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美人太会撩,反派王爷求贴贴》 第1章天空一声巨响 南境,安南王府。 “瑟瑟你放心,等容和清那傻子一死,我就上门求亲。” 温香软玉在怀,男人忍不住指天道:“我发誓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你是我唯一的妻。” 容如瑟泪眼朦胧,朱唇轻启,“我信。” “轰隆隆——” 晴天霹雳,闷雷炸响,瞬间盖过两人的动静。 * 【宿主快醒醒,这一针下去你小命就没了!!!】 一屏之隔的内室床上,原本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容和清”猛地睁开了眼。 床边站了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定睛一看,那人从袖袋里抽出根足有一掌长的细针对着她脑袋就要扎过来! 这一针下去,能把她脑子扎穿! 生死之际,容和清潜力爆发,稳准狠地攥住了那人手腕,劈手夺了他的针,趁他不备,抬起脚对着他下三路狠狠一踹。 “嗷嗷,啊——” 那人痛苦地捂住自己下半身,狼狈跌倒,哀吟不止。 外面的两人听到动静,赶紧跑了进来,正对上容和清惊疑不定的目光。 “姐、姐姐?你醒了?” 她那难以置信的表情,给“醒了”二字添了点别的意味。 容和清蹙眉不语,隐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她打量了眼便宜妹妹身边的男子,他一身月白锦袍,头戴玉冠,正神色不善地盯着她。 周围家具都是古色古香的。 她这是穿越了? 【是的宿主,我是恶念消除系统999,21世纪的你因车祸去世,请记住你的新身份:安南王嫡女容和清,朝廷破格封的长乐郡主,之前是个傻子,所以不用担心崩人设,其他的会有人给你圆,背景资料已发送,注意查收哦~】 容和清:? 什么叫之前是个傻子? 容如瑟上前看着地上哀嚎不止的人,再看看披头散发的容和清,柳眉微蹙,责备道:“姐姐你吓唬张大夫做什么?你落水昏迷不醒,张大夫是来给你施针的。” 那男人更直接,只甩给她四个字:“粗鄙无礼!” “江流,你别这么说。”容如瑟柔柔地瞥他一眼,“姐姐她傻你又不是不知道。” “哼,我看她就是装傻。”崔江流走过来蹙眉打量张大夫片刻,面色阴郁地嘀咕了一句什么。 容和清没听清,也不想听清,这家伙从进门就没正眼瞧过她,鼻孔恨不得顶到天上去。 “咚咚——” 她用力敲了敲床,两人顿时看了过来,她面无表情地哑声道:“你们是有什么自说自话的毛病?还越说越来劲,我认识你们么?” “认识么?” 崔江流不屑冷笑,“这是你欲擒故纵的新把戏?” 容和清:…… 鼻孔哥你还挺自恋。 她转头看向容如瑟。 容如瑟掩着唇,美目微睁,半晌后面色剧变,转头在崔江流耳边说了什么,崔江流眉头缓缓蹙起,“无稽之谈,傻子怎么可能突然开窍?” 容如瑟目光复杂地盯着容和清,低声道:“可是当年那和尚的批命确实是这么说的。” 容和清听着两人嘀咕,敏锐捕捉到了几个关键信息。 院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容如瑟与崔江流骤然变了脸色,立刻分开,站到了边上去。 “和清,我的和清呢?” “王妃,郡主就在里面……” 一群人簇拥着一清瘦美人走了进来。 美人看着也就三十左右,秀美清冷,一见容和清就红了眼眶。 “你可吓死娘了!” 她快步上前,不顾容和清一身污水,直接把她抱了满怀。 她的怀抱又香又软,带着她特有的温热,紧紧地包裹住了容和清。 不知为何,容和清鼻子发酸,差点落下泪来。 【应该是原主残留的感情,这位是她的亲娘,安南王妃江含珠。】 容和清心道果然如此,她试探着回抱住王妃,王妃明显更激动了些,哽咽道:“清儿别怕,娘在呢。” “娘!”容和清自然地唤了一声,“我身上脏,别弄脏了你。” 王妃下意识道:“傻孩子,娘怎么会嫌你脏?娘是……” 话音戛然而止,她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放开容和清,怔怔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容和清抬手拂开脸上黏着的湿发,莞尔一笑,“娘,我不傻了。” 系统找上她肯定有它的目的,没达成之前不会让她死的,它说可以崩人设,那她就不客气了。 果然,王妃闻言更激动了些,却完全没有怀疑。 “大师果然没有骗我!你真的开窍了!老天开眼啊!” 她站起来双手合十,虔诚地向着外面的天拜了三拜。 一边被忽视得彻底的崔江流和容如瑟对视一眼,面色讪讪。 地上那个之前还嚎的起劲,这会儿愣是一声不吭。 可他不出声,容和清却不打算放过他。 “娘!”容和清戏瘾上来,伸出手啜泣:“女儿差点见不到你了。” 王妃回神,折身回来坐在床边,握着她冰冷的手搓了搓,心疼道:“怎么回事,你和娘说,娘为你做主。” “女儿一睁眼就见他拿着根好长的针要往女儿的脑袋里扎。” 容和清指着地上那一坨:“女儿就踹了他一脚。” 王妃这才发现那边还有个人。 她拿帕子擦了擦眼泪,一改方才的温柔模样,垂眸审视着男人,“张府医?” 张府医赶紧爬起来跪着,动作间牵扯到了伤处,疼得龇牙咧嘴,一边吸气一边说:“是,是在下。” “往郡主头上扎针,谁给你的胆子?!” 她声音不大,却自有威严。 张府医狡辩道:“娘娘,您不能仅听郡主一面之词啊,那针是为了让她醒过来救命用的。” “是么?”王妃若有所思,“针呢?呈给本妃看看。” 张府医早有准备,从自己的袖袋里取出一包针,抽出一根一寸左右的细针对王妃道:“娘娘请看,这种针都是针灸刺头常用的,并无不妥。” 王妃瞥了一眼,看向容和清,容和清笑着举起手,两指之间夹着一根三寸长的针问:“可你刚才用的是这根啊,这么长,全扎进去能把脑子刺穿吧?我之前傻,不识货,所以问问娘,这么长的针,真是扎头的么?” 第2章垃圾男人,不要也罢 王妃勃然变色,接过银针质问:“好你个孙义,当着本妃的面也敢撒谎,你究竟是要给郡主治病,还是要郡主的命?!” 孙府医一惊,狡辩道:“这针不是我带来的,王妃明察啊!” “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难不成是郡主拿针陷害你么?” 容和清吸了吸鼻子靠在王妃肩头,委屈巴巴道:“娘,他这摆明了是欺负我,我一个郡主,想对付他还要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么?” 孙府医面色大变,嗫嚅着说不出反驳的话。 王妃安抚地摸了摸容和清的头发,“娘知道,你放心,有娘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说着她给了门口的丫鬟婆子一个眼神,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把他给本妃绑了扔去刑房,好好的审一审。区区一个大夫敢害郡主,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是!”婆子们一拥而上,三两下就把哀嚎不止的孙府医堵了嘴押出去。 容和清在心里给王妃点了个赞,果断威严,有这么个靠山她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母妃……” 角落里的容如瑟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容和清忽然往后躲了躲,扯着王妃的袖子问:“娘,他们是谁啊?” 王妃这才注意到容如瑟和崔江流,探究的视线从二人脸上扫过。 崔江流上前行礼道:“晚辈见过王妃。” 王妃点点头,温声问:“清儿不认得他们了?这是你崔二哥啊,你之前不是很喜欢他么?” “崔、崔二哥是谁啊?” 容和清手指抵着额角,痛苦地说:“女儿落水的时候好像撞到了头,脑子里一团浆糊。” “他叫崔江流,是崔家的二公子,你的未婚夫。”王妃耐心地解释。 “啊?”容和清愕然地睁大了眼睛,眸光颤动,视线缓缓落在容如瑟脸上,容如瑟眼皮骤然一跳。 “那她是谁啊?” 容和清指了指容如瑟。 一边守着的嬷嬷笑道:“这是郡主的妹妹,王府的二小姐啊。” “她是我妹妹?”容和清眨眨眼,无辜地问:“那她怎么和我未婚夫抱在一起?我以为他们是夫妻呢。” 言罢,整个房间安静得可怕。 嬷嬷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郡主你、你说什么?这事可不能玩笑啊!” “我没开玩笑,刚才我躺在床上,两人就抱在一块说悄悄话,我当时还想这夫妻俩感情真好,没想到……”容和清眸光黯淡下来,苦笑一声,“那是我的未婚夫啊。” 王妃额角青筋骤起,美目一瞪,“你说他们当着你的面搂搂抱抱?” 容和清点点头,眼泪扑簌簌落下。 “放肆!”王妃猛地站了起来,怒不可遏。 容如瑟和崔江流立刻跪了下来。 “母妃你听我们解释,事情不是姐姐想的那样,是姐姐误会了!我与崔二公子清清白白,天地可鉴!”容如瑟咬紧下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崔江流一顿,原本要说的话立刻憋了回去,神情复杂地看了容如瑟一眼。 容如瑟立刻给他使了个眼色。 王妃见状还有什么不懂,这两人是当她也傻呢! “闭嘴!解释什么?搂搂抱抱的事儿你们不是第一次做了吧?只是之前清儿傻,不会说,所以都让你们逃过去了,今儿她不傻了,你们就说是误会!” 王妃眼风凌厉,扫向崔江流:“崔二啊崔二,枉你还是读书人,未婚妻昏迷不醒性命垂危,你却当着她的面与她妹妹勾搭成奸,你们是巴不得清儿赶紧死好给你们这对野鸳鸯腾地方是吧?” 容和清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了一句,“孙大夫也是他们请来的。” 王妃一怔,随即眸光越发狠厉,“我说呢,区区一个府医哪来那么大胆子,怕就是你们指使的吧?” “不是的母妃,女儿怎么会害姐姐呢?是今日府中只有孙大夫在,女儿才请他过来的,其他女儿一概不知啊!” 崔江流也慌了神,若是罪名坐实,他的前途就彻底完了。 “王妃明察!”他咬咬牙道:“晚辈确实心悦如瑟已久,只是碍于婚约,不曾表露心意,今日晚辈是见如瑟过于悲痛,差点晕厥,才一时情急抱住了她,并非刻意为之,求王妃看在崔、容两家世代交好的份上,原谅晚辈这次,也饶了如瑟吧,此事确与她无关!” “你、你可真有脸说,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可曾想过清儿半分?她才是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王妃气红了眼,指着他还想说什么,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 容和清赤脚从床上下来,握住王妃的手说:“娘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怎么办?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他不喜欢我,干脆就退了这桩婚事吧。” “你说什么?”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容和清之前怎么屁颠屁颠追崔江流的她们有目共睹,如今怎么这么轻易就要退婚了? 崔江流诧异片刻,随即目露了然之色,这是在玩以退为进的把戏吧? 容如瑟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低声劝道:“姐姐莫要说气话,是妹妹不对,妹妹若是早发现了崔公子的心思,早早与他划清界限,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良人难得,妹妹不想因为自己……” “不必。”容和清打断她的茶言茶语,坚定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从前是我不懂事,才会纠缠崔公子,如今我清醒了,不想一错再错,还望娘亲成全。” 她因为落了水,长发凌乱潮湿的贴在身上,衣服也是脏兮兮的还往下滴水,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偏生那双眼清亮非常,灼灼逼人。 王妃一震,握住她的手欣慰道:“好,南境好男儿何其多,没了崔二,还有张二李二,娘一定给清儿挑个如意郎君,那些狼心狗肺不识好歹的不要也罢。” 容和清:“……” 倒也不必和二过不去。 崔江流骇然,“王妃娘娘,婚姻大事岂可如此儿戏?” “闭上你的嘴,本妃不想听,你该庆幸今日是王爷生辰,外面都是宾客,本妃给崔家脸面才没将你乱棍打出,你若识趣,现在就给本妃滚!” 王妃又冷冷地瞥了眼容如瑟,“还有你,滚回你的院子去,本妃晚些再收拾你。” 两人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灰溜溜地滚了。 容和清心情大好,躲在王妃身边极快地弯了下唇。 无人发现,暗处一道黑影飞身而起,转眼的功夫就没入了远处的林中。 第3章九族消消乐 竹林摇曳,碧波如海。 小径上停着一架木轮椅,白袍男子端坐其上,瓷白的手指捻起一片落在他腿上的竹叶,轻轻转了转。 “你说长乐郡主救回来了,开窍第一件事就是要退婚?” “是,属下听得一清二楚。”玄袍侍卫单膝跪地道:“长乐郡主何止是开窍,简直像换了个人,半点不见之前的痴傻之态,言语之间条理清晰,甚至……” “甚至什么?”男子长眉微挑,黑沉的眸子里漾起点点笑意。 “属下感觉她有几句话是故意那么说的,就是为了让王妃严惩那三人。” 故意的? 男子若有所思地盯着手里的竹叶,片刻后轻笑一声,“王府这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你继续盯着,看看水里捞上来的到底是长乐郡主还是孤魂野鬼。” 侍卫抱拳:“是!” * 赶走了那群心怀不轨的,王妃立刻叫人去请大夫,大夫反反复复把容和清检查个遍,开了个安神驱寒的方子。 王妃又问起容和清失忆的事,容和清说这会儿想起来了,大夫又看了看她的头,说确实磕到了,一时糊涂是正常的,若是不晕了就没事。 王妃这才放下心来,让人备热水伺候她沐浴。 “郡主,水温刚好,奴婢服侍您更衣吧?” 容和清摇摇头,“我不用人伺候,你们都出去。” 丫鬟们对视一眼,“是。” 等她们关门离开,容和清立刻脱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进了浴桶,温热的水没过身体,她舒服地喟叹一声伏在浴桶边,开始接收系统给她的背景资料。 原身所在的南境,隶属于大景朝。大景朝国富民强,人口极多。 她的父亲乃异姓安南王容鹤归,手握南境三十万大军,母亲是安南王妃江含珠,兄弟妹皆是庶出。 而她这具身体的原主确确实实是个傻子,但不是一出生就傻,是五岁那年生了场重病烧傻的,当时有个大师路过王府,讨了碗水喝顺便留下批命,说在原主十八岁这年或有一劫,若大难不死,便可开窍。 大景朝人皆向佛,所以对鬼神之说多崇信。 加上王妃爱女,更是对此深信不疑,日日盼着这一天。 容和清终于明白了系统说的“有人会帮你圆”是什么意思。 她快速消化了相关信息,满头问号,有这么巧的事? 原主十八岁溺水而亡,她穿过来,大师批命正好在十八岁。 这个大师,不会是系统安排的吧? 【不是哦亲亲,我没有那么大的权限呢,这真的是巧合啦~】 容和清半信半疑,【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亲,我们的任务是消除特定目标恶念,维持世界稳定与和平,相对应的,任务完成你可以靠积攒下来的功德续命,若表现良好,可以成为我们时空管理局的在编人员呢。】 容和清:【任务失败会有惩罚么?】 【没有的亲,我们不是那么流氓的系统,但这具身体只剩一个月的寿命了哦~】 容和清懂了,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选了不一定活,不选一定死。 她果断道:【我做,任务目标是谁?】 999立刻给她发了一份资料。 出人意料的,第一个任务目标竟然就是这具身体的父亲——安南王容鹤归,恶念值那一栏赫然两个通红的数字:60。 容和清吃了一惊,上限也才一百,容鹤归哪来这么高的恶念? 她快速扫了眼资料,下面详细写了他的喜好和性格,唯独没写他为什么这么黑。 【这么高的恶念我要怎么消除?没有提示么?】 话音刚落,她手里就多了个硬硬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个半巴掌大的白色小木鱼。 容和清:【这是什么?】 【莫生气木鱼,当你焦躁不安,怒火中烧的时候,敲响这个木鱼可以让你瞬间冷静下来,也可以让任务目标恢复理智,吸收对方恶念,除此之外还有隐藏功能,需要宿主自己挖掘哦~有了它,宿主消除恶念会更容易,至于恶念来源,如何消除,需要宿主自己调查哒。】 容和清:…… 她拿起木鱼对着光仔细看了看。 小木鱼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通体莹润如玉,细腻光滑,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暖的白色柔光,木鱼槌就塞在孔里,她拔出来,轻轻敲了一下。 【叮——】 玉石相击,清脆悦耳,刹那间容和清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洗涤了一遍,那种舒服的感觉难以形容。 “确实好用。”容和清回过神来,惊喜地摸了摸小木鱼。 下一刻她指尖一痛,血滴到木鱼里,迅速被吸收干净,容和清一怔,没等她查看,丫鬟就敲响了门。 “郡主,您一个人洗发不方便,让奴婢们进来伺候吧?” 容和清一惊,下意识想把木鱼收起来,然后她手里就空了。 看来是可以凭她心意自由取用,还挺智能。 容和清松了口气,扬声道:“进来吧。” * 沐浴更衣后容和清上了个淡妆,看起来气色好多了,由丫鬟领着去见了王妃。 王妃在花厅里坐着,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一见她就站了起来,久久没说出话。 容和清上前欠了欠身,“娘。” “哎,哎!”王妃回神欣慰地握住她的手,感慨道:“开了窍就是不一样,我的清儿更美了。” 容和清羞涩一笑,“那还不是娘的功劳?是娘把女儿生得好。” 王妃被逗得合不拢嘴,“嘴也变甜了。” 母女俩说笑一阵,容和清眸光微动,问:“父王呢?” 提到安南王,王妃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的淡了下去,“在书房和那些幕僚议事呢。” 和幕僚议事? 容和清若有所思。 根据她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她爹这种手握重兵的异姓王要是养了一群幕僚,多半是想玩点九族消消乐的游戏。 难不成,他的恶念来源于此? 她又和王妃聊了一会儿,王妃要去招待宾客,不能久坐,便让她回去休息。 容和清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去了厨房。 半个时辰后,她拎着食盒站在了书房外,门口守着两个侍卫,见她过来立刻迎上前,“属下见过郡主,郡主怎么来了?” “免礼,我听说父王还没吃长寿面,就去厨房煮了一碗。”容和清瞥了眼书房紧闭的门明知故问:“父王现在有空么?” 第4章有人一笑坐生春 侍卫对视一眼,有些为难地说:“王爷在议事,眼下不方便见人。” 容和清猜也是,她正想着要不让侍卫把食盒送进去,自己先刷个好感,其他的找时间再说,系统就惨叫一声:【啊啊啊啊宿主不好了!安南王的恶念值涨到75了!还有持续上涨的迹象,你快让他冷静下来啊!】 容和清眼前一黑,她的个亲爹哎,刚才不才60么? 深吸一口气,她上前一步强打起笑意道:“能不能帮我进去通传一声?” 侍卫略有些不耐烦,犹犹豫豫就是不答应。 容和清脸色沉了下来,“本郡主让你去,你去便是了,父王怪罪下来,自有本郡主顶着。” 侍卫一愣,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这郡主怎么好像不一样了? 另一个有眼色的立刻道:“属下这就去,郡主稍等。” * 书房里正被吵得头疼的安南王按了按眉心,靠在椅背上抿唇不语。 “王爷,皇帝欺人太甚!让公子入都为质,不是摆明了不信任你么?” “是啊,这般行径真是让人心寒。” “我们南境兵强马壮,早就是朝廷眼中钉肉中刺,如今也不过是彻底按捺不住,准备向我们开刀罢了。王爷,你要早做打算啊!不然早晚有一天,你我皆成刀下冤魂!” 安南王剑眉越皱越紧,还是没说话,但面上已露出几分动摇之色。 “王爷——” 侍卫忽然进来打断了幕僚们的话,跪地道:“王爷,郡主求见。” 安南王一怔,“谁?长乐?” 侍卫:“是,郡主拎着食盒来的,属下说王爷不便见她,她坚持让属下进来通报,王爷您看……” 安南王沉默片刻,缓缓放下了手。 “让她进来。” * 容和清拎着食盒顶着形形色色的视线进了书房。 她先上前把食盒放在桌上,这才不卑不亢行礼道:“女儿见过父王。” 她声音清亮,如珠玉相击,与满室大嗓门截然不同,成功抚慰了安南王饱受折磨的耳朵。 他抬手道:“免礼,你怎么来了?” 言罢他忽然察觉不对,眯起眼审视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儿。 容和清抬起头,四目相对,安南王锐利的视线让她微微一惊,有种被从皮到骨都被看透了的错觉。 她在他强大的气场压迫下忍住了移开视线的冲动,任由他看。 安南王缓缓皱起了眉,语气带了几分不确定,“你是和清?” “是女儿啊。”容和清莞尔一笑,“不傻了,父王就认不出么?” 安南王一怔,方才被激起的暴戾情绪缓缓退去,转而升起几分好奇和惊喜。 【恭喜宿主,任务目标恶念值-5】 容和清一喜,不愧是亲爹,知道自己女儿开窍,人都变善良了。 就是抠了点。 “怎么忽然就好了?”安南王面色稍霁,但还是带了几分怀疑。 “女儿方才落水差点丢了性命,鬼门关上走一遭,莫名其妙就恢复了,可能是神明庇佑吧。”容和清不给他再发问的机会,举起手里的食盒说: “今日是父王生辰,女儿没什么可送的,就去厨房和厨娘一起做了碗长寿面,父王莫要嫌弃。” 她真诚道:“祝父王年年岁岁,安康喜乐。” 安南王注视着她清澈的眼,沉默片刻,伸手接了食盒,动容道:“你有心了。” 【任务目标恶念值-10,趋于稳定了,宿主加油!】 “礼轻情意重,郡主如此孝顺,王爷怎么会嫌弃?”不知是谁笑着打趣了一句。 容和清顺势回眸扫了眼书房里的其他人,大部分都高大健壮,应是安南王手下的武将,剩下几个作文人打扮,只是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对。 有点像嫌弃,又有点不爽。 不爽?他们不爽什么? 容和清心念电转,该不会就是他们说了什么才让安南王的恶念值暴增吧? 她收回视线,迟疑着问:“父王,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办正事了?” 安南王打开食盒,取出那碗热气腾腾的面,笑意浅浅,“无妨,也没什么事。” 他摆摆手对众人道:“今日之事改日再议,王府难得设宴,你们都去喝一杯。” “王爷——”其中一个瘦猴似的男人不甘心地喊了一声,顺带着剜了容和清一眼,被她抓个正着。 容和清眨眨眼,无辜地问:“这位大人瞪我做什么?父王寿辰,是大喜的日子,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安南王立刻看了过去,蹙眉道:“简源?” 简源一噎,忍气道:“今日下官所言,还望王爷好好考虑考虑,下官告退!” 说完他拂袖大步而去。 容和清眯了眯眼,询问999他是谁? 【是安南王手下的一个文官,颇得王爷信任,其他的暂时不知。】 颇得王爷信任啊。 容和清若有所思。 其他人纷纷识趣告退,书房转瞬一空。 安南王看着面没有立刻动筷,等侍卫关了门才问:“落水是怎么回事?” 容和清简明扼要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包括退婚的事。 不料他听完竟然短促地笑了声,自语道:“倒是难得见她如此大动干戈。” 【恭喜宿主,任务目标恶念值-5。】 容和清:“?” 他在高兴什么? 不过很快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冷声道:“这件事我会让人去查,定给你个交代,至于崔江流……” 他顿了顿,探究地看着容和清,“你真不喜欢他了?” 容和清点点头,苦笑道:“女儿好歹也是郡主,家世相貌样样不差,为什么要受这份窝囊气?” 安南王欣慰地点点头,“你能如此想甚好,这件事我和你母妃会处理,你不用操心。” “谢父王。”容和清感激地笑笑,拿起筷子递给他,“父王快趁热吃吧,一会儿面坨在一起就不好吃了。” “嗯。”安南王接过筷子挑起面吃了起来,“你若没事就回去休息。” “是。”容和清听话地离开,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顿了顿,小声道:“父王,刚才那个简大人是不是对我不满意啊?我感觉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很生气。” 安南王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容和清点到为止,没再多言。 * 【宿主,你怎么不提醒他一声?】 【怎么提醒?他明显更信任那个简源,我贸然开口,只会起到反作用。】 【也是,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也不急于这一时。】 容和清出了书房,一边和系统聊天一边走,不留神就迷了路。 她拐过弯,眼前豁然开朗,以为找到出路了,没想到却是进了一处花园,正对她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 湖边大柳树垂下丝绦无数,一架轮椅停在树旁,有人正抬手轻抚枝干,闻声徐徐转过头来,迎着日光与她对视片刻,倏然弯唇。 容和清一怔,脑中忽然浮出一句话:有人一笑坐生春(1)。 第5章眼睛好亮 容和清没有上前,她左右看看,又忍不住看向男子。 若单论相貌,他不算出众,胜在生了双极为明亮的眼,像揉碎了星子无数,整张脸都跟着鲜活灵动起来。 容和清问系统,他是什么身份? 【抱歉宿主,任务以外的人物我们不提供相关资料。】 容和清无法,只得问眼前人,“你是受邀的宾客?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男子点点头,唇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温声道:“前面人太多,我不喜热闹,就出来透透气。” 说着他好奇地看着容和清,“姑娘怎么也一个人?是迷路了?” 容和清挑眉,“你怎么知道?” 男子笑容更盛,眉眼弯弯,“猜的。”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竟透出了几分狡黠。 容和清心弦微动,直觉这人没有表面看起来无害。 她不欲多纠缠,正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离开,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丫鬟的说话声。 她眼睛一亮,对男子道:“有人在寻我,我先走了,失陪。” 男子轻轻颔首。 容和清立刻转身叫住了路过的丫鬟,让她们给自己带路。 她前脚刚走,后脚树上落下一人,正落在男子身后,扶着轮椅道:“主子,她就是长乐郡主。” “我知道。” 男子掐下一片柳叶在指尖把玩,神情莫测地盯着容和清离开的方向,半晌低笑一声,“狼犬竟然生了只兔子,有趣。” 暗卫不解其意,耳语道:“主子,书房那边已经没人了,那几人出来时面色都不太好看,想来是没和安南王谈拢。” 男子眸光微动,“是长乐进去他们就出来了?” “是。” “倒是巧。”男子若有所思地卷起柳叶。 “走,去花厅看看。” * 容和清被领到了王妃身边,王妃一见她就握住她的手担忧地问:“我一会儿没看到你就没影了,去哪儿怎么也不带个丫鬟?” “女儿去给父王做了碗长寿面。”容和清说完就发现王妃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复杂。 “他什么反应?可有为难你?”王妃比方才更紧张了。 容和清摇摇头,心里却起了疑。 “没有就好,走,娘带你去认认人。” 王妃牵着她入了席,花厅外搭起了台子,此时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戏。 席间坐满了城里有头有脸的命妇千金。 见王妃领着个人进来,纷纷抬起头看了过来。 王妃让容和清坐到自己身边,挨个给她介绍。 之前因为她傻,所以这种场合都是不带她出席的,倒不是王妃嫌弃自己女儿,是怕别人嫌弃,进而伤害到她。 傻子不懂事,但和正常人一样,甚至比正常人还敏感,所以王妃每次赴宴都只能把她留在府中。 今天可算能大大方方给双方介绍了。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容和清这位郡主,又是惊讶又是好奇。 容和清倒也不怯场,一一打过招呼。 席间有人忽然提起她的婚事,“既然郡主开窍了,那和崔二公子的好事是不是近了?到时候我们又能来讨杯喜酒喝喝,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席间欢声笑语不断,没人听到角落里传来的轮椅声。 侍卫推着男子往男宾那边走,男子却忽然抬起手。 侍卫不解地停下,“主子?” 男子:“嘘。” 他抬脸看向被簇拥在中间的王妃和容和清。 王妃唇角弧度不变,只笑意淡了些,“长乐与崔二的婚事已经作废,日后诸位莫要再提,若是有适龄的青年才俊,倒是可以介绍介绍。” 此言一出,满座骤静。 容和清面不改色给王妃倒了杯茶。 男子挑眉,身后的侍卫疑惑道:“她竟是一点都不难过?之前查到的消息不都说她很喜欢崔二么?眼下怎么毫无反应?” 男子摩挲着扶手轻声道:“眼见为实,传言不可信。” 短暂的沉寂后,满座哗然,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了起来。 然而不管她们怎么问,王妃都对退婚原因避而不谈,次数多了大家也不自讨没趣,转而讨论起了这南城里的青年才俊。 容和清全程微笑着听,左耳听右耳冒。 她漫不经心一抬头,正对上了男子的视线。 四目相对,容和清疑惑地挑了下眉。 看什么呢? 男子勾唇一笑,摇摇头,做了个口型:路过。 说完他就由着侍卫推走了。 容和清:…… 神秘兮兮的,有点怪,不确定,再看看。 然而男宾和女宾这边隔着好几扇屏风,什么都看不到。 她只能作罢。 “清儿,看什么呢?”王妃见她盯着一处发呆,忍不住问。 容和清回神,试探着问:“娘,今天受邀的男宾那边是不是有个人坐着轮椅?” “你怎么知道?见到他了?” “嗯,我看他年纪轻轻就坐上了轮椅,是受伤了还是……” 王妃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你若好奇,娘回头问问。” 容和清问:“那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舒闲,舒心的舒,清闲的闲。” 舒闲? 容和清脑中浮现出他的脸,喃喃道:“感觉不像真名呢。” * 宴席散场后,王妃明显露出了几分疲态,容和清正想劝她回去休息,她却喝了杯酽茶,打起精神道:“去把王爷、侧妃和大公子都请来,再把容如瑟给本妃押过来!” 容和清见状咽回到嘴边的话,乖乖坐下。 很快容如瑟就被两个婆子押了上来,“跪下!” 安南王紧随其后。 容如瑟看到他立刻哭得梨花带雨,委屈唤道:“父王。” 若是以往,安南王多半会安慰她两句,然而今日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漠然地在王妃身边落座。 容如瑟咬紧下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另一个人,“娘!” 容和清顺着看去,便见一蓝一青两位美人并肩而来,后面跟着一高大精壮的青年。 身量纤纤风情万种的蓝裙美人走到近处给王妃行礼,“妾身见过王爷王妃娘娘,不知娘娘叫妾身来,是所为何事?瑟儿犯了什么错?” 想起之前看的资料,容和清了然,这位应该就是那位颇受宠爱的巫侧妃、容如瑟的亲娘——巫裁雪。 【咦,她身上的恶念好重,宿主小心哦。】 容和清一愣,那她也是任务目标? 第6章谁稀罕二手货 【不是的,我们任务目标选拔的标准是:身份特殊,生性善良,有拯救可能的关键人物。天生坏种、没法拯救或是不会对主剧情产生太大影响的,不在我们考虑范围。】 容和清挑眉,【那巫侧妃是哪一种?】 【无法拯救。】 容和清心放下一半,要是随便一个都是任务目标,她真怕自己命没续上先累死了。 不过她还是留了个心眼。 她的视线越过巫侧妃,落在后面两个人身上。 青裙素雅,亭亭玉立的美人是侧妃陆氏,高大青年是她的儿子——容济,正值加冠之年,是安南王庶长子,长相多继承了安南王,高大精壮,剑眉星目,极为俊朗。 容济和陆侧妃给王爷王妃行礼问安后,都把视线投到了她身上。 陆侧妃快步上前,打量了容和清两眼,欣喜道:“郡主果真是好了,双目清明有神,瞧着就让人高兴。” 容济也跟着点点头。 容和清道:“劳烦侧妃和大哥跑一趟。” 容济闻言明显一愣,没想到容和清会叫他大哥。 之前她受容如瑟和弟弟挑拨,对他一直爱搭不理的,今日是真转了性还是另有打算? 他心念电转,打算静观其变,温声道:“不麻烦。” 容和清回以一笑便收回了视线。 王妃没理巫侧妃,温和地对陆侧妃和容济道:“坐吧,今儿要处理些家事,让你们来做个见证。” 陆侧妃与容济对视一眼,在王妃这侧落座。 巫侧妃眸光流转,看向了安南王,“王爷,王妃这是要做什么呀?妾身不明白,若是如瑟犯了错,让妾身管教她就是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本妃之前让你管,你管好了么?”王妃怒极反笑,指着容如瑟问:“勾引嫡姐未婚夫,在嫡姐病床前与男人搂搂抱抱,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 安南王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巫裁雪之前一直待在后院,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容如瑟回去的时候王妃派人盯着,不许她院里任何人进出,没人通风报信,这会儿被打个措手不及,难以置信地看了容如瑟一眼。 不过很快她又反应过来,蹙眉为难道:“这怎么可能呢?如瑟一直以来最是守礼,南城何人不知?说她与男人拉拉扯扯,妾身不信,王妃如此说,是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 她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用余光瞥着容和清,“再说,若她与崔二公子真有私情,怎会当众表现出来?不是明摆着授人以柄?” “巫侧妃的意思是我骗人喽?”容和清微笑,“当时屋内就我、孙大夫和他们两人,你若不信,可以召孙大夫和崔二来问问。” “妾身不敢怀疑郡主,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巫裁雪美目盈盈望向安南王,“王爷,如瑟什么样,旁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安南王。 容和清仔细观察周围人的反应,发现陆侧妃表情复杂地瞥了王妃一眼,明显有些担忧。 她若有所思,这么看来,陆侧妃是和王妃一条线的? 至于安南王,态度暧昧不明,有点难搞。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安南王威严的视线落在容如瑟身上,语气平静地问:“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容如瑟跪在地上,手帕掩着唇,闻言潸然泪下,“女儿……” “说实话!”安南王语气陡然加重,容如瑟一惊,身子不由得一抖,惶恐地看着他。 容和清挑了挑眉,若是安南王铁了心想查,绝对能查出蛛丝马迹,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撒谎。 当然,也不排除她们恃宠而骄,想试探自己在安南王心中的份量。 她做好了看戏的准备,只是容如瑟显然没蠢到那个份上,她与巫裁雪对视一眼,巫裁雪深吸一口气,咬了咬下唇,沉声道:“说吧,是非曲直,自有你父王定夺。” 容如瑟面色发白,抖了片刻,还是如实说了,中间有“遗漏”的地方,容和清就好心地替她补充一下。 原身虽然傻,却不瞎,两人当着她的面可没少拉拉扯扯,甚至借着看望她的名头私会。 容和清想想都替原主委屈,自然不可能让她轻描淡写揭过,而且那孙大夫,保不齐就是受了她们的指使。 容如瑟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忍无可忍道:“你闭嘴,我什么时候与他私会了?你不要仗着没有其他人在场就胡言乱语给我扣帽子!我与崔公子发乎情止乎礼,从未做过什么逾矩之事,今日只是个意外!” 安南王面色沉沉,不辨喜怒,巫裁雪见状附和道:“是啊,这件事确实是如瑟对不起郡主,郡主心里有气,要打要骂都冲着妾身来,但如瑟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你这么说,不是存心毁她名声么?” “呵!她也配说清白?‘清白’若有灵,都得说声晦气。”王妃嘲讽道。 容和清看着王妃捏紧的手毫不怀疑,若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她早就上手抽她们了。 眼看着这娘俩要抱头痛哭开始演苦情小白菜,容和清起身打断施法:“且慢——” 众人立刻看了过来。 她摇摇头,面露失望之色道:“我本不想说,奈何妹妹实在是胆大妄为。” 她上前一步,在容如瑟戒备的目光中出手如电,一把抽出了她发间的羊脂玉梅花簪,举起来展示道:“此物是崔二送她的定情信物,一共两支,还有一支崔二留给了自己妹妹,父王不信可以派人去查,除此之外,容如瑟回了崔二一只宝蓝色的荷包,上面是她亲手绣的茉莉,问她房里的丫鬟或者把崔二叫来一看便知。” 容如瑟面色剧变,震惊难堪地瞪着容和清,“你……” “想问我怎么知道?你们私会的时候特意支开我,但冥冥中自有安排,我提前回去了,正好撞见,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容和清垂眸睨着她,那冷淡傲然的侧脸,隐隐有几分王妃的影子。 安南王眸光一凝,在一片死寂中重重一拍扶手,“容如瑟!” 巫裁雪眼皮一跳,顿觉不妙,转身反手狠狠抽了容如瑟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容和清眼皮都跟着跳了跳。 好狠一娘。 “你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巫裁雪指着容如瑟骂道:“没出息的东西,那崔二是什么香饽饽,竟勾得你不要脸面和他私相授受?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么?你如此行径,置我们安南王府于何地?” 好一个先发制人。 容和清在心里冷笑,这女人真是生错时代了,变脸如此之快,演技如此精湛,放在现代,早就拿奖拿到手软了吧? 第7章抽一顿就好了 王妃冷笑一声,“你是她亲娘,她平时做了些什么你不清楚,这会儿演什么大义灭亲?” 她睨了眼安南王,起身微抬下颌,“王爷,说句话吧。” 安南王视线从在场几人身上扫过,巫裁雪跪直身子,义正词严道:“王爷,此事绝不可姑息,是妾身教女无方,妾身愿与如瑟一同受罚。” 容如瑟被打得歪倒在地,好半晌才爬起来,失魂落魄鹌鹑似的跪在巫裁雪身边,顶着红肿的脸泪水涟涟,“女儿知错了,求父王责罚,求姐姐——” “我不怪你。”容和清一句话成功把她噎住。 容如瑟茫然地看着她,好不容易准备的措辞全卡在喉咙里。 安南王眼中也闪过了几分诧异。 王妃不解地蹙起眉,“清儿,你受了委屈,该生气就生气,不必如此大度。” “母妃,女儿是真的不生气,也不怪她。”容和清叹息一声,神色落寞,捏着帕子掩住脸,只露出一对泛红的眼,“女儿也不怪崔公子,之前十几年,女儿痴傻无状,崔公子却是有名的才子,因着一纸婚约与女儿绑在一起,他多委屈?反观妹妹,温柔可人,善解人意又饱读诗书,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容和清提起裙摆跪下对着安南王道:“母妃,父王,你们就成全妹妹和崔公子吧。” 她语气真挚,目光澄澈,让人不忍拒绝。 安南王与王妃对视一眼。 一边的容济和陆侧妃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有些不解。 瞧着是恢复了,怎么行事还是有点傻呢? 【宿主,你这是做什么呀?】 【用魔法打败魔法啊。】容和清暗戳戳道:【她们母女苦肉计大义灭亲轮番上演,好像我不会似的,不就装可怜么,谁不会啊? 再说,姓崔的纯纯渣男,起码的礼义廉耻都没有,这样的人现在说得再怎么好听,成婚后也迟早变心。容如瑟也未必多喜欢他,她就是看不惯我一个傻子处处压她一头罢了,所以什么都喜欢抢我的,我若是成全了她,她心里才膈应呢。】 999恍然大悟,佩服道:【还得是你。】 容和清:【两个人渣配一对,省得出去祸害别人,我功德无量。】 话音落下,系统面板响了一声,999扒拉下来一看,容和清功德值后面的0倏然一跳,成了1。 999:【???】 这也行?! 容和清也看到了,差点没绷住表情笑出声来。 她赶紧借着长袖遮掩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原本已经干了的眼眶又一次湿润起来。 999:…… 它就说宿主怎么说哭就哭呢,原来是掐出来的。 王妃欲言又止,最后拿她没办法,又坐回了圈椅里,单手扶额,“王爷,你做决断吧,反正崔二与和清的婚事必须退,没得商量,崔家人还得上门道歉,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巫裁雪还想说什么,安南王俯身亲自扶了容和清一把。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 容和清也懵了,“父王?” “起来。”安南王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委屈你了。” 容和清立刻低下头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安南王“唰”地一拂袖,瞪着巫裁雪,冷声道:“教女无方,你确实该罚。” “来人——”他一声令下,外面守着的婆子和丫鬟都进来了。 “罚巫氏一年月银,三月禁足,一应用度减半,带下去!” 巫裁雪眼里的光立刻黯淡下来,却没为自己辩解,任由婆子把自己拉起来。 “和清与崔氏的婚事就此作废。”安南王垂眼失望地盯着容如瑟,厉声道:“既然你与他私定终身,本王成全你。周泽——” “属下在!” 容和清看了眼,周泽是个高大黝黑的侍卫,二三十岁的年纪,看样子是她爹的心腹。 “去崔家传话,让他们尽快上门提亲,再把和清的信物还回来。” “是!”周泽快步离去。 容如瑟跌坐在地,目光涣散。 “至于你——取本王的铁尺来——” 婆子匆匆去了,取来两指宽半指厚的铁板呈给安南王,安南王对容如瑟道:“手伸出来。” 容如瑟不敢反抗,咬紧牙关举起双手。 “啪!” “啊!” 铁尺扇动间带起了阵阵破空声,落下来时听得人心里发怵。 容如瑟眼泪瞬间下来了,整个人过电似的一缩,容和清看着,没忍住也跟着抖了一下,啧,这一下得多疼啊!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安南王整整抽了二十下才停,满座无人出声,只闻容如瑟的哀求痛呼混杂着铁尺与皮肉碰撞时令人胆寒的啪啪脆响。 最后容如瑟的手已经不成个样子,人也快不行了。 安南王冷声道:“滚去佛堂跪着,跪满三个时辰再放出来,期间谁也不许去看她,此后禁足梅香院,到出嫁为止!” 言罢,他扔下铁尺,问王妃:“如何?” 王妃轻蔑一笑,“差强人意。” 安南王阴沉着脸,扬长而去。 这场闹剧才告一段落。 容和清瞥了眼容如瑟,后者直接双眼一翻,晕过去了,又被王妃一盏茶泼醒,“别以为晕了就能放过你,三个时辰就是三个时辰,少一刻钟都不行,晕了就等醒了继续跪,什么时候跪满什么时候出来。” 她一摆手,婆子们立刻上前架起容如瑟。 临走前她恨恨地瞪了眼容和清。 容和清无辜地眨眨眼,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对她做了个口型:活该。 容如瑟咬牙切齿,还想说什么,结果被婆子碰到了手,疼得龇牙咧嘴哀嚎一声,被拖走了。 等耳边清静了,王妃拉着容和清安抚了好一会儿,容和清不厌其烦地听着,全程都乖乖的,让王妃更心疼,说她女儿这般好,是崔二有眼无珠,将来她定能觅得良人。 容和清默默想:就我现在这朝不保夕的身子,能活到哪天都不好说,还是别祸祸别人了。 【宿主别灰心,等你刷掉了安南王的恶念值,有了功德,就可以续命了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999是甜妹音,可爱不做作,能很好安抚人的情绪。 容和清冷静下来,想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小九九,既然我穿过来了,原主为什么只剩一个月寿命?】 第9章狗皮膏药 安南王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点了点头,“他既与如瑟私定终身,却拖着不肯与清儿退婚,难不成想坐享齐人之福?” 他虽然语气含笑,眼神却压迫感十足,若是崔江流敢说个“是”字,他怕是能当场拔刀砍下他的狗头。 崔夫人面如死灰,挣扎着问:“江流年纪小不懂事,王爷王妃再给他一次机会吧?让他回去好好想清楚再说,成么?” 崔大人闭了闭眼,无声叹息。 “成么?”王妃嗤笑,“夫人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真当崔江流是什么谪仙不成?我家清儿还没沦落到你们崔家挑三拣四的地步!” “一夜过去,崔二公子还没想清楚么?”容和清盯着崔江流,眼中再不见半点痴迷,只余冷漠的清明。 崔江流从未这般仰望过她,也从不知这个角度是如此屈辱。 可笑的自尊心发作,他咬牙道:“晚辈想好了,愿意与郡主退婚,这是定亲时的信物,如今完璧归赵。” 他从袖袋里拿出一个檀木小盒,缓缓打开,露出里面莹润的半块翡翠玉坠。 玉坠通体碧绿中缀着一点白,与容和清戴着的白玉项链是一对,她的玉坠正好是羊脂白玉,上面露了一点碧色,两者拼在一起恰好是个太极图案,因此得名太极鸳鸯玉,全大景只此一对,珍贵非常,是王妃母亲临死前传给她的。 王妃接过仔细检查一番,拉过容和清的手把盒子放上去,叹息道:“你收好,日后觅得良人,以此为凭。” “女儿会妥善保管的。” 容和清给了折柳一个眼神,折柳捧着装有玉簪的盒子还给崔夫人。 那是崔家给的定亲信物。 崔夫人接过盒子眼圈都红了,却没再说什么。 剩下就是讨论容如瑟和崔江流的婚事,与容和清无关,她便回自己院子用膳去了。 吃过早膳,她靠在榻边又开始为刷恶念值发愁。 她接触安南王的机会有限,没有头绪,很难切中要害,让他对自己敞开心扉。 这条路暂时走不通,能不能从别人入手? 【宿主想从谁入手?】 容和清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那天在书房里瞪我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简源。】 【对,就是他,他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我打算好好查一查他,但我如今无人可用,所以小九九,你能不能帮个小忙啊?】 容和清食指拇指并拢又极快分开,笑得极甜。 系统后背一凉,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 一个时辰后,容和清换了身男装大摇大摆地上了街。 系统对着地图给她导航:【前面路口左转,再直走,等看到……】 “前面那个白衣服的——你站住!” 容和清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怔,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啊,是白的,所以是在叫她? 她迟疑片刻,身后的人已经大步赶上,气势汹汹绕到她面前,嗤笑一声,“果然是你,容和清。” 容和清眨眨眼,“崔二公子找我有事?” “你穿的这般不伦不类,是要做什么?”崔江流挑剔地上下打量她,面上难掩嫌恶,仿佛在说: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疯疯癫癫? 容和清真想送他个白眼,“我穿什么是我的自由,就算裸奔都轮不到你管,起开。” 她抬手用力推开崔江流,径直往前走。 崔江流被推的一个趔趄,难以置信地拉住她,“你你你你——你个女子怎能说如此粗鄙放荡之言?” 说着他羞红了脸,做贼似的紧张地四处看。 容和清真心觉得他有病。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你这么守礼,拉我做什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松手,别逼我抽你。” 崔江流被烫到似的松开了手,神情复杂道:“我有话和你说。”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容和清沉下脸来警告道:“离我远点,再纠缠,别怪我不留情面!” 她扬手带起一阵风,崔江流下意识抬臂格挡,广袖遮住视线,好半晌预期中的疼痛都没落下来。 他迟疑着放下手,眼前空荡荡,哪里还有容和清的影子? “人呢?” 他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 躲在对面小巷里的容和清松了口气,拍了拍心口,“总算甩掉了,怎么和狗皮膏药似的?” 她自言自语着转过身,脚下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骤然失衡,下一刻她直挺挺向下倒去,眼看着要和大地来个见面吻。 【宿主小心啊!】 斜里探出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千钧一发之际环住了她的腰,稍稍用力带着她一个转身跌入了带着浅淡墨香的怀抱。 容和清心有余悸,怔怔抬眸,正对上一双藏星似的眸子。 “没事吧?”眼睛的主人一开口好似三月春风拂面而来。 让人下意识地放下戒备。 “多谢。”容和清后知后觉自己还坐在人家大腿上,赶紧站了起来。 环在她腰上的手随之松开,熨出的温热也随风而散。 舒闲双手交叠规矩地放在大腿上,含笑看着容和清,“好巧,又见面了。” 容和清心道确实挺巧。 她环顾四周,心下生疑,“舒公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一边问,她一边不动声色地退到巷子口,扶着墙,似乎准备见势不好,拔腿就跑。 舒闲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唇角的弧度未变,依然温和道:“我让侍卫去前面买糕点,他怕人冲撞了我,就把我推到这边等他。” 正说着,他视线越过容和清落在后面的大街上,极轻地挑了下眉,“他追上来了。” 容和清一愣,“什么他……” 她顺着舒闲的视线看去,就见崔江流阴魂不散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容和清:“……” 她无语地按了按眉心,“是我冤枉狗皮膏药了,他比狗皮膏药难缠多了。” “要我帮忙么?”舒闲顿了顿,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道:“郡主?” 容和清深深地看他一眼,初见她没说自己是宾客,眼下舒闲是拿这个揶揄她撒谎呢。 话音刚落,舒闲的侍卫就提着一袋点心匆匆走了过来,“你是何人?想做什么?” 侍卫警惕地打量了容和清一眼,不动声色挡在舒闲身前。 舒闲轻声道:“不得无礼,这位是长乐郡主。” 侍卫立刻行礼道歉:“属下有眼无珠,请郡主勿怪!” “免礼。”容和清言罢,崔江流也跑了过来,“容和清,我有正事和你说,你……” 容和清往旁边走了一步,露出后面的舒闲,笑着对舒闲介绍,“舒公子,这位你认识么?” 崔江流一愣,面色微微严肃起来。 舒闲笑意淡淡,“认识,崔家二公子。” 崔江流眯起眼,警惕地问:“阁下是……” “闲人罢了,不值一提。” 舒闲明显不欲与他多言,转头看向容和清,“郡主说要请我喝茶,崔二公子也去么?” “我没请他。”容和清一摊手,瞥了崔江流一眼,“崔二公子,不好意思啊,我今日约了舒兄,你不介意的话,一起?” 第10章帅哥 崔江流最好面子,也最讲排场。 他打量了舒闲几眼,见他穿着一般,容貌也不起眼,应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便歇了攀谈的心思,拱手道:“既然郡主与舒兄有约,我怎好横插一脚扫了你们的兴?改日若是有空,我再请二位一聚,家中还有事,在下先走一步。” 他深深地看了容和清一眼,明显是希望她送他两步,好和她说说话。 容和清顿了下,若无其事地抬起头看了看天,没有感情地感慨,“啊,这太阳真大,这云真白,这天——真蓝!” 这渣男,真烦! 崔江流:“……哼!” 他愤愤拂袖而去。 容和清又在心里问候了他九十九遍,多一遍怕他以为她暗恋他。 耳边响起声短促的轻笑,容和清立刻低头看去,抓舒闲个正着。 察觉到她的视线,舒闲敛了笑意,眉眼温和,轻声问:“郡主接下来准备去哪儿?要我送你一程么?” 容和清本能就要拒绝,舒闲慢悠悠又补了一句,“我看那崔二公子好像还没走远。” 容和清一惊,立刻探头往巷外望去,好嘛,崔江流正站在斜对面的摊子前拿着个花簪在看。 她又回头看了眼,巷子尽头是百姓住的地方,与她的目的地并不互通。 “若是郡主只身出去,怕是还会被他缠上。”舒闲温声道。 话已至此,容和清没什么拒绝的必要,便答应下来,“有劳。” 她走在前面,侍卫推着舒闲落后一步跟着。 两人从摊子边路过,崔江流果然看了过来,见他们真的一起走,眸光暗了暗。 容和清没理他,转头压低声音对舒闲道:“我方才压到你的腿了,没事吧?” “无妨,郡主不重。”舒闲从侍卫手中接过糕点掂了掂问:“绿豆糕刚出锅还热着,郡主要尝尝么?” 