《变身倾世长生仙,我以医术救世人》 第1章 女生竟是我自己 前言:(属于慢热型变百长生文,有感情戏,但是要到修仙之后,主角前期会在江湖历练,之后才会飞升。另外本作品为变身百合吧春季征文参赛作品,希望各位弱受多多支持,阿里嘎多3q思密达!) 视线漆黑,他能感觉到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头晕脑胀。 迷迷糊糊中,意识逐渐清明起来,能感觉到嘴巴里满是奇怪的苦涩,他慢慢睁开眼,苦涩愈发明显转而变成令人作呕的味道,来自于嘴里不知名的渣滓。 连续呸了几声后,少女痛苦的捏着额头坐起身子,待得清醒些,冷意与饥饿铺面而来。 看着地上被自己从嘴巴里吐出的药渣,大股记忆涌入脑海深处,时间太长,让少女娥眉都不由得紧紧皱起。 诸国割据,天下动乱不止,烽火不休。 所在地是韩国境内相对偏僻,名为万乾山半山腰上的镜湖山庄内,不是行侠仗义的江湖门派,而是治病救人的医师。 闹麻了,还以为自己穿越过来身附一定武艺,没想到只是个医生,还是在这乱世当中,人命如草,这本领有啥用。 少女长叹一声。 生前苦读十几载以为能西装打领带,结果黄袍加身直接外卖为百姓服务,穿越后仍是个医师,一身都是为人治病的本事,主打的就是为人民服务! 更难蚌的是,前世性别和现在是竟然相反了,让她有种不切实际的错觉。 身体主人名唤李幼白,按照古代的计算传统,今年刚刚及笄正好成年,无爹无娘,从小到大都是师傅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 可她老人家前几个月已经驾鹤西去,小家伙自幼没离开过镜湖山庄,外边啥样子都没见过,师傅常年伤病躺床,很多东西没交代完就走了,只留下诸多门规。 与世隔绝的生活下,李幼白顶不住独自生活的艰辛直接服药追随师傅而去。 说来也是唏嘘,李幼白师傅李湘鹤名声在外,往上推倒的话,药家师门传承已经超过十二代,李幼白算是第十三代传人,住的地方意外还是茅屋采椽。 应该是被医者不自医所诅咒,每一任药家掌门最后都是病死的,包括李幼白在内,她的身体同样有些小毛病。 可能是因为李湘鹤久病缠身缺少了对李幼白的教导,才导致她服药自尽,若不是被附身,药家传承可就断了! 李幼白在床上翻了个身子,这种时代的医师可不像前世,没编制就算了,空有名声做不到大富大贵,没啥盼头,特别还有门规限制。 不许婚嫁,不许收取患者一丝一毫,不许以药误人,如此前提下,日子过得苦是理所当然的。 少女苦恼的伸手抓挠头发,眼睛在四周看来看去,最后化作一声叹息,来不及为身份和性别苦恼,当下应该如何利用身份活下去才是她需要思考的问题。 饿着肚子,起床下地往房外出去。 镜湖山庄很气派的名字,实际上不过是几间茅草屋,师傅李湘鹤年轻之时和所有掌门一样,行万里路,救人无数,但仍旧身无分文。 之所以能有这么块地,还是李湘鹤病重后不得已停下脚步,在万乾山下往西不远有个小村,人家受过师傅恩惠,出工出力才帮师傅弄了这么快地方,幸好当时李湘鹤名声在外,给两人落户久居下来。 凛冽寒冬已过,初春时节绒毛细雨纷纷而落,枝头在风里摇晃,嫩叶刚长水露凝霜,冷意更胜三分。 李幼白穿着两件单薄的白衣,玲珑的躯体前胸微微凸起,娇脸被冻得有点发红,青丝散落垂直膝窝,似那黑色的水幕。 她瞧了眼自己这身洗得白净整洁的裙装,撇撇嘴,提着裙摆踮起脚,小心翼翼避开院落中的积水,快步跑到旁边的木屋里倒腾看看有啥吃的。 米缸里有陈旧的蛛网,一眼望尽,缸底还剩两把陈米,估摸着还能小煮一锅白米粥。 知足常乐,这样的年月平头百姓家里能有米就不错了,军爷一来保不准全都搜了去。 厨房里干柴剩三把,庄内空地上虽有劈好的柴火,可是被春雨淋过,看天气一时半会不会放晴了。 李幼白哈着口热气搓手,眼角抽搐起来,“难顶,没系统,没外挂,照这么下去不被饿死也要冷死,果然穿越者没有特殊能力在古代活不下来,网文误我!” 将仅剩一点米都倒出来煮了,身体原主人舍不得吃,那她可不会客气,缸底掏了个干净,至于明天吃啥她还没想过。 火折子燃起的时候,灶台里渐渐有了热温。 李幼白坐在灶台前烤了会火,身子回暖,脑子也开始活络起来,思绪万千,再怎么说师傅传承也有十几代,应该会有好东西才是,咋可能啥都没留下来。 念及此处,李幼白返回师傅的住处,此间更为简陋,关上门仍能听到呜呜的漏风声,房间中央的桌子被抵在墙角,上面摆放着李湘鹤的灵位,三柱香还冒着青烟。 李幼白瞥了眼,然后转头翻找起师傅的遗物来。 有几套衣服,好几箱医书,天冷,李幼白干脆把师傅那套白灰色的衣服给套上了,大是大了点,她不嫌死人东西晦气。 医书没啥好看的,还有个药箱,以及几本手记,剩下便没了... 翻找一阵并无所获,李幼白有点泄气,又重新认真搜检一遍,看到本无字天书,没封面,没内容,不过这是唯一令人奇怪的东西。 李幼白拿出来翻开仔细查看,医书她有印象师傅临终前对她说过,但这本无字天书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就在她盯着空白的内容翻看时,脑海与耳朵嗡鸣震颤,有金石击打之声,整个人恍惚间如同剥离出身体,这种感觉还没得及深入探究就被刺耳的拍门声拉回了现实。 将无字天书塞进胸口。 “李大夫!李大夫!” 用来遮掩庭院的木门被拍得砰砰摇晃,随时都会倾倒一般。 听声音是山下村里的陈叔,平时帮城里的地主家做些粗活养家糊口,今个过来按照往年来说,绝对是要些治疗风病或伤寒的药。 在医学并不发达的古代,伤风感冒还挺致命的,哪怕能熬过去,不死也脱层皮。 “陈叔?” 李幼白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瞅了眼,发现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她把木门拉开,嘴里问:“今天陈叔过来有什么事?” 起先见到李幼白的时候,陈叔愣了下,因为这小姑娘怕生常年不露面,极少能见到,如今没想到这般大了。 定神后赶紧开口道:“村里好几户人都病倒了,看情况不太好,我这次过来是想请李神医来村里出手救治一下。” 李幼白面露哀伤,掩面而泣,低声解释:“师傅她老人家已经仙逝了。” 陈叔闻言大惊,“这...” 药家随着年代久远而没落,李湘鹤游历天下,名声也随着她在万乾山定居养病,过往事迹也逐渐成为传闻,最后消失在人们口中。 可对时常接触李湘鹤的村民们来说,李湘鹤无疑是神仙一样的存在,无所不医,无所不治。 听她故去的消息,陈叔打心眼里是难以接受的。 话语出来后李幼白话锋一转,收起脸色接着说:“要是不介意的话幼白可随陈叔去村里看看,师傅她老人家将医术传授与我,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陈叔心里正急,去镇上请郎中不知要花费多少,再怎么说李幼白也是李湘鹤李神医的弟子,关于药家他这糙大汉还是知道不少的,当即点头。 谁知李幼白接着补充了句,“我与师傅她老人家不同,如今剩幼白一人艰难生活,希望陈叔能帮扶一二,起码能给些银钱或食物度日。” “李姑娘放心,我老陈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 陈叔满口答应,暂且不去多想药家啥时候改门规之类的,反而是觉得以前那么怕生的姑娘现在能说这般话,看来日子的确很不好过,确实不能让别人白忙活。 李幼白转身回屋收拾东西,背上师傅的药箱来到药房抓点药进去,原主人的记忆还在,伤风感冒的病不碍事,反倒是胸口里面那本无字天书正散发着灼灼热意,令人惊奇。 “难道这本天数跟治病有关?看来必须要走上一遭了。” 念及此处,李幼白将灶台里的火弄小些,换好行头坐上陈叔那架用来装杂物的马车,颠簸着往山下而去。 第2章 医术 据陈叔所说,镜湖山庄距离村子大概有七八里左右,不是很远,李幼白自打记事开始就生活在山上没下来过,就算上辈子见过绿水青山,那同样是无法与古时候相提并论的。 可惜的是,再好的山水看过之后也就那样,没一会就腻味了,只有等年纪和阅历上去,在看时,此番风景才会有意境。 马是老马,能走不能跑,泥土路难行,幸好车上铺了层干草,不然李幼白的屁股肯定要遭罪。 陈叔所在的村子叫牛首村,闲聊时得知村里大概有三十多户人,意料外的还挺大。 四面环山的地方,随着马车似慢似快的往前走,山林间终于渐渐显露出村子的轮廓,坐落在群山之下,绿树林立之间。 土路上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和天气一样清冷。 李幼白下车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揉捏屁股,颠得有些疼,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有点红,把手收回去默念了一句“色即是空”,跟着陈叔往一间土房子过去。 房主人是个老妇,见到陈叔带人进来先是一喜,在看到李幼白又是愣住,显然还不清楚啥情况,陈叔跟她简单说了几句,老妇便带着两人往里屋走。 房子是用黄泥搭的,墙上能看到很多杂草等混合物,简陋至极,由于最近雨季来临,房子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房间木床上躺着一个孩子,看起来年龄大概在十多岁左右,皮肤黝黑粗糙,一看平时就没少帮家里干活,此时他正盖着被子,身体颤栗。 李幼白遵循着记忆中的经验,坐到床边后胸口那本无字天书更加炙热了,使得她的身体也暖和起来。 先是看了看孩子面色,然后查看舌质,舌苔发黄,颜色还有点深,口腔水分不足导致干燥。 附身听了下孩子呼吸的声音,呼吸急促,最后李幼白查看脉搏。 当自己双指触碰到孩子的皮肤时,无字天书所散发出来的热度也顺着自己的指尖流传过去了,刹那之间,孩子颤栗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这让李幼白都觉得不可思议。 竟然还有如此功效。 稍加诊断后李幼白心里有了个大概,毕竟自己不是原主人,很是谨慎的从药箱里取药,边问,“多久之前的事了?” 老妇满脸都写着焦急,回话说:“有两天了,我孩子他怎么样?” “寒邪入体,本不是大问题,拖了两天便不好说了,我给你开四服药,待会睡前吃一次,明天早中晚都吃一次,没效果在让陈叔来寻我。” 李幼白取出中药让老妇收好,仔细叮嘱使用方法,见她还是一脸焦虑,她补充说:“大娘你放心,你儿子身子骨强健,不会有问题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听了李幼白的话老妇脸色才逐渐放松了些,连连道谢。 本来李幼白还想让老妇烧些柴火给她儿子取暖,不过想到柴火在古代属于一种稀缺资源,极其依赖柴火煮食,照明,御寒等,特别是人口稠密的地方,也许价格还要往上翻。 接连看了几户人家,病状都相同无差,就算如此,李幼白还是很上心仔细诊断一番才下结论,开了药后再答谢中离去。 最后一户人家是牛首村村长,一位年事已高的老人,经询问得知,有头痛,不时还会耳鸣,耳聋,吐血,手腕及指节疼痛等症状。 把脉诊断后李幼白脸色不变,拿出一副银针,朝着合谷、曲池、外关先后刺下,有清热散风,宣通上焦等疗效。 股股热流顺着银针流进老人身体里,老人褶皱的脸终究缓和下来,有种如释重负的松缓之感,吐了两口浊气,感激道:“不愧是李神医的弟子,功力不比李神医当年逊色啊。” 说罢摸着白胡洒脱而笑,神采卓然,像是一瞬间年轻了好几岁。 出了村长家门之后离得远些,李幼白突然对陈叔说,“老人家怕是...” 陈叔不觉奇怪,村长这病李湘鹤都不好根治,是生气匮乏,而不是病入膏肓,况且年岁也将要到头,他们这些三十好几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而小姑娘才十几岁医术却已经李湘鹤当年风范了,这点才让他惊讶。 叹了口气,陈叔追问一句:“大概还有多久?” 李幼白认真算了算,根据她看到的表现来看,老人家体内生机已经衰竭,命数已定,哪怕有补药滋养吊着命,最多也能活个三年。 平头老百姓哪来的补药,能活到这个岁数都算高寿了! 李幼白如实说:“我开的药平时若是坚持一日二服,勉强能撑两年。” “老人家不爱折腾。”陈叔道。 李幼白说:“那就一年左右了。” 前后忙活了两个时辰,回去的时候村民们送了青菜瓜果和铜钱,陈叔个人给了几条鱼干和几块碎银,一趟下来的收获顶得上李湘鹤大半年收的好意,属实满载而归,可知平常出医有多么寒碜。 要不是李幼白是神医弟子,此刻她都要笑出声来了。 回去路上李幼白经不住好奇,询问起牛首村情况,人丁凋零显而易见。 近些年韩国和秦国摩擦不断,很多青年,中年人都被抓去充军了,甚至孩子也有可能,至于为啥陈叔没被抓走,他含糊其辞并未明说,李幼白懒得追问。 想要活命,不寒碜! 对于两国之间的形势,作为土生土长的韩国人陈叔对本国并不看好,大秦铁骑先是破了楚国,之后北上破齐,如今把矛头对准南韩,军力鼎盛无人能挡,更有两位真帝境高手坐阵,认为秦国攻下韩国是迟早的事。 李幼白的想法很简单,她是哪国人都不知道,反正是被师傅捡来的,哪里待得舒服就在哪里,管它国主是谁。 初春时候天黑的比较快,回到镜湖山庄时天色已经快暗了,陈叔匆匆赶车回去,李幼白放好东西,将鱼干带进厨房,灶台早就熄灭,还有碳火余温,锅里稀粥还挺热的,李幼白将就着猛吃一顿。 虽说没现代那种调味和佐料,可这具身体没吃过好东西,鱼干一到味蕾就香得不行,李幼白吃得饱饱,肚子都涨大了些。 “嗝儿!”没有形象的打了个饱嗝,果然,这才是为医之道。 救人先救医,自己都救不了怎么救别人? 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胸口里的无字天书却挣脱束缚飞了出来,李幼白陡然一惊,跟着无字天书跑到了院子里。 无字天书通体散发出金光在夜幕中熠熠生辉,好似天上神物,李幼白与之对视间,她眼前不再是这片小天地,而是世间的万物生灵。 人有灵,兽有灵,妖有灵,鬼有灵,花草亦有灵! 自那牛首村方向,一道道金色流光从病患身上飞离往镜湖山庄径直而来,这一幕发生在村民眼前,却无人能够看破。 无字天书中的金光撤去,李幼白神魂终于回到身体里,不由自主张开手,无字天书随之落到她双手间,空白的纸面翻开,天空中的金光向纸面俯冲而下直接打在书页上,金芒让李幼白睁不开眼。 隐约间,李幼白能够辨别出那些飞来的光芒是串串文字,不过是速度太快而变成了流水般的线条。 好半晌,等到院落里恢复宁静,李幼白在看无字天书,此刻上面已经有了文字,而且还是金色的,上面全是自己下午时救助的患者名单,以及她使用的手段和方法,药方等等信息全部记录在内。 连纸张都自行衍生出好几页来记录这些内容。 李幼白看了看,暂且还是不知道有何用处,只觉不凡,无事,来日方长,待到日后慢慢摸索其用法。 任何难题都战胜不了时间! 第3章 卖药方 绝大的旭日从天际边升起,山林田野间朦胧的朝雾在光芒下减薄了几分浓味,一缕晨风拂来,一滴滴露水自绿叶上滑落,湿润了土壤。 睁开眼的瞬间,看到还是如此破旧的房舍,李幼白大失所望,在被子里蜷缩着打哈欠。 “恐怖,居然不是梦,我真的穿越了!” 仅存的侥幸被现实击溃,既来之,则安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李幼白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掀开被子起床。 寒冬刚过,初春时节的清晨冷意难以被朝阳驱散,李幼白禁不住裹紧衣服。 前世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难以忍受寒冷,不幸中的万幸是,她所处的地方就是在南方,冬天不会下雪,算是个好消息。 用扁担挑着两个木桶来到后院,四周都用木板围了起来,上面爬满了许多藤蔓无人处理。 院内有菜圃,石桌石墩,水缸,旁边还有个药园,地势有些高,条件不符合挖不了水井,想要用水就要再往后山里去。 万乾山上就李幼白一户人家,说是荒山野岭也不为过,然而遇见野兽的概率微乎其微,早些年就几乎被人打光了,到得如今一根毛都看不到,最多还有些野猪或野鸡之类。 每当雨后,都能看到泥地上那些浅浅的脚印。 穿过小径再行二十步方能看到小河,尽头处还有个较大的湖泊,可惜里面没有鱼。 师傅病倒之后,日常的生活琐事几乎都由李幼白一个人干,尽管如此,她的力气仍旧比不上男性,两个木桶装满的话寸步难行。 打上水返回山庄将水倒进缸里,简单洗漱过后来到师傅的灵堂上香祭拜,记忆里,这便是每天清晨都需要做的事。 然而,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 李幼白点上三柱香,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大声说:“师傅!师祖当年所定下的那些规矩早就过时了!人啊学不会与时俱进就会被时代抛弃,不过师傅您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定能让药家医术重见天日,拯救万千黎民。” 三鞠躬,而后才将三柱香给插上。 来到厨房吃光昨天剩下的粥水,又啃了几个瓜果充饥,今天的伙食算是解决了。 想要活下去,李幼白首先就要解决收入问题,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就没有稳定的食物获取方式,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非常可怕。 治病救人来钱太慢,有钱人家肯定都养有专业的医师,别看自己药家传承十几代,说到底不过就是赤脚医生而已,经验丰富不太顶用。 论小说里经常出现的化学知识,肥皂蒸馏烧玻璃啥的,李幼白打心眼里觉得不现实。 放在现代一个暴富的产品一夜之间就能被别人抄走,创作者还深陷法律法规风险,更别说古代这种人权都不平等的时代。 此道不通! 思前想后李幼白灵光一闪,换身朴素的衣裙就出门去了。 下山往东二十里有个县城,记忆里反复出现过很多次,哪怕李幼白没有亲自去过,但自己一直往东走准没错。 乡下土路难行,李幼白还刻意避开泥泞之地,十几岁的姑娘弱不禁风,县城的影子还没看到她就累得跟条狗一样,找了块空地坐下,取出药箱旁侧悬挂的水袋喝水。 李幼白用白袖擦擦额角与下巴的细汗,也不管脏不脏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必计较太多! 就在李幼白望着东边踌躇不决的时候,一辆驴车停在了她旁边,驴车上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瘦似骷髅,烂布塞在衣服里将他身形撑起,令人动容,他身边放着很多干草堆成小山。 停下时,驴子想要回头吃草被老人一鞭子给打了回去。 “小姑娘,你是要去哪?”老人浑浊的眼睛看向李幼白,满是期冀的问道。 李幼白回答说:“东边的县城。” 老人面上喜色展露,露出一口烂牙,道:“那正好顺路,只要两文,我捎你一程。” “两文有点贵,一文可不可以?”李幼白摇头讨价还价。 “行。” 坐上车后李幼白从钱袋里取出一文钱递过去,自己所处时代的货币体系她还没有印象,能省则省,再者说,像这类贫穷的老农,一枚铜钱也是赚,不可能不做她这门生意的。 老头很是自来熟,说自己儿子快要娶媳妇了,将家里的干草全都拉去城里卖掉换些钱,给家里多添点喜气,然后问李幼白去做什么。 她不好意不说话,只能说是去卖些草药。 驴车的速度和陈叔那马车差不太多,日上三竿的时候终于看到县城的影子了,安平县。 这还是李幼白第一次看到如此大型的人类聚集地,城门口人还挺多的。 由数不清的砖块累计堆砌起来的城墙,县城大门地下站着两排卫兵,手里持着长矛,表情随意散漫,城墙上的卫兵更是随意走动,看起来纪律性不好。 在看他们的穿着,不是铁甲也不是皮甲,就一身制式布衣,看起来非常廉价。 “这些士兵看起来一点也不威猛啊。”李幼白忍不住脱口而出。 老人脸色大变,嘘声道:“小娃娃莫要乱说,小心被当做细作抓去。” 李幼白意识到这不是一个言论自由的时代,赶紧闭了嘴,心中也是流下冷汗,看来以后自己要少说话,谨言慎行!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以免引火上身! 过县城门口的时候例行检察,老人的干草堆被翻乱,李幼白的药箱也被全部打开,药材布置都被动了一遍,令她不喜,然而不敢表于脸色。 两人顺顺利利进入县城,当李幼白下车时老头叫住她,“小姑娘,今个还回去不?” “当然。” “酉时结束之前我在旁边茶摊等你,不过回去我要两文钱,不能再讲价了。”老头指了指旁边出城口的茶摊。 与老人口头交易之后互相分别,李幼白左看看右瞧瞧,眼睛里满是新奇,古时候的世界看起来颇为有趣,不过,等到自己适应之后,估计就会变得无趣了,娱乐活动匮乏,一旦无聊起来简直能要人命。 李幼白为了保持对新奇之感,不多看,反而向行人打听起县城里的医馆来。 “集思医馆的大夫给药缺斤少两,巴不得你多去他那里多吃几次!” “承德药房,自私自利,药比人命还贵!” “济世堂,药到病除,但是总生出许多小病小痛,引人深思!” “...” 打听完消息的李幼白甚是吃惊,“亲娘嘞,没一个好人,难道师祖早已看破为医之道?” 思前想后,李幼白悄悄前往了承德药房,小小县城的药房端的是商贾气派,承德药房四字雕工精湛,一看就非出自凡家手笔。 好不阔气,一进门,还能看到有接待病患的侍女,有桌有椅还有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茶楼呢。 李幼白刚进去,一位衣装得体的老人上下打量她一遍,神情高傲,“这位姑娘可是病了?” “穷病,并且病入膏肓,劳烦请管事的出来一叙。”李幼白小声说。 老人面目一改,神色恭敬,忙追问:“姑娘师承何处?” “无名小卒,只因家中败落不得已变卖祖传药方谋生...” 老人若有所思,转头离开柜台往里屋去了,没多久再次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李幼白跟着进去,再次出来时她衣服里已经揣着十五两沉甸甸的银子了。 “感觉要价要低了啊,无伤大雅,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大不了在卖便是,师傅在天之灵肯定不会怪罪我的。” 第4章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对于一个门派来说,独属于本流派的武功路数与诀窍就是根本,而对药家来说,每一张药方都是传承下来的私密,卖了就是忘本。 李幼白心里有些愧疚,然后安慰自己几句,更是坚定了心中所想,人要是不会变通走不长远的,于是紧了紧衣领背着药箱走在安平县街头。 观察行人,发现抛头露面,像她这般穿着干净体面的年轻姑娘压根没有,而像武侠小说里出现的漂亮女侠见所未见,走了好几圈,身材纤细的侠女没见过,五大三粗的倒是不少。 不是她看别人,而是别人看她。 小说误我! 又欣赏一回街边景色,距离和老头约定的时间还早,李幼白打算去买些食物带回庄里储存,总不能经常往县城跑。 路过一家食肆,里面飘的肉香让她口水直流,昨天才尝过肉味,那是水里游的,和地上跑的不太一样,忍住欲望找当地人打听粮行位置。 天下贫民是一家,据一位老农所说,这卖米的地方很有讲究! 官府卖粮,一钱银子一钱米,不会缺斤少两,只不过里面经常会有挑不净的沙石和稻壳,米也是糙米与陈米。 粮商卖粮,主打的就是精打细算,有少无多,一钱银子半钱米,好处是人家都给你挑干净了。 粮商和官府蛇鼠一窝,老农语气颇为不善。 看他样子就像乡下种地的,可怜白米亲自种出来,过自己手却进不了自己嘴,精米都要用来换钱,苛捐杂税,简单扣一扣啥都没了,不吃杂粮贫农没有活路。 想来想去李幼白还是决定去找粮商买米。 踏进一家名叫赵记粮行的米店,台前主事正催促着账房算账,地上放着称,统计好后几个赤裸上身的壮汉负责将米运走。 “糙米怎么卖?” 旁侧一小老头迎上来,笑呵呵伸出一根手指:“一斗糙米二两银子。” 李幼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两银子的分量可不低,一斗糙米竟要价二两,眼见小老头逐渐变得不耐烦,她压下讲价的心思,赶紧继续道:“给我装两斗。” 小老头转头便叫人去准备,随后他看向李幼白又笑说:“装米袋子五文一个,要不要?” “要!”李幼白霎那间感觉被当猪宰了。 两斗米装在一白布袋里上了称,重量无误,李幼白从怀里掏出银钱递过去,小老头拿出戥子反复称了几下,多还少补。 两斗米看称也有七十斤多,李幼白臂力不行,小老头又笑问要不要请人帮忙,不过还是要花钱的,李幼白没理他自顾自拖拽着出了店面。 来到街上,米店里县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李幼白咬咬牙,不想在被当猪宰,干脆双手抓住米袋封口就往前走。 就在此时,胸口里的无字天书流出金芒,水流般涌出包裹住李幼白的双臂和双腿,刚刚还要用吃奶的劲,片刻间竟然轻了许多。 李幼白四处打量,发现行人完全注意不到自己身上的那团金色光辉,这才放下心来,试了试,自己一只手就可以将米袋拿起了,不过还是要用点力。 “无字天书居然还有此等作用。”李幼白自语一句,随后快步向县城门口过去。 日光在不经意间被白云掩盖,透出一层血红,慢慢西下,火红之色笼罩而来。 茶摊内,许多行商走卒坐下来喝着茶水,东聊西扯,除了武林传闻以外就是韩秦两国交战的日期,尤为让人上心,听得津津有味。 距离约定时间已过,李幼白添了一壶,仍不见老头的影子,她急不可耐,付钱后提着米顺着老人中午消失的方向寻去。 市集外聚拢了一批人,他们驻足在街边往里张望,她快步过去跟着往里看。 发现地上躺着个人,一看衣服李幼白就知道是载自己一程的那老头,官差到场正将老头搬上推车,动作很粗,看起来那老头是死了。 “怎么回事?”李幼白愣愣看着。 “刚才有几个江湖游侠来买马草,兴许是没谈拢发生争吵,那老头被推了一下摔在地上就没了。” “官府不管么?” “哪管得过来,武功高强的武者衙门要想抓捕可是要废不少力气的,不值得!” 群众里有人回答她,李幼白咬了下嘴唇,早上还活生生的人一转眼就没了,眼见官差不管,自己可不能惹祸上身,与她无关,毕竟是萍水相逢,只能说老头命不好! 回到县城附近,没了老头的驴车,自己回去是个问题,李幼白左看右看,发现茶肆后边停了许多和老头差不多的车子,李幼白过去后找了个样貌年轻的小伙,询问说:“你这马车拉不拉人?” 年轻人抬头看了眼渐渐转黑的天色,反问:“姑娘是要去哪?” “往西,万乾山知道吗?” “知道!四文,我载你过去。” 李幼白提米上车坐在草甸上,笑说:“四文寓意不好,我给你六文,快些赶路。” 再次成功搭上车,解决了李幼白的心头难题,今天所有经历让她确认了几个信息,这个世界的的确确是有武功的,武者似乎凌驾于官府之上,单论这点她还需要自己甄别。 毕竟她记得路人武功高强的武者,也就是说,官府要是真想要出手抓捕某人,问题应该不大,朝廷不可能没有自己的高手 力量体系江湖和朝廷应该都差不多,两者都有厉害的地方! 看来自己以后还是不要到处乱跑了,万一被歹人抓去,完全就没有反抗之力,想到此处,李幼白瞥向驾车的年轻人,“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年轻人挥着马鞭,回应道:“替人拉东西,运些家具或者货物,但不常有,做的人也多了,要是碰不上姑娘你,我已经三天没有接活了。” 交谈间,李幼白得知他叫李二,家中无父无母,有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妹妹,两人相依为命。 之前听说替人送货很赚钱,李二就砸锅卖铁又借了邻里一笔钱买了匹好马,起初每天都有得赚,债一点一点还,结果时间一久纷纷有人效仿,一来二去大家都没得做了,整天在县城门口旁的茶摊蹲守。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李二还很是自责,变卖的家当里还有他妹妹的嫁妆,如此看距离还清债务遥遥无期了。 李幼白听后觉得他既可怜又呆傻,认为他是被人坑了,能赚钱的活计别人不会赚么,那么多人买马跑运输,里面肯定有托,卖马的估计都赚麻了! 她不忍告诉李二残忍的事实,于是道:“我家中种有些药草,今天去安平县里问了下收购价,我怀疑那些黑心掌柜压低价格,你可愿去附近县城都跑一趟帮忙问问价,到时候赚取的银钱五五分成,你可愿合作?” “此话当真?”李二双眼放光,担心眼前的小姑娘寻他开心,样貌看起来就不大,不像是那种成熟心智的人。 此时马车已经到了万乾山脚下,李幼白拖着米袋下了车,不喜道:“你若当我是戏言便算了,真有心,明天再来寻我,山上有个名叫镜湖山庄的庄子,我便住在里面。” 李幼白说罢留下六文钱,双手抱着米袋上了山,不再理会李二反应,当她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后,李二这才架马离去,思索说:“好漂亮的姑娘。” 说了这句,想到她双手能抱起那袋大米,又感叹说:“力气比我家妹子大多了!” 回到庄里,李幼白把糙米到进米缸,一下填满一半,看着就舒服,拍掉手上粉尘,从怀里掏出无字天书,翻开后看到原本的金色字体暗淡不少,有些字甚至变成了黑色。 李幼白若有所思,记下疑惑后生火煮粥,柴火在灶台里噼啪响,她转身来到房里,点起平时舍不得用的油灯,磨墨写字。 “黄芪,当归,白芍,甘草,阿胶,三七,鳖甲,虫草花...” 李幼白便写边念叨,常见和稀有的都写上去,组成一份名单,明日让李二跑去各县城看看价格几何。 师傅的药房里还剩些存货,除非真的很稀有,不然她打算统统拿去卖掉换钱,医生是负责看病治病的。 买药这种事,自己弄去! 第5章 一点点 隔日早晨,天刚蒙蒙亮李幼白就睁开了眼。 首先摸一下胸口,有点软,不是这个,在往里面掏了一下,把无字天书摸出来,翻开时看到昨日变成黑色的字体今日变回金灿灿的模样。 “果然如此,并非一次性消耗!”李幼白嘴角含笑,“看来以后自己可以经常性使用了。” 合上无字天书放回胸口中隐藏,理了下头发,常年都未曾处理快要比人还高了。 李幼白抓起一把头发看了看,哀叹出声,来不及为自己的性别所困扰,赶紧为自己以后的平稳安定生活铺路。 洗漱后照常给师傅上香,然后到厨房热一下昨天剩下的米粥,恰逢此时,前门被拍响。 “李姑娘!我是李二!!” 李幼白去开了门,见李二在外面哈着热气,冷得双腿抖来抖去,初春的气候就是如此,早上冷等到中午就热了。 她习惯性的询问说:“吃过没,我煮了热粥。” 李二舔舔嘴皮,摇头道:“没...” 李幼白带他进来,马车也牵到前院栓着,灶台往外冒出火星,锅里的粥水滚得冒泡,李幼白取出一点以前留下的咸菜摆到木桌上,又仔细切下半片鱼干,给李二添上碗筷。 两人坐下没有说话都把热粥往肚子里咽,身子马上就暖了,咸菜鱼干下肚,李二一口气吃了两碗,眼见锅里没多少,他不好在动,坐在位置上看着李幼白动筷。 “识字么?” 李二摇头。 李幼白将昨夜写好的单子拿出来平放到桌上,说:“那也不要紧,你叫他们对着这张纸写张收价单就可以了,到时候拿回来给我看,今后的事在从长计议。” “没问题。”李二谨慎小心,把纸张折叠起来塞进腰间的缠带里。 朝阳出来的时候,李二牵着马车下山去了,李幼白目送他离开,感叹说:“果然一天之计在于晨。” 说完后伸了个懒腰,回房间睡了个回笼觉,再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没有正经工作就是这样。 李幼白回药房将要售卖的药草整理出来,忙完已经到了下午,到后院看看菜圃和药园,菜圃一个月才能收一轮,省着吃能吃四天,就十株左右。 看了一阵后李幼白来到药园,原主人生前下的种才刚发苗。 这种药名叫红米,比白米大不少,和枸杞有点像,晒干后可以当小零食,微甜,理气,补血,化痰等作用,老百姓经常会囤点在家,卖得多,不过价格偏低,胜在生长期是两个月左右。 李幼白蹲下来若有所思,用自己白嫩的手指挑了下嫩苗,如她所料,胸口的无字天书传来阵阵热意,随后金色的流线顺着她的手臂蔓延出来。 金丝缠上嫩苗之后再度延伸出去,将整个药园中笼罩其中,每条丝线都将嫩苗包裹,随后慢慢顺着根茎流进泥土里消失不见。 “看来无字天书的效用还远不止如此,只是好奇,师傅为何留存天书而不用?” 李幼白站起身,自顾自思索一阵,想不到缘由,拿出天书翻开一看,里面金色字体已经去掉大半。 她慢步来到菜园,效仿刚才举动,心念与天书通达,很快将菜园里的十株菜也同样用金流感染,具体作用李幼白不知,不过到底不会是坏事就对了,待到来日在看情况。 今日在通读医书中过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李幼白顶着清晨冷意先来到菜圃,发现原本需要一个月时间成长的菜此刻已经成熟,菜叶碧绿,白根如玉,通体饱满,这种成色怎么说都算得上顶级。 李幼白喜不自胜,快步过去蹲下来认真看了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之后,无声笑了一下,到底还是要靠无字天书的作用,否则真的难以在这片天地立足。 取来菜篮将一颗颗饱满的白菜挖出放进菜篮,重新洒下菜种后浇水,如法用天书炮制,只不过,刚洒下去的种子差不多将整本天书的金字都吸光了。 “看来要多救治病人,提高使用上限,这样发挥空间才能最大化。” 药园中的景象和李幼白预想差不多,红米成长周期缩短了一个月左右,嫩苗长成绿秆,嫩白的果实还未成熟,不过却已经将秆给压弯了,可想而知,到时候能收获的红米不在少数。 “看来我可以种植不同种类的高价值药材,以次换取银钱,如此看,赚钱对我来说并不是困难的事,保命才是头等大事。” 李幼白马上明白其中利害关系,钱够用就行,没有规则的世界,实力和保命手段才是重中之重。 等待李二消息的日子里,时间在缓慢流逝,李幼白每日除了利用天书种菜,种药,剩下便是劈柴打水看医书,天黑而睡,过得很是规律。 熬夜生活的日子,到底是一去不回了。 半个月后某天早晨,李幼白被尿憋醒,起床去茅厕习惯性解开腰间裙带,适应环境总是人类的本能,哪怕身体也不是自己的。 “啊!!”李幼白离开茅厕,伸了个懒腰。 自从能利用天书种菜以后,她餐桌上的菜品也就开始慢慢丰富了,早食能上三个素菜!可惜少些调味差点意思。 不过与寻常百姓家相比,怎么说都是丰盛至极。 刚做好早膳没多久,院门终于响起,是略微熟悉的声音。 “李姑娘,我是李二!我是李二!” 李幼白去开门带他进来,两人见面次数如今才两次,不过进门后两人倒是有些默契,来到厨房后两人坐下喝粥吃菜,李二面对比自己小些的姑娘还是拘束,细嚼慢咽的。 他将腰间的纸张拿出来,摊开后放到李幼白桌前,道:“李姑娘,我走了附近三个县,一个城,所有药材的收购价都记上面了,可能到时候会有出入,不过肯定不会太大。” 李幼白放下碗筷看了下,收购价最高的自然是大城顺安,不过距离遥远,来回一趟的时间,足够去县城两趟了,之后附近包括安平县在内,药材收购价不相上下,最大差价有四文左右,差价利润空间不大。 以次可以得出,出货量快的,可以直接跑县城,大城可以略过,配合李幼白的能力,卖到县城是最佳选择。 李二这个人给李幼白的第一印象是有点呆傻,典型的老实人,原本与他合作不过是想赚一笔药材钱而已,如今自己有能力不断种植药材。 计划有变。 见李二很卖力跑了那么多地方,李幼白打算考验一下李二如今的头脑,便问:“李二,你看收购价多个地方都不一样,你觉得卖到哪里更合适?” 李二就着一口米粥和白菜叶下肚后,舔着嘴皮细想着回道:“我认为卖到顺安城最好,不过我的村子到顺安城要走上三天三夜,远不及去附近县城,我听人说药材种植不易耗时很长,跑一趟的话,还是顺安城好。” 李幼白点点头,心里还有点乐,看来李二傻是傻,还是有点头脑的,想来当初坑他买马的时候没有提防,如今学聪明了许多,从他话语里,她还听出李二是想让她将药卖到顺安城去。 也可能是她想多,一句话哪有那么多意思,可文字博大精深,给你说好话不见得希望你好,说你坏话也不见得别人不盼你好。 “确实如此,种植药材费神费力还要花上很长时间,我只存了一点点而已。”李幼白一脸认真的说道。 第6章 江湖救急 李二是早上来的,人是中午走的。 他那敞开的马车根本装不下太多,估摸着想要将山庄里的存货卖掉,最少也要跑个七八趟,加上如今年代办事的效率和信息传达时间,算下来前后大概又需要一个月才能全部卖掉。 也罢,今后自己的收入就算是稳定了,还不需要自己动手,在山庄里种种药,外出的事情交给李二,收钱就行,其他事情与她无关。 到时候自己需要什么也可以之前给钱李二,让他替自己买来,免费的帮手,不要白不要,就算对方有心眼,也骗不了自己什么。 靠近月尾的时候,有天李幼白起床,掀开被子就看到胯下红呼呼的一片,差点没将她吓死,理清楚状况赶紧调了碗药汁喝下。 随后坐在后院里看着药园郁郁寡欢,晒着太阳,毫无心情通读医书,整个人仿佛老了好几十岁。 “我的男人生活一去不回了...”略显忧郁的少女仰天叹息一声。 ... 冬季过后,春意渐渐袭来,一晚小风细雨,隔天而望,万乾山上荡漾出绿雾,几声鸣莺,昨夜的雨点在风里从枝头洒落,微风如酥,花红似火。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四月初,无要事发生。 李幼白借着天书慢慢种着红米,与李二照常往来,赚到的银钱与卖药方相比,简直天差地别,交谈中李幼白教给李二许多药理知识,他听得异常认真。 教学这类事情向来有教书先生与学生,师傅与弟子,平日交友往来,哪有如此直白将本门技艺传授他人。 李二在认识李幼白之后驾车送货时也向别人打听过,镜湖山庄,药家过往,得知是医学大家以后,在与李幼白交流,不由自主将身份放低。 自古以来,无论何门何派,地位身份总是要比他们这些无名的贫农百姓高上一等,这便是世家,哪怕药家在别人看来已经日落西山。 至于李二,说起话来多数是些县城或江湖武林趣闻,他发现李姑娘爱听这些,不过最近一个月安平县倒是有庄奇事。 说那承德药房主家发明了一种药,专门卖给县城里的达官显贵,连城里都有许多老爷与公子都慕名而来,突然间风靡方圆百里,赚得盆满钵满。 当被人问起承德药房主家不肯不透露任何信息,让人好奇,一时间,将那安平县成所有药铺生意都抢去了。 李幼白听后默不作声,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她脸上有些许古怪之色,只不过,李二不好直接盯着人家姑娘看。 卖了一月红米,李幼白慢慢将药材换成其他种类。 古时候人的行动范围有限,每个货商之间也有熟识,不好让李二一直贩卖红米,避免让人起疑来一探究竟,镜湖山庄小小的庄子,可不是公共场地,她不欢迎来观赏打探的人。 转而换成其他成效差不多的药材,方便进入寻常百姓家,走量不走价,药铺制定多少价格,那就不是她李幼白的事了,无能力者独善其身。 ... 时节向着盛夏而去,四月中,最近天气完全放晴。 李幼白将以前淋湿的柴火拿出来放在院落里一字摆开,还将衣柜中的旧衣服,被褥,鞋子等布料衣物取出拿出来晾晒,打开门窗,接受太阳的洗礼。 春雨来临之际,水汽浓重,到得如今好不容易放晴。 李幼白慢慢适应这种生活,撸起袖子露出小巧白嫩的手臂在院落里忙活,时常还要提着裙摆,避免拖到地了,洗衣服对她来说是很麻烦的事。 古人一件衣服和大衣似的,很难洗,更别说雨季,所以,穿着整洁的人非常少见,唯有高门大户才能做到。 正当李幼白将衣服刚刚晾好时,院门不知道被谁拍得摇摇晃晃,听声音力度,不是李二叶不是陈叔,起码是个成年男子。 李幼白的小心脏一下子快速跳动起来,回房取了把剪子藏在衣袖里,随后前去开门。 木门刚打开一条缝就被人从外面推开,进来两个彪形大汉,穿着还算体面,身上衣料可不是穷苦百姓穿得起的。 只不过,两人身上多有兵器所造成的外伤,一眼看去,难以掩盖两人的狼狈之色 其中一人还算精神,另一人被同伴搀扶,脸色煞白,双腿打抖显然在强撑着身子,较为精神那人语气发急,开口就问:“听说镜湖山庄李湘鹤李神医医术高超,我兄弟身受重伤,可请她出手相助?” 此人说话还算客气,李幼白稍稍放下心,道:“家师已仙逝,我是她唯一弟子。” 大汉上下打量眼前姑娘,浓眉一皱,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女娃娃,不过皎容端丽与凌厉的眼神很是不相容,剩下与普通贵家小姐没什么两样。 李湘鹤的名声他是听过,不过要将自己兄弟交给眼前这女娃,他打心眼里难以接受。 自穿越那天去牛首村以后,李幼白已经许久没有出手了,天书金字上限止步不前,好不容易见到前来寻求帮助的病患她自然不想放弃,不过别人的眼神让她有点不爽。 到底怎么说自己也是李湘鹤唯一的徒弟,自己都这样说了还不上道,江湖人不过如此。 心里微微气愤,表面上李幼白还是不动声色,眼睛盯着他那受伤的兄弟看了会。 上衣裤沾血大片,而且看样子都已经快干透了,没见伤口,说明伤口在背部,流血而死在此时是不治之症,她的确没办法,再看鞋子满是泥泞,污泥沾到裤腿,如此重伤的情况下还要跑路说明正在被追杀。 不会神乎其技的轻功,看来两伙人武功都不是特别高,如此说肯定是些小门帮派,绿林草莽间的恩怨,两种人都惹不得。 分析出些东西以后,李幼白瞬间不想医治了。 就要闭门送客,谁料那壮汉似是未卜先知般,抱拳道:“请医师救命!所有事情皆为牛某一人所为,绝不会连累镜湖山庄,况且李神医名声在外,江湖人不会为难医师的。” 李幼白听后站着看了两人一会,见他兄弟强撑着闭眼又睁开,一只手打着手势让他朋友带他离开。 上辈子她也有过很要好的朋友和兄弟,一时间没能忍心把两人赶走,而壮汉的话有几分真,此时的江湖武林中人对医师都秉持着尊重,只不过那是好几十年前师傅行走江湖时的事情了。 沉默片刻,李幼白最终转身把脸藏起来,走在前头,“进来吧。” “多谢医师!!” 姓牛的壮汉答谢一声后搀扶着同伴跟随李幼白进入医房,他同伴眼睛半睁半闭,意识已经开始逐渐模糊。 “再忍忍,你很快就有救了!” 壮汉听从李幼白指示,将伤者放到竹床上,正脸朝下趴着,伤口在背部,一条和手臂一样长的外伤,血流到止住,伤口处凝结出了黑色的痂,出人意料。 习武者体质愈合速度异于常人! “要是普通人这伤早死了,不愧是练武的。”李幼白内心惊叹连连,忽然间对武学十分感兴趣,只是还未到探究的时候。 仔细帮忙查看伤势,致命伤口正在愈合,表面看并无大碍,实则气血外流,体虚神乏,前些天还淋了雨,额头发烫,伤寒都算是小病了。 必须立即动手医治,继续拖延恐有不测。 取来用小刀用火烤制几息,轻轻挑开伤口一角,有浓黄汁水在集聚,气味异常难闻,果然发生感染。 经过询问牛姓壮汉受伤过程和情况,李幼白慢慢分析推理,如果放在上辈子,保底先去让你拍个片子再说。 得知当时具体情况后,李幼白判断出脏器多半无碍,是此道外伤而引发的多种病症,说难也难。 失血过多,在此时没有所谓的输血手段,她觉得救治概率不小,到底是个练武的,出现普通人身上无法出现的奇迹简直不要太容易。 壮汉自称牛铁柱,李幼白让他帮忙去隔壁厨房烧水,捣药,打下手。 自己则取来一套李湘鹤遗留下来的工具,里面有小刀,剪子,镊子等,还有自己闲暇时制作出来的简易纱布与酒精,配合药家独门秘方,处理外伤如老鹰抓小鸡。 爪到鸡来! 李幼白伸出两指按在伤者腕上,将天书仅存的一点金流渡去,见伤者发白的嘴唇血色比先前充盈了不少,看来是有戏的,命不该绝。 水烧开被牛铁柱端来,又在李幼白的指示下传递工具,看着她清理兄弟背部伤口,虽说看不懂,可头一回近距离观察医师使用工具对其伤口处理,也觉奇特,闻所未闻的手法。 隔行如隔山,手术出现时间尚早,并非真正的现代医学,只是当时没有足够的干净条件,所以施术次数低,成功率也低,少有医师会用此道。 有现代认知的李幼白加上原身的医术,做起小手术没有任何问题。 用温水配合药草对伤口进行擦洗除垢,再用干净纱布轻轻擦干,随后拿来叫牛铁柱捣好的药草,用薄布包裹成团,放进滚水中烫上几个呼吸,钳子取出在轻手按压在伤口处。 将里面的药汁慢慢挤出流到伤口,涂抹均匀,最后用开水煮烂消毒过的布条子将缠绕包好。 “哪怕身体不是自己的,可记忆中的知识还是没有拉下!”李幼白心说一句,吐出浊气后拿起毛巾给自己擦擦额角与下巴的细汗。 天色已暗,借着微弱的烛火,牛铁柱看到兄弟脸上状态,出于武者直觉,他面带喜色,冲李幼白感激道:“多谢医师此番江湖救急!” 第7章 武道 “医者仁心。”李幼白学着记忆中师傅李湘鹤的神态,抬手推辞,随后,她放下毛巾正色说:“望阁下理解,如今药家仅剩小女子一人,难处多有。” 牛铁柱没在意李幼白做作的说辞,应道:“老牛知道,等我兄弟好起来定有所付出。” 再花点功夫处理掉牛铁柱身上伤口,眼下在无需要李幼白上心的事。 等价交换或者白嫖最能令人舒服,见对方答应的干脆,李幼白心里一阵舒坦,端起木盆往隔壁去了。 水随意倒在庭院土里,从厨房角落找来一个小暖炉,灶台内还有微微散发红光的热碳,拿起火筒吹了几下,火苗燃重新起,稍加等候,再用铁钳夹几块放进暖炉中。 回到医房中把暖炉放在地上,对牛铁柱叮嘱道:“伤口需保持干燥,夜里风冷,伤者染了风寒要注意保暖,待会我在熬一服药过来拿些御寒被褥过来,夜里有事可敲门喊我。” “叨扰神医了。” 牛铁柱接过暖炉后重新坐下,没多久,李幼白将药碗端过来便关门出去了,牛铁柱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差点掉下泪来,几十个兄弟,如今就剩一个了... 回到房间中的李幼白将身上藏匿的剪子放在枕头下,伸了个懒腰后躺倒在床上,青丝散开,她百无聊赖的把玩发梢,心里想着。 不知道做的对不对,万一对方有歹意自己就糟糕了,可自己还是有些心软,哎...江湖事,主观上应该不掺和才好,莫名奇妙就放他们进来了。 自己还不够果断和理智! 胡思乱想当中,李幼白蜷缩在床上闭眼睡去,今夜并不太平,因为她梦到了自己师傅李湘鹤。 听她吐语如珠,声音柔和清脆动听至极,却是在对她进行训斥,因为违反门规被罚跪在祖师爷的灵位前,李幼白被吓得只能低头看着师傅那身灰白长衫,好看的绣鞋将她师傅的足踝勾勒。 尽管很想看看师傅长什么样,可是自己怎么也抬不起头,一片白光晕眩中,她睁开了眼,李幼白自梦里惊醒! “师傅...” 李幼白坐起在床上,鼻子小巧,与殷红的唇一同呼吸着空气,她撩拨脑后长发,一手扶着额头,内心很是奇怪,细想中,自己竟然忘了李湘鹤的样貌。 明明师傅故去的时间才几个月而已,难道自己记忆在消退? 脑海中有这个想法,可是,她又很清晰的能感觉出,自己记忆并没有问题,唯独回想不起与师傅过往的细节与对话,就好像自己在刻意遗忘。 “罢了罢了,想不清缘由暂且搁置。”李幼白晃了晃脑袋,整理衣裳穿好鞋袜离开房间。 天光微亮,一抹金阳从东方天际缓缓升起,空气里弥漫着丝丝湿润的冷意,好生寒凉。 先是去医房查看伤员,牛铁柱似乎一宿没睡,精神状态仍旧很好,探查完脉搏后李幼白告知牛铁柱他兄弟情况良好,不过想要醒来还要休息一天。 听到这个消息,牛铁柱脸上满是喜色,只是,李幼白又能看到他眼底的一丝担忧,她无能为力,并且选择视而不见。 去厨房准备早膳,将自己舍不得吃的一条咸鱼拿出来,在配上几个素菜,煮了锅白菜粥,摆在桌上乍一看几个菜还有肉挺唬人,实则一点油水没有。 叫上牛铁柱,两人一同在厨房中用膳,能看出以前他还是个有身份的人,在这小小邋遢厨房里也不嫌弃,又不跟李幼白客气,大口喝粥大口吃菜。 期间牛铁柱沉默不语,李幼白也保持安静,吃饱喝足,将暖炉从新添上碳火,提着来到医房,与牛铁柱合力将伤员背上布条拆下。 故技重施,清洁消毒,切除死皮,上药后将暖炉靠近伤口,稍稍暖烘再缠上新的布条。 情况有所好转,李幼白不在施展天书能力,见到牛铁柱表情,恐会节外生枝,暂且存些金流之力以防不时之需。 做完每日必须之时后,李幼白拿着医书坐在庭院屋檐下通读消磨整日寂寥的日子。 日光开始高挂,洒下满地金黄,山中晨雾驱散,一下子变得温暖。 春风吹过,耳边仅是树木枝叶沙沙之声,偶有鸟鸣传出,山野隔世而立,大体风景与生活颇具平静。 晌午以后,李幼白见到牛铁柱走出医房站在檐下晒太阳,她放下医书过去,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阁下可是武师?” “是也不是,我平日里以走镖为生,称不上武师,武夫还行。”牛铁柱如实告知。 李幼白点头,也如实发问说:“阁下看我可还有机会学武?” 听闻此言,牛铁柱大为奇怪却也不多问,小姑娘想学习武艺防身很正常,只不过这种想法寻常姑娘家可不会有。 他目光如电,认真盯着李幼白,几息后皱眉摇头说:“身体羸弱,骨骼平庸,难以成为外功高手,气息尚可,专心修炼内功也许能小有所成,姑娘可告知年龄?” “十四。” “十四...”牛铁柱又仔细打量一遍李幼白,表情没多大变化,继续道:“和我料想差不多,神医如今年岁身体并未定型,今后仍有许多转机,是好是坏难以评说,只不过,以我老牛修炼几十年的眼光来看,神医主修内功心法才是唯一习武之路。” 很中肯的评鉴,李幼白听到自己不是上上之资的时候还是有点小小失落,谁不想自己是天选之子,不过不是像小说那样下下等就行,起码她还能练练内功。 于是乎她便问:“若是修炼内功,多久能小有所成。” 牛铁柱揣摩下巴,思考后答复:“武学一途如小娃念书,全看悟之一字,教书先生只能教他们习字,给予一些粗浅道理而已。” “若是有一门好的心法,走最正确的道路,十年小成,四十年即可大成,若是泯然众人,平庸之辈,寻常心法需刻苦研习二十年方才能小成。” “竟有两倍差距!阁下能否教我?不求行走江湖,只求保自己平安,能有一丝退路可走。”李幼白有样学样,抱拳恳切说道。 “我修炼的是外功,若我有内功在身,今日便不会落得这般田地。”牛铁柱面露难色,说完这句以后,他再次开口道:“不过神医不必失落,老牛虽然练的是外功,但习武有开经通脉一说,体内经脉越是通达,无论修炼内外功夫都能事半功倍,在神医未能找到合适自己的功法前,可试着自己打通经脉。” “哦?阁下细说。” 在牛铁柱详解之下,李幼白逐渐明白习武的其中奥妙,所谓开经通脉,是指人体从头到脚的六脉二经,其中共计一百七十四穴,开经通脉实际上就是开穴。 简单来说,就是开穴越多,修炼内功的速度就将会越快,外功亦是如此,然而,开穴需要漫长时间,修炼内功和外功也需要时间,这个成本导致很多武者都是打通十几个穴道便进入武道,未来之路走不长远,永远也不可能成为顶尖高手。 厚积薄发需要时间成本,行走江湖需要快速提升实力,两者都难以令人舍弃。 若真要李幼白选择,她也会选后者,古代人寿命比不了现代,那怕是三十年大成,人估计都半个身子入土了。 哪怕天下第一,又能第一多久,人都是会死的,除了那些天赋异禀的人,否则第一种修炼方式没有多大意义。 思前想后,李幼白还是决定修炼第一种,毕竟上限摆在那里。 她可能成不了天下第一,不过成为高手还是可以的,自己拥有天书,每日调配药剂料理身体,比常人多活个几十年没有问题,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学些奇怪的功法续命。 “求阁下指点一二!”李幼白诚恳道。 第8章 练功 牛铁柱点头答应,道:“老牛不喜欠人情,如今落魄身上未有带上银两,便教神医开通经脉口诀当做交换,神医以为如何?” “甚好。” 两人坐在医房外,牛铁柱细说道:“当今武道共有三门分类,我入门的是主修外功的斩铁流,修行三十余年,天赋愚笨,目前仍旧处于三品破甲境。” “这开脉通穴,每个人的入门口诀都不一样,神医为女子之身,本应找那些女中豪杰修行才是正理,不过天下武功万变不离其宗,开脉通穴大多数情况下都通用,不过要是能自身适应,将能进步神速!” 李幼白抬手示意道:“小女子知晓,哪怕修炼不成也不会停止对你兄弟治疗。” 嘴上这么说,牛铁柱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听到李幼白所言,当即放下心来,并且决定倾囊相授,不能耽误神医对他兄弟的医治,时间紧迫,他们还需要赶路离开镜湖山庄。 “老牛修炼的是外功碎岩拳,此功法需配合手臂经脉与内功配合方能发挥最大威力,裂石开山不在话下,可惜我双臂只开了二十三处穴道,威力发挥不到三成,如今我便把这二十三处开穴口诀教给神医!” 李幼白竖起小耳朵。 二十三处穴道大概有五百来字并不多,李幼白前后听了三遍,之后背诵出来,牛铁柱确认无误,如此算是记下了。 李幼白自幼跟随李湘鹤行走江湖,时常被要求记忆药理,背读医书,加上她上辈子也从小念书到大,怎么说都是在书籍中长大的,背书对她来说没有任何难度,何况才堪堪五百来字。 “请问阁下,手三阴阳经如若小女子没有记错,一共该有四十五穴,那剩下口诀小女子该如何寻找?” 李幼白默念几遍口诀后,竟然发现与自己所学医术中的人体穴位之学有几分相似地方,如此计算,那么所有口诀加起来可是海量文字,更可怕的是,似乎想要穴道全开,还要四处搜集口诀。 牛铁柱干咳一声,回道:“老牛只有这么多了,六脉二经一百七十四穴,普通人终其一生恐怕都难以修炼完成,神医不必强求太多,顺其自然就好。” “阁下说的是。”李幼白点头称是,不在此话题上多说,很明显,剩下的一百五十一句口诀就要靠自己收集了。 难归难,实际李幼白心里已经有小九九产生了,自己不缺钱,以后医治江湖人为何不以开穴口诀做交易呢,如若不成在换成银钱,倒也不会强人所难。 越想李幼白越觉得此办法很不错。 顺利拿到开穴办法,李幼白迫不及待回房盘坐床上,压下心中兴奋好奇,平心静气,闭眼默念口诀,按照指引与自己对人体穴位理解顺通双臂经脉。 此种感觉是现代从未体会过的,也许历史上真的存在过武学,不过在滚滚流逝的时间洪流中,终究成了被时代所抛弃的无用技艺。 那是一个和平的时代,不需要胸怀戾气的武夫!! 随着沉淀,李幼白双臂内血流有些发烫感,胸口金流溢出,一串串文字化简为繁变成令人无法参透的符文把她双臂包裹其中。 再次睁眼时,天光早已消失,四周皆是黑暗,一眨眼一天就这般过去了。 李幼白慢慢睁眼,血流温度恢复如初,她取出胸口天书,金字已全然消散,再默念开穴口诀,已有天府,迎香,手三阴阳经两处穴道通达无比,甚至能以神经感知穴道之处血管,血流,血肉等微妙变动! 武学之道果然奇妙。 ... 夜静更深时分,镜湖山庄周围虫鸣低声而起,月色涂抹在木房青瓦处,野草花跟着微风摇摆在晚风里,模糊不清,庭院中,苦涩清淡的药味从后院飘来。 李幼白整理好衣装,点燃烛火放置于烛台上,迈着缓步离开房间来到药房检查伤员,牛铁柱扫了眼李幼白神情,看不出喜悦或失望,随即问:“神医可有收获?” “未曾。”李幼白叹息道。 牛铁柱早料如此,开穴绝非易事,想当初他第一次接触,开一穴就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逐渐掌握,更别说一女娃。 于是建议说:“神医医术高超,日后若是有无法解决的困难,凭借此身技艺完全可以投奔各武林大派,亦或是到秦国寻个好主家,以药家往日成就无论到哪都会是座上宾。” “药家门规不可破,小女子断然不会置身于武林红尘当中,尽力行医,尽职尽责完成药家使命。”李幼白掷地有声。 “神医大义!”牛铁柱佩服道。 伤员无碍,李幼白再次帮忙换药,牛铁柱有过经验帮起忙来格外顺手,先熬好汤药,李幼白最后才做晚间饭食。 两个大汉,单看体型就知道平日没少吃肉,可惜到了她这里荤腥是难吃到了,将陈叔给的最后一条鱼干取出,切得精细,配上几片菜花,生出几分优雅,端上餐桌后李幼白面带歉意。 “陋舍只有这些了。” “神医严重,如今年月,有得吃就已经不错,不敢求大鱼大肉。” 白月高悬,一夜冷寂,寒凉似水。 隔日早晨不似昨日平静,日光刚刚冒出,透过山林枝叶缝隙打在万乾山上的时候,镜湖山庄迎来一群不速之客。 为首那人劲装打扮,头上扎着一条长辫,独眼,面庞狠厉极具杀气,背着一把寒铁大刀。 他径直推开院门进来,左右扫了眼,见到李幼白时,眼前一亮,不过没有生出贪婪之色,而是带着一丝敬意道:“久闻镜湖山庄乃药家神医李湘鹤居所,今日登门拜访乃私人恩怨,希望小姑娘知道后让你家师傅不要插手。” 说罢眼睛移开望向牛铁柱,咧嘴冷笑道,“追了你三天三夜,看你今天还往哪跑,敢玩我杜洪的人,姓牛的我看你是活腻了!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出来,我给李神医面子不在山庄里动手!” 牛铁柱早已预料到今天,若是想救兄弟迟早会被追上的,他面目平静,开口说:“我跟你走,但是我最后一位兄弟你不能动。” 杜洪听后笑出声来,取下背后大刀立在身前,手按压在柄尾上,嗤笑道:“你以为你还能讨价还价?” “不能讨价还价就鱼死网破,你们这点人,想要杀我怎么着也要死一半吧?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和我兄弟无关,留个活口此事就算两结了,你我两家不在相欠,不然我死也要拉你们下水!” 牛铁柱忽然发狠,周身气势陡然发生变化,让站在身后的李幼白都不由得后退了点,胸口天书散发出灼热的气息。 对面,杜洪表情变幻不定,已经能看到的结果他不想再让自己折损弟兄,抬手道:“行,行,留你兄弟一条命,要是他以后找上门来,我一样砍了他!” 说完之后杜洪带着人离开山庄,徘徊在木门外,院子里,牛铁柱面露释然,他从怀里取出一本久经年月的秘籍,经过辨认封面字迹,依稀能看出这本便是他所说的碎岩拳。 牛铁柱把秘籍交到李幼白手里,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药家门规能先人一步看穿人世不与人争,老牛佩服,今天离开我老牛也终于要走完这一生了。 这本秘籍算是我牛家存在过的证明,希望神医能在我兄弟醒来后劝他好生过安稳日子,牛家镖局历经三十年大小劫难,终究还是毁在我手里了,要是他放下仇恨,神医便把秘籍交给他吧,要是执意报仇,便将秘籍留下,莫要落入其他贼人手中...” 李幼白胸腔中有股难言的惋惜,昨日相处,并不觉得牛铁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只是也正如他所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各家事,各家知,她乃局外人而已。 想了会道别的话,却没有能说的,李幼白沉默后郑重点头,“阁下放心,绝不负所托!” 望着牛铁柱被杜洪押下山的背影,李幼白暗自叹息,不忍看,却也不得不看,也许为他送行的就只有自己了... 返回山庄里,李幼白站在院中,视线左看右看,一切都没有变化,没有因牛铁柱的到来而改变,也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变化。 经此一事,李幼白更加确信,江湖只是狗屁,快意恩仇不过是书生戏言,真正的江湖武林从来都是成王败寇,刀剑生死见分晓。 自己不过一小小女娃,还是老老实实苟在山里看看医书,学武强身,平平淡淡才是真! 第9章 穷文富武 算上牛铁柱来到镜湖山庄,真正时间刚好两日多一半。 在牛铁柱走后傍晚,白鸟归林,山峦上蒙起一片晚霞,云影有光,暮色温柔笼罩原野。 医房内伤员悠悠转醒,李幼白帮其诊脉,仍旧处于气虚羸弱状,还需要调理几天,这等恢复速度,普通人可谓是望尘莫及。 醒来后扭头往周围看上一眼,不见牛铁柱影子,当即问道:“我大哥呢?” 李幼白端着木盆与将要拆换的白布条过来,平静回说:“与别人走了。” 话语出口,医房再次陷入安静当中,李幼白不是擅长言语之人,换好药后出去做些晚膳端来,牛铁柱不在,照顾伤员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李幼白头上。 “感觉好些?” “谢神医救命大恩,可是如今牛四身无分文无以为报。”牛四抱拳致谢,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说到没钱,他脸上露出窘迫,他往日也曾富裕过。 “救人乃医师天职,钱财身外物,无关紧要。”李幼白客套一句,听他说话又看气色,恢复的着实不错,想不到药家医术配合武者身体强度,竟能达到如此恐怖效果。 不伤筋动骨,短短几天能再次恢复战力! 烛火在晚风里微微摇曳,李幼白端来热乎乎的糙米粥,配些补药熬制,也不算淡口,牛四手臂无力,李幼白只能亲手用勺子喂食。 牛四靠坐在医床上,吃着吃着开始自言自语讲起了往事。 他是牛氏镖局一名镖师,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孩童时被牛铁柱亲爹收养,两人顺理成章成了同姓兄弟,一同在镖局中钻研武艺,立志成为最强镖师。 牛铁柱志向比同龄人更高,想将牛氏镖局做成天下第一,奈何恰逢七国乱世,混战不止,生意屡次受挫,百年基业盈盈亏亏,好在并无大碍。 十五年前,我同大哥去秦国跑镖,路上遇一女子正被山贼掳去,镖局有自己的规矩,路见不平必当避道而行。 可当时大哥年少,武艺初有小成,初生牛犊不怕虎,救下那女子后两人情投意合,不过那时秦国对韩国就已虎视眈眈,两人交换信物,待两国关系缓和些在将女子接走。 牛四咽下一口米粥,如鲠在喉,缓了会,又继续开口。 然而这一等就是将近十几年,大哥曾多次偷跑前往秦国与那女子见面,不过那时早已物是人非,为此,大哥武心被困,武艺难以精进... 直到三年前,走镖途中大哥去街上买些东西,偶然碰到了那位他朝思暮想的人,只是,那女子早已嫁人,被杜氏镖局杜洪当做小妾娶走。 事情原本也应该要到此为止,可是大哥安耐不住,屡次接触后得知,当年那女子因太过想念,于是弃家远走千里来韩国寻人,途中历经磨难,最后被抓去青楼,又被杜洪看上赎走。 大哥并没有因此嫌弃,常年间,两人私下往来,终究纸包不住火,去年东窗事发,两家镖局本是竞争对手,那女子也不过是杜洪玩物而已,为了整垮大哥心态,竟将女子活活打死丢弃在牛氏镖局门前。 杜洪为人阴险毒辣,大哥为人刚正,却因一女人失了手,多次冲突交手,便走到如今这步了。 李幼白听后觉牛铁柱可怜,询问说:“光天化日,杜洪竟将人打死抛尸门前大街,草菅人命,官府不管?” “官府官府,有官才有府,官哪来?当然是花钱买来,看神医似乎不通世事,且要记着,官府与我们这些行走江湖的绿林草莽杀人犯一样。”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牛四的话又让李幼白想到了载过自己一程的老头,天下皆苦,最苦是百姓,永远都不会是官吏! 三言两语就已经得知不少信息,杜洪不仅买官,而且关系也要比牛铁柱硬,果然坏人永远要比好人活得好。 吃完药膳的牛四迷迷糊糊睡去,原因是李幼白在药里加了料,多睡,身体愈合才快,不知道杜洪会不会信守承诺,反正李幼白想要尽快将牛四送走,免得多生事端。 一夜寒凉过去。 安稳休息一晚的牛四已经能勉强独自下地走动,吃过饭食后他静坐在院中晒着太阳,山庄宁静,听着鸟鸣与风吹过枝叶声响,整个人都似乎能够平静下来,忘记往日种种。 李幼白照顾好药园来到前院晒衣劈柴,他观李幼白气色独特,在阳光下耀如春华,双眸灵动,双臂做工不似寻常女子孱羸。 牛四惊道:“神医身附武艺?” “不曾,却有些兴趣,开穴已有一段时间。”李幼白真话假说。 “开穴口诀适合自己才是最好,可去县城亦或者大城武馆购买一些通用口诀,自己慢慢琢磨,感悟不对当即停止,避免走火入魔,最好搭配些辅佐药丸膏药之类,开穴可事半功倍。”牛四建议道。 李幼白皱眉,药丸膏药牛铁柱从来都没有说过,于是询问:“开穴有如此之多讲究?” “武学与圣人之理一样,浩瀚如海,每个人都有不同练法,也许大哥和你说过什么,不过学武最终还是要看自己悟的,药丸膏药太过昂贵,可能大哥未曾与你说过,最差的一粒通穴丸也需要一两银子起步。” 李幼白细问道:“如若家境优越,又有名师指导,哪怕天资在愚笨,也会比百倍努力的穷武者厉害?” “自然!穷学文,富学武,当今乱世,念书没有前途,使得学武代价更上一层楼!”牛四详解说。 李幼白感激道谢:“多谢阁下指点迷津。” 又修整一日后牛四恢复大半,向李幼白提出离开之意,她故作挽留一番,后又假装无奈放行,去药房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药交给牛四,叮嘱他按时服用涂抹伤口。 再次谢过后牛四在李幼白送行下踏出前院,行走数步后李幼白压下想贪掉碎岩拳秘籍的私心,大声问说:“阁下可是要去给大哥报仇?” 牛四停下脚步,毫不犹豫点头,“牛家待我有养育再造之恩,如同亲生父母,哪怕是死,亡家之仇不得不报!” 李幼白看着他道:“你大哥临走时告诉我,希望你不要为他报仇,远离江湖,平平安安活下去。” 牛四没有回答,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去了,李幼白眺望着他的背影,又补充一句,“你大哥不会高兴在下面见到你的!” 回复李幼白的只有风在山林间穿梭的沙沙声,她拿出秘籍,不清楚牛四想法,日后要是见到,再将拳谱交还吧... 人去房空,镜湖山庄又变回以往平静。 医房是个比较简朴的四人间,有小床,桌椅,各类拜访器具的支架,考虑要照顾伤患,所以当初建的时候李湘鹤费了不少功夫来考虑布局,收拾起来也简单。 清理擦拭掉住过人的痕迹,李幼白蹲在庭院里洗着毛巾,不时用手背擦擦汗水,看着一日比一日强烈的阳光,喃喃道:“夏天很快就要到了啊...” 时间来到五月,天气已经不冷了。 四围是山,青呦深碧一色,怀里抱着一潭清水,浓翠的景色蔓延连山往远处而去,似幅风光如画的碧水青山图。 中途李二来过几次运送药材,售卖得到的收益目前整合计算李幼白的收益是三两,看似不多,但李二非常满足,同时他脸上也有点担忧,总是变着法子想要探查李幼白还剩多少存量。 赚钱嘛,总是越多越好,李幼白的存货卖完,他也就没得赚了。 为此她早早做好了铺垫,之前教给他那些药理可不是白学的,当下提出点子,让他去别处寻个药童的活计做作,等到药材成熟在与之联系。 “李姑娘,我这本事能当药童?”李二摸着脑袋有点退却。 李幼白奇怪道:“去试着问问又不会怎样,能当就当,不能当就换个地方继续问,我教你的东西要是没忘记,当个寻常药童还是简简单单的事。” 她话说得很满,毕竟从古至今最值钱的还是知识,药家十几代传承,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李幼白教给李二的东西还是很实用的。 其实她也有私心,等李二在某处站稳脚跟,在让他帮忙打探些消息,作为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没点本事怎么行呢。 李二半信半疑离开了。 李幼白决定趁这段时间多开垦一下药园,多种些药草,药房中的药种剩下不多,卖完这批之后要开始重新计划了。 听牛四说卖丹药赚钱,她也要研究一下这所谓的开穴丹药,毕竟这些她没从医书上见过,或许今后大有用处! 第10章 救人 “我静静的眺望夜空,只望见星星在闪烁,黑夜中看着你的轮廓...” 李幼白身穿单薄褙子,哼着歌儿,双手举着锄头一上一下垦在后院里,她是实践派,说干就干。 以前李湘鹤碍于土地限制无法种植太多草药,今时不同往日,有天书在手,能够直接无视土壤是否肥硕,只要符合生长节气,种什么都行。 韩国针对田地有严格管制,明令禁止百姓在未获得授权下私自开耕田地,和大部分时代一样,封建社会里,土地主要被贵族,地主和官僚统治阶级所拥有。 包括之前李幼白前去牛首村治病,村子周围大部分农田,实际上都不属于他们,他们只是拥有耕种权,主要收益还是要孝敬给上一级的地主老爷。 百姓平日里除了种田,还需要做其他活计才能养家糊口! 负责管理土地的地方官十年半个月不来探查,万乾山上也只有李幼白这一户,她又不是大面积耕种,面对禁令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锄头挥动大半天,地方没垦出多少,堪堪与前世四五张高中睡觉板床差不多大小。 她不断喘着气,体力一直不好自己是知道的,如今连开两穴以后,双臂一旦受累,此种感觉似乎被放大了好多倍,更是难以令人承受。 没有强大的体魄,貌似开穴也不是很好的选择。 需要用到天书的地方很多,能省则省,药园,开穴,背诵医书时都能用到,简单的体力活,李幼白可不想浪费。 新的一片药地,李幼白撒下些珍贵药种。 历代药家门主都有收集天下名药种子的习惯,包括李湘鹤,也包括李幼白,她对十分稀有珍贵的药材抱有浓烈兴趣。 上辈子他是理科生,学着毫无感情的机器语言,到得如今,她发现行医治人倒有几分解压,看着被她治好的病人心里也挺开心的,潜移默化中,她似乎被身体的性别和爱好同化了。 李湘鹤碍于身体原因与精力还有经验,不敢轻易种植,李幼白有天书做依仗,胆子较大,将一枚名叫万寿花的种子单独种在一处。 此种仅此一枚,由药家创始人李氏收集,根据老祖医书所写,此花需悉心照料,五年才会生根发芽,在等三年才会生花,想要结出果实还要在等五年。 万寿花果实服用不仅能排毒驻颜,延年益寿,配合特定药材还有治愈百病的效果。 功效虽大,然而前后需要十三年时间,古人有多少个十三年! 可对于李幼白来说,她不仅有,还很多,每日摸一手药苗就能提前一个月,十三年只需要摸五个月多十几天就能成型。 曲线救国,药材成长时间变短了就等于李幼白寿命变长了。 做完一切,李幼白来到水缸前打上一盆洗脸洗手,看着水面中自己的好看的容貌,李幼白啧啧两声,抬手把水盆里的水倒掉了。 此时前院木门被人拍响,听动静轻微,来人还挺有礼貌,能在这个时代保持素质的除了读书人就是官吏。 “请稍等片刻!” 李幼白高喊一声,扭头回房中穿上一件外衣遮盖住里面的褙子,耳渲目染下,她也逐渐明白女性在眼下时代的地位,尽管的确是比男性低些,不过该有的自重还是需要。 韩国律法中,外人面前,女子不能穿得太过单薄,起码要遮盖手臂脖颈腿脚,否则就是不端之举,要吃大板的,也当然可以不吃,那又是其他事了... 收拾好仪容,李幼白双手顺了一遍自己双颊两边长发,把手藏在袖子里迈着小步出去。 门口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李幼白记得他,对方名叫贾许,家里也是行医的,有三代传承,与药家有些渊源,李湘鹤与他娘亦是好友。 这些年李湘鹤病重,贾许家又在丰裕县置办医馆并且日渐做大,来往变少,上次见面也是去年的事情了。 “幼白小妹,可还记得我?” 贾许露出和善笑容,上下看了一遍李幼白,发现对方居然不在怕生,敢独自面对众人,隐有她师傅李湘鹤的风范了,点头说:“女大十八变,明明去年才见过,今年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见到是熟人,李幼白放下心中戒心,拉开院门请他们进来,她有注意到后面抬着一位伤者,收回目光放回贾许身上,笑说:“贾大哥说笑了,幼白不曾变过。” “幼白小妹,你师父身体可好些了?”贾许没有过多寒暄客套,说笑一句后进入正事。 李幼白多半猜出来意,哀伤道:“师傅已经仙逝多月了...” “李神医怎会?!哎...神医功德无量,想必定能早登极乐,小妹节哀顺变...”贾许表露震惊后将遗憾之色藏在眼底,反过来安慰李幼白一句。 贾家医馆和李幼白在安平县见过的医馆不同,他们是真正的行医治病,尽管收价不高,不过深受贫穷的老百姓追捧,混口饭吃并不难,有底蕴在,听说开始做起药材生意,打算将医馆开到大城里去了。 贾许爹娘尚且健康,他便一边学医一边学着做生意,整日需要忙的事情很多,为人没有弯绕与算计,所以李幼白对他家印象不错,百忙之中亲自来镜湖山庄,看来有些事是令贾许上心的。 “无妨,生死轮回是人都难以避免,贾大哥今日前来可是有要紧的事,小妹对医术一脉已有不少见解,能否帮上些忙?”李幼白后半句说出来时更上心一点。 贾许却认为,李幼白是在避重就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天地君亲师,说得洒脱,心里却肯定没办法这么想,然而,听闻李湘鹤已经故去有几个月的时间,他也不好在继续提起。 看李幼白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悯,柔声道:“确实是有要紧的事,我这有位伤员,我们贾家是无能为力了,不知小妹可有办法?” 说着贾许让命下人将架床抬过来,掀开遮盖的白布,伤员屁股上血肉模糊,状况极其惨烈,虽然已经上过药,但是伤口太大,普通医药难以让其愈合,看伤员模样,只是个年轻汉子罢了,并非江湖武林中的习武之人。 看到李幼白表情变化,贾许好意让人将白布盖回去,随后问询:“是个可怜人,医者仁心,可我们贾家无能为力,小妹有办法?” “办法是有,能不能见效又是另一回事,怎么受如此重伤?” 李幼白好奇着,在前边带路,贾许跟在她身侧,让人将伤员抬往医房,他以前就来过镜湖山庄,多年来摆设居所布局未曾变过,他能记得不少地方。 “此事说来亦是无妄之灾。” 贾许摇着头很是无奈,看着伤员被放在医床上后他忍不住开口道:“他爹去那安平县卖马草结果被一江湖人无意害死,而他爹的死则黄了他的婚事,本来是大喜,结果成大悲,别人家女儿哪怕情投意合也敌不过父母之命,当即转嫁给别人去冲喜了。” “他气不过跑去告官,然而那江湖人被后可是有个官职六品的爹,以民告官必须先挨三十大板,他虽说挨过去了,可目前状态难以上堂,朝堂面前无久案,时间不等人,他娘四处寻医无果,忌讳那六品官员,随即找到了我,小妹你说,我辈行医治人,岂能见死不救?!” 李幼白一听差点面色僵住,试探性问道:“伯父伯母如何看待?” “看来小妹你也并非不通世事。” 贾许听后收起激动,意味深长的说道,随后回答:“自然不同意,可我绝不会见死不救,是非对错公道自在人心,尽管他告不赢,但我也想治好他,要是医者被权势操弄,那这天底下,哪还有百姓生存之地?” 声音不大,听在李幼白耳朵里却震耳欲聋,引人深思,每当自己想法与师傅教诲理念相反时,总会陷入迷茫,自己到底还要不要救呢... 第11章 酒精配方 救!当然要救,不然怎么提高自己的天书上限,却也不能明着救。 民不与官斗,古话可不是白说的,每一个规矩,每一个道理,背后都有可能是血淋淋的人头堆积,贾许这人还是太过年轻。 家中大事由爹娘操办,在这样消息闭塞与知识无法普及的时代,很多东西需要自己亲身经历才会清清楚楚。 贾许过得太好太顺利,不知道官场险恶,特别是此时更逢秦韩两国交恶期间,闹不好,人家官府给你安个通敌叛国的罪名,直接来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所以出头鸟李幼白是不会当的,她曾是少年,谁没有一腔热血过,可偏偏都是要等到头破血流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错了。 李幼白假装被贾许说动,表面功夫做好,撤去盖在伤者上的白布,观察了会伤口,外伤其实对很多医师来说都并不难医治,难的是伤口范围大小与处理方式。 “贾大哥做的极好,小妹照目前来看只发现一处仍需要改进的地方。” 李幼白端详过后,将双指轻按在伤者脉搏上,同时胸口热意沸腾,丝丝金流顺势而去,滋补伤者身体。 天书的作用经过治疗牛四,李幼白认为金流能够维系并改善伤者状态,创造更好的治疗环境,所以几乎很多病情明晓的情况下,功能都是通用的。 “愿闻其详。”贾许本以为李幼白会置之不理,没想到竟愿意出手相助,心中喜乐,自己的想法能被人接受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话出口时,难掩喜意。 “贾大哥可知道为何外伤者伤口未经及时处理时,会出现红肿,化脓,发热等症状?”李幼白不急着回答,为她推脱功劳先做铺垫,她只要救人就行了,救人的名声可不能是她的。 贾许见比自己年纪小上许多的李幼白居然在考他,多少觉得有些不适应,然而,李湘鹤是他前辈,前辈的徒弟论辈分,那也是在自己之上的,如此想便豁然了。 “故刺有过,则肉起而赤,血泻而肿,肿则痛,痛则赤,赤则热,热则化脓。”贾许张口就能背诵医书原文,甚至有少年人心性,在李幼白面前诵读时有点小小得意。 此句来自旷世医书,《生气通天论》,此书是药家创始人李氏联合当时数位名医所写,只是全本书在传承中四分五裂,唯有药家遵守门规,将整本书完整保留了下来。 目前纵观整个天下,拥有全本《生气通天论》的,或许唯有她们药家了。 李幼白点点头,医学世家有许多基础理论是相同的,贾许随口能答,说明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侧面让李幼白知道他是个骄傲的人。 “不错,不过贾大哥可知道下一句是什么?”李幼白接着询问。 贾许神情一震,赶紧叫退房间中的下人,恭敬道:“求小妹解惑。” “凡刺之道,必先洗手以净其器,以去其垢。其刺之处,必先洗之以酒,以去其腥臭。”李幼白没有藏私,而是完整给贾许复述了下一句。 当初编写《生气通天论》的众人就没打算将书私藏,而是济世,让更多医者能看到,提出或加入自己合理的学说。 李湘鹤之所以名声好,救人是其一,传播更深层次的药学是其二。 如今年代,能学一门技艺是一门技艺,学医也是能吃上一口饭的,李湘鹤从不要求其他医者和药家一样不接受馈赠,反而毫无保留的讲解传授。 让不懂医术的普通人也明白些道理,让医者对医术的理解更加深入,同时避免掉行医时的小错,失误等等。 贾许听闻此言如获至宝,反复呢喃揣摩,双目放光,来回领悟后面带疑惑,当即询问:“酒字何解?” “此酒亦非美酒,而是专门用作处理外伤的酒,名为酒精。”李幼白解答道。 “竟有此等药酒?我已经明白小妹是何意了,只是我们贾家根基仍浅,酒精我也是第一回听说,没有制作之法,短时间也难以寻觅,恐怕...”贾许叹了口气。 一步步往自己设计的方向说下去,李幼白暗自满意,看来自己说话还是有一套的,她微微笑起来,从医床旁的支架上取下一个瓷瓶和一张纸条。 “无碍,贾大哥且宽心,小妹这里留有一瓶,并且制作之法也早已写下,天时地利,希望能借贾大哥之手,将药酒散播出去,造福天下医师。” 贾许看着李幼白手里的东西,说不心动是假的,不过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份,造福天下医师这种事,自己怎么可能做得到。 至于爹娘,他们也早已不再如同当年一样亲自行医替人治病,而是全都交由手下医师处理,整日忙于生意,十几年来,当初受过李湘鹤熏陶的少年察觉到某些东西已经变了。 作为一个纯粹的医师,又很难拒绝药方,特别还是来自药家传人李湘鹤唯一的徒弟。 李幼白将他犹豫不决的神情尽收眼底,小年轻人的定力倒是让她刮目相看,面对自己喜欢的事物,能够展现出忍耐力,是件不错的事。 “造福天下医师太过空洞,师傅与贾家交好幼白是知道的,行医之人胸怀坦荡实事求是,小小药方而已,制作材料并不珍贵,江湖多有打杀,治不好难免引来戾气,贾大哥还是收下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贾许自然没有继续拒绝的道理,满心欢喜收下。 李幼白说的没有毛病,百姓治病毫无怨言,江湖武林身怀武艺,争勇斗狠,一点鸡毛蒜皮之事也能杀个你死我活,治不好时多有言语讽刺,令人不喜。 如今听得一句《生气通天论》和一张药方,已是天大幸事,回过头,贾许才发现医床上还躺着的伤者呢,又赶紧问道:“那这位伤患...” 李幼白刚才已经给伤患送去不少金流,配合贾家医术,什么时候能下地她不好推测,醒来的话应该是这一两天,精心医治,有金流配合外伤好得还是挺快的。 “无碍,贾大哥且看伤患脸色。” 李幼白往伤员脸上一指,贾许闻声望去,不知为何两人说会话的功夫,此人面色却好了如此之多,甚是怪异,或许真的如李幼白所说,天时地利,此行自己没有白走! 贾许心中想着,身上的担子轻了很多,没有愧对此人娘亲对自己的请求,也为百姓亲手做了一件事。 就着伤员在医学上探讨了半个时辰左右,贾许招人进来将伤员抬走准备告辞,院外备有马车,颠簸是肯定的,然而不会对伤员造成太大问题,贾许也是考虑过才带人过来。 离别前,贾许叫人给了些银两和肉食李幼白,怕她因门规不收,而是改口成李幼白太过瘦弱,应当多吃些肉食补补身子,有困难可去丰裕县贾氏医馆寻他。 李幼白毫不客气收下,送贾许到院门外看他上马车时,她忍不住开口告诫一句:“贾大哥,天下很多事总是是非不分的,往日路还长远,且要小心些。” 贾许郑重点头,他也知道此番动作对他们家来说并非好事,可他忍不下这口气。 小时候,娘亲总带着自己来寻李湘鹤说话,说起百姓苦难不止,多有无解的苦痛,那时自己懵懵懂懂,等到慢慢长大,身在医师家中,越发明白百姓在朝廷和江湖中的无力。 李湘鹤的形象在自己心中愈发高大,心里有种感觉,韩国律法对待贫民百姓太过苛责,对待豪族官吏,太过轻微,只是这种想法,从来都不敢与人说起。 看着李幼白站在树荫底下,白裙衣袖,金光挥洒下,她肌肤如雪,双目净如江边流水,缓慢且温柔,知是为自己好,不过此事他都已经做了,亦没有回头路可走。 自己对于韩国律法的不满,说于一个姑娘家听,又能怎样呢,想说的话最后也没说,拉下马车帘子。 有新生树叶飘落,马车在晃动中慢悠悠下山去了,渐行渐远。 李幼白目送贾许离开后返回院中关上门,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这时,天书传来异动,她下意识抬起一只手张开手掌,一串金色文字飞来,如灵蛇般缠绕在她手上,似有意识,文字来回窜动。 “呵,别调皮,进去吧。” 李幼白一笑,把手按在胸口,文字便顺着胸脯进入了天书中,她取出天书翻看几页,那名被她给予金流的伤患已经算作其中。 那种伤势,没有自己的这口气,能活下来都要半条命,自己确实算救他一名,不过,自己给贾许酒精配方这件事,居然也算在其中,倒令人意外。 “难道说,医术不单单指治病救人,还要普及天下,让千千万万的人都能治愈自己么?”李幼白想了想,觉得太过长远,万事还得慢慢来,且不可急躁。 最近练功慢慢接触到瓶颈了,没有天书辅佐,进度异常缓慢,看来想要全开一百七十四穴并非易事,难以想象,普通人开一百多个穴道究竟会有多难,更别说她想要全开了。 今天增添两个上限,这个月争取开十个穴道! 第12章 武道大师 天气转为长晴,不再见半滴雨水,夏季在逐渐迫近,日光中,万乾山里仍旧算得凉爽惬意。 一如往常,万乾山附近村民百姓在天气放晴后,或多或少都会主动来镜湖山庄寻求李湘鹤帮助,然而今年替他们看病的医师却已换了人。 要是相熟,面对李湘鹤的离去会面露哀伤,然而大多数百姓脸色麻木,并不能升起太多情感来,李幼白也不会在意。 生长在这个时代下的百姓,自己能活下来都不错了,哪还有闲情功夫去关心别人,不过李幼白继承了李湘鹤的慷慨,感谢时,也会称她为李神医。 距离贾许离开后的第三天,李幼白送走最后一批患者,天气慢慢变热,百姓舍得走动了,来镜湖山庄看病的都是些常见小疾,患者多为常年在田间耕种的老农。 腿疼,腰挺不直,年纪上来情况愈发严重,李幼白无法下重药,这类病还是需要慢慢仔细调理,药不贵,如今的她对银钱看的已经不是太重,索性按门规免费给予了。 生长周期短的药,李幼白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回到房间从床底下拉出自己的小金库,之前卖药方的,卖药材的,贾许和陈叔给的,全部加起来扣去花销,大概仍有十六两多,还有好几串铜钱。 “不错,我这点积蓄怎么说也称得上小富。” 李幼白点评一句,之后又拿出天书,反复确认后道:“救人总共二十六名,给予配方一张,之前贩卖的那副药方没有算上,看来似乎除了治病可以间接收些好处,直接卖掉药方并不能增加金字上限!” 取出药箱,随意放些无足轻重的药物,在底下隔层里,李幼白将银钱放进去,之后洗手更衣,关门落锁往山下而去。 在山里待久了,李幼白害怕自己会憋出病来,整日面对人,书,药,她快顶不住了,必须要去县城里散散心,这次出行她学聪明了,特意将自己的脸遮盖起来,不然太过引人注目并不好。 山脚下,陈叔的老马车正在路口等待。 “麻烦陈叔了。” “多大点事,顺路顺路,说这话可就太见外了。” 一想现在是五月,李幼白记起牛首村长,可能是行医习惯了,下意识询问道:“老村长现在身体如何?” 陈叔挥动着马鞭,语气并不轻松,“还是老样子,那天看过之后好了一段时间,最近又开始复发,本来我是想请神医来村里再帮忙看看,但老村长却将我拉住了,可能他已经做好了打算。” “老人家还是太倔。” 李幼白感叹一句,幻想自己成为老太婆的日子,恐怖至极,于是不等陈叔开口,便主动说:“待会到县城后我去配些药,回去后陈叔拿给老村长熬制服用,做法简单,上次已经疏通穴道,能大大增加药效,如此平日里老村长也能舒服些。” “又要让神医费心了!” 午时刚过不久,老马车进入丰裕县中,上次是去安平县,两个地方差不多,守卫散漫,进城严格,街上连个巡逻都没有。 陈叔的工作地点不固定,地主老爷家土地多,安排他去哪他就要去哪,没得选择,约定好回去时间后两人暂时分别。 有面巾盖住脸庞,她果然不在吸引旁人目光,过路者皆匆匆而过,今天要做的事情还挺多,最终目的是要买些吃食回去。 二石大米李幼白自己吃的话能吃上一段时间,另外就是素菜太多了,现在手头宽裕,要买些肉食回去,关键是去买些食盐。 盐对人体太过重要,贫农老百姓知晓其中用处的微乎其微,询问之下,几乎都因价格望而却步,并且懒得上心,久而久之,身体便会出现诸多毛病。 “没有跟班,买东西回去的时候再说。”李幼白自言自语一句。 其实这个时候她可以寻找自己的继承者了,能够帮帮小忙什么的,毕竟每一任药家门人都是这个年纪左右便会物色将来的继承人。 只是李幼白还没想好,没有准备,继承人这件事对她来说分量很重。 每当想起这个问题,都会感觉自己有种老去的错觉,明明她才刚刚十四,哪怕在古代已经是可以成亲的年纪,可还是觉得太早了。 找人打听问路,那人见李幼白是个年轻姑娘,张口要一文钱才肯说,李幼白不想恶他,交了钱后顺利来到一家名为锻剑坊的武馆外。 此处与匠坊靠近,人刚进路口,空气里就满是铁腥气味,连温度都上升了一个档次,而且过往多数是手持兵刃的绿林人士。 上次在安平县喝茶时就听人说起锻剑坊,此间为附近方圆百里最好的造剑场所,也有最好的用剑大师,并且在众多大师中,还有一名女子,这才是李幼白今天来访的目的。 锻剑坊牌匾不大,却以精铁打造,鬼斧神工的巧技让人叹为观止,门口左右两侧是两名铁铸持剑天神,李幼白叫不出名字,只觉杀气毕露。 上台阶后迈过大门才看到人,有看门守卫和一坐在躺椅上的懒散老头。 “来者何人?”老头嗓音嘶哑。 “万乾山镜湖山庄李幼白,前来学武。”李幼白恭敬道。 老头动了动身子,多看李幼白几眼,说:“原来是药家门人,十几年前你师傅给我看过一次病,真快啊,十几年一晃就过去了...李神医近来身体如何?” 李幼白低头,言语悲切,“师傅几个月前已经仙逝了...” “神医竟比我这老头先走一步,当真是可惜了。”老头那须发皆白的老脸上稍显震惊,随后满是惋惜,摆手说:“进去吧,一直往里走...” “谢老先生。”李幼白道谢后才侧身进去。 每个人得知李湘鹤故去的消息都差不多表情,要是师傅还在,如今应该是才二十九岁。 面容不老,被江湖人称为医圣,不清楚年龄的人看着也不过二十多岁,年纪轻轻病死确实很可惜。 锻剑坊很大,李幼白听着老头的话进门后一直往前往里走,路过好几个门堂。 两侧能看到各式各样的武师和习武者,多为年轻汉子,光着膀子,肌肉明显,看得李幼白有点眼热,上辈子他跑去健身,没顶住劳累,最终甘愿成为细狗。 当然也有孩童,像这类人多数都是光棍,无视韩国征兵律令意图行走江湖。 往里行走数十步,应该是打基础的,入眼全部都在站桩,舞剑的弟子似乎要正式入门后才能学习... 走到尽头后有个小院,小院有扇木门,一名侍女端正站于门前,见到李幼白前来,确认道:“姑娘可是前来学武?” “正是。” “五两银子教学武艺,十两银子拜师。”侍女说着将藏于身后的端盘举在李幼白面前。 “...” 李幼白无语加震惊,还没学就要交钱了,思虑片刻,拿出五两银子放在端盘上,她只要学习武艺就行,拜师大可不必,而且说到拜师,她只认李湘鹤一个师傅。 交过钱,侍女带李幼白进门,走的时候侍女开口说:“无论学不学得成,我们锻剑坊都是不会退钱的,望周知。” 锻剑坊经营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反正只要交钱了,那就不会退还,管你什么理由,而其中最多的还是以学不成为借口退钱,实在是太低端,偏偏这样的人最多。 见李幼白是个小姑娘,侍女善意的和她多说了几句锻剑坊的规矩。 小院木门后还有个庭院,里面有棵梅花树,枯萎的花落在青砖上无人打理。 旁边有石桌石椅,往前面房屋看去,灰檐下,门口前,一蓝衣女子靠在太师椅上,翘着腿,一手看着话本,另一手抛掷把玩着一把短刀,寒光森森在女子指间不断旋转上下翻飞。 “白师姐,此人前来学武。”侍女躬身说道。 蓝衣女子合上书,握住短刀塞入腿间刀鞘,上下观察李幼白,点头挥退侍女,随后开口说:“我叫允白蝶,别人都叫我白娘,你没有拜师,也叫我白娘便好,锻剑坊的规矩你可知晓了?” “知晓。” “那你想学点什么?” 李幼白早已想好,张口就说:“想学些能够保命的功夫,近段时间以来我正在开穴,别人口传授的口诀与我性别并不相符,遇到难处无处能解,特此前来求学。” 允白蝶了然,“我乃一百零九穴斩铁流七品宗师境武者,开穴口诀是其一,男女性别却离不开人之本身,受男女性别影响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大,不知你哪里听到的说辞,不过,既然曾经有人与你说,那就应当那人本身走了弯路,万不可全信。” 千人千话,牛铁柱的实力在允白蝶面前不够看,所以允白蝶说的有道理,谁强就听谁的。 可怜牛铁柱半生修炼都在走错路,李幼白内心唏嘘,听允白蝶如此说,那么牛铁柱传授的口诀就要重新斟酌了。 “无论何种功夫,都绕不开基础功法,女子力气天生要比男子小,拳弱八成,腿软三分,所以,女子习武最好先从腿开始。” 允白蝶说着朝太师椅示意了一下,道:“去那边坐着把裙子撩起来,我看看你腿骨如何。” 第13章 大公无私 “恐有不妥。” 话到嘴边的四个字李幼白没有说出来,钱都给了,何况还是五两银子巨款,对方与自己同为女子,李幼白没生出多少抵触。 然而,上辈子被各种东西洗脑一遍,哪怕允白蝶说的很正经,她也感觉那句话太过孟浪了些,如今时代,女性对于自己的贞洁很是看重,露手臂胳膊脖子,大腿都是不雅之举。 “好吧...” 李幼白老老实实走到太师椅前坐下,双手捏住裙摆一角,犹豫片刻还是拉上去了些。 心里有很多不好意思的情绪在里面作祟,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穿着问题,女性在此时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贴身衣物,服装文化遵循着外衣代表地位象征的传统,对内衣并没有任何要求。 所以李幼白只能暂时用布条当做抹胸来穿戴,裙子撩起的时候,腰身下凉飕飕的。 允白蝶半蹲下来,双眼盯着李幼白的小腿瞧了会,紧接着帮李幼白脱去鞋袜,将她柔嫩小巧的脚掌捏在手里,李幼白有点不知所措,她能感觉到允白蝶在按压她的外踝和内踝的骨头。 有点痒,李幼白忍不住动了动。 允白蝶脸上仅是沉思状,放开李幼白的脚掌后变为双指,一股热流透过皮肤进入肌肉与经脉中,顺着胫骨按压往上到腓骨,再到小头,股骨内踝慢慢越过股骨到大转子,此刻李幼白的心跳比人生中任何一次紧张时刻都要快上数倍,差点喘不过气来。 好半晌,允白蝶才终于放手,背过身子站了会,似乎是在思考,然后才开口说:“腿骨经脉顺通,比我预想的要好,在修炼武艺之前,可先把双腿穴道全部打通。” “请白娘教我!”李幼白如释重负,放下裙摆后恭敬道。 允白蝶回房拿出一本提前写好的小册子,交于李幼白手中,严肃道:“此为我的开穴口诀与经验,人体腿部共计六脉一百二十穴,我只能开其七十,你先看看是否有不懂之处。” 李幼白听后简单计算,双腿七十穴道,那么双手则是三十九,自己要是能全部开成也不差了,接过小册子翻开看了几页,闭眼心中默念几句。 不愧是出自大师之手,反复琢磨两次心中都通如明镜,今后可能仍会有不懂之处,等到那时再来细问又不是不行。 略微躬身致谢,谢道:“暂且没有,谢白娘传授开穴之道。” 允白蝶哼了声,刚才她已经把李幼白的面部表情全部看在眼里,那种急不可耐之色写于脸上,不得已,再三叮嘱:“开穴练武不是一日之功,要是有蒙懂疑惑也不能急于求利,要细嚼慢咽,再三确认无误才方可练习,否则引火烧身无人能救。” “小女子知晓,在谢大师告诫。”李幼白听后压下心中惊喜,方才确实有些急于求成的心态。 允白蝶看后很是欣慰,随后摆手赶人,坐回躺椅上看起先前的话本故事,声音幽幽从书后传来,“无事便走吧,另外坊中有助开穴丹药,手头有闲钱可以去买一些,药效如何我不曾用过,但锻剑坊从不欺瞒坑害顾客,你且放心购买。” 出了小院门,那侍女仍在门口等她,问起购买丹药的事,侍女带她来到武馆中的药坊。 询问价格后得知,一颗上品活穴丸一两银子一颗,江湖人士多数是买中品活穴丸,一两银子能要两颗,功效还不错。 李幼白细致的思考了一下,拿出三两银子买三颗上品,掌柜慷慨的额外赠送一个精美瓷瓶,将药丸装在其中。 离开锻剑坊后李幼白回头往了眼锻剑坊,不由得感叹,“穷文富武,她这般廉价都如此需要消耗银钱,更别说那些天生的武学世家,恐怕花费超乎想象。” 走远后李幼白本打算去贾许的医馆配些药,路过衙门,正好看到里面准备升堂,闲来无事的百姓争先恐后跑进去观看,她也起了心思,从未见过官员审案,电视剧中总有艺术成分,她亲自看看。 跟着人流过去,一抹金流从胸口处漫出将李幼白包裹其中,让她轻而易举地就挤进了人群一侧。 听百姓们口耳相传,审案的是本城县令,根据韩国官职排行位居七品,品级在李幼白看来已经不低了。 她非常好奇也很想看看,连杜洪当街杀人都没人理会,今天究竟是什么大案会惊动县令老爷,而且听老百姓议论,这案子已经是第二次开堂了,看来绝对事大。 等了好一会,县令才带着师爷磨磨蹭蹭出现,大堂之上的牌匾有四个大字,大公无私! 待县令坐下,参与人员陆续到场,李幼白站在百姓中间一言不发,耳朵收集着案件信息,原告被衙役押着出现在了大堂之中,李幼白看得直皱眉头,明明还未结案,怎的原告就被押上了? 李幼白根据为人处世两次经验,很快就闻到了猫腻,看着牌匾中的四个大字,觉得愈发刺眼,难以直视。 啪! 县令一拍惊堂木,正在闲言碎语的百姓全部都安静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里面,县令面无表情,隐约间还有些不可一世的傲气。 他仰着脖子慢声问道:“草民许二牛,是你要状告薛大人的小公子与你爹斗殴中无意伤害你家父,导致不治身亡,是与不是?” 李幼白看着跪在堂中的背影有点眼熟,在听县令说话,瞅得仔细,嘶了声,这不正是几日前被贾许抬来山庄救治的伤患么,原来是他。 “是草民状告!围观者都看见了,是故意杀害!我爹那把年纪走路都费劲,怎么可能和别人动手,是薛家公子故意推了家父一把,让他重摔在地不治身亡了!” 许二牛言辞激动,并且在还原现场,一听就有人在背后指点。 县令眼神偷偷朝薛大人的方向看了眼,暗骂许二牛不识抬举,看来几日前那几十板子还是太轻了,当即拍响惊堂木,喝道:“放肆!大堂之上岂能大声喧哗!” 随后看向薛大人,和颜悦色的问道:“薛大人,许二牛所言可有此事?” “信口雌黄,此刁民分明是想讹诈于我,被本官慧眼识破!”薛大人身穿官服,头戴官帽,举手投足间有股胸有成竹的不屑与轻蔑,他一拍手,衙役立马押上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 许二牛大惊失色,面色巨变,大声喊道:“娘!” “多日以前,此刁妇收到一笔来源不明的银钱,本官派人调查却始终查不出缘由,结合上个月发生的案件,很有可能这家人是被人收买,意图往本官身上泼脏水,用心险恶。” 薛大人冷哼一声,道:“还妄图使用苦肉计瞒天过海,然而公道自在人心,当时目击者可都是亲眼看见的,是刁民的老爹先出言不逊,故意与犬子起了争端才会出现此事,真是环环相扣,令人不得不防啊。” 县令大吃一惊,故作大声道:“传人证!” 几个目击者被带到大堂中,县令出声询问说:“当日情况如何?” 被问话的百姓低头跪下,依次说:“情况如同薛大人所言,是那老人先动的手。” “没错,我看的清清楚楚,那老人先是以低价吸人前来问询,等到要交付银钱时,故意涨价引起争端。” “我亲眼看见老人揪住薛公子的衣领不让他走,幸好他的随行护卫将老人推开。” 县令拍下惊堂木,对许二牛喝道:“原告还有话可说!” 许二牛手足无措,自己才说了一句话,怎么就要断案了,他看着自己满身是伤的娘亲,面如土色,扭头往衙门口回望,撕心裂肺大声喊道:“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莫要扰乱人心,带下去严加拷问,说不定还有同党!”县令站起身指着许二牛。 几个衙役上前,用烂布堵住他的嘴巴,然后锁着双手往后堂拖走,因他奋力挣扎,屁股上的伤口裂开,血迹顺着裤腿流下一条血线。 “退堂!” 在一声声威武中,衙役动手赶人,李幼白又跟着人流出去,耳边有两个百姓在说,“没想到许二牛是这样的人。” “谁说不是呢,平时看着老实巴交,没想到心思那么坏,一家子全没一个好货,哎,贾氏医馆真惨,竟被这样的人欺骗,你说,他们不会受到连累吧?” “我想不会,县令与薛大人可是青天大老爷,贾氏医馆是真心为老百姓治病,心肠好着呢,怎会是帮凶。” “说的也是。” 李幼白快步离开县衙范围,犹如在躲避洪水猛兽,她倒抽一口冷气,刚才情景简直骇人听闻,结合自己所得知的信息推测。 那薛家的小公子不过是兴致上来,假扮江湖大侠上街游玩,结果斤斤计较的许老头没看出别人身份,这才发生惨剧。 怪不得自古以来武林人士都看不起朝廷,这应该就是原因之一,李幼白此时想要修炼武功的心思更重了几分,靠别人永远没用,关键还是要靠自己。 她捏了捏胸口里的小册子与天书,心情才稍微安定一些,起码自己还是有底气在身。 第14章 阳阴跷脉全开 贾氏医馆在丰裕县名气挺大,很好找。 李幼白来到医馆门外,先是看了眼排场,与之前在安平县看到的医馆相比,略显寒酸了许多,不过往来进出的人却比安平县医馆多了数倍不止。 进去后李幼白排上队,脑子里配好替牛首村长调养的方子,等到她时负责问诊的老先生习惯性开口。 “看病还是抓药?” “抓药。” 回答后将方子中的配药说出去,又加上几味特别药材混淆视听,以免药方被人轻易得知,李幼白不是烂好人,药方珍贵,不知师傅和先祖花多少心血才配出医书中的方子,她不可能随意就给别人了。 药方很有讲究,重量,品质,搭配,先后顺序都有说法,如今年代,想要实验药方的实用功效,难度不是一般的高,以至于有特殊功效或是有十分明显功效的药价格都很高。 当初李幼白在安平县卖掉的那张药方就是如此。 老先生记下药方后琢磨不出东西,也不管别人的方子如何,直接便让药童去抓药了,等待的功夫继续接待下一位,等到药童回来,用土色纸张分开包好,交钱后李幼白出门而去。 之后去到市集,买些制作酒精的原料,在买上四五两肉干,二两多的调味料也要算上,菜种,药种同样不能少。 带着十六两出来,转眼就所剩无几了,钱还真是好用... 李幼白感叹着,领着大包小包往县城门口过去时,路过好几个摊位,她随意一瞥目光便被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停下脚步,驻足在摊位前观看。 “小姑娘,看看需要什么,我这的价格要比别人那便宜多了,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身上怎么一件配饰都没有,来我这仔细瞧瞧。” 摊主是个穿着朴素的妇人,衣服洗得发白,看见李幼白站在摊前发愣,嘴巴极快的推销起自己的货品,要是她能买上一件,说不定家里三天的饭钱就有着落了。 莫名其妙停下脚步的李幼白回过神来,心中十分尴尬,自己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可是当自己看到摊位上质地不错的饰物时,目光总是不由自主被吸引过去,好想买上一些。 她伸出僵硬的手,拿起一支簪子,造型简洁,头部呈现出一个小巧的圆形,直径约为两个指尖大小,雕刻成一朵花的样式,质地为铜,花朵上涂了相应粉白染料,很是好看。 “这...这个怎么卖?”李幼白启齿道。 “三十五文,看小姑娘是真心喜欢,收你三十文就够了。” 李幼白没有讲价的心思,取出串在一起的铜钱,数了三十文给过去,收起簪子疾步离开,边走还边想着,自己会花钱买女人的饰物,真是离谱。 她把手放在胸口,跳动的速度竟然有些快,左看右看,发现没人在意她,也对,自己现在是个女子,买个簪子是件很正常的事。 来到县城门口茶摊喝茶等待的功夫,李幼白拆看药包看了眼,用手搓了搓药材,又拿起在鼻间闻了一下,点点头,货色还行,起码不是半熟不熟时就采摘下来入药了。 古代可没有现代的生长剂,不需要分辨生长周期,没有太多造假缝隙,最多只能在品质上动动手脚骗骗百姓而已,骗不了会辫药用药的药家传人。 收好药包,碰巧看到有衙门官差过来,手里抓着张白纸,茶摊里的茶客迅速起身跟上去,就见官差将手里白纸贴在路边告示上。 有路人驻足观看,挺多不识字,询问周围人上面写的啥,有个大抵上认得些字的,磕磕绊绊念道:“许二牛母子,七日后,菜市口斩首。” 短暂议论后人群忽然爆发喝彩声,皆说砍的好。 李幼白坐在落日余光底下,朝人群方向看了眼,面露怜悯,让小二又添了壶茶水,等到陈叔来的时候,才起身上车跟随离去。 辗转来到万乾山下,李幼白将手里药包和一片油纸包裹的肉交到陈叔手上,“陈叔,这是给村长的药,另外,这二两猪肉给村长补补身子。” 陈叔犹豫着接过,苦恼道:“药还好,只怕这猪肉村长不收啊。” “收与不收不重要,村长能吃到就成了,我想陈叔肯定是有办法的。”李幼白意味深长说了句。 在她看来,陈叔在村里脑子算是最灵光的一个,可不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是有点想法的人。 陈叔笑着点头应下,猪肉在韩国价格便宜,不仅猪肉便宜,狗,鸡同样如此,上层贵族和地主老爷不稀罕,认为太过下贱,然而即便如此,肉的价格也不是贫农百姓买得起的,仍需要一些银钱。 像陈叔家,两周时间工钱才舍得买上一顿给家里的婆娘和仔吃,李幼白给他二两,明面上是给村长的,不过自己也能沾沾荤腥,还是令人开心。 天色渐黑,回到山庄里的时候,天空完全黑了下来。 李幼白放下东西,将最后一缸水留下一些全部烧了,同时去厨房里忙活,肉干收起来,把余下的半两猪肉除膻后切块放进锅里油煎。 等至金黄后加入葱姜蒜爆炒,适量的酱油、料酒、糖、盐和水,炖煮至猪肉变得酥软,掀开锅盖,香味冲鼻而来。 李幼白舔了舔粉唇,撸起袖子用竹签扎了一块,吹几口凉气后放进嘴里,随后幸福的握起小拳头,开心道:“果然还是肉好吃,调味料没有白买。” 吃饱喝足,外出奔忙一天的李幼白准备洗澡,受不了身上沾上别的气味,特别在厨房煮了猪肉,怎么闻都有红烧肉的味道。 将烧好的水装进后院的大木桶中,撒进当归,党参,黄芪等,能够益气养血,李幼白脱掉衣服迈进去,头靠在木桶边缘,用毛巾枕着后脑勺,满脸愉悦的看着星空。 “百姓世道艰难,还好我不算是百姓,小小是个有传承的世家。” 四月无事,李幼白精读允白蝶给予书册,开阴阳跷二脉共计七穴,没有达到预期,计划失败。 五月在劳累中度过,山庄突来大量伤患,李幼白忙得不可开交,睁眼治病,闭眼睡觉,救助伤患十六人,其中一人为安平县小地主,额外收入五两。 六月行事匆匆,李二被顺安城一医馆相中,负责培育药草,空闲期间继续与李幼白做贩卖药材生意,生意渐大,李幼白害怕遭人窥视,反复嘱咐李二需要对他人保密。 七月空闲无比,李幼白开穴之余研究开穴丸成分,同时查看万寿花状态,花香四溢招蜂引蝶,樱桃般大小青色果实在花芯中慢慢冒头,预估还有一个月就能成熟,为保险起见,李幼白决定多栽培一个月。 转眼来到八月。 清晨,半裸睡觉的李幼白打着哈欠起来,薄被顺着白腻的肩头滑落,露出包裹着软肉的抹胸。 伸了个懒腰,李幼白睡眼惺忪,转头看到床旁的小窗关上了,怪不得那么热... 伸出玉臂将其推开,用一根小竹顶着,李幼白懒散的趴在窗边看住外边景色。 初夏来临,万乾山上映照着和春末交替的阳光,一个是匆匆来临,一个是姗姗离去,往上看,天空湛蓝,几丝白云慢慢飘动,随着微风,一股山间浓郁的涩香扑面而来。 “我该不会要在山上住一辈子吧。”李幼白吐槽道,随后沉默半晌,又说,“等我武功好点,也要学祖师和师傅游历天下!” 洗漱后在院中练功,盛夏来临之前,山庄里总会格外安静,哪怕有蝉鸣叨扰,也算不得杂音。 阳跷脉和阴跷脉是中医学中的概念,它们并不是指具体的脉搏位置,而是指人体经络系统中的两条主要经脉。 阳阴跷脉有四条阴阳手足经,开穴难度较大,手阳经起于手小指的甲缘,沿着手臂外侧上行,经过肩部,最后连接到头部。 足阳经起于足小趾的甲缘,沿着脚背外侧上行,经过小腿外侧和大腿外侧,最后连接到头部。 而手足阴经则相反,起于手大指的甲缘,沿着手臂内侧上行,经过胸部和喉咙,最后连接到头部;足阴经起于足大趾的甲缘,沿着脚背内侧上行,经过小腿内侧和大腿内侧,最后连接到头部。 阳阴跷脉是人体经络系统中的两条主要经脉,掌握越全,李幼白对自己身体的四肢百骸运作更加透彻。 正常来讲,人是感应不到自己身体变化的,不过李幼白此时已经开阳阴跷二脉共计二十四穴,闭眼凝神,她能发觉自己的皮肤,心脏,血肉在磨损又在慢慢复原,排掉死去的糟粕,变成杂质在身体里不断堆积。 整个过程在李幼白看来很恶心,明明能感应到自己身体里堆积起来的杂质却无法排去,哪怕会根据对应部位和情况调配药膳,喝下后功效也并不能直接去除体内杂毒,无论如何都会慢慢累积。 九月中。 李幼白自练功中睁开眼,身上仅仅穿着两件遮盖隐私的衣物,深处后院,已经热得她出了一身汗。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此刻,她已经阳阴跷二脉穴道全开,上至头部下至腿部,略微变化都在李幼白感知当中,只差其他经脉助她更进一步。 反复确认无误后欣喜道:“怪不得允白蝶能开一百多穴,阳跷脉有二十四穴,阴跷脉有十五穴,她两者全开,已然对身体运作有绝对感知,开起别穴道来,定是事半功倍。” “大师果然是大师!” 第15章 万寿果 练完收工,体内五脏六腑都在微微散发热流,血液滚动,令人全身通畅,只不过实在太热,令人难以忍受。 “等到冬天时,说不定可以练功驱寒。”李幼白自言自语道。 开穴的奥妙不仅仅是为了练武,更多的是让修行者能够更直观感应自身肉体变化,提升精气神,让其在修行武道时更轻松掌握肉体与技巧的搭配,从而寻找到更适合自己的功法。 本是医师,李幼白对人体经脉穴道作用还是很清楚的,隔行如隔山,她倒不甚了解武道中穴道竟然还有另一种见解,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果然,人生在世学无止境,要多看书,多学习! 就地在后院脱掉贴身衣物,用冷水冲洗一下身子,山里凉风吹过,李幼白顿觉凉爽不少,赶紧擦拭身体重新穿上衣服。 逐渐炎热的阳光洒下,且不知会不会热死人,往年夏日,总会有人抬着尸体过来寻求帮助,李湘鹤都是爱莫能助。 走回医房小隔间内,空间还算宽阔,只是相对于她而言。 李幼白个子不高,大概有一米六,瘦瘦的,这几个月吃肉后身子长胖不少,但手上的骨线还是十分清晰。 那天在锻剑坊买了三枚上品开穴丸后,李幼白心心念念要复刻出来,以原身对药的理解,在县城中订购特制了一匹价格低廉的器具。 只见木桌上摆放着不少陶瓷瓶,铁架子上安放着长条的试管,以油灯加热,另外还有不少瓶瓶罐罐摆在旁边,老实说,李幼白也没想到,许多化学原料在如今世界能够随意采购并且没有管制。 化工反应能够追溯到很久远的历史了,书斋中有此道学说记录,不过被书生们视为奇伎淫巧,乃小门小道,上不得台面,乃市井商贩之流,当前风靡天下的则是儒家学说。 虽然和自己所处现代的化工体系可能差别很大,毕竟时代枷锁摆在眼前,然而对李幼白来说,结合药理,大概能给她分解开穴丸指明方向。 推测出药材成分用量也只是时间问题,每日研究一点,积少成多便成了,在她看来,自己现在更像个炼金术士。 眨眼间已经到了十月,这日晌午,李二来敲门。 “怎的今日没有上工?”李幼白开门带他进来。 “今天老药师折药,便将我们都打发走了,明天才有事。”李二如实道。 折药是采摘挑选品质亦或者经过特殊炼制药草的统称,李二是个雇工药童,被赶走很正常,免得他将别人手艺偷走,技巧和知识如今非常值钱。 “原来如此。” 李幼白带他到前院的石桌边坐下,帮他倒上一杯凉茶,李二在她面前表现仍旧拘束,道谢后喝了口,味道苦涩难忍,艰难下咽,当即放下杯子,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李神医,我发现顺安城的药送到马庄去,中间能赚不少钱。” “多少?”李幼白漫不经心地捧着茶杯,小口小口抿着。 李二早已做过盘算,很快回答:“金盏花顺安城批发价,一钱能卖三文,送到马庄去,一钱能卖七文,差不多的还有蛛丝,杉叶藻,紫草,马尾草等等,要是能从神医这拿货,那利润将会更高。” “你可知马庄是什么地方?”李幼白放下茶杯,钱财她已经不看得那么重了,但是李二不行,自己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来让李二做事。 “知道。” 马庄,位于韩国西北方向,出城后沿着溪流前行六百里能看到一片荒漠,马庄坐落其中,它不受任何地方管制,并且处在荒漠水源的中央地带,掌管用水,占据荒漠交通及水源的马庄是南方避开魏国与赵国外出西行要道。 正因如此,此处是武林人集散之地,潜藏着不少各国重犯,要犯,也是武林中藏污纳垢之地,武林中最大的黑市隐藏于此。 不少人会来此地寻欢作乐,购买禁药,并和黑道中人谈一些生意,并且有传闻,只要有钱,你能在这里买到所有能想到的东西。 如此险境地界,药材向来都供不应求,但很少有正经商人会主动跑去马庄做生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钱不是这么赚的。”李幼白摇头,李二算是她第一个结交的朋友,也是合作伙伴,看得顺眼,并不希望他冒险。 李二憋红了脸,似有很多话要说,咬咬牙,开口道:“家中小妹要到婚嫁的年纪了,我和同村一朋友关系不错,他为人老实本分正合我意,小妹嫁给他肯定不会吃亏的,他家中有些资产可能日后会发达,此次嫁过去,我小妹绝对要风风光光,嫁礼不能少了,免得日后落人口舌...” “明白了。”李幼白恍然。 传宗接代是每个人刻在骨子里的,时代越久远,这类想法就越深。 此时李二家中已经没有爹娘,亲事的主张就落在李二肩上了,看到合适人选为妹妹决定,李幼白觉得没什么问题,哪怕是由哥哥做主,在这个时代作为妹妹的肯定不会有所怨言,毕竟有时代思想。 李幼白清楚李二的想法,无非是想博个前程,他朋友日后发达,那么他和妹妹就轻松了,至于老实本分,李幼白不觉得李二会看错,时间不等人,她也不好再劝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的确没有来钱快的办法了。”李幼白如此说,命是别人的,她没想过卖药方借钱给李二,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你真的决定?”李幼白确认道。 李二非常认真的点头,“决定了,十一月我便辞工,目前积攒了不少钱和人脉,到时候雇几辆马车就能开始跑货了,能有作为,多亏了神医当初的一药之恩。” 李幼白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李二这人倒是很有意思,说话方式都变了不少,要是没有变故,可能以后会变成奸诈的生意人吧,谁知道呢。 她笑笑,轻声说:“马庄可不是好地方,你自己多加小心,山庄里十二月份会有一批药出来,到时候你来取便好。” “谢神医!到时候我跑商分成,去掉其他朋友合资以外,我与神医平分!”李二抱拳慷慨道。 李幼白再次摇头,“别了,你我也是朋友,我只要自己那份。” 李二不好意思再次感谢,毕竟当初是李幼白助他起家的,当药童的月钱比跑马送货送人赚的多还稳定,不过为了小妹今后成家的事,他决定博一手。 李幼白送他出门,走的时候她建议说:“你到时候不妨去找些镖师保护随行,马庄周遭还是太乱,命可是自己的,我觉得你还是学些武艺在身,以防万一。若我是你妹妹,定不会希望你冒险。” 李二点头,“我明白,多谢神医叮嘱!” 关上门后,李幼白行走数步,啧啧道:“这钱啊真是害人的东西,偏偏又不得不赚。” ... 几日后有医患上门寻求帮助,李幼白帮他们诊治,收获几个天书上限。 也有身中热毒无法医治的,现场救助还有希望,只是一路辗转到万乾山,李幼白也只能婉言告知。 神医神医,终究是个凡人女子而已。 看着妇人趴在自己男人身上痛哭,孩童懵懂站在一旁茫然无措,压根不知道自己爹劳作之下被活活晒死是怎么回事,李幼白心里就觉得很不是滋味。 将人送走,李幼白压下难过的心情来到后院,万寿花果实芳香扑鼻令人垂涎不止,她叹了口气,把心思收回来,小心翼翼摘下果实。 此时心想,万寿果被先祖说得神乎其神,那究竟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李幼白不清楚,不过刚才要是把果实喂给那男人,配合天书,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不过李幼白没有这么做。 把果实收好后,她来到李湘鹤的灵堂中,早上的三炷香已经燃烧殆尽,她能察觉到,自己此刻早已适应女性的身份与身体,留在脑子里的,只有一个灵魂和思想而已。 当初穿越过来,自己还是毛头小子,然而在万乾山里待了几个月,见过百姓疾苦,想法却不在如从前,她有时候也会开始苦恼,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真的正确。 李幼白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她远远做不到师傅和先祖那般不求回报。 “师傅,我很怕死,所以我做不到你那般。”李幼白诚实地对灵位说。 话出口以后,她心里就舒服多了,不做小人,也不做伪君子,实话实说罢了。 离开李湘鹤的房间,来到药房,把万寿果清洗一下,端在手中仔细观察,大小如婴孩拳头,没有明显纹路,红里透白,有点像小号苹果,不过香味诱人,具体便难以形容了。 李幼白拿出小刀把果实切开,肉质紧实,并非软果,中间有小指大小的果核,并不稀奇。 将其取出放好后,李幼白把万寿果一口放进嘴里,咀嚼两下,闻着很香,可没有味道,如同清水! 吃掉果实,李幼白没有犹豫,当即打坐,闭眼入静,开始感应体内血肉与神经的变化。 果然如先祖所言,万寿果有增加寿元,排毒养颜功效,李幼白身体里,那些已经成长开来的血肉如同时光倒流,往过去回溯,保持在一个最佳的生长周期,稚嫩无比。 同时,体内各处附着累积的沉淀物质从每一处部位脱离,顺着发烫的鲜血裹挟流向小腹钻入结肠,那本被李幼白藏在胸口的天书也散发金光,数不清的文字盘绕周围,组成一片虚无天地。 时间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幼白睁开眼,金色文字陡然消失,虚无天地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身体各项器官的感觉重新涌入脑海。 只觉胸口被勒得发紧,衣服不称,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似乎是长大了点,长高了点,胸围也大了点? 李幼白活动着筋骨站起来,双腿发麻,好像很久都没有动作一样,推开门来到院落里,阳光刺眼,时间似乎没有变化。 “入静难道只过了一个时辰?”李幼白挠挠耳边长发不知所以。 随后鼻子动了动,她闻到股异香,左右搜寻,最后发觉居然是自己身上散发的,金色光影下,许多彩蝶飞来,她伸手摊开,一只彩蝶很自然落到她指尖上。 “糟糕!”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小腹顿觉疼痛,她面色大变,丢开蝴蝶捂着肚子跑向了茅厕。 第16章 第一次出远门 李幼白差点虚脱,双腿蹲到发麻发软,扶着木墙颤颤巍巍走向院中,嘴里抱怨着解手的烦恼。 女子需要穿着过多衣物遮掩,脱起来极为不便,哪像现代那样随意! 在院中石椅休息了会,陡然发现景色与她之前看到的极为不一样,青砖缝隙下已经长出不高的杂草,时间仿佛过了许久,愣神间,一片两片黄叶落下飘到她肩头。 李幼白伸手捏住叶柄仔细端详,细看之下,后知后觉,原来盛夏早已经离去,刹那,思绪万千,她抬眸望向院外山林,蝉鸣无踪可寻,唯有逐渐凋零的树木仅剩的沙哑声。 吹着凉爽的风,李幼白视线模糊,眼前出现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影,她站在院中,六七岁的自己跟在她旁边。 夕阳的余晖火红,将她衣衫粉饰,一股急促感涌上心头,双腿沉重,无论如何也无法挪动半步,只能看着那白衫女子近在咫尺的背影。 某一刻,李湘鹤慢慢回头,李幼白睁大眼睛,看到了师傅那白玉无瑕的下巴,唇瓣微动,似在对她说了什么,还不等李幼白直视,秋风袭来,还是孤寂的院落,一切都似梦幻。 李幼白脑袋隐隐作痛,她蹙眉,任由手里的枯叶落到地上,半晌过后,感叹:“时间真快,马上就要过去一年了...” ... 十一月的时候,李二带着从各处收购来的药材上山拜访,主要是想找李幼白拿点主意,他虽说跟李幼白学了点,不过都是些皮毛功夫。 天下药材何其多,李二分辨不出好坏,为了能够更好销售,打算将药材分成几种品质批次卖。 李幼白看了几样,拿起一朵金盏花道,“首看花芯,生长越好芯越肥大,花瓣则会越小,气味浓郁,功效更强,不过此类通常药效太猛,不宜直接使用。” 李二连连点头,听得十分认真,李幼白见状又拿起一片紫草,“此种药材外观难以辨别,需要亲自品尝,味道为甘、咸,寒,越是上品,味道越纯,越是下品,味道越淡,如若味道过重,说明照料之人法子错了,具体药效便不好估量。” 说罢用小刀切下两片,交给李二一片,两人放进嘴里嚼了会,相视间,李二道:“貌似品质一般。” 李幼白肯定李二的理解能力,夸奖说:“不错,这片紫草为下品。” 又聊了一个多时辰,大大小小药材李二多少掌握基本辨别方法,别看他是农户出身,学起东西来还挺快的,让李幼白颇为意外,看来是老天爷赏饭吃,否则药材众多,哪能三言两语就能学会。 送李二出门的时候,他偶然记起一件事,对李幼白道:“神医可记得我之前与你说的承德药房?” “自然记得,怎的?”李幼白奇怪,李二不提起的话都快忘记了,自己卖给承德药房一张药方赚了十五两作为当初的生存资金。 李二神神秘秘道:“几日前,承德药房卖药给顺安城一个名门贵族,不料那家人吃出了毛病,怀疑承德药房居心叵测,被连夜抓到顺安城监牢,今日一早就被砍了脑袋。” 李幼白身体一颤,忍不住追问道:“承德药房主事虽为人奸诈刻薄,但应该不会在药中作祟,况且听说他所卖之药顾客都是名门贵族,岂会自寻死路?” “谁又知道呢。”李二摇头,然后小声道:“不过有小道消息说是,那家人眼红药方,承德药房靠此药方赚的是满嘴流油,安平县里医药行行当都被承德药房占光了,岂不遭人记恨?承德药房主事被连夜审讯,第二天就死了,今早我还看到衙役去承德药房封门呢。” “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消息?” 李幼白并不关心承德药房如何,若是供出药方是自己的,那自己不也要遭殃,不过想想也不可能,别人拿到药方就已经达成目的了,自己又不卖,完全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其他消息倒是没听说,不过那承德药房应该要换人主事了。” 李二走掉以后李幼白仍旧过了几天安稳日子,每日不是看医书就是练功,如今天书上限颇为可观,足足有五十二人,完全能够供给自己修炼,种植菜地和药园。 服用万寿果后李幼白精神气比以前好了数倍,体内杂质被完全清除干净排出体外,每次打坐感受体内经脉就舒畅无比,没有令人嫌弃的东西在自己身体里扎根。 对于自己容貌身材改变一事,李幼白并不上心,男心女身,此生绝不会相夫教子,如今最大的愿望便是等武艺有所成就,便放下所有去天地间游历一番。 上辈子就知道世界很大,可碍于工作与生活从来都不曾看过,此生有天书在手,绝对要领略世界风景。 月中的时候,李幼白搭乘陈叔马车前往安平县,安安静静过了半个月,承德药房主事的死多半和自己没有关系了,不过仍旧要探听一下情况,二来要重新为自己置办一身衣物,如今穿的太贴身了,勒得很难受。 距离承德药房主事斩首已经过去了十几天,大街小巷与市集仍能听到不少流言。 一是药方太有名,二是承德药房主事死的太快了,原告是顺安城黄家,韩国勋贵之一,早年间出过将军参与伐秦战事,如今大秦铁器即将卷土重来,曾经没落的皇家再次受到器重,份量可想而知。 反正地位摆在这里,你一个小小卖药医师怎能和勋贵比较,说你药有问题就有问题,不仅砍了承德药房主事,连带着药方都被搜走了,美其名曰此药乃半成品,要请名医查验查验。 李幼白听着不同的声音,有人真傻,有人装傻,然而,大体上他们对承德药房主事没有一丝同情,相反,他们看到承德药房倒台赚不了那么多钱还很是高兴。 看别人赚钱比杀了自己还难受。 李幼白暗自庆幸,幸好自己那时没有出头卖药,而是卖药方给别人,不然死的很有可能是自己,避免生事,以后还是不要贩卖药方了。 了去疑惑后,李幼白心中大石头落地,抬脚前往裁缝铺,女掌柜看人进来,先是看了李幼白穿着,太过寒酸,衣衫都被洗得掉色,想来赚不到太多,随后看到李幼白摘下面巾,她眼前又一亮,此等皮肤气质不像穷苦人家。 立马笑脸相迎,“姑娘是要定做还是要买现成的,我跟您说,我这里的料子很全,什么色什么纹都能做,您瞧瞧!” “现成的吧。”李幼白并不经常跑县城,定做价格肯定高,她不需要多好看,能穿着舒服就行。 脑子里是这般想,不过看到姑娘家那明艳动人的色调与别具一格的款式,她心里微微抽动了一下,时代关系,所有布料上的纹路都是手工缝制,精而不乱,美感十足。 李幼白伸手在一件刺着雪梅的长裙衫上抚摸着,爱不释手,女掌柜见了,笑说:“姑娘,您真有眼光,这件裙子可是我们家六个裁缝连夜绣了七天才做出来的,做工精细,布料绝不掉色,只收您二两银子怎么样?” 听到一件衣服就要二两,李幼白手顿时僵住了,然而,看着眼前的这件裙子,她不知抽了什么风,咬牙道:“这件,还有那件给我包了。” “好嘞,总共收您五两。”女掌柜喜笑颜开。 回去的路上,李幼白还在郁闷,买了这两件衣服,大大降低了她的生活质量,之前买的二石糙米已经吃完,如今的钱只够买半石,还要买些咸菜,菜种,又要回到啃素菜的日子了。 陈叔偷眼瞧了瞧李幼白,看她的表情和手里的物件,以前都是买肉,如今只能买些果脯的普通吃食,再看她手里包着的衣裳,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想到自家婆娘和儿子已经很久没有换过新衣裳了,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想到主子家的事情,他突然对李幼白开口道:“神医,我远在顺安城中的主家生了怪病,如今已经一个多月没能动弹了,也不能说话,意识模糊不清,寻遍名医都没能治愈,主家出手阔绰,不知道神医有没有想法?” 出手阔绰! 李幼白心思大动,等十二月自己药材卖掉才有点收入,然而如今没钱,等也不好等,万一有要用到的地方呢。 “怪病?有何具体特征?”李幼白急忙问询。 陈叔摇头,“我只是个雇工,听主家佣人说起而已,不过悬赏告示已经发出来了,许多大夫都治不了,神医若是想,我亲自去问一下,能省不少麻烦。” “那就麻烦陈叔了。”李幼白没在意陈叔的小心思,正气凛然道:“我辈行医之人,哪怕能力有限,也要尽己所能救治世人。” 在镜湖山庄中等了两天消息,陈叔驾车而来,告知李幼白事情成了,让她准备些食物,万乾山到顺安城,少说也要走好几天。 李幼白既兴奋又担心,第一次离山庄那么远,第一次能够见识到外边的景色,换上几日前买的裙衫,戴上簪子,妆点体面后坐上陈叔的马车往顺安城而去。 第17章 路途 赶路初期的兴奋慢慢被枯燥消磨殆尽,入眼全是大山荒野,偶尔能看到在田野间耕种劳作的老农,别无他色,唯有泥土,枯叶与农夫而已。 乡间土路颠簸,直到走上官道才好些,否则如此走上三天三夜,李幼白柔嫩的屁股非变成两半不可。 古人长途跋涉不似现代便捷,天黑而停,行至荒野,四下人烟罕至,只能找个靠谱点的路边安顿。 出发第一天傍晚,陈叔看着渐落的斜阳,向李幼白询问道:“往前再行几里可能会碰到人家,不过那会天都黑了,还是直接在周围找个歇脚的地方?” 李幼白四下张望,都是荒郊野外,住宿在人家的地方还要给钱,她手里头本来就没多少钱,住在外边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种比较新奇的经历,她还没在野外住过,为此,她早做过准备。 “就在此地歇脚吧。” “行。” 陈叔停下马车,把马牵到附近树林中绑好,然后在附近寻了处空地,捡点干柴堆到一起,火升起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黑下。 柴火燃烧散发灼热,不时能听到暴烈声,火星子飞出落到地上稍纵即逝。 李幼白拉开药箱下面的格子,里面有个布包,布包中放了许多块状肉干,都是由猪肉制成,不仅抗饿还有油水,可惜的是没有与现代那把用调料腌制,吃起来容易犯油腻。 同时又从格子里拿出两根削好的长竹签,把四块肉干串在一起放在火上慢慢炙烤,没过一会,肉的香气很快就散了出来,滋滋的油水在温火下冒出,滴进火里。 坐在对面的陈叔正啃着干粮,看得入神。 干粮这玩意李幼白见过也吃过,对她而言,简直难以下嘴,百姓们吃的干粮多为谷类制成,谷也是杂谷,混在一起,脱去水分后便于保存,口感极为干燥,要就着水才好下咽。 李幼白的生活早已拜托师傅教导下的节省,奔向肆无忌惮,以前也许她还能下咽,如今可会在吃这玩意了。 她把一串烤过的肉干递给陈叔,然后在拿出两个瓷瓶,将里面的调料倒在肉干上,随后一口咬进嘴里,陈叔效仿着,也拿过瓷瓶倒出些东西,用鼻子闻了闻,竟然是香料。 这玩意可比肉贵多了,陈叔没敢放太多,意思一下后就把肉干塞进了嘴里。 两人品尝着肉的香味,李幼白咬一口肉喝一口清水,同时在吃些菜干解腻,想到几日后便会到达顺安城,她对陈叔问道:“陈叔,你主家是做什么营生的?” 陈叔大嘴巴,两块肉干没一会就没了踪影,他拿着竹签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火堆,另一手拿着水袋喝着,答道:“我主家是顺安城做布行的富商之一,十分有名...” 李幼白十分怀疑,陈叔那水袋装的不是水,而是酒,几口后陈叔舌头有些大,话也多了起来。 经他嘴巴得知,他主家姓林,林家老太爷掌权,膝下有四个儿子,身染怪病的是他大儿子林有财,也是最争气的一个。 交由他打理的铺面和生意都做得井井有条,顺风顺水,由此缘由,林老太爷将三个儿子的铺面和生意拆出一些给大儿子管理。 只不过老太爷的偏袒让其他三个儿子很是不喜,意见颇大,每年家宴总会传出各种不欢而散的传闻,若真要找人询问是否真有此事,却是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包括陈叔,俗话说得好,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从林家累积底蕴开始到如今恰巧刚好是富到第五代。 可实际情况是,林老太爷四个儿子,除了林有财余下三个统统都是牛鬼蛇神,布行之事略懂皮毛,遛鸟斗鸡逛青楼那是手到擒来。 如若一直如此,那么等林老太爷百年之后家业肯定是要交给林有财的,可偏偏林有财却没能生出儿子,大夫人三年前染上风寒从此病倒,整日精神恍惚,连林有财都不认得。 后来林有财又纳了一位异常美貌的小妾,好事是生出了儿子,可还没等儿子长大林有财却又病倒昏迷。 林家有的是钱,本来以为是常见疾病,没想到连着请来各种名医都无法治愈,这下林老太爷意识到出现问题,着手开始发布悬赏,寻求天下名医。 细枝末节陈叔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是,李幼白听着这个故事,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似乎一切都太过巧合,但,正是这种巧合才能让自己赚些钱。 那么多名医去林家医治都没生命安全问题,自己怎么会有。 李幼白又细细想了会,问道:“陈叔,那林有财小妾所生的儿子如今多大了?” 陈叔吐出酒气,有点迷迷糊糊的回答:“有四岁了吧,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听说生下来便会认字,简直是紫微星转世!” 李幼白差点没笑出声,以她现代人的目光和见识去看这些事,每每都会觉得离谱,一传十,原本的事迹经过口耳相传逐渐离谱,也就古人会信了。 晚些的时候,陈叔给火堆增添柴火后躺在干草地上直接睡去了,呼噜声不断传进李幼白耳膜,她收拾好吃食用具,把药箱放在身边,自己则靠着树干盘坐运功开穴。 入秋的夜格外安静,天上没有星斗,田野间也没有一丝亮光,北风吹来的时候,落尽叶子的树枝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金流浮现,李幼白衣角与青丝轻微飘动,一道道文字从她胸口钻出组成六面金字铁墙,将她周遭的北风与落叶尽数扫去,蛇鼠蚊虫皆靠近不得半步。 距离上一次阴阳跷脉全开已有些时日,如今开始冲击阴阳维脉,纵使允白蝶的小册子,有天书加之辅佐,开穴进度仍旧要比她想象的还要慢上很多。 阴阳跷脉全开对人体本已有巨大增益,每次谈吐运转都在自己监视之中,然而在冲击开穴时,阴阳维脉依然坚如壁垒,要不是开穴丸还未彻底研究透彻价格又极贵,否则她就选择嗑药了。 算下来,李幼白自己有几种外力加持开穴都如此之慢,那些江湖武者修炼速度那又该如何呢,时间从来都不会等人,开全穴在踏入武道恐怕在他们看来简直与做梦无异。 第二晚,李幼白继续盘坐开穴,利用天书加持全力冲击阴阳维脉。 眼前是迷茫大雾,她步行其中,四下皆是白芒一片,她寻不到出口,也碰不到阻壁,没有归途,让她茫然无措,心感无力,她咬牙支撑着,开始加速,不断向着白雾稀薄处奔跑而去,可依旧没有尽头。 某一刻,茫茫大雾中,有人在背后轻抚自己头顶,她停下脚步回头,一身白衣的背影向着白雾深处慢步而去。 “师傅!”李幼白奋力大喊一声。 望着即将消失在雾中的身影,她想也不想直接追了上去,有着天书,她知道自己跑得很快,可师傅只是慢慢走着,却怎么也无法追上。 她陡然间觉得很累,可看着又快要消失的身影,李幼白喘着粗气继续迈动着双腿追赶,让她回想起小时候师傅的训诫。 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不知为何,师傅总是不满意。 心有所感,略有明悟,她伸出手,脑海中的记忆与小时候重合,向着白雾中抓去,师傅就在那里,心有所属便是归途。 顷刻间,白雾尽数散去,眼前并不是师傅,而是现实中的荒野,金色文字组成的壁垒全部破裂化成碎块四散掉落,化为金粉消散于天地间。 无形的气流自她身上往周围冲开一个圆形,地面四散掉落的枯叶与尘灰被吹去些许,陈叔抓了抓脸,翻个身子继续睡觉。 李幼白收功,拿出天书翻开,里面全部金字都变成了黑色,天空还没有亮,夜也还深,可李幼白还是没有一丝睡意。 体内气息流传,阳维脉主管人体热能代谢以及气血推动,阴维脉主管营养代谢,生长发育与体液循环,两者包含器官心、小肠、胆、胃,肺、大肠、膀胱、肾等脏腑。 无形心念在体内游走,李幼白松了口气,展颜一笑,和刚开始开穴时那样,念头通达,一下可开数穴,如今阴阳维脉开了金门,阳交,府舍等三穴。 摸摸肚子,方才吃的食物还在体内慢慢消化,吸收,她脑海中有个模糊大概,终于将阴阳维脉破开了! 现在共计已开四十四穴,距离全开更进一步。 李幼白站起来望着璀璨夜空,皎月高悬。 稍微欣喜过后心情又稍微有些低落,她把手伸向明月,轻轻握住,预想而知的落空,可仍然忍不住细声问道:“师傅,你还在吗?” 数日后,抵达顺安城外,入眼有数不尽的饥民和衣不遮体的流民徘徊在城墙周围,不知他们从何而来,有大人有小孩,尽数被守城士兵挡在城门外。 李幼白坐在马车上缓慢往城门靠去,他们用迷茫与嫉恨的眼神看着李幼白,李幼白也看着他们,终究是把目光收回。 和县城一比,顺安城守卫简直如同堡垒,士兵们身披锁甲,剑刀长枪弓弩,无一不寒光凌厉。 底下军士指挥着士兵对进城人员进行细致检查,不容许有任何错漏,连李幼白都要摘下面巾,对比过通缉画像上的人员才放入城内。 过了城门后李幼白小声对陈叔说:“顺安城门防意外严格。” 陈叔深以为然,道:“是最近出现了许多秦国细作,几天前就抓到一个不过被他跑了,不知道秦国什么时候打来,听外来的行商讲,可能过个两三年就要开战了,能不严格么。” “两三年,那很快了啊。”李幼白喃喃道。 第18章 林家 两人简单说了会话后各自闭嘴,赶了一天路,李幼白脑子晕乎,陈叔也面露疲惫,急需休息,沿途街景两人都无暇顾及。 酉时进的城,天色尚且在古代人看来已经不早,相对幽暗些的街头小巷,此刻已经挂起了通红的灯笼,一路火红绵延往更远处而去。 红光铺路下,陈叔载着李幼白来到林家宅邸后门位置,与门房表明身份,不多时,一位管家模样的老人带着下人出来接待,寒暄之中,林管家有意打探李幼白身份。 李幼白向来是不会拿药家名号做事的,但入乡随俗,此时的时代讲究地位身份传承,药家哪怕在江湖中逐渐销声匿迹,对于老一辈的人来讲,他们仍会记得当年药家是如何的妙手回春。 “原来是药家弟子,招待不周多多担待。”林管家露出和善的笑,没有因为李幼白是女子身份而轻视。 李幼白施礼回应:“虚名,虚名而已。” 有时候无关紧要的废话便是礼数,李幼白穿越过来已有半年,摸索着学了不少当地的待人之道,行走在外要懂得低调谦卑,女子更甚。 儒家文化盛行的当下,放在偏远县城乡村影响力无足轻重,然而在城里,遍地都是所谓才子明人的地方,文化的影响力将会被无限放大。 刚刚坐着陈叔的马车经过街巷,县城里看到的是贫农百姓,而城里见到的却是穿着得体的书生,三五成群,满口之乎者也的声音在嘈杂中钻入李幼白的耳朵,尤为刺耳。 李幼白时刻谨记自己女子身份,平日本就少与人接触,今天来到大城,脑子里只想着赶紧帮忙治好回到自己的小山庄里快乐逍遥。 处在这个满是礼数与交际的地方,让她很不适应。 跟在林管家背后进入宅邸,在长廊里七拐八拐,大小院落如同迷宫,廊院阁楼错落有致,修得整齐,闻不到铜臭气息。 林管家左右有打灯的侍女,他边走边介绍着周围环境,李幼白心中毫无波动,倒是陈叔满眼羡慕,没有形象的扭头东张西望。 想起陈叔醉酒时说过,林老太爷祖上还没发家以前和他一样是个种地的,遇到贵人之后,运势才陡然发生变化慢慢做起布行生意。 李幼白心里想,陈叔是不是也在幻想代入自己变成富商呢,虽说士农工商,商贾之家的地位并不高,可那不是在江湖中的排行,有钱的确能做到很多事。 江湖武林可不会管你什么学说,什么文化。 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前,林管家对身旁的侍女说:“去给李神医安排一间上等的客房。” 说罢,他将目光放到陈叔身上,又开口道:“这位是...” 陈叔穿着粗麻布衣,脚上踏着草鞋,来时林管家便看见他驾着马车,显然不是有地位身份的人,没有交好价值。 而先前他就听过下人汇报,此人是耕田雇工,正是他介绍李神医前来,他猜测可能两人认识,当着李幼白的面,他结识一下也不是不行。 此次悬赏为老爷寻找医师,前来应征的人不在少数,骗吃骗喝的有,有学问的有,要说名气和底蕴比药家强的,还真没有。 “我是林老爷三年前签下的雇工,名叫陈大,主要在林家安平县的地头耕作。”陈叔报上自己的姓名,见林管家眼神,他补充说:“李神医所在的镜湖山庄与我牛家村距离不远,和他师傅李湘鹤有些渊源,今日送神医到此,我就不多打扰了。” 听了这话,林管家才恍然,眼中闪过精明,开口道:“原来如此。今天李神医在这我也把话说得明白些,老爷的病非同小可,寻遍名医仍旧无果,要是李神医同样束手无策,林家也不会让你白跑一趟,回去之时定有谢礼,陈大,你能带神医前来,此份恩情给你每月列钱涨五成,你们觉得如何?” 李幼白没有故作清高,对方给就收下,要是不收,别人还会觉得你不识抬举,陈叔则没有异言,喜笑颜开着答谢了林管家。 与两人简短攀谈了会后林管家借口离开,陈叔对李幼白道:“神医可能要在此地住上几天,我打听过,来的医师太多,估计要排号。” 李幼白回想林管家的行事作风,估摸着也就这两天了,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还挺尊重,自己身心疲倦不想过多思考,眼下只是对陈叔点头,然后说:“明白,等结束后我拜托林管家告诉你,到时候还要麻烦陈叔接我一趟。” 陈叔笑道:“到时候哪还需要我,治好林老爷的病,不八抬大轿送神医回山庄去。” 话不能说得太满,李幼白唇角微笑并不接话。 夜黑下,陈叔没资格住这,不过仍旧美滋滋离开了。 李幼白跟着侍女来到客房,刚踏进房门,书卷气扑鼻而来,墙上挂着书画,看红印,似乎还是名家手笔,书架上摆放着圣人典学,瓷器,花草装饰一应俱全,空间开阔,一个人住显得太过充裕了。 李幼白放下药箱躺在床上倒头便睡,直到听见侍女敲门端来晚膳才醒过来。 “神医膳后可要沐浴?”侍女恭敬询问。 “不了。”李幼白明确拒绝,她没有在别人家洗澡的习惯。 饭后李幼白在房间里走动散步,外边院落同住着应征的医师,她没有结交的想法,独自在房里消食,无形之念在身体里流传,感受着食物消化变成能量补充到身体各处,颇觉奇妙。 可惜自己如今只能够感受身体变化,而不能控制内脏器官,如若是武道高手,是否能做到呢? 李幼白开始奇思妙想,要是人能够控制器官运转,那么许多时候能避免一些病症,伤势,突发性疾病等。 先前牛四重伤,愈合速度之快让她叹为观止,如此想来,可能真的可以,等回山庄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允白蝶看看有无说法。 