容和清瞥了一眼,没说什么,舒闲却打开油纸袋给了她一块,“老字号,味道很不错。” 糕点呈淡绿色,隐隐泛黄,做成了花型,更衬得捏着它的手指白皙修长。 容和清本不想吃,视线落在他的手上,忽的一顿,便改了主意接过咬了一口,浓郁的绿豆香在唇齿间化开,口感松软细腻,入口即化,清甜不腻。 她眼睛一亮,“确实不错。” 舒闲莞尔,“郡主喜欢就好。” 说话的功夫到了分岔路口,容和清把剩下的绿豆糕咽下,拍拍手洒脱道:“送到这儿就行了,舒公子留步,改日有机会再请你喝茶。” 舒闲轻轻颔首,温声道:“郡主慢走,小心别再迷路了。” 容和清走出两步,闻言回头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这话,我与舒公子共勉。” 言罢,她扬长而去,没再回头。 舒闲看着她纤长挺拔的背影眸光微动,良久抬手招了招,暗处立刻有人跟上。 * 转过弯,容和清往后看了一眼,看不到人这才松了口气。 【宿主好像对舒闲很戒备?】 【他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无害。】容和清低声说,【你刚才没看到么,他手上有茧。】 999不解,【有茧不是很正常么?】 【不。】容和清一边走一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茧的位置和安南王一样,安南王是常年拿刀握剑磨出来的,他一个富贵闲人,又是怎么弄的?】 999一愣,【难道说他其实是个武功高手?】 【谁知道呢,小心点总没坏处。】 容和清按照之前的指示又走了一段。 转过一处狭窄逼仄的暗巷,她眼前豁然开朗。 叫卖吆喝声裹挟着盛夏的热浪扑面而来,汗味混杂着街边小吃的香气,成了一股香臭难辨的味道。 容和清忍不住皱了皱眉,这边的卫生状况堪忧啊。 高手真的会在这种地方? 【你拿上吊逼我给你找高手,我给你找了你又不信,伤心了,我要退圈!】 容和清:【别啊,你退了我怎么办?不对,你一个系统还混圈?什么圈?】 999傲娇道:【系统的事你别管,哎,东北方向,那个小麦色皮肤的帅哥看到了没?就是他!高手!】 容和清闻言抬手搭在眉骨上往东北方眺望,“哪儿呢?” 东北方向人确实不少,眉毛眼睛一个不缺,但就没一个和“帅”挨边的。 【人群中间那个就是,你再不下手马上就要被别人买走了!】 容和清立刻跑了过去。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了进去,探头一看,包围圈中心跪着个少年,身边戳着个破木板,炭灰抹出四个大字:卖身葬师。 嚯,挺孝顺一孩子。 她眯起眼细细打量,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低垂的睫毛纤长浓密,硬朗之余又添了分秀气,瞧着是挺帅的。 她正准备美救英雄……不,掏钱买人,结果有人抢先往少年面前的碗里扔了锭金灿灿的元宝,“铛”的一声闷响,把碗砸成了两半。 少年慢一步抬起头,一眼锁定了扔钱的人。 容和清眼前一亮,正脸看着更帅了。 少年一双清透的眼睛在阳光映照下隐隐泛着琥珀色,眼尾泛红还带着水渍,似是泪痕未干,剑眉微蹙,看着又可怜又凶。 “用不了这么多。”少年声音沙哑,像许久没喝过水。 扔钱的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闻言一咧嘴,露出一嘴黄牙,从牙缝里的菜叶都能猜出他晌午吃了什么。 容和清眼前又一黑。 看他那色眯眯的眼神,明显不是个善类。 “哎,你是要给你师父买棺材吧?这钱拿着,买一副好棺材,剩下的留着给你置办两身新衣服,日后你跟着老爷我,不能跌了老爷的份。” 男人背着手,溜达鸡似的晃悠到少年面前,越看越满意,忍不住伸出手要去摸少年光滑的脸。 容和清期待地搓搓手:帅哥上啊!打他的大猪蹄子! 999:。 你在兴奋什么啊? 眼看着男人的手就要碰到少年了,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发出了一阵嘘声。 少年剑眉一压,一把擒住男人的手腕,稍稍用力就叫男人变了脸色,“哎哎哎”地叫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少年哑声问。 “你松开!不识好歹,老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敢对老爷动手?” “大胆!还不放手?” “欠收拾是吧?再不松手别怪我们不客气!” 后面冲过来几个狗腿子,围着少年一阵乱吠。 第11章试试就逝世 容和清攥紧拳头义愤填膺道:“这群狗东西,光天化日强抢民男,还有没有王法了?” 边上一大娘闻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无奈叹气,“小伙子你瞅着脸生啊,新来的吧?” 容和清疑惑,这不是个市场么?每天来往那么多人,她怎么知道她是新来的? 大娘看出了她的疑惑,骄傲地拍了拍胸脯,“嘿,你可别小瞧我,我在这附近住了二十年,见的人比你吃的米都多,别说人了,这儿新来只麻雀我都能认出来,何况像你这么白净俊秀……” 说着大娘忽然没了声。 容和清好奇:“然后呢?”她转头顺着大娘的视线看去,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身前。 哦,她没裹胸。 “你是个姑娘啊?”大娘一惊。 容和清点点头,刚要夸她眼神好,大娘立刻变了脸色,一把抓过她的手臂道:“你这孩子,赶紧回家,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小心被恶霸看中缠上呦!” “就没人管这些恶霸么?安南王治下还有这么嚣张的人?”容和清皱眉看了眼那边的少年。 她们说话的功夫少年已经和那几个刁奴打起来了。 刁奴对着少年推推搡搡,少年都没还手,但不知道是哪个啐了一口道:“你师父能教出你这么个不识好歹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少年身形一滞,再抬眸,眼里多了几分戾气,“你说什么?” 容和清心里一惊,好犀利的眼神! 像领地被冒犯的狼,有种不动声色、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凶狠。 那刁奴也被吓了一跳,看看左右的帮手,色厉内荏地喊:“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他上下打量少年,视线流连在少年纤细的腰身和俊俏的脸蛋上,忍不住露出淫邪笑容,满是恶意道:“你为了师父不惜卖身,该不会你们私下里有一段啊……” 话还没说完,一记飞脚凌空而来,直接踹在他的嘴上! 容和清震惊地捂住了嘴,眼睁睁看着那刁奴倒飞出好几米,人都落地了,几颗大牙和着血还在天上飞。 系统也滋啦响了两声,最后只喃喃道:【我就说他是高手吧……】 容和清深深点头,满脸佩服,鼓起掌来,“好腿,好长……不是,好帅!” 周围喧闹的人群也安静了片刻,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惊呼 “厉害啊!” “打得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玩意,活该!” “哈哈哈哈哈真解气,好小子!” 少年对周围的夸赞毫无反应,倒是那溜达鸡老爷气的不轻,脸涨得和猪肝似的,咬牙切齿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兔崽子,敢打老爷的人,来人,给我抓住他!” 容和清冷眼瞧着他,问大娘:“他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横?” 大娘无奈叹息,“你不知道,他在这一带挺有名的,姓黄,家缠万贯,有的是钱,手下养了一堆伙计,都是好手,他荤素不忌,闹出不人少命,最后都不了了之。” “为什么?” 容和清问:“他上面有人?” “是啊,据说有个刘大人罩着他,谁敢动啊?刘大人可是安南王府的座上宾呢。” “嗯?”容和清眨眨眼,“这事王爷知道么?” 大娘嗤笑一声,摆摆手,“谁知道呢,安南王府的门槛那么高,咱们可爬不过去,万一就是王爷罩着他呢?说了不是自投罗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啊,看看就得了。” 她打量周围人的神色,他们显然也知道黄老爷的身份,却无一人提醒少年。 容和清沉默。 她看向少年,不知从哪儿冒出一群穿着短打的壮硕汉子,面色不善地把他围了起来,怕就是那黄老爷养的打手。 即便面对这么多人,少年脸上也没露出半点怯色。 大汉率先出手,一拳轰向少年面门,少年不闪不避,眼看着拳头到了近前才稍稍偏过头,那拳头堪擦着他的鼻尖过去,下一刻,他一把攥住大汉的手腕,手上一个用力,直接给大汉来了个过肩摔。 周围又是惊呼声一片。 容和清笑了声,鼓掌叫好。 大娘急得一个劲拉她,生怕她被那黄老爷发现,后面见容和清铁了心和黄老爷作对,干脆闭上了嘴,离她远些,省得波及到自己。 容和清不在乎,眼看着少年一打六完全不在话下,几个大汉被他收拾得嗷嗷叫,她啪啪拍手,掌心通红发热。 周围人见黄老爷动真格的都闭嘴了,显得她特别突出。 少年一脚踹翻最后一个大汉,扭头看了过来。 一双眼犹带着几分狠劲。 容和清心里一动。 黄老爷气得肚子直抖,吹胡子瞪眼地指着少年,“你、你……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你知不知道老爷我是什么人?” 少年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捡起碗里的金锭头也不回地扔了回去,正正砸在黄老爷心口,疼得他哎呦哎呦直哼哼。 “滚。” 容和清被逗笑了,黄老爷怒发冲冠,转头恶狠狠地瞪了过来,“你笑什么?找死啊!” 旁边的大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话,只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不料容和清丝毫不惧,还反手指了指自己,“你说我么?” 黄老爷气笑了,“除了你还有谁?小……呦,是个姑娘啊,胆挺肥啊,敢在这儿撒野?” 容和清挽了挽袖,淡定道:“还行吧,比一般人肥一点,但肯定没你肥。” 她意有所指地扫了眼他如怀胎十月的大肚子。 黄老爷铁青着脸,扭头走了过来,“你他么的……” 容和清等他走近,抡圆了手臂“啪”的一声给他个大嘴巴。 黄老爷被扇的一个趔趄,难以置信地捂着脸瞪她,“你敢打我?有种你再打一下试试!!” 容和清挑眉,假装抬起左手。 黄老爷猛地往左一缩脖,得意地笑道:“嘿,没打……” 他话还没说完,容和清快如闪电地抡起右手,又是一大嘴巴。 “啪——” 黄老爷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噗通”一声蛤蟆似的趴在了地上。 “试试就试试呗。”容和清吹了吹自己的手,弯月眉微蹙,嫌弃道:“嘴臭皮又厚,打得我手好痛,早知道拿鞋抽了。” 围观众人:“???” 黄老爷:“……” 沉默的少年不知怎么,倏地偏过头笑了声。 第12章惹到我,你算是踢到铁板啦 【6。】 999沉默好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给她扣个六。 容和清越想越恶心,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仔仔细细地从指尖到指缝都擦了一遍。 黄老爷的狗腿子连滚带爬过去把黄老爷扶了起来,黄老爷捂着自己的脸一边哭一边吸气,看着挺惨,又莫名喜感。 周围的人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黄老爷哪儿受过这种气? 指着容和清恶声恶气地威胁:“你个死丫头,敢打我,你完了!你全家都完了!” 少年不动声色站到了容和清身边,打量容和清片刻,低声问:“有钱么?” 容和清一边眉梢微扬,“有,你要多少?” 少年沉吟片刻,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两?”容和清想了一下,好像有点点贵,高手是值钱,但她没那么多钱啊。 少年摇摇头,“五两,只要能给我师父装起来就行。” 刚才那黄老爷给的就是二十两的大金锭,他说用不上,是真的用不上。 容和清从荷包里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他,“去买一副好一点的棺材,再多买点香烛纸钱,你既然肯卖身葬师,说明你们的感情颇深,如此情意,五两太少。” 少年看着她素白的手指,眸光微动,“好。” 他接过银票揣进袖袋里,对着黄老爷那帮人抬了抬下巴道:“现在你是我主子了,我保护你。” 小伙子觉悟很高嘛。 容和清弯了弯眼睛,很是满意,【小九九,你找的人真不错,给你加鸡腿哦~】 【你不拿上吊威胁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眼见容和清和少年达成共识,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黄老爷气的七窍生烟,要是把他所剩不多的头发点了,怕是当场就能炸开。 “你们——你们——啊啊啊啊!给我打啊!” 那群狗腿子一拥而上,少年眸色一冷,攥紧拳头摆开架势就准备开打。 容和清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别这么急躁嘛,不用你动手。” 她上前一步,似笑非笑地看着黄老爷,“你刚才说什么?我完了,我全家都完了?” “怎么?怕了?”黄老爷得意起来,顶着两个巴掌印挺起肚子道:“你和这臭小子现在跪下道歉,跟老爷回去,老爷可以网开一面,不迁怒你们家人,不然……” “是啊,我好怕怕哦~”容和清做作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顺势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绕着上面的金绳在指尖缠了两圈,随意地晃了晃,故作不经意地把令牌上硕大鎏金的“容”字露了出来。 少年:“……” 他脸上的表情渐趋麻木。 好像挑错人了,她看起来有点不正常。 不知道现在把钱还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容和清似是会读心一般,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举起令牌扬声道:“你对着它再说一遍,谁完了,是本郡主,还是我父王啊?” 黄老爷脸色霎时一白,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你是……”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长乐郡主罢了,比不得你黄老爷这地头蛇。” 容和清话音一落,四周尽哗然,百姓们纷纷跪地请安。 “草民拜见郡主!” 大景礼教森严,皇亲国戚或是有爵位在身的都是贵人,庶民和下官见了必须行大礼,不然视为以下犯上。 黄老爷差点也跪下,但还抱着几分侥幸之心,“你说你是郡主,证据呢?就这么块牌子,谁知道是真是假?” 容和好笑道:“行啊,你不认得,就去找认得的来,反正本郡主有的是时间和你耗。” 她收起令牌负手而立,下颌微抬,目光骤冷,无形的气场瞬间铺展开。 “也好教本郡主瞧瞧,是谁给你的狗胆,竟在我父王治下欺男霸女,鱼肉百姓!” 刚才还看热闹不出声的百姓立刻沸腾起来,开始向容和清哭诉黄老爷的恶行。 什么抢人货物,不上供不许在这里卖货,乱棍打出去,什么抢人妻女,害人父母……种种恶行不一而足,令人发指! 容和清道:“来人,取纸笔来,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记下来,一个个去查,若查明罪行属实——”她对着面无人色的黄老爷曼声道:“咱们数罪并罚,从重处理。” 有眼色的立刻取了纸笔来,还有人不知从哪儿搬了张小木桌,众人推出个会写字的按在桌前,别人说他就写,很快就写了厚厚一沓纸。 黄老爷见状两眼一黑,恨不得就此晕死过去。 他派去搬救兵的人迟迟未归,他都快站不住了,终于,百姓那边写完了,容和清攥着那厚厚一摞纸随意翻了翻,啧啧称奇,“就你这样的,下了地府怕是畜生道都轮不上。” 黄老爷简直要哭了。 少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默不作声地站在容和清身边,打消了退钱的念头。 “老爷——” 黄老爷听到这一声,眼里的光死灰复燃,期待地看了过去,却见自己的小厮急匆匆跑过来,面色苍白,满头大汗,一见他就哭了出来,“完了,完了啊!” 黄老爷腿一软,倒退一步,紧接着又上前一把攥住他衣领咬牙逼问:“什么完了,你说清楚!” 小厮哭丧着脸在他耳边小声道:“刘大人,刘大人说让老爷你好自为之。” 天旋地转,眼冒金星,黄老爷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倒了下去。 容和清摇摇头,“该啊。” “美少年,你——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哑声道:“褚随风。” “随风,好名,褚是哪个褚?”容和清问。 少年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拿起一边的毛笔,稍显笨拙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容和清恍然大悟,“这个褚啊,倒是少见。以后你就跟着我,做我的随从侍卫,现在,去把那姓黄的绑了,带回王府。” 褚随风剑眉微蹙,不解地问:“为什么不送去官府?” 容和清目光从他脸上滑过,笑道:“送去官府你猜他会是什么下场?” 褚随风沉默一下,“我知道了。” 他和旁观的人要了麻绳,利索地捆了黄老爷,那几个狗腿子还想阻止,容和清一个眼风扫过去,冷笑问:“你们几个是自己走,还是本郡主让人来请啊?” 第13章我是相信你啊 收拾了黄老爷,容和清拿着那一沓百姓的诉状走在前面,褚随风牵着绳,拉着黄老爷和那一串狗腿子紧随其后。 黄老爷本来晕过去了,但被褚随风揪着衣领啪啪几个大嘴巴扇醒,五花大绑后又用绳穿了,牵狗似的拉着走。 一眼看去颇为壮观,走在大街上回头率百分百。 【恭喜宿主,功德点加十。】 容和清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看来做好事也能续命,那也不是非要刷父王的恶念值吧?】 【做好事是额外收入,功德点不高的,兑换率是十比一,十点功德才能续命一天,还得是刷恶念来的多。】 容和清:“……” 十点才兑换一天,那她得抓多少个黄老爷才能活到百岁啊? 心死就在一瞬间,容和清回头瞪了垂头丧气的黄老爷一眼。 真不值钱。 黄老爷:“???” 他又怎么惹到这个姑奶奶了? “走快点,没吃饭么?”容和清哼了一声,背着手走得飞快。 黄老爷一怒之下踉跄了一下。 王府门口的侍卫见容和清带了一串人回来,皆是目瞪口呆,容和清问:“父王在家么?” 侍卫颔首,“王爷今日并未出府。” “行。” 容和清对侍卫道:“来两个人牵着他们跟我走,褚随风——” 褚随风看着面前高大的朱门,才真的信了她是郡主的话。 “郡主有何吩咐?” “没吩咐,就是和你说一声,你不是要去买棺材?赶紧去吧,这大热天,尸身不宜久放,早早入土安息为好。等你安置妥当了再来王府找我。” 容和清说完就要进门,褚随风一愣,赶紧叫住她,“你不怕我拿了钱就跑么?” 容和清好笑地转过身看他,“那你跑么?” 褚随风迟疑着摇摇头。 “那我怕什么?去吧,我相信你。” 褚随风抿紧唇,目光复杂地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扭头就走。 【宿主你真信他?】 【不,我是信你,你是我的亲亲系统,怎么会害我呢?】 系统感动得不行,嘤嘤嘤了好一会儿。 容和清心道:拜托,她是郡主哎,她有这么厉害的爹,一声令下就能把人抓回来,她怕什么? 不巧正好听到了这句心声的系统:【???】 * 容和清带着人一路找到了书房,安南王正在里面看书,听到声音一抬头,面前杵了一排人。 安南王:“……” 他威严地扫了那几人一眼,最后视线定在容和清身上,“你这是?” “父王,女儿今日出去溜达,收获颇丰啊!” 她笑得一脸无害,兴冲冲地把那一沓罪状放到安南王面前,又指了指黄老爷,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安南王越听面色越沉,最后面无表情地靠在椅背上盯着黄老爷一行人。 到底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锤炼出来的王爷,气势极为骇人,黄老爷受不住,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那几个狗腿子见状也纷纷跪下,连连求饶。 容和清站在安南王身边,俯身在他耳边道:“父王你说,若是背后没人撑腰,他们怎么敢在你的地盘这么放肆啊?女儿觉得必须得好好查查,就擅自做主把他们带回来了,父王不会怪我吧?” 安南王深深看她一眼,容和清睁大眼睛,努力让他看到自己的真诚。 安南王失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清儿做得好,父王怎么会怪你?父王高兴还来不及。” 容和清立刻笑出两个梨涡,甜甜道:“女儿就知道父王最好了。” 安南王对女儿的亲近十分受用,面色稍霁,“这件事为父会彻查到底,你辛苦了。” 容和清从袖子里拿出白玉小木鱼对着安南王敲了敲,“还有这个,女儿瞧着挺好看的就买了,卖东西的人说它是玉做的,女儿不懂玉,父王帮女儿瞧瞧?” 999:【宿主你好聪明啊!以后你光明正大地拿木鱼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容和清美滋滋道:【一般般啦~】 木鱼一响,安南王整个人都怔了一下,脑中有片刻的空白,随即是难得的平静与放松,他诧异地看了眼那小木鱼,伸手从容和清手里接过的时候,两人的指尖不经意碰了下。 下一刻,容和清脑中叮的一声:【恭喜宿主,目标任务恶念值减五,当前恶念值剩余:五十。】 容和清诧异,【怎么忽然减这么多?木鱼的效果这么好?】 那她没事就坐父王身边敲行不行? 【当然不行,你与任务目标有肢体接触恶念会消除的更快,相当于你是木鱼和任务目标之间的桥梁,你一碰他,嗖一下,恶念就顺着你进入了木鱼,懂了咩?】 容和清:“……” 懂了,她是个人形吸管。 没有她,木鱼虽然也能吸收恶念,但吸得费劲。 木鱼本来就小,在安南王的大手里简直堪称迷你,越看越可爱。 安南王端详半晌道:“是玉,质地上等,你花多少银子买的?” 容和清伸出五根手指,“那人缺钱,五十两就卖了。” “不算亏。”安南王把木鱼还给她,“怎么忽然买个木鱼?” “好看嘛。” 这理由放在她身上就很合理,安南王果然没多想,点点头道:“你来来去去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那他们——”容和清回头看了眼黄老爷他们。 黄老爷立刻缩了缩脖。 安南王道:“本王亲自查。” 所以是想说不用她管了? 容和清收回视线,欠了欠身道:“是,女儿告退。” 出了书房,容和清心道还好自己买了褚随风,他不想让她插手,她可以自己查啊。 * 城西一处独立僻静的院子里。 院内古木参天,树下栽满蓝紫色的绣球花,一团团一簇簇在风中摇曳,像海浪一般,清冷又热闹。 舒闲自己推着轮椅从蓝色海洋中过,停在了树荫下。 错落的光影投在他眉眼之间,不见半点温柔,平静又冷漠。 少顷,树梢摇动,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道修长的黑影轻巧落了下来,单膝跪地,“主子,属下失败了。” 舒闲抬起眼,眉稍微微上扬,偏过头,面容彻底隐没在暗处,难辨喜怒地问:“被发现了?” 第14章卖她个人情 暗卫羞愧低头,“未曾,但继续跟下去极有可能暴露,所以属下只得擅自离开。” “哦?” 舒闲眼里泛起几分兴味,“怎么说?” 暗卫语速极快地把容和清去了人市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属下在外围观察片刻,那褚随风的招式隐隐有几分宫廷内卫的影子,内功扎实,出手快准狠,反应十分敏锐,属下不过多看了一会儿就差点被发现,后来他被长乐郡主买下,带在身边,属下不敢冒险,便提前撤回来了,请主子责罚!” 舒闲摆摆手让他起来,转而陷入沉思,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点着。 原来容和清出门是去买人的。 她一个郡主,要高手做什么?为何不直接与安南王要? “你说褚随风的招式与宫廷内卫相似,可能确定?” 暗卫迟疑片刻道:“属下隐隐觉得像,但不敢肯定,须得让与内卫交过手的人来看。” 舒闲又沉默了。 暗卫试探着问:“主子,郡主误打误撞抓了黄仲,会不会查到刘一青身上?” “让她查”舒闲唇边泛起柔软的笑意,“这棵墙头草,早就该拔了,他走了,才好让我们的人来。” “主子的意思是——” 舒闲招了招手,暗卫立刻俯身凑近。 少顷,舒闲沉声问:“明白了么?” 暗卫眸光微动,“属下明白,那郡主那边还要跟么?” “不必了,免得打草惊蛇。” “是。” 暗卫领命而去,树下重归安静。 * 容和清回房换回女装,刚坐下休息喝口茶,王妃就到了。 “清儿快来尝尝,母妃刚炖的燕窝。” 王妃进屋在榻上坐下,一抬手,立刻有丫鬟端着托盘上前。 容和清头发随意地用丝带束在身后,未施粉黛,身上只穿了件藕荷色的对襟薄纱衣,看着凉爽又随意。 她温声问:“这大热天的,母妃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喊女儿过去就好了。” “母妃想你就来了。”王妃抬手替她把滑落耳畔的碎发别到后面,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感慨道:“我的清儿长大了,我真高兴。” 四下无人,时间充裕。 容和清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套话机会,便端起碗舀了一点燕窝吹了吹送到王妃唇边,“母妃先吃。” 王妃一愣,随即温柔地笑笑,“我给你炖的,怎么能我吃?” “有什么关系?母妃心疼女儿我知道,女儿也心疼母妃啊,吃嘛~” 王妃拿她撒娇没办法,只得倾身过去,启唇吃了。 吃完她把勺子推回去,“好了,你多吃点,落了水都没好好休养,又为那些破事劳神费力,瞧着气色都不好了。”王妃的脸色微微冷了下来。 容和清喝了口燕窝,在心里苦笑,就剩一个月寿命的人,面色能好看都闹鬼了。 她试探着道:“好在最后父王没有偏心,该处置的都处置了。” 王妃冷笑一声,“呵,你差点没了命,若是轻描淡写揭过,我非闹得王府鸡犬不宁不可!这么多年,我忍他够多了,他心里清楚。” 有瓜! 容和清立刻来了精神。 她又喝了口燕窝,好奇地问:“母妃为何这么说?” 王妃转过头看着她,微微蹙眉,似是在懊恼自己不该在女儿面前说这些,一时间欲言又止。 容和清善解人意地弯了弯唇,“母妃别想那么多,不管发生了什么,女儿永远站在你这边,是你生了我,这么多年,也只有你对我不离不弃,从不嫌弃我是个傻子,我虽然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但你对我好,我都知道。” 看着她干净柔软的小脸,王妃鼻子一酸,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摩挲,“你是我女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我怎么会嫌弃你?傻孩子,日后莫要自轻自贱,你永远是母妃的掌上明珠。” 她的目光温柔又灼热,容和清心里一烫,反握住了她的手。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要是王妃知道她心爱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该何等痛苦? 果然有些时候,人还是需要一些善意的谎言,若是可以,她会代替原主好好照顾王妃的。 “所以母妃有什么话不要一个人憋着,和女儿说说嘛,我已经十八了,不是八岁。” “倒也是这么个理。”王妃沉吟片刻后幽幽叹了口气,“我与你父王……说来话长。其实按照你父王的身份来说,你不该封郡主,这个爵位是他们的补偿。” 大景亲王封号为单字,获封的一般是皇室宗亲,亲王之女为郡主,而安南王是双字封号的异姓郡王,容和清身为郡王之女,理应为县主,但却破格封晋封,这在大景还是头一份,单从大景的爵位品级来看,她其实是和安南王平起平坐的。 单论实权还是安南王势大,他比有名无实的亲王地位都要高得多。 容和清为此还问了系统,奈何那个小呆瓜一问三不知,她严重怀疑系统的编号是按智商高低排的。 此时听王妃这么说,容和清颇为好奇,“补偿?怎么说?” 王妃见她快吃完了,眼里漫起满意的笑意,又转瞬化为了死寂,长吁一口气道:“当年你父王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将一路爬上了主将之位,战功赫赫,威震西南,难免让人忌惮,当今陛下给他封王的同时又从他的婚事下手,从云都择了一名贵女,强行赐婚,以此来牵制监督他。” 不用王妃说,容和清也知道那位“贵女”是谁了。 “当时云都贵女大多不愿意下嫁,虽然你父王是朝中新贵,但到底没什么根基,又为皇帝所忌惮,前途难料,一般的世家贵族都不肯牺牲自己的女儿。好巧不巧,当时你的姨母,也就是当今的贤妃娘娘因过失了圣宠,你外祖父为了稳固她的地位,便主动提出把我嫁给你父王。”王妃苦笑一声,面色黯然。 容和清心里微微一紧,“那父王……” “被逼着娶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为妻,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心里不痛快,我知道,所以嫁过来之后,我尽量不在他面前碍眼。我随着他来了南境,那时府里已有一位陆侧妃,还有个庶子,我努力做一个贤妻,替他打理后院,与陆侧妃和睦相处,视容济如己出,可你父王不以为意,对我横眉冷对,后面在我有孕之时,又接了巫裁雪入府,宠爱之盛,我与陆侧妃加起来都不如她。” 容和清听着忽然琢磨出点味来。 皇帝在王府安插眼线,安南王不满也没办法,但后宅之中想使绊子可太方便了。 陆侧妃扶不起来,他干脆再找一个来牵制王妃。 哪怕不是巫裁雪,也会是别人。 从他处置巫裁雪的冷酷就能看出,所谓宠爱怕是连一半真都没有,更多的是做戏。 但哪怕只有三分之一的真情也足够养起一个人的野心了,这么多年巫裁雪不就表现得很好么? 第15章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侍卫 细细想来,容和清不寒而栗。 能稳坐西南一把手位置这么多年的人,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个色令智昏之徒。 他渣,但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其实我并不在乎他喜欢谁,宠爱谁,他又不是我的心上人。在有了你之后,我便只想好好的把你生下来抚养成人。” 王妃看着容和清,眼眶又慢慢湿润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在你五岁那年,我与你父王带你入都,你在御花园里不知怎么磕破了头,连日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我一度以为你要熬不过去了……” 她偏过脸,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缓了缓才继续道:“我当时万念俱灰,想着你若是没了,我就陪你去,免得你路上害怕,当时贤妃娘娘看我存了死志,怕我真的寻短见,许也是心中有愧,就和你外祖父一起去求陛下,陛下知道我这些年不容易,便下旨破格封你为长乐郡主。” 容和清听完沉默良久。 王妃这些年确实不容易。 被家族抛弃,被皇帝赐婚送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安南王不信任她,她也不爱安南王,两人互相忌惮戒备,枕边人甚至不如陌生人。 好不容易有个孩子作为精神寄托,还差点没了,若她是王妃,怕是早就熬不住了,也难怪之前提到安南王时王妃的表情都那么微妙。 她起身走到王妃面前,王妃一愣,“清儿……” 容和清张开双臂,俯身紧紧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感慨道:“母妃,这些年,辛苦你了。” 王妃愕然睁大了眼睛。 其实一个人难过的时候,忍忍就好了,但如果有人安慰,委屈顷刻就如决堤洪水奔涌而来把人淹没。 一直要强的人尤甚。 王妃后知后觉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和不甘都哭出去。 容和清紧紧地抱着她,替她拍背顺气,任由她发泄。 等哭了个痛快,擦干眼泪后,王妃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她捧着容和清的脸替她擦干眼泪,笑着说:“只要你好好的,娘什么都不在乎,都过去了。” 这一晚王妃是在容和清这边用的晚膳,母女两人相谈甚欢,走的时候王妃已然恢复了精神。 容和清站在门口,看着王妃轻松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宿主,别太难过了,虽然原主去了,但好歹还有你嘛。】 容和清勉强地扯了下唇,【可我终究不是她。】 王妃等了十几年,终究还是没等来自己的女儿。 暮色四合,明月高悬。 水一般的清辉洒向人间,落了容和清满身。 夜风微凉,驱散了白日的燥热,也吹走了容和清的千头万绪,她闭上眼深呼吸,慢慢平复心绪。 然而上下眼皮刚合上,屋顶就传来了一阵规律的脆响。 容和清猛地睁开眼,屋内收拾东西的折柳和挽竹惊慌地跑了出来,“什么声音?” 主仆三人面面相觑,容和清率先反应过来,“屋顶上有东西!” 她一手一个拉起就跑。 “呼啦——” 屋顶上的东西忽然飞起落在了树顶,又如鹰一般张开双臂直扑而下,稳稳落在容和清面前,挡住了她们三人的去路。 容和清倒吸一口气,赶紧刹住了脚。 挽竹没刹住,一个趔趄往前扑去。 黑影侧身一躲,又伸手拎住挽竹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 挽竹的手在空中茫然地扑腾了两下。 容和清、折柳:“……” 黑影:“……跑什么?” 这声音?! 容和清眨眨眼,“褚随风?” 黑影点点头转过头来,“是我。”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还以为办个丧事起码得三天呢。 似是看出她在想什么,褚随风把挽竹放下,解释了一句,“我师父不在乎那些,本来棺材都不想要,临终前让我给他烧成灰扬了算了,我没听,给他装殓了又找个好地方埋了,立个碑烧完纸磕三个头就算完。” 容和清:“……你师父真是性情中人啊。” 褚随风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折柳和挽竹好奇又畏惧地看着他退到容和清身边,下意识把容和清护在身后,折柳低声问:“郡主,你认得他?大半夜擅闯郡主院落是大罪,可要奴婢去喊人?” 褚随风挑了下眉,“我听得到,你可以大点声说。” 折柳:“……” 容和清眼睁睁看着她的脸瞬间臊红。 她无奈道:“你别吓唬她们。” 褚随风蹙眉,不明白自己哪里吓她们了。 容和清拉过折柳和挽竹介绍道:“他不是外人,是我新买的侍从褚随风,武功很高,日后都是一家人,你们先混个脸熟。” “她是折柳,她是挽竹,是我院里的大侍女。” 折柳与挽竹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褚随风,都有点难以置信。 挽竹扯了扯容和清的袖子,“郡主,哪个好人家的侍从不走门走屋顶啊?你不是被他骗了吧?” 褚随风:“……” 容和清讪讪道:“高手嘛,出场总是要拉风一点。” “天黑了,我来敲门说我是郡主的侍卫,我怕他们不让我进。”褚随风面无表情地说。 折柳和挽竹沉默了。 “行吧,没什么好纠结的,折柳你去让人收拾间屋子出来给他住。” “是。” 折柳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容和清看褚随风一眼,“你跟我进来,我有件事要你去办。” * 进了卧房,褚随风全程低着头,没有乱看。 容和清从外间的软榻上取了张纸递给他,“我怕你找不到地方,给你画了个简易地图,你凑合看,黄老爷被关在王府的刑房,你去盯着点,若有人对他动手,一定救他一命。如果那边有人盯着,你就去找纸上的第二个人,盯着他,看看他在做什么接触了什么人,不要打草惊蛇,跟着就行。” 褚随风点点头,快速地浏览了一遍,视线凝在最后一个名字上,问:“简源呢?” “同上。” 褚随风没有二话,折起纸揣进怀里转身就走。 “哎?你都不问问我盯着他们做什么?”容和清好奇地问。 褚随风走到门边回过头来,半边脸沐浴在月光下,冷淡又深邃。 “那是你的事,我只管做。” 容和清失笑,“好,那你去吧,一路小心,一切以你自身安全为第一,见势不好就撤,不要硬碰硬。” 本以为她这么说褚随风会说个谢谢,结果他扭过头给她个圆润的后脑勺说:“你给的钱不值当我卖命。” 容和清:“……” 好好好,没毛病。 第16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王府,刑房。 此处是个单独的院落,十分偏僻荒凉,即使月光澄澈如水,也照不亮这阴森森的地方。 上次因谋害郡主被抓过来的孙府医待了不过半天就莫名其妙死了,怎么都查不出是谁下的手,更为刑房添了几分不祥传言。 枝头鸦啼,短促嘶哑,更添凄凉。 褚随风身姿灵巧如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墙角,他侧耳听去,刑房院内时不时响起一阵脚步声,应该是有人在巡逻。 他卡着空隙,飞身而起,落在了院外的一棵粗壮古树上,低头一看,院内情形一览无余。 几个侍卫打扮的人提着灯四处照,再汇合到廊下,低声交谈。 褚随风观察片刻,视线落在唯一亮着灯的房间,掏出一枚之前捡的石子,试探着扔向相反的方向,那几个侍卫听到动静立刻来了精神。 “什么声音?” “谁?” “不知道啊,野猫吧?” 那几个侍卫提灯扫了一圈,竟然一点都不紧张。 这不对劲! 褚随风皱起眉,他们的反应不像是里面关了人。 难道黄老爷已经不在这儿了?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他故意弄出动静把几人引开,从墙头翻进去,快速地逼近了刑房。 他没进去,只捅破了窗纸往里一看,里面桌上点着油灯,房间里别说黄老爷了,头发都没一根。 怎么会这样? “没人啊……” “不会真的是野猫吧?” 侍卫的脚步声渐近,顾不上想那么多,他赶在侍卫回来前原路溜了。 出了刑房大院,褚随风在树下站了一会儿,摸出容和清给他的纸,思量片刻,转头往王府偏门走。 * 刘府,书房。 “你说什么?人被送去南城大牢了?” 背对着书案的人陡然转了过来,露出一双精明算计的眼,赫然就是白日人市大娘口中的刘大人——南城同知刘一青。 烛火跳跃,昏黄的光映在他眼底,透出几分诡异的光泽。 书案前站着的黑衣人哑声道:“是,天黑的时候悄悄从角门运出去的。” “你能确定那是黄仲?” 刘一青眉头紧皱。 黑衣人急道:“属下看得一清二楚,黄仲身上被打的没一块好皮,看着人都要不行了,不知道招没招,但他始终是个隐患,大人,要不咱们直接——” 他抬手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划,比了个杀人灭口的手势。 刘一青抿了抿唇,迟疑道:“若是招了,容鹤归怎么会一直按兵不动,难道是在等我们自投罗网?” 黑衣人一怔,“可若是他还没招呢?只要他活着,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大的隐患。” 见刘一青有些动摇,黑衣人继续劝道:“大人,黄仲早就该死了,不管他招供与否,都留不得,虽然有风险,但大人别忘了,南城大牢可是我们的地盘,只要人一死,死无对证,大人便可高枕无忧!” 刘一青沉默不语,眼珠子转的飞快。 良久,他咬牙一捶桌子道:“你说得对,但此事不能我们动手。” 黑衣人眸光一闪,“大人的意思是……” 刘一青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阴恻恻一笑,“最近南城不是来了几位贵客?这几日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也到了他们回报的时候。” 黑衣人反倒犹豫了起来,“可如此一来,我们就得上他们的船了,没有反悔的机会。” 刘一青眉梢一挑,眼里寒光闪烁,哼笑一声,“你啊,还是太天真了,上船的前提是有船,若是船没了,我们还上什么?” 沉默片刻,黑衣人恍然大悟,佩服道:“还是大人高!属下这就去办!” * 少顷,几道黑影策马出了刘府后门,直奔北面去。 暗巷里褚随风向后一仰紧紧贴在墙上,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等马蹄声逐渐远去,他才缓缓从暗处走出。 看了眼那群人离开的方向,褚随风思量片刻,纵身一跃借力上了屋顶,一路飞檐走壁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大晚上的,大街上空荡荡,马蹄声清晰无比,落后了褚随风也完全不怕跟丢。 * 两刻钟后,褚随风看着前面守卫稀疏的南城大牢微微眯起了眼。 这一刻他什么都懂了,安南王是以黄老爷为饵,请君入瓮。 那几个黑衣人早早下了马,从四面八方向大牢靠近。 守门的狱卒到了换值的时间,正笑嘻嘻说着什么。 暗处忽然蹿出几道黑影,手中刀芒湛湛。 狱卒一惊:“什么人?” 黑衣人面罩黑布,只露出一对杀气逼人的眼,举刀便砍! 狱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砍伤了手臂,血流如注。 “来人,快来人,有人劫狱!” 大牢门口霎时乱作一团,越来越多的狱卒冲了过来,把那几个黑影团团围住,黑影且战且退,引着狱卒离开,与此同时,剩下四道黑影飞快地蹿入了大牢。 褚随风下意识想上前,又在露面的一瞬间缩了回去。 不对,既然是请君入瓮,里面必然有埋伏,他不能贸然行事,不然他若是被抓了,郡主那边不好交代,还会给她惹麻烦。 权衡利弊后,褚随风选择静观其变。 一盏茶不到的功夫,里面就乱了起来,大牢里嘶吼声不断,隐隐约约的听不分明,但很快就有三道黑影蹿了出来。 一行侍卫打扮的人紧随其后。 黑衣杀手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狠狠往地上一掷,霎时白雾弥漫,恶臭扑鼻,成功阻挡了侍卫的追击。 褚随风掩住口鼻悄无声息跟上。 * “该死的,安南王果然早有防备。” “别说了,快走!” “走?你们还想去哪儿?” 一道阴冷的声音横插进来,三个杀手遽然一惊,立刻停下了脚步。 空荡荡的街角忽然闪出几道戴着面具的黑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杀手对视一眼,心里皆是“咯噔”一声。 “你们是谁?知道我们是什么身份么?” 无人理会,对面的面具人抬起手猝然一压,其余人立刻提剑上前,沉默围剿。 狭窄的小巷里刀光剑影交替闪过,利刃入肉的声音让人胆寒。 褚随风匿在暗处,心里一团乱麻。 这第三支势力又是谁的人? 眼看着要全军覆没,三个杀手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两人拼死拖住面具人,最后一人脱身而出,向着远处逃窜。 褚随风心弦微动,立刻跟了上去。 “别让他跑了,追!” 几个面具人紧随其后,穷追不舍,黑衣人呼吸凌乱粗重,专挑偏僻混乱的地方走。 然而他体力不支,没一会儿速度就慢了下来,面具人见状,抬起手臂对准他的后心射出一支袖箭。 “嗖——” 第17章妈妈,我要回家 破空声自后响起,黑衣人咬紧了牙关,就地一滚避开,然而紧接着又是三支箭激射而来。 他提刀格挡的手微微颤抖,挡了两支,最后一支箭迎面而来,箭头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一看就是淬了剧毒。 黑衣人绝望地闭上了眼。 躲不过了,他想。 然而等了许久,预想中的疼痛都没出现,甚至连风都停了。 他不由得疑惑地睁开眼,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人,“你……” “跑!” 褚随风身形如风融入了面具人中,劈手夺了一人的刀,眨眼的功夫就和他们打成一团。 “你是什么人?” “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别和他废话,杀!” 褚随风不发一言,只是手中招式越发凌厉。 黑衣人缓过劲来掉头就跑,一句话都没有。 跌跌撞撞跑出老远,黑衣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人追上来,暗暗感慨那人还挺厉害。 结果一转头自己面前五步外就多了个人。 黑衣人呼吸一窒,完了。 那人背对着他,一身玄袍衬得他身姿颀长挺拔,气场非凡。 黑衣人艰涩地咽了口唾沫,黏腻的掌心握紧了刀柄,哑声问:“你也是来杀我的?” 男人缓缓转过身来,露出张黑底红纹的面具,花纹诡谲艳丽,而露出的一对眼却如寒星般冷淡明亮,他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形状优美的唇微微勾起,玩味道:“不,我是来救你的。” 话音刚落,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后颈剧痛,眼前霎时一黑晕了过去。 * 容和清盘膝坐在榻上,正对着窗外,面色凝重,双目紧闭,拿着木鱼在铛铛铛地敲,姿态那叫一个标准虔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修仙。 折柳和挽竹进来给她换茶,见状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复杂。 折柳低声问:“郡主,时辰不早了,就寝吧?” “不急。”容和清缓缓睁开眼,看着如墨般的夜色,心里泛起了嘀咕。 也不知道褚随风这一趟能不能有所收获,会不会被发现。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院里就飞过一道黑影,扑棱棱落在她窗前。 直起身子露出一张泛红的脸,“郡主。” 容和清吓了一跳,短促的叫了一声。 褚随风:“……是我。” 容和清:“……” 她定睛看清了褚随风的脸,无奈地敲了下木鱼,“我说大哥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出场方式,动不动就突然出现,真的挺吓人的。” 褚随风沉默片刻,黝黑的眸子一动不动。 容和清疑惑地歪了歪头,“嗯?” 她说错了什么? 没等她找补,褚随风一把抽了支摘窗的支杆,“啪”的一声,窗户就这么在容和清鼻子前合上了。 容和清:“……” 她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就说了一句么?脾气这么大?” 然而下一刻,窗户“笃笃笃”地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褚随风没有半点情绪起伏的声音,“郡主,我回来了。” 容和清:“。” “行了,我让你跟的人怎么样?你怎么这么快早就回来了?有动静?”她自力更生把窗户支起来问。 褚随风面色微沉,“情况有些复杂……” 他把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地对容和清说了,“现在那个黑衣人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先回来问问你。” 容和清目瞪口呆,半晌把自己的下巴按回去,惊疑不定地问:“你是说,今晚出现了三拨势力?” 褚随风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第一拨是刘大人派去的黑衣杀手,去大牢杀黄老爷灭口,而王爷早有准备,所以杀手没得逞,跑了出来,遇上了第二拨势力——面具人,面具人来杀黑衣人,我觉得黑衣人对你有用,就想着救下活口带回来,但只是一转眼的功夫那黑衣人就不见了,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和尸体,我怀疑是被第三拨立场不明的人劫走了,算上我们,其实是四拨势力。” 这关系比街口大黄狗的情史都混乱。 容和清疲惫地抚了抚额,脑中一团乱麻。 【999你出来,我们聊聊。】 999小心冒泡:【亲亲,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 容和清生无可恋地问:【你确定我拿的是续命剧本?】 999对手指,【是捏~】 【捏个粑粑!你捏着良心再说一遍!这分明就是绝地求生剧本!】 脑中电波一闪,999没声了。 容和清:??? 此时此刻,她无比确信自己上了贼船。 可反悔显然是来不及了,凑合过吧。 对上褚随风探究的视线,容和清缓缓吐出一口郁气,微笑道:“不管了,这滩浑水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了。你没事就行,今晚不太平,就先这样吧,明日再找机会去看看简源,你回去休息吧,若是饿了就让厨房准备饭菜,院里有小厨房,一直生着火。” 褚随风一愣,剑眉紧蹙,“你不怪我?” 容和清被问的一懵,“我怪你什么?” “我没救下人,没完成你交代我的任务。” 褚随风绷着脸道:“反正我已经卖身给你,你想怎么处置我我都认。” 容和清看着那张英俊的脸,半晌红了脸,清了清嗓子道:“黑灯瞎火的,别说这种让人想入非非的话。” 褚随风:? 到底是谁在说让人想入非非的话? “我买你呢,不是让你卖命的,我只想让你帮我做一些我不方便做的事,但无论什么事都以你性命安全为第一,任务为第二,你记住,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那种混乱的局势下,你能想到救下黑衣人,已经够聪明了,我要是在场,怕是第一反应拔腿就跑。”容和清自嘲一笑道,“所以说你做的已经够好了,别耿耿于怀。” 褚随风眉心缓缓松开,拱手沉声道:“我知道了。” 说完转身就走。 容和清单手托着腮目送他离开,随后视线上移,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喃喃道:“还是有点可惜的。” 若是能抓到那黑衣人,没准会有什么突破性进展。 可惜她没那个运气。 不过她向来不会纠结太久,放下窗子转头就去睡觉了。 可能是褚随风毫发无损地回来了,这一晚她睡得极为安稳,梦都没怎么做。 美美起床准备迎接新的一天,结果一开门就见院里的大树上倒吊着个不知死活的黑衣人,脸上还贴了张白纸。 容和清:“……” 妈妈,我要回家! 第18章她现在就像瓜田里的猹 “郡主,你没事吧?” “郡主!” 折柳和挽竹匆匆而来,见容和清眼看着要晕过去,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郡主不舒服么?奴婢去找府医!” 不等容和清开口,挽竹转身就要走,容和清睁大了眼睛,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别回头!” 挽竹吓了一大跳,顿时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郡主?” 容和清深呼吸,等胸腔里的心跳缓和下来,肃容道:“一会儿不管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声张,折柳你让所有人在院外待着,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挽竹,你去把褚随风叫来,快!”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害怕,但还是照着容和清的吩咐去做了。 等转过身,两人就看见了树上吊着的人。 一声尖叫差点脱口而出,千钧一发之际两人想起了容和清的叮嘱,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别看了,去吧。” 容和清已经走向了大树。 两人赶紧出门。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褚随风就进来了,一眼锁定了树上的人,快步走到容和清身边,低声问:“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容和清摇摇头,此时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只有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方才开门他就在,白日不好弄,多半是昨夜就被吊上去了。” 容和清伸手要揭下黑衣人脸上的白纸,褚随风抬手拦住她,“我来。” 他上前仔细观察片刻,小心翼翼地把纸撕了下来,两指并拢探了下他的鼻息,“还活着。” 容和清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快把人放下!” 褚随风点点头,从袖中摸出把匕首,用力一掷,树上的绳子应声而断,黑衣人直挺挺摔了下来,半路被褚随风抓着腰带转了过来,随后一把将人扛上肩头。 “先扛进来。”容和清带他们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把门关紧。 褚随风把人扔在地上,蹲下身钳着他的下巴打量片刻,忽然蹙眉道:“不对。” “怎么?” 容和清快步过去,也蹲了下来。 却听褚随风道:“他就是昨夜跑了的那个黑衣人。” “什么?!”容和清一惊,“你确定?” 褚随风笃定道:“绝不会错。” “怎么会是他?” 容和清垂眸打量着黑衣人,长得并不英俊,甚至连清秀都算不上,是那种扔进人堆都找不到的长相,褚随风是怎么认出来的?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褚随风指了指男人额角的黑痣道:“这个,与我昨夜所见一模一样。” 容和清恍然大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眼神和记性真不错。” 她可真是捡到宝了。 【系统优选,当然是宝啦~】 容和清:【你走,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装你的死去吧。】 999:【嘤嘤嘤,不要这么无情嘛~】 “郡主你看——”褚随风把撕下来那张纸递给她,“上面有字。” 容和清心里一紧,顾不上和系统插科打诨,赶紧接过来看。 “刘,墙头草。” “啊?”容和清正反看了两遍,就只有这四个字。 褚随风也皱起了眉:“什么意思?刘墙头草?刘是指刘一青?那墙头草指什么?” 容和清捏着纸站了起来,若有所思。 刘一青是黄老爷背后的人,这两人狼狈为奸定然没少做坏事,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刘一青都要杀他灭口,可见黄老爷手里肯定捏着足以要他命的东西。 那这里就有了两个新问题。 第一是黄老爷知道什么,第二就是刘一青一个同知,是怎么在安南王眼皮底下养出如此杀手的? 他不是安南王的人,显然也不是知府的人。 那他效忠的是谁? 容和清垂眸看了眼手里的纸,墙头草随风倒,是指他表面效忠安南王,实则背地里还与其他人暗通款曲么? 杀手,许就是那一方的势力。 思及此,容和清烦躁地敲了敲自己的头。 褚随风挑眉,“想不出来倒也不必如此伤害自己。” “啧,你不懂,我现在就感觉我是一只上蹿下跳的猹,满地的瓜只能闻味不能吃,可馋死我了。” “想知道,把他弄醒不就行了。”褚随风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拎起茶壶摸了摸,外壁是凉的。 他便直接拎过来对准黑衣人的脸浇了下去。 容和清:“!” 你小子很有当锦衣卫的潜质啊。 不过不得不说,这招见效真快,黑衣人感觉呼吸困难,很快就憋醒了,“什么东咕噜噜……” 他一张嘴水正好灌进嘴里,直接咕噜出一串泡。 容和清:“……” 褚随风冷哼一声,“醒了?” 容和清看着黑衣人茫然无措还粘着茶叶碎末的脸,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究竟谁才是反派。 “咳——” 她走到圈椅前坐下,摆出郡主的架子,下颌一抬,沉声问:“你是何人?为何私闯南城大牢?” “这是什么地方?”黑衣人翻身坐起,眼里满是血丝,看样子昨晚也过得不太痛快。 “再乱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褚随风蹙眉一脚踹在他的背上,让他跪着。 黑衣人听这声耳熟,扭头看他一眼,忽然睁大了眼睛,“是你!你是昨晚那个——” 褚随风没答话,只冷冷地睨着他。 黑衣人神情恍惚,哑声问:“你们想知道什么?昨晚不是已经翻来覆去审过一遍了?” 容和清与褚随风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几分凝重。 有人捷足先登了? 不会什么都问出来了吧? “啪!” 容和清一拍扶手斥道:“少废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不然我能救你,就能杀你!你是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还是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换取报仇的机会?” 然而出乎意料的,黑衣人几乎没怎么犹豫就什么都说了,看那架势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容和清看看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容和清表情复杂,这孩子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 末了,黑衣人舔了舔自己干燥开裂的唇恳求道:“能不能给我口饭吃?我快饿死了。” 容和清唤来挽竹,给他弄了点饭菜挪到偏房去吃。 等人走了,褚随风低声问:“你觉得他说的话有几成可信?” 第19章找我爹去 容和清沉吟片刻,肯定道:“基本可信。” 褚随风扬眉。 “他既被人送来,说明背后的人打算利用我们做点什么,那一定会给我们一些真实信息,不会全然是假的,不然一查就露馅,送人就显得多此一举。只是不知背后之人是谁,有什么目的?” 容和清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自己的下巴在房间内踱步。 褚随风也陷入沉思,半晌,他问:“若他所言不假,郡主打算如何处置?” “处置?我不处置啊,这种烫手山芋,当然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容和清打了个响指,灵光一闪,“对,就给我爹。” 褚随风:“……我们擅自行动,王爷会不会不满?” “咱们把故事改一改不就行了。”容和清冲他勾勾手指。 褚随风不解:“怎么改?” 他俯首侧耳,只听容和清低声说了几句,他迟疑道:“能行么?” 容和清拍了拍他的肩膀,认命道:“行不行都得行,事已至此不是你我能管的了,走,去书房。” * 一刻钟后,容和清带着褚随风和黑衣人站在了书房门口。 好巧不巧,这次守门的侍卫还是上次那个不愿意给她通报的,之前他的态度有多不耐烦多倨傲,这会儿就有多谄媚,离着老远就迎下台阶,赔笑道:“什么风把郡主吹来了?这两位是——” 容和清微笑,“他是褚随风,我的侍卫,你看清这张脸,日后在府里见到了,别闹出乌龙。” “是是是。”那侍卫盯着褚随风看了好几眼,隐隐有些羡慕。 紧接着他又看向了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那这位……” “哦,杀手。”容和清摆摆手,“父王在么?我来给他送人。” 侍卫:“……” 送杀手么?也是够孝顺的。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三人一眼,拱手道:“属下这就去通报,郡主稍等。” 很快他便出来说王爷准了。 容和清便带着两人进去。 站定后她欠身行礼,“女儿给父王请安了。” 褚随风一脚把黑衣人踹倒在地,也跟着拱手。 安南王锐利的视线立刻落在了褚随风身上,褚随风没抬头都感觉到了压力。 “这就是你买的侍从?” 容和清点点头,“怎么样,长得好看吧?” 她语气自然又天真,像个喜欢漂亮东西的孩子,逗得安南王弯了弯唇,“你买东西只看好不好看?” “什么东西?随风是人,我买他回来总要见面,当然要好看一点,不然不是花钱给眼睛找罪受?”容和清侧了侧身子,“哎呀父王,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 她抬手一指跪着的黑衣人说:“昨夜女儿怕那黄老爷被人杀了灭口,就让随风去盯着点,没想到还真被他盯到了!” 容和清给褚随风一个眼神,褚随风立刻上前道:“属下昨夜在大牢附近蹲守,便见一行黑衣人鬼鬼祟祟潜入大牢,没多久就狼狈离开,本想抓活口,没想到半路被另一群面具人拦截,要杀他们灭口,属下直觉不对,出手帮忙,救下了他,结果他一转眼就消失了,今早又被吊在郡主院里的大树上,还被贴了张纸。”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那纸放到书案上。 安南王眸光沉沉地盯了他一会儿,这才拿起纸展开看了。 纸上就那四个字,一目了然,他看完眉头皱的更紧。 容和清觑着他的表情,适时道:“也真是奇了怪了,咱们南城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高手?那黄老爷不就是有几个臭钱的地头蛇么?怎么惹上这么厉害的仇家?该不会他知道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吧?” 安南王心弦一动,倏然抬眼看向她,视线锐利如刀。 被刺中的容和清心里一慌,下意识攥紧了双手,堪堪维持住表情,“父王怎的这般看着我?” “你这性子……” 他慢吞吞开口,容和清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性子怎么了?露馅了?崩人设了? 999!你不是说随便崩么? 999:【您呼叫的系统不在服务区,请您下次再呼,sorry~巴拉巴拉巴拉】 容和清:“……” 忘词了是吧?你能不能装的像一点啊!! 就在容和清犹豫是装傻还是咬死不认的时候,安南王忽然一弯唇,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道:“倒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容和清眨眨眼,也跟着笑了,“怎么会不一样呢?老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这话是这么用的么?”安南王失笑,他摆摆手示意她退到一边去。 容和清会意,立刻站到书案侧面,凶巴巴地对黑衣人道:“你受何人指使杀人灭口?拦截你的又是谁?还不速速招来!” 褚随风影子似的站到她身后,一言不发。 三人六眼紧紧地盯着黑衣人。 黑衣人:“……” 非要他一件事说三遍么? 能不能干点人事? 容和清微微睁大了眼睛,“嗯?” 黑衣人想起她答应自己的事,咬牙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举了起来,“请王爷过目!” 安南王瞥了眼,面色骤变,猛地起身从书案后出来,夺了令牌仔细查看。 容和清与褚随风对视一眼,好奇地问:“父王,这令牌有什么不对么?” “这是内卫的腰牌。”安南王喃喃道。 “内卫是什么?” 容和清毕竟是个刚开窍的傻子,不知道内卫才是正常的,所以她明知故问。 安南王看她一眼没答,转而看向了黑衣人,鹰眸微眯,“哪来的?” 黑衣人苦笑一声,“卑职乃玄武卫李邱,奉天子令巡南境,联系早年安插在南城中的玄武卫第十二支卫首领——刘一青。” “竟然是他。”安南王剑眉紧锁,片刻后冷笑一声,“我知他不老实,却从未想过他是玄武卫的人,藏得够深的,不愧是帝王爪牙。” “玄武卫乃皇帝暗卫,因只听皇帝调遣,又被称为内卫,内里高手如云,能人辈出,凡是玄武卫,人手一块玄武令牌。” 安南王把令牌递给容和清,“其上玄武以秘法雕刻,背面为持牌者姓名,无法伪造。” 容和清接过令牌细细摸索,手感确实很独特。 “天子让你们找刘一青做什么,难不成……” 第20章好险,差点黑化 容和清看着安南王,捂住了嘴。 一副知道了什么大秘密的模样。 安南王补完了她的未尽之言,冷声道:“监视我?” 李邱垂下头去,艰涩道:“是,陛下有旨,让卑职等来调查王爷谋……谋逆一事。” “调查?呵——”安南王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笑一声又极快收敛,他俯身一把掐住了李邱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是调查,还是构陷?!” 李邱在他看破一切的目光下无处遁形,牙齿咯咯打颤,“王爷心知肚明。” 容和清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骗人的吧?我父王对陛下忠心耿耿——” 李邱打断她,轻声反问:“……王爷真的从未生过反心?” 安南王倏地眯起了眼,没说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容和清慢慢敛了表情,看着安南王冷峻的侧脸在心里叹息一声。 九族消消乐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一片死寂中,安南王松开李邱的下巴,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继续。” 李邱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陛下忌惮王爷手中铁骑已久,一直想削王爷的兵权,奈何边境不太平,朝中缺少能独当一面的将领,王爷行事又挑不出错处,陛下便只得忍着,却悄悄埋下刘一青这颗棋子,以待来日。” “刘一青一路爬到同知的位置,成功取信于王爷,给云都送了不少密报,然而近一年来密报越来越少,陛下疑心他已投靠王爷,便派了两拨人来。” “两拨?”容和清诧异,“除了你们还有谁?” 安南王负手而立,“端王。” 容和清蹙起眉,端王是谁? “没错,陛下明面上派端王来接公子入都,暗地里派出玄武卫先接触刘一青,看他是否叛变,若是有,就地格杀,若是没有,便让他想办法拿到王爷造反的罪证以示清白,我们负责监督和协助。” 李邱见容和清不解,补充道:“端王身体不便,车队走得慢些,还没到南城,玄武卫快马加鞭昼夜兼程,先一步到的。” 容和清恍然大悟,脑中断断续续的线索瞬间串了起来。 皇帝忌惮安南王日久,便让安南王送子入都为质,特意派端王来接人,若是安南王抗旨不从,便可趁势拿下,若是答应就还有第二套计划。 派玄武卫监督刘一青拿出安南王谋反的证据,真与假不重要,只要这个帽子扣上了,皇帝立刻兵指南城。 甚至于刘一青是否叛变也不重要,只要最后他能拿出证据,之前背叛的账也可以一笔勾销。 安南王在接到皇帝要他儿子为质的消息时,确实起了反心,聚集幕僚商议此事,却碰巧被她打断,便不了了之。 紧接着又出了黄老爷的事,顺藤摸瓜查到了刘一青身上。 之前她就想不通,刘一青一个同知怎么会与黄老爷勾结,任由他打着自己的名头胡作非为?如今想来,怕是黄老爷知道了他细作的身份,以此要挟。 所以在黄老爷出事后,刘一青为了保全自己,便让玄武卫的人铤而走险去灭口。 安南王早有准备,玄武卫没得逞,仓皇逃窜间遇上了另一拨不明势力,被追杀时正好被褚随风撞见,褚随风出手搅浑水,这才救下一个活口——也就是眼前跪着的李邱。 “呼——”容和清吐出一口浊气,心道幸好自己还有个系统,不然真玩不过他们。 人均八百个心眼,个个大筛子成精。 接下来李邱招的东西和容和清猜的大差不差,他也不知道那横插一脚的势力是哪儿来的。 “……刘一青告诉我们那姓黄的知道了他细作的身份,以此威胁他纳姓黄的妹妹为妾,又被迫收了不少贿银,两人利益相关,若是姓黄的开口,他必死无疑,所以让我们去灭口,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也要搏一把。” 李邱苦笑一声,“我们一想也是,就去了大牢,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差点被人一网打尽。” 容和清与褚随风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几分凝重。 若说“螳螂”是李邱,那黄雀是谁,他们至今未知。而黄雀之后,还有一拨人,连面都没露,却牵制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南城这潭水,还真不是一般的深。 * “主子,你为何要把李邱交给长乐郡主?而不是安南王?如此岂不是多此一举?” 关镇站在书案对面,不解地看着后面的人。 修长白皙的手指虚虚握着竹简,闻言轻轻一偏,露出舒闲那张苍白清秀的脸。 他深黑的眉一扬,莞尔笑道:“你觉得多此一举?” 关镇迟疑着点点头,拱手道:“属下愚钝,请主子赐教!” 舒闲放下竹简,细细卷好转身放到了书架上,自己推着轮椅一路到了窗前。 平地起风,大雨将至。 他迎着风缓缓地眨了下眼,“安南王疑心深重,直接把人给他,他定然会盯着我们不放,卖人情不成反倒惹一身骚。现在还不到我们露面的时候。” 关镇若有所思,“所以主子把人交给郡主,由郡主之手转交给安南王,他会怀疑郡主,进而转移视线。” 舒闲勾唇颔首。 关镇表情微妙起来,嘀咕道:“郡主花容月貌,主子利用起来也是毫不手软啊。” “美貌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比起这些,我更好奇她接下来要怎么做。”舒闲轻声道。 “主子说什么?”关镇没听清,上前一步。 舒闲回神,垂下眼帘道:“没什么,唐一明还没回来?” “许是快了。” 关镇话音还没落地,门外就响起了唐一明的声音,“主子,属下回来了!” “进。” 唐一明推门而入,双手呈上一份密报,“南城所有官员的底细都在这儿了,请主子过目。” 舒闲接过随意一扫,终于露出了点真情实感的笑意,“辛苦了,接下来咱们静待好戏开场即可。” * “好一出草蛇灰线的大戏啊!”安南王听完李邱的话怒极反笑。 【警报!警报!任务目标恶念值飙升——65、72、78、84……请宿主立刻采取行动阻止他进一步恶化!】 容和清无奈地掐了掐眉心,都被算计成这样了能不恶化么? 第21章恩将仇报的爹 容和清为自己捏了把辛酸泪,拿出木鱼轻轻敲了一下。 玉石相击,空灵动人,闻者皆觉神魂一荡,安南王更是眸光一滞,紧拧的眉头缓缓松开。 容和清趁机扯住安南王的袖子,温声劝道:“父王莫生气,气坏自己便宜别人,罪魁祸首做梦怕是都能笑醒。” 安南王脑中渐渐清明,垂眸看了眼容和清抓着他袖子的手。 容和清见状扯着袖子晃了晃,趁他面色稍缓,再接再厉道:“幸好父王没有反心,父王这么多年战功赫赫,护佑一方百姓,功德无量,得上天庇佑,才没让他们的奸计得逞。不过日后我们还是要多小心一些。” 她专注地看着安南王,目光清澈又真挚,看得安南王不免有几分心虚。 【恭喜宿主,任务目标恶念值减10,当前剩余恶念值:74。】 他还真是差点就造反了,如今想来仍是心有余悸。 那日在书房…… 脑中灵光乍现,安南王身子骤然一僵。 下属撺掇他起兵造反,究竟是为他着想,还是得了刘一青授意,煽风点火把他逼上不归路? 差一步就万劫不复,安南王后背阵阵发凉,勃发的怒火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彻底。 一点火星不剩。 【恭喜宿主,任务目标恶念值减15,当前剩余恶念值:59。】 容和清松了口气,她故意点他,看来他是懂了。 安南王脸色变幻不定,半晌一摆手道:“来人,把他拖下去——” “哎——”容和清赶紧拦在黑衣人身前,低声道:“父王,既然他都交代了,咱就留他一命吧,说不定日后能派上用场呢?” 李邱挑眉看她一眼,就见容和清转过头来一个劲给他使眼色。 他沉默片刻,叩首道:“属下幸得郡主相救,本就欠郡主一条命,求王爷给属下一个报恩的机会,属下愿为郡主效犬马之劳。” 安南王眯起眼,“你想跟着清儿?” “是!”李邱再叩首,“求王爷成全。” 安南王迟迟没开口,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容和清也不敢贸然开口。 书房内一片死寂。 良久,安南王一拂袖,扬声道:“来人——先把他带下去关起来,好好审一审,再通知南城知府,让他带兵围了刘府,把刘一青给本王抓起来严刑拷打!在本王眼皮底下还敢结党营私,鱼肉百姓,这等贪官污吏不杀更待何时?!” 守在门外的周泽带着侍卫快步入内把李邱押了出去。 李邱出门前送了容和清一个感激的眼神。 “清儿这次立了大功,说说,想要什么奖赏?” 话锋一转,安南王忽然笑眯眯地看了过来。 容和清心头一凛,满脑门问号,“???” 您老这情绪把控还真是炉火纯青啊。 “为父王分忧本就是女儿分内之事,要奖赏岂不生分?”容和清义正词严。 “那……” 安南王正准备说:那算了吧。 结果被容和清打断,“当然,父王非要赏的话,那就多信任母妃一点,别再让她伤心。” 他蹙起眉,“我何时让你母妃伤心了?你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 “你明面上是没给她难堪,但你对她好与不好,明眼人一看便知,还需要谁说?”容和清又拉过他的袖子撒娇,“爹~你说要奖赏我的,这点要求都不答应么?” “好好好。”安南王似是拗不过她,失笑着答应下来。 容和清好话一箩筐,不要钱似的往安南王心坎上砸,说得安南王眉开眼笑,恶念值又降了五点。 结果临走前,安南王笑呵呵嘱咐:“对了,最近城里不太平,没事别出门,我再派几个侍卫保护你。” 容和清推门的手一顿,暗骂一声老狐狸,随即若无其事道:“谢父王。” 待她一走,安南王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深沉探究地盯着她的背影,周泽从门外进来,“王爷,人已关进刑房。” 安南王颔首,“再派人去查查褚随风的底细。” * 容和清前脚刚进院门,后脚就来了八个侍卫把院子团团围起来,美其名曰:誓死保护郡主安危。 郡主在屋里呵呵一声,并送了他们一个中指。 褚随风看着她对紧闭的窗户比手势,不解地问:“此指是什么意思?” 容和清冷笑,“夸他们忠心呢。” 999:【宿主你是会解释的。】 褚随风若有所思。 “唉。”容和清转身愤愤坐下,单手托着下巴,长吁短叹,“过河拆桥啊过河拆桥,我爹是懂恩将仇报的。” 以保护之名行监督之实。 安南王到底是对她起疑了。 “郡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褚随风瞥了眼窗外。 “凉拌。” 容和清一摊手,“反正我们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让他发愁去。” “简源不跟了?” “对啊,简源!”容和清猛地一捶手,她就说好像忘了点什么呢。 之前她怀疑简源不安分,万万没想到大鱼是刘一青,难道她猜错了? 想起简源之前看她的眼神,不耐中又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厌恶憎恨。 原主可是个傻子,谁会无缘无故对傻子这么大恶意?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漏了。 可她出和褚随风都出不去,要怎么查呢? 【宿主,或许你可以找找你哥呢?】 【你说容济?】容和清脚步一顿,心念电转。 王妃因为生她伤了底子,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如此一来,最后可能继承王位的,就是容济。 与容济打好关系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想到就做,她唤折柳取来纸笔,写了封信让她给容济送去,并附带一张银票。 原主虽傻,王妃却一直没放弃她,有空就教她读书写字,原主不会运用,但相关知识都印在脑子里,容和清只要一想就能写出相对应的字,就是难看了点。 折柳把信封和银票藏进袖袋,出门的时候那些侍卫看她一眼,什么都没问。 容和清躲在窗后看得分明,放下心来。 * 常松院。 容济看了看手里的信,又扫了眼银票,心头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他指尖在桌面点了点,问:“郡主好端端的给我送钱做什么?” 折柳欠身道:“郡主说她只有公子一个哥哥,有些心里话想和公子说,公子看信便知。” 容济眉梢微扬,深深地看她一眼,这才拆开了信封。 信不长,他却看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主要有些狗爬的字太奔放不羁,他看了好一会儿再联系上下文才认出是什么。 折柳垂首静候,容济摩挲着信纸,良久才收起银票,含笑道:“回去告诉郡主,我既为长兄,照顾妹妹便是分内之事,这笔买卖,我做了。” 第22章这孩子童年一点都不完整 容和清就在这种“保护”下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她倒也没闲着,有空就往厨房钻,假装“学”煲汤。 厨子一教她就会,煲出来的汤味道和火候都刚刚好,他大为惊叹,直夸容和清有天分。 容和清也不谦虚,美滋滋受了,用两个瓷盅盛好,分别给王妃和王爷送去。 王妃感动得不行,每次都喝得一点不剩,再夸容和清一顿,让她下次别自己动手,怪辛苦的。 容和清自然不会听,照常该送就送,王妃便也不劝了,逢人就夸自己女儿多心灵手巧多可爱。 安南王则截然相反,他每次都没什么表情地喝,喝完夸一句不错,便没了下文。 容和清也不气馁,几日下来,他的恶念值断断续续又被磨掉了四点,现在只有五十了。 * 又到了送汤的时候,容和清拎着食盒慢悠悠挪到书房,却见前面还站着个人,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见到她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小脸一垮,下巴一抬,睨着她手里的食盒,明知故问:“姐姐来给父王送饭?真孝顺呢。” 容和清上下打量他一眼,这臭脸小鬼应该就是巫裁雪的儿子、她的便宜弟弟——容翘。 一身石榴红锦袍衬得他肤如凝脂,神采飞扬。 好巧不巧,他手里拎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食盒。 容和清挑眉,“彼此彼此。” 容翘嘴一撇,那娇气模样还真有几分巫侧妃的影子。 他哼了一声,故意快走两步超过她,不等门口侍卫通报就跑到门口喊:“父王,翘儿来给您请安了!” 容和清懒得和他计较,十二岁的小孩心智还没发育成熟,正是爱恨最极端的时候,她和容如瑟巫裁雪都翻了脸,他能对她好才怪。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台阶前,守门的侍卫见到她都拱手问安。 容和清笑笑,从食盒里取出两个皮薄馅大的包子说:“二位辛苦了,趁热吃。” 这几日她每次来都会给守门的带东西,大家都习惯了,笑着接了连声道谢。 容翘见状又瞪了容和清一眼,嘀咕道:“就会邀买人心。” 他又敲了敲门,“父王——”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周泽面无表情道:“王爷请郡主和公子进去。” 容翘得令立刻兔子似的蹿了进去,活像后面有狼撵他。 安南王坐在桌案后,正在看各地送来的密报,听到动静稍稍抬眼。 “女儿给父王请安。”容和清欠了欠身把食盒放下就退到一边。 安南王略一颔首,视线就落在了容翘身上,喜怒难辨地问:“你怎么来了?” “儿子给父王请安。” 容翘上前放下食盒规规矩矩行礼,露出搭在一起的泛红的手,瞧着怪骇人的。刚才神采奕奕的人瞬间蔫了,语气都低沉了许多,像强忍着委屈。 安南王立时眉头一皱,“你手怎么了?” 容和清闻言上前一步,扫了眼容翘的手。 好家伙,肿得和小馒头似的,还是红皮的。 这是上锅蒸了么? 不问还好,一问容翘立刻红了眼,吸了吸鼻子道:“没什么,煮汤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药罐,烫到了手。” 容和清在心底划了重点:药罐。 她在大厨房可没看见什么药罐,他说的怕不是巫裁雪那边的小厨房? 果不其然,安南王闻言问了一句:“府里谁病了?” 容翘迟疑着小声道:“没……没谁。” 他遮遮掩掩的反而更让人怀疑,安南王却没追问,他看了眼食盒,容翘立刻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罐炖得浓白的鱼汤,豆腐和葱花青白分明,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安南王一怔,“这是……” “母……侧妃娘娘说父王最爱鲫鱼豆腐汤的鲜味,天热,父王不喜油荤,这道汤最是鲜美爽口,便教儿子做了给父王尝尝。” 容翘一边说一边那瓷勺和小碗盛了放在安南王面前,离得近了他的馒头手红得更触目惊心。 这招苦肉计显然效果不错。 安南王稍有动容,眉头微松。 容和清看在眼里,笑了起来,“父王快趁热尝尝,凉了就不是那个味了。” “嗯。”安南王端起碗吹了吹,容翘攥紧手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半晌,他尝了一勺细细品味,叹息道:“是这个味道,你有心了,你母亲……也有心了。” 容翘立刻受不住落下泪来,一撩袍摆跪下,恳切道:“父王,娘不让儿子说,但儿子实在忍不住,她病了,病得很严重,你去看看她吧!给她请个大夫也好,儿子求你了!”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磕头,容和清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容翘的额头就磕在了她的掌心。 容翘:“……” 仗着安南王看不到,他恶狠狠地剜了容和清一眼。 容和清眉梢一扬,一个滑步躲开,把他暴露在安南王眼皮底下。 他凶狠的表情和憎恶的眼神登时一滞,看着略显狰狞好笑。 容翘:“…………” 他在心里把容和清问候了一百零八遍。 容和清叹息一声,“既然如此,父王就去看看巫侧妃吧,弟弟也怪可怜的,请府医去帮侧妃看看,也好替他把手处理一下,瞧瞧这肿得,得多疼啊!” 安南王沉默着看了两人一眼。 容翘立刻抬手“一点也不做作”地擦了擦眼泪,把红肿的手背完整地露了出来。 他收回视线,沉吟片刻道:“既如此,那本王便去看看。” “谢父王!”容翘激动万分,见安南王起身要走,立刻跟了上去,与容和清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得意地睨了她一眼。 容和清:【呵,这小屁孩一看童年就不完整。】 999:【啊?怎么不完整?】 容和清微笑:【欠揍。】 999:。 * 巫裁雪的院子里开满了花,却因为没有人气显得格外冷清。 一路走到卧房门外,容和清都没听到一点声音,她直觉不对,“也太安静了些,难道侧妃睡了?” “裁雪?” 安南王唤了一声,无人回应。 “裁雪?本王听说你病了,特意来看看你,开门。” 还是没有回应。 容和清与他对视一眼,容翘却已经冲过去一把推开了门。 午后灼热的阳光撒下,落在横陈于地双目紧闭的人身上,映得她面白如纸。 容翘失声惊呼:“娘!” 第23章这孩子来得真是时候 容和清一愣,第一反应是怀疑她真晕还是假晕,毕竟这位的演技她已经领教过了,不敢掉以轻心。 安南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抱起巫裁雪放到了床上,探了鼻息后发现还有气,扬声喝道:“周泽,去请府医来!快!” “是!”周泽不敢耽搁,直接运起轻功飞檐走壁。 容和清羡慕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她看着容翘急得团团转的反应,显然也不知道巫裁雪会晕倒,难道她真的病了? “裁雪,裁雪你醒醒!” 安南王用力掐着巫裁雪的人中,又拍了拍她的脸。 他到底是个武将,下手没个轻重,把巫裁雪的脸拍得啪啪作响。 容和清听着都替她疼。 这是叫人呢还是抽人呢? 不过大力出奇迹,巫裁雪竟然真的有了动静。 她定睛一看,巫裁雪睫毛颤抖,挣扎着睁开了眼,一开始还有几分迷茫,很快就清明起来,视线从她脸上一扫而过,极快转开,落到了容翘身上,容翘大喜,“娘你醒了?!父王来看你了!” 巫裁雪一惊,转头这才看到安南王。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她就红了眼眶,哑着嗓子自嘲一笑,“真的是王爷?不是妾身在做梦么?” 她面色苍白,未施粉黛,乌发落了满枕,显得她脸越发小巧。 美人梨花带雨,一般人都招架不住。 安南王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怜惜道:“不是做梦,本王真的来了。” 巫裁雪一愣,随即猛地起身扑到安南王怀里低声啜泣,“王爷!妾身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妾身好怕……” “王爷,张府医到了——” 周泽站在门口喊了声,打断了两人诉衷肠。 安南王立刻松开巫裁雪,“进来,快给侧妃看看,好端端怎么会晕倒?” 张府医是新来的府医,年纪不大,但医术极好,行过礼后先观察了巫裁雪片刻,这才取了脉枕让她把手放上去。 过了片刻,张府医眉梢一扬,表情有些微妙。 容和清不知为何心里“咯噔”一沉。 终于,张府医收回手,眉开眼笑对着安南王和巫裁雪拱了拱手,“恭喜王爷恭喜侧妃,侧妃有喜了!”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容和清愕然地看向巫裁雪的肚子,可惜隔着被子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么巧?! 震惊过后,安南王立刻面露喜色,“真的?几个月了?” 张府医道:“从脉象来看,大概有三个月了。” 说着他又问了下巫裁雪和王爷同房的时间和次数,三个月前确实有一次,对得上。 安南王刚露出笑容,张府医话锋一转,“不过侧妃娘娘底子弱,又忧思过重,这一胎有些不稳,平时需多加小心,仔细养着。我一会儿开个安胎的方子,娘娘每日按时服用,等胎象稳定了再停药。” “好,你尽管开,王府里有药房,用最好的药材,务必要保住这个孩子。” “是。” 张府医拎着药箱出去开方子。 容和清回眸看了眼巫裁雪,却见她唇角弯了下,快得像她的幻觉。 999:【不是幻觉哦,她刚才真的笑了,啧,好可怕。】 容和清了然道:【计谋得逞,又揣了个免死金牌,确实要笑。】 她知道这次巫裁雪复宠是板上钉钉的事,她阻止不了,干脆笑着祝福了两句,就找借口离开了。 迈过门槛,她听着里面一家三口欢声笑语不断,眸光暗了暗。 * “什么?你说巫裁雪有喜了?” 王妃愕然瞪大了眼,陆侧妃惊得一针扎在了手指上,疼得嘶了一声。 容和清赶紧递帕子给她,“侧妃小心些,有喜罢了,不至于。” 陆侧妃苦笑一声裹住手指,叹息道:“郡主有所不知,陛下要让王爷的儿子入都,却没点名要哪个,王爷那边也没个准话,之前听口风是倾向于让二公子去的,可眼下巫侧妃有了身孕,胎还不稳,若是她哀求王爷……” 安南王没准就让大儿子去了。 容和清听懂了她的未尽之意。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陛下是要安南王一个儿子去做人质,来日若是两边关系破裂,拿一人开刀,那质子便是首当其冲。 “何止啊。”王妃冷笑连连,“若她再生个儿子,这王府日后归谁,还真不好说。” 话音落下,众人都沉默了。 眼下形势确实不乐观。 “母妃,侧妃,你们也别太着急,大哥文武双全又颇得人心,父王不会轻易把他派出去的,再说陛下要得急,巫侧妃腹中的孩子还得怀七个月呢,相比之下,还是让二弟入都最为稳妥。” 容和清神色平静,两人受到感染,也安定下来。 三人一起吃了顿饭,这才各自散去。 * 是夜,容和清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这个事。 【宿主,你也在担心巫侧妃再生个儿子么?】 【也不是。】容和清翻身躺平看着床顶,【我是好奇,你说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才禁足没几天,她就怀了?】 【你怀疑她假孕?张府医不是王妃找的么?不会被她收买吧?】 容和清摸了摸下巴,【会不会有什么手段或者药让人吃了就会出现喜脉?】 【不好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容和清思来想去,披衣起身把褚随风叫来,说了自己的猜测,让他明日去找容济,请容济查查。 然而她不知道,已经有人抢先一步。 * 城西别院。 书房里灯火通明,人影攒动。 廊下灯笼在风中摇曳,影子张牙舞爪地倒映在关镇的锦靴上。 他匆匆上了台阶,问候在门旁的侍卫:“里面还没谈完?” 侍卫点点头。 关镇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书房门先一步打开,唐一明带着一行暗卫走了出来。 舒闲在内唤了一声,“进来。” 关镇立刻跑了进去,“主子,有线索了。” 舒闲按了按眉心,没说话,只伸出了手。 关镇立刻把密信放上去。 舒闲接过看了看,半晌眉峰微动,似笑非笑道:“因色乱智,为情所困,愚不可及。” “他们联手的话,王府怕是要易主啊,主子,咱们管还是不管?” 这次舒闲久久无言。 关镇也不敢催,垂首静候。 良久,舒闲两指夹着密信移到烛火上,火苗贪婪舔舐上来,映亮了他黑沉的瞳孔,“这几日多留意王府的动向,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第24章难道是她看错了 翌日,容和清去王妃院子用膳,除了陆侧妃和容济,圆桌旁还多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正是巫裁雪和容翘。 巫裁雪见容和清过来,温柔地笑笑,“郡主到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容和清与她见了礼,挨着王妃坐下,“侧妃怎么过来了?张府医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么?” “昨日已经休息够久了,府医说总躺着也不好,得起来走动走动。妾身许久未给王妃娘娘请安,今日解了禁足,便赶紧过来。” 王妃轻描淡写道:“倒也不必如此心急,眼下你有孕在身,便是不来,我也不会怪你。” “都到齐了?”安南王大步而来,在王妃身边落座,王妃颔首,“用膳吧。” 态度冷淡一如既往。 容和清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端起了自己的碗。 食不言寝不语,用完膳,容和清刚准备喝口茶放松一下,幺蛾子就张嘴了。 巫裁雪用帕子擦了擦唇,笑着问:“听说三日后藏云寺有高僧讲经,妾身想去上炷香为王爷和孩子们祈福,再求些平安符,不知两位姐姐可愿同往?” 上香? 容和清心头一动,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 王妃正欲拒绝,安南王道:“如此盛事,寺里必定人山人海,届时万一被人冲撞了怎么办?” 巫裁雪柔柔一笑,摸了摸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道:“所以妾身想让姐姐们一起去,相互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安南王挑眉:“就这么想去?” 巫裁雪没说话,只用水盈盈的美目定定地看着她。 容翘起身走到安南王身边,扯着他的袖子撒娇,“父王,你就让侧妃娘娘去吧,翘儿也好久没出门了!而且翘儿也想给弟弟妹妹祈福!” “弟弟妹妹”戳中了安南王的心窝,他摸了摸容翘的头,略有些动摇。 王妃刚要开口,巫裁雪忽然看向了容和清,“说起来郡主忽然开窍灵醒了,也该去寺里烧香还愿吧?” 容和清:“???” 她开窍可不是神明保佑,而是系统抓壮丁,她正想拒绝,王妃眉梢一动,抬眼看来,“既如此,那便去吧。” 容和清又把话咽了回去。 “姐姐妹妹都去,我一个人在府里也没什么意思,那我也去。”陆侧妃看了眼容济,笑道:“我给济儿求个姻缘。” “那就都去。”安南王拍板道:“到时多派些侍卫就是了。” 安南王有事要处理脱不开身,便由容济带着侍卫随行保护她们的安全。 * 三日匆匆而过,容和清一早起来换了身淡青绣兰草的素净裙裳,带着褚随风出门等着。 马车早已备好,一行身穿轻甲腰挎短刀的侍卫牵着缰绳侍立在两旁,面色冷肃,威风凛凛。 “清儿——” 容和清转头,就见王妃扶着丫鬟的手快步而来,“给——” 她从身后丫鬟手里接过一白纱斗笠递给容和清,“下了马车就把它戴上。” 容和清接过,摸着柔软的白纱点点头。 出门在外不好抛头露面,她懂。 很快巫裁雪带着容翘与陆侧妃来与她们汇合。 一行人见过礼,便上了各自的马车。 容济一身月白劲装,银冠束发,策马走在最前面,所过之处俘获芳心一片。 容和清悄悄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热闹的边城之景尽收眼底,神情颇为惬意。 【宿主,你一点都不担心么?】 容和清倚窗眺望,兴致勃勃地问:【担心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巫裁雪忽然张罗出门,万一是有什么阴谋呢?】 【那就更得出门了。】容和清莞尔,【不配合,她有阴谋也使不出不是?】 999懵了,【为什么要配合她?】 【傻孩子,只有抓个现形,我们才好给她定罪。不然她有孕在身,万一父王一糊涂,真把世子之位传给容翘怎么办?】 容和清算盘打得啪啪响,她既然穿过来了,就得为自己着想。 古代最看重门第和出身,所以就算她嫁出去了,母族的兴衰也与她息息相关。容济做世子,他不作死,安南王府就不会倒,可要是容翘做世子,那傻子被人一忽悠一跟头,怕是能把底裤都败没了。 她可不想人家提起她都是:啊,你说那个家都没了的郡主啊? 999恍然大悟,也跟着放松下来。 今日出城的人格外多,马车全部出了城速度才稍稍快了些,即便如此也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藏云寺。 藏云寺依山而建,最高处为藏云塔,就修在藏云山顶,远远望去像山巅的一捧雪。 云遮雾罩,颇有几分出尘之意。 容和清第一次来寺庙,很是震撼。 她戴上斗笠随着王妃从山脚拾级而上,侍卫走在两侧开路,百姓们见状纷纷看来,自觉离她们远一些。 “宝殿在半山腰,要是走累了,可以乘轿子上去。”陆侧妃笑着看了眼巫裁雪,“妹妹有孕辛苦,还是坐轿子吧?” 巫裁雪拉着容翘上了一级台阶,仰头看着她又看看王妃,“妹妹一人乘轿未免特立独行,两位姐姐与我一起如何?还有郡主,这大太阳的,石阶又绵长,郡主爬到半山腰怕是要热坏了。” 容和清没立刻回答,看了王妃一眼,王妃思量片刻,颔首道:“兰香,去让人抬六顶轿子来。” “母妃,儿子走上去便可。”容济婉拒,王妃便道:“好,那就五顶。” 兰香匆匆去了,一行抬轿人排队上前。 容和清:【小九九,检查一下这些轿子有没有问题可以吧?】 999:【可以的。】 系统的光笼罩住轿子,飞速扫描,片刻后笃定道:【安全。】 容和清这才扶着王妃上去,她紧随其后。 轿夫稳稳抬起轿子,微风吹来,容和清的面纱飞起,须臾之间,她好像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单手撩开白纱,凝神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看错了? 褚随风跟在轿子旁,见她如此,压低声问:“有何不对?” 容和清回神,摇摇头:“没有,走吧。” 轿子一路摇摇晃晃沿着石阶往上,风送清爽,云遮烈日,人声鼎沸,香火旺盛。 石阶古树下,舒闲看着远去的轿子,微微一笑,侧眸对身后人道:“跟上。” 第25章在这儿等着她呢 宝殿庄严阔气,金塑佛像慈眉善目,须得仰望才能看全。 两侧有和尚在敲木鱼诵经,声音低沉,合在一起连空气都隐隐颤动。 “阿弥陀佛,施主是要上香还是求签?” 此次出行只是一时兴起,王妃并没事先知会方丈,也不想弄得兴师动众,所以来接待她们的只是普通僧侣。 王妃道:“先上香再求签。” 容和清对这些没兴趣,要了三炷香拜一拜也算她不枉此行,随后便退到一边看着王妃她们轮流求签。 出乎意料的,王妃和陆侧妃都求出了上上签,是所求有所得的好寓意。 唯独巫裁雪,一抽就抽了个下下签,诸事不顺。 大师看了几眼后摇摇头道:“施主莫要忧虑过甚,一切顺其自然,莫强求,方为上策。” 容和清觑着巫裁雪的脸色,大师每说一句,她面上的笑意就淡一分,到最后连一点表情都没了。 她啧啧感慨,好端端求什么签呢?抽出下下签多糟心。 然而很快巫裁雪就恢复如常,冲着大师道:“多谢开解,我知道了。” 随后拿着香若无其事地拜佛。 看着她虔诚的侧脸,容和清摇摇头。 野心吞天,神佛难渡。 上完香,几人去后山听高僧讲经,又吃了顿素斋,全程都没什么异常。 眼看着晌午一过,太阳西斜,她们立刻动身返程。 直到上了马车,容和清还有点不敢置信,这就完了? 什么都没发生? 难道巫裁雪真的是单纯来上香的? 马车回去的时候明显慢了许多,容和清吃饱了,在颠簸中生出几分困意,单手撑着头眼皮渐渐合起。 就在她要彻底沉入梦乡之际,马车突然剧烈摇晃,容和清差点磕桌子上,她猛地清醒过来,用手垫了一下。 “怎么回事?”她惊魂未定地直起身子。 【前面好像出事了。】 容和清蹙眉,掀开帘子往外看。 “艹!谁在这儿埋了根绳子?” “啊——” “公子小心!” 外面倏然乱了起来。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最前面的几个侍卫不知为何身子 一矮,从马背上摔了下去,骏马也跪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嘶鸣。 “有陷阱?” 她问马车边的褚随风,褚随风拔出佩刀冷声道:“不太对劲,郡主待在马车上不要下来!” 话音未落,路两侧半人高的草丛里忽然蹿出一群黑衣蒙面的杀手,个个手里提着剑,见人就劈! 容和清眸光一颤,好家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们呢! 【巫裁雪从哪儿找的人?】 999:【不能确定是她找的呢。】 容和清一想也是,眯起眼紧张地观察外面的情况。 “锵——”容济拔刀挡住杀手的剑,厉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受谁指使?” 黑衣人一言不发,只盯着人砍,很快就把她们的队伍团团围了起来。 一眼看去黑压压一片。 王妃的马车受到的攻击最多,侍卫们渐渐都围拢过去,奋力抵抗。 容和清的心逐渐沉了下去,对方是冲王妃来的? 正想着,后面传来巫裁雪的尖叫,“翘儿快跑!” 容和清眼皮一跳,扭头看去,只见巫裁雪一把将容翘推向侍卫,躲开迎面而来的剑,慌不择路地跑向密林。 原本围在她马车外的黑衣人都冲她去了,容翘被送到了王妃那边,哭喊不停。 侍卫立刻追上去,拦住了大半黑衣人,还剩两个冲破包围,直奔巫裁雪而去。 “妹妹——”被侍卫护着下车的陆侧妃见状喊了一声,脸色惨白。 容济一刀砍翻身前的杀手,扬声道:“我去追!” 他足尖一点飞身而起,直奔巫裁雪而去。 眼见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容和清陡然反应过来,这一场刺杀的目标不是王妃,更不是巫裁雪,而是容济! 【小九九,你们系统有保命的东西吧?】 999:【你要做什么?!】 容和清没解释,只问:【你就说有没有!】 999:【这……有是有,但只能给你用,要用你的功德点兑换,可你现在还没什么功德啊!】 【记我账上,先欠着!】 999:??? 不记你账上难道记我账上么?你别一副请客的口吻啊喂! 容和清踹开车门冲了出去,“褚随风!” 褚随风一惊:“你做什么?” “别废话,你留下保护我娘和陆侧妃,能做到么?” 褚随风瞥了眼那些杀手,冷哼一声:“不足为惧。” “好,那就拜托你了!” 说着她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在褚随风的掩护下往容济离开的方向追去,有杀手见了长剑刺来,褚随风手腕一转,薄刃寒光湛湛,“铛”一声挡下,剑身倒映着他冷峻的眉眼,“杀她,我同意了么?” 他身形灵巧如鱼,蹿入人群中只见刀光剑影,所过之处鲜血飞溅,无人生还。 容和清在林中磕磕绊绊跑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容济,等看清形势,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见容济追上来,两个杀手直接放弃巫裁雪,折身攻向容济。 这两人的功夫明显比底下那一批高,和容济打得难舍难分,眼看着容济体力不支落入下风,巫裁雪捡了块石头就冲了过来,“大公子小心!” 然而她的石头还没扔出去就被杀手发现,反手一掌把她甩了出去。 巫裁雪踉跄几步,眼看要倒向一边凸起的大石,那石头正对着她的小腹,若是这么撞下去,她肚子里的孩子必定保不住! 容和清一怔,忽然不确定这场戏是谁安排的了,若是巫裁雪,那她也太狠了吧?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与此同时容济也被两个杀手逼到了悬崖边,再退几步他就要掉下去了。 容济绝不能死! 顾不上那么多,容和清从树林里跑出,【小九九,帮我加个速!】 999:【你要做什么啊啊啊啊!】 它一边喊一边给容和清加速度。 容和清顿时如离弦的箭般冲了过去,她抽出袖中早就准备好的匕首,飞起一脚踹向了其中一个黑衣人,对方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甚至都没看清人,就被踹了出去,直直摔向了悬崖。 与此同时容和清握紧匕首反手狠狠一划割破了另一人的脖颈,杀手吃痛露了破绽,被容济一刀砍翻。 容济堪堪刹住脚,容和清却脚下一滑,向着悬崖倒了下去。 巫裁雪:“???” 容济大惊,猛地扑过来伸出手,却没抓住容和清,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掉下去! “妹妹!!” 第26章英雄救美 虽然冲出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可能会掉下来的准备,可真的掉下来了容和清还是想骂一句:天杀的刺客,我和你们没完! 耳畔风声猎猎,眼前烟云缥缈,如果忽略失重的感觉,还真有几分仙侠小说里凌空飞渡的仙人风采……个屁啊! 根本忽略不了! 容和清扭头往下瞥了一眼,笑了,根本看不到底。 她要按照这个速度摔下去,不说摔成肉泥,起码没了人形。 【宿主你别急,我给你加个盾!】 【???】容和清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天越来越远,悲愤地问:【说好的保命道具,就加个盾?你搁这勇闯王者峡谷呢?】 【哎呀,这个最便宜,你努努力还是能还得起的,放心,绝对摔不死,你将就一下吧!】 容和清:“……” 垃圾系统,你是盗版吧?! 危急关头,她反倒是有种自暴自弃的冷静,【小九九,按照小说和电视剧的套路,坠崖一定不会死的,对吧?你说一会儿会不会有个高手忽然出现把我救了?】 999:【……】 【宿主,醒醒,这不是小说,也不是电视剧。】 容和清:。 她正要反驳,一道黑影骤然闪过,从对面的悬崖上一跃而下,直奔她而来。 容和清:“???” 不是吧,她这么倒霉被鹰盯上了? 很快那道黑影就到了眼前,容和清才看清那是个人!是个高大的男人。 紧接着她腰间猛地一紧,勒得她差点吐出来。 大哥你手臂是铁做的么? 男人戴着张花纹诡丽的面具,露出的下颌干净白皙,他垂眸看了眼容和清,什么都没说,另一只手猛地射出数道丝线,刺入山壁,而丝线另一端绕在剑身,他握紧剑鞘在撞上山壁前狠狠把剑插入山壁,霎时间火星迸射,金石相击摩擦的声音让容和清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他的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削石如泥,沿着山壁不断下滑,减缓了他们撞上去和下坠的速度,千钧一发之际,男人一脚踩在山壁上,堪堪止住了他们的去势。 丝线稳稳拉着剑,不见半点崩裂迹象。 两人就这么吊在了半空。 差一臂就要和山壁来个亲亲,容和清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前世今生加起来她都没这么刺激过。 好半天她才感觉三魂七魄回到了身体,小心翼翼地往下瞄了一眼,下面竟然有一条河! 好啊,这个高度掉下去如果摔进河里也死不了了。 她猛地松了口气,风一吹才意识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打透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底下看久了头晕,她赶紧抬起头,正准备对英雄说句谢谢,谁料英雄忽然道:“抱紧。” 容和清下意识听话,紧紧抱住了他的腰,下一刻她身子骤然一轻,英雄抽出了剑,放长了丝线,他们俩快速下坠。 容和清:“???” 山风如刀,拂面生疼。 容和清看着眼前人玄色的衣裳,思量片刻,干脆把脸埋在上面,风吹不到,顿时舒服不少,倒是男人的身子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两人就这么落落停停,花了一刻钟终于安稳落地。 脚踩到实处的时候容和清还有点回不过神,男人一松手,她扑通一声直接坐在了地上。 男人:“……” 容和清:“……” 她讪讪一笑,对上男人复杂的眼神轻声解释,“我有点恐高,腿软。” 男人颔首表示理解,利落地挽了个剑花,卷住丝线一扯,丝线就被收了回来。 容和清暂时起不来,干脆就这么坐着看着他。 男人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因为用力,青筋微微凸起,中指外侧还有一颗小小的痣。 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眼前人不会害她,所以她一点都不紧张。 她的视线太专注,男人慢条斯理收起特制天蚕丝后才问:“看什么?” “看看我的救命恩人。”容和清托着下巴含笑看他,姿态放松悠闲,闲话家常似的问:“恩人尊姓大名?” 男人沉默片刻,收剑入鞘,好整以暇地与她对视,“你怎知我是恩人,而不是有所图谋?” 边说他边步步逼近,俯身注视着容和清,周身气势一变,压迫感极强。 容和清不闪不避,眉梢一扬,沉默片刻后揪住了自己的衣领,没有起伏地说:“啊,我好怕怕啊,你别过来。” 男人:“……” “怎么样,够配合么?”容和清微笑着问。 男人:“…………” 他轻咳一声直起身,不解地看着她,“你就一点都不怕?” 容和清笑而不语。 她怕什么?系统还欠她个盾呢,她是有两条命的女人。 999:【……】 “你是杀手?”容和清瞥了眼他的装扮,“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不是。”男人摇摇头,“我隶属于万生楼,是万生楼下七星堂的堂主之一——破军。” “破军?是代号吧?”容和清了然道:“你们七星堂是按北斗七星排的?” 破军颔首。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容和清可不认为天下有白吃的午餐,腾云驾雾来的也不一定是英雄。 破军面具下的眉梢轻扬,一对寒星似的眼上下打量她片刻,“楼主让我来与郡主送句话。” “什么话?” “王府那位巫侧妃与简先生交情匪浅。” “简先生?简源?”容和清猛地站了起来。 “是。” “交情匪浅是怎么个不浅法?”容和清两手大拇指贴了贴,一脸无辜地问:“是这种么?” 破军:“……” 他竟然懂了。 他失笑道:“是。” “你怎么知道的?” 容和清狐疑地看着他,可惜除了一截下颌和高深莫测的眼,她什么都看不到。 “郡主不必试探我,我只是领命办事。” “行,那你们楼主送我这么大个秘密,总不可能是白给吧?” 容和清抚了抚有些乱的发髻,随意道:“先说好啊,我呢,就只是个郡主,有点钱,但不多,有点权,也不多。你们想拿我威胁我爹我娘我祖父我姨母,都不好使,建议开个我能办到的条件,不然你可以把我带到悬崖上再扔下来,就当这命没救过,我们两清。” 999:【宿主,还得是你。】 