再多事精力就跟不上了,李幼白吹灭烛火回到床上正想入睡,闭眼没一会,院外忽然响起惊恐的叫喊,她睁开眼仔细聆听,还是个女人的声音。 “有鬼,有鬼...” “快拉住夫人!病又发了,去请家中医师来看看...” 那女人似乎向着这边跑来,一阵阵脚步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大,李幼白听得更清楚了,她坐起身扭头看向房门,透过竹纸,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冲过,宛如疯魔,随后被下人扑倒,抓住,嘴巴被塞了东西再也叫不出声。 林管家赔罪的声音此时在外边响起,“夫人患了疯癫,每到夜晚时大概率会发作,打扰到各位休息了...” 李幼白重新躺下钻进被窝里,心中莫名发慌,那女人的黑影让她升起一股不安来。 记得陈叔不是说夫人患的是风寒么,怎么变成疯癫了,这种病别说古代,放在现代都难以医治,若她出手,也只是能让其安稳。 真正厉害的药师,除了医术,还有药,药才是根本,用对了就能治,先祖留下的医书中,许多药她根本没有,市面上也没出现过,更无从谈起对症下药。 想到这,李幼白猛然反应过来,她之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忘记询问陈叔,夫人的病是从何时开始的了。 第19章 诡谲 第二日起来,是入秋后的第一场雨,点滴成线,如一匹白练倾斜而下。 洗漱后李幼白推门出去,站在门前赏着雨景,生活节奏很慢,哪怕有人昏迷不醒,仍然无力改变固定的生活规律。 几个穿着一身浅粉清丽的侍女撑起油伞,提着食盒出现,匆匆忙忙,看着她们在雨里来回忙碌的身影,细雨潇潇,院中小树在风雨里轻微摇晃,煞是好看,令李幼白心中无比宁静,这是在山庄,县城里看不到的景色。 侍女也许是奴仆,但她们脸上带着神采,并不麻木,李幼白认为,身在奴籍的她们活出了自己的色彩,是真正有气质的人,过得比乡下县城中那些贫农百姓要好,如此过完一生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看了一会,李幼白注意到其他客房的医师朝她看来,微微作礼后关上房门躲回去,盘坐床上复习医书,练功,到得暮色来临,一盏盏火光绵延亮起,挂在屋檐下,被侍女拿在手中,飘在大院过道,来回游走。 面熟的侍女放下晚膳正要退出房间,李幼白主动出声叫住她。 “神医可有事情?” 李幼白言简意赅,直问道:“大夫人的疯病可有大夫能够医治?” “大夫人她...”侍女脸色变了下,摇头说:“可是大夫人吵到神医休息么。” “并非,听其他大夫说起大夫人的病,几年前换上风寒卧病在床,从此一阕不振,只是为何会演变成疯病的?”李幼白话锋一转,悄悄打探道。 侍女听闻原来是其他医师议论,她没做多想,小声说:“大夫人前年身体好些能够自己下地走路,不过没多久,有天晚上正好下人轮换,大夫人独自去如厕时摔倒在地,听说是磕到了脑袋,具体我也不知了,是听当时值夜大哥所说,现如今他们都已经离开了林家,真想知道当年事,恐怕要去问问管家了...” 李幼白有所明悟,感激道:“多谢。” “神医言重了。”侍女受宠若惊,躬身一礼后倒退出房将门带上。 李幼白下地在房间里负手来回走动,自言自语说:“难办了,听起来林家蹊跷很大,怪事太多,说不定林有财被人谋害,亦或者是林家某人痛下毒手也未曾可知,总的来说,世上不会有那么多巧合。” 她没有被钱财迷晕双眼,人生道阻且长,长路漫漫,她有天书作陪,今后还会遇到各种诱惑,要是仅为钱财所惑,那以后还有更大的诱惑在等着她,到时候自己怎么办。 可能其他医师也察觉到了其中异常,所以选择不治,自己哪怕有天书也不一定是天选,不是唯一,生命安全最重要,从众,效仿其他医师那般意思意思然后离开就差不多了。 又过一日,雨慢慢停了,天上飘下些仅剩的湿冷。 时间已经到了晌午,李幼白正闭眸练功,敲门声响起,她收功后去开门,眼前不再是侍女,而是一位从未见过面的绝色女子。 眼前所见,如新月清晕,一张脸秀丽绝俗,画着好看的眉,无论如何去看,总带着难以抹去的忧愁与委屈,桃花玉面,弱柳扶风,不由让人生出怜爱感来。 李幼白当即失神。 回想自己当初年少情窦初开时,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学业繁重,生活压力,恋爱终究变成浮云,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子也消失在通讯录里。 见到眼前之人,知道自己算是见色起意的喜欢,心中尴尬,脸上有点发烫,头一回见到如此漂亮的人,竟不知如何开口。 不过李幼白依旧两世为人,看过衣着打扮后很快便能猜到眼前女子肯定是林有财的小妾,林家家庭关系不和睦真假参半,自家事,肯定是自家最上心。 林有财病倒,大夫人疯了,大房这边剩下唯一能说话的就剩林有财的小妾了,医师的职业高尚,可人不一定高尚,在此地住上一日,听点风言风语,大概就能得知林有财小妾在家中地位如何。 因长得太过出众,林有财还没出事的时候就不喜欢自己小妾抛头露面,哪怕是面对自己几个弟弟,都会让小妾藏在房中不愿示人,疼爱有加。 特别是生了儿子之后,更是倍加呵护,哪怕正统地位小妾怎么也高不过正室,可话语权是在林有财嘴里的,不是正室嘴里的,所以大房院里的下人奴仆对这位小妾更要恭敬,在大夫人病倒后,风向更往小妾身上倾斜了。 至于其他院落,背地里都暗骂这位小妾是狐狸精,说她是妖怪,就是因为娶了她,大房这边才多生事端,嘴上骂得狠,心里应该多半是高兴的。 你一个小妾要怎么做才能将大房那份基业保住呢,那就不得而知了,总而言之,家里的东西要是大房担不住总要分给其他兄弟的,林老太爷在偏袒,也不可能向着一个连话都说不了的废人。 “妾身林皖卿见过李神医,昨日休息的可还好,饭食还合口味?听闻李神医来自安平县,特意吩咐厨子做了当地口味的饭食,不知李神医如何评价呢...” 林皖卿声音轻柔,暖风拂面,一字一句似能渗进李幼白心肺,闻着对方身上飘来的清香,李幼白想不起这两天饭桌上的菜式,只知道好不好吃,至于是哪个地方的菜品,她根本没有多大印象。 “让林夫人费心了,远离家乡还能吃到与家乡同味的饭食,着实让人倍感温暖。”李幼白暗自恭维道。 林皖卿用袖口遮住唇瓣,轻笑一声,“想不到李神医竟还是个恋家的人。” 听到这句话,李幼白心中那丝谦卑被伤感扫去,叹息着,说:“家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段被值得回忆的光阴。” 她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而是这副身体在生长的日子里让她的性格也悄然发生改变。 林皖卿眉宇间的忧愁有一瞬间散去,似与李幼白一样回忆起了往事,很快又恢复过来,“李神医身为医师,此言竟与城中名人士子所言相差不多,足以引人深思。” “女子之身,可不敢与士子相提并论。”李幼白不愿再在此事多说下去,她水平有限,不清楚林皖卿到底想干嘛,多说多错,赶紧办完事离开才是她要做的。 “夫人今日亲自前来可有要事?” “自然是有,一个时辰后可为我家老爷诊治,妾身就想问问,李神医有几成把握?”林皖卿哪怕掩饰得很好,李幼白还是看到了她眼中的焦虑与不安。 “还未接触,不敢过早下定论,根据同僚描述,小女只有三成把握,望夫人不要怪罪。” “怎...怎么会呢。”林皖卿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尽量想让自己乐观些,只是身子发软,身边丫鬟赶紧扶住出手。 李幼白的话让林皖卿的心凉了半截,气色肉眼可见的又衰弱一分,长期以往,恐怕会诱发各种疾病,危及脏腑,这类由情绪带来的病症最难医治,因为治标不治本。 可她没办法,就算有办法也不能救,明哲保身,自己的安危更重要。 话已至此林皖卿没在多留,带着丫鬟离开了,回房后李幼白打开药箱做好准备,话是说不救,不过仍要探查林有财到底是什么情况,将病症与解决方子写在医书中,留给今后弟子。 传承仍在继续! 一个时辰之后,林管家带着下人前来请李幼白过去,她背起药箱走了一段路,客房和各房主人居室有很长一段距离,难以想象那天晚上大夫人能跑这么远。 未走到林有财房间,李幼白敏锐的嗅觉就闻到了空气中的药味,众人在房间外停下脚步,房门虚掩着,里面幽暗,隐约能看到一位头发花白,双手覆盖压在拐杖上的老者。 老人家注意到来人,幽暗下的双眼望过去,那是种长辈审视小辈的目光,自有气势,压得李幼白有点不好动作。 都怪自己太年轻了,李幼白默默走进去,林老太爷没开口她也不说话,施礼后径直走到林有财床边,放下药箱查看一番。 林有财气色红润,脉搏心跳并无异常,呼吸均匀,乍一看与熟睡无异,伸手撑开眼帘,双目如常,在看喉舌仍无异变。 李幼白回身看向林老太爷,恭敬道:“林老爷,病发前患者有无特别变化,无论行为,吃食,作息方面。” 林老太爷用拐杖敲了两下地板,侯在外边的林管家赶忙走进来,刚才所问他听得清楚,老问题了,许多医师同样问过,他照旧说上一遍。 没想到的是,李幼白又与其他医师不同,乃至林有财有无房事,如厕变化,饭食口味,准确的作息时间以及心情,如此问,就要知会更多人过来了。 管家朝林老太爷望去,得到点头首肯,命令才落到不同人手里,一步步传递下去,林家宅邸突如其来变得热闹。 天空又黑了,飘来黑云,一阵雷鸣后下起瓢泼大雨,人影接踵而至往大房这边聚集。 更远的外边,林有财名下的铺面也都统统直接关门,与之接触过的管事,账房,车夫,侍女等等都接到传呼。 前后忙活了一个时辰,整理出李幼白想要的信息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林管家念着一张张刚落墨的纸,李幼白侧耳倾听之时,从药箱里取出细针来。 一抹金流蔓延而出附到细针上,李幼白玉指捏着针尾,毫不犹豫的朝百会、水沟、风府三穴刺下。 第20章 人在江湖,救人是个讲究活 百会为手、足三阳与督脉、厥阴肝脉之会,具有通阳安神,缓解厥阴筋急,清醒头脑之功。 水沟为督脉和手足阳明经之交会穴,督为诸阳之海,阳明为多气多血之经,泻此穴具有通泄督脉,清理阳明,调整气机,开窍救急之功。 风府为足太阳经、阳维脉和督脉之会穴,刺此穴,以搜脑府之风邪,三穴相伍,能是关窍立开,随之苏醒,言语自如,转危为安。 三针配合金流落入林有财身体中,李幼白轻手捏着刺入百会穴的针尾,文字如金水,源源不断钻入林有财身体中,腾出一只手,李幼白探查其脉搏。 原本与常人无异的跳动规律出现了一丝端倪,在那均速跳动中,李幼白捕捉到了林有财的脉搏似乎在... 颤动? 她皱起娥眉,纤长睫毛下双眸很是诧异,再探,林有财脉搏已恢复如常,距离心中猜测结果愈发靠近,收回双手,再次取出十三枚银针,手指迅动,尽数落在林有财身体之上,精准快速旁人无法看清施针手法。 此套针法名为十三鬼,由十三个穴道组成,因主治癫狂而被祖师爷取名。 第二套针法配合天书金色流光流入林有财体内各处,穿过皮肉,进入脏腑,直通大脑,忽的,连李幼白都没反应过来,林有财手指抽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抓住她的手腕,李幼白见状下意识躲开了。 见此情景,一直侯在旁等待的林皖卿以及大房这边的人统统露出喜色,林有财病倒至今时间早已不短,数不清的名医都不曾有过这般功效,高兴之余,小声议论起来。 暮景残光的林老太爷沉着气,不惊不喜,活到如今年岁,何事都遇见过,见识过,前半生饱经世故,悲喜参半,老去之后,哪怕是家中后辈生死,身体都难以支撑他心生喜乐这种情绪了。 位高权重的老人用拐杖敲了一下地板,众人立马不敢在做声,恭恭敬敬侯在房门附近。 李幼白盯着林有财若有所思,医师不仅要懂如何治病,还要知道患者为何会染病,其实从前三针下去的时候,李幼白便知道,林有财是被人下毒了。 金流具有复原人体功效,配合醒神三针,正常来讲,哪怕没有办法第一时间醒来,身体也会产生不同反应,以便李幼白第二次诊治,然而结果已经看见。 流入林有财的体内的金流作用有限,说明有外力正在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阻止复原,此毒平淡似水令人无法察觉,却又极其迅猛,连天书的能力都能压制,可见毒性之强。 李幼白打量林有财全身,身宽体胖,肥肉颇多,卧病在床应日渐消瘦才是,会下这种毒,说明下毒的人还不想杀掉林有财。 据管家所说,林有财还会正常排泄,并且排泄物颜色与健康人并没有差别,既然体内机能还在运转,说明毒物是在不断摄入的。 也就是说,有人每天都在小剂量喂食林有财毒药! 李幼白想到这,顿时脊背发凉,她身后有林老太爷,林皖卿,管家,以及数不清的管事,林家还有几房兄弟,自己一举一动,恐怕早就在监视之中了。 虽说早就做过心里准备,然而,看到此种医书上都没出现过的毒物,还是让她感到害怕。 发现李幼白久久没有言语,林皖卿缓步上前,轻声询问道:“神医,我家老爷他如何了?” 这话很关键,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她,李幼白拿捏住言词,谨慎道:“林老爷所患病症与中风类似,据根据我的经验来看,林老爷性命并无大碍,只不过何时能够清醒却是未知数了。” 原本众人还有些开心的神色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又变,林皖卿哀伤道:“没有性命之忧,若是老爷知道自己此生只能躺在床上无法言语无法动弹,恐怕会...”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转而是小声抽泣。 林老太爷盯着自己的儿子,好半晌,抬手挥退下人,此时房间里留下的只有林皖卿和林管家,他的声音很稳,但很吓人。 “是病,还是被人下毒?” 林老太爷问完这句后再林管家的搀扶下走到窗边,推开,外面下着大雨,天空阴沉,难以分辨时辰。 “普天之下我还没听说过有治不好的病,哪怕是绝症,也总会有苗头,除非是毒,才会一声不吭,一声不响置人于死地。李医师,你觉得呢?” 李幼白微微低头,不太敢去看林老太爷的眼睛,人精般的存在,表现过多会露馅的,恰巧她就是不想表露真实情况。 “如若真是毒,那只能说是小女子误诊了,家师早已仙逝,药门中仅剩我一人,需要钻研的地方仍有许多,起码小女子的认知里,还没有接触过这种毒物,望林老太爷勿怪。” 李幼白躬身一礼,她这话实际是向施毒者服软的,主打的就是我不仅没见过,还不知道,林家乃顺安城有名商贾,她的话绝对不会被林老太爷怪罪,对方身份地位和自己相差太大,属实是没必要的。 “既然如此,那就送李医师回去休息吧。” 林老太爷杵着拐杖,推开林管家一步步走出房门,外边围住的管事与下人让开一条路,林老太爷独自走了,丫鬟侍女们陆续进来,跟着悲切抽泣的林皖卿离开。 跟着林管家回去的时候,李幼白满怀歉意的说道:“林管家,小女子已经尽力了。” 林管家没有先前那般热情,作为大房那边的人,心中失望在所难免,可不能再外人面前失了气度,话语中仍然带着尊敬,“李神医请不要说这种话,林家绝不是小肚鸡肠之辈。” 在客房休息了会就到晚膳时间,侍女一如既往提来饭盒,摆好菜式后询问道:“李神医,明日要走还是再多留几日在城内逛逛,我好与林管家交代做安排。” 李幼白想都不想,“家中还有要事,明日便走,明日便走。” ... 夜深人静,房间外秋风瑟瑟,寒意高升。 李幼白缩在被窝里想着白天的事情,毒乃江湖常见毒物,她浅懂一二,尚且处于入门级别,毒药是害人之物李湘鹤深恶痛绝,带入个人喜好并没有教她太多,往日通读的医书全是正骨,疾病,内外伤,服药针灸等疗法。 李湘鹤病重定居万乾山后,接待的江湖客愈发稀少,一分毒性九分药,下毒容易解毒难,这门学问需要学习的时间远超传统医术,在李湘鹤病入膏肓时期,她已经很难再分出精力去教李幼白这些东西了。 看来回去之后要花精力去钻研一下毒术,不仅能解,还有防身作用,一举两得。 待消息传到陈大耳朵里的时候,心中大失所望,认为李管家答应的事多半成了空谈。 要说他很信任林家,倒也不是,感官只能说是不差,每月因为一些小事而被克扣工钱的事情是有的,那些多半不可能是林有财的意思,他不是傻子。 林老太爷几个儿子,明面和谐背地里也许都在互相捅对方刀子,给雇工留下不好印象,往日传出去,也算是个小小的阻碍,目前担心的是,要是林有财一直如此,那自己这份活计很可能不会长久。 顺着往下想,李幼白也是可惜,要是能将林有财治好,不但钱财无忧,就连名声也有了,想着想着,陈大叹息,看来自己的时运还没到。 当他驾着车马到林家宅邸后门的时候,远远便看到林有财的小妾在将李幼白送出门外,说了点什么他是听不到了,却是能看到下人们拿出两包红纸,看分量还不轻,令人眼热得紧,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赚这么多银子。 马车靠得再近些,声音才变得逐渐清晰明了。 “李神医,你真的没有藏拙么,昨日妾身明明看到老爷的手动了,为何会医治不好?”林皖卿眼眶微红,还在坚持着看起来并不打算放弃。 李幼白甚是无奈,以自己目前的能力,真的救不了,更多是不想卷入纷争,为了不让自己的回答显得敷衍,她先开口复述了一遍自己施针的作用和目的,之后才是实话:“夫人不必多想,林老爷的病依我看只是时候未到而已,多加看护,仔细调理饭食进行等待,也许会有清醒的那一天。” “是妾身繁难了。”林皖卿微微作礼致歉,让下人将用红纸包着的银条放到陈大马车上,在道:“劳烦神医不远百里来此一趟,二十两薄礼,神医一定要收下。” 面对的人不再是林管家,林皖卿给李幼白印象很不错,是个热情温顺的小女人形象。 如今年月,特别是读书人,多半是喜爱这种的,哪怕像林有财亦是如此,皮囊再好看在得到之后也是会腻味的,而人的性格和做派所散发出来的魅力却能异常长久。 如若真的只是寻常病症,李幼白会选择与林皖卿多说会话,看到好看的人会使自己心情愉悦,现代滤镜拉满的网红和纸片人看多了,在面对古典美人,那种视觉冲击令自己难以移开目光,并且还能借着自己的性别光明正大的看。 可美人和狗命还是后者最重要,收下二十两赠礼后李幼白对着林皖卿告罪一番后,坐上陈叔的马车快速离去。 “李神医真是个很懂规矩的人。”林皖卿低眉一笑,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转身回林有财房间去了。 马车一路往城门口过去,路途遥远,赶路才是最重要的,李幼白看着街景,来时疲劳,去是匆匆,当真是来去皆不逢时。 “神医,林有财的病真有那么难治?” 陈叔本来以为李幼白真的治不了,可听林皖卿那么说,他又觉得其中有些问题,特别是李幼白在她师傅死后变化很大,真的有可能做出故意不治人这种事。 李幼白含糊道:“人在江湖,救人是个讲究活。” 第21章 江湖水上飘 陈大总觉得李幼白不似个十几岁的姑娘,说话做事,总有有股子油味。 若真要细究,他又说不上来,平时载她去县城,她都有很多不懂的事物,问起一句接着一句,也只有此时,他才会发现眼前人的确是个十几岁的姑娘而已。 听李幼白这般讲,他仔细一想,也忽然觉得林有财的病很是蹊跷,随后,发觉恐怕是自己多生事端了,李幼白不过是想要能够支撑度日的以前罢了,对待名声的事上,她与李湘鹤差不多,都不是追求声名的人。 陈大认为自己想通了,生怕李幼白对自己有意见,她可是牛首村周围最近的医师了,惹她不快以后家里人生病那可咋办,赶紧补救道:“是我老陈多事了,想不到那林家宅邸那么多弯弯绕绕,我也不知情。” 语气稍显严肃,不过在李幼白看来,陈叔还没有到此事的严重,毕竟他并没有置身事中。 一个家族,人数到达一定层次,利益到达一定层次,分配一旦不均,那就不能在称之为家了,要是他知道林有财是被人喂毒才有今日。 以后他真能飞黄腾达,想到自己的儿孙会为利益彼此心生嫉恨,反目成仇,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李幼白不表林家真相,她也不清楚真相,反正避而远之就行了,回去路上闲暇时间太多,看着走过一遭的山野渐渐入冬的秋景,开口道:“无妨,陈叔不必放在心上,话说,村长近来身体如何?” “有神医送的肉,我让婆娘炖了几次肉汤过去,修养了段时间,现在气色比以前好多了。”陈大很是感激。 话说非亲非故,不过都是同个村子,祖上说不定有联系,圈子就这般大小,自然亲如一家,更别说韩国此时正在执行征兵令,牛首村中青年男子几乎都被抓去了兵营,没有男丁的乡下妇女更要抱团取暖,决不会心生间隙。 李幼白之所以会那么记得牛首村村长,是因为当初帮她师傅在万乾山落户牛首村村长帮了不少忙,日子过得不算苦,陈叔作为村里仅剩不多的男性,利用自己的关系帮许多村民都寻到了能够果腹的活计,村长能顺利到天年,算是偿还当年帮助师傅的恩情了。 来时路上官道易行,待得离开官道,恰逢几天前下过雨,在马车在泥路上耗了几天,回到万乾山时已经过去七天了,十一月似乎啥都没干就过去了一半。 好消息是赚到了二十两,俗话说财不外露,除非早就被人看到了,李幼白不是小气之人,取出一根银条交给陈叔,足足有五两重。 李幼白清楚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若是陈叔以后为此结怨,那只当她看错了人,不相往来便是。 “这...这怎么好意思。”陈叔眼睛直勾勾盯着,嘴里说不好意思,可手上想伸手又不好意思伸手的动作早就出卖了他。 李幼白说:“银子不是给陈叔一个人的,村里人口颇多,尚有难以果腹的村民,这些银子可以帮助他们。” 话已至此,陈大心安理得把银子拿过去塞怀里藏好,点头说:“神医心善,回去后我会告知大家记住神医的大恩大德。” 万乾山就在边上,李幼白背上药箱跳下车,摆手说:“力所能及便能做,若是令我为难,我会考虑后在做。” 前往林家治病的事就此告一段落,回山庄后的李幼白总感觉心神不宁,七天未归庄,各个角落都有落灰迹象,院中青砖夹缝也在雨后长出野草。 “左眼财右眼灾,难道我第一次劫难就要到来了?” 李幼白打扫院里院外的时候反复苦想着对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重生一次不容易,况且还有天书在身,死掉恐怕就再也活不过来了,武功尚未开练,要提前想好应对灾难之策。” 数日后的某天晚上,夜黑风高,秋风徐徐,秋天正好是丰收的时候,准备动手的大好时机,捞一笔回去可以过个好年! 江湖绰号水上飘的轻功好手袁申趁着夜幕飞进了万乾山中,踩着树杈三步两脚跳到了镜湖山庄院外的大树顶上,居高临下望着这所月下小院。 前些日子他听闻林家应征天下名医为林有财看病,豪掷千金之下虽仍没见效,却不妨碍天下医师为那千金趋之若鹜。 林家宅邸不仅有高手坐阵,更与官府颇有关系,不能作为下手对象,但那些所谓的江湖名医可没人照顾他们。 蹲守几日,每位医师临走时林家都会回赠路费或是补偿,最少二两,最多五两,路途遥远的更是有十两。 袁申将每位医师周围环境摸得通透后才下手,屡试不爽,短短几日就已有十几两收入,完全没有风险,稳赚不赔的赚钱路子,自己不做那还是人? 今天要摸的这位更是重量级,药门传人李湘鹤徒弟李幼白,药家在江湖上声望很高,不过少有人提起,只因药家只有一师一徒,除非缘分,否则很难遇上。 医术自不用说,几乎所有江湖高手都曾接受过李湘鹤医治,恩情尚在,武林不动医师是暗地里的规矩,有这层关系,更是没人会主动寻药家的事。 然而今天不一样,袁申打听过了,李湘鹤已经死去几个月,如今山庄里就剩她一个徒弟李幼白,根据当日李幼白离开林家时下人看到的讲,林家给了李幼白二十两作为答谢。 如此重金,岂能让一女子独占,容本大侠先帮忙保管。 袁申嘿嘿笑了两声,一个燕子翻身从树顶落到前院空地,稳稳当当落地如蜻蜓点水,没有丝毫声响与波动! 林家当日见过李幼白面貌的人很多,都说这位药家门人有仙姿玉色,优雅闲适之相,真要如此,摸财之时偷个香也不是不行。 山高路远,谁会知道是我水上飘袁申做的? 袁申探听得清楚知道李幼白独自居住,只要没有高手阻拦,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功夫能有多高,自己稍微使些小手段就能让其乖乖就范,脑子里已经开始飘飘然。 趁着月色明亮,袁申三步两步摸了进去,发现有灶台知道自己进了厨房,又往左边摸去,发现是医房,在往里探,看到许多瓶瓶罐罐和工具,并且里面还有隔间,以为藏有财宝,挤进去才发现是存放干药的地方。 “明明是个小山庄,怎的如此复杂?”袁申闻着院落里的异香,忍不住抱怨。 将右侧院落摸索干净后一毛钱都没找到,溜到左侧轻手轻脚开门,入眼的竟是个灵堂,看牌位正是李湘鹤,翻找一阵,柜子里全是医书,一无所获。 “本来只想拿二十两,今个不仅要偷干净,连人也要偷了。”袁申嫌晦气恶狠狠的说。 好不容易摸到李幼白闺房,他探头探脑往里看上一眼,月色皎洁却透不进去,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姑娘家恐怕早已熟睡。 袁申把手伸到门把上,轻轻一推就开了,没有上锁,他心中一乐,小女娃就是容易放松警惕。 女子家闺房内漆黑一片,他抬腿慢慢迈进去,还没走几步,脚下一疼像是踩到了钉子,他忍住疼痛退出屋外,低头抬脚一看,果然有根细小的钉子扎进鞋底。 “怎么回事,女子闺房地上怎的会有钉子?”袁申吃痛,脱掉鞋子取出细钉,脚掌正往外冒出血水,还好伤口不大。 袁申咬牙穿好鞋袜再次摸进去,这次他学乖了不少,压低身形,用手摸索着前进。 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铁钉,他心生惊骇发觉事情不对,想要转身逃跑,可双脚上的力气越来越小,软绵无力,然后眼前越来越晃最后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第22章 来年的桃子一定很甜 等到袁申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医房的小隔间里,袁申被绑在竹椅上,结结实实,令他动弹不得,身上衣物也被脱了大半,不留藏匿兵器与暗器的隐患。 山庄里弥漫的香味名叫明香,有去除异味,安神助眠的作用,而钉子上图的名叫暗香,若是进入人体,则会局部麻痹,酸软,无力,两者混合,还有制晕效果。 李幼白深知江湖高手厉害,不得不下点猛药,没想到如此简单的小手段就有人中招了,看来以后要加强庄中防范力度! 一盏油灯亮起,袁申终于能看清眼前事物,只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姑娘正站在旁边,桌上摆着大小不同,精细分明的刀具,他吓得话都说不出来,裤裆一松,差点尿了。 “我问你句你答一句,骗我剪你一根手指。”李幼白手里拿着剪子,恶狠狠的对袁申说道。 袁申哪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赶紧点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看小姑娘架势,还真不是开玩笑的,有几分狠厉。 “你是谁,来我这做什么?” “我叫袁申,江湖人送外号水上飘,家中落难,来这里不过是求财而已,没别的意思,望神医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袁申告饶道,隐去了自己之前猥琐的想法。 “水上飘?”李幼白一愣,心想都能水上飘了怎的还踩了自己的钉子,于是乎恶道:“胡说八道,既然如此厉害,怎么踩了我的钉子。” 说罢,作势将剪刀伸到他小指上,轻轻夹住,有种马上剪下去的错觉,袁申当即哭爹喊娘,大声叫道:“开恩开恩,我确实没说假话,不过是一时轻敌,没想到山庄里竟然会布下陷阱。” 听了袁申的话李幼白认为有几分道理。 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第一,自己是医师,正所谓一技之长,是一人大多数时候只有一技才是长处,很少时候一个出名的医师会武功。 第二,镜湖山庄是个医庄,治病救人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陷阱,刚好出其不意袁申才会中招。 李幼白上辈子可是一位连鸡都没有杀过的四好公民,面露凶悍也只是装装样子,真叫她对别人动刑什么的,心里还是很难做出来。 “既然如此,你来我庄中盗窃之事还有几人知道?”李幼白收起剪刀,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 袁申见状,松了一大口气,老实不少,如实说:“我们行走江湖的,虽然会结交各路游侠,不过极少会结伴而动,来庄中之事仅是我一人所为,我保证,今后绝不会再来山庄半步。” 李幼白点头,“如此甚好,不过放你走有个条件,把你的轻功留下来,当做赔罪如何?” “这...”袁申略有犹豫。 江湖外号水上飘的来由全都仰仗他的轻功,同时还是他吃饭的功夫,名叫随风步,因施展之时如风般轻快飘逸而得名。 不过更多时候为了耍帅获取姑娘芳心,时常在水面上奔步疾走,后来自己花点钱请人在江湖上散播些美名,这才得了一个水上飘的外号。 李幼白见他面露难色,放下剪刀后的手立马摸到一把砍刀上,袁申换脸迅速,立马点头同意,取来笔墨纸砚的时候,李幼白还向袁申露了一手。 利用天书加持,轻松的便将袁申连人带椅轻松举起。 随着天书上限增多,李幼白的力气也相对变得越来越大,按理说,只要上限足够,那么她就能举起一座山,配合武功,或许今后能开山劈地也不在话下。 江湖武林有三种人不能惹,老人,女人,小孩,刚好李幼白占了两样,袁申面目惊惧,没想到小小山庄中的神医竟是个隐世高手。 书写自己轻功时格外认真,不敢在搞小动作。 待袁申写完又过了一个时辰,李幼白让袁申自己确认一遍有没有写错,等他仔细查看无误后,李幼白取出一个瓷瓶走到他面前,道:“尽管我相信你的话,但我不想节外生枝,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安心。” 不等袁申说话,李幼白拔掉木塞,瓷瓶中漫出香味,她朝袁申轻轻吹了口气,香味扑到袁申鼻尖,他挣扎着叫唤两声,吸掉两口气味后再次昏厥过去。 夜色还未褪去,镜湖山庄中,一个小小身影拖着大人来到前院,一铲一块土,在天书帮助下,很快挖好大坑,将人直接踹下去,填上土,压得严严实实。 李幼白拍拍手,看着小小的坟包,道:“看样子可以种棵桃树,来年的桃子一定很甜,而且桃木还能辟邪,一举两得。” 生平第一次动手杀人,听说窒息而死的过程十分痛苦,李幼白没经历过,所以无法想象,所以没有痛苦。 转身欲回房睡大觉,忙活大半夜她也是困得不行了,怎料从埋人的小坟包里飞出一道道猩红文字,盘旋在李幼白头顶,最后化作流光钻入天书当中。 李幼白取出天书翻开,发现竟是她的杀人过程已经化作红字记录在内。 “这是?” 她蹙起娥眉,金色文字的使用她早已得心应手,脑中猜测红色文字功效,看向院中泥地里长出的野草,她双指合并,轻轻一指。 瞬间,猩红化作利刃一闪而逝,在看那株野草,竟然整齐平整的被切成了两段。 第23章 哀民生之多艰! 眨眼功夫,李幼白来到此世界就已经过去大半年,十二月中旬地处南方的韩国也早已入冬,李幼白多加了两件衣服,近几日来山庄里求医问药的病人越发稀少。 有时候一天两三个,气温天天变冷,到现在几天也不见人影了。 李幼白落得清闲,全身心投入到炼金术当中,开穴丸成份被她分解得七七八八,花一两银子,让陈叔帮忙买来丹炉,只说是炼药之用。 林管家先前答应的事没有出尔反尔,陈叔每月列钱确实比之前多了。 在十二月初的时候,他还找过李幼白,今年不同往日,南方冬天是愈发寒冷,韩国东北部边境的穷苦百姓更是难以过活,随着赋税加重,秦国很快要打来的消息越传越玄乎,米商刻意搜刮粮食囤积,粮价蹭蹭上涨。 之前李幼白从米商手里花二两银子一斗糙米,如今要三两才能买到,而且成色比之前要差上许多! 当百姓无法提供赋税价值的时候,哪怕借钱也要交,如此之下负债累累,好一点的只是会没收家中田地财产,被地主官员老爷们仔细的瓜分干净,惨一点的沦为劳役,永世不得翻身。 今年还未过去,往西南方迁移的难民比往年多了四成! 有饥饿,疾病两大因素在,这四成迁移的难民中,恐怕已经是活下来的那批人,真实数量可能远在四成以上。 顺安城中往年这个时候,各个商贾之家都会做些善举,而林家作为布商大头更要起到带头作用,早早在成为支起粥棚,以表达自己乐善好施的态度。 难民的存在不仅会影响治安,还会对商队出行来往造成困扰。 如若传出林家如此有钱,连一口粥水都不舍得给难民们喝,风声在扩散出去,很有可能对各个县城亦或者大城镇中的林家布料分行造成价格上的损失,脾气暴的难民,说不定还会对铺子大打出手,影响生意。 更可怕的是,林家树大招风,赚得多,仇家也多,如若有心人就此借题发挥,更是防不胜防。 所以今年林家见难民增多,不得不下大功夫,不止提供粥水,还免费帮忙医治,安平县距离万乾山不远,林家让陈大转告聘请李幼白,想让她出任安平县医师,报酬什么的不会少。 本来李幼白拿不定主意,后来听说请的医师不止自己一名,当即点头答应,倒不是缺钱,而是能赚天书上限。 林家在安平县包了酒楼,为聘请的医师提供住所和吃住,对待大小医师,林家可比对待难民上心多了! 临行前,李幼白乘坐陈叔的马车去了趟丰裕县的锻剑坊,有上次经历,李幼白算是正式成为锻剑坊门下的一名习武者,通报姓名后可直接进入。 时隔数月,再次见到允白蝶她还是那身打扮。 蓝衣素裹,躺在太师椅上,一条腿曲着,娇躯优美,青丝从脑后散乱下来差点拖地,一手把玩短刀,一手看着话本,将自己容颜遮盖。 “李幼白前来寻求白娘解惑。”李幼白进去后略施一礼。 早在李幼白还未进门前允白蝶就已从脚步判断来人,放下话本,见是个小姑娘立马记起她来,几个月中,女子前来拜师学艺的寥寥无几,眼前这个名叫李幼白的却是她印象最深的一个。 “之前还不知道,想不到你居然是药门弟子,说吧,可是有开穴不懂之处。” 允白蝶站起身来到李幼白身后,双指按在她后颈,霎那间,李幼白身体瞬间绷直,酥麻的刺激从颈部传遍全身,火热无比,差点让李幼白没能站稳。 “看来药门弟子都非等闲之辈,悟性如此之高,短短数月竟然已开四十四穴。” 允白蝶收起内力,在看李幼白时目光里多了几丝惊讶和羡慕,要是她有如此悟性,恐怕就不仅仅是在锻剑坊中当个教习了。 “巧合巧合,都是开穴丸的功效。” 李幼白将功劳推脱给开穴丸,她是没想到,允白蝶竟然能探查出她的开脉数量,看来以后遇到武功高强的陌生之人,要谨慎隐藏开脉数,避免无妄之灾。 “说事吧。”允白蝶能听出这句话中的敷衍,不纠结她用什么法子修炼,反正她们之间不是师徒,更不是朋友,准确来说是场交易而已。 “前几日偶得一份轻功步法,想请白娘帮忙看看真伪,其中是否真实。”李幼白拿出记录着随风步秘诀的纸张递交过去。 “轻功步法?”允白蝶起初有点疑惑,待到拿在手上看了几眼,表情先是奇怪然后深思,最后点了点头,交还给李幼白。 “随风步,三十多年前江湖中比较出名的轻功,不过随着创始人柳随风的死这门功夫便失传了,居然在你手里。” 允白蝶给李幼白说了些江湖往事,柳随风少年出名,喜欢惩恶扬善,早年间靠着随风步劫富济贫出名,成家后退隐江湖,不过还是被仇家寻到灭门,听说他有一儿子侥幸逃脱,不知真假。 李幼白随口胡诌:“这么说传闻有真,前几天有人来山庄中寻求医治,身无分文,留下此门武功便走了。” “原来如此,此门步法没有问题。”允白蝶没有追问兴致,真实的江湖武林远没有话本上精彩。 “随风步讲究的是人随风动,风吹人走,步履轻如鸿毛,飘逸如风,要一定内力方能施展,你想学的话至少还要一年半载。” “多谢白娘解惑,小小谢礼请收下。”李幼白取出一两银子作为谢礼。 与人交好是非常必要的手段,特别是今后李幼白学武还要依靠允白蝶,对方身在武馆,是要吃饭的,私下给个一两哪怕对方不收也不会如何。 得知随风步没有问题,那么袁申大抵上没有骗她,心中安定,最怕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老的死了来了更老的,无穷无尽。 好在人世间没有仙,更没有妖,就算武功再高也是人,世间唯一能够青春永驻的,或许只有她李幼白一个。 天书在手,行事小心谨慎,活个百八十年肯定没有问题。 返回镜湖山庄,将院落中的菜圃摘除放进地窖,药园照看一番,确定无误后李幼白便去查看万寿果发芽情况。 上次自己服用万寿果后,效果显着,自己不仅皮肤变得更加细腻光滑,连自己样貌身材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女性特征明显了许多。 尽管她仍旧记得自己上辈子是个男性,到此世界过了大半年,性格喜好倒是大不一样了,她认为是性别本身具有的倾向,如此也好,哪怕自己如何介怀女性躯体,终究是不可能变回去了。 心中无悲无喜,李幼白叹了口气,发现万寿果核已经长出幼苗。 根据时间计算,果核长出幼苗的时间居然花了一年,幸好她每日摸一下就能助长一个月时间,如此计算,几个月后又能收获一个果实了。 李二如今还没回来,前去马庄做生意在李幼白看来就是一场豪赌,人生道路需要自己抉择,别人只能提供意见,只希望他能平安归来吧。 李幼白认识的男性朋友不多,贾许和李二算上都只有两个,上次衙门断案到现在几个月过去,也没听见贾许有消息传过来。 十二月末,李幼白收拾好行李前往安平县,沿途听到吵闹,瞧瞧掀开马车轿帘一角。 只见县城大门外寒风凛冽刺骨,难民衣不遮体食不果腹,被门防拦在县城外,蜷缩在城墙附近抱团取暖,眼睁睁看着衣着体面的政客商贩与江湖人士随意进出。 李幼白不忍心在看,放下帘子。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第24章 高人一等 陈叔是林家雇工,原本活计主要是开垦良田,播种,秋收等等,现如今时节过去,自然需要帮忙做些布行的杂活。 碰巧,李幼白要从万乾山过来,无车无马,接送的活就落到陈叔身上。 他索性花点铜钱购置了一个车厢,常用于贵族、富商和官员等人的出行,李幼白虽不是贵族富商官员,起码有世家底蕴。 反正要比普通百姓高几个阶级,坐马车才有面! 况且天冷了,车厢里能避寒,要是敞开了不知道要被冷风吹成啥样。 安平县酒楼有七家,最为出名的叫醉仙楼,有方圆百里内最好的酒,嗜酒如命的江湖人士,哪怕站在县城外,也能闻到醉香楼中传出的酒香。 如今醉香楼已被林家包下,并且雇佣了镖局刀手,个个都是膘肥体壮,刀粗刃利,强悍至极。 看旗号还是李幼白有点眼熟的杜氏镖局,林家这番做派,明显是以防有歹人趁此时机捣乱,看来这场寒灾林家是要出点血了。 醉香楼门口热闹非凡,远远就能听到锣鼓之声,各地医师齐聚排场不小,不少闲人江湖绿林好汉全都凑在人堆里观看。 连贫农百姓都参与其中,说不定能趁机吃上一口白食。 看到有新的车马过来,人群让开道路,陈叔驾着马车过去,此次不像林家那次,需要走后门。 “恭迎妙手神医周大师莅临!” “恭迎药针双绝张天师莅临!” “恭迎神手庄李大师莅临!” 门口有李家人对着来员唱名,一耳朵听过去,全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反而是李幼白两眼一摸瞎,谁都不知道。 掀开帘子下去,可能是年纪亦或者衣着显眼,李幼白刚下马车,许多人便齐刷刷看过来,认为是哪里来的名家新秀,不由心生敬佩。 目光众多,令她不适! 陈叔不以为意,反而为荣,只觉面子颇大,自认高人一等,他手里拿着林家给李幼白的请帖,笑说:“神医我们过去吧。” “且慢,待会你将请帖翻背。”李幼白点头,小声说了句。 酒楼门前排场太大,而且周围江湖人比平时更多,鱼龙混杂,本来为了避嫌李幼白出行是会遮住面庞。 今时不同往日,别人聘请,要是遮面进门乃是无德之举,日后定会落人口舌,要是本身还有些名气的,免不了被人落井下石。 李幼白不认为自己有多好看,但穷乡僻壤的,自己长得至少属于出众了,要是再将药门的名头念出来,容易成为焦点。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人在江湖,能低调就低调! “你这是...” 陈叔不明白李幼白的意思,不过还是听她的话,进门时亮出聘请帖子后反到背面交过去。 唱名人见状点头让人进去,无名小辈没资格唱名,既然来了那就是林家请的,将请帖翻过来的意思不言而喻,并不是所有人都出名。 醉香楼宽敞大方,中间镂空,挂着一个巨大的红灯笼,热火的红色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通红。 酒食肉香扑鼻,一楼和二楼摆着三四十张圆桌,座无虚席,酒楼门口还有人源源不断迈入,往上楼层便是客房。 李幼白与陈叔进去时早已人满为患,小二端着菜肴美酒穿梭在人流中间,估计来的不早,先一步到来的人早就吃上了。 不少人面红耳赤同时还在向同僚劝酒,丝毫没有身为医师的风范。 李幼白四处看了看,发现女医师有却不多,两层楼加起来勉强能凑上一桌,赶了许久的路,陈叔早已饿得不行,闻着肉香哪里还顶得住。 他向李幼白说了声,便去角落里与其他同行的仆人开吃去了。 古时候阶级分明,什么身份就在哪吃,场合越大越明显,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女医们样貌年纪都稍显年轻,如此看,她还是最小的,她们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不喝酒,只是静静的夹菜吃饭,偶尔说几句话,很是文雅。 “我看还有位置,能坐这吗?” 李幼白过去施礼打了个招呼,得知没人后心安理得坐下先享用饭食,自己不是厨子,手艺可没有酒楼的厨子好,今天必须敞开肚皮吃一顿。 “小姑娘师承何处?年纪轻轻就出来行医了,世道艰难啊。” “谁说不是呢,我师傅她老人家去年顽疾缠身刚走,要是能挨到今年,说不定就有活路了。” “我们女医待遇是要比他们差些的,也不知何时能出位新秀,替我们涨涨锐气,让日子好过些。” 李幼白随便弄了个名号搪塞过去,女子的身份地位此时低人一等,连行医也是,别人桌上四个肉,她们桌上才一个肉,如此区别对待令人不喜,除非身份特殊。 然而,身在时代中的女医却认为如此正常。 她们这边善于聊家中琐事,如数家珍,李幼白阅历摆在那,懒得插话,只听她们讲,有时还会带上她,就问有无意中人,何时婚嫁等等。 女子行医多要抛头露脸,嫁人以后多半只剩相夫教子了。 李幼白没想到穿越了还会碰到有人特意询问婚嫁事宜,只以自己年纪尚小为理由推脱不参与其中! 第25章 醉猫说天下 旁边几桌喝了数杯之后大舌头开始分不清东南西北,说着说着谈论起秦韩两国局势,李幼白发现有人开始建政,本能的竖起耳朵旁听。 无论未来还是过去,男人的爱好大多数都相同,特别是宵夜之时几口酒下肚,拿着一两千块工资,吃着花生米便开始口若悬河大谈天下经济军事走向,一副舍我其谁的气魄。 殊不知放在天下格局当中,普通人几乎都是炮灰而已,有些连当炮灰都没资格。 秦韩两国战事一直是江湖武林乃至贩商走卒津津乐道的话题,秦国国力强盛,早年先是灭齐,后南下灭楚,野心滔天,欲图一统天下的野望人尽皆知。 数月之前,韩国东面甘岭坡防线遭到秦军骑兵骚扰,后爆发小规模争斗,双方各有死伤,据说是打了个平分秋色。 说书人将其编成故事,绘声绘色,十分精彩! “秦国不过是空有其表,雷声大,雨点小,依我看不足为惧,如若当时突然袭击,秦军这支游骑兵绝对就要折在甘岭坡!” “秦军兵强马壮,岂能是泛泛之辈,据我所知是陛下与那魏国国主达成契约,有精兵强将援助,一同抗秦。” “此消息八成是真的,秦军铁骑闻名天下,并非夸大,如若不与魏国联手抗秦,战事胜负一时间还真难说。” 再到后面逐渐喝大,竟有人开始鼓吹韩国军力如何强盛,李幼白嗤之以鼻,一个国家强不强,好不好,看它每年死多少人,因什么问题而死。 饿死,说明百姓食不果腹,冻死,说明百姓无家可归,流亡,说明百姓遭人无情迫害! 收起心思后吃大口吃起菜来。 照她看,魏国和韩国的确很有可能联手,如果秦国真要一统天下,那么就必定要灭掉魏国。 秦国到魏国中间有韩国隔开,如若不拿下,不仅需要走水路,还要翻越绵延不断的山脉才能靠近魏国地界范围,不仅阻碍进兵,而且路途险峻,亦非上策。 可要是攻下韩国,那就好说了。 魏韩两国几十年前同是死敌,如今有秦国出现,两个国家之间融洽许多,不仅互有生意来往,还修建了不少道路,以便两国之间互通商务。 要是秦国攻下韩国,那必定会顺势长驱直入,到时魏国可就危险了,不仅要看眼前也要为今后考虑,魏国绝对要出兵援助,帮助韩国度过这次危机。 不仅是帮别人,也是帮自己。 吃饱喝足之后赶紧让出位置让下一波人接上,安排客房时与几位女医师分开,醉香楼掌柜悄悄找到李幼白,恭敬道:“您是万乾山上的镜湖医仙李幼白?” “?”李幼白。 镜湖医仙是请帖上的名号,不知林家人咋想的,这个名号连李幼白自己都不曾知道。 见她不说话,面色如常,掌柜堆起歉意的笑:“方才忙碌并未注意神医到来,酒楼中已经为您留了上等房间,不知可曾吃好,我待会叫人在给您送些菜食上去。” “不必麻烦。”李幼白左右看了看,问道:“我原以为大家身为同僚,所住之地皆是相同。” 掌柜小声道:“医师之间亦有不同,醉香楼是林家的产业,神医有恩于林家,知晓神医不喜世俗之事,特意为神医挑选了清净之处。” 原来是林家的意思,自己并未治好林有财的病,这也算有恩么,李幼白闪过一个念头,嘴上礼数要做全,“那劳烦掌柜安排了。” 名单上最后几位医师乘坐车马到来,黑夜随后而至。 酒楼底下热闹嘈杂,宴席还未结束,有些人都已经酩酊大醉,却仍要拿着酒杯四处晃悠,看到面熟或者顺眼的,双方一句,久仰久仰,失敬失敬,然后坐下来继续喝酒划拳。 酒食肉香扑鼻,醉香楼被林家包下后不在开门接客,此时黑幕中寒风夹带着刺骨寒凉,有不知是乞丐还是难民,闻着味来到酒楼外。 “各位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给点吃的...” 衣衫褴褛的老人拉着孩子的手跪在守门镖师面前,冷风将两人吹得发抖,面貌手脚通红,可两位镖师仍旧无动于衷。 纠缠几下,镖师一脚把老人踹到大街上,拔出长刀怒骂道:“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破落户,赶紧滚,不然待会我一刀劈了你们!” 酒楼顶上房间,刚开一点缝隙的李幼白赶紧把窗户合上,本来想看看安平县夜景,没想到如此寒冷。 作罢,作罢! 李幼白坐在桌边,有热茶,手里捧着一个小暖炉,另一手端着医书有一页没一页的看,心思神游。 看来今年冬天要死不少人了。 第二日睡到自然醒,酒楼里静悄悄的一片,不少房间中还传来鼾声,听说昨晚喝到大半夜才结束。 幸好李幼白的房间不错,竟然听不到一点声音。 伙计端来早膳,李幼白吃完的时候陈叔和一些负责此地事物的林家人才来敲门。 “城外已经建好棚屋,我们昨夜讨论了一下今后半个月要劳烦李神医了,您只需早上当值即可,不知有没有问题。” “如此甚好!” 看来林家也知道他们找来的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酒肉医师,早上根本起不来,有无真材实料不重要,重要的是施善结束以后,这些人会帮忙传颂林家乐善好施的美名! 李幼白和陈叔一同下楼,她道:“陈叔感觉如何?” 陈叔笑呵呵说:“沾神医的光,吃好睡好,此生第一次如此舒爽。” 有钱人家的一顿寻常饭食和照顾,百姓竟然认为是绝顶享受。 从醉香楼到县城门口有段距离,本可以乘坐车马,李幼白想顺路走走看看,便让陈叔消了打算。 早晨的安平县格外清冷,李幼白走出酒楼时,看到外边的楼柱边倚靠着两个人,一个老人一个小孩,一动不动抱在一块。 守门镖师换班下来,看到之后骂了声晦气,将发硬的尸体丢到路边,很快便有衙役推着木车过来,将尸体抬上去,盖也不盖,往县城门口送去。 “他们会运往何地?”李幼白不清楚无名尸古代人会如何处理。 陈叔哈着热气,眼中满是淡漠,回道:“县城外有个乱坟岗,每年饿死冻死的官府都会丢那去,见怪不怪了。” 走到县城外的这段路,李幼白见到不少昨夜冻死的乞儿,无人认领的话都直接拉去埋了,有些是喝酒喝大,醉晕在路边被活活冻死,说来有点好笑。 李幼白想起昨日那位女医说的话,世道果真艰难,每当百姓深陷苦难中时,历史往往会选出一位救世主,引领走向盛世,继而再次衰败。 也不知道现如今,谁才是天下的救世主。 李幼白不会因为自己有天书而认为自己就是主角,人都是个体,说不定别人也有天书,还有老头,或许真正的主角还在隐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到时候威震天下! 小命要紧,目前她要做的还是积攒实力,治病救人,把天书上限扩大再说。 第26章 混日子 转眼间李幼白就已在安平县待了三日,陈叔作为帮手,李幼白每日出诊时,他帮忙传讯,送药,打打下手之类。 难民一天比一天多,李幼白是忙不过来,还好有陈叔帮衬一下。 棚屋建在县城大门右侧,由木料与稻草搭成,防风防雨,屋内简单布置了草床,一间房子能住十多个人左右。 难民们喝了粥水后便会过来问诊,有些拖家带口的,一下能来好几个。 李幼白不似他人,随意开个方子就将人打发走,而是尽心尽力确保药到病除,谁让她有天书呢,治好才能收获天书名额。 如此大好机会,她可不想放弃了。 只是如此做,流民们见状后纷纷从别处医师那里走开挤到李幼白这排队,往往她还没到,专门用来问诊的棚屋外就站满了人。 “失策失策,要和光同尘,不能特立独行。” 李幼白发觉自己同僚们看自己眼神已然不对,忽然反应过来,人在江湖,做人做事并不是问心无愧,而是要注意别人怎么看。 大家都在混日子,就你一个人发奋图强,活该遭人唾弃,江湖容不下不合群的人! 事已至此,李幼白认为还有挽回的余地,真正有名望的医师林家多半邀去顺安城了,小县城里的医师是何德性,几日前的接风宴就已深入人心。 区区酒肉医师而已,自己也效仿其中,难民敷衍两个救一个,问题不大。 又是一日清晨,李幼白用过早膳,换上林家送来的上好行头,清一色都是由厚重绸缎或者羊毛制成的外套,内衬则使用柔软的兔毛或羊毛,保暖效果超然。 纯白的裙装采用多层设计,内层使用柔软的丝绸或棉花,外层则是厚实的绸缎和绒布,露在外头的面料,全都绣着艳而不俗的花纹,颇具华丽。 林家做的是布行生意,与衣行相辅相成,这套衣裳成色,要是花银子买,估摸着要上百两。 李幼白照着镜子看,啧啧称奇,富人的世界她不懂,别人送了她就收着,少惺惺作态,她的心眼估计还没别人多呢。 出了醉香楼乘坐陈叔的马车来到问诊的棚屋外,此地有不少士兵官差看守维持治安,怕有细作混入其中。 围在棚屋外的难民们喝了粥水,有病没病的都会混在一起,粥水是填不饱肚子的,林家只是施舍,施一粒米,也是施舍! 李幼白看过,一碗粥水,有时候十粒米都没有,难民们不吃还好,吃了东西不饱更饿,安平县周边的树皮,叶子都被拔得干干净净,光秃秃一片,全都下肚子里去了。 难民们吃不饱就吃药,只要有东西能下肚,喝一口水都行,宛如饿死鬼投胎,有几分恐怖感。 “李大夫来了!快让让!快让让!” 在难民们的拥簇中下了马车,李幼白慢慢走进棚屋里,心中拿捏不定难以抉择,看着这些可怜人,自己到底是混混日子过去,还是真都将他们治好。 药材都是由林家提供,李幼白诊断后留下方子,难民便会去旁边抓药回来,再由陈叔亲手熬制,按理说,只要林家提供的药材没有大问题,难民们服下药后都是能好转的。 棚屋里架起炉火,房间一下子温暖起来,李幼白脱下厚重的外套挂在边上,用热水洗了下手准备接待。 一直排着长龙的第一个病患抱着自己的小孩走进来。 “李大夫,您帮忙看看,我儿他昨夜一直咳嗽,整晚没睡,早上刚睡,身子又烫得吓人。” 一名裹着烂衣粗布的老妇抱着个六七岁的孩童,满脸哀求的说道。 李幼白听后一惊,赶紧查看病情,寒冷空气会刺激呼吸道黏膜,容易引发喉咙痛、咳嗽、支气管炎等呼吸道感染。 七八岁孩子患上这病,抵抗力还不强,不死也要脱层皮了,况且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以后落得啥后遗症,这家也算是毁了。 “算了算了,狗屁同行,大不了改头换面去别处行医。” 李幼白心一软,原本想要敷衍的事情就此作罢,仍然出手相助,完全置身事外与烂好人她选择了后者,对自己又不是没好处。 忙活到晌午想要下值,出了棚屋见到难民们一脸麻木与冀望的望着她,又多诊了一个时辰才离开。 此时李幼白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躲在马车里小口小口吃着陈叔提前准备的糕点,软香的松花糕进入樱唇里就再也没能出来。 “神医,你怎么不效仿其他医师那样做做样子,整天这样恐怕容易累坏身子。”陈叔的声音在外面说道。 李幼白咽下食物,沉默了会说:“如果我都不帮他们,那就真的没人帮他们了...” 朝廷无能,林家贪名,医师图利,如若她李幼白没有天书,或许也是其中一个而已,世间芸芸众生,谁都不比谁高贵多少。 又过两日,晌午下值后李幼白偷摸拿出天书看了看,救治人数有九十人,杀害人数仅为一人,数量颇为可观,心情不错。 坐上陈叔的马车欲回醉香楼吃顿好的,入县城没多久马车便停下了,陈叔说有人送来请帖,李幼白掀开帘子往外看。 见是个穿着下人打扮的汉子,他躬身将手里的请帖送上,道:“李神医,我家公子想请您去喝茶。” 李幼白接过请帖,看了下抬头落款以为是贾许,没想到不是,奇怪道:“你们家公子是谁?” “济世堂东家的大子,徐正徐公子。” 一说济世堂李幼白有点印象,依稀记得自己刚穿越过来那会身无分文要卖药方来着,后来选择了承德药房。 结果承德药房赚得太多遭人妒忌,没能潇洒多久就歇菜了,现如今安平县就剩两大药商,一个是济世堂,另一个是集思医馆。 她和济世堂一点瓜葛都没有,请她喝茶做什么,难道是看中自己的美色? 胡乱想了几个理由,猜不到结果也就不好直接拒绝别人,免得留下芥蒂,当下答应下来,约定明日下午见面。 第27章 追名逐利! 吃午膳的时候,李幼白让陈叔去帮忙打听一下济世堂近况,随后上楼午睡,醒来时陈叔刚好打探完回来。 天气寒冷,李幼白请陈叔进房,房间里有暖炉又为其倒上一杯热茶,他喝了口水后身体寒意渐渐驱散,马上说起自己得知的情况。 原来当初承德药房拿到李幼白的药方将安平县药材生意全部霸占,引得济世堂和集思医馆不满,但又无可奈何。 承德药房讨好了官府的老爷和土地主门,自己身家地位高涨,自然压两家医馆一头,连生意都被抢去,日渐下滑。 没想到的是,承德药房没能兴盛多久就被抄了家底,这下轮到济世堂和集思医馆高兴了。 两家医馆都自己钻研了一种类似药方,只是效果远没有承德药房那样效果好的秘药在坊间兜售,由于承德药房的消失,早间购药的商客只能转头向济世堂和集思医馆购药。 两者都赚了不少银子,不过明显集思医馆更胜一筹,它的药效要比济世堂更好更持久,而且价格只高了半两银子。 这种药小平民哪有钱买,都是些有闲钱的财主老爷或者江湖人士,高价的集思医馆有,低价的也有,两头通吃,最近已经有打压济世堂的趋势了。 李幼白听后恍然大悟,没想到自己当初的一张小小药方居然会有如此之多的连锁反应,如此看来,这位徐正徐公子打的什么算盘她大概是知晓了。 “神医明日要去赴会?”陈叔问道。 “当然,若是不去则会拂了济世堂徐正徐公子的面子。”李幼白回道,又说:“连请人喝茶都要下请帖,说明此人极其看重颜面,不去不行。” 陈叔担忧道:“这济世堂市井名声不好,我听说有人买到假药,就因为在背后说了几句难听的话,让那济世堂的人打断手脚,不知真假。” 李幼白此时有点骑虎难下,“那陈叔有没有好法子?” “依我看,这段时间请几个身手不错的镖师随行即可。”陈叔建议说。 “陈叔言之有理。” 安平县内大小武馆林立,名声虽说没有锻剑坊和杜氏镖局那样大,胜在价格便宜,一名三品斩铁流武师一日仅需半两银子。 货比三家,李幼白最终请了两名三品斩铁流武师,根据允白蝶所说的境界排行,武者共有九品,三品算是下三流,不过打几个市井流氓绰绰有余。 这都不是重点,关键只要给李幼白创造逃跑时机就行,傻子才拼命,能跑绝不多留! 隔日晌午李幼白料理完最后一波病患后,在哀求声中下值,没办法,人是救不完的,尽管她也很想多医几个多增加天书名额,可自己身体顶不住。 又饿又累。 回到醉香楼吃过午膳,然后带着两名武师前往约定的居雅茶楼,这地是那些有闲情雅致的侠客,财主来的场所,来此喝茶的人各个衣着光鲜亮丽。 就连行走江湖的侠客那柄佩剑都是镶有宝石的! 李幼白第一次来,刚进门就有人引路,来到楼上风景最好的雅间,她让两名武师在外等候,自己推门进去。 里面坐着一位年轻的公子哥,身穿貂皮大衣,衣袖镶着精致的金线,还有一条白色绒边围巾紧紧地围在脖子上,他双手握着小暖炉。 在李幼白还未进来时,他似乎正在出神,此人真是徐正。 听到动静,徐正起身笑脸相迎,给李幼白添上一杯热茶。 茶楼里的茶好不好李幼白不知道,但出去打听打听,都清楚茶楼这种地方喝的不仅仅是茶,而是格调。 有钱人都喜欢用特别的爱好彰显自己的身份和品位,无论现代人还是古代人都是如此。 侠客喝酒吃肉酒楼见面显现江湖情谊,书生茶楼品茶引经据典指点江山尽显文人风骚。 “李神医近日在城外义诊情况如何?”徐正倒完茶坐回位置,笑着对李幼白说道。 “小女子称不得神医,而且在外并非义诊,乃林家所雇,今年流亡至此的难民要比往日多得多。” 听了见面的第一句话,李幼白大概能猜到徐正请她喝茶的原因,更正他的说辞后不由端正自己的态度,话语间冷漠的意味不加以掩藏。 “流民何年何月都会有,今年不过是秦韩两国边境冲突加剧,加上天灾人祸导致的结果。”徐正品着茶水慢悠悠的开口说话。 “李神医认为行医最重要的是什么?”他突然问道。 “医师也是人,如果要问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我想应该是活着。” 李幼白直言不讳,她的确很看重自己的性命,人死了那就真的啥也没了,道理全是假大空,一点作用都没有。 徐正诧异的看了眼李幼白,而后点头赞同,“的确,活着确实重要,只不过有好与坏的差别而已。” “济世堂坐立安平县与承德医馆平分药行生意,过得岂会差。” 徐正觉得气氛差不多了,便开门见山的说:“实不相瞒,济世堂近来生意屡屡受挫,那承德医馆得寸进尺,意图将我济世堂打压到死,想请神医出手相助,来堂中坐阵几日或卖些奇门药方来缓些时日。” “此事恐怕小女子难以答应。” 李幼白果断拒绝,随后搬起门规作为借口,“药门有药门的规矩,每一任药家掌门都会告诫弟子,不得参与世俗纷争,为医者,只以医术示人,不论贫穷还是富贵,好与坏,行医者都该一视同仁。” “李神医有没有想过,或许正是这样药门才逐渐没落至今。” 徐正劝说道:“药门底蕴深厚却无法施展,我已听说李神医令师故去的消息,实在是令人惋惜,为何不与我合作?” “你也看到了,承德医馆口碑如何百姓皆知,林家包下醉香楼前来助力的尽是些酒肉医师江湖骗子,不过是追名逐利之辈,正因为有他们,我们行医者在百姓眼中才变成了如今模样,犹如豺狼避之不及。” “我观察数日,也只有李神医独树一帜,不惧同僚敌视帮助流民百姓,问起落难的百姓来,无不向你竖起大拇指。” 李幼白无视他的吹捧,或许他说的有几分真话,但将医道做成主要生意的人,和商人有什么区别。 她挑了挑好看的眉头,笑说:“徐公子此言小女子并不能全部认同。承德医馆与来帮助流民的医师若全是追名逐利之辈,那如何保证,徐公子您又何尝不是呢?” 第28章 道德绑架 说追名逐利太过偏执,大多数医师都是混口饭吃罢了,手头小有财产的医师才有资格追名逐利。 李幼白说完后话锋一转,询问道:“徐公子为何想要与我合作?” 徐正听完李幼白前面发言隐有不喜,见有继续问讯的意思,以为此事还有转机,解释道:“林家大东家林有财的怪病令无数名医都束手无策,李神医不过略微出手,我听说林家人便不着急了,可见得神医功力必定深厚。” “原来如此。” 林有财的病属实是无奈之举,她的确很难医治,明哲保身罢了,没想到竟然流传出是她出手医治的结果,可见流言蜚语多么可怕。 你有没有做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都说你做了!! “济世堂尚有余力,与之做生意的不乏勋贵和江湖豪杰,有我徐正在,保证李神医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徐正循循善诱道:“李神医只需要来济世堂镇镇场子,无需出手,若是能以奇门秘方相助那就更好不过了,无需出力,每月悠闲轻松收入几十上百两。攒够钱,将来神医不就能开医馆济世救人了么,到时我徐正绝对会鼎力相助,惠及百姓的事,还望李神医多多考虑啊。” 诱惑很大,在县城里开医馆通行便捷,能接待到的病患绝对要比山上多得多,天书都要馋哭了。 哪怕如此,李幼白还是摇了摇头:“门规不可弃。” 镇场子就不说了,鹤立鸡群,一旦自己被摆在明面上,祖宗十八代都要被人挖出来了,至于卖药方,那是怀璧其罪,承德药房东家就是下场,直接被抄家! 别说一个月十几上百两,哪怕一日千金,稍有危险李幼白都会连夜溜之大吉,天大地大狗命最大,银钱不过身外之物尔。 被两度拒绝,徐正眼里怒色一闪而过。 他堂堂徐家公子来请你一位落魄医师,挑三拣四不说还屡次拒绝,简直不识抬举,他以往招募的医师哪个不是客客气气感激涕零的拜入自己麾下,没想到自己如今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接连受挫。 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徐正早已心生怒意,而脸上还是古井无波的笑容,劝道:“李神医不在考虑考虑?门规是门规,可你看城外那些孤苦伶仃的难民,神医就没想过要将药门再次发扬光大?” “当然想,不过小女子不想参与济世堂和集思医馆之间的纠纷。” 李幼白放下茶杯悄悄把手放在怀里,摸到天书后底气更盛,果决道:“古往今来江湖上的医师最忌讳的就是偏袒,如若有人犯戒,那就离死不远了。小女子感谢徐公子厚爱,只是真不能参与其中,望勿怪。” 医师的职责是救死扶伤,为人治病,参与纷争会让医师陷入江湖纷争,失去中立与公正性,所以药门老祖早在上百年前就与其他富有盛名的医师定过规矩。 医师决不能参与纷争,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与天下格局变换,朝不保夕,当初各家祖师立下的规矩,很多医师都差不多忘记了。 “怎会怪罪,希望李神医回去后再深思一下,莫要浪费了自己一身本事。” 徐正脸色阴沉,可仍极力做出热情的样子,虚伪至极的模样李幼白看在眼里,她起身略施一礼,婉拒道:“徐公子另请高明吧,莫要在劝了。” 说罢不再理会徐正转身离开房间,在两名武师的陪同下楼去了。 房间里,徐正再也无法隐藏情绪,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气涌如山,心中恶气不言而喻。 早些时日承德药房被抄家,安平县的药材生意他与集思药房平分,研制出新药后一时间风光无限,无不逢迎追捧,如今风光不在人走茶凉,即使是个早就没落了的医师都看不起他们家。 候在外头的徐管家走进来,瞧了眼地上被摔碎的上好瓷碗,小声道:“少爷,这姑娘不识好歹,要不要找人将她手废了,让她今后再不能行医?” 徐正冷笑一声,扫扫方才摔碎茶杯时溅到自己袄上的茶叶,说:“断手太残忍了,看她还是个雏,将她绑来,等我玩够了拔掉舌头卖去安顺楼的迎香阁去,那姿色少说也能卖个千两。” 徐管家点点头,刚想抬腿离开徐正又将他叫住,道:“她今日已有防范,看她请了两名武师随行,你记得办干净些,将那两名武师打杀了也无所谓,这段时间她还会在城外行医,不能让她那么轻松。” “明白。” 出了茶楼以后,李幼白咂咂嘴,茶水余香仍未散去,她回头看了眼招牌,以后自己若是有闲钱可添置一些茶叶回去泡水喝,陶冶情操也是不错。 大冬天下值后没多少事可干,回醉香楼后让两名武师待在门口守卫,自己则在房里看书打坐,巩固穴道。 一转眼又过了几天,李幼白照常当值,在棚屋行医时发觉事情似乎不太对劲。 “李神医,昨日喝了你的药后腹痛难忍,双手发麻使不上劲了。” “我家婆娘喝了药后睡到现在还没醒,这可怎么办啊,神医你不会是下错药了吧?” “我儿昨日不停咳嗽,今早还是,我看到还咳出血了,神医帮我看看儿子吧!” 眼看难民们的骚动越来越大,搞不好都要冲进问诊的棚屋了,李幼白赶紧出声,惊疑不定道:“有这种事,莫急,容我先看看。” 吃药后出问题的有挺多,李幼白先后检查,腹痛难忍的是剂量不对,陈叔帮忙多日,应当不会出现问题才是。 老妇吃药昏睡是药力过猛,药材质量参差不齐导致,孩童咳嗽出血,诊治排查后确认为某味药缺失加重病情。 陈叔茫然无措,又惊又怕,“我都是照着药方抓的药,不可能少啊!” 李幼白把目光看向负责给陈叔抓药的老官兵,见他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料定其中定有猫腻,肯定是被人穿小鞋了! 又过一日,李幼白负责的棚屋外人山人海,来她棚屋看病的人似乎多了一倍,可是却迟迟不见她的踪影。 林家人见状赶忙派人回醉香楼查看,发现李幼白告病休息,无奈只能暂且寻人顶替,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而醉香楼顶层的客房里,暖炉露出红彤彤暖热的光,将房间照热,窗户半开着,冷风与暖气交替流通。 李幼白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侧躺在床上,曲线动人,边上放着一碟瓜果,她有一口没一口吃着,眼睛盯着手里的医书。 听着醉香楼里大呼小叫议论她的声音,她喜滋滋的想,“惹不起还躲不起,只要我足够软弱,就没人能道德绑架我。” 第29章 无妄之灾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李幼白这边是躲起来了,可另一边的女医师却是殃及池鱼。 有些同僚们早看李幼白不爽,见李幼白出了岔子私底下拍手叫好,在得知她是药门弟子后,更是有落井下石之意。 下值结束之后回到醉香楼喝酒吃肉,酒意上头,便会有人指着顶层楼阁指桑骂槐,认为李幼白有辱药门名号,实在是可惜了不老神医李湘鹤。 见李幼白不为所动,众人兴致缺缺,后来有人特意去门口捣乱,更有甚者色心一起想戳破门纸偷窥。 结果被看门的武师给丢下楼去摔了个狗啃泥,面对江湖武人,没人敢随意造次,讲道理是没用的,拳头又没他们硬。 于是乎,众医师把矛头又指向当日与李幼白一同吃过饭的女医们。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李湘鹤的弟子李幼白都会用错药,你这些在江湖上混饭吃的,抛头露脸的女人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闲着没事,一群人聚在一块探讨,利用下值的功夫去搜寻女医误诊下错药的证据,在难民居住的营地里走了一圈后,果真发现有此等事件。 然而,用药问题所显现出来的症状并无明显大碍,不痛不痒不足以定罪,再次思索过后决定深挖一番。 先是分出几队人,分别钻入难民营地中收集难民的身体情况,然后返回醉香楼整合探讨,发现有一人身体看似无碍,却在拖延中身体情况逐日恶化。 “我们在等些时日。” 钦定人选后,几人默不作声返回醉香楼喝酒等待时机来临,心情那叫一个畅快。 ... 一月初二,安平县上空冷风呼啸刮来,夹着绒毛细雨,冻入骨髓,小寒过后,天更冷了。 街头巷尾冷冷清清,不见一个活人,这时,有一人影喘着粗气从县城门口方向跑过来,嘴里喷出白雾一头钻入醉香楼中。 几个就此在楼中等待的医师连忙迎上去,并且端上热酒急切询问难民营中的情况。 “快死了!那流民终于快死了!”跑进来的人影喝了口酒,压低声音笑说。 众人相视一笑,对视一眼后有人便道:“此时正是大好时机,我等先声夺人压压那几个女医的气焰,顺便将李幼白也打压了,无论她发不发生,这行医不慎的名头都要落到她身上,日后想要洗刷可就难了,我等在顺势出手将那流民救活,岂不美哉?” “言之有理!” 纠集好人手,一群人换上棉袄迈着阔步乌泱泱离开醉香楼往县城门口方向过去,立在门口处打盹的小二见状,立马跑去后房告诉掌柜,掌柜又差人去找林家此地的管事。 “你说什么?那群治病的都跑去难民营了。”林家管事仔细问话,大概了解完当时酒楼中情形。 无论施粥还是施药,都在他的预料范围里,知晓李幼白是被人下了绊子,告诉上头还没回信,他也只当不知道,任由李幼白告病休息。 如今这群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要挑事,直接站出来让他们停止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并不可能,此类人哪怕寄人篱下吃他人饭食,心中傲气还是有的,如若真让他们难看,只怕日后名声落不得好。 他要是办不好的话这位子今后可就没了,想了想,叮嘱说:“你找人通知陈大,衙门那边也说一声,让他们不要理会,难民营里的情况你给我盯好就行。” “小的明白。” 随着一群医师大张旗鼓的走向难民营,许多置身事外的看客也加入其中,天寒地冻也不能阻止他们看热闹的兴趣。 而且今日阵仗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大,纷纷揣着手跟在人流左右两侧,一时间闹哄哄的没个主次,互相询问打探,如此便又能吸引更多的人。 由茅草与粗枝烂木搭建的棚屋里,隐隐传来妇人悲切的哭泣声,木床草堆上躺着一个干瘦汉子,身子单薄无衣可穿,双目紧闭不省人事,唯一能保暖的便是身上盖着的干草堆。 如此做,守在床边的母子二人又冷得打抖。 棚屋中还有许多流民冷眼旁观,坐在床上抱紧怀里的草堆,生怕被人抢去,呼的一声,用来阻挡屋外寒风的帘子被人掀开。 冷风灌进,好不容易暖点的屋子又瞬间冷下,好好几个医师挤了进来。 妇人怀里本来抱着孩子,见到医师犹如抓到救命稻草,把孩子放下后双膝下跪爬到医师脚边,抓住他的靴子磕头说:“大夫,我家男人快不行了,您大发慈悲救救他吧!我给您磕头了!” 那名被抓住靴子的医师瞧见妇人双手乌黑肮脏不堪,眉头皱了下,没理她,随后脸上稍显兴奋。 对身后的人群说:“就是这,那群女医以药误人,此乃医道大忌,快些找人将她们抓来!” 说罢让开地方,更多医师鱼贯而入,妇人抱住孩子让到一边完全不清楚怎么回事,听着眼前医师们的话语,似乎要救他的男人,可又没人真正动手,只是不断动着嘴皮。 醉香楼三楼,比较角落的房间里几名女医因客房不足挤在一起。 她们早上下值后便在房中休息各自分享行医经验,本是想找李幼白探讨一二,可后来得知李幼白乃药家门人,当日一同用膳时表现不冷不热,恐被嫌弃,也就没敢去打扰。 正说着话,房间被人一脚踹开,几个下仆打扮的人不由分说冲进来,将她们双手扣住就往外押。 “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无人应答她们,惊叫声中皆是袖手旁观者。 女子低人一等,又是江湖散门子弟,身边并无下仆伺候左右,直接被抓住推到醉香楼外,寒风刺骨,她们还没穿上保暖衣物就被推搡着往县城门口方向过去。 楼底下闹哄哄,李幼白侧耳听了会,似乎有女子尖叫,她刚想开门出去询问一番,陈叔就砰砰砰的拍响房门。 “神医快开门,出事了出事了!” 第30章 名不副实 李幼白开门出去,目光朝楼下望了一眼,下方早已没了人影,她看向陈叔,“楼下是怎么回事?” 陈大见李幼白果然一脸悠闲舒缓的姿态,就知她对外事毫不知情,心中更急了。 “住三楼的女医统统被抓去难民营了,听说是用错药,有个人差点因此而死,事情好像闹的挺大,都喊着杀人偿命什么的。” 陈叔压低嗓门说了几句,而后眼神四处乱飘,见没人注意他,补充说:“我怕是来者不善啊,有人刻意找你麻烦,怕不是那济世堂徐公子...” “多半是他捣鬼了。”李幼白点头。 她行事和善,从不与人为敌,也只有那徐正交恶,除了他以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物来。 虽听闻陈叔说济世堂在安平县有些实力,然而完全不是集思医馆的对手,自己躲些时日慢慢看着济世堂被集思医馆耗死不就好了。 可眼下居然发生这种事,不知道是不是徐正狗急跳墙又从中作梗,若是那几个女医因她而死什么的,心里倒是有点难以接受。 也许出于惋惜,毕竟大家同僚一场,而且都是女性,有种同命相连的感觉,若李幼白是男子身份,平日里对人说话且用不着带上谦卑的语气。 所以,在这样女子低人一等的时代背景下,她是非常鄙视的。 稍加思虑一番,李幼白便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陈叔出声问道:“神医打算怎么做?” 李幼白转身回房,“先去看看再说。” “先去...看看?” “对,先看看。” 回房换了身行头,披上一件由羊毛制成的上等斗篷,领口有银丝边绣成的祥云,披风后连着一个绒毛兜帽,不仅保暖,还能隐藏样貌。 帽檐低垂遮住了她的额头,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衣服可能有些招摇,但她这身已经算是最普通的了。 在两名武师护送下,出了醉香楼往县城门外的难民营地过去。 为了不引人注目,李幼白选择步行,并且由陈叔和武师在前面挡住身体,从前面看,倒并不能发现她的存在。 一波一波看戏的人自街头巷尾出来,冷得口吐白雾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偶有余光瞥见街上行走的四人。 有武师随行,只当是县城内某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出来散步散心,懒得再看,加快脚步往县城门口走去。 安平县上空那绒毛般的细雨还在落着,时至未时,雨点变成了如花朵凋零似的白点,飘荡在大地间,枯树枝头,房檐边,百姓头顶。 终是下雪了。 而难民营的茅屋中却是热闹得紧,吵吵嚷嚷的说话声里,几个下仆押着女医来到,双手一推将她们推倒在病重的汉子床边。 原来还是吵嚷的声音,在女医们被押到之后,瞬间开始出声指责。 早些时候还一头雾水的几名女医,在听清楚来龙去脉后,脸色开始逐渐煞白,而这也正是医师们想看到的结果,没了底气之后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拿捏了。 “女流之辈还是上不得台面,用药误人,发生这种事,有损我们医道颜面!” “皮毛医术也敢自立门户,受林家所雇居然还不思感恩万般小心,竟然偷奸耍滑医人至死,实在是罪大恶极。” “杀人偿命!这种医道败类就该乱棍打死,以免继续误医者大道,落下恶名!” “没错,乱棍打死!” 同仇敌忾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声音之大,将那几个女医意图狡辩的话音全部盖下,慌乱中,有女医站起身想推开人群逃跑,然而刚刚站起就不知道被谁一脚踢来给踹翻在地。 身体蜷缩着,再难起来,余下几名女医顿时心如死灰,望着叫嚣的人群,只能呆呆瘫坐在地上。 死人比活人有用! 用错药具体而言是不好评说的,哪怕是医术在如何高超的医师,也很难断定一味药在被服用后患者的具体表现。 他们探查得知出来的这名汉子,不过是服用了女医的药后身体出现稍许不适,可能是药方效用太差,也可能是药材质量下乘起不到根本作用而导致,更有可能是汉子体内疾病凶猛,区区一味药方不足以治愈。 更多的根源他们已经无需追溯,只要将用错药的名头扣在女医头上,那李幼白多半也难辞其咎。 哪怕对方是有上百年传承的药家,如今世事境迁,不过如此而已,医者如同文者,自认水平都比别人高出一头,更何况李幼白身为一介女流,医术能高到哪去。 至于江湖传闻中的不老神医李湘鹤,不过是江湖武林那群草莽村夫见色起意吹捧的结果而已,现如今不一样病死掉了,简直可笑至极。 名不副实! 想起李幼白的样貌谈吐,也该有十岁出头,要说她医术有多么出众是没人相信的,但要说她的容貌,却是个标准的半妆美人,有芳情惜花踏月之姿。 只怕长开后更为不凡,传言说她力压江湖名医给出了治疗林家林有财的方法,那多半可能是林家中某个子弟或者二房三房的手笔。 想娶妻或是纳妾的意思。 他们如此刁难李幼白到时若是能与林家接触,一笑置之或成人之美,他们好处也能收获不少。 哪怕不是林家的意思,以李幼白容貌,若为药家名声而委身于他们,一品桃花美玉,也不是不行。 众人想法颇多,不一而足,反正对李幼白各自心中都是有些说法的。 想法如何大家差不多都在心中定下,坐看事态发展,只等女医们死后再行心中之事,随着话音落下,茅屋内的女医们被下仆揪住衣服拖往屋外。 恰在此时,两道高大身影从屋外进来挡住了下仆去路。 有人观瞧两名来者穿衣打扮,冬天仅穿两件薄衣,四肢粗壮筋肉发达有力,腰间各一柄布包长刀,不用说,定是某位江湖人士。 “两位大侠,此乃我们医道之事,请莫要插手!” 两人没理说话的人,一左一右让开中间位置,帮忙掀开帘子,只见一窈窕身影微微低头走了进来。 这才是正主! 她慢条斯理让武者放下帘子阻挡住背后的风雪,摘下套在头上的帽子露出容貌,低眉扫了眼茅屋内。 嫣然一笑,“既然是医道之事,怎没人来告知于我,好歹小女子也是药家门人。” 第31章 一人战群雄 看见来人以后,下仆的动作一顿,即刻扭头望向自己主家询问意思,李幼白意料外的来到,是众人从没想过的。 她不是告病在醉香楼中休息么,怎么会跑到这里,短暂的沉默与思考后,大家又有了共识。 浅观事态,只以为是女医用药误人至死,实则是男医与女医之争,打心眼里,他们就是不怎么瞧得上女子行医。 既然他们代表了男医,李幼白自然有资格代表女医一派。 纵观当今天下,儒家之风盛行,对普通百姓观念造成影响程度较为低微,而在文人,门派教徒与书生心中,皆认为女性是家庭的贤良淑德的代表,并以贞烈、谦逊和内敛为美德。 在如此价值文化中,女性的美丽和吸引力被认为是私人的财产,她们应该保持谦虚和保守,不应该公开展示自己,并且被视为男性的附属物,需要服从男性的支配和控制。 自己无真才实学却用药家名号压人的发言着实让在场众人不喜,脸色稍变,不会隐藏情绪的此刻已经面露怒色,欲要上前争辩一二,只是被好友拉住一时间没人出声说话。 有李幼白携带的两名武师在场,众人也不好命下仆将几位女医打杀掉,仆人手上一松,女医们似乎找到救命稻草,挣脱束缚跑到李幼白身边寻求庇护。 “为医者自当不遗余力,大家说,此言对否?” 李幼白微微仰首,心平气和的开口好似毫不在乎眼前事端一般,同时伸出一手轻轻拍拍一女医的肩膀,示意让她们不要慌张害怕。 所有人目光互相交汇,彼此知道,两派之间亦或者说他们与李幼白之间的斗争眼下已经算是正式开始。 面对一女流之辈,无人甘任下等姿态,哪怕对方有药门底蕴,在他们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现如今药门没落,在场同道医者中哪个不是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岂会比不上药门,可笑可笑。 怀揣着这种想法,有一年轻医师当先站出一步。 自报名号临水圣手江宋,乃临水县中最为出名的年轻翘楚,一手十六无影针治愈同县大小豪绅百姓,为人大气好学,令同行无不钦佩。 “李医师所言不错,我辈医者行医治病乃上天感怜苍生所留之术,必当尽己所能,如若藏私,将是逆天而行,天打五雷轰!” 江宋满腹志气,欲图开口先声夺人,周遭同僚无不拍手称好,与之同行好友更是面目红润,如同面逢喜事精神气爽。 李幼白听之玉指一动往病患方向指去,“既然如此,那为何尔等聚集于此迟迟未曾出手救治,而观病者受其冷冻抖如筛糠,却连炉火都不舍得放一个,如此便叫尽己所能?” “临江圣手江宋声如惊雷,言有文墨,可志气满腹而溢,甘愿与心胸狭隘之人同流合污坑害同僚女医,实乃有名无实之辈!” 言似利剑直戳江宋心头,用词讲究颇具章法,令江宋有口难言。 且李幼白第一句所言为实,他不过是凑着热闹过来的人,一时间并未清楚情况,只听闻女医用药误人当下想出手表现一二让人记住。 心中自有志气可家世平平又无贵人相助,欲结交医道好友,没想到竟是鸡肠狗肚之人,实在是遇人不淑。 江宋当即心服口服,抱拳拱手,“李神医所言江某谨记并改之,受教受教。” 李幼白掷地有声的发言震人肺腑,令诸多看热闹的人大概对眼下发生的事情逐渐有些眉目,看来并非女医用药误人如此简单,也许背后夹杂着更深层的原因。 同时也对药家之后李幼白的感观变了许多,对方虽是女子,不过言辞锋利一针见血,慧眼更有识人之道,心中自是觉得如此女子太过厉害实在是让人芥蒂。 然而佩服其能力是肯定的,别看年纪虽小,只怕将来是个厉害的人物。 江宋退下的速度令人始料未及,慢慢有小声议论响起,茅屋门帘一动,不知是谁让人将一暖炉抬了进来,火舌亮起,没一会茅屋内的温度上升了些。 “哼!”一冷哼声传来。 李幼白寻声而看,是个身形高瘦,面色红润,眉宇间透着一股慈祥和睿智,下巴留有白胡,头戴大帽身穿长衣棉袍,酷似神仙的人物。 “哦?敢问老前辈有何指教?” 李幼白语气仍然轻佻,面对来敌自己用不着如此客气,彼此惺惺作态不如挑明善恶来得痛快。 老道走到患病汉子身边,抚摸着胡须,道:“行医可不是逞口舌之快,不如在医术上一较高下?” “请。”李幼白不由分说做了个请的手势。 眼见终于到以医术论分高下,众人屏息凝神,眼睛仔细往两人与患者那边看去,行医乃经验与见识之学,看得越多,听得越多,知道得越多那自身医术便会水涨船高。 如同高手比武,普通百姓只觉拳脚功夫犀利,而同为武道中人则能窥探其道,从中学习精髓和奥义。 看老道仙风道骨,出口便是要与百年药门世家李幼白一决高下,绝非泛泛之辈,而李幼白又是药门大家之后,往日医术都为寻常,手法并无奇特,眼下终于能领略一二。 老道先用寻常方法探查汉子身体状况,而后询问妇人汉子两日状况,何时如此,仔细推敲一番后又转头看向李幼白身后女医,细问开的什么方子,用量多少。 女医深知可能是自己确切开错药方,想更改当日用量再开口,瞧见李幼白用直白的目光盯着她,想了想,如实告知。 老道让人抬来药炉,照着当日情形抓药煎煮,在众目睽睽之下,老道分出两碗,一碗交给李幼白,一碗留给自己,各自喝下后,老道得意的看向李幼白。 “李医师以为如何?患者病时咳嗽不断,喉咙疼痛并且伴有鼻涕,呼吸时胸闷,体内疼痛不止,此乃喘嗽初时症状,这位女医师给的却是治疗寒邪的方子,而且用量缺少,恐怕不妥吧?” 李幼白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那老先生可有治愈的方法?” 喘嗽用现代医学来看便是冬季空气干燥引发的支气管炎,轻度情况下七日到十四日通过休息便能恢复。 然而重度情况下,则需要特定药物与医疗方法才能恢复,而在当今古代,一名重度的喘嗽患者,家境不富裕的情形下,相当于死刑。 老道刚刚把过脉,这汉子能撑到现在简直是奇迹,就算用药掉着也只是缓些时日而已,冷言讥讽道:“病入膏肓并且因用错药而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已无生还可能,除非神仙降世。” “此言差矣。” 李幼白大声反驳,而后,陈大端来药箱取出一副银针,并拿开病患身上盖着的稻草与穿着的衣物,她取其六根,飞花摘叶只在一瞬扎入病患上身穴道。 那六枚银针附带着天书气息没入患者皮肤半寸不到的距离,体内五脏六腑与气血被天书气息包裹之后宛如时间倒流,再次焕发病前的勃勃生机。 “咳咳...” 病患猛然咳嗽两声,慢悠悠睁开眼,居然醒了过来,妻儿见状大喜扑到床边,并且不时向李幼白磕头谢恩。 在场众人包括老道皆是惊惧。 “这...这...这是什么手法?” 第32章 出头! 有天书加持下,除非是与林有财同样被毒物侵蚀身体,否则以天书威能,人体病症绝大多数都能被缓慢治愈。 凡是以天书作为治疗手段,李幼白认为已经是此凡人世界的极限了。 目前李幼白已用天书救治病患共计九十七人,如若要将眼前患有喘嗽的干瘦汉子完全治愈,需要三人份额的天书金流。 而她认为没必要,简单恢复病症到初期阶段,加以药物辅佐康复足矣,只需花费一人份量的金流即可达到效果。 毕竟众目昭彰,自己的医术不可有太逆天之效。 要是让别人以为自己有什么宝物或者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方子,那就不好了。 怀璧其罪的道理人人都懂。 李幼白美眸流转,将跪在自己脚边的妇人与孩童扶起。 她是现代人受不得这个,不过也不会开口。 古代视跪拜为大礼,而李幼白又是药家门人,阶级差距之下,跪拜乃是贫民对上级的尊重和敬畏,李幼白不能打破规矩。 做出行动反而更能让人接受,行医者都皆一视同仁。 她神闲气定的看向老道,淡然道:“尽己所能,请老前辈再评定,小女子此套针法如何?” 那老道听后身上已然冒出热汗,眼睛骨碌碌暗转,四下寻求帮助,可无人出声。 不得已,他硬着头皮再次上前帮木床上的干瘦汉子把脉。 尽管心中不信世间有即刻见效的药方与针法,可眼前活生生的一幕就发生在眼前。 只希望自己能从中找到猫腻。 老道怀着侥幸,仔仔细细里里外外认真探查一番。 脉象,气色,舌苔,眼目,鼻耳皆无异色,问答记忆也无不对之处。 老道此时此刻早已汗流浃背。 不过,要是让他自认技不如人是完全不可能的,认定一定是李幼白使用了某种妖术蒙混过关,自己自己没看出来罢了。 李幼白两世为人,古今中外历史看过一些,官场门道她也略知一二,看人本事也有一点。 哪能不知道眼前这老登所想,心中略有不屑。 大家颜面上都未曾真正撕破脸皮,她展颜一笑尽显大家气度,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老前辈若是认定小女子用术不正,那便请在场各位再次评鉴。” “我承李湘鹤,曾记得师傅所说,大丈夫处世,当磊磊落落,建不朽于天壤。 我虽女子之身,却志在四海,迟早有一天我定要让药家再次光耀于天下。 上不得台面的事,我李幼白还不屑去做。” 此番言论出来着实让不少人心中剧震,一个人的医术如何胆敢让同僚评鉴,说明此人对自身医术绝对自信。 再者说,从一个女子嘴里说出让一个没落名门再次重振当年辉煌的壮志,恐怕是此生罕见。 眼前这来自药家的小姑娘,的确不俗,倒是不少人之前小看于她了。 话端得正反倒让人在意李幼白的医术如何,有邀请意思的话说出来,许多人便有了上前一评的借口。 若是真有人看出门道,那今日可就能出尽风头了。 李幼白退后一步将位置让给众人,在场人群中,陆续有人上前拱手自报名号,李幼白以礼待之。 过得片刻,干瘦汉子床边便围满医师,他们与老道差不多,皆是检查不出异样,只能空叹针法奇妙。 针法所落穴道,快慢,深浅都是有说法的,并非以肉眼一观就能轻易学会,还需花上不少时日自行钻研领悟。 正当众人感叹李幼白针法玄妙之时,那老道悄默声往茅屋门口摸去,以为自己能掩人耳目,殊不知他早就被人盯上了。 “老货!想溜!” 一名武师抓住老道的衣领,暴喝出声一把将他推了回去。 老道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听闻动静,诸多医师纷纷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一幕竟然如此滑稽。 哪怕在众多同僚医师面前,这老道仍旧嘴硬。 他伸手指向李幼白身边几名女医,大声说:“大家不要被她妖言蛊惑哄骗过去,此前我们不过是在寻求答案,女医误用药材险些让人丧命,此事何解? 一事归一事,就算你救得了病患,可在那之前,能够掩盖她们用错药的事实么?” 寥寥数语出来,已经有些蛮不讲理的味道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李幼白此举是作保,有心要将这几名女医保下,要是没能救活病患倒还好说。 如今病患身体仍需调养,却已然没有大碍,此事大家本可以就此揭过,没想到老道还是挑明了说出来,无疑是要撕破表面和气的脸皮了。 古往今来,人情世故不是说说而已,还有审时度势,但能看清情形事故的,又有几人呢? 前一刻还在佩服李幼白医术高超,一下刻便觉得老道言之有理,就算你把人救活了,也仍然改不了女医用错药的事实。 眼观鼻,鼻观心,原来倒戈向李幼白的医师又站回了老道那边,攻守转换只在片刻。 一名女医见势不对赶紧对李幼白劝说道。 “李神医,莫要为我等自毁前程,你是药家之后前途无量。天下纷争,黎民百姓无处是归途,我等江湖散派何尝不是?无非是学一门记忆谋生而已,有违医者本心,有此遭遇或许早已命中注定。” “没错,李神医不要在为我们出头了。” 女医们见李幼白不为所动再次出言劝说,而李幼白只是拍拍她们的肩膀,用与年龄不相仿的目光与口吻,认真道。 “有一利者,必有一弊。相信我,事在人为,你们也许用错药是弊,但那早已是明面上的事,他们看似胜券在握的利,那暗处的弊,会不会是见不得光的事呢?” 第33章 谁赚谁亏? 说罢李幼白转身看向老道,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 她拍了拍自己肩头刚沾上的灰尘,轻笑道:“用错药?可是我听说在此之前有人经常结伴出行,出入营地,不是行医治病,而是询问药方以及身体状况,一连多日后又无音讯,真是耐人寻味。” 此话出来,众人中那几名参与者包括老道心中不免慌乱了一下,控制好表情,他故作轻松开口:“李医师莫要转移话题,行医之人关心病患是很正常的事吧?” 李幼白差点没被气笑。 如此无耻的话都说得出来,要不是有林家出银钱雇请,恐怕大多数医师都会视流民如鸡狗牲畜,死便死了。 她李幼白说不上好人,但也绝对不会和这般人一样草菅人命,凡是遇见或接手患者,只要出手,必定竭尽全力。 非要耍无赖的话,那李幼白也不跟这老登客气了。 “老前辈不要说笑了,关心病患?你们瞧准时机不就是为了寻找同僚医师的漏洞么。 问诊棚屋每日又不限制名额,你们却隐瞒患者实际病情不说,还让其安心休息不接受新一轮诊治,患者有今天恐怕和你们的所作所为关系更大一些吧?”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无关者面露惊诧,实施者心乱如麻,在场所有医师顿时各个面色不一,茅屋中唯有病患眼底深藏怒色。 “什么!竟有此事?” 哗然声中,几名女医询问李幼白实情,她如实相告。 来的路上她早就了解清楚前因后果,只是未曾想到这群人的手段如此低劣,稍微一问就能推测出大概过程。 先前败下阵来的江宋此时是站在李幼白一方的,他被言语和医术降伏。 分析两边争斗原因,他越发觉得自己有眼无珠,怎和这群酒肉医师交上了朋友。 当即站出来面向干瘦汉子一家,询问说:“李神医所说你们知道多少?” 干瘦汉子从清醒就与家人开始旁观事态,起初还对女医们还是深有怨言,在听了李幼白的话后,他们才发现自己错了,原来自己一直在被利用还险些丧命,立马全盘托出。 “却有此事,很多天前忽然有人找到我,问这问那的我也不懂,而且不包括我,还有隔壁的二柱,大牛他们也都被问过,好多人看着的!” “没错,我还记得是谁!这老道士就是其中之一,还有他,还有他!” 茅屋内那些原本置身事外的流民忽然跳起,伸手连指数人,将当日来难民营找人的几个医师全部揪了出来。 “你们…你们血口喷人!我下值后就没来过,信口雌黄是何居心?” 被点到名字的医师周围,同僚们刻意拉开距离,真相已然大白,谁也不想自己因为离得太近而被指认其中,遭受无妄之灾。 事已至此,此件事便没什么可说的了,正当李幼白想松一口气的时候,她眼角余光瞥见一身影悄悄溜出茅屋。 他是? 李幼白心思转动,忽然开口道:“哦?那也可能是病患们记错了,你们下值后应该不会在营地中逗留,不过同僚们也没有开错药方,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李幼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连江宋和女医们都蒙了。 刚才对方还咄咄逼人,下一刻明明胜败已定,却要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实在是匪夷所思。 心中有鬼的几个人哪还管那么多,给机会就要抓住了,不然接下来几天他们在这还怎么混? 连忙接话说,“兴许是负责抓药的差役看错或者抓错药了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当他们的话刚刚出口,林家管事就已经带着下仆来到,听到这话霎时面露温色。 “大胆!抓药的乃是朝廷差役,官府体恤百姓,例行善举,施粥施药出人出力,尔等猪狗之辈坑害百姓还妄图抹黑官府,简直罪大恶极,给我抓住他们一个都别放跑了,送他们去衙门开开眼。” 林家管事勃然大怒,命令随行打手将几个被点到名字的医师通通抓起捆成粽子,丢出茅屋外。 有人意图反抗,被一拳砸在面门,口鼻流血,躺倒在地再起不能,哀嚎声此起彼伏。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官府开玩笑。 李幼白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一切发生。 自己刚下的套子他们就踩上去了,就这点心机还要行奸恶之事,真是不自量力。 “是我失职,这些日子委屈李神医了。”林家管事转头来到李幼白面前,满怀歉意的说道。 表面功夫要做到位了,李幼白抬手制止,“奸邪小人无处不在,怨不得管事,倒是让管事见到我们医者丑闻,难免引人发笑。” “哈哈哈哈,李神医为人着实风趣!” 林家管事大笑一声,随后朝周围拱手做礼。 “为表歉意,今个晚上在醉香楼再设宴席,希望各位医师都来喝一杯,另外营地中的各位乡亲好友,我们林家待会也会有酒肉相送,以表歉意。” 话音刚落,叫好声直接响起,医师差点误人致死的事情就在一顿宴请或酒肉中过去了。 人命?哪有自己吃饱饭重要! 李幼白暗叹一个小小的林家分堂管事都有如此手段,属实厉害。 官府,医师,流民三头都没得罪,而且还抓了人,三名医师的身份可比流民高,安个罪名,又是大功一件! 衙门拿到功绩,林家名声再次大噪,医师享受优待,流民吃到酒肉,所有人都赚了。 那到底谁亏了呢? 李幼白没能搞懂。 回去的时候,李幼白悄悄叫来陈叔,让他偷偷给刚才那干瘦汉子一家送去半一银子。 是不多,但心意到了就行,钱多外露易吸邪祟,一两省着花,足够他们度过冬天了。 行医者,嘴上说治病救人,可刚才有人几人在乎病人感受,全都参与在事件当中,还争得面红耳赤。 自己是有能力利用针术与天书直接治愈他的,可世事难料,不是自己想做就做的。 … 月亮高悬天空,洒下柔和的银光,照亮了大地的一角。 远处山峦在月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现,仿佛是一幅水墨画中的山水意境。 醉香楼中依旧酒肉香味扑鼻,推杯换盏,而作为今日主角的李幼白却不见踪影。 醉香楼顶的赏月天台上,李幼白正独自坐在木栏边上望月。 下面是屋檐,是大街,是地面,是冬天的白月。 夜晚寒凉今夜却是无风。 今天之事让李幼白倍感疲倦,不知道由来。 咚咚咚,天台木门被敲响,武师通报姓名,是江宋本人。 李幼白手里拿着酒杯,俏脸微醺,回头看见江宋打扮,似是要走了。 “江医师为何要先行离开了?” 江宋被李幼白的醉颜吸引,稍加定神后道:“今日李神医所言直达肺腑,江宋利欲熏心,被名誉糊了眼,经此一事后深知自己志不在此,心中别有更大所求。 所以不会在此地虚度时光了,况且当时未能当面致歉,如今给李神医赔个不是,好在离开时了结心事。” 大男子主义,李幼白心中一笑。 她能理解,本就是男尊女卑的时代,儒家为思想主流,文人更甚,江宋能说这话,说明他足够大气了。 “无妨,大丈夫生于天地,岂会久居人下,江医师所想幼白能够明白,经此一别,江湖路远,望江医师心想事成。” 李幼白给他添上一杯酒,江宋接双手接过,碰了杯,两人一饮而尽。 “李神医,后会有期。” “珍重。” 高楼上,李幼白望着江宋消失在黑夜中身影,将酒壶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她晃了晃酒壶,发现没有了,靠着墙边,醉意朦胧的想着。 出了那么大风头,自己也是时候该离开这了。 第34章 不能说 醉香楼的酒很好,哪怕是李幼白兴起第一次饮酒,隔日醒来依旧神清气爽,没有头痛。 尽管她知道自己身体有万寿果与开穴后通经开脉的作用辅佐,那更能让李幼白清楚身体中出现的微妙变化。 另外,有个让她比较意外的消息。 陈叔来报,昨日诬陷同僚女医的几名医师被林家管事抓去衙门后,就在昨夜于牢房中畏罪自杀了! 消息传得飞快,如今醉香楼中好多医师都在议论这个事情,经仵作检查,所有人都是上吊自杀,脖子上的勒痕明显,没有他杀迹象,目前已经盖棺定论。 “看来诬陷女医一事令他们羞愧难当,自杀也属实正常。” 李幼白点头赞许几人的做法,那些在衙门中死去的人永远都是畏罪自杀,说明经过官府教育,他们知晓自身罪在不宥,唯有一死方能化解,实乃改过自新之举! 无不令人佩服! “李神医,说不定其中另有蹊跷...”陈叔神秘兮兮的低声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貌似知道些什么。 李幼白只当做没看见,唤来两名随行武师,表情严肃,“两位壮士,小女子想这两日返回万乾山去,应该挑个什么时间比较好?” 两名武师已保护李幼白有一段时日,他们虽不说话,但与李幼白同行的日子里将她所作所为和周遭环境变化都看在眼里。 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药门在江湖武林中享受名誉,两名武师也都知道李湘鹤名号,又经难民营地一事,认定李幼白是个心系百姓苦难的人,自觉加倍认真。 一人沉思后开口:“如果神医急着回去,那明日天色微亮之时就可以动身了。” “不错,昨夜衙门一事与那济世堂的徐正也许脱不了干系,神医还是尽快离开为好,从安平县出发到万乾山起码要三个时辰左右,今日已经错过最佳时机,只能等明天再说了。” 李幼白认为言之有理,古代行路天黑那是真的伸手不见五指,哪怕举着火把也看不到多少东西,而且半夜行路拿着一个火把跟个靶子一样,想想就可怕。 “行,那就听两位壮士的。” 野外徒步李幼白没有经验,上一次远途还是去顺安城的时候,那会自己完全可以说与江湖隔离置身事外,可现在为了银子还是被卷进奇怪的事件里。 天下谁人不会为银钱而折腰呢,有得必有失,靠穷苦老百姓那几个铜板李幼白别说肉,连糙米都吃不起几粒。 身为穿越者过得如此窝囊,她目前行事还已经尽量做到低调小心了,若是再碰上麻烦,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定下明日离开的计划后李幼白便回房间里收拾细软,只见她关好门窗之后,手臂一伸一指一勾,放在床上的医书便被她拉扯到手上,足足飞行了一丈距离。 天书中的金字不仅能增强力气,种植药草,而且还能附着于器物之上,操纵方位,这是李幼白下值后闲暇时偶然发现的功能。 唯一可惜的是消耗巨大,一本小小医书飞行一丈就消耗了大概六人份额,物体分量越大,飞行越远消耗的就越多,而操控飞针消耗较小,但异常难控,弯弯扭扭难以准确扎中目标。 红字倾向杀伐,貌似金字更加有用? 此时有人来拜访,是昨日李幼白救下的几名女医,收起能力去开了门。 有昨日一事,女医们的待遇好上不少,正好少几个人,女医们在林管事安排下名正言顺的搬了过去。 自不会有人不识趣多说闲话什么的,有前车之鉴,多数江湖老医师已然看出来,林家有暗捧李幼白之意,其中意思难以揣摩,不与之结怨便是了。 他们对女医的成见只能暂且隐藏在心底了,在醉香楼中碰见,一改往日冷淡变得友善热情起来攀谈起来,在这样的氛围下,女医们对李幼白深存着感激。 有此一事传出,她们接下来在安平县的日子能够好过不少,哪怕离开,等传闻流落江湖,对自己今后行医也是有大大的益处。 并非自己以药误人,而是有人故意陷害。 “昨天真是要多谢李神医的救命之恩。” “要是李神医昨日袖手旁观,我们几人今日就不可能站在这了。” “心中谢意无以言表。” 感谢的话李幼白听得最多,初时行医还听闻病患贵恩答谢觉得颇为羞臊,等听得多了,见得多了,心中便平静如水在难起丝毫波澜。 “皆是同僚,遇见不平事定当出手相助。” 李幼白说着违心的话,此事尚好解决,若发展成难以控制的事态,她也是会装作看不见,这便是为人的难处。 明明不愿意,可偏偏又不得不做某些事。 “我有一事想问,不知李神医可否告知?”一个样貌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医恭敬询问道。 “请讲。” “当日病患是我所治,我想问下神医,我真的是用错药了么?”那名女医谨慎的提问道,还刻意压低了嗓音,显然,她对自己的医术不够自信。 可能其他女医都抱着同样想法,神色紧张都在看着李幼白等待着回答。 昨天事后衙门刻意调查过罪证,和李幼白所说几乎一模一样,他们四处搜刮所谓的证据,而且都有来头,哪怕最后没有她们的事,可也侧面说明,她们是真的有可能下错药。 李幼白是没想过她们会问这些的,毕竟大难不死之后就是杯弓蛇影好几年,她还猜测几人今后可能都不会行医了,不过看这架势,自己是猜错了啊。 吃饭的手艺要是放弃,今后又拿什么过活。 回想当日患者情况,李幼白细细说道:“是也不是,这些流民大多早已染上寒邪,不过是没发作而已,病来如山倒,哪是一副药就能相安无事的。” “尽管难民营里有粥水提供,但那吃不饱的,膳食对人体重要程度想必各位也知道,如此条件,病情恶化也难在各位意料当中,放心便是。” 女医们听后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对李幼白的敬佩更上一层楼,她们开药时都未曾在乎过患者膳食与身体今后大概状况走向,只针对当下病情,她们仍有许多不足需要改进。 “感谢神医解惑!” 李幼白与女医们攀谈一阵,直到后半夜女医们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得知明日她一早就要离开的消息倍感不舍,又多说了会话。 女人和男人相比总是不能那么干脆,昨夜江宋一杯酒,今夜众人话衷肠,今后都两难再见了。 送走她们,李幼白回房时一个武师对她道:“神医,她们真的没有开错药?” 随行武师是看完事情经过的,李幼白是李幼白,女医是女医,她们又不是药门传人。 江湖中的武人对女性的看法轻重不同,眼下这人问询只不过是出于好奇,但他问出来,李幼白便知道他在怀疑女医们是真的开错药了。 而方才自己肯定了她们用药的方法,容易让几人今后行医时出现更多差错。 李幼白回头望了眼女医的房间,摇头笑说:“你们不是医者,不懂行医用药之术。古有对症下药的说法,实际上什么病用什么药没有定死的规矩,只要能治病,哪怕是毒药都行。” 两名武师面面相觑,没有做声,李幼白继续解释道:“就像你们习武的,能打死人就行,何必计较什么功夫。” 两名武者笑了,“原来如此。” 其实李幼白心底有很多话没能讲出来,女医们的药方是没开错,错的是衙门,林家捐钱给官府,在由官府收购药材实施救灾。 要说林家捐有千两,那李幼白猜测官府起码吞了八成,成色如何无需多言,每一份剂量都偶有缺失,不只是女医,其他医师差不多都是一样的。 拿药方去抓药,剂量永远不够,也就她自己会在陈叔将药材拿到后重新调配一次,此过程繁琐还耗费精力,其他医师多为吃口饭而已,哪会像她这般精细。 当然,这些东西是不能说出来的,怎能和朝廷官府作对,容易祸从口出。 朝廷视百姓如猪狗牛马肆意驱使,肥了割肉,瘦了喂草,不能剥削百姓,地主老爷达官显贵哪来的银子! 第35章 杀劫 次日酉时,天边刚有一丝白亮,李幼白与陈叔就已经收拾着行李下了楼。 外头的街面上漆黑一片,面向出城的东方,隐约能看到高低不一错落不同的屋宇轮廓。 醉香楼大门一开,寒风灌入,陈大冷得搓了搓双手,然后把李幼白的行李一件一件搬上马车。 冬季的天总是要亮得晚些,待出了城,太阳便该出来了,此时离开刚刚好。 林家管事今天醒得早,领着两个仆从和数名镖师跟出来,他手里提着红灯笼,在街道边上显眼非常。 他是后半夜才收到李幼白要离去的消息,事发突然,他倒没想是不是李幼白轻视于林家什么的,毕竟发生了前天一事,说没有问题他自己都不信。 对方想要赶紧离开是非之地在情理之中,自己没必要阻挠,顺顺利利完成二夫人林皖卿交代的事才是首要目标。 他是大房的人,如今林有财昏迷不醒,林家老太爷是有意要将大房的生意分一些给二房三房那边,而二夫人林皖卿肯定是不愿意的。 林有财对二夫人的喜爱林家无人不知,林有财作为最出色的长子,林老太爷也不想林有财醒来后发现林皖卿受到委屈。 眼下施善难民一事算是林家老太爷对二夫人的考验。 照目前来看,连同另外几个县传来的消息,无疑是大房这边做得好,二夫人有望能守住林有财的铺子和生意,林老太爷未尝不可试着将生意交给二夫人打理。 至于为何林皖卿会交代特殊照顾一下李幼白,他却是猜不出来了,看着李幼白再次清点行李,他是觉得眼前这小姑娘不同寻常。 思虑一番后换上笑脸凑过去,“李神医如此着急回去定有要事,我也不再挽留了,这是您这段日子以来的雇钱,看看有没有问题。” 说罢一招手,跟在后方的下仆端来两个木盘,上面盖有红布,李幼白随意掀开一角,都是一块块崭新的银锭,分量十。 略微惊讶,当初林家承诺的雇钱是每日二两,现在看来比先前承诺的还要多。 “管事怕不是记错了?”李幼白放下红布朝林管事道,无功不受禄,自己不会多拿,万一对方揣着心眼就糟糕了。 林管事见李幼白眉目满是谨慎,他笑说:“李神医放心,绝无他意,是我半月来招待不周略加的一点薄利,日后神医若是再到林家问诊,见到大管事希望能帮美言几句。” “自然自然。” 与他客套两句后李幼白让陈叔收下银钱,再拖下去天可就要亮了,必须快些出城,冬天太阳出来晚落得早,她必须在天黑前回到山庄去,不然不安全。 陈叔一挥马鞭,他那匹老马嘶鸣一声,慢悠悠走了跑动起来,两名武师从武馆里拉来两匹黑马护送,价钱要翻上一倍。 “神医,林家还真是阔气,您猜猜给了多少?”陈叔压抑不住兴奋,老马跑几步后他回头如此说道。 李幼白闭目修正,她有点没睡醒,听到陈叔的话,知道他心里又有小九九了,一乐,顺着他的话问道:“多少?” “足足五十两,我的亲娘,这辈子还没摸过那么重的银子,还是新的。” “等回去之后,我给你些钱买匹好马拉车。” “谢谢神医!” 听到李幼白的承诺,陈大挥动马鞭的手更勤快了点,可惜老马就是老马,如何鞭挞都没有用。 一行人出了安平县正门往东面而去。 天色晦暗,满地积雪,几匹马踏进山间泥路,光线又黑了许多,天空上渐渐变红的云随风而来,一层层剥开,慢慢透出明亮严肃的寒光来。 三匹马同时止住马蹄。 山间泥路尽头,三名裹着黑衣的男子骑马而立,背上绑着长刀,陈大呼吸骤然一紧,赶紧回头查看,发现身后道路也有三人骑马拦住退路。 退无可退。 相隔三十余步距离,两名武师镇定自若,一人拍马上前,拱手后朝前方大声喊道:“安平城陈氏武馆武师在此,各位好汉有何贵干?” “医师就该治病救人,回你的安平县去。”一名黑衣人拔出身后长刀,声音冰冷得像块生锈的铁。 第36章 天书的真正作用! 两名武师此刻才面露凝重,江湖相遇,不给面子便要拔刀杀人,多半无法善了。 不得已只能拔出刀剑,一名武师在前,一名在后,将车马护在中央。 保人如护镖,哪怕他们死了,镖也不能丢,否则就是失了武馆信誉,他们没有脸面回去,哪怕流入江湖也会遭人唾弃。 江湖厮杀似乎很少对话,待中间那黑衣人说完一句,泥路前方三人中,左边的黑衣人拍马持刀杀来。 马蹄卷起风雪,犹如大漠中饥肠辘辘的饿狼。 护在马车前面的武师跳下马,双手紧握刀柄立在风中,刀刃横向,两腿站出马步稳如泰山,那副模样宛如蓄势待发的猎人。 三十余步距离,黑衣人骑着快马眨眼间就已杀到近处,借着快马加速,高举刀刃正要狠狠砍下,那武师的速度似乎比他还快,手中刀刃一闪,等人看清,大刀就已经抹了黑衣人的脖子。 朴实无华,压根就没有说书人口中所讲述的那般精彩! 李幼白悄悄将车帘遮回去,小心脏扑通跳个不停,内心说不怕那是假的,没想到自己挑着时辰离开居然还会碰上江湖截杀,看来是有人蓄谋已久。 此时又不是思考幕后指使是谁的时候,要为自己想想该怎么脱身才是。 马车外,被武师抹掉脖子的黑衣人依旧骑着马往后奔跑了一段距离,随后头颅从脖子上掉落在地,滚了两圈,断口处冲天的血液喷出,这时,尸体才直挺挺摔下马背。 一击得手的武师快速上马,对吓得面无人色的陈大喝道:“快,冲出去,不然都要折在这里!” 向来老实本分的陈大哪见过这场面,他听过不少故事,见过不少死人,那都是自己从未参与其中的。 人们都说江湖快意恩仇,行侠仗义有多么爽利,陈大是不信的,而且也从不与江湖人沾上关系,没想到今日所见,竟是如此可怖。 哪有快意恩仇,只有生死夺命! 等武师喊他第二声时才反应过来,赶紧重重挥动马鞭驱使着老马快点跑动,不过时机稍纵即逝,就在陈大发神的刹那,马车后面的三名黑衣人就已经骑马杀了上来。 狭窄的山间泥道上,顷刻间弥漫出腥味,并随风吹向远方。 刀光剑影金铁交碰,两名武师护送着跑得不快的老马往前直冲,前方的两名黑衣人直接和领头的武师撞在一起。 断臂凌空飞起掉在路边。 武师咬紧钢牙将左边那人砍死,大刀狠狠砸进他的胸膛中,劈断肋骨砍烂心脏,死得不能再死,而右方的黑衣人则趁机撩刀而来,切去他一条手臂。 万幸对方与他冲刺方向不一,照面功夫,前面道路就已畅通无阻,而那名黑衣人已经落到马车后方,形成四打一的局面。 护住马车后方的武师一打三本就分身乏术,身上刀口无数,再多一人,眼见已无生还可能,拼尽全力伸手摸向腰间。 掏出装有石灰粉的小袋正想洒出,几柄利刃陡然捅来将他贯穿,当场身死跌落下马。 “你带着神医往前跑,能不能逃看你们自己运气了,我去给你们拖延时间!” 断掉一臂的武师对陈大叫了声,然后摸出一粒散发着幽绿光泽的丹药塞进嘴里,双腿一夹马腹,刻意放慢速度迎上了继续追击而来的四名黑衣人。 陈大怕得满头双手直冒汗,疯狂鞭打着自己的老马,速度的确是比之前快上几分,李幼白再次掀开帘子,扭头发现身后的追兵与武师缠斗在一起。 一时间,四打一竟然难以取胜。 她顾不上武师性命,压下住内心恐惧,左右观察了一下地形,乡野之地人烟罕见,山林枯树丛生,小路遍布。 对陈叔道:“前面停下让马儿自己带着车跑,你和我分头跑,不然谁都跑不掉。” 马车跑过一个拐角时,不等陈叔停下,李幼白就掀开车帘跳了下去,陈叔见状,驾着马车继续往前跑了段距离,随后自己也跳下马车钻入附近的树林当中。 李幼白双手提着裙摆,此是无奈之举,否则奔跑时裙裾拖地有被绊倒的风险。 边跑边回头查看背后分析形势,四打一,那武师撑不了多久的,什么狗屁武学境界,她知道武功厉害,可双拳难敌四手,只要人数多,绝顶高手估计都顶不住。 而且对方实力如何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能跑多远是多远。 跌跌撞撞往前跑,前面终于有一段较为平坦的路面,李幼白煞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催动天书,一串串文字从她心口窜出,像是锁链般缠住她的双腿。 刹那间,李幼白感觉双腿似有神力,一脚踩下在地上留下一个小坑,整个人几乎是往前飞一样的跃出。 一步离地前飞三丈距离。(一丈大概为3米多。) 有天书加持的双腿力气巨大,同时跳力惊人,可惜她从未刻意锻炼过用腿部使用天书的能力,如此飞出去稍有不慎轻则撞树,重则摔下山跌个头破血流。 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 回到山间泥路上,缠斗的几人全都被武师逼落下马。 以一敌四的武师,双目赤红仿佛失去心智,见人便砍同时力大无穷,浑身浴血,胸口大腿上还留有飞镖暗器深陷肉中,有些甚至插在骨头里。 可他好似没有痛觉,嚎叫着一刀刀全力向黑衣人砍去。 大力之下,有一名黑衣人被当场砍翻在地,刀风紧接而至,又劈下一刀将人拦腰斩成两半,肝脏胃大小肠流了一地。 “啊啊啊啊!!”武师疯狂咆哮着,一扭头,继续举刀往他最近的黑衣人冲去。 然而,跑了两步之后他慢慢停下,整个身体奇怪地肿胀起来,大刀掉在地上,脸上的癫狂变成极度痛苦之色,并让他的脸不断扭曲。 全身上下的皮肤冒出血红色肉泡与脓包,越来越大,随后砰的一声,整个人从里到外炸开。 血液与碎成肉沫的内脏四下溅射出去,腥味扑鼻,仅在原地留下一副白惨惨的半个骨架。 仅剩的三名黑衣人挥手扫去空气中血雾,看着武师的骨架双目闪过忌惮。 “小小三品武师服用禁药竟有五品实力,差点出事。” “这人肯定去过马庄,不然买不到,那么硬的点子,徐正这王八蛋居然不说一声,害我们死了三个兄弟。” “别废话了,快追,拿不到人银子一粒没有!” 为首的黑衣人喝骂一声,拉过马绳翻身上去,快速往陈大与李幼白逃跑的方向追去,快马加鞭,不久之后,三人在前面发现了停在路边的马车。 有人上前查探时已经人去车空,为首黑衣人快步来到车内,伸手摸了下坐垫温度,尚且有一丝余热。 “慌不择路,他们不可能走大路,绝对是往山上跑的,女的最重要,老的那个别管他。” “大哥,徐正说必须做得干净。” “呵呵,反正我们将女的拿下,银子到手,干不干净也是他自己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说罢三人同时化作黑影扑进山林中,往更深处急行而去。 李幼白不清楚自己跑了多远,但是她感觉自己有点撑不住了,开穴后对身体各器官部位过于敏感,一旦受累都会成倍增加感触。 双腿利用天书加持做了十几个跳跑动作,此刻膝盖几乎都挺不直了。 她扶住一个枯树,大口喘着气,寒冬里,白雾在嘴边升腾而起,往回看,山野树林静悄悄,听不到一点声响,反倒让她更加警惕。 “不行,对方有备而来,肯定不会轻易放弃的,还要跑。”李幼白用尽全力在脑海中思考着逃跑路线。 越是往山上走人烟越是罕有,看似容易躲藏,实则武人身体素质五感超出常人,她还不会隐藏气息,断然逃不出黑衣人的追捕。 她必须走大道,走行人商贩较多的道路,这样才能鱼目混珠,为自己争取逃跑时间。 自己当时太过害怕而导致判断有误,如今想来自己目前的逃跑路线实在是愚不可及。 人总是在失败中成长,自己还有机会。 李幼白安慰自己,不幸中的万幸,她时常会乘坐陈叔的马车赶往县城,对周围路面情况她较为了解,今天派上用场了。 方向一转往山下官道快速奔去。 某一刻,她听到身后传来异响,转头看去,一道黑影陡然从后上方跃下,随后一张大网铺天盖地朝她扔了下来。 李幼白奔跑中侧过身子,抬起一臂,运起还不算熟练的天书之力附着在朝她飞来的大网上,然后轻轻一掷,那锁人的铁网顿时无声无息诡异的往反方向落去。 这才是天书的真正作用! “???” 追击的黑衣人见此一幕心中顿时生起万千困惑,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7章 妖术 原以为顺利能够将其抓住,怎么莫名其妙出了岔子,记起刚才前方女子手臂有奇怪动作,怕不是某种奇门妖术。 想到此处,黑衣人变得小心翼翼不再轻易往前,而是紧跟在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同时拇指和食指放在嘴边,吹起一声绵长的口哨。 李幼白暗叫不好,奈何她也毫无办法,自己怎么可能跑得过身怀轻功的江湖人,现在自己唯一的底牌就剩天书。 对方若是靠近自己或许还有机会,但他们一直追随在远方消磨她的体力,那就糟糕了。 哨声过后,游走在山林附近的其余两名黑衣人极快聚拢过来,瞧见前方奔跑速度异常迅捷的李幼白,只以为以为她身怀武艺,所以自家兄弟才没敢靠近。 “眼下如何下手?” 他们已经死掉三人,理应加倍小心,而眼看猎物就在眼前又如何按耐得住迫切,前面逃跑的不是女人,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一黑衣人瞧见兄弟面对一个小女孩都是如此怯懦模样,心生不满,要是一开始他们六人包夹上前,也许一人都不会死,哪来的这么多破事。 想到此处,他耐不住性子道:“总是畏畏缩缩,看我上去将她抓来!” 为首的黑衣人不做阻拦,只是道了声小心,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飞速上前。 死道友不死贫道,若是兄弟都死光,那到手的赏钱就不用分了。 “臭娘们,给我来!” 一声厉喝,黑衣人瞬间闪到李幼白背后,伸手往她后衣领抓去,李幼白只觉凉意袭来,下意识转身,同时玉手做弹指状。 在对方诧异与贪婪的目光中,运起天书奋力屈指一弹! 顷刻间,胸口里的天书钻出页面,一串串文字打着旋悬浮在李幼白肩膀左右,缠蛇般随着蓄力持续不卷向指尖消失不见,并随双指疾射而出。 与李幼白对面的黑衣人,并未见过她先前的诡异手法,就看她做了个无用功的弹指动作,疑惑与讽刺在脑海中存在一瞬,接着是得手后的喜悦,再然后... 胸口似有怪力冲击,他还没能反应过来,自己整个人已然往后倒飞出去,胸腔内有血涌上喉咙,他咳嗽了声。 血珠和自己的碎肉一同喷出。 他眼看着天空重重摔落在地,脑海中思绪混乱,疼痛,冰冷,不解,等到恐惧慢慢冲上心头时他才发现,自己胸口不知何时被打出了一个窟窿! 脸上露出惊骇之色,随后,他的表情永远定格在此刻。 “大哥!她莫不是上三品境的宗师级内家高手?” 见识到兄弟惨状,另一名见识过李幼白诡异武学的黑衣人速度减慢下来,言语慌张。 而为首那名黑衣人则冷哼道:“真是上三品的高手为何要跑,我看是她学的什么奇门秘法,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使用,你我小心上前试探出来,等到时机成熟再下手!” “好!” 另一名黑衣人听后认为不无道理,上三品的内家高手江湖少有,内劲气功可穿石碎山极为恐怖,根本就没有逃跑的道理。 二人当即一左一右呈夹击之势,李幼白用眼角余光左右瞥了眼,手心攥紧,红字份额还剩一半,要是能一击命中,说不定会有所转机。 复行半里距离,两人就像猫抓老鼠,紧紧跟随又不做动作,没有丝毫可乘之机。 李幼白嘴角泌出血液,双腿酸麻已到极限,要不是她咬住舌尖,用钻心剧痛拖延,恐怕她再难移动半步。 而如今,继续奔跑下去恐会暴露身体状态,短暂思考后,眼看官道就在前方,李幼白忽然出手,将最后一丝红字注入指尖,朝着右方为首黑衣人激射而去。 电光火石间,那黑衣人心有所感,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让他抬起长刀一挡。 手掌虎口顿时发麻,铁器嗡鸣在耳边炸响,竟在刀身上留下一道怪异的刺穿凹口,似是长弩的蓄力一击。 要不是兄弟提醒他做有防备,恐怕这下他就已经死了。 “难道真的是内家高手?!”为首黑衣人当即大骇。 第38章 少林武僧 “呼呼...” 偷袭未成,李幼白能够接受,小嘴喘着粗气,就是趁右边黑衣人落后半步的功夫,李幼白当即发难。 胸口金光乍现,天书中蕴含的磅礴气息冲天而起,一道道文字以李幼白为中心向周围扩散出去,而凡间俗人却无人能将其视入眼瞳。 李幼白往右侧靠去,离左边那人远了些,双脚使劲往地面一踏,砰的巨响,泥地炸出一个巨型大坑,泥土飞散间,一道白影向天上飞去,眨眼功夫,人便已经飞出六七余丈距离。 差点被偷袭身死的黑衣人挥手打散泥土雪尘,心中已然恼怒,明明他们人数和武功占据上风,怎么会落得如今局面。 脚步往前跨越踩上周遭枯树烂枝,身形纵跃而上,飞快朝着白影追去,地上萌生退意的黑衣人,见大哥仍要继续追击,他也得紧紧跟上。 感应天书所剩余力,李幼白往后瞧了眼,发现有两个黑点在极速逼近。 白牙紧咬,想象自己以往仙侠小说中出现过的术法,双手左右张开,金色文字钩锁般飞速坠入地面,牢牢镶嵌与泥土融为一体。 李幼白及腰青丝披散,寒风将她的衣裙吹得凌乱不堪。 “起!” 耗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双臂屈起,以两名黑衣人为中心左右两侧地面,似有神力般竟然拔地而起,连带着树木泥石,有山崩地裂之感往中间挤压而去。 两名黑衣人跃至半空退无可退,眼睁睁看着眼前诡异的泥石碎块将他们淹没。 从远处看去,就像是道泥石卷起的海浪,拍打后隐入山林往山坡下冲去,山木土石坠地的声音传得遥远,惊起一片飞鸟走兽惊叫。 山下官道上,不少商贩趁着过年关的功夫大批运货,长长的马队与镖师,不同的名号旗帜在风里吹动猎猎作响,一眼都难以望到头。 听闻动静商贩们各个大眼望小眼,心中惊疑是不是附近山神发怒,他们经常在此道往返,怕是要到山神庙祭拜一下。 当然有不信鬼神者,认为是山上泥土松散发生小规模山洪罢了。 路上行商走卒中有三人逆行而上,仔细一看,竟是先前跑掉的陈大! 他带着两位手持黑银长铁棍,身着橙黄袈裟的少林武僧往动静最响的地方赶去,陈大边跑边向眼前两位少林师傅说明情况。 一刻钟之前,陈大与李幼白分开后跳车一头扎进路边山野,没头没命的跑,等没力气了就找了个地躲起来。 休息的功夫脑子渐渐清醒,那群黑衣人绝对不是冲着他来的,自己不过一平头老百姓,从未得罪过人,想起多日前李幼白与徐正的恩怨,一合计,多半是徐正搞的鬼。 于是乎,他立马又跑了出去,没有马车肯定回不了县城,便只能跑到官道上看看有没有好心人,能不能搬来救兵什么的。 他是不希望李幼白出事,毕竟当初说林家雇佣医师治病的告示就是他告诉李幼白的,而且村子多受照顾,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而且他拿过不少李幼白的好处。 别看人家是个小姑娘,心眼多着呢,绝对能逢凶化吉。 他在官道上来回跑了好久,别人一听说遭贼人打劫,立马挥袖而去,直到碰到两位好心的少林弟子,这才算是有了底气。 哪怕他不行走江湖也经常能听到一句话,天下武功出少林,他对武学品级没概念,想着有人帮忙加上李幼白雇佣的武师,多半没有问题了。 在三人前行方向几百米处,李幼白跃上高空后摔落山下,天书余力尚有,身体仅仅是擦伤而已。 不过双腿已经无力再跑,从地上捡了根木棍杵着慢慢向前艰难挪动,样子很是狼狈,速度如龟爬,她清楚武人体质。 自己刚才那招不过是虚张声势,运气好点对方会猜忌不断然后溜之大吉,运气差点则会继续追击,天书所剩余力还有一成,只能留到关键时刻保命。 越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李幼白还没走多远,被泥土掩埋的两名黑衣人就已经破土而出继续往山下追来。 折了四名弟兄,这钱绝对要拿到。 瞧见连路都走不稳的李幼白更是坚定心中所想,肯是身上有某种奇门异术,真要是使出如此威力的招式,早都是武学宗师了,哪还用得着跑。 “跑跑跑!我看你还往哪跑!”两名黑衣人不再留手快速逼近。 李幼白双手紧抓木棍,对方不会杀自己是知晓的,不然刚才不会利用铁网,她还有机会,哪怕一换一也是赚的。 心中计划等对方靠近就将天书的余力注入木棍中,要是能打在身上,情况可能会有所好转。 正当两名黑衣人离李幼白还有三步之时,一根铁棍从天而降落进土里,阻挡在双方中间,身后传来陈大焦急的呼喊声。 “神医!我搬救兵来了!” 李幼白回头诧异的瞪大了眼,自己还没想过指望他,没想到意外帮了大忙,如释重负之下,身子一软瘫坐在地,吓得陈大赶紧冲过去。 两名武僧快步赶来将李幼白和陈大护在身后,一面露嘲讽的武僧前走两步将自己的铁棍拔出抗在肩上,看向对面的黑衣人,眉目满是不羁之色。 “黑布裹面不是匪人就是贼寇,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你们就算想跑也已经来不及了。” 为首黑衣人侧头与兄弟相视一眼,出自少林的武僧各个都绝非等闲之辈,还在寺中修行的武僧还好说,若是碰上离寺修行的,那许多江湖人都不愿得罪。 少林势力庞大信徒众多,名下良田更是数不胜数,食物充裕。 并且与商贩,豪绅,官府,地主以及许多势力互有合作,合纵连横,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个不好招惹的门派。 说话的武僧似乎是给两名黑衣人做反应的时间,然而,当一名黑衣人转头与同伴对视之时,他便挥棍而上。 为首黑衣人瞬时丢出三把飞刀阻挠武僧步伐,当即冲同伴叫道:“拼了!” 同伴听闻此言持刀而上,对方武艺与实力明显更高,他们二人为了追李幼白内力消耗太多,恐怕是难以脱身,放手一搏才有机会。 率先发难的武僧双手握棍劲风旋转,几声嗡鸣,三把飞刀齐齐被棍风扫落。 而后长棍往前推送,双手握着棍尾,重心下压,铁棍呼啸带起风声势大力沉,朝着冲向他的黑衣人正脸一棍劈下。 别看这名武僧外貌十七左右,可他裸露在外的双臂肌肉紧实,身为根,肉为本,肉精体壮。 武行有言,力从地起。就见他双脚下陷,双手发力之下,全身青筋暴起,可见此棍威力之大。 也不管对方招式如何,铁棍下砸,竟硬生生将黑衣人砍来的钢刀砸断,随后棍棒继续往前,在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将他整张脸打得往胸腔处凹陷下去,直接塞进了胸口里。 他到死都还没明白过来,那个与他说一起拼命的大哥早就在他交手的时候逃跑了。 “跑?跑得了么。” 武僧收起沾血长棍欢快的笑了声,随后不管还站立着的尸体,两三步踏出运起步法往前追去,轻松奔至最后一名黑衣人身后。 举棍横扫,黑衣人尽全力左突右闪,不敢与武僧正面为敌,明显能看出黑衣人为首武艺更高,可惜仍不是少林武僧对手。 三招之后,武僧趁其不备一腿踹在黑衣人腿弯,骨头登时错位,黑衣人身形不稳破绽百出,武僧顺势一棍将他脑袋砸爆,头骨碎得满地都是。 交手时长到结束只在片刻,实力太过悬殊,江湖对决往往两三招就能决出胜负。 李幼白向两位少林师傅道谢,各自报了姓名。 出手狠辣的武僧名叫张青,样貌端正却给李幼白一丝狠厉之感,另一名武僧名叫张胜,为人要比张青温和许多,对张青直接将两名贼人打杀了有些意见。 “师弟,你怎么把人都打死了?” “不打死做什么?像这种人,说不定手上沾了多少良民的血,像李神医这样在江湖赫赫有名的医师都敢动,死掉还便宜他们了。” 张青舔了舔嘴边被溅到的鲜血,外人面前被叫师弟面露不爽,“修行路上就因你妇人之仁,好几次都差点住了黑店,我可不想被做成腊肉挂在熏架上。” 李幼白和张胜想的差不多,要是留个活口兴许能问点东西,没想到张青直接就给全部杀死了。 只不过她不知道少林在江湖是何地位,名声如何,眼下不好多开口与之说太多的话,表达谢意之后便是一些比较客套的夸奖,还有就是套一下张胜张青的武艺高低。 虽然自己消耗了一下两个贼人的内力,看张青表现显然游刃有余,若是以一敌六可能问题不大,若真能如此,少林实力那可非同凡响。 习武者胸怀兵器杀心自起,看张青态度江湖气十足,本性定是好杀之辈,加上张胜一声师弟就让他变了脸色,说明此人还喜好名声,有追名逐利的嫌疑。 长此以往今后不是大患就是大恶,反正绝对不会是什么很正派的人,救命之恩是恩,但也不会与这样的人为伍,言语间刻意拉开距离。 见识过江湖的厉害,李幼白现在只想苟回山里,今后赚钱就靠卖药了,出山是不可能出山的。 第39章 医师,救人才是本分的事 眼下贼人尽数伏诛李幼白与陈大也不用再提心吊胆,想起马车上的行李和银锭,陈大悄悄给李幼白递了个眼色。 李幼白先是困惑,她与陈大说不上默契,不过是相处了些时日比较熟悉而已,看他神情和往日行事作风,不用想也知道还惦记着自己的钱。 她想了想,雇人行凶这件事多半是徐正做的,八九不离十了。 六名贼人被武师杀死三名,追击三人被她杀掉一个,还有两个被武僧解决,徐正应该不会留有后手。 他们之间的恩怨不过是意见不合而已,又不是生死仇恨,没必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我要往回路走寻回丢失的行李,不知两位师傅要去往何处?” “我与张青要往西行前往乾山寺苦修。”张胜抬头望了眼天色,继续道:“时辰尚早,我们送二位施主一程如何?” “多谢。” 出发之前,两具躺在官道上的尸体需要处理干净,说是处理,无非就是将尸体拖到附近的山林中丢弃,等些时日自然会被鸟兽吃抹干净。 顺着官道往回走行了两刻钟左右,终于在路边发现了陈大丢失的马车,他赶忙上前钻进车里,看到行李和银锭还静静躺在里面,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要说如今灾年,野外看到无人看管的马车,理应不可能没人忍得住歹念,实际上,看到马车身后更远处血迹斑斑的路边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名武师身中十几刀,另一名武师死相颇为惨烈,整个人仅剩双腿和上半身的骨架,血肉变成碎块遍布四周,腥臭味浓郁。 没人想惹祸上身,哪怕见了也只当没看到。 眼下危机虽是没了,需要处理的事一件没少,首先两名武师是正经武馆雇佣出来的,现如今死掉的话要去武馆那边说明情况,很是复杂,善后的事李幼白打算交给陈叔去做。 张胜和张青提议说分成两路,张青送陈大返回安平县,张胜送李幼白回万乾山,两人没意见后暂且定下。 与张青和陈大告别后,张胜坐上陈叔的马车送李幼白回庄,路途遥远,李幼白体力消耗太过,坐在马车上没多久便忍不住睡意昏睡过去。 “女施主,万乾山到了。” 等李幼白再次醒来,天已经快暗下了,她揉着眼睛起身,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对张胜道:“天色已晚,夜路不好走,留在庄内过上一夜吧。” “阿弥陀佛,不劳烦施主了,小僧早就习惯露宿荒野。”张胜单手念了声佛号后渐行渐远。 李幼白拿起马鞭,驱打着老马往山上行去,别看马老,上镜湖山庄的山路它可记得,李幼白第一次赶马却是没费多少气力。 将马车驶进前院,刚跳下,渐黑的天幕上,一道红色从远处飞来,如同一条散发猩红血光的毒蛇,径直钻进李幼白胸口的天书里。 “这是我杀的第二个人了。”李幼白望着漆黑的夜空喃喃出声。 今日方见识到红字的真正威力,弹指间就能将人胸口打出大洞,恐怖如斯,要是数额与金字一样,那还了得,自己在江湖中怎么着也算得上高手了。 想杀人的念头在李幼白脑海里一闪而逝,红字目前作用她只知道能用来杀人,远不如金字作用大。 况且她身体羸弱,根本就不适合江湖厮杀,还是老实本分救人才是正理! 思考太多,想得到的太多,容易走上歧途,最终什么也得不到,到时又悔不当初。 这人啊,还是心思单纯一点好。 在山上避避风头,等过段时间再说,李幼白如此想着,一转头跑进药房拿出毒粉布置房间去了,以防今夜再有贼人偷袭。 第40章 第一次炼丹 一夜平安。 第二天晌午时,陈叔带着两个官差和武师打扮的人过来,一个是来自衙门,另一个是来自陈氏武馆。 镜湖山庄的存在自李湘鹤病重之后渐渐消失在人们视野中。 而数天前在安平县城外发生过医师因用药争执的事件后,已然成了不少人的谈资,镜湖山庄,药门,李幼白作为如今的药家掌门最终还是进入了人们的视线中。 名医遭到截杀,放在无名之辈上可能没什么,杀了也就杀了,可要是放在药家上,却在安平县内引发了小小的震动。 陈大在张青的保护下回到县城向陈氏武馆说明情况的时候,消息不经意间便流散出去了,让那些在醉香楼的医师人人自危,有点骚动,当晚就有几个跑路了。 衙门和武馆的人来,无非是例行问询经过结果,有无与人结仇之类的。 陈氏武馆做的正经生意,肯定要确认自己的人是不是在正常死亡,要是被雇佣后坑害,那武馆就亏了。 习武的人不多,但人命不怎么值钱就是了。 李幼白自然是说没有,等到官差和武师要走的时候,她找了个借口将武师留下,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递过去。 掩面欲哭我见犹怜,很是歉疚,“此事因小女子而起,银钱不多可也是我的心意,平白无故害死了两位大哥。” “神医不用自责,人在江湖难免会遇到劫数,躲不过就是如此了,再说,护师的职责就是保人平安,我们赚的是正经钱,每一分都来之不易。” 那名武师一把将银子拿过放进衣兜里,给钱哪有不收的道理,又见李幼白是个孤苦伶仃的姑娘家,要说惹到仇家他也不怎么相信,拿了人家银子不好意思扭头便走。 “神医要不再想想,遭人截杀的要么劫财,要么寻仇,极少会无缘无故置人于死地。” 李幼白见武师上套,欲言又止,最后开口说:“那可能与济世堂的徐正徐公子有关。” 花了点时间将当日情形还原到武师耳里,难免会添油加醋一番。 总而言之,结合济世堂平日在市里蛮横的表现,李幼白没答应合作梁子就算是结下了,没啥好说的,武师听完李幼白讲述如此认为。 世上不缺胆子大的人,敢于挑战权威,敢于破坏规矩! 自己这招借刀杀人不知道有没有用,济世堂一日不倒李幼白就感觉不太安全,官府那边她怕有济世堂的人所以才没有开口。 陈氏武馆和济世堂互相勾结的几率不大,就算两者合作,济世堂杀了陈氏武馆的人,亏也是陈氏武馆自己吃了。 可要是没有合作,以目前济世堂摇摇欲坠的姿态,陈氏武馆和集思医馆背地里再给济世堂下点绊子,等他倒台后分而食之利益不是更大么。 人会本能的趋利避害,哪怕是组织,也是人本能后放大的结果,需要吞噬更多的利益,否则组织如何存活。 送走武师关上前院木门,李幼白擦擦眼角,大男人想憋出一滴眼泪是真不容易,羞耻就不说了,看来今后要准备些能催人落泪的药物。 别看自己身娇体弱,这也正是优势之一。 “陈叔,银子你拿着,这段时间就不要到处跑了,安心过个好年。” 李幼白取出五两交给陈大,跟着她,陈大可捞了不少油水,比他上工还多出许多,有自己这层关系在,身份待遇在林家那边的都变得特殊起来。 “多谢神医,我自然知道!” ... 一月十八,过大寒,风雪比半月前更甚,万乾山上呼呼刮着冷风,万株树上都结了层冰壳。 离庄走进后山小道去打水,一路山林深处,冰枝拂衣,脆折有声,白雪压地不见寸土。 “好冷,今年的死人看来要堆积如山了。” 一想到安平县城外的难民营,李幼白心里就不是滋味,韩国大大小小县城,不知道还有多少个诸如此类的营地。 地主老爷们心地善良,见不得人死在城里,所以与官府合作共同救济灾民,让他们住在城外。 李幼白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体内运转开穴功法保暖自身,来到河边,发现水流不急的河面早就结了层薄冰。 她抬手一弹似有利箭飞出,冰面龟裂破开落入水里。 装了两桶水,李幼白又转身往山庄回去,就见她肩不扛手不提,两桶水就悬浮在她身后,略微左摇右晃漏出水来,不过无伤大雅。 自那天被黑衣人追杀后,李幼白每日在山庄里潜心修行,不是开穴就是利用天书操控器物。 诸如不用手就能开门,劈柴,打水,整理收割药材等等,别样的感觉屡试不爽。 自己的第一次死劫有惊无险度过,谁又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眼下要加快习武进度才行。 检查一遍山庄里的机关陷阱没有问题后,李幼白来到医房内的小隔间,将几味开穴丸成分的药材经过精选碾碎后放进丹炉中。 加入清水,点上柴火开始升温炙烤。 炼丹一脉李湘鹤从未教过,祖上留下来的医书却是有许多记载,一连看了几天,今天备好药材怎么着也要实际应用起来。 纸上理论就和说话一样,用处不大,实践结果才是真理! 炼丹过程非常繁杂,是件对精准度要求极高的事情。 火候,药材分量,种类,时间把握等等,错之毫厘,谬之千里,若是要自行开创一枚丹药,少说也要经过成百上千次的失败才有可能成功。 消耗海量的药材不见得会成功,所以与其不断投入资源去累积成果,不如直接花银子买效果显着的丹药方子合适。 这样捞钱的方法更快,更稳而且不容易出错! 三刻钟之后,默默观察丹炉的李幼白一抬手,炉盖便悬浮起来,炉内冲出一道浓郁水雾,她吸吸鼻子,闻下味道,点点头。 自己利用倒推的方法将开穴丸分解出来,然后再反着步骤来就能自己炼制开穴丸,无需再去锻剑坊购买,只需自己种植原料即可,能够为剩下一大笔银子。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第41章 出乎预料! 毕竟李幼白是第一次炼丹,经验缺失,成与不成都无所谓,就当是练手了。 取来一个竹子削成的木夹,将丹炉内精华流尽的药材夹出丢弃,再往里添入三味辅药熬制,工序复杂,并非是简单的丢到药鼎里面煎出汤汁。 她没有开穴丸的制作方子,一切是根据祖师所留医书常识性制作,通过煎、熬、焙、煅等手法将所有药材中的蕴含的精粹提出融合一块。 和煎药不同的是,炼制丹药的过程要比煎药所花费的时间更久,而且还需要更稳定的温度与封闭环境。 她以前在小说中看到的炼丹之术,实际上被省略了太多步骤,包括看仙侠小说时,发现炼制出的丹药出炉就是圆形。 真实情况是炼丹的最后阶段中,炼丹师会使用特殊工艺将粘稠的药液转化为固态丹药。 最常见的一种常见的方法是将液体倒入模型中,使其凝固成所需的形状,有些炼丹师会使用手搓的方法将液体凝固成丸状。 通读师祖遗留下来的医书,李幼白才算是真正开了眼界,对炼丹术有更深层次的了解,就连炉鼎的材质和用料也极为讲究。 然而,就目前自己的技术和经济实力,还是不考虑太多,否则就是差生文具多,毫无卵用。 四个时辰以后,李幼白熄掉炉鼎下的柴火,静置一段时间冷却温度后才小心翼翼操控天书掀开炉盖,避免掉当场炸炉的风险。 开穴丸总计十六味药,根据比例所调配炼制出来的成果很少,拿来勺子深入炉底慢慢舀出放进小瓶里,炼了她四个时辰,时间也是成本。 一夜过后,李幼白醒来第一时间就是去医房查看开穴丸成效。 因静置冷却一夜,药液凝固在了瓶子里,她用筷子往里面戳了戳,倒出几个块状黑褐色的物体。 无论气味还是颜色与锻剑坊所售卖的下品开穴丸相似程度较高,反正无毒,李幼白以身试药。 入口味道仍然没多大差别,落进腹中之后,李幼白打坐冥想,感应脏腑变化,同时运转阳跷脉中的通天,飞扬,曲差,地仓四穴监查药效在腹中的流动去向。 觉察到胃部微微发热,有团无法散去的热流凝聚其中,怎么也无法消化。 说来也奇怪,她当初服用开穴丸时,效果与如今差别巨大,可能是她当时并未全开阳阴跷二脉的缘故,无法觉察到自己体内更细致的变化。 李幼白不做思考,尝试冲击阴维脉穴道,此时,胃中热流开始逐渐消散,流失,有一部分则化成丝线游向阴维脉的大横穴,附着于血肉之上不断侵蚀顽固的经穴,似要帮助李幼白冲破这薄薄的屏障。 此间玄妙的感触令李幼白赶紧抓住时机,引导天书,一抹抹金光漫出胸口。 道道金字将李幼白笼罩其内,而腹中的火热也在金字组成的牢笼中,消散速度降下,流窜在李幼白体内供她使用。 一刻钟后,李幼白收功睁开眼,思索道:“作用倒是没变,效果怎么会和锻剑坊卖的开穴丸不一样呢?” 