救命之恩还可以这么还,它真是开眼了。 破军这次沉默了许久。 似乎也是被容和清的无赖震住了,好一会儿才道:“郡主不必担忧,楼主只要王爷一个人情即可,不会让他做叛国违法之事。” “真的?”容和清眯起眼,如此的话,倒也还算能接受。 “千真万确。”破军道:“我愿以楼主性命做担保。” 容和清:“……” 你可真是公私分明的好下属啊。 第27章你欠我一个人情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沉于西山,夜幕降临。 王妃从马车上下来,双眼红肿,面如死灰,过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一跟头。 陆侧妃眼疾手快拉她一把,担忧道:“娘娘先别急,郡主吉人自有天相,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我知道,我只是心疼她……”王妃说着又落下泪来,“我好好的女儿,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呢?” 都是做母亲的,听到这话陆侧妃心里也阵阵发酸,她小心翼翼扶着王妃迈过门槛,向府里去。 巫裁雪拉着容翘跟在后面。 容翘闻言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叫她欺负我姐姐,活该唔——” 巫裁雪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用眼神警告他别胡说八道。 容翘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但还是闭上了嘴。 巫裁雪看着王妃疲惫的身影,抿了抿唇,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欢喜得很。 王妃唯一的寄托没了,若是扛不住,保不准就追随容和清去了,届时王妃之位空出来,她也好争一争。 她正欣喜幻想,过了后院的垂花门,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们在看仰头数星星。 王妃脚步猝然一停,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失声唤道:“清儿?!” “郡主?”陆侧妃也懵了,用力地眨眨眼。 两人都怀疑自己眼花了。 那人闻声回眸,嫣然一笑,正是容和清。 “你们回来了?” 她快步上前,握住王妃的手好一顿打量,“母妃没事吧?” “我没事,你怎么……你怎么比我们还先回来?济儿不是说你坠崖了么?” 王妃反握住容和清的手,仔仔细细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见她换了身衣裳,担忧急切地问:“可有受什么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咱们先进去。”容和清扶着她往正厅走,余光瞥了巫裁雪一眼,“巫侧妃见到我不高兴么?怎么板着个脸?” 王妃眼神立刻如刀一般扎了过去。 巫裁雪一怔,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郡主说笑了,妾身是惊喜过了头,一时没反应过来。郡主果然得上苍庇佑。” 这都不死?! 甚至连个皮都没破,怎会如此? “呵,你最好是。”王妃冷冷瞪她一眼,拉着容和清快步进了正厅。 丫鬟们赶紧端来热茶给她们压压惊,正厅里灯火通明,回到熟悉的地方,大家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容和清挨着王妃坐下,拿帕子给王妃擦了擦脸,王妃又忍不住红了眼圈,“你可吓死娘了!” “女儿也不是故意的嘛。”容和清笑笑,“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王妃拍了她一下,眼含嗔意却难掩欣喜。 容和清没应,有没有下次这事难说,毕竟系统还欠她个盾。 999:【???宿主你的脸呢?】 容和清只当没听见,好奇地问:“怎么没见大哥?” 她不是把人救下来了? “你大哥把我们送回来就跟你爹一起去找你了。”王妃说。 陆侧妃笑道:“一路上娘娘都失魂落魄的,这会儿见了郡主,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人都精神了。” 言罢,她起身对着容和清提起裙摆,直直地跪了下来。 容和清一惊,赶紧起身避开,“陆侧妃这是做什么?” “济儿都和妾身说了,是郡主舍身相救,他才能保下这条命,不然掉下去的就该是他,大恩大德妾身无以为报,请郡主受妾身一拜!” 她双手交叠在额前就要叩首,容和清连忙扶住她的手臂,用力把人拉起来,“陆侧妃这般可真是折煞我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莫说站在那儿的是我大哥,就算是个陌生人,我也不可能见死不救,你不必如此!” “不。”陆侧妃目光真挚,态度坚定,“你救的是我的儿子,我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感谢你,请郡主不要推辞。” 容和清见她如此,求助地看向王妃。 王妃颔首,“如此大恩,你不受,她反而心里不安。” 容和清无法,只得松开陆侧妃,眼睁睁看着她对自己磕了个响头。 随后她赶紧把人拉起来。 王妃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扬声道:“来人——去给王爷和大公子传信,就说郡主回来了,已无大碍,让他们速速归府!” “是!” 侍卫应声去了,容和清看了眼衣裳凌乱狼狈的几人,劝她们先回去沐浴更衣。 这般模样确实不雅,王妃几人便先回各自的院子梳洗去了。 容和清则坐在圈椅里安静等着。 * 半个时辰后,安南王与容济一前一后大步而来。 容和清放下茶盏,起身相迎:“父王,大哥!” “清儿?!你没事了?” 安南王快步进了正厅,又惊又喜地打量她。 容济双眼通红,见她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没忍住偏过头,快速地眨了眨眼,又转了回来,一把抱住了容和清,“妹妹,对不起。” “我没事,你们别担心,我坠崖之后幸得一高人相救,平安落地,并未受伤,我与高人说了我的身份,他便送我回来了。” 容和清轻轻推了容济一下,容济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她,激动地说:“没事就好。” “何方高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安南王连声追问。 容和清:“高人没到王府门口就离开了。” 闻言安南王明显有些遗憾,“你怎么也不留高人吃顿饭再走?爹也好谢谢他!” 她倒是想,事实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悬崖下达成共识后,她就让破军带她出去,结果破军一手刀把她砍晕了,失去意识前她只模糊听到他说:“抱歉,这样比较安全。”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睁开眼她就在马车上,一下车就是王府。 现在她脖子还有点疼呢。 对上安南王期待的眼神,她只好扯个借口,“高人都是有脾气的,不愿与我们牵扯过多,只说让我们记得欠他一个人情,来日有需要他自会来讨。” 安南王若有所思,点点头,“应该的。” “哥哥你怎么样?我坠崖后你们是怎么回来的?那些杀手可抓到活口了?” 容济来去匆匆,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斑斑血痕,看着颇为骇人。 手臂和前胸都有伤,但都包扎处理过了,看不出深浅,不过也足以看出战况激烈。 提到杀手,容济的脸色比外面的天还黑,他咬牙道:“抓到了几个,却都服毒自尽,没留下活口。” “那线索岂不是断了?”容和清有些发愁。 “谁说没有活口?” 容和清一怔,立刻回眸看去。 第28章孩子到底是谁的 褚随风施施然从厅外进来,忽地停下脚步,皱眉扯了把缠在手上的麻绳,低喝道:“别磨蹭!” 容和清挑眉好奇地往后看,就见一绑着手的黑衣人踉踉跄跄摔了进来,正好摔在褚随风脚边。 褚随风嫌恶地睨他一眼,稍稍往边上挪了一步,抬眸对容和清三人行礼,“属下见过王爷,郡主,大公子。” 安南王颔首,“免礼,他是……” “属下抓的活口。” 褚随风平静随意道:“嘴里的毒囊已取出,王爷尽管问。” 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容和清冲他竖起大拇指,缓缓鼓掌感慨道:“随风啊,这家没你迟早得散。” 那一百两花的也太物超所值了,回头必须给他加月银! “胡说什么?”安南王瞪她一眼。 容和清立刻收回手轻咳一声,“这人怎么不说话啊?哑巴了?” 容济眯起眼,不确定道:“好像是下巴脱臼了。” 黑衣杀手激动地睁大了眼,努力地往前蛄蛹,“唔唔唔唔唔唔……” 那姿态,像极了艰难爬行的无骨毛毛虫。 眼看着他伸手要去抓容和清的裙摆,褚随风一把抓住他的腰带把人拽回去,伸手卡住他的下巴一拉一扣,“嘎巴”一声,他的下巴就复了位,眼圈却唰地一下红了。 褚随风拍拍手起身,给了容和清一个眼神,示意她好了。 容和清:“……” 褚哥,人狠话不多,靠谱。 安南王上前一步,低头看着杀手,面色冷峻,声寒如冰:“你们是什么人,受何人指使截杀王府女眷?说!” 杀手吃力地仰起头,喉结滑动,咽了口唾沫,眼珠一转,正对上褚随风看死物的视线,当即一个激灵,爬起来跪着道:“是……是、是简大人。” “五日前简源找上我们血影门的秘密据点,花了大价钱雇我们杀个人。” “你说什么?!”安南王先是一惊,随即勃然大怒,大步上前揪住杀手的衣领硬生生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额头青筋暴起,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当着本王的面还敢口出狂言胡乱攀咬,是想尝尝王府地牢的十大酷刑么?!” 杀手被勒得面色涨红,眼看着要上不来气了。 容和清和容济一左一右赶紧拉住暴怒的安南王。 容和清:“父王息怒,先听听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再杀不迟,咱们就这一个活口,勒死了就成悬案了!” 容济:“他既然敢这么说,说不定真的有证据,父王稍安勿躁!” 杀手猛点头,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就被安南王勒死。 安南王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把将人掼在地上,“说!” 杀手劫后余生,伏在地上大口呼吸,好不容易顺过气,立刻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 “简源花三千两白银买……”他看了容济一眼,低声道:“买大公子的命。” “什么?” 容济一惊,与容和清对视一眼,忍不住确认,“是只买了我一人?” “是。”杀手爬起来坐在地上,有气无力道:“连把你引到悬崖上,都是简源提前设计好的,等我们杀了你就把你推到悬崖下,如此一来尸体毁了,就什么都查不出,最为稳妥。” 容济面上血色尽褪,难以置信地踉跄一步,“为什么?我与他并无私怨,我小的时候,他还教过我射箭,为何如今却要买凶害我?” 安南王只觉荒谬,斥道:“胡说八道!简源乃我一手提拔,最是知恩图报,如何会害我儿?” 杀手苦笑:“小的们拿钱办事,哪里会问那么多?” “没有证据,空口白牙,焉知不是你们有心离间?”安南王面皮微微颤抖,怒到极点却被他强行压了下来,整个人如一张绷紧的弓,随时有崩断暴走的风险。 恶念值也跟着不断攀升。 999在容和清脑海里吱哇乱叫。 容和清无奈地按了按眉心,从袖中取出莫生气木鱼,轻轻地敲了两下。 容济当即一怔,面上闪过片刻的茫然,情绪瞬间稳定下来。 安南王涨红的脸也慢慢恢复了原本颜色。 容和清一手搭在安南王的肩膀上,温声道:“父王冷静,先听女儿一言。” 在神器的加持下,容和清说话自带神性,声音清润如潺潺溪水,让人不自觉信服。 安南王侧目看她,眼神平和了许多,“你想说什么?” 容和清收起木鱼,指着杀手问:“父王不妨仔细想想,我们王府女眷出行,消息只在内院传播,丫鬟婆子不敢外泄,大哥可曾对外人言?” 容济摇头,“侍卫都是我一早亲自选的,不曾提前泄露。” “那父王可曾说与简大人?”容和清又问。 “本王自然不曾把妻女出行的事说出……” 安南王话音一顿,猛地意识到了不对。 女眷出行本就低调,谁都没对外说,简源一个外男如何得知? “女儿没听错的话,方才他说的是五日前?”容和清瞥了杀手一眼,杀手立刻点头,“是,确确实实是五日前!” “这就奇了,五日前我们还没定下出行的事,简大人难不成未卜先知?” 容和清哂笑,“更巧的是,五日前巫侧妃刚刚查出身孕解了禁足。” 安南王猛地睁大了眼睛,惊疑不定,“你想说是巫氏给简源送的信?这一切是他们算计好的?” 容和清反问:“父王心中已有答案不是么?” 她看向隐忍怒气的容济,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大哥若是没了,对谁最有利,不是一目了然么?” 容济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身一撩袍摆对着安南王跪下。 安南王又是一惊,“你做什么?” “事已至此,儿子就不瞒父王了。”容济眼神坚定道:“儿子之前便怀疑简源和巫侧妃有问题,暗中派人跟踪调查,发现巫侧妃每月必然出府一次去戏园听戏,戏园里专门为巫侧妃留了个雅间供她休憩。” “戏园为贵客准备雅间乃是常事。”安南王剑眉紧蹙,兀自挣扎,“如此能说明什么?” “儿子也是这样想的,便亲自去雅间查了一番,发现雅间里竟有一条密道,直通城南一处别院,儿子派人去查,发现那院子是以简源手下一心腹的名字买下。” “若说之前没有证据儿子不敢妄言,那今日的截杀,便是最好的证据!” 容济闭了闭眼,狠下心道:“父王,或许你该把巫侧妃叫来问问,她腹中胎儿,到底是你的,还是简源的!” 第29章 我有一个馊主意 此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当头劈下,砸得安南王两眼一黑,好半晌都没缓过劲来,踉跄着倒退数步,还是容和清扶了一把才没让他摔得屁股开花。 容和清趁机飞快地与容济交换了个眼神。 容和清大哥你行啊,查到这么劲爆的消息也不告诉我一声! 容济眨眨眼本来今天就要告诉你,事发突然,没来得及。 容和清……行吧,反正目的达成,过程不重要了。 相反,此时说刚刚好,不然她还得想办法找到简源和巫裁雪私会的证据,那个时候说肯定没现在冲击力大,也没现在的效果好。 看安南王这样,明显是信了。 至于信几分,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容和清拍了拍安南王的背给他顺气,叹息道“父王现在可信了?” “本王……”安南王拂开她的手,自己站直身子,死死瞪着杀手,杀手对上他满是杀意的眼,赶紧别开了视线,生怕他拿自己撒气。 安南王又缓缓转向了容济,容济恳切地看着他,“父王,你该醒醒了。” 安南王掐了掐眉心,半晌咬牙道“这也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本王不能尽信。” 【啊啊啊啊!宿主他恶念值涨到80了!这男的怎么这么倔啊?】 容和清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安啦,任谁知道自己老婆和自己的好兄弟给自己戴绿帽都不可能轻易接受的,除非他有绿帽癖。】 【可他这么黑,想消除就难了呀!】 【没事,我们可以以毒攻毒。】容和清去把容济扶了起来,思量片刻道“若是父王不信,女儿有一计,一试便知,还不会毁了你与巫侧妃的情分。” 安南王动作一顿,缓缓放下手,审视着她,“何计?” 容和清对两人招招手,容济和安南王对视一眼,纷纷俯身凑近,便听她说“咱们这样……” 言罢,容和清直起身期待地看着安南王,“父王以为如何?” 安南王默然良久,沉声道“就按你说的办。” * 褚随风跟着容和清出门,走了没两步,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他差点没撞上去,赶紧刹住脚,不解地问“做什么?” 容和清转过身上下打量他一眼,“没什么,就是好奇你是怎么让杀手开口的?” 褚随风一侧眉峰微扬,淡声道“是人就会贪生怕死,自尽需要一鼓作气,一旦错过了最好时机,人就会心生怯意。我抓到他后第一时间卸了他的下颌,取出毒囊,又揍了他一顿,知道疼就知道怕,本就拿钱办事,他对那所谓的门主也未必有多忠心,我威胁他,若是不招,就把他扔进王府地牢受酷刑折磨。” “主要还是怕落在我父王手里吧?”容和清了然地笑笑,“他审讯的手段,一般人可受不了。” 褚随风颔首,“我随便编了几种酷刑,他吓得差点尿裤子,就什么都招了。” 随便编了几种能把人吓成这样?那好歹也是刀尖舔血的杀手,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纨绔子弟。 容和清瞥他一眼,没戳穿,也没多问,收回视线摆摆手道“走吧,回去准备准备,好戏马上开场。” * 深更半夜,夜深人不静。 安南王府内骤然亮起一支支火把,游龙似的蹿向各个院落。 整齐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一声声呼喝让人心慌意乱。 “快,快!把那边围起来!” “所有院门都上锁,不许任何人进出!” “快快,这边!” 巫裁雪刚用完膳正盯着安胎药发呆,窗纸上忽明忽暗,她眼皮倏地一跳。 院外忽然热闹起来,七嘴八舌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容翘快步跑了过来,“娘——外面来了好多人啊!” 巫裁雪起身推开窗,正好看见侍卫进来赶人。 “他们要做什么啊?”容翘紧紧挨着她,声音微微颤抖。 “翘儿别怕,你在这儿待着,娘出去看看。”巫裁雪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安抚。 容翘扯着她的袖子却不肯松,“我和娘一起去。” 巫裁雪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把他带上了。 “谁给你们的胆子在盼春院放肆?惊扰了侧妃娘娘休息,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巫裁雪的侍女站在台阶上怒斥来人。 巫裁雪出门正好听到这一句,便抬眸看向涌进院里的侍卫。 侍卫见了她拱手道“侧妃娘娘见谅,属下是奉王爷的命令封锁后院,保护诸位主子,以防歹人夜袭。” 侍女回头见巫裁雪出来了,赶紧上前扶她,“娘娘怎么出来了?” 巫裁雪摆摆手,一手牵着容翘问“既是王爷的意思,那是只封了我盼春院还是所有院落都如此?” 侍卫道“自然是所有院落。” 巫裁雪心稍稍安定一些,“何时能解封?” “待抓到歹人,自然可解。”侍卫不等巫裁雪再问,一挥手,立刻进来两个侍卫守在卧房门外。 “叨扰之处,还望侧妃娘娘与二公子海涵,属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侍女气红了脸,嘀咕道“这叫什么事啊?看把他得意的……” 巫裁雪瞥了眼房外的两尊门神,摇摇头,“罢了,他们也不过奉命行事,只希望那歹人能早日落网。” 她深深地看了眼紧闭的院门,牵着容翘回了房。 然而她不知道,那侍卫前脚出了盼春院,后脚就去找容和清。 容和清换了身男子的银白束袖长袍,长发绾进白玉冠,背影看着清爽又干练,正负手站在院门口等着。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回眸一笑,“成了?” 侍卫颔首“是,属下已按郡主吩咐把盼春院团团围了起来,莫说是人,便是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和清递给他一封信,“现在就把这封信给简源送去。” “是!” 侍卫接了匆匆而去,褚随风从暗处出来,低声问“字迹不同,简源不会信吧?” 容和清狡黠一笑“谁说字迹不同?” 褚随风“嗯?” 小九九是可以改字迹的,她写完一改就成了,这点小事甚至不需要功德,小九九答应得那叫一个痛快。 但这不能和褚随风说。 “你且瞧好吧。”容和清问“替身准备好了么?” 第30章 鱼上钩了 简宅。 简源沐浴后坐在床边由着丫鬟给自己擦头发,他闭着眼,眉心紧蹙,看着不大高兴。 丫鬟不敢触他霉头,全程小心翼翼的,然而越是害怕出错就越容易出错。她换帕子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了简源的头发,简源“嘶”了一声,睁开眼瞪着丫鬟,斥道“蠢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丫鬟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滚下来跪在地上,“奴婢知错,老爷息怒!” 简源心里本就憋着气没处撒,丫鬟正好撞上来,他怒火上头,抡圆了胳膊就要给丫鬟一巴掌,丫鬟害怕地缩着脖子闭上眼。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窗而入,“笃”地刺进了墙边的衣柜,还带翻了烛台,蜡烛滚落在地,绕了一圈把纱帐点着了。 丫鬟当即惊呼一声,“着火了!” 简源猛地起身捂住了她的嘴,“闭嘴!” 他先是看了眼箭射来的方向,没看到人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他大喝一声“来人!来人啊!”随即赶紧上前一脚把刚烧起来的火踩灭了。 过了片刻,听到动静的家丁纷纷赶来,“怎么了老爷?” 简源指着破洞的窗道“有人往屋里射箭你们没一个人发现?” 家丁们面面相觑,皆摇了摇头,管家吓了一跳,“老爷可受伤了?” 简源看了看扎进衣柜的箭,发现箭身上绑了什么东西,他凑近拔出来一瞧,竟是封信?! 他赶紧拆下来展开一看,信纸上只有两个字救我! 字迹潦草但勉强可认,是巫裁雪的笔迹。 简源心骤然一沉,难以置信地又看了一遍。 管家不敢上前,转头对家丁们道“一帮蠢货,还不赶紧出去看看?万一那歹人还潜伏在暗处准备对老爷下手呢?” 丫鬟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趁乱退了出去。 简源也没发现,他全部心神都在这凌乱的两个字上。 到底是如何紧急的情况才让她来不及多写一个字? 救她?出了什么事?如何救她?去哪儿救她? 简源心乱如麻,攥着信纸在屋内踱步。 过了片刻,他又把信纸展开看了一遍。 确确实实是巫裁雪的笔迹,落笔的小习惯一模一样。 管家担忧地问“老爷,信上写了什么?怎的愁眉不展?” 简源冷声道“裁雪出事了。” “啊?”管家是知道自家老爷和巫侧妃有私的,也没少帮着遮掩,听他此言不免一惊,“侧妃怎么会出事呢?不是说已经回到王府了?” “怕是问题就出在王府。”简源咬紧牙关,面露犹豫。 管家叹气,“那……那老爷打算怎么办?” 简源沉默片刻,大步走到烛台前把信放了上去,火舌迅猛地舔了上来,他扔下燃烧的信纸道“去把人都给我叫起来,随我去王府!” “啊?!”管家大惊,“万万不可啊老爷!此时情况不明,你直接带人去王府,王爷见了会怎么想?” “正是因为情况不明我才必须去!裁雪不会轻易找我,此次如此急迫,定然是出了大事,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得闯一闯!” 说着简源一把扯过衣架上的外衣,边穿边往外走。 管家劝不住,只得去把护院都叫了起来,赶紧备马。 * 简源带了三十护院,急急忙忙往安南王府赶。 三更半夜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大街上响起的马蹄声格外刺耳。 “哒哒哒”的声音像敲在心头,简源心里说不出的慌乱,眼皮也跟着跳个不停。 眼看着拐个弯就到王府了,前面的墙上忽然倒映出一片火光。 简源一惊,立刻抬手示意后面的人都停下来。 街上骤然一静,简源坐在马上,探头往外看,却见远处遥遥走来一队身着轻甲的侍卫,一手持刀一手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 中间跟着两辆囚车,前面那辆里一个女人侧对他坐在一角,身形单薄清瘦,长发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下颌和鼻梁,分明是巫裁雪的模样! 简源呼吸一窒,鹰目圆睁,而后面的囚车里关着一个少年,背对他侧躺在囚车里,看着像是晕过去了,那一身水红色锦袍,正是今日容翘穿的那件! 若放在白日,简源再多看两眼也许能看出破绽,然而关心则乱,黑灯瞎火看不分明,他也无暇分辨。 护送囚车的人闲聊起来,“哎,我刚才好像听到马蹄声了,这会儿怎么没了?” “听错了吧?我怎么没听见?是不是拉车的马啊?” “都闭嘴,王爷让我们把人看牢了,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若有个万一,你们小心自己的脑袋!” “哎,巫侧妃啊,你怎么就想不开要害大公子呢?你……” 后面的话简源已经听不见了,他只能听到自己凌乱沉重的心跳鼓噪在耳畔。 王爷知道了! 他知道是裁雪要害大公子! 那他怎么没派人抓他?难道裁雪没把他供出去? 思及此,简源鼻子一酸,攥紧了缰绳。 她待他至此,他又岂能眼睁睁看她去死?! 就在这刹那间,简源下了决断,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坚定,他举起手用力挥下,“上,把囚车里的人救下来!” 霎时间马蹄声再起,街面仿佛在微微颤动,护送囚车的侍卫一惊,厉喝道“什么人?!” 简源一马当先从巷子里出来,停在他们面前。 侍卫见是他,神情一松,“原来是简大人,大人怎的深夜在城中策马?” 简源瞥了眼后面的囚车,车里的人动了动,立刻传来了镣铐碰撞的声音。 他心一痛,沉声问“你们这是作何?” “啊,属下等奉王爷之命,押送巫侧妃和二公子往大牢去。” 简源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腰间的刀,“哦?巫侧妃和二公子所犯何事?” “这个……”为首的侍卫为难道“王爷下了封口令,属下暂时不能说。” “如此……”简源点点头,眸光陡然一厉,“那你这辈子都别说了——” 他猛地拔出刀当头劈下,那侍卫却早有准备,反手“铛”一声拔刀驾住,面色一沉,“简大人,你要劫囚么?” 第31章 该我们上场了 “少废话,把人交出来我不杀你,别逼我!” 简源翻身下马,护院也纷纷围了上来,大战一触即发。 侍卫只有十五人,数量上不占优势,很快就落入下风。 简源虚晃一招,趁机靠近囚车,一刀砍断门上的锁,拽开囚车门道“裁雪,我来救你了,别怕!” 他伸手握住“巫裁雪”的手,用力将人拉出来。 后面的囚车也被破开,有人拉出容翘一看,失声惊呼“你不是二公子?” 简源心猛地一紧,忽然意识到不对,电光火石间他想松手,心口却微微一痛,他低头看去,就见一把匕首正抵在那里。 他愕然瞪眼,一直低着头的巫裁雪缓缓抬起头来,发丝顺势向两边滑落,露出了折柳清秀的小脸。 她在简源难以置信的复杂目光中微微一笑,“简大人,你回头看看,那是谁?” 简源被匕首抵着倒退两步,护院纷纷围了过来,“老爷——” “放开我家老爷!” 然而他们的声音很快被纷乱的脚步声盖过去,简源眼睁睁看着原本空荡荡的大街涌出一群侍卫,把前路截断,个个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身后亦然。 片刻之后,脚步声停下,有人轻笑一声,清亮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意味落在他心头,如骤然炸响的霹雳。 “简大人,晚上好啊。” “长乐郡主?!”简源匪夷所思地回头,就见容和清背着手施施然从暗处现身,一身银白长袍映着月色格外醒目,衬得她身形修长,面若冠玉。 那一对眼睛清澈明亮如天上星,仿佛早已看透一切。 简源怔怔道“是你……竟然是你?怎么会是你?!” 容和清无辜地一摊手,“为什么不能是我?不仅我来了,父王也来了呦~” 简源瞠目结舌,浑身僵硬,就见旁边的客栈门被一脚踹开,安南王大步走出,面如覆霜,冷声道“简源,你可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跟了本王二十年,本王竟不知你还是个痴情人!” “王爷……”简源面上血色尽褪,抖着唇艰涩道“我……我……” “你什么?你不会还想狡辩吧?”容和清给了折柳一个眼神,折柳猛地一推简源,收起匕首走到容和清身边站定。 容和清递给她一根丝带,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干得漂亮,回去给你加鸡腿。” “谢郡主。”折柳拿起丝带三两下把长发束起,露出干净白皙的脸。 单看下半张脸和身形,她确实和巫裁雪很像。 这一夜的种种,原不过是专为他简源设的一个巧妙的局。 天时地利人和齐备,他想不上套都难。 而对方能想到这个法子试探他,说明已经查出了些什么,狡辩反而是不打自招,徒增笑柄。 简源苦笑一声,闭了闭眼,手一松,刀落在地上,他也跟着跪了下来,“事已至此,卑职无话可说。” “简源!”安南王一声爆喝,气红了脸,大步上前一脚把人踹飞出去。 容和清赶紧拉着折柳一起后退躲开,看着简源在地上滑出老远,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简源艰难地爬起来翻了个身,“噗——”地吐出一大口血,露出一嘴红牙认命地笑了起来,“王爷踹得好,踹得好啊!” 安南王气得手都在抖,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二十年啊!简源,本王对王妃都不如你这般信任有加,可你呢?你就是这么回报本王的?!” “二十年便是养匹狼都该养熟了,你连畜生都不如!” 简源垂下头,苦笑一声,“王爷待卑职恩重如山,是卑职忘恩负义,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就这么杀了你,太便宜你了。”安南王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把暴虐的情绪压回心底,手攥得骨节“咯咯”作响。 “来人——” 他沉声喝道“把简源给本王押回王府,本王要亲自审问!” “是!” 侍卫一拥而上,把简源五花大绑起来。 容和清忽然道“检查一下他的嘴,看看有没有藏毒囊,别走到一半人没了。” “你——” 简源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容和清立刻躲到安南王身后,“父王你看他,他还瞪我!” 安南王凌厉的眼风立刻扫了过去,“查!” 立刻有侍卫捏开简源的嘴在里面扒拉,确定没藏毒囊又拿布堵住了他的嘴,“带走!” 扮演“二公子”的人从囚车下来,从简源身边施施然走过还冲他拱了拱手,那分明是个矮小的成年男人。 简源一口老血闷在喉中,直接气晕了过去。 容和清唇角带着笑意,眼中却一片漠然的清明。 若非她有外挂,容济有她,她和容济此刻就该是血肉模糊地躺在悬崖底,而不是站在这儿了。 是他害人在先,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对这种上赶着找死的人,她可没有多余的同情心。 背主偷情的东西,在这儿装什么情种呢? 她转头看了眼安南王,“父王,咱们也回去吧,巫侧妃那边……” “什么侧妃?”安南王咬牙,“她也配?待本王查明事情原委,就送这对奸夫淫妇下黄泉!” 言罢,他拂袖扬长而去。 容和清弯唇一笑,立刻跟了上去。 * “呵,倒是聪明。” 街旁一家客栈的三楼不知何时开了半扇窗,舒闲对窗而坐,看完了整场大戏,心情颇好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关镇立在轮椅后,赞同地点点头,“长乐郡主这脑子何止是开窍,简直是开了光啊!” 舒闲微微偏头,目送容和清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 心有灵犀一般,容和清毫无预兆地回头看了一眼,舒闲一怔,下意识往后侧了侧身。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舒闲不由得失笑,等他再看时,长街空荡荡,不见锦衣人。 关镇问“主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舒闲推着轮椅转身,缓缓没入阴影处。 “好戏收尾,该咱们登场了。” * 巫裁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心慌得厉害。 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她忍不住坐起身,正要叫人,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来人,把盼春院的人都给我绑了!王爷有令,捉拿毒妇巫氏!” 巫裁雪呼吸一窒,心骤然沉进谷底。 第32章 滴血验亲 来不及多想,巫裁雪一把抓下衣架上挂着的外衫穿上,刚系好带子门就被人踹开了。 “你们要做什么?放肆!侧妃娘娘还怀着王爷的孩子呢,若有个万一啊——”侍女阻拦却被搡了一把推倒在地。 “你才放肆,我们奉王爷之命办事,轮得到你在这儿大呼小叫?至于你说的孩子……”为首的侍卫瞥了眼巫侧妃还看不出什么的小腹讥笑道“是不是王爷的种还犹未可知。” 侍女愕然失声。 巫裁雪更是心神剧颤,什么意思,王爷都知道了? “侧妃娘娘,请吧?”侍卫比了个“请”的手势,看着恭敬,实则阴阳怪气,满是嘲讽。 巫裁雪暗恨,但情势紧急,来不及和他计较。 她俯身扶起侍女道“你去看着点二公子,别让人惊扰了他。” 侍女点头就要去,侍卫抬手拦下,“怕是不行。王爷有令,要二公子和二小姐一并去。” “为何?”巫裁雪攥紧了手,“王爷要抓我尽管抓便是,二公子二小姐又犯了什么错?” “等见了王爷你就知道了。” 侍卫笑意一敛,大手一挥,立刻有人上前一左一右抓着巫裁雪的手臂把人往外拉。 “放开,我自己会走!”巫裁雪用力甩开侍卫的手,大步出了房间。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快走——” “进去!” 听到呼喝声,前厅里的人齐齐抬头看来。 巫裁雪也看了过去。 前厅里灯火通明,气氛却比外面的天色更压抑。 安南王坐在上首,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容济坐在下首,容和清坐在对面,两人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地上还躺着一个,巫裁雪走近了才发现是简源,见他前襟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她心猛地一紧。 没等她开口,身后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怎么回事?大晚上不睡觉,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是王妃。 容和清立刻起身相迎“母妃,你怎么来了?” 王妃显然也是刚起身,珠钗都去了,只随意绾了个低髻,瞧着倒是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温柔。 她见容和清一副男子装扮,再看看厅内的人,惊疑不定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母妃先坐。” 容和清扶着王妃进来,安南王死水一般的眼睛终于有了点波动,他对王妃点点头,沙哑道“坐吧。” 王妃便在他身边坐下了。 容和清站在王妃身边,凑近了低声把今晚的来龙去脉简单讲了一遍。 王妃听完眸光震颤,瞥了眼站在厅中的巫裁雪,再看看地上五花大绑昏迷不醒的简源,喃喃道“已经确定了?” 容和清缓缓点头,“是,抓个正着。” 王妃沉默片刻,转头看向了周身气压极低的安南王,倏地笑了声。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容和清倒吸一口气,根本不敢看安南王的脸色。 在挑衅这块她就服她娘,有嘲讽那是真开,管你高不高兴。 巫裁雪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心里越发没底,面上的迷茫倒不完全是装的。 安南王瞪了王妃一眼,狠狠一拍扶手,转头把气撒在罪魁祸首身上,怒喝一声“贱人,还不跪下?!” 巫裁雪赶紧提着裙摆跪了下来,委屈地问“不知王爷让人抓妾身来,是所为何事?” “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安南王被气笑了,“本王问你,你腹中胎儿,到底是谁的?” “自然是王爷的。”巫裁雪蹙着眉,楚楚可怜地仰望着安南王,“王爷是怀疑妾身不忠么?妾身是什么样的人,旁人不清楚,王爷也不清楚么?妾身的一颗心全都系在王爷身上啊!” “娘——” “父王,你说什么呢?娘犯了什么错你要这般折辱她?” 正说着,容如瑟和容翘从外面跑了进来,容翘腿一软,跪下就开始哭,“父王你怎么能欺负娘?你是不想要我们了么?” 容如瑟也跟着跪下,哽咽道“父王,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诛心的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明情况就给巫裁雪求情。容和清摇摇头,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果然,安南王听得越发火大,抓起桌上的茶盏猛地一摔,吼道“都给本王闭嘴!” 容如瑟和容翘一惊,怔怔地看着他。 巫裁雪咬了咬牙,膝行上前挡在他们身前,眼泪含在眼眶里欲落不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妾身不知王爷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才有此一问,但妾身清清白白,敢对天发誓,妾身这三个孩子都是王爷的骨肉!” “是与不是,一验便知。” 安南王给了周泽一个眼神,周泽立刻拿着针和碗上前,“王爷,冒犯了。” 安南王没说话,只伸出了自己的食指,周泽针刺取血挤入碗中,又折身回去取了容如瑟的血,容如瑟整个人都懵了,喃喃问“父王连女儿都怀疑么?” 没人回应。 厅内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那只碗。 容和清挑眉,滴血验亲并不靠谱,但这个世界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法子能验证亲子关系。 她问999【他俩到底是不是安南王的骨肉?】 999【因为这两人与任务目标的恶念值挂钩,权限开放,可以查,稍等。】 很快容和清脑中多了一份报告,字太多了,她直接看最后一行,结论显示二人与安南王确实是父子女关系。 紧接着999又发了一份报告,这份是巫裁雪腹中婴儿的,毫无疑问,是简源的种。 之前被她忽略的细节陡然浮出水面,杀手是简源雇的,那怎么会对巫裁雪下手呢?要挟持人质也该是她或者陆侧妃才对。 而且巫裁雪差点撞上大石流产,如今想来,她当时应该是故意的,就是想把孩子流掉,免得留下祸患。 只是当时自己忽然出现吸引了巫裁雪的注意,打断了她的计划。 容和清暗叹这人是真狠。 与此同时,容如瑟和容翘的滴血结果也出来了,他们的血都与安南王的相融了。 巫裁雪又振作起来,泪盈盈道“如此可能证明妾身的清白?” 第33章 一对儿王八 “不能。” 容和清在众人的注视下夺过周泽手里的碗走到简源身边,手腕一翻,水兜头泼下。 “噗咳咳咳——”简源被呛的不轻,一个鲤鱼打挺醒了过来。 他一睁眼对上了容和清冷漠的目光,还没回过神,就听她说“如此只能证明容如瑟和容翘是父王的孩子,可证明不了你肚子里的也是。” 她“啪”地一声摔了碗,吓得容翘一个哆嗦,怨愤地瞪着她。 “我设计让折柳假扮成你的样子戴上镣铐坐进囚车,再让人送信给简源向他求救,他马不停蹄就来劫囚车,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才算?” 容和清踱步到巫裁雪身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巫裁雪没想到是容和清策划了这一切,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样,怕是已经找到了不少证据,她若是否认,估计正中她下怀。 事到如今,她终于明白了,今晚这一场大戏就是为她和简源量身准备的,她之前的那些狡辩和装傻,都成了笑话。 按照安南王的性子,他怕是已经在心里给他们定了罪,不然不会直接滴血验亲。 如此她再拒不承认,也难逃一死。 巫裁雪忽觉天旋地转,耳边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 “你胡说!我娘是父王的侧妃,简大人是父王的心腹,父王忽然把侧妃关起来,简大人自然要来问个清楚,怎么就成了劫囚车?你亲眼看见了?”容如瑟慌乱之下,说话不过脑子。 安南王面色没有丝毫缓和不说,反而更阴沉了。 容如瑟后知后觉自己犯了蠢,面上血色尽消。 巫裁雪绝望地闭了闭眼。 容和清拊掌而笑,“我确实是亲眼所见,而且不仅我看见了,父王也看得清清楚楚,简大人还唤巫侧妃裁雪呢,好生亲密啊。” 巫裁雪偏头看向简源,简源叹息一声,摇摇头,神情愧疚又带着几分认命的麻木。 铁证如山,就算她舌灿莲花,也无法为自己脱罪。 巫裁雪跌坐在地,长发颓然滑落。 见两人都不说话,安南王怒从心头起,呵道“来人,取本王的鞭子来,本王今日就抽死这对奸夫淫妇!” 简源一惊,吃力地爬起来,“我招,我什么都招,求王爷放侧妃一马,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才背叛了王爷!” 他潸然泪下,哽咽道“侧妃也是逼不得已,求王爷看在她为你生了一儿一女的份上,别给她上刑!” 巫裁雪诧异地看他一眼,没想到大难临头他还为自己求情开脱。 她陡然回神,挣开侍卫膝行上前跪在安南王脚边扯着他的袍角哀求道“王爷,妾身有罪,妾身认!但二小姐和二公子是无辜的,求你放过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安南王额角青筋直跳,侧脸紧绷,忍了又忍,没忍住一脚把人踹倒。 “你有什么脸给他们求情?本王自问待你不薄,你呢?!这会儿你倒是知道丢人了,有你这样的生母,他们日后还如何谈婚论嫁?你让他们,让本王,让整个安南王府都沦为了笑柄!” “娘——” 容如瑟和容翘惊呼一声,赶紧去扶巫裁雪。 安南王这一脚看着狠,其实没用多大力气,巫裁雪侧倒在地,下意识护住了肚子,咬唇泣不成声。 “还有你——”安南王起身一把提起简源,狠狠给他一拳,“二十年的情谊,就换来你一句鬼迷心窍?你买凶杀我儿,到底是鬼迷心窍,还是这毒妇指使?!你老实交代,本王还能看在你多年出生入死的份上,留你一命!” 简源又吐了口血,发冠掉落,长发散了一身,他呼吸急促沉重,隔着容如瑟和容翘,与巫裁雪对上了视线。 巫裁雪恳求地看着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容和清看得分明,眯起了眼,上前挡在两人中间,“你若真为他们着想,就老实交代你与简源怎么勾搭在一起,又做了哪些龌龊勾当!” “反正有你这样的母亲,他们的前途算是毁了,对安南王府来说百害无一利,留着也是累赘,你若咬死不说,我就把他们赶出去自生自灭,以正家风。” “不,你不能!” 巫裁雪这回是真的慌了,她颤抖着手指着容和清,张嘴欲骂,王妃起身从后面一把抓住她的手指用力一折,“她不能,本妃也不能么?” “啊啊——”巫裁雪疼得面色煞白,容如瑟赶紧求饶“王妃息怒,侧妃也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求王妃恕罪!” 王妃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冷声问“说不说?” “我说,我说!” 巫裁雪泪如雨下,王妃这才松开她。 容和清扶着王妃坐回去,安南王也转过身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巫裁雪。 巫裁雪苦笑一声道“其实我早就想到了会有今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她抹了把眼泪,看向安南王,恳求道“在妾身交代之前,求王爷把二小姐和二公子送回去,看在妾身这么多年尽心伺候的份上,给妾身留一点尊严吧?” 安南王余怒未消,瞥了眼容如瑟和容翘,还是答应了。 不管容如瑟和容翘怎么哀求,最后都被侍卫拉了出去。 前厅恢复清静,简源面色灰败地跪在巫裁雪身边,两人如出一辙的狼狈。 999【啧,看起来还真有几分苦命鸳鸯的味了。】 容和清心中冷笑【别侮辱鸳鸯,人家正儿八经一对,这俩一对儿王八。】 “现在人走了,说!”安南王厉声道。 巫裁雪深吸一口气,对着王爷磕了个头,“是。” “妾身无依无靠,想在王府里站稳脚跟,少不得为自己筹谋,简大人是王爷心腹,手里势力不小,妾身便看中了他。在一场宴会上妾身故意接近简大人,之后又假借听戏之名约他幽会,久而久之,他对妾身死心塌地。” 简源闻言惊愕失色,猝然转头看向巫裁雪,嘴唇颤抖。 巫裁雪却没看他,自顾自道“刺杀大公子一事,便是他受了妾身唆使。陛下要公子入都为质,王爷迟迟没定下人选,妾身心知翘儿是最好的人选,但妾身不甘心也不愿意让翘儿去云都受人磋磨,便起了歪心思。” 她扫了容济一眼,神情漠然,“只要大公子一死,翘儿就是王爷唯一的儿子,为了保住这一点血脉,王爷绝不会让他入都,还会为他请封世子,在这般诱惑下,妾身去找了简源,说服他买凶除掉容济,再设计栽赃给九部联盟,便可高枕无忧。”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巫裁雪目光如刀剜了容和清一眼,“没想到这一切都败在了你的手上!” 第34章 但求一死 容和清不闪不避迎着她怨毒的目光一摊手,“不,你不是败给我,是败给了你自己。” 她语气笃定得让巫裁雪都有片刻恍惚,“我?” “对啊。”容和清双手合十,银带白衣,微微一笑,在烛火衬托下隐隐带着几分神性,只听她一字一顿清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巫裁雪“……” 她刚挺起的腰又塌了下去,怔忪片刻,低低地笑了起来。 安南王死死咬紧牙关才勉强按捺住把她千刀万剐的冲动。 他别过脸看向浑浑噩噩仿佛灵魂出窍的简源,质问“当真如此?你还有何话说?” 简源视线落在巫裁雪身上,还未开口,巫裁雪便已收了笑声,俯身叩首,“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妾身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王爷原谅,只求速死!请王爷成全!” “王爷!那些事是卑职自愿,并非受了侧妃蛊惑,卑职亦不敢求王爷宽恕,只求王爷看在二小姐和二公子的面上,留侧妃一具全尸。” 事已至此,他们都心知肚明,他们没有活路了,与其求饶,不如求一份死后的体面。 巫裁雪一动不动维持着叩首的姿势等安南王发落。 容和清没再说话,看了眼安南王的恶念值,嗯,马上九十了,差点突破极限。 999也从一开始吱哇乱叫到现在麻木躺平。 急也没用,这个时候的恶念值是消不了的。 所有人都屏息等着安南王决断。 过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他才在一片死寂中起身,阴鸷一笑,“你们做了这种事还想痛快去死?做梦!” “来人——”他大喝一声,“把这对奸夫淫妇给本王关进地牢严刑拷打!本王要知道还有谁与他们狼狈为奸,揪出来后全部推到闹市砍了!” “是!”侍卫应声上前把简源和巫裁雪拖了出去。 简源欲言又止,可对上安南王失望恨极的视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巫裁雪却奋力挣扎,“妾身有罪,只求速死!让妾身死吧,王爷!” 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划破夜空,惊飞一树鸟雀。 容和清觑了眼安南王的脸色,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被拖进夜色深处。 她听着渐行渐远的喊声,暗叹一声,这场闹剧持续一天,至此终于告一段落。她的任务已完成,剩下的就让安南王自己头疼吧,她该回去睡觉了。 * 容和清走到自己院外时已困得睁不开眼,忽然一道柔光斜刺里照过来。 她定了定神看去,院门口站着个褚随风。 温暖的光落在石板路上,容和清心里也跟着暖暖的,她快步上前问“在等我?” 褚随风点点头,抬手把灯递了出去。 容和清美滋滋接过灯杆,刚要夸他两句,褚随风拍拍手走了。 容和清“???” “几个意思?” 褚随风头也不回道“灯送到了,我职责已尽,你自己回去。” 容和清“……” 她默默咽回那些夸奖的话,并撤回了之前打算给他涨月银的决定。 回屋简单洗漱一番,容和清闭着眼脱了衣服就往床上一躺,几乎是头刚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正准备和她商量一下怎么消除恶念的999。 算了,明天再说。 前半夜月色如水,后半夜平地起风,乌云蔽月,天昏地暗。 少顷,几滴雨打在屋檐上,滴滴答答。 绵密的雨丝被风吹进屋内,窗台上很快湿了一片,半开的窗子也被吹得来回摇晃,“啪”的一声脆响把床上酣睡的人从美梦里震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呼……原来是下雨,吓我一跳。”容和清掀被起身,下地去关窗。 窗外风急雨骤,地面漫起了一层水雾。 听到动静的挽竹从回廊过来,正准备关窗,却见容和清站在窗前,“奴婢忘了关窗,吵醒小姐了?” 容和清摇摇头,“不怪你,是这雨来得突然,我自己关就好,你回去睡觉吧,小心着凉。” “是。” 挽竹前脚刚走,容和清把窗户关上,后脚999嗷地叫了一嗓子,【不好了宿主,任务目标的恶念值忽然出现剧烈波动!我看了一眼,好像出事了,你快去看看!】 容和清头无奈地磕在窗户上,【又怎么了啊我的活爹?】 她认命地穿上衣服,翻箱倒柜找出把油纸伞就冲入了雨幕。 * 雨声嘈急连绵不绝,听得人昏昏欲睡。 刑房外的侍卫东倒西歪地倚着廊柱打起了瞌睡。 水雾越来越大,远远看去好像天地间落下的白纱,淡淡的清香味混在雾气中随风飘入廊下,原本就昏昏欲睡的侍卫头一偏彻底昏死过去。 “咚咚咚——”倒地声接二连三响起,转瞬的功夫廊下一个站着的人都没了。 墙外翻进来几道黑影,轻巧地落在地面上,快步往刑房而来。 其中一人率先进来查看侍卫的情况,确定都解决了,才对身后的人比了个手势。 其他人立刻跟上,有人从侍卫身上摸出刑房和地牢的钥匙,试了几下“咔哒”一声开了锁,径直推门而入。 刑房里一股怪味扑鼻而来。 潮湿,腥臭。 四周摆放的刑具上深深浅浅斑斑点点,全是干涸的血渍,有些上面还有凝固的东西,分不清是血肉还是其他。 为首的人摸了一下正中间的刑架,指腹上立刻多了道黏腻红痕。 她低声道“刚行过刑,人应该在地下。” 她边说边走到东面挂着刑具的墙前,找到左数第三个凸起的木桩,用力按下。 “咔哒——” 机关开启的轻响回荡在刑房内,下一刻,刑架后的地砖忽然后撤,露出一条仅容两人并肩而过的密道。 “跟上!” 为首的女子取下一边的油灯提在手中率先下去。 密道里伸手不见五指,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偏僻的牢房里,巫裁雪奄奄一息倒在角落,浑身上下都是被鞭子抽出来的痕迹,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她小心翼翼地呼吸,下腹却倏地传来一阵剧痛,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流了出来。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死死咬紧下唇才没叫出声来。 牢房外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似乎随时会熄灭。 她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又冷又痛,意识渐渐模糊。 就在马上晕过去前,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她吃力地转过头,只见地面上多了几道扭曲的人影,似乎在寻找什么。 她一怔,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哑声道“我在这儿——” 第35章 黄雀在后,人在最后 “我听到声音了!” “在那儿!” “快,把门打开!” 黑衣人迅速围了上来,为首的人一刀砍断了牢房上的铁锁,踹开牢门,冲进来摸出一颗药丸塞进了巫裁雪嘴里,“撑住,我们这就带你离开!” “我……我的孩子……” 巫裁雪有气无力的声音被淹没在其他人的惊呼里。 “她在流血!” “怎么回事?” 黑衣人扶起巫裁雪,巫裁雪颤声道“我的孩子没了……” 众人闻言一顿,随即安慰道“没了就没了,孽种没什么好可惜的。” “咱们先出去再说!” “你还能撑住么?我背你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围上来,头目低声道“我来。” 她转过身把巫裁雪背了起来,药丸生效很快,巫裁雪感觉自己恢复了点力气,身上也没那么疼了。 只是下身还是血流不止。 黑衣人们护着她快步往外跑,出了密道后巫裁雪被刑房里的光刺的眯了眯眼。 她看了眼满地横七竖八的侍卫,低声问“都死了?” “没死,中迷药晕了而已。” 外面还在下雨,但雨势已经没有刚才大了。 头目背着巫裁雪不方便翻墙,只得先把她放下来,自己上去后其他人托起巫裁雪,她从上面把人拉过去。 雨水打在脸上,冰凉潮湿,巫裁雪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她努力往外爬,刚坐上墙头,正准备翻下去,余光忽然瞥到一抹红色。 她倏地一怔,僵在了原地。 