思考过后,她认为是做法不一样。 从师祖的医书中可以看出,每一位炼丹师的炼丹方式都是通过自身思考得来,这种行动方式是难以复刻的,而且炼丹时药材前后添加顺序药量时间都难以重现。 “有点意思,再多练几炉。” 自己的第一炉不说多好,起码没有失败,成效是有的,改进空间还有很多,应多注意细节问题。 ... 时间眨眼来到二月一,再过几天便是立春,而天上的小雪花从来都没有停过。 镜湖山庄里静得很,一个来寻医看病的人都没,她倒是清净舒服了,整日埋头在医房中炼丹。 短短七日多,李幼白整整炼制了十几炉,药材消耗极快,可架不住她有天书。 古时候没有保温棚,没有办法保护作物和动物遭受严寒影响,因此生产力在冬天大大减半,不过,却有另一种技术能够实现保温棚的效果。 李幼白自己做了几个木铲,利用天书的操控术在后院挖了一个深坑,然后在坑底铺上稻草或干草,再将作物种在上面。 接着,用土覆盖坑口,以防止冷空气进入,保持温度,冬天本是万物休憩的季节,她硬生生是用天书给种出来了。 一炉开穴丸大概能给她产出七枚丹药,关键是炉子太小,她也没有足够的地方烧制,受空间所限,不然能炼制更多。 数了数如今自行炼制的开穴丸数量,足足有九十多枚,直接吃到爽,再配合天书辅助,定能事半功倍。 咚咚咚,前院木门被敲响。 “李神医是我!李二,李二!” 熟悉又开始逐渐陌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时,让李幼白记起一个名叫李二的人,许久不见,她差点将这人忘记了。 李幼白将制作好的开穴丸藏在小隔间里,披上厚厚的衣服出去开门。 顶着小雪来到前院,站在木门后,顺着门缝往外瞄了眼,看来人的确是李二,没有异样后,李幼白这才开了门。 很长时间不见面,如今再见,李二已经变得富贵起来了。 身上穿着绸缎,头上还戴着兔毛缝制的帽子,脖子上更是裹着带毛的襟巾,手上同样戴着套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在他身后还有一辆两匹马拉着的货车,旁边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带刀护卫,好不威风。 “李神医,听说你被人截杀,没有大碍吧?” 李二说话的时候上下打量李幼白,发现没有受伤的迹象,反倒是整个人变得有种缥缈的距离感,令人奇怪,总之她没有受伤,自己提着的心能够放下了。 “无碍,被两位少林师傅所救,多些关心。天气冷,先进来喝杯热茶再说吧。”李幼白有好多事想问问李二,挪开位置邀请道。 李二摇摇头,叫人取来两个大包裹和木箱放到李幼白跟前,“我刚从马庄赶回来,听神医遇险赶紧过来看看,见到没事心里是安心了。 现在还要赶着回家看看小妹,地上的这些是吃食,箱子里装着的是我搜集来的珍贵药材和药种,还有银钱,想着神医应该是感兴趣的,所以就买来的了。” “太贵重,你还是拿回去吧。”李幼白盯着地上的东西发愣,看来李二这家伙有意外之财,真的是发达了。 “嘿,当初没有神医一药之恩,哪能有我李二今天,要是神医需要,我如今全部身家都给你又有何妨。”李二拍拍胸脯,满脸感激。 “不说这些。”李幼白摇头。 李二神秘一笑,忽然对李幼白说:“神医,我听外头传言,是那济世堂的徐正想要雇凶买你身子,事情败露之后徐家全部入狱,负责差办这件事的是徐家管事,他全部都招了。” 李幼白一惊,追问道:“后来呢?” “数罪并罚,往日被欺压过的百姓纷纷告状,最后宣判年前在安平县市集满门问斩!” 李二的话出乎李幼白预料,那个敢于挑战权威,敢于挑战规则的人竟然这么快就要死了! 第42章 吃吃吃吃吃... 仔细揣摩的话也能想得通,只不过济世堂倒台的速度着实快了些,算算日子连半个月都没有。 等李幼白再往深处细问其中根源,惊恐得知,济世堂垮台的起因竟是一桩小小的流言。 身为医者的济世堂徐正徐公子雇凶买人,对象还是同为医师的江湖名秀药家之后,坏了规矩,此乃江湖大忌! 三人成虎,到底做没做,所有事情济世堂说了不算。 古今中外,破坏规则挑战权威的人就如同变法者,没一个能落得了好下场,不是砍头就是抄家,流放那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其实归根结底,并不是施罚者认为徐正罪大恶极,而是他触动了安平县内各个集团的利益。 大家原本明争暗斗不见猩红,可是某一天你突然玩不起要拔刀杀人,就算对象不是自己,那也要用个理由把你给做掉,鬼知道今后你会不会对我出手。 真实的权谋往往不会太过复杂,无非利益二字。 官府一看形势不对,就算往日是合作伙伴,为了平息众怒同时也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直接拿济世堂开刀。 砍掉之后,财产充公的充公,分配的分配,每个人都是赚的! 这也是为什么贪官杀不尽,因为贪官上面和周围还有更大的贪官,钱一直都没有被移走,而是变了一个拿钱的人,苦的最终还是百姓,毕竟贪官从来都没有少过! 越往后想越细思极恐,官老爷和地主豪绅咱惹不起,自己在他们眼中可能也是个小屁民罢了,不足挂齿。 李幼白平白无故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早已决定远离是非争斗的想法,如今越觉得正确起来。 李二道了声改日来访,便坐上气派的货车匆匆下山赶回家去。 李幼白锁好院门,抬眸看了眼院墙和院中地里因为害怕而布下的毒钉,徐正大势已去,心中大为安定,可惜不能亲自前往刑场一看,只能让李二替自己看看了。 等李二到时再问问当时情形,听着徐正如何死去,也算报了自己的一箭之仇。 今日听闻好消息,人逢喜事精神爽,开开心心回房练功去,修炼速度定能比往日加快一倍。 锁好门窗,李幼白走进医房小隔间内,锁好后把装着开穴丸的八个小瓷瓶揣进怀里,再次推开了小隔间的小隔间。 此间极为隐蔽,空间刚好能容下李幼白,她旁边还有个小的隐藏门,肉眼难辨,推开就是后院,若是有贼人上门,立马钻门逃跑。 医房被她重新改建过,有天书的能力在,只要不是大型工程都不在话下。 脱去累赘的大袄,开穴时身体不能轻易受到干扰,而且冲击经脉薄膜时还会周身发热。 让李幼白解释此现象的话,她认为是开穴口诀与道家的练气吐纳有异曲同工之妙,讲究的是一个炼精化气、还精补脑,运转时体内能量流动加速导致体温升高,速度越高温度越高。 上辈子自己送外卖时就见过一个公园老头,他每天早晨必定练上一套八段锦,凌晨还要起来练气,七十岁年纪依然还会一柱擎天,看老头气色不像骗人。 可惜的是自己弟弟成了妹妹,吃了万寿果后身体出现二次发育,妹妹却是变年轻了,连头发都还没长。 “还想这些有的没的,你已经回不去了。”李幼白叹了口气对自己说道。 脱剩两件衣服,李幼白打坐下来,把瓷瓶放在边上一一打开,此间还放有素食够她吃两三天了,全是为闭关做的准备。 倒出两枚自己炼制的开穴丹放入嘴中,李幼白随即闭上眼,天书同时激发,金光闪闪的文字盘绕在她周围。 感应到腹中两团热流之后,她立马遵循允白蝶所给予的口诀开始冲击阴维,阳维两脉穴道。 有丹药,天书辅助速度极快,李幼白的念头只是稍稍开始,就已经触摸到阴维脉的大横穴了。 经脉中的穴道开得越多,其他经脉就会越加坚硬顽固,李幼白对允白蝶的小册子如今倒背如流,开脉通穴就是开发人体极限。 就如同疼痛和困倦,是对人体的一种反馈,让人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来保护自己的肉身。 而开脉通穴就是逆向而行,人能够控制疼痛的感受,甚至失去痛觉,也可以不睡觉,哪怕再疲劳也能保持绝对的精神状态来应付下一件棘手的事。 代价就是损耗以损耗自己的肉身为代价。 能换来超出常人的能力,也会带来超出常人的消耗,所以开脉通穴者皆会练功习武强健肉身,否则只会适得其反令肉体崩坏。 半刻钟后李幼白收势开眼。 “牛铁柱看人资质还挺准,白娘当时似乎是没有说过她资质如何,现在差不多自己都能看出来了,确实平庸。” 开穴数量从脚到头如今零零散散共有四十四处,吃了两颗开穴丹还有天书,居然连阴维脉的第二个穴道大横穴都过不去,对比总数一百七十四穴,一半都没到,自己属实平庸之辈。 “无妨,我药多,我特么吃吃吃吃吃...” 李幼白倒出三枚丹药吃进腹中,两枚丹药的能量她能够掌握,慢慢往前摸索诀窍,试着吃三枚,就算浪费了丹药蕴含的精华那也无妨,反正她药多。 三枚开穴丹直接让李幼白满头大汗,三股热流比两股来得更加迅猛热烈。 加之天书的存在让其能量流失速度减慢,更是让那些无处安放的精华之气四处乱窜,就算压制下来,耗费的时间也让丹药原本的精华流失不少了。 李幼白第二次睁开眼,擦擦额头流的汗渍,又脱下一件里衣,仅剩被汗水浸湿的贴身衣物,将她躯体的挺翘尽数勾勒,无疑是幅引人浮想联翩的佳人出水图。 “我就不信,继续...” 第三次冲击大横穴终于熟练起来,失败是为成功累积经验,然而,也并非累积经验就能成功,前提是她本就有足够的资本。 三个时辰后。 冲击十二次失败后的李幼白终于破开阻碍,穿破大横穴一往直前,此时,她已经能熟练掌握七枚开穴丹的精华之气。 落入腹中,齐齐凝聚成型,宛如一把能够披荆斩棘的锋利之剑,一路横扫而去畅通无阻。 第43章 砍头 等到李幼白真正要休息时,天色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几个时辰的时间才堪堪冲破大横穴,速度算得上快,毕竟一天就开了一个穴道。 开穴丹妙用果真极大,自己炼制的效果要比锻剑坊购买的好上数成,且不知能不能与上品的开穴丸相比。 “与我无关,这几天全力冲刺,势必要加快习武进度,保全自身。” 李幼白吃了点素食果脯,精神尚佳,不觉困倦,有的是精力,立马又磕了七枚开穴丹闭目运功。 几日后,二月八,明日便是除夕过大年。 今个安平县甚是热闹,街头巷尾,酒楼茶馆戏院全部都挂上了喜庆的红色,年节并非韩国独一无二的传统,自古以来,诸国皆有。 新年有祥瑞和美好的寓意,就算是安平县这种较为偏僻的县城,每家每户都依然张灯结彩,贴上红红的春联。 邻里间要是有关系的,还能托人找才子写两个对联沾沾文气和喜气,那便更好了。 城外难民营地里的流民经过安置,数量逐渐减少,多数都被官府拉去做了劳役,或者卖身在本地富商勋贵的门下做奴仆,终究躲不过当狗的命。 剩下那些好吃懒做的,断掉善施后就将他们全部打散不再理会,十几个流民不成气候,死了就死了。 城内处处悬起了灯,铺面街巷都挂出几百盏灯来,绵延开去难以看到尽头,人流熙攘鼎沸,如同虫叩时,哗哗声连天。 偶尔传来几声炮竹轰响,随后又隐隐约约能听见打骂孩童的声音,紧接着有孩子的哭声传来,整座安平县一入黑夜火炽美丽,然而此等美丽并非属于所有百姓。 雪花还在飘着,哪怕天再冷,也丝毫冷不到有钱人家过年的喧闹。 无钱无财的贫民穿着破衣杵在门口,眼睁睁看着眼前热闹的一切,与同命相连的邻里和友人聊起了天。 家中还欠着钱,多的一丝因家中亲人染病给那黑心的医师赚去,一年做到头,手里是一分不剩。 此时,不知道是谁说起那丰裕县的贾氏医馆,听说东家乐善好施救济了不少穷人,可惜路途遥远是走不到那了。 而又不知道是谁谈起了几日前的新事,说起李幼白这个名字,贫民们记起城外难民营中那位年轻漂亮的女医师,如神来之手,似乎被她接手的病人就没有不能治愈的。 而今想起却已太迟,早该去城外找她寻医问药。 他们都知道那些医师是林家雇佣而来,无论如何都有雇钱,出手毫无所谓草草了事,只要不闹出岔子就行。 也就只有那名女医师是在尽心尽力做事了。 诸如此类无钱负债的百姓比比皆是,而街上行走的不是富家奴仆就是商贩走卒,不然就是官家人物,剩下便是靠着小摊赚取微薄收入的摊贩。 哪轮得到他们这些小屁民闲出屁来逛街赏灯,大城市只是人民的假象,小县城才是真实的人间。 但是,也并非没有他们喜爱的节目。 二月九,正是除夕这天,寒风微吹,雪在昨晚就停了。 安平县市集入口处早就人满为患,热闹得很,聚集在此的全是无权无势的老百姓,争先恐后要往前面挤。 几十个犯人排排跪地,井然有序,背后插着牌子,上面用朱砂写着一个大大的死字,预示了今日所有犯人的命运。 刽子手有五个,他们膘肥体壮,手里抱着砍头刀,早就提前打磨得锃亮,就等监斩官一声令下,手起刀落将犯人斩首。 跪在地上的犯人不是别人,正是济世堂徐正徐公子一家。 数日前官府就发了布告,徐家谋财害命,欺男霸女还与山匪勾结,意图谋害同僚,罪大恶极,今日于菜市口午时问斩。 菜市外一架马车驶了过来,里面钻出人来,定睛一看是个穿着富贵的年轻商贾,正是李二,他带有护卫轻而易举地挤进人群。 平时济世堂卖药开药坑了不少穷苦百姓,今日被斩,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凑过来了,各个伸长着脖子看砍头。 时间一到,监斩官站起来将令牌往地上一丢。 “行刑!” 刽子手闻声而动,摘掉犯人背上的亡命牌,端起酒碗,含了口烈酒往刀刃上一喷,随后对着犯人的脖子就是凶狠的一刀砍下。 骨碌,头颅似球滚动出去。 “好!好!好!” 看到人头落地,脖子喷血,百姓们拍手叫好心中大为畅快,平日里心中憋着的苦气和恶意,这下随着人头落地给发泄了出来。 刽子手则满脸麻木,换了个人,抬手又是一刀将头颅剁了下来。 噗的一下,断掉的脖子血如泉涌,地上积雪速度在滚烫的血液中变成了暗红颜色。 “好!好!!” 百姓的叫好声不绝于耳,亢奋热情,许多人都涨红了脸,有些甚至恨不得自己上去拿起大刀砍伤一下。 只要死的不是自己便心生快意! 李二见血喷来,赶紧后退几步,免得沾上晦气,瞧了一会,见徐正人头落地,他裹紧棉袄叫上随行离去了。 快马加鞭提着新年贺礼来到镜湖山庄,天色尚早,有钱的感觉就是好,马与马之间亦有差距! 敲开李神医的院门,见她气色充盈,柳眉如烟,明艳端庄,今后绝有倾国之资,心中讥讽那徐正没能做成风流鬼,念头刚起,又道了声罪过,不敢再多想。 “李神医,新年我来给你送礼来了。” “不必破费。” 李幼白刚从闭关的小房间里出来,几天时日,耗费几十枚开穴丹冲到了六十二穴,进展飞快,连耳朵都好使了很多。 更多细微的动静她都能觉察一二,美中不足的是五感太灵敏带来的副作用也很多,比如晚上要用东西塞住耳朵再睡。 李幼白请他来到厨房,上次两人聚在一块,对方还眼馋自己的糙米粥来着。 现如今连穿的行头都开始讲究起来,反而她还没有进展,山庄没有经过精修,没有待客的地方,就厨房里能宽敞些。 李二先是说了徐正的事,听到他人头落地李幼白心里是舒服了,随后他又说了些江湖传闻以及秦韩两国局势。 今年初,秦国的游骑兵与韩国边境驻军又在甘岭坡小打了一场,秦军看来仅仅是试探,反倒是被说书人再次吹捧说韩国兵力如何兵强力壮。 殊不知强大如当年的楚王,也在大秦的铁骑之下撑不过两年。 李幼白在醉香楼时就听人说过不少两国之间的差距,眼观当下百姓遭遇,笑说:“说书人也是要吃饭的嘛。” 第44章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说书人与常人没什么不同,往那茶楼酒馆一坐,听客喜欢什么讲什么。 譬如今日多有寒酸文人落座,说书人便讲落魄书生偶遇贵人,误打误撞之下出手相助解决贵人燃眉之急,相识后惊为大才,从此平步青云。 每当此时,文人学子便会感同身受,似乎那个青云直上的书生就是自己,然后摇头晃脑地念出一段自己准备已久的诗词,让其他听客与同僚品评一番,出出风头。 至于行走江湖的武人,那便要简单的多。 三招两式打死山贼,四拳两脚踢死魔门教主,六拳八腿将贪官揍得四分五裂,救出被诬陷的名门闺秀,最后抱得美人归。 江湖闲散汉们只感觉那就是今后的自己,轰然拍桌叫好大呼过瘾,没钱的丢个铜板意思意思,有钱的赏几个银豆子。 故事都大抵如此,以李幼白的眼光来看就是图一乐,然而,古时信息闭塞,有些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村庄,亦或者去外地瞧上一眼就老死在了生养他的地方。 此种环境之下,说书人说着说着的故事经人口传讲述,久而久之就成真的。 每当别人刨根问底说起到底是谁得了富贵,抱得美人归,那自然没人说的清,又解释说出自他人之口,而他人是谁,那就更说不清了。 眼看时辰差不多,李二迟疑道:“我有事相求,神医能不能听听?” “讲。” “我花银子在乡中置办了十亩良田,想用来种植药材,若是要聘请药童所需花销难以承受,所以我雇了乡里村友,打算请神医教他们一些浅显的培药之理。” 李二想要做大做强,第一步就是买地种药! 李幼白听李二口述,十亩良田价格恐怕在千两之下,如此巨款,李二绝对是发了笔横财,恐会遇上劫难,当即不愿离开山庄再卷入是非。 “恐怕不能随你同行,不过我可以将常见药材的护理之法写在纸上,你可雇几个明白人传授。” 李二弯腰撅腚施大礼,“不会让神医吃亏。” 李幼白摆摆手,她手里银钱扣去给陈叔的,手里头还有四十多两,够用很久了,自己对金钱的观念远没有上辈子那么重。 毕竟有钱的确能活得好,但要是没有武艺傍身,也就那样。 “万事多加小心准没错,天下没有白送的富贵。”李幼白送李二出门好心提醒说。 李二一怔,听在耳里意味深长,仔细揣摩后更觉眼前的小姑娘聪慧过人,感激道:“感谢神医提点!” 送走李二,李幼白回到医房,呢喃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恐怕再过几年就是秦国的天下了。” 就算魏韩联手,李幼白认为两国都不会是秦国的对手,秦国君主的智慧可不会比百姓差,哪会想不到两国联手的局面。 当初楚国传言以兵家自傲,自说用兵如神,能够料敌先机,结果被打得抱头鼠窜。 楚国皇家人的性命若不是被墨家所救早就灭国了,至今很有可能躲藏在韩国境内,反观韩国,能拿得出手的势力或者大族李幼白还未听说。 不过李二同她讲过,皇帝正四处招揽名士与武林门派,其中最为出名的当属七大剑派之一的南天剑门。 掌门云中子的一柄云霄剑更是江湖传奇,江湖人送天下第一! “罢了罢了,我又不是官,只是一个马喽,到时候秦军攻入城来第一个被砍头的绝对不会是我,情况不对跑路便是,自己首要的威胁还是江湖歹人与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人性之恶!” 人走茶凉,明日就是大年初一。 晨光熹微,李幼白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穿好衣服。 她喜欢裸睡,上辈子倒没这种癖好,只不过变了个性别,不脱去衣物躺床胸前总是勒得难受,仿佛呼吸都困难了几分。 洗漱,扫尘,烧香,向师傅恭贺新年到来,镜湖山庄冷清依旧,不见一丝新年色彩。 李幼白点上三炷香插在李湘鹤的灵位前,跪下磕了三个头。 “想起门规,初时觉得师祖和师傅迂腐,不收钱财哪能过活,如今再想,以师祖和师傅的医术是幼白错了。” 百姓苦,收与不收有何区别,豪族大门挥金如土,收与不收另会大方招待,又有何区别? 原来师祖最厉害的技艺不是医术,而是人情世故,更是识人辨人的本事! 想到李湘鹤从未与自己说起过这些,怪不得别人总说药门没落,不无道理。 李幼白站起身,忽然皱眉,自己好像很久没有梦到师傅了,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一时间自己小时候的回忆里连师傅的身影都没记住。 “她应该是喜欢穿白色袍子吧...”李幼白不确定地低吟一声。 咚咚咚! 院门响了,大年初一居然会有人上门,李幼白收回思绪,前去开门。 左手袖子里捏着石灰与毒粉的混合物,右手摸着袖中藏着的贴针,配合金字天书之力,弹射威力不亚于现代袖珍手枪。 透过门缝朝外一瞄,是个流浪打扮的妇人还带着小孩,她身后有个块木板,上边用草堆盖着,底下躺有人,地上积雪遭到剐蹭,是妇人一路拖拽而来。 有功德上门! 李幼白将金字称之为功德。 她救治百姓如今不收分毫,竭尽全力,称为功德有将自己抬高的嫌疑,可她从不觉得是自己做了好事,毕竟她救人有利可图,从不做自欺欺人的事。 “快请进!”李幼白开门放人,手里暗器仍然没有松开,以防江湖歹人联手攻击。 妇人没有进来,而是拉着小孩直接往地上一跪,悲恸的流出眼泪,哭泣道:“神医,求你救救我家相公吧,我们远从安平县来,路上已经耽搁一天了,今后做牛做马,任凭神医开口...” “切莫担忧,容我一看。” 李幼白安抚一句,看人表情不似作假,谨慎来到后边,掀开草堆一角,发现里面的汉子鼻青脸肿,再细看,遍体鳞伤,身上到处都有被器物殴打的迹象。 试探鼻息再探脉搏,十成生机仅剩一成,李幼白放下戒心,赶紧一指按在汉子额头,功德之力源源不断涌入汉子身体。 过得片刻,李幼白收起能力无奈摇头。 天书没有起死回生的效用,能修补身子,但无法肉白骨,常人身体远没武者强悍,遇上今年寒冬加之伤势内病。 阎王爷亲自上来拿人,李幼白可压不住。 妇人恍然,她不可置信地摇头,跪着往前挪了几步,来到李幼白跟前,腰弯得很低,有话说不出来,哭了几声,最后任命般扑到汉子身上痛哭起来。 孩童懵懂无知,跑到汉子旁边学着妇人的样子唤他起来。 李幼白叹息一声,别人叫她神医,可自己终究是人,心生怜悯而又无可奈何。 “怎会落得如此,看伤势是遭人围殴,我可帮你写张状子去衙门告发贼人,定能还你清白。” 妇人擦了擦眼泪,咬牙切齿的模样让她面目扭曲起来,满是怨毒,“是知县薛进的儿子薛仁!” “十天前,我与相公从临水县送货过来撞见了在街上看灯的薛仁,结果出城时遭到官府阻拦扣押,有人告诉我只需陪薛仁一晚,我哪能从了他...” 李幼白暗自不忍,已经猜到后续,正是去年害死许老头凶手的亲爹! 薛进是安平县的知县,管理一个县的行政、司法和财政事务,六品官职,地方行政的最高负责人,也就是县的首长。 铁打的官员流水的民,不与官斗,否则自食其果,平民无法忍气吞声,最终只会家破人亡。 等妇人说完话,李幼白才注意到她面貌年轻,颇有姿色,且眉梢妩媚外长,这是李幼白上辈子常听人说的红颜祸水之相。 这桩案子恐怕今后只能埋藏在妇人心底里了。 “节哀顺变,我与旁边的牛首村民有些交情,可出钱让人帮你将男人送回家乡安葬,好落叶归根。” 李幼白于心不忍又不想惹祸上身,便改口让其安葬,别再想太多有的没的。 妇人哭过之后脸上仅剩迷惘,“钱财已被尽数抢尽,家中房屋也被官府查办,我没有家了...” 说罢女人忽然笑了声,帮自家男人盖上草堆,再次谢过李幼白后将木板的绳子缠在腰间准备下山。 李幼白趁女人不注意飞快出手将一块银子塞进孩童手里,同时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孩童乖巧的点点头,跟着娘亲离开。 直到山脚下,孩童冻得发红的手才抓不住银子掉在地上,妇人见后也不问,通红的眼睛再次流出眼泪,朝着镜湖山庄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带着孩子消失在白色的天地间。 前方雪路白芒无边,不知路在何方。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李幼白有感而发。 一道功德之力从山下飞来,撞进她的胸口消失不见。 “桀桀桀,好一句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看来神医年纪不大却深懂世俗之道啊,实在是妙!” 一阵怪笑从李幼白头顶传来,她心中一惊,抬头却看不到人,袖中双手赶紧握住毒粉暗器。 第45章 大大的好处 “我在这!” 李幼白低头一看,此人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跟前了,还是个侏儒,看起来有三十多岁,头发绑成鼠尾,皮肤粗糙,十分丑陋很是难看。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李幼白赶紧示弱行礼,自己听力灵敏连对方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跟前都不知道,如此强者断然不是对手,而且能不能出手都是另一回事。 “丁丑。” 侏儒直接报了名讳径直走向医房,巧妙避开院内机关暗器,一看就是提前来此踩过点的,只是没有恶意罢了。 “原来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侠盗,没想到竟然能看到真容,实在是此生有幸。” 丁丑不是侏儒的名字,而是他的代号,来自于名叫六十三连城飞盗的组织,里面共有六十三人,相互皆用天干地支称呼。 经常出没于马庄,是个江湖闻名的盗窃团伙,经常会聚集在一起干一票大买卖。 要么不出手,出手则一鸣惊人,它们犯下最为出名的案子便是几十年前偷窃秦国国库后全身而退,一战成名,至今仍被秦国君主重金悬赏。 一颗人头价值千两,共有六十三颗! 他们的作案手法非常巧妙,经常设计出一些独特的盗窃工具,以提高作案效率,行踪神秘,很少有人能追查到他们的踪迹。 “在我面前就不要用文人酸儒那套,各个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实际上是家中没钱学武,又没门路只能念书,祈求当官发财,如今国难当头却连对策都没,文人最是虚伪,喜欢用嘴治世!” 丁丑很是嫌弃大骂出声,进入医房后大喇喇坐下,一只脚踩着椅子随意得很,压根就不像身上有病的。 可能是出于自己刚才的话,让眼前这位江湖客对自己产生认同,其实自己那句话还有前半句,且意思也不是字面上的,然而放在如今世道这么说也没错。 圣人讲究仁义礼智信,如今百姓遵循哪一个都难以吃上饱饭。 “前辈教训的是,不知前辈身体是何问题?” 李幼白谦卑询问,不回应刚才丁丑的话,李二说过,江湖人脾气古怪,不宜多开口。 “哎哟哟...去乾山寺踩盘子不慎遇到一和尚三更半夜不睡觉在那练功,还好我命硬,一棍差点让我翘了辫子。” 丁丑忽然吃痛叫唤几声,掀开厚厚的衣物露出背后伤口,就见一道清晰的棍印打在背部正中间位置,棍子的花纹都印在肉里了。 隔着衣物,此棍定是附有内力所致,记起救过自己的两个武僧就是去往乾山寺,莫不是碰见了他们? 李幼白没有八卦的心思,看丁丑身体素质不错,能说话活蹦乱跳似乎不伤及根本。 见过伤口再探一下脉,让丁丑在掀开胸前衣物,按压了几个脏腑穴道,见他正常叫唤,说明内力没打进身体里。 来到后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伤势,此时才听闻丁丑开口,“有点不对劲,我腰有点痛还有点麻,来这的时候有时双腿还使不出力。” 武者开穴后对体内变化敏锐,李幼白很是相信,一根银针扎进肉里,丁丑活宝似的登时叫喊起来,“哎哎哎,我下半身呢,我下半身没了!?” 李幼白拔出银针,赞道:“阁下练功夫不错保住一命,不过可能要修养半个月。你体内脊骨恐怕已经开裂,伤及筋骨,再用轻功小心半身不遂。” 去掉银针,丁丑立马下地跳了两下,不小心牵动伤口,下半身顿时失去知觉摔了个狗吃屎。 狼狈爬起后骂道:“少林寺这帮秃驴没个好东西,和朝廷搜刮民脂民膏不说,下个月又要办金刚大会,看我们到时不将他们的秘宝全部偷个干净。” “神医请将我治好,好处大大的有!” 第46章 真正的江湖大侠 “好处就不必了,阁下伤势痊愈后就请离开吧,我只当没人来过。” 别人嘴里许诺的东西李幼白从来就不相信,就如同老板说下个月会按时发工资一样。 “桀桀桀,神医真是谨慎,是不是害怕东窗事发惹祸上身?” 丁丑怪笑几声,却也不恼,反而兴致高亢,“我行走江湖十几年,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机灵的姑娘,真有意思,真有意思。” 和奇人异事打交道太累,江湖怪人更是如此,兴许对方一个不高兴就将自己打杀了,也不能费力讨好,容易令人生厌。 李幼白不说话算是默认,转身去准备疗伤药。 人家少林寺什么地位什么身份,几十个以偷窃闻名的毛贼许诺给自己好处,简直笑话,等下他跑了自己跑不了。 费尽心思苦熬至今瞬间会化为乌有,什么能贪什么不能贪,李幼白心里明镜似的,少林势力遍布天下,那是能贪的么。 取来疗伤药膏,李幼白让丁丑趴在竹床上露出背部,抬手三针刺入腰眼,背心,命宫三个残穴。 人体残穴有一百零三个,巨力打之非死即残。 从允白蝶的小册子里得知,武林高手可以通过修炼来减少死穴,修为越高深死穴越少,越是难找到肉身破绽。 想要战胜此类高手,则需要正面将他们击溃,也就是在武艺上胜过他们,否则机会渺茫。 残穴被银针刺入,丁丑发觉自己下半身又没了,嗷嗷直叫唤,李幼白解释说这是为了更方便用药。 这三针有麻痹效果,丁丑伤及筋骨,用外敷药难免会牵动体内伤势,到时候哭爹喊娘宛如手术不打麻药,屎都给他痛出来。 外敷内服配合功德之力,以丁丑的体质应该六七天左右就可恢复最佳状态,武人体魄常人无法比较! “呼...” 半刻钟过去,丁丑舒服地躺在竹床上低吟几声,“不愧是药门神医,手法果然厉害,不瞒你说,这样下来四天后我就能下地了。” “恭喜恭喜。” 李幼白假模假样道几声喜,收拾好器物打算离开,丁丑则立马蹦起来将她叫住,似乎有多动症,整个人一刻都静不下来。 “神医要是没事就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咋样,另有宝物相送。”丁丑猥琐地笑了几声。 李幼白看他一眼,山内有人她不在好去练习天书的控物之术,也不能闭关修炼,几乎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如今只想早点将这人送走。 沏了壶热茶过来,点起暖炉,李幼白坐在丁丑不远处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丁丑侧躺在竹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向李幼白,好看的姑娘天下皆有,惊为天人的容貌世间罕见。 “桀桀桀,你问,我答。” 李幼白想了几个自己想知道的问题,道:“学武之人是不是都不好女色?” “那不是,习武之人最好女色,精力充足无处发泄,不过我们男人习武都讲究固精锁阳,以阳为本,一旦破功精气就容易一泻千里,想补回来可不容易,所以多数时候都是过过嘴瘾和手瘾。” “原来如此。” 李幼白了然的点点头,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怪不得没听过有哪个江湖高人掳掠女子,夜逛青楼的传闻。 这么说的话,男武者要么不近女色,要么一日千里,前者毅力过人,后者肾力超人! 丁丑后半句言语很是猥琐,李幼白假装听不懂,面不改色,心里是有点犯恶心的,让她有种被南铜包围的错觉。 不过心里踏实许多,说明丁丑不会向她出手。 听到最想听到的,其他事情李幼白也无所谓了,记起锻剑坊里的允白蝶时,她又问道:“县城武馆各处都有不同品级高手坐阵,我看他们生意门可罗雀,貌似远没有跑江湖挣钱?” 丁丑饮了口茶,嘴里淡出鸟来,将茶杯放在一边不再打算碰。 “人家那是正经生意赚的辛苦和卖命钱,你忘了陈氏武馆的两个三品武师,两条命加起来扣去武馆所得,一人一天就赚二钱银子,玩什么命啊,压根赚不到钱。” “什么最赚钱?”李幼白追问。 丁丑笑说:“偷抢劫掠最挣钱!” 李幼白的凤眸闪过鄙夷,“还不是从老百姓手割去油水,我看行商也挣钱。” “小姑娘没混过江湖懂个屁,张口就来。” 丁丑得意起来,本以为眼前漂亮的小女娃天资聪慧落地便知人事,原来还有她不清楚的道道。 “行商是能挣钱,但路途险峻,深山贼匪饥饿如虎,你真以为几个镖师护着就能够行走天下?” 丁丑嘿嘿一笑,“十成银子,有二成给山匪充当过路费,二成给朝廷充当过关费,还有二成要给关口守卫,剩下四成才是自己的。” 养虎为患! 李幼白若有所思,继续问道:“那声名鹊起的高手是怎么赚银子的?” 一颗开穴丸就卖一两,更别说找师傅教学开穴道理与傍身武艺,处处都要花钱,以李幼白平庸的资质,要是猛吃开穴丹,一个月就要花上百两银子。 “嘿,普通人变成高手无非就两个路子,偷和抢。” 见李幼白脸上的惊讶之色,丁丑兴奋道,“老丑我行走江湖多年,认识不少高手,有个最为出色。” 丁丑说着说着坐起来,“那泼皮从前是个山贼,后来赚了笔大的自己将银子卷走跑路自立山头,易容成武林人士,打着旗号将以前的兄弟都杀了! 从此表面行侠仗义背地养着山贼并且通报消息让他们四处掳掠,抢来的银子自己留下两成,花一成积德行善,依旧是赚得盆满钵满,肥得流油,连盛痰用的器皿都是美人盂!” 李幼白脑补能力丰富,眼角一抽差点反胃吐出来,学过古代历史,美人盂顾名思义就是一件用活人做的痰盂。 “还有七成去哪了?”李幼白端起茶杯想喝,却突然犯恶心没能下去嘴,只得放下细问。 “桀桀桀。” 丁丑怪笑几声,李幼白厌恶的模样都是如此赏心悦目,解释道:“七成可是官老爷的,真以为朝廷会任你偷来抢去,那是因为人家也有一份!” 李幼白顿时对江湖大失所望,明明知晓江湖险恶,等听到事实的时候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失落感来。 果然真相才是快刀! 然而天下之大不能以偏概全,世上不可能没有好人,名不副实的大有人在,名副其实的绝对也有。 有黑夜,自会有光明! 李幼白继续问:“难道就没有好的江湖大侠?” 丁丑此时不再说话,而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当然有,在老百姓这里呢。” 李幼白忽然怔住,没想到眼前这个名叫丁丑的毛贼境界如此之高。 是自己目光狭隘了,她站起来施礼道:“阁下是不是想对小女子说是非公道自有人心?”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睡了。” 丁丑收起嬉皮笑脸,转身躺下留给李幼白一个矮小的背影,在她眼中,又忽然高大起来。 一连几日丁丑都在睡觉,许诺的聊天好处没有兑现。 李幼白没放在心上,反正从丁丑嘴里得知了江湖真相,自己心中埋藏已久的武侠梦就像随着男性的躯体那般,永远消失了踪影。 大年初二这天,贾许差人送来书信和新年贺礼,东西朴实无华,吃食,药材,衣物等等,没有一粒银钱。 朋友之间没有铜臭是最舒服的,和李二比,她其实更喜欢与别无所求的贾许交往,有如君子之交,淡如水却又能彼此进步。 记忆起穿越过来第一次震人心扉的话,那便是许二牛与那薛进的官司。 百姓对抗六品知县,贾许愤青似的一句我辈行医之人岂能见死不救居然打动了她。 “啧啧,老娘可是男人,怎能悲春伤秋,天下皆苦,苦不到我就行了。” 李幼白拿起书信看了看,上边是贾许亲笔,笔锋干脆刚直,口头询问了她自己的状况,徐正的事也已经传到他耳中,往下看,则是去年的官司。 由于许二牛,他们家的生意和医馆受到影响,丰裕县的何知县与薛进为同窗好友,背地里给穿小鞋是在所难免的,好在他们上头有林家这尊大头帮忙调节,如今已无大碍。 信里表达了自己对许二牛家的愧疚和对朝廷的鄙夷,询问她天下百姓何时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李幼白取来纸笔,想了想,心中的话没能写下去,上辈子自己世界的律法和价值观放在如今,别说她李幼白,整个镜湖山庄都要劈成两半! “烧了烧了。” 李幼白赶紧把贾许的信烧掉,并且落笔书写,让贾许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少想大国之事,也少将自己内心想法写在信里。 “这傻子,真不怕朝廷抄了他的家,愤青二愣子是真的有点恐怖,说话做事不过大脑的。”李幼白自言自语几句。 写好信件交给信使让他赶紧送回去,免得贾许再闹出岔子牵连了她。 古时候诛九族可不管你族人旁支有没有犯事,反正有关系的全部无一幸免,而她这种朋友关系,可轻可重。 若她是皇帝的话,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样都要死! 做好饭食,李幼白端着来到医房给丁丑送饭,结果推门进来,发现人去房空,床上留有一本秘籍和木匣。 李幼白放下端盘过去,只见封面上写着四个字——暗夜飘香。 第47章 暗夜飘香! “暗夜飘香!” 秘籍质料古旧,并未全新抄录,一看就知道是丁丑从哪个门派里偷来的原本,或者说六十三连城飞盗。 他们六十三个专门修行轻功的贼人同时出手,还真不好抓住。 当日查看丁丑的身体时她就已经发现,丁丑上肢长膘却能抗下少林武僧一棍,修行的肯定是某种能抗不能打的内家功法。 下肢腿短却如铜皮铁骨,江湖武学实在是五花八门! 李幼白不再乱想,翻开秘籍第一页,文字密密麻麻还不是韩国文字,经过仔细辨认后,她发现这本秘籍是来自秦国的某个善于用毒的门派。 再看第二页,有简单描绘的女性小人图,她们身上各个部位穴道标有印记,略有些复杂。 页数不多,李幼白回到自己房间,摆开笔墨纸砚,边看边记录,很快将秘籍以十分容易查看的方式标注出来。 发现此门武学与开穴有点像,不是内功,是本和体质有关的功法,和道门颇有渊源,非炼脏炼气,而是炼肤炼皮。 大成后能够身飘异香,百毒不侵,并且还可以控制皮囊散发出晕,毒,醉,迷,幻五种香气,令人防不胜防。 就算是江湖高手也要催动内气抵抗毒气侵扰,长时间留在毒气中依旧难以抵御,是本上品的镇派武学。 “好东西。” 李幼白很是喜欢,丁丑要是给的拼杀武学,她练不练都还未知晓,常在河边走哪有湿鞋,与其近身搏杀,不如拔腿跑路,边跑边丢毒针毒粉毒石灰。 木匣里装着的是天下奇毒之首,阎王的碟中果,人间的勾魂果,哪怕舌头碰到一点汁也能瞬间毙命。 只不过这种毒果培育起来代价也十分巨大,需要百种毒虫毒药的毒囊或者根筋熬制成汁,待冷却后浇淋方能培育,每日不断,五年即可摘果。 李幼白没有看到代价有多大,反而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浪费在了这种害人的果子里。 丁丑没有杀自己的理由,也没有杀自己的兴趣,李幼白不认为丁丑会用如此复杂的手段去杀一个他能简单解决的人。 “不行,还是要先试试秘籍真伪。” 李幼白谨小慎微,就算丁丑真心实意送自己一门造化,自己也要操作规范,闹成自杀就不好了。 木匣里的勾魂果有六颗,说明有六次修炼机会,果种八枚,一下子能种出八颗果树来。 有天书在手无需用剧毒汁水浇灌,简单计算只要每日摸一手连续两个多月就能收获累累果实。 并且勾魂果树材同有剧毒,砍掉能做成其他毒物防身,妙哉! 修炼暗夜飘香要把一颗勾魂果碾碎煮烂,汁水倒入澡盆当中配合热水搅拌均匀,修炼者盘坐在内,水位漫过头顶将自己全身浸泡。 李幼白为了验证功法真伪,先不打算加入勾魂果汁,而是直接烧了水倒进澡盆里,先运行一下秘籍口诀看看如何再说。 脱干净衣物,李幼白踩着木凳用手臂托着胸脯,迈出长腿踏入盆中,吸了口气后沉入水底。 心空身自化,随意任所之,一切无挂碍... 暗夜飘香第一层口诀在李幼白脑海里慢慢默念出来,不敢太过入神,唯恐功法有怪。 有开穴前列在先,同样路数的口诀运行起来颇为相似,第一层对应的全身穴道顺利脉门大开,犹如磅礴深渊吸引水内的剧毒之物进入体内,可却空空如也! 水流哗哗的响,李幼白收起功力钻出水面,洁白的身子沾满水珠,她长长吸了口气靠在木桶边缘,脸上写着高兴。 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真正学习武功,“不错,丁丑果然没有骗我。” 第47章 少林请帖 又过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李幼白发现外头出太阳了。 愁惨的阴云已经散尽,凝静的雪早已在金光下化开,推开窗户往外看去,前院里昨日的白冷今日已经碧绿生青。 “又是一年。” 李幼白打了个哈欠,默默起床穿起衣服,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得一阵,她穿着两件白衣出来。 寒冬来得早,去的快,南方二月天此时还有着冷风,不过李幼白在熟练开穴之道后,便能够抵御不算严寒的冷。 “不行,要买些料子自己缝制了,古时的人在服装上一点开创性都没有。” 李幼白说话的时候揉了揉自己胸脯,抹胸越穿越难受,愈发勒得紧了,如此下去不是个办法,要自己做一套合适的内衣才行。 昨夜差点通宵达旦修炼暗夜飘香,稍有进展,离触摸第一层晕还有几日,一层更比一层难,此门武学讲究提气运气,专门修炼身体各个穴道部位来散发异香,算奇门武学。 万万不能操之过急。 “神医,我老陈来了!” 前院外陈叔的声音响亮高亢,李幼白整理了一下装束后出去,在门缝瞄上一眼,没发现异样便开了门。 陈叔难得换上一身崭新的行头,精神面貌不错,“神医新年好,今天是开年,大伙想请神医来参与村里的祭祀礼。” 他嘴里的祭祀礼通俗来说就是祭拜先祖和各路神仙,然后大家坐在一起大吃一顿,和吃席类似。 李湘鹤还在的时候陈叔都会邀请她去参加,后来病重就没在参与了,时隔好多年,如今她也该要接上师傅的班了。 “稍等,我地窖里存有许多肉食,陈叔将之拿走吧。” “那怎么行,神医大方,之前的银子我买了酒肉,够村里吃喝。” 李幼白摇头,“我一个人吃不完,要是陈叔不拿的话就要烂在地里了。” 陈叔搓搓手,最终跟着李幼白去地窖里取了肉食出来,这些都是李二和贾许给的,生肉很多,又不是北方难以保存很久,不如借花献佛。 关门落锁,李幼白坐上新的马车前往牛首村,陈叔拿着银子买了匹好马,年轻火力壮,速度是老马的三倍,日头还没高升,人已经到村里了。 此时难免会被村民们围起来祝福一番,热情得很,村里妇女很多,听她们东扯西扯只当是听八卦,有点意思但不多。 男人则做苦力,将桌椅搬到村子中央,端来祭祀用的菜食放到桌上,杯子里分别倒入茶,酒,摆好后井然有序的四人抬着神像出来放置在场中。 随后老神棍披着法袍出来,手里铃铛法杖看似乱晃乱打咿咿呀呀唱跳,实际是有规律的。 李幼白看不懂,但知道是村子习俗心里只是觉得有趣,她不觉得村民愚昧,官府信不得,大侠信不得,信神其实是一种变相的信仰。 她不是村里人不需要参与其中,坐在旁边看着。 没过多久,祭祀结束后各家各户开始祭拜自己的祖先,有妇人过来,说起自己身体哪里不舒服请帮忙看看之类的。 “你这是闭经,崩漏带下,我给你开些清热凉血,祛瘀生新的药...”李幼白轻轻说着,很快她就被妇人们淹没。 祭祀典礼结束,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接着就是等待已久的用饭时间,李幼白简单应付几口便跟着陈叔来到村长家。 年过半百的村长躺在草堆上,身上盖着被褥,有一声没一声的咳嗽着,似乎是感应不到周围事物,有人进来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李幼白探了下脉搏后冲陈叔摇摇头,陈大叹了口气,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屋外。 “我还能开方子让村长多活几日,陈叔以为?”李幼白看向陈大。 村长的病就如同医院插管,十几条管子吊着命,硬是和黑白无常的勾魂索拉扯下不去又上不来。 陈大想了想,摇头道:“算了吧,他儿子六年前被征兵令带走了,至今一点音讯都没有,我看多半是死在哪个角落了,无牵无挂,反倒是走了好,也不用整天被这病折磨得不人不鬼的。” 李幼白深以为然。 病入膏肓必死无疑的人,与其痛苦的活着不如干脆的死掉,可是很少有人能这样想,硬是掏空家底也要活着,苦了累了自己家人。 ... 那天过后又安静了几天,李幼白就听到村长病死的消息,村民们将他大葬。 死前忍饥挨饿,死后定要风风光光的走,这也是习俗! 和她想的差不多,只是村长不愿喝她去年配出的药,意料中的事,不过当自己身边熟知的人死去时,身为医师,李幼白心底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那是种有点愧疚又有点惋惜的感觉,说不上来,生老病死是人世间难以避免的事,除非成仙! 摒弃杂念,李幼白专心投入到修炼暗夜飘香当中,几天下来,第一层还没到,她却发现自己的皮肤日趋变好了。 本来吃了万寿果后自己的皮肤就如婴孩般细腻光滑,现在更是粉腻酥融,除了头发和眉头以外,皮肤上多余的毛发全都掉光了。 隐约间她还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香味,与万寿果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有种难以道明的吸引力。 “恐怖如斯,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体香?”李幼白甚是惊讶,不信邪一样的抬手闻了闻,果然有种奇怪的香味。 第一层还没有练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应该是用来避人耳目的,主要起到迷惑作用,等自己练至第一层再试试效果。 ... 二月十九,雨水,春雨已至,万乾山上入耳皆是雨点拍打在枝叶上的清脆声响。 两名和尚戴着斗笠,手持铁棍,脚踩着泥泞的山路如履平地,一路向镜湖山庄而去,等看到半山腰中雨幕里的庄子时,和尚才停下脚步。 “是这了。” 伸手叩响木门,两人在雨声中辨出夹杂其中的脚步,停下手,等待片刻之后木门那头有白影闪了一下。 紧接着,就看到举着油伞的画中佳人缓缓推开了木门,她油伞压在肩上,素手提起裙摆施了一个礼,随后声如银铃。 “两位师傅请进。” 两位少林和尚一眼惊为天人,春雨的风里吹得姑娘衣袂飘飘而举,寺中苦修多年未曾见过女子,经此一眼难以移开目光,武道修行苦久,闻到随风吹来的幽香,一时间脸上憋得通红。 “阿弥陀佛...” 两名武僧赶紧道了声佛号,然后从僧袍里拿出一张油纸包裹的帖子。 “乾山寺准备在下月惊蛰当天举行金刚大会,届时所有少林弟子都会参与争夺名头来进入金刚院修行,伤害在所难免,此战非同小可,希望神医能施以援手,到时来寺中相助。” “...” 李幼白看着请帖,根本无法拒绝,只能接过请帖,故作客气挽留两名武僧避雨,对方恐惧眼前女施主美色,果断拒绝后匆忙下山。 回到屋里,李幼白打开请帖看了看,心情忽然烦闷起来,少林寺作势庞大,自己哪能拒绝,此举就如同当地龙头请你赴宴,不去就是不给面子。 “老秃驴,真小气,连钱都不舍得给。” 李幼白看完帖子,发现完全没有说报酬的事,感情还想白嫖她,深吸几口气后,将帖子一丢,抬手弹出一枚银针稳稳将请帖钉在墙上。 银针没入墙中一寸,对象要是普通人则早已穿心透骨,威力之大远胜现代步枪子弹。 “普通武师战斗力有限,要花大价钱请高手同行保护方能安全一些。”李幼白细想后决定写书信送去锻剑坊,请允白蝶随行。 陈氏武馆武师为三品实力,开穴通脉数不知,而允白蝶乃一百零九穴斩铁流七品宗师境武者。 要知道武学一脉三个流派,每个流派都有上中下各级三品,斩铁流七品宗师差两个境界就是当世最高九品武皇。 请她护航要比那些普通武师更加放心。 如今自己暗夜飘香刚刚一层,还不能熟练运用,功德之力和杀力哪怕自己能得心应手的用起来,依旧要格外小心。 对方可能在水里下药,饭里下毒,路上埋伏,布置陷阱,远程射击,语言坑害,午夜袭击等等伎俩来对付她,必须谨慎再谨慎。 书信一封,等陈叔来庄里找她时让他帮忙送去锻剑坊,来回几趟,与锻剑坊商议价格,最终敲定在每日五两银子。 三月初,雨水停,红日出,暗夜飘香第一层大成。 和去年比较,今年的李幼白似乎更有女子气了一些,红粉青蛾,芳馨满体,未曾盘起的青丝垂直腿弯,隐隐有拖地的趋势。 闭关几日都泡在毒水里,整个人都蔫了,今日站在院中晒起太阳。 有不识相的鸟儿被异香吸引,飞来落到李幼白肩膀上,她轻吸一口气,体内经脉穴道张开涌出一股毒流,朝着鸟儿吐了口香气。 就见那鸟儿晃晃小脑袋,脏脏的脚丫子踢打几下后从李幼白肩膀上摔落,被她稳稳接在手里。 “这门武功还挺适合我,今后要是再碰到贼人,可一口气将他吹晕过去,到时审问记录武学,自己也能集百家之长。” 第48章 朝廷才是天下第一! 允白蝶是三月三早上来的。 一袭蓝衣,一柄长剑,脸上不施粉黛,清新脱俗,此等容貌李幼白甚是少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在锻剑坊中,对方脸上少了许多慵懒,多了几丝严肃和警惕,与她不太相符起来。 惊蛰是后天,她们必须明天动身,允白蝶今天前来镜湖山庄会合,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是她说的。 当李幼白打开前院的门时,允白蝶审视她了几眼,开口道:“你杀人?” 当今世道,人命如草,见识过江湖险恶,李幼白心里对杀人的概念早就不似上辈子那样忌讳了。 官府大门朝南开,有理无钱别进来,断案仅看权势人,是真是假无所谓! 连衙门都如此徇私舞弊还说什么大公无私,李幼白在面对武林人士允白蝶时也不装模作样。 “是的,我曾侥幸打杀过两个贼人。” 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李幼白请允白蝶坐在院中石椅上,行李早已收拾好只等明日出发,她摘下院中桃树上的果实放到允白蝶跟前。 “尝尝我种的桃子,庄内只有一棵,试试味道如何。” 允白蝶看桃树花儿开得异常鲜艳,心里只想着三月天怎么会有桃树花开结果,自己在志怪话本中都没看过的场景今天在镜湖山庄里见识到了。 被勾起兴趣,允白蝶看着饱满肥大的桃果,用清水洗去绒毛后咬了口,细嚼慢咽后点头称好。 “味道不错。” “那当然,肥料可不一般。” 眼下没有要事,李幼白对允白蝶问起刚才的事来,“白娘怎么会知道我杀人了?” “你身上有杀气,很淡,可是我能看出来。”允白蝶回答。 李幼白想到自己天书中的红字,心中猜测是否会与武学相连,于是细问道:“杀气是什么?” “说来话长。” 允白蝶三下五除二吃掉桃子,说道:“有杀生因果就有杀气产生,世间众生芸芸,恩怨情仇,嬉笑怒骂,实际上是杀气在世间流转,武林高手会引导杀气,化为招式强横无比,武林杀手会培养杀气,能杀人于无形...” 李幼白恍然大悟。 自己的红字岂不是像允白蝶口中所说的武林杀手,弹指杀人于无形之中,要是自己专门杀人积累杀气,有一天岂不是自己用意念就能杀人? “听起来武林杀手更厉害,要是刻苦修炼杀气,总有一天不就天下无敌了么?”李幼白疑惑道。 “江湖上没有天下无敌,也没有天下第一,谁敢自称,谁就会死得不明不白!” 允白蝶拿起腰间的葫芦,拍掉封口,酒香弥漫,她仰头咕噜噜喝了两口。 “细说的话天下第一也是有!” “谁?” “朝廷!”允白蝶冷声道。 “飞檐走壁逃不过快马加鞭,武道宗师挡不住千军万马车轮战术,真要说天下第一,那朝廷才是。” 李幼白认真细想,认为很有道理,她身在江湖,距离朝廷中心太远而忽视了它本该有的威力。 贪官污吏砍头流放,金银珠宝全部充公,侠盗入狱,周身财宝秘籍也尽归国有。 真要论实力,有权,有财,有人的朝廷还真是天下第一! 怪不得江湖贼人出名后才锒铛入狱,原来是朝廷有意为之,想到此处,李幼白忍不住问:“以白娘品级为何不入朝为官?” 说来说去,想要安稳的捞银子还要是当官,如果她是白娘,与其卖命武馆一日赚五两,不如当朝廷鹰犬端铁饭碗。 允白蝶鄙夷道:“本姑娘哪怕落草当贼也不屑与之为伍,满嘴道义却一个拉人屎的都没有!” 第49章 国朝如此 武艺高超的江湖人说话最是狂妄,她与丁丑一样,说的话都大逆不道,直接抨击皇帝的昏庸和当下官僚主义的贪赃枉法。 李幼白自认是个马喽,穿越来时就被许老头点醒过,切莫不能口出狂言,她听允白蝶说就好了,自己还是不要出声。 以免自己说多了以后出去也顺嘴说错话,引来杀身之祸。 夜晚很快到来,李幼白请允白蝶吃牛肉火锅。 牛肉可是非常稀罕的食物,但却是针对百姓来说的,古代生产力和劳动力远远不足,而牛能够弥补这一缺陷。 根据大韩律法,凡是私自宰杀牛马者,杖一百,徒刑一年半。 李幼白端出木质大盆,里面全是她自己切成片状的肥牛肉,红白相间,一看就是极品,李二特意从马庄花大价钱买来赠送。 这一盆吃下去,少说也要打个上千杖,关个十年八年的。 如此新奇的吃法和少见的肉食允白蝶从未见过,连连称奇,抱着剑跟李幼白坐下围在锅边,等汤水煮沸。 “你怎么剑不离手?”李幼白见她来时便拿着,直到现在都没有放下过。 允白蝶无酒不欢,小饮了口李幼白酿制的酒精,一口下去,整张脸都皱成了菊花。 随后运功活血排气,吐了口浊气出来,刚才那一杯比生命之水还离谱的酒顿时没了任何作用。 “啧啧。”允白蝶咂咂嘴,解释说:“剑客手上要是没有剑,就不叫剑客了。” 李幼白忽然想到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练剑的人要是比斗中剑被别人打掉,是不是就输了?” “谁和你说的?”允白蝶朝她翻了个好看的白眼,莞尔一笑。 “江湖哪有比斗,武功越高的人对决速度越快,一两招就分出胜负了,至于剑客手里的剑,他们的手上功夫可能比用剑更厉害。” 想起张青那根铁棍,李幼白深信不疑,后面的话仔细琢磨倒也很有道理,自己武侠小说和电视剧看多了受到荼毒,听到允白蝶亲口讲述这才幡然醒悟。 拳脚才是基础,兵器只是傍身的武艺。 果然近身搏杀不是上上策,还是边跑边丢暗器比较好,等自己开脉大成首先要学的就是手里的随风步。 汤汁烧开,浓郁的香气很快随着滚烫的水泡冒出来。 李幼白拿住竹筷夹起一片牛肉放下去,没一会又夹到酱碟里,蘸了点酱料和辣子,放进自己的小嘴里,边喷热气边吃着。 只恨自己嘴巴太小,吃得不够痛快。 允白蝶有样学样,夹了片牛肉放下去后蘸上料汁吃进嘴里,咀嚼几下,忍不住点头说,“味道不错。” 别看允白蝶是个女子,吃东西的模样比李幼白还要豪迈,起初是一片一片夹,后来直接一竹筷一坨,不惧肉烫。 李幼白羡慕得紧,又烫又辣,自己只能斯文的慢慢吃,眼睛盯住允白蝶的脸,只觉好看,视线总是忍不住瞟过去。 谁说只有男人喜欢看美人,女人也喜欢,允白蝶长得不丑,面美如冠玉,很是端丽,只是她的手上满是茧子,倒像个男人。 允白蝶注意到李幼白的目光,以为自己吃得太多,开口解释起来。 什么膜论夫人之一身,精神气血不能自主,为无形之佐,接连都是些难懂的话,镜湖山庄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隔日早晨,天地间雾蒙蒙一片。 李幼白醒来去医房没看到允白蝶的人儿,她走到前院,抬头便看到她在房顶打坐练功。 她周围似乎有层阻隔,晨雾被隔绝在外,无法靠近分毫。 “大师就是大师。”李幼白赞叹一句。 临走前给师傅上了三炷香,只要自己还在山庄里,礼数就不能断了。 乾山寺在万乾山以西三十里外,她从未去过不认识的路,记忆中,师傅李湘鹤也没有与和尚们接触过,可能有,只是自己记不清而已。 关于师傅的记忆,自己却是越来越模糊起来... 没有天书加持,李幼白就是手无缚鸡之力,行李中装着的多为食物,少量盘缠,有允白蝶在场,她不想有太过异常的举动。 行李被全部装在一个木箱里,李幼白推着出来,像推箱游戏中的像素小人,一步一步艰难挪动。 房顶之上,还在恢复着内气的允白蝶听到底下传来刺耳的摩擦声,她收起功力轻飘飘落到李幼白跟前。 “我来吧。” 李幼白退到一边,用手帕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小口喘息,假装娇弱。 实际她是真没力气,故意把声音弄得尖厉,哪怕白娘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吧,毕竟她武功那么高。 马是陈叔新买的快马,借来用几天,等从乾山寺回来的时候再还回去。 沉重的木箱被允白蝶轻松抱起放进车里,然后牵着马儿出去,李幼白跟在后头,关门落锁。 允白蝶侧身坐在车轩上,回头望着镜湖山庄的木门,旁边木墙仅仅比一个七尺男儿高上一点。 莫说武人,连普通人都防不住,就算她放有毒钉,可一点隐蔽性和章法都没有,盗贼来踩几天盘子,溜进山庄里行窃就和回家一样轻松。 见李幼白还煞有其事的锁住,丹唇上扬,“你想防谁?” “防君子不防小人。”李幼白来到车轩下,满脸无奈。 她当然清楚允白蝶脸上的笑是什么意思,可总不能叫她不锁家门吧。 允白蝶稍微细想,知晓话里还有其他意思,笑了,“你这话还真有意思。” 伸出手将李幼白一把拉上马车,允白蝶的手要比李幼白大上许多,手心全是练剑出来的茧。 李幼白还没习过武练过兵器,双手白嫩似玉石,这一碰,磨得她手心酥酥痒痒。 等她在车上站稳时,赶紧缩回了自己的手,然后一头钻进车里藏起来,允白蝶没在意李幼白奇怪的举动。 一拍马鞭,整个人靠在车架上一腿曲着,剑在怀中,以慵懒的姿态驱赶马儿下山。 马车里,李幼白依靠在坐垫上抱住自己缩起身子,一点都没有神医风范,反而像个初出闺阁的小女孩。 “女身男心,我不会成女铜了吧...” 李幼白小声碎碎念,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来驱散刚才因触碰产生的羞涩感。 古时的思想封建程度要比现代社会严重上百倍,同性间的爱情都难以得到祝福,更别说古代了。 一想到这,李幼白牵动的心立马冷静许多,深吸几口气赶忙掐灭心底那丝名为喜欢的火焰,唯恐害人害己。 乱世,江湖,诸国争霸,她犹如风中野草,自保都费劲,更别说要与自己喜欢的人长相厮守什么的。 没有实力之前,还是不要奢求太多情感和物质。 马车外有一鞭没一鞭驱赶着马匹的允白蝶不知所以。 以她为中心,几乎十丈以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过她的耳朵。 李幼白独自在马车内碎碎念什么女身男心,女铜,喜欢,她听不出所以然来。 一月的时候,安平县城外难民营地里的医师辩理传言她早就听过,知晓李幼白理想远大。 当即认为女身男心的简称叫做女铜,代表志向远大,不输男儿的意思。 这般想的话,自己也能叫做女铜,论武艺,讲道行,自己在锻剑坊可是位列第一的存在,根本就不比男儿差。 只不过世人皆认为女人难成大事,没有生意上门,日子一直过得拮据罢了。 俗不可耐! 日光高悬于空,群山高耸入云,阴影好似能将大地遮盖,往西行了数十里仍是不见人烟。 忽听狗吠,抬眼看去,原来是野狗在啃食路边尸体,横七竖八六七具摆在路边。 看穿着打扮,李幼白有几分眼熟,应该是从东北地界逃难而来的流民。 安平县早就不再施善,各县地方做派都是差不多的,等大股流民变成零散的团体后,威胁不在,便不会再慷慨施舍。 没有财主老爷出钱买身,也没有被官府接纳成为劳役的人,统统被衙门驱赶打散。 不服管教阻碍公务的直接抓进牢狱,犯人当晚就畏罪自杀! 甘愿服软的流民流浪至此,忍饥挨冻最后成了野狗的盘中餐,荒山野岭,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屠刀劈向的永远都是弱者! 今年南方罕见严冬,流民冻死,病死不计其数,不知道朝廷户部里的那些官员是如何上报给皇帝的。 可能是南地落雪,多有民冻死,或者初逢酷寒,人畜冻亡过百,又可能是冷风寒雪,百姓冷死者无算。 多有,过百,无算,其中过百最为有趣,死一千人是过百,死一万人也是过百! 官吏们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他们站得太高,站得太久,歌颂辛勤劳作,而自己却从来都没有为百姓真正做过一丝贡献。 可怜那些死去的百姓最后只变成了官吏们纸上的文字,沾上墨汁,轻描淡写几笔便结束了他们悲苦的一生。 国朝如此,不变就亡! 李幼白收起目光坐回车里,心中默默想着。 第50章 可怜人 复往西行七里地,山野中忽然窜出九个面黄肌瘦的人来,有老有小,他们前后将马车团团围住,目露凶光。 允白蝶拉住马绳,马儿扬起前足踏地,啼鸣一声后马车停了下来。 “各位有何指教?” 带头汉子手里握着削尖的木棍,看着还算孔武有力。 他带两个兄弟上前,隔着十几步距离,大声叫说:“把吃的留下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可能看到允白蝶怀里的长剑,带头汉子有点畏惧,不然看到赶车的是个女子,他早就冲上去带人争夺食物了。 允白蝶鼻间哼了声,貌似在笑,她没理会众人,转头对车里的李幼白说:“看样子他们是活下来的难民,你打算怎么办?” 李幼白心说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不出去没事,一出去就遭劫,等听到允白蝶是流民而已,顿时松口气。 “都是可怜人,给他们一些也无妨。” 允白蝶听后转头对带头汉子高声道:“我家小姐说了,给你们一些也无妨,怎么,还想动手吗?” 带头汉子凝视着允白蝶,瞧见她双手上的老茧后,他果断将手里的尖棍丢掉,兄弟们见状也跟着丢掉武器。 允白蝶这时站起身,“你们一个一个过来拿,谁要是私自往前靠,别怪我手里的剑不认人。” 李幼白听到事情没有往坏处发展,心中安定。 她心里是向着外边那群流民的,清楚他们劫道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要是真强硬要抢她,她也不会阻拦允白蝶痛下杀手。 打开箱子取出里边的肉干,肉饼,咸菜干粮之类的,问过人数后隔着帘子伸手交到允白蝶手里。 允白蝶居高临下,身为七品宗师,面对一群流民也是谨慎得很。 每当一个人靠近,她就会直接丢到那人手里,然后呵斥对方快点走远,再迟一息都不行。 流民们刚拿到食物,直接就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吃起来,有些连嚼都不嚼,硬是往肚子里塞。 等到带头的汉子去拿食物的时候,流民里忽然吵闹聚集起来,他回头看了几眼,原来是有人倒在地上。 看着眼熟,他飞快跑过去推开人群,看到地上躺着的是他儿子。 十多岁的年纪,喉咙粗大,躺在地上早就没了呼吸,好不容易吃到一口饭竟然被活生生给噎死了! 带头汉子失神地跪下来,抱着尸体嚎啕大哭,周围人显然都是认识的,皆是沉默。 听闻动静,李幼白探出头来,看着那边的人,皱眉道:“怎么回事?” 允白蝶拿起葫芦喝了口清酒,眸子盯着人群,看不出悲喜,“他儿子被噎死了。” “我去看看。” 允白蝶那只拿剑的手当即挡住车门,冷声说:“人死不能复生,你靠的那么近,万一他们是故意的你怎么办,出门在外,不想死就别管那么多事。” 沉默。 李幼白叹息一声,乖巧地回到车里不再说话,要是自己注意些,一点一点给,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如此想的时候,孩童身上窜出一道红字直直钻进了李幼白胸口里,她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你们谁知道乾山寺怎么走?”允白蝶高声询问。 带头汉子擦干眼泪,回道:“往西直走能看到岔路,走北边那条大道就是。” “你不是从东北地界逃难来的人么,怎么会知道乾山寺?”允白蝶质问道。 带头汉子面带哀伤的解释,“我们婆娘和其他兄弟去乾山寺找吃的了,希望那里的师傅能够施舍一点,路是不会错的,要不然他们早该回来了...” 允白蝶不再说话,请帖上写了大致方位,具体路线她们没搞明白,问到路也能走快些。 分掉食物后,李幼白拿出三两分给允白蝶,她接过将之丢在带头汉子身边,挥动马鞭头也不回地驾车走了。 带头汉子追了几步叫道:“恩人要是看见就让他们快些回来!” 说罢带着人齐齐向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磕头谢恩。 一个时辰后,马车还没到乾山寺,顺着汉子说的方向很快就看到坐落在山中的宏伟寺庙,路上还有许多僧人抬着男尸走向某处,想来距离乾山寺不远了。 李幼白觉得古怪,让允白蝶停下马车再问一下路接机问询一下情况。 言谈中得知,乾山寺几日前竟然有贼人上门抢夺寺中宝物,现已全部诛杀! 第51章 一定要做官 听到有贼人上门抢夺宝物,李幼白下意识以为是丁丑那伙盗贼,然而当她看向尸首时才幡然醒悟。 这些男尸不就是刚才想要抢夺她食物的汉子兄弟么,怎么摇身一变竟成贼人了。 看他们瘦得骨瘦如柴的模样,哪是有力气争夺宝物的样子,抢食物还差不多。 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恐怖如斯! 李幼白眼角余光扫了眼,没发现汉子口中说的婆娘,兴许她们侥幸逃了也说不定。 “阿弥陀佛,小僧还有事务在身不能久留了...” 几名和尚道了声佛号,与同伴抬着尸体健步如飞奔向她们来时附近一条通往山上的小路。 轻车熟路,看起来他们经常抛尸! 李幼白颤颤巍巍的回到马车里,作为一个生长在红旗下的少年,哪里见过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不能自己的生出胆怯。 说你是贼人便是贼人,一个理由就将你打死了,和衙门审案差不多,惊堂木一拍不是贼也是贼。 允白蝶看到李幼白作态,哈哈笑了声,一扬马鞭马儿慢悠悠往前走动。 “你知道怕了。” 坐在里面的李幼白做了几次深呼吸,恐惧慢慢驱散,自己的三观和价值观差不多该要被这个时代同化了。 这是非常恐怖的事! 人生路漫漫,总是避免不了遇见罪恶,见多不平事,心有意而力不足,李幼白已经能想到,自己今后肯定还会看到更多黑暗。 她记得尼采说过,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会凝视你! 长久与深渊对视同行,也会让自己堕落进深渊当中。 此次回去之后,要拜托陈叔帮忙买些儒墨法阴阳四家典籍,修身养性,多多参悟其中精髓奥妙,看懂人性,加强自己的心理建设! “白前辈,江湖上这样的事情很多么?”李幼白没在意允白蝶的调侃,自己区区马喽罢了。 “比比皆是!”允白蝶忍不住回忆自己年少初入江湖时的所见所闻,很是感慨。 “天下武林门派上百上千上万,想要高强武功就要不断赚钱,不断赚钱就会有永无休止的利益争端,也就有漫无止境的厮杀...” “几个百姓的死,对他们来说和蚂蚁是差不多的。” 李幼白忍不住问道:“那你呢,你杀过手无寸铁的百姓吗?” 允白蝶沉默了会,道:“当然。” 长久的沉默伴随着马车木轮碾在石子上的磕碰声,乾山寺很快进入视线当中。 来时人影都没看到几个,反而到此地却热闹起来了。 就见乾山寺下良田无数,恰逢三月天,农民在地里耕种着,田野间建有茅草屋,错落有致,不知道是住人的还是用来放农具的,总而言之终于是有了人气。 路上有持棍武僧巡视,瞧见有马车过来,当即上前盘问,李幼白交出请帖后,那名武僧立马变得和气,给她们指明方向。 马车来到山脚下,乾山寺中负责接待的住持智刚已经带人等候多时了。 李幼白下了马车,看到全是铜筋铁肋强壮如牛的少林武僧,暗叹他们膳食的精良。 想要变成这种身材和健身是一样的,光靠炼不行,还要吃得好,吃得有规律。 可见乾山寺粮食储备之丰富,然而却连一丝一毫都不舍得施舍给灾民,刹那间,李幼白对少林寺的印象又坏了一分。 “阿弥陀佛,久闻不如一见,这次我寺中金刚大会所出伤徒要多多劳烦神医了。”智刚双手合十,无比质朴的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 和世家大族一样,见面都是没有营养的互相客套吹捧,李幼白不善此道,说了句后就闭嘴听智刚说话。 寺庙中进不得车马,随行车马另有地方安置,曲径通幽,上山后李幼白看到有条高达百丈的石阶,眼前顿时一黑。 智刚解释说,乾山寺虽是武寺,不过附近村子还是会有人前来烧香拜佛,百丈石阶是为了测验他们是不是真心实意。 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然而李幼白根本不信这个。 那些没读过书,没离开过村子的百姓很多都深以为然,秉承着心诚则灵,不知道给寺庙捐了多少香火钱。 走了六十余丈,李幼白双腿发酸发软,走台阶可不比走平路,对膝盖的消耗要大得多。 偏偏天书又用不了。 跟在后方的允白蝶伸出一指点在李幼白臀部附近的腰眼穴上。 暖流涌入的刹那,腿部穴道全开后的内气顺着筋脉流入大腿和膝盖,酸软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登上石阶,近距离下的乾山寺要比想象中的还要壮丽。 两根红色巨柱,与厚实的大门同是红木制成,进去后一眼就能看到正殿,佛像五尊,金光闪闪,惟妙惟肖。 不仅是做工还是用料,显然价格不菲,好不阔气! “我带神医参观一下本寺。” 李幼白谢绝道:“谢过大师,小女子不胜脚力,旅途劳顿想先去休息。” 智刚点头,“是我想的不周,禅房已经布置好了,现在就带神医过去。” 远在寺门另一边的修罗院,刚结束武炼的张胜和张青两兄弟浑身冒着热气,用冷水冲洗后领了饭食凑伴回到房舍。 手里捧着饭碗大快朵颐,几口下肚后张青认真道:“张胜我跟你说,这次金刚大会我一定要拿到名次进入金刚院,修炼更上乘的武学!” 张胜不急不缓吃着,对自己眼前这位武痴师弟,他再了解不过,“你都说过二十一次了,不用再说,而且你的伏虎棍法已经练到了第八式,其他人都才第六,你肯定能进去的。” 听到师兄的奉承,张青喜上眉梢,随后问道:“那你呢,你练到第几式了?” 张胜咽下一口上好的白米,“我和其他人一样,第六。” 张青此时皱眉说:“明天就是金刚大会了你怎么才第六?” 说完这句话以后,张青想到自己下山历练这段时间的见闻。 江湖风云诡谲,人命如草,百姓活得不如猪狗牛马,贼寇终日是贼,只有投靠朝廷才有出路! “我以后一有机会就要出人头地,我要做官,我要名垂青史,我不甘心做个武僧,留在寺里最后给人看家护院。” 张青一本正经地说道,同时往自己嘴里狠狠塞了口米饭。 张胜听后赶忙嘘了声,瞧了瞧四周发现没人偷听,道:“你这话别让师伯听到了。” 说完后他放下碗,想了想张青的话并不认同,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身为他兄弟的张青哪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事。 抓着兄弟的肩膀严肃道:“张胜,做人不能随波逐流,一定要上进,要拼,不然就像前几天的难民一样,要么被饿死,要么被其师兄弟活活打死!” “听我的,不要以为师傅师伯他们是好人,都是些道貌岸然阴险的东西,有机会就跟我走,以后绝对能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听张青这么一说,张胜便想到昨天自己在山上偶然见到的一幕。 一群饥肠辘辘请求住持施舍点食物的难民,几次烦扰后,住持居然下令将他们乱棍打死,妇人和姑娘们则不知道被抓到了何处。 细思极恐! 他们下山历练的时候,张青让他别自报出身,身在江湖,僧人似乎并不招受江湖同僚待见,经此一事,张胜忽然明悟。 第52章 上等好米 李幼白坐在禅房外的亭内休息,看看山上的风景,她浑身疲倦,又是坐车又是走台阶,身体实在扛不住。 等自己开脉大成一定要苦练肉身。 允白蝶就站在李幼白身旁,宝剑抱在怀里,一袭蓝衣随着山上的暮风吹来飘飘而动,酷似一对主仆。 当天空上的红霞与黑云溶成一片,带走了山顶上最后一丝余晖,眼看着夕阳渐渐一点一点的从禅房屋顶退去,天终于是黑了下来。 “有时候真羡慕古代人的生活,缓慢又舒适,上辈子这个时候自己还在跑单呢。” 李幼白完完整整看了太阳西落,忍不住发出感慨。 允白蝶没能听懂,“你在说什么?” 李幼白笑笑不解释,自己心里的秘密可以说出来,但没有解释的必要,反正他们都是听不懂的。 这种话如同玩笑,好比我上辈子是秦始皇,V我五十复活,看我率兵马征战全球,天下归一! “神医,请品尝乾山寺斋饭,招待不周请多多包涵。”一名僧侣将饭食端来,头颅微低,单手作礼,甚是谦卑。 李幼白双手合十还了对方一个佛礼,等对方走后,便一屁股坐下端详起乾山寺的斋饭来。 自己穿越过来也有一年了,哪怕银子再多也没胆量去买纯正的白米吃,主要原因还是价格太高,吃不起。 再次见到如此白皙饱满的米粒,李幼白有种回到前世的感觉。 “少林寺的斋饭竟然比那顺安城的林家吃得还好,真是豪气。”李幼白意外道。 允白蝶知道李幼白口中的林家,意味深长的说道:“商贾之家和少林寺可不一样,这碗饭里另有乾坤。” 她说着举起筷子夹了口李幼白碗中的白米入口,下肚后点头道:“没问题,可以吃了。” 不知道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不怕死,允白蝶竟然敢以身试毒,李幼白暗暗惊讶。 自己的暗夜飘香还未修炼大成,可没有百毒不侵的能力,允白蝶的做法让她觉得自己这五两花得很值。 不过对允白蝶来说,五两银子就要出卖性命,实在是令人唏嘘。 听允白蝶说得奇妙,李幼白迫不及待夹起米饭吃了口,下肚后略微消化,感应其变化,顿时蹙眉。 用疑惑的眸子打量着这碗看似普通的斋饭。 并不是这米不行,反而是这白米不仅味道极好,而且还大补。 武者修炼武功需要消耗极多能量,水,素,荤,三样不能少,可眼前白米,不仅能够一次性补充,还有富余溢出。 吃一份顶别人三份,哪怕不吃喝素肉,光吃这米都足够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尽管违反物质能量定律,但自己吃过万寿果,此间世界可与上辈子的凡人星球不一样,说不定能够肉身成仙。 “这是什么米,真是奇特。”李幼白对江湖奇物见识太少,李二也没说过,当即向允白蝶问询。 “我也是第一次吃。” 允白蝶用巧妙的手法夹起一粒放在李幼白眼前,只见她轻轻用力,米粒被反复按压,居然还有弹性。 “和尚们将之称为白米,但江湖上的人都叫做血米...”允白蝶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把米粒放进自己丹唇里,摇头笑说:“算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李幼白只当是故事,而且她对这米很感兴趣。 少林寺的秃驴一点报酬不给,等自己临走时厚着脸皮讨要些稻种自己回去种,有天书在手,今后连买米钱都省了。 再者说,以后自己肯定是要练武的,到时候饭量要是变大,食物万一跟不上还要找地方赚银子,容易徒增事端。 有这血米的话自己能省不少钱不少事,于是乎她抓住允白蝶的手腕晃了晃,“长夜漫漫,说说吧。” 允白蝶反复咀嚼着米饭,压低声音道:“这种米要用上等血肉浸泡方能破壳生长,结米时间在半年左右,每过两个月叶秆上就会长出肉瘤,需要用人血滴化才能顺利结出米粒。” “呕...”李幼白听后脸色惨白,低下头朝地上干呕起来。 天下由门派组成,门派又由人组成,小姑娘以后遇见的事还多着呢,允白蝶漫不经心的一口一口吃饭,根本不觉得恶心。 这种米对武者来说可是大补,市面上供不应求,有钱也难以买到,因为在钱这个字上还有权的存在。 李幼白肚子里没有东西可吐,喝了口茶后,还是忍着恶心将血米吃掉了。 来时肃穆庄严的古寺,一听真实见闻,寺中佛祖罗汉金刚全都变成疯狂癫笑的地狱阎罗! 饭后李幼白躺在床上安抚着自己的心。 回想自己上学时老师所教的历史,歪歪斜斜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 李幼白横竖睡不着,躺到半夜后坐起身,心中焦躁难安,早已是满头大汗。 恍惚许久,才从仁义道德四个字里悟出天下与历史的真相。 吃人! 第53章 幼白好学 李幼白辗转反侧许久难以入眠,最后还是在疲倦中迷迷糊糊闭上了眼。 夜风在寺内呼呼作响,待在房中,依旧能听到枝叶的簌簌声,尤为清晰。 黑暗中允白蝶睁开眼,瞳眸隔着门窗往外看去,十几道黑影在夜幕极速掩护下掠过。 “此事与阁下无关,别多管闲事!”有传声法门入耳,最少也是中三品实力。 允白蝶本就是不想理会参与,人在江湖,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听闻此言后更是直接闭目憩息。 翌日清晨,古寺内钟声缈缈,李幼白浑浑噩噩的从床上起来,好似一宿没睡。 昨晚半睡半醒,根本睡不踏实,无关自己人身安全问题,今日精神萎靡,看来要早点休息。 有允白蝶看着,她不好脱衣服睡觉,浑身不舒坦腰酸背痛的,起床下地后揉胳膊捶腿,一展脆皮风采。 “开穴通脉怎么样了?” 李幼白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允白蝶真相,之前在锻剑坊对方探到自己开穴四十四,现在已经是六十二了。 用当代习武者的眼光来看是进步神速,天赋卓绝,可在她看来还不够快,思前想后,她回道:“如今五十二,刚开阴维脉不久。” 允白蝶道:“悟性还算不错,等你再难攻破穴道的时候可来找我正式学习武艺,我看你气虚骨弱,先练点强体功法对你大有益处。” “多谢白娘告知。” 有功德之力傍身,李幼白不在乎学什么,全都能事半功倍。 今天看书,明天做饭,后天砍柴烧火练功,日积月累久而久之,自己也许可以无所不能。 将来要是不行医了,或许可以隐姓埋名去做个厨子,不仅能够远离世俗纷争,还能整日偷吃耍滑,岂不快哉。 寺内晨间早钟如同闹钟,三声过后,耳力不差的李幼白已经能听到禅房外各种凌乱不堪的脚步声了。 听说今天是金刚大会,也许能见识一下少林寺的武艺。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昨天的送饭和尚又来了。 “神医,请用早膳。” “多谢!” 允白蝶打开房门,把膳食接过端在手里,复又关门,将两人份的食物放到桌上,是由血米磨成的面粉在制成的烙饼。 很香! 到底是现代人思维,只过了一晚李幼白就已经适应少林寺的食物,但并不会认同他们的做法。 想来寺庙下正在良田里劳作的百姓都是他们名下的农奴,血奴或者是肉奴,将来少林寺落得是哪种结局。 李幼白都不会同情! 允白蝶两份一一品尝,确认无毒后示意李幼白可以吃了。 “你就不怕被毒死?” 李幼白迫不及待将烙饼放进嘴里,吃得那叫津津有味,哪有昨日那般排斥。 允白蝶喝了口茶水,俏丽俊逸的脸上满是无所畏惧。 “我要是命不硬早就死了,凡是能在江湖上活下来的人,都有自己的保命手段。” 李幼白听后隐约觉得允白蝶意有所指,稍加思考便醍醐灌顶。 自己当初找她鉴定随风步的事情肯定已经暴露,那个叫姓袁的家伙,绝对是柳随风的后代。 他一时大意被自己活埋了,后来的丁丑就足以说明,真正谨慎且警惕的武林人士,寻常机关陷阱很难制约,必须改变思路! “多谢白娘指点!” 允白蝶腰杆笔直坐姿端正,吃着烙饼一言不发。 三刻钟后有和尚过来交代事务。 金刚大会即将开始,因为要选拔最出色的弟子进入金刚院,所以基本上不会有人留手,难免出现大伤,这时才需要李幼白出手。 小伤小痛寺内会有专门的僧人医治。 在此之前,没有要事缠身的李幼白可以在寺内闲逛,另会差人带路,她对乾山寺风景没有兴趣,反而对武僧之间的比试兴致颇高。 仔细询问后得知可以前去观看,当即在引路和尚的带领下移步来到一个名叫问心院的地方。 问心院是寺庙重地,平日里高级武僧会在此地传授武艺,讲述寺内武学精髓,不允许外人踏入一步。 李幼白乃药家传人,祖上十几代都是名满天下的医师,结交了名声显赫的人,也就等同于结交了天下。 自然不算外人! 本来允白蝶是要被挡在门外的,但得知她是七品宗师境高手后,问心院主当即道了声阿弥陀佛。 允白蝶也不算外人! 结交了江湖高手等同于结交了朝廷官吏,七品宗师只要投靠朝廷,最差也是个校尉,能够统领小规模部队,前途大大的好。 问心院主亲自引路,带着两人来到院内三层楼阁,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无比,一眼就能将整个问心院放在眼中。 经由问心院主介绍,有资格参加金刚大会的弟子有二十多人,他们都是御体流四品武者。 李幼白安静听他说话,心中暗自琢磨。 三个流派中,斩铁流是先外后内,主要修炼外功加之内功辅佐,重讲技巧。 御体流是内外兼修,不仅吃天赋和悟性,还需要耗费更多的灵丹妙药滋补方才能顺利进阶。 至于合气流,是与斩铁流相反,主修内功,外功辅佐之用,强度同样不弱。 要说三个流派实力高低,三品的御体流武者能够与它高一品的另外两个流派战成平手,品级越高,差距越大。 也就是说,九品御体流无上真帝境界远比另外两个九品更强,可修炼难度却是另外两个流派的几倍。 看院内众少林弟子时,李幼白发现了当日自己的救命恩人,张胜张青两兄弟。 怪不得能够一棍子敲死人,原来是四品御体流武者,江湖人天赋多数平庸,有的身不由己,多为斩铁流三四品实力。 遇到同阶级的御体流武者,还真的没有一战之力。 不多时,寺内再次响起一声长长钟鸣,昨日见过的智刚和尚在两名凶神恶煞的武僧陪同下走上院内高台。 “长话短说,今天是乾山寺两年一次的金刚大会,你们当中有些人是从别的分院远行而来,自己几斤几两要有数,棍棒不留情,别怪同门出手狠毒! 今年二十人只选四名弟子,通过者可以进入金刚院学习金刚不坏,伏虎拳,降龙七十二手三门上乘武学!” 听到这三门功法,院内响起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李幼白悄悄对允白蝶询问道:“这三门武功很厉害?” “没错。”允白蝶点头,解释说:“三门都是少林绝学,霸道无比,无论哪一门学成,在江湖上都有一席之地。 其中金刚不坏最难对付,大成之后全身死穴全无,刀枪不入,硬如金刚,需要以毒破之。” 院内场地很大,但对战的方式是采用一对一进行,采用抽签决定。 武僧们的身材几乎都差不多,精练无比,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肌肉和赘肉,一招一式都充满浑厚的爆发力。 可能大家都是同门师兄,武功相差不多,多走了几招。 李幼白见问心院主不在,便小声的对他们评头论足说着自己看到的观点。 允白蝶见状,俊逸的脸孔严肃下来,指了指李幼白的眼睛,又指了指她的双手。 严厉道:“行走江湖,有一对好眼睛,远比有一双好手重要得多。” 李幼白听后马上反省,宗师高手的话总是蕴含为人处世与行走江湖之道,短短两日,受益颇多。 正当她说话时失神的功夫,场内第一场比试接近尾声。 一人被同门一铁棍敲到胸口,口喷鲜血,当场倒飞下台摔在地上不省人事,没有任何情面可言。 李幼白看得连连咂舌,功德来啦! 四品御体流武者耗费那么多财力物力培养,万一打死不浪费资源了,随后又转念一想,反正压榨的是老百姓,他们能有多少损失 这般想也就释然了,反正天下最不缺的就是人! 第54章 毒辣 有功德上门,李幼白肯定不会拒绝,自己的使命本来就是行医治病,不论对方好坏。 江湖默认少林与佛家是虚伪狡诈的奸人,实则坏的不是底层僧人,而是将底层僧人腐蚀同化的管理者与制度。 亦如李幼白小的时候。 第一个愿望是做奥特曼打败邪恶的怪兽,学前班就变成了做警察抓小偷,上了一年级就变成了要当科学家。 再后来,再后来... 大学时看到一月三千加双休不加班工作不屑一顾,等到毕业后简历石沉大海无人问津,被迫天天九九六。 还不得不给自己洗脑,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李幼白用亲身经历告诉自己,一个人的转变就是这么的快速且朴实无华。 不要去痛恨或者诅咒别人,也许别人曾经也天真善良过,只是被世俗磨平了尖角而已。 还没来得及欣赏少林武斗,下一刻就要挪步去看看那名伤者的情况。 问心院时常会切磋比武,隔壁建有药房,李幼白来到的时候,略通医术的僧人已经简单处理过伤势。 “神医,快帮小僧看看!” 年过半百的医僧在医术面前自称小僧,是个有道行的僧人,与其他人不同,让李幼白刮目相看。 她上前观看,这名武僧年纪十七左右,还很年轻,身子骨不错。 他胸口略微凹陷,不知道是对方留手还是他自己皮骨坚硬,看样子胸骨是碎定了,不知里面的骨头有没有扎到心肺。 李幼白指挥让人将伤者抱起反面抬着,要是以仰躺的方式,碎掉的骨渣落到心肺附近后果不堪设想。 随后,李幼白取出银针接连到刺入伤者背上与后颈。 此门针法有封心停肺之效,简单来说就是能够让人短时间进入假死状态,虽然玄妙,可大脑却并没有暂停,它依旧能感应运作。 眼下重要的事情还是先将伤者体内的碎骨处理掉。 “你不是会内功么,过来帮我一手,你这般...” 李幼白不急不缓的将允白蝶拉过来,有上一次经历,她知道内功能传通到别人体内,同时感应对方身体变化。 同理,拥有强劲内功武学的人,不仅能掌控自己身体,也能控制对方体内肝脏机能的运作。 等允白蝶将碎骨引导回原处时,李幼白利用按摩的手法将伤者胸口凹陷下去的部位抚平,再添以功德之力的复原之术,将胸骨暂时巩固在原位。 取掉伤者背上银针,心脉能够正常跳动。 李幼白探查了一下对方脉搏和眼瞳,没多大问题,再开副养骨补药,以武者强健的身子,休息一两周就差不多了。 “神医手法简单通俗,效果却与我们大不相同,真是奇怪。”医僧看得是连连摇头,根本看不出李幼白这套手法的玄妙之处。 李幼白客套一句,自己有天书的能一样么。 其实自己许多技法和手法都是掩人耳目,真正目的是为了更合理的运用天书,放个迷雾罢了。 见问心院没有抬人过来,李幼白洗了把手和允白蝶坐在药房外晒太阳休息,与江湖高手联手治人,颇感有趣。 “怎么样,我医术不错吧?”李幼白略微得意的说道,洁白的下巴略微扬起,像个高傲的天鹅。 周遭无人,老僧又命人抬着伤者回禅房修养去了,闲下来看到允白蝶一丝不苟的样子,李幼白忍不住想和她说说闲话。 允白蝶倒没发现李幼白看自己目光中的不同之处,她颔首说:“不错,名副其实。” 李幼白听得有股怪味,具体说不上来,咬了下粉唇,问道:“什么名副其实?” 允白蝶看她一副小女人模样,笑了笑,摇头说:“是你先前在安平县的事,那些文人墨客听后用你的话创出了一套名实之学,在顺安城流传很广。” ... “啊!”一声惨叫中,张胜被打翻下台。 “张胜!” 张青大叫着冲跑过去查看好兄弟伤势,张胜若无其事拍拍僧衣站起来,肩膀上受了擦伤,被棍风削去一块皮肉。 刚才对方铁棍是擦着自己咽喉去的,下手狠毒,挨上一下必死无疑,还好自己躲得够快。 “技不如人没办法,你小心点,我看他们都不怀好意。” 张青下一个上场,张胜担忧的拍拍兄弟肩膀,他争强好胜很容易在比试中吃亏。 而且他与张青还有另外几个输的都是从别地赶来,并非本寺武僧。 名额大多数都是留在本寺,少有会被外来寺庙抢去的,被同门不同院的师兄弟敌视很正常,可是下死手的话就不一样了。 “没事,我来给你们找回面子。” 张青说完后抓着铁棍跳上武台,与对方互相抱棍行礼,随后摆开架势。 见对方迟迟不动,张青大叫一声,挥着铁棍就冲了上去,气运丹田,故意卖了个小破绽,对方经验老道没有上钩。 两根铁棍撞在一起发出震耳铁鸣,对方面目狰狞,这棍气势不小,没想到接下之后巨力磅礴,不得已只能将冲来内劲泻之脚下。 咔嚓一声,大理石制的武台顿时开裂,扛下张青一棍的武僧整个人陷进半寸。 张青面红如日青筋毕露,宛如在世修罗。 刚才那棍还藏着后招,左脚暗中蓄力的细节对方根本就没有看到。 就这凝滞的功夫,张青就已经鞭腿抽去,对方堪堪用铁棍挡住,没想到这腿力气更大,整个人都往旁侧滑动。 气势一输,迎接他的就是狂风骤雨般的棍势,棍影倒山倾海袭卷而来,犹如浪中浮萍,顷刻间就可能沉入海底。 “好好好!!”先前被下死手击败死里逃生的几个武僧拍手给张青叫好。 张青听后面带喜色,铁棍收势,内气外放,伏虎棍法第八式朝着对方铺天盖地猛地砸过去。 眼看就要得手,对方忽然从僧衣里掏出两粒铁豆,朝着张青死穴弹去。 眼睛瞧见动作,但是伏虎棍法是大开大合的招式,躲闪早已来不及,死穴被击,张青手脚顿时有瞬间麻痹。 对方喜形于色,大笑着抄起铁棍毫不犹豫地砸到张青身上。 然而,这棍威力还不足以一击必胜,先前抗下张青进攻就已经手脚筋骨疲软,早就用不出全力了。 “狗东西,敢耍诈!”张青怒不可遏,爬起来连棍子没捡就疾步冲到了对方跟前。 拳风凌冽,对方早就是风中残烛,虚晃一招后得手,张青凶狠的一拳砸到对方胸口。 当即七窍出血,内伤不轻,仰头倒下不能自己。 欲要乘胜追击,没想到智刚忽然跳上来,将张青一掌推了回去,“张青!我看你出招太过毒辣,今年的金刚大会你便算了,后年再说吧。” 张青怒在心头,大声道:“凭什么!是他先耍诈的,要罚还轮不到我头上!” 智刚冷哼,“你意思是我不公正有意偏袒本寺弟子了?” 张胜此时跑上来,暗中扯了扯兄弟的衣袖,好半晌,张青只能抱拳低头,眼中满是阴狠。 “弟子不敢。” 第55章 心魔 金刚大会第一轮选拔在晌午时分结束,前后多有伤患送来,不是断手就是断脚,要不然就是伤及脏腑七窍流血。 皮破擦伤半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有武者体魄,在此基础上减一半就差不多了。 “功德之力已有一百二十四,不错不错,可惜没能看到和尚们武斗。” 李幼白连续出手料理了四五个伤者后手头清闲下来,小痛小伤有老医僧接手轮不到她,没了赚功德的机会她干脆拍拍屁股走人。 寺庙太大,恍若神宫,高阁楼宇雕梁画栋,传统烟火的香味与佛音环绕,当真是我佛慈悲。 没人带路李幼白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此处僻静冷落,有片被翠竹环绕的房舍,看样子是很久以前留下没来得及修缮的。 李幼白玩心一起,决定去古屋看看,刚走几步,便有两名身材高壮的持棍武僧过来。 “神医,前方乃佛门重地,请止步吧。” 李幼白微微躬身行礼,“那便不打扰了。” 她记下来路往回走,等到四下无人,对允白蝶埋怨道:“你怎么不出声提醒我,看刚才那两个人凶神恶煞的吓我一跳。” “我以为你是想四处走走。” 允白蝶说完后凝思片刻,忽然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刚才我听到前面的古屋中有女子哭泣声。” 两人知趣的没有再开口,回到禅房关上门,李幼白才说道:“你觉得该怎么做?” 少林寺的腌臜事儿两人心照不宣,允白蝶身为七品宗师,哪来的听错一说,结合她们来时路上遇见的男人尸体,女人消失的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了。 “我只当不知道。”允白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冷眼旁观。 李幼白也学会了默然,没有反对她的话,世道本是如此,摇头叹息一声。 “要是他们跟着家人拦路抢劫便能碰上我们,有条活路...” ... 月光婆娑,乾山寺内的佛陀比往日更加狰狞。 黑暗里亮出两只火把,焰火在风里轻微摇曳,三名僧人从寺院中出来,一路来到寺庙后方竹林。 火焰将周围照得通红,靠得近了,有持棍武僧武僧上前,“谁!” 看清来人后放下戒备低头行礼,“师伯。” 智刚点点头,往古屋内过去,边走边问道:“今天可有事发生?” “没有。” 几个人跟随智刚一路辗转来到古屋中,外边看起来是个简单的屋子,实则进门就能看到一条通往地下的密道。 原本还想着建得更隐秘些,可十几年来都未曾有人能来到这里,智刚也索性不管了。 通道蜿蜒曲折,全由石砖堆砌修筑,走到底部后,是个关押着犯人的监牢,可如今里面锁着的人全是良家女子,约莫十几个左右。 随着他们到来,监牢里隐约开始响起了抽泣与求饶声。 智刚一扫脸上坦荡正气,隔着铁栏,看向里面的女子时露出色眯眯的眼神。 他对随行的一名和尚吩咐道:“待会将妇人和小姑娘分开关着。” 这些女人大部分都是流民,来自各地区,姿色不错的会留下,一来能卖钱,是笔不错的收入,还不用进寺庙口袋,二来也能自己享用,算是福利。 老的丑的和那些没力气的汉子全都剁碎了丢去养米。 今时不同于往日,由于东北边境遇上严寒又遭秦军骚扰,无家可归的人变多,发财的机会也在变多。 这几年是他赚得最多的时候,小姑娘卖去青楼,画舫,价格固定。 妇人则专门是某些达官显贵的另类爱好,有时赚得多,有时赚得少。 实际上寺中收入大头全都要交到方丈手里,他们只能通过别的手段自己捞点油水出来吃。 买卖人口是最常见也最容易做的事,然而自己不能做大,否则影响到寺中的生意链子就是犯了忌讳。 现在其他院都盯着自己手里的这点生意还要挣抢,这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智刚念及此处,想到那个穿着白衣的小姑娘,小腹一热。 李幼白他可不能动,安平县的事方丈只以为药门要重出江湖了,意欲拉拢,名声对少林很重要。 十几年前乾山寺也做过同样的事,不过那会药家门主还是李湘鹤。 眼看时间不多,智刚点了个长相不错的妇人,“待会悄悄送我房间去。” 第二日金刚大会照常开始,李幼白看了会,没发现张胜与张青两兄弟,想着两人武艺不凡,难道在寺庙里连名号都排不上。 伤患出现的速度比昨天更快更猛,哪怕李幼白使尽全力也有一人当场丧命,血腥比斗伤势非同小可,远不是现代格斗能比的。 钟声响起的时候,金刚大会最后一轮落下帷幕,在药房中和老医僧交流了会心得,便往禅房的方向回去。 在寺庙里待久了她有点不舒服。 “恩人。” 路上李幼白看见正在拿着扫帚清扫地砖尘土的张青,出于礼貌她打了个招呼。 张青抬头看她一眼,点点头后继续埋头扫地,显然没有说话的兴致。 见他脸色阴沉,李幼白心生一计,自己从昨天开始心神不宁,老想着寺院里那些肮脏的事,不找个出口泄掉,今后恐怕难以心静。 “今天金刚大会怎么没看到你和张胜,以你的武艺不应该上不了第二轮吧。” 李幼白的话戳到张青心头,手里的木扫帚被他抓出手印,眼见旁边无人,他一屁股坐到地上,言语里满是不甘。 “神医别提了,本来我是能参加第二轮的,可师伯偏心,别人耍诈用暗器偷袭,结果他让我等第二年再来,谁不知道那弟子是他亲传,技不如人简直笑话。” 李幼白干脆的点头附和,“言之有理,可就算如此,等两年后你又真的还有机会进入金刚院么。” “所以说我不服。” 张青捏紧拳头捶了下地面,自己没有关系,本寺的名额没他份,才和张胜不远百里来到同门分寺考取名额,没想到同样的事情还是发生在他身上。 李幼白继续烈火烹油,“世道就是如此,强权即有理,恩人看开点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也不管张青听没听进去,李幼白告辞离开。 允白蝶跟在她身后,已经猜到李幼白做什么,只是未曾想到过,一个十几岁没下过几次山的小姑娘心思会那么深沉。 “你这么做有什么用,少林寺内的秘密远不止那点,救不到她们的。” 李幼白此时站在禅房外,她蹲下看着一旁松树底下正在搬运着食物的蚂蚁,反问说:“白娘,你知道天底下什么人最可怕吗?” 允白蝶摇头。 “小人。”李幼白很是自信的说道,“他们总是心生反骨,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或许成不了事,但一定会坏事。” 她可能不懂江湖规则,但两世为人,看人做人她都懂一些。 “少林寺的秘密有多少我不知道,可是连你我都能知道的秘密,身为少林弟子的张青也肯定知道。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少林寺作恶多端,不出口恶心我心里不舒服,唯恐今后成为心魔。” 心魔是习武大忌,允白蝶早些年习武的时候也同样善心爆棚。 结果屡次遇险,又遭同伴背叛才如梦方醒,之后一切看淡不问他人事,心魔便顺其自然的消散了。 “你的这般做派容易招惹是非。”允白蝶还是不同意李幼白的做法,少林高手无数,哪怕自己全力出手,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李幼白呵呵一笑,张青可没有那么傻,允白蝶没见过她也不好说明。 “我既没有告诉张青真相,也没怂恿他做任何事,更不知道人关在哪里,一切都与我无关,那是他自己的心魔。” 借刀杀人永远是最好用的计策。 第三日,乾山寺依旧风平浪静,六十三连城飞盗还貌似还没出手。 李幼白谢绝乾山寺的百般挽留辞别离开,智刚面带和善将她送到山下,她厚着脸皮讨要了一袋血米种。 血米的种植方法在江湖是不传之秘,而脸面上却是不能说出来的,不管李幼白知不知道,智刚都没有细说。 差人拿了一小袋下来,李幼白满心欢喜地接过。 被白嫖这种事她可不愿意,说不定自己的聘钱被哪个缺德和尚给私吞了也说不定,再怎么着也要拿点好处回来。 回去的路上没看到先前拦路抢劫的汉子,可怜他们还不知道已经与家人生死相隔。 乱世皆如此,一朝分别,山高水远,恐怕永生都不会再见了。 马车缓缓停在镜湖山庄门口,允白蝶陪同四天共计二十两银子,李幼白私下多给了二两。 允白蝶没有推辞直接收下,临走前深深看了眼李幼白,“你这样为人一定要小心些,我还想看到你来锻剑坊找我学习武艺。” 目送允白蝶离去,李幼白关上木门,垂下眼眉笑了几声,“不想我死就直说,没想到白娘还有点傲娇的性子。” 今日无事,看书,练功,开穴,睡觉! 三月初八,天空雷鸣不断黑云阴郁,小雨淅淅沥沥拍打在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年久失修的木房在雷雨中脆弱不堪,甚至滴下水来。 “糟糕,一直大吃大喝,看来要花银子找工匠修缮一下房子了。” 李幼白控物术日渐精进,如今能操控饭勺盛饭,只差一步就能到达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境界。 第二轮暗夜飘香修炼完毕,距离第二层毒还有一定距离。 李幼白关着身子在房间里走动,她开始怀疑自己有暴露癖,喜欢不穿衣服到处跑。 她把此种变化称之为堕落。 因为她对女性还是很感兴趣的,无处发泄又不敢自我自己,看着自己美丽的身体总有种难以忍受的感觉。 且不知天下还有没有像她这般漂亮的姑娘? 擦拭身子水渍的时候几个木盆飞来落到滴水房顶下。 滴答滴答很快就积满一盆,随后木盆又自己飞到门外倒掉又返回屋内继续接水。 李幼白整理好衣装,抚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心中暗想,找时间托人打造几把重量轻质量好的铁剑。 以自己现如今的控物能力,说不能凌空飞剑。 第56章 大乱 木门自开,风雨铺面,零星半点的雨水飘进来,李幼白撑着油伞,提起裙摆小步小步走去后院看下种植成果。 第二颗万寿果还差一个月成型,夺魂果树苗已有七尺高,还差两个月结果,血米种子不多,一周左右就能收获,祈福多爆几颗种子,好做到自己给自足。 有天书在,能够直接无视掉作物的种植条件,违背常理反季节生长,堪比神迹。 雨声里,李幼白听出前院木门有人敲响,自己耳力过人,分辨声音不是难事。 木门外站着六名高僧,身披红色僧衣,皮肤有铜褐之色极为惹眼,赤手空拳气势惊人。 头上斗笠压下,不刻意观察难以发现他们阴沉凶恶的神色,杀气毕露。 这是江湖传闻中的少林罗汉,专门负责抓捕,处决少林叛徒,武功高强,一人就有百兵之力! “今日雷雨天万般无奈不得已上门叨扰神医,请问神医这段时间有没有见过少林弟子?” 带头僧人声如洪钟,直达肺腑自有磅礴威压,让李幼白心头巨震。 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面色略有可以隐藏的慌张,如实道:“自从上个月从乾山寺回来后就没下过山,不曾见过少林弟子。” “阿弥陀佛,打扰了。” 六人齐齐转头快步下山,一眨眼,人已经出现在了十步之外。 “如何,她有没有撒谎?” 带头僧人摇头道:“我的混神功已经大成,就算是上三品高手在我面前说假话都能看出来,她一个凡俗女子自然骗不过我,看她慌张,然而她的确没有见过。” “莫要再浪费时间,此地不宜久留,盗了我寺宝典哪怕天涯海角也要将他两人抓到!” 说完,六人踏踏踏踩着积水消失在雨幕中。 李幼白松了口气,心想丁丑那伙人真是了得,过了这么久才东窗事发,只不过,怎么会询问张胜和张青两人的事。 “说不定江湖要大乱了...” 望着天上阴暗的云,她有点担忧的说道。 雨点渐息,雷声仍在。 万乾山另一头的大山上,两个光头看到停雨,带着十几个穿着烂衣破布的妇人姑娘走出山洞。 张胜本来想着救人,结果没想到惹祸上身,莫名其妙变成了偷盗寺内宝典的窃贼,焦急万分。 “师弟,现在怎么办? 现如今到处都是少林罗汉,我们很难找到藏身的地方,而且还带着人不可能在山上躲一世的,必须给她们找个去处才行。” 张青隐有窃喜,他摸了摸藏在胸口的金刚不坏,一晃神想起上个月与那帮人的交易,心中兴奋至极浑然不惧。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眼下只要逃掉就是天高任鸟飞,等自己学成神功,还有什么事做不成。 “我们去镜湖山庄找李神医,附近村民一定会出卖我们换取银子,但是李神医绝对不会!” 张胜想起自己与李幼白的第一次见面,肯定了张青的想法,当下便护着妇人和姑娘们与张青赶往万乾山。 第57章 兄弟(上) 三月十二,阴云惊雷散去,但天上还是飘着雨点。 期间安平县户部衙门差人上山问话,无外乎是催嫁,根据户部档案记录年龄,李幼白今年十五,在去年的时候就可嫁人了。 李湘鹤当年病重后给李幼白落了户,没能交代后事就潦草病亡,也许她有其他安排,可眼下麻烦事却是落到李幼白身上。 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人人都必须成亲生孩子! 人口是国之根本,国家想要有钱,首要靠的就是赋税,而赋税大头就是贫民百姓。 贵族豪绅别看他们钱多,他们手里的钱可精细着,花点钱上下打点,官员吃饱也就不在管你交不交,反正有的是手段逃税。 另外,某些由皇帝赏赐的官位,土地,资源也都统统不用纳税,如此作为下,压在百姓身上的担子又加重一分。 李幼白的户口落在安平县里,当地的户部主事当年受过李湘鹤恩情,于是她们师徒二人从来都没交过税钱。 今天户部的差役登门,让李幼白敏锐的嗅到,那位主事应该是势危了。 每个官员倒台都会牵连出一大批受益者,李幼白是不会害怕被拉去砍头什么的,就一个小小恩情也许那位自己都不记得了。 总而言之,衙门对那些年龄足够却故意不成亲的百姓会采取强硬措施。 从户部名单上挑几个门当户对的强制成亲,屡教不改的则会直接抓进监牢打十个大板。 送走户部差役后李幼白抓耳挠腮,果然古往今来都是人情社会,讲的是关系,然后才到实力。 药家在江湖声名鹊起,朝廷却无需理会,天大地大朝廷最大,主打的就是权力至上。 师傅已死,照着自己的那位户部官员估计要倒台,为了合理避开衙门催婚,自己要小心摸索前进。 平安无事度过一天。 来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就有人登门。 对方碰到李幼白设置的机关,一根细线牵着铃铛,触碰之下叮铃铃的响起。 李幼白从梦中惊醒,也不管是不是虫子老鼠,直接披上衣服躲到阴暗的角落往外观察。 只见朦胧的黑暗里是个有点熟悉的身影,脑袋光溜溜的,一眼就知道是个和尚。 “李神医...是我们,张青和张胜...”声音若隐若现传来。 李幼白带上暗器悄悄摸到门边,再次往外观察,发现的确是他们二人,两人站在前院木门处一动不敢动,似是知道院中有剧毒机关。 穿好衣服遮住自己胸前美景,将暗器藏在袖中后李幼白迈着小步出去。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张胜正想说明缘由,张青也不管地上积水泥泞,直接双膝跪地磕头道:“神医救我!” 交谈几句,李幼白得知前因后果,原来二人看到智刚捕抓流民女子一幕,事后寻了机会打入地牢将人救出,没想到又刚好碰上六十三连城飞盗作案。 偷宝典这个锅便顺理成章落到他们头上了。 李幼白清楚,张胜和张青有一个人在撒谎,只怕另有隐情。 看到他们身后还跟着十几个面容憔悴的妇人和姑娘,于心不忍又怕惹上祸端,谨严的先问道。 “你们想我怎么帮?” 张青早就想好了退路,立马开口道:“不会牵扯到神医,只需借我们一些盘缠就行。” 李幼白一听便知道自己当初想得不错,张青这人不是大恶就是大奸,自己那日在乾山寺对他说的话起效了。 六十三连城飞盗出手时间和两人救人时间撞在一起,哪有那么巧合,恐怕是张青里应外合导致的。 “可以,不过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等你们走后我会书信通知乾山寺你等去向,莫要怪我。” 李幼白说话时双手放在背后捏紧暗器,同时天书也在暗中运作,前院两旁都藏匿着大量涂抹过勾魂果汁的银针,触之即死。 她就怕张青暴起杀人。 “绝对不会,神医大恩大德张青永世难忘!”张青高兴地拉过兄弟张胜给李幼白磕了两个头。 等李幼白转身回屋取钱,张胜担忧道:“大意了,这么做会给李神医添麻烦的。” 张青则是摇头道:“你想多了,只要神医书信通知了少林寺,那这件事就和她没关系了,人家可比你聪明得多,多跟我学学吧。” 没过多久,李幼白拿了二两和一些食物出来,“这是我能拿得出手的了,时间不等人,她们留下,你们快些走吧。” “多谢!” 张青本就不想管这群女人,听到李幼白这么说道谢后转头就走。 张胜看了众女一眼,清楚神医是为他们好,带上人麻烦颇多,走不快,真挚的道声谢后,也匆匆跟上张青的步伐往山下赶。 李幼白眼看天又要下大雨,赶紧招呼这些女人进来。 救人他们是真的,书信告诉少林也是真的,等少林多将功夫花费在两人身上就没那么多心思顾忌其他事了。 女人不过是丁点财产,没了可以再找,再抓,宝典没了面子也就丢了,想要找回来可不容易。 李幼白将人都安顿在医房内,自己去厨房熬起肉粥,多放佐料,肉煮得烂些,没一会香喷喷的肉粥就被端到了医房里。 妇人们感激涕零下跪磕头,小姑娘们有娘的还好,没有娘的则是手足无措,只能学着别人行下跪礼仪。 李幼白峨眉蹙起,她并不喜欢下跪这种方式。 周边没外人,开口让她们起来了,自己坐在旁边看她们狼吞虎咽的喝粥,心中好奇问起众人来历。 大多数都是来自东北地界逃难的流民,有些则是县城附近的农户,不知道被哪里来的山贼强盗掳掠,自家男人被活活砍死换来了她们逃生。 就算如此又有什么用,生不如死,说到伤心处所有人都感同身受,哽咽的哭泣起来。 “世道艰难,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李幼白用鸡汤安慰她们。 ... 时间来到四月初六,春。 东北地界雨水充沛,接连多地出现山石崩塌,无数小村庄一夜之间无影无踪,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河流又被沙石堵塞,水流冲进农田往南处蔓延,导致各地作物泡发今年上半年百姓们啥也没干。 一时间,百姓们怨言四起,隐有作乱趋势,朝廷下拨银两赈灾,要求各县各郡在城外搭建粥棚。 木筷入锅必须能立直不倒! 然而实际上是一锅粥水只放一把米,清如明镜,百姓们群情激奋,口口声声的青天大老爷变成了清天大老爷。 百姓们在有心人的挑拨下组建成义军攻击当地县城,粮仓,声势浩大,烽烟四起。 传言义军头目是个貌美妇人还带着孩子,杀起狗官来毫不手软! 第58章 兄弟(下) 天下动荡,江湖也是雨血腥风。 诸多小门小派遭到灭门屠戮,无人幸免。 有人说是那位三十年前杀死老秦王的魔剑重出江湖,也有人说是少林正在寻找某种神秘功法,更有人说是朝廷在剿灭帮助义军起势的乌合之众。 风言风语到处都是,难以分辨真假,倒是让茶楼酒馆的说书人说破了嘴皮子,赚得合不拢嘴,巴不得天下再乱一些。 ... 少林寺收到书信后带人上门,并没有为难李幼白和庄里住着的女人,仔细询问张胜与张青去向后快速消失。 李幼白则是老实本分的和一群女人住在山庄里,每日除了练功以外还要照顾药园,闲来无事的时候便会教她们一些浅显的药理。 有时她们会则会帮着李幼白修补一下漏水的房顶,或者李幼白跟她们学点女红,日子一天天慢慢过去。 人一多,山庄里热闹起来没有先前寂寞,某天下午,李幼白和几个小姑娘在山庄外的大树下做了个秋千。 笑声欢快。 一摇一晃,体会到了纯粹的童趣,百姓再苦也要自谋快乐! 五月五,立夏,大秦帝国东面落城港口。 人如潮涌,数不清的力士在船上与码头来回走动搬运着沉重的货物,有些没有活计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劳作赚钱。 直到一艘新的商船过来,他们才争先恐后地举着自己手里的铜板涌向雇工处花钱报名。 大船靠岸后,张胜与张青和其他偷渡客迈着虚晃的步伐离开码头。 走在大街上,入眼是此生都没有见过的繁华,张胜立马清醒过来,左看右瞧。 红楼,烟馆,拳台,机关坊等等,数不清的铺面内外全是官吏豪绅,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张胜晕船,好一会才缓过劲来,不小心与路人撞在一起,没想到自己内功过硬,竟然将人撞翻在地。 “狗娘样的,走路不长眼?” 被撞的人是盘踞在码头内的小帮派成员之一,眼看自家兄弟吃瘪,立马呼和着涌上去。 三拳两脚,张胜无心出手,结果遮盖光头的帽子被打落在地。 “娘的,原来是少林和尚,看样子还是偷渡过来的,狗杂种嚣张不起来了吧,兄弟们给我打!!” 嗓子一吼,码头上许多帮派成员听到声音全部都从旁边的铺面里冲出,手里拿着棍棒朝两人身上呼去。 张胜张青两人背靠背,前者道:“有三十个人,一人十五个?” 张青捏紧拳头,拳背青筋鼓起,笑说:“我比你厉害,我打二十九个,你打一个总不会出问题吧?” 话音一落,张青迎面一脚就将冲来的瘦弱汉子踢飞七八丈远,噗通一声直接摔进海里。 此等举动,让其他人瞬间停下脚步,面露恐惧不敢再动,隐有退缩之意。 张青大笑一声,不管不顾冲进人群里,少林拳法刚猛有力,踢,捶,扫,劈招招式式迅疾如电。 眨眼功夫七八个人摔到旁边摊位砸烂桌椅门窗。 转身一拳与一个粗壮大汉对在一起,嘎吱的骨裂声中,大汉手臂内骨头齐齐粉碎,软趴趴的垂落下来。 张青毫不留情,全力一脚踹到这人身上,八尺高的壮汉就像个麻袋一样摔飞撞到石墙上,留下一滩血渍后滑落在地。 与此同时,码头内本来还坐着许多看戏的行客商贩,听到皂靴踩地的声音,赶紧撇开目光低头做事。 驻足观看的行人也赶紧快步走开以免殃及池鱼。 “听说有外乡人在我大秦国土闹事,我来看看,究竟是谁。”身披黑甲的海鳞卫首领,单手按在刀柄上缓缓走了过来。 随着他的出现,四面八方涌出大量穿着铁甲的兵卒,手握长枪,兵刃寒光闪烁,兵戈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张胜见是秦国官兵,面带敌意,双拳陡然捏紧。 张青则是赶紧半跪下来,赶紧拱手道:“小僧初到宝地不识抬举出手伤人,希望大人给个机会。” 海鳞卫首领哼笑道:“你在码头坏了规矩还想要机会,你说你该不该打?” 张青打蛇上棍,立马用手狠狠扇自己的脸,张胜见状想出手阻止却也来不及了。 只以为师弟是想要主动扛下所有,没想到下一句话却让他如遭雷劈。 “多谢大人赐打,小僧别的没有,力气有的是,希望大人给个机会!”张青说完立马跪地磕头。 海鳞卫首领见后大笑一声,他还从来没见过不要面子会拍马屁的少林僧人,见他身手不凡,转身丢下一句话。 “想要机会就随我来。” 张青喜笑颜开的又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拉着张胜想要过去,结果张胜挣脱了他的手,脸上露出挣扎和痛苦的神色。 “你怎么了?” 张胜摇头道:“你这是通敌叛国!” 张青听后满不在乎,“我从来都没有忠于韩国,哪来的叛国一说,再说了,圣人有言,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是想最大程度发挥我的本事!” “你错了。”张胜闭上眼,侧过身子劝道:“我们去做别的都行,可是你要参军灭我们韩国...” 张青此时意识到张胜的想法,反而劝说:“张胜你别傻了,今年雪灾你看韩国多少人死于非命,朝廷没有作为,官吏贪污弄权,豪绅地主肆意剥夺玩弄,韩国早已名存实亡!” 张胜咬牙道:“你要是参军,十几年来,我张胜就当没有你这个兄弟。” 张青拍拍兄弟的肩膀,认真道:“不管你认不认我,总之我张青只有你一个兄弟,等我做了大官,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和你一同富贵!” 说罢快步跟上海鳞首领的步伐,张胜望着远去的兄弟,胸中怒气终是化成一声叹息。 看着人如潮涌的码头,思前想后毅然决然踏上了返航的货船。 第59章 人民群众里出现了叛徒! 四月初十。 秦军攻破甘玲坡冲入境内,几处边缘县城遭到秦军抢掠,损失惨重。 内忧外患重重变故,李幼白大惊,“难道韩国要完蛋了!?” ... 四月十九。 李幼白想太多。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韩国与秦国对峙多年,并没有因为一点点小问题而崩溃。 反民组建的义军声势浩大,拥兵数万,连着攻下两座县城,开放粮仓,百姓们欢呼叫好。 地方县城并没重兵把守,被义军打得节节败退,其中不缺乏有些武艺底子的流民。 坊间已经有传言出来,声称义军头领乃金凤转世,必然能攻破首都杀死狗皇帝登基,做韩国千百年来第一个女皇帝。 然而义军打得快死得也快,皇帝发下御令,调遣一支首都精锐部队前往平叛,听说只有一千余人。 五月初二。 义军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弹指间灰飞烟灭,义军头领锒铛入狱被关押在顺安城,朝廷发出布告,年末问斩。 上半年李幼白没能做太多事,世道太乱,苟在山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庄里的妇人和姑娘大抵能说已经是没有户口的流民,一直待在庄里也不是个办法,她们也回不去自己家了,于是将她们安置到牛首村。 牛首村村长已经换成了陈叔,这事没多大问题。 李幼白经常会给予钱财,陈叔为人还不错,对村民慷慨,村子里一直都其乐融融的,有时候还能吃上肉。 他们都知道陈大的钱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李幼白之手,多几个人就算是给村里添人丁了。 ... 乾山寺内密室当中,光线昏暗,只有几根烛火燃烧着。 许多黑影陆陆续续到来坐在位置上,他们是来自各地的少林寺方丈,今日聚集在此,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相商。 不多时,一位身披斗篷的黑影慢慢进来。 步子踩在地上咔咔作响不似人腿,他还有一条手臂露在外头,烛火的微光中,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方丈们此时齐齐起身,低头称他为使者大人。 随后和尚智刚被人带了进来,一把推到密室中央,他对眼前这披着斗篷的黑影畏之如虎,连连磕头求饶,直到地上沾了一片血渍也没停下。 “一群蠢货,你们私底下怎么赚钱捞油水楼主不会管,但你们不能误了他的大事...” 黑影说着缓步来到智刚身前,手臂刚刚一动,杀意瞬间乍现。 智刚眼见没有生还可能,狗急跳墙,咬牙全力使出少林寺的绝学金刚手,凝聚掌心朝黑影头颅拍去。 交手的瞬间,密室内烛火疯狂摆荡,几抹白光出来,智刚还保持着刚才出手的动作,脸上带着狰狞的愤怒神色摔倒在地。 片刻后,他的身体分开变成无数碎块。 黑影收起手里细剑,扭头对其余方丈道:“你们少林寺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谁要是暴露楼主的计划,后果自己清楚。 今年你们抓了多少中三品往上的高手?” 密室内众人最低也有斩铁流七品境界,连眼前人如何出剑的都看不清,赶忙站起来说:“我兰若寺今年以抓六品武者四名,七品武者一名,随时都能献给楼主大人。” 其余和尚也纷纷不甘示弱,站起身报出自己寺庙的抓捕人数,有多无少。 黑影听后冷笑一声,发出嘶哑声响,“你们到时最好能拿得出人来。” 身形一晃之后消失在密室的阴影里,直到气息完全消失,密室内众人才终于完全放宽心。 “楼主要这么多高手是要做什么?” “据江湖传言,有种魔功可吞噬内力增强自身,然而会大减寿命,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这老不死白练几十年功夫,这种话本小说里传出来的东西你也信。” “楼主要做什么与我们无关,安心做好楼主交代的事就成,乾山寺宝典失窃是马庄飞盗所为,还与一个名叫张青的弟子有关,现如今他已加入秦国海鳞卫,你好自为之吧。” 乾山寺方丈感激道:“多谢告知。” ... 六月初九,距离夏至还有七八天左右,李幼白一晃就在山上苟了大半年,天气都渐渐变得闷热。 第二颗万寿果已经下肚,第三颗万寿果还在种植当中,可惜一个果实只结出一个果核,不然就能批量种植了。 身体变化并没有第一次服用时明显,然而效用同样不错,起码又长高了点,没人希望自己是个小矮子。 如今她体内冗杂毒素排清全无,身体状态似人非人。 无论是开脉还是修炼暗夜飘香,进度远比先前快上一点,就算自己悟性不高,身体素质上去了,同样对精进武道有巨大用处! 如今开穴每次都会服用十几颗开穴丹,开穴数已经到达八十一,距离全开还差一半。 这天清晨李幼白从床上热醒,古代没风扇又没有贫民凉快的法子,想睡久一点是不可能的。 她穿着一套比较现代化的内衣,伸了个懒腰,前凸后翘衣料差点兜不住,跪坐在床上低头都看不到自己双腿。 先前和妇人们学了手,自己用布料剪裁缝了几套,勉强还行也就穿在身上了,果然要比缠胸肚兜之类的舒服。 手臂一抬,挂在床边的衣服就飞到她身上,三两下穿好开门迎客赚取功德。 今年灾民属实是变多了,拖家带口,山庄里的医房实在是坐不下,索性只能引他们去别的房间。 前院位置宽裕可布满机关,千叮嘱万嘱咐不能乱走。 之前就有一次,一个病号想要尿尿差点掉进她挖好的深坑里,底下全是万寿果树木削成的尖刺,扎不死毒也能毒死。 晌午的时候李二上门取货。 李幼白如今吃开穴丹的速度都比不上炼丹,炼一天够自己吃好几天,日积月累存了不少货。 由于这玩意比较珍贵避免起疑,所以李幼白没打算给李二卖太多,他现在有钱了,李幼白可直接拿药换钱,不必等待。 两瓶好的开穴丹能换十两,残次品能换五两,折合其余药材,李幼白收下二十两就作罢,绝不多赚。 钱能养身也能伤身。 “关于成亲和落户的事,神医可以去衙门找一个姓马的状师,我打点过了,他有关系,您前去说明情况可直接一条龙解决婚丧嫁娶等事。”李二意气风发地说道。 他不再是无名无姓的李二,而今乡里人跟他沾了光,都尊称他一声李爷! 就连先前坑他买马的贩子也都舔着脸过来恭维奉承,这滋味别提多爽了。 李幼白看他脸色便知道如今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不仅在做生意,还会花钱在官府里上下打点了。 她似乎在见证一个姓李的世家崛起,随即打听道:“现今生意做得怎么样了?” 李二笑说:“还行,药田里雇了几十号人,另外安排了两队马商往返马庄,每趟能赚几十两银子,安平县,丰裕县,临安县也都置办了铺面,每月也能收几十两,我和兄弟准备往顺安城去了。” 李幼白算算,每个月至少上百两收入,阶级差距瞬间就出来了。 大家都是平民,但是你一个月三千,我每个月三万,你和我能一样么,货币的隐藏价值代表的可是地位高低! “你兄弟是何许人,我怎没听你说过?” 李二笑着解释:“我小妹的婚事可还记得吧,就是对家人,我能这么快的置办产业,有他一份功劳,多亏他提点我才了解这么多生意上的事。” 李幼白本想与他说一个典故。 担心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最为经典。 人性就是这样的,别说自己周围的人有多好多好,大多数才是社会本来的面目与真相。 就像为什么贪官与庸官永远比好官多。 而见李二说着兄弟的好,李幼白识趣没有开口,兄弟情和姐妹情不一样,一旦认定了,你背后说点不好的话容易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喝茶不说话,听李二喋喋不休。 “今年再攒一年银子,明年风风光光的给小妹办个婚礼,必须八抬大轿,锣鼓唱鸣不断,排场要给足了!” 六月底的时候。 流民们散去,附近也没村民过来,李幼白因为痛经躺了几天,此事为身体本源无法避免不。 闲来无事翻翻天书,已经有一百四十八个功德,是时候了! 七月出头,相安无事大半年,李幼白心痒难耐,再次搭上陈叔的马车下山。 人总是在冒险的边缘不断试探。 原来想着不再下山的,可实在是憋不住,古代没手机网络消遣,现代人穿越过来绝对一天都顶不住。 李幼白轻纱裹面,青丝盘起一支木簪穿过,这是由勾魂果树木制成,除了后手以外这是最隐蔽的防身手段。 安平县城外仍然盘踞着拖儿带女的灾民,唯独不见官府救济的身影。 东北地界水灾,所有人都知道朝廷剿灭了义军叛贼,却没人能说出来灾民被如何安置了。 皇帝知道官吏贪污,放任灾民组成义军打杀几个贪得过火的,之后再派军队剿灭收归国有。 一箭三雕,既平定了叛乱,又杀了不识抬举的贪官,国库又充盈不少,至于灾民们的去处或许皇帝还真没想过。 有李二说话,陈叔驾着马车来到衙门后边小巷准备走走关系。 还未靠近就听到巷子里传来震天的叫喊声,闹闹哄哄,离得近了看到七八个衙役围在一起蹲在地上赌钱。 李幼白下了马车和陈叔站在旁边观看。 玩的是筛盅骰子,简单买大买小,有个差役人菜瘾大,一会儿手里的铜钱就输了个干干净净。 他注意到一直在边上看的两人,嫌弃肯定是他们搞得自己满身晦气,刚想动手赶人,看到旁边停放的马车这才回过味来。 “两位是不是有事?” 差役换上一副笑脸带着两人走到不远处,生怕同僚抢了他的好事。 李幼白拿出一串红线绑着的铜钱递过去,“我来找马状师。” “找马生财?”衙役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人,面上有一闪而逝的鄙夷,“前衙正在审案,估计要等结束了才能进去。” 李幼白又拿出一串铜钱递过去。 “这边请这边请。”衙役喜笑颜开的把钱塞进怀里,打开后门领着两人进去。 李二打点的关系是上层,和小鬼没多大关系。 来到待客后厅,差役又赶着回去赌钱了,李幼白坐了会,听到惊堂木的声音,坐不住便与陈叔走到后台一角偷看。 案子很简单,被告入户盗窃被当场抓住,反而出手将住户打成重伤逃之夭夭。 马生财是被告状师,李幼白重点关注。 他巧舌如簧,讲起话来头头是道,没一会白的就说成黑的,入户盗窃反变成原告栽赃陷害,刻意诬告要讹取被告银两。 “是个讼棍,李二怎么会结交这种人。”李幼白内心反感。 讼棍是状师的恶称,意思是唆使别人打官司,他们便借机牟利。 三言两语间,原告这边已经没话说了,县令拿起惊堂木就要拍下,急得原告想要上前伸冤。 马生财咋呼道:“县令大人,这厮不仅诬告生事,还不服判决图谋公堂行凶,刁民!!” 原告状师不发一言,他的到来不过是个过场,李幼白站在后台看得清清楚楚,全程下来原告状师都没说过几句有用的话。 县令打了个哈欠,命人将原告拖下去,随后拍下惊堂木,宣判原告诬告杖刑二十,赔付被告纹银十两。 交代完刑罚,一片威武声中县令快速离开前堂,乌泱泱一群小吏跟上。 马生财收拾物件与原告状师走向后台,相谈甚欢。 衙门口看戏的人群一言不发,似乎是有人不太相信案件的真实性,就在此时,人群中忽然有人爆发出掌声。 “县令大人大公无私,判得好!!” 随着他的话出来,周遭百姓稀稀拉拉随后大片跟着叫好,直到被告被打晕过去丢到衙门外,他们才收声离去。 李幼白看恍然惊觉,原来是人民群众里出现了叛徒! 第60章 官场门道 收敛心神默默返回后厅当中,李幼白记下刚才一幕,回想前世与当今天下。 怪不得贪官污吏地主老爷可以随意操控人心,原来是百姓里有工贼出现,他们昧着良心背叛了自己的阶级,着实令人憎恶。 等马生财来到后厅,李幼白上前恭维道:“小女子李幼白久闻马状师大名,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 马生财看着眼前一老一少,面露疑惑,随后仔细端详眼前少女,一拍脑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原来是李神医,这边请。” 相继落座后马生财笑道:“李兄弟特意嘱咐过我神医会来,您和别人可不一样,大名鼎鼎,安平县如今没几个人不认识您的。” 李幼白眉头一蹙,名声大不是好事,“怎么说?” “还是年初时候的事。” 马生财解释起来,当日难民营地里的事情过去之后,李幼白的事情先是在医师口中传开,后来争辩话术又落到文人书生耳里,被他们挪用自成一套学说。 本来随着时间推移话题会渐渐平息,没想到后面李幼白遭遇截杀,东北地界又逢水灾,难民到处奔逃。 口口相传之下,李幼白当初在难民营地里尽心尽力救治流民的事传得越来越广,后来说书人趁着话题火热改编成了话剧,直到安平县人尽皆知。 李幼白听后还算淡定了点,安平县屁大点的县城,不至于出太大的乱子。 见马生财与自己东扯西扯,就知道对方想攀自己的关系在与李二搭上线,打的什么主意她就不知道了。 于是她开门见山的说,“马状师,小女子就想问问,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嫁人又不违反朝廷律法。” 马生财适可而止,道:“李神医的要求当真奇特,以神医的条件,哪怕去往首都都有勋贵争抢会将神医迎娶上门。” 马生财在安平县衙门干了十几年,见过男人不娶婆娘的,还没见过有女子主动要求不嫁人的。 要知道,不成家的女子家中无靠山,只能坐等被别人吃干抹净,下场凄惨无比甚至不得善终。 李幼白一如既往搬出药门借口,“门中规矩如此,有了亲人就有了牵挂,就再也不能静心行医了。 药家已经传承十二代,我是第十三代传人,不能破了规矩。” “厉害厉害。”马生财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句,随后说:“朝廷明令禁止不婚不育,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李幼白摸出二两银子推过去,“请马状师帮我,一定要干净些。” 马生财见钱眼开,嘴上说着李兄弟已经提前说过什么的,手却很快的将银两藏进自己袖口里。 “神医您本身就是医师,开个无法生育的帖子,交由衙门盖章审批再拿去户部,那边没问题的话今后户部就不会上门催婚了。” 李幼白点头,她对朝廷部门体系不熟,马生财说啥就是啥。 自己不能生育的话,不可能真的会强行婚配,反正不能生孩子,也就没有了让朝廷管理的价值。 结果马状师话锋一转,压低嗓音道:“不过这个办法有个隐患...” “户部的人口名单每年都会上交一份,其中不少官老爷会特意圈养些不能生育的女子供其享乐,早些年神医不显风露水,今年恐怕...” “嘶...”李幼白倒抽一口冷气,意想不到竟然还有这层门道,“马状师救我。” 马生财呵呵一笑,“我早已想过解决办法,我与户部中有相熟的人,让他们给神医改下档案,不能生育,患有病症,相貌丑陋,如此种种,神医定不会被人看上。” 短暂接触李幼白大致清楚马生财为人,和大多数官吏有点不同,贪财不贪权。 听他所说的手段就知道经常帮官老爷做事,不知道坑害了多少无辜百姓,心中厌恶对方手段,眼下却要用同样的手段来规避风险。 “多谢帮助,小女子一定会告知李大哥,不会亏待了马状师。” 听到李幼白会在李二面前美言自己,清楚对方是懂人情世故的,更是顺眼了许多。 平时别人来找自己办事,总以为给钱就行,殊不知压根就不懂什么叫官场,衙门可是朝廷,有些事有钱都办不到。 李幼白见对方已经将她当成自己人,想起刚才前衙一幕,问道:“方才我在后堂看县令审案,结束后围观群众里有人拍手叫好,这些人可是托?” 马生财瞧了四周一眼,确定没人后点点头,“那是肯定。” 有人带头就会有人相信,这就是百姓,愚昧又可怜! 随后李幼白说了让十几个流民在牛首村落户的事,马生财拍拍胸脯全包下。 灾民的档案估计当地的户部都弄不清楚,他这加几个人反而还有功,添了人口又是功劳一件。 ... 离开大公无私的衙门,李幼白转头对陈叔道:“陈叔,你怎么看?” 陈大不似寻常百姓任由别人宰割踩头,自有自己的一番精明。 他摇头说:“衙门做事向来都是这样的,神医没接触过,肯定会觉得惊世骇俗,以后会习惯的。” 坐上马车,李幼白心中计划起来。 朝廷如此腐朽下去,唯恐到时候祸事临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状况不对自己要赶紧跑路才行。 探出头,让陈叔快马加鞭赶往丰裕县。 前段时间拜托陈叔去锻剑坊下单铸剑,如今过了大半个月有余,应是差不多了。 安平县到丰裕县有商道与官道可走,路面平坦宽大,马蹄疾奔,一个时辰后便看到了丰裕县的城门。 城墙下灾民无数,一看到有新的商贩或行人进出就会上前讨要,就算好心也不能给。 周围灾民不计其数,你一旦给了一个,其他灾民就会蜂拥而至,到时候你想走都走不了。 可惜身为灾民的他们不懂得这个道理! 锻剑坊后街兵氏铁匠铺。 有传闻说此间铁匠是神兵大师兵百解的亲传弟子,所铸兵器不仅结实耐用,而且价格实惠,深受江湖人士喜欢,顾客众多。 还未进门,炉火的炙热就让李幼白沁出香汗,身子娇嫩,差点让她热晕在门外。 神兵大师兵百解李幼白听说书人说过。 一百年前的人物,毕生铸造了一百把神兵利器,曾让江湖武林疯魔般争抢,散落天下最后不为人知。 目前只知道南天剑掌门云中子手中的云霄剑排名第六,其余神兵不得而知。 第61章 又有君子上门 李幼白顶着热浪进去,铁匠铺内人不多,少有人能忍受炙热的炉火煎熬。 叮叮当当的捶打声此起彼伏不断传来,内部空间不小。 废铁,废钢散落一地,生锈破烂的兵器被堆积在一角,没一会便有匠工过去拿上几把丢进熔炉。 进门左右两侧,有做好用来展示的刀枪棍棒,奇门钩扇,哪怕是外人,一眼看去也知道极为不凡。 李幼白越过打铁师往里走。 她面前是个头发花白却双臂长满肌肉的老头,尊敬道:“镜湖山庄李幼白前来取剑。” “镜湖山庄的李神医,你为人良善,你的剑我第一时间吩咐徒弟们做了,用的可是天外神石,价格实惠保证满意。” “多谢。” 兵大师冲着打铁的几个徒弟吆喝一声,“小李,带神医取剑!” 名叫小李的打铁师放下手中铁锤,过来带李幼白走到旁侧屋内,里面摆放着已经做好的兵器。 小李从里面取出两把制式一样的长剑摆到李幼白跟前。 四尺长一点,剑刃很薄,剑柄与护手极为简朴,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雕刻,就像是两把当做模具来看的剑。 应李幼白要求,两把剑都没有做剑鞘。 李幼白拿起其中一把,沉甸甸的,大概有二十多斤,剑刃抛光,反射出自己那不俗的容颜。 “这就是天外神石?” 古人常认为天外来物神乎其神,实则不过是浩瀚宇宙里的沧海一粟,大多数陨石都是岩石和金属组成,有好有坏。 既然兵大师能用来做成兵器,想来材质该是不差的。 李幼白扯下一根头发任由飘到剑锋上,就见发丝没有丝毫阻碍变成两半落地飘走,足可见锋利程度。 “托您的福,希望这世道能变得更好,两把剑收您十两银子。” “...” 提前说过价格李幼白不会心疼,一下子花掉十两无疑于大出血,好在自己现在能够种植血米。 菜园里菜种不少,能够换着样式吃不容易腻味,要花银子的地方就剩买盐这一项支出,暂且来说,她剩余的十几两够她用很长一段时间了。 离开丰裕县李幼白跑去书斋一趟,先前想叫陈叔帮忙买点书的,结果他不识大字。 书籍在这个时代可是珍惜货,很值钱,万万不能买错。 造纸术早就有了,相对来说竹书便宜许多可内容太少,想买来看还得是纸书实在。 来到一家破书斋外,进去后看到一个老头伏在案上,手中毛笔一刻不停。 “老先生,我想买几册儒墨法阴阳四家典籍,麻烦推荐一二。” 老者闻言停下动作,抬起头来用清明的目光打量了李幼白一眼,道:“一本二两。” 李幼白又交出八两,看得陈叔一阵肉疼,出来一趟十八两就出去了,好在钱不是他的,倒也不会说三道四。 儒家强调道德修养,墨家提倡兼爱非攻提倡和平,法家重讲法治,说明律法的权威和严格制度对社会秩序的作用。 阴阳家则是阴阳五行,通过观测天象来理解宇宙万物的生成规律,很是玄妙。 李幼白不打算门门精通,大抵是在练功行医之余看书分心,忘却百姓的苦痛与世间罪恶之象。 大抵上有掩耳盗铃的意思。 ... 春去,夏来。 自李幼白拿剑买书那天回到山庄后不久,陈叔或者叫陈村长带来一噩耗。 当初她帮忙落户的妇人和姑娘在田间劳作时统统被毒蛇咬到,全部当场暴毙! 此事在李幼白预料当中,烈日底下,她的半张侧脸埋在阴影里,古井无波,有的只是无奈。 少林寺到底是不肯放过她们,自己若是任留她们待在山庄里就是与少林作对。 “我终究是个坏女人...” 李幼白望着前院木门外和姑娘们一起编织的秋千,恍惚间似乎看到她们欢笑的身影,如今已经落满灰尘和黄叶。 “什么狗屁童趣,失去了就是失去了,骗自己的借口罢了。”她厌恶地自嘲道。 十一月初三的这天子夜。 夜空繁星点点,万乾山上寂若无人,山野树丛秋虫鸣叫不绝于耳。 三道黑影快步摸到镜湖山庄门外,是三个穿着黑衣的高瘦汉子,踩了七天的盘子,直到今夜才开始动手。 其中一个人在前院墙头摸索了会,知晓院内有机关布置,没有横冲直撞进去,而是选择了溜门撬锁。 “大哥,柳如风传人难道真的栽倒在这医师手里?” “十有八九,我和他有过几面之缘,清楚这小子为人,当时肯定盯上神医手里的银子,江湖上到现在都没在听过他的事迹,保准栽了。” 带头大哥名叫齐懂,是个江湖窃贼,轻功小有出色,带着两个兄弟从不走空,赚得不少。 柳如风的传说至今仍在继续,他留下的随风步可是上品轻功,经过齐懂多年观察和打探。 袁申绝对是柳如风后人。 “不要说有的没的,让我先进去探探路。” 眼见二哥把门锁敲开,三弟跃跃欲试先一步进去,他练的硬功满脸无畏。 一般作案都是大哥和二哥负责动手转移金银珠宝,他负责放哨,万一被发现则由他拖延时间。 大哥有一独门兵器和武功名叫钩人锁,出钩从不落空! 等到大哥逃至远处,由他出钩将自己救走,从来都是万无一失。 轻轻推开木门,刚进去,三弟就觉得手背一疼,低头查看,发现是门边种着一盆怪草,枝叶茂盛,叶片不仅大还锋利。 三弟不做理会,将手背在裤腿上擦擦,慢慢摸索着往前走,可走着走着就感觉头晕眼花,双腿打摆,没一会便直挺挺摔倒在地。 “三弟!” 第62章 摸尸舔包 房屋内,早在前院木门被推开时李幼白就已经起来了。 本来夏天炎热就难以安稳入睡,一听到铃声,李幼白立马起身拿起衣服披在身上。 抱着两把用白布包裹着的长剑,蹭蹭蹭无声跑到床后的密道中。 里面空间极小,有一个她修建出来的隐蔽阁楼,除非强拆,不然无法用轻功上来。 李幼白快速爬上去,然后躲在阴暗的角落,边穿衣服边往外观察情况。 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门外徘徊,然后有一人进来被她种植的刀草花割伤,叶片被她用勾魂果汁涂抹过。 连割带毒,倒地那人保准是死了,他同伙还叫什么三弟。 前院里,眼见三弟没有动静,经验老道的两人反应过来是中了毒。 二弟想要带回三弟师弟,又唯恐他周边布有陷阱。 一个跳跃飞过墙头落在木门右侧空地,结果双脚踩空,原来是底下挖有坑洞。 下面密密麻麻全是长根尖刺,若是反应慢些,保准要被扎成出窟窿。 三弟眼疾手快,冷笑道,“雕虫小技尔!” 眼看他步履就要踩到尖刺,就是这一刹那,双脚巧妙避开尖头,踩到尖头边柱,借力一跳,跃出一丈高。 奈何坑洞太深没能一下子飞出去,两脚顿时一字撑开踩到两边的泥土上,然而脚底顿时一疼,四周土里同样埋有铁钉。 “啊!” 痛呼一声,三弟双脚发软从坑中摔落,掉到尖刺上,噗噗噗几声,捅穿心脏喉肺。 手指脚抽搐几下后没了动静。 齐懂站在门外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回应,就几下呼吸功夫两个兄弟都没了,咬牙奋力一跃,闪转腾挪落直接踩到屋顶。 借着月光他才发现,二弟落在坑里被尖刺戳了个透心凉,三弟直挺挺摔在地上,估计也没了。 “干你娘!” 齐懂怒从心起骂出声来,本想问出武学不招惹医师,今日定要杀掉药家传人为兄弟报仇雪恨,然后再远走高飞。 就在他叫骂的功夫,院落里安插在树草后的暗弓在李幼白控制下刷刷刷射出飞箭。 齐懂轻扫一眼,抬手亮出钩人锁打了个旋风,十几支飞箭全部被锁链捆住最后丢回院内。 躲在阁楼内的李幼白见状,赶紧逃命,而当她动起来的时候就被齐懂听到了声音。 “好个恶毒女人,杀我兄弟今日要你偿命!” 齐懂是个斩铁流三品武者,学过粗浅内功,内力灌入锁链,一鞭子将阁楼木墙打碎,一脚飞出数丈朝李幼白抓去。 仓惶之下李幼白直接跳下阁楼,双腿落到地上踩得她双脚发疼。 齐懂紧追不舍,又一鞭子将阁楼地板打碎直接飞下。 就这瞬间,一柄长剑诡异的朝他砍来,只见其剑不见其人,身子急忙打个旋儿避开滚到旁边。 等他站稳,终于明白怎么回事。 对面身着白衣的姑娘身后两把长剑悬空而立,轻微的上下浮动,宛如神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什么妖法?!”齐懂大骇。 李幼白丝毫不敢怠慢,也不接话,手臂一挥,两把长剑瞬间朝着齐懂飞去。 与之缠斗几个回合,齐懂发现端倪,别看两把长剑悬空劈砍,甚是玄乎,实际毫无章法招数可言。 简直就是乡村斗殴,空有蛮力没有套路。 “你就这点能...” 齐懂得意开口,话还没说完,对面那头李幼白趁着他站在原地不动的功夫。 吸气收腹挺胸,嘴胀如鼓,凝聚红色杀气,随即吐出一口齐懂看不见的猩红光束。 三人份额的威力袭来时,呆站原地与剑纠缠的齐懂早已避无可避,眼看着某种威胁朝自己愈来愈近却看不到。 噗砰! 杀气直接把齐懂轰掉了半个身子,血肉碎骨变成雾团,炸得满屋子都是,李幼白可没有齐懂的轻功,站在原地被淋了一身。 齐懂一死,李幼白顿时双腿发软坐了下来,两把长剑失去控制也落到地面。 “有惊无险,还好自己保命手段足够多,合理运用天书根本不比顶尖武学差,就是不知道师傅在的时候到底怎么应对贼人上门?” 李幼白缓了会站起来,看到满屋子的肉沫碎渣,恶心又恐怖,呕吐感还有一些,只是不似以前强烈。 今夜注定无眠,必须彻夜点灯擦洗干净案发现场。 第一步先处理屋内,把尸体碎块堆到一起放进菜盆里装好,在前院挖坑掩埋。 她打算把三兄弟分开埋掉,不然做鬼都要凑在一起报复她。 这人身上还带着某种秘籍,可惜被轰烂了,捡起碎纸放到一边,等到处理完再看看。 屋顶烂了一个缺口,最近不会下雨暂且不管,木屑碎块全部丢到山里,改日请工匠上门修缮一番。 来到前院,李幼白用长剑试探两人尸体,确认没有毒粉暗箭毒粉之后才放心摸尸舔包。 三弟身上藏有金银细软,哪怕是黑天,在月光下也能看到成色的出众,看来价值有高无低。 将他裤衩子都扒掉,确认没有遗漏财物才挖坑埋好。 二弟的尸体捞上来,又摸出不少金银珠宝,想来这两个家伙比大哥谈的多,偷东西都要带着贵重物品出来。 “这些首饰拿去当铺估计也应该值个百八十两,难怪说正经生意来钱慢,杀人放火才有金腰带啊。” 