头目见她不下来,催促道“怎么了?跳啊!” 巫裁雪转过头,死死盯着天地间那唯一一抹亮色,喉间发涩道“走不了了。” “什么?”头目蹙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哑然失声。 黑衣人还在源源不断从里面翻出来,然而落地之后她们都沉默了。 潇潇风雨中,一柄油纸伞静立在天地间。 伞面绘着血色桃花,雨水冲刷后更显艳丽,衬着灰蒙蒙的夜色,有种诡谲森然的美。 伞后站着黑压压一群玄袍人,手握长刀,面色冷峻。 巫裁雪转头往另一头看去,不出所料,也被拦住了去路。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哑声问“敢问阁下是谁,为何拦我去路?” 伞檐微微上抬,雨珠如帘自两侧滑落,露出一对清明冷漠的眼。 白衣公子坐在轮椅上,并未回答,只微微一抬手,“上。” “锵——” 利刃齐齐出鞘,玄袍人踏碎满地雨水从两侧包抄而来。 恶战一触即发。 黑衣人头目当机立断,一把拉下巫裁雪交给身后的人,“带着她赶紧走!”随后抬臂对准轮椅上的人扣动机关,三支袖箭激射而出,箭头隐隐泛着蓝光,刺破雨帘直奔白衣公子眉心。 白衣公子不动如山,眼珠都没错一下。 眼看要射中,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骤然闪出,刀光舞成一片,晃得人眼花。 “铛铛铛——”三声,三支袖箭悉数被拦下,落在水洼中。 暗巷里打得不可开交,这一批黑衣人强得出乎意料,玄袍人短时间竟不能把她们完全拿下。 胶着之际,王府里霎时亮起无数光点,汇成一片,蜿蜒而来。 人语嘈杂,脚步纷乱,角门“砰”的一声打开,当先冲出来一高大身影,赫然是闻讯而来的安南王。 他还穿着之前那身衣服,显然还没睡。 他蹙眉扫了眼坐在人群后姿态悠闲的公子,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另一边的巫裁雪吸引了视线。 巫裁雪被一群黑衣人护在中间,正寻找机会突围。 安南王一怔,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是从未看清过这个枕边人。 周泽低声问“王爷,要上么?” “上!抓活的!” 安南王回过神来怒火滔天,用力一挥袖,王府的侍卫一拥而上,有了他们的加入,局势瞬间变成了一边倒。 黑衣人被逼入绝境,负隅顽抗。 容和清便是这个时候来的。 她啪嗒啪嗒踩着水过来,见角门守着一群人,心下一“咯噔”,紧接着她又听到了刀剑相击的锐响,更是心乱如麻。 “让让,让让——” 她举着伞从侍卫间穿过去,就见安南王负手站在门外,周泽自后给他撑伞。 “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容和清扫了一眼,大致明白了当下情况,难以置信地问“他们是来救巫裁雪的?” 安南王听到她的声音猝然回眸,剑眉紧锁,“你怎么过来了?” “女儿睡不着,听到府里有动静怕出什么事就出来看看,没想到跟到了这儿来。”容和清从他身后出来,眼尾扫过一抹白,抬眸看去,顿时一惊。 “舒闲?!你怎么在这儿?” 舒闲唇角微勾,没说话,只冲那边打斗的人抬了抬下巴。 容和清顺势看去,这才发现打架的是三拨人,除了黑衣人、王府侍卫,还有一群穿绣银边玄袍的人。 玄袍人招式凌厉,出手利落干脆,显然是经过严苛训练。 她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忽然发现不对—— 黑衣人不是他们,而是“她们”! 是一群武功极高的女杀手。 巫裁雪一个深居简出的王府侧妃,怎么会和这些人扯上关系?难道是简源养的人? 不对,简源怎么可能在安南王眼皮底下养这么多人而不被发现? 他连杀人都得出大价钱去雇江湖杀手。 而且这群人根本没救简源,也就是说她们和巫裁雪才是一伙的,那她们为什么不帮巫裁雪杀人,反而要借助简源的力量? 一个个问题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扎得容和清满头包。 她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又看了眼舒闲,这次舒闲没看她,只盯着那些黑衣人,清秀的侧脸隐隐染上了几分寒意。 胜负已分,黑衣人被打掉了手中刀,想从袖中掏匕首,却被两把刀一左一右架住了脖子。 “住手!再乱动我就杀了她!” 擒贼先擒王,黑衣人头目被抓,剩下的人不堪一击,巫裁雪也被侍卫抓住,用刀抵着拉到了安南王面前。 安南王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没有半点怜惜,厉声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潜伏在本王身边有何目的?” 第36章 舒闲的真实身份 巫裁雪失血过多,面色惨白如鬼,一双眼却亮得惊人。 容和清从里面隐约看出了一股“疯狂”的意味。 “真可惜啊,差一点我就成功了,差一点我就逃出去了,就差一点,只差一点。”巫裁雪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撕咬安南王,她转头看了眼被抓的黑衣人,又喃喃道“你们不该来的,不过还好,来得及。” 不等容和清细想这句来得及是什么意思,巫裁雪又转了过来,她对着安南王轻蔑一笑,“什么狗屁大将,不过如此,还不是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无视安南王铁青的脸色,视线落在容和清身上,似恨似叹,似喜似悔,复杂难辨,看得容和清心潮翻涌。 “你若是我们的人该多好。” 巫裁雪身形晃了晃,像是站不住了,两边架刀的侍卫手往后撤了撤,怕她撞上来。 她咽下喉间腥甜,放声大笑,“今日我命丧于此,是我棋差一招,技不如人,我巫裁雪认了!但为大业而死,我问心无愧,死得其所!哈哈哈哈哈——王爷,郡主,我先走一步,咱们黄泉路上再见!” 此时的她与往日矫揉造作的模样大相径庭,像是彻底撕下了伪装。 容和清眼皮猛地一跳,失声惊呼,“拦住她!她要自尽!” 然而还是晚了,巫裁雪骤然转身握住刀刃,仰颈狠狠撞上去一抹! 皮开肉绽,血花飞溅,洒了那侍卫满头满身,他惊愕无措地看着巫裁雪颓然倒下。 巫裁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黑衣人哑声道“走——” 说完她头一偏,彻底没了生息。 众人没想到她会忽然自尽,惊得不能回神,黑衣人头目趁此机会一把抽出匕首捅进了最近一个侍卫的脖子用力一绞,咬牙哽咽道“撤!” 其他黑衣人也疯了一样反扑,逃不了的就咬破毒囊自尽,霎时间暗巷里乱成一锅粥,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片。 容和清攥着伞柄,骨节泛白,久久无言。 “追!” 有侍卫纵身去追,消失在雨幕中。 剩下的侍卫检查了一下地上的人,遥遥喊道“王爷,都死了!” 容和清眸光蓦地一颤。 暗巷尽头侍卫散开,她眼睁睁看着方才还鲜活的生命变作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温热的血在冷雨冲刷下向四周蔓延,最后于低洼处汇成一滩血泊。 潮湿的雨水仿佛都染上了血腥味。 她不忍地别开了视线。 纵使立场不同,这一刻她依然为她们唏嘘。 安南王拳头攥的死紧,骨节咯咯作响。 他盯着巫裁雪的尸体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查!” “是!” 侍卫领命立刻把那些尸体都抬到一边开始翻找。 车轮压过路面,水声由远及近,容和清转头看去,就见玄袍人推着舒闲走了过来。 初见舒闲时容和清就感觉这人不如表面看起来无害,今天果然得到了验证。 雨幕迷蒙,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却隐约感觉到他看了自己一眼。 黑衣人与巫裁雪是一伙的,这个时候来救她不稀奇,可舒闲带这么多人出现在这儿就很耐人寻味。 要么他早就知道黑衣人的计划,要么他一直埋伏在周围。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让人心底生寒。 轮椅最后停在安南王面前,舒闲缓缓抬起伞,漆黑的眼底映着侍卫手里灯笼的暖光,有几分说不出的意味。 他迎着安南王和容和清的审视视线,微微一笑,“恭喜郡王。” “恭喜?” 安南王倏地眯眼,“你在讽刺本王?” “自然不是,我是发自内心为郡王高兴。” 他摩挲着伞柄,瞥了眼巫裁雪的尸体,侧脸笼在光中,显出玉瓷一般的色泽,也如玉瓷一般冰冷。 “这些人居心不良,撺掇郡王谋反,死不足惜,郡王明察秋毫,坚守本心,未曾与他们同流合污,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来日回到云都面圣之时,我必如实上禀,为郡王请功!” 舒闲一番话掷地有声,敲在每一个人心头。 安南王瞳孔放大,“你……” 他想到了什么,面色剧变。 四目相对,舒闲唇角始终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安南王沉默良久,眉头慢慢展开,他对着舒闲一拱手,笑道“那就有劳端王殿下了。” 容和清愕然失声,“端王?” 她想过舒闲的身份不一般,却没想到他就是那个传说中一直在路上的端王。 之前李邱怎么说的来着?说端王身子不适,所以慢了些…… 她低头看看舒闲裹在锦袍下的两条腿,嗯……说的还怪委婉的。 什么身子不适,分明是身有残疾。 安南王瞪了她一眼,低声训斥道“怎的这般没规矩?还不行礼?” 容和清回神,对着舒闲欠了欠身,“长乐见过王爷。” “免礼。” 舒闲一张嘴,声音都变了。 之前是温润清朗,现在更低沉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心理作用,听来还多了几分威严。 容和清直起身,正准备说什么,忽见舒闲把手伸到了耳后,下一刻,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被掀起了一角,缓缓撕开。 容和清“……” 这画面属实是过于刺激了。 随着面具揭开,舒闲的真容也一点点展露。 肤色未变,眉眼轮廓却大不相同。 人皮面具画的是个清秀公子,真容却是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的美男。 剑眉深浓有型,丹凤眼顾盼神飞,两片薄唇颜色略淡,轻轻抿着,矜贵又威严。 明明身体还是那个身体,但换了张脸,整个人气场都变了,容和清恍惚觉得他好像高了几分。 人皮面具完全揭下来,端王随手交给了身后的侍卫,又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递给安南王,“今日之事,算王府家事,本王不过问,亦不会上报,郡王大可放心。” 安南王接过令牌看了几眼又还给端王,面上多了几分敬意,“多谢王爷。” 容和清恍然大悟,难怪他刚才张嘴就给巫裁雪扣了个“撺掇谋反”的帽子,原来是把她们划进了反贼的范畴,做成一笔糊涂账,替安南王遮掩。 不然这件事若是上报,难保皇帝不会借调查之名往南城再插几个棋子。 她戒备地盯着舒闲,心念电转。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皇帝派他来是查安南王顺便接质子入都的,他却帮安南王遮掩,怕是所图不小。 这家伙早就进了南城,却假借“舒闲”之名四处游走,也不知道查出了多少东西。 大尾巴狼,装得倒是纯良,之前那几次“偶遇”怕也是他设计好的吧? 越想越觉得端王可怕,容和清正决定和他保持距离,却见端王冲她笑了笑。 她蹙眉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笑什么? 第37章 面具之下 端王没回答,目光如流水般划过。 “深更半夜不便上门做客,本王就不叨扰了,明日递了拜帖再正式登门,告辞。” 他一摆手,玄袍人立刻撤了回来,为首的关镇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主子,黑衣人身上什么都没有。” 端王极轻地蹙了下眉,又很快恢复如常,他略一颔首,“撤。” “是。” 关镇起身对后面比了个手势,玄袍人立刻收刀排成两列,端王被护在中间,由人推着轮椅,没一会儿那一抹白和伞上的桃花尽数融于夜色,消失在巷子尽头。 “王爷慢走——”安南王拱了拱手。 若非那一地尸体还在,容和清都要怀疑这一切只是她做的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她看向安南王,“父王,舒闲是端王的化名么?” 安南王颔首,缓缓收回视线,“端王是陛下第九子,承云字,名云闲,表字子舒。” 刹那间灵光一闪,容和清想起了大景皇姓——秦。 所以舒闲其实是秦云闲? 子舒,云闲,舒闲。 他暗示的已经够明显了,可惜南城的人对他不熟悉,根本没往一处想。 “回府,今夜之事莫要声张。”安南王警告一声,转头率先进了门。 容和清却没有立刻走,她转头看了眼巷子里的尸体。 有侍卫推了个板车来,众人合力把黑衣人的尸身抬上去,准备拉出城扔去乱葬岗。 静立良久,天上的雨渐渐停了,容和清放下伞,叹息一声解下钱袋递给其中一个侍卫,“去买些棺材给她们装殓,剩下的银子你们留着吃酒。” 侍卫一愣,连连摆手,“郡主太善良了,那些人死不足惜,何必为她们破费?” 容和清硬把钱袋塞给他,没有解释,只道“届时我会让人去看,你们若糊弄我,回来等着受罚吧。” “不敢不敢!属下一定办得妥帖。” 容和清点点头,这才跨过门槛往自己的院子走。 *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断了不少人的美梦,再难入眠。 容和清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天明,迷迷糊糊好像只眯了一会儿,又好像一直也没睡着。 “此时就算容翘必须入都,世子之位到手,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接下来只要除掉父王,她和她背后的势力便可顺势接管安南王府,虽然容翘年纪小可能镇不住人,但还有简源在,依照他的地位和威望,扶持容翘坐稳王位绰绰有余。” 容和清说着一拍手,福至心灵瞬间通透,“难怪巫裁雪会选中其貌不扬的简源,原来如此!她可真是深谋远虑!” 或许巫裁雪说的都是实话,她根本没爱过简源,从始至终,都只是利用而已。 王妃哂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棋差一招,最终输得一败涂地。” 话虽如此,容和清还是觉得后背阵阵发凉,如果她没救下容济,现在输得一败涂地的就是她们了。 巫裁雪背后有这么强大的杀手势力,若是让她上位,她和母妃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容和清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脑中又闪过了一个念头。 刘一青! 当初把李邱挂在她院里,贴了张墙头草纸条的怕就是端王吧? 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遮遮掩掩拐弯抹角? 容和清松开王妃的手,“不行,我得去书房看看,听听他到底想做什么!” 王妃一怔,“哎?清儿——” 她回头一看,容和清已经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门外。 * 书房里秦云闲和安南王对坐饮茶,面色都很平静。 半晌,安南王率先开口,“你说的我会考虑,三天之内给你答复。” 秦云闲点点头,“可,三日之后本王来接质子入都。” 安南王放下茶盏,起身正准备送客,书房门响了三声。 “父王,你在么?” 安南王和秦云闲动作同时一顿,齐齐转头看去。 第38章 希望再也不见 容和清站在门口,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她爹和秦云闲那个筛子精谈完了没有,都说了些什么,要是不让她听怎么办? 她紧张地捏了捏手指,短短两息的功夫,她已经脑补出一出大戏,甚至做好了安南王死鸭子嘴硬她就“勒索”999给她开个催眠金手指。 999【你真的是人么?】 容和清微微一笑【以前是,现在不一定。】 999【???】 【近朱者赤,近筛子者心眼多。以后这就是我的座右铭了。】容和清心里的小人理直气壮叉腰。 999。 她刚说完,书房门倏地打开,安南王站在门后垂眸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容和清顺着缝隙往里瞥了一眼,就见秦云闲自己推着轮椅过来,对上她的视线,浅浅弯唇,温声道“本王还有事,告辞。” 安南王侧身,“我送送王爷。” “不必。” 秦云闲拒绝,施施然推着轮椅出门,路过容和清身边的时候顿了下,仰头眉梢轻挑,轻声道“郡主,再见。” 容和清虚伪地笑笑,“王爷再见。” 再也不见,筛子精。 秦云闲颔首,立刻有人在台阶上搭好木板,关镇在底下接着,轮椅滑下来他顺势握住后面的扶手,推着他离开。 等人走了,容和清觑着安南王的脸色,低声问“父王,他和你说什么了?” 安南王转头睨她一眼,“进来说。” 容和清立刻关上门,快步跟他进了书房。 书案对面摆了只花鸟纹瓷盏,茶盖微微偏移,显然是刚有人用过。 秦云闲方才应该就坐在这儿。 容和清扫了一眼,转头在侧面的圈椅上坐下。 “你是为端王一事来?” 安南王在书案后坐下,眸光沉沉盯着她,难辨喜怒。 容和清也没打算和他玩心眼,摇摇头又点点头,“是,也不是,女儿今早想起一事,想问问父王是如何处置刘一青的?” “人还在大牢里,尚未处置。” 提起刘一青,安南王的脸色就沉了下去,“你怀疑他和端王有关?” “之前李邱被挂起来的时候还贴了张纸条,提醒我们刘一青是墙头草,这件事女儿一直想不通,能提醒父王的必然是站在父王这一边,为何要遮遮掩掩?如今想来,若送信的是端王,就很合理了,女儿怀疑他早就盯上王府了,隐忍这么久,怕是所图不小。” 安南王挑眉瞥了她一眼,那一眼复杂难言,看得容和清心里一紧,直觉不对。 她迟疑着问“父王好像已经知道了?” 安南王颔首,“方才端王已承认此事。” 容和清“……” 她就说筛子精不可能做好事不留名。 “端王与我们非亲非故,不至于如此好心。”容和清蹙眉,“他提了什么条件?” 安南王指腹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低声道“他劝我不要轻举妄动,造反百害无一利,若是信得过,可与他联手。若是信不过,就记得欠他两个人情。” “这么点事就换两个人情,未免有些狮子大开口了,父王没答应吧?” 容和清紧张地看着他。 “你都能看明白的事,父王难道还看不明白?”安南王笑着斜她一眼。 容和清“……” 她幽怨地盯着他,安南王见好就收,从桌上拿起一封折子扔了过来,力道把握得恰到好处,折子正正好落在她手边的矮几上。 容和清暗叹一声武功高真了不起,一边拿起折子快速扫了一遍。 上面罗列出一堆人名,后面备注了他们的官职,容和清看前面的时候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简源和周泽的名字,她倏地倒吸一口凉气。 周泽和简源都是安南王心腹,其他人与之并列,怕都是一样的。那这就不仅仅是一份名单,更是一份罪证,安南王勾结官员,密谋造反的罪证! 至于是否真的造反不重要,皇帝要的只是一个名正言顺削兵权的契机。 这折子往御前一送,皇帝不知得多开心。 筛子精闷声干大事,一出手就断了人后路。 容和清后背发凉,头皮发麻,她放下折子看向安南王,“这就是他的筹码?” 安南王颔首,“他把这份折子给我,让我选。若是我答应与他联手,这份折子便不会有第二人知晓,来日质子入都,亦会多加照拂;若我心怀不轨,一意孤行,这份折子明日便会送到御前。” 容和清合上折子,感慨万千。 看似两条路,实则根本没得选,玄武卫全军覆没,钦差便只剩端王,造反与否,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难怪这人偷偷潜进南城却一直没露面,原来是查这些东西去了。 须臾之间,容和清就把秦云闲的心思猜透了。 皇帝明里派他来接质子入都,是先礼,若安南王不肯,就后兵。 暗里他又派玄武卫与刘一青这颗棋子接头,一看刘一青是否叛变,二看安南王是否要反,没反就让人撺掇他反,再拿证据揭发他,坐实他谋反罪名,一举拿下。 然而皇帝计划很好,却没想到筛子精有自己的心思。 他悄悄潜入南城,暗中搜集安南王的把柄,若他不反,便用把柄换合作;若他反了,便杀了他,趁乱分一杯羹,说不定还能往这儿插几个自己的人,回去皇帝还得夸他做得好。 黑啊,这人是真黑! 不过话说回来,若非安南王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也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容和清唏嘘不已,真是一笔烂账啊。 “父王打算怎么做?” “本王要了三天时间考虑。” 安南王轻轻叹了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容和清看着他,忽然在他鬓边看到了两缕白发。 之前意气风发的人,经历了一系列打击,也难免露出几分疲态。 她心里一动,看了下安南王的恶念值。 昨夜一度突破九十大关的恶念已经回落到六十五了。 看来这一夜他也没少反思。 容和清起身绕到桌案后,把折子放下,拿出木鱼站在安南王身边敲了敲,“父王别烦心了,女儿给你念段清心咒吧。” 不等安南王拒绝,她已经敲起了木鱼,有节奏的清音瞬间抚平了他躁动的心。 纷乱思绪渐渐被捋平,他紧锁的眉头也逐渐舒展。 容和清把木鱼放在桌上,一边敲一边伸手在他的眉心按了按。 她完整地念完一段清心咒,安南王甚至生出了几分困意。 【恭喜宿主,任务目标恶念值减5,当前剩余恶念值60】 第39章 哦,原来她就是那个倒霉蛋 “父王,其实端王说得也不无道理,造反对我们来说确实百害无一利。云都有守军,北境有大将,这些年朝廷吏治还算清明,百姓生活不说富足,起码安定。” “古往今来造反成功的,哪一个不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眼下我们一样不占,若是贸然起兵,无人呼应,只会陷入两难之境。届时我们一家人就得断头台上排排跪了。” 容和清语调不疾不徐,有理有据,安南王听在耳中,落在心里,荡起一层层涟漪。 他缓缓睁开眼,深深地注视着她,像在看她,又像在看陌生人。 良久,他哑着嗓子问“你真是我的清儿么?” 容和清敲木鱼的动作一顿。 垂眸与安南王对视。 她其实可以撒谎糊弄过去,可此时的安南王不是王爷,只是一个关心自己女儿下落的父亲。 谎话便说不出口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沉默,无异于默认。 安南王的目光明显黯淡了些,却仍抱着一分希冀,“清儿?” 容和清弯唇一笑,“父王,不论如何,我都是你的女儿。” 她说的是你的“女儿”,却没说是“清儿”。 一字之差,心知肚明。 安南王复又闭上眼,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好。”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容和清的异样,还派人反复查了几次,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那日落水的只有容和清,捞起来的,也确确实实是她。 【恭喜宿主,任务目标恶念值减10,当前剩余恶念值50.】 “父王。”容和清在他身侧半跪下来握住了他的手,恳切道 “权欲如旋涡,卷入其中必不得善终,那些鼓动你的,是真心为你好么?” “简源跟了你二十年都会为情背叛,巫裁雪与你同床共枕育有一子一女,仍心系旧主,可见这世间的情分,轻易是靠不住的,眼下他们一时脑热,愿意跟着你举兵,是有利可图,是被权势迷了眼。” “等天子一怒,大军压境,生死之际,他们还会如此忠心么?” 安南王眉心紧蹙,面露动摇之色。 容和清见有效,晓之以理结束,开始动之以情。 她说到动情处,眼眶湿红,含泪道“百年之后,史书留名,谁还会记得你也曾是威震一方,护佑百姓的大将军?怕是寥寥数笔,扣以反贼之名,换人一句唏嘘罢了。” 安南王一震,垂眸看着她。 “你是来替朝廷当说客的?” 容和清失笑,“我是父王的女儿,怎么会向着朝廷?我只是站在一个女儿的角度,希望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希望父王青史留名,不负此生。” 安南王沉默良久,忽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容和清一愣,茫然地看着他。 下一刻他放下手,俯身把她拉了起来,喟叹道“亏我活了这么多年,竟不如你通透。” 他站起来看向窗外,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早上束发的时候,丫鬟还想把我的白头发藏起来,我没答应,人老了,是藏不住的。再不想承认也得认。” 安南王说“我老了,斗不动了,若再年轻十岁,我可能真的就反了,如今牵挂太多,不敢赌。” 【恭喜宿主,任务目标恶念值减20,当前剩余恶念值30.】 “罢了。”他释然一笑,话锋一转,“容翘不算坏,只是被养的有些浑,希望去了云都,能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 容和清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不枉她说得口干舌燥,她爹可算放弃九族消消乐了。 容和清笑道“浑还不是因为有人宠着,等去了云都没人宠没人帮,他自然就老实了。” 安南王短促地笑了声,摇摇头,“还是得找个信得过的看着他点,免得闯下大祸。” 容和清不以为然,那驴一样的混球,谁能看住他啊?也不知这吃力不讨好的活最后落在哪个倒霉蛋头上。 【滴滴!恭喜宿主,第一个任务圆满完成!新的任务目标已经出现~快来查收吧~】 容和清满头问号,【???恶念值不是还有三十么?怎么就完成了?】 999【因为人本就不可能一点恶念也没有呀,只要是人,都有善恶两面,只要恶念值控制在20-35的范围内,都算正常,不需要刻意控制。所以只要恶念值降到这个范围,就算任务成功!】 【原来如此。】 容和清豁然开朗,【那任务完成的奖励呢?】 999有些心虚道【你接取下一个任务后,上一个任务就会自动结算啦~】 容和清“……” 所以不接就不给结算是吧? 你是什么垃圾强盗系统?! 999【对不起,您呼叫的系统暂时不在服务区,请您稍后再叫,巴拉巴拉巴拉……】 容和清。 你别叫999了,干脆改名叫666吧?你是6翻了又翻啊。 【不行哦,我的业绩不够,排不上666的……】 【这会儿你倒是不装死了?】容和清气笑了,【我不接受你强买强卖,你不给我结算,我就不干了。】 999大惊【宿主,你不要寿命了么?】 【不要,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我早就该死了。】容和清态度十分坚决,任凭系统怎么说都不松口。 999无法【可是系统规定就是这样的,我也没有权限提前结算啊呜呜呜呜……】 容和清眸光微动,【那我受到的伤害怎么办?不行,你得给我补偿。】 999吸了吸鼻子,【宿主想要什么补偿?】 【我也不多要,你把上次欠我的盾还了,我就不计较了。】 999【???】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容和清不给它思考的机会,问【给不给,不给我真不干了。】 【给给给——】999无奈,【已经放到你的空间里了,这个盾只能用一次哦。】 容和清在脑中点开自己的空间看了眼,嘴角扬起又落下又扬起,半晌掩唇咳了一声,【行吧,这次原谅你了。】 她点开新邮件,赶紧看结算结果。 【任务等级b,功德点,兑换成寿命约等于5年。】 一口气得了五年寿命,容和清整个世界都亮了。 她美滋滋地往下划,看了眼新任务,笑容瞬间凝固。 【任务目标梁长谨,男。地点云都。其他信息无。】 上一刻射出的子弹兜了个大圈,迎面击中她的眉心。 哦,原来负责看着容翘的倒霉蛋是她自己啊。 安南王忽地转过身犹豫着问容和清,“清儿啊,你觉得派谁去比较好?” 容和清微笑,“我去吧。” 安南王一怔,不解地问“为什么?” “女儿方才想过了,容翘脾气大,闹起来拿身份压人,一般人拿他没办法,起不到什么监督管教的作用。而女儿是长姐,辈分身份都压他一头,我教训他名正言顺,加上外祖母家在云都,女儿去了也有个照应,父王觉得呢?” 安南王蹙眉沉思,“你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但云都不比南城,去了就低人一头,你受得住么?” 受不住也得受啊!她有得选么? 容和清心里哭出一条瀑布,面上还得强撑着笑意,“没什么受不了的,女儿去了云都还能帮父王看着朝中动向,一举两得。” 安南王被说得动摇,思量再三,最终应下。 第40章 不打不老实 容和清从书房出来先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得好好想想这事要怎么和王妃说。 她坐在临窗的榻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团扇。 雨后的阳光格外炽烈,被窗外的枝叶切割零碎,落进来的时候威力减弱不少,暖洋洋烤得人昏昏欲睡。 昨晚光顾着在床上练翻身,没怎么睡,如今心里负担放下,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困意就如涨潮般冲刷着容和清的大脑。 她上下眼皮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她反对无效,干脆闭上眼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来一个美妙的回笼觉。 然而她刚合上眼,院子里就一阵鸡飞狗跳。 “公子你不能进去!” “这是郡主的院子,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这儿撒野?!” “滚开,她是郡主,我还是父王的儿子呢,我要见容和清!我要问问她到底和父王说什么了!” “容和清,你给我滚出来!” 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容和清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鸭子叫得都没他难听! 容和清咬牙坐起身来,从窗口探出头去,皱眉问“闹什么?”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树上落下,容翘的脖子上立刻多了柄寒光湛湛的长剑,再近一分就能见血。 容翘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你你你你——杀人了,杀人了!” 容如瑟一把将容翘拉到自己身后,主动仰起头把脖子送上去,“来啊,你杀了我啊!姐妹相残,我倒要看看长乐郡主如何与父王交代!” 她嚷得厉害,实则手都在抖。 色厉内荏。 容和清无奈,招招手,“小褚,让他们过来。” 褚随风皱了下眉,似是对“小褚”这个名字不是很满意,手却诚实地放了下来,收剑入鞘,冷冷地瞥了眼容如瑟和容翘。 容如瑟被他看得心里一紧,赶紧错开视线拉着容翘上了台阶,直奔窗前来。 两人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倒真像要发起进攻的鸭子。 容和清眯着眼,困得不行的时候还要应付破事,任谁心态都得爆炸。 她现在就很想把这两人掐死,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呵——”容如瑟冷笑一声,“你还有脸问?” 容和清摸了摸自己的脸,打了个哈欠,“我有啊,我脸美美的呢。” 容如瑟“你——” 她气得咬紧了牙关,怒道“父王忽然说让容翘入都,你敢说不是你出的主意?你还要跟着一起去,你安得什么心?” “当然是坏心。”容和清反问,“难不成我是去给他做老妈子的么?” 容如瑟被她打个措手不及,噎住了,久久没说出话来。 容翘见状扑上来恶狠狠地瞪着她,“凭什么是我去?容济年纪比我大,为什么不是他去?” “那你去问父王啊。”容和清摊手道“但我建议你别去,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夹起尾巴过日子,而不是出来碍眼,不然你的下场……” 容和清冷笑一声,含义不言而喻。 容翘被刺激得发疯,“都是你!要不是你,我娘也不会被抓起来,我们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都是你这贱人!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他伸长手就往容和清脸上抓,容和清赶紧向后一仰躲开,面色彻底冷下来。 容如瑟眼神怨毒地看着这一幕,却没有阻拦,显然她也是这么想的。 容和清一扇子打下容翘的手,另一只手反抽了容翘一巴掌。 从小备受宠爱的容翘还没被人这么打过,直接被打懵了,转了一圈愣愣地捂着脸瞪她。 容如瑟大惊,“你敢打我弟弟?” 说着就要扑上来对容和清动手。 “锵——” 半截冷刃横在她身前,她霎时僵在原地。 容如瑟气得胸膛起伏不定,目眦欲裂地剜了褚随风一眼。 褚随风面无表情,“再动一下试试。” 容如瑟双眼通红,眼泪簌簌而落。 容和清拿过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我是郡主还是长姐,别说打他,我就是把他打个半死,也没人会把我怎么样,你确定还要在这儿撒泼?” 还准备冲上来的容翘突然顿住。 “我真是搞不懂,到底是谁给你们的勇气来我这儿闹?”容和清扔了帕子托腮看了他们姐弟一会儿,恍然大悟,“是了,你们怕是还以为巫氏有翻身的机会吧?” 容如瑟眸光一颤,“你什么意思?” 容和清叹息一声,摇摇头,“她已经死了,再也不能给你们撑腰了。我如果是你呢,就老老实实在院子里等着嫁人,起码有崔家少夫人这层身份在,你弟弟也能好过一些。看在一个爹的份上,日后去了云都,我会好好管教他,不让他变成彻头彻尾的废人。你若不识趣,来日可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巫氏之死安南王已经处理好了,此时说出来也无妨。 容如瑟难以置信地倒退一步,“不,不可能,我不信!” “父王怎么会杀母妃呢?他明明喜欢母妃的!你骗我!”容翘连连摇头,完全无法接受。 容和清怜悯地看他们一眼,懒得纠缠,给褚随风一个眼神,一把关上窗,下榻转移到床上去睡。 褚随风会意,竖起剑鞘一拨,剑归位,他伸出另一只手,“请吧。” 容如瑟沉默良久,提起裙摆转身就往外跑。 “姐?姐姐——” 容翘一惊,赶紧追上,两人很快消失在院外。 褚随风抱臂轻嗤一声,转头瞥了眼紧闭的房门,纵身一跃,回到了大树上。 * 等容和清睡醒,已经是下午了,挽竹进来添茶的时候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 她好奇地问了一句,“有什么喜事?” 挽竹道“二公子和二小姐来闹事的消息传到王爷那儿去了,王爷知道后直接把人叫过去训斥了一番,二小姐再次被禁足,二公子也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王爷说等去云都的时候再把他放出来。” “要奴婢说,他们真是活该!” 容和清的瞌睡一下子醒了,王爷知道了,那王妃那边怕是也瞒不住。 果然,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折柳就进来了,她欠了欠身道“郡主,王妃请你去用膳。” 第41章 慈母手中线 容和清到的时候王妃正坐在榻边拿着一条披风在看。 油灯的光落在她侧脸上,明暗交错,衬得她双颊更加消瘦。 听到脚步声,她抬眸看来,温柔一笑,“清儿来了,坐。” 容和清五味杂陈,在榻边坐下,轻唤道“母妃。” 王妃嘴角微动,似是维持不住笑容了,半晌眼角眉梢落下来,艰涩开口“你要走了?” 这句话瞬间击破了容和清所有心防,她心一颤,握住了王妃的手,“对不起,娘。” 王妃别开脸,眼尾泛起一抹红,她握紧了她的手,半晌压抑地低低呼出口气,转过头来看她,像是怎么也看不够,用目光细细描摹她的轮廓。 容和清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娘,对不起,我这一趟必须要去。” 王妃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说原因,竟也没追问。 她嘴唇颤抖,泪光闪烁,“非去不可?” 容和清颔首,“非去不可。” 王妃深吸一口气,掩住了唇,眼泪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或许她也知道了。 容和清如是想,心里一片荒凉。 也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女儿,变化这么大,谁会不起疑?只是因为有大师的批命在前,她愿意自欺欺人罢了。 容和清心里莫名愧疚。 她拿出帕子想替王妃擦,可手悬在半空,却迟迟落不下。 她有这个资格么?王妃会不会觉得有点膈应? 就在她犹豫着要收回手的功夫,王妃忽然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眼下,叹息道“那就去吧。” 她强撑起一抹笑意,说“幼鸟长大了,总是要离巢出去闯一闯的,娘再舍不得也得放手。” 容和清鼻子一酸,热泪盈眶,“是女儿不孝。” “别说傻话,你很好,你是好孩子,是娘没福气。”王妃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把帕子放下,拿起腿上的披风,抖开给容和清看,“本来这披风是留着给你入秋穿的,前几日就绣好了,没想到正派上用场。” 她起身走到容和清身前,拉她起来比了比,“云都不比南城,那边冷得早,八月就凉了,九月得添衣,出门记得多穿点,别着凉。” 容和清前世是个孤儿,自己摸爬滚打长大,从没感受过父母的爱,更不知道被父母惦记是什么滋味。 此时她僵硬地任由王妃拿着披风在自己身上比划。 过了一会儿,王妃笑道“还行,正好。” 她把披风收好,背对着容和清把眼泪憋了回去,还想再叮嘱点什么,容和清蓦地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她。 王妃一怔。 “娘,云都山高路远,女儿不能时时在你身边尽孝,不要为女儿担忧,女儿会好好吃饭,好好穿衣,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女儿会想你的。” 妃笑着闭上眼回抱住她,泪从眼角滑落无踪。 * 从王妃那儿出来,容和清一路沉默,失魂落魄地往前走。 褚随风提灯跟在后面,眼见着她要撞上廊柱,赶紧拉了一把,蹙眉问“你怎么了?” 容和清回神,笑了下,“没什么。” 她仰起头看着廊外的月亮,沉默片刻忽然哼了一段“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她转过头看褚随风,“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褚随风深深看她一眼,“你觉得是就是,你觉得不是就不是。” “那就是。”容和清又笑了起来,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其实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她不去,任务做不了,就得死。 比起短暂的生离,死别对王妃来说才更难受吧? 如此一想,容和清也就释然了。 她双手撑在栏杆上,看着皎洁的月亮,忽然问“小褚,我要去云都了,你跟我一起么?” 褚随风极轻地挑了下眉,“你花钱买我做侍卫,自然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你想好了?”容和清转头看他,“你在这儿没有亲人朋友了么?去云都的话,可能很长时间都回不来,也可能很危险,你不想去现在就可以走了,你再考虑考虑。” “没什么好考虑的。” 褚随风靠在廊柱上,平静道“我是孤儿,是师父把我养大的,他死了,我了无牵挂。” 容和清深深地看他一眼,“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没好意思问,但你既然要跟我走,我觉得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褚随风扬了下眉,示意她问。 “你师父是什么人?没什么仇家吧?你这么一身好武艺,怎么沦落到卖身葬师的地步了?” 还有一点容和清没说。 她觉得褚随风的行事作风不像江湖人,反而更像暗卫杀手。 褚随风沉默着与容和清对视了一会儿才缓缓摇头,“我没仇家,我师父不一定。” 容和清“?” “我师父性格孤僻古怪,一直带着我住在深山老林里,偶尔带我四处走走,也是怕我变成哑巴,不会说话。” “我问过他的身份,他说他曾在宫里待过一段时间,但因为受不了宫里的算计,便早早假死脱身,隐姓埋名归隐山林。不过是不喜算计还是闯了祸就不得而知了。” 褚随风的喜怒一直淡淡的,提起自己的师父也没什么起伏,但眼神明显柔和了些。 “宫里?” 容和清眨眨眼,不知怎的脑中忽然闪过了李邱的脸,脱口而出,“他该不会是玄武卫吧?” 褚随风迟疑道“不是没有可能,我之前看玄武卫的招式确实觉得有些熟悉,但我师父武功练得杂,找不到本源,所以我也不能确定。” “那你为什么卖身葬师?” “我的钱给师父治病买药花光了,没钱买棺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活,尸体又不能久放,便去人市碰碰运气。” 褚随风直起身,垂下的眼睫浓密纤长,不知为何,容和清从他身上看出了几分落寞和孤独。 “之前的十几年我就想跟着师父,师父走了,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就想着谁要我,我看着顺眼就跟了,有口饭吃就行。” 容和清失笑,“那你是看我比较顺眼?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褚随风瞥她一眼,没说话,像是默认。 容和清“……” 你小子,真是好小子。 之前的离愁别绪一扫而空,她忍俊不禁道“行吧,那你跟着我,我努力活得久一点,省得你还得找下家。” 她回身继续往前走,声音轻快,招了招手,“走了,小褚~” 褚随风看着她活泼的影子,忍不住弯了弯唇。 第42章 呕 安南王动作很快,翌日一早他就把刘一青和黄老爷都送去菜市口砍头。 罪名是官商勾结,贪污受贿,鱼肉百姓,草菅人命。 容和清乔装打扮带褚随风一起去观刑。 菜市口本就热闹,有砍头看,百姓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把断头台附近围得水泄不通。 官差全部出动维持秩序,堪堪把人拦在外面。 褚随风拿着剑在前面开路,勉强给容和清找了个落脚的地方。 这个不起眼的角落,正好能看到断头台上的情形。 “有什么好看的?不怕回去做噩梦?”褚随风抱着剑杵在容和清身边,把她和拥挤的人群隔开,脸色有点臭。 容和清拿着把不知道从哪儿弄的绘青竹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见他有些不耐烦,干脆给他扇了两下,“怕可能会怕,但看还是要看。” 褚随风“……” 他看容和清的眼神像在看什么傻子。 容和清“。” 她真是花钱买了个祖宗。 谁家侍卫这么嚣张啊?! 她“唰”地收回扇子,不给他扇了,附送一个白眼。 褚随风“。” 两人拌嘴的功夫,上面的监斩官话罪状已经读完了,大喝一声,“斩!” 刽子手抡起大刀对准了跪着的两人,刀身映着烈日的光,晃得人眼晕。 容和清手一顿,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断头台上刘一青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他跪在地上,疯狂挣扎嘶吼,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啊啊啊啊”地乱叫。 不对劲。 容和清一怔,眯起眼仔细瞧着。 褚随风蓦然出声“他被毒哑了或者割了舌头。” “!!!”容和清愕然地看着他,“这么远你都能看清?” 褚随风下巴一抬,“我师父之前和我说过类似的情况,有些人怕死囚犯说出什么秘密,会在行刑前把人毒哑,或者把舌头割掉,这样他们就算下地狱也不能再胡说八道。” 容和清了然道“原来如此。” 刘一青是玄武卫,只有皇帝有权处置,未经皇帝允许便处死,这是大罪。 不过只要不挑破他的身份,安南王就可以装傻充愣,说他不知道,只是按律杀个贪官罢了。 大景律法规定,有封地的亲王郡王在自己的封地,对官员有一定的监督处置权力,若官员犯下十恶不赦大罪,可视情况先斩后奏。安南王钻了这个空子,皇帝就算想追究也没办法。 刽子手手起刀落,两条人命就此断绝。人头“咚咚”落在台上,滚了两圈露出两对死不瞑目的眼,死死盯着人群,那两张脸上还残留着死前的恐惧,面目狰狞极了。 鲜血飞溅间腥味弥散开来,闻之令人作呕。 百姓哗然,有拍手叫好的,有唏嘘感叹的,也有趁机教训自己家孩子的,各种声音混在一起,被风吹到四面八方,震耳欲聋。 容和清耳中嗡鸣,忍不住偏头闭了闭眼。 再睁开就对上了一条素白丝帕,上面绣了朵兰花,清新俏丽,成功给她洗了洗眼。 她顺着手帕往上看,对上了秦云闲的视线。 她忽然发觉这名字还真适合他,云闲云闲,气定神闲,身处闹市也仿佛自成一界。 秦云闲维持着那个递帕子的姿势,轻轻晃了下手,“不要?” 容和清伸手接过,面色一变,没来得及说什么,摆摆手就冲出了人群。 褚随风一愣,看了秦云闲一眼,赶紧跟上。 容和清跑到一处墙角,刚停下就吐了出来,幸好她早上什么都没吃,是以这会就是干呕,顶多吐出点酸水。 身后传来轮椅摩擦的声音,她撑着墙没回头,缓了好一会儿,压下那股恶心的感觉才直起身擦了擦唇。 身后递来一碗清水,容和清转头看去,是褚随风。 褚随风无奈,“说了别看,你非要看,自己找罪受。” 容和清抖着手接过碗猛灌一口,摆摆手示意他退远点。 褚随风退了数步,与秦云闲齐平,他垂眸问“王爷跟我们过来,是有何事?” 秦云闲身后的关镇一皱眉,正要上前,秦云闲抬手拦住了。 “我们”两个字让他眉梢微动,多看了褚随风一眼。 他盯着容和清漱完口,温声道“来要帕子。” 容和清背影一僵,转过头来迟疑着问“那我洗洗再给你?” 秦云闲浅笑道“玩笑而已,帕子扔了便是,郡主现在可好受些?” 容和清直起身子,点点头,不客气地把帕子扔到了墙角,盖住那一点痕迹。 “好多了,谢谢王爷的帕子,改日我再还张新的给你。” 她在心里吐槽自己,之前还说再也不见,结果转头就欠了人家一张手帕,难道这就是孽缘? “我也好奇,郡主为何要来观刑?” 秦云闲倒是半点王爷的架子都没有,他真容更深邃硬朗一些,偏生眼睛生的极为有神,笑起来恰好中和了那股锐气。 容和清有片刻的晃神,但想起眼前人是个大筛子精,她又瞬间清醒。 “没什么,就是给自己提个醒。” 容和清边说边往外走,关镇推着秦云闲跟在后面。 秦云闲不解地看她一眼。 容和清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她展开折扇挡在额前,仰头眺望。 七月的日光灼热明亮,站一会儿就能烤出一身汗,却驱不散容和清心头的寒意。 她不是敷衍秦云闲,她来就是为了看看砍头是什么样的,好时时提醒自己这是等级森严,人命如草芥的古代,免得她一时忘形,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沉默片刻,她收敛好情绪,转头瞥了秦云闲一眼,脸上已然带上惯常的笑意,两个梨涡盛满了阳光,看着极为灿烂,“王爷不也来了么?我还没问王爷,你来做什么?” “随便走走罢了,正好,我有事与郡王商议,一起走?” “好啊。”容和清抬手,“王爷请——” 秦云闲颔首,关镇推着他的轮椅过去,带起一阵淡香。 容和清眉尖微动,筛子精还挺有品味,怪好闻的。 * 玄武卫只剩一个李邱还活着,刘一青受刑后招了,是他派玄武卫去杀黄老爷,再雇人去杀玄武卫。因为他不想再为皇帝效命,做刀口舔血的暗卫,在南城这些年,他已经享惯了权势的滋味。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早就回不去了。 杀黄老爷是想抹掉自己的罪证,杀玄武卫是想向安南王投诚,自曝身份,再和安南王谈合作。 只可惜半道杀出个褚随风,救下了李邱,后面李邱又被秦云闲的人带走,送给安南王。 投诚的人头成了催命符,刘一青一败涂地。 现在能和安南王谈判的,只有秦云闲一人。 第43章 让我听听 容和清与秦云闲一起进了书房,安南王愣了一下,“你们怎么在一起?” “女儿偶遇王爷,他说要来和父王议事,正好顺路,我们就一起过来了。”容和清站在门口,轻声问“商量什么,我能听么?” 虽然是问句,但她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让我听听,让我听听! 安南王失笑,摇了摇头,“那得问王爷。” 容和清立马转头给秦云闲使眼色。 秦云闲莞尔,“郡主既然也要去云都,那就没什么不能听的,万一有人问起今日之事,郡主也好知道如何应对。” 听他这么说,容和清立刻挺直腰板进来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一副乖巧模样。 周泽从外面把门关上,安南王率先开口,“之前王爷说的事,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秦云闲毫不意外,笑着问“郡王可还有别的条件?” 安南王看了眼容和清,“如今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王爷一念之间,我还能有什么条件?只希望王爷说到做到,到了云都后能好好照顾我这一双儿女。” 经历过大风大浪,安南王越发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点亲情。 秦云闲也看向容和清,温声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想与王爷合作,自然会信守承诺。” 容和清假笑。 谁要筛子精照顾,别给她照顾进坑里。 言归正传,秦云闲指尖轻敲扶手,问“简源和巫氏王爷是如何处置的?” 提起这两人安南王心里就堵得慌,他蹙眉道“昨夜我去地牢看简源,把巫氏的身份与他说了,他自己要了杯毒酒了断。” “他到底……”安南王舔了下唇,百感交集,“到底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除了和巫氏勾结,为巫氏办事之外,也没做其他背叛我的事,如今人死如灯灭,恩怨一笔勾销,我让人厚葬了他,对外宣称是巫氏买凶杀人,被发现后恼羞成怒想偷袭我,简源为救我中毒而死。” “巫氏嫉妒成性,恃宠而骄,买凶杀人,咎由自取,废其侧妃之位,从族谱除名,念其诞育子女辛苦,赐薄棺一副,葬在城外,名下子女交由陆氏抚养。” 秦云闲沉吟片刻,颔首道“就按你说的办。” 容和清悄悄举起手,“那个,巫氏背后的势力查出来了么?” “没有,那些黑衣人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那日去追的侍卫很快就被甩掉了,什么都没查出来。”安南王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倒也不必过于担忧。”秦云闲忽然开口,容和清挑眉,“怎么说?” “若她们想对王爷动手,早就动了,不必等到现在,既然她们让巫裁雪入府,说明她们本身的实力不足以和王府正面对抗,不然何必买凶?但凡那日是她们出手,容济和郡主都凶多吉少。” 安南王若有所思,“或许那个时候她们还没到南城?或者人手不够,不想随意浪费?” 秦云闲颔首,“不管是哪种可能,她们暂时不成气候,咱们静观其变便是。” 提到那日,容和清脑中忽然浮出一张黑底红纹的诡丽面具。 差点忘了,她还欠破军一个人情呢,只是不知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郡主记住了么?” 容和清茫然抬眸,“啊?” 她看看安南王再看看秦云闲,两人皆是一副达成共识的模样。 容和清“?” 说啥了? 秦云闲挑眉,“郡主方才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救我的高人,王爷方才说什么?” 秦云闲的眼神有一瞬的变化,快得无法捕捉,他重复了一遍刚才和安南王商量好的说辞,容和清认真听完点头道“记住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会准时来接二公子和郡主。” 之后两人又商议了下细节,窗外日头西斜,安南王干脆留秦云闲用膳,秦云闲思量片刻答应下来。 * 是夜,安南王让人在花厅摆桌,窗外是争奇斗艳的鲜花,随风摇曳,清香幽幽,厅内灯火通明,杯盏流光,美酒佳肴勾得人食指大动。 这次不仅陆侧妃和容济来了,容如瑟和容翘也被放了出来。 容和清见到这姐弟俩还担心他们会不会闹事,结果显然是她想多了,在饭桌上她俩乖得和鹌鹑似的,一戳一吱声,不戳不动弹。 全然没有在她院子里撒泼的豪横劲。 容和清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容翘,小兔崽子,捏软柿子是吧?你等去云都的。 正乖巧吃菜叶的容翘后背蓦地一凉,茫然环顾,他怎么好像感觉到了一丝杀气? 然而看了一圈都没看出什么异常,他悻悻地收回视线,继续吃菜。 “容翘,日后去了云都,你要多听姐姐的话,不要任性妄为,闯了祸我可管不了你,你好自为之。” 安南王瞪他一眼,转头对秦云闲道“我这一子一女就托付给王爷了,我敬王爷一杯。” 秦云闲端起酒盏,温和笑笑,一饮而尽。 安南王的酒盏刚放下,王妃的酒盏就端起来了,她恳切道“清儿自幼身体不好,吃不得苦,路上还望王爷多照拂,尽量慢一些,若是路上有什么不适,王爷别嫌弃。妾身感激不尽。” 秦云闲也笑着应下。 容和清心里发酸,这世上最爱子女的,还得是亲娘。 她给王妃盛了碗汤,低声道“娘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注意休息,别再熬夜缝衣服了,伤眼睛。” 王妃笑着摸摸她的脸,“好。” 这顿饭吃得还算宾主尽欢,吃完安南王送秦云闲出去,容如瑟忽然对容和清道“姐姐,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容和清诧异,但见她神色凝重,还是跟她出去了。 