李幼白操纵着尸体自己飞去坑里,不屑道:“贪心之人终究会被贪心所误,若是能及时收手,你们三个或许能富贵一辈子。” 掩埋好,李幼白又种下一颗桃树两棵枣树。 日常看到院中长相茂盛的大树就能提醒自己,时时刻刻不能忘记江湖险恶! 李幼白清扫干净屋内屋外,重新布置机关陷阱花费了几个时辰,热得是满头大汗。 天色慢慢转亮,刚到清晨,一缕金光照耀出来,整个山上的气温陡然上升。 “该死的贼老天,热死我得了。”李幼白边扫边骂,丝毫不忌讳被天打雷劈。 出了一身汗,难闻酸臭,反倒会令暗夜飘香的体质发挥奇效,身上香气更胜。 用李幼白的话来讲就是招蜂引蝶。 换掉被血沾上的白裙,躲进房里洗了个温水澡,出来时听到山下传来轰隆隆的动静,似有大批人马正在往山上赶。 李幼白面露恐惧赶忙穿好鞋袜,带上长剑准备逃往后山中提前建好的避难所。 “神医,开开门!”李二的叫唤声从外边传进来。 李幼白狐疑的背着长剑谨慎来到前院,心中打算情况不对立马跳上屋顶往后山逃窜。 透过门缝瞄去,原来不是山贼也不是官兵,是李二自己雇佣的镖师马队。 “怎么回事?” 李二面带急色,说:“年中的时候前线甘岭坡溃败秦军入侵,后来朝廷征集兵力赶跑,但藏有余兵,现如今附近一带现在有秦军走山路偷摸打进来,此地已经不安全了!” 第63章 饥饿的灾民早就不是人了! “竟有这种事!”李幼白甚是惊讶。 随后略微细想就能反应过来,信息闭塞,百姓难以得知村子或者县城外的世界样貌。 久居之下,哪怕有一天听说外头改朝换代,估计也没有多少百姓会觉得惊讶。 昨晚刚刚经历第三次劫难,今早便听到韩国境内有秦军作乱的消息,恐怕真要到兵荒马乱的时代了。 “你有何打算?” 李二如实道:“我雇了人马护送您先去顺安城避难,朝廷已调遣精兵防守,秦军余党不可能有重兵工程,神医暂住在城中肯定能安然无事。” 他说话已经有了几分文气,说话做事谈吐都不似当初少年郎,钱当真是能改变一个人。 听李二将事情安排得妥当,李幼白不言而信,显然他是有提前安排的,这样做起事来才有条不紊,即刻转身去收拾行李。 李二站在木门外不敢进去,他听李幼白说过,山庄为了防止君子登门,机关遍布。 看了会,他偶然发现山庄一处房顶有损坏痕迹,目光审视几眼没发现奇怪之处便继续静等了。 多半是年久失修所致。 李幼白返回屋内,书籍最为珍贵,必须统统打包,药种也不能落下。 来到后院,药园中的万寿果已经结花,再等些时日便能拿到第三颗万寿果,除了可以吃以以外还能入药,与血米混合有奇效。 配合天书,非致命伤病隔日就能快速愈合,李幼白计划着将其炼制成丹药,而眼下是没时间了。 “管不了那么多,小命重要,这些全都是身外之物,贪不得!” 李幼白回忆昨晚死去的三兄弟惨状,立马弃之不顾,把东西全部装好放进木箱当中,依旧足足装了六箱。 其中书籍最多也最为宝贵,人类文明的传承,大多数时候都是通过文字来传递的! 根据李幼白指引,李二指挥镖师将木箱搬上马车,看着一箱箱行李被搬上车架,李幼白有点失神。 李二见状,忽然间想起自己小妹,今后嫁出去会不会同样这样想家。 继而说道:“神医放心,您不在的这段日子,我会雇人在山上看守,尽量不会让外人随意上门。” “多谢。” 李幼白道谢一句,随后想到牛首村里的村民,都是些善良好客的人,在乱世之下少有。 尽管她清楚自己为何有如此待遇,但总归来说,在自己印象里村民们都是好人。 念及此处,又对李二说:“你能不能帮我去万乾山旁边的牛首村通个信,知会他们一声。” “小问题。”李二干脆答应。 李幼白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朝山庄往了眼,陡然间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在意过自己居住的环境竟如此简陋。 镜湖山庄不过是几间破木头搭建出来的房舍而已。 “狗不嫌家贫!”李幼白打了个哈欠。 困意袭来,靠在软垫上,抱着两把长剑昏昏欲睡,颠簸中,她最终还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二的马队浩浩荡荡,打着杜家镖局的旗号,威风八面,自从最大的竞争对手牛氏镖局被抹除,杜家镖局地位水涨船高。 当家杜洪买通关系,将自己的家族亲人全都送进官府,职位不高,作用却极其的大! 哪怕是一个负责盖章的小吏,你不给我点利是钱,这章估计是不会给你盖的。 好些的将你直接打发,心眼坏的推来推去,最后还是不给你盖,总而言之就四个字,钱没到位! 李二经朋友指点直接顿悟,不仅仅在官场,还在江湖迅速攀上各种关系,杜家镖局就是他靠拢的势力之一。 只要杜家镖局不倒,他就能大张旗鼓的在顺安城境内做买卖。 马队高手众多,最低是三品,最高有六品,足可见李二对李幼白的重视,日后传出去,在江湖上也能给自己留个好人的名声。 李二坐在马车内高兴地想着,抚摸着手上的玉扳指,好似一切都像梦境实现了。 秦军入境的骚乱在韩国大大小小城池出现,就连往日在路上行走的江湖人都多了许多。 兵器在手,杀气腾腾,越乱的时候越有机会,等到秩序重新建立,就失去了扬名立万的机会。 看到打着杜家旗帜的马队,江湖客们只能匆匆避开没敢招惹。 个体在集体面前,永远都没有话语权!! 路途遥远,越是靠近县城的道路就能看到越多灾民,随着秦军余党在境内作乱,被掠夺的村庄开始增多,逃难的村民难以估计。 “走开走开,别挡我们的路!” 眼看马队要遭到难民阻拦,李二愤怒的叫骂挥起马鞭直接抽到他们身上,啪啪几声,惨叫声一片。 就在此时,有不少难民将懵懂无知的孩子放在马队前进的道路上,然后站在路边等待,眼睁睁看着马蹄尘烟滚滚而来。 他们在等待时机。 马队中领头镖师见状,皱起浓眉对李二说道,“雇主,这怎么办?” 李二冷哼着扬了下马鞭,沉声道:“言语告诫,要是还不退就直接撞过去。” 领头镖师点头应是,三两步跳到马队前方车顶,运起内劲,声如洪钟,冲着前方嚷嚷几句。 不过收效甚微,几乎所有人都不为所动,有孩童的娘亲不忍,想要冲出来将孩子带走,但是却被她家人死死拦住。 “我呸,狗东西不知好歹!” 李二朝路边狠狠吐了口唾沫,大声命令道:“加速前进,给我撞过去!!” 做人做事总有目的,当今世道,底层人是为了活路而不得不违背本心,上层人有的是为了弄权,有的是为了享乐,各行其道不一而足。 马队中驾马车夫接收命令,脸上表情仅仅只是露出一丝无奈,随后便狠厉地猛挥马鞭。 其余护行镖师则有人将手放在了刀柄上,若有人敢冲击马队,他们第一时间就会挥刀斩杀。 区区难民,官府都与当地关系融洽,几个百姓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刀剑舔血的活做多了,对于生命的漠视早就到达顶点,只要死的不是自己,那与自己又有多少关系。 尘土漫天中,马队踩得地面微微颤抖,响声如雷,带起风浪朝着路中间的孩童冲去。 距离越来越近,仍旧没人放弃,然而却有个妇人忽然挣脱出来,飞似的冲过去抓住孩子的衣领将其拽回。 其余孩童则是被迎面而来强健有力的马蹄瞬间淹没,一阵震荡后,马队一步不停继续往前奔走! “不!!” 妇人的哭喊哀求声里,有人开始试图冲击马队,然而灾民而已,有何武力可言,任凭宰割罢了。 李幼白面色微微发白,掀开车帘的手有点颤抖,李二回头时刚好瞧见她的脸色和动作。 告诫道:“神医今后行走江湖莫要学佛祖慈悲,这些灾民为了活命不择手段,妄图利用亲骨肉讨要吃食,此等狡诈下作之辈不值得可怜。” 李幼白收敛心神,默默吐了口气,反问道:“灾民为什么不值得可怜?” 李二眼睛明亮,神色自得,笑说:“因为灾民早就不是人了,就是一群牲畜而已!” 第64章 胡说八道 李幼白没有理由反驳,即使她并不认同李二这般冷血行事,但弱肉强食的世道就是如此。 人饿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前往顺安城的道路并不太平,江湖客比过往多得多,好在杜家镖局名望不小,无人胆敢来犯。 李幼白在马车里浑浑噩噩睡了一天,隔日醒来就看到这种事,心情忽然又开始烦闷。 “我就应该收起现代人的那份共情和良善,遵循世道,融入天下,做个冷漠的人。” 李幼白生长在红旗下,思想钢印根深牢固,岂是说擦去就擦去的。 嘴巴动动说得容易,做起来很难,想得再多又如何,见到百姓重重苦难,李幼白仍旧难以学会释然。 李幼白拧了下大腿软肉,数倍的痛觉让自己瞬间心神大定,强制扫去心中苦闷! 发觉马队重新踏上官道路途平稳,李幼白从携带的书箱里取出各家名着,放在首位的是当世最热的儒家,然后墨家,接着法家,随后是阴阳家... 李幼白上辈子多多少少都被灌输过儒家理念,当下有点排斥,伸手拿起压在下面的墨家典籍。 “与其待人和善,不如先修身养性提高自己,先从墨家的这本《修身》开始...” 《修身》是《墨子》中的一篇文章,字数很少内容却很多。 主要说明了品行修养与君子的人格问题,强调品格才是治国根本,必须以品德修养为重! 没过一会,马队的嘈杂奔疾声里,有隐约的女子读书声传来。 “君子战虽有陈,而勇为本焉,丧虽有礼,而哀为本焉...” ... 复行数日终于到达顺安城外。 城墙上下铁甲林立,兵刃寒光森森,城头还配置了虎头炮和床弩等大型杀伤性武器。 严阵以待若是秦军不攻,那就只能干耗人力粮草,另一方面也能证明,朝廷目前根本就没有秦军余党的具体信息情报。 “看来秦军入侵的确动摇了韩国根本。”李幼白小声自说自话,随后摇头叹息收回目光,“韩国不久已...” 有铁甲兵士在场,灾民们不敢造次,只能徘徊在顺安城附近。 眼看有酷似商队的人马或者豪商过来,自家男人要么带着儿子要么拉着自己婆娘,卖儿卖女卖老婆换取食物钱财谋求生路。 古代逃荒者,十成起码要在路上死掉,五成以上能坚持走到顺安城,说明他们已经是最幸运的那匹。 可惜终究敌不过天命。 李二有杜家镖局旗号,简单检查后可通关放行。 入了城简直是两个世界,里边人声鼎沸,商贩走卒小摊叫卖声不绝于耳,要不是李幼白刚从外边进来,还真以为是太平盛世呢! “当我默默享受当下舒适的时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忍受苦难煎熬,必须珍惜自己的一切!” 李幼白来到这个时代后渐渐领悟些人生道理,时间变得缓慢,她也终于有多余的时间来审视自己的一生和过往。 马队入城后被李二遣散,余下几名六品高手护送,一路往东面而去。 据李二所说,顺安城共有六十个坊市,东城最贵,北城最富,西城最贫,南城最乱。 他赚钱后首先便来到顺安城,在北城一角购置了套宅院,打算今后正式在顺安城扎根,穷乡僻壤的小村子他是待不下去了。 城内非朝廷信使禁止奔马,一路慢悠悠往北城过去的时候,李幼白想到城外乱哄哄的灾民,向李二打探道:“官府今年不赈灾了吗,不怕再有义军气势?” 李二听后在马上转过身子往李幼白靠近了点,说得极为小心,“官府还赈灾呢?听说朝中有不少官员已经莫名其妙失踪,估计有人暗中降秦,有人提前逃跑。” “不是还没开战吗。”李幼白奇怪。 李二嘿了声,细说道:“秦国几十年前不过个芝麻大的地方,谁能想到会有如今局面,当初韩国的韩元帝屡次侵犯秦国边土,杀了不少秦人,朝中许多大臣当时都是赞成征战秦国的。” “原来是世仇。”李幼白了然,她对当世历史不甚了解。 眼看就要国破家亡,李二脸上似乎一点难过的心情都没有,李幼白又不免好奇道:“要是韩国打输了,你不怕么?” “这有什么可怕的。” 李二笑了声,意识到李幼白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后,复又小声解释说:“铁打的商民,流水的朝廷。” 李幼白顿时明悟。 原来这个国家谁做主都不重要,反正最后做主的都是官老爷,有钱的交钱继续享受,没钱的继续吃苦充当牛马,好点的还能做个马喽给人卖命。 “历史果然是个轮回。”李幼白终于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来到李二的宅院外,门口并不气派石狮子都没有,进去后有青砖铺地,踩上去要比在山庄里踏泥要舒服得多。 李幼白不介意住在李二家里,在她坐在前厅休息的功夫,李二叫来一女孩。 小巧玲珑,白面粉腮,她畏畏缩缩地躲在李二身后,眨巴着杏眼往李幼白身上看。 “神医,这是我家小妹,名叫李三妹,比较怕生。明日之后我都没时间,家里有管家,有需要的就跟他说,另外帮忙照顾一下小妹。” 李幼白点头应下,“上门叨扰了。” 此后时日,李幼白就算是在李二家里住下了,有侍女侍奉,她头一回享受到了被人照顾的感觉。 只不过有些事她仍要自己解决,比如清洗独特的内衣,洗澡等等。 有趣的是,李幼白生活里忽然多了个人,这种感觉有点不错,吃饭时李三妹总会用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她,自己却不敢说话,憋得小脸通红。 李幼白不会主动接触,她自己要做的事情也多,吃药,炼丹,修行天书的御物术,开穴练功等等,缓慢而又快速精进。 闲暇时看四家名着,修养身心看看圣人究竟是虚伪还是真切的想要改变时代。 近日迷上阴阳学说,粗浅学了手夜观天象的眼法。 李幼白站在院落里仰望星空,观测半晌,肯定道:“明日吹东南风,多云,有微阳刺目,气大寒!” 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的李三妹穿着绿青衣裙,手里提着灯笼,想看又怕被发现,瞧了几眼又所缩回。 本是难以入眠出来透气,瞧见那被大哥唤作神医的女子出来,对着天空胡言乱语说些自己听不懂的,怪有意思。 李幼白说完后朝角落看了眼,她开穴后听力渐涨,知道角落里的微光是李三妹,她嘴角笑了下,扭头准备回房休息。 李三妹提着灯笼快步走出来,犹豫又期期艾艾的说:“神...神医姐姐...你,你喜欢看书吗?” 李幼白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阴阳家的书卷,她啪的一声合上双手负后,像个老学究。 笑说:“我不喜欢看书,但是看书能让人明智,清楚谁在说真话,谁在胡说八道妖言惑众!” 第65章 心之所向 翌日早晨天空灰暗不见一丝光明,乌云汹涌翻腾,雷龙狂啸,天际边好似有千军万马压来,令人喘不过气。 今日是深秋的最后一场雨。 “失算!” 李幼白站在门前看会,昨夜预测竟没有一句是对的,“看来想要夜观天象还要精读很长一段时间。” 忽然寒风卷着院中枯叶迎面吹来,李幼白心念一动,就见那几片枯叶全部被扫了回去。 目前为止,李幼白的御物术在她看来已有小成,说不上随心所欲,但大抵上能做到目前所想到的所有事。 不过是精细程度不同。 用过早膳,李幼白回房将那晚被她打碎的秘籍拼凑起来,尽管沾有血迹,仍没能全部遮盖字迹。 “钩人锁。” 李幼白看了一遍,又是奇门武学,可将内力传于鞭类武器之上,能缠不能打,似乎专用于偷盗之用。 “小窃贼,下品武学,远不如袁申的随风步。” 李幼白看后点评道,细思一想,又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看套路动作简单易学,正所谓技多不压身,等自己能够修行内力后可参悟一手。 抄录一份完整的保存下来,原本直接烧掉,此时房间外下起了磅礴大雨,夹带着雷鸣,响彻顺安城上空。 烛火燃起照亮房内,李幼白写完停笔,面带愁容。 “目前开穴数九十八,很快就能将白娘册子中的内容学完了,之后该去找谁寻开穴口诀呢。” 韩秦两国战事迫在眉睫,也不知到时候会不会影响到她,虽说功德之力已经能得心应手运用,可身体素质跟不上。 她并不是怕战争或者秦国军队,而是到时糟乱的世道。 轰隆!天空一声惊雷。 李幼白吓了一跳,放下笔推门出去透透气,心中千愁万绪,第一次升起股不安感来,明明没有危机却感到心神不宁。 “难道这是女人的第六感?” 李幼白略微疑惑,认为是变换了环境又下雷雨导致的缘故。 影视剧中大侠觉察出危机都是仰仗经验,分析周围环境以及变化得出的结果,怎么可能仅仅靠感觉,神乎其神的。 李幼白离开自己居住的房舍,来到前厅,有侍女正在不知疲倦的擦拭着桌椅地面。 面无表情似个死人,与在林家看到的侍女完全不同。 李幼白在旁边看了会,隐约听到有人哭泣的声音,她收回心思寻着声音找去,发现是躲在房里的李三妹。 想到李二对她的请求,李幼白主动敲响了门。 一会之后,李三妹打开一丝门缝,见到是李幼白,这才把门开大了些。 李幼白到底没有和女生交流过的经验,允白蝶是年长的江湖客,说起话来直来直去刚好和他相符,说起话来没啥顾忌。 看李二是打算将李三妹当贵家小姐养的,从他发迹至今算时间恰好也有一年,看她怯懦的模样,许是接受了某种教育。 从一个乡村姑娘一跃成为贵家小姐,换成别人应该是高兴开心才对,而李幼白看到的李三妹眼睛却有红肿,看来是哭了许久。 李幼白憋了会,还是直男的问道:“你怎么哭了?” “我想回家...”李三妹咬住下唇哽咽地说道。 余光瞧见屋内布置也挺是讲究。 李幼白吃过两次万寿果,身子骨长得越来越开了,高挑得很,足足比李三妹高了两个头,能轻而易举看到屋内场景。 房内木桌上摆着许多书籍,默念名字,诸如闺范,女训,女鉴等等都是为教育女子而写,多数出自圣人,皇家或者名儒之手。 条条框框对女子的行为表现做出各种限制,当然,若是平民或者贱民出身,那自然没有那么多事。 “这不是我家,我想回村子...”李三妹低着头擦拭眼角泪水。 “在这不好么?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你过的日子外头不知道多少百姓只能羡慕终其一生而不得。”李幼白看着她感慨道。 “可是我哥他就像变了个人,以前每天都会回家的,现在我已经很少能见到他了,来到这里之后,每天都有不同的人过来让我做这做那,做不好还要打手板...” 李三妹说着张开握紧的双手,只见粗糙的手心通红,她以前也是个下地干活的贫农。 李幼白见到后伸出自己一根手指轻轻按在她手心处。 天书之力凝聚指尖传到李三妹身体里,只需片刻,李三妹发现自己手心的痛感似乎眨眼间便消散了。 李三妹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双手,而后抬头,脸上有了笑意,记起从前伤痛,从未有如此快消失过。 仰头瞧着李幼白的容颜,询问道:“神医姐姐,你是神仙吗...” “不,我只是你的神医姐姐。”李幼白疼爱的伸手摸了摸李三妹的脑袋,如此说道。 当世间充满灰暗之时,总会有一丝光明在阴暗中生根发芽,即使它最终仍旧泯灭,但也能给人希望与努力活下去的勇气。 有这次接触后,每当李三妹学完礼仪课程后都会跑到李幼白房间,有时是陪着李幼白看书,有时是看她打坐练功。 李幼白不会驱赶她,只不过是不能实战御物术而已,自己要做的事情有许多,不急于一时。 ... 转眼又到了十一月末。 今年似乎没有发生太多的事,得益于李幼白深居简出,两耳不闻,只要不真正打起仗来就不算乱。 李幼白蒙头遮面走往顺安城各处当铺,将贼人身上的金银珠宝全都换成了银子。 对方知道是赃物却也不会报官抓人,都是买卖赚钱而已,何必伤了彼此情谊。 掌柜连刀带砍,李幼白所有物件加起来才卖了三十两,原有价格直接被砍掉七成。 李幼白知道,里面肯定要分润给官府一些,当铺估计拿的也是小头。 回去路上李幼白路过烤饼摊,闻到香味忍不住驻足下来,李二家里山珍海味不少,但远没有这些小吃最得人心。 它不嫌弃自己落魄时没钱,富贵了也可回头一试,远没有山珍海味那般高不可攀! 烤饼的是个老妇,面容苍老但李幼白知道她还年轻,只是饱经风霜变成了这般模样。 “姑娘,买个烤饼吧,只要两文,只要两文一个...”老妇讨好地笑道。 李幼白不做声看了会,才说,“我都要了。” 老妇面带疑惑的打量起李幼白,冬日将来,身上是上等的绸子和料子,穿得暖热富贵煞是好看,她道:“姑娘,一个人吃得完吗?” “吃得完。”李幼白的声音里多了郑重。 ... 回去路上街道通畅整洁,去年来时还能看到有不少地痞流氓乞丐,今年却因为战事直接肃清街面。 无家可归的人与乞丐全部被扫到城外,朝廷不可能天天发钱救济百姓,要学会自力更生独立自主。 白天晚上都有差役巡逻,西城是贫民们待的地方,每天都能看到有人被差役放在木板车上推出来拉去埋了。 听说是没钱看病,躺床上活活顶了四天最后才咽气。 李幼白提着烧饼从西城边走过,望见里面几十个表情麻木,蜷缩在角落抱着草堆取暖而没有活路的人。 邻里生死早已不再重要,或许明日就是他们其中一个。 李幼白走到后墙跟,见左右无人,留下几个,把剩余的烤饼往里面一丢就迅速跑开了。 第66章 恐怖猜想 时间一晃就已经到了寒冬腊月。 顺安城上飘下了薄薄的雪花,寒风肆虐,今年和去年一样的冷。 街道上经常能看到走着走着就倒地不起的人,走过去一看,竟是被冻死了,甚至分不清性别。 哪怕它竭尽全力护住怀里的孩子,也依旧没能改变与它同样的命运。 尸体枯瘦如同白骨,街上挂着即将迎来新年的红灯笼,交相辉映,喜庆又带着诡异色彩。 啪! 一颗黑棋落在棋盘上连成五子,李三妹兴高采烈地拍手欢呼,“我赢了我赢了!” 她到底不像闺中小姐那样矜持,天性开朗,李二将她当做闺秀来养,确实不适合。 李幼白想着,五子棋的小游戏李三妹连着玩了几天都不觉烦腻,古人娱乐活动就是匮乏,她差不多都要吐了。 和自己熟络起来之后,李三妹倒不见外了,一改之前怯懦怕生,只要有空余时间就会跑她房里 关键是还不敲门。 虽是如此,李幼白也不会刻意去迎合李三妹,玩了几局游戏感到无聊,便自行看起书来。 “今日看的是法家着作...” 李三妹双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小脑袋一歪一正的盯着李幼白看,她身上穿的是青绿色衣裙,体态轻盈,有种淡俗的美。 可惜名字听起来很是俗气,不过乡下人可没有乡绅豪族官门世家那样讲究,不过是个名称而已。 好半晌,李三妹似是听进了李幼白的话,要学会自己独立思考,随即问说:“为什么姐姐不用学礼数,看女训啊?” 李幼白一心二用,眼睛盯着书页上的文字一边回道:“因为我们的阶级不一样。” 李三妹追问,“什么是阶级?” 李幼白见她有兴趣心中又犹豫了,阶级思想在当下时代可是不能言的秘密,哪怕放在几千年后还是让当官的非常忌惮。 阶级永远存在,可不能挑明,那样会容易动摇上层人的地位,韭菜翻身他们可就没得捞,没得赚了。 明明是个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但就是不能说,主打的就是掩耳盗钟! “阶级就是将人分成三六九等,越上层的人过得越好,越下层的人过得越惨,像城外流民就是最下等的人,像你和你哥,目前来看算是中上等吧。” 李三妹似懂非懂,“那姐姐呢?” 李幼白愣住,随后答道:“我应该只比流民百姓们高上一等而已。” “怎么会,姐姐可是神医,怎么会比我和我哥都低呢,听他说要不是当初神医出手相助也不会有今天成就。” 李三妹无法理解李幼白话里的意思,深奥的思想是不可能通过三言两语说得通的。 因为需要流血和牺牲才能深深刻印在人们的脑海里! 度过了半个月左右的安稳日子,当雪花渐大的时候,李二家里来了两位贵客。 一个是来自顺安城监牢内的刘管营,另一个是相熟的林家管事,二人上门皆是特意寻她而来。 李幼白见状,第一时间就意识到是李二放出了消息,出于私心,顿时让她有点不爽,但也仅此而已,不会心生怨气。 李二的管家有所准备,将人带至正厅,沏了上等的松香茶,这茶叶有价无市,单单是银子可买不来。 李幼白过来住了那么多天也是第一次知道李二藏有这货。 林家管事就不用说了,背后主子财大势大称得上贵客,至于刘管营,这职位放在朝廷里就是个没有品级的官。 更具体一点,就是没有编制,端的不是铁饭碗。 可他却要比有编制的狱卒高上一点,算个劳改队队长,手底下管着人,管理层面上来看,监牢里还是有点身份的。 可能他在朝廷里连蚂蚁都不如,但在百姓面前,他可是吃着皇粮的人,也是贵客! 刘管营不懂品茶,粗略喝了口后开门见山地说。 “这次是代牢中大人前来,想请神医帮忙医治一个朝廷重犯,陛下有旨,年末问斩,在她死前一定要问出同党和秦国敌军来。” “可是年中的叛军头领?” 李幼白想起来几个月出现过流民自行组建的义军,不过在朝廷官吏面前,不能用义字。 一字之差很可能会让李幼白深陷牢狱之灾,这就是语言的艺术和风险,文以字,以言论定罪!! “正是!”刘管营点头,此事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层层剥削酷刑审问,能立功的价值都被更上头吃干净,到他手上哪还有多的油水,所以更要用重刑才有可能榨干骨髓。 一不小心用刑过度差点死掉,吓得不少人胆寒肝裂,陛下指定在年末问斩,可不能让她在之前死掉,不然他们全都要掉脑袋。 听闻药家传人就在城内,这才赶紧登门拜访。 林家管事一言不发静等刘管营说完,人家是官,下头才是商,要分清楚权势地位。 都说排行士农工商,实际上哪来的农工,农业确实很重要,但那也是百年前的事了。 如今机关术日渐精进,以墨家为首的墨家机关能够取代许多人力工作,其中就包括农业。 人力在慢慢贬值,人口却不减,所以官商才是头等之重。 李幼白恭敬又违心的应道:“为朝廷效力是小女子的荣幸。” 这话说出来非常有拍马屁的嫌疑,以李幼白身份口吻说出来的话,没有那么违和,反而十分符合她的人设。 医师行医治病是职责所在。 刘管营见成事便不再多待,寻了个公务在身的理由快步离开,不知是去勾栏他听曲还是去青楼吃花酒。 反正牢狱中并不忙碌,有犯人就差狱卒上刑拷问,也不费多大力气,躺着把钱挣了,吃着朝廷的铁饭碗就是好。 林家管事见刘管营离开才开口说:“神医繁忙,不过有时间还是想请神医到林家府上帮大夫人看看。” 李幼白点头,她没记错的林有财的大老婆患有疯癫,去年大晚上的差点吓到她。 “如今怎么了?” 林家管事摇头,“我是不懂,大夫人年初过完年后就一病不起,疯癫没了,倒是身体愈发虚弱,经诊断的大夫说,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闻言后李幼白眼睛一转,改口道:“大掌柜呢,大掌柜身体怎么样?” 说到林有财的事,李管家比较上心,大夫人没了就没了,女人而已,赶忙说。 “大掌柜身体没有多大变化,还是睡在床上,请了无数医师,最后没个说法,后来还是听了神医的话,喂些补身子的药,如今状况还好。” 李幼白微微颔首,看来她想的没错,确实是有人在给林有财下毒却又不想他死,思来想去,她忽然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测。 这一切会不会都是林有财小妾林皖卿搞的鬼。 年初的在醉香楼时听闻过一些风声。 林皖卿在慢慢接手大房的产业,而且做得还不错,一个女人别看外表娇弱,确实有不小大男子的气魄,谈妥了不少生意。 光听这些都还好,小妾杀掉原配霸占大房只算是心机深沉,要是将她和年中的义军作乱联合起来。 李幼白马上就不敢想下去,以林家财势,能做到的事情太多了。 第67章 算我的!(二合一) 林管事找上门,李幼白想推脱都不好意思开口。 心中对李二的怨念大了起来,想必他肯定是清楚一些事情的,但是没和自己说。 这人不厚道! 李幼白佯装犹豫,实则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应对,如若真是林皖卿在幕后操手,那说明背后肯定还会与别的势力有所牵扯。 蜘蛛布网,面面俱到,真要陷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思来想去,李幼白决定硬气一回,说:“实不相瞒,大夫人的病我现在也是毫无头绪,如今应了刘管营前去城内监牢问诊,不知要忙碌多久,管事你看...” 不去不就是不去,搬出刘管营就是搬出朝廷,狐假虎威,林家管事见状确实不好开口相劝。 李幼白的意思他心照不宣,点点头,起身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若是闲暇神医一定要来府上。”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李幼白笑眯眯地送他出去。 等人走远了,李幼白独自站在大门前,瞧着素白裹装的街道,啧啧摇头。 监牢内快要砍头的贼头子都要请人医治,富家财主病重值得花费千金。 可怜城外那些灾民都还在忍饥受冻也没人施舍一粒白米。 正巧此时还是年尾,哪怕有好心人想发发善心也不能轻举妄动,人家官老爷和真正的财主都还没发话。 要关心百姓也不是你们先动手,要听从指示! 李幼白又瞧见有差役推着木车四处搜寻城内贫民尸体,忍不住多看几眼,为了避免日后看见尸体害怕腿软,此时就要多看,多听。 听闻殓房收取一具尸体就能赚三文,差役们本来就端着铁饭碗,又能在名义上赚点朝廷的外快,果真潇洒。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官,我若不是女子身不是医师,首当其冲就是要当朝廷走狗,哎,甚是遗憾。” 李幼白用惋惜的语气道。 官指的并不是具体哪个官职,而是朝廷手下做事的人,要是当官都过得惨,那么就说明底下百姓过得不如猪狗。 学会将愁绪抛之脑后,李幼白负着双手转身回房,自得说道:“还好我和百姓不是一个阶级。” 无论多少年后,阶级都是不可能消灭的,如此就会发生各种不平等的事,要是想击鼓申冤,还是等老天爷睡醒再说。 正厅回房时听闻李三妹房内有声音传来。 她还在房内学习礼仪,教学的是个愚昧的老婆子,起初来时还对李幼白抱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高傲气势,意欲指点教育。 当她得知李幼白身份后便弯腰逢迎,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李三妹的事属于李二的家事,无论如何李幼白都不会插手,有句话说得好,各家事各家知,她不是一份子没那个必要。 还是那句话,人生路长,靠家人,靠亲戚,靠朋友,实际到头来还是要靠自己,没能力最后仍会自食其果。 肉体凡胎终会死,人走茶凉莫悲伤。 李幼白回到房间关门落锁,避免李三妹忽然打扰。 “今日练功开穴,白娘的小册子快学完了,没想到有天书辅佐加上服用丹药进度意外的快。” 脱光衣物盘坐到床上,将瓷瓶中二十颗开穴丹全部服用,就着水吞进肚里,闭眼冥思运功。 热流滚滚,丹药开始生效,李幼白体内注入的猛烈药力开始冲击最后一道屏障。 若能成功,加之先前所学,那么她将能超越允白蝶的一百零九穴,距离目标又近一步! 冥思要静心还要静神,呼吸吐纳也有讲究,两个时辰下来,李幼白浑身大汗。 汗水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至阴沟里,略微瘙痒,形成一小滩水渍。 又过半个时辰,李幼白慢慢收功睁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归于天地之间。 她目光清明,全身上下筋骨通畅,五脏六腑舒服无比,此种感觉远胜于任何精神满足。 拿起早已备好的手巾擦掉脸上汗水,明明是冬日,自己却仿佛置身于炉火之中。 “看来习武之人强的并非武功一种,而是身体各方面机能脏器,寻常人生病或需要躺床休息,武者可能只需半天功夫就可调节体内从而做到快速自愈!” 开穴越多,对身体各方各面觉察能力就越强,李幼白尚且不会直接控制脏腑变化,那也是迟早的事。 “急不得急不得。” 李幼白不断重复告诉自己,急切会阻碍思考,阻碍思考就会判断错误,判断错误就会导致全盘皆输。 她了然于一身,必当步步为营,万万不可没有退路。 简单擦拭一下身上汗水,李幼白穿上衣裳,整理好确认没有出错后准备出门叫人备桶热水。 现代人有个坏习惯,就是经常洗澡。 刚拉开门扇,眼角余光就瞥到一抹青绿色身影,她正蹲在门边默默地发呆,根本没有注意房间主人已经出来了。 这种动作是极不淑女的。 但家里下人可不是教学礼仪的婆子,没胆子教育,所以才会任由她平时经常与李幼白胡闹。 李幼白看见李三妹脑后的长辫,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伸去扯了一下,让她有种回到小学时代逗弄女同学的感觉,非常有趣。 李三妹还没回过神,不舒服地转了下小脑袋,反应后起身见到已经出来的李幼白,高兴地握住她的手。 “啊!姐姐你终于出来了。” “嗯。”李幼白简简单单嗯了声,又抬头望了眼天色,“你等很久了?” 李三妹揉揉眼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否认道:“没有啊,我刚刚过来...” 她说完长长打了个哈欠,直接暴露自己已经在这里蹲了一个时辰的事。 李幼白不着痕迹把自己的手给挣脱掉,对方手心有茧,摸得她痒痒的,感觉很古怪。 一面吩咐侍女备水,一面与李三妹说话:“为什么不直接敲门。” “怕打扰到姐姐练功嘛,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大侠练功需要安静...” 李三妹说完无聊地撅起嘴吹动着额前的长刘海,怪模怪样的可爱。 “呵呵,有心了。” 李幼白说罢往前走,随后真心一笑,穿越到这里两年,还头一回有人关心自己,对象却还是个比自己小的孩子。 “哎哎,姐姐,今晚陪我去看花灯嘛,听说还会有烟花哦。” 李三妹急忙追上去,跟在李幼白屁股后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眼里闪着光,言语间无不表现对外的向往。 城内繁华,岂是山野小村能比,只是见过缤纷,恐怕就难以忍受家中贫瘠。 李幼白注意到此时管家就在不远处候着,李二家里还不到家大业大的情况,管家瞅准时机,处处表现,图谋日后做大管家! 为人处世就当如此方才叫做拼搏上进,岂能因一点小小挫折就躺平摆烂。 管家很识趣的快步过来,顺着李三妹的想法介绍一番。 灯会是由官府,林家布行,聂家粮行以及宫家商行一起举办的,每五年一次机会不多。 说是灯会,实际上更类似于一种社交圈子的互相碰撞。 参加的不止有饱读诗书的书生,更有达官显贵豪绅地主,贵家公子小姐等等难以计数,总之名气不小。 当今城内儒风盛行,温饱过后需要找到精神上的满足。 今年因秦国战事武风高涨,却扛不住书生们的口诛笔伐,磨破嘴皮子将武风压下,比往年更是热烈! 作为当地人的管事早已见怪不怪。 据他所说,今年各地的文人才子还会特意赶来参加,附庸一下风雅或者吹捧一下自己的本派学之类如何如何。 细说之下,李幼白才终于明白,大抵上可以认为是一个现代的成人联谊会。 没有网络信息的时候,李幼白就只能听别人说了,脑海里有个清晰的认知,见李三妹眼里的期盼神色,她没忍心拒绝,点点头。 “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城内有朝廷重兵坐阵,不会出太大的乱子,陪着小姑娘走走不是不行。 李幼白清洗身子时,李三妹就趴在门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她偶尔会回应一下,心中宁静,若是日子能一直平稳过下去就好了。 她在水里泡了会,摇摇头,前几日上街,听酒楼里面的江湖客讲,江湖上有高手神秘失踪,去路不明。 令不少镖局武馆都不再向外雇佣六品以上的高手出动,只有少数信得过的客源才会继续生意,否则都是闭门谢客。 若是执意雇佣,还有可能遭到官府逮捕,严刑拷问,可见江湖也并非稳如湖水。 ... 入夜,天上下起了薄雪,北风慢慢吹着,冰凉刺骨。 李幼白在房间里换了身黑色刺着祥云金边的裙装,对着镜子一照,有种威严的美。 这套衣服是林家送的,李幼白还没穿过,只觉得太过惹眼,前去参加诗会的话穿得太差恐怕才会惹眼,她这身应当还算入流。 李幼白顺了顺两颊边的长发,对着镜子在照照,没有特别之处后便开门出去。 想着自己居然会在穿搭上花费如此多时间,果真是变女人了。 等候多时的李三妹见到李幼白出来,神情一怔,然后绕着她转了圈,红着脸赞叹道:“这身衣服和姐姐真配。” “走吧。” 李幼白不做多停留,这个时代女人有外貌不是好事,没什么值得夸赞的。 “姐姐等等我啦...” 李三妹赶紧拿过管家递来的油伞撑开追上去,随后,两人出了大门,她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 诸如李幼白要比城里所有公子小姐都好看之类的云云,在那之后,便没能听到李幼白的回应了。 灯会在临近河边的百花园中举行,有请歌姬唱曲抚琴,氛围并不严肃,一盏盏靓丽的灯笼挂在楼阁檐下,宛如长龙跃舞,热闹非凡。 李幼白看到此景,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心中默默说道:“国难当头,竟还有闲情雅致!” 李二在北城买了宅院,自然不是穷苦百姓,有资格收到请柬,而初次来到的李幼白和李三妹自然无人认识。 见到样貌出众的女子左右打听,初来乍到一时半会也是没有结果的。 李三妹紧紧跟在李幼白身后,仿佛她就是个侍女,眼睛好奇的四处打量,掩盖不住兴趣。 路上偶尔会拿起几块宴席上的糕点放进嘴里,初时美味,而塞多了之后仍会腻味。 寻了处地方坐下慢慢欣赏夜景,无人搭讪也是一件好事。 学子,女人,官吏,财主,江湖豪侠各居于一边,时间过去,气氛慢慢推向高点。 不是学子那边有惊天诗词出世,就是那边江湖豪侠论剑略胜半招,除却官吏财主较为低调,女子们也仅仅是互相友好交流着。 李幼白虽说诗词武学都是门外汉,可也见过七品宗师,背过诗圣诗仙名作,耳朵一动就知道学子与所谓的江湖豪侠在哗众取宠。 怪不得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江湖豪侠起码还有武艺能够拼杀,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也只能动动嘴皮子了。 时辰一到,两人领了花灯,点亮后放进河中任由水流推走,黑夜上空,年前绚烂的烟火在黑暗中炸开,短暂却令人炫目。 李三妹闭眼许愿,李幼白见了,好奇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不能说,实现了再告诉姐姐。”李三妹吐了吐舌头,笑盈盈的继续看天上绽放的烟花。 李幼白抬头仰望星空,瞳孔里倒映出烟火那缤纷的颜色,默默道:“希望自己有生之年可以看到太平盛世。” 离开百花园的时候时辰不早,城内没有宵禁,两人慢慢往家中回去,酒楼灯火通明,江湖商卒络绎不绝,两人路过的时候还能闻到扑鼻肉香。 此时有一汉子拉着孩子站在酒楼大门外的远处,儿子应该是饿得不行,眼里全是渴望。 只是一瞥,便知道是西城坊市中的忍饥受冻的穷民。 李幼白没做理会,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没过一会,听到身后酒楼里响起吵闹的声音,下意识回头去看。 就见原来是那汉子冲进了酒楼当中,抢掉小二手里端着的菜食往外奔走,边跑还边挥手让他儿子快跑,只是他身后追来的武人更快。 拔刀出鞘,用刀背狠狠砸在男人背上,哀嚎声中手里的菜食摔飞出去砸落在地,接着更多人围上来,叫骂着开始拳打脚踢。 汉子在拳脚下往前不断爬行,塞起地上的熟肉放进怀里藏好。 李幼白皱起眉,武夫下手没轻没重,说不准就打死了,挣扎几息,还是快步走了过去。 “诸位请停手吧,这钱算我的。” 第68章 苦海无涯,唯有上岸! 酒楼管事刚还在边上咒骂,一瞧见有个衣着不凡的姑娘过来开腔,挥挥手臂让打手们停下。 脸上带笑,“好说好说。” 言罢他叫人拿来算盘,手指翻飞,噼噼啪啪一顿敲,随后道:“他抢了一份手抓羊肉,二两,一只烧鸡,二两,摔碎两个碗就不计了,收您四两怎么样?” 李三妹就跟在李幼白身后,听到羊肉和鸡卖二两银子一份,顿时不服,意欲与人争辩。 李幼白迈出一步挡在她面前,对酒楼管事道:“今日出来观赏灯会并未带足闲钱,我们就住在北城的宣化街,你可以差人跟随我们回家去取。” 此时管事旁边有个小厮过来对他耳语几句,然后马上改变姿态。 惶恐中毕恭毕敬的低头道:“原来是镜湖山庄的李神医,您行医治病为的是天下人,怎能收您钱财,此事罢了罢了。” 李幼白眼神犀利的寻着小厮来路看去,便见到街道一角停有车马,林皖卿秀丽绝俗的面庞冲她笑了笑,而后放下帘子随马车走远了。 “...” 李幼白没理会酒楼管事的讨好,忽然觉得此种谄媚奉承之风令人厌恶,然而不能表现出来。 “恐怕这笔账是要算管事头上的,怎能让你平白无故吃亏,银子我明天叫人送来。” 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欠下人情,这是李幼白上辈子就明白的道理。 小小风波虚惊一场,汉子踉踉跄跄爬了起来,李幼白本想扶着他坐到路边看看伤势。 没想到汉子拉着自己儿子就要下跪,他们却惊诧的发现,自己双腿怎么都跪不下去! 天书不仅能御物,还能御人,施展方法相同,消耗却不同,一个是死物,一个是活物。 这能力是李幼白灵光一闪时发现试验出来的,目前只对平头老百姓用过,武林人士效果如何还暂且未知。 稍微试探,发现汉子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只要不是伤筋动骨就不是大碍。 李幼白拿出一吊钱放在他手里,语重心长的说,“死了容易,活着很难,这些钱你拿着,认真想一想谋个出路吧。” “恩人...”汉子手里紧紧握住那一吊钱,牙关咬紧了才没有哭出声来。 李幼白挥挥手,“走吧。” 汉子没再说话,擦擦眼睛,拉住孩子的手很快跑进了夜幕里不知去向。 两人慢悠悠走向北城,市井荣华,它喧嚣不止,也仍然改变不了这片天地的寂寞。 这边治安与东城一样好,非富即贵,五十步一官差,百步一兵卒。 李三妹收了油伞,不紧不慢跟在李幼白左右,步履轻盈,时不时踢一下地面的石子,然后看着滚进黑夜里。 心里有事,憋了会,忍不住开口,“姐姐,你为什么帮那人付了钱还要给他钱啊?” “你觉得他可怜么。”李幼白的声音不咸不淡。 李三妹点头,反而更困惑,“当然可怜,但是可怜的人有很多,城外还有灾民,他们连城都进不了...” 李幼白忽然停下脚步,李三妹低着头踢石头,一不注意直接撞到她背上,捂住鼻子抬头,便对上了李幼白那双灼灼的眸子。 “我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我无法眼睁睁看着能够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让别人在我眼前死去,城外的灾民...” 李幼白停顿之后继续往前走,“他们不过是官吏权贵手中用来玩弄名声与权势的工具而已,我怎能涉足进去呢。” 李三妹苦恼地挠挠,只觉得姐姐说的话都好深奥,完全听不懂,有种教书先生的感觉。 “姐姐,你是在教我吗?” “不是,我在教我自己。” 李幼白认为自己不能放弃最基础的底线,若与世俗同流合污,那么某天自己也会与别人合谋,卷入纷争再也无法脱身。 果然跑江湖还是要当个医师,借口多多,不结仇,不动凡心,没有爱恨就永远不会牵扯生死。 一夜无话,隔日大早城内监牢便派送车马过来,官老爷才能坐的马车李幼白是头一回享受。 先不管内饰如何,外部构造是有极其严格的规定,否则怎能体现出官吏与百姓之间的差距。 哪怕官与官,品级不同,坐的车马也有差距! 李幼白乘坐的这辆马车两侧雕有镇国凶兽,惟妙惟肖张牙舞爪,后边是朝廷刑部律法四名。 类似于惩恶扬善,维护治安,正大光明等等。 狱中官吏跑差时的专用车驾,没多大排场,只不过前头有监牢狱兵开路,明眼人都知道不好惹,避之不及。 怕惹到官差晦气,被随便寻了个由头抓进牢里严刑逼供。 北城距离监牢不远,不在闹市,狱兵加鞭也就半刻钟不到的时间,一路通过官兵检查,道道铁门放行之后方才停下。 李幼白刚下马车,看到铜墙铁壁的四周还有重兵弓弩防守,耳边还能听到兵卒操练的声音。 顿时心生恐惧,上辈子没进去看过,这辈子实现了成就。 被领着走向甲字狱,甲乙丙丁四个等级,前重后轻,进了甲字基本都是朝廷重犯,有进无出。 明亮的视线随着厚重的牢门关闭,砰的一声陷进黑暗当中,两名狱兵手里举着火把带李幼白来到一处房间。 里面坐着的人官职校尉,九品芝麻官,手底下管着百来号人,姓骆。 叛军头领就是落到他手中,想着榨干骨髓,没想到差点把人弄死了。 见到李幼白,满面愁容的骆校尉赶紧起身迎上去,“神医您终于来了,久仰大名,快快出手救命,不然我们三号监的人头不保啊。” 实话实说,一个区区九品芝麻官,手底下估计是没多少实权的,而且还是个狱官,手就更摸不到外边了。 可毕竟是朝廷的人,人际关系错综复杂,总不好开口拒绝。 “大人放心,小女子一定竭尽全力。” 骆校尉点头,做了请的手势,“我带您过去...” 出了房间后有骆校尉带着李幼白往深处走,路上介绍起监牢来。 四周皆用火把照明,固若金汤,蚊子都飞不出去,地面铺的是四五层厚的红砖,此种砖头当下最硬,非身怀武艺者无法撼动。 就算会武功也要练过内功,否则不可能徒手砸穿地面,挖道逃跑。 距离牢房越近,李幼白听得越清晰,有哀嚎,抽泣,甚至还有喧哗耍乐之声。 进去后看到六七个狱卒围在一起玩骰子,桌面被磨得油光锃亮,不少狱卒一脚踩着长凳,面红耳赤神情激动,挥拳呐喊大小。 有人看到骆校尉过来,招呼说:“头,过来耍几把!” 骆校尉一脚踹过去,严肃道:“收起来收起来,把今天到值的人叫到我这!” 应当是注意到骆校尉身边多了个姑娘,赶紧收起桌上的赌具,四面散出去招呼同僚集合。 李幼白将一切看在眼里。 韩国建立已有百年以上,体制内该有的毛病一样不少,外部严兵防守,内部赌钱耍乐,吏治败坏腐蚀严重。 这就是文人治国的弊端,无论军队如何过硬,王朝最后都会坏在读书人的嘴上,因为他们先一步屈服于权势富贵了。 听骆校尉说话,似乎还有人缺席没到,而且还不是大事,兴许不过是他们过后聚在一起自罚三杯而已。 怪不得上辈子那么多人将考公称为上岸,原来苦海无涯,上岸即脱离苦海! 第69章 曾经救过的人 简短一眼,李幼白又心有所悟。 狱卒们稀稀拉拉集合没个队形,有个狱卒凑到骆校尉耳边说了几句话。 离得近,骆校尉和他都是普通人,李幼白仔细一点就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头,那贼头子昨日找医师续过命,保准能活到砍头那天...” “能活到砍头怎么行,必须继续用刑直到砍头,跟你讲,要是还能问出点东西,就算功劳我们拿不走,银子也是不会少的...” 骆校尉手下管着上百人,如今一眼看过去也就十几二十个,剩下的人不知去向。 他先是介绍了李幼白身份,而后话音郑重道:“神医在的这几天你们都机灵点,别让犯人吓着神医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 骆校尉这番话在李幼白听来有两层意思。 一层是表面暗示狱卒管好牢内犯人,第二层则是送自己人情,她猜测应当是骆校尉想让自己在医治犯人途中帮忙打听询问情报,大抵上不会有太大出入。 说完后所有人四下散开出去回到工作岗位,只是神情依旧松散,反正看护监牢的不是他们。 骆校尉带李幼白前往刑房,正好碰到有人正在审问,她眼角余光扫过去。 凡人死活不肯交代,狱卒拿起烙铁放进炭火里等到灼热通红,然后邪笑着用铁夹夹住。 两三个人围过来将犯人嘴巴打开,然后狱卒将红艳红的烙铁直接塞进犯人嘴里来回搅动。 一阵阵白烟喷出! 嘶嘶的肉类炙烤声传进耳中,夹杂着惨烈的哀嚎响彻监牢,诸如此类的声音在这里早就是家常便饭。 没有停留,李幼白瞧见惊心动魄的审讯场面,神魂不定,生怕自己以后就被架在上面酷刑折磨。 “这人犯的什么罪?” 骆校尉有意讨好李幼白,先是道:“秦军将领。” 李幼白回头瞧了眼牢门方向,看样子就不像是军队的人,于是说:“这么重要的人如此重刑?” 骆校尉而后小声笑说:“白纸黑字写的秦军将领,实际是叛军小头目。” “几个小小农民怎么可能是军队的对手,三两下功夫就打完了,我们在天牢里的,想要出头也就只能在他们身上做文章。” 骆校尉并不避讳,药家门人从不问世事,所以他才敢说出来,而且对方还是个姑娘,如此就更不担心了。 李幼白了然颔首。 审叛军哪有审敌军那么高价值,大家齐心操作,到时候上上下下升官又发财! 就像简单的民事纠纷案件,然后找个理由变成寻衅滋事,或者升级成为打架斗殴。 功劳大大的有! “厉害,厉害。”李幼白竖起大拇指。 叛军头领单独关押在一间狭小的牢房内,狱卒打开门,两人进去后李幼白终于见到了一个农民出身的大人物。 “这就是叛军头领,请神医诊治。” 李幼白仔细打量,而后低下身子简单检查。 发现手脚筋骨碎裂全无,皮肤有烫,鞭,抽,扎,刺,串各式各样伤口,并且大面积感染流出脓水。 且不管内伤如何,光是这外伤估计都已经致命。 李幼白心中叹息,看到犯人血肉模糊的脸,恍然间,脸型轮廓与眼上眉毛似乎曾经见过。 “她背景身世可调查过?” 骆校尉不知为什么李幼白会这么问,反正也不是隐秘,见神医已经出手他也直言不讳开口。 “刑部和户部那边都有她的档案,大概是遭到一个名叫薛仁的公子欺辱,不他爹使了些手段,自此家破人亡便落草了。” 说完后骆校尉也感到唏嘘,他曾经也正气凛然过,只是眼下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 “听说她冲击粮仓的途中还特意组建部队想对安平县发动袭击,没想到朝廷援兵更快。” 李幼白沉默不言,因为她想起来眼前妇人是自己曾经救下的一个。 好半晌,她才平静道:“骆校尉,能否暂且避让,我要施展独门之术。” 骆校尉点头表示理解,马上招呼狱卒离开,门派秘术无论别人懂不懂都不能给外人看去了。 此时,天书金光冲天而起,从李幼白胸口喷薄而出飞上云霄,一个个金字蕴含着拯救的善意与悲悯,尽数落在妇人身上。 滋润筋骨,缓和伤势,李幼白立刻动手处理妇人身上脓疮,让功德之力尽量快速修补伤口。 两个时辰后,李幼白头晕眼花地站起来晃了晃脑袋,看到骆校尉还站在远处等待,经过点头后这才快步过来。 “如何?” 李幼白收起药箱,点头说,“药效需要两日时间,这期间不可动刑。” 骆校尉面带犹豫,问斩时间定在明年一月尾,也就是过年前的一个月,时间还够,思维思索后点头同意。 婉拒骆校尉送行的好意,李幼白独自离开压抑恐怖的监牢,身上重量仿佛瞬间消失,里面躺着不知道多少冤魂... “世上没有神鬼,所以坏人有没有恶报就只是运气或者命而已,一切都是随机!” 李幼白踩着小雪遮住面庞,漫步朝李二家回去。 而道路前方一角,她看到青绿色身影正撑着油伞,冷得瑟瑟发抖,东看西瞧。 发现李幼白时,她一点都不淑女地跳起来,高兴招手叫喊道,“姐姐!” 嘴里叫喊着,双腿已经快步跑了过来,她手里还提着一壶热酒,听她说喝了可以暖身。 李幼白看着她,目光柔和,想起自己那位去年刚死的师傅,突然理解为何每一位药家传人都急着要寻找徒弟。 第70章 真实监牢 热好的酒还没凉透,捧在手里,酒壶仍有余温。 李幼白浅浅喝了一口,五官顿时皱成菊花,上回在醉香楼喝的酒可远没有李三妹带来的这壶烈。 烈酒下肚,李幼白感觉自己体内脏器全部都如火烧,暖意直冲头顶。 “咳咳...” 李幼白细腻如玉的面颊染上粉红,轻微咳嗽几声,面纱下的容貌堪比天上仙人,连同为女子的李三妹都看呆了。 瞥她一眼,把酒壶递回去,重新遮住面庞,“回家吧。” 李三妹猛地摇晃脑袋,将古怪心思收起。 心中愈发羡慕姐姐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若是自己成亲了,今后恐怕就不能像现在这样随便玩耍了吧。 如此想,心情顿时忧郁起来。 李幼白在前头走了几步,见李三妹心事重重一步一脚的样子,她难以猜到对方想法。 “怎么了?” 李三妹回过神来,赶紧跟上姐姐的步伐,想说又不敢说,害怕姐姐骂自己大逆不道。 得不到回答,两人静默着往家的方向走去,没有马车代步,少说也要走上半刻钟左右。 正是如此,能在一起多待些时间。 李三妹不是能藏住话的人,踌躇不定后抱着视死如归的精神,哪怕被姐姐痛骂也要开口。 “姐姐,我不想嫁人啊,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有吃有穿,为什么还要拼命挣更多的钱...” 男大娶妻,女大嫁人,自古以来都未曾变过,生长在传统观念中的李三妹会有这种想法,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了。 李三妹嫁不嫁人不是李幼白能够决定的,而且李二现如今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她就更是身不由己。 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女性从来都是附庸在他人之下的产物。 唯有真正有实力才能改变他人一些想法,然而扎根在他们脑海里女性低微的身份,依旧难以改变。 李幼白能够保全自己,不代表能够保全别人,她能做的只有安慰。 思索之后,觉得李三妹还是很在意她哥哥的,同甘共苦的一家人,哪怕再有矛盾也连着血脉。 “男人在世上除了要有钱,还要有权,有钱不一定有权,但是有了权就一定有钱。” 李幼白回头看着李三妹,认真道:“你哥也许变了,但他不会害你,他的所作所为有时候同样身不由己,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不想嫁人的话,找机会和你哥说说,或许还有别的转机。” 李三妹不懂大道理,可爱的哼哼了几声,苦着脸踢了几脚街道上的积雪,不开心道:“早说过了,结果被一顿臭骂!” 说罢她古灵精怪的将目光放在李幼白身上,忽而露出坏笑,凑过来抓住她的衣袖,晃啊晃。 “姐姐,我哥他还是比较听你话的,和他说说嘛!” 李幼白扯了几下没挣脱开,论力气,她可能还真没做过农活的李三妹大。 “两个女子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街道上人来人往,不乏路过的文人学究,年轻的书生学子,见此一幕,当即出口大声指责。 无论是不是贵家小姐,在街上公然拉扯打闹都是不体统的行为,与端庄贤惠的女子形象相差甚远,令大多数人无法接受。 平日里贵家千金如同天上仙子,难见,没资格见,看那穿着白衣的女子面纱遮容,定是带着侍女偷偷跑出来的。 眼下更要大声喧哗,好好过过嘴瘾。 听闻此言,李三妹吓了一跳,却也不带怕的,跺了下脚颇是彪悍,隔着街道对喊道:“关你们什么事!” 李幼白为了避免让事态严重下去,赶忙扯住李三妹的袖子走远了。 文人最是不能得罪,否则口耳相传,说不定到时候给她们定个莫须有的罪名拉去浸猪笼。 韩国自秦国崛起之后便主动避战至今,以文治国,文人在韩国还是很有分量的,哪怕是落魄的书生,同样可怕。 不怕伪君子,就怕真小人,一个人可以无知,但不能白痴! 回家后锁上大门,李幼白当即训斥道:“顺安城不是安平县,更不是乡下,你以后在街上可不要再这么说话,知道没有?” 李三妹低下头,两根食指搅在一起,弱弱的开口,“姐姐生气了?” “嗯...” 李幼白一怔,而后叹息,自己穿越过来这么久还是头一回气到,她盯住李三妹,良久,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心情激动。 也许是觉得小姑娘可怜,或者相熟之后出于朋友间的关心。 “总之以后别在街上乱说话就对了。”李幼白收敛怒气,伸手盖在李三妹头顶,弄乱了她的头发。 “嗯...” 翌日,北风与雪呼呼刮来,穿皮入骨,狗苍天简直是不打算给穷人活路! 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花钱买杂料烤火过冬,有钱人家早就提前备好柴炭,等到冬天,商贩们还要把柴火木炭价格往上提一提。 赚的就是咱百姓的钱! 李幼白令管事抓药,李二本是倒卖药材的,自己也有药园,顺安城内还有自己的仓库,除非是稀世珍宝,否则都能轻易找到。 “牢狱酷刑极不人道,可怜她意志顽强竟能忍受至今,也不知道医治到底是帮她还是害她。” 一大早李幼白便起来熬药。 昨夜回房后横竖睡不着,于心难安,事实证明,人有善心有时候是件非常苦恼的事。 翻阅先祖医书之后,找到一种能够去除服用者痛觉的药方,每日一副,连续七日便能彻底告别痛感。 “虽说救不了她的性命,但在今后时日希望她能少受痛苦,来生投个好人家。” 李幼白将精心熬制出来的药汤装进饭匣,携带着出门坐上监牢派来接送的马车。 甲字狱,三号监。 今天骆校尉不在,据说有新的犯人进来,数量太多,正在逐个筛选关闭监牢。 负责接待的是刘管营,和骆校尉比较,刘管营在监牢内的分量要小很多,狱卒都能和他称兄道弟。 先前在李二家见面时刘管营还没多少作态,今个在牢内,嘴皮子油滑不少,言语间处处有恭维之色。 李幼白经过差不多两年磨炼,早就有点人精的意思了,敏锐又带着怀疑之色,朝廷可能要对医师下手。 大抵上目前猜测是拉拢,考虑到两国战事,到时候伤亡出来可是要费不少功夫处理的。 心中静静思考着这件事,路过四号监的时候,关在里面的犯人忽然冲过来伸手朝李幼白抓去。 “冤枉啊!我不是反贼!我全都招了,只是个种地的,真不是反贼啊!!” 李幼白一吓,旁边狱卒眼疾手快,抽出腰间皮鞭啪啪啪猛抽过去,犯人顿时痛得捂着手蜷缩在地。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滚一边去!”狱卒朝犯人身上吐了口唾沫,厌恶地说道。 刘管营和李幼白继续往前走,他笑说:“每个被抓来的犯人都说自己没犯过错,架上去吃几顿鞭子就老实了。” 李幼白深以为然,做没做过不重要,只要上边能升官,有好处,你没做也是做! 果不其然。 步入三号监的时候,昨日被上重刑的汉子扛不住酷刑,耳朵鼻子眼睛全部都被割掉了,舌头嗓子又被烙铁烫坏,整个人瘫软挂在刑架上不省人事。 几个狱卒拿来认罪书,沾上血迹然后抓着他的手使劲一按。 “秦军敌寇供认不讳!” 两名狱卒看着认罪书相视而笑,交上去,领导得赏他们也就得赏,都是体系内的,有福向来都是一同享受! 李幼白不忍撇开目光,朝廷弄的就是你们这些没啥背景的人。 第71章 此恩必报 来到关押叛军头领牢房外,刘管营拿出钥匙开锁,恭敬道:“请神医出手。” 李幼白按照以往惯例,检查一番昨日伤势情况,外部伤口有明显变好,内部她已是无能为力。 哪怕用天书全力滋养肉身恢复,结果仍是不能动弹的废人,不如慢慢变好,能拖延一下受刑时间。 酒精消毒工具,小刀割去腐烂皮肉,细针挑出表皮内滋养的蛆虫,撒上药粉再用自制的绷带缠住。 随后开始处理妇人脸上伤势,好好的一张脸如今只剩血肉,若不是她的眉毛依旧张扬,否则李幼白还难以认出她来。 三日后,四下无人,周边没有监视狱卒。 严肃几日,骆校尉和刘管营都不在的情况下,狱卒们意思意思后就聚在营房里呼喝耍钱了去。 李幼白正给妇人喂药,她咳嗽两声,昏睡多日终于醒来,脑子仍是昏昏沉沉的。 妇人睁眼的第一句话就是说:“我就知道恩人会来的。” 李幼白察觉不对,没料到妇人居然会算计她,立马放下药碗警惕起来,“什么意思。” “恩人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妇人动了动喉咙,发现自己手脚都动不了,呼吸着都能牵动伤势,却没多少疼痛。 缓了好一会,她才继续说:“我的伤,除了恩人没人可以如此快将我救活。” 李幼白闻言,心知自己太过敏感,有点惭愧的再次端起药碗,小勺喂着。 “同为女子,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妇人扭不了头,她半睁着眼,眼前是暗无天日的牢狱。 喃喃说起来,“神医没必要自责,从我带兵起势那刻开始,就没想过能活着离开,可惜不能为我男人报仇,砍了薛进和薛仁那两个狗东西...” 说到薛进与薛仁的名字,妇人仍是咬牙切齿,仅剩血肉的脸上因为愤怒的扭曲而变得恐怖至极。 “神医,你说,这世道是不是要当坏人才有活路?”妇人仇恨过去,剩下便是生命最后的迷茫。 李幼白沉默了会,小声说:“大抵如此,坏人活着随心所欲不守规则限制,好人想要好好过活,既要遵守规矩,又要比坏人更狠更坏才行。” “劳碌一生,到死还要听神医讲明我才明白这个道理...咳咳咳!”妇人苦笑起来,牵动伤口,开始剧烈咳嗽。 等她缓和,李幼白才问出心中所想,“你是与秦军合作了?” 哪怕酷刑上身妇人也没认过的事情,李幼白刚出口,她就承认了,“有饭吃,有衣穿,我凭什么不反。” 是啊,百姓吃得饱吃得暖,为什么要造反! 纵观古今前后历史,往往造反都是那些种地的,哪见过商人,官吏造反,人家吃好穿暖,压根没有任何必要。 李幼白不清楚如何接话,换句话说,她反而默认支持了妇人的做法。 “其实你是有机会逃走的,对吧?”李幼白看着她心生疑惑,既与秦军合作,那必定不可能没有后手。 人力在战争中占据重要地位,上万人的义军,总不可能简简单单就为了打杂衙门开仓放粮就当做炮灰丢了。 “我的副手,为了二十两银子背叛了我们,背叛了大家,若是成功,我们可以做完事情后逃到秦国去的...” 妇人像在说一件非常平常的事,言语中没有任何惋惜。 正如她自己说的,从起势开始,最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杀掉薛进和薛仁,可惜没有成功,那之后如何也都无所谓了。 李幼白又问道:“你...孩子逃走了么。” “死了,被朝廷的官兵活活砍死了...”妇人黯然地回道。 “...” 沉默好久,妇人恢复了点精神,双眼变得明亮有神,她压低嗓音,“我在丰裕县郊外的老神庙神像下埋有一块将牌,秦军记了我的功,日后秦军入侵若是危及神医性命,也许能帮神医一把...” “我自有活下去的办法,你这是何必?”李幼白叹了口气。 妇人笑起来,而后流出眼泪,“天下如此广大,却再也没有我的家了,世上也没牵挂之人,生和死有什么区别,神医大恩,生前死后都一定要报...” 那天之后,妇人不再说话,等伤好些,妇人便被带去刑房,酷刑后丢进牢房里,李幼白为其出手吊住性命。 “这婆娘嘴巴为什么这么硬!” 骆校尉一根根剪去妇人手指,见她仍旧一声不吭,榨不出油水,前后为此请李幼白,又出钱买汤药,结果一毛钱都捞不到,随即在牢里大骂。 妇人行刑的前一天,一顿肉饭都没有,喂的是臭馊泔水,主打省钱。 时间又来到一月末,顺安城菜市口,寒风凛冽! 去年被朝廷抓捕的反贼今日斩首示众,底下乌泱泱聚集了不少老百姓看戏。 妇人被狱卒押上台来一丢,她双腿骨头全碎只能趴在地上,被折磨得早已看不清人样。 监斩官看着时辰差不多,点点头,拿起令牌一丢。 “行刑!” 刽子手饮下一口酒喷洒在刀锋上,随后朝着妇人的脖子砍去。 就在此时,妇人回光返照一样,大声叫道,“苍天不公啊!!!” 下一刻人头落地,脖颈断口鲜血喷出三丈远,底下百姓有些躲闪不及遭到波及,立即咒骂起妇人来,嫌弃惹上晦气。 看着叛军一颗颗人头滚落,看戏的百姓们轰然拍手称快,“好好好!!” 李幼白站在人群中沉默着,随后,背对着人群步入了风雪里。 第72章 监牢刑罚 妇人死了,死在一场大雪纷飞中,没有特定年代,可能千年之后仍会有人这般死去。 至今为止,李幼白都不知道她的姓名。 “如果我天赋异禀,外挂强悍,说不定我也会和武侠小说里的主角那样努力锻炼,参与争斗玩弄诡计,最后出人头地。 等到死的时候史书里绝对会留下我的姓名!” 离开的刑场时,李幼白走去城内书斋买了几本国朝历史翻看,之后有感而发。 “可惜了。我的身份是个女子还是名医师,吃人的时代想要立足本就不容易,我此生可能少了精彩,但是多了平稳。” 这就是有得有失,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思绪飘飞,李幼白记得现在是自己穿越过来的第二年,今后干脆就用这个时间来记录一段与自己生命等长的历史。 第二年二月初,下起大雪,万里银装素裹。 书生们诗从口出,话述风雅来欣赏世间美妙雪景,诗词应当是不错的,在城内广为流传。 还有人说这是瑞雪兆丰年的景象,东北边境战事定会连连告捷,小小秦军不足挂齿! 朝廷官府各部,门里门外积雪被扫得一干二净,丝毫不见沾染,与百姓被积雪压塌的房屋形成鲜明对比。 衙役们则推着板车走街串巷搜集尸体,无人认领的便直接运出城外丢进乱葬岗,好心点的才会挖个坑,念段往生咒超度。 官吏财主们的手段与往年一样,城外施粥施药,美其名曰抗寒救灾。 实际上灾民年初就有了,只不过年末才救! 林家又给李幼白发了请帖,去年她接受邀请出任救助医师,前后大概赚了大概四五十功德,数量是非常可观的。 然而今年局势动荡,李幼白总感觉城内暗流涌动,借口在城内监牢做事婉拒了,正好骆校尉同样有这个意思。 有李幼白在,大可放心动刑,只要不是当场死亡,总是能吊住一口气的。 与骆校尉接触,她才真正意义上明白官吏的腐败,就拿他官吏的三号监来说。 手底下管一百多个人,其中有五个差拨,每个差拨手下有二十人左右。 出于各种原因,人数每天都在变动,总之领月钱的时候,人数都是有多无少,多的是吃空饷。 他手底下的狱卒也能分到空置职位的一份列钱,名为分红,长期以往后就成了潜规则。 铁饭碗虽说工资不高,但油水多,父位子承,今后干不动还能让儿子进来接着干。 监牢里的位置往往都不会向外招人,因为都是自己人,知根知底! 这天早上,李幼白坐上监牢过来接送的马车,李三妹蹦蹦跳跳地送行,她无奈道:“今后你别跑出来接我了。” “为什么啊?” 李幼白有点头痛,越是和自己亲近李三妹就越是肆无忌惮,总有种带孩子的错觉。 偏偏李三妹是农民出身,完全坐不住,让她安静的当一个闺中女子难度太大,独自在家也的确是很为难她。 可没有办法,李三妹跳脱的性子不改改,迟早要出事。 “说话做事要过大脑想想,上回你在街上说的话还记得么,这段时间别出来晃荡了,好好在家待几天。” 李幼白说完把头缩回马车里,马匹叫唤一声,踢踏着马蹄快步奔走了。 望着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李三妹闷闷不乐地蹲在地上。 看看自己双手,茧子渐渐消失,再过些时日,估计就会变得和姐姐一样纤细好看了。 她不嫌脏的用手指戳在雪里,留下几个窟窿,自己玩乐一会,深感无趣,抬头望向街上人群。 见不少人腰间都挂着香囊护符之类的挂件,她来了点子,跑回家中让管家备好车马往城内庙宇过去。 顺安城监牢三号狱。 妇人被顺利斩首,好处没捞到,起码也没惹上一身骚,骆校尉是松了口气,仍对李幼白笑脸相迎。 “今天又要劳烦神医。” “骆大人客气了。” 互相恭维一番双双进去,出了社会称呼也很有讲究,只要是对方上级不在,就往大了叫,保准没错。 其实按理说监牢内是有固定医师的,只不过几十上百年来,韩国建立出完整政权体系后,早期刚正不阿的那批人一个个死去,后来的一个比一个贪。 监牢医师同样如此,医术没精进多少,却和狱卒一样学会了捞银子,最后吃空饷,到现在人都不见了就挂个名。 监牢内的医师原本是出于仁义道德而存在,到得如今,仁义道德早就是名存实亡,谁会管你一个囚犯过得好不好,舒不舒服。 来到五号监刑房,隔着铁栅栏门,李幼白看到里面吊着一个汉子,三个狱卒轮流动刑。 刑罚也有讲究,第一步叫开胃菜,先是用皮鞭将皮肉打出血渍,让人体神经紧绷,如此能快速激发人的感官,让疼痛感逐渐加强,皮肤敏感度更高。 第二步叫正菜,可用木棒,夹棍,压杆等,可对人体内部造成损伤,外表看不出啥花样,痛彻心扉,相比于皮肤上的疼痛,体内损伤更令人折磨。 第三步叫硬菜,这个级别用出来基本上死亡率极高,多为剥皮,切肉,截肢,自食等等。 李幼白听得惊心动魄,看得触目惊心。 汉子开胃菜都扛不住就全部招供,然而刑罚完全没有停下,于是便向骆校尉询问缘由。 骆校尉目光深邃,冷笑道:“能进大狱的人有几个是老实的,全部都是奸邪之辈,简单刑罚他们绝对不会交代全部,所以必须要上重刑。” 李幼白听后认为也有一丝道理,抽几鞭子就全部招供出来的东西,难免不会觉得有问题。 就如同当初她逼迫袁申写下随风步一样,后面还找了允白蝶确认才放下心。 “啊!!” 只见狱卒拿起一盆烧开的水泼到汉子背后,烫得他浑身颤抖惨叫连连,而后有个狱卒拿起一把铁梳走到他背后。 轻轻一刮,整块皮都掉了下来,露出血红肌肉,凄厉哀嚎传遍监牢。 李幼白不自在的移开目光,骆校尉注意到变化,陪笑一声,“神医这边请。” 到底是个女子,此等场面他们在牢内当差的简直是喝水吃饭早就习惯了,外人可难说,身为女子的李幼白没有吓到腿软,还要比不少男子强不少。 骆校尉看李幼白的眼神多了欣赏之色。 第73章 再进一步! “这人犯的什么罪?” 骆校尉端来一壶刚煮的清茶,给李幼白倒了杯,道:“神医不用可怜这厮,一点都没冤枉他。 此乃江湖恶贼,仗着自己有点武艺四处掳掠百姓,践踏贵族小姐名誉,品德败坏,昨日让朝廷镇安司的高手给抓了押送到这,上头发话,七天后必须画押。” 说罢话锋一转,笑说:“为了尽早结案,三日都需上重刑,希望神医能出手吊住他的性命,牢中医师不堪一用,希望神医不要见笑。” 李幼白点头答应,在监牢做事总比参与林家的事端好,去年莫名其妙卷进不必要的争端,差点还闹出性命。 吃过一次亏绝对不会有第二次了。 骆校尉陪了李幼白一会后借口公务离开,剩她一人独坐房中,这间独立出来的小间隔音不错,完全听不到外头犯人们的惨叫哀嚎。 闲来无事,李幼白从药箱最底层拿出法家名作看起来。 如今见过世道种种,才越发觉得古人智慧根本不比现代人差。 之所以会出现现代人比古人聪明的错觉,多半是因为技术带来生产力的改变,如若论述个人思想,智慧等,两者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精读法家着作多日,李幼白得出一个结论。 法家中的法,其认为百姓根本分不清善恶,所谓善恶也只是某些人的工具,法家还认为百姓分不清好坏,所谓的好坏不过是当权者决定的结果而已。 回想自己种种经历,李幼白愈发赞同法家思想。 “怪不得法家冷门,儒家热门,原因竟在这里,当真是眼界大开。” 一个时辰后,有狱卒过来请李幼白前往牢房一趟,她收好书籍,背起药箱跟着过去。 旁边没有狱卒特意看守,李幼白进了牢内,犯人浑身血污,刚刚还像个人,现在只是像坨肉。 “朝廷狗贼,你们统统不得好死!”犯人挣扎着叫骂,可惜双脚全断,动弹不得。 不愧是练武的,酷刑之后仍有余力叫骂,看来体魄确实强悍。 “我不是朝廷的人,只是一个医师。” 李幼白不想被骂祖宗十八代,她可是很尊敬爱护她师傅的,骂她可以,骂她师傅不行,就像上辈子,别人怎么骂自己都无所谓,但就是不能对她家人动嘴。 “女人,嘿嘿,不是朝廷的人还帮朝廷做事,要比朝廷狗贼更加可恨!”犯人冷声大笑讥讽道。 李幼白忽然想起了群众中出现的坏人,默默点头,“确实如此。” “...”犯人一时间沉默了。 李幼白没在意他如何,上药施针,利用天书辅佐处理表皮伤势,如此做同样算有功德,没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 至今为止,自己好歹也完成了救治两百人的成就,两把长剑怎么够,等再多些,她要攒够五把,十把,一百把! “其实你也不必骂朝廷,你做了不少恶事,世间正邪,总有人去维护了,你被抓到怨不得别人,只能说你武功还不够高。”李幼白好言相劝。 犯人不屑说:“老子掳掠百姓官府从来不管,睡他几个名族的女人几个高手联手追杀,嘿嘿,不过死也够本了。” 半个时辰后,李幼白施救完毕,犯人内外伤势得到缓解不少,加上他本是武者,扛过明日重刑应当不是问题。 “你到底是谁?”犯人大惊道,感应到体内伤势的恢复速度,定是某位江湖神医。 他被挖去双眼,自然看不到自己,李幼白收拾东西起身说:“镜湖山庄李幼白。” “原来是药家传人,刚才失礼了。” 李幼白摇摇头拒绝,“你我立场不同,各行其道而已。” “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神医能帮帮我。”犯人忽而改变了语气。 其他人难以相信,但是药家绝对可以,这就是江湖名誉与累积百年的声望。 “说。” 本想离开的李幼白站住脚步,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先听听也无妨。 “要是我猜的不错,他们是不会让我的,神医帮我想个办法,迟早是死,我不想活得那么痛苦。” “哦?武师也怕痛?”李幼白好奇。 犯人无奈说:“我的武功已经被废,使不出了,否则这区区监牢怎么可能关得住我。” “我有一药方,每日服用一剂可减少痛觉直至消失,你认为如何?” “请神医赐我。” 李幼白这时认真道:“我当然不会白给你,你能给我什么?” 犯人直言说:“金银珠宝我全都有,埋藏在各个地方,有些官府拿了,有些被我藏得严实...” “我不要钱,我只想要你的开穴口诀。” 李幼白提出条件,自己还差七十多处穴道便可全部开启,恰好对方就是身怀武艺的武师,可与之交易一番。 “小事小事,我开穴九十七斩铁流五品武师,使的是刚猛诡谲的外家拳法...” 犯人说罢口述一段口诀出来,李幼白听后闭目静思,催动口诀对应穴道发现果真有通达之意,缺失部分正好是双手以及胸膛上方。 知晓对方没有骗自己,然而,口诀中多处经脉与自己不符,这便是男女身体构造上的一些细微差别,还需向犯人请教。 除掉重合部分,开穴成功的话自己能够到达一百二十三,距离全开又进一步。 第二日,李幼白早起熬制汤药,李三妹来后闻到苦味,皱着鼻子跑开了,早早出门也不知道去哪,管家没阻止她也不问。 不和她说话,看起来像是怄气。 少女心情总是诗,她嫁人的年纪,总归不知道想些什么,自己女身男心,思维想法不可能同样,只能任她去了。 来到城内监牢,今个居然见到一位相熟的人。 只不过如今李幼白在外头,他在里头。 “神医!你怎么进来了?” “丁丑前辈,你怎么也进来了?” 第74章 空缺的历史 暗无天日的牢房中,两人隔着铁栅栏门隔空而望。 “神医!别来无恙,没想到老丁我和你还挺有缘!” 丁丑身上穿的是监狱囚服,鼠尾辫也剃掉了,样子嘻嘻哈哈,压根没有被抓进牢狱中的自觉。 完全是因为他住的是单独牢房,牢房里有床铺,而非红砖地板,更有好酒好菜,监牢里如此潇洒的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简直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李幼白点点头,上次见面至今将近有一年了,本以为自此没有交集,没想到还能在牢里相见。 “你轻功这么好,怎么被抓进来了?”李幼白问道。 丁丑饮了口五十年份的醉仙酿,咂舌道:“运气不好而已,老丁我真想跑,天底下少有人能留住我。树大招风,少林寺和朝廷关系匪浅,要有个人出来顶包,抽签抽到没办法。” 说起少林寺,李幼白记起张胜和张青两兄弟,不知跑了还是被抓了,反正自己没听到消息,相安无事那么久和自己的牵扯早就断了。 “既然知道少林寺和朝廷有所牵连,你们怎么还敢偷,不怕死?” 不是李幼白看不起江湖人,而是朝廷势力遍布天下。 像六十三连城飞盗这种势力,明明猥琐发育就能过得挺好,偏偏要自己茅坑里点灯笼,实在是令人费解。 “神医,你没跑过江湖你不懂。” 丁丑饮着美酒,很是洒脱,大声道:“你看城外灾民,日子过得苦,可只要有口吃的就能活下去,忍个十几二四年。 而我,虽然现在要活到头了,可我当初吃饭都是甩的金叶子,如今在牢里都过得有模有样,神医你说,哪种好?” 李幼白明白他的意思,一个是吃苦受累一百年,另一个是享受荣华富贵五十载,给她选,还真是要像丁丑一样。 活得久没用,活得舒服,活得自在才有用!! “自然是像丁前辈这般好。”李幼白附和道,而后询问说:“秦军真的打进来了?” 丁丑不屑摆手,大声嚷嚷道:“不知道,我哪会管朝廷死活,我死后任他洪水滔天,山崩地裂都不关我事!” 李幼白还欲再问,丁丑就已经躺在床上转过身子呼呼大睡起来。 哎,两眼一摸瞎,听不到消息,也不知目前国内是啥个情况,李幼白有点无语,转头便去旁边看狱卒动刑了。 犯人被倒吊起来,先是开胃菜抽几鞭子,而后直接上硬菜,李幼白强忍着寒意看完,锻炼内心意志力。 按理说,只要活得够久,看得够多,那么就能全知全能,通晓世间所有,不怕任何事物。 今天受刑时间没有昨天久,犯人供了点东西出来后狱卒又打了会便将人丢回牢房里。 李幼白出手治好外伤,喂他喝掉汤药,疼痛感慢慢减弱时,犯人长长松了口气,看起来疼痛对一名武者来说都是种难以忍受的煎熬。 “你为什么一次只招供一点信息,这不是平白无故受罪么?” 犯人叹息道:“要是一下子全招,之后有得你受的,狱卒吃一份,差拨吃一份,校尉有一份,他上头司狱还有一份,慢慢招,看人招才能过得舒坦点,反正是个死,我可不想活受罪。” “有道理。”李幼白表示赞同。 结合目前自己的所见所闻来看,各个江湖人都有自己的独立想法,完全无视朝廷律法。 反之看待百姓,他们只想安稳过自己的舒坦日子,遵纪守法,殊不知被官吏地主剥削,没有反抗换来的只有更残酷的掠夺。 好人就该被枪指着。 之后向犯人咨询了一些开穴口诀的相关问题,她运功一向谨慎小心,稍有不对就会立马停下思考,而后才会继续,完全避免掉发生错误的概率。 午后,牢狱中没有要事,李幼白干脆告辞离开,待在牢里对身体不好,就那股臭烘烘的腥味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大雪依旧,冷而刺骨。 李二家门外管家与几个丫鬟正在贴对联,挂灯笼,喜庆的红色马上装点在宅院各个角落。 李幼白站着看了会,小声道:“又一年了啊,师傅...” ... 临近除夕,城中热闹程度远胜乡下县城,人潮汹涌,论年味,远超现代社会,而悲惨与苦痛也远超现代。 李幼白闲暇时去书店选购书籍,听到周围书生的讨论,她才明白允白蝶当初所说的名实之学是什么意思。 听来思去,自己之前评论江宋的话被书生们灌以儒家思想,将之变成了观人行事,评价道德品行,来判断一个人是否与自身名望相符的学说。 要是名声和实际不对,那就是名不副实,或者空有其名,却没有其名号的实力则是有名无实。 “无聊至极,有时间评判他人,还不如评判自己提升自己。”李幼白心想。 付过银子后,李幼白离开书斋返回李二家中,路上行走之时,忽听马蹄疾奔,回头看去,就见四名骑士在街上跨飞奔而来。 领头骑士身穿红衣铠甲,左右两侧骑士护行,中间的是黄衣信使。 “军情急报?!”李幼白眉头紧皱躲在众人身后。 黄衣信使是韩国传递军事情报的人,一日奉十二金字牌,传递的都是十万火急的军事情报或机密。 律法有规定,任何人都不能拖延,阻拦黄衣信使,否则就按通敌罪论处,路上撞死人无所谓,反正信息要第一时间传达。 街上一闪而过的黄衣信使引得百姓们议论纷纷,口若悬河,猜测是和秦国有关的最新战事,说不定又是大捷! “入城方向是北门,难道东北边境又出事了?”李幼白惊疑不定。 自从恶补过历史记录后,李幼白对天下七国的过往都有了些了解。 一百多年前,天下七国争斗不休,秦国本事作为羸弱,况且它北上还有齐国封堵,韩楚心照不宣,举兵进犯后便一同商议如何瓜分秦国。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秦国的反击来得迅猛有力。 等韩楚两国收到消息时,齐国早已经被秦国攻下,吞并,首都北迁,一时让韩楚两国不好下手。 李幼白对这段秦国忽然崛起的历史非常感兴趣,只是她无论如何翻阅资料,也找不到秦国当年崛起的原因。 长达百年的历史,竟然空出了至关重要的一页! 第75章 我只想大家都好好的 “与我无关,哪怕改朝换代,屠刀也落不到我的头上。” 历史没有真相,因为从没人真正见过它的模样,仅仅流传在书籍里,传颂在人的嘴巴里,大抵上知道有这回事便足够了。 李幼白裹紧面纱,加快脚步回去。 翌日,即将来到的除夕中此时有几丝浓郁的肃杀味。 街上各处多了兵卒巡逻,手持利器,凡是看到鬼鬼祟祟之徒就会立马上前盘问,拿不住路引或者身份凭证,直接丢进牢狱审问。 本来热闹的气氛来这么一出,街面上瞬间冷清许多,出摊的穷苦人家,今日怕是要空手而归了。 李幼白没在李二家里用早膳,将药汁熬出来之后乘坐狱兵驾来的马车,到附近摊子上吃了顿甜豆腐脑。 还别说,没有海克斯科技的味道果真不错,再吃两块煎饼李幼白酒饱的差不多了。 女人总是没有男人能吃,或许是因为没有从事体力劳作活动的缘故,可能等自己习武以后就吃得多了。 来到顺安城监牢,李幼白轻车熟路进去,今日牢狱里闹哄哄的,每个号监都送进不少犯人,简直是空前盛况。 年底又到冲业绩的时候。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岂有一件事能指着说,这是新的。哪知,在我们以前的时代早已有了。 今天骆校尉不在,刘管营过来接待,李幼白打听道:“怎么一夜之间多了那么多人?” “上头每年都有数额要求,刑部最近才开始抓人,碰巧在年底罢了。”刘管营解释道。 李幼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想不到古时候就有指标的概念了,果然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东西,一代代遗传下去都没有新变化! 这时,旁边有喧闹的声音传来,视线看过去,是狱卒正给囚犯送吃食。 李幼白见识过牢狱中的伙食,想要吃的好就要给狱卒好处,没好处的,吃什么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狱卒拎着饭桶,勺子在里面轻轻一刮,舀上一勺看起来黏糊糊的沉淀物。 伸进铁栅栏门里往破碗就是一盖,也不管犯人如何,转身就去下一间,做完好回去耍钱。 犯人身上还穿有官袍,李幼白不认得是几品,他快步走到铁门边端起破碗,用手指搅了几下。 看起来是馊米和一些剁成碎末野菜根混合在一起的东西,扑鼻臭味直冲鼻孔,顿时怒气横生将破碗砸碎在地。 双手抓着铁栅栏门大声叫骂,“本官可是堂堂临安县知县,堂堂七品官职,竟敢让我吃如此猪食,快让你们的校尉过来!” 哪怕他喊破喉咙也没人理会,进了甲子狱就等于弃子,说不定他骂得再狠些,待会就要吃鞭子了。 刘管营对李幼白道:“这都是些贪官污吏,刚来不久不懂规矩,还没能摆脱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等过段时间再看看。” 李幼白来监狱已经有几天时间,又一次刷新三观,这会,她已经分辨不出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 听这名官吏叫喊,定不是啥清官就是了。 等犯人用过刑丢回牢房,李幼白再一次帮他疗伤喂药,武功尽失,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 没有内功加持,看来光凭体魄强悍,在不断的伤势面前和普通人也是差不多。 李幼白暗暗记下武者的一些特点,好在日后自己遇上时能够化险为夷。 “三天...还有四天,我快不行了...”犯人双目失明,此时有气数已衰之相,开口声音也早没了先前的嚣张跋扈。 “他们不会让你死的。”李幼白提醒道。 犯人哀求说:“神医求求你帮我把骆校尉请过来,我有话和他说...” “今日骆校尉不在。” “明日,明日...哎哟...” 此人意志远远差于妇人,哪怕服用失去疼痛的药物,酷刑之下同样能对神经造成不可违逆的损伤,铁骨铮铮的汉子还是怕了,胆怯了。 他叫唤几声后便睡了过去。 左右无事,收拾东西离开监牢的时候,李幼白特意去看望丁丑。 “丁丑前辈,定的什么时间斩首?” 丁丑满不在乎的摇头,“忘了,兴许是年后吧,年前年后都会砍一批人,俗称开年红。” 过年前夕,李二终于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并且带来了李幼白最想知道的消息。 东北边境眼下已经正式开战,具体消息遭到秘密封锁,秦军兵力暂且未知,听传闻并非主力部队,没有全力进攻的意思。 风言风语只在少数人间传播,有些小商小户最近几天听到风声,已经关闭门面打包东西开始逃难,等秦军打来再跑可就来不及了。 百姓们不知真相,每天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陈大不远百里带着村里的鸡鸭前来蹭门,李幼白亲自去帮他开门的时候,瞧见陈大眼里不再似当初那般平时敬仰的目光。 如今变成了羡慕,逢迎,低微,他也从一个村民变成了小村长,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物他都有一定的决定权。 “村里还好吗,有没有秦兵踪迹?” 李幼白和陈叔坐在正厅叙旧,对方喝着管家端来的上等茶水,眼睛四处打量。 “没有,一切安稳,不过我听说有好几个村子都被山贼趁乱给洗劫了,就我们没事,多亏神医也多亏了李少爷提醒。”陈大感激地说。 李幼白走的时候特意让李二给他吱了声,他立马就和乡亲们凑钱跑去官府找人打点了一下,本来想试试的,没想到官府还真派人过来站了几天岗。 山贼不敢杀官兵,转头跑别人村子里去了。 絮叨一番,走的时候李幼白给了他一瓶治疗伤疾的丹药和十两银子,反正钱从李二口袋里出,她也不心痛。 陈大反常地收下丹药却没有收银子,告辞离开后,李幼白望着陈叔的背影,大雪纷飞而落,她长长叹息一声。 “我只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活着...” 远处,陈大离开后径直驾着马车出了城,停在一处荒野,山林走出一人来,江湖游侠打扮,浑身上下却散发出极其浓郁的军人之气。 “十天了,考虑的怎么样,帮忙带路十两黄金,你几十辈子都赚不到。”江湖人循循善诱。 陈大咬牙犹豫,“可是我走了,村里人怎么办?” “哼,村里人很重要么?十两黄金你大可留下部分,带着你家人到秦国去生活,我们有船,只要你同意马上安排,保证第一时间送你离开。” 陈大左思右想,最后一咬牙狠狠点头。 这事他本来想与李幼白说的,可关乎韩秦两国,万一李幼白到官府举报他怎么办,再说她只是个小姑娘,再聪明能懂多少东西。 秦军一支主力已经潜伏到万乾山后方,自己将他们引进来,韩国这片土地根本不值得自己留恋,今后也再不用看人脸色做事。 这吃人的朝廷和世道,终于要轮到自己享受日子了。 第76章 烟草生意 夜黑如墨,北风萧萧。 用过晚膳以后李三妹先一步离开饭桌躲进闺房休息,免得被他哥啰嗦,下人陆陆续续进来将桌面碗筷收拾干净,换上热茶。 又有几个月没见,李二是愈发有富态了,整个人长了不少肉,不似以前干瘦。 他招手让下人端上来一个精致木盒,脸上笑得神秘,道:“这是我托人从秦国那边带来的新鲜玩意,价格不菲而且深受百姓和武人喜欢。” 李幼白听得有趣,价格不菲还深受百姓喜爱,她睁大双眼往木盒看去,好奇心被勾起来,她倒要看看是啥新鲜东西。 李二缓缓推开木盒上方遮住的盖子,随着烛火光亮照进,一根小巧的金属杆映入眼帘。 直管状,杆上雕着做工复杂的雕花,纹路巧夺天工精细非凡,一端有孔洞用来吸取烟雾,另一端有凹出嘴口用来填装燃料。 居然是烟杆! 李幼白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当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李二以为神医不懂,随即便解释起来,“这好东西叫烟杆,嘴口处用来填装烟草,加上火可以燃烧产生烟雾,末端可以吸食进肺中吐出,有提神醒脑的功效,长期吸食还能益人神智!” “你吸过?”李幼白问道。 李二摇头,“没有,这根杆子出自大师之手,花了我二百两白银,烟草还要另算,最次的货也要二十文三钱,上等的十两一钱。” “成本呢?”李幼白抓到关键处。 李二笑而不答,看他笑容肯定是暴利了,李幼白没想到这天会来得如此之快,经商后李二也开始学会藏事了。 李幼白双手端起热茶抿了口,脑海中思绪杂乱,“秦国卖得不错,你是想引到韩国来做么?” “没错。”李二点点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沉吟说:“韩国内我还没见到有谁开办烟馆,我想我可以做第一个吃螃蟹的,定能一本万利。” 想着想着,他一拍手,兴奋地说:“听我同僚说,烟草多是从东面洋人手上购来,等过完年,我出关去交涉一番,要是能换来烟草的种植培育方法,就能自产自销了。” 说着说着似是有某种阻碍,喝了口茶冷静下来,继续说:“话是如此,但如今秦国东面海域并不太平,风险太高。” “怎么回事?”李幼白追问道。 她到底是不希望李二做烟草生意的,百害而无一利,确实有提神醒脑功效,至于益人神智就纯属是推销手段了。 “嘿,秦国东面海域有倭寇横行,近些年更是肆无忌惮,经常劫掠海边渔民的渔船,经常夜间上岸偷袭沿海边界村落,很是恶心,没有军队护送我怕是不好出去。” 李二连连叹息,仿佛到嘴的鸭子直接飞走。 “和钱相比,命比较重要,我看此事暂且就算了吧。”李幼白劝道。 李二不甘地点点头,眼里贪婪的目光一闪而逝,附和说:“确实命比较重要...” 很多时候劝诫并没有用,当一个人心中犹豫的时候,其实他就有自己的选择了,只是希望别人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如此,则会有一种成事的满足感。 李幼白怔怔的看着李二,而后低下眉头,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做过自己想做的事,总想着置身事外。 良久,她试探性开口说:“三妹的婚事,是决定在今年吗?” 李二再次摇头,将茶饮尽,认真说:“不了,这事我想了许久,其实三妹与我那朋友并不是很般配,而且我朋友也有了意中人,再撮合两人就不合适了。 城内楼家你知道吧,做的珠宝行当,他们家的小公子年龄正好,听说在街上见过小妹几次,他还打听过神医你呢,他对小妹颇有意向...” 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李幼白默默听着,到底是自己改变了他,还是钱改变了他,李幼白不清楚。 心底却是想着,人不该是这样的。 李幼白混乱了,看到李二如今滔滔不绝,满眼全是对贵族生活向往的神色,她不禁黯然。 人性如此,既轻信又爱怀疑,说它软弱它却又很顽固,自己打不定主意,为别人做事却又很有决断。 “婚事等明年再说吧。”李二一挥手,拿起杯却发现里面空了。 李幼白道:“三妹说她不想嫁人。” 李二嗤之以鼻,笑说:“神医你莫要帮她说话,男大当娶,女大当嫁,老祖宗的规矩向来如此,不能破的。 神医例外!” 时间匆促而过,新年愈发近了,除夕这天,各种叫不出名讳的商贾上门道喜,送礼,客人很多。 李二家人丁本就不多,上门的多了,倒是热闹起来,院落内外都能听到商客们谈笑的说话声。 李二游刃有余的处理着一切,哪些留下吃饭的,哪些留下喝酒的或是过夜的,有条不紊安排下去,礼数做得全面。 一个成功者着的影子渐渐在他背后浮现。 李幼白和李三妹各自待在房里,都不愿出去见人,她还好,吃药开穴练功,开穴通脉本就能够让人舒畅,战事将近,她要快速提升自己才行。 直到大年初一这天,家里依旧客人不断,李三妹被禁足,关键时刻要拉出去见见人。 此时有侍女敲门进来,将字条带给她,竟是三妹写的。 黄纸上的字歪歪扭扭,笔锋颇有孩童习字时的味道,李幼白会心一笑,对方嫌弃家里吵闹,约她出门到街上闲逛。 左思右想,李幼白同意了。 半刻钟后,两道一白一绿的身影蹑手蹑脚来到宅院后方,李三妹提着裙摆望着高高的院墙,怎么都跳不上去。 李幼白略微施展天书,金字裹住双臂,在李三妹的惊呼中将她轻松抱起举到墙头,而后李三妹像猴子一样翻墙出去。 手上柔软的触觉还在脑海中萦绕,李幼白老脸一红,抛开某些怪异的想法轻轻跳上墙头,稳稳当当落到李三妹身边。 第77章 语言的重量! “姐姐,你居然真的会武功!”李三妹贴住李幼白的胳膊激动道,一面撑起油伞挡住飞雪。 李幼白伸手将李三妹脸上的面纱遮盖上去,“雕虫小技,你哥说了,婚事推到明年,对象是楼家的小公子。” 李三妹哼哼唧唧几声,满不在乎道:“我哥他自作主张都习惯了,能推到明年就已经很好啦,反正都要嫁人,是谁无所谓,我决定了,到时候我直接逃跑,自己浪迹天涯...” “哎哟!”李三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幼白伸手去弹了下脑门,顿时痛叫一声。 “就你还想浪迹天涯,如今兵荒马乱的,你出城后不下百里地就能被山贼掳走,信不信?” 李幼白明白李三妹性子跳脱,可能真的会做出这种事,不得不出言训斥一番,以免她真的逃婚。 到时可不是李二失了面子,而是楼家丢了面子,庞大的财势碾死李二就跟杀鸡一样简单,这家就算是完了。 “姐姐说的我都信。” 李三妹又闷闷不乐地低下头,边走边踢着地上的雪花,说道:“姐姐,你能收我做徒弟吗,我听哥说药家传人不用嫁人的。” “走吧,我们去那里看看。”李幼白假装没有听到,带着李三妹走进闹市中。 古时候能参与的活动并不多,多是看热闹为主,街边有杂耍卖艺的人,每用出一个小把戏,百姓们都会惊呼连连。 李幼白深知其中多有化学与物理反应,在百姓眼里,此种表象几乎能用奇迹来形容。 然而无论卖艺的如何努力,赏钱的仍是少数,地上摆着的碗好半天都没有几个子,卖艺的见状,敷衍两下后辗转去下一个坊市。 李三妹拍手叫好,卖艺走的时候追上去给了些碎银,回到李幼白身边的时候买了串糖葫芦,自己咬下一颗,然后举到李幼白嘴边。 “姐姐要不要?” 李幼白撇开脸摇摇头,小孩子的玩意她可没有兴趣。 “尝一个嘛。” 李三妹不情愿的耍起小孩子脾气,李幼白不吃的话站在原地不走了,见周围又有人看过来,李幼白赶紧咬下一颗而后遮上面纱。 “姐姐明明就比我大几岁,但是懂的东西好多,说的话也好深奥难懂。”李三妹像是自言自语,不在乎姐姐是否理会自己。 见时候差不多,两人往家里回去,李三妹是偷溜出来的,万一被李二知道保准挨骂。 走到一半,李幼白忽然拉住李三妹的手加快脚步,“有人跟踪。” 李三妹回头看了眼,发现果真有几个流氓混混盯上了她们,见她们跑起来,几个青皮也顾不得隐蔽,直接朝着二人追来。 这条道上兵卒很少,正巧是换班时间,四下无人,七八个青皮不费吹灰之力将两人堵到小巷里。 “你们想要做什么,知不知道我们是住在北城的?”李幼白将李三妹护在身后,厉声喝问道。 “住北城怎么了?我还知道你叫李幼白是药家传人呢,神医就不要管今天的事了,我们不会对你动手,但是你身后的小妹妹还是让出来吧。” 带头的青皮嘿嘿笑了几声,眼中透出淫靡之色。 李幼白脑子转得飞快,听这话便知道有人在背后指示,她侧目余光瞧了李三妹一眼,下了决定,摇头说:“不可能。” 青皮也不恼,带着人慢慢逼近,戏谑道:“难道你还能阻止我们不成?” 李三妹眼看流氓靠近,害怕得躲在李幼白身后不敢动。 贞洁是这时代女性最为珍贵的东西,心中自是希望姐姐能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 就在青皮们距离两人还有五六步距离的时候,李幼白突然喝道:“跪下!” 刹那间,所有青皮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李幼白的目光多了笑意,可是,当他们注意到自己无法挪动双腿时,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我再说一遍,跪下!” 李幼白的声音传进所有人耳朵里,好似仙人之言令人无法拒绝。 在青皮们惊骇的目光中,沉重的双腿不知为何自己压下跪到地上,难以动弹分毫。 刚才还戏谑的调笑立马变成了惊慌的嘶吼,各个都叫喊着李幼白是妖魔鬼怪。 李幼白闭而不言,拉着李三妹赶紧跑出小巷,直到好远她才终于卸下防备。 李三妹缓过劲来,她看着李幼白,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愧疚涌上,“姐姐,对不起...” “他们受人指示,不敢对我做什么的,可能是你哥惹上仇家了来打击报复的。” 李幼白在意的摆摆手,带着她往家的方向赶去。 “姐姐,刚才你那招叫什么,好厉害啊,居然只是说话他们就动不了了!” 李三妹神经大条,走上大路官差与兵卒变多,心中安定下来,回想刚才神乎其技的一嗓子,比说书先生口中刀光剑影打打杀杀有意思多了。 李幼白心不在焉,只是说道:“这招叫语言的重量。” 语言加上天书那无形的御物术方能达到这种效果,看起来非常唬人。 万幸的是对方是群没有武艺傍身的青皮,换成高强点的她可一下子控制不住那么多人。 对方越是反抗,她需要调用的功德就越多,刚才一下子控制八个人,短短几息时间就花费了她三十多个人的份额。 偷偷摸摸从后院翻墙回到家里,两人心照不宣回到各自房间。 没过多久,李幼白便听到了李二的责骂声,看来是有人通风报信,李三妹刚回来就被逮住了。 晚膳时李幼白就今天的事向李二说了一下原委,幕后黑手大抵上眼下是想毁掉李三妹清誉,李幼白没打算插手也没出主意。 李二自己惹到谁他心里有数,还轮不到李幼白上心。 转眼两天之后,李幼白再次来到顺安城监牢,骆校尉回家过年去了,刘管营像个怨妇,大过年被留在牢里过年任谁心情都不会好。 路过监牢时便又看到了几日前还趾高气昂的官吏,现在居然学会低头了! “小哥,大过年的,再多给一点吧,多给一点...”那名官吏手里捧着还剩半边的破碗,向前来送饭的狱卒低声哀求。 这会轮到这名狱卒硬气了,笑说:“牢里规定,每人就一碗,多了要加钱,想多吃,找人给你送钱来再说吧。” 好似见到世态炎凉,官吏捧着破碗哀叹一声默默缩回墙角去了。 来到当初李幼白问诊的牢房时没看到犯人影子,李幼白正奇怪着,刘管营一拍脑门。 “哟,忘了说,昨夜那名犯人畏罪自杀了!” 手脚骨头全碎居然还能畏罪自杀,李幼白又涨了见识! 第78章 江湖秘闻 李幼白不发表言论,以免因言论获罪。 这牢里的潜规则要比外头多得多,总之,牢狱里死掉的犯人理由永远只有一个。 那就是畏罪自杀! “看来今日是没有小女子的事情了。”李幼白看向刘管营。 “我想是的,骆校尉没有特殊安排神医请自便吧,这是牢中狱医腰牌,今后可自行出入。” 刘管营拿出一块雕凶兽的木质腰牌交给李幼白,通体呈现黑色,看材质是非常有名的黑铁木。 此木火不能烧,坚硬如铁,造价极高,光是这雕工和作料拿出去卖至少也值个几十两银子。 “多谢!” 李幼白双手接过腰牌,心里想着,自己现在算不算公家的编外人员,只可惜自己志不在此。 若她真是寻常百姓,谁会拒绝一个能传给后代子孙的铁饭碗呢,怎么说也要拼了命的挤进去。 收下腰牌后挂到腰间,刘管营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后走开了,李幼白来到丁丑所在监牢。 “丁丑前辈何时问斩?” “你这小姑娘没个好心,每次过来都问这个。” 床上的丁丑翻了个身子,坐起来摇晃脑袋,拍拍额头,看样子是昨夜酒喝多了。 李幼白讪笑一声,和一个快死的人说话才能肆无忌惮,厚着脸皮道:“心里想着,丁丑前辈就要问斩了,能不能将开穴口诀传于我。” 丁丑一听立马瞪大双眼,“嘿!小姑娘脸皮比这石墙还厚,亏你说得出口,但也不是不行。” 虽说丁丑长得猥琐,为人却是非常大度不拘小节,没有藏私,开口便将自己的开穴口诀念了出来。 李幼白听后默念一阵,拱手道谢说:“都已学过,谢前辈告知。” “学过,你这小妮子到底开穴多少数了?”丁丑闻言凑到到铁门边往外扒拉,似是要将李幼白抓过来确认真伪。 李幼白瞧了眼左右,并无人关注,仔细思考后说了真话,“实不相瞒,如今开穴一百一十三,阳阴跷二脉,阴阳维脉全开,目前正在突破手三阴阳经穴道。” “你这般年纪开穴一百一十三世间罕有。”丁丑惊讶道。 天下众生何止千万之数,习武者更是难以估计,然而高手寥寥,他们哪怕成名已久也并非全部都是开穴一百以上。 “丁丑前辈可知天下天资卓绝之人有哪些?”李幼白打听道。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天命,或许还有别的穿越者混迹其中,自己可能终有一日需要面对。 丁丑揣摩着下巴回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部分都已经加入秦国麾下,传闻世间唯一穴道全开的武者,还是四十年前有魔剑之称神秘女子。” “魔剑?” 丁丑神色凝重的说:“魔剑来自一个名叫天罗的杀手组织,她是其中位列第一的顶尖剑客,和寻常武者不同,她修行的是杀气之术,没人见过她的样貌,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四十年前...” 李幼白静心听着丁丑讲起武林绝密。 天罗兴起于六十年前,号称能杀遍天下不可杀之人,其组织内独到的杀气之术配合其心法武学,威力远胜同级武者。 换来的代价是寿命短暂,刀尖舔血,据后来说人,天罗杀手没有一个能活过二十岁。 四十年前魔剑受命刺杀秦国先帝,成功后隐入山林,有人说她死了,也有人说她嫁做人妇,总之众说纷纭。 反正天罗后来被当今的秦国国主出兵剿灭,报了当年仇怨,无论多强悍的武者,在数十万铁甲雄兵面前,仍然不过尔尔。 “居然还有这回事。”李幼白听到一项秘闻,如此想的话,魔剑才是天下第一。 四十年前秦国覆灭楚国后正处于鼎盛时期,魔剑居然能刺杀成功并逃走,可见武功之高,名副其实。 而不是吹嘘某人在其领域多么杰出,多么有实力,其实毫无贡献与实绩,虚有其表。 丁丑双手抓住铁栅栏,小声说:“小姑娘若是有野心开全穴再入武境,可去马庄购买正宗的洗髓换血秘药,寻常人只知开穴练功,实则有辅佐秘药才是根本。” “谢前辈告知。”李幼白记在心里,今天闲聊没有白费功夫。 走的时候李幼白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朝廷与少林寺有所牵连,为何前辈还能过得如此舒坦?” 丁丑重新躺回床上背过身子,摆手说,“都有牵连,都有牵连...” 也许是两头吃的意思吧,李幼白心想。 二月廿八,年后,小点的雪花随意飘零,这是李幼白第二次看砍头,初时惊恐,如今已经学会默然。 人不过是动物而已,这般想的话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菜市口里押上不少贪官污吏,丁丑算是作恶多端的江湖毛贼,他排在最后,上去的时候还冲李幼白挤眉弄眼。 百姓们议论纷纷,电视剧中丢菜叶臭鸡蛋的场面是不可能有的,吃都不够,怎会浪费丢弃。 一颗颗豆大的小石子飞上去发泄心中怒火,有人在绘声绘色描述贪官污吏如何奢靡。 连喝水的茶杯都是金子做的,总之就是一句话,全都是民脂民膏,从百姓们好不容易挣的血汗钱中克扣,活该砍头。 反倒是偷东西的丁丑无人理会,甚至不知道他在江湖中可是大名鼎鼎的盗贼之一。 随着令牌落下,刽子手一如既往挥刀砍下一颗大好头颅。 “好好好!!” 过了憋屈年的穷苦百姓们兴奋的拍手称快,心中怨气似乎是随着人头掉落慢慢发泄出去了。 一颗颗犯人脑袋掉进底下的箩筐里,百姓们就欢呼称赞官府英明,陛下万岁。 好似忘记了他们身上可还压着沉重赋税是谁收的,如今年月,赋税已经收到二十年后了! 李幼白听着百姓们群情激奋的声音,心中暗自不解,并不能理解百姓们高兴个啥。 贪官污吏偷奸耍滑吸血百姓,哪怕落网钱也都是到国库的,他们那份又回不到手里,明日又上任一新官,不知道有啥可乐! 随便杀个贪官,银子,名声全让朝廷赚了。 维护律法惩奸除恶不应该是当官该做的么,怎么到头来捞到好处的全是朝廷,百姓的好处在哪。 应当是在苦一苦百姓,好日子马上就该到了。 李幼白横竖想不到原因,直到丁丑等毛贼被砍下闹到的时候,百姓们的呼声顿时没了许多,这时她才反应过来。 原来老百姓就喜欢看当官的掉脑袋,至于杀的是清官还是贪官,他们可能从不在乎。 “没啥能做的,待会替你收尸吧,算是还了你的一言之恩。” 李幼白站在人群外看着丁丑被人首分离,从此世间又少一个能叫上名字的人。 明明还有好多话想说想问,可是却没机会了,人生大抵如此,总是在相识与别离。 第79章 代价 砍头活动结束,百姓们四下散去,不少人脸上浮现殷红,兴奋劲还没过去呐,手舞足蹈描述刚才砍头场景如何如何。 估计往后一段时间,贪官砍头会成为坊间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事。 每当被官吏欺压,就只能诅咒有一天他别被抓进去了,其他啥事都做不了。 负责押送犯人的狱卒高高兴兴将尸首收拾干净,送去殓房一具可赚三文,只要死的不是自己,死谁都行,反正能赚钱。 连送饭的都出动了。 李幼白见他正要搬走丁丑尸体,脚步加快走到近处,熟练拿出串好的铜钱,“我与他有缘,就让我送他一程吧。” 送饭狱卒是个小哥,名叫泰平,二十多岁的俊小伙,有当年李幼白男身风范。 听说是父业子承,到今天有七八代了,铁饭碗端得稳稳的。 泰平迅速把铜钱藏进腰间,按规矩尸体要先送去殓房再验一遍正身,以防有人掉包尸体金蝉脱壳。 丁丑点名道姓要死,可现场请仵作过来验一下,没问题后轻易放行没太多说法。 “神医与此人缘分确实极重,神医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帮忙推车。” 泰平不由分说将推车上的尸体丢下去让给其他人,明摆着是要同行监视。 从小门出去一路推去乱葬岗,寻了块风水好的土坡,泰平自觉拿起铲子挖了个坑将丁丑放进去,掩埋后坐在旁边等待。 李幼白双手合十,给丁丑念了一段佛家的往生咒。 最后说道:“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希望你下辈子还能投胎做人生在千年之后,或许不会那么潇洒,但胜在可以安稳过日子...” 进城时卫兵再次检查一遍身份,无误后方可通行,有情报说城内潜伏有秦军细作,擅长易容术。 两人有一段路同行,泰平说:“神医和那名犯人好像就见过几次,没想到居然会替他收尸,当真是少见。” 李幼白笑说,“有什么少见的,你为了帮我将尸体送去城外不也舍弃了其他尸体么。 听牢里其他狱卒说你前几年娶了媳妇,家中没有闲钱现在正苦赚银子想给媳妇买上几件像样的首饰呢。” “神医不要取笑,不要取笑。今日要是我拿了神医好处还将尸体运走,也许会让同僚心生间隙,往后我可还要在牢里当差呢。” 泰平赶紧解释几句,听口气还是真的,并没有监视她的意思在内。 看来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智慧,李幼白心想,她瞥了眼街边百姓,他们连小人物都不算! ... 年后不久,李二心事重重的安排好家里事后再次出门,听管家说这会要跑秦国一趟,估计要年底才能看到人了。 李幼白惋惜的叹了口气,看来李二终究是没能抵御诱惑。 他送来的烟杆和烟草,她分析过,并非鸦片,却是同种能令人上瘾的东西,播散出去恐怕会影响民生乃至朝堂。 秦国连烟馆都有,是不是也说明大秦帝国这头老虎,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凶猛呢,说不定同样病入膏肓。 真要如此,这场战争的胜负就难说了。 又是一年四月初九。 林家那边没了动静,监牢也没声音,好似一片风平浪静,李幼白待在房里钻研犯人留下的开穴口诀。 东北边境已经陷入战事,有消息说秦国大将军白莽率三十万大军西进围击边城,至今已有一个月。 令其义子白烛葵带一万骑兵南下,分散各处扫清韩国斥候眼线,图谋大事,如今已有小规模军队往南而来,就藏在顺安城远处的深山当中。 一时间人心惶惶。 城外乱糟糟一片,不少商队要雇佣武师或镖师才能安全行走。 山间野地的匪人见乱世终于到来,也不再讲究规矩,见人就抢,见人就杀,闹出不少命案。 百姓前来报官,衙门指派几个差役过去,最终结果如何不得而知。 李幼白去城中武馆买了几本基础剑谱,开穴闲暇之时在房中自行操控长剑施展剑术。 有章法之后比无脑乱砍要好得多。 尽管剑谱非常基础,不过胜在李幼白有两把飞剑,如此算两个人还说得过去,今后慢慢尝试增加数量。 谷雨,大雨滂沱,天空上响着惊雷。 牛首村往东处大山上,陈大带着斗笠走在前方,他身后跟随着一众身披蓑衣的秦国剑客。 大雨之下往前快速行进,并用利剑在途中留下记号。 半个时辰后,雨幕中道道人影在山下集结,为首剑客摸出一块手掌大小的怪异方盒,上边刻有公输二字。 剑客按动机关,方盒颤抖偶然散开,小巧的木制结构在核心驱动下变成飞鸟,手一松,飞鸟直接透过雨幕飞入上空消失不见。 “你去接应后续部队。”剑客望了眼消失的飞鸟,转头对部下说道。 陈大紧张兮兮,用手抹了把雨水,忐忑地问道:“钱...钱什么时候给我...” 剑客的声音如同这冰冷的雨水,“很快了,你先回去吧,三日后返回有船只接送你们去秦国。” “谢谢,谢谢。”陈大欢天喜地的道谢后跑回家去。 二日后,牛首村中,陈大拿到十两黄金赏银,不能自己的塞进嘴巴里狠狠咬了下,发现是真的金字,高兴得差点哭出声来。 “快收拾东西,我们要走了。”陈大催促自家婆娘。 “走?去哪?” 陈大简单收拾,摇头说,“别问了,快收拾行李...” 留下这些年来攒下的银子放在家中,并拿出一封事先准备好的书信,陈大带着婆娘和儿子趁着夜幕离开。 黑灯瞎火,陈大带着家人硬是走过山林到山的另一头江河边上,此时已停靠有四五只战船。 见人靠近秦国军士亮起火把,陈大赶紧自报姓名,剑客上前询问道:“家人可都带齐了?” 陈大肯定点头,“带齐了。” 话音与剑刃同时响起,陈大瞪大双眼,张嘴想让儿子和婆娘快跑,却看到她们的头颅和自己一同待在地上。 静静看着自己的身体,眼睛中亮起的最后一抹光是后悔与不解,直至暗淡无光。 剑客收剑入鞘,扭头对旁边的人说,“保险起见,不论他有没有告诉其他人,村子里的人都留不得,假装山匪不留活口。” 某天傍晚,一群马匪闯进村中,剑快如风。 村中多是妇人任人宰割,头颅断肢四处掉落,茅草屋外屋内鲜血淋漓,随后,一只火把落进房里开始熊熊燃烧,火势蔓延照亮正片夜空。 第80章 又一个畏罪自杀 “神医救救我!” 陈叔血淋淋的人头哀嚎着飞空而来。 李幼白正坐在庭院中看书,忽而被此惊悚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当场就从睡梦中惊醒。 闷热的天气令她汗如雨下。 此时已到六月天,日光灼灼,没了山林遮挡,气温逐日上升,午睡过后的疲倦难以褪去。 李幼白坐直身子,发现李三妹亲昵地靠在自己身上也睡了过去,嘴角还流出一丝晶莹。 她小心翼翼将李三妹推到石桌上,自己则站起来行走,试图驱散脑中混沌的感觉。 “陈叔...” 李幼白苦恼地揉揉眉心,自言自语说:“泼天的富贵是不好把握的,以陈叔目光,应该不会被钱财一时迷晕双眼看不清方向。” 说到底,自己身边认识的好友亲朋遭难,远比看一个陌生人忍受苦恼要深刻得多,人是很难共情,但却能同情。 关系越近就越深刻。 原身十几年的记忆里,陈叔也从一个少年到中年,时间越久,自己融合原身后所产生的情感共鸣也就越强烈。 好比自己刚来那会对师门规矩嗤之以鼻,等理解清晰才发现,原来自己当初的理解才是最肤浅的。 想至此处,李幼白就只能祈祷陈叔平安了,她擦擦额头汗水坐回到石桌边,目光向到趴在石桌上睡觉的绿衣小姑娘。 忍不住伸出手拨弄了一下对方秀发,李三妹蹙眉动了动小脑袋,转过头瞥向另一边继续酣睡。 仿佛岁月静好,李幼白放开手望向庭院内银杏,“世道何时才能太平呢?” ... 同年九月,大旱! 继去年涝灾后今年只在三四月下过几场暴雨,而后就是长达数月烈阳,土地干裂,赤地千里。 民大饥,人相食,母食死儿,夫食死妻,奢靡宏伟的高墙之外,饿殍遍地,白骨蔽野。 城内豪商江湖行客仍在酒楼大块朵颐酒肉,谈笑风生,诉说今年庙堂或是江湖趣事。 当下边境战事已经不是最新谈资,白莽三十万大军的进攻方略如今仍未能突破边境防线,看样子双方估计能耗到年尾。 至于白莽义子白烛葵,听说是南下时遭精锐围剿,目前盘踞在东面的蜀流城附近。 没有可以谈论的点,自然无人关注! 要说有趣也应当是朝堂上的事,听闻首都传来消息,一名叫余正的四品官员犯言直谏,冲撞圣颜不说,还控告当朝宰相李义忠十几条罪状。 例如买爵贩官,结党营私,徇私舞弊,贩卖私盐,私自抬升米价,包庇官员草菅人命等等。 令举国上下无数百姓与公正廉洁的官员惨遭迫害,罪大恶极。 此类消息多为旁门左道做不得真,却也有百姓这般想,天底下真出个清官帮帮他们,对于此类传言信以为真并且十分有市场。 然而,李幼白知道,犯言直谏的余正是真的,罪大恶极的李义忠也是真的。 只不过余正如今在牢里,而李义忠却还在朝里。 余正的祖家在顺安城,陛下念他祖辈与他在朝中勤恳奉献几十年,以诬告当朝宰相之罪,赐他落叶归根,回到顺安城满门抄斩。 全家上下仅有十六口人,全部都身陷囹圄。 余正本人今年六十三,而他孙子刚满月却也被抓到牢中,昏天黑地,整日哭个不停。 一家人全都是刚正不阿的性子,丝毫不肯低头,进来换上囚服时狱卒才发现,衣裳里面已经打满补丁。 官府前去抄家,榨干了油水也没捞出百两白银。 “骆校尉,今天又是哪位贪官进来?”李幼白初来时不知余正底细,见又有人入狱,习惯性打听情况。 骆校尉头一回对监牢犯人表示尊敬,小声而又郑重地说,“这是位清正廉洁的好官,可惜了,他的对手是当朝宰相李义忠。” “这么说坊间传闻都是真的?” 骆校尉意味深长说:“任何传言都并非空穴来风,有消息说陛下已经被李义忠架空了,就算秦国打不进来,再过几年,说不定也要改朝换代。” 越是在体系中,就越是对体系不屑一顾,那些被体系排除在外的人才越喜欢谈论体制内的优越性。 骆校尉就是如此,人在狱中干了十几年,摸得门透,山高皇帝远,就算一辈子都见不上皇帝,也不妨碍他对皇帝评头论足。 李幼白并非编内人士,不与在编人员骆校尉站一条绳,不参与发表任何意见。 监牢内习以为常的惨叫声听上几个月后就成了背景音,是非善恶是官老爷决断的,而不是她这个马喽。 李幼白坐在单独安排的石房看法家名作,到点就出去给上过刑的犯人例行公务救治一下。 她并非白痴,不是每个犯人都有结交认识的必要。 之前传授他口诀的犯人,听说是花了全部身家才从骆校尉手里买了个畏罪自杀的资格,早早结束痛苦。 这可害得李幼白琢磨口诀花了好长时间,如今开穴才到一百一十八。 “天牢似乎也不错,只是天书增长太过缓慢。” 李幼白摸了摸自己如今较为丰满的胸口,心中暗暗揣测,一个月加七八个,到今日为止,天书内救治人数达到二百一十七人。 “勉强着过日子吧,人生在世不能求太多,不然就会有失去的痛苦。” 到点下值,李幼白走时经过余正牢房,发现今天狱卒泰平并未给余正送饭,走到门口,瞧见他正站在众人外看人耍钱。 “神医!过来耍两手!?”有狱卒喊道。 李幼白故作羞涩,摇头婉拒,“不了,小女子不会玩。” 牢内女子数量少得可怜,就算有也是三头六臂的粗壮姑娘,像李幼白这般赏心悦目的女子也只有去花楼才能看到。 李幼白不善聊,却也和这些狱卒说得上话,主要是为了打听消息,一来二去几个月下来便熟识了。 狱卒爱说荤段子,李幼白听得懂也装听不懂。 懵懂无知,而他们就喜欢李幼白听不懂的样子,说起话来肆无忌惮满足自己的某种爱好,气氛逐渐融洽。 趁此机会,李幼白向泰平打听说,“你今天怎的没给余正送饭?” 旁边没有外人,泰平回答说,“李义忠李宰相门徒同党遍布朝野,既然连陛下都顺着他的意思,我岂敢给余正送饭,今天送过去保不准我明天就见不到太阳了。” 李幼白点头,“有道理。” 离开监牢回家,李幼白连连摇头,“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可谁又敢出头呢?” 人之所以能从远古时期存活,是因为互相帮助而不是互相算计陷害内卷,改变的不是我,而是世道! 李幼白自认什么都做不了,上了马车后扬长而去。 夜里,监牢中有一狱卒悄悄摸到余正牢门处,轻敲几下,尚未睡去还在打坐冥想中的余正睁开眼。 那狱卒将手里黑布裹着的东西塞过铁栏丢到余正身上,后者打开一看,竟是白花花冒着香气的馒头。 余正没有言语,看着狱卒慌张跑走的背影,就知道自己所做之事是对的,他拿起馒头,压在手上的重量却要比千斤更重。 每一条通往光明的路,都需要一位不惧生死的殉道者。 第二日李幼白正常来到监牢,发现每个人都脸色莫名奇怪,疑神疑鬼,习惯性打听后顿时脸色巨变。 刘管营昨夜竟然畏罪自杀了! 李幼白路过余正监牢,看到余正气色不错,立马就明白过来刘管营做了什么,心中更正对刘管营的印象。 “人不可貌相,或许身处黑暗漩涡之中,仍有心存善念的人。” 第81章 全是心眼的庙堂 “老刘糊涂啊!” 刘管营在牢狱中今年干满刚好十年,没想到这个坎没趟过去,连带着家人也受到牵连。 不少狱卒唏嘘不已,共事十多年,牢中狱卒亲如兄弟,看到同僚如此死去不免心怀悲伤,却不敢面露悲容,害怕牵连其中! 昨夜官府接到密报,称余正悄悄向刘管营传递信息,而刘管营知情不报,将信息试图带出城外,有私通秦军的嫌疑。 当官府上门抓捕时,刘管营已经服毒自杀,留下遗书交代了事情原委,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那个经常参与制造畏罪自杀的人,最终也是被畏罪自杀了! 李幼白不认为刘管营是好人,但也并非全坏。 有昨夜之举就足以说明在官吏腐败的朝廷中,哪怕官儿再小,还是有人知道余正是被冤枉的。 是非真相自在人心,只是迫于眼前苟且而无法将蒙尘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此事莫要生长,老刘死了,今后便由老季带队。” “多谢骆校尉。” 一中年汉子面露喜色站出队列,现场升官,他在牢狱里是端黄汁的,通俗来说就是端屎尿,没有编制纯粹混口饭吃。 今日升官管营,说明今后大家就可以一起捞银子了,端屎尿盆子到小管理,无异于一飞冲天。 先前还有点沉默的氛围被这么一搅,顿时恢复以往的生气,狱卒们纷纷上前道喜。 泰平溜须拍马,笑道:“老季新官上任,我看今晚必须请客去酔春归潇洒一下了,大伙说是不是?” “对对对!” “没错!” 老季原本还有点猥琐弯曲的腰身立马挺直,笑骂道:“你小子是去潇洒么,怕不是去看人家姑娘的蝴蝶,都娶媳妇了还不老实。” “口无遮拦,人家李神医可还在旁边呢!”骆校尉叫骂道。 李幼白眉眼弯弯露出笑容,站在众人之外不参与进去。 时间飞逝... 刘管营死的轻如鸿毛,庙堂中轻微这么一斗,下边死的死伤的伤,不知最后会牵连多少人,反正苦的不会是官老爷。 一旦有朝中官吏入狱,就说明某个派系斗争失败,紧接着迎接他们的便是依法砍头,流放,抄家等。 坊间不过两三日就有传闻流出。 称余正是道貌岸然之辈,真正贪污受贿的便是他,并且趁秦军来犯之时在朝中胡搅蛮缠一番,居心叵测,很可能有通敌嫌疑。 在那之前,余正清正廉洁的形象从百姓脑海中抹去,反转成为了最可恨的罪魁祸首。 说书人趁此机会杜撰出故事,讲述了余正假公济私最后被正义之师揭穿的爽文话本,甚至戏楼还改编了戏曲,每日座无虚席。 深受读书人追捧!! 那些与余正有关系的亲朋好友,同僚全部被捕入狱严刑伺候,每天都有扛不住审讯的凡夫俗子尸体被人拖出,然后又换第二个人上去。 说是审讯,实际真正目的是抽血吸髓,将此人银两榨干便丢弃,官场上风云诡谲,不少人暗中运作,趁此机会铲除异己。 被牵连者,无辜者不计其数! 李幼白作为旁观者,看着活生生的人惨死狱中而深感无力。 “亲眼所见,堆积如山的血肉尸骸,要比历史课本中描写记录的更为震撼,后人恐怕无法从文字上体会当时社会环境的恐怖与混乱!” 几日后,骆校尉接到暗令,要对有通敌嫌疑的余正进行审讯,并且还从首都委派两位监察使全程监督狱卒用刑。 骆校尉眼观鼻鼻观心,叫了两名上刑好手,施刑时间已有十多余年,经验老道,是牢内顶梁柱。 凌迟酷刑要求千刀不死,两人能切到一千五百刀犯人还不断气。 酷刑轮番上阵,头发花白的老头当日就躺在冰冷的红砖地上奄奄一息,仅靠一口气吊着命。 看来有人不想他活到砍头那天了。 九月酷暑,牢狱内恶臭熏天,加上犯人增多卫生条件急转直下,遭受过酷刑的犯人伤口腐烂长出蛆虫,眼看着自己被虫子吃掉都无人理会。 不少狱卒没事都不愿待在牢区远远避开,当天司狱大人唐进忠亲自找到李幼白说起这事。 “李神医有没有办法整治牢中病犯,环境堪忧,我怕会生出疫病来。”唐进忠面露愁苦,眼睛却似老鹰一样盯着李幼白。 “司狱大人有何要求尽管吩咐。”李幼白恭敬询问道。 唐进忠满意的点头,意有所指道:“圣上爱怜天下,如今牢内病犯增多,恐怕会有感染疫病的风险,希望神医能帮扶一二,检查一下牢中哪些犯人身染疾病的帮忙整治。” 李幼白点头同意,望着唐司狱离开的背影她眉头轻挑。 看来当今皇帝的权利没有被架空,内忧外患,皇帝还真不是好当的,只可惜了被当做牺牲品的余正。 第82章 榜样!(二合一) 国难当头,正是赚大钱的时候,没有千年的王朝,却有千年的世家。 李义忠作为当朝宰相,世代侍奉韩国皇帝,稍微打听便知已有三代之久。 李家家主有开国之功,这才深受世代帝皇器重,而如今世事境迁,李家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隐有屠龙之意,进而演变成了君臣斗争。 回到李二家中的李幼白火急火燎赶紧回到房中,刚好被从寺庙祈福回来的李三妹撞见,好奇心驱使,一溜烟跟在屁股后。 瞧见姐姐面相严肃,不好同她耍乐,看到李幼白摊开纸张,她熟练地帮忙研磨墨汁,静静看着李幼白书写文字。 李三妹对文字无感,虽认过字,可仅限于看女训,女鉴等,况且别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就更不好学习太多文字道理了。 反正她也没有那个心思,想着想着,李三妹盯着纸上的黑字眼睛犯困,打了个哈欠,还不如看姐姐来得有意思。 墨汁不必太多,这是姐姐说过的,姐姐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还记得。 停下手里动作无所事事地坐到旁边,而后又站起来把椅子前后方向对调,整个人前靠压住椅背,下巴枕在胳膊上,盯着姐姐的侧脸发呆。 “真好看啊...”李三妹小声感叹,鼻子动了动,嗅了两下,“姐姐还好香...” 自从爹娘死后,哥哥也赚到了钱,日子明明在变好,却总觉得两人不再似过去亲近,反而越来越疏远了,姐姐是不是有一天也会离开呢。 到底是为什么,李三妹瞧着李幼白一次又一次落墨,开始习惯性思考问题,最后视线慢慢变得朦胧,眼帘闭上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李幼白抬笔沾墨,终于注意到墨盒早已空空如也,李三妹在枕着下巴头歪斜着熟睡。 口水顺着唇角流到青绿色的袖子,憨得像头小猪。 李幼白将思绪抽离放到李三妹身上,看了会,摇头叹息说:“这样睡容易落枕。” 熟睡中的李三妹早已听不见了,李幼白放下笔靠近过去,稍微催动天书,轻轻将她抱起放到自己床上。 伸手把她额前的乱掉的发梢捋到耳后,李幼白安静的看了会李三妹的睡颜,最终转身继续伏案动笔。 当朝皇帝和宰相的暗斗她是万万不能牵扯的,牢狱中的疫病就目前来看的确是个问题。 唐司狱明显是站在皇帝这边的人,真要是李义忠同党,余正早就死在牢里了,哪怕有皇家人撑腰,李幼白也不敢贸然出手。 此时正好是出工不出力的大好时候,唐司狱给了自己一点权利,那就要充分利用起来,可不能被别人当枪使了。 人家皇帝可不会心疼你。 又过一个时辰,结合现代医学的简易防疫小册子横空出世。 反正牢里有狱医,将防疫小册子交给唐司狱,看他如何安排,反正自己最多提供口头意见,能动嘴绝不动手。 一页页整理好,钻孔穿线,一本简单的册子制作完成。 李幼白热得浑身冒汗,拿起手绢刚想擦汗,旁边的人儿就已经拿着手绢伸了过来。 “醒很久了?” “嗯,睡着后好热,不舒服。” 李三妹小心翼翼地把手绢点在李幼白额头,动作轻盈,神情专注,哪怕是当年在村中收割稻子,也未有过这般心细。 “待在房里,不用穿这么多的。” 李幼白帮她理了一下因睡觉而凌乱的衣襟,大夏天的,李二规矩还多,穿着讲究,里三件外三件的,不热才怪。 两人贴得近了,李幼白能闻到她身上的淡香,闻不到是何种香料,眼角余光里,发现她腰间开始佩戴起了香囊。 这时,李幼白才认真审视起李三妹来。 初来乍到的时候,李三妹一副清新脱俗的样貌,不喜规矩束缚,也从不佩戴首饰。 因而总能听到教习礼仪的老婆子那嗓门极大的说教声。 如今细看恍然回味过来,李三妹已经初具大家闺秀的气质了,也只有在与她同处时,才会稍显自己那还未褪去的青涩与灵气。 “不要,脱了待会又要穿上,好麻烦哦,我们吃饭吧。” 晚饭过后,李幼白遣散侍女,独自去水房美美洗了个温水澡,靠在浴桶中享受着封建主义带来的好处。 “万恶的封建主义不当人!” 即使如今四处闹旱灾,也丝毫不影响地主老爷们挥霍水源。 今年年初建在城外的安民营比去年更早撤走。 灾民们无处可去在城外官道山林里聚集意图闹事,结果被随后而来的军士当场射杀十几个,剩下的灾民顿时狼狈逃窜。 如今韩国各城各县的官吏都在城外张贴告示,声称某某县某某城开仓放粮,豪绅施粥救济例行善举。 灾民们看到希望,挪步赶去,结果好不容易到地却发现告示内容子虚乌有,人家贴的告示也是同样模板。 兜兜转转,灾民们大多数都死在了路上。 各县城内绝对是有粮的,只不过不能发,现在战事打响,粮草可就是首要资源。 哪怕全天下的百姓都死光了,也不能饿死上前线的士兵,否则就要亡国亦或者丢失国土。 县令以及城主这般做全是为了大局考虑,秦军已派伏兵入境,更是不能让灾民聚在城外。 灾民死在路上是天灾,要是组织闹事那就是起义谋反。 此时李幼白正坐在床边擦拭着自己的秀发,头发太多太长不仅重还碍事,想着要不要剪短一些。 正思考着,门外传来急匆匆脚步声,李三妹门都不敲,推开就进。 “外边好多官兵在巡逻,听管家说有人劫狱!” “!” 李幼白穿上外衣和李三妹站到门口,眼睛左看右瞧,全副武装的士兵与战马在街道上极奔,火把成龙,乱哄哄一片。 隔着两个街道外,隐约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传来,喊杀声都传到了李幼白耳朵里。 眼前是北城坊市街道,此地住着的多是富贵人家。 军士们手持长枪,礼貌催促行人回家,不允许在街上随意晃悠,否则一律按反贼处理。 注意到大门外站着两位女子,有军士上前拱手,知晓眼前人是在牢里任职的医师,同时还是药家传人,言语敬重。 “请神医速速回去,有反贼潜入城内妄图劫狱,虽说被击退,但是有不少散落潜在城中。” 李幼白还想打听点事,见军士快步走开也不好再叫了。 李二家里雇有十个五品境武者,贼人的目标是监牢,如今失败肯定就不会来这里自讨苦吃,跑路还来不及怎会来袭击。 熄灯后街上还是乱糟糟的,宅院里点着明灯,预防贼人,李三妹躺在床上心中忐忑,最后起床跑到李幼白的房门前。 推了一下发现被锁住了,于是乎扣响房门。 李幼白裸睡惯,刚刚脱光衣服准备入睡,房门一响又让她不得不爬起来。 简单询问,得知李三妹因恐慌不敢单独入睡,这才跑过来想与她合床。 困意上头,李幼白不想思考太多,小姑娘害怕是正常的,披上两件衣服遮住自己穿着的内衣后放她进来。 “姐姐还没睡?” 房内昏暗,李三妹进来后借助丁点微弱的月光,能看到姐姐身上披着的薄纱,轮廓挺翘好看,不知为何,她脸上有点发烫。 “你不敲门我就睡着了...” 李幼白无精打采,摸索着重新爬回床上躺到里边,留给下一个背影。 李三妹没有多少睡意,上床后平躺着,眼睛盯着床顶帐内的花球,随后鬼使神差的侧过身子,听到姐姐均匀的呼吸。 “姐姐?” 没有回应,李三妹胆子大了点,她知道姐姐不喜欢别人亲近接触,只是此时对方已经睡着。 李三妹伸手环过李幼白的细腰将她抱住,整个人贴住对方后背,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李三妹心中那颗乱动的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何时会这么依赖这个外来的姐姐了。 可能当初哥哥对自己描述帮助他立业的姑娘时,自己就早已感兴趣了也说不定。 无论学识还是行事,姐姐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未曾对某件事苦恼过,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要是能如此便好了... 一夜过去。 早上起来时李幼白发现自己怀里多了个人,睡着睡着李三妹竟然缩进自己怀里了,应该是晚上气温下降的缘故。 李幼白轻轻拉开对方的手,坐起来时发现胸口凉凉湿湿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李三妹流出的口水。 “睡觉流口水,是病吗,回头查下医书给她开服药才行。” 李幼白心中想着,蹑手蹑脚下床,换了件黑色衣裳,束起长发,颇有如玉公子风范。 李幼白左思右想,从携带的行李中取出一个锦盒,里面装着的是由血米,万寿果以及各种草药共同制成的小粒丹药。 服用后有滋补血肉,去除邪病,充饥饱腹等功效,真正来说算不得丹药,算是保健品。 “今日还需上值,去牢内看看情况,希望余正能被正义之士救走,让我不必用出这药。” 随车马来到监牢,铁铸大门东倒西歪,上边还有许多凹陷手印,如此可见贼人内功深厚。 地面,墙壁,一滩滩黑红血迹还没能清洗干净,鞋子踩上去还有些粘脚。 进入监牢的通道中,隐蔽处仔细观察,还残留着某人被兵器切断的根根手指,预示着昨夜的惨烈。 “幸好我不是公家的人,否则昨晚我也可能难逃一死。”李幼白心中庆幸。 来到老地方后就听到一个令人感慨的消息。 刚刚升官的老季,还没潇洒多久昨夜就嗝屁了,陪他一起走的还有好几个狱卒,关键是李幼白统统都认识。 其中就包括说荤段子的,连同骆校尉这个老油子都没能逃过一劫,恰恰说明,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李幼白万般小心谨慎并不无道理,“要么不出事,出事就出大的,看来监牢近段时间要加强防范了。” 送饭狱卒还是泰平,死了好几个关系不错的兄弟,他心情不太好,平时李幼白找他说话都挺高兴的。 “昨晚贼人意图将余正救走,没想到被余正拒绝,在之后贼人便将其家属全部杀害逃之夭夭。” 李幼白不解,“到底是救他还是杀他?” 泰平有点愣神地说道:“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再受折磨了。” 李幼白一言不发,因为这句话不像是狱卒能够说的,所以她不能接。 骆校尉死了,该补缺的补缺,升官的升官,今日一切照旧,李幼白将防疫册子交给唐司狱,他看后甚是满意。 唤来管理财账的狱差,名叫刘喜。 对李幼白道:“李医师册上的内容面面俱到,日后可在监牢中推行,刘喜你去将册子抄录分发下去,让牢内狱医多学着点,至于要采购何种药材,李医师尽管吩咐。” 简单探讨了一下防疫手册内容,李幼白便告退不再多留。 等她走后,刘喜对唐进忠道:“这小姑娘颇有见识,竟然不愿插手余正的事。” “这样的人才活得久,你以为药家传承十几代岂会容易,每一任药家门人都有他们自己的保命手段,没点见识早断了。” “唐大人说的是,那余正怎么办,真的要...”刘喜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唐司狱摆手说,“不好做,朝中有人不想余正死,能和李义忠作对的如今唯有陛下。” “可万一陛下制不住李义忠,到时候掉脑袋的就是我们啊。”刘喜苦着脸道。 唐司狱冷哼一声,“要是我们现在就做了余正,万一李义忠政变失败,掉脑袋的也是我们。” “那怎么办?” “一切照旧,看看朝内情况再说...” 昨夜死了一批人,刚好借此由头整治监牢内出现的环境卫生状况。 从未露过面的终于狱医出来,带着他都不知道有何用的口罩,听李幼白说是为了防止呼吸道感染,总之他们是听不懂的。 前去一个个给犯人检查身体,有病喂药,没病略过。 直到余正时,狱医们一个个不敢出手诊治,李幼白名正言顺以煎药为由借口溜到监牢后厨躲避风头。 出来时看到好几个连眼睛都睁不开的老医头将就着给余正看了病,说是染上麻疹要隔离处理。 狱医们开了药方现场在后厨烹煮,等到药汁出来,李幼白趁别人不注意,隔着人群御物术将丹药送进药碗中。 站在远处观望,看着余正服下药剂,李幼白心中默言。 “余正不愿逃走的理由兴许是要在天下人面前断头洒血,等后人醒悟之时便能将其视作榜样,或与他人说,曾经真的有人悍不畏死与奸臣逆党抗争过!”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李幼白收拾物件再次离开监牢,李三妹还在等她回去。 第83章 有些人值得被记住 帮助余正很重要,但是保护自己更重要! 路上,李幼白掀开车帘,随意观望百姓脸色,多是麻木不仁,为活下去而奔波忙碌。 他们从未有时间停下思考是非善恶,唯有跟着大众人云亦云。 “翻看史书,历史轮回更替变换从未变过,都是为了维护与扩大自己的利益。 记录在册白纸黑字,书香味难寻,反倒卷卷刺手!” 九月过半。 事实证明,朝廷办事效率很快,平时缓慢,正说明他们完全有能力却是态度懒散。 刘喜拿着防疫小册子差人抄录,药材也从渠道收购,自己不仅能够吃到不少回扣,路上花销也能挂在监牢账上。 妥妥的肥差,肥到流油那种。 “吃了咸菜滚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 此时是黑夜,刘喜坐在账房中,嘴里欢快地哼着小曲儿,身边摆有小酒小菜,锅里煮着咸菜,正将一块块白豆腐放进去。 “老宋头啊,这批药材和建料你可要给我算清楚了,算盘子虽小,可是却要比我刘喜这颗脑袋重得多。” “刘大人您尽管放心。” 刘喜听后满意点头,用筷子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又喝了口小酒,美得冒泡。 正在这时,账房门被人直接推开了,刘喜不喜道:“妈的,谁来了。” “哟,唐大人!” 待看清来者官袍上刺着的五爪凶兽,顿时猛的一激灵,酒醒大半,慌忙起身迎接。 唐进忠快步进来,扫了眼桌上酒菜并出言训斥,开门见山的说:“朝廷即将派人来顺安城清点各部账目,我们的账对上了么?” 朝廷每年都会查账,只不过今年却比往年要迟,刘喜在账房中干了八年左右,事无巨细,与唐进忠分润了不少银子,深得对方器重。 刘喜赶紧招呼老宋头过来报数。 “顺安城监牢去年存银两万六千两,其中饭食花销四千两,除旧换新八千两,俸禄发放六百两,如今防疫除灾,又用去三千两。” 唐进忠进一步问道:“银库的数和账上的数对上了么?” 老宋头拿着账册继续说:“已算准存银五千四百两。” 刘喜听闻稍微一算,脸色僵住,扭头对老宋头道:“不对吧,银库数目已经盘去十有八九,怎么还缺了五千两?” 略微沉思后刘喜谄媚一笑看向唐进忠,“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 去年年初,唐大人您响应朝廷号召,调走两千两用作购买米面药材赈灾,今年年初,复又调走三千两...我想缺的就是这个数。” 唐进忠一巴掌甩他脸上将刘喜打翻在地,脸色温怒,指着他说:“你有本司狱调银的手令吗? 分明是你刘喜管理账目不当,玩忽职守才会让数目相差如此之多,还说什么本司狱调银赈灾,要不是我多了个心眼,保不准要闹出什么掉头的事来!” 刘喜跪在地上捂着脸,听了唐进忠的话后神情变幻不定,最后仍是苦着脸说,“司狱大人,下官说的句句属实,还记得您当时与我说过,调走的银子会在年末给我补上...” 唐进忠听完忽然露出笑容,伸手将刘喜扶起,将他官服上的灰尘拍掉。 笑说:“吓到了吧,今夜本司狱过来就是过来考考你,之前调走赈灾的五千两,我已经送回银库去了,待会你可要去仔细查证。” “送来了?” 刘喜一愣,冲老宋头使了个眼色让他现在就过去看一眼,这边他也换上笑脸将唐司狱坐下。 “凡事仔细点错不了。” 唐进忠告诫说,然后道:“朝廷战事吃紧,刚来急报,要求将库中多余存银换成粮草运往前线,你算着办,莫要留下尾巴。” 刘喜点头哈腰,笑说,“下官晓得了。” 又一日过去,李幼白来到监牢,发现伙食下降了一个档次,犯人连米都碰不到了,只能喝野菜汤充饥。 几碗清水下肚,来时狱中闹哄哄的声音,几日后便安静得再也听不到,清水菜叶,连着吃两天人就不行了,哪怕是武师也顶不住。 李幼白好奇,“最近怎么回事?” 泰平和她走在一起,挨个舀出一勺清水倒在囚犯碗里,也不理会他们的哀求之声,边走边说。 “我也不是很清楚,听做饭的厨子说,狱中兄弟的膳食水平全都下降了,应该是账房那边压了吃食银两。” 来到余正监牢外,风烛残年的老人早已看不清面目,躺在红砖上一动不动。 泰平搅动饭桶,从底下狠狠舀出一勺汤汁,沉底的根茎菜叶大半放进余正碗里,手法巧妙,就连旁边的李幼白都没看出来。 两人简单走过之后,躺在地上的余正缓缓爬到铁门边,端着破碗大口吃进肚里,根茎菜叶咀嚼两下就直接吞进肚中。 无言无形的帮助,令余正百般感动,即使大家素未谋面,却也如心有灵犀般,他的坚持从未错误。 走远后泰平方才说,“真是奇怪,那老家伙七老八十,居然能抗住酷刑,是不是动刑的兄弟留手了,每日喝菜汤都能吊着命真是稀奇,莫非有人暗中相助?” 李幼白面无表情,“谁又知道呢。” 之后的日子里,李幼白指挥狱卒做事,制作出一批消毒过的口罩,让人戴上之后清理狱中污秽。 平时清洗绑人的刑架狱卒们都是用水冲几下应付完事,防疫小册子下来,还需要拿刷子用力洗刷。 一层层不知是肉沫还是皮屑的东西被洗刷下来,恶心得很,木制架子终于露出它们本来样貌。 牢内轻微改建,通风透气,陈年堆放的草堆也都收拾焚烧,洗刷地板后,撒上熬制了几天的消毒水。 忙活几日,监牢内焕然一新,令李幼白没预料到的是,往后的时日里,陆陆续续能看到监牢内有金字飞上云端落进天书里。 “是我变相救了他们一命么,可又有什么用,监牢内有恶人有好人,最终都是难以逃脱死亡命运。” 见得太多,想得太多,李幼白的心情早就不似刚来时那般一惊一乍,哪怕天书上限在逐日增加,也没多少兴奋感。 “怪不得大多数老人都不苟言笑,历经各种世事变迁,的确是很难再真心笑出来了。” 霜降过后天气开始转凉。 李二家宅院中,一道金色流光的气势凝聚后怦然消散,院内银杏的叶子也变得金黄,无风却陡然落下。 李幼白睁开双眼,活动身躯,骨头各处传来声响,差不多历经半年,终于将先前凡人口诀融会贯通。 六脉二经,如今已经四脉二经全开,只差冲脉与带脉二处。 “城内武馆颇多,开穴口诀乃自身机密,多花钱才应该能够解决,而且自己就差两处脉穴,快了,很快了。” 李幼白心中沉思,又自说自话起来,“我现在有点急于求成,必须稳,免得出了岔子又多浪费时间。” 即使四周无人也要开口说话,否则时间长久容易憋出毛病,连话都说不清晰。 下床伸手,搭在架上的毛巾精准无误落到李幼白手上,她擦去身上细汗,换上衣裳。 今天是余正斩首的日子,到底是让他活到了砍头,自己定要去送这位清官一程。 两人没有过任何交流,或许余正无法留名于历史中,但他所做的事值得李幼白记住。 第84章 不相干 仍旧是那个菜市口,百姓也还是那些百姓。 余正孤身一人被按在台上,秋风萧瑟,百姓们兴奋的欢呼鼓掌夹带着谩骂,小石子胡乱飞砸到刑台落到余正身上。 “余狗死得好!!” “好死好死!!” 刀起刀落,百姓们兴高采烈的叫喊中,余正的一生便这么结束了,没有任何声音,不声不响。 