容如瑟带她进了凉亭,不等容和清开口,她先提着裙摆跪了下来。 容和清一惊,赶紧左右看看,“你做什么?” 她下意识要拉她起来,容如瑟避开她的手,哽咽道“其实我不想求你的,但我没有别的办法。” 容和清手一顿,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容如瑟缓缓抬起头,凉亭外的灯火落在她眼里,映出一片水红。 她咬牙道“之前是我和弟弟不懂事,冒犯了姐姐,对不起!我不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能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多照顾照顾弟弟,他也是你的弟弟,日后他好了,也能为你添一分助力。” 她边说边给容和清磕了三个头。 她不是个好人,却是个好姐姐。 容和清心中五味杂陈,伸手把她拉了起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你不跪我,我也不会让他出事的。” 容如瑟闻言潸然泪下,不住道谢,好半晌才控制住情绪,转身离开。 第44章 云都,我来了! 翌日一早,一辆高大宽敞的马车缓缓停在安南王府门外。 两侧随行的侍卫皆着玄袍,骑骏马,挎宝刀,威风凛凛。 路过的人频频侧目,干脆远远地驻足看热闹。 最前面的马车帘子掀开,一高大侍卫上前双臂探入马车,从车里搬下来一轮椅,轮椅上坐着位青袍织金的青年,俊朗的容貌霎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进而让人忽略了他残疾的双腿。 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秦云闲充耳不闻,对关镇道“去叩门。” 镇快步上台阶,正准备拉门环,嵌金钉的朱红大门轰然打开,露出后面一高一两道身影。 关镇愣了下,那高一点的人冲他粲然一笑,似乎记不清他的名字,迟疑着唤道“关镇?” 镇下意识应了声,后知后觉眼前这位是女扮男装的长乐郡主,他有些不自在地挠了下头,笑道“郡主怎的这身打扮?” 容和清长身玉立,折扇一展,“唰”地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对顾盼生辉的眼,眨了眨,“不行?” 关镇连连摇头,“卑职眼拙,一时竟没认出来。” “裙装繁琐,上下车不方便,这身刚好。” 容和清刚说着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抬眸望去,正对上秦云闲的目光。 秦云闲颔首问“郡主东西都收拾好了?” 容和清点点头,东西早就让下人搬到马车上去了,他们上车就能走。 秦云闲挑眉,“王爷和王妃不来送行?” “我早上已和他们拜别,分离就得干脆点,他们若是来了,依依不舍,彼此都难受。” 她看得开,容翘却没这么豁达,一听这话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 “我想见父王,我舍不得父王,舍不得姐姐,我啊——” 容和清折扇一收,在他头上敲了下,“没出息,有什么好哭的?上车!” 容翘不服地瞪她一眼,正要说什么,褚随风面无表情地从后面冒出来,大拇指一拨,剑身“锵”的一声出鞘半截。 容翘“。” 他撇撇嘴,抱着自己的包袱带着两个书童赶紧爬上了后面的马车。 秦云闲看着两人的互动,忍俊不禁。 容和清折扇一点,帮褚随风把剑收回去,正准备走,身后忽然传来两道急促的脚步声,“妹妹——” “姐姐稍等!” 容和清回眸,就见容济和容如瑟一前一后赶来。 容济缓了口气,在她面前停下,二话不说塞给她一红木盒子,沉甸甸的还挺有分量。 “这是?”容和清好奇地问。 “是我和侧妃的一点心意,此去迢迢,你多保重。” 不必多言,两人眼神交汇,便胜过万语千言。 他是真的认了她这个妹妹。 容和清莞尔,抱着盒子点点头,郑重道“谢谢大哥,也谢谢侧妃娘娘,我不在的日子,有劳你们多照顾些母妃。” “放心,王妃亦是我的母妃。” 有容济这话,容和清便放心了,她转头看向后面的容如瑟。 容如瑟咬了咬唇,面色泛红,拘谨地把手里的荷包递给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姐姐不要嫌弃,出门在外,需要打点的地方多,里面都是碎银,姐姐用着方便些。” 说着她又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容和清善解人意道“去吧。” “谢谢。” 容如瑟立刻眉开眼笑,快步跑了过去。 “翘儿——” 容翘闻声掀开帘子,未语眼先红,“姐姐……” “别哭,男子汉大丈夫总哭哭啼啼让人笑话。”容如瑟把手里的披风和靴子递给他,“我连夜赶出来的,针脚可能粗糙了些,不过在里面也看不出来,你拿着,到了云都照顾好自己,多听长姐的话,不管以前如何,起码我们骨血相连,她不会害你,在云都,她就是你的依靠,明白么?” 容翘强忍着没哭出声来,接过东西紧紧抱在怀里,一个劲点头。 容如瑟还有很多话想说,但看了眼前面的秦云闲又都咽了回去,“日后有机会,我会去云都看你的。” 闻言容翘哭得更厉害了,她马上要嫁作崔家妇,崔家若不允,她也难行。 这话不过是安慰罢了。 容翘握住容如瑟的手,脸都憋红了,好半晌才道“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在云都混出一片天,给你撑腰,让别人都不敢欺负你!” 容和清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这个弟弟也不是无药可救。 再不舍也终有一别,时辰到了,关镇一声高喝“走——” 车队缓缓动了起来。 秦云闲的马车在最前面开路,容和清是郡主,马车在中间,容翘居末,后面一串则是随行的丫鬟和书童以及各色用品。 侍卫分两列拱卫着马车,所过之处人皆避让。 容济和容如瑟目送马车消失在拐角才收回视线,转过身却见王爷和王妃安静地站在后面,眼睛都有些红。 王爷面色有些沧桑,他仰头望天长叹一声,转身握紧了王妃的手,“回去吧。” 王妃一怔,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迟疑半晌还是没甩开他。 互相猜疑十几年,此时此刻,竟成了同病相怜。 或许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对彼此释怀,但好像也还能凑合凑合。 过日子嘛,谁说得准呢? 王府大门缓缓关上,门外的石狮子威风如旧,沉默注视着这熙攘人间。 * 刚出城的时候容和清还有些不舍,总忍不住回头看,999提醒她【别乱动了,睡一会儿吧,小心晕车。】 容和清不屑,【我又不是没坐马车出过门,上次不是好好的?我相信这具争气的身体!】 999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好吧。】 然而马车出城不过半个时辰,容和清就开始头晕恶心,四肢无力,胸闷气短。 她靠在软垫上大口大口呼吸,还是抵抗不住一波更比一波强的反胃。 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抄起桌上的茶壶对准嘴就往里倒。 凉茶入喉,顿时让她清醒不少。 999啧啧感慨,【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容和清【你闭呕——】 她连忙又灌了一大口水,硬把恶心的感觉压下去。 第45章 筛子精还挺会照顾人 然而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马车才上路没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容和清思量片刻干脆扶着车壁踉踉跄跄往内室走,脱了外裳在床上躺下。 她闭上眼努力催眠自己,却死活睡不着,她有气无力道【小九九,系统支持打晕宿主么?】 999【……】 这么无理的要求它也是第一次见。 【不行哦,不过我可以给你放摇篮曲。】 容和清一愣,【可以放歌?那我可以点播么?】 【可以,放歌放小电影之类的娱乐权限我还是有哒~】999骄傲地说。 容和清眼睛一亮,【那你给我找个高中数学视频课程吧,这个催眠效果一流。】 999【真的假的?】 虽然离谱,但作为一个竭力为宿主服务(挖坑)的系统,它还是答应了。 很快,容和清脑中就多出一段影像一个穿着灰蓝色短袖衬衫、皮带系在外面的中年地中海大叔一手拿着三角尺,一手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一边画一边说“这道题只要辅助线画对了,得分很容易,你要真不会做,也先把‘解’写上……” 大叔中气十足,声音洪亮,讲得非常起劲,时而手舞足蹈,999看得津津有味。 一时间脑中谁也没说话,只有大叔卖力讲题的声音。 很快,一道题讲完,999恍然大悟,【原来要画两条辅助线啊!宿主,你看明……】 她的宿主头一偏,抱着枕头睡得死沉。 999【……】 数学课催眠诚不欺我。 容和清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半个时辰后就醒了,她以为自己晕车的症状好了,坐起来喝了杯水,没想到喝完没一会儿她又开始晕。 这一段路不平,有些颠簸,她捂着肚子,怎么灌水都没用,这回是真憋不住了。 她赶紧喊了一声“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没等侍卫问情况,车门被人一脚踹开,容和清像一道白色闪电冲进了路边的林子里。 侍卫们“???” 什么东西过去了? 前面马车里的秦云闲掀开车帘,问“怎么回事?” 关镇策马上前,“好像是长乐郡主不舒服。” 秦云闲挑眉,“晕车?” 关镇看了眼林子那边,不确定道“应该是。” 容和清强撑到树边,彻底撑不住了,弯腰就是一阵吐。 胃里一阵阵抽搐,恨不得连胃带胆整个吐出来。 早上吃得那点清汤寡水的东西全吐了出来,最后没得吐了,她还干呕了好一阵。 吐完她双腿发软,想起身结果眼前一黑,差点栽进没膝的草丛里,幸好身后伸出一只大手把她拉了回去。 “谢谢啊小褚。”容和清以为是褚随风,拿帕子一边擦嘴一边含糊地道谢,眼都没睁开。 “水。” “好——”容和清一怔,等等,这不是褚随风的声音! 她睁开眼一看,身后的哪是小褚,分明是筛子精。 “王爷?你怎么过来了?” 秦云闲没回答,视线落在她湿红的眼尾顿了下,晃了晃手里的水囊,“漱漱口吧。” 容和清迟疑片刻,还是接了,“谢谢。” 她刚接过来打开盖子,褚随风就大步走了过来。 四目相对,容和清见他手里也拿了个水囊,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现在把水囊还给秦云闲也太刻意了点,思量片刻,她冲褚随风点点头,侧过身举起水囊隔空往嘴里倒水,没碰到囊口。 褚随风挑眉,没再上前。 清透的水在阳光下折射出绚丽的色彩,径直落入她红润的唇中,还有几滴顺着她雪白的下颌滑过脖颈,没入衣襟。 秦云闲眸光随着水珠滚动,直至衣襟。 白底银边的圆领含着那一截雪颈,竟稍显逊色。 他眸光一滞,蓦地移开。 等她漱完口,他才转回来,递上一方手帕。 容和清水都喝了,也不和他假客气,接过来看了眼,这次上面绣的是梅花。 她笑了下,靠在树干上平复呼吸,明明有气无力的,偏生眼睛亮得灼人。 她鼻音有些浓,低声问“这帕子不会是一个系列吧?上次是兰,这次是梅,是不是还有竹和菊?” 秦云闲颔首,“嗯,还有一套十二花神的,你喜欢送你一套?” “不了不了,我还欠你两条呢。” 秦云闲的帕子没沾上呕吐物,只有点水,容和清折起来收入袖中,说“回头我找两条新的还你。” 说着她就要走。 秦云闲忽然伸出手拦在她身前。 容和清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却见秦云闲掌心向上,上面放着两颗蜜饯。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四目相对,秦云闲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深邃夜空,让人捉摸不透。 容和清沉吟片刻,轻轻捏起那两颗蜜饯放入口中,拱手道“谢王爷赏。” 她一边脸颊微微鼓起,看着有些滑稽,秦云闲极浅地弯了下唇,收回视线略一颔首。 容和清便带着褚随风回去了。 等人走远,秦云闲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容和清指尖划过的痒意。 他攥了攥手,这才抬眸看向关镇,“传令下去,原地休整两刻钟再走。” * 回到马车上,容和清刚掀开帘子,就发现桌上多了一个白瓷罐,外壁绘着两尾红色的锦鲤,活灵活现的,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两下鱼,这才揭开盖子。 看清里面的东西她动作一顿,面色有些微妙。 里面竟是满满一罐蜜饯。 谁送的不言而喻,毕竟她才吃了两颗。 沉默片刻,她又拿了颗放入口中,眼里泛起了几分笑意,往窗外瞥了一眼。 秦云闲正坐在树下,垂眸听侍卫首领唐一明说话,侧颜清俊,气质淡然。 她不由得想这筛子精,还挺会照顾人。 后面的路平坦许多,没那么晃,又有蜜饯辅助,直到落脚的客栈,容和清都没再犯恶心。 小镇上人不多,客房大半空着,他们一行人挤挤正好能住下。 容和清与秦云闲的正好在对面,开门就能看见。 不过她没什么开门的兴致,用过晚膳沐浴后,容和清精疲力尽,直接扑到床上睡觉。 三更半夜,客栈里寂若无人。 容和清的窗外投下一片阴影,一根细小的竹筒缓缓捅破窗纸探了进来。 第46章 下次玩点高级的吧 小竹筒晃了两下,似乎在找位置,随后静止不动,开始往里吹气,一丝白烟逸散在空气中。 那边的人见通了,立刻加大力气准备继续吹,一只大拇指伸过来死死堵住了竹筒。 窗外的人浑然不知,吹了半天发现吹不动,疑惑地倒吸了口气,堵在里面的白烟瞬间被她吸个精光。 “咳咳咳咳咳——” 窗外不出意外地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咚——” “啊——” 容和清打了个哈欠,推开窗,就见楼下的大街上“大”字型躺着个不知死活的人。 她无奈道“这招过时了啊姐姐,下次玩点高级的吧。” 999【别嘚瑟了宿主,小心剑!】 【我还小心肝呢。】 容和清贫了一句,眼尾寒光一闪,危机感骤然在心头炸开,她条件反射抱头蹲下,一柄长剑堪堪贴着她的手背刺过,惊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就地滚到门边,撞开门大喊“救命!有刺客!” 杀手翻身从屋顶跃进屋内,手腕一翻挽了个剑花刺来,“长乐郡主,拿命来!” 容和清狼狈躲闪,抓起门边摆着的花瓶就往她身上砸,“你是来给巫裁雪报仇的?” “少废话。”杀手反手一剑把花瓶砍个粉碎。 碎片飞溅,容和清抬手格挡,如有实质的杀意迎面而来。 【小九九啊,我的盾……】 999【你要用么?那我拿出来了哦!】 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伸出一只大手把她拉了过去。 还没看清她就跌进了一个带着淡淡香气的怀抱。 她一怔,猝然抬眸,正对上秦云闲锐利的眼。 “别动。” 他大手紧紧贴着她的后腰,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折扇,“唰”地展开,动作间带起一阵凉风拂过容和清耳畔,下一刻就听“锵”的一声。 她转头,就见那柄折扇横在两人头顶,稳稳拦住杀手的剑。 【不用了,攒着吧。】 “砰——” 走廊尽头的窗户也被踹开,黑衣人如潮水一般涌来,很快把他们包围在中间。 两面的上房接二连三亮起灯。 离得近的褚随风率先破门而出,持剑冲入人群,身形矫健灵活如龙般游走在杀手中间。 关镇砍翻一个杀手,艰难来到秦云闲和容和清身边,正准备说什么,一扭头看到两人的姿势瞬间卡了壳。 “主主主主主子?!你们这是——” 容和清眨眨眼,低头看了看,她正斜坐在秦云闲腿上,双手搭在他肩膀两侧,差一点就贴了上去。 而秦云闲的大手隔着衣服贴在她后腰,温度渐渐让人无法忽视。 容和清“……” 这姿势确实是有点暧昧了。 她轻咳一声,努力维持淡定道“这是个意外。” 说着她就想起身,然而腰上的手忽然用了些力气,又把她按了回去。 容和清一个不稳跌在他身上,这回是真的贴在一起了。 容和清“???” 她诧异地看着秦云闲。 秦云闲面色如常道“小心。” 不等容和清问小心什么,又一剑刺了过来,秦云闲另一只手一拨轮椅,两人立刻向后退去。关镇闪步上前,提刀格挡,怒斥道“敢刺杀当朝亲王郡主,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容和清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抬眸悄悄觑了眼秦云闲的脸色,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她犹豫片刻心安理得地坐着,不挣扎了。 她对自己是个菜鸡的认知很清晰,这个时候老老实实待着不添乱就是帮忙了。 到底是他们这边人多占了上风,黑衣人逐渐不敌。 走廊上兵戈相撞,火星迸射,打得天昏地暗不可开交,零星几个住客紧闭房门,声都不敢出。 眼看打不过了,为首的黑衣人恶狠狠地剜了容和清一眼,恨声道“长乐郡主,你日后最好时时刻刻带着侍卫,不然被我们找到机会,定要你死无全尸!” 容和清一下气笑了。 她挑衅似的挑了下眉,偏头一摊手“给你们机会你们也不中用,这话自己留着吧。” 她笑意更深,眼神却森寒如冰,“你们最好别被我揪出来,不然,我定一锅端了你们的老巢,为民除害!” “呵,我看你能牙尖嘴利到几时!撤!” 黑衣人虚晃一招躲过侍卫的刀,闪身跑到窗口就要翻出去。 “别让她跑了!”褚随风面色狠厉,眼风如刀,拔腿就要追。 “回来。” 秦云闲说着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容和清的腰。 容和清下意识起身,秦云闲反手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盒子,对准逃跑的黑衣人扣动机关,下一刻无数细如发丝的银针激射而出。 “啊——” 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黑衣人瞬间倒了一片,为首的人都跃出窗户了,被射中后直直坠落在地,吐出一口血,被人架着仓皇逃窜。 褚随风及时避开了,看着这一幕神色莫名地看了秦云闲一眼。 果然人不可貌相,都瘸了还有这般能耐。 他又往窗外看了眼,黑衣人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唐一明跟着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活口了,折身问“王爷,追么?” 秦云闲摇摇头,“穷寇莫追,万一此时有人乘虚而入,我们反倒陷入被动。” 唐一明拱手,“那属下把这些尸身处理了。” 秦云闲点点头。 褚随风没理他们,径直走向容和清,低声问“郡主可有受伤?” 容和清没反应。 褚随风蹙眉又问了一遍,容和清这才回神,“啊?你说什么?” 这次换褚随风沉默,他盯着容和清看了片刻,看得容和清都有些不自在了才问“你耳朵怎么这样红?” “没什么。”容和清捏了捏耳垂,“可能是吓的。” “可有受伤?”这次是秦云闲问的。 他推着轮椅过来,上下打量了容和清一眼。 方才出来匆忙,容和清没穿袜子,长裤下不经意露出一小截白嫩纤细的脚踝。 秦云闲动作一顿,没再上前。 容和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没有,杀手刚现身我就跑出来了。” 关镇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涌,好奇地问“她们能追到这儿来,想必暗中观察已久,明知人数不占优势,为何要来自投罗网?” 容和清讪讪一笑,“因为她们一开始没想惊动你们。” 秦云闲挑眉,“怎么说?” 第47章 他拍我腰 容和清说“刚才我睡不着起来在房间踱步,正碰见有人用竹筒往屋内吹迷烟,我就捂住了竹筒,迷烟被她自己吸了进去。” 秦云闲一怔,随即失笑道“她们是想迷晕你再行凶。” “哈?那也算是她们自作自受了,活该!”关镇憨笑起来,“郡主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 “今晚辛苦你们了,谢谢大家。” 容和清双手合十给大家鞠了一躬。 关镇等人连忙闪开,“郡主折煞属下了!” 容和清摇摇头,“若是没有你们,只有我和小褚怕也凶多吉少。” 小褚没说话,只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问“二公子呢?” 容和清一怔,面色剧变,赶紧冲向了走廊另一端的尽头。 褚随风紧随其后。 好在黑衣人没有杀容翘的意思,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这么多人进去都没吵醒他,反倒是都看见了他流口水的模样。 容和清面色复杂地收回视线,“或许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刚经历过一场激战的众人表情都有些微妙。 不过见他没事,大家都放下心来,各自散去。 * 容和清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后立刻松了一大口气。 她手心手背轮流贴了贴自己的脸,确实有点热。 【宿主,你怎么了?发烧了?】 和清靠在门板上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摸了下自己的腰。 999疑惑【你腰疼?】 容和清摇头。 999【……那你到底怎么了?】 容和清欲言又止,比划了一下,【你刚才看到了么?秦云闲拍了下我的腰。】 999不解【拍腰怎么了?】 【不是怎么了,他的动作很自然,我一下子就懂了,但是这种默契就很……很奇怪。你明白么?】 说完她觉得让一个系统理解这种事还是有些难为统了,她摆摆手,喃喃道【算了,没什么。】 999【……】 宿主你真的没发烧么?怎么感觉脑子不太清醒呢? 门外传来拖行和擦洗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在处理那些杀手的尸体。 容和清瞬间回神,走到窗前把窗户关上,脱了外衫上床躺平,心里犹有些不安。 好在杀手吃了大亏,后半夜没再出现,她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终于重新入睡。 一觉到天明。 翌日早上,容和清洗漱穿戴完毕,推门和秦云闲打了个照面。 她下意识问好,“早。” 秦云闲弯了下唇,“早,这个给你。” 他递过来三个纸袋,容和清接过来掂了掂,还挺有分量,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治晕车的药粉,放到香囊中,感觉头晕恶心的时候就拿出来闻一闻,会缓解一些,这些药粉足够支撑到下个城镇。” 秦云闲说完自己推着轮椅往前走,“下去吃饭,吃完该上路了。” 容和清拎着三包药粉,脑子一时没转过来,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都忘了买药粉这回事,他竟然记得?不仅记得,还买回来了? 手里的袋子忽然变得灼人,她冲着秦云闲的背影道“谢了!” 秦云闲没回头,只摆了摆手。 999【哇,好细心哦~宿主感动么?】 容和清一本正经地点头,佩服道【筛子精不愧是筛子精,心眼多就是好用。】 999【……】 你真是块木头。 容和清下楼的时候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容翘坐在一边,听书童讲昨晚的事,吓得一愣一愣的,见她下来,面色变幻不定,半晌才起身蜗牛似的挪过来,别别扭扭地问“你没事吧?” 容和清夹起包子啃了一小口,“没事,死不了,安心吃饭。” “哦。” 容翘又多看了她一眼,还想再说什么,见褚随风端着粥碗过来,他立刻转身溜了。 容和清若有所思地看褚随风一眼。 褚随风问“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发掘了你的新用途。” 褚随风“。” 吃过早饭,众人整顿好重新出发。 上车后容和清就把药粉倒进了香囊里,深深闻了一口。 一股浓郁刺激的草木清香直冲天灵盖,胸肺之间一片沁凉。 靠着这一点凉意,她撑了一个时辰,没再晕车。 许是昨夜的教训太深刻,之后一路上杀手都没再出现,车队安安稳稳地翻山越岭,终于在半个月后进了云都的范围。 * 云都附近繁华得多,村镇数量明显增加,容和清一行人赶路的速度放缓下来,不必担心错过城镇无处落脚。 是日傍晚,他们在官道上缓缓前行。 金乌西沉,霞光如火,青山披红,清溪浮金。 容和清掀开车帘欣赏着美景,迎着温柔的晚风,惬意地眯了眯眼。 不知道谁哼起了小调,轻松欢快,很是应景。 然而下一刻,那调子忽然拔高变成了一句“哎?” 容和清“哎?” “前面路边好像有个人?”侍卫不确定地说。 有人? 容和清往前望了一眼,最前面开路的侍卫已经过去查看了,片刻后惊呼一声“还活着!是个女子!” 侍卫把人从草丛里抱出来,那姑娘骨瘦如柴,大半张脸被头发遮住看不清,但看轮廓应该挺秀气的。 “姑娘,醒醒——” “姑娘?” 侍卫把人放在平地上,唤了好几声,那姑娘才悠悠醒来,哑声道“云……云……云都……” “醒了醒了!拿水来!” 容和清拿起茶壶茶杯下了马车,快步上前,“把她扶起来一些。” 卫把姑娘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容和清倒了杯水送到她唇边,姑娘目光涣散,也不知道看没看清人,下意识地吞咽。 很快一杯见底,她稍稍有了点精神,“还要——” 容和清便又给她满上,如此反复了三次,她才堪堪停下来。 “感觉如何?”容和清关切地问“你哪里不舒服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姑娘定定地看她片刻,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恳求道“我要去云都投咳咳咳……投奔亲戚,能不能捎我一程?” 容和清没有立刻答应,她转头看了眼前面的马车。 “王爷——” 秦云闲从窗边看来,颔首道“可以。” “多谢,多谢!” 姑娘激动不已,爬起来就要给他们行礼,结果刚站起来头一沉,差点跌在地上,眼一闭又晕了。 容和清赶紧把人扶住,“快把人抬到马车上去!” 第48章 镖礼 容和清让侍卫把人抬上自己马车,容翘在后面探出头问“她是谁啊?救她做什么?”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行好事,少说废话。”容和清看都没看他一眼,盯着侍卫把人放到里间的榻上。 容翘“……” 他撇撇嘴,不以为然,“行好事又能如何?好人一定有好报么?” 容和清微笑,“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但我想揍你随时能揍,小褚——” 小褚随叫随到,手里的剑更是说拔就拔。 容翘立刻闭嘴缩回去。 好好一个人,弄得和声控小王八似的,听剑就缩脖。 容和清哼笑一声,上了马车。 她打湿帕子替姑娘擦了擦脸。 灰尘褪尽,露出真容,容和清感慨,这姑娘也是个小美人呢。 她拨开姑娘侧脸上的头发,却看到一道狰狞的疤,瞧着像是被火烧的。 容和清手一顿,小心翼翼地从疤痕上擦过,深深地看她一眼。 总感觉这姑娘有点故事。 马车稳稳前行,终于在夜幕降临前进了云都。 车外传来官兵例行检查的声音,容和清正准备看看,一道尖细含着几分谄媚劲的声音在近处响起,她眸光一凝,侧耳倾听。 “奴才给王爷、郡主、公子请安,陛下体谅诸位车马劳顿,特命奴才来传旨,许诸位先休整一晚,明日再入宫觐见。” 秦云闲的声音隔着马车有点远,听起来很模糊,具体说了什么听不清,那太监笑了两声便没了动静。 她掀开车窗上的帘子悄悄往外望了一眼,人已经走了。 容和清松了口气,不用立刻入宫就好。 因为刘一青的事,她对这狗皇帝没什么好感。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要见大老虎,她说一点不怕是假的,能拖一天做做心理准备也好。 城内人多,马车走的比较慢,约莫半个时辰才到王府。 车夫喊了一声,“郡主,公子,到家了。” 容和清精神一震,转头看了眼姑娘,见她还在昏迷,便先下了车,让人把她抬进府去。 秦云闲的马车停在前面,容和清想了想,上前打了声招呼。 “王爷。” 车帘从里掀开,露出秦云闲俊朗的脸,他微微颔首,“我就送你们到这儿,这便走了。” 言罢,他从窗口递来一块玉佩。 容和清迟疑着没接,“这是……” 他压低声音道“我与郡王有约,答应好好照顾你们姐弟,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事,拿这块玉佩去如意楼找周掌柜。” 他玉一般的手指勾着墨色丝线,对比鲜明,容和清心弦微微一动,伸手接了过来,欠身道“多谢王爷。” 随后她拿出提前备好的两条帕子包着银票放在了秦云闲掌心,秦云闲有些讶异,没等他开口,容和清笑道“之前欠王爷的,这回一次结清,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王爷慢走。” 虽然没明说,但隐隐有划清界限的意思。 秦云闲眉梢轻扬,看着容和清行礼后转身离开,短促地笑了声,攥紧了手。 关镇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主子,怎么了?” 他见秦云闲手里攥着东西,多嘴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秦云闲笑意尽收,面无表情道“镖礼(1)。” 镖局走镖收取的报酬一般被称为镖礼,算是对镖师的一种尊重。 关镇茫然,“啊?” 秦云闲没解释,放下车帘淡声道“回府。” * 云都的安南王府是当年安南王大败敌军凯旋后皇帝赏的,可惜刚建成装好没多久安南王又披挂上阵回南境了,十几年只回来住过一次,后面就一直空置着。 在容和清动身之前安南王就往云都送了信,负责打理王府的方管家早早就让人把院子收拾出来了。 他接到信来迎接,见容和清平安抵达,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容和清颇为诧异,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这方管家是王妃的人,是她出嫁时从侯府带来的管事,因为办事得利被王妃提拔为管家,当时云都的王府缺人管理,正好方管家的妻儿都在云都,王妃干脆把人留下。 方管家念着王妃的恩情,见到容和清自然高兴,拉着她说个不停。 原本还想贿赂一下方管家,日后好给自己开后门的容翘“……” 心死就在一瞬间。 他忽然觉得他二姐之前的那些叮嘱实在多余。 他倒是想和容和清叫板,奈何管家是她的人,侍卫是她的人,宫里有她姨母,城东有她外祖,而他,孤独弱小又命苦。 容翘更想哭了。 方管家领着他们去各自的院子。 容和清的芝兰院是除主院外最大最好的,容翘到底只是个公子,还没有爵位和封号,住的院子自然要低一等,容翘心里清楚,没说什么,老老实实搬进去了。 侍卫背着姑娘上前,低声问“郡主,她怎么办?” 方管家转头一看,疑惑道“她是?” “路上救的,我正要和你说,府里有大夫么?没有的话先去请一个,日后再招一个方便些。” 容和清说完让侍卫把人送去了厢房。 方管家道“我这就让人去请!” 都安排好了,容和清才进了自己的卧房,折柳和挽竹已经先一步进来安置东西。 卧房内外室以屏风相隔,外室又用珠帘纱幔分成两部分,最外面是待客小憩的地方,里面是一个简易的小书房,有书架书案,书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桌上的矮瓷瓶里还插着几枝新摘的花,粉白红三色交织,花瓣重叠如云,看着煞是养眼。 整体看下来容和清很满意。 坐了一天马车,又累又饿,她顾不上那么多,吃过饭就沐浴上床早早睡下,为明日面圣做准备。 可能因为心里装着事,她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翌日天刚亮就醒了。 她干脆起来梳洗上妆,折腾了好一阵。 临出门前她想起昨晚带回来的姑娘,问了挽竹一句,挽竹低声道“人还没醒呢,大夫看了说她是饿晕的,之前受过伤,没彻底养好,需要好好调理。” “你们好好照顾着,醒了告诉我一声。” 容和清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和容翘前脚刚走,后脚那姑娘就醒了。 第49章 晚娘 “这是哪儿啊?” 床上响起虚弱的声音,正在倒水的挽竹听到声音惊喜回头,“你醒了?” 她把瓷盏放到床头,伸手扶着她,“哎,你别急着起来,慢一点。” “你是——”姑娘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刚醒的缘故,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懵。 挽竹友善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是谁救了你么?” 姑娘按着额角回忆了一下,“是个很美的小姐……” “那是我家郡主,我是郡主的侍女,我叫挽竹,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顿了下,才低声道“晚娘。” “晚娘?哪个晚?”挽竹边问边把床帐挂起来,明亮的阳光霎时照了进来,衬得她的脸越发苍白。 晚娘靠在软垫上,有气无力道“晚春的晚。” “你是晚,我也是挽,也算有缘。”挽竹端起瓷盏递给她,“喝些水吧,你饿不饿?我让人去端碗粥来?” 话音刚落,晚娘的肚子就咕噜了一声。 四目相对,挽竹没忍住笑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了。” 晚娘两颊飞起两片红晕,羞涩道“有劳挽竹姑娘。” 挽竹匆匆出门叫小丫鬟,晚娘眼波微动,快速地扫了眼房间。 厢房干净宽敞,用的家具都是顶好的,连盛水的瓷盏都价值不菲。 她眯起了眼。 很快丫鬟就端了一碗清淡的菜粥进来,挽竹端着一勺一勺喂给晚娘吃。 热粥下肚,抚慰了空虚的胃,晚娘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挽竹看着她用帕子擦唇,好奇地问“你是哪里人啊,怎么会晕倒在路边?” 她不问还好,一问晚娘动作就顿住了,紧接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颗颗滚落。 挽竹一惊,赶忙拿自己的帕子替她擦眼泪,“是我问到什么不该问的了?别哭别哭,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晚娘握住她的手,抽噎着摇摇头,“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是我心里难过。” 她说着再次哽住,一开始还是默默掉眼泪,后面压抑不住,失声痛哭。 挽竹慌了,不知所措,干脆把人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实在难受就哭吧,憋在心里反而不好。” 得了她这话,晚娘更是哭得声嘶力竭,让人心也跟着揪起来。 挽竹禁不住红了眼,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大哭一场发泄后,晚娘情绪逐渐稳定,她从挽竹怀里退出来,歉疚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挽竹叹息,“谁都有难的时候,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理解。” 晚娘深呼吸,哑声道“我本是潞城人,今春发大水,把山冲垮了,我爹娘弟妹,全都淹死了……我因为去城里采买,躲过一劫,可命是保住了,家却没了。” “啊?”挽竹震惊不已,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生死面前,言语太轻。 “我此次来云都,是想投奔多年未见的姐姐姐夫,结果半路遇上了流匪,差点死在路上,勉强跑出来,银两干粮却都没了,我连日赶路,这才体力不支,晕倒在路边,当时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遇到了郡主。” 晚娘说着又激动起来,握住挽竹的手问“郡主现在何处?能否带我去见见她?我想当面给郡主道谢!” “你别急,郡主和公子入宫面圣,不知何时回来,临走前让我们好好照顾你,所以你别想太多,好好休息,大夫说你有旧伤,给你开了药,一会儿熬好了你趁热喝。” 挽竹关切道“不论如何,那些都过去了,什么都没你自己的身体重要。” 等药熬好了送来,挽竹喂她喝下,没一会儿药劲上来,她又沉沉睡去。 替她掖好被子挽竹看了一会儿才离开,等门关上,原本熟睡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盯着墙面落泪,口中无声喃喃着什么,无人知晓。 * 容和清和容翘在宫门口下车,换乘轿辇,被一路抬进了后宫。 朱红宫墙高耸,环着庄严宫殿,像一座华美精致的牢笼。笼中人衣着光鲜,面色肃然,却全无生气。 容和清身处其中难免受到影响,心情有些忐忑。 容翘这个窝里横的更不用说,从上马车开始他就跟霜打茄子似的,这会儿更是恨不得把头埋进小王八壳里。 终于,轿辇稳稳落在一处高门前。 容和清下了轿子,折柳立刻上前扶着她的手,领路的小太监笑道“坤华宫到了,郡主,公子,请——” 容和清转头看了眼容翘,容翘紧张地抠着手指,快步走到她身边,欲言又止。 容和清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头目不斜视地迈过门槛,边走边和小太监套话。 “公公,我第一次入宫,不懂规矩,心里总是不安,生怕在陛下和娘娘面前露怯,万一御前失仪,我真是没脸回南境了,不知公公能否指点一二?和清感激不尽。” “郡主可真是折煞奴才了!”小太监见她笑靥如花,脸色微红,连连拱手道“郡主这般知书达理,温柔和善,陛下和娘娘不会为难郡主的,听说郡主和公子到了,陛下很高兴呢,一会儿进去,陛下问什么,郡主答什么便是。” 小太监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陛下最厌烦人自作聪明,郡主牢记这一点即可。” 容和清若有所思,片刻后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趁人不注意塞给了小太监,感激道“谢公公指点。” 小太监也没推辞,掂了掂分量,悄悄收了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郡主日后入宫若是有什么事,也可以问奴才,奴才叫吉祥。” “好,有吉公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容和清笑容甜美,看得吉祥耳朵微红。 容翘在后面冷眼瞧着,没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 又是个被皮囊蒙蔽的傻子! 到了正殿门口,吉祥进去通报,容和清和容翘在外面等,趁着这个功夫,容和清小声叮嘱了容翘几句,让他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闭嘴,她会处理。 容翘老实应了。 很快,吉祥匆匆出来道“陛下让郡主和公子进去。” 终于到了这一刻,再慌也得硬着头皮上。 容和清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提起裙摆缓步入内。 第50章 他就没有脑子 进门的时候还有人高喝一声,“长乐郡主、安南王二公子到——” 容和清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差点失态。 电光火石间,她脑中闪过了那日断头台上死不瞑目的两颗脑袋,一下子冷静下来,端庄稳重地走了进去。 到了大殿中央,她双臂平举交叉后缓缓屈膝跪下,容翘紧随其后,朗声道“臣女(臣)容和清(容翘),拜见陛下,皇后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头抵着手背的一瞬间,容和清真真正正生出了几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宿主加油!我陪着你呢。】999见她害怕,忍不住安慰她。 容和清【那能再给我个盾么?我觉得一个好像不太够用。】 999【……】 【滚呐!】 调戏了下小九九,容和清心里的紧张淡了不少。 “免礼,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帝王不愧是帝王,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就听出了一种不怒自威的味道。 “谢陛下。”她小心起身,站直后抬眸看向上位,她的视线克制着没有落在皇帝的眼睛上,只看着他的下半张脸。 光看这下颌,如果剃掉胡子,和秦云闲还真有几分相似。 思及此,她余光瞥着左侧,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轮椅。 方才她进来偷看了一眼,殿内除了皇帝皇后,还有四人,一个是秦云闲,一个穿着蟒袍,应该是太子,剩下那俩看衣着,估摸也是皇子,只是不知是哪两位。 头顶压下两道沉甸甸如有实质的视线,她立即敛了心神,垂下眼睛。 良久,皇帝低低笑了一声,“多年未见,当初那个调皮的小丫头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像王妃,更像贤妃。” 皇后闻言眯起眼,伸手招了招,“长乐,上前来让本宫瞧瞧。” 容和清乖巧应是,款步上前,皇后微微倾身端详片刻,笑着点点头,“确实有几分贤妃的影子,贤妃与安南王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像一些也正常。当初安南王妃与贤妃都是云都有名的美人,如今臣妾瞧长乐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皇帝颔首,“一会儿记得去给贤妃请个安,她听说你来了,一直惦记着。” 和清温顺低头。 再一次听到“贤妃”二字,她心中五味杂陈。 当初江家为了保贤妃,主动献女去南境,远嫁千里,背井离乡,受尽委屈,她母亲焉能不怨? 作为女儿,她肯定是和王妃站在一边的,但贤妃帮她求来了郡主之位,她又很感激。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看看对方对她的态度,她再想该如何对她。 她沉思的功夫,皇帝把视线挪到了容翘身上,容翘顿时一个激灵。 容和清看着他,心跟着提了起来,此次入宫她不是重头戏,容翘才是。 这小王八可千万别掉链子! “容翘,你上前来。” 皇帝面对容翘的时候明显更威严,容翘走了两步,容和清清楚看到他的腿在抖,垂在身侧的手更是攥得紧紧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上去邦邦给皇帝两拳。 皇后看了他一会儿,笑道“这孩子长得不像安南王,是随了母亲?” 容翘磕磕巴巴道“是臣、臣长得比较像侧妃。” “朕听闻,巫侧妃欲行不轨被废身死,可有此事?” 没想到皇帝哪壶不开提哪壶,容翘脸唰的一白,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嘴唇颤抖道“臣……臣……” 他想说又说不出,舌头和牙打架了似的,急得他直冒汗。 殿内气氛陡然沉重起来。 “不是说安南王身长九尺,英武非凡么?怎的儿子这般怯懦?”一道略显青涩稚嫩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僵局,只是说的话不那么中听。 容和清抬眸看去,先对上了秦云闲的视线,顿了下才看向说话的人,对方坐在最末。 这种场合座次定然是按地位尊卑排的,他居末位,年纪看着也小,想来还没封王,只是个皇子。 但这个时候能在这儿的必不是一般皇子,来之前她打听过,当朝皇后有二子,一是太子,一是十四皇子,而十四皇子与十皇子玩得最好。 两人身份呼之欲出。 她心里有了数,正欲开口,秦云闲先一步道“臣觉得这并非怯懦,只是第一次得见天颜,为天子尊贵气派所摄,有些畏惧罢了,实乃人之常情。” 太子温和笑笑,“九弟所言极是,况且容二公子年纪尚小,比小十四你还小一岁,你这当哥哥的,怎么好笑话人家?” 容和清没到太子会帮他们解围,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太子五官随了皇后,看着俊秀斯文,像是个好亲近的。 十四皇子更像皇帝,眉宇间带着几分傲气,还挺像之前的容翘,气质如出一辙的欠揍。 “十四弟也不过随口一说,没有恶意,郡主和二公子莫往心里去。”剩下的那位皇子打了个圆场。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给容翘铺了台阶,按理说容翘要是有脑子这个时候就该赶紧下,奈何他就没有这东西。 容翘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连句谢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吓懵了。 皇帝面色又沉了下去。 容和清恨铁不成钢,真想把巫裁雪从坟里挖出来问问她到底怎么把儿子养成这德行的? 在家窝里横,出门装孙子。 她无奈起身,面对皇帝皇后道“回陛下,容翘并非藐视天威,故意不说话。俗话说,子不言母过,他身为人子,母亲犯错心中有愧,又不能论母亲对错,所以为难。” 她一边说,一边借着裙子遮掩,在下面踢了下容翘的小腿,给他使了个眼色。 活祖宗,你倒是说句话呀! 可能是身边有人了,容翘忽然有了底气,忙不迭点头道“是,长姐所言甚是,臣生母鬼迷心窍,行差踏错,臣心中有愧,实难启齿……” 他一边说,一边掉眼泪,看着是真挺难受。 如此一来,皇帝倒是不好再追问,只道“既如此,你当引以为戒,日后莫要重蹈覆辙。” “是,臣谨遵陛下教诲!” 容翘重重地磕了个头。 眼见这一茬揭过了,容和清稍稍松了口气,余光一扫,秦云闲似乎笑了下。 没等她想这笑是什么意思,皇帝又道“此次召你入都,你可知为何?” 经过方才一遭,容翘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诚恳道“陛下有召,便是恩典,臣不敢妄自揣度。” “呵——”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容和清心又吊了起来。 第51章 两个祖宗手牵手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皇后温声道“你别怕,此次叫你来是本宫的意思,小十四性子野,和云都的公子们玩不来,本宫想着你年岁与他相仿,又是武将世家出身,能和他玩到一起去,便让你来给他做个伴读。” 这话纯纯糊弄人,十四皇子都十三了,早就启蒙读书,现在才招伴读? 皇帝皇后这是摆明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奈何人在屋檐下,明知对方说谎也得忍着。 她看容翘一眼,容翘做出欣喜模样,嘴上却推辞道“臣无才无德,怕不能胜任,还望陛下娘娘三思!” 容和清也道“陛下娘娘能看上容翘,是他的福气,只是他性子顽劣,带坏了十四殿下可如何是好?” 皇帝朗声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十四也顽劣,一般人受不了他,他们倒是正好凑一对,都是小孩子,打打闹闹是常事,谈不上带坏,犯了错一起罚便是。” 十四皇子不服地撇了撇嘴,想说什么,皇后严厉的目光陡然射来,他喉头一梗,没出声。 容和清知道这事改不了了,下跪道“谢陛下提拔。” 容翘道“臣遵旨,谢陛下!” 伴读一事敲定,皇帝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让两人坐下后又问了些家长里短,容和清都一一答了,见她态度诚恳,皇帝颇为满意,夸道“王妃把你教得很好,有个姐姐的样子。” 容和清正准备谦虚一下,皇后突然道“对了,本宫若是没记错,长乐今年十八了吧?可曾定亲?” 此言一出,在座其他人纷纷看来。 容和清呼吸一顿,这是要给她赐婚?! 眼见皇帝的表情有些微妙,她赶紧道“臣女原是有婚约的,因为一些原因取消了。” “取消了?为何?”皇后诧异。 容和清自嘲一笑,“臣女之前痴傻无状,不愿耽误人家大好姻缘,便解了婚约。” 她进殿以来言行举止极为得体,能说会道,成功让人忘了她以前是个傻子。 此时提起,皇帝挑了下眉,好奇道“那你是怎么恢复的?” 这事秦云闲不可能没上报,皇帝偏要明知故问,是试探她还是试探秦云闲? 她下意识看向对面。 怎么说? 秦云闲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 如实说。 眉来眼去一轮,容和清心里有底了,坦然道“之前有大师给臣女算过命,说臣女十八岁这一年便会开窍,正巧,父王寿辰那日臣女不慎落水,在水下磕了头,再醒来就恢复了神智。” “竟是如此?”皇帝颔首,“果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是有福之人。” 容和清笑而不语。 “十八也不小了,既已无婚约,不如让陛下给你指一门好亲事。”皇后笑道“南境到底还是小了些,不易寻得门当户对的夫婿,云都多权贵,适龄的世家公子也多,干脆就在这儿把婚事定下。” 容和清笑容凝固。 【这些人怎么回事啊?给人牵红线是中老年人通病么?三句不离嫁人,这么想当月老先拿自己儿子练练手不行么?盯着我做什么啊啊啊啊!】 999怜悯地叹息一声,【宿主,我感觉你危险喽。】 容和清隐约听出了一丝幸灾乐祸。 她阴恻恻提醒【放心,我要是嫁了个讨厌的,我就往死里作,反正我只有五年寿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说是吧?】 999【……】 【这帮中老年人怎么回事?不牵红线找不到话题么?真讨厌!】 容和清对它墙头草的行为嗤之以鼻,面上却还维持着标准假笑。 她觑着皇帝的脸色,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该怎么接这话。 皇帝摩挲了下扶手,喜怒难辨地问“哦,皇后有什么好的人选么?朕记得荣国公世子还未娶妻?” 容和清“?” 荣国公世子?那不是皇后弟弟的儿子? 皇帝这话什么意思? “婚姻大事,向来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可成,如今安南王和王妃都不在,我们怎么好直接替人做主呢?便是母后乃一国之母,也不好随意插手臣女的婚姻大事。”太子插了一嘴,趁皇帝没注意,给皇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说了。 皇后自觉失言,赶紧找补道“臣妾见长乐貌美知礼,一时心喜,便多说了两句,也没有非要撮合她和谁的意思,放儿虽未婚配,但已心有所属,臣妾不好给他乱点鸳鸯谱。” “哦?是么?”皇帝瞥了她一眼。 皇后后背一凉。 “荣国公府近些年来已无人从军,陈世子喜文不喜武,和郡主怕是说不到一起去,便是真要给郡主牵线,也该从将门选人。” 秦云闲看向容和清。 容和清适时起身道“王爷所言甚是。皇后娘娘和陛下的好意臣女心领了,只是臣女此行是来看顾幼弟的,他尚不成器,臣女如何能放心成婚?” 她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台阶,皇帝收回视线淡声道“你有心了。” 说着他又看向容翘,“有姐如此,是你之幸。” 容翘讪讪一笑,拱手道“是。”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后面皇帝又问了些琐事,便以要处理政事为由离开,顺便带走了秦云闲。 临走前秦云闲深深地看了容和清一眼。 容和清顺势提出要去给贤妃请安,皇后没多说就放他们去了。 一出殿门,容和清立刻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好险,差点多个丈夫! 容翘跟在她身边,见她面色有异,正准备问,前面的人忽然驻足看了过来。 是那个和十四皇子坐一起的人。 他眯了眯眼,不着痕迹地往容和清身边挪了挪。 容和清回神,迟疑着问“殿下有话要说?” “本王刚分封出宫,封号宁,行十。” 原来是宁王。 容和清礼貌微笑。 宁王却直视着她,目光直白锐利,像要透过她的皮囊把她内脏都看穿,看得她浑身难受。 她皱了下眉,不待开口,宁王倏然一笑,“你和九哥的关系很好?” 这话问得奇怪。 容和清莫名其妙,反问“殿下何出此言?你和端王关系不好么?” 第52章 奇奇怪怪 宁王似是被问住了,没有立刻回答,嘴角勾起一个略显苦涩的弧度。 容和清挑眉,呦,这是有故事啊? 不料他话锋一转,说“小十四性子顽劣但本性不坏,日后还望郡主和二公子多担待,贤妃娘娘还在等,本王就不耽误二位时间了,告辞。” 说完他冲容和清两人拱了拱手,扬长而去,留下面面相觑满头雾水的姐弟俩。 奇奇怪怪的。 容和清没放在心上,大筛子精生的儿子多了,有几个奇形怪状的也正常。 她对容翘道“走吧,别让贤妃娘娘久等。” 容翘闻言抿紧了唇,欲言又止地跟在她身边,走了一阵儿憋不住问“贤妃娘娘会不会不喜欢我?她一会儿若是为难我怎么办?” 容和清瞥了眼在前面带路的小太监,小太监头埋得低低的,像是没听到。 她却没掉以轻心,压低声音道“别胡思乱想,好歹你也叫王妃一声母妃,都是一家人,贤妃娘娘怎么会为难你?” 容翘面露不服,正欲分辩,容和清反手捏住了他的嘴,并给了他一记眼刀。 容翘“唔。” 小太监全程沉默带路,带着她们七拐八绕半天,终于在一处宫门前停了下来。 容和清抬头一看,门上匾额书着三个大字毓灵宫。 毓灵宫位置还算不错,宫内也开阔,她带着容翘刚进去,就见一行宫人快步而来,为首的大宫女喜笑颜开道“奴婢雪芝给郡主请安,郡主万福。” 看向容翘的时候笑容不变,眼神却冷淡了些,“见过二公子。” 明显的区别对待让容翘咬紧了牙关没说话。 容和清扶了雪芝一把,笑着问了两句贤妃的情况,雪芝见她如此温柔亲切,受宠若惊,热情地引着她往里走。 