李幼白盯着余正的脑袋落进箩筐里,一道金光从他尸体上浮出,越过围观众人飞到她身边。 某一刻,李幼白对自己感到失望,她抬手,金字稳稳流窜在她手心,盘旋,环绕。 “我有愧于这份功德。”李幼白旁若无人的说道。 话音之下,金字钻进她的胸口,秋风徐徐,今日便是如此了,再去武馆买两本剑谱回去看看。 李幼白转身正要离去,却瞧见身旁之人面相余正尸体,头戴草帽,脚穿破草鞋,衣着褴褛,双手紧紧握拳。 诧异中看向他的面庞,惊讶发现是有年许未见的江宋。 “江医师?” 江宋闻声扭过头,才发现原来站在身边的高挑女子竟是药家传人李幼白,有些年月不见,他居然都认不出了。 “李神医,你怎么在这?” 李幼白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呢。” 江宋瞥了眼刑台上狱卒们将余正尸体随意丢上推车,他的家人早已死光,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多半是埋在乱葬岗中。 面露悲愤后只能叹息着说,“我是特意赶来送这位好官一程的。” 他说着,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唤两声,李幼白一笑,看他穿着打扮,便知晓是落魄了,真是世事无常。 随即说:“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请客去酒楼一叙。” “这怎么行,随意去个茶摊就好。” “无妨无妨。” 李幼白带江宋来到一家酒楼外,管事眼尖,第一眼就认出来人。 目前在监牢当值,还与林家大房有些关系,江湖中也留有名声,当是上等贵客,至于他旁边衣衫褴褛的男子,同样是贵客。 “客人,这边请!” 楼上雅间,李幼白帮江宋点了好几个肉菜,她自己则要了一壶温酒和一碟茴香豆。 自从旱灾以来,江宋就没吃过饱饭,闻到酒肉香味,再也无法控制,胡吃海塞一顿。 看到江宋落魄至此,李幼白不免奇怪,询问说:“江医师当日离开后去了哪里,怎么会落得如此境界。” 江宋咽下饭食,再无斯文,用手背抹掉嘴巴油渍,回答说:“当日离开后我便去了丰裕县投靠贾氏医馆,听说他们仁德宽厚,我准备静心磨炼一番心性...” 声音渐渐低沉,似有难言之事,听到丰裕县和贾氏医馆,李幼白就想到了贾大哥,如今想,也是好久不见了。 于是乎顺着问道,“贾氏医馆?听说贾氏医馆买卖做得挺大,其中贾许还是位爱民怜民的人,少见难得。” 江宋皱眉饮了口酒,点点头,“是啊,贾氏医馆有真才实学,有名有实,前年和去年赈灾可是出了不少力。” 李幼白察觉江宋语气不对,“江医师怎么了?” “贾兄一家,今年年初的时候,已经被斩首示众了...” 江宋悲切道,又狠狠饮了一口酒,手上握住酒杯的手已经露出青筋,似是知道自己什么事都做不了,最后长叹道:“有志者,定死于非命。” “怎么会这样?”李幼白问了一个非常白痴的问题。 江宋说:“年初的时候,贾兄酒后诗兴大发现场唱词,其中有段是苍天不仁,不知被谁举报到县衙,认为苍天指的是当今陛下当今王朝,如今时局动荡对此类极其敏感...” “原本破财消灾是可以的,结果贾许不知为何得罪了一个叫薛进的大官,人家与丰裕县县令同僚相称,有钱也不好使了。” “不是说贾氏医馆攀上了林家么,怎么...”李幼白不动声色道。 江宋摇头,又饮了口酒才说,“不过是生意往来罢了,贾兄曾与我说过,他们家挣得不多,多是散财之举,对林家来说,无异于可有可无的存在。” 得到前因后果,李幼白神情恍惚,那日写给贾大哥的信件中她就曾经提到过,少说言论,结果最后仍是因言论折了性命。 想不到当日见他的第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李神医与贾兄可是熟识?我曾多次听他提起过,佩服之意难以言表。” “不相干。” 李幼白矢口否认,后来补充一句,“贾家与我师傅有些关系罢了。” 她这番话并不是薄情寡义,江宋落得如今地步,多半也是和贾许沾上关系,眼下还不知他自家如何,李幼白怎么敢随便和贾许有太多牵扯。 真想要整治此等现象,第一步开刀的就是这个世道,这个朝廷,而不是某个具体的人。 “原来如此...” 江宋黯然失神,似是能理解李幼白为何会这般说,摇头苦笑,继而低头吃饭不在说话。 走的时候李幼白送给他十两当做路费,江宋早就没了当初的傲气,吃过苦,这十两岂有不收的道理。 “江医师下一步准备去哪?” 江宋望向遥远的东方,“去秦国吧,听说秦国土地富饶,百姓安居乐业,盛世繁荣,我真的想去看看。” “如今四处战乱,请江医师务必小心。” 两人在酒楼分别,出了酒楼,李幼白径直前往贩卖剑谱的名剑堂,路上,她观察着百姓们的神情与脸色。 从未有过的想法从心中升起,自己十分迫切的想帮他们做些什么,天下本不该如此的。 “等自己实力提上去,在慢慢图谋后事吧...” 第85章 脱手剑术 上回来这买了两本基础剑谱,内容不多,学过之后像是庄稼把式,譬如幼儿入门那种感觉。 奈何允白蝶不在旁边,不能询问一二,却也无伤大雅,外家功夫不需要心法加持,现在练练也无妨。 主要还是让自己御剑技巧更有杀伤力一点,太过复杂的剑技用手练练也许很快就能实用,而御剑就是另一回事了。 精力不够,御物的时候自己较难分出其他心思,容易出事。 名剑堂名过其实,在顺安城内算不上大家,主打的是经济实惠,贩卖剑谱的同时还贩卖利剑。 跟允白蝶待有一段时间,对江湖武道理解不再是普通人视角。 例如外观华丽的兵器往往能够吸引众多不懂路数的门外汉,内行人只看铸剑术和锻剑材料,握剑手感等等。 武学则讲究招式路数,动作越多破绽越多,看似华丽,实则是在给对面机会。 两者交手,其实各自都只有几次出手的机会,用什么招式进攻或者防御都很关键。 名剑堂坐立顺安城南面入口的平南坊。 人员流动非常大,此地多为江湖游人,各个身上都散发出强烈的桀骜之气,时常有武夫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血溅当场。 此时巡逻差役是不会管的,哪怕在旁边看着也不会插手,他们巴不得都死了然后抬着尸体去验房换成六枚铜板。 李幼白裹着面纱,衣着朴素,尽管她身形比较高挑,但衣衫遮盖不住她的苗条和年龄。 往往这般骨架的女子在练习外功上没有多少建树,只有修行内功心法才是出路。 所以当李幼白进来的时候,此地正在挑选剑谱的江湖绿林人士面露鄙夷,有些还甚至出言调戏。 李幼白左耳进右耳出,全当没听到! “前辈,上次买的剑谱已经看完了,这次想买本进阶一点并且适合女子学习的。” 看管剑谱的是个八尺壮汉,他旁边立着把与他同样壮硕的巨剑,剑身漆黑,他无所事事的正用刀刃磨着指甲。 壮汉绰号名叫金三刀,是个六品合气流高手,论品级实力是要在允白蝶之上的。 使的大刀足有六十斤重,他臂力惊人,舞得虎虎生风,少有人能接下他三刀不死,因此得名。 金三刀大马金刀抬起粗腿踩住凳沿,指了指架上一角,说:“适合女子练的不多,就这些你自己看吧。” 李幼白道了声谢后上前逐本查看,大概有十多余本,名字比男子剑法更为花哨,看编名作者就知道对女子充满偏见。 “梅花剑,流玉功,素女剑法...” 大致翻看后才发现,进阶剑法开始对剑有要求,有些是硬剑,有些则是软剑,细剑,短剑。 她的长剑属于硬剑种类,在此细分,便剩下四本供她选择了,可是都没有合自己心意的剑谱。 “前辈,有没有双手剑剑谱?”李幼白询问道。 “肯定有。”金三刀点头,“找门主拜师,只需十五两银子,入门后有更深奥剑法,别说双手剑,三手剑也可以习得,不过这就要看个人造化了。” “有没有不拜师的办法?” 李幼白不愿拜师,而且也不知道自己能在城内待上多久,若是天书不能用于种植上,整日多余出来的功德便算是浪费了,她有点舍不得。 “不拜师也行。” 金三刀话锋一转,笑说道:“堂中有本绝技名叫脱手剑术,此剑法没有大成之说,全看修炼人的速度和技巧运用,到时候估计你用十把剑都行。” 堂内江湖人们闻言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脱手剑术是所有剑客的入门剑法,主要是用来预防兵器离手,出现尴尬情况。 此功法没有进攻招式,全篇上下全是教人如何利用身体部位将剑运回手中的招式。 说不上鸡肋,因为所有剑客都学过,也说不上实用,每一位剑客都要学上个两三招用来应对紧急情况。 至于金三刀说一人用十剑已经算是调笑和倜傥,江湖中双手剑客都难见,更别说三手。 十剑传说简直是话本戏说,故而大声发笑。 李幼白按捺喜色,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先前过来购买剑谱时金三刀就同她说过,但那会自己想的是御剑,自然就没必要看脱手剑术了。 听金三刀这么一说的话,还真有看看的必要。 剑不一定要有招式才能伤人,只要剑锋够利,如同下雨,穿得再严密也依旧有被雨水打湿的风险! “身怀武艺杀心自起,我学武练功是为了强身健体,保护性命,我李幼白岂是争勇斗狠之辈!” 脱手剑术仅需一两银子,李幼白在众人的笑声中付钱回家,若是在意他人眼光与判断,那就是活在别人的世界里,终将一事无成。 自己才是自己世界的主角,所以伟人才会提倡独立自主,可见目光之深远,思想之深邃。 余正以及同僚死后,顺安城监牢归于平静,因之清理过监狱环境,放眼过去清清爽爽,美中不足的是犯人比往年少。 听泰平说,以往监牢中年年都会抓来几个上有品级的高手,今年却罕见统统消失,应当是与江湖怪事有关。 至今仍有高手神秘失踪查不到踪迹。 此类事件朝廷可不管,只要不涉及王朝安危,能维护当下社会稳定,它们可不管江湖发生何事。 监牢中无所事事,李幼白属于编外人士,起初天天都会去监牢报道点卯,后来见没事干脆不去了。 天又冷懒得出门,买了脱手剑术干脆在房中学习。 房间宽大,将家具搬到一角后能小规模御物没有阻碍,目前对李幼白来说是足够,只是效果没有在山庄里那么好,那么随心所欲。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李幼白离庄一年,已经开始怀念从前了。 长剑对没有专门锻炼强化过的身体来说,李幼白想要单手握住有点难度,然而有天书加持的话当轻轻松松。 “第一招,离手式。” 单手握剑,长剑往前滑出,此时手腕打旋,用腕压住剑柄使其在前方转了一圈后反手再握住剑柄。 “看我用天书复刻手部动作!” 第86章 风水轮流转 李幼白说着操控长剑凌空而起,不仅能控制长剑滑出距离,还能控制长剑旋转速度,难度非常小。 “不错,果然是入门难度,这个招式应该能够阻挡敌人正面袭来的暗器,飞箭等等投掷物件。” “第二招,肘剑式。” 此招可以配合第一招使用,需要灵活利用手关节来操控长剑,一剑离手,一剑在手,脱手剑术的奥妙应当就是此意。 李幼白单独施展肘剑式很容易,配合第一招就有难度,试了两次,差点砍到自己。 来回半刻钟后找到精髓所在,手臂却已经发酸发麻了,好在能够掌握。 “这招像是收剑入鞘所用,我没有剑鞘却可以用来挥舞迷惑对手。”李幼白点评说。 脱手剑术包含几十种收剑,运剑,出剑的手法,互相搭配之下更有成百上千种组合,精妙非凡。 江湖上基本没人学的手法竟成了李幼白的掌上之宝,只可惜自己身体娇弱,练得两次就手脚酸痛。 “看来要去武馆购买滋补药膏,否则这么练下去自己身体受不了。” 李幼白想到又要解析武馆秘制膏药成分就一阵头大,好比现代破解别人源码,真是麻烦。 “武功秘籍不但贵,还要买秘药滋补身体,怪不得书生那么多,感情是家中没钱!” ... 秋去,冬来,雪落,万里银装素裹,宅院内铺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已经是第三个冬天,也是来这的第三年了... 李幼白嫌弃房间点上火炉太闷,干脆来到院中舞剑,回房后再复习一遍御剑术。 院内石桌上摆着清酒,天冷,但舞剑之后喝下这酒就不冷了,反而热得她双颊微红。 李幼白怀里抱着剑,没有鞘,剑身冰冷刺痛着她的手,恍如隔世,过往所有如梦如幻,又的的确确在她身边发生着。 上辈子他在南方,起早贪黑送外卖,最冷的时候南方是下过雪的,却没有冰冻三尺那般夸张。 “姐姐,你在想什么?”李三妹披着棉袄出来,肥大得像个粽子,肥嘟嘟的,惹人怜爱发笑。 李幼白饮下一口清酒,喉咙滚烫,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雪中的李三妹,几片零碎的冰花落在她肩头发鬓。 忽而伸出手去摘掉她头上的一片白雪,李三妹被姐姐的动作弄得小脸通红,慌张道:“姐姐你...你在做什么,是喝醉了吗?” 姐姐明明不喜欢与人亲近,却总会做些容易令人害羞的举动。 有时是抱她上床休息,有时是抚摸她的脑袋,或是害怕她着凉给她披上衣服。 明明都是女子,然而此等动作却让她有点不好意思,说不清楚,心中大抵上是怀着欣喜和高兴。 明和同村友人在一起时都没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 李三妹细细打量了眼姐姐,黑色劲装,长发高束,额前一缕青丝垂在侧脸,随风而动,英气得紧,她提着长剑的模样当真是难以让人移开目光。 想到此处,她脸上立马又一阵发烫。 李幼白习惯性抬手盖在李三妹头上,揉乱她的秀发,笑说道:“你又没喝酒,怎的脸却这么红。” 李三妹嘟起嘴摇着头躲到一边蹲下,似个圆球儿,双手整理头发,抱怨说,“姐姐又这样,都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在想...”李幼白仰头望着风雪,吐出一口白烟,摇头笑道:“我在想家。” “姐姐的家在哪?” 李幼白努力回想着上辈子自己居住的城市,街道,那盏夜晚下才会亮起的明灯,伴随着父母的责骂与谆谆教诲,竟开始模糊起来。 “有点记不清了...” 李幼白有刹那失神,像是逃避一般,甩了个剑花,对李三妹道:“想看姐姐舞剑吗?” “想!想!”李三妹绑好头发跳起来高兴地拍手。 她早就知道姐姐在房间里偷偷练武功,自己还从未见过,哪怕在院子里,也是拿着剑做些断断续续的动作,没有一套是完整的。 今日能见,自然开心。 李幼白双臂金辉流转,提气运剑,立在地上的长剑被她脚尖一踢,顺势拔地而起。 冰花四散在风里飘乱,带起风声嗡鸣,剑长且宽轻沾寒雪,白得透人心肺。 双剑光影交错,李幼白步履平稳,黑色倩影前倾后舞,院中闪烁夺目剑光。 没有丝毫杀气,与这漫天白雪一般,一黑一白之间,天地唯剩寂寥。 美人如玉,剑如虹。 ... 寒冬腊月,眼看又要过年,平静许久后的监牢再次热闹起来。 前段日子朝廷命令各省各部将库银换成粮草运往前线,却多地出现空运空车现象,简直目无王法,眼中没有大韩律法。 坊间有流言称,韩国恐不久矣!! 皇帝一怒之下下令彻查此事,文武百官无人敢言,却没想到牵连出一桩又一桩骇人听闻的贪腐大案。 不光是户部,连礼部都有人贪,可想而知贪污腐败之风有多么严重。 李幼白手里揣着小暖炉来到监牢,立马有生面孔的狱卒过来询问要不要加点木炭。 监牢内的老熟人,老领导,死的死,关的关,竟然最后就剩她一个老人了,辈分直接往上提,还有万年送饭人泰平。 “谁入狱了?”李幼白向熟人泰平打听道。 泰平小声说:“唐司狱进去了,同时还有好几个兄弟,换了一茬新的。” “你小子居然还能送饭。”李幼白打趣。 泰平笑说:“神医莫要调侃,我贪小不贪大,断头刀怎么都落不到我头上。” “厉害厉害。”李幼白竖起大拇指。 眼下无事,李幼白陪着泰平送饭。 这小子挺合自己胃口,不仅有小智慧,而且还有自己为人处世之道,不像狱卒,像个读过书又最终落魄的秀才。 被抓的人出奇安静,没有大喊大叫的,大家都知道贪了没啥可说的,反而是撕下囚服写血书咒骂皇帝。 抨击说如若不是他纵容官吏腐败,贪污之风哪会盛行! “唐大人,吃饭了。” 泰平与李幼白站在铁门外,唐进忠靠坐在牢房里,看着他们,熟悉而又陌生的牢房,不禁感叹,风水轮流转。 第87章 大贪官 “泰平,李神医。” 唐进忠神情恍惚,等看清来人后不免长长悲叹一声,语气里再无没往日高高在上,李幼白也称为李神医了。 “唐大人一路走好。”李幼白低头恭敬道。 入了这甲字狱哪还有出去的道理,砍头之罪妥妥的,特别像司狱这种大官,一旦出了事无人敢保,避之不及。 唐进忠一生都在贪污行贿,不值得可怜,不过他算是之前算是没难为李幼白,余正的事她到底不算插手其中。 混混日子便过去了,在风暴旁擦了一下边,没被卷进去! 经此一事,李幼白已经反应过来当今皇帝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思,恐怕等的就是一个能将李义忠连根拔起的机会。 如此看,时候差不多了。 泰平还是比较有人情味的,凑近铁栏边,低声询问说:“唐大人可还有遗愿,小子我尽力去做。” 唐进忠感激地看向泰平。 世人千万,落井下石者无数,雪中送炭的人寥寥无几,唯有真正绝望的时候才会知道,关键时候有人帮一把是有多么重要! “求你帮去刑房知会一声,所有罪我都揽下,就不要向我家人动刑了,砍头免不了,就不要遭这份罪了。” 泰平应道:“唐大人放心,如今在牢里我也算有点辈分说得上话,这事包在我身上,回头我与后来的司狱大人说下,临走前让你和家人见上一面。” “多谢!”唐进忠跪地磕头。 走的时候泰平狠狠给唐进忠舀了一勺稠粥,稠得能立起筷子,李幼白如今算是第一次真正看见能立起筷子的稠粥。 感情灾民连被砍的贪官都不如! 李幼白神色变幻不定,扯了扯泰平袖子低声道:“你如此帮唐司狱不怕惹祸上身?” 泰平停下脚步,看向李幼白,打量她一会后幽幽道:“人生在世若是什么都没做过岂不白活。 像水里的王八,一百年后还是王八,我初到顺安城时是唐大人提携,否则早就饿死了,做人不能忘本,即便他恶贯满盈,我也要帮他一手。 再说他已经说了将罪责全部揽下,狱中其他兄弟会同意的。” 李幼白若有所思,跟在泰平后头继续往前走,前方是三号监,终于能听到有恐惧的叫喊声,而声音的主人正是刘喜。 “一切都和我没有多少关系,都是唐进忠的错,他贪的最多,我罪不至死被逼无奈啊,望各位大人开恩!!” 刘喜抓住铁栏哭嚎,伸手想抓监牢外看守的狱卒,却被一鞭子给打回去了。 “这厮最不是人,跟他最久的老宋头意外居然连一分钱都没拿到,反倒躲过这次大灾,足以说明刘喜这人平时有多么吝啬小气,肯定贪得不少。” 泰平转回头对李幼白道,说着还从饭桶里随便捞了一下,一勺白米水倒进碗中,不理会刘喜哀求扬长而去。 李幼白跟着泰平在牢里溜达一圈,举目而望,细数之下发现竟然全是大小官吏,有老有小,刹那间让她生出一种错觉。 仿佛牢房才是当官的最终归宿! 又一个新年将至,泰平跑到刑房说了声,不仅没对唐进忠家人动刑,也没对他动刑,反倒是刘喜被抽得半死。 拔指甲的时候叫了整晚,声称朝廷没有彻查清楚,有人还在牢狱内作威作福,第二天嗓子直接就哑了! 新上位的司狱和校尉都是老面孔,在牢里待了大半辈子终于看到老领导倒台,这下能够畅通无阻上位。 “恭喜恭喜!” “祝贺祝贺!” 有人欢喜有人愁,大抵上牢内或是天下本质就是如此,牢房以外,升官道贺之声不绝于耳。 这回担任司狱的是狱中张书吏,就一没有实权的文员,远离油水,远离权利,反而因此得益。 牢内贪官落网后,朝廷直接将他升职成了司狱,只是调令还未下来,此时是有名无实却也让他很是激动。 张书吏知道,贪污腐败不过是牢狱内冰山一角,下狱的人和真正受过贿赂的人根本不是正比。 他想坐稳司狱这把椅子第一步就要笼络人心! 张书吏找来泰平和李幼白,两人是最近与唐司狱走得比较近的,能在风口浪尖时期还不惧说明底子足够清白,不怕查。 “拜见张司狱!”泰平和李幼白齐声施礼道。 张书吏眉开眼笑,抬手压了压,谦虚说:“暂时的,暂时的!” 客套一番后张书吏表情严肃,今日找两人过来有两件事要做,第一件,他看向泰平,道:“唐司狱进去有多长时间了?” 泰平心中咯噔一下,立马明白张书吏的意思,语气坚定,如实说:“有四天了。” 张书吏满意点头,怪不得泰平能够相安无事躲过次次劫难,原来如此精明上道,叮嘱说:“唐司狱曾经到底是我们上司,眼下落难能帮的不多,你不别太过招摇,能帮让本司狱帮忙事的尽量说。” 泰平表示明白,言下之意,让唐进忠什么都别招供,活路老老实实走到头! 而后看向李幼白的是第二件事,“李神医,唐司狱与牢中弟兄都有旧情,落难之后不能寒了唐司狱的心,否则也是寒了兄弟们的心,眼下关键时期不能安排酒肉,李神医有没有什么法子?” 这事本来应该是对泰平说的,张书吏也有拉拢她的意思。 “此事小女子怎么会懂得。”李幼白拒绝一句。 然后建议说:“可以将肉切成碎末,然后用面粉裹成细条,别人见了也只当是面,走的前几天吃一顿面,别人能说什么。” 张书吏惋惜之色闪过,而后眼睛一亮,赞叹道:“这法子好,可有名头?” 李幼白说,“这叫吃着明白!” 她知道,唐进忠大概是活不过新年了,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监牢中的黑暗太多,永远不能让外人知晓真相! 一月二十七,小雪,是夜,今年除夕比往年早上一个月。 泰平和李幼白走在一起,他端着一碗面条走到唐进忠牢房,恭敬道:“唐大人,吃饭了。” “今日怎么是面?” 唐进忠并未多想,端起碗来夹了一口,发觉不对,吃了几日白粥终于有肉味,顿时狼吞虎咽起来,一碗大大的肉面片刻就见了底。 打了个饱嗝后,唐进忠盘腿而坐,点头说:“监牢里的规矩我都懂,看来我日子不多了。” 泰平拱手道:“唐大人,小子能做的都做了。” 李幼白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与贪官面对面,先前她见过唐司狱很多次,不过都是在铁门外,如今在铁门内境况不同。 “唐大人,你贪污行贿之时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李幼白询问道。 唐进忠点头又摇头,“想过,但我收银子的时候又选择性忘记了。” “既然想过为什么还敢收,不怕今天么。”李幼白势必要知道贪官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 唐进忠叹息道:“本官十年寒窗,十年赶考,三年狱卒,两年校尉,五年司狱。 身心俱疲头发皆白,眼不能远视,一生努力可不是为了寄人篱下,拿几个铜板补贴家用的。” 李幼白很是诧异,还以为唐进忠会像其他官吏一样高呼一声为了百姓而读书做官,万万没想到唐进忠如此现实市侩。 “那你读书做官为了什么?”李幼白追问。 “当然要做大官,要赚大钱!”唐进忠言语掷地有声。 “狗朝廷放任李义忠徇私枉法,结党营私,腐败朝纲,那些个大人不知道贪了多少,本官才多少。 要不是朝中靠山倒了,我也不会有今天,归根结底,到底是当权者一句话而已,做官的,能做大官的,有几个是为了百姓?” 李幼白提醒说:“余正?” 唐进忠摇头,“所以他家族世代都只是个四品官,所以才要犯言直谏,否则朝中哪轮的得到他说话?” 她不知道如何辩驳,唐进忠的话确实在理,她无话可说,朝廷无能差不多就是这般结果了。 “那你...”李幼白忍不住再问,“那你没想过当一名清官么?” 唐进忠看向李幼白,反问说:“古往今来,贪官多还是清官多?” “清官如凤毛麟角,贪官如黄河之沙。”李幼白回答。 “官场就如那滚滚黄河,你不是黄水就是黄沙,哪有一丝清澈明净。” 唐进忠说着扭头隔着小窗望向没有繁星的黑夜,好似在黑暗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身影。 目光游离,思绪一下子回到几十年前自己还是少年之时,昼夜苦读,梦中不歇,忍饥挨饿,饱受欺凌,直到登榜提名。 爹娘引以为傲,村民无不羡慕逢迎,春风得意马蹄疾,自己扬眉吐气好不爽快。 或许那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结果,唐进忠喃喃自语,“清官...不过是年少无知奋斗之时的一句梦话罢了...” 第88章 寒冬细雪 李幼白听着,心中动容。 唐司狱唐进忠死在了除夕的那天早上,李幼白还以为他能再留几日,没想到竟然这般快。 仵作经过验尸后如此说道,“唐进忠是服毒畏罪自杀!” 张书吏点头肯定了仵作的说法,随着唐进忠的死,几乎所有罪责全都推到他的身上,牢内的人一下子又全都干干净净了。 唐进忠识时务死得安乐无痛,福泽惠济家人一同上路。 刘喜有管账房之权,却没悟到监牢精髓,各种酷刑轮番上阵最终惨死在刑房中。 一百六十斤的身子进去,尸体拖出来到时六十斤都没有。 新年当天,城内受战事影响,鞭炮声比往年要小得多,街上稀稀疏疏的人群,显得冷冷清清。 李二家宅邸院落内,李三妹贴过对联后坐在房檐下,看着练剑后坐在院中看雪发呆的姐姐。 “姐姐,我觉得你好孤独啊。”李三妹瞧着李幼白的背影,突然说道。 李幼白收起思绪,城内的炮竹声让她回忆起了这些年遇到的人,牛四,牛铁柱,载她一程的老头,丁丑,还有叫不出名字的妇人... 抖掉剑身上的冰花,低下头来轻拂剑刃,入手冰凉,“有么?” “我听说一个人经常独自看雪,那她绝对要比这白雪还要孤独寂寞。”李三妹言之凿凿,有几分说书人的味道。 “听说,听谁说。” 李幼白噗嗤一笑,用白布将长剑裹起,每日身体练一个时辰,天书练一个时辰,时间刚刚好分配掉。 “嗯...酒楼的说书先生。”李三妹道。 “少听他们讲故事,没个道理。” 李幼白伸出手去想摸李三妹的头,被她先一步抱着脑袋跳开了,苦着脸说,“姐姐不要再弄我的头发啦。” “今日怎么不去寺庙了,你还没同我说过去寺庙做什么呢。” “姐姐在家今天就不去了,说出来不灵验。姐姐,你相信世上有神仙吗?” 一人抱着剑,一人跟在后头,小姑娘叽叽喳喳说道个不停,顺着庭院长廊往房子里去了。 天上细雪漫飘,渐渐淹没这痛苦不堪的人世。 今年陈大没有来送礼,李幼白居然开始想念他了,每年都会见见这位长辈,如今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连着没有消息的还有李二,管家去年开年时说今年过年才回来,如今大年初二同样没有消息。 李三妹说着哥哥如何不好,可过了时间没见到人,小姑娘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女子该有的忧愁。 年后几天,时常会蹲守在大门前,盼望着李二的马车出现,血浓于水,到底是一家人,怎么会希望出事。 李幼白望向天边朵朵白雪,穿越过来的时候十四岁,今年她都十七了,时间过得真快... 正当她感慨的时候,李三妹跑进来,面目严肃地对李幼白说有个年轻小哥来找她。 “他是谁啊?”李三妹跟在姐姐屁股后追问道。 李幼白随口敷衍,“你不认识的,一个狱中的朋友。” 门外站着的正是泰平,他没穿狱卒的衣服,一身酷似平头老百姓的粗布衣衫,精神气却很足,没有江湖味,明眼人能轻易看出来是个吃朝廷皇粮的人。 李三妹躲在李幼白背后,脸上满是敌意,生怕姐姐跟这男人跑了。 一瞧准不是好人,人模狗样的绝对是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坑骗姐姐,怎么会有人关系比她和姐姐还好。 她心中如此想。 “我出去一趟买点东西,你不用跟着我。”李幼白叮嘱说。 李三妹抓住李幼白袖口,反复道:“姐姐要早点回来哦。” 好不容易摆脱李三妹纠缠,走远后泰平哈着热气,笑说,“刚刚的小妹妹和你很亲啊。” 李幼白点头,“我一个朋友的妹妹,他出去做生意了住在他家里帮忙照顾,小姑娘都是这样的。” “不说这个,你是找到愿意卖开穴口诀的人了?” 哪怕说了自己不着急,但去武馆购买开穴口诀时处处碰壁,后来才知道,武师几乎是不会贱卖自身开穴方法的。 此时方知,允白蝶当初的生意与处境究竟有多么冷淡与低微。 泰平在顺安城里当了好几年狱卒,对城内情况熟悉,关系好了之后李幼白就顺势拜托他一下,看看能不能帮忙。 没想到果真有效,出门在外还是要靠朋友。 泰平连连点头,笑道:“找到了,我跟你讲,这人可不简单,他说必须带你去见见他才会下决定卖不卖。” “谁,这么大派头。” 泰平定声道:“名满江湖的龙氏家族二公子,龙鸣雨。” 第89章 龙氏家族 楚国的龙氏家族,当然,现在要叫秦国了。 听李二说起过,曾经是与楚国皇室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武林第一世家,他们是当时楚国在江湖中的代言人。 靠近东部海岸,经济异常发达,一举掌握武林的经济命脉,然而,当楚国四面楚歌之时,他们却选择了袖手旁观。 至今为止,依然有传闻认为龙氏家族当初是被秦国收买才会如此,不过,这并不会妨碍龙氏家族在江湖武林中的地位。 哪怕往日辉煌难以再起,但以龙家商场,武林两重身份,在江湖中的地位仍然很难被人撼动,尽管在韩国这种地方,还是能看到许多龙氏家族产业的影子。 若要说大小,林家在龙家面前就是九牛一毛。 “你怎么会认识龙家二公子?”李幼白诧异道,一个监牢送饭狱卒,另一个世家公子,明明八竿子打不着。 李二解释,“龙家二公子为人谦虚直爽,好交朋友,并且出手大方,三年前他到韩国游历,我碰巧与他结交过。” 有钱有势人家的孩子当真都不一样,薛进这七品官的儿子仗势欺人凌辱妇女,龙家的公子却有这般评价。 看平日泰平行事作风谈吐,名叫龙鸣雨的公子哥性格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当真是人各不相同,李幼白啧啧称奇。 要是提前知道李二找到的人身份背景那么大,李幼白肯定会犹豫,如今都走在路上就很难拒绝了。 要是扭头离开,会让李二在龙鸣雨面前不好说话,另一面则是拂了龙鸣雨的面子。 想起上辈子发生过的一件事,那会她刚出社会,互联网还没流行,她没敢向家里人要钱买手机,于是找好朋友问了下。 好朋友又找亲戚向银行弄了个小贷,程序麻烦而且利息较高。 她果断不买,结果导致整个过程中断,所有人都有所准备和动作,她却反悔。 好朋友最终也与她渐行渐远了,至今想想,不知道当初自己的选择有没有错。 冬日寒风阴凉,泰平带着李幼白来到一家名叫龙兴楼的茶馆,看挂在牌匾边上风里飘扬的龙纹旗帜,便知道这是龙家的产业之一。 龙在当下并非皇室专属,而且不兴龙的传人那套。 旗帜有两种含义,其一是正主,其二是附庸,其三是合作,像李二跑商挂杜家镖局旗帜,算是其三合作的意思。 一路跟李二往楼上走,在五楼雅间前停了脚步,也不敲门,随意的推开进去,李幼白往前打量,能看到一位高大俊美的男子。 李二上前一步互相介绍说:“这位就是我说的龙家二公子龙鸣雨,这位是药家传人李幼白。” 龙鸣雨年纪二十出头,双眉浅淡,五官分明,嘴角带有和善的笑意,很是阳光。 他起身抱拳施礼,长发与身上白蓝相间的长袍顺着他笔直腰杆垂下,哪怕是李幼白女身男心都不得不夸赞此人的容貌和气质来。 “家父曾受药家门人恩惠至今未忘,再次见到药家门人,没想到已经隔上三十多年了,可药家掌门还是那般漂亮。” 龙鸣雨笑说着,做了个手势请李幼白坐下,桌上摆着三碗热茶,正冒着白雾与茶香。 李幼白有注意到他身边立着把剑。 剑鞘朴素,柄上系着红绳,末端还挂着一枚玉佩,鞘上有字——留情。 江湖有言,凡是被赠予姓名的剑,统统都出自名家之手,以龙家财力,对上时间。 可能这把名叫留情的剑,正是兵百解毕生铸造一百把神兵当中的其中之一。 李幼白见龙鸣雨并没有架子反而夸赞她的容貌,便知李二说他爱交朋友是真的,真正要交朋友的人,谈话间都要没有芥蒂才行。 李湘鹤死后,李幼白就是掌门了,龙鸣雨这番话也没错,如此还能看出龙家的消息还很灵通。 “怎知道我是真的药家传人,龙公子不怕我是假的?”李幼白开口问道。 龙鸣雨否认,眸子里闪烁着极度自信的光。 “第一,李兄绝对不会骗我,第二,李神医事迹在坊间稍微打听就能知道,第三,我能闻到李神医身上的药香,除了医师,还有谁身上会沾着草药味。” 李幼白微微一笑并未答话,她身上除了暗夜飘香哪来的药香之说,而且草药本来就不香,全是股股苦涩味。 既然对方也是见多识广的主,肯定知道自己练过武功,那么就更好说话了。 “听李大哥说龙公子售卖开穴之法,请问是不是真的?” 龙鸣雨摆手后点头道:“我们之间说话就不必用敬语了,显得生分。 开穴是每名武师自身极度隐私的秘密,售卖当然不会,当年药家掌门救治家父恩惠与我们也都没有机会报答过,今日便当做还了。” 他说罢从怀里拿出一本装订好的书册,李幼白惊诧的盯着书册看了会,双眼深处有骇然之色闪过。 龙鸣雨发现李幼白瞧着书册发愣,以为是书册装订方式古怪,开口解释说。 “这是公输家族中流传出来的装订方法,通过刻板印刷成册批量出书,不用再雇人抄录,不仅速度快还能节省抄录时出现的错误。” 李幼白借此机会掩盖内心慌张,眼前这本册子的装订方式,正是几千年后课堂上教学用书的款式。 纸张纯白,大小方正,裁切平整,重点是书脊处交合部分用的还是胶水一类凝固液体。 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几千年后的人看到这种装订方式,估计都想不到是古代就已经出现的技术。 “看来此番世界除了机关术以外另有非凡之处,很可能有其他穿越者出现,利用现代智慧疯狂敛财发育。” 李幼白心中暂时如此下定决断,嘴上道:“我对这些一窍不通,是我大惊小怪了。” 龙鸣雨道:“其实我对家中生意也是全然不知,商场中尔虞我诈太多,尽是虚伪,搏利,为一分利益就可争得头破血流,不喜此道。 远不如游历江湖结交朋友来得有趣,天下之大,能够领略的风景有很多。” 李幼白微微皱眉,她打心眼里并不认同龙鸣雨的话,不喜欢不代表不接触,今天你还是龙家公子,若是第二天家中倒台又该如何? 江湖本就阴暗,朋友很多,患难与共的真兄弟却少,李幼白觉得,龙鸣雨今后绝对会为今天这番话付出惨重代价。 “鸣雨的话太过绝对,天下之所以叫天下是因为包含了所有,我觉得,鸣雨还需细心留意身边之事。” 龙鸣雨愿意交她李幼白做朋友,自己也肯定要友善提醒一下对方。 “李姑娘见识不似姑娘家,离家漂泊数年,我自然知道江湖险恶。”龙鸣雨笑笑,不以为意拿起茶杯喝了口。 商道的事在场三人均是门外汉,一个游子,一个狱卒,一个医师,聊不出所以然,龙鸣雨转而将书册推到李幼白跟前。 “这本册目包含了我们龙家所有武学见解与开穴之道,希望能对李姑娘有所帮助。” 李幼白这时才接过拿在手中,翻开一看,包含六脉二经一百七十四穴,内容不仅充实,而且还标有小字注解,最为关键的是,有她所需的带脉和冲脉穴道。 可惜全是秦国文字,回去后自己要进行翻译一下。 压下心中兴奋之感,可是脸上的笑意还是藏不住,李幼白只能笑着道谢:“鸣雨真是帮大忙了。” “小事一桩,这本册目务必要妥善保管,别落到他人手中。”龙鸣雨有点担忧的叮嘱说。 李幼白点头,“请鸣雨放心,我知道其中利害。” 等到时候差不多,龙鸣雨会在城内待到城外兵乱结束,相约下次再叙之后泰平与李幼白离开了龙兴楼。 “你觉得龙公子如何?” “目前来看待人和善,没有架子,很温和大方的一个人,其他还没看出来,接触时间太短了。” 李幼白回答,简单接触下来,和龙鸣雨待在一起还挺令人舒服的,泰平听后陷入沉思,而后暗自摇头。 与李幼白分开后又走了好几个坊市,确认没人跟踪后买了袋烧饼往西城去了。 瞧见坊间不少百姓忍饥挨饿,他直接大声吆喝有免费的饼吃,没一会,百姓们一哄而上,将他手里的烧饼抢了个干净净。 乱哄哄的争抢中,泰平与一人躲到角落,他摸出怀里的顺安城布防图,道:“我什么时候能走?” 另一人拿过布防图看了几眼后塞进兜里,“很快了。” 说罢他起身就想离开,泰平伸手抓住他,急切地询问道:“我娘子她怎么样了,走的时候还怀着孩子,现在应该出生了吧?” 那人重新蹲下来,安抚说:“没错,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就等着你回去了,我们计划明年初发动总攻,到时会派人来接应你的,在战争胜利之前,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泰平点点头松开了自己的手,那人拍拍他肩膀后快步隐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好半晌,泰平才从地上站起来,因一时之气跑到韩国潜伏,一晃眼就过去了六年。 流逝的岁月中,家国仇恨远远被失却的思念之情掩盖。 要是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宁愿没来这里,而是待在家乡和娘子,老爹老娘度过平凡的一生。 他摸出怀里妻子临走前塞进自己手里的半块玉佩,深深了一眼,细雪飘下,他紧紧将玉佩握在手中。 “家国天下,如今我只想念自己的家...” 第90章 傻瓜 世上没人能永远保护你,除了自己,李幼白一直都秉承着这个信念从未变过。 “今日收获丰富,出门在外关系果然重要,自食其力固然好,然而有人帮忙就更好!” 回到李二家的李幼白匆匆回了房间,李三妹跑寺庙上香去了,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她懒得过问。 关门落锁后李幼白翻开书册,率先翻到冲脉与带脉两处。 早年师傅游历天下,通晓七国语言,然而教会她的只有韩文与秦文与楚文三种。 如今楚国已灭,韩国兵危,今后还有没有都说不定,秦文注定会成为主流语言。 别看这里是韩国,秦国文字与语言照样能用,只不过碍于朝廷并未能广泛流传罢了。 哪个国家强势,就要领先学习哪个国家的语言,最起码能保证今后能混口饭吃。 也许有人因此唾骂,不屑,鄙夷,痛恨,可他们未曾想过,这些为了混口饭吃的人曾经所遇非人。 天地之下,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不同而已,也叫屁股决定脑袋。 李幼白不至于当卖国贼,而且龙鸣雨也没拉拢她的意思,反正自己遇事不对就跑路。 躲进深山老林里十年八年再出来,简单运作一下照样活得滋润。 “先翻译清楚原意再看,免得走火入魔。” 李幼白自言自语,抬手磨墨,眼睛看到自己身边空荡荡的地方,忽然愣了会,仿佛能看到李三妹难缠的身影和叽叽喳喳的嘴巴。 她轻笑一声,摇头继续研磨墨汁,自己何时已经不习惯一个人了呢,明明几年以来,自己都是独处的。 夜深。 李幼白终于抄录翻译完带脉和冲脉两卷内容,包括注解花了不少时间,伸了个懒腰,肚中空空如也,打算去厨房找点东西吃。 解锁开门,一眼就看到坐在门外打着瞌睡的李三妹。 “什么时辰了你还坐在这?”李幼白忽然愤怒起来,大声呵斥道。 李三妹迷迷糊糊地睁眼,脑袋晕晕,瞧见姐姐愤怒的模样,她心虚得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 到底经历过风浪了,李幼白很快冷静下来,这才注意到李三妹身边还放着食盒。 她心中一软,改口道:“先进来吧,别着凉了。” “嘻嘻...” 李三妹轻快一笑,拎着食盒站起身,刚想迈动脚步,视线却天翻地转,食盒砰的一声砸落在地,里边的饭菜洒落一地。 李幼白心念比身体更快,就在李三妹要摔倒在地时,无形的力量将她拖住,身体只停留在半空。 “你怎么了?” 李幼白收起天书力量将她抱进怀里,紧张地检查情况,发现额头烫得惊人,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不知道,有点冷...” “傻瓜,冷了也不知道回房去。” 李幼白柔声骂了句,把李三妹抱到自己床上,盖好被子,转头唤来下人清扫熬制去寒药汤。 回到床边时,发现李三妹还睁着眼没有睡去,李幼白低下身子把手盖在她额头上。 手心发烫,她的心亦是如此,“还不睡,在想什么?” “我在想...姐姐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呢,肯定饿了...” 第91章 医术,钱财都不能救人 闻言,李幼白久久不能平静。 她想到了死去多年的师傅,那个带着她行走天下的李湘鹤,如同李三妹说的那样和这落雪一般。 那时的她尚且年幼,心底却没能理解师傅的所作所为,师傅从始至终都是孑然一人,孤独且寂寞着。 师傅在世的时候,每在深夜之时,到底有没有幻想过有人还在牵挂着她呢。 也许有吧,只是那样的心情最后都变作关切落到了自己身上。 “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徒弟。” 李幼白背过身去,不让李三妹看到自己难过哀伤的一面,走到房间外,关上房门,阻挡住还未褪去的冬日寒风。 眼角有冰凉湿意,李幼白抬手拂去,变成晶莹冰花随风飘走。 她站着看了会落雪,隔着院墙,她好似能看遍整座顺安城,直到侍女端着药碗站到她身边提醒,这才回神。 “交给我,夜深了,你去休息吧。” 李幼白看到侍女眼角的疲倦,将她遣退,自己端着药碗回到房里,李三妹躺在床上,眼睛一睁一闭,明明困得不行,却倔得像头老牛。 冬日里,刚熬出来的药汤烫不了多久,风一吹就冷了。 李幼白自己喝了口,试过温度,不觉滚烫后方才舀起送到李三妹嘴边,没好气道:“喝药。” 看着嘴边的勺子,李三妹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大大张开一口将盛着药汁的勺子全部含进去。 还不等她脸红,苦涩难咽令人作呕的味道,让李三妹整张小脸都皱成了菊花。 强迫自己咽下后吐出舌头,整个人都精神不少,抱怨说:“不喝了,不喝了,好苦啊...” 李幼白嘿嘿一笑,在她身上,仿佛能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心中有片刻属于大人的快乐。 她再次舀出一勺,毋庸置疑,“不行。” 喂完药,李幼白低下身子,再次伸手贴在李三妹额头上,胸口天书金流蔓延,顺着手臂流淌进小姑娘的身体里。 看着姐姐的身子压过来,萦绕在姐姐身上的馨香随意挥散着,被胸脯顶起的衣裳近在鼻间,只差一点就可触碰。 令她羡慕,又让她双颊迅速滚烫,跳动的心随时都会冲出心口。 总认为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种感觉让她既喜欢又害怕,她知道意味着什么。 嘴巴张了张,到嘴的话,最后还是学会了隐忍,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可以随心所欲的李三妹了。 “明明好些了,怎么还是这般烫。” 李幼白收起功德之力疑惑道,她没有允白蝶的内功,李三妹体内是何情况她是不了解的,只能依靠自己经验和外表反应来判断。 “姐姐?”李三妹缩在被子里轻声唤道。 李幼白收起药碗,正要出去,听到李三妹的声音,停下脚步,“嗯,我在这里。” “等我病好了,陪我去寺庙上炷香吧。”李三妹用期冀的目光看向姐姐。 “好。” 李幼白言罢便端着药碗出去了,随便吃了点东西应付肚子,回来时李三妹已经沉沉睡去。 她坐到床边,看着李三妹沉静的睡颜,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能维持多久,东北战事,当真是越来越激烈了。” 最能反映战争大小程度与影响范围的就是米价,以前百姓吃不吃精米,白米,糙米存些钱还是能吃到的。 可如今糙米也要七两银子一石,别说百姓,换做是她想要买都有点压力。 视百姓如猪狗牛马随意宰杀驱使,如此王朝,亡了好啊... 李幼白早已对腐朽的世道心生痛恶,随着余正的死,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难压制住这股情感。 各家名着读得多,到头来依然是空寂虚妄而已,书读百遍,没有真切实际亲身经历,其意难以自见。 隔日,天际边亮起了一丝金光,在冬日微暖的光束里,李幼白缓缓睁开眼。 昨夜在榻上将就,睡得还算安稳,来到床边替李三妹把脉,如她所料,病已经好了。 天书加上特制的药汤,普通病痛根本嚣张不了多久,李幼白小小算是收获了一份功德。 穿好衣裳前去监牢点卯,路上本想找个摊子解决一下肚子饥饿问题,连着看了好几家,发现以前出摊的老面孔全都不在了。 李幼白让狱兵停下马车,买了袋煎饼吃,随意向摊贩主打听道:“以前在这附近卖豆腐脑和烧饼的伯伯和婶子呢?” 摊贩主见眼前姑娘坐的是官车,不敢怠慢,冥思苦想好一会反复确认后才答道:“卖豆腐脑的老伯年初的时候就冻死了,至于卖烧饼的婶子...” 他放低声音,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给了她一串钱,拿回家没捂热就被人全抢掉,连带她那摊子都没了,也是没能撑过冬天,可惜了...” 摊贩主说罢连连摇头,不知道他话中可惜的是一条人命,还是那一串钱,反正他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留下李幼白僵愣在原地,好半晌,她才回头钻进马车继续往监牢走去。 “医术,钱财,流于表面,并不能真正救人。” 第92章 细作 今日牢中无事,新年前后都砍了一批,打仗的年月,犯人已经没多少了,放眼过去空荡荡。 牢狱中也没了耍钱声,自从刘管营畏罪自杀后,牢中人人自危,皆认为是有内鬼举报,尽管平日依旧有兴趣一起相约喝酒逛青楼。 可互相提防的心思谁都没有少过,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甲字狱六号刑房中,噼噼啪啪的鞭子抽打声不绝于耳,李幼白过去时发现泰平也在,牢中没多少囚犯,闲着没事,大家都站在此处看狱卒施刑。 “这人犯的什么事?” “秦军细作,潜伏城中听说有三年之久,今日才被衙门的人逮到。”一狱卒说。 李幼白刚穿越来那会就听闻有秦军细作,没想到能隐藏那么久,而且这还只是被抓的,没被抓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这人是赵记粮行活计,镇安司的人还以为自己盯错目标,要不是看到他偷偷给灾民发粮传递情报还真的难抓到。” 上刑狱卒朝犯人身上啐了口,然后拿起烙铁往犯人身上招呼,嘶嘶肉糊声在耳边飘来飘去,李幼白此时此刻早就已经面不改色了。 “这厮嘴还真硬,不上点硬菜真不行。” 上刑狱卒叫骂着,大冬天撸起袖子从刑架上拿起一把尖细锋利的割肉刀,蹲下来开始从犯人脚底开始切。 李幼白见过这手,叫做白骨鸡! 就是将犯人的肉一刀刀像切肉丝一样剔下来,直剩骨头为止,像只没骨头的鸡一样,最后丢到狗盆里。 这种刑罚伤害很大,所以只能从下往上切。 “不知道镇安司的人会调查多久。”泰平站在人群中若无其事地开口说。 有狱卒道:“应该要些时日吧,小道消息,东北战事上个月吃了败仗,后退五百里,原因是援兵位置暴露,惨遭秦军围堵,想要将这些细作揪出来几天时间可做不到。” “嘿,镇安司那些人看谁都像细作,每天见面的都要查你,烦死了都,我就怕杀良冒功。” “慎言慎言。” 李幼白听了会发现后边都是没有价值的信息后果断走开,听八卦固然有意思,却远不如看书来提升自身实在。 泰平揣着手跟过来,搭话道:“平日里见李姑娘经常翻看各家学说,你对秦国君主一统天下的野望怎么看?” 李幼白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最后还是摇头道:“不好评说。” “原来李姑娘是这样想的...”泰平点点头没再追问,转身离开了。 在牢狱隔间中静看半个钟法家名着后李幼白猛地起身,心如电转,而后快速收拾东西准备下值。 听狱卒口气,最近镇安司在到处搜捕细作,连端着铁饭碗的狱卒都有可能遭到怀疑,可见已经到人人自危的程度。 闲着没事,还是不要待在监牢中,免得说错话做错事遭人举报捅到镇安司去,自己医师的身份对朝廷来说就是屁。 狱中本就没事,逛了圈后找个理由下值回家,狱兵驾马送到李二家大门外,刚进去,披着袄子的李三妹就风风火火跑出来迎接。 李二不在家盯着,她愈发野了。 “姐姐,我病好了!”李三妹一把抱住李幼白的纤腰,侧着脸埋在她胸口,神采奕奕叫喊着。 “哼,我早上起来时就知道了,病刚好别跑来跑去,好好休息。” 李幼白没有第一时间将李三妹推开,心里想着她的病,还帮她提了提滑下肩膀的袄子,搂着她往自己房间进去。 “说好的,姐姐陪我去寺庙上香吧。” 李三妹松开怀抱,注意到姐姐没有表现出排斥,心中小小开心起来,同时还有点失落,自己的病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嗯,你选个时间吧。”李幼白回答得有点心不在焉。 取出翻译好的开穴册子,又拿出龙鸣雨的目册逐一对照,再三确认没有翻译错误的地方。 往往第一次书写与第三次查看都有不同看法和领悟,对学习来说十分重要。 陪着李幼白待有两年光景的李三妹哪会不懂姐姐心思,知晓她有心事后,乖巧的坐在旁边,抱着小暖炉不再出声,清清静静的看着姐姐翻阅书册。 望着姐姐那好看的娥眉一皱一松,纤纤素手在纸面上摩挲着,她身心不由自主的就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放松和愉悦。 她多希望此时此刻能永远保留,哥哥和姐姐能与她一直待在一起,尽管知道这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可仍然如此期望着。 姐姐总说自己无所事事,自己是不是真的该要找一样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来做呢。 李三妹凝望着姐姐的一举一动,从礼教老婆子所说的琴棋书画中,忽然间对画有了兴趣。 要是自己能把姐姐画下来,是不是今后哪怕分隔两地自己也能继续看到姐姐了? 等到天色黑下,李幼白才回过神,扭头一看,李三妹早已不在边上,“这小妮子又跑哪去了?” 她无奈摇摇头,藏好龙鸣雨交于自己的书册,留下冲脉和带脉的翻译手稿,“还是先做正事要紧。” 练功前李幼白走出房间确认李三妹没在外边,唤来下人叮嘱一番,要是李三妹让她回自己房间去,别在她门口耗着。 交代完事情后,李幼白才关好门窗落锁,取出瓷瓶,离开山庄时带来的丹药快要被自己吃光了,五瓶八十颗,完全不够用。 “回头和管家说一下,空一个房间出来给自己炼丹。” 李幼白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解掉腰间缠带系成的蝴蝶结,没了腰带束缚,衣裙顿时松脱,取下后身上仅穿着套亵衣。 她为了避免自己超越时代的内衣被人看到,不得不再穿一层,否则让同为女子的李三妹见到,保不准会生出怎样的心思。 用现在世俗的目光来评价千年后露骨的穿着,只能用不知廉耻四个字来形容。 解开衣扣,亵衣顺着光滑玉润的肩头滑到腰间,脱掉裤子,连着衣服挂在衣架上。 没多久,不着寸缕的李幼白托着胸脯,跪爬上床后放下帐帘。 隔着纱帘,香艳漆黑的身影检查身体,粉肉嫩娇,薄薄的纱帘也难以掩盖春色的靡媚。 李幼白掐了一下大腿内侧,声音满是疑惑,“这一年吃太好,我是不是胖了?” 虽是极不情愿,但李幼白还是敏锐察觉到,自己确确实实是长肉了,关于自己思维模式与爱好渐渐女性化这件事上。 哪怕再抗拒也是无法避免的,她没有能力阻止性别上的变化,而且记忆在与原身融合,今后的变化也不是她能够控制和掌握的。 “以前很喜欢,现在只觉累赘。”托着胸部的李幼白无奈长叹一声,“早知道还是一马平川。” 慢慢抛弃杂念,盘坐挺直腰杆,拔掉瓷瓶上的木塞,倒出二十枚开穴丹。 并非吃得越多练得越快,完全是看自己如何引导运转丹药化作的药效,经过无数次开穴成功与失败。 二十枚,不多不少刚刚好,尽管仍有药效流失,不过已经是自己能够控制药效的最大范围。 “六脉二经一百七十四穴,我来了。” 第93章 都听姐姐的 急景流年都一瞬,时间眨眼来到五月份。 李幼白前后几个月都潜心闭关修炼,除非监牢有狱兵过来传唤才会上值,否则根本看不到她的人影。 作为编外闲散人员,起初是由骆校尉带进,后又经唐司狱承办坐实牢中身份,身份干干净净,经得起查。 四月份的时候,张司狱就带着镇安司的人上门拜访过,大抵上是试探敲打的意思。 李幼白的态度是保持绝对中立,她又不在官场不需要站队,反而这样更安全。 带脉和冲脉是她如今面临的最后一道屏障,开穴数越多难度越大,尽管有无数开穴丹供她使用,可需要耗费的时间却没能减多少。 吃完存货的时候,首先冲击的带脉仅有一丝丝松动,若是能一举破开往后会容易得多,刚开始总是最难的。 “管事,可否帮我置办一个炼丹房?” “神医请说要求,我立马差人购买器具,安排房间...” 李二家管事早已听李二吩咐,李幼白的要求必须全部满足,听到她发话不敢有丝毫简慢。 叫上几个手脚麻利的,找匠工,寻账房的人出去采购所需物品回来,仅花一天时间,宅院中就多了一个炼丹师才会使用的炼丹房。 “有钱真是不错,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怪不得会有人为此铤而走险。”李幼白看着无比贵重的炼丹炉啧啧说道。 眼前这炉子要比自己凑活买的要好上十几倍,据李二管家说,花了四百两银子,短时间内能全部凑齐,说明李二的产业里绝对包含炼丹术。 “有药园,有人手,有资金,炼丹师虽少不过却是暴利,没理由不做。” 李幼白不管李二生意做得如何,暂且先管好自己,按照以前的方子重新炼制一份。 上等炼丹炉能够更好控制火候,以此便能更精确的选择放药时间,开穴丹适合温火细熬。 天色由明转暗,周而复始,晃眼间几日便过去了。 “让我瞧瞧成色。” 李幼白素手一抬,几十斤重的炉盖凌空飞起落到一旁,明明自己连个武夫都不是,却有种已经开始修仙的感觉。 丹炉内温度尚高,李幼白舀了点药汁出来,先看色,再尝试,刚落喉入腹,比以前更猛烈的药效直冲天灵盖。 来得太急,她没时间引导这股突然出现的庞大药效,只能任由它在腹中消逝了。 “好的炼丹炉果然不一样,现在炼制的一颗能比得上以前五颗。” 李幼白计算了一下开穴所需的时间,以及需要消耗的丹药,拍手道:“先炼它个一千颗吃着,不够再说。” ... 六月初夏。 今年或许是上天垂怜,去年旱灾今年并未发生,可也不代表没有祸事降临到百姓头上。 百姓已经吃不起米了,朝廷还刻意囤积粮草,以备与秦国战事。 魏国援兵已在途中,听说来援兵力足有二十万,加上原有五十万守军,抵挡住秦国攻势应该不成问题。 唯一难题就是粮草问题,再苦一苦百姓,饿一饿百姓,苦熬一段时间,这场战事便过去了。 历史上发生过的事一回又一回不断上演,只不过是换了人,换了时间。 去年流浪在城外再也无法忍受的灾民今年又聚在一块,占山为王,领袖自封绰号天公将军。 逮着官道上的银饷和粮草就劫,而后利用银饷与粮草快速笼络百姓落草,组成更加庞大的势力,并且善于游击,已有多地县城遭到小规模夜袭遭难。 他们打着替天行道推翻狗皇帝的口号,入城后并没有善待百姓,反倒是劫了官粮,抢了富商,杀了百姓,与山匪别无两样。 为了活命,更多人只能选择加入他们,短短数月时间里,这支叛军人数就达到了五万之多,朝廷不得不派遣两万禁军前来剿灭。 带头将士名叫陈无声,乃御前禁军教头,武艺高超,是个斩铁流七品高手,使的是一口三尺宝刀,出鞘无声得名。 陈无声带兵入城那天李幼白就在街边看着,听江湖人说,此刀也是兵百解所铸,排名第三十六的雁赤。 天公将军武艺如何暂且不得而知,总之陈无声到来后,自知不敌的叛军便分散兵力四处出击不与禁军硬抗,时间一天天拖延下去,似乎有意为之。 八月来临,消失有一年时间的李二终于从外边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李三妹的欢乐时光终于结束了。 门如闹市,李二回家的消息不胫而走,顺安城各大家族纷纷派人前来登门拜访,连林家和楼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都在其中。 好似现在才是过年! 由此可见,李二此趟出行并不简单,李幼白待在房中练功,耳朵微动,只言片语中,她知晓缘由。 原来李二的生意已经做到韩国国都暨南去了,终究还是做起烟草生意。 他回来的这几天,除了接待客人,更多是在与本地大户合作,商议如何在顺安城中开办烟馆。 他知晓,吃饭不能独吃,那会遭人眼红,分出来一起吃,那大家都是一块吃饭的朋友,有其他不合也是绑在一块之后的事了。 “李二当真是愈发聪明。” 李幼白推开窗户,瞧见庭院那头与顺安城市易司长交谈的李二,如此评价道。 “李爷!” 听到呼声,李幼白扭头循声而望,竟是户部监察税收的官吏,从屁民李二到令官吏都需要巴结,这声李爷,真是道尽人际关系的核心。 几日后,李二大摆宴席欢迎各县城商户前来与之商谈合作,登门者不计其数难以估量。 他有点后悔地说,当初就该买大点的宅子,现如今看来还是太小了。 李三妹受不了家里气氛,拖拉硬拽带着李幼白翻墙出去,顺着江边长河漫无目的行走,看着岸边垂柳迎风飘荡,郁郁寡欢。 “姐姐,你说我今年是不是就要成亲了,昨天我见过楼家的二公子啦,长得没有姐姐好看,我不喜欢...” 李幼白看她皱着眉头说完,蹲下,如玉小手不断拔扯着路边的野草根茎,然后愤愤丢进河里。 沉吟半晌,李幼白安慰说:“你的婚事今年应该不会成,可能还是明年吧。” 李三妹闻言喜上眉梢,拍掉手上泥土,抓住姐姐的臂膀摇晃开心道:“姐姐怎么会知道,难道问过我哥了?” 李幼白摇头,想到自己之前见到一幕。 以李二如今地位,怎么会可能将李三妹嫁给楼家人,不过一商户而已,赚得再多还是个商户,想要走得更高还是要当官 李三妹或许最终会嫁入官门吧... 李幼白轻柔抚摸着李三妹的脑袋,尽管她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可在李幼白心里,她仍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 柔声道:“你要记着,人生可以选择逃避,可往往很多时候,许多选择都是你必须面对的,一定要记着姐姐的话,活下去才会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李三妹低头沉默。 她没有再问为什么,而是学会了领悟,从姐姐身上,哥哥身上,教学礼仪的老婆子身上,明白世间残酷与真相。 “姐姐?” “怎么了。” “什么时候陪我去寺庙上炷香啊?” 李三妹跟在李幼白身边,哪怕两人已经亲如姐妹,可当她向姐姐提出要求时,总会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生怕姐姐会开口拒绝她。 开始变得闷热的暖风徐徐从背后而来,带着刺目的金光,李幼白回头,看到背风的李三妹就站在那光束当中,局促的冲她微笑。 青丝散乱,与风同散,缭乱且不知归处。 李幼白伸手捋起一缕发丝贴回李三妹耳后,唇角勾勒起一丝弧度,“姐姐听你的。” 第94章 李画青 往家中走去,大门前,她们看到站着好几个穿着褴褛的汉子和老人,手里提着菜篮,里面装有瘦小的母鸡和一些蛋,菜果。 管家正与他们说话,两人靠得并不近,李幼白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是和李二一个村的,听说他回来了,送来一些东西,您看...” 管家露出厌恶的目光,叫了个下人出来,挥手道:“快带他们从后门进去,一直待在门口让别人看到不好。” 这时,李二刚好出来,一个汉子高兴地朝他挥手叫道,“小李,我是你李三哥!” 李二投去目光,微笑着点头示意后扭头招待其他到来的客人去了,喊话的汉子还想说些什么,却已经被人带着往后门走。 “刚刚那些人是谁?”一名穿着官服的官吏瞧着被带往后门的村民,出声询问。 李二瞥了眼,摆手笑说:“不相干,都是些上门讨要饭食的闲散汉罢了。” 夜幕降临,一波接一波酒席过后,终于将全部客人送走,晚点之时,李幼白忽听有争吵之声,等她侧耳细听,争吵又消失了。 往正厅过去,刚好看到一汉子满是怒气的朝后门头也不回的快步行走,疑惑之色一闪而逝,进了正厅,瞧见李二脸上有点微醺。 “神医请坐!” 李二对她还是那般客气,亲手沏茶,他自己饮了半杯解酒,然后才笑说:“今天太忙,天色也不早,找神医并不是大事,想着有如今富贵,我是想改个名字了,姓氏不变以外神医有没有推荐?” 李幼白点头说:“二字确实不合如今身份。” 思考了会,她才道:“干脆就叫富贵如何,虽然土气了些...” “李富贵?这名字好。”李二拍案叫绝,默念几遍,越念越喜欢。 李幼白愣住少顷细想后才恍然,今后土气的事物在那之前都是很新潮的,不然也不会林有财,马生财这种名字出来。 “李富贵,明日就去户部把原来名字改了,爹娘在天有灵,绝对会对我今日这番成就感到欣慰!” 李富贵得意之色难以隐藏,甚是开怀,之后他又询问说,“小妹名字也有不妥,神医可有说法?” “她喜欢青色...”李幼白开口说话。 还没等她说完,李富贵插话道,“叫李青如何?” “噗...咳咳咳...”李幼白刚喝一口茶,没忍住喷了出来。 李富贵自己重复两遍,也发觉不对,尴尬哂笑一声,自嘲说:“我终究是一介粗人,让神医见笑话了。” 正厅内伺候的侍女赶紧送来布绢交给李幼白擦拭,她没在意李富贵的话,想着这段时间李三妹的变化。 轻声说:“小妹爱穿青色的衣裳,还喜欢墨画,不如就叫画青吧。” “李画青,听起来有点像男子。” 李富贵默念着名字,随后无奈摇头苦笑,肯定道:“倒也合小妹的性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小妹做了什么管家都已经告诉我,我和她明明是亲兄妹,如今却感觉生分了,真担心她嫁过去之后性子还是这般野...” 李幼白放下布绢,抿了口茶,眼前浮现出李三妹方才的笑,里面包含了太多情感。 这世道,只有人来熟悉的份,哪有世道会顺应人意,沉默许久,李幼白突然笑了,李富贵望去,脸上带着疑惑与渐醒的醉意。 “李神医,你这是笑什么?” 李幼白站起身来走到正厅外,月光正好,繁星无数,顺安城的夜一如既往平静,从不会为某人而喧嚣。 她指着大门处的角落,回头对李富贵说:“管家可曾有告诉你,你不在的时候小妹无数次蹲在门口,渴望着某个街角会出现你的影子,你却与我说一家人生分了...” “如何能不令人发笑?” 李幼白说罢挥袖而去,留下错愕的李富贵呆坐原地,一直到管家过来提醒,才发现已经是深夜了。 他叹了口气,走到刚才李幼白的位置,抬头仰望,乌云早已遮蔽星月,望不见一丝光明。 知道了又能如何呢,看似风光无限,可谁又知道他走得步步惊心,只要有一日没有真正攀附权贵,那就睡不上一天安稳觉。 李富贵叹了口气,有侍女过来禀报说小妹还没有熄灯,他犹豫片刻,打算将方才改名的事与她说一下,再谈一谈关于她的婚事。 行过长廊,又穿过一个庭院,远远瞧见小妹正在烛光中作画,他迈步过去,还未靠近似是心有所感,房中明亮骤然暗下。 李富贵无言,在房门外站了会,最后背过身去走开了。 昏暗的房中,李三妹听着门外渐渐远去的脚步,重新点亮一盏明烛,微弱的火苗映出一幅黑白墨画。 画中,李幼白正坐在院内看书,白衣灰袖,貌似谪仙,墨笔初成,静美却少了许多人气。 李三妹默默把自己第一幅画姐姐模样的画作挂在房内,坐到地上看了好久。 某一刻,她朝着画中的李幼白问道:“姐姐,为什么我非要嫁人不可呢?” 第95章 抽大烟 同年十月,驻扎顺安城内两万禁军在陈无声率领下主动对外出击,叛军难以抵抗被杀得丢盔弃甲,但人数仅有一千多人。 真正的大部队早就收到消息溜之大吉,分散开来藏进大山之中,这些人都是流窜在此处的村民和灾民组成。 他们串通一气,熟悉地形,初来乍到的禁军短时间内还真找不到对付他们的方法。 小小打了场胜仗的禁军部队并未开心,真正的敌人在境外,而不是作为同胞的山贼。 距离顺安城六百里开外山道上,禁军原地驻扎,不少叛军成了俘虏,一排排捆住双手被压跪在地,寒光森森的长刀抵住脖子。 “说!你们的那些同党跑去哪了,城内是不是有你们的人?”持刀禁军厉声喝问。 陈无声身披铠甲,随着步履走动嘎吱作响,左手无时无刻都按压在刀柄上。 他扫视沉默不语的叛军们,面无表情的劝说道:“本领军给你们一次机会,谁招谁就能活命,而且还有饭吃,如今国难当头,朝廷需要你们抵御外地,难道你们就没想过有朝一日建功立业,洗刷掉现在这层身份吗?” 随着陈无声的话音落下,一名叛军挣扎着跪地往前挪动,以为他想招供,没想到等这名叛军靠近之后恶狠狠朝陈无声脸上啐了口唾沫。 “我呸!朝廷算什么东西?” 他刚骂完一句就被禁军一脚踹到后背心,前脸着地,磕破鼻子门牙都歪了几颗,满嘴鲜血溢出。 “朝廷过的什么日子,我们过的什么日子,前年我从北方逃到南方,家人全都死了就剩我一个,说有赈灾粮,最后连一碗米汤都没有喝到...” 叛军声嘶力竭说着话,禁军侍卫想堵住他的嘴,陈无声却抬手示意让他说下去,那声音很是悲戚与愤恨。 “朝廷有今天全是自找的,家没了,国亡不亡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真以为我们老百姓和你们朝廷是一条心的,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叛军说罢忽然暴起,撞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禁军侍卫朝陈无声冲去,那速度之快令侍卫始料未及。 空气炎炎,山道上的尘土漫天从未少过,那一刻,有凌厉的刀光将尘烟切成两半。 再看陈无声,他似乎一动没动,而朝他冲去的叛军就已经踉跄着往前栽倒,跪在地上,嘴里涌出血沫,不甘的低声咒骂几句后双眼失去了色彩。 此时此刻,陈无声再次扫视变成俘虏的叛军们,所过之处,是与这名叛军一样眼神坚定之辈。 “杀。”陈无声留下一个字后转身回营。 大韩的江山并不由他来掌管,他只是一名军人,只需要履行军人的职责便足够了,至于贪官污吏,百姓疾苦,他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陛下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 与兵荒马乱截然不同的是顺安城内,今日是李富贵烟馆开张的日子!!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许多本地豪商都过来贺场,连府尹都在此处为李富贵恭贺,引得不少人围在烟馆附近看热闹。 “什么是大烟?” “不知道,听说是从西洋带来的好东西,还有个名字叫福寿膏,抽了之后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比当神仙还舒服,有钱的官老爷谁不抽这个?” “你抽吗?” “那当然!我打听过了,价格公道可以进去试试,我们也享受享受当官老爷的感觉。” 盛夏时光里,大小烟馆在顺安城中慢慢遍布大街小巷,好似与妓院与酒楼一般,成了有钱人士绝对会去的休闲之处,深受喜爱。 然而,随着时间慢慢推进,却有抵制大烟的呼声出来,多是来自城内医馆或者江湖武林人士。 可又过了一段时间,这些声音都没了,再去医馆询问当初之事,看诊的老医师笑说,“抽了大烟能寿享遐龄,赛过活神仙!” 连习武的武师也说,“抽大烟能强身健体,习武之人必须先抽才行。” 知道真相的李富贵在与合作商运作烟馆时,从不与李幼白说起大烟的事,在他看来,眼前这位神医是很通事理的。 实际上,他也非常担心李幼白会像一些老顽固一样抓着大烟坏处不放。 以李幼白名望,就算影响他开门做生意他也是不会介意的,可其他人不行,那些人还等着捞银子呢。 所幸李幼白真的没有理会这样的事,平日要么在监牢上值,要么回来炼丹,有时也会交给他一些补身养神的丹药去卖了换钱。 他手底下养了群炼丹师,李幼白丢给他的丹药他全都交给炼丹师去琢磨,有利可图的事他怎么会放过。 可惜的是,这群吃干饭的炼丹师死活分析不出丹药成份,由此可见,神医在医术造诣上与炼丹造诣上远超前辈。 “不愧是能助我起家的人,要是能为我所用就好了。”李富贵暗自怅然道。 第96章 佛祖显灵 过了十月,暖风有转凉之意,庭院中的银杏开始泛黄,风一吹,有枯黄的叶片支撑不住悠然落下。 李画青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只要是姐姐取的,叫什么都好听,天一早,她就起来蹲到姐姐房门口,直到她开门出来。 一同用过早膳,管家备好马车与侍卫,送两人前往寺庙祈福。 今天李画青还是穿着青绿色衣裙,秀发中一支玉簪挂坠串着,玉质雕花流出光泽,给李画青增添几分贵气。 她挨在姐姐肩膀上,巧笑嫣然分享着这几个月来的成果。 比如自己画得多好多真,没想过她竟然会在墨画一道上颇有造诣,对于自己的这份天赋,她是很享受的,也多亏听进了姐姐的话之类。 李幼白看着她快乐的模样,并不嫌弃她吵闹,反而温柔的露出笑意。 城隍庙建在城北方的福玲坊,近些年朝廷有了点作为,派兵灭贼,抓贪官,增加巡逻卫士,城内治安大大提高。 信徒们不认为朝廷做了实事,而是认为老天爷显灵,朝廷才会做事,这些年的涝灾和旱灾都是证明! 老天爷都看不去才会降下神罚惩治皇帝,在那之后,生活果然要比以前好上一些。 信徒增多,香火钱也就增多,前些年还有点破旧的城隍庙如今翻新一遍,重新装饰大殿。 佛陀都塑上了金身,金光灿灿更具神气! 天色尚早,不少信徒与香客就已经踏进庙门,虔诚地投钱祈祷佛祖显灵保佑。 胖和尚挺着大肚腩,指挥门下徒弟给信徒和香客们发放符纸,看似不要钱,实际上只会发给捐过香火钱的人。 造纸技术早已被墨家推广普及,一张符纸画上符咒成本都没有一个铜板,寺庙中的这个胖和尚足够聪明,会做生意。 之所以会有信徒增多,是因为从前些年流传佛祖显灵的故事都是和尚编造,请了几个托到寺庙中讲述自己编造出来的故事。 诸如被哪个狗官穿小鞋,结果去年他就被抓砍了头,又比如哪个不顺眼的邻居,他竟然是山贼同党,隔日就被抓去牢里酷刑审问。 真假不论,反正钱是捞得不少。 在那之后,越来越多佛祖显灵的事出现,和尚又在寺庙附近开了铺面,售卖护符,瓜果,帮忙器物开光,赐福等一系列收费项目。 见人就说佛祖的好,听得多,百姓们不信也信了,到如今,信徒已有上千之多。 李画青就是其中之一! “姐姐,佛祖很灵的。” 李画青轻车熟路地拉着李幼白进了庙门,来往香客信徒络绎不绝,很是热闹拥挤。 “你怎么知道佛祖灵验?” 李幼白路过一摊位,听摊主诉说佛祖显灵的故事,和说书人一模一样,真事还是故事,她一听就知,哪有真人真事扣人心弦环环相扣的,一听就是编造。 “啊,去年不是有个名叫余正的大贪官被砍了脑袋么,贪污银饷那么久,要不是佛祖显灵,他怎么会被抓了。” 李画青诉说着自己听到的事随口转述给姐姐听。 然而她对余正却是没有任何了解,反正也是听别人说的,她自己并不感兴趣,砍的人与自己没有关系又何必挂心留意。 “也是。” 李幼白没有反驳,伸手想摸李画青的脑袋,一想到她如今已经是个芳龄十七的大姑娘了,便收回了手。 李画青是特权信徒,无需和普通香客信众一样排队等候,直接由胖和尚领着从侧门进了大殿。 点上三炷香后,李画青对着神像虔诚叩拜祈祷,口中咏念祈福咒语,李幼白跟在后头,没有点香跪拜,而是选择直接捐了五两银子。 胖和尚喜笑颜开的让弟子把钱收下。 尽管每日来寺庙中上香祈福的人有很多,但出手好几两的客人还是少,有钱人家不屑来此处,他们自己就有专门供奉的地方。 “佛祖在上,往后定会保佑姑娘平安。” 李幼白站在大殿中,仰头望着金光灿灿的佛祖,它半眯眼睛低头看向底下,都说佛祖普渡众生,眼睛却不舍得睁大一点,看看世间是何种景象。 “请问大师信不信佛祖?”李幼白看了好半晌,始终觉得佛祖不过是个大胖子而已,转头便看向大胖和尚道。 胖和尚没在意李幼白言语中的揶揄,乐呵呵的说:“佛祖就在那,信不信全看心意,但是我知道,如果没钱就没办法宣扬佛祖显灵为民除害的故事。” 李幼白点头表示赞同,皇帝昏庸无能,江湖人士烧杀抢掠,乱世战火连天,无依无靠的百姓需要一个精神寄托,当然是佛祖最合适! 等到两人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了,李画青咏念祈福咒文的时间远比李幼白想象的要长。 看她如此虔诚的模样,很难想象是那个大大咧咧不爱认字的姑娘,李幼白不禁好奇,“你到底在祈福些什么。” 李画青可爱的吐了吐舌头,“姐姐不要问啦,祈福和许愿一样,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 从寺庙回来,李画青被教学礼教的老婆子抓去学习行姿,理由是她走路太过随意不合规矩。 李幼白则是躲在房里继续照着翻译本开穴练功。 吞服丹药,连续闭关几日,真正入秋以后,顽固不化的带冲脉,第一个会阴穴与带脉穴终于在她不懈努力下同时冲开。 冲脉起于下腹的气海穴,沿着腹部正中线上行,贯穿胸腹部,上至喉咙。 带脉则沿着腰部两侧上行,绕过腰部,最后在胸部相交于胸骨上窝穴。 两个脉络主要功能是控制人体气血,生殖器官,调节脏腑平衡等作用,两脉相交,必须同时突破才有机会。 李幼白停功收气,毛巾飞来落在她光洁的脊背上,她擦拭着身上汗水。 “龙鸣雨当真是帮了大忙,怪不得开穴如此困难,没有前人经验,谁会知道带脉和冲脉必须要同时冲开,人体的禁忌与奥妙当真是神奇。” “如此看武学之道的话再重新审视阴阳家的万物阴阳学说,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 自言自语一阵,李幼白下床穿衣,她的日子依旧平淡。 监牢点卯,有机会就混点功德,在家吃饭,偶尔会陪着李画青胡闹一番,她不喜欢被摸来摸去,因为感受力是普通人两倍还多。 在没能掌握体内穴道运作方法之前,这种状态只能一直维持。 外出散心的时候,李幼白会经过几次妓院,看到里面穿得露骨魅惑的年轻姑娘,脑海里胡思乱想一番,然后悻悻的走了。 以前看变身小说,会有描写回到古代去青楼玩耍的桥段,实际上良家女子不允许进入的。 儒风盛行的社会下对女子有严格规范,良家女子进入青楼会被视为不端之举,轻则杖五,重则锁进猪笼游街两圈。 哪怕是有钱,但对于深入思想的道德与伦理观念很难剔除,哪怕老鸨给你开单间,被人报到官府,大家都要遭罪。 即便青楼后背有官府撑腰,可官府后面的大老爷们可是顽固不化的老家伙,容不得人随意挑战祖宗规矩。 有李幼白加入之后,龙鸣雨也不请泰平去酔春归喝花酒了,而是在自家的龙兴楼请茶。 今日聚在一起没大事,皆是闲聊,见面后龙鸣雨带来一样物件,令李幼白脸色发白。 “福寿膏!” 第97章 难道真的要行侠仗义一回 泰平看清楚是何物品后惊呼出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急声询问:“龙兄弟正在抽这个?” “怎么可能。” 龙鸣雨摆摆手,看了两人一眼后将福寿膏推到桌子中间。 “这玩意我家中也有售卖,产自外洋,于七年前引进,从开始的无人问津到现在烟枪不离手,简直就是暴利,远在秦国流行的东西现在居然传到韩国来了。” 李幼白拿不定主意,她不知晓龙鸣雨此番带福寿膏过来是什么意思,所以当下并没有第一时间表明自己对烟草以及鸦片的态度。 当下顺安城中,最为流行的是烟草,其次是黑糕状的鸦片,前者较贵,后者要便宜一些。 无论哪种,提纯工艺远没有到达工业时代的水平,纯度之高,只需吸食一次就能彻底上瘾,体弱之人还有可能当场暴毙。 “那龙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泰平皱着眉,他与龙鸣雨关系要比李幼白好很多,说话直来直去没有顾忌,而且看他脸色便知,他肯定也知道这东西的害处,所以才满脸抵触。 龙鸣雨见他神情,又看看李幼白,全都写满了抗拒,他赶紧解释说:“我不是带来让你们抽的。 大烟和鸦片在城内愈发流行,担心你们会沾染所以才带过来想告诉你们真相,可看现在的样子,你们似乎比我还清楚。” 泰平听后放心一笑,乐呵道:“也不看看我们旁边是谁,幼白早些时候就告诉我了,原来我还当她开玩笑,结果见到有人为了抽一口就要卖妻卖女,我才知道不是危言耸听。” 说罢他喝了口茶,继续说:“牢里就有因抽大烟抽鸦片去偷去抢,有些还杀人,抓进来还惦记着呢,话说,这玩意真有那么好?” 龙鸣雨指着福寿膏说明道:“哪有好处,全都是商人为了赚钱编造出来的话罢了,不吹嘘好一点谁买啊! 这东西沾上就再也戒不掉,一日不吸犹如万千蚂蚁啃食脏腑,疼痛,瘙痒,难受,有人还为此癫狂,武者都难以抵挡,百姓更是不可能,所以卖大烟和福寿膏的人,全是赚的黑心钱!” 龙鸣雨不在乎自己的家族产业中包含烟馆一类,照样开口抨击很是不屑。 他不知道的是,李幼白此时对龙鸣雨的印象已经归类到和贾许差不多的位置上。 心中执行的道义,理念,想法与时代身份不符。 李幼白穿越至今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五颜六色的事,也算经过大风大浪了,再听这些心中毫无波澜。 钱不钱的早已没了兴趣,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所以当初李富贵想种烟草开烟馆的时候她没有出手阻止就是原因之一。 哪怕她不帮忙,李富贵有钱也能找到人,结果根本就不会变,没必要为了这件事与李富贵闹掰。 弊大于利! “前段时间不是有医师和武者出声抵制么。”李幼白抿了口茶,假装不经意间随口说道。 与其关心别人如何,不如多知道点时势,这样才能清楚自己周围的环境变化,以便提前做出对策。 龙鸣雨哼了声,“自然是有人出钱收买了。” 泰平点头插话道:“这事我知道一点...” 原本出声抵制大烟与福寿膏的医师与武者,几乎是同一时间知道其中害处,然而,道德与金钱面前,他们全部都选择了后者。 但也有少部分人坚持原则,下场便是入狱的入狱,逃亡的逃亡。 短短几天,顺安城内就少了三家医馆四家武馆,连名剑堂都在其中,昨日才被官府贴上封条,教习武师不知所踪。 话到后边,泰平刻意压低声音,“倒有一家比较幸运,他们家的仆人背后反水刻意暴露行踪,一家子全被打散导致医馆馆主女儿被抓,其他人兴许是逃掉了,算不幸中的万幸。” “你怎么知道?” 李幼白看向泰平,几日以来她不怎么去监牢上值,小道消息听得少了,有一日不去居然少听那么多消息。 泰平嘿嘿一笑,得意道:“反水的那仆人就在牢里,还是我亲自动的刑,手段生疏,但我抽了他几鞭子就把所有事都招了,不愿吃一点苦头,我哪能让他如愿。” 龙鸣雨十分赞成泰平的做法,无论是谁,对于背叛者都是零容忍,不怕明面危险,就怕背后捅刀。 听罢泰平的话,他打听道,“那你知道人被关在哪里?” 泰平推开房间窗户,指着南城某个方向,“要是他真没撒谎,应该关在南城穹得坊的一家狗肉铺后院。” “鸣雨是想行侠仗义?”李幼白笑问道。 哪怕自己做不到好事,看别人做好事也同样是件享受,而且对象是龙鸣雨,他身在大族,会武功,可不是贾许能比的。 龙鸣雨一口把茶饮尽,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而是带有感慨之色。 他凝望着手中的茶杯,一字一句道:“无人知晓才是行侠仗义。” 李幼白若有所思,细想之下才能体会其中道理,做好事并不一定都有好报,特别是救人性命,凶险至极,牵动因果的代价就是千丝万缕难以脱身。 “我已经离家多年,家父急着抓我回去成亲,肯定不能动用太多关系引起族中注意,如此我先派心腹打探,之后再做决断,两位要不要助我一臂之力?” 龙鸣雨提出邀请。 或许是做好事,行侠仗义这种事从来都没人想过,在听到龙鸣雨的邀请时,泰平和李幼白都愣住了。 “龙兄弟真没开玩笑?” 泰平认真道:“要知道烟商后头可是朝廷,你们龙家还在这里做生意,要是事情败露对你们影响可不小,三思啊,别一时逞能。” 李幼白附和着点头,她自己都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要不要做好事而犹豫不决。 果然,人只是社会的产物而已! 龙鸣雨不在意的摆摆手,此时此刻他才展露出属于龙氏家族公子的那份自傲与自信。 “没有泰平说的那么严重,如今韩国疲于战事,皇帝眼皮底下武将拼死拼命守护疆土,文官帮着他捞钱,要是断了我们龙家商路,谁来给他交税?谁出银子养他的军队? 收百姓一年不如赚我们龙家一天,这笔账朝廷是会算的,不然也不会允许我一个秦国人随处来去了。 先前砍余正,我看也快到宰相李义忠了,贪墨多年养得膘肥体壮,做皇帝的,难道真不知道臣子在敛财?韩国的皇帝也真是敢做。” 话已至此,似乎还真没什么不对。 李幼白自觉目光短浅,对先前将龙鸣雨与贾许一个归类而羞愧,看人的本事还得再练练。 难道真的要行侠仗义一回? 第98章 参与感 李幼白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龙鸣雨不怕暴露出事,可她怕啊! 旁边的泰平稍加思索后果断点头加入,两人纷纷看向她等待着回答,并没有催促。 良久,李幼白做出一个违背自己理念的事,那就是加入这次行侠仗义的行动中。 “我以为幼白小妹会拒绝的。” 见李幼白同意,龙鸣雨给她添上一杯热茶,之前给册目是报恩,现在是真正交她这个名叫李幼白的朋友,而不是药家传人。 泰平投来询问目光。 作为狱卒,各种消息都听得多,而且与李幼白相处过,医师不问世事,不参与任何恩怨斗争,现在李幼白竟然会抛弃门规和他们一起行动,着实令人好奇。 李幼白心中千枝万叶,没答应前很想答应,答应又后悔鲁莽,万一真的暴露今后安稳生活哪还在。 人的一生也许本就全是矛盾。 思念至此,她看着杯中浮起的茶叶诉说道:“身为医师,其实我是想尽力救治世人。 后来发现,世人皆深受苦难,医术对他们来说无足挂齿,今日能活,可明日就有可能因为吃不饱而饿死,真正的医术并不是医身...” “是什么?” 治世! 李幼白藏在心底的话最后还是忍住了,不是她不信任眼前两人,而是怕,结果到嘴的话改了口,很是违心。 她用笑容掩饰内心因为答应此事的不安,“缩头乌龟当得太久,想要真正救一次人。” 龙鸣雨和泰平听后面面相觑,而后突然大笑起来,围绕救人行动谈论一刻钟后大家分别告辞离去,决定等龙鸣雨探查到准确位置再做考量。 李幼白蒙着面纱在走街上,秋风很凉了,可仍有不少百姓穿得单薄,在秋风里哆嗦。 “幼白小妹因为答应我而后悔了么。” 龙鸣雨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吓了李幼白一跳,即使听力过人,可龙鸣雨走路是连一丝声音都没有的。 “幼白小妹身为医师参与到世俗当中不合规矩,其实拒绝也无妨,” 龙鸣雨没给李幼白说话的机会,继续说:“无论你和泰平参不参与,我都会救人,就因为看不惯奸人作恶。 家父跟我说过,剑的根本就是伤人伤己,我不这样认为,即使行走江湖多年,我依然认为剑是可以救人的,就和幼白小妹的医术一样。 哪怕很多时候都救不到,可不代表它救不了,只是能力不到而已,所以我要证明给家父看!” 李幼白明白他在安慰自己,也没想到他还有稚气的一面,听到他想证明给家父看时,面纱后的唇角忍不住笑了,心中确确实实好受很多。 “若是幼白小妹担忧尽可退出,心中不必顾虑,要是坚持,我们会做好万全之策,就算我和泰平都暴露也不会拖你下水的,尽管放心。” 见龙鸣雨都如此坦荡,李幼白也不再愿意藏私,朋友是世上最难寻找到的人,与人交心的感觉,又在沉默两年之后于深处再次唤醒。 “我确实很怕暴露,平静的生活我不想失去,有鸣雨这番话,我的确是放心了,多谢你特意来安慰我。” 李幼白真挚道谢。 “朋友互相帮忙,互相成就,说谢就见外了。” 龙鸣雨露出俊气的笑容,若李幼白真是女子恐怕要移不开眼了。 在那之后他又笑了几声,李幼白算是他真正交上的女性朋友,年纪不大,心中所想却异常复杂矛盾,思之有趣至极。 “对了,我听鸣雨提到了李义忠,为何会这么说?” 李幼白不在此事上过多停留,计划还未定,想太多只会增添烦恼。 “余正死得太冤,但这一步本就是韩国皇帝已经决定要下的棋,杀贪官很难,但杀清官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够了。”龙鸣雨正色道。 “身为皇帝,杀贪官有何难?” 龙鸣雨摇头说,“杀贪官牵连太多,皇帝也怕狗急跳墙,而杀清官则很容易,因为他不会反抗,牵连也少。 等清官死了皇帝也就知道贪官有多少,连根拔起才是上上策。” “再说了...” 龙鸣雨将自己额前长发吹到侧边,语出惊人,“清官虽少,但想当官的人有的是!” 行侠仗义行动定下之后,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龙鸣雨消息以及准备,李幼白因为是第一次主动出击,所以心情颇为紧张。 连着数日温习御物术,脱手剑术,并且准备毒粉石灰,监牢里面也慢慢也开始忙碌,叛军俘虏陆续送进。 陈无声率领的禁军连续出击,无一不是胜利归来,和正规军比,由灾民组成的民兵简直不入流。 她在监牢里和泰平一样算老人了,比较出名,禁军归城的几日,特意请她去当主治医师,小小赚了一波功德。 从士兵伤亡来看,叛军实力很弱,但战术很好,否则不可能与朝廷精锐周旋这么久,期间李幼白与陈无声打过几次照面。 对方身披铠甲威风八面,上边连一道印子都没有,可知叛军中并没有能威胁陈无声的存在。 如此说城内应该还不会大乱,简单分析出形势后心中又安定许多,可以花更多心思在行侠仗义这件事上。 三日后,龙鸣雨再次邀两人到龙兴楼。 几日勘察他已经调查清楚,抓人的是南城的猛虎帮,势力不算大,帮众有五十多人。 雇主原本意思是杀人灭口,可有人起了色心将人家姑娘绑了,意图等风浪过去之后享用再丢去青楼换银子。 “帮主虎头坨昨天吃狗肉吃出了毛病,他有个习惯,每天要去后院查看三次,这是机会...” 龙鸣雨详细交代信息后开始分布任务。 “幼白小妹治病就行,尽量拖延时间,这样虎头坨不容易察觉,我负责潜入后院救人,泰平则准备三架同样马车准备接应,得手后你带着人家姑娘按照原计划路线坐车逃跑,我吸引视线断后...” “有没有问题?” “龙兄弟什么境界,一人断后真的可以?” 龙鸣雨回答说:“御体流六品震玄境。” 李幼白眼角一抽,“对方全是泼皮无赖,以你的武功强行救人不也没有问题吗?” 龙鸣雨认真道:“我要是直接把人救了,你们哪来的行侠仗义参与感。” 第99章 猛虎帮 御体流是内外兼修的武者,心法与外功没有先后之分,修行速度缓慢,但论实力要远在斩铁流与合气流之上。 武者境界共有九品,六品已经能进入顶尖高手的门槛了,目前为止,李幼白接触到的人多数是斩铁流武者。 御体流武者是头一回见到,想不到近在眼前而且还如此年轻。 有钱有势的人肯吃苦,绝对是最适合学武的那一批,有最好的资源与引路人,能够做到事半功倍。 李幼白有天书在身,耗费在开穴上的时间都用了几年,可见难度之大。 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泰平与李幼白都没有其他意见,龙鸣雨先前说过,不想动用家族势力干扰,否则被族人知道就该被逮回去成亲了。 话本中的行侠仗义泰平和李幼白从未做过,有龙鸣雨带着,心中有期待和兴奋,为求稳妥,在龙兴楼就计划商量了两个时辰才各自离去。 时间来到第四天,龙鸣雨的心腹搭上猛虎帮帮众,此时正是虎头坨寻找医师治病的时候。 他有要求,必须见效快,效果好,此年代哪有见效快的特效药,而且猛虎帮平日干的是招人恨,大多数医师都不愿亲自跑去南城帮他医治。 城里有名的医馆不少,可虎头坨舍不得花钱去看。 全都是吞钱不干事的主,手底下养着好几十号人,来钱路子少老大都要省着花。 身边小弟嫌弃油水太少,几两银子就被龙鸣雨的心腹收买了,随即便向虎头坨推荐了一位医师。 虎头坨嘴巴疼了好几天,肚子也难受得紧,躺在床上休息两日没好,整天还多事,忙得焦头烂额。 并没有闲心调查医师来历,只管让小弟把人叫来。 大早上,泰平送完早膳后便离开监牢与两人会和,龙鸣雨找来好手帮李幼白易容,换掉衣裙后,与村中妇人别无二致。 没有辨人本事,很难看出易容破绽,哪怕被识破也能掩盖本来身份面貌。 “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幼白小妹察觉不对就往外跑,会有人接应,另外泰平兄弟也是,接到人上车赶紧走不要在坊间逗留,在约定地见面...” 龙鸣雨反复确认计划细节,保证做到万无一失。 出发前,李幼白又检查了一遍随身携带的暗器,毒粉石灰一类,情况不妙先洒石灰挡住视野,再丢毒针毒粉。 猛虎帮名字看着唬人,实则帮主虎头坨不过是个斩铁流四品武者,而且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自从创立猛虎帮后就不再精心武功,转而开始发展帮派搞产业,打地盘捞银子,武艺早就不精进了,而且沉迷女色。 记得丁丑说过,男人讲究固精锁阳,以阳为本,天生自带童子功,一旦破了想补回来难度非常大。 坐在马车上前往猛虎帮地盘的李幼白,反复确认虎头坨的武学经历,连老大都是如此,帮众能好到哪去。 半刻钟后,马车进入南城,街面道路坑坑洼洼,大街小巷角落还躺着黑乎乎的东西,不知道是人还是尸体。 不少店铺外的门柱还有刀劈斧砍的痕迹,显然没少发生打架斗殴事件,排水渠中污水横流而过,仔细点看,能看发现一撮撮女人长发。 江湖中人口买卖生意人尽皆知,不少人都干,最让李幼白觉得恶心的,便是会有人专门收购活人做成白肉。 江湖上将收购的人称为猪户,而被卖的人称为猪仔,黑话中,猪户说要一笼等同于数量,大概是四到五个人。 多数是制成咸肉晒干后往西运去,专门卖到戈壁荒漠中的茶摊,酒肆,驿站等地。 价格便宜量大管饱,只要口味对了,过往食客并不会忌讳或询问。 来到一家名为猛虎狗肉馆的食肆外,马夫是龙鸣雨的人,负责随行保护和接应,他不能跟着进去,武者之间会有感应。 别看虎头坨不混江湖搞产业了,武者对于身边所发生事还是很灵敏的,马夫跟着进去容易露馅。 李幼白背起药箱,深吸一口气后独自往食肆大门走去,里面狗肉香气扑鼻,更有耍乐叫骂声频频传来。 此处是猛虎帮大本营,吃狗肉的客人少,坐地看门的帮众多。 守门青皮见有个样貌难看穿着邋遢的村妇过来,连忙出声驱赶,“赶紧滚,赶紧滚,别来这要饭!” 李幼白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讨好道:“我是个医师,是来帮你们老大看病的...” 守门青皮往里边招呼了声,得到肯定回复后才朝里面指去,气焰嚣张。 “看到那扇门没有?进去之后会有人带路,别乱走,到时候看到不该看的小心走出这馆子。” “知道了知道了。” 李幼白毕恭毕敬点头,听了守门青皮话后磨磨蹭蹭的往方才所指方向过去,速度宛如乌龟。 “走快点,婆婆妈妈的!”守门青皮看着村妇背影不爽骂道。 第100章 无论救多少人都改变不了世道 与此同时,猛虎狗肉馆后街上有三架马车分别进来停在不同地方。 守在后门的猛虎帮众正蹲在地上赌钱,有些人看到马车,仅仅扫了几眼,见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后便移开目光不再关注。 马夫打扮的泰平下车后,取出干草塞进马儿嘴里,眼睛朝狗肉馆后门处偷看,同时又瞧了眼旁边高耸的楼宇。 这是一家酒楼,足有六层之高,刚好遮住太阳,使得狗肉馆后院有点阴暗,秋风一吹,还有丝丝凉意,引得猛虎帮众人咒骂贼老天爷。 在众人不经意间,有黑影飞速跃下,无声无息,轻点枝干后消失在墙头。 门外有个帮众疑惑的朝墙内古树看,只见是秋风吹落了几片枯叶,别无其他,摇摇头后继续看兄弟们砸钱耍乐。 避开帮众眼线按照原定计划搜寻一圈,竟然没找到人影,龙鸣雨皱眉,难道他慢一步昨天虎头坨把人给卖了? 迅速思考后否决念头,要是虎头坨真把人卖掉,那么他早该收到消息,人还在,只是被藏起来而已。 就在龙鸣雨疑惑的时候,被拖着水桶出来的杂役碰巧撞上,后者见到素未谋面的生人,张嘴就要大喊。 龙鸣雨屈指一弹,一颗小铁珠准确无误打在杂役咽喉上,他刚出口的话立马变成咳嗽,疼得松开双手捂住咽喉,水桶应声摔落在地。 趁此片刻龙鸣雨闪身靠近,双指飞速连点,杂役只感觉身体一麻,随后嘴不能言,身不能动,只剩眼睛还能转。 此时他却是他紧张地看向柴房。 “阿弟,怎么回事?” 听到水桶落地的声响,柴房内有女子声音传出,龙鸣雨不再理会杂役,而是朝着柴房过去,杂役看在眼里奋力挣扎却是于事无补。 女子走出阴影,看清样貌,是个俏丽姑娘,可怜有半张脸全是烫疤,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高大身影就盖住了她的视线。 龙鸣雨轻手点了她的哑穴,眼睛扫视周围,确认没有机关后询问说:“姑娘别害怕,我是来救人的,几天前虎头坨抓了一位姑娘,据我所知就是关在此处,你知不知道在哪?” 女子说不出话,只能摇头表示不知,龙鸣雨看在眼里露出让人如沐春风的笑,他说:“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在撒谎。” 女子看红了脸,龙鸣雨顺势解开她的穴道,继续道:“看你不像虎头坨的人,告诉我又如何?” 他自有一套看人的本事,无论是泰平还是李幼白,甚至是眼前女子和外头杂役,短暂的眼神或者语言,他就能大概清楚想法与立场。 外头杂役应该是这名女子的弟弟,撒谎的理由他也清清楚楚。 女子谨慎的后退一步,试图远离眼前这位俊美非凡的江湖公子,同时摇头,“我不能说,要是你把人救走虎头坨肯定会迁怒我们的,好不容易逃到顺安城我们真的不想死啊...” 龙鸣雨闻言,听她口音就知是这两年逃难的灾民。 扯下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枚玉佩丢到女子手中,郑重道:“拿去龙家当铺能换你百年不愁吃喝,待会我将人救走顺着带上你们离开,有钱何处去不得何必窝在这里,姑娘,你觉得呢?” 女子低头查看手中玉佩,巧夺天工,挂绳上用的还是金丝料子,就看用料也已经价值上百两。 出手如此阔绰还听到龙家名号,女子看着眼前公子芳心一乱,鬼使神差的就点了头。 回到李幼白这边,她慢吞吞过了一扇门后,有猛虎帮众领路来到食肆后的院落。 四五间房,显然是无人打理,青苔野草树藤随意生长,没有任何装饰,建得不是特别好,小猛虎帮收入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高。 李幼白跟着帮众进入主房,里面床上躺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正一手捂着肿起的侧脸,表情阴郁,心情似乎不太美丽。 “老大,医师来了。”小弟狗腿的说道。 虎头坨从床上坐起,宛如一座小山,他一只眼睛上还有道斜长刀疤,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凶恶几分。 “干你娘,怎么是个女的?”看到村妇,虎头坨厌恶的叫骂一句,女子行医除非特别有名,否则极少受人信任。 小弟赶忙说,“大哥别生气,好多医师都不愿意来,没办法才请的,先试试再说吧...” 虎头坨想到刚开始建立猛虎帮时吃酒喝肉,到现在沦落到米吃不起,医师都难请动的地步,心中顿时没了初出茅庐时的脾气,想赚个外快都要偷偷摸摸的。 收敛许多,砰砰砰拍打着桌面,大声道:“过来帮我看看到底是什么病,要多久才能好,告诉你,治不好我可不会给钱。” “来了来了。”李幼白惶恐地过去。 放下药箱,差人准备水盆,洗一遍工具后又用火烘干,然后浸湿布巾备用,接着洗手消毒... 虎头坨在一旁等得不耐烦,连声催促后李幼白才终于开始上手,稍加把脉看舌后她就已经大概知道虎头坨是什么情况。 嘴巴血肉最为脆弱,经过她观察,虎头坨应该是食用狗肉时遭骨头划伤感染,拖了几日,牙龈肿得老大跟个瘤子似的,看得人胆战心惊。 而且肾虚气乏,有房事过度之相,按压带脉几处穴道连连喊痛,说明已经接近亏空。 阳气只出不进,枸杞泡水都难顶。 就单单嘴巴问题,哪怕不拖时间,一时半会也不好治,出发前龙鸣雨交代过她,最长是一个时辰,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想到此处,李幼白决定用心医治不搞虚的,有医无类不能区别对待。 而虎头坨忽然开口说:“等等,我要去趟茅房。” 李幼白哪不知道他的想法,赶紧插嘴道:“现在刚刚是施针上药的最好时机,要是再拖下去恐怕今后你这边牙齿就废了。” 虎头坨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根本就不懂医术,只知道李幼白说会有半边牙齿废掉吃不了东西,犹豫了会又重新坐下。 李幼白心中一乐,上辈子去医院看病,她也只能听医生忽悠。 自己到底有没有病都不知道,感觉是有,医生也说有,那就真的是有,乖乖老实交钱治疗的份! 至于要医治多长时间,买多久的药,医生也只会说,先买着吃几天,看看情况,不好推断等等! 嘿,咱今天也体会到了一把忽悠人的感觉。 “先躺下,我帮你施针。” 李幼白取出一枚银针,看着虎头坨躺下后让他深呼吸放松身体,然后趁机运转暗夜飘香。 第一层毒香轻飘飘通过口气吹到他脸上,令人防不胜防。 虎头坨许久未练武功,胡吃海塞多了身体状况不如从前。 身体发胖,躺下后舒服得很,又听李幼白叫他放松,深吸一口气时闻到异样香气,迷迷糊糊,未能反应过来就晕了过去。 小弟见了心头一惊,“老大你怎么了?” “睡过去了而已,你过来帮忙,将你老大的嘴巴撑大一点...” 李幼白暗自得意,修炼这么久的暗夜飘香终于派上用场,估计他要睡上一段时间了。 小弟狐疑的上前查探,发现老大果真睡着,心中戒心才放下,刚才很是害怕李幼白是敌方帮派叫来的杀手,差点吓出冷汗。 老大死了,这吃人的世道去哪里混才勉强能有几分人样!? 李幼白施针放掉脓血,烹煮药材将之敷在嘴里,又叫了几个小弟进来帮忙,一时间还有点热闹。 他们看着李幼白动作,有人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叹,“长得是难看了点,不过真有水平,大哥这次运气真不错!” 半刻钟后,在后门等待的泰平听到鸟鸣,这是得手撤离的信号,驱车来到无人处,龙鸣雨翻墙跃出,背上是位昏迷的姑娘。 泰平赶紧接过放进车里,而后,又带出一男一女两人。 泰平疑惑,“怎么多了两个?” 龙鸣雨拍拍他的肩膀,“趁还没人发现先走吧,别问那么多,幼白小妹走了没?” “没有。” “我去看看。” 泰平把人都塞进马车里,在另外两架马车的掩护下策马离去,龙鸣雨听到院墙内有匆忙杂乱的叫喊声,赶紧离开后院范围往前门过去。 恰好看到李幼白背着药箱匆匆出来,松了口气,跟着马车前进一段距离没发现有人跟随,这才彻底放心。 李幼白在马车上捂着澎湃胸口难以平静,她在前院待了许久都未听到骚乱,想来龙鸣雨和泰平已经成功救出了人。 心中喜悦稍后很快平静,她叹了口气,无论救多少人都改变不了世道。 此时,她心中一颗种子落地,发芽,需要时间浇灌才能长成参天大树。 第101章 战争年月人如牲畜 马车停在北城属于龙鸣雨的私人宅院外,距离李富贵家隔着七条街,属于最北面最富贵的那一派。 不仅要有钱,还要有一定关系,李富贵在龙家面前妥妥就一暴发户。 门房领着进了大门,泰平和龙鸣雨还有另外两个眼生的人正坐在院落中等待,见她露面龙鸣雨起身迎接。 “虎头坨没怀疑你吧?” 仆人端来水盆,李幼白一面擦拭脸上妆容,一面回答说:“有也没用了,我耍了小聪明让他昏睡过去,现在不知道醒没醒。” 暗夜飘香毒性她没有进行过人体实验,大概如何自己并不清楚,总之在那样的情况下,虎头坨想要醒来是不可能的。 大不了再吹上几口气,除非能在睡梦中运功,否则就挡不住她的毒气。 龙鸣雨听后爽朗的开怀大笑几声,自己还是小看了药家传人,从前便听家父讲过药家事迹。 儿时不懂,长大后学了武艺又入江湖,方才大彻大悟药家的厉害,真没有自己的防身与待人处世之法,哪能传承十几代。 另外的一男一女经龙鸣雨介绍后得知,是去年从东北边境村因天灾和战争落往南迁移的灾民。 兵连祸结,寻到机会进城很不容易,结果又被虎头坨抓去做工,每日只给一顿饭别无其他。 秦国大军的的确确已经大军压近,而且已破一城,形势不容乐观,那会魏国援兵未到,至今如何就暂且不知了。 男的叫刘七弟,年纪和李幼白差不多,不过久经风霜,人看起来要老成不少。 女的叫刘二姐,大李幼白一岁,她被烧了半张脸,初看只会觉得恐怖,要是没有这伤疤怎么也是位长得不错的农家姑娘。 乡下人没啥文化,取名这样的事仅仅是称呼,就如同当初的李二与李三妹一样。 真正有文化底蕴的人或家族,才会取一个像样的名字,否则就会如此这般。 不说深交,处在大宅院中,七弟和二姐的样子怎么看都非常拘谨,乡下人没见过大世面到底都会有这样的心情。 如同当年李幼白第一次去林家一样,怕这怕那,害怕坏了规矩什么的,都是人之常情。 李幼白以普通身份与他们认识了一下,并不介绍自己药家传人身份,随后龙鸣雨安排晚膳,并将她带到了另一处。 医馆的姑娘已经救下安排在客房中,龙鸣雨请医师看过,说是惊吓过度加上饥饿体乏所致,他其实更相信李幼白的医术。 李幼白帮忙检查,实际情况大差不差,她悄悄用功德之力帮患者恢复一下身子,补点药吃点东西,明天就能醒。 看病患衣衫完整,应该没有遭到非人迫害,已经很幸运了。 没有留下用晚膳的打算,救下的人后面全由龙鸣雨安排,泰平也跟着告辞离开。 出了龙家大门,李幼白见泰平全程都没有说话,似有心事,以为他是在担忧监牢情况。 随着战事逼近朝廷再次颁发征兵令,面向全体百姓与各大家族门派势力。 无论犯下任何过错,只要加入朝廷就会既往不咎,而且能吃上饱饭,立下战功还能加官进爵。 体制内必须服从安排,监牢中隔三差五就有人被抓去充当兵卒,使得不少人怨声载道又不敢声张,恐惧镇安司将他们当细作处理。 是个人都知道,一点武艺没有立个鸡毛战功,十有八九全是炮灰,偏偏还不能跑,身份户籍在这,自己能跑家人也跑不了。 朝廷与他们说家国思想,狱卒看得却是比仙人还透彻。 保家卫国保的是官老爷们的地盘,自己家破人亡朝廷才不会有闲工夫理你! 李幼白帮不上忙,只能安慰泰平几句,“你是狱中老人又和陈司狱认识,就算被兵部到名字,去与陈司狱说说或许会帮忙出点力。” “是啊,我是狱中老人...” 泰平心不在焉的呢喃几句后忽而瞳孔睁大,与李幼白告别后匆匆跑远了,看得她一头雾水。 行至大门外,见李画青正站在秋风里等待,任凭侍女怎么劝阻也不肯回去。 看到她回来,李画青喜笑颜开,举手挥舞几下,然后开心的冲了过来。 深夜,万籁寂静,李幼白在房中练功,又一轮开穴结束,身体冒出细腻汗珠与奇异香气,充斥在整个房间内。 手一抬飞来一块布巾落到手上,擦拭掉汗水,感应体内穴道翻涌热流,“历时四年,开穴一百三十四,明年加把劲便可真正迈入武道了!” 想到此处,稍稍生起一丝兴奋感。 李幼白披上一件薄纱,掀开帐帘下地走在房中,曼妙曲线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她来到自己的行李前。 打开木箱取出里边的碎岩拳,钩人锁,随风步,各自翻看一遍后目光落在碎岩拳上,思绪翻飞,最后摇头叹了口气。 “都是些不错的武学,可惜全是外功,要是能有一本心法就好了。” 外功随处可见,心法一本难寻,李幼白简单思考解决办法,眼前第一时间闪过允白蝶身影,实际上讲道理,找龙鸣雨更合适。 不过和允白蝶相处更让她舒服一些。 “暂且如此吧,还没开穴大成,明年的事明年再说...”李幼白想着,一挥衣袖,烛光于无形中泯灭了。 第二日清晨,李幼白起床时感到一阵寒意,运转开穴功法,暖意瞬间遍布全身,推开窗,顺安城天空又飘起了小雪。 “很快要第五年了...”嘴里吐出白雾,李幼白望着渐落的雪花失神片刻。 小时候总希望时间过得快点,好多放假,多玩,快点长大。 却不知在多年以后,自己的这般想法却会催动泪腺,为逝去的时光留下伏笔。 “五年...我也已经十九岁了啊...”李幼白喃喃道,随后摇头一笑。 就在此时,李画青的头猛然从窗户底下探出,吓了李幼白一跳,“姐姐你看,又下雪了哦。” 李幼白下意识将衣襟遮住胸口,另一只手砰的把窗户关上了,惊鸿一瞥间,留下在外头在小雪里也感到一阵热气滚滚的李画青。 她红着脸往回走去,边走还边往自己脸上扇风,体温似能把化开,脑子里全是姐姐饱满浑圆的形状,比自己大上许多,真是让人羡慕。 “好热好热。” 李画青不停念叨着,一路回到自己房间,看得下人一愣一愣的,反复深呼吸好久,内心慌乱才逐渐散去。 然而,挥之不去的景象又让她欲罢不能,看了看案桌上的墨笔,脑海中有画面闪过。 “我可以画下来的吧...” 庭院另一边,李幼白已经穿好衣裳出了门,路过早点铺子,李幼白让狱兵停车,买了些烧饼又喝了两碗热腾腾加了姜块的热汤。 天气冷,生意不好做,李幼白心里想着多多资助他们,尽一点微薄之力,摊子是一年比一年少,烟火气越发淡薄,城内都有人往外逃跑。 顺安城每年过冬都要死不少人,今年人更少,好多没办法都去兵部报名参军了,队伍一排一排的,就为了吃上一口饱饭。 嘿,当兵的保家卫国能吃上饭,他们守护的百姓却要饿死街头,吃土吃人肉,活活的畜生,真有几分好笑。 李幼白多要了几份加有肉沫的烧饼,用来分给牢中狱卒,人情世故大抵如此,小恩小惠能让别人很快记住你的好。 每一条不经意间的信息都有可能发挥重大作用! 上车后狱兵驾着马车往前行,路过德家烟馆,一男子被打手轰了出来,那男子六神无主,脚步虚浮,晃晃悠悠走到路中央。 狱兵见状扬起长鞭一鞭子抽过去,打在身上男子一点反应都没有,狱兵这才赶忙收紧马绳,让坐在里面的李幼白猝不及防撞到车柱上。 “怎么回事?”李幼白揉着额头探出脑袋。 狱兵告罪一声,指着男子道:“这厮不看路走到路中间了,让我去教训他一顿。” 李幼白看向男子,面色惨白,双目无神,瘦如白骨,张着嘴巴小声咿咿呀呀怪叫着,显然是嗨大了。 “算了,别耽误时辰。” 李幼白瞧了眼旁边的烟馆,抽大烟和福寿膏的人与赌博一样,不值得同情可怜,不再说什么缩回了脑袋。 狱兵闻言后还是上前一脚把男子踹到路边,吐了口浓痰到他身上才重新坐上马车挥鞭离去。 没一会,躲在路边的百姓一哄而上,伸手摸索男子财物,发现一个子都没有。 有人惊呼,“死了!” “好好好好!” 欢声笑语中男子尸体被众人抬走运往了西城,再过半刻钟,肉香扑鼻,不少人争抢往锅中捞肉。 余下不参军又寻不到活计,不愿落为奴籍的百姓都唯有如此活法,他们愚笨,为了活命却总能依靠着本能苟延残喘至今。 第102章 术士 来到监牢,李幼白取出包有肉沫的烧饼分掉,这个年月,食物已经变成重要的战略物资,价格蹭蹭上涨。 贪官污吏被小小抓了一批,监牢内油水已经没多少了,哪怕陈司狱对监牢行为不闻不问,可他都没贪,手底下的人哪敢捞银子。 更何况犯人越来越少,抓来俘虏完全是穷光蛋子,连审都懒得审,反正没油水,而且禁军那边肯定审过,没必要多费工夫。 几个肉馅烧饼下肚,狱卒们看李幼白的眼神愈发亲切了。 李幼白打听起城外叛军战况,有消息灵通的狱卒说:“昨天禁军追击三百里打到叛军大本营,眼看能够大获全胜,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那叛军中竟然有人会妖法!” 狱卒说得绘声绘色,将无事的狱卒都吸引过来旁听,李幼白听到妖法更是竖起耳朵。 “快说快说,怎么回事?” “叛军中除了天公将军,还有一个叫黄天术士,能够呼风唤雨,昨夜禁军想夜袭敌营,结果黄天术士做法连夜下起雪来,禁军的攻势只弱了一分便让他们全都逃跑了。” 听闻此言,其他狱卒断定是话本小说中的故事,纷纷嘘声。 “什么黄天术士,还下雪呢,每年月底都下雪不过是碰巧狗屎运,世上哪有人能呼风唤雨。” “就是,瞎胡扯。” 那狱卒涨红了脸,他辩解说自己与一禁军相熟,是人家亲口告诉他的,狱卒们皆不理会,哈哈笑出了声。 李幼白暗自记在心里,不全信,也不认为是假,肯定有猫腻就在其中。 摸了摸胸口,难道世上不止一本天书? 她没见过天下的科技树走向难以下定结论,反正自己身上之物超出科学范畴,所以也认定这片天地肯定还有更多的未解之谜。 和大势相比,自己谨小慎微的选择永远不会错误。 ... 与此同时,南海,浅戈湾,位于韩国东南海域,十几艘庞大战舰缓缓驶来,遮天蔽日。 黑云滚滚,巨浪滔天,秦国黑旗于海风中猎猎作响,零星半点的雪花飘扬而落,位于舰队中央,一抹红色身影缓缓走上甲板。 海风狂傲猛烈,她撑着伞,稳如泰山盘石。 一身红色的长裙华袍,腰上绑着赤色裙带,开衩的长裙坠落脚踝边,风来,将长裙吹起一丝,玉白长腿若隐若现。 左边小腿上绑着串环铃,随着风叮铃作响,她眉目极美,但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不是美丽,而是危险。 在她身后,一位光头白须老者的老者背着手慢慢上前,他很是奇怪,因为有一条臂膀怎么看都不像人手,而是由机关组成。 “久闻阴阳家明晓宇宙天地玄妙,看古算今明未来,左护法千里之外愚弄叛军起势牵扯禁军部分兵力,血剑营也于去年潜伏至今,真让老头我大开眼界,不知何时才是时机呢?” 被唤作左护法的女子名叫冷荼,隶属阴阳家,奉秦皇旨意执掌水师提督之位,领兵由东南登陆绕至韩国后方潜伏待命。 “公输大师过誉了,宇宙天地岂是我等凡人所能窥探,韩国国土百姓早已民不聊生,不过是大势所趋而已,天下终归收于陛下之手,至于时机...” 冷荼眯起眼睛轻笑,撑着伞转身留下背影,“公输大师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公输仇独自站在甲板上,心中默想:白莽已然突破韩国前端防线,白烛葵率领的骑兵正在拖延东面兵力,看似大好,但韩魏联手,更有楚国当年的兵家助阵,恐怕没个七八年打不下来。 他想着,目光看向舰队后方秘密运送的大炮。 通体漆黑,黑龙缠绕,有轰天裂地之威,要是能顺利从南面向北推进,最多也不过三年。 第103章 仙天秘闻 李幼白听了会狱卒聊天打屁,发现没营养的消息后与泰平告辞走人。 原路返回北城坊市来到龙鸣雨私宅,昨天行侠仗义收获了虎头坨和那姑娘的功德。 趋近于鸡犬不宁的现在,连看病的人都没了,监牢里还在招降,俘虏过来不投降便一刀砍掉,完全没她出手的机会。 昨日给人家姑娘上了药,今日怎么着也要来看看,她可不是那种施了药就不管不顾的医师。 虎头坨是武师,人家姑娘家可比不了。 进大门后有管家过来领着带到武场,见穿着武袍练剑的龙鸣雨。 冬日阳光微暖,如尘烟般的金光洒在他身上,耀眼,夺目,那是件极为精致的黑色长袍。 早听闻龙家富甲天下,她却并未留意到,龙鸣雨所穿衣物,每一件都是用金丝线缕针针刺入,金龙盘旋,惟妙惟肖。 哪怕龙家再富贵,也终究和大多数凡夫俗子相同,追求奢华,美丽,高人一等的感觉。 “正是因为有了高低贵贱,所以人世间才有了追求,每个人都在争取相同的东西,那必定会有人第一,有人最后,如此又生出了喜怒哀怨...” 李幼白站在旁边静静观看,心里继续参悟着见解,招式路数她是看不懂的,但就感觉很朴实无华就是了。 龙家以剑出名,却又不是剑术世家,在结交龙鸣雨后李幼白向李富贵打听过。 在龙家的武学门堂里,只有纯正龙氏血脉的人才会传授家族剑术。 他们每年都会花重金在武林中搜罗极其稀有的秘笈,或者雇佣世外高人向自己的弟子传授剑法,获取到最为秘辛之武功并吸收为己用。 有钱有势家族出身的人,他们的孩子生下来就站在了顶端,用脚底看世界! 旁人如何努力不过都是陪衬而已,更能彰显世家大族的高大与威望。 龙鸣雨用的是一把木剑,剑走游龙,凶猛如虎,金光闪耀之时一缕金色剑气悄无声息将他面前飘落的最后一片枯叶斩成两半。 老管家躬身过来,赞叹说:“以气化形,少爷剑术大成了。” 龙鸣雨把木剑交给老管家,吐了两口气,摇头谦虚道:“放在江湖武林中不值一提。” 因为江湖武林最不缺的就是人和高手,而且很多时候纯粹的武艺并没多大用,争勇斗狠的都是些凡夫俗子和没有见识的莽夫罢了。 练功时必须全身心投入,未注意到等候多时的李幼白,回过神来时龙鸣雨笑着迎上去。 “刚才练剑并未留意。” 李幼白见识到武侠小说中的剑气,与天书的杀戮之意有几分相似,威力暂时不去追究。 好奇驱使下问道:“以气化形是什么?” 龙鸣雨朝管家示意了一下,然后请李幼白坐在到亭台中,坐下后解释说:“以气化形只是个说法,心法产生内气,内气催动功法。” 李幼白当即明悟,“这么说是你的剑法能运用内气所以才有了剑气。” “没错。” 龙鸣雨点头,进一步详解道:“江湖武学成千上万,普通武学同样能够与心法配合,只不过想要内气外放,不仅需要特定心法还需要特定武学。” 李幼白啧啧称奇,光听这点就已经知道花费代价有多大,物以稀为贵,定制的更贵,龙鸣雨连剑气都是金色的,龙家当真是富到没处使了。 暗自记下这一点小知识,如此看,江湖上能够真气外放的人多数是非富即贵之辈,要么就是老怪物。 侍女端来茶水糕点放在桌上,龙鸣雨给两人倒茶,奇怪道:“幼白小妹平日钻研医术,对武道涉猎有多少,寻找开穴之法我看未必是心血来潮吧。” 龙鸣雨在真正接触李幼白之前就调查过。 得知她四年前就去过丰裕县的锻剑坊,寻过一名叫允白蝶的七品斩铁流武师学艺,推算时间,不论悟性的话现在应该是七十穴左右。 他对自己的猜测很是自信。 李幼白点头,没有藏私,“涉猎不多,目前仍在开穴当中,只差带脉和冲脉就能够六脉二经全开了。” “咳咳咳...” 龙鸣雨被茶水呛到剧烈咳嗽,老管家见状,连忙快步过来查看情况,被他挥手叫退了。 “只差带脉和冲脉...”龙鸣雨没有怀疑李幼白的话,暗自沉默许久,感叹说:“意料之外,幼白小妹竟是武学奇才,江湖上六脉全开的人属实难得一见。” 说完之后龙鸣雨神色凝重起来,告诫说:“此事最好不要声张,免得遭人窥视。” 李幼白自知其中厉害,“知道我能六脉二经全开的,一个死了,一个便是鸣雨兄弟了。” 听一女子喊他兄弟,龙鸣雨哈哈笑了一声,半开玩笑的说:“是你杀了他?” “不是,一个前辈,前些年得罪了少林寺被衙门抓去砍了,能走都走不了。” 听到少林寺的名字,平日里显露玩世不恭模样的龙鸣雨也不得不面露严肃。 “今日少林非往日少林,听我族人说,江湖高手失踪就与少林有关,似乎另有图谋,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 “还有这层关系?”李幼白听后眉头直皱。 少林寺不仅贩卖人口还种植血米,捕抓江湖高手怕不是用来炼制邪功魔药,简直是吃人魔窟,再世狮驼岭。 龙鸣雨见李幼白并未有惧怕之色,反而像个江湖汉子般对此事显露兴趣,他便多说几句。 “其实少林寺百年前由智空大师所创,那会少林与佛门相同,普渡佛法,逢七国乱世纷争,收留被遗弃的孩童,供他们吃饭练武,帮助灾民百姓渡过难关,民声极好...” 话音一转,龙鸣雨的声音里带了几丝沉重,“可惜好景不长。 智空大师所在的枯叶禅寺靠近西域荒漠,某天夜里,寺中遭到妖物突袭,弟子全数身死,独留智空大师身负重伤逃离。 在红叶寺修养闭关二十年后便失去了踪迹,在那之后,少林寺僧人似乎性情全变得势利奸邪,做起了吃人勾当...” 李幼白迷惑道:“妖物?这西域荒漠又是什么地方?” 龙鸣雨喝了口茶,继续细说:“中原以西直走便是西域,大漠黄沙千里无人,被称为暗黑之境,至今未有人探索。 虽说有商户经常越过西域往他国行商,但也仅仅是限制在可行的路上,更多是无人地带,至于妖物却真有其事。 酷似孩童,通体发黑,没有毛发头目耳,双足双手利如刀剑,行动迅敏诡谲,不吃不喝,能钻入黄沙偷袭过往商贩。 有逃回来的人说,照着怪物聚集的深处走,能看到小西天和大西天两座石碑,再往前走就能走出人世通往仙天。 那些妖怪是陨落的谪仙用来守护仙门,不让凡人靠近,神乎其神,但也是上百年前的事了,真相无人得知。” 李幼白倒吸一口冷气,继续追问,“就没人尝试去大西天看看?” 龙鸣雨摇头,“终究是传闻,西域寸草不生,滴水没有,哪怕是武功高强的武者不吃不喝也难以走到大西天,更别说还要对付怪物,它们每一只都有斩铁流三品巅峰实力,不是好对付的。” “长见识了。”李幼白沉吟道。 龙鸣雨看她满脸凝重,似乎是真的在思考其中奥妙。 忍不住笑说:“百余年过去,说不定是话本故事以讹传讹罢了,究竟如何也没关系,我们不过是些普通人,这辈子估计都很难有机会去西域看看。” “也对。” 李幼白桌下的手下意识攥紧了衣袖,她并不认为此事是传说,今天晚上回去之后必须翻阅祖师游记,看看有无与暗黑之境相关内容。 第104章 感觉 说了半刻钟的话后龙鸣雨和李幼白来到客房,昨日昏迷的女子已经醒来正躺在床上休养,看到救命恩人进来自然是感激万分。 互相认知之后得知姓名林静秋,人如其名,静如深秋之美,举手投足间满是恬静忧愁之像。 距离被抓已经过去多日,与家人离散的恐惧和悲伤也在地牢中慢慢消失最后变成默然。 当被问到经过时,林静秋脸上没有丝毫起伏,如同诉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她们林家医馆在城内名声并不响亮,但在西城百姓口中是极为不错。 当烟馆在城内开起来的时候,林静秋父亲第一时间就买来尝试,幸好闻着气味就觉不对,没有沾染上瘾。 此后发现不少人去烟馆出来便如行尸走肉,记忆衰退,行动迟缓,连医馆中做活的帮工也被吸引到烟馆中享受。 回来后茶饭不思,只想着抽大烟,而且原本温顺的性子变得易怒暴躁,摔坏了不少医馆中的东西。 虽说后面这个帮工自己也意识到不对,但已经没有挽回的办法了。 林父至此联合了几个同僚,医馆,出声呼吁百姓不要去烟馆享乐,否则会有家破人亡的风险。 结果当晚有人上门,提出建议说让他们改口帮忙宣传,可以拿到一部分提成,看着日益赚钱的医馆,不少人选择妥协,而林父固执的坚持己见。 又过几日,医馆被青皮打砸,官府还上门要求交付各种税钱。 林父迫于无奈举家搬离,没想到贼人竟不放过,于黑夜遭到截杀,要不是雇了武师恐怕杀劫难逃。 说到失散的家人林静秋才稍稍变了脸色,眉宇间有藏匿的哀伤。 龙鸣雨出声安慰道:“林姑娘请安心,待会我就派人帮忙打听你家人踪迹,有消息第一时间告知,在此之前就安心静养吧。” 林静秋感激的看向龙鸣雨,而后又摇头道:“不必麻烦龙公子了。 当晚贼人有数十之多,我家并非富户,随行武师不过六人,恐怕是凶多吉少,而且家人是想保我性命我才会逃脱被抓,其余已经不用细想了...” 龙鸣雨坚持说:“没有消息就还有希望,保人武师最重信义,生存希望还是很大的,林姑娘不必多想,好生养病等我消息就好。” 林静秋看着龙鸣雨坚毅的脸,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嗯了一声,看得李幼白羡慕连连。 离开客房,她小声笑骂:“你这厮平时都这样?” “哪样?”龙鸣雨奇怪。 李幼白见他确实不解,仔细道:“你平时对谁都这般温柔心细,也不担心将人家姑娘的心勾走了赖上你。” 这番话说得很露骨了,李幼白说的时候没刻意斟酌词语,毕竟当面说情爱属于私事,而且用词颇为现代化。 龙鸣雨面色不太自然,他盯着李幼白的脸看了半晌,对方也和他对视。 良久,他才移走目光笑说:“也不见幼白小妹对我心动,而且我志不在此,游历天下哪能被感情束缚。” “不想同你说话,我要回去练功了!”李幼白加快脚步走在前头。 恨只恨自己为什么没能穿越成这种人,有样貌有家世有武功,不必整日小心翼翼! 回到李富贵宅院,刚好碰到他出去,见到李幼白回来,低头点点后就快步坐上马车一声不吭地走了。 李幼白能感觉到,自从上次自己说了李画青的事后,李富贵对她生出了一丝排斥,自己在他眼里到底是个外人。 李画青与李富贵才是亲兄妹,自己一个人说道终究是不合适的,李幼白心中暗自叹息,自己当时没能忍住,至今还想不通。 李画青最多只算一个和自己关系不错的朋友,为了她和李富贵心生间隙,总感觉不是明智的举动。 在她心里,李画青到底与自己真正如何呢... 冬季昼短,李幼白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沉暮,取出长剑温习了一遍脱手剑术,而后回房准备开穴练功。 战事只会越打越激烈,一旦动手没有一方兵败是不可能停手的。 李画青蹦蹦跳跳出现在廊道处,飞也似过来拉住她的手,高兴道:“姐姐,我给你画一幅可好,保证不会难看!” 李幼白柳眉轻柔,心中再多的事,在看到李画青时也能安静下来,有几分自己孩童时纯真的懵懂,更有对方对于自己无奈而无法选择的同情。 她粉色的唇瓣忍俊不禁,轻笑一声,抬起手来刮了一下李画青小巧的鼻子,“呵,要是难看以后就不许画了。” 消了心中开穴打算,大抵上,她应该是将李画青视作妹妹不忍拒绝。 第105章 迟来的正义 顺安城的夜越发安静了,房间外吹起北风,冰冷,干燥,降下白色冰花。 李画青拿着墨笔,一笔笔落锋泼洒,黑色浓墨跃然于纸上。 她自认为自己不够聪慧,然而想得多了,尝试去做,对姐姐以往所说过的话生出许多感悟。 很努力去做,才发现原来任何人都差不多。 以前在乡下种地时她就羡慕县城里的小姐们,能够看书识字抚琴弄曲品玉吹箫,然而事实上做这些事并不快乐,而且也情非所愿。 大家都是迫于无奈,并不是自己做不到,而是当初的自己没有机会罢了。 到得如今,她又开始怀念以前在乡下种地的日子,每天努力地干活只为一口吃的,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去思考... 等她回过神时,一位与李幼白有九分相像的女子永远端庄停留在了画中。 “可惜,画技还差了点...”李画青惋惜低声道。 之后忽而高兴的取下画纸跑向李幼白,难以掩盖兴奋,“姐姐!姐姐!你看我画的怎么样?” 李幼白心中有事,坐得久了差点打起瞌睡,眼见李画青取着画纸过来,顿时有种解放的感觉。 她看向画中坐姿优雅的姑娘,有片刻恍然,几年时间下来,自己在别人眼中居然变成这副模样了。 并非说变成姑娘家不好,不过是感慨几年前自己也是个青涩的小姑娘,而如今却成大姑娘了。 李幼白不会品画,认为相像就已经足够好,看着李画青一脸期待的神情,她顺势赞叹一句:“不错。” 李画青并没开心,反而撅起嘴嘟囔道:“怎么听起来有点敷衍的感觉呢。” 被当面戳穿李幼白也没有丝毫尴尬,站起身来,义正严辞地说:“没有的事,你学画时间尚短,能有如此笔画已经很好了,还不知足呢。” “好有道理的样子。”李画青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见姐姐想走,她一把拉住袖子,左思右想,找不到可以聊天的话,最后脱口而出说:“姐姐,我以后还会不会变得和你一样漂亮?” 李幼白果断摇头。 “啊。”李画青见姐姐如此果决,立马拉下脸,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李幼白突然嘿笑道:“傻孩子,因为你现在就已经很漂亮了。” “我不是孩子啦...”李画青嘴上高声抗议,然而脸上满是喜悦,到底还是有孩子气的时候。 或许这就是她的本性难以更改,可在这样的时代里并不好。 李幼白无声而笑,要是李画青能永远快乐下去,又有什么不好呢。 ... 黑夜之中,雪花断断续续终于是忍不住倾盆而下。 李幼白走到自己房间外,见到还未下值的侍女站在自己房门外等候。 规矩是死的,她们自打被买到李富贵名下就已经不是人了,而是奴隶。 主人还没回房休息之前,她们都必须候在门外等到房间主人回来,等到熄灯才会换班让下一位侍女过来伺候。 “回去休息吧,今晚下雪,你同另一个讲让她和以前一样别过来了。”李幼白推门进去时说道。 过了会,门外的侍女没有动作,低着头看不到脸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 侍女抬起头时满是苦涩,小心翼翼地说:“老爷不准这样,他说规矩就是规矩...” 李幼白那颗温热的心顿时一凉。 曾几何时她都没有过如此感觉,等真切落在她身边,发生这样的事,才终于真实体会到什么叫寒心。 因为上次的事李富贵终究是想与她疏远了,又让她很难相信,李富贵应该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李幼白深吸了口冬日中的冷气,她回去取出暖手的炉子和一些碎银,出来后塞到侍女手中,沉声说:“这些拿着去用,添两件保暖的衣裳,要是老爷还说,你便让他来找我李幼白。” 侍女露出感激的目光,点点头后哆嗦着快步走了。 合上门,李幼白不愿去想李富贵到底是什么意思,鸡毛蒜皮的小事总是最能让人心烦气躁。 点燃烛火,当微弱的光芒亮起时,李幼白从行李中翻出祖师爷留下的游记行册。 游记类似日记,记录着每一任药家掌门游历天下时的见闻,但并非所有掌门都会写,像李湘鹤就没留下。 不仅要传授教徒而且还久病缠身,根本没有时间去专门记录。 能留下游记的仅有一代,二代,四代和六代掌门,内容繁多且复杂难寻,想要找到关于暗黑之境的描述,难度不小。 李幼白拿起第一代掌门留下的游记翻了两页,陡然停下动作,蹙眉说:“罢了,真有又能怎样,眼下不是探究的时候,提升武道修为才是重中之重,等自己开穴大成再说。” 任何事情都要分个轻重缓急,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没有计划。 第五年一月初四,李幼白开穴一百四十八,距离全开还差二十六穴。 不仅李幼白,连民间百姓都在关注着两国战争局势。 东北边境局势发生扭转,魏国援军到来一举将白莽大军逼退五十里外,可也仅此而已了。 最令朝廷头疼的是白莽的义子白烛葵。 率领的骑兵如同泥鳅,来去自如,且白烛葵本人武艺绝顶,连着冲杀掉两名六品斩铁流武将而自己未有负伤。 现已经在蜀流城外三百里处安营扎寨,距离顺安城不过千里之数。 有密报说秦军走南海水路向白烛葵源源不断输送援兵与粮草,否则定然不能消耗至今。 真假难定,朝廷分出三万游骑支援蜀流城探听虚实,而叛军任然在顺安城附近游击。 朝廷向陈无声发下最后通令,必须年前平掉叛军领兵前往蜀流城。 一月初九,顺安城外有不少从蜀流城跑过来的富户要求到城中避难,交过巨额通行银两,守卫开门放人。 越是乱,越能挣大钱。 顺安城监牢内原本不想参军的狱卒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倒戈,眼看着成门卫赚钱还没敌军打来,眼睛红得发紫。 然而,仅仅过了一天,朝中忽然传来消息,李义忠兵变失败被皇帝斩于大殿之上。 与李义忠相关的同僚友人,迎接的将是抄家灭族,府邸,财产,田地全部收归国有,贪墨多年最终付之一炬。 行刑那天,菜市口血流成河,引发的连锁反应一直往各州各县延续,不少与李义忠相关的人全部被捕入狱。 其中不缺乏商户,卫兵,一夜之间顺安城从下到上都换了一批人。 狱卒们眉开眼笑,纷纷庆幸自己没有参军还待在天牢里,这不油水就来了。 陈司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随着李义忠倒台,说明陛下的后顾之忧此刻消失,前线有足够粮草与银两维持之后,内部则需要稳定,短时间内不会再发生如此大案了。 现在才是贪墨的大好时机! 坊间风评急转,当年抨击批判余正的人转头歌颂余正伟大,更有书生落泪作诗,诉说这才是我辈读书人的楷模。 朝廷趁势下旨,追封余正为护国良师,为江山社稷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必须丰碑立像。 官吏们对皇帝此番做法表示赞同与感动,百姓与读书人们无不叩谢皇帝大恩,为清官余正报仇,铲除了李义忠这一毒瘤大害。 衙门立马派人去乱葬岗意图寻回余正尸骸,最终一无所获,根本没人知道埋在哪里,加急上报朝廷,后来也是不了了之。 李幼白去监牢点卯,终于是见到了薛进薛仁两父子,一个肥头大耳,一个尖嘴猴腮,并非她所想的那样三头六臂。 “我是薛进,我是朝廷七品命官,快放我出去,什么李义忠我根本不认识,陛下真的冤枉啊!!” 目前抨击李义忠党派成了政治正确,李幼白见到两人不免也出声批评几句。 “这两人曾在安平县作威作福,鱼肉百姓,薛仁更是可恶,强抢民女,无恶不作。” 行刑狱卒点头,看向两人面露鄙夷,对李幼白说:“神医说的不错,两个不是人的东西,当初余正入狱,这薛进叫得最欢,嘿嘿,看我给他们开开眼。” 两名行刑狱卒分别将薛家父子扒光衣物吊在刑架上,鞭子沾上盐水,噼里啪啦一顿抽。 肥头大耳的薛进和头白皮猪一样,嫩白的皮肤上很快出现了道道血痕。 薛仁更是凄惨,兴许是抽过大烟,阳气又亏空,面无人色,三鞭没抗住就晕死过去,让行刑狱卒很是不喜,泼了桶冰水让他清醒后继续鞭打。 两人哀嚎声在牢狱里不绝于耳,传得老远老远。 李幼白回到属于自己的小间,倒了两杯茶,走到当年关押余正和妇人的牢房外。 里面空空如也,李幼白却依稀能看到两人身影,一个怀着悲愤与不甘离世,另一个怀着大义慷慨赴死。 “虽说你们看不到,但今天你们应该能够瞑目了。”李幼白默默地将两杯茶倒在地上。 迟来的正义只能算是真相,有时候连真相都没有,朝廷需要的是稳定利于发展,给不给百姓知道的条件只看影响大不大。 如若不利于朝廷颜面,那自然是无迹可寻了。 第106章 乱城(上) “余正要是能看到文武百官百姓们终于理解他,应该会很欣慰。”泰平拎着饭桶出现在李幼白身后。 李幼白叹息说:“不会的,世道永远都不会变,只是时势的表象而已。” 泰平冥思着目送李幼白离去,路过八号监的时候,一人冲到铁门边朝李幼白嚷嚷。 “神医神医!是我啊,我是马生财,你忘了吗,我以前还帮你改过户籍呢!” 马生财惊喜连连,他一身囚服,脚上拷着链子,看到能在牢里随意走动的李幼白就像看到了救星,赶紧出声引起别人注意。 看门狱卒见状,以为马生财与李幼白相熟,正打算招呼同僚对他放松看管,人是救不到,可是却能让他在牢里好过不少。 怎知李幼白看马生财一眼,摇头说:“不认识。” 马生财表情一僵,扒拉着铁门往外抓,祈求着叫喊说:“神医,我叫马生财啊,你忘了么,三年前在安平县衙门...啊!!” 看门狱卒恼怒的掏出鞭子一甩过去,骂道:“少在老子面前攀近乎,人家神医会认识你这种人,娘的,老周,送他去刑房涨涨见识,在牢里过得太滋润了真不行。” 李幼白听着惨叫走向门外,在之后她就不清楚如何了。 李富贵的生意还是如火如荼进行着,没受到影响,与市易司打过招呼,商队进出顺安城仍旧顺利。 看来他攀附的人不是李义忠一脉,当真是像唐进忠说的那样,贪官如同黄河之沙,怎么清也不干净。 新年将至,得了空闲李幼白去到龙鸣雨私宅里喝茶聊天,顺便打听点武学秘闻。 曾经救下的三人算是暂时住在龙鸣雨宅邸中了。 刘七弟和刘二姐原本是打算离开,但城外兵荒马乱,便学着在府邸打杂,而林静秋则是每日帮宅中仆人看看病,开开药什么的,日子过得平静。 猛虎帮听说是城内小靠山因李义忠入狱,也是走了下坡路,没能撑几天就被仇家打散了。 万般无奈之下虎头坨直接投身入了兵营,算是有个出路,仇家还不好寻仇,有武师根基,万一能立个战功就是赚到。 无论往日有多风光的人和事,在别人嘴里终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天色不早,龙鸣雨在自家开小灶,留下李幼白与泰平,几个相熟又不太相熟人的人坐在一起吃晚膳。 听李幼白建议,搭起炉子烧开汤汁,加入各种佐料搭配,据她说这种吃法叫做火锅。 六个人围在一块,不受当代礼节束缚,大冬天吃得鼻尖冒汗,吐气连连。 锅里冒着油泡的汁水不停破开又聚集,里边包裹不住的食物香气频频散出催动人的食欲。 吃饱喝足后,龙鸣雨命下人点亮夜灯,李幼白和林静秋坐在院中看夜雪,两人对医术都有见解,而且都是医家出身,三两句便能很快聊得投机。 刘七弟和刘二姐没见过太多世面,此番场景不知做些什么,泰平便同他们说些牢狱中黑暗又有趣的事,让两人听得入神。 龙鸣雨则是凝望着夜空,很快,随着一声爆竹炸开的声响,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天上。 明亮烟火点亮千家万户,响彻云霄,如同仙界之物,随后化作红雨飘落人间。 爆竹声声除旧岁,新桃换旧符,对李幼白来说,第四年便如此过去了。 一月二十六,小雪,整顿半月的陈无声领兵出城,并分三路奇袭叛军大营,大获全胜。 天公将军,黄天术士被捕,俘虏上万余人,入城之时,百姓无不欢呼雀,松懈看管,普通人能够进出城门,但仍要接受盘查。 一月二十九,深夜。 宁静许久后南城,西城两个坊市突然冒出敌兵,高举火把引燃住宅商铺,一时间火光,喊杀声冲天而起。 敌人身披白袍,手持利剑,十几名剑客奔袭朝着顺安城监牢杀去,剑术不凡,电光火石间就已解决所有监牢大门守卫,冲入监牢后放出所有囚犯。 变故发生得太快,城防尚未反应过来,解脱的囚犯就已经跟着敌人在街上作乱,情况紧急之下,城防将四面大门紧闭等待军队到来。 百姓们四处奔逃聚集在城门口附近,迎接他们的只有寒光森森的屠刀,他们分不清官兵和敌人,等到明悟,早已成为一具残尸。 李富贵一家算是反应比较及时,在动乱发生的时候,他就叫人备了车马,叫上护院武师保着赶往北城避难所。 人太多,逆行着阻碍了他们的速度。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先提醒身后有追兵,得到自由的叛军早已对富户恨之入骨,出来后马上分开朝着北城和西城杀去。 遇见车马,想都不想就冲杀上去。 车厢外,兵器交鸣,随行武师已经和叛军动了手,李画青恐惧的缩在李幼白怀里。 马车颠簸,李幼白的脸色忽明忽暗中也并不好看。 远在北城外的高楼之上,寒风肆虐,一袭红衣的冷荼撑着伞,望向城内乱景,一名影卫落到她身边半跪下来。 她轻起朱唇,杀意凛然,“今晚,陈无声连同他的禁军必须全都死在这里。” 第107章 乱城(中) 被火光笼罩的顺安城下,凄厉惨叫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浓烟与夜色融为一体,仿佛一头蛰伏在黑暗中蓄势待发的野兽。 自作聪明的百姓待在家中,稍过片刻,火势蔓延而至,与家人匆促逃亡中很快被烟雾和火焰吞没。 几个浑身都是火焰的人嚎叫着冲出火海,还未混入逃亡部队中就已经没了声息。 愚笨的百姓与家人跑出家门,跟着大部队奔向四面八方,此时此刻危机关头,已经没多少人在意昔日朋友或是同僚,一个劲的逃命往人少的方向过去。 然而即便如此,监牢中释放出来的叛军与敌人却是源源不断的涌进顺安城,见人便杀,肆意挥洒着混乱。 那些拖家带口的百姓,还没跑几步就死在了乱刀当中,幸运些的人看到这一幕,有的双腿发软跌倒在地,有的强撑起意志力跌跌撞撞继续逃亡。 与家人失散的孩童站在路中间望着尸体嚎啕大哭,人群惊叫四散从他身边跑过将之撞倒在地,哭声很快就被脚步所淹没。 火势扩散中,一栋栋阁楼商铺轰然倒塌,新年未过,喜庆的红色已然染上了鲜血。 一串串掉落在道路上的花灯在火焰中猛烈燃烧,失神的生意人坐在红光中发愣。 看着家业尽毁,几代人的积蓄与努力在焚烧中毁之一炬,身体僵硬得似块大石,随后乱刀而至将他活活砍死在血泊当中。 道路尽头,喊杀声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一头戴黄巾,手握关刀的汉子领着一百多黄衣兵卒流窜在大街小巷。 他正是叛军首领天公将军杨天宝。 黄衣兵卒里,一名传令士兵挤出来跪到杨天宝身边,禀报说:“将军,大伙都连上了,现在做什么?” 杨天宝抹掉脸上血红,吐了口唾沫,眼睛紧盯着城北与城西两处坊市,眼中满是凶光和仇恨。 他双手举起关刀,高声说道:“曾经我们也是平平无奇的老百姓,朝廷不仁,皇帝昏庸,放任贪官横行鱼肉百姓,哪怕拼尽全力活下去也要吃不上一口饱饭。 而在今天,我们一定能青史留名,即使后人将我们视作反贼,但我们自己知道,与其被人当做牲畜,不如反了,从这不公的世道上杀出一条血路!” 杨天宝的声音顺着滚滚浓烟与血腥飘进风里,顺着落雪传向更远的地方,黄衣兵卒举起兵器对准天穹,与之振臂高呼相应。 过得片刻,从各方汇聚过来的叛军分成两路朝着城北与城西杀去。 幽暗深邃的城北街巷上,马儿惊叫着快步奔行,时不时从两侧街口杀出来的叛军,早已将车队防御打散。 仅剩的三名武师,骑着马跟在左右,叛军悍不畏死,双手握着长矛不要命的朝马车与人身上捅去。 “狗大户,给我死!!”叛军面目狰狞,声音嘶哑,恶极了这些富商官吏,手中长矛直直刺入马车后的帘口中。 护在其后的武师反应及时,刚劈死一人,转头挥刀将长矛尖头斩断。 枪头此时已经捅进马车中,断掉之后落在两名女子身边,引起一声惊叫。 坐在外头的李富贵赶紧回头查看,掀开帘子,看到小妹和李幼白,又注意到旁边落着的枪头,忙安抚说:“再过三个街道就快到了!” “杀!!!!” 他的话音刚落,更多叛军就已经追了上来,喊杀着蜂拥而至,他们高举火把,将后方街道照得煞红。 李富贵看在眼中,脸上血色全无,慌忙地疯狂挥动马鞭驱打马匹,想让他跑得更快一些。 前往道路黑暗如墨根本难以分辨事物,更有人存着心思跟着他们一起跑,六七辆马车,几十个随行,目标庞大,很快便成了叛军们的主要目标。 混乱与死亡加重恐惧,无人注意之下,叛军前方引路的小头目狞笑着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铁球,公输二字在火焰下折射出妖异的光。 他按动机关,而后奋力丢进前方逃亡的人群里。 李富贵望着从头顶飞过落在前方地上的古怪小球,还没察觉异样,铁球却爆发出震天巨响,灼眼的光芒之下瞬间爆炸,地面都连同震颤起来。 非但如此,无数针刺随着声音向四面八方疾射而去,穿肉刺骨。 不少人因此直接摔倒在地,马匹更是被爆炸声惊吓,扬起前蹄驻足下来,或是扭头奔向侧方,与后面人马亦或是冲出来的叛军撞在一块。 李富贵只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在轰鸣巨响中被马儿甩飞出去,直接撞到路边石墙不省人事。 坐于马车中的李画青与李幼白不知外头是什么情况,耳朵听到嗡鸣一声,随后车厢剧烈摇晃颠簸,片刻后侧翻出去。 脑海晕眩,耳朵短暂失聪,从逃亡开始李幼白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发觉不对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出准备。 挣扎起来,摸出一粒丹药塞进嘴里,发现李画青并没有大碍,赶紧拉着她往车厢外攀爬出去。 也许是幸运,与她们同样遭遇的其他人已经沦陷在叛军的进攻当中。 孤军奋战的武师,丢下家人逃跑的商户,抱头鼠窜的仆人帮她们拖延了被发现的时间。 “我哥呢...” 李画青出来后看向周围,除了尸体,站着的人几乎全是叛军,根本看不到李富贵身影。 李幼白略微扫视周围,她吃过万寿果清洗肉身,刚又服下安神提脑的丹药,对五感与视力有提升作用。 简单看了几眼,并未发现李富贵踪迹,而保护两人的武师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生死。 眼下最优的选择已经不是找人,而是逃跑。 李幼白拉住李画青的手没入旁边阴影中,低声说:“你哥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我们先躲起来。” 李画青回头往街道上看去,没有她所期待的人影,曾经不愿面对的人,再有可能再也见不到时心中竟是那般伤痛。 咬住下唇,不舍的跟着李幼白溜进旁边小巷中。 “你哥有没有和你说过刚刚要去哪?” “没有...” 李幼白背着双剑警惕的走在前方,得到答案,她心中哪怕再淡定也开始着急。 她根本不清楚城内到底什么情况,秦军攻城还是偷袭。 照她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像是夜袭而已,躲到天明拖到官兵到来就能安全无忧。 要是秦军攻下城池,那么她和李画青就必须找机会逃往城外了,此时当个流民远比当个百姓要好。 机会稍纵即逝,李幼白迅速梳理决定,她放弃了去找龙鸣雨的念头。 叛军此番进攻来势凶猛人数众多,武道大师没有必要也不会选择正面应敌,龙鸣雨现在应该也不在宅院中了。 此处距离他家还相距四个街坊,从中穿过风险太高,要是龙鸣雨不在那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弊大于利。 思前想后,李幼白决定带着李画青继续前往背北面,既然李富贵选择走这条路,要么上边有援兵,要么是有出口。 等到李幼白做出决断之后,她才感觉到李画青的手在不断颤抖。 回头帮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低声道:“怕么?” “很怕...” 李幼白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等到天亮就好了,你哥不会有事的。” “嗯...” 李画青擦擦眼角泪珠应了一声,心情低落,李幼白清楚,现在不是安慰人的时候,心情与性命相比后者分量更重。 侧耳倾听了一会外边动静,在距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正在发生缠斗,李幼白借着功德之力的作用跳上巷中高墙,往远处眺望一眼。 发现叛军都是成群结队行动,如此更让李幼白安心,寻了处没声又漆黑的夜路,李幼白低下身子把李画青拉上来。 “等等。” 李画青刚想翻下去李幼白就将她拉住了,解开包裹长剑的白布,两剑把她们的下裙摆割掉,以免跑路的时候被绊倒在地。 趁着夜色掩护,两人一前一后跑速往北方移动。 相隔甚远,她们依旧能闻到空气中木柴燃烧与鲜血的味道,半月前烟花绚烂的夜空,此时此刻却被血腥屠戮所覆盖。 世事无常大概就是如此了。 第108章 乱城(下) 夜黑且静,稍有动静都能听个一清二楚,两人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常人可能听不到,然而武道中人对这些细微声响同样了然于心,李幼白并不怕普通叛军,而是武师。 叛军追杀商户的动作从刚开始的长驱直入到分散屠杀,已经蔓延到各处,有些深宅大院正在受到叛军冲击。 两人躲在远处偷看,就见一府邸外被叛军围得水泄不通,院内应有不少武师防御,叛军一时间难以进攻。 在李幼白惊疑的目光下,一名叛军头目拿出瓷瓶,在嘴口点燃火后丢进院里,其余人如法炮制,没过多久,宅院内很快熊熊燃烧起来。 叛军趁机架起人梯,或是叫来粗壮汉子联合撞门,没过多久便冲了进去,杀声一片。 李画青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因为她看到好多想要奔逃出来的女子或是男人,被抓到后压住手脚,从腰砍成两半。 这样之下,他们还不会死,半边身子拖着内脏恐惧的往外爬,直到流血至死。 瞧到叛军注意力全在围杀富户上,李幼白赶紧着李画青从他们后方跑过去。 自己功德之力尚且有三百之多,拼了老命或许能解救他们还能赚不少杀意,但李幼白觉得没有必要。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眼下情况自己救了很有可能引来更多追兵,到时大家一块死,结果更糟。 往北跑了很长一段距离,李画青累得气喘吁吁,李幼白反而情况好了不少,稍微站在路边阴影中喘息休息,时刻注意周围变化。 她在发现开穴带来的一点小小弊端后,有时间就会锻炼一下,体力日积月累几年下来,体力好了不少。 可惜女人终究是女人,体能远没有男人强。 刚刚停下没休息多久,李幼白耳朵忽然听到许多杂乱的脚步,她快速抱住李画青躲进角落的一道裂缝里。 两人身材娇小,紧贴在一起空间刚好,一队大约有三十多人的黄衣兵卒明晃晃从她们眼前快步跑过往北方而去。 等到黄衣兵卒走远,两人才慢慢从夹缝里出来,贴得太近,李画青被李幼白高挺的胸部压得喘不过气。 恐惧中夹杂着特殊的情感,心跳剧烈,好似马上就会从胸膛跳出,声响连自己都听得见。 李幼白更在意黄衣兵卒前往的方向,她稍作思量后将李画青拉到黑暗无人处,“前面看起来也不安全了,你先躲在这里,我去看看情况。” 换做以前的自己,李幼白肯定会抛下李画青独自跑路,今时不同于往日,她的理念,想法,早已不同。 “姐姐...”李画青拉住李幼白的袖子,弱弱叫了声。 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绣做的三角护符,看上面平平安安四个被刺得歪歪扭扭的字。 一眼便知道是她自己的手笔,刺绣功夫比李幼白还差。 “这是我在寺庙求大师帮忙开过光的,大师说开光越久越虔诚效果越好,想着等分别时再交给姐姐,但是现在我觉得姐姐需要它。” 李画青说着把护符交到李幼白手里,低着头,不舍道:“姐姐一定要平安的回来。” 凝视着手里怪模怪样的护身符,李幼白心里五味杂陈,想不到李画青经常往寺庙跑就是为了这东西。 思绪万千,最后化作一句柔声的话,李幼白摸摸李画青脑袋,“姐姐会回来的。” 临走前将李画青藏在附近的驿站里,躲在两个水缸夹角空隙中,再用干草覆盖。 记下地点,李幼白跳上墙头确认一遍周围,发现没有黄衣兵卒后这才往北方过去。 距离夜袭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城防早已失手,在他们分出精力意图清理绞杀城内叛军之时,躲在暗处的白袍剑客突杀而出。 东门最先败下阵来,城门大开,早已潜伏在顺安城附近的万余秦国兵卒轰然杀进,将战线延伸出其他三扇大门处。 陈无声接到信息后骑上快马后紧急回援,绕开东门从北门而进,见四周寂静城防仍在,心中稍安,当即招来随行部将。 “还能联系上兵部吗?” “启禀教头,兵部与城防已经被敌军攻陷,已经联系不上了。”半跪在地上的士卒大声说道。 此话一出,周围守城将士皆是一惊, 北门防御最重而且安插有陈无声自己的人,眼下竟无人来袭,说明细作已经渗透进了自己的部队当中。 念及此处,陈无声双目突然曝光,杀气毕露,陡然拔刀劈斩,跪在地上的那名兵卒抬手一格,脆烈星火乍然而起。 正当在场众人不解之时,那名兵卒身上衣衫慢慢隐去露出本来样貌。 一袭黑袍,背后是醒目的秦国黑龙纹绣图,鬼面遮脸,手上握着短剑长约二尺。 看不清表情脸色,坦然自若的站在禁军当中与陈无声对视。 “秦国影卫,你是影麒麟。”陈无声握紧雁赤凝重道。 第109章 杀意 “有影无形影麒麟,原来不是我陈无声无能,而是家里有鬼。” 陈无声冷哼一声,手掌轻拍马背,整个人似低飞燕雀往影麒麟面门俯冲挥刀而去。 方才短暂交手之际,通过雁赤特性能够让他觉察出来,影麒麟挡下自己一击时就已经用尽全力,足以说明对方武道修为在自己之下。 秦国影卫向来是以刺探情报,暗杀为主要手段,近身拼杀远不如江湖高手,此时正是一举将其斩首的大好时机。 影麒麟作为秦国影卫中的头号杀手,千变万化,若不是对方刻意挑唆部队士气,他根本难以发现,不知对方跟了自己多久,细思极恐。 这种人留着就是对韩国最大的威胁。 刀势凶猛,雁赤无形,黑夜之下如道疾风迎面而来,影麒麟往后挪移数步直接撞进禁军人群当中,眨眼功夫便消失不见。 与之附近的几名禁军慌忙左右查看,却并未发现影麒麟身影。 眼见陈无声挥刀扑来,纷纷慌张避让,每个人都惊叫着四下逃离,难以分清真假禁军。 陈无声面不改色,刀势极快,直接从几名禁军脖子上挥过,他们完全来不及反应,只觉脖子上有冷风吹过。 以为被教头抹了脖子,一摸后才发现不过是记刀风而已,此时,军阵中已然响起兵器碰撞之声。 陈无声战场经验老道,刀法入微,知晓对方是影麒麟后多的是办法警惕应对,双目如鹰,盯住影麒麟的身影后便咬死不放。 与此同时,顺安城内大门各处已经陷入苦战,对方直逼要害而来,对于城内驻扎防线了如指掌。 从骚乱开始,城内部下的防哨及暗营连连遭受冲击,原是用来伏击奇袭敌兵,在被勘破后反而成了瓮中之鳖。 来势凶猛,寻常兵卒很难在白袍剑客手上过上两招。 位于南门城墙之上,烈火滚烫蔓延着,十多道白影在城楼中窜动,绞肉机般收割着韩国兵卒的生命。 他们并非精兵悍将,而是本地兵部士卒守卫城池多年。 然而,朝廷中多年来的糜烂早已渗透骨髓,底层将士兵卒难能幸免。 面对白袍剑客残暴的剑术,不少人不由自主露出恐惧不断往后退却,主动让出防线。 一年迈老将看见此景挺身而出,举起插在城墙上的旗帜,抬起长刀,大声喊道:“不能再退了,顶住!!” 士气稍有振作几名士卒刚想上前,下一呼吸未至,一名白袍剑客冲来,老将咬紧牙关,靠着感觉闪开一剑,抓住对方收剑空隙劈出一刀。 可惜招式在剑客眼中早已和老将风烛残年一般老去,锋利刀刃堪堪划破沾血白袍,而老将自己却已经身首异处。 火光当中,一颗头颅倒飞出去,飘扬的旗帜连同尸身倒向旁边,随后燃起火焰。 见到此景,士卒们意欲上前的步伐立马变成慌忙逃窜,紧接着,更多剑客飞奔上来,接连刺剑。 躲在人群最后的城南防首也因躲避不及,惨死在剑客的利剑之下。 留在城墙上的那名剑客并未乘胜追击,他从怀中摸出一物,对准天穹,拉下引线后烟火光束与白烟冲天飞起。 明艳红光在空中持续散发出渗人光亮,顷刻间,顺安城内外所有人短暂凝视着来自天空的光亮,而后,再次淹没在杀气四溢的刀光剑影中。 行至半路的李幼白看到苍穹上的猩红光团,很快意识到眼下城内境况,皱眉道:“南城失守,难不成秦军真的在攻城?” 心中犹豫着,脚步停下落在一家宅院屋顶。 顺安城东面环山,下方仍有一座无名城背靠,按理说怎么着也不可能越过无名城率先攻打这里,除非无名城早就沦陷。 此处概率微乎其微,而且从她观察和听闻来看,无名城也根本没有陷落迹象,否则陈无声和禁军就不会出现在此处了。 “谁在上边!” 正在思考形势的李幼白听闻一声暴喝,垂下眼眸往下看,竟是几名黄衣兵卒趁着院中无人正在搬运值钱物件。 夜色太黑,房檐底下的黄衣兵卒只见顶上有一鬼祟黑影,大喝一声后引燃瓷瓶口火线,训练有素的往房顶丢去。 幸好黄衣兵卒们有人举着火把,李幼白刚好看清,敌在明我在暗,见过这物件原理和火油差不多,沾染不得。 想要跳走,却听闻他们高声叫喊四处呼唤同伴,心念一变,看着飞上来的瓷瓶挥手就将之扫了回去。 有人眼神不错,看到瓷瓶去而复返赶紧朝旁边扑到,而有人傻愣愣待在原地。 被瓷瓶飞摔回去砸到脑门,刹那间,猛烈的火势瞬间在他身上爆开。 “啊啊啊啊!!” 凄厉惨叫中,几个浑身冒火的叛军四处逃跑,扑打,有些身上没火的人也被沾上,躺在地上不停翻滚。 “曾经都是苦命人,本不想杀你们的...” 李幼白话音落下,背后白布脱落两柄长剑飞出,剑刃封喉只在顷刻之间,惨绝人寰的叫喊响起片刻后便安静了下来。 经过刻意练习,御物术早已今非昔比,特别是有脱手剑术和一些入门剑法加持,简单实用的剑招可比自己臆想出来的招式好用太多。 底下六具尸体静静在火焰中变成焚烧,随后,六道阴毒凶残的红字离开尸体,飞速向李幼白身上飞去。 它们盘旋在周围,透过文字,好似能看到到他们对这个世道的不甘与对李幼白的憎恨,最终与天书融为一体钻进了李幼白胸口。 素手轻压在胸口处,心脏在蓬勃跳动,速度很快,因为她又杀人了,以前是贼人,而这一次是百姓变成的叛军。 对方逼不得已,而她也逼不得已,万般无奈终归化作一声叹息,隐约间,她还有一丝丝兴奋。 不知道是不是随着功德之力上涨,她愈发同情被苦难折磨的百姓,可在一次性杀了六个人后,这种同情稍过片刻就会被杀意带来愉悦所覆盖。 上辈子杀人要坐牢,要被审判,要赔钱,现在世道不一样了。 杀人不需要理由,如果有钱有势有实力,想杀谁就杀谁,甚至还会有人迎合拍手叫好! 感应天书内十二笔杀意,李幼白赶紧稳住心神,警醒道:“我学武是为了保全自己而不是争勇斗狠,要是沉迷杀戮,那离死就不远了。” 安稳心神,李幼白刚想离去,看到院内挂着晾洗衣物,莹莹火光中,有套素白干练的衣装。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衣裙,行动不便碍手碍脚,趁着黄衣兵卒还未注意之际,她跃下房顶找了处无人之地将之换上。 没有长裙束腿,走起路来都舒服很多,撕掉原来衣物取来几块当做面巾遮住脸庞,这才重新跳走。 “连叛军都在往城北赶,离城还是留下去看看再做决定。” ... “开门!开门!!” 南城之上,高亢呼喊直直传至下方,同时地面微微震动,夺下城南大门之后黄衣叛军迅速占领各个要道。 听闻传令,三十多名黄衣壮士迅速跑至门防处,合力推动卷轴,厚实沉重的南门这才缓缓向上升起。 而此时,地面震动幅度越来越大,城外光线微弱,却能将最前方秦军将士照得清楚。 黑骑,白铠,恶鬼面盔后的长发飘荡,身姿挺拔,单手持枪带着百余骑迅猛冲来,难以分辨男女。 等靠得近了,借助城内肆意燃烧着的火光方才清晰,竟是位穿着白色铠甲的年轻女将。 百余骑兵畅通无阻冲进城中,一路往城北迅疾杀去,于此同时,西门同样有冲天红光飞起。 与之不同的是,疾奔进来的并不是骑兵,而是一头头漆黑似墨的庞大黑虎,此乃秦国最为恐怖与强悍的一支部队。 名叫虎豹骑,凶狠似虎,迅捷如豹。 领头将士顾铁心,秦国第一女将,斩铁流八品大宗师,半步武皇,江湖人送绰号血手观音。 象征的不是慈悲普渡,而是凌虐与屠杀。 第110章 前辈救我!! 西门城防宁死不屈负隅顽抗,哪怕城楼失守,退却的兵卒也在通往城内的通道上快速设下关卡,搬来马刺意图抵御冲锋杀来的虎豹骑兵。 顾铁心身为女将却衣着清凉,身披轻甲,遮盖胸口与胯下,肩膀与腰肢征战多年却未见留下一丝疤痕,诱惑且致命。 大腿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下边踩着由黑铁打造的祥云长靴,非神兵利器不可摧毁。 看到有人拼死顽抗,顾铁心兴奋的欢笑着,离开虎背纵身跃上高空,往前飞出数丈后猛然落下一拳砸向地面。 藏于拳中内劲瞬间散开,穿透青砖石板,泥沙与碎石直接冲出地面留下坑洞,站于上方守卫的兵卒无一人能够幸免于难。 内劲之大,兵卒下身全部筋骨粉碎,身体倒飞上空。 紧随其后的一头头黑虎跃起,跳过坑洞之时将兵卒一口拦腰咬断,或是叼在嘴中边跑边吃,留下一地尸骸。 站在道路两侧幸免于难的韩国士卒,因恐惧而双腿颤抖,手中兵器晃动,只有双手紧握才避免掉下。 顾铁心身高七尺,长发被她绑成狼尾,古铜色的肌肤,不施粉黛却有妖艳之色。 她露出残忍笑意,同时像头野兽般伸出长舌舔了舔手上鲜血。 冲这些残兵大笑道:“快来杀了我,不然你们的妻儿老小可就要被切成肉沫分给我的宝贝们吃掉了!!” 兴许是顾铁心的话刺激到了他们,不再迟疑,面容因为恐惧与愤怒混合着扭曲起来,眼泪与鼻涕混在一起,张大嘴巴叫喊着举刀砍杀过去。 顾铁心看着迎面而来的长刀,一手将其捏碎,轻飘一拳,当先冲来的兵卒眨眼便成了肉碎,爆开的内脏四下散落一地。 “呵呵...” 顾铁心古怪笑着,疯狂扑向完全失去理智逃跑们的士兵,手似虎爪,坚硬如钢,兵器无法伤及分毫。 十几个人,无一不是被活生生扯掉躯干至死,顾铁心的笑声充斥在这满是腥味的大街之上。 杀人碎尸不过片刻之间,她随手一抓,拉住一头黑虎皮毛顺势坐到背上,笑声不断的往城北冲锋前往。 尚且无人进攻的城北大门内也已经处在战火当中。 四面围剿而来的白袍剑客给了陈无声很大压力,想要一举击杀影麒麟的打算理所应当落了空。 哪怕如此,陈无声依旧提着雁赤在人群中搜索着影麒麟的踪迹,紧追不放。 马蹄声急奔,火光照亮的街道那头,身披白铠的女将单手持枪杀来,一马当先突进禁军的军阵当中。 所过之处无人能挡,每一次举枪横扫就有六七名部将倒在枪头之下,看得陈无声耳眦目裂。 百余骑的威势,长枪直挺挺捅进禁军肉体,往前不断冲击带上更多的人,瞬间便将固若金汤的军阵冲出一个缺口。 “白烛葵!” 陈无声大怒一声,挥刀将影麒麟劈飞,转头往名叫白烛葵的女将冲杀而去,眼下,阻挡住骑兵攻势更为重要。 白烛葵抬眸看向怒喝出声的中年男子,一言不发,她抖了抖枪上血花,下马选择步战。 “你果然来了,围袭蜀流城果然只是你们的幌子,而我才是你们的目标,对不对?” 陈无声脸上闪过得意,眼眸紧盯着和他一样迎面过来的白烛葵,抬手就将两名冲杀而来的白袍剑客斩于刀下。 “你们到底什么目的?” 几个呼吸的功夫,刀与枪就撞在了一起,陈无声的刀法讲究极快,极猛,碰上寸长寸强的长枪之时,却发挥不出多少优势。 白烛葵手中长枪乃兵百解所铸神兵中排名第九的万人敌,有万人不可敌之威能。 缠斗之际,陈无声又闻虎啸之声,似有不好预感,心神分散,长枪已经趁势而来。 陈无声侧身险避,右手雁赤丢至左手,赶忙用出一招大雁飞天,刀势爆发迅猛,堪堪将枪头戳刺方向打得偏移。 电光火石间爆出一缕星火,陈无声肩头一痛,向后快步跳出数步,冷汗直流,低头一看。 右肩血肉模糊鲜血直流,伤及筋骨,要不是他反应够快,这枪已经足够将他戳死在地。 兵器比斗,生死不过三招两式! 顾铁心的出现让陈无声心中凉下半截,但眼下也并不是没有生机,先前他那得意之色并非猜中敌军意图,而是设想与自己一样。 万余禁军如今他不过带了数千进城,守在顺安城的也并不仅仅有他一个! 如此难缠的叛军蛰伏在顺安城附近,定是有所图谋,只是顾铁心的出现是意外而已。 坚持到援军到来那他就能攻守异形。 陈无声眼睛瞥向某处房舍,从刚刚开始他就已经注意到有人在暗中观察。 只是对方气息过于复杂,不像武师也不像普通百姓,杀气太弱分不清实力高低。 自己感应不到对方是隐世高人还是怪异特殊之辈。 情急之下,不管是敌是友,陈无声冲着那边大声喊道:“躲在暗处的前辈,救我!!” 某个房舍屋顶,躲在阴暗角落中观察局势的李幼白哪能分不出局势好坏。 自己知晓武师厉害,没想到隔得老远,居然还能感应到她的存在。 想也不想,在陈无声大声喊叫的时候,她就已经直接丢出长剑,不理会有没有人看见,小心翼翼半蹲上去快速催动天书御剑飞离。 等陈无声喊完,李幼白早就离开原地十丈开外了。 第111章 解脱(二合一) 一声声虎啸铺天盖地狂涌而来,禁军兵卒多数生出惊惧之意,围在阵线前方禁军出现稍许骚乱。 此等猛兽他们几乎全部没有应对经验,比人壮硕高大的躯体,完全无惧他们手中刀枪,嘶吼着前仆后继撕咬杀来。 几百斤重量的黑虎将禁军压倒,一口咬住头颅,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活生生撕扯下来。 人头滚进人群里,更大的恐惧随之扩散,凄厉的惨叫在黑虎到来之后很快散开。 陈无声望着陪伴多年的兵卒接连死去,心中悲痛钢牙紧咬。 此时他已经不再考虑那个暗处远去的气息,他高呼着发号施令,将散乱兵卒聚集起来组成枪林。 人影绰绰,呼声里训练有素的禁军快速集合防线再次连成。 兴许是有了同伴在身旁,再次面对黑虎,手中刀枪不再变得无力,精准地朝着虎嘴捅去。 城墙上的守卫也在火光下得以清晰看清,一排排弓弩拉弦上箭。 “放!!” 指挥使挥刀发令,漫天彻地的箭矢如雨点般倾泻而下。 前一刻还在人群中肆意虐杀的黑虎马上遭了殃,数不清的箭矢穿透皮肉,无论如何凶悍的吼叫,终究是血肉之躯。 箭雨当中,不少黑虎挣扎着奔跑数步之后扑倒在地没了气息。 引领兽群的哨兵吹动号角,没有神智的黑虎此时好似通了智慧,四散奔离钻进四周的房舍与围墙夹角之下,顺利躲过箭雨攻袭。 此番交手,尽管两边都没有讨到好处,不过对陈无声来说已经是最好结果,稍稍延缓了虎豹骑与骑兵的进攻速度,争取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顾铁心抬手一扫,将朝她飞来的箭矢全部打散,露出一口白牙,大声笑道:“我看你这头王八能龟多久?” 身负重伤的陈无声不是莽夫,发号施令时他就已经在兵卒掩护下往城楼回去,立马有医师与卫兵前来接应,迅速处理伤口喂服疗伤丹药。 而与他相比,顾铁心更像一个没有脑子莽汉,不管后方规避箭雨的友军与白烛葵,自己当先一人冲了出去。 夜幕还在持续,被阴云笼罩的明月终于露出一角,让人无法看清的速度,漆黑铠甲反射着充满死亡气息的光泽,留下一道道残影。 成千上万双眼睛中,顾铁心一人直接朝着防御最为结实的盾兵中央撞了进去。 顷刻间,返回城楼站在墙边的陈无声双目中反射出底下场景,十几个人横七竖八飞上天空。 落下之时,有一人被顾铁心抓住,将之直接丢进后方人群里,鲜血迸溅砸倒一片。 普通兵卒在强大的武师面前根本没有丝毫还手能力,特别是像顾铁心这种八品境界的顶尖高手。 哪怕采用人海战术,等到耗死她,后方虎视眈眈的敌军同样能给予他致命一击。 陈无声捏住雁赤的手掌愈发用力,眉间多了一丝阴霾,他目前能做的只有这么多,祈祷着奇迹快些出现。 秦国阵营里,避开箭雨后白烛葵持枪立在一棵古树下,月光惨白,身上银白铠甲更加夺人眼目。 她身形高挑,包裹胸前的盔甲并不丰满,反而恰到好处,腰肢往下开衩的甲胄将她修长双腿遮盖一些,月色之下,隐约又能窥探一二。 “白将军,我们真不用上前帮忙?” 说话的人是跟随白烛葵多年的随行小将,名叫魏涯。 和别的将士兵卒不同,哪怕远在秦国,儒风仍旧深入人心,可他从没觉得像白烛葵与顾铁心这样有实力的女子上战场有什么问题。 白烛葵凝望着远处在人群中疯狂厮杀不惧生死的顾铁心,鬼面之后看不出她的具体选择与心情,只是见她摇头。 “由铁心去吧,你们先做准备,等她撕开缺口再一举冲锋,告诉血剑营,让他们去处理城楼上的弓弩手,对方援军应该快到了,我们的时间紧迫...” “是!” 一条条命令妥当安排下去,魏涯领命后快速走开,等他走后,白烛葵才叹了口气,用手取下压在头上的面盔,深深吸了几口冬日中的冷气。 刹那间,天地有一瞬都失去了颜色,竟有群芳难逐,天香国艳之姿,可能正因如此,她才需要戴上盔甲遮住容貌。 ... 御剑飞离后的李幼白并未飞行多久,很快就落入了一处无人的宅院中。 只要站得稳,理论上她是可以无限加速的,只要功德之力足够,然而目前还不行,原因是她的平衡性太差了。 冷风刮过脸庞,李幼白半蹲在房顶,调整心情,因刚才陈无声的呼喊而变得激动。 眼见后背没有追兵,她稍稍休息一会,内心此时开始盘算。 奇袭敌军果然是秦国军队,他们的目的似乎是专门为杀掉陈无声而来,如此大规模进攻,看来陈无声的存在对秦军威胁很大。 她没有领军天赋,对战略决策也完全不懂,目前自己选择只有两天,要么龟着听天由命,要么想办法帮一下陈无声。 韩国的成败李幼白并不在意,更在意的是顺安城会不会沦为南方主战场。 她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和大多数人一样,不过是海中浮萍,随水而行,倘若能将陈无声救下,说不定真能决定顺安城的存与亡。 “赌一把。”李幼白坚定说了句。 秦军一没攻城,二是偷袭,说明大部队不在这,要是陈无声死了顺安城这块地方很大可能会被秦军左右,到时候向周围扩散,不得乱成一锅粥。 想到此处,李幼白快速往还没沦陷的城东过去。 叛军与白袍剑客的围杀之下,仅存的千余士卒仍在城头苦苦坚守,世上有人贪生怕死,就会有人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们可能真心想要守护的不是这个腐朽的王朝,而是他们背后的家,为此,可以付出所有。 烈火与浓烟熏天,商铺与民房不断在火焰中倒塌着。 调转攻势往城东源源不断杀去叛军里,天公将军杨天宝一马当先,关刀带血,火光冲天,将他整个人照得红似地狱修罗。 街道上的韩国兵卒没有武师助阵节节败退已是定局。 城防的失守对防城战来说极为重要,一旦防御布局被人摸清,那么所有防御力量都将变成摆设。 作为领军的头目主动站出抵御白袍剑客攻势,也很快死在乱军之下,后方有人捡起领军的佩刀与旗帜,继续带领兵卒往城门方向撤走。 “狗官兵休走!” 杨天宝拖着关刀快步追杀而至,刀锋凶猛,两招之下领着兵卒后退的士兵就已经招架不住,眼见即将丧命,一把大刀横插进来替这名士兵挡下关键一刀。 “狗贼!想杀我兄弟先问问我手里的宝刀再说!” 韩国兵卒里,一体型如山岳般的汉子挥舞大刀叫嚣着两下将杨天宝劈退。 交手不过一瞬,杨天宝手握关刀的双手虎口发麻发颤,心中惊骇万分,瞧向来人。 穿着普通兵卒衣服,然而身材实在壮硕高大,袒胸露背,再看脸,不由得嗤笑起来。 “原来是名剑堂的金三刀,听说因为大烟被官府驱赶抓捕成了丧家之犬,怎的又吃上朝廷的狗粮了?” 金三刀嘿嘿一笑,不以为耻反而为荣,“狗贼,别说那么多,老子我现在可是官兵,而是你贼,还是卖国贼,当初你要是有吃这口饭的机会,估计你比我吃的还香!” “我呸!” 杨天宝狠狠吐了口唾沫,目中含泪,咬牙切齿道:“放你娘的狗屁! 卖国贼?老子的家才是国!三年前我和家人从东北往南逃命,当初要是能吃上朝廷施舍的一口饭,哪怕是一碗粥水也不会死在路上,尸体都被人抢去吃了,连块骨头都寻不到!” 金三刀沉默,后摇头说:“我懂你心情,但我也是为了活命吃一口饭而已,敬你是条汉子,动手吧。” “啊啊啊!!” 杨天宝面目憎恶,服下一颗丹药后咆哮着拖刀杀来,似是将所有怒火与愤恨都凝聚在了刀刃之上。 经验老道的金三刀招呼着身后同伴快步后撤,迎面就与杨天宝撞在了一起。 两边交错的一瞬间,关刀刀势沉重似有千斤力道,远超胜刚才,一刀之下,金三刀被劈的连连后退。 “娘的!” 他暴怒起势,合气流武者不注重招式,更注重内劲修炼,提气运刀,直来直去的迎面砍向杨天宝面门。 六十斤重的大刀加上内劲功法,一刀之下,足有劈碎金石之力,杨天宝明知不敌,但也早已知道没了退路。 关刀回手,以极快的速度用刀尾往宽大的刀刃上一戳,使得金三刀直接劈在了地上,刀刃深深陷进青砖石缝里。 杨天宝趁势舞起关刀,回首一刀劈向金三刀的脖颈处,速度之快仅在眨眼间的功夫。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柄利剑,刚好挡在关刀和金三刀之间,刀锋劈在剑身上,巨力将他高大身躯推飞三四丈远才停止。 “谁!”杨天宝怒声大喝。 倒在地上的金三刀捂着伤口站起,庆幸刚才飞来的那把剑结实,否则这刀同样能要了他的性命。 两人皆是举目而望,就见一白衣女子从御空而来轻飘飘落在金三刀身边。 她面纱裹脸,青丝极长,眉眼如墨画,端的是一派宗师气势。 身后悬浮着一把利剑,另一把帮金三刀挡下一击的长剑也如有灵智一样,主动飞回女子的身边。 两人哪见过此等功夫,皆是惊骇万分,短暂惊讶后,金三刀率先露出喜色,抱拳道:“多谢前辈救命!” 时隔太久,他早就忘了李幼白这个人,而且当日李幼白去名剑堂的次数不多,同样遮住脸面。 武道大成者少有会近女色者,如此种种之下,金三刀更不清楚眼前这人是曾经找他买过武学的普通女子。 “我来对付他,你速速回城东防守,应该会有援军到来。”李幼白故作冷声道。 金三刀点头后提醒说:“这厮境界不高武功却很不对劲,有可能吃了禁药,前辈多加小心。” 没时间追问禁药为何物,让金三刀取回大刀跟上后撤部队赶往城东防守,李幼白盯着杨天宝动作。 刚才她暗中观察了会,发现杨天宝并没有远程攻击的手段,她这才出手相助金三刀。 只要还有城东大门控制权,那么援军就能顺利进来,到时候与北门会和兴许会有转机。 “又是...朝...廷走狗...” 杨天宝脸上满是痛苦之色,青色经脉在手臂与脸上凸起,怪异至极,李幼白后退拉开距离不与之近身搏斗。 方才还有表情神色的杨天宝,此时好似随着时间推移失去了思考能力,面目涨红不管不顾的挥刀冲来。 他身边兵卒除去继续追击的人,还剩二十多名,纷纷跟着杨天宝朝李幼白杀去。 望着向她挥刀而来的黄衣叛军,李幼白闪过不忍,而后目光坚定。 周围地上有尸体刀剑散落,她双手曲臂挥动,十多把长剑抖动几下后飞空而起,以李幼白为中心盘旋飞动。 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身在乱世的人没有选择,从叛军们杀来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不管对方武艺多高,他们身后都没有退路可言。 十多把长剑随着白衣女子伸手一指,穿破空气呼啸着全部迅速朝人群快速飞去。 冬日里,剑锋比往日更加冰。 心智渐渐被吞噬的杨天宝简单扫开两剑,剩下的滑过他的脸颊,胸口,腰部大腿,任凭血流如注也毫无知觉,眼里只有李幼白一人。 而他的身后,二十多名百姓出身的叛军在一把把飞剑下难以闪避,穿肠破肚或是割腿刺裆,她身为医师,更加清楚人体的脆弱之处。 剑影眨眼飞至穿过人群,又往回折返,如影随形,侥幸躲过一次却躲不过第二次,叛军们捂着自己洞穿的肚子瘫倒在地。 肠子和喷涌的鲜血不断流出,哪怕意志在坚定也无法左右身体变化,有些人咬牙往前跑了几步之后,伤势更重,比其他人更快的咽气了。 余下一些只能躺在地上捂着伤口哀嚎,等待死亡来临,只要下肢遭受重创,那么对李幼白来说,他们就失去了战斗力。 杨天宝还在奔跑着,还剩八丈,两柄利剑飞回捅进他的肩膀,身形顿时一顿,可脚步没有停下。 还剩六丈,又有三柄利剑飞来插进他的大腿,但仅仅也只是减慢了他的速度。 眼看还剩三丈,五柄飞剑从四面八方飞来,胸膛,腹部,手臂,小腿全部刺穿。 杨天宝再也坚持不住,手中武器一松直接往前扑倒,可他还在往前爬动。 李幼白盯着他看了会,耳朵忽然听到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叫唤着可能是亲人的名字。 她娥眉轻微一皱,体内暗夜飘香第一层在穴道中翻涌,最后随着她抬手一挥朝着杨天宝打去。 满是烟土与血腥的街道上,朦胧中,杨天宝闻到一丝异香,双目恍惚,意识逐渐消散。 等他再睁开眼时竟然回到了十几年前。 他扛着锄头站在田野里,阳光异常刺目,娃儿躲在树荫底下抓虫,好看的媳妇从茅草屋里出来,端着水壶,对着他笑道:“累了吗,喝口水吧。” 杨天宝张了张嘴,媳妇与娃儿的面容永远定格在了此刻。 一道道红光从叛军的身上飞出,而杨天宝身上却有红金两色飞来,李幼白抬手间这道金字落到手里。 无声无言,最后全部钻入天书当中。 李幼白将飞剑护在自己左右,看着杨天宝的尸体,说:“你也算解脱了。” 第112章 苦战 夜深,喊杀声早已停止,持续不断的惨烈拼杀让每个人都精疲力尽,无力再发出多余声响。 唯有不断机械性地抬手,挥刀,要么杀敌,要么死去。 此时已经到了未时,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燃烧倒塌的房屋余火还在持续不断,滚滚浓烟里,人影错落的交织着。 “守住!”东城大门哨岗附近,断掉一条手臂的城楼守将发出嘶哑的喊声。 他并未思考自己的声音是否有人听到,但他明白,城楼失守,那么他和死了也没有区别。 两个黄衣叛军被他的声音吸引,立马扑杀过去。 守将避开一刀,反手将自己手里的长剑刺入对方胸膛,然后抬起腿把对方一脚踹开带出一片鲜血。 另一名黄衣叛军趁机绕至侧面,一刀砍在守将腰上,鲜血淋漓深可见骨,守将吃痛惨叫,然而喉咙已经发不出太大声响。 他拼尽全力忍着剧痛,强撑抬手挥剑划过对方脖子。 看着敌人捂住喉咙躺倒在地,他也终于支撑不住双膝跪地,单手握剑插入地面,让自己不和这群地上的死人一样躺着,否则将会与他们同样长眠于此。 他瞳孔中倒映出的影像变得朦胧,敌人,兄弟,耳朵嗡鸣着已经听不见任何东西了。 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眼前,披着白袍的剑客持剑冲来,胸膛很冰凉,他吐了口血,然后发现这名剑客也倒在别人刀下,成了他最后看到的东西。 “大人!大人!” 穿着简陋兵服的虎头坨冲上前来把白袍剑客砍死,又大声叫唤了守将几声,低头一看,才发现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胸口还插着剑刃。 “狗娘养的,刚参军就碰到这破事...”虎头坨咒骂着吐了口血水在地上。 到底是武师出身,体力和状态远比其他士兵要好。 而且半月以前被一妇人医治过,身体恢复快且不说,吃过药后连精神气都好了不少,禁欲之下原阳渐渐凝聚状况又好了很多。 但没啥大用,维持不了帮派,想要卖那女子又被人救人,连打杂仆役都少了两个,万般无奈,只能带着昔日兄弟投靠了朝廷。 虎头坨凝望着周围遍地尸骸,擦了把脸上汗水,冬日尚未过去,他的血烫得惊人,有规律的呼吸着说:“妈的,今晚过后,也不知能剩多少弟兄...” 几乎是没有片刻喘息的时间,城楼下的守军还在快速减少,情况急转直下蔓延至城楼上。 白袍剑客的剑术威胁最为巨大,一旦打开缺口,后方跟随的叛军便会一举冲上。 就算被城楼上的将士用长矛阵捅死刺退,也奈何不了人数众多,尸体堆积如山躺在石阶上,爬着同伴尸体似乎能让他们更快的杀上城楼。 紧急回援的金三刀挥着六十斤大刀在白袍剑客中搅动。 刀势沉重霸道,剑锋难是敌手,六品合气流境界高手,哪怕对上同等级的斩铁流也是占据上风的。 哪怕白袍剑客剑术刁钻而且用的是以命换命的招式,金三刀也能用大刀将其全部压制将他们砍死在刀刃之下。 他站在城墙下的一条石阶旁,身边躺着数不清的剑客与叛军尸体,为这边将士争取到几个呼吸的休息机会。 “援军呢!” 哪怕金三刀再过强悍,心法带来的内气也终有耗光之时,而且看情况,敌军人数还占据上风。 “没听说过!” 刀剑碰撞的声响中身旁有人回答了他的问题,金三刀闻声扭头,惊道:“老虎?” 虎头坨身上多处挂了彩,看到此处有个武艺不错的同僚这才靠过来,没想到居然是城内有名的武师金三刀。 “老金,你也参军了!?” 两人算不上熟识,高手在哪里都很吃香,无论各行各业都会聘请武艺高强的人镇守场面,连猛虎帮也是。 当年虎头坨给金三刀丰厚的条件对方也没有选择加入,而是投入了正经的武馆门当。 “没办法,这狗草的世道,没个地方吃饭活不下去的。” 金三刀嘴上说着,手起刀落就劈死一个往他冲来的剑客,踩住对方尸体将沾着粘稠血液的刀刃拔出。 “真的会有援军吗?”虎头坨盯着周遭敌军身影,月光皎洁,看到的人却全是黄衣兵卒。 “不清楚。”金三刀如实回答。 方才救他一命的前辈说的是应该,证明对方很大概率不是朝廷中人,她便是那样说,金三刀也选择相信她的话,毕竟眼下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剑客和敌军数量没有明显减少迹象,城东大门左侧石阶,没有像金三刀这样的武师抵挡,败退迹象愈发明显,大概还剩十多丈距离就会被推上城楼。 某一刻,金三刀运起内劲至喉间,助势高声喊道:“来啊!!!” 他的这嗓子响彻东城内外,无论远近,敌友双方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下一个呼吸,大批已经疲惫或是不愿去思考的剑客与叛军全部朝他杀来,宛如海水惊浪,稍有不慎将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虎头坨面无人色,惊骇道:“你疯了!?” 金三刀捏紧手中大刀,额头上的汗渍渗到眼角让他眼睛微微有点刺痛。 他却咧开嘴,似有喜意,望着朝他不断涌来的敌人,咬牙说:“这样窝囊的日子还没过够吗?当个兵能有什么盼头,机会来了就要抓住才能翻身!!” 刚刚在心中升起的退意很快在虎头坨心底消失不见,他捏紧手中兵器,自己不过区区三品武者,不是没想过出人头地。 后方没有退路,前方唯有敌军,他没得选了,嘶吼着,一头扎进了汹涌而来的人堆里。 顺安城内赤红的火焰随着时间推移慢慢退却,但敌军没有,浓烟滚滚,呛得人难以呼吸睁眼。 天际边有一丝光亮,然而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心思都早已无法顾及,城楼上,石阶边,尸体遍布各处。 伤痕累累的兵卒背靠背站在一起,多亏金三刀和虎头坨替他们吸引了大部分兵力,这才没有让城楼大门第一时间失守。 拼到最后,已经没有了什么所谓的指挥,战术,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就是拼谁能站到最后。 虎头坨靠坐在城楼下的石墙上,他身上伤口无数,腹部和胸膛还留有两柄断掉的剑刃。 右手上握住刀柄的手混着碎肉与血,黏糊糊一团,可他仍没有放弃。 左手冲着附近的叛军招了招,三名叛军手里捏着断刀,想也不想就扑了过去。 “啊!” 虎头坨惨叫一声,敌军刀刃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而自己手中的长刀也落在对方胸口与脖子,放眼看去,他身边同样倒了不知道多少人。 金三刀舔了舔干裂白发的嘴唇,双腿微微发颤,显然已经难以继续支撑,他面前倒下的敌军没有上百也有几十。 即便如此,还是有十几名剑客朝他包围慢慢逼近,而在此时,一柄飞剑横穿而来。 精疲力尽的剑客无法闪避,闷哼一声吼就抓紧肚子瘫软在地上,身子抽搐着,过不了多久便会长眠于此。 金三刀看到古怪的飞剑,难以强撑之下终于露出笑容,“帮手来了!” 第113章 剑仙 所有人闻声望去,就见到足以令此生都难以忘记的场景,东方那头,一女子在明光中踩着飞剑而来,如梦似幻,恍如降世剑仙。 挥臂抬手间,四五把飞剑诡异的朝着白袍剑客飞去,剑锋无人执握却似有神智一般,不出一个回合就将五名剑客斩于剑下。 李幼白轻飘落到金三刀身旁,她御物术在飞行时适当控制脚下踩着的鞋子,能做到像叶子般轻轻坠地。 第一时间出手点在金三刀与虎头坨身上,功德之力渡去,两人皆是感觉身心大震,似有奇门异术在恢复自己身体。 周围剑客与叛军见状,纷纷把矛头对准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 李幼白一言不发,疲精竭力的武师和普通人哪会是她的对手。 当即抬手抓握,想要向她冲来的剑客和叛军立马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而后眼睁睁看着飞剑推进自己胸口,在拔出时早已成了冰冷尸体。 飞剑杀人后回到女子身边浮立左右,甚是高深莫测。 早已经麻木的敌我双方,在短暂凝视与休息之后,脑子慢慢变得活络起来。 敌军不再主动进攻,而是警惕地看向眼前的白衣女子,而韩国兵卒则是有人忍不住高兴欢呼,敌我双方此时都处在一个非常微妙的阶段。 李幼白从怀里拿出两个装着伤药的瓷瓶丢给金三刀,冷声冷语道:“重伤者服之。” 说罢便不管金三刀,她跃上百米城楼高顶,居高临下俯视着底下叛军,东方日光渐渐在她背后生气,只听她冷喝道:“走,或者死!” 楼底下,血剑营指挥使扯下被血染红的白袍,丢至地面,握剑的手愈发用力,他紧盯着站在顶上的女人,语气生硬且坚定。 “大秦铁蹄终将踏遍天下,给我杀!!” 随着他的一声命令,剑客与叛军再次对东城发动攻势,李幼白回望了眼东城外官道,远远地,果真发现有人马朝这边奔来。 李幼白心如明镜,再次服下一颗提神丹药后踩着飞剑往城下掠去。 手掌一开,长剑无声落入手中,距离城底还剩四丈时,杀气沸腾,笔笔杀意涌出天书附着在剑刃之上。 李幼白眉目冰冷,她唯有朴实的入门剑招,然而有天书两种能力加持,不近身比拼招式搏杀,实用足以。 随着剑锋斩落,一道散发着杀意的红芒剑影将底下所有人包裹其中,无形无相,肉眼凡胎难以看破其形。 剑客指挥使心感不妙,汗毛直立,赶忙就地翻滚避开,只可惜力困筋乏,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慢了半拍。 滚地之时,杀意扩散出去的锋芒擦过他的脊背,整齐地削下一块肉来。 剑客指挥使冒出冷汗扑倒在地,等他强撑着起身,回首一望,身边身后所有人都已经被拦腰切成了两半。 脏腑露在外头,人却还未死去,场面诡异可怖。 李幼白一只步履落地稳稳站立,她手里握着一把朴素的长剑,双指闭合从剑首拂至剑尖,一团常人无法看见的金芒附着与长剑之上。 “你们攻不下了,走吧。”李幼白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面对强大到未知的敌人,剑客指挥使哪怕耗尽了所有内力和气力也浑然不惧,他站起身,用剑撑着身子,摇头说。 “六十年前,齐,魏,韩,楚四国联手欲要将我们大秦扫灭,仅为了那点贫瘠的国土...” 剑客指挥使大口喘息着,汗水和背后的血液不断流出,他越发无力,但是嘴里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六十年后,你们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我们秦人,绝对没有退将!” 说罢,剑客指挥使手中利剑化作留影猛然突刺过来,李幼白袖袍一动,暗夜飘香第二层毒气飘然而去。 之后心念聚集在剑客身上,使其速度降下五成,似有大石压身寸步难行,李幼白凭借肉眼就已能看清剑客的刺剑方向与动作。 “我不是韩国人,但我仅仅只是想平安的活着...” 李幼白在对方快要刺到自己时忽然说道,然后,长剑出手,超出常人十几倍的巨力与锋利落到剑客指挥使身上。 分成两半的尸体还在往前扑飞,李幼白避开身子,眼看着尸体越过她落在自己身后。 “人都有为自己而战的理由。” 李幼白轻弹剑锋,粘在上面的鲜红化作红珠一颗颗滚落在地,溅起好看的红花,如此说道。 指挥一死,余下部将和叛军仍旧没有退意,服过疗伤药的金三刀站出,大声道:“敌军指挥已伏诛!!!” 又一嗓子出来,韩国兵卒闻言士气顿时大振,不少用过疗伤药的士卒能够硬撑着加入战斗,他们护虎视眈眈的看着敌人。 现在他们有绝顶高手助阵,且对方指挥已死,哪还有畏惧的道理。 站在城楼上望风的兵卒此时更是带来好消息,他指着城外官道笑喊:“援军来了!” 金三刀面露喜色,扭头往城楼底下一看,哪还有白衣女子身影。 天越发亮了,李幼白避开街道跳走在各个宅院中。 连续服用提神醒脑丹药对身体损耗较大,而且连续高额操纵十多把飞剑,精力耗尽一空,她此时此刻很想躺下睡一觉,但她还要去确保李画青的安全。 至于陈无声能不能从北城幸存,全看天意了,她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对付得了那两名恐怖高手。 回到约定地点,静悄悄一片,李幼白警惕的持剑而行,“小青?” 没人回应,李幼白心中一冷,过得片刻,两个水缸夹角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画青揉着眼睛出来,看到身上染血的李幼白赶紧爬过水缸冲了过去,“姐姐,你受伤了?” “没有。”李幼白见李画青没事,松了口气,皱起眉,眼皮传来沉重感,再也支撑不住倒了过去。 第114章 棋盘上多出来的一子 “败了?” 秦军营帐中,从顺安城快速赶回的影卫第一时间将消息告知冷荼,随即便是一阵错愕。 绝美的红衣女子脸上阴晴不定,陈无声的死是她进攻的第一环,此人虽是个教头却有大将之才,而且领兵掌兵极有章法。 韩国的皇帝派他去平定叛军,可能早已意识到这两年来顺安城附近匪患的蹊跷之处,如此细想,陈无声背后定有暗子。 “呵,都说韩国皇帝如何昏庸,依我看这些年他放任底下官僚贪墨,肆意囤积粮食,到头来居然是为了如今一战,是个人物。”冷荼莞尔笑道。 坐在旁桌的公输仇修理着他手里的木锁核心,心不在焉的说:“此战失败恐怕会延误前线战机,护法大人打算如何做? 听影卫来报,据说韩国已经在拉拢民间门派武师,这次连南天剑门都掺和进来,我想护法大人应该已经有下一步计划了。” 冷荼没有再与他说话,独自走到营帐外,天际那头的金芒已经开始遍布神州大地,湛蓝的天空上,仍有数不清的耀眼繁星。 她抬头凝视其中一颗,而后闭目推算。 宇宙万物都有迹可循,常人无法窥探其一,东皇大人为追求天人极限,脱离道家剑走偏锋自创一派。 助老秦王先后攻下齐,楚,如今兵发韩国,大势已定,将会用事实证明,道家主张的以自身修炼达到万物融合的至高境界,纯属遥不可及且虚妄。 再睁眼,冷荼骇然发现,冥冥之中名为天下的棋盘中竟多出一子,尽管它仍旧无法左右大势,但此次战败与它关系匪浅。 一袭红裙的窈窕女子缓缓走到山崖边,冬日的寒风将她红裙吹得舞动,红艳至极,亦如雪水浇洗过的秋红。 她双手负后,神色宁静,满头青丝倾泻而下,凝视着山下远处火光渐熄的城池。 意图继续推演,可却似有无形伟力阻止她推演分毫,强行推算将会逆转宇宙之理,伤及自身。 “也罢。”冷荼微微侧头,下令道:“撤兵,特别告诫顾铁心不要恋战。” “是!”影卫领命后遁入山林黑影极快向顺安城飞去。 顺安城东城门外,万余禁军在领头将士引领下浩浩荡荡奔入城门,冲入城内后迅速与剩余叛军剑客残党绞在一起。 此时,一名穿着黑色劲装的女子从禁军那头过来,青丝在寒冬中飘动,抬手间,连她出剑动作都没有看清,十几名叛军就已经被削了脑袋。 人头滚滚落在她周围,猩红喷涌,她踩着鲜血,慢步走到金三刀身边。 她是个极有特点的女子,只要见过一眼,此生都无法忘记,她有着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左眼之下有颗泪痣,面寒如剑,杀意沸腾。 若让金三刀评价,那他将会用地狱修罗四个字来形容,天下武师无数,十成之中仅有一成不到的人敢修炼杀气之道。 而眼前女子就是其一,此道背离武学,仅以杀人修炼杀意来增强招式武功,稍有不慎将会被杀意反噬而死。 她身后背着三柄宝剑,金三刀见过世面,一眼就能叫出这三柄剑的名字,分别是排名第三的离神,第七的白虹,第十三的墨白。 宝剑难寻,能同时拥有兵百解所铸神兵的人更不简单,恐怕此人为这三把剑杀了不少武林高手。 黑衣女子走到金三刀身旁,面无表情道:“陈教头在哪?” 随着靠近,一股由杀意化成的实质威压令金三刀喘不过气来,他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从嘴里憋出两个字。 “北城...” 黑衣女子闻言不再停留,翻身跳上一匹骏马奔骑朝北门快速过去。 援军迅速将东城周围敌军剿灭,领将寻来士卒问清状况,随后命副将朝后方人马打着旗语。 不多时,万余禁军分成三股兵力朝西门,南门,北门过去,领将暂时安排禁军接管东城城防,让伤兵士卒治疗休息。 金三刀喊来医师查看虎头坨伤势,医兵跑来一看,此人伤得体无完肤,伤口血流如注,显然是很难活命了。 碍于金三刀人高马大气势不凡,不得已检查一番,而后惊呼道:“还有救!” 经询问得知,虎头坨是服用了某种疗伤丹药才得以希望救治,算是捡回一条命。 领将此时过来,光用肉眼就知道金三刀和虎头坨不是寻常百姓,他看到虎头坨身上伤势,咂舌说:“这兄弟当真命大。” 医兵摇头道:“不是命大,是有灵丹妙药吊住了他的命,我探他气色,恐怕荒废武学有好几年了,要不是吃了妙药,这伤势他早就死了。” “妙药?”领将疑惑。 虎头坨拿出瓷瓶,里边还剩下一点丹药,将领接过后倒出与医兵一同查看,朝廷中也有炼药师,可惜的是疗伤丹药炼制耗费极大且数量极少。 基本只有将士级别的人才会能粉润一些,或者自己靠关系购买获得。 看手中丹药,与他们见过的疗伤丹药完全不同,看来是自行研制出来的新样式。 “这丹药哪来的?”领将追问道。 金三刀这才一五一十把刚才守城时发生的事清楚说了一遍,领将听后喜上眉梢。 且不管有没有御剑而行这种神乎其神的武学,且听金三刀所言,这名女子就是位隐世高手,如今出手相助,说明便是站在他们一边的。 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等城中事情安定再派人打探踪迹招揽。 领将对医兵说,“你带人看看这丹药成分,有没有机会炼出来。” “明白。”医兵点头,收起丹药招呼人做事去了。 将伤员和残兵安顿好之后,领将上马带上余下禁军准备前往城北过去,前来支援的不止他们一支军队。 秦军要是不傻,此时应该是要撤军了。 他们能做的不是将这支秦军留下,而是要将己方伤员降到最小,虽说白烛葵,顾铁心是敌军悍将,能就地斩杀是最好的,可惜他们没有那个能力。 “刚才那个穿着黑衣的女子是谁,不像军人。”金三刀冲着领将问道。 他不是普通士兵,没有那股子谦卑和弱气,冲着将领嚷嚷自觉没有问题。 领将扯住马绳,回头应了句:“这人可不简单,南天剑门云中子的大弟子,秦义绝。” 说罢带军往城北而去。 第115章 落幕 作为这场战役的核心人物,陈无声还未死去,他站在城楼之上与顾铁心对峙着,两人身边全都躺着双方倒下的人。 此时城上城下,陈无声这边剩下的兵卒不到一千余人,虎豹骑与白烛葵带领的骑兵,战斗力简直高得可怕。 战至天明,顾铁心仍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她丢掉手中的一具韩国兵卒尸骸,冲陈无声笑道:“你武功不错,可惜到此为止了。” 说罢她一脚踩地,在红石砖块上留下一道深坑,裂纹冲周围蔓延,顾铁心整个人如炮弹般往前撞去。 陈无声钢牙紧咬,以他现在的状态,连顾铁心一招都接不了,在对方腿部刚动之时,他就已经做出闪避动作。 此招又快又狠,顾铁心的招式全以刚猛为主,有一力破万法的味道。 在她前冲之时,脚下的扫摆就已经蓄势待发。 这是顾铁心最喜欢的进攻方式,一招之下,只要对方闪躲或是防守,那么迎接他们的将是暴风骤雨般的连续进攻,直到把人打死为止。 当陈无声避开顾铁心撞来的肘击时,早就做好准备的顾铁心忽然变招,高扫腿冲陈无声太阳穴上踢去。 角度刁钻又快又狠,不给一丝喘息的机会。 陈无声知晓顾铁心血手观音的名号,深知她的进攻路数,但眼下他根本没有破局的办法。 左掌微曲转动雁赤,以最快的速度用刀身挡住这腿。 砰的一声,陈无声直挺挺撞到墙壁,将厚实的红砖墙壁砸出窟窿,整个人飞出城楼摔到了外边的城墙之上。 顾铁心舔了舔自己的唇,正欲追击,脑中警铃大作,她忽然笑起来:“有高手!” 声音和她身体一同动作,转身拍开偷袭刺来的剑锋,下一刻又剑光漫天,铺天盖地将顾铁心笼罩在内。 空间不大的城楼里,越来越多的剑痕遍布各处,剑锋将顾铁心锁定,无数剑影中,陡然有一剑无声朝她腋下刺去。 被识破照门,顾铁心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愈加兴奋,高抬腿一脚踏到地面,城楼地板震动阻碍了来人刺剑方位。 而后左手握拳内劲凝至拳心,冲着那道袭来的黑色身影轰出一拳,只听到雷鸣般的响动,城楼之上被打出一个巨大缺口。 砖石碎屑冲天四散,那道避开拳风的黑色身影踩着碎石飞身跃回城楼之上。 好看的步靴落地,便见她单手执剑立在墙头,身后还背着两把尚未出鞘的宝剑。 “小妹妹好快的剑,我真是太喜欢了。”顾铁心咧嘴笑道。 此时她早已把陈无声丢到了一边,感受到黑衣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怖杀气,她摩拳擦掌,血液都在这一刻沸腾起来。 “铁心,要走了。” 白烛葵的声音从楼底下传来,她刚接到影卫传达的命令,凝望着远处正朝这边冲来的禁军快速对顾铁心喊道。 坐上马匹,抖掉枪头上的红血,整晚厮杀,她雪白的银铠上都不曾沾上一丝鲜红,纯白如雪。 “撤!!” 她高呼一声,快马冲着北门奔出无人敢阻,她身后骑兵吹响口哨后引来马儿,上马纷纷奔行跟出。 顾铁心懊恼的咒骂了一句某个喜欢红色的老女人,目光在立在城墙上的黑衣女子深深看了眼。 随后在对方瞳眸里跳下城楼汇入队伍,落在一头奔行出来的黑虎背上快速撤离。 陈无声短暂失去意识后醒来,耳朵鸣声不断,视线模糊,直到一黑衣女子走到他跟前才慢慢缓过劲来。 听到城楼下的声响和天际的蓝白,劫后余生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拱手谢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我叫秦义绝,担任此次南方伐秦监军,大军七日后便会赶到,在此之前,先清清家里的鬼。” 秦义绝言语冰冷没有一丝情感,她丢下这句话后转身就失去了踪影。 天光慢慢大亮,随着援军赶到与秦军的撤退命令,西门与南门轻松夺回掌控权,兵卒清理城内来不及撤退的残党。 烧毁的房屋此刻还在冒着白烟,平静在渐渐恢复着,这一夜死了不少人,兵卒和百姓的尸体到处都是。 衙门派人将尸体搬运分离,不少百姓出来认领,看到熟悉的人,冲上去嚎啕大哭。 亦或者多是连尸体都找不到的人,手足无措四处打听,直到被兵卒厌恶驱赶,而后才会失神的跌坐在地上哭泣。 李富贵一觉醒来脑袋晕乎,清醒后看到遍地尸骸,双腿差点软掉,好在他是见过世面的,骂了几声晦气后赶紧去寻小妹与李幼白的踪迹。 街上到处都是人,凌乱不堪,想要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在衙门处靠关系要了几个差役随行,逢人便问,到得许久过去,小雪开始下了起来。 累得气喘吁吁的李富贵坐在街边焦急地四处张望,小雪纷纷下着,他看到不少商铺老板在自家烧毁的店外痛哭,要么不怕死的冲进去要挽救。 他移开双眼,然后,看到了一抹青绿色身影出现在街角,她身后背着一位穿着白衣的姑娘。 他喜笑颜开地跳起来,高声道:“小妹!!” 李画青背着李幼白往家的方向走,寻着昨夜坐车的方向,看到亲哥平安无事,哪怕心中抵触也忍不住开心,脚下步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 漆黑之中,李幼白做了一个很长很久的梦。 梦里没有人情世故与危险,只有纯粹的谆谆教诲。 身穿灰白裙袍的李湘鹤手里拿着医书,背对着她正在念诵药理,而她坐在师傅背后神游天外。 医书很厚,要好长时间才能念完,她感到枯燥无心听学,就在这时,师傅忽然转头,她吓了一跳赶紧端正态度。 视线上移,正将要看到师傅的脸,时隔太久,她几乎已经忘了李湘鹤的模样。 可脑袋一痛,师傅手里的医书就打在了自己头上。 李幼白猛然惊醒,坐起身大口喘着气,扫视了一遍周围,发现是李富贵家中自己居住的房室。 门被推开,李画青端着热水和毛巾进来,看到醒来的李幼白,惊喜道:“姐姐你醒了! 请来的医师还说要睡几天才会醒来,果真一点都没有姐姐靠谱。” 李幼白摇了摇有点发胀的脑袋,询问道:“我睡多久了。” “才三个时辰而已。”李画青如此说道。 第116章 吻 三个时辰... 李幼白想到梦中的师傅,默然下来。 扭头静静看向窗外景色,雪点缤纷洒下,透出一股干冷,应该是年初的最后一场雪了... 李画青喋喋不休念叨着什么,不重要的话语从李幼白耳朵里飘进飘出,大概是在控告刚才哥哥请来的医师有多么不靠谱之类的话。 她听了会,回头露出一个无奈而温柔的笑。 李画青打湿了毛巾,温热的水在房里升起雾气,连带着毛巾也是热的,见到姐姐脸上笑容,她悬着的心又放下一些。 心底里,姐姐想着的事绝对比她多得多,要做的事也绝对更多。 昨晚姐姐消失了那么久,去哪里做了什么,她不清楚,心里尽管是很想知道的。 总觉得姐姐是去做了什么危险的事,回来时衣服上一身的血,着实要把她吓死了,但她早已没有当初那股子好奇劲。 只要姐姐没事就好了... 李画青坐到床头边,轻柔地将毛巾覆盖在李幼白手上擦拭,发现姐姐右手心上被磨出了血泡,她很懂事的没有问。 除了执剑以外没有其他理由。 “姐姐痛不痛?” 李画青拿住毛巾很小心的从水泡上慢慢拂过,这种滋味不好受,以前耕田的时候可捅死她了,手上脚上全都是。 李幼白靠坐在床上,看着李画青的动作,想要感叹一句小姑娘长大了又觉得不合时宜。 将回忆藏在心底成为过往,她想起了昨夜遭遇,秦国剑客的话,甘愿为其效力的叛军,同样有宁死护着城池安危不肯退却的韩国兵卒。 用第三人的视角来看,如今秦韩之战不过是因果轮回而已。 后世史书可能不会书写齐,楚,韩,魏四国侵犯秦国时的无耻与卑劣,却很有概率会大肆抨击秦国征伐天下时的残暴手段。 “与外头找不到家人和无家可归的百姓相比,我这点小痛又算得了什么。”李幼白摇摇头,叹息着说出了这句话。 李画青自认没有菩萨心肠,方才背着姐姐回来,发现到处都是凄惨景象,心底是觉得他们可怜,但也仅此而已。 听到姐姐说出这句话,定是心里想着其他事,李画青试图揣测姐姐的想法,开口说:“我哥他和一些商户出银子在街上开了济民营,听说是无偿出钱帮百姓寻亲治病修房子。” “是么,那挺好。” 李幼白不觉奇怪,每到这个时候,总会有名人富豪官吏花钱赈灾,不然怎么体现出人间自有真情在。 没出事的时候看不到他们,等到出现问题却发现周围全都是大慈大悲的仁义君子,实在是令人费解。 李画青擦完了手,打湿毛巾拧干又探身子靠近李幼白帮她擦拭脸庞,近在咫尺之下,哪怕天天都能看到,姐姐的脸也永远看不腻。 她心里发乱,脑子一抽,本来不想说的事一股脑往外倒。 她明知道姐姐是不怎么喜欢烟草与福寿膏的,嘴上却是说出来,“我哥他和其他商户在发救济银时,还送些烟草和福寿膏,说是能让他们忘记悲痛...” 李幼白心脏骤然一紧,天书中的道道红字在此刻迸发出无尽杀气,他们冲出天书,蜂拥在房间内如死去的冤魂到处流窜。 化作一颗颗人头萦绕在她周围,对她咆哮,冲她呐喊,宛如地狱恶鬼,驱动着她刻意压制下来的杀意,“杀了他!杀了他!!” 还在帮李幼白擦拭脸庞的李画青忽然看到姐姐变了脸色,那种表情,她从未在姐姐脸上见过。 冷得冰心刺骨,胜过严冬冰雪,令她不由得恐惧往后退了一步,慌张地惊呼道:“姐姐...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惊慌失措的话在这一瞬间让李幼白回了神,她眨着眼睛,在看四周,哪还有什么人头骷髅,只有一个快要被她吓哭的李画青。 昨晚杀人时她就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没想到果真如此,无论金字还是红字,果真会影响她的心智。 怪不得自己多年来慢慢变得多愁善感,性子越来越柔,以为是变成女人的因素,原来重点是在天书上。 她看向李画青,歉意地笑笑:“抱歉,吓到你了。” 李画青咬住下唇,又慢慢回到李幼白身边坐下,“我不该说的。” “说与不说姐姐迟早都会知道的。”李幼白安慰一句。 这次没有退缩,伸手摸了摸李画青的脑袋,像安抚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 葱白玉指陷进青丝里,揉搓着,而后夹住她的发簪轻轻一拔,没了阻碍,满头青丝随意倾泻垂下。 盯着李画青的面庞,她有点恍然,此时才发现小妹妹如今真正长大了很多。 以前挺小巧的一个姑娘,长开之后变了个人,眉似新月,绿叶醉桃,比其他女子更多的是活泼大咧,显得有点男人婆。 李画青发现姐姐凝视着自己,那种目光她也从未见过,心中很快散去,转而变得紧张,心跳加速,眼前浮现出自己房中姐姐未曾穿衣的画作。 扑通扑通的声音让她呼吸变得急促,自己对姐姐有种名为渴望的东西,总说不清是什么。 忍不住便靠上去了,在李幼白震惊的目光中,李画青吻了上去。 没有技巧,教习的老婆子与她说过这些,以后嫁人总是要知道的,女子的命运大抵上嫁人后就该以夫君为主了。 她愚笨不代表学不会东西,因人而异,就比如执笔落墨,第一次总是生疏的。 每一次笔锋与白纸相碰都是一次具有考验的接触,交缠其中,勾勒的笔画由浅入深,细致雕琢。 粘在笔锋上的墨汁深深化在纸里,绵延散开,留下墨与纸的香味,醉人心扉。 李幼白适时推开了李画青,她撇开脸,用手背擦拭着唇角,微微喘息着,白皙的脸上浮起迷人嫣红,似那五月盛开的红兰。 “小青!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画青幡然醒悟,跟着胡乱用手擦着嘴唇上留下的津液,试图毁灭别人能够发现的端倪。 脑袋乱成浆糊,没注意到其实李幼白并未反感,不过是一句简单反问,令她一时间忘了思考如何回答。 脱口而出说,“姐姐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亲你的...我...” 眼见李画青说不出来,李幼白心底顿时有点生气,不知道是气她做事不经大脑还是不说实话。 掀开被子下了床,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也被人换过了,她朝李画青看去,对方低头说:“我换的,姐姐里面穿的我没动...” 李幼白也心中一乱,套上件衣裳遮挡风雪,慌慌张张快步开门出去了。 大丈夫岂会受情爱所困扰,庸俗,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第117章 绝顶高手的丹药 冬日的金阳高升悬于天际照耀大地,光明一片,但仍能感到刺骨冰寒。 李幼白领了两个李富贵新招进来的武师出门离去,大街上还是乱哄哄的,尽管有衙门差役在维持秩序,但多是出工不出力的主。 此时正是灾民悲痛与愤怒情绪到达顶峰之时,家人死绝,很有可能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端着铁饭碗的胥吏可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事,跟灾民相比,他们的命可金贵多了。 济民营建在衙门外的街道上,位于北城入口,小雪今早开始下的,可衙门内外被扫得干干净净。 头发衣衫沾着绒毛雪白的灾民正排着队等候,手续颇多,要领差役前去家中证明,认领尸体,以损失量来获取救济。 李幼白站在旁边看了会便摇头走开,此番举动定是本地官吏一致商讨过的,朝廷并不知晓。 如今前线战事告急,后方屁股又被秦军偷摸,朝廷哪来的那么多银饷拨款,没有国库支持,仅靠本地官吏出资赈灾思之令人发笑。 往前行数百步来到城西入口,商户的济民营才叫人满为患,远远就能看到排满长龙。 虽说有规定每户都只能领一次,但并没有官府那边严格,只要出示了户牌验明正身就能领到一点碎银铜板。 不像官府还要出示族谱,检查祖籍,询问户牌信息是否准确等等。 李幼白将目光放在商户给予灾民的物资上,正如李画青所言,每家每户前来领取赈灾物资的人都能领到小份量烟草与福寿膏。 李富贵的身影就在人群当中,他亲自指挥仆人从货箱里将烟草取出,经过称量,一丝不多一丝不少的分到灾民手中! 因之没有抽吸工具,想要使用,还要去烟馆购买,有部分精明的灾民,在领到烟草与福寿膏后转价卖人,换成食物带回家度过这次难关。 然而,此番做法则害惨了抽食烟草和福寿膏的人,他们用手中仅有的一点钱财将之交换,领了毫无用处的东西回家。 不少妇人抱着孩子,眼神麻木地看着在街边就开始抽食福寿膏的自家男人,也不劝,更多是对今后生活的绝望。 将眼前一幕牢牢记在脑中,果不其然,最为卑劣的便是先商后官,前者为利不惜败国害人,后者为名不惜忘民叫功。 经此一幕,李幼白对李富贵是大失所望。 因果轮回,倘若自己当初没有资助他,与他合作,自己是否能够平稳度过刚穿越来的那段日子以及这次的秦国兵乱。 到得此时,李幼白已经能感觉到历史的车轮正在极速往前滚动,深深有种大势不可违的无力之感。 “开穴即将大成,还是先去找龙鸣雨问问杀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幼白站在人群外往里边的李富贵看了眼,那是种令人寒心的目光,回到城北的时候,有马车声快速追上来。 “神医请留步!”狱兵驾着马车追上来高声呼喊。 李幼白停下询问缘由,得知是昨夜敌军突袭监牢伤亡惨重,狱医数量稀少忙不过来,而且年事已高根本经不起折腾。 现如今城内各处医馆的医师都被兵部下了征令调遣到各处,这是李幼白刚来时就已经能够预料到的,没多大反感和意外。 “那就劳烦了。” 李幼白客气的对狱兵说了句,将随行武师遣散回去,坐上马车同狱兵朝监牢赶往。 这回没直接进入监牢,而是跟着狱兵来到了建在监牢旁侧的集兵所,此地是狱兵休息生活之地,而此时到处都是令人不忍耳听的哀嚎呻吟之声。 放眼过去,活着的人比死去更为痛苦,都是些残兵,哪怕救活对朝廷来说,价值也已经没有了,结果可想而知。 李幼白向领她来此处的狱兵打听道:“你能否帮我去牢里打听一个叫泰平的送饭狱卒,昨夜敌袭,我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这名狱兵多次送她过来早已面熟,两人算是不怎么说话的熟人,听到神医嘱托,狱兵点头应下转身走了。 过得片刻,集兵所的所长高断年带着两名卫士快步走来,一眼就瞧见了站立在人群中的白裙女子。 “李神医?” 李幼白回头看此人一眼,黑发短须,脸上皮肤粗糙干裂,少了一只耳朵,悍勇的军武气息扑面而来。 来时听旁人说起昨晚正是他带着兵卒在狱中与敌军搏斗,保住大部分监牢,使得不能趁机出来作乱。 “神医两字名不副实,正是小女子。”李幼白恭敬的微微躬身作礼。 高断年哈哈一笑,也做了个礼,说:“神医的名实之说在那群酸儒里流传颇广,在军中也是用得上的,循名责实,让我看清了很多贪功无能之辈。 神医两字无论放在过去药家传人身上还是如今你身上,都称得起名副其实!” 李幼白谦虚一笑没有说话,今天过来想必也不是说这些虚话的,高断年见时机已到,招手命人端来一物。 硕大个托盘,上边放着一瓷碟,碟内是颗比米粒大点的丹丸,显得很是珍贵小心,走路都是慢步挪移,生怕丹药落地再也寻不到了。 他不好意思道:“昨晚的事我就不细说了,这颗丹药呢是一位绝顶高手留下的,经过城内多个名医评价,有起死回生的疗效。 暂且寻不到高手踪迹祈求药方,但眼下我军非常需要知道这颗丹药的成分,看看是否有机会炼制出来救治兵卒,不知神医可否帮忙?” 李幼白听得诧异,绝顶高手的丹药,她非常感兴趣的伸长脖子往瓷碟内看。 表情一僵,这不是她的疗伤丹药么。 第118章 秦义绝 昨晚是她顺手给金三刀的东西,药效远没有高断年说的那般夸张。 但毕竟是她用上好丹炉与药材凝炼出来的,效果与市面上出现过的疗伤丹相比较,药效确实算上等。 原材料不说稀缺,但价格上都是较为昂贵的,普通士兵肯定用不起,高断年嘴里说的话她是一句都不信。 她看是军部下达的任务,谁能解开丹药的方子谁就有赏赐之类,高断年与她皆在监牢当值,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保不准李富贵府上此时此刻已经很多人带着其他心思来找她做事了。 李幼白换上一副疑惑的脸色,盯着丹药看了会,问询道:“只有一颗?” 高断年搓搓手笑道:“我这只分到两颗,还有一颗藏着呢,神医觉得怎么样,能不能试一试?” 李幼白暗自推算。 昨天她给了两瓶丹药金三刀,一瓶大概有四十枚,自己收获的功德大概有三十之数,说明剩下的丹药都没有吃。 她本意是将丹药散出去救治士兵获取功德的,没想到全被人分走拿掉,心里对军中上层略微有一丝鄙夷。 士兵的命说到底在他们眼中并不重要,不过是战略需要罢了。 “不能保证成功,可一试。”李幼白嘴上谦虚道。 高断年点头赞叹几声,带着李幼白走向某处,同时脸上又露出不屑来,说:“神医果真不是寻常女子,比那些顽固的老医头明事多了。 说什么窥探高人药方有违医道,我说都是为了治病救人而已,哪来那么多道道,李神医你说是不是?” 李幼白违心道:“高所长说得是。” 偷窃他人财物来救治他人,这种事是说不清好坏的,大概是有无真的救了,而不是偷窃财物来据为己有。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具体分析全看领导分析批示。 高断年领着李幼白来到一间黑砖房,里面还算干净,四面通风,只可惜隔音很差,能听到集兵所中兵卒们那若有若无的低吟声。 炼丹所需要的器具有一些,角落站着五个穿着囚服的药童,样子畏畏缩缩。 等人来到时,他们用畏惧的目光朝这边偷望,一看便知是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人都是直接从监牢里抓来的。 高断年道:“神医需要什么尽管说,我立马叫人取。” 李幼白不与他客气,做事是做事,交情是交情,不能混为一谈,开口道出几个器具名字,多数还要寻来匠工定制。 随行在高断年身边的文兵取来纸笔记录,等到李幼白说完,他赶忙离去找人制作,刻不待时。 军中很多人对这丹药都有了动作,只要高断年有了功劳,那么他们这些跟班跑腿好处也能捞到一点。 李幼白对此事并不上心,反正丹药就是她自己炼的,用什么药怎么做都心知肚明,做做样子摸摸鱼时间就过去了。 真正让她担忧的是听高断年说军中正在城内搜寻这名用剑的高人。 李幼白清楚,自己连一品武道都没有,军中定有武道高人,站在众多高手面前露馅是分分钟的事,索性就趁着这段时日在集兵所里躲躲。 天色渐晚,日落西斜沉沉暮暮,最后一只鸟儿归隐入林。 兵部衙门内,由内到外散发出浓郁杀气,一排排兵卫将兵部衙门围得水泄不通,刚到此处的陈无声皱了皱眉,加快脚下步伐。 顺安城兵部军械库管丞以及相关官吏此刻正跪在内厅当中,管丞身穿五品官袍,冷汗却是不断从后背渗出。 年事已高的老脸上此时写满了惶恐,而他左右两边稍显年轻些的官吏,早已恐惧得抬不起头来。 主位上,穿着黑袍的秦义绝端起茶杯,吹了吹水面茶沫喝了口,不急不缓,时间一点点过去。 很快,两名手举着火把的士兵从军械库方向跑来,他们手中各拿着一份账目。 看到此景,跪在地上的众人更是心头巨跳,有人因此直接晕了过去。 “启禀大人!军械库这些年所有兵器数目材量都已经清点清楚,请大人过目。”两名兵卒跑到秦义绝跟前半跪下来恭敬说道。 秦义绝没有接过,而是伸出戴着黑蚕丝线手套的手随意翻了两页,然后手掌轻推,两本账目便落到了跪地管丞面前。 她低头拍拍刚才进来时粘在肩头上的白雪,语气平静道:“军械库空无一物,倒卖兵器赚不少吧,也难怪守城将士伤亡惨重,真是苦了他们。” 管丞赶紧谄媚道:“监军大人,听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秦义绝手掌微动,管丞整个人忽然往前飞向了秦义绝掌中。 五指扣住他的脖颈,陷进松弛肉里,整张老脸快速干瘪下去,一道道生机与血气顺着五指涌进秦义绝体内。 眨眼功夫,好好的一个管丞就剩下了一副皮囊包着的骨架。 秦义绝随手丢到众人面前,到了此时,下方跪着的官吏们才开始大声求饶,控诉全是管丞所为,他们是被逼无奈。 她摆摆手,明晓的兵卒们迅速上前将他们押下,就地斩首,等到陈无声进来,整个内厅萦绕着一股与昨夜相同的血腥气息。 “监军大人。” 秦义绝站起来,双手附后看着内厅上方牌匾的四个金字,防微杜渐,道:“陈教头伤势如何了。” “服过高人丹药,经医师诊断修养几日就好。”陈无声如实道,之后补充说:“我已派人打听高人与丹药药方,目前高人去向不明,药方还在探明中。” 秦义绝回身走到陈无声身边,一袭黑袍,冷冽如剑锋,她忽而把唇瓣靠近陈无声耳旁,口吐幽香,声音冰寒,温度却异常滚烫。 “找不到就别浪费时间,斥候有报,秦军已向后撤离,盯紧了,等把家里清干净再去吃掉他们。” “是。” 说罢她离开陈无声身边,带起清淡的梅花香气,令陈无声觉得很是古怪。 又听到秦义绝的声音传来,“帮我修书一封送去南天剑门,让师傅师妹赶紧离开山门前往中央守城避难议事。 秦军的做事风格是斩草除根,要是有江湖门派敢站在我们这边,他们绝对不会置之不理,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或是传出去。” “我明白。” 陈无声领命离去,快马加鞭回到军营,叫来传令兵,撤销对高人踪迹探查,转而让镇安司的人过来接洽。 替秦义绝写好信件,交于信使,命他三日之内必须送到南天剑门掌门云中子手上。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秦军敌将武林高手居多,刻意针对,恐怕江湖无人敢站于韩国这边。 信使收好信件,牵上快马迅速出了北门往南天剑门赶去。 夜色沉迷,信使的身影在黑夜中朦胧变幻,最后露出了他背后的黑龙纹绣图。 第119章 卖画 李富贵府邸大门外,李幼白踩着点回来,此时根据作息可知是李画青睡觉时间。 她很是疲倦,但没有想要睡觉的感觉,让侍女去后厨帮自己热了点饭食。 吃着的时候,她看向经常服侍自己的侍女,问道:“今天我走后小青做什么去了?” 侍女细想一番,回答说:“今日教礼的先生没来,听服侍的燕儿说一天都呆在房里画画。” 李幼白松了口气,点头后不再细问下去,让侍女回去休息,她小口小口慢慢吃完自己收拾干净。 坐回床边,摸起挂在自己腰间的护符,把玩着,心绪飘远,自己向来都没有勇气去喜欢上一个人。 哪怕面对过生死,在爱之间做抉择,她认为生死远比爱要简单,或许是上辈子没有真正爱过谁,这辈子她同样没有勇气。 隔日一早李幼白起床出去,与李画青照面,对方脸红红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她心智成熟太多,心里装着太多的事,一个吻,她也没多放在心上。 回忆起上辈子自己年幼时与一个女孩子不懂接吻为何物,嘴巴碰在一起,当时各自都没有感觉,直到长大渐渐懂事,才反应过来自己初吻就这么没了。 时间过得太久,连对方的名字都早已忘记,更别说样貌,笑一笑,都只当做是童年趣事罢了。 或许李画青同样如此。 思想封建的时代,还是有行房一类规矩与书籍教学的,到李画青这样的年纪,教礼的老婆子肯定教过她了。 和女子尝试一下亲密的举动大概有此原因,李幼白如此想着。 “我走了。”李幼白道。 李画青凝望着姐姐的背影,点点头小声说:“嗯,姐姐早点回来。” 等到李幼白离开之后,李画青简单吃了点东西,见哥哥起床出来,她板起脸回自己房间去了。 李富贵踌躇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走到妹妹房间外,一家人,很多事都还是说开了好。 “小妹,哥知道你不想嫁人,但哥也没办法,人在世俗之中,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你和楼家二公子的亲事定在明年六月,我今天告知你以便有个心理准备。” 李富贵说完扭头走开准备做今天的事,生意上的事已经不是全由他来决定,而是大伙投票做出最后决策。 无论站谁都行,唯独不能弃票,那样他就出局了,好不容易有今天,他是不可能放弃的。 房间里,李画青愤愤听完,坐回桌边,双手撑着下巴,瞧着白皙的画纸,她忽然心生一计。 “哼哼,我哥能赚钱,我也可以,姐姐有说读书人靠脑子赚钱,我粗浅读过一点,也算半个读书人。” 取来纸笔,脑子里回想着平时姐姐同她说的各类古怪故事,而后下笔落墨。 “什么女鬼和书生,我看女鬼和千金小姐也挺合适的...”李画青边画边絮絮叨叨说着。 顺安城监牢,李幼白刚进大门,就看到有不少死掉的伤兵被抬走,看着他们凄惨的模样,要是自己出手绝对能救下不少人。 然而寄人篱下,不是你与领导提条件的时候,这就是工作的无奈之一。 来到砖房里,几个药童规规矩矩的站在角落不敢吱声,李幼白拿出从街上买来的烧饼分给他们。 “吃吧。” 几个孩童互相看了眼,有人忍不住咽了口水,率先接过手中狼吞虎咽吃起来,之后其余几人跟着拿过烧饼,吃得津津有味。 李幼白装模作样做了些活,事实上她在尝试看看用寻常易见的药材能不能做出高效有用的疗伤丹药。 士兵的命也是命,与赚不赚功德无关,总归不能有救人之力却让别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你们是牢里的囚犯吧,犯的什么事?” 药童们齐齐摇头,“不知道,主家被抓了我们也就跟着进来了。” “什么时候进来的?”李幼白多问了句。 “月初的时候,好像是主家觉得抽大烟不好多说了几句,后来官府就上来抓人了,主家一家子被砍了头...” 李幼白沉默下来,没有再说下去。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二月悄悄来到,即将入春,地上积雪很快化开,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片。 李画青一身青绿衣裳,面纱遮脸,小心翼翼提着裙摆摸到后院角落,她背着两个画轴,试了下高度后一跃跳上墙头。 兴许是后院小厮被李富贵叮嘱过,听到响动当即大喊:“小姐又爬墙出去了,快来人!!” 李画青暗叫一声糟糕,立马翻身下墙朝着街道快速奔去,一头扎入小道消失不见,等到仆人追出,哪还看得见她的身影。 秩序在慢慢恢复,日子也总归要过的,城防与巡逻比往日严格了很多,有许多私通敌军的商户与官吏统统被揪了出来。 这些人是害得城内损失惨重的罪魁祸首,百姓们恨之入骨,砍头那天各个拍手欢呼,像极了某种邪教仪式。 李画青隐藏踪迹来到某个门面极小的画斋,里面出售各种话本小说画作,有乡野志怪,也有江湖秘闻话本。 上不得台面,但仍是有不少人好这一口。 李画青背着画轴进去,寻到老板娘,“你这可收画本?” 早已没了风韵的老板娘打量了眼李画青,见她衣着光鲜就知是某个府邸跑出来的小姐。 这类人多是怨天尤人,画出来的东西不好卖就算了,收的价格还昂贵,得不偿失,偏偏人家过来还不得不收。 倒了八辈子霉。 老板年牵强笑道,“收,当然收,让我看看是何内容。” 李画青原本不好意思取下画轴,摸摸脸,发现自己戴着面纱,对方看不到面容,胆子大了起来。 老板娘拿过卷轴摊开一看,发现竟是两个女子的磨镜作品,画工不错,人物精细好看,而且旁边还带有故事说明。 讲的是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搬家后遇到女鬼渐渐沉沦其中的风流故事,过程轻松结局圆满。 女子构图大胆姿势颇多,让老板娘看了都脸红,可细读故事又很有吸引力,没忍住直接看完了。 “收不收?”见老板娘久久不吱声,李画青急了。 “收,当然收,还有没有?” 第120章 幸运的泰平 落笔描绘一次成画,要耗费的时间与精力很多,有时简单的构图与文字,李画青总要反复斟酌许久。 自己第一次赚钱,总不能出了问题。 她摇摇头,几日以来她就画了一卷,哪来的时间去创作两卷内容之多。 老板娘闪过略微可惜的表情,她抬起犹豫不定的手,五指乱动,似是在纠结如何给价。 眼下年月,平头老百姓可没有闲钱买这些玩意,能看得起的都是些小有资财的人。 拿捏住程度,老板娘试探道:“我五两收了。” “五两?”李画青不确定地反问。 这些钱对她现在而言并不多,可都是自己挣来的,心中有说不出的奇妙,长久下去,或许她能够自食其力也说不定。 老板娘以为对方嫌弃价格低了,咬牙道:“七两,不能再多了!” “成交!” 在老板娘叮嘱下次再来的声音里,李画青离开画斋,心情格外的好。 感受着怀里沉甸甸的七两银子,脚步都不由得欢快起来,等走得远些,看见大街上漫无目的行走的穷苦百姓,她又本能沉默。 抓住手里的白银,此时此刻,她忽然开始有点明白姐姐的心境。 明明她家里有钱,有能力,却无法对落魄且悲惨的他们施以援手,想到这些年哥哥的所作所为,她恨不起来,可也不喜欢。 要换做她是姐姐,该会怎么做呢。 回想起平时姐姐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恐怕心底装着的心事要比任何一个人都多得多吧。 回到家里,很自然的被人给逮住了,李画青一副大小姐脾气的时候,下人也不敢怎么样。 李富贵接到消息急匆匆从外边回来,见到妹妹,当即怒斥说:“姑娘家的,整日跑出去做什么,成何体统,别人看见会怎么说你知道吗?” “我不管我不管!” 李画青气愤的跺起脚来,她指着门外趾高气昂道:“给我银子和人,我要施粥,街上的灾民太多了,我看不下去!” 李富贵眼睛大得像个铜铃,心底是比较得意的,此番想法和其他贵家小姐大抵类似。 见到可怜人总会发发无用的善心,小妹能有此举,说明某些地方已经能和别家小姐媲美了。 他一摆手,道:“施粥可以,你不准去!” “不准我去我就不嫁人了,就算抓我拜堂我也不会和楼家的公子圆房!” 李画青双手叉腰说得决绝,根本没有妥协的余地。 李富贵这时才真正有点生气,盯着小妹打量了会,没再多说,点头算是默认了。 集兵所的黑砖房里,摸鱼几天的李幼白终于有了成果,高断年兴冲冲的跑进来。 “听手下来报说李神医已经试出药方了?” 高断年瞥了眼桌上的各种器具,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只是手下来报他前来确认一下真伪。 李幼白躬身道:“不说正确,但自认为八九不离十,高所长可差人一试。 另外我发现炼制所需药材都十分昂贵,所以自己开了个方子,药效比不上这位高人,胜在药材易寻容易炼制。” “好好好。”高断年连声说好。 取过丹方粗略看了眼,然后交给亲兵让其送到军中让人实验成效,如若是真,那自己就能论功行赏了。 在看李幼白,觉得是愈发亲切,高断年抚摸着胡须,哈哈笑说:“这些时日麻烦李神医了,等军中回信,定不会让神医白忙活一场,请自便吧。” “高所长,可曾找到高人踪迹了?”李幼白叫住正欲离去的高断年,不着痕迹的打听道。 高断年摇头,“陈教头下了令,眼下已经不再追寻。 我没见过,但都听守城兵卒说这位高人能够踏剑而行,此等境界我只在话本故事里听说过,可想而知剑术肯定已经出神入化,怎么可能追查得到!” 每每说到骇人之处,高断年都会一惊一乍,像此类高手,能不与之为敌最好,眼下要个丹方是无奈为止。 他都提心吊胆的,生怕高人生气飞回来直接给他一剑杀了。 李幼白默不作声听完,心中大概对江湖武林又有一层见解。 像她那样御剑的手段江湖上从没出现过,说明没有术法一类的武学招式,应该是中武阶层,毕竟剑气都有了。 只不过她每次想起龙鸣雨所说的暗黑之境,又感觉此世界没那么简单。 等高断年离开,李幼白收拾东西准备去牢里找泰平叙叙旧。 狱兵回报说,那晚泰平很幸运躲过了敌军突袭,因为当日正轮班,他正好去酔春归喝花酒去了没待在监牢里。 “这小子幸运点拉满了,上次劫狱,后来朝堂两次清洗,加上几天前的敌军进攻,他统统没事!” 五个穿着囚服的药童站在角落里,眼巴巴看着李幼白收拾物件,等她回神时,与五人对视了眼。 古时候的律法难以评说好坏,反正她是认为死刑与酷刑最应该被留下来,贪官污吏奸恶之辈就应该绑在刑架上狠狠来上几道硬菜。 别说酷刑不人道,特么贪污受贿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不人道,等到犯事挨抓就一个个流泪忏悔。 刑罚越轻,贪官越多,刑罚越重,贪官越少,而不是内部通告批评然后官降一级! 像五个药童这样连坐受罚的,李幼白又觉得过重了点。 他们年纪只比自己小一两岁左右,做事勤快麻利,估计是在牢里被鞭子抽怕了,从不敢主动说话。 李幼白背起药箱,走的时候对他们说:“其实你们和大多数人相比已经很幸运了,起码能活到现在。 等高所长传来好消息,我求他放你们自由,不能保证成功。” 没再继续理会,李幼白头也不回的往外出去了,五个药童跟着跑出去,看到渐渐走远的身影,全都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离开集兵所后亮出腰牌进入牢中,发现破损极其严重,不少工匠正在牢内修缮围墙和铁门,也有人专门拿着水桶清洗地面血污。 狱卒们都换了新面孔,全都是李幼白眼生的人,她没走几步,便看见沉着脸送饭的泰平,他心情似乎不太好。 “你小子最近都没露面,这不是没事么。”李幼白上去打招呼。 泰平回过头,看到李幼白,他脸上扯出一丝笑,然后继续往前送饭,嘴里说:“牢里死人了,镇安司怀疑朝廷里有秦国的人,最近又开始排查奸细,好多人被带走都没有回来。” 李幼白仔细询问,才得知陈司狱在秦军攻来当晚被乱剑刺死了,以为能青云富贵,想不到没有那个享受的命。 至于镇安司的理由也很充分,朝廷里真的没鬼,那晚秦军就不可能如此之快的得手,城内各处岗哨迅速陷落,与奸细有很大关系。 李幼白清楚泰平担心镇安司杀良冒功的心思,安慰道:“你接连数次都能躲过灾相,我看这次也不例外。” 泰平点头,“借你吉言。” 第121章 杀气之说 返回李富贵宅邸后,听侍女说起李画青要求他哥在街上施粥的事,李幼白在去龙鸣雨私宅时特意绕远路去看了眼。 粥棚就建在城西内,等李幼白到时密密麻麻全是人,人声杂乱鼎沸,平日连糙米的味道都沾不到,此时差不多都已经疯了。 拖家带口的百姓各个手里都举着碗,伸长脖子往前眺望,推挤,反复确认还要多久才到自己 熟悉的声音从人潮前方飘来,“别挤别挤,人人都有!” 李幼白绕到旁边一侧,这才看清后方样貌。 李画青身边站着十几个武师,加上她有四个施粥人,后面的一口大锅里现火煮着,呛人白烟风一来扑进人群中,却没有人抱怨一句。 一车车的粮食运到后方停下,力士扯住麻布袋丢到一边堆起,大概还能熬个五六锅的样子。 春日的阳光下并不暖,反而有点阴凉,李画青挽起了袖子,用手背擦拭着鬓角的细汗。 金色的光幕中,她脸上洋溢着笑脸,李幼白捂住自己的嘴巴,转身想要离开,那头的人却心有灵犀的望了过来。 “姐姐!” 李幼白停下脚步,听着越来越的步伐,李画青似风儿一样飞到了她的身边。 “姐姐怎么来了。” “听下人说你在这边施粥,我下值了过来看看。”李幼白说着侧开脸,不想让李画青看到自己的情绪。 “怎么样,还可以吧?”李画青满袖春风,有些沾沾自喜。 李画青目光扫向拥挤的人群,没在意她的话,而是问道:“你哥同意的?” 李画青的做法越界了,哪怕李富贵点头,恐怕也会有不少事等着他处理交代,看着小青那副还有点稚气的模样,她又不忍心责怪。 “当然啦。” 李画青说完后忽然双手拉住李幼白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带着期望,“姐姐,你收我当徒弟吧。” 李幼白收敛心思,回头认真审视了李画青一遍。 之前没说过的话,这次她决定不再留口,不着痕迹将袖子拉了回来,道:“你年纪大了不太合适,我还有事,晚上见吧。” 说罢李幼白径直离去,留下待在不知所措的李画青。 她看着姐姐远去的背影,轻轻笑出了声,边笑边用手擦拭眼角,过得片刻,又转身回粥棚继续施粥去了。 来到龙鸣雨私宅外,通报过后李幼白畅通无阻被人领了进去,里边景象从未变过,看来当晚并没有被叛军光顾。 龙鸣雨正出谋划策,准备将刘氏姐弟顺着商队送往秦国,趁着此时双方休战,能走的还是快些走。 而林静秋则留了下来,在没有确认家人信息之前,她不愿意离去。 亲眼看着两人上了龙家商队的马车,与之挥手告别,李幼白心中生起一股离别感慨,不过并非很熟的人,或许明日便释然了。 “刘二姐对你有意思。”走回府邸的时候李幼白调侃说。 龙鸣雨点头,“人的喜欢先是貌,后是心,等她见过更多的人,就会很快把我忘了。” 李幼白表示赞同。 真正懂感情的又有几个,一眼过去也仅仅是从外貌加上自己的感觉来判断一个人,到底真心喜欢,还是要长时间接触才知。 两人来到院中亭子坐下,无事可做的林静秋端来茶水为两人倒满。 龙鸣雨品了口,惊讶于林静秋泡茶的手艺,夸奖一句,让她红了脸颊,而后识趣走开了。 李幼白暗自咂舌,嘴上询问起疑惑来:“几日前秦军来犯,我当晚侥幸诛杀了几个叛军。” 龙鸣雨先一步道:“是不是被杀气困扰?” “是的。”李幼白摩挲着瓷杯沿上精细的花纹,道:“杀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追溯杀气起源的时间已经很久了。” 龙鸣雨皱眉凝思着,回忆起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几百年前,齐国北上有一处荒原,一颗神石坠落,由此改名陨星原。 神石被当时北方部落获取,拆分,发现里面竟有文字记录,翻译过后所得到的内容在当时来说至少领先三百年,名为七十七册。 机关术,杀气就是其中内容之一。” “后来呢。”李幼白赶紧追问。 “后来部落分裂,七十七册在争夺中被大量焚毁遗失,少量留存至今,不过在谁手里就很难得知了,此乃机密少有人知。” 或许是龙鸣雨知道话题扯远,他又搂了回来,“只要杀人就会凝聚杀气,使用越多,会对武学造成阻碍,难以静心。” 李幼白摇头说:“我不好杀人,只想知道怎么稳住杀意。” 龙鸣雨招手叫来管家,老人端来佩剑留情,龙鸣雨接过拿在手中,抓住剑鞘握住剑柄,在李幼白面前忽然出鞘。 白芒涌出,剑势逼人,让院中刚刚长出的嫩叶都为之一颤。 李幼白皱起眉头,方才看到留情剑不过只出了一寸而已,剑势就有如此程度。 再仔细看,她才终于注意到留情居然是把没有开锋的剑,满是困惑:“鸣雨兄,这是何意?” 龙鸣雨合上宝剑放置石桌上,解释说:“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我从学武开始便从未杀过一人,所以我的剑气才能精纯到肉眼能见。” 说完之后他看到李幼白脸上写着狐疑,笑着说:“你肯定奇怪为什么我一人不杀也能行走江湖。” 龙鸣雨将杯中茶水饮尽,而后举起茶杯凝视,价值百两的精致在他手中翻转,沉声道:“人本有心,心在江湖,江湖无情,但我的剑却名为留情。” “活着要比死去痛苦万倍,结束他人生命,无非是帮他人解脱而已。” 他将茶杯放下,眼睛盯着李幼白那双美丽的瞳眸,此刻他不再是龙家的公子,而是李幼白的一位朋友,一位敌人。 “以幼白小妹资质,宗师境界不过反手得之,通往高山的路上只要坚守本心,杀气自无作用。 如若有一天,我在江湖上听到李姑娘陷入杀戮魔障,到时我一定会阻止你的。” “受教了。”李幼白谦虚施礼。 走出龙家宅邸时,李幼白感觉浑身轻松不少,杀意反噬极大,虽说获得容易,可后劲也很难控制。 天书红字简简单单就已经到了五十,而金字才三百多,相比之下,前者诱惑力不知道有多大。 “坚持本心,杀戮不过护身护道之法,如此足以。” 第122章 南天剑门 山峰高耸入云,抬头仰望,云层掩映中的青山立于天地之间,难以望到尽头。 一条石阶由上到下铺设,两边是孤绝苍翠的竹林,鼻息微动,隐约能闻到绿竹清香。 随着往前行进,耳畔可听闻飞瀑溪流漱雪碎玉般落在河中的声音。 缥缈水雾冉冉而落,漫山遍野,洒满竹叶的石阶上很快被渐落的水渍打湿,在这样初春的季节里,染上了些许寒凉。 如今宁静的时刻里,一只怪鸟展翅飞来,它收敛羽翼放缓速度,站在上方的黑影往下孤身跳落。 石阶在巨大冲击力下陡然被黑影沉重的威势砸出坑洞,碎石与水雾漫散中,穿着黑铠的妩媚女子缓缓伸了个懒腰。 “岁月静美正是大好杀人时。”顾铁心望向石阶尽头,缓缓露出了莹莹笑意。 那里有道巨门,由低往高看,俨如天宫一般,威严耸立,外边有两根巨型石柱将门顶撑起,好似神话中通往天界的南天之门。 顾铁心慢步上去,看着紧闭的山门,她双手按在门上缓缓推动,千斤重量的红木大门随着她的怪力被从外到内慢慢推开。 剑派安静无声,看不见一个人影,顾铁心抬头看了眼挂在门上的牌匾,她转头一拳打在支撑门顶的石柱上。 浩瀚拳力使得裂痕飞快扩散往上散开,顶上的红木房梁再也支撑不住,脆弱的发出声响,随后整块牌匾砸落下来。 顾铁心扛起刻着南天剑门四个大字的门牌往里面进去。 听到动静,一抹红色身影快速出来查看,见到来人,俏脸勃然大怒。 “这里谁最能打?”顾铁心看向来人。 “秦狗!你竟还敢自寻死路!” 一声严厉的爆喝传出,穿着红衣武袍的女子拖着沉重的大剑信步而来,剑锋划过地面留下浅浅痕迹。 下一次呼吸,红衣武袍女子已经冲到顾铁心跟前,剑锋与地面剧烈摩擦闪出红光星点。 比人还要宽大的巨剑猛然向顾铁心侧身拍了过去,速度不快,胜在一力破万法的威势。 顾铁心一步不退,扛着牌匾,空余一手掌背拍在来袭剑身,两股巨力相碰,显然她更胜一筹。 红衣武袍女子握住剑柄的双手陡然发麻发颤,沉重的大剑差点脱手而出,她微压下肢稳住身形。 正欲变招,顾铁心的铁拳就已经贴了上来,她赶忙架起巨剑挡在胸前,雨点般的拳势打在剑身之上,绵延不绝。 千军万马之力顷刻间好似全部都倾泻下来。 红衣武袍女子忍住剧痛发抖的双手死死不松,整个人随着拳威双步不由往后滑退。 最终随着顾铁心的一记寸拳,红衣武袍女子再也撑不住整个人往后倒飞百步之余,直接撞进了前方大殿的木墙之中。 “你就是韩国皇帝和宫女生出来的野种聂红莲?学武十几年结果就这点能耐。” 顾铁心指着倒在木墙碎块当中再也无法站起的聂红莲,嘲讽戏谑的往剑门大殿中直直进去。 聂红莲嘴角溢出红丝,对于别人对她娘亲说三道四,怒火让她挣扎着站起身,可也仅仅是跪在地上无法前行。 就在此时,天地无声,一柄快剑悄然而至,顾铁心浑身血液微微沸腾,她抡起牌匾转身往后一拍。 牌匾拍出狂风却未击到一人,对方此剑不过是虚招而已,一手握云霄剑的老人脚步轻点,缓慢的往后飘飞停留在地上。 “你们秦国为何要赶尽杀绝?”云中子话语中没有喜怒,他年事已高,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顾铁心将牌匾往旁侧一立深深插进砖地里,按压手指准备出拳,嘴上笑道:“什么叫赶尽杀绝,秦王陛下一统诸国的野望终将要实现。 百年千年之后,书同文,车同轨,为了后世平和,现在死再多人也是值得的!” 云中子闻言不再动口,手中云霄剑刺剑而出,穿入云雾明隐难辨,剑锋比剑影先至,难以提防。 一缕青丝掉落,顾铁心侧头避开擦来的锋利剑刃。 铁拳握紧,朝着云中子的面门轰去,她脸上写满疯狂,用的以命换命的招式。 云中子并无惊讶之色,单脚点地,整个人凌空跃起,避开顾铁心的长拳时陡然又向她后脑刺出一剑。 变招顺畅且速度极快,一个呼吸之间,两人已经交手两招有余。 顾铁心看也不看,仅凭直觉回手探查,在指尖与剑锋将要触碰的下一息,屈指一弹。 一股怪力令云霄剑剑身弯曲荡漾传入云中子手心,他半空翻滚泻去力道,落在地上往后退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最后一招分出胜负吧。”顾铁心转回身子轻笑着说道。 说话的时候,她往云中子的方向慢慢走去,抬臂前伸冲他不断招手挑衅,示意他快些出手。 云中子面色凝重,盯着走来的顾铁心,看似全身破绽,实际他一丝一毫的机会都没有。 人体照门一百零三个,高手会不断炼化,推移,直至剩下最后一个。 他目光急转,最后落在某处,身影往前倾泻,携带着云霄剑划破空气隐入尘埃当中。 一片竹叶随风飞来。 顾铁心查看四周,肉眼已经再也看不到云中子踪迹,而那片即将落到她头顶的竹叶却忽然碎裂散开,被切得四分五裂。 置身云雾当中,看不清去处,看不清来处,也看不到归处,顾铁心正是喜欢这种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感觉。 唯有如此,她方才真切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畅快的人生,只有在杀人或被杀的时候才能真正体会。 她凝望着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云雾,在那之中,云中剑影朦胧夹带无尽杀意。 稍不留神,须弥的白云里剑芒陡然穿出刺来,云霄剑身折射出清日的白光,划过弧线,弯曲如满月全部洒在顾铁心头顶之上。 此剑是云中子的成名绝技,云中一剑。 一剑,四剑,八剑,越来越多的剑光不停亮起,因为挥动太快,白昼日光之下剑身反射光芒汇聚一起连成丝线,密布大网,汇聚成海。 整个南天剑门之中,连尘埃都未能幸免,数不清的枯枝碎叶被绞成粉末随风而逝。 当全部剑芒凝聚向顾铁心落下之时,却传来骇人声响,只听到叮的一声,似落到金石之上。 剑锋很快,可顾铁心的铁拳更快,拳影与掌刀穿插其中,叮叮叮的声响不断,拍,砸,格,推。 明镜的剑势似泄落百丈白瀑,流逝千里,双拳成刀,合纵连横,硬生生将全部剑影都劈了回去。 顾铁心双腿立地,脚下青砖碎裂开来,仅存的三道剑影双眼,喉咙,裆下蜂拥而至。 抬手挡开眼前一剑,下劈手将刺来剑气砸进地里,刺向喉间的一剑却未能进入分毫。 “不跟你玩了。” 顾铁心无趣的丢下一句话,双手交叉举在胸前提气一散,“金刚不坏!” 以她为中心一圈圈内气波动向周围扩散出去,握拳起势,黑红内气裹住铁拳,留下残影冲着云中子猛烈挥出。 云中子使出云中一剑后整个人老了十几岁,黑发皆白,面容更加枯老,手中云霄还欲穿云刺雾,却已然不是对手。 挑剑劈刺与拳势对撞,接连后退,两人身影撞进大殿当中。 天空响起雷鸣,青云白日消散,滚滚黑云压来,狂风里,南天剑门当中响起一声震天虎吼。 排名第六的神兵云霄剑再也难以支撑,道道裂纹遍布,分散,最终变成碎片四散,云中子直直撞进殿中神像头上。 殷红的血液缓缓从神像头上流出,顺着往下滴淌落到供桌上,烛火在风里晃动,殿内人影虚晃,说不出的诡异。 顾铁心走到神像之下,看着头上已经再也无法动弹的云中子,摇头说:“原来南天剑门的功夫一塌糊涂!” 当她感慨之时,剑刃出鞘的声音让她回头一拳,来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直直挨上一下摔飞出去撞到殿外的牌匾之上。 是个穿着白衣武袍的姑娘。 顾铁心看她一眼,指着她说道:“你连死在我手里的资格都有。” 回头又看向云中子,像是在肯定他的武功,“你还可以。” 云中子咳出鲜血,他脸上此时此刻仍是平静,吐出一口红血,望着殿外的弟子柳白鸢缓缓道:“快走...去...带红莲...找你大师姐...” 顾铁心猛然回头,却发现原来中了她一拳的人早就消失在了殿外,在看旁边,连同聂红莲被一同救走了。 黑红气息陡然喷发,回头一拳将整个神像和大殿打穿,建筑的石块木屑全部滚落山崖,呼啸的风从洞口灌入,吹动着顾铁心的长发。 “一个都跑不了,都要死!” 山脚下,口吐鲜血的柳白鸢背着聂红莲飞快穿行在林间,她剑法虽弱,但轻功极好,否则也没有机会从顾铁心眼皮底下逃脱。 “师傅...” 聂红莲回头看着山顶火光,咬牙流出泪来,和那晚一样,娘亲也是如此被烧死在了她的面前。 柳白鸢强忍体内不适,冷汗直流,强撑说:“你不要说话了,我先带你去疗伤,过段时间再去找师姐...” 远在顺安城的李幼白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骨头啪叽作响。 开穴进展顺利,如今穴道已开一百六十三,即将大成,举手投足,身体内部全方位变化她随时都能感应得到。 听到响彻云霄的雷鸣,她擦掉汗渍穿上衣裳遮盖好身体,推开窗,大风涌进。 天上乌云遮日,却看不见雨点。 李幼白那股不好的预感此刻涌上心头,越来越重,“风来了,雨呢?” 第123章 姓林! 今日去集兵所上值,药方估计是没有问题,就是功劳可能不是她的,但那都无所谓了。 员工的功劳就是领导的功劳,领导的功劳还是领导的功劳,毕竟劳动最光荣,勤劳能致富。 领导和员工都有光明的未来! 照常没在李富贵家中吃早膳,自从那天之后,李幼白早上再也撞不到李画青了,她多少都有猜测,可能自己的话伤了对方心。 然而她也很无奈,有李富贵这层关系,岂是想收就收的,再者说,每一任药门弟子都是从小培养。 李画青到今年也有十七岁了,按照当地风俗来讲,应该算是大姑娘,早就过了最佳的教学年龄,大字不识几个,教起来可相当麻烦。 “再过几天,等她气消再找她说说话。”李幼白拿定主意,坐上狱兵的车往监牢去了。 殊不知,李画青并未将那天的事放在心上,当时的确很伤心,不过自己想了会就释然了。 姐姐有姐姐的难处,她肯定碍于哥哥的存在,不然可能肯定有机会待在姐姐身边的。 天底下的事,哪有两全其美。 她面前是一卷新的画轴,早就打定主意,自己先卖画攒钱,等到明年真要成亲她就收拾跑路,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姐姐常说要做出选择,这大概就是她目前的想法了。 可眼下遇到的困境是,她好多字都不认识,画是能画出来,可写故事着实很让她烦恼。 桌面上摊开各式各样的书籍,册目,只为寻找一个字的写法,国家不一样,构式也不一样。 她抓着头发,气愤说:“烦死人,一个字怎么有十几种写法,要是全都统一就好了。” 另一边,李幼白刚到监牢外,高断年就带人迎了上来,看他喜上眉梢,就知道药方的事估计有了。 “神医神医,好消息,你这药方真的成了,昨夜军中医师拿去一试,虽有偏差,但药效是一样的!”高断年欣喜道。 “如此甚好,多亏高所长出力,不然高人的药方我都难以窥探一二。” 李幼白没有太高兴的神情,自己的药方自己给出去,很正常,只是对不起师门了。 至于高断年说偏差,药是自己炼的,叫别人炼当然有偏差,只不过她不会显露自己会炼丹这事,唯恐引来注意。 听了李幼白的话高断年更是自得起来。 然而他清楚功劳最大的还是李幼白,他不喜大功,与其在前线拼死拼活,不如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舒服。 “神医帮了大忙,我肯定要回馈,神医想要什么直接说,老高我能弄来的保证做到。” 李幼白直言说:“在我手下帮衬的那五个药童不知道能不能归还他们自由?” “小事一桩!也就是我找老伙计一句话的事。”高断年拍胸脯道。 高断年管着集兵所狱兵,小小都算个上层管理人员,与隔壁管理说话就是卖个人情的事,一句话就能决定下层人的命运。 来到黑砖房里,五个药童还是弱弱的站在角落。 李幼白直接开口说:“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自由了,想去哪就去哪,这是我给你们的盘缠,每人一两,乱世当道,离开后小心为上。” 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银钱放到几人跟前,相处了些时日,她发现这些孩子是可塑之才。 可惜了,都是男孩子,要是女孩子她说不定会挑个当徒弟,至于为何会选女子,那是因为自古以来师门传承都是如此。 虽没有规定,但她不能断了习惯。 五个孩子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那人带头拿了钱分了银子,然后又带头跪下磕了几个头,脑门发红。 “神医姐姐大恩大德,我们永生难忘!” 李幼白叹了声,人间正道是沧桑,再好的性子,入了世俗终将难逃厄运。 她目光灼灼,看着带头的那个大男孩,询问说:“可有志向?” 大男孩站起来,沉声道:“有!烟草福寿膏害得百姓家破人亡,我势必要将其清除根断!” 李幼白点头,“很好,那你知道如何做么?” “知道。” 男孩点头,“烟草和福寿膏在秦国蔓延,斩草要除根,我想先到秦国去!” 李幼白心头一跳,忽然问:“你姓什么?” “姓林!” 第124章 人生大抵上就是不断相遇和别离 李幼白沉默很久,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历史的走向果然从来都没有变过。 每个时代都会有每个时代的英雄,她此时便在见证着天下变迁。 “姓林好啊...” 李幼白自言自语一句,然后给他们指明一条路,“去城内找个靠谱的商队,交些银子搭车,比你们自己徒步到秦国要安全许多。” “多谢神医姐姐指点!” 带头的男孩子跪下再次拜谢,站起来时双目之中多了几丝坚定的正气,扭头与同伴们快速走出了黑砖房,去往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闲着没其他事,李幼白走出黑砖房,集兵所里哀嚎声就没断过,要是贾许还在,以他的医术去处理外伤,应该是手到擒来。 自己把酒精的制作方法教给他,到头来没有发扬出去便没了,李幼白想着,不免摇头唏嘘起来。 看着如此之多的伤号,没人发话李幼白是不愿意动手救治的,免得落下口舌之嫌。 人生在世,特别是乱世,自己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十分重要,万一落了不是,今后对方过得不如意就会赖到你头上。 “闲来无事,不如回家练功。” 李幼白简单收拾一下偷摸着下了值,忙的忙死,闲的闲死,朝廷内的运作大抵都是如此。 刚回到李富贵宅邸,管家就来禀报说龙家的公子刚才来找过她,令李幼白不得不提起心思,转头赶紧往龙鸣雨的宅邸过去。 进了门,龙鸣雨一句话都没说,脸色不太好看。 以她对龙鸣雨的了解,不拘小节,气度超然,发生的事应当与他喜好性格相关,否则他绝对不会有此种表情。 跟着他走到宅邸后方的庭院里,李幼白看到很多被装在麻袋里的人。 嘴巴被堵住了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呜的叫唤,麻袋被丢弃在地上,里边的人慢慢蠕动着。 “这是?” 龙鸣雨神色凝重道:“杀害林姑娘一家的罪魁祸首。” 李幼白心里没有多少波动,这是她能预料到的事,以当今世道,死人早已是常态,只不过这个消息对林静秋来说,当真是天大的噩耗。 回忆起自己刚穿越来的时候,要是没有天书,真是一天都很难活下去。 “你打算怎么做?”李幼白看向龙鸣雨,如今林静秋变成孤身一人,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今后恐怕步步艰辛。 龙鸣雨沉思了会,说:“隐瞒不是个办法,直接告诉她真相吧,后边的事看她如何决定。” 天灰蒙蒙的,不下雨也不打雷,刮起阵阵阴风。 两人移步来到前院,看到林静秋正在绣着手帕,上边不是鸳鸯,而是她一家子的人。 龙鸣雨和李幼白对视了一眼,似乎是在犹豫由谁说出来,哪知林静秋忽然开口。 “你们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以前总觉得爹娘对我要求太过严苛,姑娘家的就应该知书达理以后相夫教子,学医无用...” 她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滚落掉到手帕上,不经意间细针扎到手指,血珠泌出染红了帕子一角。 “可他们还是让我学了,小时候恨的不行,现在想要见他们一面,却是永远都不可能了...” 林静秋将小小的手帕抱在怀里,整个人蜷缩起来哭得泣不成声,李幼白能明白这种感觉。 年少无知,总以为父母迂腐,令人厌恶至极,实则他们不过是路走得太多,见过太多。 等到再也见不到他们时才会发觉,父母所走的路所做的事,自己也在走也在做,然而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龙鸣雨叫人把凶手带过来,解开袋口,清一色全部都是江湖草莽,他拿出一把尖刀对林静秋说:“林姑娘想不想报仇?” 林静秋拿起尖刀,走到这些人面前,看着愈发靠近的姑娘,江湖草莽奋力挣扎叫唤,可仍旧无济于事。 好半晌,林静秋举起的手又放下,刀子落到地上,她摇着头后退几步,哭着转身跑开回房间去了。 龙鸣雨命人封了袋口,待会丢到衙门去,李幼白好奇说:“不杀了他们为林姑娘报仇?” “林姑娘都决定放下了,杀了他们也没多少意义,人死不能复生,这些人就应该活着受罪。”龙鸣雨看着地上的麻袋,满脸阴郁。 翌日过了巳时,龙家商行,龙鸣雨和李幼白来给林静秋送行。 这趟商队会东往秦国,之后北上入姜之后前往魏国最后返回韩国,算是周游天下,林静秋打算喜欢哪里就在哪里离开商队安家。 用她的话来讲,大概是这片土地让她失望和伤心,烟草和福寿膏不是罪魁祸首,恶的是人,不是某样东西。 龙鸣雨取下腰间刻有他名字身份的令牌,放到林静秋手里,道:“这块是我的身份铭牌,林姑娘拿着,我龙家在天下江湖声望不错,关键时刻应该有用。” 李幼白则是取出昨日赶制出来的医药杂问,道:“这本侧目专攻疑难杂症,今后静秋姐姐要是有没见过的病症可以从上面寻找,里边的药方可能对你有所帮助,开个小医馆是足够的。” 林静秋没有推辞,收下两人的好意时眼底多了几丝落寞,“今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了。” 龙鸣雨笑了,“有,只要林姑娘想见,找当地龙氏商行支会一声,我龙鸣雨定当不远千里来赴约。” 离别时的伤感被龙鸣雨这句话里给打散了,只要想,龙鸣雨是真能做到的,林静秋笑了笑,在与之告别挥手便钻入了商行的马车里。 看着渐行渐远的商队,龙鸣雨感叹说:“又一个朋友走远了。” 李幼白点头,“人生大抵上就是不断相遇和别离。” “这几日怎么不见泰平,我想约他喝茶都被拒绝了。” 龙鸣雨转过身与李幼白并肩走回去,想起多日未见的泰平不免好奇起来。 李幼白几天前刚和泰平是见过面,回答道:“镇安司在除奸,当晚的秦军夜袭似有蹊跷,有人暴露了城内布防,监牢里现在人心惶惶的,人家哪有心情跟你喝茶。” 第125章 暴露 时光飞逝,入春的气候总是多变,昨日艳阳高照,今日便下起倾盆大雨来。 厚重的雨幕里,有一支军队缓缓进来。 顺安城北门大开,迎接南征大将军洛无涯率领的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旗帜在风雨里飘扬着。 马蹄声震动大地,绕着城池慢速行进,沸腾而来,身披铁甲的士卒每一次前进都让身上的甲胄互相碰撞,浓郁的血气顿时在雨中蔓延发散。 先一步进入军营的洛无涯命副手安排军队进城事宜,他则是换了身行头,在部下打伞送行的动作里来到议事营帐中。 坐在旁侧的黑裙女子正翻看着部下送来的某份名单,她眉目极冷,不苟言笑,等他进来,女子刚好交代完事情。 陈无声上前行了个礼,洛无涯点点头,随意坐到椅子上,开口说:“内鬼找出来了?” 秦义绝端起茶碗含了口,说:“还没,但是快了,我想应该是顺安城本地的人,探子已经全部放出,两日后应该会有结果。” 洛无涯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等结果出来,大军便要往南下开进,先到无名城周边驻守,此次敌军带队的是阴阳家左护法冷荼,先打垮他们。” 陈无声此时插话道:“我听说这次连公输家族也插手进来了,他们的霸道机关术尚未见识过,只怕要想些应对的法子。” 洛无涯大手一摆,笑说:“陈教头莫要担心,朝廷已经派人前往墨家机关城,过几日便会有消息,公输家族和墨家机关几百年来都没分胜负,这次请他们出山最为合适。” 军中事务在商议中一一决定下来,有校尉进进出出,在之后陈无声离开了,留下洛无涯与秦义绝。 穿着黑裙的女子离开营帐出去透气,她凝望着雨幕一言不发,洛无涯跟着出来,看着无时无刻都在压制杀气的女子,他多少有点忌惮。 不知朝廷为什么会选她一个江湖女子当做监军,南天剑门哪怕是七大剑派之首,也不过是江湖门派而已,与朝廷军队可比不得。 作为朝廷一员,洛无涯对这些江湖人总是看轻许多,就比如这次,奸细难除,秦义绝却说两日会有结果。 洛无涯已经做好上奏朝廷的准备,等她失利便找个由头把人换了,他可不想一个女子当做监军注视着他。 隔日傍晚,大雨渐止,天边亮出一道慢慢西落的红色。 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泰平下值后来到烧饼摊前买了几块烧饼,揣进兜里,快步往西城的方向过去。 施粥的棚子此时空无一人,不过仍有许多百姓坐在边上蹲守,就为有可能喝上一口热粥。 泰平钻进西城的小巷里,心情忐忑,寻了一圈没找到熟人,他皱着眉,取出怀中的烧饼,高声喊道:“发饼了发饼了!热乎乎的烧饼!!” 此话一出,数不清的百姓蜂拥而至,泰平挤在人群里,眼睛从他们身上略过,却依然没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他挤开人群出去,下一刻,两名穿着镇安司袍服的刀侍出现在他跟前,声音冰冷:“谁曾想,监牢的送饭狱卒竟是易容高手,还是个奸细。” 泰平自知难以辩解,转身就逃,而后方道路上又有两名刀士包抄过来将他夹在了中间。 顺安城监牢刑房中,恢复原本容貌的泰平被扣押在刑架上,他望着无比熟悉的场景,表情黯然,同时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秦义绝坐在他面前,好看的脸庞下是冰冷的话语,“还不明白么,从你将布防图交给秦国开始,你已经是弃子了,交代出来我可以保你一命,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依旧是一言不发,秦义绝没有恼怒,起身果断地离开了刑房。 部下跟上来说道:“监军大人,经过调查,此人在顺安城中没有亲人朋友,关系比较好的一个是药家传人李幼白,另一个是龙氏家族的二公子龙鸣雨。” “呵。”秦义绝忽然笑了一声,面如寒霜,道:“那便请两位过来一趟吧。” 军中铁骑齐动,两队人马冲入城北,冒着淅沥的小雨将李富贵宅邸与龙鸣雨宅邸围得水泄不通。 林管家开门看到身披铁甲的带刀兵卒,吓得双腿发软倒在地上,李幼白和李画青闻声出来,看到如此数量的兵卒,两人脸色皆是一变。 带头的百夫长拱手道:“经镇安司查明,监牢狱卒泰平乃秦国细作,劳烦李神医跟我们走一趟吧。” 尽管李幼白先前两次听泰平提起关于镇安司的担忧,但她都没有将细作和泰平联想到一起。 到得今日知道真相,李幼白对泰平也终究没有恨的感觉,她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被人拽着。 她回过头,李画青已经哭了出来,“姐姐,你会没事的吧...” “傻姑娘,我会回来的。”李幼白怜爱地摸摸李画青脑袋。 转身便被兵卒带着离开了,李画青追出去,看到渐渐行远的人马,对下人叫嚷着让她哥哥快些回来。 以犯人的身份坐在监牢里,李幼白竟然没有初来时那种紧张害怕的感觉,面对非人酷刑,她却也感觉到淡漠。 没过多久,监牢外响起脚步,铁门开了,一位穿着黑裙的女子走进来。 李幼白仔细打量,双手戴着好看的黑色蚕丝手套,指骨修长分明,身姿高挑动人,姿态无双。 “我不说废话,关于泰平你知道多少,我想李神医应该不愿挂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秦义绝说话的时候将周围人遣散,走到李幼白身边,双手按在她肩上轻轻揉捏着。 有些亲密的举动令李幼白感到不适,她皱眉思索后开口:“大人可随意调查,我自在监牢当差才认识的泰平,和他是说得上话的朋友,不过你要是想从我这得到关于秦国的情报,恐怕会让大人失望。” “我自然是信神医的话,药家不问世事不参与世俗斗争江湖皆知。今天请你过来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另外,希望你劝劝泰平,实话交代了好,不然可要吃不少苦头。” 秦义绝一转话锋,松开手直接让部下送李幼白回去了,好似一切的一切全都在她算计当中。 她在监牢当值的事坊间早有流传,路人皆知,南方一旦与秦军开战,不仅需要江湖人的支持,也需要医术精湛的医师。 要是药家传人今日走不出这监牢,那他们日后想要收拢南方的江湖医师可就难了,丰厚的条件开不出多少,哪怕能够强制应征,可这样的人又怎么敢重用。 第126章 人心变化 看到监军如此简单就把李幼白放走,随行部下忍不住问:“监军大人,保不准那药家弟子就是同党,放走了她,怎么向将军大人交代?” 秦义绝斜目看向自己的随行部下。 杀气沸腾顿时在牢房中翻滚沸腾,那名部下只觉似有无形压力朝他袭来,似有无数恶鬼持刀怒目圆睁的紧盯着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连连扇自己嘴巴子。 “属下说错了,属下说错了。” 她并未解释,只是冷声骂了句:“蠢货。” 看不清大势格局只顾眼前利益的人,骂一句蠢货不过分,秦义绝懒得理会转身离去。 此人是洛无涯身边亲信,跟随自己不过是监视而已。 朝廷信不信她这个江湖人无所谓,自己无非是想向秦国复仇,至于韩国会死哪些人,会死谁,她统统不在乎。 监牢外,李幼白回望了眼幽暗深邃的监狱入口,心情不太好,自己平安无事是能预料到的,可是,她更在意的是泰平。 能说得上话的朋友本就不多所以她格外珍惜。 站在原地等了会,看到龙鸣雨相安无事的慢悠悠出来,她上前问到:“鸣雨兄弟可有办法?” 龙鸣雨摇头,沉声说:“泰平这次真要出事了,除非他招供,否则真没有救他性命的办法。” “泰平真的是秦国细作?”李幼白还是不太愿意相信结果。 龙鸣雨无奈叹了口气,“尽管我也不愿意相信,但镇安司这次是人赃俱获。不出意外,前段时间顺安城遭到突袭与泰平脱不了干系,应该是他暴露了城内布防,否则也不会有此劫难。” 李幼白想了片刻,回忆起以前泰平与她说过的一些话,果真不像狱卒,稍加推断后她灵光一闪。 赶紧对龙鸣雨说:“我常听旁人讲,泰平很爱他的媳妇,我想他应该是个恋家的人,鸣雨兄弟可否寻着线索找到他家人,如若能找到,泰平或许有救。” 龙鸣雨听后大概明白李幼白的想法,“你是想打感情牌,我动用家族的关系可以一试,只是你真的认为泰平会招供?” 李幼白可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能做的不过是尝试而已,她开口说:“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 龙鸣雨同样回望监牢方向,那里关着他们的朋友,他点点头,言语中多了丝肯定,“不试试的确不会知道。” 返回李富贵家中,他看到李幼白竟然如此快的平安回来,脸上有错愕也有高兴,但李幼白能从他的眼底看出来,里面有隐藏极深的排斥。 或许他心底里仍旧感激着自己曾经拉他一把,然而眼下,越来越乱的形势,越来越多无奈,导致他也已经身不由己了。 这是必然的事,寒心归寒心,李幼白也不得不承认,人在江湖,所有事情并非全部都情非所愿。 “姐姐!” 李画青高喊一声冲过来抱住李幼白,看到姐姐安然无恙,她高兴的流下泪来,“佛祖显灵了,一定会保佑姐姐平平安安的...” “傻姑娘。”李幼白低声一笑,疼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李富贵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欲言又止,神色并不好看,踌躇片刻后,叫人备好马车又急匆匆出门去了。 李幼白眼角余光刚才有注意到李富贵的神色变幻与挣扎,她心中叹息着。 “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隔日一早,李幼白并未再去监牢,哪怕洗脱了嫌疑,自己终究也不可能再去监牢当值了。 留在房中修行开穴功法,直到过了午时,侍女轻敲响她的房门,收敛气息穿好衣裳。 打开门,是自己熟悉的面孔,侍女很感谢李幼白的帮助,见到她,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神医大人,老爷找你议事,应该和林家有关,刚刚我看到林家的管事过来了。” 李幼白若有所思,道了声谢,这是一条很重要的信息,林管家自己不来找她说明担心像上次一样会被自己找借口搪塞过去。 现如今自己和李富贵的关系,只能说是尴尬,到底是要走的,离开之前,把这些年住在他家的恩都报了,两人从此划清界限。 林家不愧是商人,算计起人来精得很。 来到前厅,攀谈几句后李富贵说明了缘由。 林皖卿本来身子骨就弱,林有财病倒,大夫人又患了疯病,大房产业一下子落到她肩上,前些年大夫人病死,林皖卿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最近阴雨阵阵不断,林皖卿不巧染了寒疾,所以想请李幼白过去看看,顺便再诊治一下林有财的病症。 明白林家意思,李幼白已经能非常肯定,这个叫林皖卿的女人绝对是谋害林有财的凶手。 只是自己现如今的处境敏感,不知对方找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李幼白不得不答应下来,算是帮李富贵和林家巩固关系了。 下午,天仍然没有放晴,细雨连绵,忧愁,似个待嫁的姑娘。 李幼白背着药箱,下了马车后侍从撑着伞送她从正门进去。 走过青石铺设的小路进入大院内,阔别已久的深宅大院又重新进入了她的视野当中。 林皖卿住在深处的别院里,在一众仆人的拥簇下,李幼白只得跟着往前直走。 来到院落尽头,几栋两层高的楼阁,地下有小院与园林,下人示意,李幼白便知道眼前楼阁就是林皖卿的住处了。 来到房门口先敲了敲,自报姓名,得到允诺后李幼白拍了拍身上寒气,这才进了屋里。 此地背对太阳,显得阴冷,房间里架着小小的暖炉,李幼白把沾了绒毛细雨的外套脱下挂到一边,看到床上人影,她取下药箱慢步过去。 “李神医不愧是药家传人,三番两次才肯出山,面子大得很。” 林皖卿躺在床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毛毯,她穿着两件丝质的薄衣,听说是西域的手艺,很受中原贵族女性的喜欢,曲线曼妙引人遐想。 李幼白闻着空气里那丝淡淡的清香,伸手搭在林皖卿的脉搏上,听她言语,自己也不与之客气。 “要是三番两头往林家跑,说不定小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中了林夫人的圈套!” 林皖卿没有生气,呵呵的笑出声来,声音婉转低吟很是好听,让李幼白觉得痒痒的。 她坐起身靠在床上。 此时的眉目早已没了当初见她时的忧愁与委屈,连那丝弱柳扶风的感觉都没有,转而变得无比高傲与明艳,也许这才是本来的她。 “现在不是没套到李神医么,真让妾身觉得可惜。” 第127章 还有机会 林皖卿说话的时候另一只手轻轻盖在李幼白探脉的手上,玉指轻轻摩挲着李幼白手背的肌肤。 李幼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忙收回手,皱眉说:“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林皖卿依旧是呵呵的笑起来,李幼白静了会心后,想到林皖卿脉象的异样,开口道:“你脉象很奇怪。” “奇怪么,还有更奇怪的。” 林皖卿挑起柳眉,拉住李幼白的手按在自己饱满的胸口,初时李幼白俏脸害臊发烫,过得片刻,她神色大变。 正常人的心脏每次跳动有规律可言,而李幼白感觉到,林皖卿体内似乎是有两颗心脏跳动的触觉。 “这是?” 林皖卿收敛了仪态,道“这叫嗜心蛊,每隔七日就要服用一颗解蛊丹,否则将会被蛊虫吞心而死。” “我对蛊虫不了解。”李幼白想都没想就拒绝,专业的人干符合她专业的事,跨界了容易闹出笑话。 林皖卿则是不在乎的说:“我不需要你帮我取出蛊虫,听说前些日子那位会御剑而行的隐世高人留下的丹药都被你给勘破了,我想让你帮我取得解蛊丹的制作方法。” 李幼白看着她,道:“虽说我不清楚你的身份,但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我和你讲一个故事吧。” 林皖卿忽然道,没等李幼白表示她便自顾自的慢慢讲起,“六十年前,那会天下还是七国鼎立,一个名叫虚空的女人与秦国先帝建立了天罗地网。 天罗培养杀手,地网则用女子培养细作,多年下来,纵使楚国土地肥沃用兵如神,同样在天罗地网的侵蚀下惨败灭国...” “天罗地网,不是有传言说天罗杀手刺死了老秦王?”李幼白惊疑不定。 “哼,凡夫俗子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林皖卿冷笑一声,脱下薄纱露出精致妩媚的躯体,随后,一道道漆黑的丝线脉络在她身上组成一张恐怖的漆黑蛛网。 “原来如此,我还奇怪顺安城中每个细作的职位都那么低,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高价值的情报,原来你也是帮手。”李幼白大彻大悟。 “那你要我探明解蛊丹方是什么意思?” 林皖卿重新披上薄纱,回复说:“世俗争斗生死拼杀,每一天都如履薄冰,我连一天安稳觉都没有睡过,生怕醒来时镇安司的人就在我面前,可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 现在看到机会,我不想再为组织卖命了,所以才要你帮我。” 是啊,大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命。 李幼白又想到了余正和那位妇人,他们为了心中秉持的道义放弃生死,超脱于性命之上。 庸俗普通的人是大多数,连她李幼白也是其中之一,活命而已,不寒碜。 “我可以尝试,但我不可能白帮忙。”李幼白斟酌了一下说道。 林皖卿大方开口,“我林家别的没有,钱有的是,只要能用钱解决,我什么事都能做到。” 李幼白想了下自己目前需求,她不差钱,差适合女子修行的心法,于是直接说:“我要一本适合女子修炼的上乘心法。” “可以,不过我只有一颗多余的解蛊丹给你。” 林皖卿答应得干脆,坐到她如今地位,大房全部由她话事,大富大贵,只要不攀权足够她安享天年了。 “够了。” 李幼白点头,自从她尝试逆向推理锻剑坊的开穴丸后,对这类丹药药方有了全新认识,心思细些,一颗丹药也足够。 林皖卿掀开毛毯走下床,毫不在意李幼白会看到她的身体,双腿修长,随着迈动开衩的薄纱裙摆向两边敞开着,若有若无的美景尽收眼底。 她从桌柜下方隐蔽的暗格内取出一个盒子,打开后是颗大概有小指大小丹药,晶莹剔透,宛如珠宝。 “这便是解蛊丹。” 李幼白端详片刻后收入怀里,等林皖卿穿好衣裳,两人共同走出房间往林有财的房间过去,此时,她又变成了那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装模作样开了几个安神醒脑的方子,李幼白告辞离去,出了林家大门,她这才擦了把汗,幸好当初没上林皖卿的套。 又是天罗地网又是诸国往事争斗,搞不好自己就陷进去了,人在江湖,真是处处都有诱惑和陷阱。 正月十四,辛亥日,未时,凶。 轰鸣的雷龙不断在浓郁黑云中翻滚,愤怒地俯视大地之上的蝼蚁。 三名骑士从雨幕中冲出,当先一人还举着块旗帜,上边金色的龙字在风雨里飘扬着。 入城后下马换人将手中信件快速送出,辗转来到龙家府邸内。 地上各处都有打斗痕迹,被废掉武功筋脉的杀手躺在地上各处哀嚎着,而龙鸣雨则是悠闲淡定的坐在前院里品茶看着雨景,龙家卫士护在一旁。 望着滂沱大雨,龙鸣雨感慨说:“人生就如这落雨,从上至下便是一生。” 自从龙鸣雨彻底暴露行踪动用家族力量之后,龙家仇敌无时无刻都在找寻机会刺杀这位龙家二公子,结果可想而知。 冒雨归来的信使快步跑到龙鸣雨身边半跪下来,双手递上信件,“秦国来信!” 有关于泰平身份背景的调查,龙鸣雨接过后拆开,目光如炬。 快速在信件上扫过,而后脸色一变,好半晌他才缓过劲来,整个人似丢了神一般,他低头看着信使沉声问道:“查清楚了?” 信使点头传话说:“绝对无错!” 龙鸣雨的拳头瞬间握紧,咔吱的声音在雨里有些显耳,片刻之后又放开了手,他吐了口气,对浑身湿透的信使说:“下去休息吧,别着凉了。” 隔日天上大雨停了,金色的容光遍布大地,龙鸣雨亲自登门来找李幼白。 “泰平家中的事调查清楚了?”李幼白迫不及待地问道。 龙鸣雨笑得有些牵强,点头说:“查清楚了,泰平不是本名,他户籍在秦国南州的桃花村,家中五口,他媳妇多年前给他生了个儿子,可惜他投了军,没机会看到,如今平平安安正等着他回去呢。” 李幼白心中焦急,没发现龙鸣雨脸上细微变化,听后安下心来,松了口气,笑说:“他平时省吃俭用,哪怕去青楼喝花酒也要蹭同僚的份。 刚认识他的时候,还攒着银子想给他媳妇买套好看的首饰,如此看,只要他肯招了,那么一切都还有机会。” 龙鸣雨点头,喃喃说:“是的,还有机会。” 第128章 再画一幅画 世间甲子须臾事,皆都刻不容缓。 坐上龙鸣雨的马车赶往监牢,今个却不再是以监牢狱医的身份到来,重新站在修缮完成的监牢大门外,李幼白有点神思恍惚。 守卫见到两人并未检查阻拦,应有提前通报,顺畅的开门放行,往前行了百步直到监牢入口。 龙鸣雨忽然停下脚步说:“幼白小妹,我觉得你去和泰平兄弟说比较合适。” 李幼白驻足下来奇怪的看他一眼,没多问,点点头快步进去了。 里边的狱卒又换了一茬,李幼白完全已经认不出来了,经过熟悉的牢房,她也生出一种陌生之感。 狱卒领着她往一号监过去,还未靠近,也能听到噼噼啪啪的长鞭抽打与行刑狱卒的叫骂声。 远处看去,还有穿着镇安司官服的带刀侍卫站在门外监视,看到李幼白过来,他们往刑房内知会了一声,行刑狱卒这才停下。 看着半死不活吊在刑架上的人,行刑狱卒端起水桶猛地朝他脸上泼去,等他清醒一点,行刑狱卒收起家伙退了出去。 李幼白来到刑房外,隔着铁栏凝望着里边的人,蓬头垢面,血污糊了一脸,再也没了当初样貌。 不过,还是能通过五官轮廓辨认出来,这人的年纪要比她和龙鸣雨还要大上一些。 曾经的她从没想过,两人有一天会同样隔着这扇铁门见面。 走到泰平身边,他双手举过头顶被锁链捆着吊在刑房内,整个人像块破布,轻微一动就会随意摇摆。 脚掌被锁链打穿钉在地砖里,哪怕解开也无法行走了。 李幼白不忍的看着他,见到他半睁半闭的眼眸,缓缓开口道:“我和鸣雨兄弟商量过,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你还是招了吧,能活,能活着回到你秦国的家去。” 听到声音,泰平那双沉重的眼皮方才睁开一点。 他目光游离,视线下方是素好看的素白裙摆,他咳了声,溅出一点血沫掉到地上,艰难的抬起头来。 等看到来人,一成不变麻木的脸上竟然露出如同往日的笑意,“神医...” 李幼白伸出了手,看到他满身伤痕又默默把手收了回去,沉下声来,“你的任务从你被抓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交代给镇安司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斗争...” “咳咳咳...” 李幼白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泰平的咳嗽声打断了,他吐出一口又一口血水,嘴唇干裂发白,直到被血液浸透才有了一丝湿润。 他轻轻摇着头,看着李幼白,眼里闪着一种矛盾又复杂的光。 “神医...你有亲眼见过亲人被杀死在自己面前吗...我见过...” 泰平大口喘息着,沸腾起来的血液让他的伤口灼热而刺痛,同时也让他更加清醒。 “那天入侵的杂种闯进村子,见人就杀,见女人就抢...我姐没逃得掉,我哥想救我姐结果被砍了头,插在棍子上立在村口...” “咳咳咳...” 泰平又咳了几声,“爹娘把最小的我丢进山里,让我逃...我跑到差点断气,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全部死了...” “有好心人把我抱回去,可是过了那么多年,我一闭上眼就是亲人惨死的景象,我依然忘不了...” 李幼白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静听,她唯一的亲人就是师傅,李湘鹤是病死的,如若死于非命,那她会不会与泰平一样选择复仇。 她不清楚答案更不知晓结果,沉重的心情让李幼白难以决断是非,或许触碰到了某根神经,此时的李幼白,有些歇斯底里。 “人死不能复生,你亲爹娘用命换你活着,就是希望你平安,而不是参军,当细作,养父养母还有你的媳妇都在等着你回家,死在这里,你又对得起谁?” 泰平垂下头不再说话,李幼白咬住粉唇,还想说话,很突然,泰平回光返照一般剧烈挣扎起来。 张开嘴巴欲要啃咬李幼白,同时嘴中凶恶的痛斥着:“韩国的狗贼,你爷爷我的骨头比你们皇帝老子还硬,想要从我这得到一点东西,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他说罢仰头癫狂大笑,李幼白后退几步,贝齿紧咬,望着一拥而上的行刑狱卒,她最终撇开脸走了出去。 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泰平的视线再次慢慢遁入黑暗,最后一丝余力说出的话剩下的一句也只能说给自己听了。 “我活着就是对你和龙鸣雨最大的威胁...” 监牢外头,龙鸣雨盯着昏暗的天空看了很久,直到有脚步重新响起,他才赶紧扭头往入口看去。 李幼白慢慢出来,怅然若失,她双目失神望着地上未曾干涩的水渍,开口道:“你说,这世上是否有因果循环呢。” 龙鸣雨似乎已经知道了泰平的选择,他伸手指向天空,“佛说因果,阴阳家也曾说宇宙万物皆有规律可寻,正如这天,有雨才会有晴,有水才会有霜,因果或许正是如此。” 四天后,正月十八,盘绕在顺安城上空的阴云终于散去露出了原本金色的一角。 泰平死讯传来时,李幼白还在炼丹房里研究着解蛊丹的配方,听闻噩耗,平静的心湖中落下一颗小小石子,却荡出久久无法散去的涟漪。 忍着烦躁将最后一味药方写在纸上,包好,塞进怀里,明明很轻松的几个动作,李幼白竟觉得莫名繁琐令人恼怒起来。 走出炼丹房,春日到来的空气并没有让她感到新鲜与生机,而是带着隐隐的血腥气味。 她坐上马车来到林家府邸,走到林皖卿的院落里,看到她正坐在房中听曲,有下人禀报,撤走唱班子引李幼白进去。 等林皖卿叫退下人后,李幼白拿出丹方递过去,在对方惊喜的神情中,她开口道:“监牢中有一个名叫泰平的狱卒,他是你们的人?” 林皖卿仔细查看着每一味药材,衡量丹方价值的同时一面回应道:“他不过是天下棋盘中一颗小小棋子罢了,与我一样。” 李幼白替泰平感到不值,质问说:“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秦军夜袭当晚,为什么没有带着他一起撤走。” “哦?” 林皖卿听闻此言似乎来了兴致,收起丹方一眨眼就已经出现在了李幼白身后。 她轻手搂住李幼白纤细的腰肢,一手抚在她光洁白嫩的下巴上,指尖慢慢挑起然后顺着脖颈往下滑动到胸口。 “小姑娘你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怎么,你很喜欢这颗棋子?” 李幼白愤怒的念头大动,浩瀚金流涌出胸口往林皖卿身上袭卷而去,就在此刻间,察觉不对的林皖卿闪身来到了李幼白六步之外。 明明没看到杀气与威胁,心头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收起轻佻的态度,林皖卿坐到茶桌边翘起腿,把玩着手腕的玉镯,嫣然笑说:“它是枚最小的棋子,却没想到发挥出比他主人预想还要大的作用,这就是不放他走的理由,我说的够不够清楚?” 李幼白明白其中缘由的时候已经迟了,她不是政客,更不是棋手,看不懂这名为天下的棋盘,只是想尽力不成为棋子而已。 望到李幼白眼底的落寞与伤感,林皖卿掩嘴呵呵笑起来:“你们药家传承十几代有什么用,救得了谁,一个,百个,千个,万个?” “救得再多也救不了这腐朽肮脏的世道,救不了天下,救不了世人,百年前如此,千年后亦是如此,这就是人,你救不完的。” 说到最后,林皖卿安慰了李幼白一句,在她看来,眼前的小医仙和大多数姑娘都一样,没见识过江湖与朝堂的黑暗,心怀着善良,到头来不仅害了自己还害到别人。 林皖卿不懂李幼白,李幼白也不懂林皖卿。 房间里安静许久,终于有人再次开口,“我要的东西呢。” 林皖卿取出一本油纸封装的秘笈丢到桌上,道:“你们药家不是有个什劳子规矩么,这本心法应该适合你,只要不被男子破身精阳入体,可保修行一日千里,前提是开经通穴略有起色。” 不想再与她说话,李幼白拆开油纸,白莲剑心诀五个字出现在封面处,随意翻动看到末页,确认内容纸面完整后放入怀中。 她相信林皖卿,正如林皖卿相信她的丹方一样。 “不劳林夫人挂心,就此别过。” 李幼白告了个礼后背起药箱出了门,往大门方向去了。 林皖卿目送着她走远,摇头轻笑,“小姑娘,你药家的路岂会那么容易走。” 时间一点点过去,李幼白似乎是回到了当初刚到顺安城的状态,吃饭,练功,炼药,写了封信交由下人给锻剑坊送去。 得到答复,说明某件事情是有着落了。 一日,阳光正好,春风微拂,柔和的风儿轻轻擦过脸颊,让人有些醉意。 李幼白坐在院中看书,仪态端庄优雅,李画青鬼鬼祟祟的从她身后接近想吓她一跳,立马被当场识破。 不服气的姑娘扑到姐姐身上笑闹了会,便看到姐姐捋好自己的青丝与衣裳。 用一种很温柔的目光与声音说道:“小青,在帮姐姐画一幅画吧。” 第129章 各自的离别 听了姐姐的语气,李画青有点害怕,明明姐姐就在眼前,可好像她很快就要去很远的地方了。 “姐姐,你怎么了?” 阳光明媚的午后,李幼白拿起书轻轻敲了一下李画青的脑门,笑骂说:“又不听话。” 李画青捂着脑门,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这段时间自己思考太多,出现幻觉了也有可能,赶紧跑回房间取来画纸笔墨。 屏息凝神,观赏着院中安静看书的白衣人儿,李画青抬笔落寞,比过往任何一次施展画技都要认真投入。 因为她害怕像姐姐这样的飘然脱俗的人,会不会某一天如故事中的仙子一样,突然消失在自己面前。 春日的余晖慢慢洒下,一滴水顺着嫩叶滑落掉在院里,李画青擦了擦头上的汗,满意的露出笑容。 她面前,一幅耗费了她十二分功力的图作终于完成,那白纸之上,白衣女子恬静的端坐看书,彷如世间只有她一人独坐。 似雪里独自盛开的白梅,寂寞又绝美。 李画青高兴的喊了声姐姐,没人回复,她慌忙侧头一看。 发现哪还有李幼白的身影,赶紧询问旁边的下人,得知刚才有人寻找出去赴约而已,李画青这才安下心,叮嘱下人说等李幼白回来立马通知她。 行人寂寥的街道上,李幼白和龙鸣雨走在一起,去了当初曾经三个人一块喝茶的龙兴楼,只可惜泰平这次来不了。 回忆起刘氏姐弟与林静秋还在的时候,六个人一起吃着名为火锅的食物一起看新年烟火,两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稍过片刻,笑意又慢慢驱散了,李幼白询问道:“鸣雨兄弟今后打算去哪?” 龙鸣雨动用了家族关系引起不小轰动,接踵而至的仇家不少难得安生,无论是家里的还是江湖的,总是令人烦扰。 “我打算去姜国看看,听说北方的汉子直爽快意,姑娘直性大胆,趁着秦国还没打过去,我想见见,你呢?” “我么。” 李幼白抿了口茶,笑说:“我还能去哪,顺安城待不下去了,别人视我如恶疾,刚好得到一本不错的心法,明日去一家熟识的武馆沉下心来练上一段时间武功吧。” 饮完茶,两人下楼在街上走了会,来到顺安城这么多年,李幼白竟然一次都没有逛过。 不约而同走到泰平生前住处,这里已经被官府打上封条,别人嫌惹上是非都不敢靠近。 就在这时一个小姑娘背着包袱从黑暗处跑到两人跟前,取下后用小手高高举起,说:“这是一个哥哥让我给你们的。” “叫什么名字?”李幼白狐疑道,并未伸出手去拿,生怕有诈。 而龙鸣雨则是直接拿在了手里,只听小女孩继续说,“不知道,但他说如果有一天见不到他了,那么肯定会有一位漂亮的姐姐和一位很好看的哥哥来这里,到时候把东西交给他们,还有一句话哦。” “什么话?” 龙鸣雨说着就已经打开了包袱,里面全是一些油光发亮的碎钱银两以及存放极好但并不贵重的首饰,还有系着红绳的半块玉佩。 小姑娘想了很久,终于记忆起来,笑道:“你们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肯定已经死了,虽然连累了你们,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帮我把这些东西送到我家去,告诉我媳妇和家人,不用等我回来了。” 李幼白看到龙鸣雨手里的东西听到小姑娘的话,愣怔在原地许久,蹲下来,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问道:“怎么不自己把这些钱留下来呢。” 小姑娘皱着鼻子,摇头道:“我娘说这是偷。” “好孩子,拿去买些好吃的。” 李幼白摸出一些铜钱塞到小姑娘手里,小姑娘拿到后撒着欢儿跑远了,站起来,龙鸣雨仍旧低头看着包袱里的物件久久不能言语。 “你不方便,我去吧。”龙鸣雨系好包袱背在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是李幼白没见过的。 李幼白只能点头,施礼道:“鸣雨兄弟,江湖路远且行且珍重。” 回到李富贵家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看到有侍女要去李画青房里禀报,李幼白赶紧叫住了她。 她的东西不多,简单收拾一下到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能够装车出发了。 李富贵开心劝说道:“神医不多住几日?” 李幼白笑着摇头,“已经叨扰多年,怎好意思过多停留,就送到这吧。” 李富贵送了十两黄金,又委托顺安城内尚在经营的武馆,杜洪的杜氏镖局前些年失了势,早就不是他的首选了。 人马车队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轰隆隆往城外驶去,影子拉得很长,盖在两旁贫瘠的民房上。 李幼白靠着车厢,记起没和小青告别,她最不想体会离别伤感,索性就不见了,视线望着外头昏暗街景,思绪慢慢飘远。 顺安城内李富贵宅邸,李画青起来后赶紧跑到姐姐房门外。 见到紧闭着,以为没醒,回房上课,吃饭,到了夜晚,依旧没有亮灯,以为休息。 反复几日,终于察觉不对,询问下人没人开口,跑去李幼白的房间推门一看,早已人去楼空。 第130章 新环境 “人呢?” 李画青呢喃着走进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鼻间依稀能闻到姐姐身上所散发的幽香,可她却再也寻不到姐姐的踪迹了。 她冲出房间,抓住门外侍女的衣领,焦躁质问,哭腔难忍,“姐姐她人呢,告诉我啊...” 这名侍女正是曾经服侍李幼白的人,见李富贵并不在周围,她小声道:“李神医三天前的早上就已经走了。” “三天前...” 李画青重复一句,而后想到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很快明白一些缘由,失魂落魄片刻,疯子似的跑进后厨灶房里。 一阵错乱的脚步与惊呼声中,穿着青绿色衣裳的姑娘拖着根半燃烧着的木头往自己房间跑去。 她的身后,下人们惊慌失措的跟在后头,林管家马不停蹄快步寻到李富贵,气喘吁吁的说:“老爷,小姐她...您快去看看吧!” 李画青将木头丢进房里,然后把学过的女戒,女训以及所有书籍全部都翻出摔飞在地。 一把火,顷刻间白皙的纸张猛烈燃烧起来,李画青蹲在旁边,慢慢把自己往日花费精力画出的水墨也一同扔进火里。 瞳孔中映出的火焰吞噬着她的努力,也吞噬着她曾经的过往。 李富贵在下人拥簇下走过廊道,看到不远处的滚滚浓烟,心头一急快步奔跑起来。 可这些年四处奔波习惯了坐马车,任何事都不需要亲自动手,他早已大腹便便,已经不是六年前那个精练的小伙子了。 喘着粗气跑到李画青房间外,一股热浪迎面袭来,烫的他脸皮生疼,不得不停下往里头观望。 四周都是走水的叫声,人影错落,火光里抬着水桶不断过来的人接踵而至,场面稍微有些混乱。 李富贵脱掉外袍,不管下人劝阻顶着热流冲进房间里,看到李画青蹲在火堆旁。 火焰已经顺着地上燃烧着的书籍蔓延至整个房间,他冲过去一把拽住李画青的手往外跑。 两人刚刚踩着门沿出去,头顶上的梁柱嘎吱一声摔落下来,撞在地面发出沉闷声响,紧随而至是更多被火焰侵蚀的木料。 倒塌的一瞬,房顶凹陷下去,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宛如雷鸣般的轰鸣震得周围人耳朵生疼,硕大的房屋,眨眼功夫压塌了下去。 四散的烟尘里,有人离开废墟周围,也有人还在举着水桶在扑灭火势。 李富贵带着李画青跑到七八丈开外,松开手,怒斥道:“你疯了?” 李画青一言不发,又慢慢蹲在地上,没过多久,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说:“哥,我们走吧,带着钱离开这里,不要再做生意了...” “能去哪,洋鬼子看不起我们中原人,往西是荒漠,往东是秦国,那里的朝廷和这里没什么两样,北上入姜,说不定几年后秦国又要北伐...” 李富贵这话似乎不是对自己妹妹说的,他看着昂贵的房屋在火焰里损毁,根本不心疼,因为他现在有的是钱。 这种感觉,曾经贫穷到为一粒米都要四处奔波的自己何时体会过,令人上瘾,也令人无法舍弃。 就像他卖的福寿膏一样,抽过一口,就再也不可能戒掉了。 李富贵低头看着李画青,于心不忍又不得不说,“你不是李神医,你也不再是李三妹,现在叫李画青,而我...叫李富贵,别再任性了好吗。” 惊蛰,几阵春风,数番微雨,洗去了冬日的沉重。 李幼白平平安安来到丰裕县,先是在本地购置了套房产,地方不大,可土地价格仍然昂贵,好在李富贵临走时送了她十两黄金。 大抵上两人今后应该不会再有往来了,所以李幼白也就心安理得收下。 此处有前院和后院,能够种植作物,同时地方不大好收拾。 县城和大城比不了,有钱人谁会待在县城里,待在县城里的老百姓可没钱买地买房。 刚来的时候,李幼白买下房屋还请工匠们来修缮加固了一番,同时额外买些木料来自己布置机关陷阱,有种回到山庄里的感觉。 “开穴即将大成,准备去锻剑坊跟允白蝶习武。” 李幼白说着翻开行李,将里面自己用到的药种拿出,有勾魂果和血米,“可惜了,万寿果种下之后没带走,应该找个机会回山庄看看情况。” 一个月后,位于顺安城内大军开始往南行进,一支军队途经丰裕县。 李幼白远远观望,见到当初审问她的黑裙女子背有三把宝剑骑着白马走在前头,甚是英武。 跟在她左右两侧的还有两名女子,一个穿着红色武袍身背大剑,另一个和穿的是轻柔紫白的料子,却是没看到她的兵器在哪,应当是江湖中人。 “看来最先开战的还是南下第一城无名城,只要无名城不破,秦军就无法大军进攻。” 五月中,丰裕县的某个房间里,不着寸缕的女子收势止息,金色流光从她身上往周遭散去。 她猛然睁开眼睛,明亮清澈的瞳眸下历经六年之久的六脉二经共计一百七十四穴终于全部打通,身心舒畅难以言喻。 从脚底至天灵,体内运作规律与变化皆在脑中呈现,李幼白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 吐掉一口肚中浊气,喜道:“无法想象,我有天书和丹药,开穴口诀获得也不难,竟然都花费了六年多...” 欣喜过后,她披上衣服下床,看向梳妆台上镜面中的自己,“今年二十了,遥想穿越过来那会的十四岁,时间过得可真快。” 稍稍感慨一句,李幼白立马穿好衣裳,取来腰带捆在纤腰上使得白裙牢牢定在身上,带上银钱,关门落锁。 “不必为时间的流逝而感叹,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她会住在丰裕县是有原因的,最主要还是学武,另一个原因是要比自己待在山庄里安全多了。 “烽烟起寻爱似浪淘沙,遇见她如春水映梨花,挥剑断天涯相思轻放下,梦中我痴痴牵挂...” 李幼白哼着古怪的腔调往锻剑坊走去。 她已经记不起这首歌的名字儿,但她还会唱几句,或许再过几年,上辈子许多记忆都该差不多忘记了。 走到锻剑坊门外,和多年前一模一样,只不过是看门守卫换了,李幼白径直进去,看到那老头还精神气十足的坐在躺椅上。 注意到来人,老头那双闭上的眼皮裂开一条缝隙,然后又重新合上,“有很多年没来了。” 李幼白和他不熟,没怎么说话,施礼后直接去寻允白蝶,还是那个院落,喜欢蓝色的宗师高手正看着话本,一手托着茶壶对嘴豪饮。 几年不见,时间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丝毫风霜,只是院子愈发冷清,连个侍女都没有了。 看到李幼白,允白蝶合上话本,笑说:“很久没听到你的消息,还以为你死在顺安城了,今天过来准备做什么。” 李幼白取出怀中心法,道:“信中已有说明,前段时间待在家中开穴没来拜访,今日大成所以想要正式学习武道。” “老规矩,先交钱。” 允白蝶接过李幼白手中的白莲剑心诀,翻看一会后面色古怪,瞧了眼李幼白后心法丢到桌上。 “不知道怎么说,不过这本功法应该挺适合你,但你要清楚,学了这本心法,今后就再也不能对男人动情欲了,一旦破功,所有努力将付诸东流。” 李幼白面色尴尬,江湖人说话太直白她反而不适应,林皖卿同她说过前置条件。 六年来自己的确没有对男人动过心,她捏动着腰间悬挂的平安符,对女子可能有点... 脑海中闪过李画青的身影,除非远走高飞遁入山林,否则女子相爱,终究令人唾弃难以被世俗接受。 感情的事容易让人欲罢不能或者撕心裂肺,她不是很想沾染,没有所求就没有得失,没有得失就不会烦恼。 “我知道,已经想清楚了。”李幼白坚定得如同一个将要出家的人。 第131章 正式学武 允白蝶拿钱办事,尊重李幼白的选择,不会劝阻也不会多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说定了。” 锻剑坊独属于允白蝶的后院,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武学宗师级别,却没几个人到她这拜师学艺。 日子过得艰险,以前两国还没开打的时候允白蝶还能赚些小钱,李幼白又来光顾过几次生意,过得还算不错。 到得后来两国开战,李幼白也消失了踪影,允白蝶吃穿都不得不刻意节省,侍女也都给撤走了。 常年下来,允白蝶几乎每日都在话本中度过时光。 清冷的院子里,那棵梅花树只有冬天来临时才会结出花朵,给这清冷的小院增添些许色彩。 只是最近的一段时间,清冷的院落中多了几分生气,却也不是生意好,而是常常能听到一个姑娘的说话声,显得有点嘈杂。 “不是...都站一个早上了,白娘...到时间休息了吧...” 日光高挂,时间刚到晌午,春日还未散去但已经有了夏季那种湿热的感觉。 锻剑坊后院内,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传来一阵阵姑娘的哀嚎之声,有气无力,却总能叫唤很久。 阳光正好,蛾眉皓齿的姑娘扎着马步站在院里,身上穿着一件相对宽松的白色女子武服,好看的身段异常显眼可不是衣物能遮盖住的。 一头青丝被布条简单系成马尾,中间位置有个蝴蝶结,青丝悬着垂在腰间。 总是李幼白没有男子之相,这般打扮之下,眉目间倒是多了几丝英气,有种别样的美感。 她此时正扎着马步,双手握着剑柄,将剑立在自己身前左侧腰间位置,每过一会,她就会冲坐在房檐下的蓝衣女子哀嚎一声。 累是真的累,但有一点让她很难绷得住,自从开穴之后,自己每花一分力气就要感受花掉二分力气的劳累。 自己在这站了两个时辰,相当于站了四个时辰,要不是她偷偷作弊用天书缓解了一点压力,恐怕已经吃不消瘫软在地了。 允白蝶看也不看她,手里拿着话本,扭头瞄了眼旁边燃烧着的香烛,轻飘飘的说:“我知道你很累,但你真别急,还有一支没烧。” 李幼白素质向来是极好的,从来没有开口骂过人,只是此时此刻心中竟有恶气难出。 练马步和站军姿差不多,她不明白有什么用,后来允白蝶才向她解释,“练拳不练功,到头一场空。树根扎低难拔起,你连下盘都练不好,别说打,你跑路都没别人快。” 李幼白了然于心,后来的时日不再用天书偷懒。 得益于穴道全开的玄妙,当日劳累过后,回家自己弄了些药水浸泡按摩,休息一晚,第二天筋骨的疲惫感消失大半,要比昨日更加坚韧有力。 “怪不得修行武道的人都会追求经脉穴道多开,此时作用已经全部体现出来了。” 李幼白头顶着一个十几斤重的铁疙瘩,扎着马步如此想道。 纵使今天多么劳累如何折腾李幼白的身体,第二天她都精气神满满的再次过来,如此反复不断施压。 然而起初允白蝶也只是好奇了一下,后来就习惯了。 自己以前探过她的筋脉,确实不是个练武的料子,不过关于李幼白到底是如何开穴的她没兴趣知道了,毕竟一旦习武,就再也无法开穴。 她并不贪婪,这是人家的秘密。 江湖人总是被恩怨情仇裹挟,是因为他们贪,痴,嗔,放不下,忘不掉,也就永远痛苦。 允白蝶看了眼满脸苦涩的李幼白,视线重新落在话本上,嘴角勾起一弧满意的笑。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盛夏,蝉鸣喧嚣刺耳。 李幼白穿着件改良过的旗袍,上边绣着好看的桃花,露出有点结实的白嫩双臂,下肢穿着宽松长裤,脚上是黑色布鞋,有点现代化的打扮。 然而对于练武的女子来讲,这套衣服在夏天刚好合适。 她面前立着一个木头假人,允白蝶站在旁边,指点说:“力从地起,劲由脊发。 你还没开始练心法,但现在就要学会掌握力道的控制,如此才能更好用虚招和实招。” 允白蝶手指在假人上点了几处关键死穴,道:“以前说过,女子气力不如男子,腿弱三分,拳弱七分,所以先教你练腿,用我教过的腿法试着朝这踢,别太用力...” 她知道李幼白没有内气加持,所以先打算看看李幼白力气有多大。 “好。” 李幼白双手起势,腿部下压,摆出了一个十分标准的侧踢动作,双目凝视假人。 而后脚尖用力猛然腾空而起,纤腰一扭用出了力量最大的转身后旋踢,右腿精准甩到假人脸上。 假人脚底插在地里的支柱承受不住突然到来的巨力瞬间断裂,整个人往后飞了一丈多距离才停下来。 “痛痛痛...” 李幼白龇牙咧嘴踢了踢自己的右腿,脚尖有点发痛,而允白蝶则是非常满意。 李幼白本就生得不够粗壮,跟个普通的贵家小姐差不多,细胳膊细腰细腿,俏脸蛋。 肉体的力量在没有内力加持下是有限的,能将假人踢飞没伤到自己,算是过关了。 第132章 又是新的一年 允白蝶把假人重新立好,盯着李幼白的双腿毫不吝啬夸赞道:“学东西还挺快。” 自打李幼白决心要练武开始,她便帮忙安排了一系列的日常训练,多数都以练腿为主。 绕着丰裕县跑上一圈,接着一个时辰马步,随后就是一遍又一遍的腿技基本技巧。 蹬,踹,踩,扫,劈等等,每个动作一日百遍,如此高强度练习之下,三个月成果能有此成效与李幼白认真学习也有很大关系。 李幼白双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谦虚道:“白娘教得好。” “御体流最为艰难,你真的要走这条路么。”允白蝶重新确认道。 以李幼白的开穴资质,无论是走斩铁流还是合气流,修行速度绝对要比修行御体流快上一倍还多。 最强的武学之路,要付出的时间远不是其他两者能比的。 锻剑坊苦练三个月,李幼白此时的忍受力已经上了几层楼,当初她全开穴道就是为了走御体流这条路,当下怎会选择另外两者。 “那是自然!” 得到答复,允白蝶让李幼白坐到旁边石椅上,然后蹲在她身前脱掉了她的鞋袜,并将裤腿往上捋起,露出白洁结实的长腿。 布满剑茧的手指从自己皮肤上划过,李幼白就不由得心头一紧,双手紧捏住衣袂。 允白蝶揉捏了会,一指按在足背的太冲穴上,道:“有感觉吗?” 李幼白心里暗骂了句,一阵软麻与暖热感直达大脑,她咬住下唇,快速点头说:“有...” “这呢?”允白蝶换了个地方,内气顺着指尖涌入李幼白阳谷穴之中,位于足底,足跟外侧。 “嗯...” 李幼白忽然发出一声怪音,慌忙咬住舌尖让刺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点头,“有...” 允白蝶见状,便知李幼白已经把下肢所有穴道全开了。 江湖上少有人会暴露自己的开穴数,上次自己询问过李幼白,得到的结果恐怕并不正确。 对于对方欺瞒自己,她认为很正常,眼下不过是想确定一些事以便更好教学。 “既然这样明天早点过来,要开始同时修炼心法和外功了,心法你自己已经有了选择,外功的话就听我的练习腿法吧。” 允白蝶说着站起身,她张开的手掌要比寻常女子更显粗大一些,应该是常年练剑的缘故。 特别是每一根手指,哪怕仅仅是看着都能感受到所能散发出的力量。 李幼白盯着看了会,皱了皱眉,不知是想到什么东西,脸一红,声如细蚊嗯了声。 允白蝶见她羞怯的样子,忍不住笑说:“我想你今年应该不小了,我又不是男人,碰一下你的脚怎么脸这般红了。” 李幼白闻言赶紧穿上鞋袜,拉下裤腿遮住自己的长腿,哼了声,道:“一码归一码,我长这么大还没人碰过我的脚,你这是第二次了。” “你这话说得我好像占了你很大的便宜。”允白蝶不以为意的翻了个白眼,转身慵懒地坐到躺椅上躺下,拿出话本准备娱乐放松。 李幼白不再与她斗嘴,道了声走人后跑出了锻剑坊,踏踏踏的脚步轻快跑远,允白蝶移开话本瞧了眼安静无人的小院,眼底落下一丝寂寞。 行走在街上,一身武服打扮的李幼白没有几个百姓会抬眼细看,裸露在外的双臂在阳光下异常显眼,招惹的却仅仅只有江湖中人。 江湖武林大多数对儒家学说嗤之以鼻,连带着行走江湖的女子也大多一同如此,没了神医身份反倒是一身轻松。 李幼白路过被官府查封的贾氏医馆。 大大的封条经过风吹雨打早已显露出岁月感来,有些甚至脱落,被夏风吹得一飘一飘的。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 李幼白双手合十驻足原地念诵了一段佛家的往生咒,算是替贾大哥一家超度了。 全篇咒法百来字并不多很快念完,顺安城监牢内多有冤死囚犯,往生咒每个狱卒都会几句,听得多了,没念过几次的李幼白几年下来也记住了全部。 “你们死得冤,生在这样的时代是没办法的事,希望你们下个轮回在千年之后,到那时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都能当家做主。” 李幼白祷告完没有停留,目的明确的走进一家医馆,一进门就大声嚷嚷,“掌柜的照着我的方子拿些药!” “来了来了。”贼眉鼠眼的掌柜一看来人扮相。 早已过及笄之年的女子,生得俏美,却露着胳膊混起了江湖,白瞎了好看的脸皮。 保准不是好女人,心中对此一阵反感,脸上却是不敢表现,点头哈腰的去抓药。 付钱拿药回家,李幼白开锁进去,检查在门口布下的小机关,发丝没断,再看房前地上的细沙也没有踩踏迹象,看来没有贼人光顾。 “世道越乱,越是有人会趁火打劫。” 李幼白回忆过往,能称得上好人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恶人遍地都是,现在她可是一人独居不再有武师保护了,必须警惕小心起来。 如此想着,走到后院摘了两颗勾魂果,榨成果汁撒在院里的植物上,稍微割伤就能送贼人去见阎王爷。 对付江湖高手,硬刚始终是下下策,机关暗器陷阱才是上上策。 将买来的药材用温水泡制,踢了几趟腿后浑身冒汗躺澡盆里,边洗边给自己按摩。 “我体力是越来越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神奇的内功。” 五月转瞬即逝,南征大军与秦军在六月初旬于无名城外的南淮平原爆发大战。 双方死伤惨重,各退五百里休整,无名城以及顺安城药材价格随之上升,粮食出现短缺,对丰裕县同样影响不小。 许多药铺医馆不得不关门不再接客,许多染上疾病的穷苦百姓坐靠在药铺医馆外。 隔几天才被人发现,等待医药救命的百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死了。 尸体发硬保持着蜷缩靠门的姿势,可惜那扇救命的大门永远不会第一时间对老百姓敞开。 “这医馆就是无底洞,能不能救就看你钱袋子鼓不鼓,中产阶级在医馆面前同样是个屁,大病一场便能将家财耗光,小屁民更是蝼蚁一样的东西,远不如及时行乐。” 李幼白两世为人亲眼见过江湖恶贼,贪官污吏,人间黑暗罪恶与战乱苦痛,愈加认为丁丑前辈的话说得有理。 苟且偷安忍辱负重生活一百年,还不如痛痛快快开心十年自在!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种惆怅...” 哼着古怪腔调的歌谣,李幼白快步往锻剑坊过去,腿法与心法稍有起色,不能让外事分心。 十一月初的这天,李幼白在自家院落中练习着腿法,一招一式标准有力。 老树上的叶子慢慢变得枯黄,风也凉了,耳边的蝉鸣声早已远去。 一封请帖从顺安城送到丰裕县,写着神医李幼白亲启,还有一卷画轴。 红色透露着喜庆,李幼白拆开信封,内容大概是李画青与楼家二公子于明年除夕前完婚,特来信告知,到时务必来吃上一杯喜酒。 她摊开画轴,上边是李画青第二次给自己画的像,如久梦初醒,她忽然明白李画青当初舌吻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相比你众叛亲离与我相依为命,我更希望你获得自由快乐的活下去,哪怕我们彼此相忘于江湖。” 李幼白瞳眸倒映出渐落夕阳的火红,嘴中喃喃言语随秋风飘散,很远很远。 第七年一月,无雪,北风却啸叫狂吹着。 天还没亮,李幼白就已经绕着丰裕县跑了一圈,嘴里喷着热气。 体型没变,身体却越来越结实有力,她手里提着两串猪肉来到锻剑坊。 推开最里面的院门后也不敲门,径直走进了允白蝶的房间里,她刚起床,随意披着一件亵衣,嘴巴咬着发带正系头发。 “今天怎么那么早。”允白蝶奇怪道,随后目光便被李幼白手里的猪肉吸引。 李幼白笑得真挚,“又是新的一年,自然要来得早些...” 第133章 御体流一品境 允白蝶没听出门道来,年复一年,人的一生大概就是如此,对新的一年来说,她心中丝毫波动都没有。 摇摇头不解李幼白说的话,自顾自穿衣服去了。 李幼白愣了愣,自嘲笑笑。 自己有时候总是说些有的没的,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这辈子同样如此,加起来也有四十多年,大概真的老了总说些没意思的话。 她转头出去走到旁侧的柴房里,将猪肉挂在灶台边上,分开之后,才看到还有一串暗红的猪肝。 大清早,柴火在灶台下方的火口里慢慢升温,随后燃起火焰。 李幼白摸出一袋饱满白玉的米倒入锅中,再将新鲜的猪肝一同放进去熬煮,又切了点姜末撒进去去去腥味。 小院里寒风还在呼呼吹刮着,梅花树在风里屹立,晃动的木枝已经结出了花苞,等待着花期来临。 穿好衣裳的允白蝶寻着动静来到柴房,看到忙中有序制作着吃食的李幼白,她双手抱着胸脯靠在门边静静看着。 过得许久,她开口道:“想不到堂堂药家门人也会下厨。” 李幼白放了点盐进去,用勺子搅拌均匀,舀起来喝了口粥水,觉得差不多了便起锅灭火。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习武之人吃得多饿得快,李幼白饭量和以前相比足足大了一倍,肉却一直不见长,就算有也一个劲的往胸口上挤。 两人不再浪费口舌,各自盛了碗猪肝粥咕噜噜大口吃喝起来。 允白蝶一口粥一筷子猪肉送进嘴里,也不觉得油腻。 自从锻剑坊的生意收入下滑,她分润到手里的钱早就不够支撑她买荤腥了,有的吃自然不会和李幼白客气。 李幼白嘴巴比允白蝶小点,吃的并不快,她刚端起碗来,允白蝶就已经盛第二碗了。 “你不怕变成肥婆?”李幼白看允白蝶胡吃海塞,忍不住道。 允白蝶舔舔油腻的朱唇,回道:“习武者炼精化气,每日潜心修行,怎么可能会变胖,你看那些长得肥硕的武师,八成是荒废了修为。” 李幼白十分赞同,自己吃得多但是每天都有认真修炼,所以就没有长胖,而且胸部也变小变硬了点,让她的腰小了不少负担。 允白蝶打了个饱嗝,放下碗筷看向李幼白,又道:“我算过时间,今日如果你和往常同样进度,那么就该到达御体一品武道境了。” 用过早饭后两人来到院里,如同往常一样由允白蝶指点李幼白修行武学。 她本身是斩铁流武师,但并不代表无法教习李幼白修行御体流武学,三个流派不过是内功和外功修炼的方式不同而已。 允白蝶乃七品宗师之境,有足够经验和资历去指导李幼白修行。 “挨炼至筋起之后,必宜倍加功力,务使周身之膜皆能腾起...”允白蝶口述白莲剑心诀,同时盯着李幼白的动作看看有无错漏。 御体流内外兼修,也就是说在修行心法之时必须配合开穴一同练习外功,两者互相感应催动深入筋穴,以求将肉身潜力开发到极致的结果。 李幼白静耳聆听心法口诀,下肢踢得虎虎生风。 这套腿法名叫风水梅花,速度极快,每一脚的踢击方向是人体的一百零三个残穴之上。 别看架势不凡,实际上是套类似于烟雾弹一样的腿法,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但对高手来说,想要精确攻击残穴的可能性不大。 而这也是风水梅花的精髓所在,虽然进攻方向是敌方残穴,然而使出的力道却小,真正的杀招仅在某一个瞬间,让人不好判断防御。 体内气血随着心法口诀深入而翻涌沸腾,丹田滚热发烫,李幼白身上泌出细汗,她穿的是夏日那套露臂旗袍,冬日寒风不过如此。 抬腿起势间,下腹脐下约三寸处热流往下运作,李幼白深吸一口气,双目紧盯着眼前假人。 下盘稳如泰山,腰身旋转,一个转身后摆腿猛然扫在假人京门穴上,磅礴的力道和气势鱼贯而出。 假人似断线风筝,深埋在青砖里的支柱连根冲出飞起往后落了三丈远。 “呼呼呼...”李幼白感觉周身疲惫,丹田刚刚凝聚起来的那丝灼热此刻已经消失了。 允白蝶走过来毫无预兆的撩开李幼白穿着的旗袍,露出紧致小腹,肚脐小巧好看。 双指按在上面温热的内气顺着指尖涌入李幼白的丹田之内。 李幼白面颊通红,身体僵硬酥麻,站得笔直和假人一模一样,她很不适应允白蝶忽然的动手动脚。 过得片刻,允白蝶收回双指,道:“感受到了么,这就是你日思夜想的内气,有了内气就可控制穴道运转,你试试。” 她说着念了一句口诀,李幼白木讷地点点头,收起慌乱的心思,赶紧闭目冥想,试着催动丹田内气,只是一息的时间,疲惫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幼白蹦跳两下,发现自己目前的状态和完全没有练习一样,充满干劲。 允白蝶看她表现似个有心仪玩意的孩子,叮嘱道:“这句口诀你要记着。 虽然可以让人暂时忘记疲惫,但你的身体仍旧属于劳累状态,需要适当休息,正确用法是在危机时刻或者强化训练的时候用用,经常使用容易伤身。” 李幼白双手抱拳,恭敬道:“我会记住的。” 开穴和解除肉身限制一样,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此时李幼白已经可以学习破除限制后的身体用法了。 烟云过眼,暮去朝来。 丰裕县内没听到有关于南方战事的消息,只是县城内很多店铺都关了门。 无人的街巷被刺骨寒风灌入,门窗啪啪作响,阴郁的冬天里,萧索之感正在四处蔓延。 二月十一的这天,李幼白和往常一样绕着丰裕县跑了圈后往锻剑坊过去,街上没看到几个人。 很多人害怕秦军打来,走的走,搬的搬,只剩下一些不怕死的和走不了的老弱妇人在家中等死。 这些妇人的男人参了军,没个靠山她们就走不了,为啥,因为要是混在逃难的队伍里第二天连人的骨头都找不到,更别说孩童。 小院依旧,那棵梅花过得不久就要开了,失神的李幼白站在树下踢腿,没过一会就被允白蝶打了下脑袋。 “心不在焉的,怎么了?”允白蝶看出李幼白的异样。 李幼白愣愣的看着冬日里即将盛开的寒梅,闷闷道:“我认识的一个妹妹,她快要成亲了。” 允白蝶忽然笑了声,不解道:“人家成亲和你有什么关系。” 仔细一想,似乎和自己的确没有多少关系,李幼白沉默半晌,干脆将她与李富贵和李画青认识相处的过往一股脑说了出去。 至于李画青吻自己的事,自然是省略掉了。 憋在心里的话,说出去后好受很多,李幼白如释重负地坐到地上,盘着腿苦恼说:“是我做错了么。” 允白蝶深谙江湖为人处世之道,看李幼白纠结的样子,她说出自己看法,“人们总觉得自己能够逆天改命,殊不知自己的选择也是在命理之中,根本没有逃脱命运的束缚。” 在李幼白抬头之际,允白蝶取来一壶热好的清酒,与李幼白席地而坐各自倒了一杯。 “我们口中常说的命,实际就是佛家口中的因果,你帮了李富贵,他成家立业,李画青变成巩固家族产业的筹码很正常。 还不如说从你帮李富贵开始,李画青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这就是你种下的因果。” 李幼白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辛辣刺鼻直入肺腑让她皱起了眉。 见此一幕,让允白蝶想起了话本中的浪漫故事,看得门清。 她帮李幼白又添上一杯,说:“你的苦恼本就错误。” 玩笑归玩笑,看到李幼白闷闷不乐的样子,允白蝶也并不开心,江湖飘荡几十年,从未有过朋友,更别提姐妹情深这种听起来虚无缥缈的关系。 她终日沉浸在话本虚构的故事里,幻想自己美好幸福的一生。 允白蝶低头嘲笑自己一声,嘴上建议道:“快马加鞭,两日就能赶到顺安城,或许你能去见她最后一面。” 李幼白再饮一杯,仿若没有听到。 她丢下杯子直接躺到冰凉的地上,将腰间的护符拿在手中,歪歪扭扭的平平安安四字。 醉意让她看到了那日午后在河畔边露出笑容的姑娘。 刺目的日光下,小姑娘笑得纯真烂漫,或许正是如此,让李幼白记了很多年。 为她构筑了一个平凡与纯洁的世界,在世间险恶之中开一道缝隙,令人能够稍微喘息。 她的愁苦并不来自欢喜,而是难过于小姑娘不得不亲身经历世间磨难,直至再无当日心性。 二月十四,早已过了大寒,天气寒冷,可阻挡不住人们的热情,今天比往日热闹上百倍,是楼家二公子与新贵豪绅李富贵妹妹李画青成亲的日子。 第134章 相忘于江湖 锣鼓喧嚣齐鸣,引得不少百姓过来凑个热闹沾沾喜气,伸长着脖子看有钱人家成亲。 迎亲队伍由远到近,骑着宝马的楼家二公子走在前头,面色煞白,不时捂嘴咳嗽几声。 底下人群中,穷苦的老百姓们手上拍掌助威,背地里却是悄默声的指指点点。 “原来是个肺痨鬼,怪不得会娶李富贵的妹妹。” “谁说不是呢,我早就听说了,李富贵和我们一样不过是田里耕地的,攀了别人大腿才有今日富贵,飞黄腾达就不认村里人了,闷不是个东西。” “李富贵原名李二,本就上不得台面,他妹妹嫁给楼家算是高攀了!” “嘘!小声些别让外人听到。” 接亲队伍从北城而来,路途不远不过隔着几个坊市,乌泱泱的队伍停在李富贵宅邸外。 楼家二公子下马在司礼指引下做入门礼,然后在众人拥簇下踩着红毯入了李家宅邸。 传出的动静不小,飞快传到了内屋当中,此时的李画青已经沐浴完坐在梳妆台前,侍女一遍又一遍的帮她梳发点妆。 本应该是生母做的事,只可惜李画青的娘早已死去多年,如今只能让侍女替代。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愁;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随着侍女念到有头有尾,富富贵贵,妆礼才算是真正完成,看着镜中的自己,李画青抬起手触摸了一下镜面。 红妆轻点,艳而清雅,雅中带媚,媚而不妖,好看的金簪玉饰配于青丝之中,富贵奢华而喜庆。 女子画了眉,点了唇,不复当初年少模样。 遥想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在田里干活的乡下姑娘,到得现在竟飞上枝头变凤凰,很快就要嫁做人妇了。 “李神医来了么?” 当初服侍过李幼白的侍女摇摇头,答道:“老爷发过请柬了,只是我刚听从外边进来的人说,没看到有李神医的身影。” “这样啊。”李画青平静的说完这句,便没其他话要说了。 鲜红的盖头送来慢慢盖在头顶,她静静注视着镜中的自己,直到视线仅剩红色,似在与过去的自己道别。 房间外头,接亲的队伍不急不缓过来,几个司礼走在前方,到得门外,隐晦的敲了一下房门提醒。 而后招手让人敲起锣鼓,扯着嗓子高声喊道:“送新娘!!!” 楼家二公子在敲锣声中剧烈咳嗽起来,他看到房门开了。 新娘盖着头独自坐在坊间里,根据礼仪,他本该要背着上轿,可由于他的病情,眼下只能改成其他方式。 他走进去,将身上的红花取下来,将一头轻轻放到李画青手边,小声说:“走吧。” 李画青一言不发,抓住红花一角站起,慢步跟着来人出去了。 一路的鞭炮声,敲锣打鼓声,在这样的年月中,如此大的排场很少能见到。 被战事波及到的城池,街上本来冷清,愣是被迎亲的队伍给堵得水泄不通,八抬大轿的队伍绕着城北走了一圈后才往楼家过去。 紧接着就是过门,行礼,拜堂,一道道礼仪下去之后没了李画青的事。 她被带到洞房中静坐着,而楼家二公子疲于劳累,退下去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红光满面的李富贵走在酒席之间响应着别人的恭维吹捧,推杯换盏好不快意。 酒宴要接待的客人很多,直到天黑,喧嚣声依旧没有衰减下去。 房间中,李画青拿掉盖头,走到门边听了会,叫了几声,没有人进来,她便直接脱掉婚服露出里边和下人模样差不多的衣服。 走到桌边,一手按在头上,一手端起茶壶往杯里倒茶,头上发饰随着她的动作一件件扯下丢在地上。 将倒满的茶杯泼在脸上,而后捡起婚服胡乱擦拭掉脸上的妆,掀开窗户看了眼,还是没人在意之后翻窗户出去。 她直接走到前厅混在吃席队伍里,经过大门的时候被门防拦下,借口有人拉下东西,她很顺利的就跑出去了。 可能从来都没人会想过,眼前的人居然会是主家公子刚刚娶进门的新娘。 街面黑暗,李画青摸着黑走到约定好的小巷中,长长学了声猫叫,没一会,有黑影牵着马儿过来。 月光之下很快清晰看清,来人正是早上替自己梳妆服侍过李幼白的无名侍女。 李画青将侍女递来的画轴和卖画积攒下来的盘缠全部背在身后,熟练跨坐上马,不解说:“为什么要帮我?” 侍女摇头,她自己可能也不知道准确答案,不过还是开口说:“也许我只是在帮李神医吧,她有恩于我,如果她还在,肯定不想看到小姐难过。” “那你呢,跟我一起走吧。”李画青没接她的话,伸出手向侍女伸过去。 侍女苦笑着后退一步,慢慢隐没回到黑暗里,“我这样的人,跟着小姐只会是累赘,外边凶险,小姐今后可一定要小心啊...” 李画青看着侍女消失在黑夜里的身影,默默收回手,她举目看向天穹,繁星点点亦有归所,而她今后却再也没有能称之为家的地方了。 “姐姐,你会赞同我今天的选择么?” 夜里寂静,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包括她自己。 李画青骑着马快速往南门过去,她手里拿着李富贵行商用的私人令牌,疾跑之中,回头往城北方向挑目而望。 从今往后,她与哥哥就要各自过活了,希望彼此各自安好。 从南门出了城,外头有两个骑着马的带刀武师,见到雇主,两人拍马迎了上去。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 李画青骑马走了两圈,她看着丰裕县的方向,犹豫着,心里念了两遍姐姐的名字,咬了咬牙终是没说出来。 不知道是纯粹的喜欢,还是爱,只是想再多看一遍对方的脸,再听一次对方的声音。 多想回到当初令人心烦意乱的午后,姐姐在院里看书,忽而打一下她的脑袋,说一句不要再闹了。 她恨姐姐的不辞而别,也恨哥哥将她当成联姻的筹码,更恨自己生在这样的时代。 眼角最后一滴泪水顺着冬日寒冷消失在风里,她擦了擦眼角,扬起脸,一扫颓废姿态。 瞳眸明亮似块宝玉,释然的神色在她脸上浮现,往事如烟般消散,曾经的一切在这瞬间全都放下了。 姐姐,我为你祈祷的护符一定能保佑你今生平安,现在,我要和你一样踏上属于自己的江湖了... 李画青勒住马绳,指着首都方向,脸上写满了轻松,解颜而笑。 “到处都是战乱,暂且先去首都吧,我想在那里开个画舫,我要用笔描绘出天底下最美好的风景!” 第135章 一封空白的信 又是一个大年初一,李幼白一早起来打扫清尘迎接新年。 摆桌烧香立了三柱,多年未给师傅祭拜,今年可不能忘了。 李幼白躬身拜了拜,转身回到柴房里,嘴里嘀咕着:“陈叔好多年不见了,难道都去逃荒了不成?” 人活得越久越是想念从前,以李幼白丰富的药理知识,却说不清到底会为何如此。 生火烧水擀面,包了百来个饺子,用的新鲜猪肉,个个皮薄馅大有滋味得很。 白色大珍珠落进锅里,等得半刻钟的功夫便可捞上,李幼白忍着烫吃了一个。 “不错,上辈子的手艺没有丢掉。” 曾经送外卖吃外卖的少年终于学会了做饭,时间真能改变很多东西。 李幼白将饺子从锅中捞出,装在食盒里打算给允白蝶带去。 她是愈发害怕孤独了,不愿意自己一个人过大年,有点担心一个人吃饺子吃着吃着会流下泪来。 关门落锁出去,周围空荡荡一片邻居都没有,南边战事各种稀奇古怪的传闻都有。 最为离谱的便是秦国豢养着异兽一类的趣闻,放出来有摧枯拉朽之力,前线极速溃败,韩国兵败如山倒。 小小的一场失利就有如此影响,百姓辨不清真假,干脆全都逃难去了。 李幼白不以为然,秦国真要圈养着毁天灭地的异兽江湖早就传开了,哪还轮得到传闻散播。 多半是三人成虎以讹传讹。 进了锻剑坊往里走,步入允白蝶院门,双手抱拳恭贺道:“白娘新年快乐。” 允白蝶嗯了声,瞧见李幼白手里提着的食盒,瞳眸闪亮,“今天带什么吃的来了?” 以前她的唯一爱好是看话本小说,现在又多了一样,那就是吃李幼白带来的美食。 锻剑坊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油水难见,对习武者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 房间外寒风呼呼而来撞在窗户与门上,发出啪啪声响。 两人溜进房里将食物摆开上桌,坐下之后各自吃起来。 允白蝶闻着肉香举起筷子就夹起一个送进朱唇里,囫囵吞进肚中,随后闭上眼品味着嘴中美味,露出一脸满足的表情。 “好吃好吃。” “干吃少点味道,可以沾醋试试。” 李幼白指点饺子的正宗吃法,可惜锻剑坊中制作的醋味实在一般,吃了一口后感觉不如干吃来得香。 百来个饺子起码有八十多个全部进了允白蝶肚子里,她吃撑的摸着肚皮摸到床边躺下,一口一口吐着气。 稍过片刻,运起功来肚中食物很快消化大半,这便是开穴的魅力之一。 重新回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漱口,开口道:“前些天我帮官府抓了一毛贼,衙门贴的悬赏布告,赏银现在都还没发。” 由官府通缉的逃犯基本上都是武功高强,并且对朝廷极具威胁的人,镇安司并非全能。 为了尽快抓拿凶犯,衙门通常都会张贴悬赏令,让江湖中的赏金猎人出手,自己能省下不少人力和财力。 李幼白吃着饺子询问说:“怎么领不到,白娘可是七品宗师高手,他们还敢克扣你的赏银?” 允白蝶摇头笑得意味深长,解释说:“悬赏数额由刑部,户部和兵部确定,布告则由县衙代发,凶犯归案后还需监牢验明正身,四重保险,就是为了避免有人杀良冒功。” 李幼白不是傻子,一听就明白其中厉害,这不就跟上辈子一模一样么,还是老祖宗的东西,从古至今都没有变过。 刑部户部监牢兵部,四个部门全都跑一趟,要是有一项不过关,又要重新审理,效率本就慢,一拖下来,估计不止十天半个月。 说好的为百姓服务,实际上真正的好处都是自个内部消化了。 允白蝶白皙的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敲着枯朽的木桌继续说:“我前天和昨天去了两次衙门。 那些负责接待的胥吏反复核算多次,都以犯人容貌似有差错,或者朝廷拨款还未到达不给我盖章,再拖七天连问斩的时间都到了。” 说到胥吏,李幼白可是在顺安城监牢里待了几年,大小事啥没见过,县城官府八成知道锻剑坊如今窘迫,估计有逼允白蝶参军入伍的意思。 李幼白张嘴建议道:“这不是小事么,白娘准备个红包给那胥吏送去,或者答应分润他们一些银子,我想事情会好办很多。” 有道是阎王易过,小鬼难缠,不入品级没有实权的胥吏在老百姓面前可是威风得很,不给你盖章又打太极,你还真没办法。 允白蝶摇摇头,好看的星眸盯着李幼白,让后者有点不好意思,她挑了挑细眉,道:“你意思是让我去向衙门的胥吏行贿?” 李幼白此时是大致有点明白允白蝶的想法,上回接触她便知对方深懂江湖之道,对于庙堂官场肯定也是明白一二的。 眼下这么说,多半和其他江湖人一样,走江湖的没几个看得起朝廷中人。 李幼白饮了口茶,斟酌一下用词后说道:“官场上的事怎么叫行贿,这叫送礼!” “其实没必要顾虑太多,为了一些小事耽搁自己拿钱不值得。”李幼白好心劝道。 允白蝶仍旧摇头,“我要是真想要银子去偷去抢不来得更快更多,反正朝廷收取百姓赋税,我干脆帮他们收了,不用朝廷这么麻烦给我发银子。” 说来说去,似乎吃亏的还是百姓?李幼白喝着茶不再言语。 时间来到三月,允白蝶的赏钱到底还是没有要到。 正和李幼白想的那样,朝廷开始向各地武馆,镖局,商行以及百姓施压,应该是前线军情真不容乐观,急需外援支持。 李幼白这天刚刚在后院收了血米,重新播种下去,每日练功种地,算是过起了养老生活。 天阴沉沉的,和她的心情一样,去年这个时候,有一位要好的朋友永远留在了顺安城监牢里。 咚咚咚! 前院木门被人拍响,李幼白收起思绪提剑藏在身后前去开门,瞄了眼门缝,发现是个信使打扮的人。 “是不是李幼白?” “是。” 包裹之中,一封信被塞到李幼白手里,封面没有任何字迹,她回房后拆开,里面仅有一张洁白的纸。 她抚摸纸面,像在轻轻揉捏着过往思念,慢慢笑出声来,哪怕对方没有在信上留下一丝笔墨,但她还是认出了写信的人。 将信收好藏起,转头发现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春雨。 李幼白拿起油伞,盯着滂沱雨幕,柳眉一弯,有替对方释然的喜悦也有物是人非的感慨,只道:“今后我便要一人打伞了。” 说罢步入雨中一如既往向锻剑坊走去。 第136章 时间会解开所有答案 “你踢的像狗腿!” 如此言语,李幼白都已经听习惯了,每次姿势不标准允白蝶都会毫不客气的张口大骂。 不知不觉中,来到锻剑坊练武也已经一年有余,允白蝶严厉的教学风格可是让李幼白吃尽了苦头,不过修行速度的确够快。 掌握心法诀窍之后,只花了半月时间就能够利用内气控制身体穴道运作来达到某种效用。 这日,风水梅花步已经学到尾声,难度和前边不是一个档次,关键还要时刻运作白莲剑心诀来契合腿法,难度又上一层楼。 “胸开背合,背开胸合,裆开足合,足开裆合,而后意气合一!”允白蝶边说边上手将李幼白的姿势扶正。 李幼白满身泌出热汗,小嘴缓缓吐着气,提神运功踢腿,经过一番指点,动作再次标准许多。 风水梅花步是女子腿法,尽管招式进攻性极强,但踢合开扫高鞭腿的动作却是将李幼白越加好看的曲线勾勒。 让人难以想象,此等身段姿色女子竟会沉醉于武学当中。 允白蝶双手环胸站在一旁,双目随着李幼白的身体行动而跟动。 眼看着她腿法由小成至大成,哪怕对方并未拜自己为师,却也有种传道授业的自豪感。 随着一招十分漂亮的高扫,院中早已凋零的梅花树瞬间被腿风踢得摇晃,附着上方的春雨露水离枝掉落,洒在院中打湿了两人裤腿。 “成了!”李幼白弯腰双手压在膝盖上,喘息着兴奋道。 她已经好久没有因为努力而获得的成就而开心了。 “不错,御体流只花了一年就已经一品入门,属实够快,接下来你想学什么?” 允白蝶走到梅花树下,伸出手去张开掌心,最后一朵梅花飘然落到她的手中。 李幼白抬手擦擦额头汗渍,走到允白蝶身边,将她手里的花拿走然后挂到她的青丝之上,笑说:“还能学什么,学剑吧。” 允白蝶忽然被李幼白动作吓得后退半步,赶紧拍掉头上的花。 从小到大,她还没被人别当做女子看待过,忽然有点莫名紧张,撇开脸沉声道:“练剑不像练腿最好想清楚,带你入门可以,只是练至大成恐怕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允白蝶曾经花时间向李幼白讲解过武道奥妙。 内功心法只可以学习一种,而外功则没有要求,走御体流是内外兼修。 修炼之时与催动穴道的外功配合,第一次称之为原始武学,无论是斩铁流还是合气流都是同样道理。 往后再修炼任何外功,威力效用与契合度都是没有原始武学高,所以说基础重要就是在这里。 武艺极强的剑客他某项基础功夫一定不弱,倘若他抛弃基础直接修行最为高明的剑术,那么一旦遇到稳扎稳打的武者,不出三招两式就会露出破绽。 基础上的短板无法通过后期弥补,因为你迈入武道修炼心法时就已经定型了。 现在李幼白应该要考虑到是,第二项武学是拳法还是剑术。 毕竟身体才是立根之本,然而学了拳法再练剑术就已经是第三项武学,越是靠后与心法契合程度越低。 “就练剑了。” 李幼白这次很果断,有天书加持还练了腿法,自认为不再需要拳法护身,再者说,她还有轻功随风步没学。 御物术加上轻功和天书巨力加持,都不知道自己能跑得多快,说不定速度能比肩现代四轮汽车。 “我自己练过一点基础剑法,脱手剑术也学过不少,可以直接学习剑法么?”李幼白恳切询问道。 允白蝶微微低头,她看着满眼求学的少女和那因喘息而微红的脸颊,迷离徜恍间,她像是看到了当初执着的自己。 可惜的是,她身上的七品武学却没能帮她改变命运。 眼看着大秦帝国的铁蹄将身在楚国的故乡无情碾碎,踩过那片花海,仅留下一地亲人的尸骸。 她渴望像话本中描绘的那般,天底之下忽然出现神明般的人物,救世人于苦难之中。 回过神来,允白蝶释怀一笑,“学武有人为了富贵,有人为了地位,有人为了一腔热血,有人为了仇恨,而你潜心求学,又为了什么呢?” 李幼白愣住,她想说为了自己,可眼前浮现过余正,妇人以及泰平和成百上千百姓们的脸,她沉默了。 那棵早就埋在心底的绿苗随着时间不断生长。 回忆起在安平县难民营中的豪言壮语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好久,她最终只是憋出四个字。 “我不知道。” 允白蝶看到她脸上的迷茫和纠结,似乎早已看穿想法,伸过手去,挑起一缕李幼白额前乱掉发青丝捋到耳后。 “时间,会帮你找到答案的。” 八月初八,天相星前后被两宫位巨门天梁所堵,刑忌夹印凶险至极,黑夜中一抹异色划过星空。 地面隐有震颤,似是地龙翻身。 丰裕县内挨家挨户亮起灯火出门查看,发现县城内并无异样,依旧有官兵差役来回巡逻,一切静好。 李幼白穿上衣裳出门观察天相。 而后运功提气至双腿之上,不需借助天书三两步已经跳到十多丈开外,轻松翻过房屋障碍,跃上县内高楼往远处打量。 夏风轻拂温热,吹动衣袂飘舞,青丝在脑后随着夜风浮荡。 允白蝶此时赶到落在她的身边,李幼白疑惑地朝他看去,对方瞧着无名城的方向蹙眉道:“南方可能出事了。” 半个时辰之前。 韩国南方战线无名城四百里开外的高山上,秦军兵卒已经占据拉开防线,将一巨物运送上山。 六百名力士光着膀子,手中紧握锁链走在前方拖动着后方大物,那黝黑粗长的炮管在月光下反射出象征着秦国君威的漆黑狂龙雕纹。 公输仇和冷荼站在顶峰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脚下的无名城。 鲜红妩媚的红裙在风里飘扬,冷荼那极美的瞳眸里只剩冷色,让公输仇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护法大人真的决定动用一枚黑龙巨炮?” 冷荼红唇盈盈一笑,修长雪白的双腿在开衩的红裙下忽隐忽现。 她回头扫视了眼正在运送上山的巨炮,冷声说:“公输大师莫不是认为本督太过残暴了。” “非也,只是老朽觉得将一枚炮弹浪费在无名城上有点浪费。”公输仇用机关手捋着胡须,没有丝毫畏惧。 “不,刚刚好,我们只要牵制住南方兵力,这场战争的胜利就是属于我们的。” 冷荼抬头凝望夜空星宿,伸手将一颗闪耀的明星握在手中,满是傲气,“天下万物规则尽在阴阳之手。” 庞大巨炮送到指定位置,组装,固定,公输仇亲自上阵调准方位,而后道:“上膛。” 五十多名力士拉着木车将一枚炮弹运来,滑动推入后门炮筒。 公输仇摸着胡须冷笑连连,“墨家机关术腐朽不堪,兼爱非攻令人笑掉大牙,且看我一炮便让整个城的人给你们陪葬。” “放!!”军令官高喊着一声。 随着令旗落下,山峰之上响起冲天震鸣,撕裂黑云,一颗火红之物冲破夜风飞进无名城中。 落下,无声,先是闪耀起一团光芒,随后火红波浪冲上高空升腾而起,顷刻间,无名城仅剩一片火海与人间炼狱。 山底之下,秦军顶着袭卷而来的风浪迎面而上,在那军队当中,一光头和尚手握铁棍,看着城池上的韩国兵卒露出狰狞笑意。 第137章 远行 九月三,炎阳炽烈。 寂若无人的丰裕县里死气沉沉,一阵滚烫的夏风吹来,枯枝烂叶顺着风势从街面上飞过。 县内各处酒楼商铺此时全都已经关了门,衙门紧闭,大街小巷只剩空寂,如同个死城一般。 不少无人认领的尸体随处躺在街上,暴晒之下当天就会散出浓烈气味,尸体的腐臭早已掩盖了县中酒香。 无名城破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夜之间,丰裕县内的百姓和豪绅直接少了一半,到得现在,城内所剩的人寥寥无几。 锻剑坊内,穿着旗袍的女子在烈阳下轻快挥舞着长剑,脑后青丝散乱,额头上布满汗珠。 随着身体的动作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再滴落到她脚下的青砖里。 旗袍少女所用剑法名叫奕剑术,顾名思义,重在博弈,没有上限也没有下限。 就如围棋博弈,胜负比拼往往由经验更丰富,手段越高明的棋手掌握。 奕剑术的强大之处在于变招,与固定剑法的套路不同,它能够不断容纳吸收变强。 美中不足的是需要不断喂招吸取实战经验,这对一个刚刚步入武学的新人来说其实不算好。 允白蝶躲在屋檐下,翘着腿喝茶看书,时不时投去目光看看少女有没有偷懒迹象。 这个上午她悄悄数过,李幼白已经挥了将近六百剑,别说女子,刚入门的男子都很难做到。 一是需要极高的开穴条件,二是需要耐力,三是坚持下来的意志,很显然,这些东西李幼白统统都有。 虽说李幼白的身体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僵硬,不过能坚持如此时间已经很难得了。 “白娘白娘,时间到了吧,累得不行了...” 李幼白在阳光底下无力嚷嚷,握剑的手早就打起颤来,坚持是一回事,身体能不能坚持又是另一回事。 允白蝶看着李幼白满头大汗的样子,扭头看了眼立在旁边的香柱,早已燃尽多时。 她笑了笑:“休息吧。” 李幼白如蒙大赦,丢掉长剑一溜烟冲进柴房里端了桶水出来,一股脑倒在自己头上。 满是凉意的清水顺着脑袋冲到身上打湿大半衣裳,不过凉水的爽利让李幼白舒服的吐了口气。 “热死我了。” 李幼白毫无形象的坐到房檐底下盘起腿,将自己背后的青丝放到胸前,一下一下将水渍压干。 尽管她已经二十多岁了,可样貌还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别家姑娘这个年纪都能当娘了,可李幼白完全没有多少成年人的自觉。 毕竟是练武吃苦是定了的,要是还要忍受礼仪的条条框框,这武功就练不下去了,江湖人哪个不是随心所欲。 就跟朝廷里的文官说种田有多好一样,倡议百姓多多耕种,这种人听发言就知道纯纯的没种过田外加脑瘫。 要是能不种田就吃上饭,谁愿意种田,累死累活那点收成还要交税。 被粮商压价不说,种田的反而会饿死,卖米的商人却肥得流油! 允白蝶放下茶杯,扭过头看向李幼白,她嚼着茶叶想了会开口道:“心法练的怎么样?” 李幼白拧着头发上的水渍随口回道:“和先前差不多,再过一个月应该能到御体二品境。” 武者将武道境界分成九品,每个品级对应不同的心法高低与外功高低,像李幼白如今。 白莲剑心诀刚入门不久,却因开穴带来的奇效让她快速修炼丹田凝聚内气,而外功的学习更是神速。 依靠丹药加持与反复练习,硬堆时间是可以很快掌握并练好的。 “我最多只能教你到这了,你如此平稳地练下去就好,御体流和斩铁流终归不一样。” 允白蝶的声音略显遗憾,如此出色的练武苗子可惜只能堪堪带她入门而已。 发现李幼白那件白色旗袍渐渐透出里边裹胸的丰满,允白蝶略微尴尬移开目光。 “无所谓,七品宗师多少人想求学都没有门路呢,能找到白娘教我武功已经算是幸运了。”李幼白不在意地开口说道。 也许允白蝶传授她的腿法和剑术不是当世最强,可那又怎样,天底下之下有人敢说自己的武学是最好的。 时光荏苒半个月之后,南边逃难过来的灾民途经丰裕县,并带来一些消息。 秦军已经完全将无名城攻破,现在正集结大军往北上推进。 前些天有秦军骑兵追击朝廷溃兵,却不料中了诱敌深入之计,为南方军队争取到了一次反击机会,一时半会可能还打不到丰裕县。 话是这么说的,可他们的脚步根本没有停下,继续往北方逃难。 城内仅存一些留有侥幸心理的人,听到此消息也终于是收拾起了行李,跟随灾民一同往北地避险。 这日,允白蝶正给李幼白喂招修行奕剑术,有锻剑坊内其他武师敲门进来,允白蝶与之商讨片刻后快步离开。 三轮剑招过后,允白蝶坐在石桌边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你也要去避难?”李幼白看着丰裕县慢慢变成一座死城,心中感慨,大概猜测了一下允白蝶的想法。 “不是,丰裕县里不少武馆和镖局都关了门,请不到多少武师护行,目前就剩我们锻剑坊一家人数比较多。”允白蝶解释道。 李幼白明了不再多问,过得片刻她询问说:“我能不能跟着你一起去?” 允白蝶没有反对,而是说:“他们打算北上前往魏国,这一趟路途遥远可能还会有不少凶险,你真的要跟我去?” 说到凶险,从两国战事开始早就没有安定的地方了。 李幼白无奈笑说:“遇逢乱世,哪里是不凶险的,秦军铁蹄闻名天下,说不定过几天就打来了,到时候我还不是要跑,不如跟着白娘去走一遭只希望不添乱就好。” “行,不过你跟着我可拿不到雇钱。” “我李幼白别的没有,钱我有的是。” 定好时间后李幼白准备回家收拾行李,她目前选择已经是最好的了,在秦军打来之前赶紧跑路。 百姓在战争面前不过鱼肉罢了,万一秦军粮草不够充裕,把百姓抓来吃掉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幼白离开锻剑坊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绕了个弯跑到县城郊外的老神庙。 经历风吹雨打,庙宇早就破损不堪遮不住风雨,神像掉了半边身子,地上落满泥灰沙土。 “老神像底下...”李幼白回忆着妇人说的话。 一只手按在神像上,天书和内劲同时运转,几百斤的大石头神像上掉落灰渍,底座磨动发出刺耳声响,轻而易举就被李幼白推挪到了一边。 仔细观察,发现有个凸起的小泥包,李幼白后退几步用伸手凝聚金流。 将被泥土掩埋的物件给凌空拿起,发现没有异样后再控制打开,发现里边没藏着机关。 她这才凑近去往里看,果真有一块黑铁打造的将领,正面是一个秦字,后边刻着一条惟妙惟肖的狂傲黑龙。 “应该是这个东西了。” 第138章 贪吃的允白蝶 李幼白擦擦将牌上的灰后放入怀中,一时间想到山庄后院种植的万寿果和一些存放的珍贵药材,有点不舍。 “万恶的世道,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经过此段经历,李幼白是彻底反应过来,今后种植需要大量时间培育的药物,要找一处不受外界干扰的地方才行。 返回家里收拾行李,多带食物,上回吃过一次干粮她就受不了,这次路途更是遥远,必须准备充分。 将后院成熟的血米全部收割掉,剩余还未长成的药材只能直接物理销毁。 房间里整箱整柜的医书,带是不能带了,无人看管放在家里也不安全,李幼白寻来铲子在后院挖起坑洞。 她坐在旁边看着两把铲子无人自动,觉得颇有意思,没过多久,她便将装着医书的木箱埋进去,严严实实压好,等到灾难过去再回来寻找。 至于那几本武学秘籍,李幼白是打算带在身上的,不知道会去多久,路上应该有机会修炼。 做好一切,李幼白洗了个冷水澡躺在后院的木板床上,望着星空,吹着晚风慢慢入睡。 隔日一早,丰裕县内聚集起人马来,允白蝶敲开李幼白家门,递过来两张烧饼,“准备妥当了吗。” “嗯。”李幼白应了声,接过烧饼放在嘴边啃着。 两人的行李放在一起也不多,她们都只带了食物和衣服,除了兵器以外再也没有其他随身物品。 马队在丰裕县北门集合,有百姓,有小商铺的老板,大概有五六十人,时间几乎都浪费在搬运行李上。 各家雇有武师,此次出行,大家算是一个整体互相照应,同县城里,武行都能叫出同僚名字。 比如允白蝶,她便是丰裕县里武馆中最出名最好看的女子了,只不过武师基本不会娶这种武艺高超的女子。 天际很快大亮,闷热的气温快速升高,一声声的催促里队伍终于集合完毕,五六十人的马队浩浩荡荡从丰裕县北门出发。 “会骑马么?” 允白蝶看着前面开始行动,她转头对跟在身边的李幼白问道。 “不会,我以前一直坐的马车。”李幼白如实回答。 几千年后骑马会让人觉得上流,只是当下不过是马夫的职责,历史可真是有趣。 “趁这个机会学一学,希望你坐的习惯。”允白蝶说着拉住李幼白的手将她送上马背。 李幼白跨开双腿坐上去,她穿的武服和长裤,没有磨腿的灼刺感,反倒有种儿时坐在爸爸摩托车后座上的感觉,让人怀念。 看到李幼白坐稳马背,允白蝶松开手拉住马绳慢慢紧跟上马队步伐。 感受到手里温度的流失,李幼白低头看向牵着马走在旁边的允白蝶。 一年多的时间下来,不知不觉间自己似乎有点太依赖她了,武学上的事她很多都不懂,怀着求学懵懂的心。 李画青当初面对她时,也许也是这种心情吧,李幼白胡思乱想难以平静。 此番出行有没有危险是未知数,但是待在丰裕县里感觉只会更加危险。 人数越多越是走不快,一天下来,连丰裕县的地界都没有出去。 夏季昼长,等到天昏昏发暗马队才开始寻找位置停下休息,四周是片荒林,一眼能望到头,视线不错外人难以躲藏。 武师们围起来商量站岗决定后散开警戒,允白蝶负责后半夜的巡逻。 随着火光亮起,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准备吃喝。 李幼白取出携带的肉干,串在细棍中撒上香料慢慢放到火堆边炙烤,很快冒出滋滋油水与肉香来。 “你是真会吃。” 允白蝶舔舔丹唇,抢过李幼白手里的细棍,取了块肉下来放进嘴里大快朵颐。 这肉干李幼白可是腌制过的,入味至极,撒上香料更是能令人垂涎欲滴,盐和香料在韩国价格极贵,少有随意放在食物上吃掉的。 允白蝶吃了一块还想第二块,李幼白刚咬了一口的肉干很快又被允白蝶抢走了。 “你!”李幼白气道。 允白蝶背过身去不理她,没一会丢来一根光秃秃的木棍,上边还沾着两人的涎水。 李幼白翻了个白眼,反正今天没练武肚子没多饿,从行李中翻出一包茴香豆,靠在树干边慢慢吃着。 一夜无事,到得第二天启程,一夜没睡的允白蝶照样帮李幼白牵马。 “你昨晚没睡受得了?” 李幼白知道武师有提神醒脑的能力,但会伤身,晚上因为抢肉发生的纠纷今早已经揭过谁也没放在心上。 看到允白蝶不休息,李幼白心里不免担忧起来。 “小事而已,别看这马现在温顺,要是我不在怕你控制不住。”允白蝶笑道。 有昨天行路经验,第二天马队速度快了不少,离开丰裕县地界后往韩国首都过去,走上官道,时常能遇见兵卒检查。 晚间,马队被打斗声吸引,往后远处看,一群山匪打扮的凶人正在追逐着一个年轻人。 谁正谁恶一眼能分,只不过马队里没人打算拔刀相助,反而是开始寻找地方准备原地休息。 那年轻人跑得不快,步伐却极稳,腰间配着刀,三两步没跑走被山贼追上淹没在刀光里。 兵器碰撞的声响让马队的马匹有点骚动,没过多久,年轻人站在血泊当中,八个追击的山匪全被他斩于刀下。 他弯下腰用山贼的衣服擦拭干净刀上血迹后收刀入鞘,随后步履蹒跚往马队这边过来。 不少武师面露警惕伸手摸向腰间,允白蝶没看他,而是牵着马带李幼白到一边休息。 “咳咳咳...” 年轻人靠得不算近,但却能听到他发出的声音,正在剧烈咳嗽着,李幼白再次被声音吸引过去。 年轻人穿着不像百姓,倒像个公子哥,只不过风尘仆仆锦衣已经破了好多处,头发散着,看起来很是落魄。 他靠着一棵树坐下休息不再靠近马队,身上没有行李,应该是某种事发突然,不离马队大概是希望能狐假虎威避开一些危险。 “听声音他病得不轻,不会是肺痨吧...”李幼白熟练的升起火,对允白蝶说着。 “是的,武功还行,应该是走的合气流才能压制心肺,像他这种病,四品顶天了。”允白蝶盯着远处的年轻人评价道。 第139章 路见不平很少会拔刀相助 夜幕无声轻垂落,火光晃动,荒野树丛被夏风吹着,轻微的沙沙声由远及近。 “咳咳咳...” 咳嗽声不时传来,微弱的火光里,能看到他抱着刀靠在树下休息,没有食物和补给。 此处地势较高,哪怕是夏季晚风仍然带着凉意,需要运功驱寒,年轻人身体偶尔没有规律的颤动,兴许是在压制体内疾病。 “我们就该把他赶走,万一惹上事端祸水泼到我们头上!” 一个大糙汉子嚷嚷起来,也不避讳年轻人是否会听到,可能他说得大声是故意让那年轻人听到的。 此人叫马十三,丰裕县马氏武馆的一名四品斩铁流武师。 生平没有出色战绩,但引以为傲的却是护镖十三次全部将雇主安全送达指定位置,由此小有名声。 他还为此改了名,逢人便说起自己的传奇经历。 “江湖在外落魄难免,又遇上仇家追杀至此,护得住自己性命说明命不该绝,留个情分,说不定日后用得上。” 说话的是马队头领老李头,年过五十,二十岁开始走镖,常有失手,年纪上来后由于经验丰富便做起了带队镖头。 他手里拿着烟杆,小口小口抽着珍贵得很,烟雾缭绕间,他眯着眼睛往年轻人待着的方向如此开口。 老李头开口,马队其他武师自然不再表明自己意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话本里才有的,实际上高高挂起事不关己。 走一趟镖赚一趟钱,其他事情少惹为妙。 “既然这样要不要给他拿点东西,看他样子吃喝都没有身上还有病,今晚恐怕不好受。” 篝火旁,围在一起休息的武师们许多都看出年轻人目前的窘迫,出声询问老李头意见。 “随便你们...” 老李头闻言,掐灭烟杆上的火星子丢下一句话后背着手走开休息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主动开口,没有带头的人自己也不情愿做冤大头,这一路奔波不知道需要消耗多少,没多久众人便一哄而散了。 李幼白就坐在篝火不远处,她面前火堆上正烤着肉串,看到此情此景,她凑到允白蝶耳边用很小的声音说:“这老李头也太圆滑了。” 允白蝶别扭地挠了下耳朵,李幼白嘴里吐出的丝丝热气让她的耳朵有点发痒。 闻着对方身上飘来的幽香,她正了正神色才道:“少见多怪。” 老李头大概是打着借花献佛,做好事不用付出的想法,当下食物价格因战事攀升,出来跑镖是赚银子的,不是做慈善。 被护行的百姓和商户对江湖上的事更是敬而远之,吃过东西后早早睡下,理都不带理会的。 李幼白随便吃了点东西,见允白蝶吃好,催促道:“今晚后半夜又要你站岗,现在赶紧休息一下。” 她怀疑马队里有人刻意搞针对,只是允白蝶目前是马队中品级最高的武师。 黑夜视力受阻,有宗师高手警惕能让人更安心,这么想,又怪不了马队里的其他人,毕竟能者多劳。 允白蝶点点头,找了棵树坐下来靠着,双手环胸抱剑闭眼开始休息。 路上的时候听她说过,躺着睡舒服,但是出门在外最好坐着睡,兵器不能离身,一瞬间的功夫就能决定生死成败。 一个时辰后,夜色越发浓郁,武师们扑灭篝火,黑暗来临咫尺难辨。 李幼白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行李,取了点丹药和食物出来,咳嗽声还在断断续续传来,她还没走几步肩膀就被人按住了,吓了她一跳。 转回头,就着微亮月色发现是刚刚还在熟睡的允白蝶,李幼白皱眉道:“你怎么醒了?” 允白蝶目光落到李幼白手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她。 “你想帮他?” “差不多。” 李幼白慢慢往年轻人的方向走过去,允白蝶跟在身后并未阻止,因为她记起对方多年前分出食物救助灾民时的样子。 好人有好报,大多时候是一句自欺欺人的话。 允白蝶不知道该如何同李幼白说,乱世当中,仅存的这份善意让她觉得难能可贵,但是又不希望看到李幼白因此遭了劫难。 在她眼前,眼前的姑娘活得小心翼翼,却又毫不吝啬向他人施舍给予帮助,这本就是一件矛盾的事情。 少女平静的面容下,也许装着她都看不出来的沉重和纠结。 允白蝶这般想着,嘴上还是没忍住开口又劝了一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这么做,迟早有一天会碰到居心叵测的人。” 李幼白回头看向她,歪头笑道:“其实也只有你在我身边时我才会这么无所顾忌。” 允白蝶呆在原地,眼看着李幼白离那人越来越近,定了定神,发觉两人之间的氛围有点微妙了,她赶紧抛掉杂乱思绪快步跟上。 坐于树下休息的年轻人看到有人靠近,下意识把手放在刀柄上,可随着喉咙传来刺痒,胸部和腹部顿时紧绷紧绷,剧烈的咳嗽声随之传出。 那只放在刀柄上的手不得不按住胸口。 眼看着一位穿着旗袍武服的漂亮姑娘蹲在自己面前,递来一个瓷瓶,冲他露出柔和笑意。 “这是能治内疾的丹药,不多,可以暂时帮你缓解痛苦。” 姑娘这么说着,如玉精细的手掌伸过来按在他的脉搏上,面带思索,他抬起笨重的眼皮往姑娘身后看了眼,是个抱着宝剑的蓝衣女子。 很可怕的人...他想着,又是一阵剧烈抽搐。 李幼白胸口亮起一抹别人看不到的金芒,顺着她的手臂到指尖再汇入年轻人的身体里,滋养肺部创伤。 “你叫什么?” 发现年轻人身体有点僵硬,应该是警惕着,李幼白随意说起话题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楼海川...咳咳咳...” 楼海川报出名字,同时倒出一颗丹药放进嘴里吃下,稍过片刻,苍白的脸色好了不少,有气血在脸上浮现。 李幼白点点头,脑海中没有印象,看着像公子打扮却没有名气,存在感应该很低。 她并未说出自己的名字,把手里的食物放到他跟前,叮嘱说:“都是肉食,够你吃几天了,你的状态不适合远行,赶紧找地方休养吧,不然你身体会废掉的。” 楼海川赶忙捡起食物塞进怀里,眼神之中透露出无限渴望,拱手道:“谢过姑娘了。” 等到第二天清晨,马队里响起人声,李幼白起来时发现楼海川早就不见了,比她们走的还早。 李幼白伸了个懒腰,看到允白蝶双目之间稍显疲惫之色,暗自惊讶,高品级的武师精神状态竟然可以维持那么久。 “我觉得你今天应该休息一下,马我来牵吧。”李幼白担忧道。 允白蝶将行李一件件整理好装上马车,眼神上下扫视着李幼白,揶揄道:“你行么?” 李幼白眉头一竖,反驳道:“怎么不行。” 说着她去牵马绳,结果那匹大黄马冲她叫了两声。 不服气似的跟李幼白争扯起来,来回拉扯好半晌大黄马才服气不再闹腾,黄泥烟尘乱飞,逗得看戏的允白蝶呵呵直笑。 第140章 尾随 太阳即将出来,装运好行李的马队这才准备出发,李幼白牵着马,骂骂咧咧的拍打着衣裳上沾染的泥沙灰尘。 允白蝶坐在前面一点堆放行李的木箱上,她靠着行李堆,和李幼白扯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皮。 听她说千年之后会有不用马就能日行千里的小汽车,还有可以搭着上百人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叫什么飞机... 允白蝶是不信的,认为李幼白是从哪本志怪小说里看来的东西,当做笑话般听得乐呵直到慢慢睡去。 十天时间里,马队一路往北行进途经七县一城,马不停蹄。 和南方相比,远离战争线路的人口聚集区域肉眼可见的繁荣热闹,好像完全不是同一个国家! 越往北走人口越多,灾民也越多。 官府处理的政策与原来相同,先由豪绅地主出手购买,再编入衙门充当劳役,其余全部打散,再聚众就直接抓入大牢,又快又省力。 由于走的是官道速度较快,第十六天的时候,已经越过韩国首都四百里开外的潞州,一路过来给官差交了不少过路费和好处。 这笔钱护行武师不用出,全都由马队里的百姓和商户交钱。 面对官差他们是敢怒不敢言,等走得远了,他们才豪气的叫骂几声发泄心头之恨。 此地多有水道,大河湖泊多见,老李头捏着烟杆指明道路,绕过好几处深水区域渡河顺利通过。 马队人数行李太多,渡河乘船花销极大,雇主们不愿意,老李头只能想法子绕路而行。 “再过两个江口就能出境了,不能停留直接过去北走出境,那边有驿站补给,不急着在现在停下...” 老李头抽着烟,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妥当,他凝视着江河水面,一路过来没遇到打劫拦路的贼人,这让他有点意外。 “有情况!”马十三高喊着骑马从马队后方快速跑回,马蹄奔急带起一片尘土。 一支合格的镖队,前后都需要安排两个顺风子,否则就是眼盲耳聋,今日负责后探的是马十三。 见他急匆匆回来大喊大叫,其余武师脸色并不好看,随行的雇主也都好奇投来目光打探。 李老头示意马十三别声张,雇主没有多少行路经验,被他们听去免不了会慌张自乱阵脚。 下马之后,老李头将马十三拉到一角,武师们纷纷靠拢过来询问情况。 只见马十三摸向腰间,原来多出一物,是用细绳缠与干草包着的某种物体,随着细绳解开散发出一阵臭味。 “就在我们背后不远处,我盯了好几天,树林里有新鲜马粪出现...”马十三面色凝重发苦,这个年代,能骑马的人太少。 老李头看着马十三手里拿着的马粪,伸手沾了一点,在指尖揉搓一下,然后放到鼻子边嗅了嗅,面色大变。 “吃的马料不错,这不是普通的家马,后边还有多少?”老李头有点慌张,赶紧询问。 马十三说:“不多,我看是一两匹马的数量。” 老李头听后不再说话,狠狠抽了口烟,吐出一口白雾后当机立断,“赶紧让大家出发,不能再拖了,过了这江下一个河口快速渡过去...” 刚刚休息没多久的马队再次在催促中启程,速度和动作比以往都要快,行至江边,武师们帮忙将马车上的行李先行取下,搬运过河再进行装车。 李幼白也参与进去,脱掉鞋袜,露出粉白小腿和晶莹的小脚,头顶木箱踩入水里稳稳当当的朝对岸过去。 “白娘,发生什么了?” 允白蝶肩上扛着七个大箱,踏进水面,激流打来却仍旧稳如泰山,她谨慎说道:“我们背后可能有追兵。” “追兵...” 李幼白抬头看了眼头顶烈日,在那份灼热当中,一丝阴凉微风吹来,她担忧道:“可是很快就要下雨了,后边要是还这样渡河恐怕不妥...” “下雨?”允白蝶扭头朝她看去,惊诧道:“你会看天相?” 李幼白摇头,“会看一点,不保证准确,昨夜云往西行,星象明亮,久晴西风很可能会下雨。” 尽管没有得到保证,允白蝶还是愿意站在李幼白这边,跟着自己学武的姑娘绝对无可置疑。 略微思索后一个箭步扛着木箱跳到对岸,用最快的速度寻到老李头说起了刚才李幼白的判断。 老李头听后阴沉着脸看了看艳阳高照的天,犹豫不决。 此时有武师插话进来,指责道:“不要胡说八道,赶紧渡河才是正事,不然追兵过来我们很难逃离。” “不要吵!” 老李头忽然罕见的怒喝一声,他抽了口烟,看向允白蝶,“听你的,先过河,然后改道绕走,我刚好知道一条偏僻的山路。” 半刻钟后,马队终于在对岸集结完毕重新踏上行程。 一步不停,连黑夜降下也没有停止赶路,举着火把,蜿蜒成一条火龙,快步奔行在泥道上。 一天后,马队行至半夜,天上响起雷鸣。 冷意夹着狂风而至,荒野山林摇晃影影绰绰,一滴湿润落下,随后沙沙落起暴雨。 马队扎入山林荒野之中,躲在山崖峭壁下,看着倾盆大雨,有人庆幸也有人惊讶于允白蝶的未卜先知。 李幼白此时正坐在一个狭窄的山洞里。 沾湿的旗袍上衣被她脱下放在火堆旁烘晾,上身仅剩件裹着胸脯的内衣,下身没穿鞋子,裤腿高高卷起露出大半个光洁的小腿。 允白蝶抱着一些干柴进来,瞧见到李幼白这副样子,不好意思移开视线,将干柴丢进火里,嘴巴动了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第141章 猛兽会在捕食之前寻找时机 李幼白取出一些干菜丢进锅里放水加热,吃了好几天肉食,不吃点清淡的她受不了。 一边煮着食物,李幼白向允白蝶询问说:“外边怎么样,有看到追兵?” 允白蝶手里拿着一根细枝,有一下没一下挑着火堆里的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她闻言,目光向着洞外瞧了眼,她听得很远,耳边是马队中其他人闲聊杂音,此刻,世间仅剩风雨之声。 允白蝶摇头,目光重新落到李幼白身上,盯着对方的小腿,笑了笑说道:“没,可能是老李头想多了。” 这话李幼白是不信的,护镖人和行走江湖的武师哪个没经历过生死,累积下来的宝贵经验正是救自己性命的关键因素。 可能白娘是想安慰自己,李幼白想着,自己没有她想的那么脆弱,顺安城那晚,她到底也算是参与过生死搏杀的人。 尽管是趁人之危才出的手,起码也算是有点实战经验了。 李幼白脸上刚刚露出怡然自得的神色,允白蝶就手里的小木条就已经打了过来,啪嗒一下敲在她脑门上。 “顺安城那次秦军夜袭你是不是参与其中了,不要把搏杀想得那么轻松,江湖人和军人兵卒完全不一样。”允白蝶沉着脸开口训斥一句。 “知道了...” 李幼白摸着脑门,痛倒是不痛可侮辱性极强,她可没有看轻江湖人或军人的意思,嘴上只能应下。 锅里的干菜很快煮成菜汤,等到要用器具吃饭,两人这时大眼瞪小眼,因为大家都没带碗筷出来。 推辞了会,李幼白让允白蝶先吃,她吃剩下的。 她这个跟班出工不出力吃得不多,路上闲暇时间都是在修行白莲剑心诀,主要是如何运气提气,肚子很少叫唤。 允白蝶在干柴堆里挑出两条细长干枝,剥开树皮拿到洞口外用雨水冲了下,回来坐到火堆边,端着小锅大口大口往嘴里夹菜。 暴雨倾盆没有停的意思,天马上就彻底黑了。 洞中通红的火光里,李幼白看到允白蝶那件湛蓝衣袍背后有道划开的破口,她跑到行李箱边取出小物件,银针和细线。 这些东西是她的暗器之一,以她如今力道,一针破石应该可以做到。 “你衣服破了,我帮你补补。” 允白蝶回头,看见李幼白手里的针线,心里一暖,咽下干菜后沉默着脱下身上衣袍,她里边只有一件单薄的亵衣。 “你喜欢蓝色?” 李幼白盘着腿凑近火堆,眼睛盯住衣服一边缝补一边和允白蝶闲聊。 允白蝶点头,她瞳孔中倒映出的火焰让她思绪迷乱。 回忆起过往,笑了笑,说道:“在我家乡,有一种花叫蓝百合,可以入药,村民们靠这个为生,春天的时候这种花会漫山遍野的盛放,很好看,爹娘此时就会带着年幼的我去采花,然后拿到集市上卖补贴家用...” 李幼白知道这种药,师祖没记载过出处,不过韩国的地势环境不适合生长,如此便知允白蝶不是韩国人。 随即便问道:“那你家人呢,你离家似乎很久了,不打算回去看看?” 允白蝶闻言忽然笑了一声,道:“我家离这很远,再者说,出来闯荡江湖没有一点名气怎么愿意回去,话本小说里的主角最后可都是荣归故里的。” “你也知道那是话本小说。” 李幼白翻了个好看的白眼,对此番言论只当做少年幻想,她把注意力放回衣服上。 穿针带线,女红的技法可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被她忘记。 就如同曾经被她救下教会她女红的妇人们,那群迫于无奈被少林害死的可怜妇女姑娘。 这些人代表了天底下万千生活在悲苦中的百姓,不应该将她们忘记。 夜深了,雨势渐小,李幼白和允白蝶各自穿上衣服,空气里有些湿热,李幼白卷起裤腿光着脚躺在干草堆上打盹。 允白蝶守在她身边,靠着石墙屈膝闭目冥想。 洞外风雨交加,一滴雨水顺风而下飘砸到某处渐开水花,雨势由此变乱,刹那间,允白蝶猛然睁开双眼。 风雨依旧,却再也难寻到那抹踪迹,允白蝶静静打量着山洞外那漆黑雨幕,收敛杀气再次闭上双眼。 第二天还没亮,李幼白被人拍醒,她打了个哈欠,看到允白蝶那张熟悉的脸庞。 “快起来,要出发了。” 她取来雨水将脚上脏污冲洗干净,穿上鞋袜,站在天空下观察,暴雨已经停了,马队已经整装待发,人群里,老李头快步朝她过来。 “小天师,今日天象怎么样,能不能行路?”老李头很是客气,尊称李幼白为小天师。 天师是对道者的尊称,合乎天然之道的意思,此类人非常受商队与镖队欢迎。 此类技法学说太杂而且与阴阳家牵连很深,难以领悟不说,阴阳家还助纣为虐令百家不耻,稍有不慎就会被朝廷抓捕入狱。 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学会,人生苦短,哪怕此职业十分抢手也没有人会去刻意钻研学习。 当然,对于行走江湖的人却没有所谓,百家争斗,家国仇恨,远没有自己手里的银子和命重要。 李幼白望了眼阴沉沉的天,谨慎道:“一个时辰后要是雨势还不来,那今天肯定是能走的。” 李老头心情大好,起初他对允白蝶带个人进来是有点微词的,护镖可不是过家家,带个小姑娘进来是怎么回事,眼下心中芥蒂彻底消散。 连连点头,一招手大声道:“上马出发!” 说来李幼白其实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关于阴阳学说她看得并不多,内容繁杂包含多种多样,但她却对宇宙万物规律变迁极其感兴趣。 偶尔拿出来翻一下,没想到今天派上了大用场。 正如李幼白所言,踏上路途一个时辰后天气愈发晴朗,老李头在马队前方向后传达信息,加快脚步。 最近雨势变动,走水路容易出事,雇主又不愿花大价钱坐船,如此难题就全都抛到了护镖人身上,这也是他们的职责之一。 有李幼白在幸运的避开了几次大雨,马队得以顺利前进,一路有惊无险避开因暴雨而变得急湍的江河。 绕了几次路线,距离要比出发前规划得更远一些,出行的第二十五天,原本以为能平稳出境,没想到计划好的路程被一个意外打破。 那是一天中午,负责后探的顺风子带来消息,有骑士打扮的人出没在他们身后,正怪异的朝他们的方向观望。 经验老道的马十三亲自骑马跑到后方巡视,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现。 李老头此时已经断定,确实有人在跟踪他们。 之所以迟迟没动手,是因为还没有必胜的把握,幸好他们速度够快,对方没有在前方道路设下埋伏。 就像即将要进食猎物的猛兽,在捕猎之前会静待观察寻找时机。 第二十七天,后探的顺风子迟迟没有消息,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顺风子的无头尸坐在马背上,手捧着自己的头颅跑了回来。 第142章 都是口不对心的人 鲜红血顺着脖子上的断口喷涌出来与路上泥浆混在一起,马蹄踩着到处溅飞染红一路。 “弃不弃镖?!” 后路传来一声高亢叫喊,尽管武师与镖师都有着同样职责,护人如护镖,但弃镖逃走贪生怕死的武师和镖师也不是没有。 马队当中有人拈弓搭箭,回答的同时一支飞箭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狠狠射了过去。 “我弃你祖宗!!” 搏杀发生的时间往往只在一瞬,当那支利箭射出去之后,双方立场已经彻底表明。 坐在马队前方的老李头临危不乱,叫喊着发布命令让武师护在马队左右两侧往前直奔,不能掉队。 坐于车马之中的百姓和商户们,看到无头尸坐着马回来时就已经吓破了胆子,躲在马车里动都不敢动。 他们有些一辈子都没见过死人,但今天应该会是他们此生见到最多一次。 数不清的飞箭将天空笼罩冲着马队飞来,李幼白头一回直面如此庞大阵势的锋芒,紧张,手抖,呼吸都开始急促。 反应过来想利用天书之力时,允白蝶就已经抓住她的后衣领将她甩到了自己身后的货车上。 箭矢铺天盖地,而那抹剑光却仿佛能将天地吞没。 李幼白认识允白蝶那么久,从未见过她手中利剑,然而哪怕两人近在咫尺,在她出剑的瞬间,自己紧盯的双眼仍然没能看清动作。 分不清是剑势还是狂风,允白蝶的青丝在风里舞动着,剑锋所至无一留存,在马队上方切出一道屏障将飞来箭矢统统斩断,再由风势将断箭吹散落四周。 “他们人很多,你爬到前面去,越前面越好。” 允白蝶收剑入鞘,回头冲李幼白说了一声,她翻身坐上那匹大黄马,一扯马绳脱离队伍冲向了马队后方。 一轮箭矢过后,乌泱泱一大群蒙面骑士拍着马匹从后方冲来,陡然与拦在路中间的允白蝶撞在一块,刀光和剑影爆发的同时,更多蒙面骑士从她身边冲过,朝马队追击上去。 他们的目标是马队上的粮食与金银珠宝,为此可以不计代价,哪怕对方有高手坐镇也在所不惜。 李幼白眼看着被人群淹没的允白蝶,咬紧白牙,收起目光后听话的慢慢从货车上往前方爬去。 单人一马的速度远胜车队,眨眼功夫,十几个蒙面骑士就已经跑到马队后方的货车底下,开始从后面包围上来。 看到用麻绳勒住的货箱,蒙面骑士抬手就砍,意图将货车上的行李先一步卸下来。 “我的货!你们谁赶紧去保住,我出...我出十两银子!!!” 后面的马车里,穿得一身富贵的商贩注意到自家货箱眼看就要掉下去,急得大喊大叫。 听到商贩额外出钱保货,随行在旁侧的武师捏紧了手中刀柄,坐在前方一直往后方观察局势的李老头意识到不妙,赶紧出声提醒:“别去!别去!!” 马十三闻声也朝后看,似是明白缘由,命和银子衡量片刻,终究是没忍住,骂了声,“娘希匹,富贵险中求,老子去拼一拼!” 说罢一拉马绳放慢速度渐渐和马队后方拉近距离。 站在货车上的李幼白动作不快,路途颠簸晃荡,后边蒙面骑士还抬手不断砍砸着货车上的麻绳。 李幼白不得不四肢趴在上边,大风呼呼的从耳边吹过,几乎是眨眼间的事儿,她发现耳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响起了兵器碰撞的声音。 往旁边挪动了一下,抬眸向底下看,发现一名武师和蒙面骑士打在了一起。 蒙面骑士的功夫很是了得,护行的武师刚过两招就被一刀砍在肩膀上,深到骨头。 呼痛的时候蒙面骑士第二刀便将他的喉咙划破,他双手丢下兵器,捂住喉咙掉落下马生死不知。 李幼白蹙起眉头,一个多月时间下来哪怕叫不出名字也都是熟悉的面孔,在自己眼前惨死心里并不好受。 她拔出长剑,抓着捆绑在货车上的麻绳翻身下去落到侧方。 刚刚冲上来的蒙面骑士没料到货车顶上藏人,没反应过来,李幼白用天书加重力道一剑刺入对方胸口。 剑柄握在手里,感受剑锋入肉的感觉,很软,也很顺畅,利刃穿过胸前肋骨缝隙刺入心脏从背后探出。 李幼白没有任何负罪感,像这类杀人越货的贼人,手下不知道沾着多少无辜人的性命。 风水梅花步一展,脚尖戳在对方肺使穴上,强劲的脚力直接让对方飞了出去,狠狠摔在路边的沙石地里。 穿心击穴,就算神仙下来也难救他一命。 可能是有允白蝶在路中阻拦,能够冲来马队这边的蒙面骑士不算多,只是对方装备精良。 有些身上还穿着链甲,手上配有臂弩,稍不留神,有几个武师中箭倒地摔下马队。 李幼白见状,一抹红光附着在剑身上,压低身子。 地面离她不过几寸距离,沙石泥土水浆不断擦着她的面皮飞过,要是手没抓稳摔在地上,不残也会重伤, 她冲着蒙面骑士奔来的马腿上就是一剑,肉眼凡胎难以看见的红色剑气朝周围扩散。 三名前冲上来的骑士马腿陡然间被整齐切割,脚蹄上仅剩下光秃秃的脚杆,马匹痛苦啼叫后侧翻在地,使得上边的人也摔得不轻。 货车厢周围的异动终于是让前边的蒙面骑士发现,看到同伴遭殃,抬起手臂就要射出箭矢。 李幼白赶紧抓着麻绳将自己甩回货车顶上,三支箭矢稳稳扎进她刚才位置的木箱里,箭钉轻松破了木箱穿进其中。 “真是惊险...” 李幼白擦了一把冷汗,看着四周不断冲上来的敌人,心脏忍不住快速跳动。 她不打算硬拼,躲在后方的货车上趁乱看准机会四处出击。 没多久,一连串的猩红文字顺着道路两旁的尸体冲李幼白快速扑去,汇聚集中在天书里。 货车尾部,不断涌来的蒙面骑士让马十三和众多武师陷入苦战当中。 寻常兵器难以斩开链甲,加之蒙面骑士功夫不错,三两个回合下来哪怕他们境界高些也没能将对方轻松斩落。 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乱的形势让每个人的头脑都愈发混沌。 老李头依旧冷静坐在前方引路,指挥着马队冲入一条山道当中。 地势渐渐变高,两头险峻,追击上来的蒙面骑士速度明显开始变慢,而且难以从侧方突围上来威胁到前方。 “啊——”一声惨叫将李幼白吸引过去。 此时她上身那件纯白旗袍已经沾了不少血渍,红着半边肩膀,脸上也挂着血沫,眉宇之间,淡淡的杀气萦绕盘旋。 她喘着粗气往货车底下查看,只见刚刚还守着货车的几人如今就剩马十三一个。 他身上被劈了好几道口子,有点肥胖的肚子有肠子露出迹象,他正用一只手按住伤口,阻挡将要往外冒出的器官。 只是他这么做让一只手的力道更难以阻挠蒙面骑士的攻势。 李幼白已经将红字能力用光,马车行动的速度颠簸而且快,御物术能力受到极大阻碍,就算想御剑伤人也难做到。 她扑到货车边上,冲底下的马十三叫道:“大哥,把手给我!” 马十三闻声抬头,看到是小天师,凶狠地劈出一刀后将兵器砸到蒙面骑士身上,然后赶紧抓住小天师伸来的手。 那名与之搏杀的蒙面骑士挡开兵器,抬手极快又是一刀在马十三背上留下一道长长刀口。 马十三痛叫一声,李幼白轻微使劲将他带到货车顶,先注入一道金气保住他的命。 低眸瞧见底下蒙面骑士还没有退意,摸出一根细针,随手弹入他胯下马匹的脖子中。 剧痛让马儿四处乱窜,马腿一乱,踩着山坡边沿直接摔下了山崖。 半个时辰后,被追杀一路的马队在半山腰处停下,拉车的马匹已经跑不动了,不停也没办法。 老李头指挥着剩余能动的武师搭建一些临时防御工事,他们的位置尚好,堵住路口,造些陷阱,马匹一时半会可上不来,用人力追赶马速消耗极大能拖延不少时间。 要是贼人过不来,那么他们休息一会后就能够继续上路了,要是紧追不舍,免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布置好陷阱工事后老李头开始着手处理检查伤员,李幼白一点事没有,反而赚了不少杀意,别人可就不同,重伤颇多,轻伤不过少数。 李幼白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着允白蝶的身影,哪怕清楚允白蝶很厉害,可仍然忍不住为她担心。 目光搜寻着记忆中让她安心的蓝色,直看到坐在马车边的蓝衣身影,她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允白蝶的黑发披在肩上,发带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头发就那样倾洒下来,身上沾血的样子令她看起来有点疯魔的味道。 她自己处理着肩膀上的伤口,肌肤雪白,疤痕在手臂上却到处都是。 看到李幼白过来,眼眸扫了眼,知道对方没有受伤,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怎么了,看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李幼白摇头,口不对心:“没有。” 第143章 一起看太平盛世(二合一) 话语轻巧,而两人心里都是如释重负的感觉,只不过谁也没有开口告诉彼此。 情绪会左右人的选择,就像当初和李画青分开时一样。 李幼白完全不想体会那种离别的愁绪,所以很多时候她都刻意与人保持距离,然而这么做仍旧徒劳无功。 人和人的感情与关系,日积月累下来就像她并不期待的那样,堆砌累积逐渐加深,完全偏离了她所期望的轨迹。 李幼白这时听到马队里其他人正在招呼着治疗伤员,她赶忙跑回自己的行李箱边。 放置的地方在马队中央位置,有她和马十三以及其他武师守在后方位置,加上允白蝶护在道路中间,极大限度拦住了冲锋过来的蒙面骑士。 货物一件没少,然而却付出了比较惨痛的代价。 打开行李箱,取出里面的绷带、酒精、马齿苋、止血丹等等,她什么都带了但都不多,毕竟行李多了很累赘。 “我来帮你。” 跑回允白蝶身边,李幼白不由分说着手取来消过毒的自制绷带,小心翼翼拉过允白蝶的臂膀。 观察伤口,发现没有缝合的必要,拿着瓷瓶倒出一些酒精帮允白蝶清洗伤口,同时拿出止血丹让允白蝶吃下。 伤口被酒精侵蚀,灼烈的刺痛感没能让允白蝶皱一下眉头,她盯着不远处躺在地上那些再也动不了的人,眼里流露出惋惜。 “我的伤没有大碍,你应该去看看其他人。”允白蝶光着半条雪白的胳膊,一条腿曲着坐在马车边沿开口说道。 她吃下丹药,另一只手拿起水袋往嘴里灌了几口。 这边乍现的风景吸引不到一点目光,大家此时正在焦急忙碌的处理伤员,还要警惕那群蒙面骑士的突然袭击。 阳光落在树林间的缝隙,透下点点斑驳的光影来,浓重的血味和闷热的空气混在一起,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透不过气。 李幼白赶紧取来有止血作用的马齿苋敷上去,听她说话,有点心不在焉的回道:“你不在,这个镖队就垮了。” “走镖和走江湖是一样的,永远也不知道敌人强弱,刚才和我交手的那些骑士,穿着打扮不像本地山匪,更像半支经过训练的部队。” 允白蝶反倒认为正常,只不过敌人装备的精良和实力出乎预料。 李幼白用绷带压住伤口上的草药,一圈圈缠在允白蝶的胳膊上,手法娴熟干练无比,配上天书的修复能力,明日伤口就应该会有愈合迹象。 “也许是境外势力资助的结果,如今秦国举兵进犯,丢钱给各类山匪让他们制造到处混乱也不是不可能。” 李幼白看着允白蝶手臂上的蝴蝶结,心情暂且松了一下,看她还在纠结那群蒙面骑士的来头,张口说出自己的看法。 兵器容易寻找打造,可是私自打造运输甲胄可是重罪,虽然江湖人都不屑不遵循朝廷的律法和礼教,却没人敢挑破这层窗户纸。 时间在此时过得很慢,重伤武师被放到铺了干草的地上躺着,马队里本就带有医师,当车马停下的时候他们第一时间就对伤员实施了救助。 运气好的能吊住命昏迷过去,运气不行的已经咽气了,武师同样是肉体凡胎,吃了十几刀照样会死。 当李幼白和允白蝶过来的时候,六名身负重伤的武师已经死掉了五个,伤口太多而且很深,止血药作用发挥不出来。 医师不是神仙,没得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血液止不住的从他们身上淌出,浸湿了底下草堆,马十三那一口气还没散,他算是伤得比较轻的,不过眼下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他护住了商贩的货物却没能护住自己的命。 商贩应了承诺,拿着十两银子过来的时候,看到血人似的马十三,吓得双腿一软丢下银子连滚带爬的跑回马车上躲起来了。 马十三捂着肚子想要开口说话,失血过多让他面色惨白,李幼白挤开人群,伸出双指按在他的一条胳膊上,道,“别说话了,运气封穴止血。” 她说着胸口天书金光大作,从她拥有天书到如今,总共救过三百六十多人,数量已经不少,哪怕刚才经历过一场恶斗,仍然剩下三百多。 天书中蕴含的金字神力将马十三包裹在内。 外人自然是看不出来,一个个都面露错愕,马十三的兄弟想要上前将李幼白拉开,避免耽误医师治疗。 小天师的称呼他们是知道的,可一码归一码,现在要治病救人不是让她预测明日局势。 允白蝶适时抬起手臂将他们伸来的手拦在外头,“她是药家传人。”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仓卒惊愕。 来时根本没人了解过李幼白身份,只当她是允白蝶的跟班而已。 后来得知她会预测气象就觉得不凡,没想到跟他们走了半月的小姑娘,真实身份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药家传人。 李幼白不理会旁人的吵扰,连点马十三身上合谷、曲池、太冲、足三里等能够有效止血的穴道。 庞大的金流之下,伤口血液的流出速度明显减缓,几个医师在李幼白的吩咐下上前帮忙用绷带包住伤口,又喂下一颗止血丹,马十三终于恢复了一点点生气。 “有效果了!”马十三身边的几个兄弟见状纷纷兴奋出声。 “多谢小天师!”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带着并不严重的伤势,瞧到兄弟情况好转,忍不住替马十三高兴,感激的冲李幼白道谢。 老李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旁边静看,发现李幼白到最后都没说一句话而且面色凝重。 他走过去后李幼白也心领神会,两人来到旁边无人的大树底下后,老李头紧张地询问道:“十三现在什么情况。” 李幼白朝着人群那边瞧了眼,叹息道:“并不好,没有药不能有效医治,若是他命硬能熬过今晚,那明天估计有希望。” 老李头听后变了脸色,好半晌,他缓缓点头背着手走了,约莫过了一刻钟,负责放哨的顺风子骑着快马回来。 “快走,那伙贼人正在上山!” 能够给众人休息的时间并不多,听到贼人上山,众人不慌不忙牵马挂绳,套住拖车随时准备动身下山。 老李头盯着货架上的木箱犹豫几息,很果决的开口:“把重物统统丢了,快!” 坐在车上的几个商贩豪与豪绅听到老李头发言顿时大发雷霆,统统把头伸出马车窗轩,看到武师果真在将货车上的木箱和行李往地上丢。 有人愤怒的叫嚣道:“谁给你的胆子,爷爷我这套花了上千银两雕刻的梨花淮南木雕,任你跑十辈子镖也买不起,老穷鬼,你敢丢了!?” 叫骂完还不算,咳了口浓痰冲老李头吐了过去,年纪辈分被商贩看轻,还被辱骂成老穷鬼,可老李头面色依旧如常压根不生气。 他不理会唾骂自己的豪绅,而是冲着马车上其他商贩富商百姓大声叫道:“你们不丢也可以,马跑不快迟早会被追上,到时候我们守不住你们的家当一分一毫都保不了,自己想清楚。” 老李头这嗓子喊完,谩骂的商贩和豪商们这才识趣闭上嘴巴,但有一些仍旧骂不绝口。 武师们干脆利落的将重物丢在林间,几个呼吸功夫,短暂休息后的马队再次启程往山下奔去。 允白蝶照样骑着大黄马负责断后,李幼白被她和老李头安排在马队前头,因为此处更加安全。 日光西斜,暮色降下,天边尽头那抹红霞与云渐渐融成一片,光亮慢慢随着胭脂般的红润掩盖,光亮也在这一刻极快消逝了。 应该是半山腰上的陷阱坑洞阻碍起了作用,蒙面骑士迟迟没能追赶上来,哪怕如此,马队也不敢停下,由起初的快步到慢步也在往前挪动。 只要出了境他们就安全了,老李头这样说。 外边的山匪和里边的山匪完全不同,他们并非靠拼杀掠夺财物,而是靠过往行商买路来赚取收入。 收钱放行,下次还会有其他人走他们这条路,要是拿钱还把人杀了,那就是坏了规矩,如此做不仅坏了自己的名气,还会影响到其他山头的收入。 你坏了规矩,下场怎样都不会奇怪。 至于为何境内与境外不同,那是因为境内山匪占山为王与官府勾结,背后有朝廷撑腰。 朝廷又与其他匪类、商户相互扶持,大家实际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对自己人不会出手,对新来的小商贩动起手来刀子可不会软。 他们这种没有和朝廷通过气的镖队,在官府那边也不认识什么人,自然是他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你前脚刚离开县城,后脚官府就发消息到山匪头子身上,把你抢得一穷二白榨干价值,好的还能做个傀儡,运气差的直接活埋了。 李幼白听在耳里神色自若,反倒是心中越发疑惑起来,想到老李头刚刚被骂得那么难听,开口问道:“你们跑这趟镖赚多少?” “不多,每人都是一样的,六两银子。” 老李头吧嗒吧嗒嘬着烟杆,黑夜已至,前方道路黑暗,说罢他叫喊着让前面看路的人小心带队。 “才六两,车上的商贩豪商可是远超这个数。”李幼白意有所指的说道。 老李头诧异地瞧了李幼白,扭头看向前方吞吐着白雾,只是说:“小天师见识不少啊。” 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保持在沉默当中,马车晃晃悠悠往前走,碾过沙石又是一阵颠簸,天气炎热之下哪怕坐在车上也难以入眠。 许久后,李幼白听到老李头自言自语的声音:“我们走镖赚的是卖命钱,比不上商贾富贵人,但我们可以摸着良心说这钱干净,江湖无情,我们就算死了也不怕下地狱受罪。” 李幼白十分赞同老李头的话,武师真要赚钱,像允白蝶说的那样,打家劫舍赚得又多又快,还不用看人脸色低三下四。 世上坏人不少,可好人也有不少。 正如马队里给商户们卖命的武师一样,天底下正是因为有这种人世道才不会彻底崩溃,大多数人还是愿意相信好人是有好报的。 “娘的...这是哪?” 躺在马车上的马十三在摇晃颠簸中醒来,咳嗽几声,整张脸满是因为身上伤口而变得苦涩。 “别动了,好好休息。”老李头闻声放下烟杆立马回头,打量了一下马十三的伤势后说道。 马十三很是虚弱,他手里还紧紧抓着得来的十两银子,方才昏迷之际也舍不得松开,他摇摇头,道:“我撑不过去了,老李头,这钱你帮带给我家婆娘...” 老李头拿过银子,点头道:“老头子我一定帮你带过去,要是私吞了我这辈都抽不到烟。” 马十三听到这话长长吸了一口气,闭上眼蠕动着嘴唇,断断续续说话,“娘的...差一点就能改名叫马十四了,家里兔崽子不知道老子良苦用心...” 他不服气似的吐出一口气,继续说:“这世道念书有屁用...想当官,没那个命,还不如学武强身,起码有个吃饭的手艺...” “这笔银子肯定够他用到出师了...他娘的...老子...看,不...”马十三张了张嘴,最后一口气用完就没了气息,静静躺在车厢里再也不会动了。 老李头看向李幼白,确认道:“走了?” 李幼白伸手探向马十三脉搏,点点头,老李头见状也没再说什么,他又拿起烟杆,敲打车沿将烟口的灰烬震掉。 “马十三有个儿子,想念书当官但他不让,寻了个名师学刀法,家在魏国,本来这次是顺道去看他儿子和媳妇的,可惜了...” 老李头没表现出多少哀伤来,生死对他们镖师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李幼白看着马十三逐渐冰冷的尸体久久说不出话。 他不过是万千底层人中的一个缩影,无奈,可悲,奔波劳累刀口舔血赚钱,终究化作尘土归去。 当天际再次变换颜色,晨光迎面照耀而来,老李头终于命人停下车马休息。 马十三的尸体被抬了下去,武师们围上来沉默地看着,仿佛看到了今后的自己。 几个兄弟擦擦眼睛,最后抬着马十三的尸首到附近的荒野掩埋了,落叶归不了根,他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李幼白有些失神地坐在沙石路上,手里咬着干饼,目光停留在掩埋马十三的土地上。 “你心情好像不太好。” 允白蝶走过来半蹲在李幼白身边,发现少女双眼底的哀伤,伸出布满茧子的手指,轻轻从少女眼底拂过带走一滴晶莹的水珠。 “我发现你有点多愁善感,哪怕医术再好也不可能起死回生,你救不了世人的,与其让自己陷入自责,不如看开一点学会放下,那样有利于心法修行。”允白蝶开口劝道。 天底下,心存善意的人往往活不长久,她不想也不忍心看到眼前姑娘面临险境最后身死道消。 李幼白咽下干饼,面对允白蝶的劝说,她双目越发坚定,摇了摇头,“我放不下,其实你也没有,倘若世道真的无药可救,为什么你们还要坚守本心护镖赚那几两的微不足道。” 她说着说着笑起来,摘下身边一朵在晨光下刚刚盛开的小野花,递到允白蝶手里,“我们两个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能看到太平盛世那一天的。” 允白蝶呆愣片刻,看着晨光里冲她展露笑意的姑娘,她举起野花放在鼻间嗅了嗅,点头轻笑说,“好好活着,我们一定可以看到的。” 第144章 设伏 出发前三十多名武师,还没走出境就已经死了半数,照这么下去,想走到魏国难度系数非常大。 老李头叫了几个轻功不错的去望风,然后召集剩余武师商讨对策。 劳累奔波长时间保持警惕,许多人精神状态都不太好,自从昨日被突袭开始,他们就没合过眼,熬到现在,每个人眼里都布着血丝。 “我们目前在这,想要出去应该还要走上一天...”老李头摊开一张羊皮地图,烟杆落在某处指着方位。 李幼白看不太懂,古代地图远没有现代那般详细,多数是标志性地势或者建筑,也只有经常远行或者画图的人才能清楚知晓地图上表示的内容了。 “那么久,后边的人不知道会不会跟来,这么下去还是走不掉。” 听了老李头的话,所有武师脸上很是难看,才刚刚摆脱追击就又听到坏消息,简直雪上加霜,武师们有点担忧的骚动起来。 老李头用烟杆敲敲羊皮地图,骚乱很快平息,他仍是那般从容自若,满是褶皱的脸上丝毫没有因为面临险境而惊慌。 “慌什么?小天师帮我们看清了天相,前方没有雨势,没有伏兵,再坚持一天就能出境,用老规矩。” 老李头说完这句伸出四根手指,率先开口道:“我出四两。” 有他带头,其他武师也陆陆续续和老李头一样说了个数,起初李幼白还不懂其中含义,后来看到有武师犹豫她才彻底明了。 每个人用银子出一个数,总有人会心动站出来,银子总和加起来便是留给他们帮忙断后拖延时间的。 断后风险如此之大稍有不慎丢了性命,那还要银子干嘛。 哪怕没人向李幼白解释她也懂,人生在世,总会有些人或事是你在乎的,十有八九能够用银子解决难题。 银子的总和最终有三十多两,看着地上堆积起来的白花花银子,有四个人没忍住站,磨磨蹭蹭最后还是站了出来。 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允白蝶推开人群,毋庸置疑道:“你们都留下来跟着护着马队出去,我自己一个人能够解决。” 老李头暗自点头,和他想的刚好,前方没有伏兵的情况下允白蝶最适合断后,但这话不能让他亲自说。 要是马十三还在就好了,想到此处,老李头有点黯然。 没人可以质疑允白蝶的话,剩余武师里,除去她以外境界最高的也就是斩铁流五品实力,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看着地上的白银没有拿到手,刚刚犹豫的几个武师又马上显露出失望。 “钱你们都拿回去吧,我一个人能够解决。”允白蝶眼角余光扫过众人脸上变幻的表情。 老李头又用烟杆敲了敲羊皮地图,沉声道:“拿着,这是走镖的规矩。” 计划暂且敲定,短暂休息半刻钟后给马喂了点草料,马队准备重新踏上路程。 老李头让人给允白蝶备好食物和工具,以便在路上给追击者设伏,断后不代表硬拼,只要能够顺利阻挡他们的步伐就算完成任务。 允白蝶留在马队后边的树丛下,撕了块布条下来当做发带,将自己散乱的青丝捆绑起来。 “你一个人没问题么,干脆我跟着你吧,可以帮些小忙。” 李幼白跑到她身边,时辰过了第二日,天书能力已经刷新了,武功不太行但有天书在自保能力肯定没有问题。 允白蝶系好头发后摆手驱赶。 “去去去,小姑娘不要瞎凑热闹,你跟着马队最安全,按理说以你的武功应该杀不了那些骑士,尽管不知道你用的什么法子,不过还是要好好留着命完成我们的承诺。” 李幼白瞥了眼马队方向,道:“跟着他们不如跟着你安全。” 允白蝶不再作声,抬起手按在李幼白脑袋上,揉了揉她的长发很快转身走开收拾起行囊,丢下一句话。 “说不过你,去准备吧。” 对于李幼白的做法老李头有点不太情愿,然而人是允白蝶带出来的,而且李幼白还坚持,老李头也没有话说。 他打量了眼天色后对允白蝶道:“我会沿途留下一些记号,为了避免被别人发现我会藏得隐秘一点,一定要瞧仔细了,要是天气再出现变化我会避开湖泊走走小道...” 叮嘱完前后细节,老李头不再停留赶紧招呼马队出发奔向远方,他们停留的时间已经有点久了,保不准蒙面骑士就在背后的山道上。 允白蝶把包袱丢到李幼白怀里让她带着,自己则开始在砂石路上布置陷阱。 手段并不像武侠小说或者电视中那种可以飞来飞去的箭矢,竹钉排,而是简单实用的挖坑,拉线,阻止蒙面骑士的马队追上来。 李幼白看到允白蝶握着铲子越挖越深,出声建议说:“我觉得不用挖那么深,小坑就行,只要能绊倒马腿他们就很难追击了。” 允白蝶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听后立着铲子站在原地,“不懂,你说的有用么。” 李幼白丢下包袱跑过去抢过铲子动手演示起来,解释道:“踩到坑人都会摔,更别说四条腿的马。” 她的灵感来自于打地鼠的坑洞,几个坑下去,奔跑中的马腿一旦陷进去可就不容易拔出来了。 天书加持下,李幼白的动作很利索,允白蝶抱着宝剑站在旁边看了会,然后跳上高树往四周观察,警惕敌人来袭。 半刻钟后,李幼白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寻来一些干草铺在地上,然后又洒了点沙石做掩盖,做到肉眼难辨的地步。 两人躲在旁边阴暗的山沟里,允白蝶望着那片道路仍是疑惑,“真的有用?” “待会你看着。”李幼白自信心满满。 她挖的坑洞都是经过科学计算深度的,简单的物理运动知识,算计人不行,但是算计没有智慧的马不还手到擒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等了多久还是没听到动静,李幼白昏昏欲睡,她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哪怕运功强撑也没有允白蝶那么强悍。 就在她半睡半醒的时候,允白蝶忽然凑过来在她脖子上嗅了嗅,有点奇怪的说道:“你真是奇怪,怎么没有汗味反而有种异香。” 允白蝶收敛气息功力,夏季等待的功夫里,树林中闷热的氛围让她都流出了汗,本来实属正常,但她却闻到旁边的姑娘身上传来阵阵香味。 李幼白脖子一痒立马精神了,对方凑得太近,不由得想到当初李画青吻她的场景。 那印在脑子里的柔软和甘甜令她心神不定,耳根发烫起来,支支吾吾道:“你...你闻错了吧...那么热别靠太近...” 她是清楚的,平日里不出汗时暗夜飘香的味道并不浓郁,可一旦出汗了那味道会成倍增长,她有点担心会因为味道而暴露两人行踪。 允白蝶盯着李幼白看了会没瞧出名堂,天底下的武学和秘药诸多,也许是某种秘术也说不定,她没有追问李幼白的秘密,安静趴在树丛后静心等待。 短暂交流之后李幼白睡意全无,她这才发觉天气竟然如此炎热,路上倒还没发现。 她擦擦脖颈,胸前被血液染红的旗袍又透出里面的肉色来,被布条勒紧的胸口,隐隐让她胸口发闷生疼。 她皱眉骂了暗骂自己一声,当时怎的会选白色,刚想动手从侧边腋下伸入调整一下胸脯位置,耳边就已经传来细微马蹄奔袭的震动之声。 允白蝶提醒说:“来了。” 第145章 辗转反侧 李幼白赶紧收手摆正姿态,下意识往允白蝶身边靠了靠,两人淹没在树林的翠绿之间,视线凝视着道路上即将出现的人。 几个呼吸后,果然是身披链甲的蒙面骑士马队,他们从道路那头奔袭而来,放眼看过去约莫有二十多人马。 两人屏息凝神,眼看着蒙面骑士拍马将要从陷阱上冲过,李幼白心里紧张非常,生怕没有任何效果。 如此允白蝶很有可能要出手阻拦帮镖队拖延时间,她不愿意看到自己辜负了允白蝶的信任。 眼看着马匹从陷阱上冲过没有任何异常,李幼白心里一凉,还没反应过来道路上就传出马儿痛苦嚎叫的声音。 马蹄陷入坑洞里出不来,身躯还在往前冲锋,惯性直接折断了马腿还将背上的人给甩了出去,摔倒在路上与背后冲过来的人马撞在一起。 惨叫声里,一时间沙石路上尘土飞扬人仰马翻。 “成了!不错,我们现在快换个地方。”允白蝶看着路上景象喜不自胜。 想不到李幼白的办法如此之好,要是能将蒙面人的马匹全部搞废,那么镖队可就能暂时摆脱追兵的烦扰了。 李幼白跟着允白蝶起身往树林深处跑去,询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跟上镖队,你这个办法用过一次就不能再用了,想点其他法子。” 还在说着话,允白蝶忽然一声招呼都不打,一只手揽过李幼白的腰肢直接施展轻功踩着两边树木往前方越跳越高,越跳越远。 视线里,忽高忽低的位置和掉落时的失重感让李幼白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的确御剑飞行过,可那时都是非常平稳的。 她双手紧紧抓着允白蝶胸口的衣领不敢松开,生怕对方一个不留神没抱稳把自己给丢飞出去。 允白蝶抱着李幼白快速往山上奔行,踩着几棵老树借力纵跃飞出十几丈距离,山林间错综复杂的地势允白蝶仍旧能如履平地。 某一刻惊走林中飞鸟,允白蝶落在一处悬崖边上,放开李幼白,后者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直直喘着气。 允白蝶踩住悬崖边的怪石往下打量,窸窸窣窣的声音中泥石碎块滚落下去,高达几百余尺的大山,往下看,蜿蜒曲折的道路尽收眼底。 “老李头走了那条路,我们砍些树推下去把路堵住,前面再设防一次,镖队应该就能顺利出境了。” 允白蝶边说边计划着,再回首,才发现李幼白脸上的郁闷之色,她有点懊恼的开口,“下次对我动手动脚之前能不能先说一下。” 谁料允白蝶听后哈哈大笑道:“死人你都不怕还怕这个!” 李幼白翻了个好看的白眼不与之争辩,拍拍裤子上的泥土站起来,打量四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全是粗壮高大的老树。 然而在武师面前它们和普通人一样脆弱不堪。 允白蝶走到旁边一棵巨树底下,拍拍树干确定位置,伸出两支抵在上边,对李幼白道:“今天教你一种技法,拳不如掌,掌不如肘,肘不如指。” “集全身力量于一点而出,能轻松炸石碎钢。” 说罢允白蝶指尖轻轻一点,啪啦的断裂之声随之传来,她的内劲顺着指尖穿透巨树躯干,向旁边倾倒发出轰隆巨响。 李幼白看到允白蝶双指处的树干瞬间裂开一条长长缝隙,竟是由内到外崩裂所至。 面积越大,力点越分,而不集中,在力量之投递传送上,有此合乎物理力学之科学。 李幼白心中揣摩着,此间世界心法虽说玄妙,可武道外功也离不开科学依据,不然就没有一点爆发,和女子腿若男子三分的道理。 “我来试试。” 李幼白摩拳擦掌有样学样,一路上她内功用得极少,多是天书借力,找来一棵巨树双指按在上边,憋了一会猛然运功发力,巨树纹丝不动。 “小姑娘别好高骛远,你起码要到御体三品碎甲境才有此力。”允白蝶告诫说。 “白娘莫要啰嗦。” 李幼白用内功做不到,可是用天书里的杀意是能轻松切开巨树的,眼下她倒没必要展示。 等着允白蝶将巨树击断,她帮忙推到悬崖边腿上用力一脚踹下去。 巨树滚落山崖落,在沙石路面上发出沉闷声响,随着时间推移一根根堆积起来,从山上看下去,横七竖八拦在路边和中间,人力能过可马不行。 允白蝶耗费不少内力上山,做好这一切,两人顺着悬崖从另一边下去,没必要在山上等待蒙面骑士到来。 奔行走到天黑,两人路过走到一处江边,饮了几口江水后捡来木棍树枝荒草搭了个隐蔽的棚子,视线对过去能看到路上情景,要是有人马过来他们能够第一时间发现。 李幼白好想扑到江河里洗个澡,可身后还可能有追兵只能作罢。 没有生火,吃了点食物之后就着夜色谁也看不清东西,她脱掉上身的旗袍扯掉缠住胸部的布条,好让自己轻松一些。 允白蝶盘腿恢复内气,好半晌,月光慢慢洒下来,她抬眸扫了眼李幼白的方向,若隐若现的轮廓让她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功力一乱赶忙收了起来。 注意到这边动静,李幼白赶紧转了个身子背对着她,抬起手臂擦擦脖子上流下的汗,小声问说:“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发现你好像并不喜欢别人触碰或者看到你的身体。”黑夜里,允白蝶小声笑道。 李幼白擦着汗不断流下的汗,解释说:“很正常吧,姑娘家家的,身子怎么能让人随便看随便动。” 允白蝶从背后靠过来,在她耳边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也是女子,难道也看不得么。” 李幼白立马绷直身子,双手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胸,往前面挪了一点,有点哀求,“别闹我好不好。” 允白蝶只是觉得李幼白有时候很有趣,明明心智成熟不似姑娘,心里装有大志,却在这类小事上扭扭捏捏的,太怪了。 “你休息吧,我出去看看。”允白蝶的朱唇一勾,拿起剑弯腰走出棚子,很快消失在了黑夜里。 李幼白赶紧把胸部缠上,然后往草堆上一躺,双手枕在自己脑后,脑海中闪过允白蝶那张淡雅脱俗的面容,忍耐着酷暑辗转反侧,心头愈加烦闷无法入睡。 第146章 穷人的江湖就是这样 天还未亮,刚刚入睡没多久的李幼白再次被允白蝶摇醒。 她脑袋昏昏沉沉,好几天没睡觉在路上奔波着,刚躺下马上就起来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睁开沉重的眼皮,神魂都还没回到身上允白蝶就已经整装待发。 不为了不耽误事,李幼白强撑着爬起来原地打坐,丹田运气灌入足三里,合谷,涌泉三穴当中强行提神醒脑。 一息之后,李幼白精气神勉强恢复到正常水平,她起身捡起地上的旗袍套在身上,扣着胸前纽扣跟在允白蝶后方,另一手拍打着身上尘土。 “有情况?” “差不多,申时的时候他们已经过了我们在路中布置的树障,估摸着快要到我们这边了,大概有二十余骑左右。” 很难想象,普通山匪能够拥有数量庞大的马队。 古时候拥有马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要把马养壮,养肥,瘦弱的马儿可无法满足需求,所以养马耗费的银两可是不菲数目。 两人路过江边舀了些水洗脸,看到水面中倒映出的镜子,好看的女子现如今都不好看了,都像个干泥瓦工的老女人。 两人皆是灰头土脸没有一丝女子气质,不知怎么的李幼白笑出了声。 允白蝶直接用袖口擦擦脸上水渍,听到李幼白的笑声,好奇道:“笑什么?” “以前觉得仗剑江湖是一件浪漫且畅快淋漓的事,现在才发现跑江湖原来会如此狼狈。” 李幼白笑着把手伸进江河里,顺便冲洗了一下双臂上的污垢与血渍,试图用水中冷意洗去身上疲惫。 允白蝶盯着来路方向的沙石路,开口说:“有钱有势之人的江湖肯定畅快淋漓,像我们这样的无名小辈只能在他们手底下混口饭吃而已,走吧。” 简单清洗一番后李幼白赶紧跟上允白蝶步伐,两人昨天翻过了一座山,跟着老李头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赶同时警惕身后追兵。 越往北走空气也就越加寒凉,盛夏的烈阳在北方地势下不再像南方那般灼心。 山林间一股凉风吹来,李幼白那双沾有水渍的藕臂顿时感到透心的冷。 允白蝶半蹲在路边扒开路上沙石,发现里面埋着一撮小小的灰烬,李幼白见过,这是老李头烟杆上的烟灰。 一路上允白蝶应该就是靠这个来寻路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李幼白很好奇,那么小撮烟灰除非放到鼻子边上否则她连一点味都闻不到。 允白蝶边走边说,“武功有高低强弱之分,江湖人有业术不同之道,走镖的人,眼睛,耳朵,鼻子往往要比其他武人灵敏数倍,这是靠时间和技艺磨炼出来的。” 李幼白点点头暗自记在心里,目前为止,她对此世界的武师已经有了概念。 比如武功好的武师轻功肯定不行,反之亦然,仍旧没能脱离人的范畴,某一项能力强悍就必定有另一项弱点,凡人大概就是如此了。 哪怕允白蝶不说李幼白也能猜到,昨日带她上山所施展的轻功,肯定消耗了不少内力。 而且她修炼的是斩铁流,先外后内,内气是绝对不会多的。 简短交流片刻后抓紧赶路,寻着踪迹,避开江河水面后走入林间泥道,北方山峦远没有南方多,主要以河流与山丘为主。 行至残阳降下,两人在荒山里寻到一座破败的破庙,残垣断壁蛛网密布,里边供奉着观世音菩萨。 他早已蒙了尘埃,供桌之下,有几具人类白骨,看穿着猜测应该是多年前东北地界逃荒跑过来的灾民,躲在这庙里最后还是死了。 痕迹在庙外,老李头带领的马队就从此处羊肠小道经过,荒草丛生偏离大道,应当是为了避人耳目。 “休息一晚,明日再走就能赶上他们了。” 好几天没合眼允白蝶早已身心俱疲,但她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有条有理指点着眼下最应该要做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在李幼白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不能生火加热食物,两人只能就着水干吃肉饼与干菜,这顿饭对比那些硬啃干粮的人,已经好上太多了。 吃饱喝足,劳累一天的两人也没心思说话,允白蝶靠在观音菩萨的石像底下双手环胸盘坐,宝剑立在身边,眼睛闭着不知道是在休憩还是在警惕。 北方的夜晚微寒,李幼白穿得本来就少,露臂的旗袍,下身长裤,里边是她缝制的短三角,除此之外便没了。 她连亵衣都没穿,为的就是行动方便,在古代生活越久,就越怀念几千年后的便利。 李幼白缩成一团坐到允白蝶身边,双手抱住双腿侧脸枕在自己的膝盖上,默默运作穴道暖身。 “冷吗?” “有点。”李幼白哈了口热气说道。 之前开穴要么是夏季,要么在李富贵家有暖炉保暖,没注意到开穴能升高的体温实则是有限度的。 御寒可以,但这破庙四处漏风,顶着寒风吹袭没有保暖衣物体温升起来也保不住。 允白蝶伸手在李幼白裸露的手臂上摸了一把,皮肤光滑冰凉,随即直接把她抱在了怀里。 “...” 李幼白有些无语,好在已经适应了允白蝶的动作,靠在她怀中,单薄的旗袍能感受到背后和双臂上传来的温暖。 论身高李幼白要矮上一些,常年练腿又吃过两次万寿果,双腿是变长了但身高还是超不过允白蝶。 脑袋刚好挨着到允白蝶的胸口,软软的,她忍不住往后蹭了蹭,舒适当中,她闭上眼正要睡去。 却忽然听到到周围有杂乱的脚步响起,她机警的清醒过来,允白蝶比她还快,黑暗里,有微弱寒光朝两人逼近。 允白蝶抓起宝剑一扫,剑鞘挡开飞来暗器,持剑的手掌中,拇指向上一弹。 利剑在夜里轻吟,一道白练乍现,噗噗噗三声,腥味扑鼻,无法辨明的视野里,李幼白能感觉出有三人倒在了她的跟前。 第147章 岁月静好 “人数不多,你藏在此处不要乱动。”允白蝶的唇瓣在李幼白耳边低语。 那一刻,她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全身心护在身后的安心感,难以言喻,世间纷乱,她好似什么都不用理会了。 破旧的小庙里,剑气陡然间大涨,围杀过来的蒙面骑士汗毛倒竖。 刀刃才刚刚劈砍过去,女子模模糊糊的身影便从眼前飘过,脖子冰凉,他想要张嘴时就已经说不出话,身体直挺挺扑倒在地。 刀剑相交,剑刃擦着刀刃诡异的向前擦去,蒙面人赶忙变招,却不料全在对方的算计当中。 就如棋盘中落下的一子,高手眼里,局势,走向,落盘皆在意料当中。 蒙面人握刀的四根手指整齐划一斜飞落进黑夜中,他恐惧的张口想要惨叫,那柄长剑就以极快的速度捅进了他的嘴里。 血气弥漫,顷刻功夫接连死掉数人,带头的蒙面人见此情况心中大骇,当日马阵当中还没发现眼前女子竟然如此厉害。 心中起了逃跑的心思,往那道危险的倩影上洒去一把石灰,转身便跳出破庙。 如此高手不能与之硬拼,等找来救兵拿下后再细细盘问镖队去向。 踩住砖瓦刚跃出破庙,他耳朵一动,心知背后女子袭来。 就要抽刀转身架档,却不想在他念头刚出现之时,那柄快剑就已经将他的头给切了下来。 头颅滚落在地上跑了两圈,他还睁大着眼睛恐惧不已,竟是剑比声音先至。 破庙里的观音菩萨石像已经被鲜血染红,他眼睛里滑落一滴血泪掉到供桌上。 石像底下,李幼白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先是混乱一片兵器交割的声响,然后就是兵器入肉的软绵声,再接着就安静了下来。 她看不到允白蝶的身影,有点心慌,试着叫了一声,结果门口处奔来一黑影。 李幼白本就警惕着,看到黑影冲来之时,她伸手往后探去,落在石像底下的长剑直接飞到她手中。 对方直直劈来,她运起天书之力,身体后仰跳开时顺势斩出与对方撞在一起。 黑暗里爆出一团稍纵即逝的星火,巨力反馈回来,震得李幼白拿剑的手发颤发麻。 她倒退几步后以极快的速度稳住下盘,来袭黑影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巨力冲击之下的影响,左右横挪跳动着直戳过来。 李幼白剑技未有大成,与之交缠两招,对方近身逼来意图卸掉她右手兵器,陡然靠近的身躯,竟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可此时情况危急,李幼白未有细想,将计就计假装右手兵器被来人卸去,手腕一转,脱手剑术和天书的御物术同时使用出来。 长剑绕着李幼白身后转到她左手,来人还没发觉,伸手探爪过来似要将李幼白活抓。 趁着此刻,李幼白反手握住剑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上挑。 此招攻敌不备,并不是允白蝶所教奕剑术的招式,对方来势凶猛,也属于李幼白自己的临时发挥和对自身剑法想象出来一记变招。 然而哪怕如此,却还是被黑影识破,探抓过来的手掌立马右移搭在李幼白的腕上,掌变双指,在合谷穴轻轻一点。 李幼白右臂顿时发麻,握剑的手再无力道,长剑脱手而去,变化太快,要御剑退敌已经来不及了。 她咬紧白牙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膝盖微微下压,右腿紧接着风水梅花步三式横扫,腿,腰,头三腿极快朝黑影三处部位残穴踢去。 对面那人貌似笑了一声,李幼白踢出去的第三退腿就那样在笑声里被人扣住动弹不得,长腿高抬着,保持一个有点暧昧的姿势。 要不是她穿着裤子,估计胯下的春光都要被看尽去了。 她心里发急不打算留手,嘴中不断吸气,胸口红光大作,道道红字涌出凝聚在她嘴里,正要将杀气当做大炮喷出。 黑影似是能察觉到李幼白的变化,赶紧开口道:“是我!” 李幼白闻声一愣,随即才后知后觉眼前人真是允白蝶,嘴中杀气消散化作红色光点消失在天地之间。 那头,黑影放开李幼白的腿走进一些,熟悉的面孔进入视野里,她皱眉道:“你对我动手做什么?” 允白蝶弯起手臂,把剑身放在臂弯处一带,沾染的血液瞬间被擦得干干净净。 她将剑放回鞘中,眼眸里有点审视的意味,“想看看你武功如何,倒也还行,勉强能和我过一招,只是你最后用的什么招式,好重的杀气。” 李幼白抓了抓脑后的长发,顾及左右而言他,“万不得已用来保命的招式而已。” 允白蝶点点头没再追问,指点说:“杀意越重,杀气越纯粹招式也越强,但杀气不是习武之本。” 说罢她再次补充道,“你是医师,杀气太重会有心魔的。” 龙鸣雨曾经也告诫过她万万不能修行杀气之道,如今允白蝶又说了一遍,关键点李幼白是知道的。 通过杀人凝练杀气就能变强,此法诱惑力极大而且快速,李幼白好几年下来才救了几百人,顺手杀人如今杀意已经攒到了接近一百,速度何其之快! 可惜杀人太多迟早入魔,这是龙鸣雨和允白蝶对杀气之道的看法。 夜还很长,两人刚又经历袭杀已经无心停留,收拾行囊再次踏上路程,李幼白走到后半夜身体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允白蝶背着她继续慢慢往前走,李幼白半睡半醒,眼皮沉重可脑中有些劫后余生的亢奋。 “白娘,我不会死在这路上吧?” “你家在哪,要是死了我一定会送你尸体回去。” 李幼白气愤的张开嘴,咬了一口允白蝶的脖颈,软弱无力,留下一排浅浅齿痕。 当天空升起鱼肚白,清晨微寒的空气里,两人终于看到藏匿在山野间安营扎寨的镖队,允白蝶加快脚步过去。 站岗武师看到两人回来,赶紧招呼同伴迎了上。 听允白蝶说起前三日经历,老李头断定蒙面骑士的马力已经不足,损兵折将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肯定不肯罢休的。 懒得和他们纠缠,众人讨论后一致都觉得接着上路才是上上策。 言语不多,各自收拾家伙继续上路,允白蝶和李幼白被安置在马队中央的车厢中。 此处有一张软塌,允白蝶难得打了个哈欠,躺上去后李幼白也挤进去,走了三天的路,此时才知道能躺着睡觉是有多么美妙。 “你不热吗?” 软塌太小,两个人躺上去就是肉贴着肉了,允白蝶嫌弃的翻了个身,她身体没有李幼白那么冰凉,小姑娘一靠过来她就觉得发热。 李幼白不再顾忌任何东西,缩在允白蝶怀里动了动之后眨眼就睡死过去。 好半晌,允白蝶没听到动静又翻回身子。 发现李幼白已经睡着了,她伸手抚摸着她裸露在外的臂膀,充满弹性,柔滑冰凉。 她把玩了一下,直到李幼白蹙起眉头发出一声轻吟,她这才停下动作,双手揽住姑娘的腰肢轻轻揽进怀里。 晨光从窗轩和门帘外透进来倾泻在两人身上,时间静止此时岁月刚刚静好。 允白蝶看着少女那柔和动人的面庞,也慢慢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148章 你喜欢摸我? 马队休息过一轮后速度飞涨,不似前些日子人困马乏,马不停蹄一路驱马赶路,一日便走到了韩国以北边境处。 人数众多的马队踩踏地面发出轰然响动,一下子惊扰到边境守城将士,城楼上的卫兵朝声音源头眺望一眼,立马层层报告下去。 城门边上,兵卒们纷纷抽出兵器散开左右两侧,看着马队靠近,立马冲上前去围住将其逼停。 “哪里的,通关文牒拿出来!”城门官站在兵卒身后大声喝问。 老李头拿着证明走下马车交过去,城门官看了会后盯住镖队,耐人寻味的冷笑道:“人数不对暂且不说,你这文牒有修改迹象啊。” 城门官捏着文牒证明,拇指在风化的纸面上搓了搓,顿时脱落下一块。 骨碌碌,两块银钱从老李头袖口掉出来,他惊讶道:“门官大人,你的银子掉了?” “嗯?” 城门官似乎从未遇到过如此厚颜无耻,光明正大的行贿之人,即使再不要面皮,送银子的时候都是偷偷摸摸的,哪有这样直接丢地上。 心中十分鄙夷老李头,动作却是很利索。 赶紧弯腰把银子捡起擦了擦塞进怀里,和善道:“刚才是我看走眼了,差点耽误你们事。” “小事,小事。”老李头附和道。 城门官此时又拖起长音道:“不过你这镖队人数众多,我还是要仔细查查的,不然让朝廷凶犯潜逃境外可是我的责任。” 老李头袖口又是一抖,骨碌再次掉下一块银子。 城门官再次塞进怀里,然后利索地朝身后兵卒吆喝道:“开门放行!!” 老李头坐回马车上,心中盘算着刚才花去的银子,待会要找商户们要回来,他可不能白给当了冤大头。 马队顺利通关跑出韩国地界,两个时辰后便遇到了第一伙马匪,交了些银子后没有为难他们,在地盘里甚至还护送他们出去。 行至下午,睡了一天一夜的李幼白终于醒来,她想要翻身,发现动弹不得。 慢慢睁开眼,看到的是贴在她脸上微微隆起的柔软,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允白蝶抱着她睡到现在。 刚睡醒的心思迟钝没回过味,那头的允白蝶也已经醒了,两人互相盯着,而后允白蝶一只抱住李幼白细腰的手在她屁股上拍了拍。 允白蝶笑说:“你穿这种裤子不觉得羞愧吗。” 以前没发现,昨日背着她回来时才感觉出来,李幼白穿的裤子面料很薄,伸手一碰容易能体会到少女臀部的美妙。 李幼白拍掉她的手,挣扎了一会后翻下软塌,背着允白蝶坐在榻边顺着自己的因为睡觉而乱掉的长发。 “反正别人又不知道,天气太热了,穿太多难受。” 允白蝶坐起来,通过窗轩看了眼外边的风景,回头时目光落在李幼白洁白笔直的背上。 风尘仆仆赶路多日又经历险境,那件白色的旗袍早就又红又黑脏得不行了,反倒是将她雪白的肌肤衬托出来。 允白蝶那只满是剑茧的手搭在李幼白肩上,忍不住顺着雪白的臂膀一下一下抚摸,柔软滑腻的感觉让她爱不释手。 背对着她的李幼白脸上露出羞红,指尖卷着自己的青丝,颇为紧张,“你喜欢摸我?” 允白蝶闻言哈哈一笑放开了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帝王爱江山又爱美人,无论是英雄还是帝王,美人对他们来说都难以抵抗。” “庸俗,我看都是见色起意而已,哪有真心实意的喜欢。”李幼白嗤之以鼻。 经历过风雨和生死搏杀,英雄和帝王哪还会有真心实意,最多是逢场作戏罢了。 入夜以前,马队走到境外一处由各个势力交汇组建的小镇,茶楼酒馆青楼林立,边上还有私人驿站。 放眼看过去,此处一个平头老百姓都没有,全是杀气腾腾的江湖客,之所以没用侠,是因为能称之为侠的人凤毛麟角。 都说江湖凶险,可也正是因为凶险,许多事情都有了没有条文的规矩。 马队停在一家酒楼后院,商户和武师们都下了车聚在一起,老李头不厌其烦的叮嘱一声。 “今夜在这休息补充一下,别到处乱跑,明日一早继续出发。” 随行武师数量不多更要抱团自保,免得让心怀不轨之人有可趁之机。 李幼白注意到马队中的武师看着远处青楼眼露渴望,却能硬生生忍住没去,她以前是男人,最懂这种感觉了。 想了会,好奇道:“都说男子习武要保住精阳,那岂不是不能成家了?” 允白蝶听后说道:“所以成家的男子多数都退出江湖了,除非没别的本事才要出来混口饭,可也正因为这样,这类人不会有大成就。” 李幼白一听觉得有道理,再次询问说:“既然男子触碰女色会失了精阳,那女子会怎样?” 允白蝶不厌其烦的继续解释:“男阳女阴,男子的精阳是护身之本,女子同样如此,你的心法和正统武道相同,女子要是和男子行人伦之事,阳气入体阴气则会日渐消弭,除非修炼的是阴阳术,否则大多数江湖男女不会同房而居。” 李幼白了然点头又深入明白一些武道理念,怪不得多数高手都是清心寡欲的,原来是不能行房。 “那怎么解决欲望呢?”李幼白追问。 她看允白蝶年纪也不小,自己都有二十多岁,那对方岂不是已经三十往上了,实打实的老姑娘,这年纪看不出来,应该是学习武道的缘故。 允白蝶面露古怪,可还是道:“武道武道,表字武,里字道,学会忍而后悟道,也是武道至关重要的修行。” “谢白娘指点。” 酒楼客房并不多,马队一下子涌来那么多人很难全部安排上,有些房间四五个人睡两张床,都是练武大汉属实难受。 李幼白和允白蝶情况好点,两人是唯一的女子给安排了小房间,可惜里边也只有一张床。 奔波劳累一个月,李幼白早就受不了,尽管她身上没有汗味,可还是有点膈应,明天早上就要出发,今晚怎么着也要洗个舒服。 让小二提来热水倒进大木桶里,允白蝶坐在桌边一言不发饮着茶保持静默,看到李幼白的举动,眼睛便跟着她动来动去。 李幼白扯掉脑后发带,青丝垂下,她此时还没脱衣服,但被允白蝶静静盯着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你也要洗吗?”李幼白询问说。 允白蝶摇头,“桶太小,你先洗吧。” 李幼白有点无语,敢情还想和她一起洗... 有点拘谨的从行李箱里取出一套新的衣物,因为往北走天气越发寒冷,所以换了套长袖的白色武袍。 拖拖拉拉一阵,允白蝶还是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李幼白也不好出声赶人,她很无奈的是,自己下身穿的内衣要是被看见了,对方说不定会将她视作放浪的人。 这种跨时代的衣物对古代人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白娘,能不能在门口帮我望一下风,我怕有人偷窥。”李幼白斟酌道。 允白蝶摇头,眼睛还是盯着李幼白,就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外边没人,我能感知到。” “...” 第149章 吃人 过得一会,李幼白一咬牙干脆不再管了,光明正大当着允白蝶的面脱光衣服然后迈腿步入木桶里。 另一边,看着李幼白一件件褪去衣物的允白蝶眼中并无异色。 李幼白在水里舒服地扑腾了一下,见到允白蝶没说话,她趴到木桶边,说道:“你不觉得奇怪?” 允白蝶放下茶杯,笑说:“奇怪什么,奇怪你穿这种奇怪的亵衣么。” 她说着竟然用手勾起李幼白内衣的一角举起来,绣着花簇的三角裤顿时暴露在两人视线中,那面料不错很有弹性,允白蝶还拿在手里扯了一下。 李幼白见状耳根发红,不过紧张的心还是放松了许多,道:“这种穿着舒服。” “看出来了。” 允白蝶学着李幼白的样子挑眉,她眉头淡细,皮肤没有贵家小姐细腻,行走江湖后饱经风霜,属于极其耐看的类型,朱唇间若隐若现的笑意让李幼白难以释怀。 接近深夜,房里油灯还在燃烧散出微弱光亮。 都洗过澡的两人坐在床上,李幼白帮允白蝶擦拭着头发上的水渍,一下一下来回慢慢拂动,半晌过后,两人躺在一起谁也没有合眼。 今天才刚睡饱,哪怕天已经很黑了一时半会也睡不着,李幼白盯着屋顶梁木,喃喃道:“白娘,你说这种平静的日子我们能过多久?” “可惜你我都不是普通人。”允白蝶叹息一声。 隔日,马队再次收拾行李踏上路程,昨夜在酒楼安心休息了一晚,今日每个人精神都十分不错,走的时候武师们还在聊着天。 昨夜他们打听了一下追击他们的蒙面骑士来头,得知是野匪后就见怪不怪了。 李幼白好奇询问山匪有啥区别,一名武师红着脖子解释说:“这匪有很多种,官府与山匪合作的匪就叫官匪,野匪则是朝廷商队两头吃,做事不讲规矩。” 另一名武师插话进来,道:“嘿,要我说,就这官匪最不是东西,人家野匪好歹直接将你结果了,死了反倒是好事,官匪则会让你活着承担损失,少不了落得家破人亡或者和他们同流合污,最后仍是落得被出卖的下场。” “就是就是,当官的有几个好人?真正的好官都让那些贪官吃掉了!” 李幼白骑着一匹白马慢慢跟在马队最后,清洗过后换上一身崭新的白色武袍,领口衣袖裤腿角上都刺着浅粉的桃花,煞是好看。 一眼过去活脱脱像某个名门正派里的小师妹。 “白娘,你怎么看?” 最近几日相处下来共同历经生死,两人关系亲密不少,听到旁边武师建政,李幼白忍不住骑着马靠到允白蝶旁边。 允白蝶笑笑,眼睛目视前方看着去路,缓缓道:“老一辈人说吃什么补什么,圣人提议吃苦耐劳,所以百姓吃苦永远也成不了地主,豪绅,官吏。” 李幼白一怔,“那要吃什么?” 允白蝶小声说:“吃人。”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仰头哈哈大笑,允白蝶所言和李幼白想的相差无二,真正的圣人和好官一样,凤毛麟角! 又过半月,马队终于抵达魏国南部边境。 一路走来,碰到过两次不讲道理的野匪,人数不多也不长眼,有允白蝶坐镇轻松斩杀了,顺便收缴了他们的物资,像这类属于意外之财,可遇不可求。 出示通关文牒交过行路银,马队进入魏国境内一路继续往北走,要将全部人员送到准确目的地此趟送镖才算结束。 七日后马队抵达鹏城,由于是境外镖队入城前多交了些银子,众人进去后聚集在出城口处,到达地方,接下来的事就与众人无关了。 马队里的商贩,逃难的百姓下车后带着自家的东西离去,武师们整理货物,将山贼的战利品拿去当铺或者铁匠铺融了换成银子。 晌午,十几个人全部来到酒楼庆功,这趟镖算是圆满完成,可惜有另一半兄弟没能走到今天。 喝得酒意微醺东倒西歪,老李头收拾残局,安排妥当出来后对允白蝶道:“你师傅让你在此处等他信件。” “明白。”允白蝶恭敬点头。 接下来闲着没事,允白蝶和李幼白送老李头去马十三的家,鹏城和韩国的顺安城大差不差,也是将人分成三六九等。 贫农只能住乌漆嘛黑的破木屋,敲开木门,里边出来一个干瘦妇人,老李头拿着银子道:“这是你男人让我交给你钱。” 妇人探头往外打量,没瞧见人影,眼睛顿时一红,“他人呢?” 平时圆滑的老李头此时没了声,好半晌说不出话,最后憋出一句,“他没能挺住,留在路上了...” “什么时候的事?” “有半个月了...” 妇人擦擦眼睛,低着头拉开门,哽咽流出泪来,“死了也好,死了我就不用等他回来了,你们打远跑来,进来喝杯水吧...” 老李头没忍拒绝,点点头带着允白蝶和李幼白进去,房子破旧不堪,进去后还能闻到不知哪里飘来的臭味。 妇人擦着眼泪给三人倒了水,门外此时传来动静,是个有点稚嫩的声音,妇人慌忙出去,屋里三人听着声音不做交流。 “娘,那老不死呢?” “一直为练刀这事老和你爹吵架,早在半个月前他就死了,以后想吵也没得吵,有时间就多回来看看吧...” 听到这话,孩童稚嫩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来,和里面的三人一样久久沉默了。 第150章 第八年的雪 三人不好意思多待,喝了口水坐上一会后找借口匆匆离去了。 出门之时看到一男孩蹲在门边,怀里抱着口短刀,头颅低着完全看不清表情。 听方才言语和老李头所说,大抵上是与马十三有矛盾,父子间隔,到底最后天各一方,心里再有怨气此生也没机会见到了,不免让人哀叹。 “那孩子气势不错,今后武道说不定会有小成。”走得远了,允白蝶回头一望若有所思的说道。 老李头说:“人家师傅可是北刀王上官斩,教出的徒弟哪有不入流的。” 听两人交流,李幼白得知这位上官斩是北地刀法最好的刀客,为人低调,名声不高但刀法极好。 二十多年前,上官斩参与了秦楚之战,兵败之时与墨家携手将楚国太子救出,一人独战秦军三百铁骑而不败。 别说三百铁骑,哪怕是三十骑李幼白就已经觉得恐怖了,当日蒙面骑士围杀镖队,饶是像允白蝶这样的七品高手在围剿中也受了伤,对方还仅仅是野匪而已。 秦军兵卒她在顺安城时是见过的,战意腾腾悍不畏死,和不怕死的敌人打最为棘手。 现在上官斩已经年迈,膝下门徒寥寥,老来得女取名上官玉,年仅十五便已是御体流三品碎甲境的实力,前途无量。 江湖门派不少门派为得刀王传承,提亲的人踏破门槛,至今却仍未听到上官斩开口允诺。 “江湖名人的生活果真多姿多彩,史书当中定会给他们留下一笔墨水,着实让人羡慕。”李幼白心底里评价道。 不过羡慕归羡慕,她不会去追求这种生活,上官玉听起来风光无限,说不定她的境遇和李画青差不太多。 江湖哪来的潇洒,更多的是人情世故! 想着想着,李幼白把手探进口袋里将护身符拿在手中,看了会,紧紧握在手中。 允白蝶不经意间看到,说:“谁绣的字那么难看,可惜了这料子。” “一个没有血亲的妹妹。”李幼白默默收好,笑了笑没再多说。 两日后马队里的武师休息充足准备离开各奔东西,韩国战事兵连祸接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回去是不可能了,这趟镖也是他们最后一程,为了吃饭还要找其他活计。 临行前十几个人要了个隔间,坐在一块安静吃了顿饭后便分道扬镳,毕竟出生入死过,走时都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 “老李头,你打算去哪?” 老李头抠嗖的从烟袋里捏出一小撮烟草,点燃后深深抽了口,“那还用说,当然是回去,这里住不习惯浑身不舒服。” “你一把年纪了别死在半路上。”武师们笑着打趣。 老李头不恼,乐呵呵的说:“老头子我命不大怎么可能活到这把岁数。” 散场后隔间一下子寂静下来,允白蝶早已吃饱,而李幼白还在一筷子一筷子夹着菜,难得吃到热菜,不多吃点待会走人可就又要忍上好长时日了。 “你呢,你打算去哪?”允白蝶看到一个劲吃菜不说话的李幼白出声询问道。 李幼白咽下一块烧鸡,伸出粉舌舔了舔嘴角油渍,回道:“没想过,南方还在打仗山庄是回不去了,我打算先跟着你。” 去哪里都没有待在允白蝶身边安全。 过去半月,时间已经到了第七年的十月末,北国开始飘雪。 两人寻了处便宜的住所暂时住到一块,身上银子不多,没事的时候会去商行或市集上找些短工去做,然后又回住处躺上几天,有种三和大神的味道。 但李幼白觉得这才是生活,工作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迫不得已的行事手段,卑躬屈膝,讨好雇主,自由才应该是人所追求的东西。 允白蝶在等她师傅来信,而李幼白在等允白蝶。 十一月的这天,允白蝶早早回来。 她在粮行找了个运米的活,以她的武力值,一个人顶十几个壮汉,每趟能赚一两银子,够两人奢侈吃上好几天。 修行武道的武师大多数都没有自觉,自视甚高,像允白蝶这样做些普通人的活计几乎看不到。 要是每个学武的武师都去种田,落实到各行各业,王朝的生产力早提上去了。 李幼白的容貌已经多年未变,还是女子刚出闺阁那般的脸,她不好到处走动,所以在布行找了个短工,帮人缝补衣服。 一件赚一两个铜板,勉强能吃上饭而已,这才是当下时代底层百姓该有的收入与状况。 允白蝶推门进去,门外北风呼呼乱吹,进门后她脱下沾着寒气的外套挂到暖炉边,李幼白端来一杯温好的酒。 “今天怎么提前回来了?” 允白蝶一口直接饮尽,吐着酒气道:“魏国官府出手整治粮行,私米越来越少,价格也越来越贵,有些粮商都寻不到米,没活计当然快些回来了。” 李幼白皱了皱眉,说:“真是少见,官商勾结不是常态么,怎的魏国反其道而行之。” 允白蝶拉过李幼白的素手翻过来看了看,手指葱玉细嫩,可惜指头上多了许多被针扎破的针口,她轻轻抚摸着。 “应当是韩国兵战的问题,局势尚不明朗,虽说魏国出兵援韩一同抗秦,但这粮草可不是白给的,就算秦军兵败韩国的元气也会大伤。”允白蝶看在眼里很是心痛。 李幼白慢慢抽回手藏进怀里,脸颊微微发红,目光瞥向一边架子上的蓝衣,道:“百年前七国逐鹿中原,争斗与战火不止,白娘你说,秦国若是真能一统天下,好事还是坏事?” 允白蝶拿起酒壶给自己添了一杯,浅酌一口,细细想了会后摇头道:“我不懂。” 这句不懂听在李幼白耳里已经胜过天底之下九成的文人。 她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站起身,取来架上的蓝色裙袍,笑道:“这是我去衣行定做的,我改过,你看看合不合身,老是穿旧衣服怎么行。” 允白蝶已经好多年没穿过新衣了,看到李幼白给她做了件新的衣裳,心底很是触动。 江湖漂泊几十年,李幼白软硬兼并性格的姑娘,她此生根本没有见过。 面对敌人从不怯懦,会武功,会下厨,也会缝衣服,说不清像男子还是女子。 此刻刹那的温柔,让她有些愣神,抚摸着裙袍上那好看的纹理,从未交过知心朋友的允白蝶露出无声笑意。 第八年悄然而至,一月十六的这天,屋外大雪纷飞,屋内温暖宁静。 允白蝶掀开被子早早起来,旁边的李幼白还打着哈欠揉着眼眶。 自从搬到这里后两人就睡一块了,李幼白起初还不适应,紧张兮兮,时间长了也就顺其自然。 “一大早去哪,粮行不是关门了么。”李幼白睡眼惺忪,下床后哈欠连连拿起衣服帮允白蝶穿在身上。 允白蝶低头看着李幼白睡眼朦胧帮自己绑束腰带的模样,忍不住伸手在对方脸上捏了捏,笑道:“我去驿站看看有没有来信。” 送走允白蝶以后李幼白四仰八叉地躺回床上,睁着眼运功醒脑,过得片刻,她猛然坐起来。 “又过一年,老娘又老一岁,时间真是罪大恶极。” 她自言自语扑到梳妆台上,东瞧西看,没发现样貌有所改变,应该是得益于万寿果的功效,皮肤和容颜没有一丝一毫衰老的迹象。 掰着手指头算了下年龄,如今应该是二十二岁,放在古代可是老姑娘了。 李幼白穿上衣裳扣好胸前扣子,挺了挺胸脯,她认识的人在不断离开和死去,她没有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的必要。 天下之大江湖路远,分开大概永远都见不到。 她提剑推门出去走到前院,抬头,大雪纷纷而下落到她身上,数九寒天,先把武功练好再说吧,她心里想着。 踩着积雪,李幼白拔剑出鞘,剑锋斩开飞雪,一抹纯白剑光瞬间在院中乍现,远胜洁白冰寒的雪。 第151章 最后一课 此时此刻的驿站人声喧闹,马匹与人的叫喊声经久不息,不断有人进来和出去,找不到信件或者大声催促的人比比皆是。 允白蝶挤进人群来到招待信使的木台旁,拿出一锭银子敲了敲,本来空无一人的木台立马钻出人来。 “这位女侠是来要信的吗,叫什么?”那人接过银子,脸上尽是谄媚。 “允白蝶。” 不多时,一封信件交到允白蝶手中,旁边有人看到这一幕,挤过来之后敲打着木台讨要说法,在那之后,叫喊就变成了争吵声,愈演愈烈。 允白蝶走到驿站外,不理会里边的动静,就地拆开信封看了起来,面色亦如这严冬中的雪,冰冷,寂寥且落寞。 回到住处,天色已晚,允白蝶看到院中残留的剑意,闪过一丝欣慰之色,随即消逝,进到屋里,李幼白已经做好饭菜正等着她回来。 “我要走了。”允白蝶说着坐下端起饭碗夹菜大口吃起来。 李幼白点点头,“去哪,什么时候?” “回丰裕县去,明天乘船南下,秦军兵败,韩国朝廷正在全力征召武师准备一举反扑。”允白蝶解释说。 李幼白摇头,笑道:“秦国乃虎狼之师,怎么可能兵败,怕不是情报有误。” “不会的。”允白蝶很果断的否定了。 李幼白闻言放下饭碗,盯着允白蝶看了很久,直到对方吃饱放下碗她才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颤,“你没有理由去,其实我很有钱,我可以给你的...” 允白蝶闻言与李幼白对视了会,将她拉到怀里轻轻抱住,嗅着对方是身上的异香,平静道:“你不是说过么,有些人有些事是放不下的,你做不到,我欺骗了自己十几年,最终也没能做到。” 隔日天还没亮,允白蝶睁眼开,小心翼翼地下床穿衣,刚刚挪到床沿,李幼白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正伸手扯着她的衣角。 “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收拾行李,离开了住下一个多月左右温暖而宁静的小家,来到鹏城河口登上往南走水的商船。 此船乘坐价格不菲,因有两船镖师走水护航,江河一路水匪山贼头都不敢冒出,一路向南而行畅通无阻,两日便驶离魏国河境。 雪慢慢小了,南方这个时候都是雪化的季节。 李幼白整日坐在船舱里不知道想些什么,允白蝶闭目凝气运转心法,不时睁开眼睛望一眼沉思当中的李幼白。 一月末,商船抵达南边境口,允白蝶和李幼白下船后步行继续前进,途经乡间村落,因战事逃的逃,跑的跑,没剩几个活人。 允白蝶花钱买了匹老马,带着李幼白往丰裕县骑去,一路上没有遇到贼人挡路,翻过一座高山后丰裕县近在眼前,城墙上全都站满了朝廷重兵。 出示路引后两人得以顺利进入城内,街道上没有行人,商铺紧闭,冷吹风来唯有空寂。 除了兵卒,丰裕县已然成为一座死城,上空飘荡着浓郁的杀伐之气。 允白蝶独自一人来到锻剑坊,护门剑客早已不见,就剩一老头悠闲的坐在躺椅上享受着。 她上前恭敬道:“师傅。” 听到脚步,老人家坐起身,拾起身边一根黝黑发亮的木棍,双手紧握杵地,道:“跟我去个地方。” 丰裕县西北侧角的坟山上,须发皆白的老头指了指一块无字墓碑,面露怀念,“他是秦国第一任北伐大将,曾经率领二十万兵卒打赢了齐军四十万兵马,俘虏敌将十万余人。” 老头说着拧开酒坛撒在墓前,继续道:“那是秦军第一次打得如此凶猛的仗,不能输,他也不负众望拿下了悬在秦国头上的北齐。” 说到此处,老头皱起眉,允白蝶一声不吭静静听着师傅讲起诸国往事。 “齐国之所以败是因为兵卒实在饿得不行,俘虏敌军十万余人,他承诺降者不杀还能分到一口饭吃,可那会秦国粮草同样紧缺,只是比齐国多坚持了半月根本拿不出粮草,而且老秦王也不会让他拿出来的。” 允白蝶听后没能忍住,皱眉说,“他把十万降将全杀了?” “错,他把十万降将全放了...” 老头又在墓碑前倒了一些酒,一字一句道:“我就是当年的降将之一...” “建国之功远没有危国之害大,他逃了大半辈子最终还是被老秦王给杀死了。 我们齐人东躲西藏那么多年,其实从未忘记过他当年的救命之恩,现如今秦国再次起势,韩国已经是最后退路,老头我余生不多,很想见到秦皇当面问问为何要他非死不可。” 老头说完叹了口气,转头对允白蝶道:“此事与你无关,安稳生活那么多年,你应该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为何还要回来。” 允白蝶垂下眼眸,想到那位还在等她回去的姑娘,无奈笑了笑,“十几年来,每当深夜我总会惊醒,从不敢多睡,我忘不了爹娘惨死的模样,放不下,想不通,自欺欺人,所以七品武境而不得寸进...” “可能一去不回。”老头提醒道。 “那便一去不回。” 落雪之后春来雨冷,淅淅沥沥又很快停息。 木门再次响起,李幼白去开了门,允白蝶站在门外,穿着那件她亲自缝制的蓝色裙袍。 面带笑意却目光如剑,也许此时此刻才是允白蝶真正的样子。 李幼白唇瓣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允白蝶再次伸出手去,和往常一样轻抚着她柔软的面颊,柔声说:“我来给你上最后一课。” 第152章 三品碎甲境 春风化雨,草绿青青,小院里角落吐芽冒出杂草来,在这别样的年月里添上一丝本该就有的春色。 遥想从顺安城赶往锻剑坊练武,流光易逝,春去秋来两年时间便那么过去了。 允白蝶持剑而舞,那身湛蓝似那天穹之色,步法轻飘且重,却让人生出一股缥缈感来。 “奕剑术精髓只在奕之一字上...” 一抹白虹闪过,一滴飘来的水珠在剑锋下悄然分成两点散开,此剑如棋盘白子,看不清来路的那头,黑棋正步步逼来。 允白蝶口述剑术精要,右脚步履后退半步,像是被黑棋所压,却在下一瞬陡然发力。 后退的右脚竟然攻守转换成为发力点,后发制人蹬地前途虚空画出一记剑花。 剑光无影,那滴被她切成两半的水珠顷刻间就已成为水雾爆开。 允白蝶即刻收势震剑,粘在刃上的春露滚落院中,那柄利剑再一次回到了它的鞘里。 “真正的棋盘真正的棋局不局限在横竖九与九的方格之内,而是无穷无尽,就如阴阳家所说,无边宇宙没有尽头不可估量...” 允白蝶吐了口气,走到院中石桌边拿起茶壶往嘴里灌了口水,用手背擦了擦朱唇,随后看向李幼白。 沉声道:“宁可一思进,莫在一思停,人的资质高不过天,厚不过地,多看多想多悟,天底下没有最强的武学,但是却有最强的人。” 末了,允白蝶移开目光落在角落里从墙缝中挤出的杂草上,好一会才默然道:“我能教的,只有这么多了...” 李幼白恭敬行了一礼,“受教了。” 剑术精要武道理念此时此刻允白蝶已经口传心授,再无多余言语可说,往日或许有说不尽的话,而此时哪怕心中还有更多也难以开口。 允白蝶转身离别之际李幼白追到门口,高声道:“你还会回来?” “也许吧。” 她翻身上马,没有留念,丢下一句话后拍马快速汇入城中兵卒军队,跟着大部队开始往南边推进。 驾马出城,允白蝶想要回望一眼城内某个方向,师傅的话从旁边缓缓传来,“我们都是向死而生的人,莫回头,否则再也看不到归路了。” 允白蝶闻言,抚摸了下身上这套簇新的裙袍,最后瞳眸落到了腰间悬挂的佩剑之上。 ... 当城内军队走后丰裕县再次陷入寂静当中。 李幼白关上院门,回头盯着房屋说不出话来,恍惚间,她感觉自己老了很多岁。 乱世之的战火之下,人生被轻易左右和沙粒般微不足道。 第八年三月出头,绵愁的春雨终于化开放晴,天也慢慢热了。 南边战事频繁传来捷报,花费数月的无名城拉锯战终于成功告破夺回。 北方大军与魏国援军汇合,打得白莽措手不及连连败退,如此情形下,朝廷似做出决定,拆分部分北方兵力往南迁移。 打算一鼓作气将秦军逼退至距离海岸线不到一百里的荒林当中。 胜战的喜庆在军中蔓延,独自生活在丰裕县内的李幼白能够非常明显感受出来,因为武备开始松散了。 她趁着这个时间点去到兵部表明身份,花了点银子雇来马车与兵卒返回镜湖山庄。 不用前线打仗的军官与士兵想要过得好,捞银子的本事不能少。 医师和武师现如今都是朝廷重点巴结的对象,面对药家传人求助,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兵部官吏美滋滋收下十两银子后,立即派遣二十多名将士随行,其中骑兵两匹,弓箭手五名,兵卒若干,挂着兵部的旗帜往镜湖山庄过去。 离庄多年再次回来,山路上早已长满荒草,物是人非的感觉油然而生。 大部队停在庄门外,李幼白下去后推开前院门,前院同样满是荒草,房屋因长时间无人打理早被藤蔓覆盖。 蛇虫鼠蚁随处可见,惊吓之余四处奔走逃窜。 李幼白记得李富贵答应过帮她看护的,没想到最后还是成如今这副样子了。 若是不加以打理,山庄肯定无法住人,李幼白没有回庄里暂住的打算,她快步来到后院。 发现万寿果还静静屹立在药园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点庆幸。 还好这味神药不是凡品,不会像其他药材那样会被野草毒虫侵蚀,反而是将它根茎附近的养分吸食一空。 李幼白叫人进来,先把她师傅的灵位收起以及当初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一并带走,随后喊来两个手脚轻些的,谨慎小心把万寿果连根挖出移走。 忙活到下午,万寿果终于离土装进车上。 下山时,李幼白不舍的看了眼山庄,师傅李湘鹤在此故去,可惜她不能待在师傅走时的地方了。 来到山脚下,李幼白不由得想起陈叔,望了眼那条熟悉的土路,趁着这个机会,为何不去牛首村看看。 心里想着,李幼白掀开马车门帘对外头的兵卒道:“各位大哥可知道牛首村去路,我和村中之人相熟,此次出行我想顺道去看看。” 听闻此言,走在前头的骑兵调转马头走到李幼白马车边,道:“是不是万乾山旁边的牛首村?” 李幼白点头,“没错。” 骑士开口道:“神医有所不知,牛首村早在几年前就被山匪屠灭了,无人生还,至今已经荒废。” 初夏的风微微吹来,牵动起李幼白的青丝,她错愕的不知该如何言语。 整个人愣怔许久后坐回车厢中,淡淡传出一句:“那便回去吧。” 兵卒们护着李幼白顺利回到丰裕县,遣散众人,李幼白单独收拾一个房间出来供奉师傅的灵位,又将万寿果移植到后院种下。 做好一切,天色已经晚了,李幼白做了个水煮白菜,没有市集,她肉都吃不到。 过往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似是走马灯般,陈叔竟然在悄无声息中被马匪给杀了,也不知与他当初的异样有没有关系。 李幼白坐在院里,石桌上摆着锅,旁边放有热茶,水煮白菜硬是给她吃出大餐的感觉,脑中胡思乱想。 “人各有命,没办法的。” 李幼白不知道是安慰还是在说服自己,哪怕她这么说,心里再也在默默为允白蝶的平安祈祷着。 此时此刻,她再一次体会出当年李画青的心情,为某人春树暮云,心底满是愁绪,说不清,看见某物之时,心头便会想起她的脸。 这种感觉,可能称之为喜欢,也可能称之为怀念,她从未体会过亲情以外的爱。 此时感受着却是说不清楚了,要是还能与小青见面,她应当要为当初的不辞而别说一声对不起。 日子一天天过去,后院被李幼白改成了药园,前院留下一些地方种菜,看书,练武,炼丹,她空余的时间不多,生活过的倒是充实。 第八年五月的时候,南方战事头一次传来噩耗。 秦军火炮营顺利登陆海岸,趁夜对韩军阵地发动猛烈炮袭,随即发起冲锋,杀得韩军措手不及伤亡惨重。 药价上涨的同时已经有兵部官吏上门拜访,意图收编李幼白为朝廷做事,李幼白见对方语气并不强硬,寻了个理由婉拒了。 “这个世界果然不简单,秦军居然都有大炮了,看来无名城兵败那晚的传言并未子虚乌有,秦军真有恐怖火器。” 李幼白皱起柳眉,心中愈发担忧允白蝶的安危,思来想去,去到兵部花了点银子让人帮忙打听允白蝶消息。 她是七品武师,在军中作用肯定不小。 茶饭不思等了三日,有兵卒上门传递信息,允白蝶当日并未在韩军阵地当中,而是领着一支精兵潜入侧翼将要对秦军炮营进行偷袭。 幸运躲过炮袭,可这条消息对于李幼白来说也并不好。 午后的阳光热辣刺眼,习剑之后,汗珠顺着完美无瑕的下巴滚落到剑锋上。 李幼白心如乱麻,苦闷地坐到石椅上,自语道:“心乱了...” 以前看到武侠小说里某某高手因某事或某人的关系而练不到至高武学,总觉此人愚蠢可笑,为了大道人和事算得了什么。 彼时,李幼白方才明悟过来,她总想远离世俗,而当她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身处世俗的旋涡当中了。 师傅李湘鹤从未与她说起世间凡俗之事,她心系着天下黎民,乃至身死,也从未埋怨过世俗的丑恶与肮脏。 李幼白豁然省悟,以前心心念念的独善其身,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而已。 拨开云雾看清过去与现在的自己,李湘鹤的身影虚浮出现在她身后。 动作轻柔,似是回到幼时教她执笔的时候,握住她的手,李幼白瞳中亮起剑光。 拍桌而起飞出一步,剑刃在她手中猛然径直劈斩而下,纯白剑气无声在石墙上留下一道深深豁口。 第八年六月初三,李幼白迈入御体流三品碎甲境。 第153章 欠钱 同年七月十六,朝廷开始大批量收编江湖医师,操纵药材价格,多地还出现官府强买之事。 粮食被官府和粮商垄断,城中百姓无食为生,只能忍受酷热远走他乡逃往外地。 也正是如此,多有人在路上中痧倒地不起,最后活活晒成干尸! 几只黑鸦飞来落到旁侧的枯树上,通红的眼睛盯着烈日下艰难行走的难民,发出欢快的嘎嘎声。 随着战事愈发紧迫,兵部上门次数越来越多,李幼白不胜其烦,最后应下了一个职务,那便是帮军部看管药园。 药材的产出和用量极大,多数江河流域皆有兵卒管理,百姓不得靠近,水源供应主要投放在药材种植上。 丰裕县东北侧的军营中有块二十亩大的药田,主要种植两种,蛛丝和金盏花两种药草,前者可止血,后者有助于防止伤口恶化,两者搭配功效极好。 料想军中同样有手段高明的医师,李幼白如此想到。 负责看护和监管药田的军士名叫孙信,他断了一条手臂,养好伤后被委派到此处担任监药使一职,手下差遣兵卒过千,是个不小的武官。 眼下情况是药苗多有晒死难以生长,前线药草告急,每个药营都规定有指标,不管你是种的还是抢的,不达标直接军法伺候。 李幼白来到后孙信陪着她在药田间走了一圈,急切道:“神医有没有建议,大热天不少药苗还没长出就死了。” 李幼白胸臆道,这么晒人都死何况区区一株药苗。 盯着周围环境李幼白仔细考究了一下后建议孙信,让人在田间搭起木棚,然后用树叶盖住棚顶,可有效阻挡日光暴烈,方法简单有效而且不会耗费太多人力。 李幼白深知粮草打仗会消耗大量粮食。 兵卒们就算有吃的也不多,能省一顿就省一顿,巨量消耗体力的工作对他们来说同样是煎熬,孙信需要衡量得失。 他命人现场按照李幼白的方法搭建一个木棚,构造简单,只要不刮剧烈大风棚子还是算牢固的。 半刻钟不到,一个棚子完成,孙信看着被阴影遮盖住的药苗和消耗的时间,心中一喜,赶紧命人快速活动起来。 “神医这办法如此简单,老孙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 孙信看着木棚感叹一句,随后拿出一个小袋子交给李幼白,说道:“一点谢意请神医笑纳。” 李幼白推辞了一下没拿,里面装的是白米她不需要,转而盯着药田说:“这样还不够,还要派人通水挖一些渠道,确保药田湿凉。” “明白,等棚子搭好我再让人通水挖道。”孙信把米袋收回怀里,对李幼白高看一分。 药家精通药学,在用,种,炼上每一任药家门人都有不同传承和想法,李幼白将至继承。 解答了几位药营同僚医师困惑,帮忙解决药苗灾病问题后李幼白搭乘马车回去,远远便看到自己前院外停有一辆马车。 听到车马声,里边的人下来朝这边打量,是个穿着朴素有些肥胖的男子。 看不清车内人影他不敢上前,等到李幼白掀开车帘,男子快速上前惊喜道:“李神医,你可还记得我,我是李富贵啊!” 他说着眼睛扫向李幼白搭乘的马车,这可不是兵部才有的车马,一般官吏可都坐不得,国难当头,武官与兵身价最为尊贵,李富贵很是艳羡。 “好久不见。”李幼白不知道他来这干什么,自打对方送自己十两黄金两人将互不来往了。 李富贵看了几眼后收回目光,与之客套几句,随后打探说:“几年前我送过神医十两黄金,如今我生意遇到困境有些难以周转,不知道能不能借个五两渡过难处?” “自然可以。” 李幼白点点头不与之过多交流,回屋后取出五两黄金交给李富贵,对方喜笑颜开接过,说了几句吉祥话后告辞坐上马车离开了。 自此以后过了二月,天由热变凉,李幼白在药营忙活药草如何过冬的事。 李富贵再次上门拜访,这次他连马车也没了,整个人瘦下一圈,穿着麻布衣,向李幼白又借三两黄金。 到了年关再来,他杵着拐杖断了腿,又借二两,已经没有了人样,说是一定能够回本,到时候连本带利一并还了。 李幼白不多言语前后把十两黄金全部还回去了。 新年到,冬去春又来,李幼白站在院中看着墙角杂草,忽然说:“李富贵还欠十两黄金呢!” 等到年中,战事又乱许多,仍旧未见李富贵人影,李幼白想起这事,又道:“李富贵还欠十两黄金呢!” 又过三月靠近年末还是没看到人,等到落雪李富贵也没再出现。 李幼白哈着热气数了数自己剩下的碎银,喝着热气腾腾的菜汤静看屋外白雪皑皑。 大约李富贵的确是死了。 第154章 牺牲小我,成就集体 第十年冬,跨过年关,李幼白算是又老了两岁。 她穿着身好看的武袍,脚下踩着绣花鞋,提着食盒走去丰裕县兵部衙门。 今个儿是深冬,阴云密布,头上的黑云无论北风如何刮吹也散不开,鹅毛大雪随风铺满神州大地,千里素白。 几片冰花顺着喧嚣的风儿落入李幼白脖颈,很快融成水渍,她紧了紧领口,身躯火热,要是再多穿一件衣服非要冒汗不可。 自从迈入三品碎甲境,她就再也不是普通姑娘了。 来到兵部衙门外,她走到侧门敲了敲,很快有兵卒给她开门放行。 长年累月来打听允白蝶消息,加上和药营有点关系,她差不多与兵部的官差都成老熟人了。 来到内厅里,李幼白把食盒放出,里边装着热腾腾的菜汤和米饼,现做现带,香得很。 食盒刚摆上桌,那几个胥吏便围上来将汤饼分了,李幼白拿出一瓷瓶交给他们,道:“和往常一样,麻烦各位大哥了。” “神医还是那么客气!” 胥吏收好瓷瓶,每隔几个月李幼白都会拿来一些丹药让他们帮忙送给一个名叫允白蝶的女子。 对方名气摆在那还是挺容易办到的,他们也就顺手做了,况且还能拿些神医的好处。 就算是吃,在如此年月也是不可得多的的好东西! 离开兵部衙门走到街上,李幼白左右看了眼,百姓与商户全都跑光了,偌大的县城里一丝人气也寻不到。 “总有好战的老鼠屎呼吁武力解决问题,实则不经大脑唯恐天下不乱。” 李幼白掸了掸身上雪花,心中骂了句,别人当兵的都不希望打仗,嘴上逞能的却希望打起来了,不免让人发笑。 胡思乱想一阵,李幼白望了眼大雪独自在无人的县城中漫步着,打发心中寂寥。 穿过三个坊市后,她惊异发现有一家书斋还开着门,记忆飘远,她记起曾经到过此处购买儒墨法阴阳四家典籍。 书斋的门没有打开,门板拆了一半只留下可以进出的缝隙。 回到丰裕县后住了两年,李幼白没上街看过还真不会发现这家还在开着的书斋。 怀着好奇,她迈步进去,里边点着一个小小的暖炉,老人正伏在案上奋笔疾书,身旁堆积有如山还未装订的纸稿,密密麻麻写满文字。 李幼白记得,很多年前这老人也是如此。 “老先生,您到底在写什么?”李幼白出声询问。 老人闻声抬头,苍老的脸上当年眼中清明早已不复存在,发白的头发被屋外寒风吹得一动一飘。 他动作缓慢地放下笔,呼吸了一口气,回话说:“我在记录一段与我生命等长的历史。” 李幼白很是钦佩,但却道:“即使老先生写得再多,留到后世大概也会沦为野史供人一笑。” 眼前老先生名不经传,别说野史,估计到时候连个名讳与叫法都没有,花费毕生心血所书写的历史还有可能沦为他人嫁衣,吃力不讨好。 老人眼睛扫过书案,浑浊的目光中跳动着复杂的情绪,声音嘶哑,“当下发生的事百年千年后的人又怎会知晓真相,真假与否不过是用一纸空文推测罢了。” 李幼白沉默片刻,拱手作礼道:“依老先生所见,秦王一统天下,是福还是祸?” 老人摇头,谈话间短暂休息片刻又再次提笔伏案书写,幽幽叹息,“是非功过祸福自有后人评说。”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李幼白还是离开了书斋,上辈子始皇帝做的事这个世界正在重新上演。 历史好坏与否人力总是很难改变的,李幼白心里其实没有反感亦或者赞同秦王的做法。 无论如何,诸国争斗都不会一夜之间消失殆尽永不发生。 “想那么做作甚,区区小屁民哪管得了国家大事,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李幼白双手负后,摇着头快步回家去了。 二月出头,晨雾茫茫,地面薄雪正在化开,踩上去还是会沙沙作响。 李幼白起床后梳妆打扮,日子日复一日,心中男儿气早已散得七七八八,以前还觉得穿女装羞耻难堪,时间长了也就那么回事。 空余下来的时候,李幼白还会自己剪料子试着做一做衣裳,有种现代古装的美。 早晨生火烧水做早点,给师傅上了香,等待的时间里,在前院风水梅花步和奕剑术各打两套。 吃过早膳后到后院药田摸一波,去年万寿果收获了两枚,加之其他珍稀药物炼成功效卓越的疗伤丹。 以允白蝶七品境界,哪怕有伤也能极快治愈,让她放心不少。 药营的兵马车队此时刚好到门外,李幼白带上一些书籍用来在路上看,关门落锁后跟着护送马队往药营方向过去了。 冬天马上就要过去,药营里忙活得不行,第一批药材还未完全成熟,可南边军情已经急需这批药草了,可见战况惨烈。 前几天传来军令,让孙信快些采集装车运往南部边陲防线。 刚到药营外头李幼白就遇见兵卒和地方衙差做着交接,旁边还有一串串被锁链锁住手脚的犯人。 他们蓬头垢面,岁末寒春,个个衣不遮体骨瘦如柴,光着脚,手脚上全是冻疮溃烂后的伤口,可怜得很。 李幼白早已学会漠然,然而看到此情此景心中还是会有触动。 她掀开车帘一角打量,被串在一起的犯人们也都用不同的目光看着她。 有艳羡,困惑,愤怒,茫然,兴许是奇怪为何她一个女子在军中能有如此待遇,双方相错而过。 下了马车后李幼白径直走向孙信营帐,来往兵卒此时都会忍不住朝她这边看过来,只因她是军中唯一女子,而且还生得好看。 药营中是没有乐子的,吃饭,巡逻,下田劳作,能称得上娱乐的便是每日寻机会看看这神医几眼,然后与同僚说些荤段子解闷。 否则上了战场就不知能不能回来了。 位于药营最里侧的大帐中,李幼白进去时便看到孙信正在里面架锅煮着东西,阵阵肉香飘来,往里看去,是只去了毛的野兔。 “神医来得正好,部下刚打到的好东西,娘的,老孙我可是大半年没尝过肉味了。” 孙信赶紧招呼着李幼白坐下,去年有她帮忙药田产量不错,上头给他多拨了一点点粮食,可给他吃了顿饱饭。 药营里有一丁点好事都不能忘了李幼白,天下唯小人和女人难养,待会眼前这姑娘给自己偷偷做点动作,自己下回说不定就要挨军令了。 李幼白好久没吃过新鲜肉味被勾起食欲,习武者确实嘴馋,然而见孙信动了筷子,锅里说不定有对方口水,索性作罢。 想到药营外的犯人,她打听道:“孙大人,这药营外的囚犯是什么来头,看起来不像是能犯事的人。” 孙信见到李幼白拒绝,发觉自己先动了筷子,尴尬一笑,赶紧解释说:“那些都是反贼!” 也许是孙信自己都不信,继而补充道:“具体来头我也不太清楚,朝廷下发的文书说是反贼。 我打听到的是消息说他们都是北迁流民,路上吃完了盘缠就到城里乞讨,衙门唯恐他们有细作混迹其中便全部驱逐出城,有不服管教的直接抓了下狱。” “这理由太牵强了。” 李幼白娥眉微皱,家国危难之际匹夫有责。 这么对待百姓岂不是让人寒心,而且失去土地连农民都没有资格当的人,被驱逐出城除了死什么也剩不下了。 孙信压低嗓音道:“神医有所不知,北边战事我们略胜一筹,可南方战事焦灼难以分出胜负,魏国商队使团去首都中州与朝廷做生意,怎能让外人见到家国窘境。” 李幼白骇然,“仅仅是为了在外人面前展示家国安定,竟可以不留余力将本国落魄贫民赶尽杀绝!” 第155章 天龙棋局 孙信祖上三代都是武官,他这一代也将会传下去,朝廷里那些事他可不少见,嘘声说:“神医少见多怪,王朝就是建立在王权和土地上的,百姓不过是土地上的财产。” 他说着指向营帐外耐人玩味道:“有土地才叫农民,没土地那叫流民,称呼不一样但都是官老爷的财产,牺牲一些本钱做更大的生意,对朝廷来说只要不亏那就是赚的。” 牺牲小部分人对整个王朝集体都有利益,确实不亏! 孙信身为武官视角和文官不一样,听言语也不乏对朝堂中的文官们鄙夷至极。 李幼白若有所思,站在皇帝的角度俯视整个王朝,所谓的百姓是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实际就是一句笑话。 稳固的王朝便有稳固的军队,皇帝只要不是傻子,一句话就能将某个地区百姓从地图上抹掉,拿头打。 送来的犯人在军中完全充当苦力,由兵卒持鞭看管,每人领了一份稀粥吃完后驱赶下田,指挥收割采摘药材。 谁要是没做好直接一鞭子抽去,打牲畜一样,当场皮开肉绽。 李幼白亲眼见到,兵卒们挖了大坑,死去的犯人直接丢进坑里也不掩埋,显然是等下一个有缘人,看来他们不是头一回这么做了。 孙信和李幼白走出营帐站到田岸上。 他听过眼前姑娘在百姓口中的评价,出声说:“神医不要觉得我们残忍,就算我不收这批人,他们也会被送到别处去,活路应该是没有的,南北都在打仗,没有食物和住所他们一天都活不下去。” 李幼白没有接话,孙信这句话多半不过是说给她听的,药营中食物短缺,这批犯人最后的命运应该是在大坑里。 她转身来到装车的棚屋下,采摘下来的药草经过挑挑拣拣一株株用绳子捆好放在车上。 李幼白挑起一株摘下片叶子放进嘴里尝了一下,感受药效在体内脏腑变化。 开口道:“这些药都还没够药龄,路途遥远有可能会被春霜冻坏,外运时放点干草将药材盖住保持干暖,避免坏死还能提增一点药效,可以让前线受了伤病的将士过得好些。” “明白。”孙信喜滋滋地立即安排人手开始作业。 八月初九,气候瞬间变转,南边战事终于有了转机,李幼白没听到了一个让她陌生的名字,秦义绝。 当初审问她的黑裙女子,也是此次南征监军,初见时没有感觉,等听闻事迹才知晓此人可怕之处。 南征大军与秦军交锋也有两年,从无名城失陷再到反扑,接着退秦军将其围在海岸线外,再过炮袭,历经诸多战役中都有她的身影。 今年四月,以她为首的御林军拿下无名城西侧黑林山夺下中部战场主动权,防止秦军炮兵营从侧翼施展炮袭援助。 在那之后,与秦军虎豹骑在黑林山前两百里的九沟湾遭遇,两者皆是暗中行军,相遇后爆发猛烈遭遇战。 御林军不敌败退,但虎豹骑也没占到多少便宜而且首领顾铁心不在其中,未有追击。 秦义绝反其道而行,败退后并未走远,而是分出一支未有负伤的精兵绕至敌军侧翼,而她暴露踪迹诱敌深入,最终将这支虎豹骑全数歼灭。 杀虎吃肉充饥士气陡然大增,暂时性掌握南方西部战场主动权,而秦义绝身背三柄宝剑,目前为止也仅仅用过一把。 非顾铁心,白烛葵亦或者绝顶高手能让她使用另外双剑。 “好厉害的女人,当初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 李幼白听后啧啧称奇,回忆当时两人见面情形,只觉行为怪异并未多想,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但那张天下无双的脸让她至今未能忘记。 有此人在,南方说不定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夜,漆黑如墨,李幼白站在房檐下仰望星穹,凝视繁星若有所思。 最后惋惜的摇摇头,道:“可惜了,阴阳家流落凡间残本推演不出宇宙万物规律,不知道观星知天意是不是真有其事。” 南部边陲四百里外海岸上,三艘秦军战舰正停靠岸边,海浪与大风呼啸不断,象征着大秦帝国的黑旗在风里凶狠摇曳着。 身穿红裙的绝美女子翘腿坐在议事舱内,烛火光亮,里边仅有她一人。 面前桌上摆着一副棋盘,古怪的是上边并未落有一字,而她却在凝神思考着。 烛光将室内照出阴影,烛苗与影晃动间,一名影卫陡然出现,双手呈上一份密报。 “地网来信,以探明南方韩军药营所在,共记十六处,在韩军中流传已久的疗伤丹药配方也一同探查得知。” 冷荼听后不发一言,许久,人神归一,好看的眼眸浮出一丝笑意,随手从棋笥里抓起一把黑色棋子。 随意撒到棋盘之上,黑棋滚落掉下,看似繁乱,但每一颗却极其规律的停留在棋盘规定好的线路上。 从上纵观,像极韩国南方版图,而此时此刻,一条黑龙已然盘踞其中形成一副天龙棋局。 冷荼这时略微抬手,密信飞来落到她纤细的双指之间,一团火苗突然烧起将密信吞噬殆尽。 末了,余烬散去,她笑道:“天罗地网,这次就让天罗的杀手过去吧。” 第156章 危 李幼白是极少用恶念去揣测人的,但手中拥有权利与资本后就不能称之为人了。 这是李幼白在此世间待了十年换来的道理。 在药营中劳作的犯人果真如李幼白所料,药田采摘收割完毕之后就消失了踪影,而那大坑则比原来高了些许。 打仗要钱,朝廷要与魏国的商团做生意,可不能让他们看到如今南部战场与坊间百姓的窘迫。 大韩国在当今圣上的治理下,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百姓绝对安居乐业,肯定吃饱穿暖。 乞丐和流民多是帝国细作和匪类乔装!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真的让你活就活,让你死就死,说天是黑的你就不敢说它是亮的。” ... 丰裕县小院内,李幼白踩着飘逸的步伐在院墙上跳来跳去,她修炼的是多年前缴获的轻功随风步。 如今腿法,剑法都小有所成,轻功她自然不能拉下。 夏日午后阳光暴晒而下,饶使她穿得清凉也同样热得浑身彪汗。 随风步跑几趟下来,李幼白双腿发软,丹田空空,一瞬间变回了普通姑娘。 好消息是随风步的路数已经被她摸清,潜心修行一个月估计很快就可入门。 没学之前总以为轻功有多么神奇,明白技法后其实与武道差不多。 轻功主要是通过控制呼吸、调整身体平衡和运用内力等方法,提升身体的灵活性和敏捷度,从而达到在战斗中迅速躲避攻击或追击敌人的目的。 最为关键的还是重心问题与平衡问题,是有一定物理学知识在里面的。 可惜穿越十多年,李幼白早就把许多上辈子的知识点给丢回去了。 收功后走到水房,烧了点水倒进木桶里,李幼白取来活络筋骨的药包丢进去泡开。 而后脱下长裤,解开旗袍上的纽扣放到一边,迈出长腿试探了下温度没问题,这才整个人坐到桶内。 打坐冥想,慢慢感悟白莲剑心诀那越发深奥晦涩难懂的剑气之理。 习武之后配合药浴加上她一百七十四穴全开,修行进度日进千里,美中不足的是少了实战经验。 天色由明转暗,她并非每日都要去药营查看,昨日去了没有大问题,间日便可在家休息看书练功。 泡到水半凉下来,李幼白取来白布擦拭自己雪白娇嫩的肌肤。 点燃一根烛火的同时,她披上一件薄纱,光影里,窈窕的身影在这间不大的小房里晃动着。 咚咚咚—— 木屋外的前院传来敲门声,不轻不重,然而当李幼白听觉往外探查时,连一丝踪迹都没有感知到。 心中警惕之心陡然升起,赶紧穿好衣服,提剑出门,跳上房顶后往四周观望,一个人都没有。 李幼白小心谨慎的来到前门,发现门缝下有一张信件,眼中疑惑一闪而逝,复又左右打量,没有人监视的痕迹。 她用剑尖挑起信封回到房里,御物术施展将信从信封内取出,没有暗器机关,只有一个字——危。 没有多余解释,李幼白心思急转,如何也想不通来信之人是谁,到底何意,不过仅仅看上面一字,应该是提前示警即将有危险来临。 “应该是好意吧。”李幼白将信件放到烛火上引燃烧成飞灰。 提心吊胆几日一切都是风平浪静,丰裕县内一个外人都没有安静得很,而且城内到处都是兵部巡兵。 眼生面孔一进来就被发现了,根本躲藏不起来。 李幼白捏捏眉心,奇怪说:“担惊受怕好几天,难道是逗我玩的?” 时间一晃又过去两月,北雁南飞,一片金黄枯叶与十一月的风吹到丰裕县里。 无事发生,最近几日会有一批金盏花需要采摘装车,李幼白忙于公事,很快就把那信的事丢到脑后了。 每到药田丰收季节,孙信便热衷于向附近县城索要或者购买反贼。 他们不仅能干活,而且吃的也可以少给,用完后还能卖到其他药营去,若是无人接收,那就孝敬给土地爷。 李幼白与其他医师帮忙装车。 毕竟是揠苗助长,有些药材已经被野虫啃食,内部早已坏死,运到前线去免不了会多生事端,还容易关键时刻坏事,需要经验丰富者辨别。 夕阳渐晚,一车车药材装载完毕,孙信集结马队安排人手护送事宜,准备连夜出发。 没了李幼白的事,她自然坐上提前备好的车马往丰裕县回去。 药营中全是兵卒,他们可都不是武者出身,不忌讳固精锁阳那一套,自己到底是个女子,呆在药营过夜并不好。 半刻钟后,药营中运送药草的车辆与随行护队已经调整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孙信让人架锅烧饭,这是行军打仗一条不成文的传统,凡是护送任务出发前都必须吃上一口东西,如此才有兵卒心甘情愿上路。 营帐中,孙信正看着地图选择行军路线,为了避免内鬼,运送药草的线路都是他出发前才定的,两年下来没出过岔子! 这时有兵卒跑进来禀报说:“孙大人,营外有两名女子想进来讨口饭吃。” 孙信听后眼神动了动,询问道:“哪的人,什么来头。” 兵卒如实说,“临安县的勾栏女子,据她们说是攒钱给自己赎了身,祖籍在丰裕县,路过这里闻到饭香所以想进来讨口饭吃。” “去看看。”孙信取来长剑挂在腰间掀开帐帘快步出去。 来到药营入口,看到两个打扮清丽的姑娘正紧张的抱着包袱往药营里面打量,对饭香很是渴望。 两人身段纤细动人,哪怕穿着的是寻常姑娘家花花绿绿的衣服,她们穿在身上也是别有风情,不愧是勾栏里出来的。 孙信的喉咙动了动,眼前不断闪过李幼白芙蓉玉琢的身影,心头发热。 本能告诉他不应该让她们进来,但是自己在这里憋得太久属实难受,思来想去,两个柔弱女子而已能出什么大事。 孙信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迈着快步过去了。 在通往丰裕县的路上,劳累一天的李幼白靠着车厢打瞌睡,此时,她却听到美妙至极的琴音。 惊奇之下她探出脑袋往外观望,发现是名妙龄姑娘正坐在路边抚琴弹奏,她衣着朴素,神态静宁。 纤纤玉指拂过琴弦,袅袅琴音似九天玄籁回荡在乡间土路上。 李幼白皱了皱眉,缩回脑袋后靠着车厢继续休息,她觉得古怪所以并未叫兵卫停下车马。 琴音悦耳,沐人心肺,走在最后的兵卒正分神听着这动人琴声,却忽然发现视线天旋地转,最后撞到了自己的脚尖。 第157章 隐匿的绝顶高手 有兵卒察觉不对猛然回头,一道道悦心之声袭来,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和同僚一样。 脖子上的血线划开,他还没能发出一言头颅就已经无声的往地上坠落。 琴音所过之处无人能够幸免,音浪如刀,声如寒刃,鲜血迸溅时人头滚滚冲天而起。 无头尸驾着马车继续往前走动十多步,这才失去平衡摔在路上,鲜血汹涌喷出,横七竖八的尸体迅速把这条乡间小路染得猩红。 琴女压住琴弦停止弹奏,她盯着没有动静的车厢看了会,随后拔出古琴下的长剑一步步往车厢走去。 随着距离靠近,她速度越来越慢,等到近处,她刚想用剑挑开车帘,一抹白光陡然从中爆出。 人影相错,剑影层层叠叠,两者双目对视间剑刃已然相触分离,啪的一声,火星在乍起。 利剑削去李幼白一缕青丝,得手一招,琴女正欲乘胜追击,却感觉身后寒芒大盛,赶紧回身切出一剑,与飞来的诡异长剑对在一起。 就在此时,李幼白踩着随风步飘然而至,数朵剑花刺过,冰美如雪,重在刺杀。 琴女反手招架与之对上,剑刃压住对方剑身借力荡开,另一手蓄意弹在剑柄之上,内劲顺势传到剑身。 李幼白刚与之相碰,手中长剑却突然间被弹开飞走,琴女抓住破绽避开身后飞剑,前踏刺袭而来。 怎料丢飞出去的长剑在空中滑出一个弧度后再次飞回李幼白手中,琴女靠近时已无退路。 合气流重在剑劲,李幼白双手与脚下步伐轻点作动,似在跳舞,双剑盘旋周围飞动而斩。 无论琴女如何将内气注入剑内也无法直接作用到李幼白身上,难以逼近中路空门。 尽管如此,琴女依旧面不改色,某一刻,杀气悍然爆发,李幼白动作一顿她就已经不要命的冲入双剑当中。 利刃划过她的身体,她的脸颊,她的肌肤,一条条血线飞到空气中,后发而至的此剑是她最后搏命的招式。 时间凝滞,李幼白瞳眸里利剑已经近在咫尺,她想起了白娘的话。 “奕剑术真正的精髓就在奕之一字上...” 李幼白恍然明悟一分,伸出手去抓住了过往中的那一刹那,双剑归一。 在琴女不要命地向她刺出这一剑时,棋局的胜者就已经注定了。 三道剑痕同时染湿衣襟,琴女持剑站在李幼白五步之外,面寒如霜,过得两息,她缓缓跪倒下去。 口中吐出一大口温热,双手紧握剑柄,支撑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来,可最终还是无济于事,渐渐冰冷的身体永远留在了这里。 一道红文这时从琴女身上飞离,带着不甘钻进天书当中。 李幼白看了眼自己胳膊上两寸长的伤口,短暂麻木后是灼辣的疼,龇牙咧嘴道:“白娘你可没说过下棋的人最后都会两败俱伤...” 快速返回车厢中取出随身携带的小药盒。 处理好伤口后用消毒过的绑带紧紧包住伤口,往自己身上源源不断注入天书之力,在封神止痛,做完一切,李幼白仿佛从未受过伤。 她走到琴女身边,掰开她的衣服用手摸了摸里面,发现了四两银子和一朵晒干的幼莲。 不明所以但李幼白还是收入囊中,毕竟舔包要舔干净,最后还在对方手心处看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名字,看起来还是个女子。 “是你的亲人,仇人,还是爱人呢?” 李幼白向她问道,随即摇头帮她穿好衣服,“说不定此地不宜久留了。” 杀手只有一人,而且还不知道她会武功,仓促之下自己占了不少便宜,惊险至极。 谁又能想到,江湖闻名的药家传人背地里有着御体流三品碎甲境的实力。 转身翻上马儿快速往丰裕县而去,入了城门,赶到兵部说起路上遇袭之事。 兵部当即集结一百兵马出城赶往事发地点,验明正身后复回报丰裕县兵部,增派至四百兵马奔向药营查探情况。 李幼白留在丰裕县中,街上巡逻兵卒马上多了一倍,让她安心不少。 顾忌不到身上伤势,收拾家当,将还未种下的万寿果种子收拾打包好,打算明日换个地方。 可想到还在前线的允白蝶,她又犹豫不决起来。 等到翌日,李幼白起来去兵部打听药营消息,得知孙监管惨死营中,药田被毁,药材也被劫走,敌人暂时来路不详。 又过几日,起到帮助作用的便是昨日的琴女尸体,经过仵作验明和镇安司调查,此人是秦国的天罗杀手,合气流四品武师。 秦国此次行动是针对韩军后方补给而来,药田被毁损失惨重莫过于粮草被劫,各地方县城正在集结讨论应对法子。 而兵部的有心人则向李幼白打探琴女死因。 仵作调查过,琴女的伤势极重,致命伤两剑封穴,而且看剑路似乎用的还是双手剑术,绝对不是江湖新人所为。 只有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手才会一出手就是死穴,这让人联想到几年前帮助顺安城解围的绝顶剑仙,可惜寻不到踪迹。 如今看情形,似乎此人就藏在丰裕县附近。 李幼白诚实道:“小女子当时受到剑伤已然吓晕,醒来时的确看到一位用剑的前辈,不过她不让我看到真容,催促我骑马回城禀报,小女子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几个兵部主事听后半信半疑,觉得李幼白肯定有所隐瞒,可是具体何处又说不出来。 若李幼白没有药家传人身份,他们大可将其拿下细细审问一番。 “这小姑娘不会再骗我们吧?” “有可能,但细枝末节不是我们现在应该要考虑的事,药家在江湖上名声赫赫,说不定这位高人是为了报恩,要是轻易对她动手说不定会惹怒高人,而且目前战事急迫正是用人之际,不能与医师和武师为敌。” “总不能让到嘴的功劳飞了吧?” “无妨,多多派人监视,不让她离开丰裕县,高人不就自然而然留在我们周围了么。” “妙哉!” 第158章 逃荒 李幼白有种非常强烈的感觉,自己很可能被人监视了,这种想法不是没来由的。 而是她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家中周围巡逻过往的兵卒越加频频繁,说好听点叫保护,不好听就是监视了。 此次事件李幼白思考过,与她关系并不大,秦国捣毁药田很正常,其目的就是为了在南部战场上更快击溃韩军。 没有足够的用药支撑,哪怕有医师也是无用的,打不起持久的消耗战,可其关键还并非在战场上。 药田被毁,潜伏在韩国各个地方内的秦军暗子无人知晓,这场仗怎么打,李幼白都觉得胜算渺茫。 入秋后天又很快冷了,李幼白躲在家里修行心法,肩上伤势半月时间就已经痊愈,并未留下疤痕。 兵部今日来多有大动作,调兵遣将,待在家中整日都能听到轰隆隆的军阵步伐之声。 找熟人打听,原来是朝廷又增援五万兵力压制南部秦军。 岁月不居,眨眼到了年关,李幼白突然发现以前经常在她屋外徘徊巡逻的兵卒已然消失。 李幼白怀着好奇到兵部一探,敲了许久后门没有回应,过得老半天,才有年迈的老兵从里面打开门来。 一经询问得知,南部战场果然遭逢巨变! 正是年关之前,南征大将军洛无涯与秦义绝左右两翼连同进兵,包抄进围玉峰山。 玉峰山乃秦国海师驻军之地,与海岸打通,前可发兵进攻后可退防登船上舰,并且秦军此次水师提督总指挥冷荼就在其中。 损失药田,加剧了韩军在正面战场上的死亡人数,迫不得已,打着擒贼先擒王的想法兵行险招。 虎豹骑总兵顾铁心闻声回首赶至侧翼与洛无涯碰上,慑于顾铁心实力以及虎豹骑威名,洛无涯不战而退仓皇逃走。 导致秦义绝与白烛葵相遇时遭顾铁心前后夹击,伤亡惨重,六万人马最终只有一万人左右得以逃出重围。 而秦军绝不会放过此次绝好机会,一路追击,先后又绞杀溃兵三千余人,秦义绝被迫逃出南部战场往西部荒漠地域而去。 秦军在留守兵力监视秦义绝动向后继续向北挺进,虎豹骑勇猛无比,在正面战场杀得韩军节节败退。 由白烛葵带领的轻骑绕过正面战场,迂回至洛无涯后方成功将其阻击。 尽管有南天剑门两位弟子聂红莲与柳白鸢和众多武师保护,白烛葵仍旧将洛无涯首级斩下。 韩军一败到底群龙无首,仓促间放弃掉正面战场所剩的地形优势逃回无名城中。 李幼白听完之后面色难看至极,难怪自己无人看管,这兵败如山倒,韩国南部大军恐怕是真的撑不住了。 返回家中将早已打包好的行李带在身上。 黄昏时分,李幼白牵着从兵部买来的老马连夜离开丰裕县,和其他难民一样往北地逃难。 再一次离开熟悉的地方,历经乱世岁月侵蚀,心思略有暮气,背井离乡,心中生出极大的不舍之感。 她坐在马背上眺望着南边方向,眉目忧愁,思绪回到几年前在锻剑坊中每日艰苦学习武道之时。 时过境迁,每每想到允白蝶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李幼白总会怀疑自己。 如此过去十几年,学医救人,练武保身,到头来真正想要做的事却一件都没有做到,一事无成。 “仅仅只是活着就足够了么,白娘...你说我该怎么办...” 第十一年一月二十六,彤云四合,大雪飘飘,干燥而又轻盈。 漫无边际的雪野上,层层白絮的风雪铺天盖地,因战事而逃难的灾民慢慢走到一起,步履阑珊,死气沉沉犹如行尸走肉。 寒冬之下,野草亦不得活,树皮更是被啃得干干净净,想吃土还要找到水源下咽。 脏污不堪的逃难队伍中,李幼白混在最后,伴随她出城的老马没走几日就碰上贼匪,搏斗中被匪人当场砍死。 尽管李幼白报了仇,可也只能和别人一样步行逃难。 食物在一天天减少,包袱里只剩下三两肉饼,一斤干菜,一点水和一些银钱,还有师傅的灵位。 若不是她身上还背着两把长剑,包袱说不定早就被人抢去了。 往前行进的队伍中也就只有她还面带人色,所以窥探之色从来都没有少过。 天黑下,风雪更大了,灾民们躲进枯林中的背风处休息,升起火来暖和不少,可也仅此而已。 李幼白不与他们待在一起,而是盘腿闭目坐在一块大石头下冥想练气,积雪沙沙声响起,有人踩着雪地走过来了。 “这位大侠,给点吃的吧,我孩子她饿得快不行了...” 一对夫妇冒着风雪过来,两人背着篝火看不清样貌,但单薄的身躯能想象出两人饿得干瘦的模样。 说话的是男子,他有气无力,抱着孩子的手微微发抖,妇人蜷缩着身体,连说一句话的声音也没了。 李幼白面不改色,摇头道,“我没有吃的。” 男人似是没听到,往前又迈了一步,言语恳切哀求道“大侠求求你,给点吃的吧...” 李幼白再次摇头,重复说:“我没有吃的。” 两把被白布包裹着的长剑就立在旁边,篝火余光里,能看到白布上沾到的血迹。 夫妇二人抱着孩子再也说不出来,默默转身返回了篝火边,坐下,与其他人一样把头埋在膝盖里。 等两人走后,李幼白垂下眼眸,心中五味杂陈,等到夜深,她悄悄拿出干菜,就着快要结成冰的冷水一同吞进腹里。 隔日一早,打坐中的李幼白缓缓睁开眼。 风云卷动,浓云散开之时一抹金光洒到李幼白身上,一缕精纯的白莲剑气从她口中飘出,汇入残雪,与这茫茫大雪一同回归天地之间。 休息一夜,难民们重新上路,然而有些人永远没有醒来。 李幼白仍旧走在最后,她眼角余光扫到一角,熄灭的篝火旁一对夫妇曲腿坐在雪中一动不动。 积雪快要将两人掩埋,从那白雪的缝隙里能够看到,两人皮肤早已失去血色,而怀中还紧紧抱着他们的孩子。 李幼白看了眼正在走远的难民,又回头看着他们,犹豫一会后走过去,伸手摸到孩童脉搏,发现还在跳动。 掰开夫妇早就僵硬的手把孩子抱出来,是个女娃,看样子有四五岁大了,小手冰冰凉凉,好在穿得还算厚实没有染上寒病。 李幼白叹了口气,想到很多年前与李富贵坐在马队上赶路时看到的情形。 有些人宁愿舍弃孩子也要换一口饭吃,而有一些则宁可饿死也希望孩子能够活下去。 在李幼白看来,不说高尚与否,都是为了生命的延续而已,至于死的是谁根本没有人会真正在乎。 官老爷不会,地主豪绅也不会,也只有灾民们在看到时或许会感同身受,为死者默哀悼念。 恍惚间,她想起林皖卿和允白蝶的话,你救不了世人。 昨夜要是将食物拿出,要么分干净她跟着一同挨饿,要么护住食物血溅当场。 李幼白思及至此,坐下来从包袱里捏出一块肉碎送到女孩嘴里。 可能已经许久未有进食,肉碎刚到嘴边,昏睡中的女孩便已经张开嘴巴将东西吃了进去。 李幼白拿出水袋饮了一口,含在嘴中,过得一会,将温润的清水对着小女孩的小嘴吻着喂了进去。 “你爹娘死了,可你还有希望活着,一起走吧...” 喂食一点食物后,李幼白自言自语将孩子抱在胸前,拍掉身上雪花,迈着坚定的步子冒着风雪跟上了灾民们的步伐。 第159章 朝廷征令 逃荒逃难的队伍人数每日都在减少,几天后,二十多人的队伍就剩十个不到,好消息是,他们看到了希望。 隔着一条运河,对面是位于顺安城最西侧的晋泊城,河边有官绅设下的济民棚,天寒地冻,数不清的难民在此地排队等粥。 李幼白牵着小女孩的手过去排队。 她身上还有银钱,打算进城买点物资然后寻人打听白娘情况,身上带的食物吃了好多天,就剩一点点干菜,能省则省。 排队时,她不安的看向身后来路,不清楚南部兵乱何时会袭卷到这边。 受战事影响的南边百姓纷纷往北方迁移,加上霜冻情况更糟,若是没有战乱,平常的灾年忍忍挨挨也就那样过去了。 如今大为不同,大厦将倾之相已经显露无疑。 李幼白这边才刚带着小女孩排队,前方的小吏就大声喊说:“今日粥尽,明日再来!!” 听闻此言,粥棚附近的难民顿时哭声震天,因为施粥才刚刚开始,连百人都没施够。 原本还排着队伍的饥民顿时愤怒不已,不再老实,冲出队伍跳进粥棚里抢夺粥锅米袋。 结果自然是被皂吏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躺在雪地里哀嚎呻吟,随护兵卒立马上前立起寒光森森的长矛。 后边饥民见状顿时一声不吭,也无人再敢上前闹事。 南边乡村,县镇数量不少,往北迁行进时到处聚集,数量上万之多。 就算朝廷要赈济百姓,最先开始也是首都中州城,然后再慢慢下拨到各城各县,层层克扣,哪轮得到靠近西部边境的晋泊城。 每天施粥的百人不过做做样子,战事四起,朝廷的赈灾款本就不多,又遭贪污,能施粥百人也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你们这帮朝廷的畜牲啊!!” 难民里突然响起哀嚎,李幼白循声看去,是个身材枯瘦似干柴的老人,粗布衣里塞满禾杆,想要暖些可也是无用功,手脚脸上全是冻疮。 老人抱着刚刚死掉的孙子拍地痛哭,高声叫喊说:“老头我老实本分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也没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结果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耕田得来的铜钱又全都交税去了,这样的国,亡了好啊,亡了好啊!!” 叫骂爽快后老人抱着孙子的尸体疯癫大笑起来,负责看管粥棚的官吏立马差人将老头打倒在地戴上枷锁。 阴恻恻的冷笑道:“此人定是秦军派来的间隙,妖言惑众,抓入大牢仔细审问!” 李幼白牵着小女孩的手离得远些,免得被波及陷害,见到这一幕,难民们视若无睹,更多人则是哭嚎着祈求官吏给些吃食。 小女孩呆呆看着此情此景,抬头看向李幼白,道:“姐姐,我们会饿死吗?” 李幼白蹲下来摸摸她的小脑袋,柔声说:“姐姐还在这里,不会饿死的。” 施完粥的官吏不理会难民们哀求,迅速撤退返回城中,有兵卒把守,难民不得进城 与此同时,一个身着富贵管家打扮的人在两名武师陪同下走出晋泊城大门,高声喊道:“我家老爷收干女儿,十岁以上,十八岁以下,面容较好者可来换四两白米!” 此言一出,有女儿的饥民不管真假,纷纷涌到运河边上,不顾寒冬,捧起水就将自家女儿的脸清洗干净。 小女孩摇了摇李幼白的手,俏生生的说:“我没长大,不然就能给姐姐换四两白米吃了,我还没吃过白米呢!” 李幼白不发一言,小女孩的世界也许就是如此纯粹。 她摘下一片女孩头上的雪花,恍如隔世,拉紧了小女孩的手,道:“走吧,姐姐带你进城吃好吃的。” 快步往城门过去,刚刚靠近,兵卒瞧见李幼白背后布包中露出的剑柄与白布沾染的血迹,目露警惕,立马将长矛对准了她。 “什么人!赶紧走开,再靠近我可就不客气了!” 这嗓音吼出来,守城兵卒立即发现状况同样露出戒备之色。 观样貌是个不大的姑娘,生得不凡,可她身上的血迹和两把剑给经历过杀伐的兵卒们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李幼白停下脚步不再靠近,做了个礼,谦卑道:“小女子名叫李幼白,望各位大哥通融一番放我们两人进城避难。” “李幼白?”兵卒们面面相觑,有人嘶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 让李幼白在此等候之后跑回去通报,没过多久,城守门将小跑下城楼赶到城门外。 还没走近,远远端详李幼白的容貌,惊为天人,赶紧招呼道:“放行放行!” 得到通行许可知晓名讳,城门口处附近的守门兵卒看李幼白的眼神立马发生变化。 多是有敬仰她以前的所作所为,哪怕无人传唱,是非功过自有人记在心里,也许有一天不再有人记得,可也不是当下时代。 兵卒们看到城外此景,又更加庆幸自己不是百姓,否则也是沦落到如此下场。 李幼白带着小女孩进去,回头望了眼后边卖儿卖女的勾当,只觉自己用药家身份进城竟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 城守门将逢迎上去,谄媚道:“不知是药家传人,刚刚失礼了,勿怪,勿怪。” 李幼白假惺惺地推辞说:“各位尽忠职守,小女子怎么会有心责怪。” “您来了就好,朝廷现在已经发布了征令,希望您能助朝廷一臂之力,前些日秦义绝秦监军已经回到城内养伤,秦大人特意吩咐了,要是您到晋泊城一定要带您前去一叙。” 城守门将脸上满是谄媚,说着却已经唤来精兵护在李幼白左右。 李幼白点点头,心中盘算着,这场名为乱世的棋局到底是躲不过去了。 第160章 抉择 车马颠簸,李幼白坐在马车内掀开车帘一角往外打量,人流密集,熙熙攘攘,晋泊城内一片繁荣向好的景象。 某一瞬,她瞧见街面上林立的烟馆,进出官吏与百姓数不胜数,脚步虚浮。 因长期吸食福寿膏和烟草整个人已经变得不人不鬼,没钱的烟鬼被打手丢到门外,躺在地上还醉生梦死的抽搐嚎叫。 见此一幕,不由得让李幼白想起了一位故人,李二,李富贵。 起初他不过是想做点小本买卖给李画青买点嫁妆,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怎料越赚越多,越做越大... 念及往事李幼白有点失神,随即摇摇头,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车马辗转行至晋泊城位于东北角的兵营内,李幼白下车后将小女孩一同抱下。 历经过生死的士兵和养尊处优只会捞银子的兵卒完全不同。 令人生寒的杀气在兵营里弥漫,空气中隐隐还有铁血的气息,小女孩害怕的躲在李幼白身后,小眼睛骨碌碌转动打量周围陌生的一切。 “李神医,这边。” 有兵卒小跑过来,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后走在前方,李幼白牵着小女孩的手慢慢跟上去。 到得主营外头,浓郁的杀气令李幼白身体发毛,甚至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她情况还好,小女孩却早已浑身发抖,小手紧紧抓着李幼白不肯松开。 李幼白深呼吸了一口气,怜爱地摸摸小女孩的脑袋,对引路的兵卒道:“远道而来,能不能带小姑娘去吃点东西?” “自然可以。” 得到兵卒点头,李幼白松开小女孩的手,道:“跟着这位大哥哥去吃好吃的,待会就又能看到姐姐了。” 小女孩咬住下唇,紧张兮兮的看了眼令人生畏的营帐,最后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兵卒走向了膳房方向。 李幼白深吸一口气,脸色黯然,转身掀开主营的布帘就走了进去。 营帐的主位上坐着位黑裙女子,天下无双的容貌下散发着浓烈杀意,有些违和甚至格格不入。 李幼白心想,这应该就是白娘所说的杀气之道。 杀人能提炼杀气,只要杀人的欲望越强,杀气就越精纯,招式威力也就越大,某些武者会无限催动自己的杀气,让招式极其强横。 但修行杀气之道的人,往往都是疯子居多,因为需要无时无刻压制杀念,憋得久了往往会出现许多毛病来。 “李神医,好久不见了。”秦义绝坐在主位上,两人互相打量,最后她先开口说起话来。 李幼白盯着坐在她面前的绝色女子,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杀意收敛许多,她松了口气后蹙眉道:“秦监军,你受了重伤。” 观气色,秦义绝伤得不轻。 “无碍。” 秦义绝对自己身上的伤势满不在乎,目光灼灼停留在李幼白身上,开口道:“大厦将倾,李神医可愿来助朝廷一臂之力。” 李幼白询问说:“我可以选择?” “在我这里可以,在朝廷面前不行。”秦义绝那只戴着黑蚕丝线手套的手轻敲桌面,骨指修长分明,好看得紧。 李幼白盯住看了会,道:“既然秦监军不是真心实意帮助朝廷反秦,又何必帮朝廷做事。” “与你无关,不过我倒是听说李神医似乎对军中一名叫允白蝶的武师特别上心,经常托人送去丹药,莫不是有磨镜之好。” 秦义绝忽然一本正经的调侃,李幼白听后脸上有点发烫,每到深夜,有时会幻想过一些活色生香的画面,可也都点到为止。 “秦监军这话何意?”李幼白撇开脸,两人的谈话氛围倒是在这句话轻松不少。 秦义绝审视着李幼白那微微染上红晕的耳根,双眸中飘过一丝怀念与伤感。 而后眼神再次变得清澈,沉声道:“没别的意思,如今南部军情迫在眉睫,朝廷已经没有退路了,东北边境白莽的大军可能是幌子,秦军的真正主力也许就在南方。” 带兵打仗本就不是李幼白擅长的事,听得秦义绝分析,她仍旧一头雾水,但还是能听出秦义绝声音里的一丝急切。 “我要考虑一下。”李幼白没有当场拒绝。 秦义绝竖起三根手指,“三天。” 走出营帐时李幼白还没想通,要是过去的自己,碰到这种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如今竟会变得犹豫不决。 她把手按住胸口,心脏跳动的速度清晰地告诉自己,她很想白娘。 就像与李画青不辞而别一样,想要亲口说声对不起,骗不了自己,或许这就是她犹豫的理由。 初来晋泊城没有落脚之地,秦义绝给她安排了一处住所,就在兵营旁边的空房当中,每日无事可做,膳食都有兵卒送来量大管饱。 小女孩发现姐姐最近很爱发呆,于是乎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李幼白拉过小女孩的手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道:“姐姐想家了。” “姐姐是不是想爹爹和娘亲了?”小女孩想起了死去的爹娘,姐姐肯定也是。 李幼白把头埋在小女孩的脖颈里,看不到她的表情,良久才嗯了一声。 第二日的时候李幼白早早起来,找到秦义绝问了点关系,帮小女孩找到一个愿意收养她家境还殷实的家庭。 晋泊城河口处的商船早早装货完毕,风声通透的有钱人见势不对早就收拾家当银钱远走高飞去往国外了,哪会管朝廷死活。 如今秦国最为鼎盛强大,人往高处走,许多豪商变卖家产后登船走水西行举家迁移到秦国中去。 小女孩站在岸边和李幼白抱在一起,小眼睛里流出泪珠,恋恋不舍地拉着李幼白的手,说:“姐姐,我去那么远的地方,你还能找到我吗。” 李幼白伸出手来帮小女孩擦去眼底晶莹,笑说:“等你长大了姐姐就去看你。” 小女孩伸出小手指,“说好了,姐姐和我拉钩,不能骗我...” “骗人的是小狗。” 李幼白与小女孩的小指勾在一起,在这瞬间,她好似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岁月。 目送商船破水离去,小女孩挥喊告别的声音与身影渐行渐远,最后再也寻觅不到。 秦义绝冰冷的声音这时从她旁边传来,“你这样的人,居然可以活到现在。” 凝望着波涛汹涌的江面,李幼白最终如梦方醒,对方意有所指,大概是平白无故做好事不追求名利,不顾及性命安危。 面对秦义绝那带有嘲讽的言语,李幼白只是说:“我运气好而已,天底下像我这样的人可能很多都已经死于非命。” “决定好了?” “嗯。” 第161章 大军南移 来到晋泊城第三日,得到李幼白同意后秦义绝利用药家之名放出消息,拉拢江湖医师前来投靠朝廷。 其中不乏投机者,浑水摸鱼者,观望者,秦义绝允诺出来的好处让不少犹豫不决的人很是心动。 三年前,顾铁心将韩国上下武林门派杀了个干净,闹得满城风雨,至此再难寻到武师加入抗秦大军。 好在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总会有人铤而走险,聪明人是有,但不多。 现如今,有李幼白的加入对朝廷来说便是好事一件,秦义绝着手集结兵力准备赶往南部战场支援。 拖延几日,是因为她对陈无声的才能有信心,想到此处秦义绝就记起当初顺安城的事。 若是陈无声当初死在顺安城,那此次她负伤逃离后南部战场将会彻底崩溃。 军中有传言,药营袭击事件李幼白能幸免于难全是因为有高手暗中保护,而且很可能就是当初在顺安城出手相助的绝顶高手。 真假与否,秦义绝并不是很关心,她要的只是药家之名。 粮草,药材一同调配运输先行上路,李幼白自从加入军队以后整日待在兵营的药库当中,她是不合群的也不愿和其他医师混在一起。 老学究很多,不仅固执而且思想太过古板,不适合一同研究药学。 等待秦义绝准备的功夫,李幼白指点兵营中的军医炼制简单的疗伤丹药,效果虽说一般,胜在药材易寻而且量大。 也不知道朝廷的库银还能坚持多久,近些日子从魏国运来的药材明显正在逐渐减少。 李幼白想到魏国收压粮价的事,加上这次药材同样在魏国变得稀缺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抛掉思绪,在药库中自己炼了一炉丹药当做示范,提点军医几句后拿着丹药离开了。 来到秦义绝私人休息的营帐外,想着毕竟加入朝廷了怎么也该有点表示,她感应到里面有人,那丝杀气和秦义绝一模一样。 也没打招呼,李幼白掀开帐帘进去却陡然面色大红。 营帐中,秦义绝刚刚沐浴完走出木桶,她双手正放在脑后捋着如瀑的青丝。 圆润挺翘的曲线下,肌肤沾着的水露往下滴淌,美艳到不可方物。 雪白的娇媚与紧致的肌肉线条进入眼中,哪怕只需一眼也能感受到那份饱满的弹性。 李幼白忍不住视线下移,又禁不住呼吸急促起来,慌忙移开目光,语无伦次道:“抱...抱歉...” 秦义绝轻描淡写扫她一眼,面带寒霜,随手拿起一块布擦拭身上水渍,侧过头来,“有事么?” “我想你应该需要一些疗伤丹药。” 李幼白盯着地面,不断吸气又吐出,看别人和看自己的隐私穴位感觉果真不一样。 “不必,我受的是内伤,寻常丹药对我没有任何用处。” 秦义绝说着将长布丢到一旁,拿起一件里衣将身子盖住了。 李幼白等到此时才敢看她,心中又不免升起一股惋惜感来,却又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十分失礼。 “明日一早出发,李神医可是做好准备了?” 秦义绝没理会李幼白的奇怪表现,戴上手套端起冷掉的茶杯饮了一口,里衣并未扣上而是敞开着,仍旧可观赏到春日之色。 “嗯。”李幼白大脑还没回转过来。 穿越来那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其他女子身体,上回与允白蝶在酒馆中沐浴,她可是有意识避开了。 秦义绝听着李幼白如同细蚊一样的声音,又瞧见她小女儿作态,哼笑道:“到时候看到万人尸骸战场可别吓破了胆子。” “哦?秦监军胆子如此之大所以就随意敞胸露怀?”李幼白不是很喜欢别人将她当小女子看待,于是呼反击道。 秦义绝听后冷笑说,“若不是你李幼白,其他人连靠近我这的资格都没有。” 隔日,天未亮,领了军令的指挥使用最快速度将秦义绝的口谕送至军营当中。 届时,无声的军营顿时躁动起来,数十万军卒在校场整备待发,只待一声令下便拔营出击行军南下。 本来李幼白以为自己是和其他医师一同坐在运输马队上的,结果秦义绝直截了当的找到自己,要求跟着她。 今天秦义绝穿的是身黑服打底的白色裙装。 上边绣着头踩着黑云的四脚凶兽,煞气逼人,腰束深黑色裙带,青丝如绸缎,简单绾成的一个发髻上一根玉簪横插过去,两道白皙的丝带绕着玉簪垂落肩头。 神清骨秀,和昨日相比较,今日的秦义绝才更像一名女子。 李幼白本是男儿心,见到如同谪仙一样的秦义绝瞬间便失了神魄,直到对方提醒才堪堪回过神来。 秦义绝伸出戴着黑蚕丝线手套的手,李幼白没有搭过去,道:“我又不是小姑娘,不用你牵着。” 可过得不久,李幼白很快便后悔了。 兵营当中,有一骑风尘仆仆而来,下马后上前抱拳道:“启禀监军,大军已经准备完毕。” 秦义绝取过部下端来的三把宝剑,背在身后翻身上马,高声道:“通知各军指挥使按计划前往指定地点集结,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那名骑士领命,在此跳上马背飞驰而去。 “可会骑马?”秦义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李幼白轻车熟路地攀上马背,一扯马绳让胯下骏马前足抬起仰头啼叫一声。 秦义绝难得一笑,“跟紧我。” 街道今日肃清,大军出城任何人不得挡路阻拦,两骑奔跑在晋泊城街道上,泥尘扬起,转眼从南门跑出。 行至十多里,就听到从远处地平线上传来苍老浑厚的牛角号声。 李幼白只感心脏微微发颤,又靠近一里,愈发沉闷浓烈的兵戈杀气迎面扑来,渐渐的,晨光从前面照射过来,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整齐划一的黑线。 旗帜飘扬在风中作响,黑压压的兵卒迈着虎步让地面都开始震颤不断。 秦义绝下马后带着李幼白走上站台,各个指挥使小跑过来禀报集结人数,半晌确认无误,秦义绝一挥玉臂,高声道:“出发!” “杀!” “杀!” “杀!!” 呼声震天,十万兵卒同时举起兵矛高喊,那股带着血味的气势掩杀而来,将李幼白冲得丢盔弃甲难以呼吸,双腿有些发软。 真正面对十万大军,李幼白才体会得到什么叫渺小,武功再高,也敌不过十万人的军阵围杀。 令旗南移,大军齐动,如风吹云卷。 第162章 你总是这样 第十一年二月初四。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已过半月有余,每隔三天便会有骑士带着消息从无名城方向奔行而来,日夜兼程,累得人困马乏。 又过三日,一名骑士骑着快马一路风尘冲入军中奔至秦义绝面前,下马跪地抱拳道:“启禀监军,秦军开始攻城了!” “什么时候的事?” “秦军攻城当天陈教头命我速速前来禀报,已经过去三天!” 饶是对战争不太懂的李幼白在听到这条消息时也是有点震惊的,因为在古代战争中攻城往往是最后手段。 面对敌人的防御设施,往往要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和时间与极高风险。 秦义绝坐在马上思虑片刻,唤来军中信使,几道口谕随即传达下去。 将十万大军分成多支先遣军,带上所有医师尽快赶往无名城驻守支援,而后秦义绝点了五百余好手,兵行险招,打算绕路刺探秦军火炮营所在。 “打算跟着先遣军去无名城找你的老情人还是跟着我冒险?” 秦义绝的声音冰冰冷冷,她凝望着远方无名城的方向,让人难以揣摩她话里的真实意思。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李幼白蹙眉反驳了一句,而后扭头看了眼秦义绝钦点的这五百多人,其中伤势未愈的兵卒居多。 听她的话,若是自己不跟着那么她就没有携带其他医师的打算了,想来无名城中也不缺医师。 于是李幼白开口说:“我跟着你。” 十日后,无名城东侧五百里外的马口岭,天色渐晚,一支五百余人的韩军部队悄然在此处驻扎下来。 此处崇山峻岭地势陡峭,走上山路之后两边皆是绵延不断的大山,没有山路,但好在山道开阔足够行马走人。 山道右边上方有一条湍急大河,水流往下冲刷形成水幕,哗哗的响声昼夜不断,奔腾的水流化成雾气弥漫在周围,让行走在边上的人毛或多或少沾上些许珠水。 甲胄被雾水打湿,二月天,阴冷的山风一吹,再强壮的汉子也要打起抖来。 此时这支五百余人的部队伤员逐日减少,小伤还有,但已经完全不妨碍冲锋打仗。 秦义绝站在悬崖陡峭的山坡边缘,在吩咐下八个脚力不错的兵卒散开在山道上躲藏暗中守卫侦查。 百夫长们立于其后,共同商议明日事宜。 其余人搭起帐幕后在里边点起小小的火堆,取了些山水烧着喝暖和身子。 李幼白走在每个帐幕之间,手里提着竹篮,里边装有干姜,桂枝,细辛等温阳散寒的药材。 让兵卒们放进水里熬煮一同喝下,避免受水雾侵扰染上寒疾,现在还是二月天,越是靠近海就越是湿冷,更要提防才行。 战争与死亡同行,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原本不过是小小的善意举动,兵卒们却很是感动。 李幼白一路跟过来,有药材的情况下医治了不少人,大概赚了四五十功德,总数已经有四百五十左右了。 还不错,她笑了笑。 百夫长们散开之后,秦义绝回头远远看着一身白衣的李幼白。 般般入画,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姑娘,眼看着她低眉露出笑意,秦义绝情不自禁顿时被她吸引。 乱世当中,她明显与这世间格格不入,想起半月前将那小女孩送走,可笑的约定与分别... 秦义绝忽然顿了顿,我要是幼时能够碰上像李幼白这样的人,是不是就不需要背负这么多东西了。 很快,秦义绝又觉得这个想法过于讽刺,自嘲地笑了一声。 恍惚间分神的功夫,李幼白就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手里端着一碗药汤,道:“天寒,喝了暖暖身子。” 秦义绝没有犹豫地接过去了,放在鼻尖嗅了嗅,苦涩的味道让她都禁不住皱起眉,然后直接一口饮进腹中。 见到秦义绝脸上露出别的表情,李幼白觉得有趣,噗嗤笑了两声,小心翼翼蹲到悬崖边,放下竹篮道:“你不怕我在里面下了毒?” 秦义绝盯着药碗中剩余的药渣,摇头说:“杀气纵横流转世间,只要有杀人之心就会有杀气,我修行杀气之道,你瞒不过我的。” 听了秦义绝的话,李幼白有点不太喜欢。 多是因为对方咄咄逼人的态度,且不说情商如何,但总就是觉得对方有种高人一等的态度。 李幼白捡起一块小石子砸到秦义绝的裙摆上,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自大么。” “没有。” 秦义绝冷冰冰的丢下这句话后深深看了李幼白一眼,转身便走开了。 翌日,部队继续南下。 今日行军比往日都要小心得多,因为现如今已经进入秦军腹地,缓慢行军的同时秦义绝不断放出斥候打探周围情况。 半刻钟后,在前方打探的斥候飞奔回来跑到秦义绝马前,拱手道:“启禀监军,前方三十里外山脚下发现秦军火炮营驻地!” “人数几何?”秦义绝脸色不变,出声询问。 身后跟随的军士中,大小官儿却是面带喜色,火炮营可是秦军十分重要的火器部队之一,杀伤力之大骇人听闻,一直是韩军的心头梦魇,如若能够给予重创可是大功一件。 斥候禀报说:“尚未探明!” “再探再报!” 待斥候飞速离开,秦义绝回望身后兵卒,大喝道:“加速行军占据有利地势,等斥候探明敌军人数找寻机会直歼敌军!” 棋手立即打出旗语让后面兵卒快速跟上,随即,长龙似的队伍蜿蜒在山道上开始加速奔行。 夜幕悄然而至,位于马口岭中心山脉下的秦军火炮营已经升起火光,巡逻士兵举着火把在营地周遭严密巡视。 营地内,十多门比人大上一倍的火炮正静静安放在西北角,火光映照下,黑漆漆的炮管折射出黝黑的渗人光亮。 秦军校尉正差士兵保养火炮清点炮弹数量,突然间,他耳边响起破空声,随后,一轮箭雨当头飞来。 “敌袭!!”秦军校尉反应极快,马上大喝一声提醒营地内的士卒。 号角吹响时,原本井然有序的火炮营顿时变得有些无措,错乱的脚步,杂乱的人影四处疾走,看不清的黑暗中,喊杀声陡然爆开。 山脉的某处,李幼白坐在一块巨石上。 她俯视着山下逐渐变得混乱不堪的营地,火光交错间,两股不同的兵卒猛然冲杀撞在一起。 当第一缕鲜血播撒出来的时候,几千人的混战就已经开始了。 “你为什么还不下去?” 李幼白望着山下情形,韩军五百余人,火炮营经斥候探查有一千不止,哪怕先手偷袭一轮后真刀真枪的干在一起,胜算也不是特别大。 以少胜多的案例都是天时地利人和,可遇不可求,用兵再好也是要有天然优势才行。 秦义绝双手环胸,冷傲的神情中漠然之色愈加浓烈,“我在等。” “等什么?” 李幼白不懂,她只知道韩军形势危急,人数不占优势又没有武师助阵,两者不断消耗人数的情况下韩军最后只会兵败。 秦义绝双目紧盯着火炮营中隐隐绰绰的人影,某一个瞬间,藏匿于兵卒身后的秦军校尉落入她如鹰般锐利的瞳孔中。 “等一个直刺敌人心脏的机会。” 说罢,她往前倾倒从高山上飞速落下,几片枯叶随之掉落,她脚尖一踩轻点数步,矫健的身影就已经飞至火炮营上方。 火炮营地内,秦军校尉拔剑指挥着士卒,逐渐稳住混乱的局势。 几名长矛手配合默契,挑,刺,撩,组建起来的阵线接连杀死十几名韩军步卒。 韩军不断被长矛逼至角落,反抗挣扎几息后便被长矛手捅穿肚喉,肠穿肚烂受尽痛苦而死。 眼看韩军人数越来越少,秦军士气登时大涨, 就在秦军校尉不断指挥发布命令之时,一片枯叶从他头顶掉落,骁勇善战的丰富经验让他下意识举剑格挡。 砰! 沉闷的声响中是两把交割在一起的寒光铁剑,一缕星光炸出,秦军校尉双手被震裂出血口,丝丝腥气从虎口不断涌出。 “保护校尉大人!!” “快将大人护走!” 陪伴左右的武师与骑士高呼叫喊,挺着长枪与刀剑蜂拥向来袭之人杀去,拦在秦军校尉身后意图拖延时间。 抱着必死的决断,直挺挺和那把袭来的剑绞在了一起。 噗噗两声,剑影与青丝在黑夜中漫舞,身着白衣的女子轻巧将一名五品斩铁流武师双臂切成两段。 断臂与他的头颅飞上高空,连一声惨叫没有发出就已经丢了性命。 秦义绝稳稳落地,头上玉簪的丝带顺势垂落,在风里又再次轻轻飘动着,倾国之姿下是梅花般孤傲如寒霜的眉眼。 白衣上沾了血,让她在黑夜中越发冰冷,手中于百兵谱排行第十三的墨白嗡鸣一震,黑白两色陡然在夜幕中变得诡谲起来。 “是秦义绝!快送校尉大人离开!” 一名身披玄甲的六品斩铁流武师手握长枪咬紧钢牙大叫一声,听过秦义绝大名,自知不敌,但也要拼尽全力将校尉大人送走。 “老李!” 秦军校尉唤了声,双臂仍旧麻痹无力再也难以握剑,他盯着与秦义绝站在一起的汉子,咬紧牙关在两名骑士的护卫下转身逃走。 秦义绝眼角余光一瞥,墨白剑陡然与黑夜融为一体无迹可寻。 玄甲武师见多识广,游走江湖,岂不知传闻中有着黑墨无形,白光无影之称的墨白剑。 感受到那份直接逼近的磅礴杀气,玄甲武师屏住呼吸,握紧枪杆,手掌转动一松,长枪往回落去枪头近在眼前。 往左打了个摆子,堪堪与那道无形无影的黑色撞在一起挡下了这剑。 却又感到腹部一痛,女子不知何时踢来一脚将他踹飞直直撞到后面一名步卒身上,重量与力道直接将对方当场压死。 噗的一声,肉肠骸骨在玄甲武师身下爆开四散出去。 秦义绝并不停留,快步向着秦军校尉而去,而那玄甲武师拼了命快速爬起,举枪突刺过来,口中爆喝。 “啊!!让爷爷我来会会你这韩贼!!” 也许是上一剑秦义绝留了手,又或者是玄甲武师油尽灯枯。 墨白第二剑从玄甲武师的臂膀上划过,便剩下一条手拿着枪,另一只断手紧握住枪杆,挂着,手指不断抽搐。 秦义绝一挥利剑斜指地面,血珠一颗颗滚落,她冷声道:“你是韩人,怎的会帮秦国做事。” 玄甲武师不顾伤痛,冷汗直流,用牙咬掉枪杆上的断臂。 仅有一只手端着枪,枪尾架在腰间端起架势,悍然道:“谁把我当人,谁给我饭吃我就帮谁做事,倒是你,一个秦人怎么投靠了韩国朝廷!” 秦义绝并未答话,墨白剑亮起寒芒,顷刻间出手,玄甲武师双脚稳稳踩地,眼睛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剑影。 习武数十载,在生命的最后他要刺出无悔的一枪。 两道血花乍起,玄甲武师的头颅高高飞起滚落到人群中,韩军顿时兴奋高呼,杀得发狂,眼看着秦军校尉狼狈逃离,他们呼喝着开始反攻。 肩头模糊的伤口渗出血液顺着手臂不断流下,好似没有痛觉,秦义绝收剑入鞘闪身快步追赶。 跃上哨塔高点,发现秦军校尉刚刚骑马奔出营地,脚下一踏,身影跃飞紧追出去。 后方两名骑士发觉,拔刀反身想要阻拦,却不料还未与秦义绝靠近,脑袋就先掉了下去。 秦义绝持着离神剑踢掉尸体夺马追去。 黑夜无声,风吹草动,秦军校尉不时回头打量背后,并未发现追兵踪迹,这才心安的往前骑了百步有余。 黑幕里,骑着马的人影不知何时变得僵硬,颠簸中,头颅从脖子上滚了下来,马儿却还是顺着山道向前快速奔去。 擒贼先擒王。 等秦义绝提着秦军校尉的头颅返回火炮营地,没了指挥,看着校尉头颅剩余秦军极速溃败但仍旧战至身死。 战后清点人数,出来时韩军五百人的步卒,现如今只剩下一百多人。 李幼白从山上下来,进入营中见此地狱般的情景,免不得有些反胃,惨烈之相可不是酷刑能比。 堆积如山的尸骸有上千之数,作呕的血味无时无刻都在刺激着李幼白的鼻腔。 她走到无人的角落干呕几下,肚里空空,只吐出一些酸水来。 “要是害怕当初为什么还要跟我过来。”秦义绝冰冰冷冷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反胃和害怕不是一回事。” 李幼白拿出手绢擦擦嘴角,白她一眼时发现她肩头血肉模糊的伤势,惊道:“你受伤了!” “无碍。” 秦义绝摆摆手,转身欲走却被李幼白扯住了袖子,回头对上那双眼眸,里面有疑惑,有担忧,还有关心。 她愣怔了,耳听着李幼白道:“你总是这样,受了伤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吗?” 第163章 早已死掉的人 不知怎么的,秦义绝忽然打掉李幼白的手,面容冰清水冷,她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嘴上拒人千里之外。 “和你没关系。” “你!”李幼白对于她的态度转变感到莫名其妙,顿时有些气恼。 头一回好心被人当做了驴肝肺,眼看着秦义绝甩袖离开,李幼白追出几步却没能跟上她的步伐。 眼角余光看到身负重伤的兵卒们时脚步这才停下,向着秦义绝走开的方向又看了眼,眉头皱起又松开,叹息一声不再理会。 军阵冲杀外伤多得数不胜数,体无完肤,真正的医师只有李幼白一人,伤势大大小小的伤员聚集起来时,她也有些手忙脚乱。 跟随这支五百人队伍一同装运过来的药材并不多,但减员四百后用在一百人身上是绰绰有余的。 而如今情形,仍旧是能省则省。 李幼白双手沾满鲜血,消毒后敷上能够止血的马齿苋,医师不够时只能自己解决,手脚能动的在她的口述下自己消毒包扎。 尽管李幼白尽了全力更有天书,时间差之下失去最好的救助机会还是导致十多个重伤的兵卒最后没能挺过去。 剩余的残兵当中手脚健全能动的全都被秦义绝叫去做事。 收缴火炮十门,炮弹数量大概有五十多枚,对整个南部战场虽然影响不大,但是关键时刻却可以左右一场小规模战争的胜利。 秦义绝坐在秦军的尸堆上,她脚下是秦军校尉的头颅,手里拿着水袋小口小口饮着。 眼睛看着将士们忙忙碌碌的身影,脑中计划接下来该如何行动,这场并不公平的战争,韩国胜算实际上本就不大。 黎明一点点驱散黑暗,天际漆黑的尽头,一条明亮分界线显露出来。 忙活一宿的李幼白仔细搓洗手上鲜血,瞳眸看到坐在尸山上的女子,傲世轻物的背影中透出一丝落寞与孤独。 李幼白擦掉手上水渍后转身欲走,却又回头看她一眼,犹豫片刻后还是拿了些药品过去。 “我的伤和你没有关系。” 瞧见李幼白过来,坐在尸堆上的秦义绝俯视着她,声音再次重复,凄冷得让人寒心。 李幼白像是没听到,忍着恶心踩着秦军的尸体往上爬,脚下是肉乎乎的死人,刚刚洗干净的手立马又沾上血污。 到了秦义绝身边,她拿出一块料子垫在屁股下后才坐下去,靠近一些,仔细地帮秦义绝处理起伤口来。 伤口很深但是没有伤到骨头,武师特有的强健肉身。 虽不知道秦义绝到底是何等境界,不过看伤口变化和她气色显然也是上三品的绝顶高手。 “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个烂好人。”秦义绝用起李幼白的话术反问道。 “没有。”李幼白回答得有点敷衍。 她正聚精会神地用酒精清洗伤口,再拿小刀割去烂掉的肉皮,然后从嘴里吐出咬烂的草药敷到伤口处,再缠上自制绷带。 以如今的医学水平,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 秦义绝侧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姑娘,玉面淡拂,滔天的铁腥气味里有丝丝异香混在其中,让人能在这无尽的杀戮中找寻到一处僻静的心安之处。 世间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李幼白这样的姑娘了,秦义绝如此想到。 “你对谁都这样还是只对女子这样?” 李幼白蹙眉瞧她一眼,站起身后跳下尸堆,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医者仁心,不分男女。” 黑夜在死气沉沉的氛围中转瞬即逝,天将大亮,营地里由秦义绝率领百人不到的残军又有了新动向。 分出两支,伤员兵卒先一步原路返回并将火炮转移,其余部分跟秦义绝留下掩盖此处秦军火炮营失守的消息再另做打算。 这支部队加上秦义绝仅有二十多人,深入敌后的情况下谁也难以顾及彼此,李幼白无需跟随,在命令下她只能跟着伤兵回撤到无名城去。 走之前,李幼白拿出一瓶丹药交给秦义绝。 这是她在丰裕县时用万寿果炼制的疗伤丹,与允白蝶所用的是同等批次,主治外伤,有再生血肉的奇效,武师境界越高,药效越好。 秦义绝接过瓷瓶放进怀里,盯着李幼白看了许久最后背过身去,头微微偏回,冷声说:“有机会你还是带着允白蝶走吧,继续待下去,你们两人迟早会死在这。” 李幼白对死亡很敏感,她不喜欢听这话,哼了声反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 “我?” 秦义绝呵呵笑了声,彻底留给李幼白一个背影,一字一句,“十五年前当我被秦人灭门的时候,秦义绝就已经死了。” 第164章 想你了 轰隆—— 无名城上空响起雷鸣,滚滚黑云压城而来,关隘上的火焰正在不断蔓延燃烧,血花在城头上溅起,整片城墙上都被血液染成了猩红。 炮弹与雷鸣一同作响,渗人的红光在城墙上爆开,震得人耳膜生疼,鸣音不止,坚硬如铁的红砖也在炮击之下直接变成碎块粉末挥洒到空气里。 两轮轰击过后,坑坑洼洼的缺口和尸体顷刻间遍布城头,在那高墙之下,密密麻麻的秦军在雄厚威仪的击鼓声中冲锋而来。 “放箭!!” 陈无声双目赤红高声喊叫着,城头上的弓箭手松开弓弦,一道道箭矢疾射而出,雨点般落进秦军队伍里。 一面面木盾架起护着云梯手往前不断推进,偶尔有人中箭倒下,却仍然无法阻挡潮水般涌来的秦军。 在先锋军身后,数不清还有数不清的秦军跳进庞大的机关木车当中。 装载完毕时,底下二十多名力士合力推动转盘,锁链与齿轮咔咔作响,顿时,木车开始缓缓朝无名城推进。 最先冲到城墙下的秦军立起云梯,随后,越来越多的兵卒开始疯狂往上攀爬。 可刚刚爬到一半,那名一马当先的士卒便被头上丢下的石块砸得脑浆迸裂,紧接着,下边的人继续往上推进填补空缺,又再次被石块砸死。 不断的人海堆积之下,秦军最终还是将战线延伸至了城头之上,兵锋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展开厮杀。 守城的一名韩军喊叫着抽刀一刀将刚刚爬上来的秦军抹喉,他马上就被旁侧攀爬上来的秦军扑倒在地,又是一刀被捅穿喉管。 这名秦军还未起身,一把巨剑横挥而至,无锋巨刃直接将他砸成烂肉飞下了城头。 身穿红袍武服的聂红莲拖剑而来,她弯腰查看地上兵卒伤势,已然是进气少出气多,奄奄一息挣扎后再也不动。 聂红莲英气秀丽的脸上满是哀伤,想起死去的师傅,她咬牙切齿,“秦国的狗贼!” 就在她分神之际,城楼地下的运兵车早已到达,血剑营中一个个披着白袍的剑客跳出木车,踩着城墙单手攀爬持剑飞步而上。 瞧见秦军敌将,当即挥剑便斩,剑锋只差分毫就要落到聂红莲后背,一柄软剑横空穿插而来。 白袍剑客弹开来人软剑,却不知此剑非同一般。 格挡之际,那剑忽然弯曲被剑尖戳到眼睛,血光爆出,身体停顿片刻就已经要了他的命。 “红莲!”柳白鸢大声唤道。 面对再次袭杀而来的剑客她面不改色持剑护在聂红莲身前。 她使的是一套碧水剑法,讲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一敌三之间游刃有余。 头一次面对灵巧如蛇的剑,短暂的照面与交锋难以找到剑法破绽。 每次接下剑招之时,柳白鸢的软剑便会从诡异的角度弯刺而来躲无可躲,鲜血彪涌中陡然被她寻到机会伤及残穴。 数息功夫,三名白袍剑客浑身鲜血淋漓,挣扎几下瘫倒在地,聂红莲反应过来时,拖起重剑反手将一名悄然偷袭的剑客硬生生活活砸死。 柳白鸢扭头看了眼她的神情,喘息道:“红莲,师傅已经不在了,你若出事,这世上可就剩我一人了...” 聂红莲擦掉脸上血浆洒脱一笑,“你紧张个什么劲,我怎么会那么轻易死去。” 击鼓声与秦军嘶吼从未停止,一波又一波秦军冲上城头,站满了人,宛如绞肉的机器,杀戮充斥在每一个角落当中。 右侧城楼外,几十具秦军尸体与十几具白袍剑客的尸体躺在地上,血液像水流般从城墙上往下流淌。 允白蝶站在尸堆中间微微喘息着,青丝已经有点凌乱,但她拿剑的手依旧沉稳。 数朵寒芒陡然与血剑营的剑客接触,肉沫首先飞了出来。 不知是谁的手先断掉,剑花印在几人身上,转瞬功夫,难以拼凑的尸块在地上落了一堆,血液让地砖都变得黏脚起来。 允白蝶盯着远方秦军中央的帅台,模糊中,她望见了一丝妩媚的淡红。 身影飘忽,无人看见的视野里一道疾风朝着秦军帅台直直吹了过去,速度之快难以让人反应。 万军之中,有道身影正在极速迫近,兵卒们挥刀而上可却是徒劳无功,连劈砍的动作都没有做出来就已经成了用来堆积的尸体。 直直冲破盾墙,剑影密布,将铁甲军切得难以看出原貌,四散纷乱的碎块间,没人能看清她的动作,身影仍在往前疾奔着。 公输仇看清变故,面露慌张之色,“来人来人!拦住她!拦住她!!” 一排排黑甲重骑疾跑而来挡在帅台之前,长矛寒光冷冽,是秦军兵卒中实力最为强悍的黑龙禁卫,有着能防六品武师而无伤的极高美誉。 允白蝶脚步不停,瞬间拉近距离,禁卫长矛刺出,她就已经打着旋避开戳刺,踩住矛头往帅台上飞跃而去。 公输仇大惊失色,双腿发软跌坐在地。 剑刃在顷刻间爆发星芒,剑气四溢,悬挂在帅台上的锦段被磅礴剑气切得四分五裂。 可是,剑刃所向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人一身红裙,妩媚妖娆,勾人魂魄的瞳眸仿佛能穿透最为真实的内心。 冷荼翘着腿坐于帅位之上,姿态从容,而她面前,允白蝶直刺的利剑难以寸进分毫。 一息后,浓郁剑气之中杀气陡然凝聚铺天盖地播散开来。 立于周围的普通兵卒全都没有幸免于难,皮肤上不知为何出现剑锋切割的伤口,越来越多,直至整个人葬身于无尽的杀戮剑气之内。 冷荼淡然而视,一挥手,允白蝶立即收剑往后倒飞数丈落入军阵当中,一杆杆长枪将她围住。 而这时,身穿银白铠甲的女将白烛葵提着长枪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自知强攻失败,允白蝶不做停留转身跳走。 跌坐在地的公输仇慢慢站起,擦擦头上冷汗,感谢冷荼一句,随后心有余悸的说:“这女子实力恐怕已经到达八品境了,想不到韩国还是有几个厉害人物的。” 冷荼放下手按住自己飘扬的裙摆,一手撑住侧脸,美目静看着远处城墙上的战况,淡然道:“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她有自己的命运要去对抗。” 第十一年二月尾,春,寒雨。 秦军共计攻城五次皆是失败,而后,南方的春雨开始倾盆而下,如此寒凉的气候里,两军都陷入了沉默的宁静。 李幼白与伤兵们耽搁多日后终于绕开道路来到无名城北门外,守城将士察验无误后开门放行。 伤员躺在担架上抬走医治,大炮留在城楼下,错乱的叫喊声,各个军官正商议着该如何安置。 消息慢慢扩散开来,李幼白的名号也渐渐流传出去。 有闻名天下的医师加入,低迷的士气恢复了些许生气,伸长了脖子要看这传说中的药家传人长什么样子。 望着瓢泼大雨,李幼白静静待在城楼下,看着大炮被盖上干草装进货箱中运往南门,过得好久,她期待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雨点淅淅沥沥冲刷着城墙,南边大门上,血水和雨水难以分清,允白蝶坐在城楼上闭目休憩。 北门的消息传得很快,某一刻,她睁开双眼,耳朵动了动反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随即站起身快步跑下了城楼。 李幼白取了把油伞,谢绝兵卒引路,漫无目的走在青砖石路上。 看着被巨炮夷为平地的街道,积水中的猩红清晰能见,想到此处曾经是何等繁荣热闹,战争的残酷忽然跃然于脑海之中。 “幼白!?” 一道声音将李幼白的思绪拉回,她猛然转回头,看见雨中熟悉的身影,难以言语的感情从心中升起。 像漂泊离家多年再次见到最为亲近的人时,李幼白难以控制心情,撑着油伞快步奔跑过去一把将允白蝶抱住了。 “你怎么来了?”允白蝶的声音有点颤抖又不可置信,自己从未想过居然还有机会能再次见到李幼白。 顺势伸出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把脸埋在对方脖颈间,轻嗅着自己最为熟悉的味道。 李幼白的脸染上绯红,深埋进对方胸口,开口说道:“我...想你了。” 第165章 三月的春意 三月初的这天清晨,无名城内遍布着雨声与死气。 南门再次打开,雨幕中,一支十几人的小队钻了进去,面带寒霜的白裙女子走在前头,身后三把宝剑的锋芒让人难以忽略。 她掸去肩头水珠,一面对传讯兵吩咐着什么,良久,接下命令的传讯兵冒着雨快步出去,奔走告知,短暂安宁的无名城又开始运转起来。 二月尾的时候,秦军前后攻了五次城池,尽管守了下来,可形势并不容乐观。 城墙损毁需要修补,伤兵需要治疗,关键是,朝廷已经没有援军了,此次绕路查探敌情,秦军恐怕还有三十多万兵力... 白裙女子站在北门城楼下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慢慢皱起了眉头。 过得一会,举着伞的随行靠近,一路送她往兵部衙门的方向过去。 城中某处宅邸,原是富商大户所住之地,后来逃的逃死的死,当军队驻扎城内后便成了一些人的临时住所。 李幼白睁开眼时打了个哈欠,行军打仗比走镖还要凶险,与伤员往无名城赶路的那几天,一天安稳觉都没有睡过。 如今能躺床休息,对她来说已经是神仙般的享受了。 “吵到你了?” 允白蝶此时已经下了床,亵衣扣好领口,瞧见李幼白醒来有些歉意的说道。 李幼白摇摇头,又打了个哈欠,在床上展开四肢变成一个大字,活动了一下后坐起来,出声道:“有军情?” “秦监军回来了,让我们去兵部议事。” 允白蝶解释着,拿起挂在架上衣裳一件件穿在身上,李幼白跳下床帮她整理仪容,随后取来一把伞把她送到门口。 “我会早点回来的。” 允白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说话时撇开脸不是很敢去看李幼白的眼睛,拿过雨伞,撑起伞快步走进滂沱大雨中了。 雨点击打青砖,嫩绿的苗儿从砖缝里不断往外钻着,又是一年春天。 李幼白靠着门扉打量斜风细雨,青丝如瀑垂到臀上,女子的仪态愈加明显,她眉宇间更满是忧愁。 不知该如何劝说允白蝶,要远走高飞远离这战事么,李幼白想了一个理由,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自私了。 在她愁眉不展的时候,旁门房间被人推开了,同样住着一个女子,她叫端木蓉,是齐国医家传人。 .... 兵部衙门议事堂里众人慢慢到齐,带刀侍卫端来茶壶依次上茶,等候的时间里,坐于首位上的秦义绝挥手将硕大的地图在桌面上摊开。 来此处议事的有她两个师妹,朝廷以及江湖上的人,更有反秦学派的墨家人士,医家端木蓉撑着伞姗姗来迟。 等到众人落座,墨家门人中轻功最为了得的伏念禀报了秦军近日动向,轮到陈无声时,则是说起军中伤员以及可用兵力等相关事宜。 原本无名城残军加上秦义绝再次带来的十万援军,经历五次秦军攻城后所剩兵力仅有十二万。 扣去伤兵以及后勤人手,真正可用兵力只有九万多人,此消息容易动摇军心所以绝对不能外传。 “公输仇那门巨炮只有两枚炮弹,三年前轰了无名城一次,现在若久攻不下,我怕冷荼会再轰一枚。” 身形消瘦的伏念双手枕在脑后,靠着椅子抖着腿,尽管是这样说,可他眼里并未出现担忧的神色。 闻言墨班大师神色凝重,他与公输仇斗了大半辈子,同样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对方性格与机关术自己了如指掌。 “有这个可能,不过无名城内地下玄武墨道的修建进度还差三个月,只要能守住,哪怕不敌也能第一时间撤走,料定秦军不敢追击。”墨班大师得意道。 秦义绝冷声说:“北方战场兵对白莽久攻不下,兵力耗费之多朝廷已经不能够放弃了。 从我几日前探查到的情况来看,秦军最少还有三十万兵卒,如今对朝廷来说尾大不掉已经首尾难顾了,胜利的机会渺茫,我们只能把损失降到最小再寻转机。” 旋即,她停下话头想到了什么看向端木蓉,“端木姑娘可找到快速催熟药材的办法了?” 端木蓉点头应道:“药与医并不算同门,方才我与药家的李幼白见过面,详谈之后此事已有定夺。” “如此这般便好,朝廷已无可用之人,一兵一卒皆不可损,能多救一个算一个。” 说着话,秦义绝的目光看过去落在陈无声身上,“陈教头,军中情况你最为了解,多年前你与秦军影卫的影麒麟见过面,现如今感觉如何,对方潜伏在城内的概率有多大?” 被问到话,陈无声沉声回道:“很难说,影麒麟身上气机与常人无异,而且仪容伪装也非江湖人能比。 当初他跟随我左右我确实一点感觉也没人,此人相当恐怖,现如今城内风雨飘摇,我觉得他此时此刻就在城内的某个角落。” 秦义绝点点头,眼睛扫了眼在场众人,道:“既然如此今日就到这里,接下来的事宜我用书信告知各位。” 众人起身离去留下一老人与秦义绝,老人手里漆黑的木棍散发出黝黑明亮的光泽来。 他并没有走的意思,而是看着秦义绝道:“秦监军是何打算?” 四下无人,两人皆是城内顶级高手,论武功,秦义绝比老人还要高上一筹。 “韩王老了,他有谋而后动操盘十年拔除李义忠这颗毒瘤至死地而后生的魄力,可对天下大局来说,此事何其渺小。” 秦义绝看向老人,“秦军三十万兵力我们打不过的,闭门不出要死,为何不赌一把。” 老人听后露出意料中的惋惜之色,对他来说,无法推翻大秦时就已经败了。 但想到昔日战友与那死去的秦军老将,他掷地有声道:“我们齐人躲了几十年,下一场仗,一定要让我们冲在最前面!” 三月初春还未过去,仍旧很冷,城内树梢上凝落着水滴,天在慢慢放晴,但一到傍晚,天空又会下起小雨来。 李幼白以药家传人身份接手下端木蓉种下的药田,她倒也讲究,有墨家的机关坊在,药田其实并不用人力看着。 每日去检查一番药材生长状况便好,若有染了虫病要极快剔除,否则整片田都会毁了。 这日暮沉,小雨刚刚停下,李幼白来到机关坊看了几眼,她的天书能力并非每次都用,催熟对她来说很简单,可是却要找一个非常合适的时间点。 比如药材最为难以辨别的生长阶段可以用天书催进一个月,别人看不出来,而且她是药家传人,最终解释权在她嘴里。 李幼白蹲在药田边看了会,背上一重,一缕青丝顺着她的脖子滑下来,痒痒的,她回过头去,对上允白蝶那张轻笑着的脸。 两人互相拥抱着对方走到暗处,有奇怪的声音悄悄传了出去。 过得一会,柳白鸢从外边进来,她正要过来取些药材拿到端木蓉那边去,耳朵一动,却是听到这古怪的声音。 瞧见李幼白和允白蝶经常带着的油伞正立在一起,两人不知踪影,她眨眨眼睛,未经人事的姑娘耳根红起夺步又跑了出去。 呼呼呼... 黑暗里有喘息声断断续续的传来,抱在一起的两人推开彼此,李幼白背过身去紧张的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自己的青丝。 允白蝶擦擦朱唇,看了眼柳白鸢走的方向,语无伦次道:“她肯定听到了。” 李幼白回过神遮上自己的领口,赶紧走到外边,有点不在乎地说:“反正又没看到,她知道会是谁?” 第166章 防守者的杀戮 连着下了半月的雨到三月终于有彻底停息的迹象。 树叶上一滴水珠滚动,顺着叶茎滑落掉下到一人头上,他没有理会,而是躲在茂密的大树中紧盯某处方向。 看服饰打扮,是秦军探子无疑。 风一来,一个人影瞬间无声出现在他身边,与他一同监视着无名城的方向,是个样貌痞帅的男子。 “兄弟,你在这看多久了?” “有三天了...” 秦军探子下意识回答,随后察觉不对,扭头便看到完全陌生的男人,看样子,似乎是墨家反贼伏念。 他刚想张口大喊,伏念就已经出手堵住了他的嘴巴。 另一只手顺势掏出匕首抹了他的脖子,眯眼笑说:“打草惊蛇不是一个好习惯。” 尸体被从树上丢了下来,砸在泥地里溅起大片泥浆,很快有人从旁边走来将尸体拖走,在泥地中留下一道猩红刺眼的血迹。 伏念落到地上,柳白鸢背着剑走出来,“第几个了?” “第六个了...没想到秦军的眼线会有那么多,好在秦监军料事如神,先把眼线打掉,弄瞎他们。” 伏念说完双指放到嘴边,吹了一记鸟哨,远处,一支二十多人的队伍冒了出来。 带头的是聂红莲,她背着巨剑,集合到一起时便把秦义绝安排下来的任务说开了。 “前面还有秦军的哨岗,预估也是五十多人左右,我们过去将他们全宰了,好给后面的人开路。” ... 哨岗内,一缕缕肉香飘散出来,两只肥嫩的野兔被扒了皮架在火堆上,慢慢炙烤滋滋的冒出油声。 “张大哥,还是你会吃啊。” 几名秦国士兵看着兔子很是嘴馋,眼力好一点的则是开口说:“多亏我们是跟着张大哥,最差也是安排盯梢,不是肥差也不是苦差。 张大哥能力大,小小兔肉算什么,迟早能带大伙吃香的喝辣的。” “对对对。” 此话出来便是一连串的附和声,张青得意一笑,原本将他丢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盯梢就一肚子闷火。 打仗冲锋跑最前面,杀敌也最多,军功没多少全都让那些关系户给他顶掉了,听了其他人的奉承心里顿时舒服不少。 早些年加入海鳞卫后以为能建功立业,没想到被丢到海上打了几年倭寇海贼,毛也没捞到。 后来便直接花银子打点了下跑来韩国,看看能不能有一番作为。 张青扯下一条兔腿放进嘴里大口撕扯,道:“跟我说好话没用,外头的事给我盯紧了,错漏了情报就是掉脑袋的大事。 要是瞧见了添油加醋一下岂不是大功一件,最少领饷银的时候也比别人多五个铜板。” “张大哥说的是...” 其他人见张青开吃立马跟着撕扯起兔肉来,他们哪懂这些,参军其实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 张青把他们心不在焉的表情看在眼里,露出难以察觉的不屑之色,不知上进混吃等死的人没有任何结交与利用价值。 肥嫩烤兔转瞬功夫被啃食殆尽,还有两人在争抢着最后一块肉的归属。 其中一人正要得手,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表情却陡然僵硬身体直挺挺的栽倒在地,后脑勺上一支羽箭正钉在那里。 “敌袭!” 张青摸起身边铁棍兴奋高喊一声,目光扫视周围随后朝哨岗外围探去,脚步跑到一半,忽然闪身躲到哨塔下。 只听见嗖嗖的箭矢不断从前面飞来,后边跟随上来的士兵压根就没有反应,噗噗的钉穿身体瘫倒在泥地里。 血液开始流淌了... 哨岗外设立的木障被人冲碎撞开,来人是个动作敏捷的女子,当先一剑将守在木障边缘的兵卒刺死。 随后一抬头,看到哨岗上的弓箭手正在搭箭射击,脚步轻踩木桩,纵身轻松跃上五丈高的岗楼。 一声刀锋划破皮肉的声响,那名秦军被一脚踹了下去重重栽进地里,死透了。 在这名秦军旁边,躲在哨塔下的张青扫视了一眼哨塔内的状况,拎起铁棍便喊:“外面的兄弟都被他们杀光了,不知道有多少人,速走!” “小和尚,你们佛家吃斋念佛做的可不是人事啊。” 霎时,一道戏谑的声音传了过来,伏念从空中落下,手中两把短匕闪烁着寒光,照着张青的太阳穴就戳了过去。 奈何对方也是武艺高强,铁棍势大力沉不容小觑,轻松一挑便化解了伏念的攻势随后向上挥打。 伏念避其锋芒,踩着棍头往后飞了六丈落到无人的哨塔上,身形蹲下,指了指张青身后,笑说:“小和尚力气真大,你和那位姐姐比比看谁更胜一筹。” 张青猛然回头,视线当中,一名穿着红衣武服的女子拖着巨剑横挥而来,自有无双气势,拦路的十多个兵卒皆被她一剑扫飞几丈远。 力道之大,砸碎了周围的桌椅木架帐营,这些人眼看就知道活不成了。 张青并未胆怯,而是狞笑着握紧了手中的铁棍... 针对安插在无名城外探哨的清除行动在此时悄然无息的开始。 主要围绕无名城东南侧大山以外百于二十里之内,大规模的屠杀与清扫,以绝秦军暗探。 待得又下起雨,一张白纸顺着这三月的风飘到冷荼手上。 轻功最胜的伏念,力破千军的聂红莲,柔剑似水的柳白鸢,还有秦义绝... 冷荼放下白纸,在眼前的棋盘上又落下一子,带着一丝与春日相同的暖意,笑道:“墨家,南天剑门...呵呵。” 第167章 可我在乎你 山林僻静,脚步声从远处踏踏踏的飞奔而来,人数极多,枝叶落起一片雨水。 阳光的暖意照射到林间泥地上,那炫目的光让人眼球刺痛,嗖嗖嗖数支箭矢紧追不舍的飞射出去。 贴着泥地朝前方逃亡的秦军兵卒射去,几声入肉的声响,立马有两人摔倒在泥地里,前方奔逃的秦军头也不回,跟着光头往前疾奔。 他们身后,快速贴近上来的追兵按住倒地秦军,一刀从他背窝直直捅了下去,痛苦的哀嚎声里再次拔起带出几朵血花来。 伏念飞驰在旁侧高树之上,瞧见远处有个抱剑而立的女子,他停下脚步躲进树杈间打量。 “那姑娘好生眼熟,我是不是见过...” 柳白鸢随后赶到他身旁,顺着目光看去,随后从怀里拿出一本名册,翻开看了一眼,道:“这人是随护秦皇六剑奴之一的剑六,居然也跟过来了。” 说罢眼睛看向底下还在奔逃的秦军,询问说:“现在怎么办,追上也拿不下他了,这和尚武艺太过厉害,可是不将他们拿下我们的行动可就暴露了。” 伏念想了会,说:“我们人多,追上去试试,你和红莲继续追击,我带人在后面截住他们。” 一声悠长的鸟鸣在山林间回荡,踩着泥地里的积水,十几个墨家弟子脱离追捕的队伍跳入旁侧山林中,寻着伏念的踪迹跟随而去。 跑了一路,张青往回看时,就见到剩聂红莲一人,此人是南天剑门弟子,反秦逆贼。 双脚有点酸软,再往前跑百余步就是友军,功劳不能让人抢去了,刚好现在将对方拿下。 张青蓦然停下一脚踩进泥地里,捏紧了铁棍,脸上全是狰狞的悍然之色。 对面,聂红莲拖着巨剑奔跑过来,瞧见他狂妄的模样,怒喝道:“秦狗,怎么不跑了!?” 张青舔了舔跑到干裂的嘴唇,冷笑说:“供人玩乐的东西,真以为你能打得过我。” 话音的最后张狂吼叫起来,舞着铁棍向聂红莲扑了过去,棍棍生风犀利得很,擦着空气砸在宽刃的巨剑上,砰砰作响。 头顶上,声浪将枝叶上凝聚的水珠震得不断掉落,似成了林中小雨。 刚刚就有短暂交手,眼前这和尚力气非同小可,聂红莲又与之硬碰了一会,巨剑上传回的巨力让聂红莲险些脱手。 在她身后,更多追击上来的韩军意图将张青围住,聂红莲大声喊说:“你们追其他人,他交给我!” 张青耳朵一动,扭头往去路上看,就见那边也出现了墨家弟子的影子,便是刚才消失掉的伏念和柳白鸢二人,正带人与接应他的女剑客缠斗在一起。 一张大网被伏念从天上抛来,剑六眼上遮着黑缎,也不看,抬手间就已出剑将大网斩得粉碎。 在她旁侧,柳白鸢趁着空隙从秦军兵卒中杀出,轻踩树干,举着利剑点刺而去。 剑六不退不进立在原地,耳朵听着对方剑刃擦出的声响,挥剑击在碧水剑的剑头上,顿时将碧水剑法压制下去。 换了两招发现剑六毫无破绽,柳白鸢暗叫不好,腹部一痛,剑六抓住碧水剑法的破绽一脚将柳白鸢踢了出去,身子飞出,狠狠撞到树上。 柳白鸢快速起身,吐了一口血水,染红地上的几株绿苗。 此时,剑六并不乘胜追击,而是对着远处的张青说道:“走。” 她不管张青有没有听到,忽的向后挪移一步,抽剑挑断了两侧袭杀过来敌军的脚筋,突出包围钻入林中,此地距离秦军设下的南部内径防线不足二十里。 张青耳朵尖着,听到剑六已走,他当下呼的晃了一记虚招,聂红莲的巨剑砸进泥浆里,张青立马提着铁棍转身夺步而逃。 “不能追了...”伏念阻止众人遗憾道。 聂红莲扶着受伤的柳白鸢过来,瞧了眼山林中远遁的人影,质问说:“放他们走了,我们的行动岂不是白做了。” 伏念摇摇头,“再往前就是秦军驻地,危险太大,清了此处便可以让我们的人过来接手,秦监军肯定是细想过的,我武艺不高帮不上你们两个,留下一些弟兄,我们先回去。” 春风拂过山野,寒冷的初春在雨后逐渐向着灼热的盛夏而去,山林原野,更多葱郁的绿色冒了出来。 李幼白刚练完暗夜飘香第三重,门外便咚咚咚响起敲门声,气机放出去,是个要比她气息更浑厚一些的女子。 在无名城内待了段时间,三种流派的武者她都已经全部接触过,斩铁流武者气息浓厚,合气流武者呼吸沉重,御体流介于两者之间。 感应气息浑厚程度,该是斩铁流六品上下的实力。 李幼白穿好衣裳这才去开了门。 外边,站着一个穿着红色武服英姿飒爽的大姐姐,她见过,对方是秦义绝的师妹名叫聂红莲。 “聂前辈可有事?”李幼白略带谦逊地说。 聂红莲见门开了,抓起李幼白的手便将她往外带,脸上焦急,边走边说道:“李神医和别人一样叫我红莲就行,快跟我去看看小鸢,她伤得不轻...” 李幼白并不愿意碰别的女人,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开,奈何对方手劲确实大。 她瞧了眼聂红莲神情,最后老老实实跟着她走出院子往另一边的房舍过去。 屋子里头,柳白鸢躺在床上已经昏迷过去,看两人行头的狼狈样,多半是刚从城外回来,军中的事李幼白并不知情。 简单询问得知伤势缘故之后,李幼白坐到柳白鸢身边探了下她的脉搏,发现她体内气息紊乱,脏器位置发生了轻微变动,这还算小事。 导致她昏迷不醒的原因主要还是丹田内的气流泻而出,开穴后的穴道在内气的作用下无限放大或者缩小功效。 从而使得体内器官会产生各种作用于变化,甚至逆行,严重危及生命。 听聂红莲讲,秦国的剑客仅仅只是踢了柳白鸢一脚就已经这样了,果然凡人终究是凡人。 李幼白心里乱想,手上动作可不慢,封住柳白鸢的丹田气穴后回房取来药箱,随后便叫聂红莲将柳白鸢身上衣服脱去。 “啊...怎么要脱衣服。” 聂红莲挠挠头,她会武功可不会治人,医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能照做了。 解开缠在腰间的系带,又脱去里面的亵衣,平坦雪白的小腹上赫然有道清晰显眼的血印子破坏了这副美感。 柳白鸢比她小两岁,但对方却喜欢叫她的名字,有时她也会忘了柳白鸢比自己小的事实。 在天南剑门这么多年来,虽说两人关系极好,可都没有同床同枕同浴过,看到小鸢的身子时,聂红莲有点不好意思的咬着手背。 李幼白趁着这会功夫把针再次消毒一遍,然后注入功德之力封住彻底封死柳白鸢的丹田气穴。 而后便是利用白莲剑心诀的内气去感应对方体内到处流窜的内气了,两者相冲,慢慢引渡回到丹田。 这种手法对方开穴越多越耗费时间和精力,一直忙活到暮色将至才总算告一段落。 李幼白开了几副汤药,刚想走,忽而想到那天她与允白蝶在机关坊里做的事。 目光瞥了聂红莲一眼,瞧见对方看见柳白鸢的身体也是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说:“红莲姐,可否帮个小忙。” 聂红莲脑子转得不快,当即答应下来,“你救了小鸢,对她对我都有恩,尽管说。” 李幼白坏水道:“红莲姐将我来过这里的事向白鸢姐保密就行。” “这...” 聂红莲不清楚目的为何不过还是答应了下来,“放心吧,我不会同小鸢说的。” 待到天黑,聂红莲去领了饭食端回房里顺带照顾柳白鸢的伤势,等听到虫鸣声时,柳白鸢慢悠悠醒了过来。 发现趴在床边打盹的聂红莲,柳白鸢艰难地动了下眼皮,随后丹田剧痛无比,好在并没有大碍,她感到一丝诧异。 利用所剩的内气压制住痛觉后,她躺在床上慢慢恢复着精神,良久,她缓缓坐起身,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穿着一身新的衣裳。 柳白鸢扭头看了眼趴着呼呼大睡的聂红莲,羞怒的伸手推了她一下。 后者悠悠转醒,看到柳白鸢像个没事人一样,当即笑道:“小鸢你这么快就醒了,李神医的药还真管用。” “我衣裳谁换的,李神医刚才有没有来过。” 柳白鸢想到之前的事允白蝶和李幼白在机关坊里做那时,想到就让人觉得羞耻,她一想起又红了脸,眼睛盯着聂红莲看。 聂红莲记得李幼白的叮嘱,开口便说:“当然是我换的,李神医没来,我找她开了两副药,你喝下就好了。” “这么说除了你没人看过...” 柳白鸢红着脸低下头去,咬了咬下唇,瞟了聂红莲一眼又躺回床上,还要背过身去。 聂红莲挠着头不明所以,“小鸢你怎么了?” “我困了!” 另一间房舍中,烛台上的油灯散发出温暖而宁静的光。 李幼白去军中要了菜自己煮,好在她是女子,这么做别人并不会介意,反而还因为她的身份更好做事。 屋舍前原本那些原主人种植的红花绿叶早就被摘得干净,全用来种植能够快速生长的野菜以便提供军需。 李幼白找人讨了点菜种,多种了几样用来给她和允白蝶偷偷享用,算是小小满足了自己的需求,也有一种能比别人多吃一点食物的优越之感。 当允白蝶回来时李幼白刚刚做好饭,目前允白蝶在军中担任教头一类的角色,和陈无声差不多。 并非传授剑法,而是教习在拼杀中主要使用的手段,看秦义绝意思,有意要让允白蝶也学会带兵。 这是李幼白不想看到的。 两人吃着饭各怀心思都没有事先开口,允白蝶没沉住气,夹上几口菜放进嘴里大口吃着,说:“待会我要随军出去了,我的想法和秦监军差不多,待在城里只能坐以待毙,要想法子捅了他们的老底。” 李幼白神色一凝,放下碗筷,道:“你们想去劫秦军的粮船?” “嗯。” 允白蝶并不打算隐瞒,而且她还很清楚李幼白绝对不愿意看到她执行如此高风险的行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是在这个城里,除去秦义绝以外,只有她与师傅能够有足够的实力去完成。 咽下嘴里可口的饭菜,允白蝶看了眼李幼白,发现对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她低下头去,又夹起菜猛猛地朝嘴里扒饭。 “做了这事就跟我走好不好。”李幼白没有提出反对。 她和允白蝶很像,都是固执的人,固执到清楚的了解彼此,了解大家心中所想的事无人能够阻挡与左右,哪怕是这天底下最近亲的人同样如此。 允白蝶缓缓摇了摇头,还在大口吃着饭,好似怎么也吃不饱,又或者此次出去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吃不到李幼白做的饭菜了。 她的声音不是非常清楚,但在李幼白耳里,要比印在脑海里更为清晰。 “幼白,我知道你想说这句话已经很久了,但我这次不想走...” 允白蝶往嘴里继续送着饭,似乎是回忆起过往,“话本里的主角总是能成为英雄,总是能救很多人,只要英雄出现百姓就知道自己有救了...” 她说罢笑了笑,看向李幼白,继续道:“如果当初秦国踏入楚国的时候能够出现这样一个人,你说,我的爹爹和娘亲,叔叔伯伯还有伴我长大的村子,是不是就不会消失在那场大火里了...” “那我呢,你有想过我么?” 李幼白盯着允白蝶的眼睛,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凝视住对方的双眼,想要从里面找到一丝犹豫与不舍,可根本就没有看到。 顷刻间,她窒息到难以呼吸言语,嘴巴动了动但一句话都难于出口。 允白蝶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肩膀一动想去拉李幼白的手,结果被她一把甩开了。 “你是药家的人,也许命中注定是要去拯救天下的,可能你心中此时此刻就有着这种想法,所以你不能死,更应该好好的活下去。” 允白蝶拿起自己的剑,拉出剑锋,剑光在小小的屋里绽放,下一息又被她合上,轻声道:“我只是个用剑的人,我的归宿就和这剑一样,从剑开始,也将会由剑来终结...” 李幼白怒上心头,站起身一把将桌上碗筷扫到地上,瓷碗碎裂的声音在这夜里格外刺耳,洒落的汤汁和菜食掉得一地都是,和她的气一样,在这挥洒的动作里一同消了。 李幼白默默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伸手擦了擦眼睛,喃喃说:“你做这些,谁会记得你,就像余正一样,真正在乎的又有几个人...” 允白蝶再次摇头,她把剑背在身后走到门边,回头看了李幼白一眼,“你说的不错,但即使如此我也要去做,至于别人记不记得,认不认识,我从来都不在乎...” 她丢下这句话,和当初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我在乎你啊...”,李幼白咬住唇瓣,忍了很久终究还是哭了出来。 十几年过去,她害怕的或许从来都不是死亡,而是别离与寂寞,短短的六字,那道离开的身影早已听不到了。 山林僻静,脚步声从远处踏踏踏的飞奔而来,人数极多,枝叶落起一片雨水。 阳光的暖意照射到林间泥地上,那炫目的光让人眼球刺痛,嗖嗖嗖数支箭矢紧追不舍的飞射出去。 贴着泥地朝前方逃亡的秦军兵卒射去,几声入肉的声响,立马有两人摔倒在泥地里,前方奔逃的秦军头也不回,跟着光头往前疾奔。 他们身后,快速贴近上来的追兵按住倒地秦军,一刀从他背窝直直捅了下去,痛苦的哀嚎声里再次拔起带出几朵血花来。 伏念飞驰在旁侧高树之上,瞧见远处有个抱剑而立的女子,他停下脚步躲进树杈间打量。 “那姑娘好生眼熟,我是不是见过...” 柳白鸢随后赶到他身旁,顺着目光看去,随后从怀里拿出一本名册,翻开看了一眼,道:“这人是随护秦皇六剑奴之一的剑六,居然也跟过来了。” 说罢眼睛看向底下还在奔逃的秦军,询问说:“现在怎么办,追上也拿不下他了,这和尚武艺太过厉害,可是不将他们拿下我们的行动可就暴露了。” 伏念想了会,说:“我们人多,追上去试试,你和红莲继续追击,我带人在后面截住他们。” 一声悠长的鸟鸣在山林间回荡,踩着泥地里的积水,十几个墨家弟子脱离追捕的队伍跳入旁侧山林中,寻着伏念的踪迹跟随而去。 跑了一路,张青往回看时,就见到剩聂红莲一人,此人是南天剑门弟子,反秦逆贼。 双脚有点酸软,再往前跑百余步就是友军,功劳不能让人抢去了,刚好现在将对方拿下。 张青蓦然停下一脚踩进泥地里,捏紧了铁棍,脸上全是狰狞的悍然之色。 对面,聂红莲拖着巨剑奔跑过来,瞧见他狂妄的模样,怒喝道:“秦狗,怎么不跑了!?” 张青舔了舔跑到干裂的嘴唇,冷笑说:“供人玩乐的东西,真以为你能打得过我。” 话音的最后张狂吼叫起来,舞着铁棍向聂红莲扑了过去,棍棍生风犀利得很,擦着空气砸在宽刃的巨剑上,砰砰作响。 头顶上,声浪将枝叶上凝聚的水珠震得不断掉落,似成了林中小雨。 刚刚就有短暂交手,眼前这和尚力气非同小可,聂红莲又与之硬碰了一会,巨剑上传回的巨力让聂红莲险些脱手。 在她身后,更多追击上来的韩军意图将张青围住,聂红莲大声喊说:“你们追其他人,他交给我!” 张青耳朵一动,扭头往去路上看,就见那边也出现了墨家弟子的影子,便是刚才消失掉的伏念和柳白鸢二人,正带人与接应他的女剑客缠斗在一起。 一张大网被伏念从天上抛来,剑六眼上遮着黑缎,也不看,抬手间就已出剑将大网斩得粉碎。 在她旁侧,柳白鸢趁着空隙从秦军兵卒中杀出,轻踩树干,举着利剑点刺而去。 剑六不退不进立在原地,耳朵听着对方剑刃擦出的声响,挥剑击在碧水剑的剑头上,顿时将碧水剑法压制下去。 换了两招发现剑六毫无破绽,柳白鸢暗叫不好,腹部一痛,剑六抓住碧水剑法的破绽一脚将柳白鸢踢了出去,身子飞出,狠狠撞到树上。 柳白鸢快速起身,吐了一口血水,染红地上的几株绿苗。 此时,剑六并不乘胜追击,而是对着远处的张青说道:“走。” 她不管张青有没有听到,忽的向后挪移一步,抽剑挑断了两侧袭杀过来敌军的脚筋,突出包围钻入林中,此地距离秦军设下的南部内径防线不足二十里。 张青耳朵尖着,听到剑六已走,他当下呼的晃了一记虚招,聂红莲的巨剑砸进泥浆里,张青立马提着铁棍转身夺步而逃。 “不能追了...”伏念阻止众人遗憾道。 聂红莲扶着受伤的柳白鸢过来,瞧了眼山林中远遁的人影,质问说:“放他们走了,我们的行动岂不是白做了。” 伏念摇摇头,“再往前就是秦军驻地,危险太大,清了此处便可以让我们的人过来接手,秦监军肯定是细想过的,我武艺不高帮不上你们两个,留下一些弟兄,我们先回去。” 春风拂过山野,寒冷的初春在雨后逐渐向着灼热的盛夏而去,山林原野,更多葱郁的绿色冒了出来。 李幼白刚练完暗夜飘香第三重,门外便咚咚咚响起敲门声,气机放出去,是个要比她气息更浑厚一些的女子。 在无名城内待了段时间,三种流派的武者她都已经全部接触过,斩铁流武者气息浓厚,合气流武者呼吸沉重,御体流介于两者之间。 感应气息浑厚程度,该是斩铁流六品上下的实力。 李幼白穿好衣裳这才去开了门。 外边,站着一个穿着红色武服英姿飒爽的大姐姐,她见过,对方是秦义绝的师妹名叫聂红莲。 “聂前辈可有事?”李幼白略带谦逊地说。 聂红莲见门开了,抓起李幼白的手便将她往外带,脸上焦急,边走边说道:“李神医和别人一样叫我红莲就行,快跟我去看看小鸢,她伤得不轻...” 李幼白并不愿意碰别的女人,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开,奈何对方手劲确实大。 她瞧了眼聂红莲神情,最后老老实实跟着她走出院子往另一边的房舍过去。 屋子里头,柳白鸢躺在床上已经昏迷过去,看两人行头的狼狈样,多半是刚从城外回来,军中的事李幼白并不知情。 简单询问得知伤势缘故之后,李幼白坐到柳白鸢身边探了下她的脉搏,发现她体内气息紊乱,脏器位置发生了轻微变动,这还算小事。 导致她昏迷不醒的原因主要还是丹田内的气流泻而出,开穴后的穴道在内气的作用下无限放大或者缩小功效。 从而使得体内器官会产生各种作用于变化,甚至逆行,严重危及生命。 听聂红莲讲,秦国的剑客仅仅只是踢了柳白鸢一脚就已经这样了,果然凡人终究是凡人。 李幼白心里乱想,手上动作可不慢,封住柳白鸢的丹田气穴后回房取来药箱,随后便叫聂红莲将柳白鸢身上衣服脱去。 “啊...怎么要脱衣服。” 聂红莲挠挠头,她会武功可不会治人,医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能照做了。 解开缠在腰间的系带,又脱去里面的亵衣,平坦雪白的小腹上赫然有道清晰显眼的血印子破坏了这副美感。 柳白鸢比她小两岁,但对方却喜欢叫她的名字,有时她也会忘了柳白鸢比自己小的事实。 在天南剑门这么多年来,虽说两人关系极好,可都没有同床同枕同浴过,看到小鸢的身子时,聂红莲有点不好意思的咬着手背。 李幼白趁着这会功夫把针再次消毒一遍,然后注入功德之力封住彻底封死柳白鸢的丹田气穴。 而后便是利用白莲剑心诀的内气去感应对方体内到处流窜的内气了,两者相冲,慢慢引渡回到丹田。 这种手法对方开穴越多越耗费时间和精力,一直忙活到暮色将至才总算告一段落。 李幼白开了几副汤药,刚想走,忽而想到那天她与允白蝶在机关坊里做的事。 目光瞥了聂红莲一眼,瞧见对方看见柳白鸢的身体也是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说:“红莲姐,可否帮个小忙。” 聂红莲脑子转得不快,当即答应下来,“你救了小鸢,对她对我都有恩,尽管说。” 李幼白坏水道:“红莲姐将我来过这里的事向白鸢姐保密就行。” “这...” 聂红莲不清楚目的为何不过还是答应了下来,“放心吧,我不会同小鸢说的。” 待到天黑,聂红莲去领了饭食端回房里顺带照顾柳白鸢的伤势,等听到虫鸣声时,柳白鸢慢悠悠醒了过来。 发现趴在床边打盹的聂红莲,柳白鸢艰难地动了下眼皮,随后丹田剧痛无比,好在并没有大碍,她感到一丝诧异。 利用所剩的内气压制住痛觉后,她躺在床上慢慢恢复着精神,良久,她缓缓坐起身,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穿着一身新的衣裳。 柳白鸢扭头看了眼趴着呼呼大睡的聂红莲,羞怒的伸手推了她一下。 后者悠悠转醒,看到柳白鸢像个没事人一样,当即笑道:“小鸢你这么快就醒了,李神医的药还真管用。” “我衣裳谁换的,李神医刚才有没有来过。” 柳白鸢想到之前的事允白蝶和李幼白在机关坊里做那时,想到就让人觉得羞耻,她一想起又红了脸,眼睛盯着聂红莲看。 聂红莲记得李幼白的叮嘱,开口便说:“当然是我换的,李神医没来,我找她开了两副药,你喝下就好了。” “这么说除了你没人看过...” 柳白鸢红着脸低下头去,咬了咬下唇,瞟了聂红莲一眼又躺回床上,还要背过身去。 聂红莲挠着头不明所以,“小鸢你怎么了?” “我困了!” 另一间房舍中,烛台上的油灯散发出温暖而宁静的光。 李幼白去军中要了菜自己煮,好在她是女子,这么做别人并不会介意,反而还因为她的身份更好做事。 屋舍前原本那些原主人种植的红花绿叶早就被摘得干净,全用来种植能够快速生长的野菜以便提供军需。 李幼白找人讨了点菜种,多种了几样用来给她和允白蝶偷偷享用,算是小小满足了自己的需求,也有一种能比别人多吃一点食物的优越之感。 当允白蝶回来时李幼白刚刚做好饭,目前允白蝶在军中担任教头一类的角色,和陈无声差不多。 并非传授剑法,而是教习在拼杀中主要使用的手段,看秦义绝意思,有意要让允白蝶也学会带兵。 这是李幼白不想看到的。 两人吃着饭各怀心思都没有事先开口,允白蝶没沉住气,夹上几口菜放进嘴里大口吃着,说:“待会我要随军出去了,我的想法和秦监军差不多,待在城里只能坐以待毙,要想法子捅了他们的老底。” 李幼白神色一凝,放下碗筷,道:“你们想去劫秦军的粮船?” “嗯。” 允白蝶并不打算隐瞒,而且她还很清楚李幼白绝对不愿意看到她执行如此高风险的行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是在这个城里,除去秦义绝以外,只有她与师傅能够有足够的实力去完成。 咽下嘴里可口的饭菜,允白蝶看了眼李幼白,发现对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她低下头去,又夹起菜猛猛地朝嘴里扒饭。 “做了这事就跟我走好不好。”李幼白没有提出反对。 她和允白蝶很像,都是固执的人,固执到清楚的了解彼此,了解大家心中所想的事无人能够阻挡与左右,哪怕是这天底下最近亲的人同样如此。 允白蝶缓缓摇了摇头,还在大口吃着饭,好似怎么也吃不饱,又或者此次出去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吃不到李幼白做的饭菜了。 她的声音不是非常清楚,但在李幼白耳里,要比印在脑海里更为清晰。 “幼白,我知道你想说这句话已经很久了,但我这次不想走...” 允白蝶往嘴里继续送着饭,似乎是回忆起过往,“话本里的主角总是能成为英雄,总是能救很多人,只要英雄出现百姓就知道自己有救了...” 她说罢笑了笑,看向李幼白,继续道:“如果当初秦国踏入楚国的时候能够出现这样一个人,你说,我的爹爹和娘亲,叔叔伯伯还有伴我长大的村子,是不是就不会消失在那场大火里了...” “那我呢,你有想过我么?” 李幼白盯着允白蝶的眼睛,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凝视住对方的双眼,想要从里面找到一丝犹豫与不舍,可根本就没有看到。 顷刻间,她窒息到难以呼吸言语,嘴巴动了动但一句话都难于出口。 允白蝶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肩膀一动想去拉李幼白的手,结果被她一把甩开了。 “你是药家的人,也许命中注定是要去拯救天下的,可能你心中此时此刻就有着这种想法,所以你不能死,更应该好好的活下去。” 允白蝶拿起自己的剑,拉出剑锋,剑光在小小的屋里绽放,下一息又被她合上,轻声道:“我只是个用剑的人,我的归宿就和这剑一样,从剑开始,也将会由剑来终结...” 李幼白怒上心头,站起身一把将桌上碗筷扫到地上,瓷碗碎裂的声音在这夜里格外刺耳,洒落的汤汁和菜食掉得一地都是,和她的气一样,在这挥洒的动作里一同消了。 李幼白默默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伸手擦了擦眼睛,喃喃说:“你做这些,谁会记得你,就像余正一样,真正在乎的又有几个人...” 允白蝶再次摇头,她把剑背在身后走到门边,回头看了李幼白一眼,“你说的不错,但即使如此我也要去做,至于别人记不记得,认不认识,我从来都不在乎...” 她丢下这句话,和当初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我在乎你啊...”,李幼白咬住唇瓣,忍了很久终究还是哭了出来。 十几年过去,她害怕的或许从来都不是死亡,而是别离与寂寞,短短的六字,那道离开的身影早已听不到了。 第168章 隐剑 屋内响动在李幼白摔碎东西时就已经传到了门外。 隐约中,争吵与对话声并不算清晰,可只要是开穴学过粗浅武艺,或多或少都能听到一些内容。 漆黑的阴影里,有道飘忽不定的黑影慢慢走远了。 端木蓉在屋内听了一会,发觉允白蝶推门离去,过得片刻功夫,她打开门朝旁边敞开的屋门口投去目光。 烛火的光亮从里面散落出来,映出一个孤独的身影,她想了想,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来到门边往里看去,穿着白衣的姑娘正蹲在地上收拾着瓷碗的碎块,好好的一桌菜,就那样子全部打翻掉了。 听到动静,李幼白朝门外瞥了眼,发现是隔壁房的端木蓉,她收起目光继续处理地上的渣滓,脸上牵强的笑起来,“打扰到端木姐姐了么?” 端木蓉摇摇头,她打量了一下屋内陈设,看到只有一张床时心中便有了定夺。 结合她平日里所见,李幼白和允白蝶的关系可要比寻常朋友亲密得多。 她蹲下来帮着捡拾地上瓷碗碎片,开口说道:“我们存于这个乱世,本身就没有选择。 允前辈的决定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这城的将士和整个战局,哪怕最后史书上不会留下她的名字,但只要我们还有人活着,就不会忘记她的名字。” 李幼白咬着牙,用袖口胡乱擦了擦眼睛,豆大的热泪还是顺着眼帘滚到地上,她哽咽着,“可我真的很怕她会死掉啊...” 端木蓉拍拍李幼白的后背,安慰道:“允前辈去年就已经突破七品境,现如今可是妥妥的斩铁流八品顶尖高手,还差一品就能到达九品剑皇境了,哪会那么轻易的死掉。” 三月中的时候,雨停,风起,春汛也开始随之而来,无名城北面地区多地河道水满为患往南部冲下,冲垮不少无人的村子,一路灌到无名城外。 这让地底下修建玄武机关道的进展不得不缓慢下来,幸运的是,春汛并没有影响到南门防御工事的修补。 雨一停,兵卒们便如火如荼投入到修缮城墙的任务中去,,大街小巷内外充斥着军官们井然有序的指挥与叫喊声。 墨家机关坊中有能够提供运输动力的木车,主要用来拉运地底下挖掘出的泥土和砖头石块,加快各项修建进度。 放在以前,李幼白对巧夺天工精妙绝伦的机关术定有兴趣,然而现在心性早已改变。 仅存的那丝童趣,也在时间的沉淀里日渐消弭了。 自从允白蝶离去后李幼白独自生活了两天,无事的时候便会对着落幕的夕阳发呆。 以前总是不懂为什么有人会为情所伤,其实李幼白自己也不懂,她对允白蝶究竟是喜欢还是爱,亲自体会一会后倒是有些理解了。 想到允白蝶两次毫不留恋的背影,李幼白心里就不爽起来,自己似乎一直都是被动的那一个。 “不想了,八品武师,总该不会平平无奇的死去。” 要不是端木蓉告诉她,李幼白还不知道允白蝶已经进阶一品的事,每一次感悟都是心境上的提升,或许允白蝶的选择从来都没有错。 “看来是自己一厢情愿了。”李幼白望着天际尽头火烧一样鲜红的云喃喃出声。 等到第二日,天还没亮,熟睡中的李幼白就被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吵醒。 是秦军攻城了... 她睁开眼睛用最快的速度下床,一件件穿上衣裳遮住春光,拿起悬挂在墙上的两把长剑出了门。 此时端木蓉以及其他女医师都住在附近,一同出来时彼此心照不宣。 城内事务规划得很清楚,端木蓉掌管伤病医治,而李幼白则主要负责炼制和调配药材与端木蓉相辅相成。 她们出去时看到,街上成群结队的士兵正往南门集结过去,甲胄在奔行中碰撞,发出咔咔响声。 哪怕接连下了一月有余的大雨,也清洗不掉他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血气。 青砖石路上,骑着马匹的军官领在前头不断赶往某处方向,各种声音汇入耳里,让李幼白都不由得焦躁起来。 城内集结最快的便是步兵,号角声刚刚吹响,一排排兵卒就已经列成上千人的纵队,蜿蜒曲折向南门口方向快速奔行。 李幼白与端木蓉分别开来,她带着几名药师往机关坊的所在地过去,这时头顶上似有东西飞来。 她抬起头,便看到一颗颗红彤彤的火球从南门高墙外飞来落进城里,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传开了。 火光乍起的瞬间,街边一栋房屋陡然爆裂坍塌,烈火将倒塌破碎的房屋引燃并一路蔓延出去,滚滚浓烟升起,更多的炮弹还在往城内落下。 街道上,炸起的炮火将十几个正在往南门奔行的步卒掀飞起来,此情此景在城内各处地方上演,躲闪不及的兵卒直接遭受到炮弹的猛烈冲击。 视野里,四分五裂的人体飞上高空,重新落到街上亦或某处房屋顶,残肢断臂到处都是。 硝烟与血味混合令人亢奋也令人恐惧,李幼白晃了晃神,顷刻间,原本寂静的城池一下子便滚烫起来。 她深吸了口气,叫上还未吓软的药师往冲过街道,不时抬头观察。 瞧见第二轮炮击还未到来,她跑到倒地的兵卒身边,缺胳膊少腿当场就没了声息。 有些耳朵流出血来,听不清李幼白在说些什么,睁着涣散的双眼,任凭别人如何叫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李幼白指挥着药师们将还未伤兵拖到街边的房屋下,大声叫喊,没过多久,军中负责抬送伤员的兵卒跑来将人往端木蓉那边送去。 城头上,又一轮的厮杀早已开始了。 李幼白将周围伤员送走,惶惶不安的又望了眼头顶,这才继续往机关坊走去。 这种时候,消耗最多的药材无非就是有着止血作用的药物,无论平时准备多少,一旦两军开战,那么产出远远跟不上消耗。 哪怕伤员再多,药库也必须要保证在用时要拿得出药,正因如此,每一次调配出药,李幼白总要精细打算着。 机关坊时有震动,耳边没有规律的响起炮弹的爆炸声,有远有近,错乱的声音让人难以思考。 钻入机关坊中取药的士兵来往不断,正在此时,一名士兵出现在杂乱的人群中,盯着李幼白的背影直直走了过去,一把短剑悄无声息滑落到他手中。 李幼白娥眉一蹙,繁忙中回头看了眼。 来来往往的药师与取药的士兵,有些受伤但尚有余力的伤兵自己前来取药止血,然后坐机关坊里休息,乱七八杂说着城头上的战况。 “...” 李幼白盯了一会身后动静,又转回头去,眼中疑惑之色久久未散。 第169章 一粒米难倒英雄好汉 稍纵即逝的杀意飘忽若离,李幼白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机关坊中坐有从城楼上退下的伤兵,拼杀之间杀气弥散实属正常,当初与秦义绝频繁接触,使得自己对杀气较为敏感在意。 李幼白眼角余光又悄悄往回看了眼,没发现怪异的人后这才继续手头动作。 日光尽落,云影无光,残酷的暮色笼罩原野。 城楼上,残破的旗帜在火光中燃烧着,余火中的焦尸散发出令人作呕刺鼻的气味。 城墙上城楼半塌下来,无法清点的残缺尸体被抬到街道上重叠在一起,身下鲜血四溢,流干了的尸堆皮肤变得煞白,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死气。 脸上带着恐惧与麻木情绪的士兵满是疲倦,领了饭后坐在街边,看着这一切使劲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有兵卒在黑夜中偷偷哭泣,嘤嘤呜呜的声音飘在夜里,无人有心思去追看究竟是谁。 当秦军的攻势退下之后,李幼白的身影和端木蓉走在一起,带上药草与绷带帮将士们包扎处理伤势。 近距离体会战争,李幼白只感觉到残酷,两军死去的人大部分皆是百姓,帝王之间的博弈,苦的终究也还是百姓。 为此,却要付出几十万人的性命去完成帝王家的野心。 李幼白脑海中乱想的时候,耳边传来别人说话的声音。 那人她记得,是以前名剑堂里的武师金三刀,穿着千户的武袍,坐在他旁边的也认识,是曾经有过一次接触的虎头坨。 “秦军这么打下去,我们会守不住的,没米,没粮,没肉,兄弟们撑不过两个月...” 金三刀靠着墙垛,大刀立在身边,手里端着稀粥大口大口喝着,虎头坨头上缠着绷带,手里拿着张发硬的饼子啃着。 多年前见他那发福肥胖的身形早已消瘦下来,身上伤疤无数,听到金三刀的话,他吐了口嘴里的血水,咒骂说:“他娘的,就不应该投军来这鸟地方,现如今想走都走不成了...” 金三刀两三口将米粥喝完,舒服的松了口气,怅然道:“能走到哪呢,身后就是韩国,是我们曾经生长过习武讨饭吃的地方...” 虎头坨咽下嘴里干涩的食物,紧咬牙关,“我看秦军是想将我们活活耗死,他们有大炮,有人,北方势危,只要将我们耗到粮绝就胜了。” 金三刀点点头,和他想的差不多,伸手拍拍兄弟肩膀,道:“我们能想到的事情秦监军也一定能想到,肯定有破局的办法...” 李幼白听在耳里,心思陡然转动起来。 她回想到几年前与允白蝶在魏国时粮价变动的事,如若魏国诚心要与韩国抗秦,又怎么会在如此关键时刻提高粮药价格。 李幼白生出惊骇的猜测,寻了士卒询问到秦义绝的位置后快步跑了过去。 同一片天空的另一头,夜色下沉之后云层更厚,山林间,隐隐绰绰身影在悄然迅速移动。 这些人都是由江湖武师组成的百人部队,实力最低也有斩铁流三品,这次全部抽调出来是因为此次行动尤为关键。 寻常步卒赶路时间太久,而且战斗力很难得到保障,况且他们来自江湖军中纪律与号令难以对他们产生作用。 唯有武艺高强的允白蝶与她师傅张颂能用名望压制下来。 没有秦军眼线,一百多名武师已经沿着无名城西路快速行进,日行百里不在话下。 走了大半月,临面江海,月色之下,一望无尽的海域映入眼中,而此时,漂泊的大海上有五艘船只在黑夜下往前漂行着。 海浪拍打崖壁溅起数丈浪花,某一刻,细微入耳的哨鸣在海岸下响了起来。 一条长绳从悬岸上丢下,绳子一紧,下方有人抓住了,没多久,一个浑身湿漉漉的汉子嘴里咬着一把短刀顺着绳子爬了上来。 他水性极好,在江湖上有着水中飞鱼之称,上来之后取下嘴中短刀,开口说:“我跟了三日,确定不错,这五艘就是秦军的粮船,秦监军没有骗我们。” “太好了,要是我们全部弄走,城里的兄弟定能吃上一顿饱饭。” “张头领,我们该怎么做?” 名叫张颂的老人盯着远处的慢慢行进的船只,沉思半晌后招呼大伙围拢过来,声音断断续续,半刻钟后一百多人全部散开了出去。 等待着夜色,当明月渐渐隐入黑云之时,一百多名武师纵身跳入水中往粮船外围船只的方向游了过去。 粮船并不高大,对于武师来说想要无声攀爬上去更是随手为之,几名巡逻的步卒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捂住嘴巴割了喉咙。 尸体被从上边丢下,水里默契地伸出手来将尸体无声沉入海底,张颂的计划很简单,由外到内包围起来。 黑色锦缎制成的黑龙大旗在海风中摇摆不定,飘然作响。 船舱里负责此次航行的军官沈巍正一遍遍读着儿子沈炼以前的书信,以此排解心中思家之苦。 进京考取功名多年未有成绩,他为人刚正不阿,不屑滥用职权去为儿子谋求差事。 看到一半,发觉船外不对,唤来兵卒去外头确认状况,结果久久都还未回来。 沈巍把儿子的书信整齐收好放进怀里,挎上腰刀慢慢走了出去,海风吹着动着他的军袍。 一个身影悄悄摸到了他的后背,刚想动手,沈巍忽然间抽刀回身将那人劈成两半,滚烫的鲜血洒在海风里,是同样刺鼻的腥味。 “来人,御敌!” 沈巍的声音出来,四周偷偷摸摸潜伏进来的武师也不再隐藏,从外围船上水里跃上粮船,一刀一个将船上的士兵屠杀一空。 秦军难以招架分毫,惨叫声里一个个摔落水中,月光再次出来时,殷红清晰的在海里散开了。 “什么人?!胆敢劫大秦粮船!” 沈巍见来人各个身手不凡,不由得露出惊骇之色,自知难敌,心中料想着有无周旋商讨的余地。 “韩国裕丰县锻剑坊八品武师允白蝶。”一名女子落到沈巍的对面,拔出剑锋时缓缓开口说道。 “原来是韩人...” 沈巍死盯着眼前这名女子,宁死不退一步,握着刀柄的手愈发用力,冷声说:“让我来看看八品的高手到底有多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