过了宫门,容和清抬眸就见寝殿门口站着两人,一袭秋香色宫装的贤妃身量纤纤,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仍是美人一个,眉眼与王妃十分相像。 她身边的男子穿了身靛青色的织金妆花锦袍,长身玉立,一副风流好容貌,隐约能看出几分皇帝年轻时的影子。 这位应该就是贤妃所出的八皇子,如今的锦王——秦云礼。 她在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她,四目相对片刻,贤妃提着裙摆快步下了台阶,“清儿——” 这一声情真意切,带着几分欣喜,一下子攫住了容和清的心。 她不由得心头一颤。 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刚穿过来见到王妃的时候。 不待她细想,贤妃一把握住她的手,激动道“十几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真好,真好!” 她一连说了两个真好,眼里满是欣喜,甚至隐隐有泪光闪烁。 秦云礼也含笑看着她,拱手道“表妹,好久不见。” 容和清其实对他没什么印象,但对方这么说了,她也附和了一句,“好久不见,王爷安好?” 秦云礼温和地点点头,“母妃,让表妹进去再说吧。” “对,看我,高兴得忘乎所以了。”贤妃眨眨眼把眼泪憋回去,拉着容和清往寝殿走。 容翘一言不发缀在后面,像团无人在意的空气。 他抿紧了唇,满心愤懑。 他就知道,来了就是自取其辱,早知道该找个借口提前离开的。 就在他腹诽的时候,容和清忽然驻足看了过来,“容翘过来,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这般内向?见到娘娘和王爷怎么不说话?” 她一边说一边给他使眼色。 容翘一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乖乖上前,给贤妃和锦王行礼。 贤妃拉着容和清在自己身边坐下,秦云礼坐在另一侧的椅子上,面色淡淡地看着容翘,略一颔首道“免礼,算起来你也是我的表弟,今年多大了?” 容翘紧张地抠手,低声道“十二。” 锦王若有所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十二也不算小,该独当一面了。” “到底是妾室养的,精明有余,气度不足,上不得台面。” 贤妃毫不顾忌,直白犀利,一点也没给容翘留脸。 容翘脸色瞬间涨红,差点没忍住撒泼。 容和清睁大了眼睛,看向贤妃,贤妃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立刻反应过来,贤妃母子俩一唱一和,是给容翘下马威呢。 她心里有些感动,更多的是无奈,她轻轻扯了下贤妃的衣袖,轻声道“娘娘莫要吓唬他,他胆子小,不知道你与他开玩笑,会当真的。” 贤妃挑眉,朱唇轻启,容和清恳切地看着她,“他到底是我弟弟,是母妃的庶子,出门在外,一笔写不出两个容,若姨母和表兄能照拂他一二,和清感激不尽。” 从见面开始贤妃就等着这声“姨母”,这会儿听到了,欣喜非常,她看着容和清扯着自己袖子的手,心都软了。 “好好好,还是你懂事。”她握住容和清的手,转头睨着容翘,警告道“多向你姐姐学学怎么说话,出门在外你代表的就是安南王府,别什么都不懂,丢你父王母妃的脸。” 容翘低头,沉声道“是。” 锦王这才道“坐吧。” 容翘默默落座,悄悄看了容和清一眼,容和清冲他点点头,继续和贤妃说话。 贤妃问了些家长里短和她母妃的情况,又问她路上累不累,为什么要过来? 容和清把在皇后那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没有半点不耐烦,贤妃听完唏嘘道“是我对不起你母妃,这些年她不愿和我多说,每每送去的书信都得不到回音,今年破天荒给我送信,竟是让我看在往年情分,好好照顾你,你不知道我这心里有多难受。” 贤妃拿帕子擦泪,颤声道“但她怨我也是应该的,若不是为了我,她好好的姻缘也不会散了,更不会远嫁南境,受那些妾室的气,不过那陆氏倒是个老实的,这么多年恪守本分。到底是将门忠烈之后,就是和某些青楼出身的不一样……” 后面贤妃说什么容和清都没听进去,她只听到了那句“好好的姻缘散了”。 这意思是说她母妃之前定过亲?! 第53章 梁长谨! 秦云闲的轮椅刚进御书房,就听皇帝难辨喜怒道“关门。” 御书房的大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秦云闲推轮椅的动作一顿。 皇帝在书案后站定,转过身来审视地看着他,低垂的眉眼让人捉摸不透。 这种视线秦云闲早习以为常,不闪不避任由他看,过了一会儿,皇帝周身气势一收,在书案后坐下,拿起一本折子随意地扫了两眼,道“你的折子朕看了,你说安南王并无异动,也无反心?” 他语气淡淡,仿佛是闲话家常,秦云闲神色如常应答“是,臣潜入南城暗中调查了一段时间,发现安南王的部下确有不臣之心,安南王发现后第一时间处置了他,臣想,或许他也不是一点反心都没有,是没有反胆,他年纪也不算小了,有妻有子,造反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皇帝不置可否,沉吟良久又问“那撺掇他的部下叫什么?什么来历?” 秦云闲就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蠢货。”皇帝嗤笑一声给简源定了性。 秦云闲垂眸不语。 “在如此诱惑下,安南王还能守住本心,也真是难为他了。” 皇帝半真半假地感慨一句。 秦云闲抬眸,短促地笑了下,“容二现在在云都,只要他活一日,安南王都不可能会再起兵,南境安定无忧,父皇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皇帝挑了下眉,合上折子放在桌上,指尖百无聊赖地点了点。 “你觉得容济和容二如何?” 秦云闲思忖片刻,说“容济处事圆滑,文武双全,虽不如安南王勇武,但也算可塑之材,容二年纪小,被宠的有些骄纵,不经事,性格软弱,难堪大任。” 皇帝眯起眼看着他,“那你觉得长乐郡主如何?” 秦云闲心一紧,为何忽然问起她? 跟在容济和容翘后面,又是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故作沉吟姿态,蹙眉道“长乐郡主倒是三人里最聪明的,只可惜是女儿身。” 皇帝沉默须臾,抚掌大笑,“哈哈哈哈——你啊,朕问的不是这个。” 秦云闲一愣,茫然地看着皇帝,“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皇帝摆摆手,靠在椅背上,打趣道“老九啊老九,你也过了弱冠之年,怎么还这么不通人事?皇后之前给你挑的那几个侍女,伺候的不好?” 忽然聊到房事,秦云闲垂眸抿唇,似有些羞臊,双颊微微泛红,低声道“儿臣身体不便,不曾……不曾行云雨之事。” “你啊——”皇帝隔空点了点他,“朕看你方才出言替长乐解围,还以为你是看上了人家。” 秦云闲头皮倏地一麻,身子不自觉绷紧。 他方才已经很克制了,言语间并未有明显偏袒,却还是让他起了疑心? 他的父皇敏锐至此,实在令人胆寒。 此时矢口否认或承认都是下策,他干脆含糊道“儿臣只想为父皇分忧,不想男女私情,何况……”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腿,苦笑一声,“儿臣残疾之躯,此生难有子嗣,何苦耽误人家好姑娘?” 提起腿,皇帝面色微微一僵,脸上笑意一点点消失,半晌他叹息一声道“你好歹是龙子,别妄自菲薄,朕一直在暗中寻找神医,说不定哪天就能把你治好,就算治不好,朕的儿子,配谁不行?” 秦云闲坐在轮椅上拱手,动容地看着皇帝,“父皇教诲,儿臣铭记于心。” “那些侍女你不喜欢不碰也就罢了,随便你怎么处置,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朕前些日子得了棵五百年的老参,你拿回去补补身子。” “谢父皇!” 皇帝摆摆手,又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起来。 秦云闲便自己推着轮椅转身出去。 出了门,早已等候多时的唐一明迎上来,“王爷。” “走。” 唐一明见他面无表情,猜他在里面怕是不大痛快,二话没说推着轮椅快步离开。 * 容和清从毓灵宫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娘在嫁给她爹之前还有个感情那么好的竹马,两人本来都在谈婚论嫁了,结果因为贤妃,两人被硬生生拆散,她娘被迫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也不喜欢自己的人,这么多年夫妻感情脆弱如纸。 难怪她娘和娘家关系这么紧张。 换她她怕是已经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贤妃今日对她种种偏爱喜欢,怕是大半出自愧疚。 所以为了弥补,她提出给自己寻一门好亲事。 容和清想到这儿就头疼,她按了按眉心,长吁短叹。 一个两个的都惦记给她找夫婿,怎么回事嘛? 她看起来就那么缺男人? 【是的。】 【你说什么?】容和清眼一横。 999赶紧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是想说,你现在十八了,在现代才成年,但在古代已经是大龄剩女了,放在寻常百姓家,你这个年纪还没出嫁,家里是要受罚的,当然都替你着急啦~而且你身份特殊,若是不早早定下,以后不知道还会生出什么波澜,宿主你好好考虑下哦。】 容和清脚步一顿,容翘疑惑看来,“怎么,地砖烫脚?” “嘶——”容和清转头,“你小子这会儿胆子又膨胀了是吧?” 容翘哼了声,一脸麻木,“再大也没你大,以前和哑巴似的呆呆傻傻,一开窍谁都说不过你……” 他嘀嘀咕咕的,容和清懒得理他,只当没听见,转回去抠了抠自己的指甲。 999说得不无道理,她是安南王嫡女,又是皇帝亲封的郡主,地位特殊,若皇帝想牵制安南王,必然会从她的婚事下手。 之前她还不懂王妃为何那么早就给她定了亲,那崔家在南境虽是望族,却也算不得什么顶尖世家,崔二不是嫡长子,也没什么正经官职,怎么看也算不得良配。 如今想来,王妃估计就是怕皇帝横插一脚,她会重蹈覆辙吧? 加上崔家就在南境,有个什么事,也好互相照应。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啊(1)——”容和清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都快把自己叹成小老太太了。 出了宫门,她左右看看找自己的马车,却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不远处,一青袍男子站在马车边,伸出手来。 他气质实在出众,容和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很快,马车内走出一道婀娜身影,少女提着裙摆踩着矮凳下来,对男子嫣然一笑,甜甜唤道“有劳长谨哥哥。” 长谨? 容和清蓦地睁大了眼睛,是她想的那个长谨么? 第54章 他好看? 她正盯着人家看得入神,背后忽然一凉。 “在看什么?” 温和醇厚的声音毫无预兆响起,容和清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就见秦云闲的轮椅停在她身后一步之遥。 那双第一次见面就让她印象深刻的眼正定定地看着她,带着几分淡淡的疑惑。 容和清身子陡然放松下来,小幅度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无奈道“王爷,你听过一句话么?” 秦云闲瞥了眼一侧说话的两人,“什么?” “人吓人吓死人。” 秦云闲“。” 他的视线从那两人身上收回,再落到容和清脸上,带了几分探究之意,“是你看得太入迷了,轮椅的声音这么大,你都没发现。” 他看向容翘,“二公子听到了么?” 容和清也看了过去。 容翘顶着容和清威胁的眼神,诚实地点点头,“听到了。” 不仅如此,他还不赞成地对容和清道“几个人而已,有什么好看的?王爷来了都没发现。” 容和清“……” 声控小王八你完了,你等着回家的。 她阴恻恻地剜了容翘一眼,冷声道“没你的事,上车待着。” 容翘哼了声,冲秦云闲拱拱手转身爬上了马车。 那边的一男一女已经进了宫门,没留意他们这边的情况。 容和清视线还黏在对方的背影上,微微偏头问秦云闲,“王爷,你认识那位公子么?” 秦云闲看着她身子往他这边偏,头却恨不得跳下来跟人走的模样,忽然生出几分不满。 他伸手捏住容和清的下颌,稍稍用力把她的脸转了回来。 容和清一脸懵地看着他,嘴都被捏成了嘟嘟唇。 她目光清澈纯净,倒映着自己蹙眉的模样。 秦云闲看到了,唇角微勾,眉头松开,这才收回了手,“问他做什么?” 容和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揉了揉自己的下巴。 她肯定不能说那可能是她的任务目标,她得特别关注一下。 思来想去,她找了个对她来说很正常的理由。 “没什么啊,就是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 容和清说完期待地看着他,“所以王爷认识么?我听方才那小姐唤他长谨?” 秦云闲微微眯起了眼,盯着她意味不明地看了片刻,忽地错开视线,看了眼两人离开的方向压低声音道“他叫梁长谨,新科探花郎。” 说着,他顿了下,反问“你觉得他很好看?” 容和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抬手挡在眉骨上遮阳,坦然道“是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若是不好看,也不会被点为探花吧?” 秦云闲垂下眼帘,没说话了。 两人莫名其妙地沉默了一会儿,容和清正准备提出告辞,秦云闲忽然又道“他身边那位是荣国公府的小姐,皇后的亲侄女,两人已经定亲了。” 和清下意识点点头,随即一顿,“昂?” 她好像没问那位小姐是谁吧?为什么要特意提她? 他们定亲和她有什么关系? 999【安啦,这不是正好给你提供信息了么?不要想太多。】 【也是。】容和清问,【那此梁长谨是彼梁长谨么?】 999【是的呢,他就是你的任务目标哦,目前恶念值75.】 这么高? 容和清暗暗吃惊。 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啊。 就算是她爹,初始恶念值也才60,他75?这得黑成什么样啊? 见她沉默不语,秦云闲握着扶手的手紧了紧。 “你——” 容和清回神,垂眸看着他,想起了什么,问“陛下叫王爷去御书房说什么?” 秦云闲深深看她一眼,淡声道“没什么,无非是问南境的事。” “你说完他是什么反应?他信了么?”容和清低声问。 “不知道,他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便是表现出来,多半也是做给外人看的。不过你不用担心,证据我们都已经清理干净了,玄武卫李邱已经入都,有他佐证,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他想查也查不出什么。” “那就好。”到底是在宫门附近,待时间长了难免让人生疑,容和清欠了欠身道“府里还有事,我先行一步,王爷多保重。” 秦云闲颔首,目送她上马车,却见她又转头往宫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光渐深。 * 容和清刚上马车,就察觉到容翘在看自己。 她抬眸看去,容翘也没躲闪,依然神情古怪地盯着她。 她在一边坐下,挑眉问“看什么?” “你方才和端王在说什么?”容翘好奇地问“他是不是还捏你脸了?” “你都看到了还问?”容和清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刚入口就听容翘问“果然,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你想嫁给他?那我以后是不是要管他叫姐夫?” “噗——” 容和清没忍住喷了他一脸。 容翘“啊啊啊啊——” “容和清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容和清被呛得不轻,咳了好一阵,脸都红了,她拿帕子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珠,没好气地问“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我和他勾搭,什么姐夫?” 容翘手忙脚乱地把脸上的茶水擦了,气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道“没勾搭他捏你脸做什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说他不想给你名分?” “说了没有。”容和清抬手作势要抽他,容翘立刻抱着头窜到了马车最里面。 “我警告你,我和端王清清白白,我和谁在一起都不会和筛子精在一起,你给我收了你那些小花花肠子,别出去乱说,父王让他照顾你我,日后你遇到困难可以找他,但不能总找他,不然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红花朵朵开!” 容和清指着他威胁了一通,容翘被训的又羞又恼,敢怒不敢言,半晌哼哼唧唧道“知道了。” “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筛子精是什么?” 容和清“……” 糟了,嘴快了。 她尴尬抠手,装作没听见,若无其事地看向了窗外。 容翘“。” 回了王府,容和清刚进院子,挽竹就迎了出来,“郡主,晚娘醒了!” 容和清脚步一转,跟她去了厢房。 第55章 怎么还有小秘密了? 晚娘又睡了一觉,此时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数床帐垂下的流苏,听到动静她眸光一动,立刻看了过去。 却见一美人在挽竹的陪同下走进来,对上她的视线,美人莞尔一笑,“醒了?有没有感觉好些?” 晚娘一怔,之前看得不仔细,眼下再见,她不由得面露惊艳之色。 美人一袭大红织金妆花锦裙,上绣花鸟纹,庄重又不失灵巧,头戴金冠,步摇随着行走轻轻摇晃,和着压裙的环佩轻轻作响,引人瞩目。 那一双宜喜宜嗔桃花眼,一对弯弯细眉,未语先笑,配着两个小小的梨涡,又美又甜,让人看着便生亲近之意。 见晚娘不说话,挽竹在后面给她使眼色,“不是说要当面谢谢郡主?郡主来探望你,怎么反倒说不出话了?” 晚娘陡然反应过来,挣扎着就要起身下地。 容和清快步上前按住了她,“不必多礼,坐着便好,可喝过药了?” 这话也是问挽竹的,挽竹点点头,“奴婢看着她喝的。” “郡主救命之恩晚娘无以为报,请受晚娘一拜。”容和清不让她起来,她就跪在床上,飞快磕了三个响头,容和清拦都拦不住,干脆受了。 “施恩不图报,我救你只是举手之劳,一点药钱而已,算不得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你叫晚娘?很好听的名字,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么?” 容和清扶她坐下,温声询问。 晚娘没有隐瞒,把之前对挽竹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容和清听完颇为唏嘘,“你姐姐姐夫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我派人去找找让他们来接你?” 晚娘闻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姐姐姐夫多年没与家里联系,我不知他们住在什么地方,不好劳动郡主,等我身子好些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她握着容和清的手,目露恳求。 容和清懂了,人都有难言之隐,人家不愿意说,她该见好就收。 她果断转移了话题,“那好,这段时间你就在我这儿安心养着,等什么时候好了再说。” 晚娘感激不已,连声道谢,容和清坐了会儿便匆匆离开。 晚娘有些担忧地问挽竹“郡主是不是不喜欢我?” 挽竹拍拍她的手,“你别多想,郡主就是这样活泼的性子,她刚从宫里出来,许是还有什么事。” 而容和清也确实是有事。 回到自己房间,她赶紧招呼折柳,“快快,帮我把头上这些东西拆了!坠得我头皮和脖子都好疼,感觉脖子要断了。” 折柳好笑地看着她,“郡主是平时松散惯了,冷不丁戴冠才觉得难受。” 容和清坐在凳子上,手托着自己的下巴道“若非要入宫,我才不戴这东西,真真是美丽刑具。” 折柳手巧,几下就帮她把头上的首饰都拆下来了,金冠摘下去的一瞬间,容和清活动了下脖子,长吁一口气,“呼,我终于活过来了!” 折柳把东西一样样收起来,挽竹正好进来,容和清立刻道“挽竹啊,你去把小褚叫来,我有事让他去做。” 竹快步去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褚随风来了,开门见山问“什么事?” 容和清给折柳一个眼神,折柳会意退下。 “你去帮我查一个人。”容和清从铜镜里看着他,一边梳开头发,用丝带随意绑在身后。 褚随风蹙眉,“什么人?” “梁长谨,新科探花,与荣国公府的小姐定亲的那个。” 容和清转身面对着他,若有所思道“查查他的来历身世,有没有仇家或者其他的什么深仇大恨。” “我能问问为什么查他么?” “怎么和你说呢,就是想查,你查就是了。”容和清摊手,“我对长得好看的人都比较好奇,以后可能还会让你去查孙长谨,刘长谨。” 褚随风“……” 【宿主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呀?这样显得你很花痴哎!】 容和清面无表情【那不然呢?我能怎么说?你给我找个理由。】 【嗯……嗯……】999嗯了半天也没嗯出个下文,讪讪道【好像确实没什么好的理由。】 容和清无视褚随风诡异的眼神,摆摆手道“去吧,办得好给你加银子。” 话音未落,褚随风扭头就走,眨眼的功夫就到门口了。 容和清“……你就这么缺钱么?” 褚随风头也不回道“不缺钱谁干活?” 容和清“……” 了却一桩心事,容和清在榻边坐下,丫鬟小厮们开始往府里搬御赐的东西。 此次入宫,皇帝皇后都赏了她不少东西,贤妃更是绫罗绸缎流水似的往她这儿送。 折柳照着单子清点一遍,呈给容和清看。 容和清一边看一边啧啧感慨,有权有钱真好啊。 她指尖从礼单上划过,点了点那两匹锦缎道“你和挽竹一人一匹,去做身新衣赏,日后出门咱们代表的都是安南王府的脸面,得打扮的漂亮点。” 折柳和挽竹没有推辞,高高兴兴地收了。 剩下的东西容和清挑挑拣拣让人给容翘送一份,又特地列出一张单子,让人给秦云闲送去。 * 秦云闲回府后看着管家苟贵送来的单子,眉梢微扬。 苟贵搓搓手,一对狐狸眼笑得都眯起来了,“王爷你看,郡主真是大方,送了这么多东西。咱们怎么处置?” 他随手打开桌上的一个盒子,露出里面一对双耳青瓷瓶。 上面还躺着张纸条。 苟贵一愣,刚要去拿,秦云闲先一步伸手。 纸条上就两个大字谢礼。 字写的不怎么样,气势却很足。 秦云闲看着看着,倏地笑了一声。 苟贵眼睛一瞪,“王爷?” 秦云闲抿了下唇,扫了眼那些东西道“都收到库房去。” 说完他施施然推着轮椅离开。 苟贵“那纸条——” 秦云闲已到门边,闻言头也没回,径直上了回廊,没有给他的意思。 苟贵一头雾水,嘀咕道“这咋出去一趟还有小秘密了?” * 到了书房,秦云闲在书案后静坐片刻,忽然唤道“天璇——” 一道黑影自暗处现身,无声进门,单膝跪在地上。 “去查查梁长谨。” 天璇垂头拱手、身形消失在暗处,像从未出现过。 第56章 你留个心眼 坤华宫。 皇后愁眉不展,面色郁郁,拿了柄小银匙舀了香粉洒进三足瑞兽香炉里。 袅袅轻烟升起,散着淡淡清香。 她抬手扇了扇,深深吸了一口,紧锁的眉头才缓缓松开。 闻了一会儿,她直起身子,玉手一挥立刻有宫女拿起盖子把香炉盖上。 “去沏一壶——” 皇后的话没说完,外面忽然响起问询声。 “房公公,皇后娘娘在么?我此时进去可方便?” 宫女安知笑了笑,“娘娘,是小姐来了。” 皇后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面色稍霁,用帕子擦了擦手,亲自迎了出去,站在门口缓缓招手,“之凝,到姑母这儿来。” 陈之凝眸光一亮,提起裙摆快步上了台阶,亲切唤道“之凝给姑母请安,姑母万福!” “慢些慢些!”皇后温柔地摸了摸她光滑白皙的脸,关切道“近来可按时服药了?身子如何?” 陈之凝握着她的手轻声细语道“父亲和哥哥每日轮流盯着,之凝哪敢不按时喝药?” “他们也是为了你好,你大病一场,都快把姑母吓死了!” 皇后一边说一边拉着她进了内殿,让人坐在榻上。 安知给两人奉茶后极有眼色地带着其余宫女退下,留姑侄二人说说体己话。 闲话片刻家常,皇后忽然问“谁送你来的?” 陈之凝一怔,随即垂下眸子,露出几分少女娇羞姿态,葱白手指绞着帕子,低声道“姑母明知故问。” “看你那面若桃花的样子本宫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打趣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就那么喜欢他?” 陈之凝没忍住笑,捏着帕子掩唇道“喜欢啊,之凝见他第一眼就觉得这辈子只要能嫁给他我就死而无憾了。” “胡说!”皇后嗔她一眼,“再好的男人也不值得你拿自己的性命赌誓,你要记得,你的命最重要,别的都是其次。” 陈之凝没有辩解,乖乖点头,“知道了姑母。” 见她不以为意,皇后也没法子,转而问道“既然你们两情相悦,婚期定了么?” “长谨哥哥说今年是赶不上了,我要准备嫁妆和嫁衣,肯定不能太急,最快也得是冬天,可冬天冷,他说那个时候出嫁太萧条了,便和爹商量推到明年春三月。” 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怕是每个怀春少女的梦想,提起此事陈之凝脸上的甜蜜藏都藏不住,眼角眉梢俱是喜意。 皇后看了动容又感慨,“他倒是个有心的,也不枉你如此喜欢他。” 陈之凝听她语气不对,仔细觑着她的脸色,见她眉宇间隐有郁气,不由得问“姑母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皇后沉默片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黯然道“你来之前,安南王府那位长乐郡主带着她幼弟来给陛下和本宫请安。” “这件事之凝也听说了,怎么?是他们对娘娘不敬么?” 皇后摇摇头,“本宫想着长乐郡主今年十八,尚未婚配,生的又极漂亮,便想着给她找个夫婿。” 她倾身向前,压低声音,“你也知道,安南王府一直是陛下的一块心病,本宫想着在云都给长乐寻门好亲事,把人留下,陛下手中不是又多了一个制衡安南王的筹码?” 陈之凝点点头。 “坏就坏在这上面。”皇后蹙眉道,“本宫刚说,陛下就提起了放儿,问本宫是不是想给放儿牵线。” 放儿就是陈放,陈之凝的亲哥哥,荣国公府世子。 陈之凝一惊,“陛下是怀疑姑母有私心?” 皇后缓缓点头,“本宫一片好心,谁成想反倒惹得他不快?”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 陈之凝理清了来龙去脉,握上她的手,温声安慰道“姑母别放在心上,陛下一向多疑你也不是不知道。不过,这件事要我说,姑母做的确实不妥。” 皇后眉头一蹙,“怎么说?” “姑母是皇后,表哥是太子,咱们荣国公府荣宠已经到顶了,再不能前进一步,好歹咱们家现在无人掌兵权,就算行事狂妄了些,看在太子和姑母的面子上,陛下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若是哥哥娶了长乐郡主,那就完全不一样了。”陈之凝面色微肃,“长乐郡主身后是安南王府,安南王手握重兵,本就是陛下眼中钉,若咱们两家联手,太子殿下身为储君,有了兵权,下一步该做什么?姑母觉得陛下夜间还能睡着么?” 一语点醒梦中人,皇后猛地起身,脸都白了,紧紧攥着手,半晌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懊恼道“本宫真是糊涂了!就算长乐未婚,谁提给她做媒都行,唯独本宫不行!” 陈之凝颔首,“正解。” “还是你聪明!”皇后又惊又喜,“若非你提醒本宫,本宫当局者迷,怕是还得兜半天圈子。” 陈之凝又安慰了她几句,皇后渐渐放下心来,留她在宫里用了午膳才放人离开。 临走前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说“你这么聪明,姑母就放心了,姑母就怕你被感情蒙蔽了心智,那梁长谨绝非善类,你还是多留个心眼的好。” 陈之凝嘴上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她喜欢梁长谨,也相信凭着自己的本事,一定可以留住梁长谨的心。 * 梁长谨从东宫出来,太子送他到门口,他转身拱手道“殿下留步,下官告辞。” 太子欲言又止,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孤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国公这些年行事越发无忌,加上只有之凝这一个女儿,难免骄纵过头,但之凝本性不坏,你和她多接触接触就知道了,莫要因此心存芥蒂。” 梁长谨温和一笑,“殿下多虑了,之前是下官不懂事,如今下官看开了,只想和之凝长相厮守。” 太子欣慰地看他一眼,摆摆手,“好,去吧。” 梁长谨再拜转身。 他快步出了东宫,前脚刚到马车边,陈之凝后脚就到了,他迎上去,以袖为伞替陈之凝遮住烈日。 陈之凝嫣然一笑,拿自己的帕子替他擦了擦额角的薄汗,两人对视间眼波流转,情愫涌动,远远看着真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璧人。 “我们回家吧,长谨哥哥。”陈之凝放下帕子,扯了下梁长谨的衣袖。 “回家?”梁长谨短促地笑了声,“好。” 第57章 他果然不信 夜幕降临,清风徐来,白日燥热一扫而空,檐下风铃摇曳,脆响声声。 皇帝站在寝宫窗前,看着满天星斗,面色无波。 良久,身后传来两道轻巧的脚步声。 大太监杜满轻声道“陛下,李邱到了。” 皇帝回身,李邱立刻跪下叩首道“臣李邱,叩见陛下。” 皇帝没说话,只是看了杜满一眼,杜满会意,轻手轻脚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 李邱伏在地上,心中忐忑,惶惶不安,但皇帝不出声,他也不敢说话,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僵持着。 过了不知多久,李邱感觉一辈子都快过去了,皇帝才纡尊降贵地开口,“说说吧,派去的玄武卫为何只剩你一人?刘一青又是怎么死的?” 这些东西李邱早就在密报上写得一清二楚,此时却不得不再重复一遍。 他直起背低着头,事无巨细地讲了玄武卫是如何接触刘一青的,又说了刘一青的算盘。 当然,这副说辞是他提前和秦云闲演练过多次的成果,隐去了其中和安南王府有关的一切,只说是因为黄老爷被抓刘一青才被供出来,以草菅人命罪论处,证据确凿。 皇帝听完不置一词,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 李邱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脸色,只能看到那根点动不停的手指,心脏不自觉跟着阵阵紧缩。 夜风从窗口灌进来,吹散了寝殿内让人头昏的香味。 那根手指也跟着一顿,李邱一个激灵垂下了眼,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端王什么时候到的南城,都做了些什么?” 李邱咽了口唾沫,低声道“端王具体什么时候到的臣不知,那个时候臣一心在查刘一青的事情,臣见到端王的时候,已是刘一青身死之后。” 皇帝没吭声。 李邱立刻补充道“臣怀疑端王可能在那之前就已经到了,或者更早。” “至于做了什么……”他顿了顿,故作思量道“端王身边的侍卫武功高强,臣不敢轻易靠近,故不知,请陛下恕罪!” “哦?”皇帝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这样啊……” 李邱心都快从嗓子眼挤出来,他又咽了口唾沫,试图把心咽下去。 他的腿长时间跪着,又麻又痛,他强忍着不露出丑态,等着皇帝的下文。 半晌,皇帝大发慈悲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是。” 李邱起身忍着不适出了寝殿。 他以为自己这就算躲过一劫,谁知第二天就收到了顶头上司的调令,把他从云都调开,外派到珲城去。 珲城山高路远,是极偏僻之地,去了没有什么升迁机会,怕是难再回来。 李邱问为什么。 他的上司笑了笑说“别看珲城偏,但你这次是升迁啊,陛下提拔你做玄武卫珲城分支的指挥使,让你主管一城玄武卫,这是器重你。你想想,云都是繁华,但人才辈出,哪轮得到你出头?去了珲城你就是最大的,谁敢给你气受?那日子不知道多快活,哥们都羡慕你呢。” 羡慕你怎么不去? 李邱苦笑一声没与他辩解,换了牌子回家收拾东西。 临走前他悄悄让人去给秦云闲送信。 随后包袱一背,策马出城。 * 昨夜起风就吹个没完,今早更是如刀子一般刮得人睁不开眼。 李邱仰头往天上看了看。 黑云翻滚,一副大雨将至之兆。 他皱了皱眉,加快了速度,想赶紧到下一个落脚点躲雨。 山林寂静,天地昏沉,李邱进入林间后陡然生出一分不祥之感,眼皮毫无预兆地跳了起来。 多年刀尖舔血的生活让他养成了堪比野兽一般的趋利避害本能,他勒紧缰绳,停下来警惕地看着四周,手不动声色按住了腰间的佩刀。 倏地,狂风大作,飞叶迷眼。 李邱闭了闭眼,林中忽然射出几支飞镖,千钧一发之际,他一个后仰,出手如电,刀光晃成一片,“铛铛铛铛——” “嗖嗖嗖——” 飞镖之后紧接着便是暗箭,让人应接不暇。 李邱躲过一击咬牙拉紧了缰绳,“驾——” 他向前伏趴在马背上,想策马冲出密林,结果刚走了没几步,他就被迫停了下来,瞳孔骤然放大。 一行穿着带玄武补子锦袍的人挡住了他的去路,手中刀刃雪亮。 李邱苦笑一声,“看来我的死期到了。” *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秦云闲看过李邱送来的信,随手放到了烛台上。 火舌猛地舔上来,橙黄的光照亮他黑白分明的眼珠,有种不动声色的漠然。 唐一明低声问“那我们——” “派人去给他收尸,三月后,我要见到成果。” 秦云闲说完便推着轮椅进了内室。 唐一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拱手道“是。” 他出门点了十个暗卫,低声叮嘱了几句,十人乔装打扮成来往商贩,赶着马车出了城。 出城之后他们策马狂奔,终于赶在大雨落下前找到了躺在血泊里的李邱。 此处是个斜坡,他应该是被人推下来的,坡上的草被压倒大半,血迹蜿蜒。 暗卫们顺着血找到他时他已没了气息,为首的暗卫从袖袋里摸出一颗药丸捏开他的嘴塞了进去。 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脉搏。 一盏茶的功夫后,天上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珠密密麻麻砸下来激起一阵细密的疼。 李邱睫毛颤动了一下,暗卫道“醒了,带走!” 立刻有人上前把李邱背了起来,李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最醒目的还是他后背上自左肩横贯右腰的一道刀伤,血肉外翻,看着很是骇人,雨一冲,血水淋漓而下。 被痛刺激,李邱逐渐恢复了意识,惨白的唇颤动,哑声道“是王爷让你们来接我的?” “是,之前大人不信会被灭口,如今可信了?” 李邱惨淡地咧了咧嘴,“替我谢谢王爷,若非他提前给了我假死药,我这次真的就栽了。” “省省力气吧,等你活下来亲自去王爷面前说。” 暗卫把他塞进马车,立刻有人上前给他包扎上药。 李邱趴在软垫上,心道他若是能活下去,给王爷当牛做马也值了。 第58章 你去逛花楼了 容和清窝在王府里过了两天消停日子,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书房里看书。 她让折柳去买了些传记和史书,恶补了一下这个时代的相关背景和知识。 本来是抱着学习的心去看的,结果一看一个不吱声。 越了解越发现,“天潢贵胄,尊卑有别”这八个字是如何深刻。 是夜,她从书房出来,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准备回去睡觉,结果刚走了一步,一支飞镖贴着她肩膀过去,“笃”的一声,射进了书房门口的柱子上。 容和清“!!!” 她倒吸一口气,头皮发麻后背发凉,心脏骤缩,尖叫声到了嘴边马上要飚出来了,屋顶上忽然翻下一道熟悉的身影。 尖叫直接被吓没了,那一瞬间她连自己死的时候要怎么倒才好看一点都想好了。 结果廊下的灯光落在来人身上,照得他侧颜深邃又立体,最主要很眼熟。 容和清“……” “姓褚的,说了多少次没事走门别从奇奇怪怪的地方冒出来,很吓人的!” 她拍了拍心口,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褚随风挑眉,“你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在哪儿受气了?” 容和清没理他,往四周屋顶看了看,折身走到柱子边用力把飞镖拔了出来,却见飞镖尾巴上插着张纸条。 褚随风上前,看到飞镖脸色骤然变了,“有人偷袭?是上次那些杀手?” “不是。” “我去追。” 褚随风说着就要飞走,容和清忙按住他的肩膀,“放心吧,不是来杀我的。” “你怎么确定?”褚随风还是不太放心。 容和清站到了方才的位置,举着飞镖给他模拟了一遍轨迹。 “我站在这儿,飞镖是从我肩膀上过去的,对方若是想杀我,直接对准我的咽喉不好么?别说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人没这个能力。” 容和清摊手,“我没有武功,毫无防备之下肯定躲不开。对方却只是把飞镖射进了柱子,可见他本来就不想要我的命。” 说着她把飞镖上的纸条小心翼翼拆了下来,平移一步走到灯下,就着昏暗的光展开一看,她的表情微微凝重起来。 褚随风好奇地问“写了什么?” 容和清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复杂道“李邱死了。” “什么?”褚随风一惊,“怎么会?” “皇帝把他从云都调离,他今日出发,刚出城没多久就遭到了伏击。” 褚随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玄武卫的行踪是绝对机密,除了皇帝和负责发布任务的上官,便是同司都不清楚彼此的动向。 怎么会有人提前在他必经之路埋伏呢?而且时机把握的那么好,除非…… 他呼吸一窒,蓦地看向容和清,“是皇——” “嘘!”容和清食指抵在唇上,面色严肃地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褚随风闭上了嘴,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她。 容和清叹息一声,攥着纸条下了台阶往外走。 直到回了卧房,容和清把纸条扔进油灯里,看着纸条化作灰烬才道“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古往今来的统治者都喜欢玩这些把戏。” “李邱任务没完成,知道的又太多了,诬陷臣子这种事本就不光彩,皇帝怎么可能放任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苟活于世?” 褚随风抿紧了唇,脸色有点臭,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俩字“可悲。” 皇帝可悲,李邱也可悲。 容和清点点头,“这纸条不用问也知道是谁送的了。” 知道李邱动向还想着给自己送信的,除了筛子精不做他想。 “但他为什么要给我送信呢?”容和清喃喃道。 “或许是给你提个醒,让你别把皇室的人想得太好。”褚随风抱臂站在榻前,身上还带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股胭脂水粉味。 容和清一开始以为是自己闻错了,可随着时间推移,窗外的小风一阵阵吹进来,那味道就一个劲往她鼻子里钻。 她忍不住闻了闻,身子也跟着往来源的方向偏,半晌,她感觉眼前一暗,抬起头就见褚随风站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地耷拉着眼皮,“你做什么?” 容和清食指骨节抵在鼻下,蹙眉看着他,“你去花楼了?脂粉味这么重。小褚啊,不是我说,过早做那些事对身体不好,你才十六,还没发育完呢。” 褚随风一开始没听懂她在说什么,茫然地注视着她,良久,他后知后觉读懂了她的眼神,面上一热,咬牙道“你想哪儿去了?我没做那事!” 容和清狐疑地看着他,“真的么?” 褚随风脸快烧成猴屁股了,拳头攥紧,硬挤出两个字,“真的!” “行行行,真的真的,那你去做什么了?” 提到这个褚随风就没好气,剜她一眼,“还不是你,让我去查什么梁长谨。” “梁长谨还敢逛花楼啊?”容和清大为震惊。 褚随风摇摇头“不是他,我查了赶考时和他走得比较近的几个举子,发现他们曾经在倚红楼相聚作诗,我就跟踪其中一人假扮恩客与他聊天,结果他说他们和梁长谨是在云都认识的,之前梁长谨家里什么情况他们都不知道,而且从花楼诗会后他们就没再见过梁长谨。”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发现么?” “没有,能查的我都查了,梁长谨就像凭空冒出来的,特立独行,没有朋友,而且风评不太好。” 容和清眉梢微扬,来了兴致,“怎么说?” 她冲对面的位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 褚随风和她一贯不客气,坐下后他蹙眉道“坊间都说他靠着一副好皮囊攀上了荣国公府的高枝,为了能让荣国公接受自己这个女婿,一个劲伏低做小献殷勤,只要荣国公府那位陈小姐在,就一定能看到梁长谨嘘寒问暖,围着她打转。” 容和清一想还真是,她第一次见到梁长谨他就是和陈小姐在一起,还站在马车边等人下车。 不过是献殷勤还是喜欢她持怀疑态度。 有些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想事无巨细对她好,外人看起来可能过分了有点像舔狗,但本人可能乐在其中。 “听说他还替荣国公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 褚随风语气迟疑,“但没有证据,这件事暂且存疑,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了。” 容和清点点头,扶额沉默片刻道“那你帮我盯着他点,看他平时都去什么地方,及时回来告诉我。” 褚随风一愣,“你要做什么?” 第59章 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当然是和他接触一下认识认识。” 孰料她话音刚落,褚随风看她的眼神就微妙起来了。 容和清“?” 你小子几个意思? 这眼神怎么像在看什么不正经的浪荡子? 褚随风迟疑片刻,欲言又止,但没憋住。 他低声问“你怎么对他那么好奇?” “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容和清“……没有的事,你瞎想什么呢?我是只看脸的人么?” 褚随风摇摇头。 容和清面露欣慰。 “所以你让我调查他的底细,没查出来又让我盯着他出行好通知你,你再去和他接触接触。” 褚随风把容和清吩咐他的事连起来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单独听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被他这么一说,容和清也觉得好像有点怪。 这回轮到她沉默了。 褚随风扯了下唇,哂笑道“可人家已经有未婚妻了。” 容和清无奈道“我真没看上他,他虽然长得好看,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查他另有原因,现在不好说,你赶紧住脑,别乱发散。” 说着她忽然一顿,脑中莫名闪过了秦云闲的脸。 方才小褚的表情和那日宫门口的秦云闲有些像呀? 容和清恍然大悟,难道那日他也误会了? 怪不得他还特意提了一嘴梁长谨有未婚妻的事。 她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她是完全没往那方面想,一心做任务,所以没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但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她就是忽然看到了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就开始查人家底细,查不到就跟踪人家。 这和变态有什么区别? 【看起来是没有区别呢宿主。】999幸灾乐祸。 容和清阴恻恻一笑,【你有工号么?就是999么?】 999不解【宿主问这个做什么?】 容和清【投诉你。】 999【……】 【您好,您呼叫的系统不在服务区,请您稍后再呼,巴拉巴拉巴拉……】 每次说不过就装死,容和清懒得理它,严肃地看了褚随风一眼,“你再造我谣,扣你月银哦。” 褚随风“……” 他面无表情盯着她看了须臾,起身就往外走。 容和清“?” “你干嘛去?” “赚钱。” 褚随风扔下硬梆梆的两个字就走了。 容和清哭笑不得,“原来是个财迷。” 她坐在榻上笑了会儿,但一想起谜一样的梁长谨又笑不出来了。 这人恶念值那么高,身份又扑朔迷离,所图必然不小。 希望他的恶念和九族消消乐无关。 * 遇到困难睡大觉,容和清这一觉睡得极沉,第二天起来看到床帐外昏沉的天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醒早了,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直到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才起来。 她下床推开窗子,被潮湿的水汽扑了一脸。 外面在下大雨。 原来不是她起早了,是阴雨天。 看着院中被洗刷一新的绿叶,这场雨怕已经下了好一阵了。 她折身回去把衣裳穿好,头发随意绑在身后,便趿拉着木屐出去赏雨。 廊下雨滴颗颗坠落,接连不绝,像断了线的水晶珠子,晶莹剔透。 院中花木焕然一新,在阴天下反而焕发出了一种别样艳丽的光彩。 她靠在廊柱上,伸手接了一捧清凉的夏雨,惬意地哼了两声歌“……回忆就浅尝辄止,得失离散总会又周而复始(1)。” 词曲悲伤,但容和清心境很平和。 她正哼着,回廊转角忽然出现了一抹青影。 随着人越走越近,容和清不由得直起了身子,愕然道“晚娘?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晚娘一边走衣服一边往下滴水,在地上蜿蜒出一道水痕。 她整个人活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乌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侧,露出那一道狰狞的烧伤,衬得她的脸苍白瘦削。 她闻声抬起头,看了容和清一眼,那一眼让容和清的心都跟着紧了一下。 就好像全天下都背叛了她,她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可在一片绝望中又燃着零星希望,似乎随时可以复燃,又好像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她弯了弯唇,轻声问“我打扰郡主雅兴了?” “我闲来无事赏雨罢了,你怎么浑身都湿了?快回去换身衣裳!” 容和清快步走向她,晚娘却后退一步。 木屐的哒哒声骤然一停。 容和清不解地看着晚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晚娘转头看了眼院子里朦胧的雨幕,声如烟云般缥缈,“郡主,我要走了。” 容和清本想问问她要去哪儿?为什么要走? 可看着这样脆弱又坚韧的晚娘,她忽然什么都问不出了。 回廊里寂若无人,良久还是晚娘先回神,转回头来不好意思地小声问“郡主可否借我一百两白银?” 容和清没问她要钱做什么,只问“一百两够么?” 晚娘一怔,嘴唇微颤,似乎想说什么,眼眶却先红了,她抿紧唇点了点头。 容和清颔首,“那好,晚些时候我让挽竹给你送去。” 她又尝试着上前,这一次晚娘没有后退,她看着容和清,一双美目里似藏了千言万语无尽心酸,可她说不出口。 容和清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想好了么?什么时候走?” 晚娘哽咽道“明天。” “好,保重。” 容和清收回手,平静地看着她。 晚娘点点头,什么都没说,转身快步离开。 【宿主你就这么让她走了?不再问问?】 【没什么好问的,想说她一开始就说了,她不想说何必揭人伤疤?】容和清幽幽地叹了口气,【再说我们关系也没好到那个地步,人与人相处最忌讳交浅言深,能帮的就帮,不该管的别管。】 999大惊【哎?宿主你还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容和清【……】 【怎么举报系统啊?我忍不了了。】 999【。】 * 挽竹来送饭的时候容和清拿了一百两碎银给她,让她给晚娘带去。 这时容和清还想晚娘明天应该会吃完饭再走,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她还没起呢,晚娘就走了。 临走前在她门外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没留下只言片语,一个人踏着晨曦决绝离开。 第60章 这人真无趣 容和清知道时晚娘早不见了踪影。 她站在厢房门口往里看,锦被叠起,褥子铺平,连点褶皱都没留下,若非矮凳上放着晚娘这段日子穿过的衣裳,她都快要以为自己之前不过是做了个梦。 反应最大的还是挽竹,这段时间挽竹负责照顾晚娘,和她走得最近,晚娘一声不吭离开,她心里还挺难受。 容和清摸了摸她的头说“人各有命,她有她的路要走,有缘总会再见的。” 挽竹点点头,“奴婢知道,只是有些担心她。” 容和清最后看了眼厢房,转身离开。 用过早膳后,她准备去看看容翘,刚走到门口,就见容翘自己送上门来,站在院门口踱步,磨磨蹭蹭就是不肯进来,看那纠结的样子,怕是一时半会还无法和自己和解。 容和清颇觉好笑,人生还真是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几个月前他还看不起自己,时常冷嘲热讽,结果转头就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不过她也算是活了两辈子,见过生死了,不会和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计较。 她跨过门槛,唤了一声,“容翘,进来。” 容翘身子一僵,慢吞吞地转过头,对上她含笑的视线,面上倏地一热,蜗牛似的往院里挪。 性子急的能让他烦死。 容和清没好气道“地上有东西吸你脚么?走快点!” 容翘一噎,挺起胸膛,气势汹汹上前,最后在台阶前停下,没好气地拱手道“姐,我去给十四殿下伴读了。” “还知道报备了,有长进。”容和清夸了一句,容翘脸更红了,他飞快瞥了容和清一眼,低下头道“那我走了。” “等等——”容和清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钱袋给他,嘱咐道“宫里不比在府上,那里面的主子没一个是你惹得起的,少说多看。钱你拿着,需要打点宫人的时候不要吝啬,也不要小瞧宫女太监,遇到什么事,不指望他们能帮忙,别落井下石就行,记住了么?” 容翘愕然抬头,看着她手里鼓鼓的钱袋,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直到容和清又把手往前伸了伸,无声催促,他才接过钱袋系在腰间。 “记住了,谢长姐。” 容翘难得没给她摆脸色。 容和清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屋。 * 褚随风得了容和清的命令,每天跟踪梁长谨,试图摸出他出行的规律,结果规律是摸出来了,但一点用都没有。 梁长谨每日按时出门去翰林院报道,翰林院褚随风不方便进,就在外面盯着,等到晌午就会有个穿着光鲜的丫鬟来给梁长谨送饭。 然后挨到下午,梁长谨从翰林院出来上了马车就直奔荣国公府去,蹭顿晚饭,出来直接回家,再没出过门。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同上。 第三天,同上。 第四天…… 如此循环往复,到第五天的时候褚随风终于受不了了,气鼓鼓地回去往容和清窗前一戳,比廊下的柱子还直。 彼时容和清正看话本看得津津有味,说小皇帝看上了自己父亲的宠妃,让她假死出宫,换了个身份又接了回来继续当宠妃,结果人家只是把他当先帝的替身。 后面小皇帝发现真相,悲愤之下正准备来点不可描述的惩罚,容和清抿唇强忍着笑意,双眼放光迫不及待翻页,窗外忽然多了一道黑影投落在榻上。 容和清手一哆嗦,“刺啦”一声,把那页撕下来了。 “……” 她攥着那页纸,慢吞吞转头,就见褚随风站在窗外,手抬着,似乎正准备敲窗,见状诧异地挑了下眉。 容和清咬牙,“你最好是有事!” 褚随风原本的怒火噗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尴尬。 沉默片刻,他伸手把窗户关上,转身就走。 容和清“???” 你和那手欠推东西被发现又推回去的猫有什么区别? 她一把推开窗户,气势汹汹道“姓褚的,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这个月月银都扣光!” 褚随风闻言立刻停了下来,转回身摸了下鼻子,讪讪道“其实也不是没有事。”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容和清趴在窗边瞪着他。 “咳,我就是想和你说说梁长谨的事,我跟踪他好几天,他每天不是在翰林院就是在荣国公府,天一黑就回家,什么人也不接触,也不与同僚出去吃喝,除非你去翰林院和他家堵他,不然多半没机会和他接触。” 容和清“……” 她捏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梁长谨不会有社交恐惧症吧? 真这样就麻烦了。他本来恶念值就高,又社恐的话,怕是比同恶念值的人更难搞,因为他不容易敞开心扉。 容和清心累地捂住自己的脸。 褚随风“?” “你哭了?至于么?你不会真的喜欢梁长谨吧?” 他快步上前,诧异地蹲下来偏头盯着她。 “没哭。”生活不易,郡主叹气,“明日我出门和你一起出门,如果实在接近不了,我还有最后一招。” * 翌日傍晚,容和清换了身银白妆花长袍,玉带束腰,玉冠束发,没有刻意伪装,从身形可以看出是女子,俏丽又飒爽。 此时天还没黑,一轮红日悬在西边,烧出了两丛火一般的晚霞,余晖映在容和清的白袍上,银丝镀金,如水流动,华美动人。 褚随风一袭蓝袍跟在她身后,绷着脸不说话。两人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走在大街上任谁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折扇一展挡住半边脸,容和清侧头低声问褚随风“是这边?没走错吧?” 褚随风面无表情道“没错,他家很偏,估计是刚当官没什么钱。” 容和清皱眉拐进了小巷。 小巷幽深晦暗,尽头隐隐可见零星灯火和袅袅炊烟,不知是谁家在做饭,香味一阵阵飘过来。 穿过小巷,褚随风道“前面右拐就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暴喝打断,“哼,被我堵到了吧?站住!” 容和清与褚随风对视一眼,两人都警惕了起来,放慢脚步小心靠近。 两颗脑袋悄悄从拐角探了出来,一上一下觑着小路上的情形。 第61章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拦住他!” 容和清眯起眼,就见一群衣衫不整吊儿郎当的地痞把一个人围在了中间。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抹青色背影。 青袍素净,更衬得那人清瘦挺拔。 即使被拦住去路也不见他有半点慌乱,他只身一人站在那儿,如鹤立鸡群。 “你们要做什么?” 为首的地痞勾起一边嘴角,邪笑道“不做什么,就是收了人家的银子,来给梁大人一点教训。” 果然是梁长谨! 容和清扒着墙角的手紧了紧,【小九九,恶念值涨了么?】 999诧异道【没有哎。】 容和清【?】 “殴打朝廷命官,你们可知该当何罪?” 即便听到他们要揍自己,梁长谨的声音也没有半点波动。 “笑话,殴打朝廷命官?我们打了么?谁看见了?” 他看向周围的弟兄们,无辜地问“你们看见了?” 兄弟们配合地摇摇头,“没有啊,我们从来不打人,你说我们殴打朝廷命官,我们还说你诬陷呢!” “就是,你说我们打你,你有证据么?” 他们一哄而笑,完全没把梁长谨放在眼里,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蠢,还是有恃无恐。 梁长谨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我问最后一句,谁指使你们来的?” 为首的地痞冷笑一声,并不搭话。 梁长谨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垂下眸子,漠然道“动手吧。” 容和清和地痞同时愣住了。 大哥你这么无所谓的么? 地痞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对着自己的掌心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兄弟们,上!别打死打残就行!” “好!” 地痞一拥而上。 这里本就偏僻,基本没人住,就算大喊也不会有人来帮忙,是以地痞们如此嚣张。 容和清呵了一声,抬手一挥,“小褚,走,该我们上场了。” 褚随风走出拐角,足尖轻点,运起轻功飞身而起,一脚踹飞了挡在最前面的地痞,地痞扑向前面,撞倒了一片,差点扑到梁长谨身上,容和清喊了一声“梁大人,躲开!” 梁长谨反应极快,一个侧身堪堪避开砸过来的肉墙。 褚随风落地与他对视一眼,没说话,反手拔出腰间的剑,利落地挽了个剑花,寒芒湛湛,瞬间吓退了准备反击的人。 地痞头头盯着他的宝剑看了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是谁?管什么闲事?” “问得好。”容和清握着折扇快步上前,面如覆霜,眼神凌厉地瞥了他们一眼,地痞见她衣着不凡,腰间挂着玉佩香囊,一看便是非富即贵,不由得心生忌惮,在她过来时纷纷向两侧退去。 容和清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梁长谨面前。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面地观察这个人。 新科探花郎,确实生得好容貌。 温润如玉,挺拔如竹,眼神淡漠,紧抿的唇又显出几分倔强,是不管放在什么地方都会被一眼看到的类型。 她在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看她,片刻,他拱了拱手,“多谢小姐解围。” 容和清笑着摇摇头,“天子脚下当街行凶,连朝廷命官都敢打,你们可真是胆大包天。今日我路见不平,这闲事,还就管定了。” “嘿——就凭你和这个小白脸?” 地痞色厉内荏地瞪了褚随风一眼。 褚随风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和“小白脸”三个字挨上边,硬生生气笑了。 他手腕一转,长剑猛地架在了地痞的脖子上,阴恻恻道“你可以试试。” 地痞后背汗毛唰的一下就立起来了,“我我我我我……你你你你杀人要被抓进去的!” “大哥!” “放开我大哥!” 其他人蠢蠢欲动,容和清抬臂一挡,“我看谁敢动?!我乃长乐郡主,安南王嫡长女,你们当街行凶被我撞见,还敢出言不逊,别说他,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地痞们听她这话,当即吓白了脸。 他们不知道长乐郡主是谁,但没人不知道安南王是谁!那是大将军,连皇帝老儿都忌惮的异姓王! 地痞头子也瞪大了眼睛,这可真是踢到铁板了! 他们就接个活,怎么还把自己搭进去了呢? 不是,你一个金尊玉贵的郡主,闲的没事往这破巷子里钻什么?难不成……也看上梁长谨了? 思及此,他恶狠狠地剜了梁长谨一眼,脸上的表情愤怒中又掺杂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梁长谨长眉微蹙,有些疑惑。 随即发现他余光一直似有若无地往容和清那边瞟,明白了。 他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容和清身前,冷眼睨着地痞,“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地痞头子梗着脖子道“没人指使,我之前胡说的。我只是看你不顺眼,想吓唬吓唬你,没想真动手,行了,这事就这么算了,我们走。” 他一边说一边捏着褚随风的剑想挪开。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容和清对褚随风道“把他送去云都府大刑伺候,好好审一审,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云都府大牢的刑具硬!” 地痞瞪大了眼睛,“你——你不能抓我,我、我真是和他闹着玩的,我都没动手!你们这是屈打成招,我不服!” “我管你服不服,这些话你留着去大牢里说吧。”容和清一摆手,褚随风拎着他的后衣领拽着就往前走。 “哎,你放开我,放开!” “救命,救命啊!” 地痞疯狂挣扎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一群人被褚随风包围了呢。 褚随风被吵得耳朵疼,手用力一扯“刺啦”一声,从他身上撕下一大条布,团吧团吧随手塞进了他嘴里,威胁道“再喊我割了你舌头!” 地痞“???” 不是大兄弟,咱俩到底谁是地痞啊? 眼见着褚随风把人带走,那群地痞群龙无首立刻慌了,也不敢再找梁长谨的麻烦,拔腿就跑。 小路上陡然安静下来,夜风吹过,有些凉,梁长谨偏过头咳了一声。 容和清顺势问“梁大人没事吧?” 梁长谨掩唇片刻,摇摇头,“无妨,今日之事多谢郡主,下官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罢了,梁大人可知今日之事是何人指使?这行为也太恶劣了!” 梁长谨顿了一下,垂下眼帘说“不知道。” 他在说谎。 容和清见他不愿意说,不想第一次见面就留下不好的印象,便换了个话题,“行吧,你家在哪儿,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必,孤男寡女一起,于郡主名声有碍,今日之事下官记下了,来日必报,天色不早,郡主还是早些回府为好,免得被人冲撞,告辞。” 言罢,他转身就走,留给她一个冷漠决绝的背影。 容和清“?” 第62章 好难搞的探花郎 “哎——你这就走了?梁大人——梁探花?梁长谨!” 容和清喊了几声,梁长谨头都没回,只抬起手摆了摆,便走入了无边夜色,消失在小路尽头。 她气笑了,可看着他孤单的背影又慢慢敛了笑意。 这人果然如她所料一般难搞。 她折扇在掌心点了点,若有所思。 眼见着尽头那家古朴陈旧的屋子亮起了一豆微弱的光,她深深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走到长街,她正好看到折回来找她的褚随风。 “人送去云都府了?” 褚随风呼吸略有些急促,点点头,“送去了,云都府尹亲自接手的,说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会给王府送信。” “你之前不是没查出他有仇家么?今晚这是怎么回事?” 容和清好奇地问“难道是这几日新结的仇?” 褚随风绷着脸道“我会继续查的。” “这件事不急,你先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容和清从荷包里拿出之前秦云闲给她的玉佩,笑了笑说“求助。” * 如意楼是云都内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里面的装潢十分风雅,酒菜价格却很公道,是以不仅富商和达官贵人愿意来,文人墨客也是这儿的常客。 每到晚上楼里就格外热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容和清带着褚随风刚进门,就有伙计快步迎上来,满脸堆笑热情招呼“二位客官里面请,提前订了雅间还是随便坐坐?” 容和清收回视线,问“你们周掌柜在么?” 伙计一怔,面上微微变色,上下打量了一眼容和清,又看看褚随风,迟疑着问“不知姑娘找周掌柜做什么?” 容和清手指勾着玉佩的穗子给他看,“把这个给周掌柜看,他自然明白。” 伙计眼珠转了转,笑了起来,“那二位客官楼上雅间稍坐,小的去去就来!” 容和清和褚随风在雅间里坐了不到一刻钟,伙计就拿着玉佩匆匆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留着山羊胡的清瘦男人。 男人一见他们立刻拱手作揖,“失敬失敬,让郡主久等了!” 伙计也连声道歉,“这位就是我们如意楼的周掌柜,郡主有什么事尽管和周掌柜说,小的出去看着!” “无妨。”容和清说,“我来只是想求周掌柜帮我给王爷传个话。” 周掌柜道“郡主请讲——” 容和清招招手,等他附耳过来,容和清说了两句,周掌柜面露疑惑,却没多嘴,颔首道“小人这就让人去王府送信,若王爷给了回信,小人会第一时间派人告知郡主。” “好,有劳周掌柜了。” 容和清打算掏银子给他,周掌柜连连推辞,“郡主不必如此,王爷之前派人传了话,说玉佩给了郡主,日后郡主或是安南王府的人拿玉佩来,如王爷亲临,让我们鼎力相助。” 他笑了笑说“是以郡主若有需要,尽管来找小人便是。” 容和清晃神片刻,没想到秦云闲竟然是这么交代的。 他人还怪好嘞? * 从如意楼出来,容和清闻到了一股香味,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褚随风看她一眼,“饿了?” 容和清点点头,转头看去,见路边有卖馄饨的,干脆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问褚随风“你也没吃吧?馄饨还是面?” 褚随风“不挑,都行。” “那就吃馄饨。”容和清唤来伙计,要了两碗皮薄馅大的馄饨。 两侧商铺门口挂着的灯投下光来,照亮一锅白汽,滚沸的水里馄饨像一尾尾白鱼不断翻滚,看得容和清食指大动。 初秋的云都夜间风凉,白汽没一会儿就被吹散了,带着馄饨的香味钻入过往行人的鼻间,勾得人忍不住往这边看。 “又香又大的馄饨来喽~”伙计喊了一嗓子,端着两大碗走得飞快,三两步来到容和清桌前,放下大碗又取了两个小碗和筷勺来,搓搓手道“两位客官请慢用。” 容和清把筷子放到一边,拿起勺子连汤带馄饨舀起,吹了吹,一口咬下去,鲜美的汤汁在唇齿间漫开,她吃了一颗,忍不住喟叹道“好吃!” 褚随风本来对吃什么没感觉,但见她吃得这么香,也生出了几分期待,舀了一颗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然也觉得很香。 他就这么看着容和清吃,像拿她当下饭菜一样。 容和清被看得无奈,屈指在桌面轻敲两下,“你看我能吃饱是么?” 褚随风摇摇头,“看你吃得香。” 容和清“……” 她哭笑不得地睨他一眼,舀起一勺汤喝了起来。 等她喝完,就见褚随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一个郡主,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怎么吃个馄饨都吃得这么香?” 容和清动作一顿,慢吞吞喝了勺子里的汤拿帕子擦了擦唇,缓缓呼出一口热气,摇了摇食指道“你不懂,人活着,唯有美食与真情不可辜负。我爱山珍海味,不妨碍我喜欢街边小吃,各有各的妙处,吃腻了大鱼大肉,偶尔来一碗馄饨反而更让人感觉幸福踏实。” “哎——这位小兄弟说得没错!一看就是个会享受的!”煮馄饨的老板从两人身后过,正好听到容和清这句话,爽朗地笑了起来。 天色昏暗,灯光蒙蒙,那老板没看出容和清是姑娘,豪气道“就冲你这话,今儿这馄饨就收一碗的钱,剩下那碗,算哥送你的!” “那感情好,谢谢大哥!”容和清也没客气,起身对他抱了抱拳。 馄饨老板笑着摆摆手,“喜欢下次再来啊!” “一定!”容和清留下一碗的钱,看向褚随风,“小褚,回家。” 褚随风起身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拖长的影子,忍不住笑了下,真是让人看不透的主子啊。 *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馄饨摊后客栈二楼临街的窗子忽然打开。 “主子在看什么?” “同类么……”有人喃喃道。 “主子说什么?” “没什么,去告诉梁长谨,这段时间小心行事,别被抓到了尾巴。” “是。” 容和清与褚随风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窗户无声无息关上,像从没人来过。 第63章 你监督我? 容和清本以为起码要等两三天,没想到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如意楼的消息,说端王在三楼牡丹间等她。 褚随风去跟梁长谨了,身边没什么其他人好用,容和清干脆自己出门赴约。 到了如意楼,还是昨天的伙计接的她,一路领她上了三楼,在牡丹间门外停下,敲了敲门。 下一刻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露出关镇的脸。 关镇见是容和清,立刻侧身道“郡主请——” 门关上,容和清缓步往里走,绕过外间的牡丹屏风,就见秦云闲正坐在桌边斟茶。 他把其中一杯推到对面,抬眸看来,微微一笑,抬手道“坐。” 容和清便在他对面坐下了,看了眼清透的茶汤,打趣道“王爷手艺不错。” 秦云闲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眉眼笼在淡淡的白雾中,看不出喜怒。 “你想办的事我可以帮你,但我要知道,你找万生楼的目的。” “也没什么,我就是听说万生楼是江湖有名的情报组织,想找他们买点消息,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不会牵连到你也不会违法乱纪。” 容和清托腮看着他,一副无辜无害的模样。 秦云闲也看着她,四目相对,两人都试图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 半晌,秦云闲先收回视线,沉声道“万生楼在江湖上确实很有名,但他们行事向来随心所欲,行踪更是飘忽不定,我不保证一定能找到。” “你能帮忙就行,找不到我也不会怪你。”容和清迟疑着问“你想要什么报酬?” 秦云闲本想说不必,但视线落在她身上,忽然想起了上次她给自己的“镖礼”,沉默片刻,伸出了一根食指。 容和清眨眨眼,“一百两?白银还是黄金?” “一两白银,就当买我的消息。” “这么便宜啊?”容和清诧异地看着他。 秦云闲轻快地挑了下眉,“那……十两?” 容和清立刻从荷包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在他面前,微笑道“成交。” 秦云闲“……” 他短促地笑了声,瞥了容和清一眼,容和清端起茶杯若无其事地喝了起来,随即眼睛一亮,夸道“这茶味道不错,入口回甘,香味绵长,不愧是亲王殿下亲手泡的茶呀~” 关镇没忍住笑了声,秦云闲淡淡地看他一眼。 关镇“。” “别装了,你都没喝进去。” 秦云闲一语点破容和清稀碎的演技,拿起那两银子收入袖中,“这件事我会尽快去办,你回去等消息。这段时间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再试图接近梁长谨,他背后的水比你想得要深。” 前面的话容和清左耳出右耳冒,可听到最后一句她心头一紧,面上笑意微敛,“王爷派人监视我?” 那双平时总是含着几分笑意的桃花眼忽然冷下来,竟也有几分摄人的犀利。 秦云闲眉心微蹙,没解释,只沉默地摆了摆手,随后自己把轮椅转了过去,骨碌碌推进了雅间内室。 摆明了拒绝交谈。 容和清抿紧了唇,看向关镇。 关镇尴尬地笑笑,抬手道“属下送郡主出去。” “不必了,我自己走。” * 从如意楼出来,容和清一路上都在想秦云闲是什么意思。 是提醒还是警告? 是善意,还是有别的原因? 跟踪她又是为了什么?还是说他只是盯着王府,顺便发现了她的动作? 问题一茬茬冒头,却没一个能想通。 偏生罪魁祸首还是个哑巴,问也不说。 她愤愤地左手捶右手,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一惊,立刻转头看去,就见一穿着灰蓝色布裙的姑娘背对她站在斜对面的巷子口,从身形看,像极了晚娘。 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想,下意识跟了上去,结果半路被一辆拉菜的驴车拦住了视线,她从后面绕过去时那姑娘已不见了踪影。 容和清跑进巷子里,空无一人。 “是我看错了?” 她迟疑着退出去,左右看看,再没看到那一抹灰蓝色,失望地往回走。 而等她走了,巷子尽头有人缓缓走了出来,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喃喃道“对不起。” * 是夜,褚随风回来后就见容和清怏怏不乐地趴在窗边数星星,他站在窗外问“怎么了?” 容和清幽幽叹气,“明日你不用去跟梁长谨了。” “为什么?”褚随风不解,“你不查他了?” 容和清看他一眼,无奈道“今日我去见了秦云闲,他说让我别盯着梁长谨。” 褚随风皱眉,“那就不跟了?” “为什么不跟?不跟这些天岂不是白费劲?”容和清握了握拳,“他不让没关系,我们还有万生楼,以后不用你出面,只要联系上万生楼,让他们的人去跟。” 褚随风便没再说什么,回房吃饭去了。 容和清也有些累,唤人备水沐浴。 她坐进浴桶里,温水没过全身,舒服得她叹息一声,又往里沉了沉,头靠在木桶边缘,闻着淡淡的桂花香露味道闭上了眼。 她本想闭一会儿放松下眼睛,没想到被热气熏得直犯困,头一偏抵在木桶边缘就睡了过去。 窗扉半开,廊下的灯光落在地上,影影绰绰。 忽地,风大了起来,吹开了窗户,一道黑影蓦地跃进来,带起的风刮过角落里的花枝,落下两片粉白的花瓣,花与人一齐落地。 悄无声息。 黑衣人一进屋就闻到了淡淡的甜香,他没多想,以为是熏香之类的,进来环顾一周没看到人,便往内室去。 内室摆着一座屏风,绘着一整面的百花图。 姹紫嫣红栩栩如生,恰好遮住了后面的春光,留白在上,从那儿看不出任何异样。 是以黑衣人毫无防备地绕过了屏风。 入目便是美人沐浴。 黑衣人“???!” 容和清偏头靠着浴桶边缘,露出的侧颈玉白修长,流畅的线条延向圆润的肩,只这么一段弧度,都让人心神震颤。 黑衣人呼吸一窒,猛地攥紧了手,转身就要走,结果转得太急,没注意,一头撞上了屏风的木边,“咚”的一声,又闷又响。 他心骤然一沉,糟了! 第64章 你顺拐了 容和清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捂着胸口转头,正看到黑衣人按着额头踉跄一步,迈开腿要走,结果左右脚打架,自己把自己绊倒了。 “哎——” 容和清下意识喊了一声,可已经晚了。 黑衣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毯上。 卧房内骤然安静下来。 黑衣人僵硬地维持这个姿势良久,缓缓抬手又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不料拍出了“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寂静的室内。 黑衣人“……” 怎么这么大声?! 容和清忍了又忍,唇抿了又抿,都快憋成鸭子嘴了,还是没憋住。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衣人咬紧牙关,恨不得就此消失。 他猛地站起来就要走,却被容和清叫破了名字。 “破军——是不是你?别走啊,你不是来找我的?” 黑衣人站住脚,深呼吸了好半晌,才闷闷地应了声,“嗯。” 容和清又笑了起来,笑声清越,臊得人面红耳赤。 她看着黑衣人露在外面红得跟胭脂似的耳朵,一天的郁气都笑出去了。 “万生楼接到消息了?这么快?我还以为怎么也要等几天。” 容和清笑够了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珠,“怎么是你来?特意这么安排的么?” 军背对着她声音紧绷,显然还没从尴尬中走出来,“因为上次是我救的你,楼主觉得我们比较熟,就让我接了这个任务。” “原来如此。”容和清看了看近处凳子上放着的手巾和新衣服,清了清嗓子道“你去屏风外等我吧,我穿好衣服就来。” “嗯。” 破军深吸一口气,憋在心口,快步往屏风后去。 容和清拿起手巾瞥了一眼,看到这一幕手一抖,手巾差点掉进浴桶里。 她趴在浴桶边笑得眉眼弯弯,故意提醒道“破军呐,你好像顺拐了。” 破军低头看着和左手一起伸出来的左脚“……” 那一刻,容和清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他对手脚的杀意。 【不行,更想笑了怎么办?不能笑不能笑,笑了我怕是要被灭口,但我真的要忍不住了!】 999【……宿主,你抖得和过电似的,笑不笑有区别么?】 破军似乎是想回头,想起容和清现在的模样,他又硬生生忍住了,快步走到屏风后背对她站着。 容和清赶紧擦干身上的水珠,拿起干净崭新的小衣中衣穿上,上下看了眼,确定带子系好了,这才提上鞋,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去。 听到动静破军眸光微动,却没抬头,只盯着地毯上的织花看。 直到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银蓝色的绣花鞋,他才缓缓抬起头。 一股清淡的花香扑面而来。 清水出芙蓉,那双多情的眸子带了几分水意,更显灵动清纯。 此时含笑看着他,又好像透着几分狡黠,她问“你真的是杀手么?太纯情了吧?” 她坐在浴桶里,那个角度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个肩,露肩对一个现代人来说,真不算什么。 破军没解释,只是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你要的东西我拿来了。” 容和清面色微肃,盯着信封看了片刻,“梁长谨的资料?” 破军点点头。 “你想要什么报酬?”容和清警惕地问“不会又是欠一个人情吧?” “不,消息一类的万生楼明码标价,越有用越贵,梁长谨属于一般类,五十两白银即可。” “五十两?还算便宜。”容和清以为这么大的情报组织,一次最少也得百两起步。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等等——我是先验货还是先交钱?” “先交钱。”破军平静道“交完钱才能拿信,至于里面是什么,有没有用,与我们无关,你五十两买的就只有这封信。” 容和清“……” 果然,还是她天真了。 “你可以考虑考虑再决定买不买。”破军说着就要把信收起来。 容和清挣扎一瞬,还是转身去拿银子了。 五十两白银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主要是梁长谨这个人太难搞,错过这个村她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容和清让破军在桌边坐,自己拆了信走到角落里的灯架前看了起来。 信封里只有一张信纸,纸上的内容也非常简洁。 梁长谨,男,二十五岁,潞城人,新科探花授翰林编修,正七品,负责史书纂修,无亲故,曾有一妻,家中走水,全家皆丧。今与荣国公府大小姐陈之凝谈婚论嫁。 寥寥几句却让容和清大吃一惊。 “梁长谨之前还有个妻子?” “他妻子叫什么?” 她转身看向破军。 破军坐得极规矩,脊背挺直,闻言微微侧脸,“不知,没写就是还没查到,也可能不重要,便没记录在档,若你想知道,我可以让人去查,五十两。” 容和清“……” 她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行。” 她走到桌前拿回那五十两银子,重新拿了张一百两的银票拍在破军面前,“查。” 破军颔首,收起银票,起身若有所思地看了容和清一眼,“我能问问么?” “什么?”容和清与他面对面站着,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心弦不由得轻轻颤动了下。 “你为何千方百计查梁长谨?你在南城长大,与他并无交集,而他一个七品编修,与你更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这又是何必?”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容和清无奈摊手,“但我发誓,我真的没看上他!” “我有不能说的原因,你呢,拿钱办事,就别问了。”容和清在桌边坐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唇都贴到杯壁了,忽然想起什么,“对了——” 破军眸光闪烁,“怎么?” “如果要查巫裁雪背后的势力,要多少银子?” 容和清盯着他,脸色是少有的凝重。 破军面具下的眉头皱了下,“我们也在查这股势力,不收你钱,你若有她们的线索,我们可以交换。” 容和清一怔,“真的?” 破军颔首,刚要开口,外面忽然响起一道凄厉的叫声。 “啊啊啊啊——有蛇啊!” 第65章 好大一条蛇 容和清与破军对视一眼,来不及多想就起身冲了出去,手里还捏着那只白瓷茶杯。 “怎么回事?” “啊!怎么这么多蛇?!” “小心!树上也有!” “闪开!” 褚随风匆匆赶来,见树上落下一条儿臂粗的花纹蛇,正竖起上半身,对着挽竹嘶嘶吐着猩红的信子,一副随时要发起进攻的模样。 他当即眼神一厉,反手拔剑甩了出去,对挽竹喝道“低头!” 挽竹下意识听话,蹲下来抱住了自己的头。 下一刻剑身飞旋而至,寒芒闪烁间直接把蛇削成了两半! “啪嗒”一声,半截蛇身落在挽竹身前,挽竹瞪大了眼睛,吓得尖叫一声。 折柳一把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褚随风那边跑。 容和清推门出去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满院都是扭动爬行嘶嘶乱叫的蛇,让人汗毛直竖。 她最怕蛇和蜘蛛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顿时被恶心的打了个寒颤。 “哪来的蛇——” 话音未落,不知从哪儿飞来一条蛇,直冲她面门而来。 “郡主小心!”折柳失声惊呼。 容和清瞬间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被吓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蛇在视野里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地狱之门在为自己敞开。 【999,我要死了,算工伤么?】 999【……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清醒点啊啊啊啊!】 千钧一发之际,容和清只觉腰间一紧,踉跄着后退跌入了一个紧实温热的怀抱,紧接着她手上的茶杯就易了主,她眼睁睁看着茶杯横飞而出,“咚”地一下精准无误地砸中了蛇头,蛇信子立刻收了回去。 似乎是被砸晕了,刚才还精神得不得了要咬人的蛇这会儿明显蔫了,身后人出手如电,在蛇马上落在容和清脸上的时候出手如电,一把攥住了蛇尾,猛地用力往地上一掼,蛇头再一次受到重击,蛇身哆嗦了两下。 “小心啊!”容和清忍不住惊呼一声,却见银光一闪,破军不知道从哪儿拔出了匕首,单膝跪地狠狠刺进了蛇的七寸,就这么把它钉在了地上,蛇疯狂挣扎起来,然而很快就没了声息,瘫在那儿一动不动。 褚随风一路砍死了好几条蛇跑过来,担忧地打量了容和清几眼,“没事吧?” 容和清摇摇头,褚随风视线立刻落到了破军身上,“唰”的一声,长剑就抵在了破军颈侧,厉声问“你是谁?” 破军拔匕首的动作一顿,侧眸看了眼那柄剑,视线缓缓向上,落在了褚随风的脸上。 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却隐有火星迸射。 容和清赶紧抓住褚随风的手腕,“小褚冷静,自己人,自己人!” 褚随风蹙了下眉,“哪来的自己人?我怎么不知道?” “说来话长,一会儿再和你解释,你先带人把蛇都杀了,别让它们到处乱窜伤了人……对了!还有我那便宜弟弟,快去看看他!” 褚随风被那个“便宜弟弟”逗得莫名其妙笑了下,这才收了剑,神色不善地看了破军一眼,快步离开。 容和清立刻去扶破军,“不好意思啊,小褚他不是故意的,就是比较担心我的安危。” 999【是担心你没了,他的月银也没了吧?】 容和清【闭嘴!】 破军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眼她的手,避开了,自己站了起来。 容和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折身入屋取了张帕子递给他,“擦擦。” 破军沉默接过,把匕首上溅到的一点蛇血擦掉,抬眸缓缓从院内的每个角落扫过。 半晌才收回视线说“人已经跑了。” “不跑我也知道是谁做的。”容和清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嗯?” “等小褚回来你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褚随风就带着容翘匆匆从院外进来,容翘一进门就捂住了鼻子,“什么味啊?” 可当他一低头,满地花花绿绿的蛇身顿时让他变了脸色。 “这这这这……这怎么这么多蛇?”他停下脚咽了口唾沫,艰涩道“都有毒吧?” 褚随风没回答他,而是对台阶上的容和清道“我让人检查过了,二公子院里很干净,一条蛇都没有。” 容翘听了这话大惊失色,“你什么意思?” 他看向容和清,连忙解释,“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他忽然去拍门,我早就睡了!” 破军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容和清,容和清低声道“是巫裁雪背后的人。” 不然她一个郡主,没结过仇,又没挡别人的路,没有理由大费周章搞这一出。 怎么看容翘都比她更重要。 破军明白了她的意思,收了匕首道“用蛇多半还是为了恶心你,若是能杀了你最好,杀不了你几条蛇也不能惊动官府,没法查到她们身上,倒是好算计,看来她们是盯死你了。” 容和清一阵反胃,面如覆霜,寒声道“她们比蛇更恶心。” 见他们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不理自己,容翘急得恨不能抓耳挠腮,“不是,真不是我!我去哪儿弄这么多蛇啊?虽然我讨厌你,但是我分得清轻重,你要是死了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我疯了才会杀你!” 容和清“……” 破军短促地笑了声,“你弟弟确实挺便宜的。” 他眼里带着几分揶揄之色,倒是比之前更多了几分人气,容和清哭笑不得,心头的寒意却散了些。 “今晚你又救了我一次,这次,要什么报酬?”容和清玩笑似的问。 破军沉默着看了她片刻,眼里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半晌他偏过头,沉声说“报酬就不必了,你答应我一件事就行。” “什么?” “下次见面,忘了今夜发生过的事。” 说完他纵身一跃,飞上屋檐,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容和清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忍不住倚在门边笑了起来。 容翘自己在那儿说得口干舌燥,一抬头容和清却笑了,“我知道不是你,就是叫你问问,行了,没事你就回去吧。” 容翘“……” 他是什么很贱的东西么? 第66章 万寿节 虽然虚惊一场,但容翘确实吓得不轻,回去之后翻来覆去做噩梦,第一次感觉他这个姐姐是真挺不容易的。 第二天出门前还特意别别扭扭多说了一句“你自己在家小心些,让侍卫勤巡视,别又被人钻了空子。” 彼时容和清正端着碗粥在喝,闻言摆摆手,头也不抬道“别担心我,相比之下你更危险一些。” 容翘不解,“我怎么危险了?” 容和清瞥他一眼,“我惹上那些人,死也就死我一个,可你在宫中行走,若是得罪了贵人,那就得死全家,所以你悠着点,最近和十四殿下相处得如何?” 提到十四皇子,容翘的神情有些微妙。 容和清敏锐地眯了眯眼,“嗯?” “还行,十四殿下不曾为难我。” 不等容和清再问,容翘看了眼天色说“时辰不早,我先走了。” 说完一溜烟就没了影。 容和清眉心微蹙,缓缓放下了碗。 挽柳问“郡主不吃了么?” 容和清思量片刻,拿帕子擦了擦唇道“不吃了,收拾一下,我要入宫给贤妃娘娘请安。” * 贤妃正坐在榻上绣东西,听宫人报容和清到了,赶紧让人进来。 容和清今日穿了身大红织金妆花缎裙,发髻高绾,看着利落又精神。 她一进来,殿内好似吹进了一股春风,贤妃不由得眼前一亮,招招手道“清儿来,坐这儿——” “臣女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容和清欠了欠身,贤妃笑着道“看到你本宫就觉得身上爽利了不少,快起来。” 听她声音有些沉,容和清在矮几旁坐了,这才注意到贤妃系着攒珠抹额,素面朝天地靠着软垫,一身竹青绸衣柔软又随意,腿上盖着薄毯,瞧着精神不大好。 她关切地问“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前些日子着了凉,太医看过了,无妨,就是提不起精神,只能做些针线活打发打发时间。” 容和清看着她与王妃相似的脸,劝道“病中更该注意休息,做针线活费眼费神,娘娘莫要太操劳。” 贤妃失笑着摇摇头,“不绣不行,马上万寿节了,各宫妃嫔铆足了劲要在陛下面前露一手,我不擅其他,也就绣功还算不错,正好入秋换衣,我打算给陛下绣一条双面披风。” “万寿节?”容和清一怔,这事她还不知道呢。 贤妃看她表情也看出来了,眨眨眼,“嗐,怪我,忘了提醒你,九月初八是陛下诞辰,那一日普天同庆,要大办筵席,你和容翘都得出席,安南的寿礼怕是已经在路上了,你们还没接到信么?” 容和清摇摇头。 “估计就是这两日了。”贤妃安抚地对她笑笑,“别急,陛下什么珍稀宝物没见过?你父王送什么不重要,只要表个态就行了。” 紧接着贤妃又说了些万寿节当日要注意的事情,容和清认真听着,记不住的就让999帮忙记。 “……对了。”贤妃喝了口茶问“你这次入宫是不是有事?” 容和清一怔,不好意思地笑笑,“娘娘看出来了呀?” 贤妃了然一笑,“你才活多少年,我又活了多少年,你那点心思还能瞒过我?说说吧。” 容和清思量片刻,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容翘不是给十四殿下做伴读么?我想去看看他。” 贤妃挑眉,“你怕他受欺负?” 容和清点点头,“那日我在皇后娘娘宫中见了十四殿下,他……” 话未尽而意已至。 贤妃颔首,“我明白,那孩子确实不是个善茬。这个时辰皇子们该读完书了,这样——” 她唤来宫女白禾道“你带郡主去御花园走走。” 皇子下学后喜欢从御花园走,这个时候过去说不定能碰上。 容和清谢过贤妃就跟白禾去了。 * 御花园里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半点看不出秋意萧瑟。 容和清一路走来心情都不错,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 白禾也听到了,正想说什么,容和清立刻“嘘”了一声,拉着她躲到了假山石后。 此处十分开阔,除了假山外没有其他遮挡,说话的人可能觉得比较安全了,越发放肆。 “磨蹭什么?还不快点走?废物!” 容和清从假山缝隙往外看,就见一身红袍气势汹汹的十四皇子回头瞪着后面的人,他身边还围着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应该是皇室宗亲的后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表情,对着缀在最后的容翘指指点点。 “堂兄别生气,你和一个庶子计较什么?也不怕跌了身份?” “就是,听说他娘一死,他就被安南王送来了,想来也是厌恶了他,这么一想还挺可怜的。” “要我说还是贱妾生的庶子上不得台面,写个字都写不好,害堂兄被先生责罚……等等,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一群十岁左右的小少年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人头疼,而他们的恶意直白又赤裸,全部化作了利刃剜着容翘的心。 他攥紧了手,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没有!” “没有什么?”十四皇子咬牙切齿,“要不是你写的字太丑被先生看出来,我至于被罚?” “本来就是你的功课,你让我帮你写,被看出来了本来就不怪我……”容翘心里还是不服气的,可面对十四皇子,他又不敢太放肆,气的眼都红了。 十四皇子仍不依不饶,他快步上前瞪着他道“你还敢顶嘴?你好大的胆子!跪下!” “我又没说错,为什么要跪?” 那么多人看着,今天要是跪了,他以后在书房里就抬不起头了。 “你还敢说?!”十四皇子手指点着他的肩膀,气极反笑道“你是觉得我治不了你么?是,你有个厉害的爹,那又如何?还能越过我父皇么?还有你姐姐,你说我去找母后告状,你姐姐会怎样?” 容翘面色陡然一白,“你——你有什么冲我来,欺负她算什么本事?” 十四皇子冷笑,“跪不跪?” 容翘咬紧了下唇,孤零零的站在那儿,视线从看热闹的人脸上扫过,却没一个人肯帮他说话。 他血渐渐冷了下来,眼神动摇。 认命么? 不认又能怎样? 容翘膝盖微曲准备跪下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身后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把他拉了起来。 “巧了,臣女正好也有话要问皇后娘娘。” 容翘一惊,诧异地回头,被容和清耳畔的金流苏晃了眼,眼里有点酸。 “你怎么来了?” 第67章 算不了 容和清快速打量他一眼,见他眼睛有点红,掌心还有点肿,面色霎时冷了下来,“怎么回事?” 她锐利的视线落在十四皇子脸上,“你做的?” 十四皇子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由得倒退两步,站定后恼羞成怒道“是又如何?” 嘴里喊得凶,身子却已经侧了侧,一副戒备着随时要跑的姿态。 色厉内荏。 容和清收回视线,垂眸看着容翘,“说话。” 容翘心一颤,老实道“十四殿下让我模仿他的笔记帮他写功课,被先生发现了,先生训了我们一顿,打了我二十掌板,罚十四殿下站着听完了整堂课,还让我们回去把书抄十遍。” 皇子毕竟是龙子,先生打不得,就只能罚站。 可他打容翘不用手软,二十掌板一点没留情,抽得他掌心又红又肿,看着触目惊心。 容和清蹙眉,“几次了?” “第一次。”容翘低声说。 “我问你十四殿下欺负你几次了?” 容翘一愣,下意识看向了十四皇子,十四皇子当即瞪大了眼睛,“长乐郡主,我教训我的伴读怎么了?你想替他出头教训我么?” 容和清没搭理他,只盯着容翘。 容翘有些忐忑,他扯了下容和清的袖子,小声说“要不算了吧?” 容和清拂开他的手,在他黯淡的目光中扬声道“算不了。” 容翘一震,却见容和清转头看向了在场的所有人。 “今日真叫我开了眼了,一群皇室子弟,仗势欺人,恶语相向,若非知道这是皇宫,我还以为是误入了哪个集市呢,不然怎么净听见一些下九流的话?” 到底是一群小孩子,身高气势比起容和清都差了一截,加上本就是他们理亏,一时间被训得哑口无言,面色讪讪。 十四皇子又气又羞又恼,脸涨得通红,指着容和清“你……你放肆!” “到底是谁放肆?” 容和清拉着容翘的手腕带着他上前一步,与十四皇子面对面,十四皇子不得不仰头看她。 “你要干什么?”十四皇子后退,远处的宫人见状要来阻拦,站在后面的白禾忽然出声,“小孩子拌嘴是常有的事,诸位莫要掺和。” 众人这才注意到她,宗亲子弟不知道她的身份,但看她身上的宫装打扮,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宫婢,一时间没敢妄动,宫人有认出她的,拱手道“白禾姐姐所言极是,那这事就别告诉贤妃娘娘了吧?” 白禾笑而不语,只看着容和清。 事到如今十四皇子才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摊上事了,眼里有些慌乱,却还强撑着不肯退让,死死瞪着容和清。 容和清面色淡淡,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让所有人听见。 “十四殿下为中宫嫡出,又是你们这群人里年纪最大的,理应担起表率之责,可你不仅没做到,还带头欺负容翘,让容翘帮你抄功课,这是一错。” “容翘再不堪也是陛下钦定的皇子伴读,你们不仅排挤他,还出言侮辱其出身和生母,怎么,你们是对陛下的决定不满么?以下犯上,这是二错。” “而你——”容和清冷冷看着十四皇子,“拿我做要挟逼容翘下跪,滥用威势,此为三错。” “一桩桩一件件,我与白禾看得一清二楚,你们推脱不得。”容和清说着拉起容翘道“走,去找皇后娘娘评评理。” “别啊——” “我我我错了!郡主别去!” “殿下,殿下你说句话啊!” 他们其实也就是看容翘一开始忍着不敢发作才肆无忌惮笑话他的,没想到容和清会给他出头,早知道他们哪敢这样?就算是皇室宗亲后代,没有实权也是不如臣子的,有实权的被皇帝忌惮,正愁没处发作,他们这不是白送么? 真闹到皇后那儿,容翘和容和清没事,他们铁定少不了一顿责骂,回家可能还得挨揍,一想他们肠子都要悔青了。 十四皇子面红耳赤,被人盯得浑身难受,快步跑到容和清面前拦住她,咬牙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容和清挑眉,看了容翘一眼,容翘若有所思。 “方才出言侮辱我弟弟的,包括你,都给他道歉并保证日后不再欺负他。” 十四皇子瞪大眼睛,“我给他道歉?你疯了么?” “你可以试试哦。”容和清微微一笑,原本十分有亲和力的脸却显出了几分尖锐的攻击性。 说完她绕过他就要走。 十四皇子一急,大喊一声“对不起!” 容和清脚步微顿,转头看他,十四皇子整个脸红得和猴屁股似的,恼道“行了吧?” 容和清没说话,往后瞥了一眼,那群少年立刻上前挨个道歉。 容翘呆呆地看着他们。 容和清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愣着做什么?满意了么?” 容翘点点头,“嗯。”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心里和鼻子都有些酸酸涨涨的。 “我们道歉了,你不能再去告状!”十四皇子凶巴巴道。 容和清笑着往回走,“这次就先这样,下次再犯,我就连本带利告个痛快。” 她拉着容翘的手臂,“走,弟弟,我们回家。” 她刻意咬重了“弟弟”两个字,从那群少年身边走过,少年们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容翘心里一阵痛快,忍不住抬头去看容和清。 他们迎着阳光往前走,糟心的人和事被抛在了身后。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忽然觉得容和清其实挺高的。 他得仰头才能看清她的脸。 容和清察觉到他的视线,没说话,等到了无人处,她对白禾道“今日辛苦白禾姐姐,我们这便出宫了,劳烦姐姐回去和娘娘说一声,改日我再去探望她,让她多休息眼睛。” 白禾颔首应下。 容和清便带容翘出宫了,上了马车容翘发现这不是回王府的路,忍不住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找个人市把你这没用的卖了。” 容和清懒懒地靠在软垫上喝茶,抽空敷衍了他一句。 容翘“……” 之前果然是错觉,容和清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 第68章 永远是你的靠山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难受无比。 十四皇子赶走了其他人,自己一个人在御花园里沿着石子路漫无目的地瞎走,走到湖边他捡了几个小石子往湖里扔泄愤,动作太大,脚下一滑,忽然就往前栽去。 “啊!救命!” 他失声惊呼,吓得三魂去了俩,水中倒映着他惊慌狼狈的脸。 千钧一发之际,他闭上眼,做好了落水的准备,没想到后衣领一紧勒得他差点背过气去,整个人都被一股大力拽着往后去。 他跌坐在地,屁股差点被摔成八瓣,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啊……疼……” “屁股疼总比落水强。”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十四皇子诧异抬眸,看到站在身前的人一愣,“十哥?你怎么在这儿?刚才是你救了我?” 宁王左右看看,没说话,但那意思很明显,这儿除了他还有别人么? 十四皇子拍拍屁股站起来,心有余悸地说“吓死我了,我真以为要掉下去了,谢谢你啊十哥。” 宁王笑了笑,温和地问“怎么这么大火气?谁又招惹你了?” 一提这个十四皇子脸就拉了下去,不耐烦道“还不是那个容翘,我以为是没人管的野狗,没想到是个有主的,今儿我训了他两句,被长乐郡主撞个正着,反过来把我一顿训,气死我了!” “十哥你说,他们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还逼着我给容翘道歉,我越想越气,那容翘算个什么东西,他也配?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要去找母后!” 宁王眸光微闪,见他怒气冲冲就要走,忙伸手拦下了他,“不可。” “为什么?”十四皇子狐疑地看着他,“你也觉得我错了?” “不,我是觉得这事你去找皇后娘娘也没用,她身为六宫之主,很多时候都帮理不帮亲,她不好给你出气,不然被抓到把柄,后宫里不安分的就该趁乱火上浇油了。” 宁王语气平静又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魔力,十四皇子听完眉头皱的更紧,“那怎么办?” 见他询问地看着自己,宁王微微一笑,“皇后娘娘不行,你不是还有舅舅么?” “对啊!我可以找舅舅!”十四皇子眼睛一亮,下一刻又暗了下去,“我找舅舅说什么呢?他能拿长乐郡主怎么办?” “想对付一个女子,从她最在乎的东西下手便是,不需要正面与她相对。” 宁王意味深长地看着十四皇子。 十四皇子一怔,若有所思。 * “郡主,公子,到了。” 容翘从马车上下来,抬头一看,就见匾额上四个大字忠勇侯府。 “你带我来忠勇侯府做什么?”容翘有些气短,紧张地抠手指,“我进去不会被乱棍打出来吧?” 容和清踩着矮凳下车,闻言扶着鬓边的流苏瞥他一眼,“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容翘撇撇嘴,“这是你外祖家,又不是我外祖家。” “那你现在就回去吧。”容和清放下手,举步往前走,“我会和他们说王府二公子不敢来,走了。” 容翘“……” 他挣扎片刻,快步跟上,“来都来了,我还是去打个招呼吧。” 容和清短促的笑了声。 门童早就接到消息在门口等着了,见他们过来立刻笑着把人迎进去,一路领着他们去了正厅。 正厅里两侧对坐数人,唯独上首坐了一位两鬓斑白,目光炯炯的长者。 容和清一进来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容和清在他身上察觉到了一种和安南王极为相似的威严。 这就是她的外祖父——忠勇侯江臻。 厅内原本的低语声瞬间消失,众人纷纷起身。 容和清从容地走进去,对着江臻欠了欠身,温声道“和清见过外祖父。” 江臻起身虚扶一把,“快起来——” 他注视着容和清的脸,感慨道“像,像啊。” 说着他余光一扫,微微偏头看向后面的容翘,容翘立刻拱手,紧张道“晚辈见过外……侯、侯爷。” 他差点跟着叫外祖父,臊得面上一热。 江臻和蔼地笑笑,“别紧张,你就是容翘吧?来,坐——” 容翘看了容和清一眼,容和清点头,他才在一边的空位坐下。 江臻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深了些。 “这孩子长得真像三妹啊!” 容和清闻言转头看去,对上一双温柔沉静的眼,对方自我介绍道“你应该不认得我了,我是你舅母,你五岁那年回来,我还抱过你。” “是不认得了,只隐隐有些印象。”容和清笑着说“一别多年,舅母风采依旧。” 崔氏闻言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到自己身前,容和清看向她身边的男人,男人面上激动,眼眶泛红,嘴唇颤抖半晌都没说出话来,看了容和清一会儿,倏地偏过头去抹了把脸。 “你舅舅太激动了,有些失态,让你见笑了。” 崔氏拍了拍容和清的手,容和清摇摇头,递给舅舅江铮一方帕子。 江铮接过想道谢,结果一开口又要落下泪来。 见状其他人纷纷笑了起来,崔氏无奈地拉着容和清在身边坐下,等他自己平复情绪。 众人互相见礼,容和清终于都认齐了。 忠勇侯府目前做主的是她外祖父江臻,下面就是她舅舅江铮,她外祖父一共就三个孩子,她舅舅是老大,娶了翰林学士崔弘文之女为妻,也就是她舅母崔湄,夫妻恩爱和睦,育有二子江成澜和江成璧,后院妾室又生了二子江成川和江成镜。 老二是她姨母江云昭,入宫生下八皇子锦王秦云礼后被封为贤妃。 老三则是她母亲江含珠,嫁与安南王为妃,膝下只她一女。 而老夫人早些年因病亡故,府中由崔湄打理。 因为侯府这一辈没有女孩,容和清就成了稀罕人,大家对她都很热情。 江铮情绪平复后问了她好些问题,都是关于她母亲的,神色间多见怀念和愧疚,可见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妹妹。 容和清便对他亲近许多。 倒是她外祖父,情绪总是淡淡的,让人看不透。 晚上大家一起吃了顿饭,她才带着容翘离开。 临走前她舅舅舅母送了一堆东西,那个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外祖父也送了她一对成色极好的玉镯,还送了容翘一枚玉坠。 容翘受宠若惊,推辞不过,红着脸收下了。 江臻沉默着把他们送到门外,眼看着容和清要上马车了,他忽然开口“清儿——” 容和清自马车上回头,江臻花白的鬓发在灯笼的映照下闪烁着细微的银光,他顿了顿,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咽了回去,只道“有空常回来坐坐,忠勇侯府永远是你的靠山。” 第69章 赴宴 九月初八,黄道吉日,红日西沉,晚霞如火,映得金殿流光,耀眼夺目。 万寿节前三日云都就已装扮起来,红绸从城门一路铺到皇宫,长街两侧张灯结彩,百姓们全都换上了新衣,共贺盛事。 宫内更是一片喜气洋洋,这一日宫人们破例可以穿自己五颜六色的衣裳,越喜庆越好,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身上都簪着红花,脸上带着笑意,气氛是难得的轻松。 容和清一路走来看着这一幕颇觉新奇,与她初来乍到时感觉完全不同。 直到此时她才真的有点“今天是个好日子”的感觉。 容翘跟在她身边,看着路过的宫人对他们躬身行礼,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低声说“寿宴还没开始就这么热闹了,一会儿锦绣殿里得豪气成什么样啊?” 他在南城长大,虽也听说过皇城的繁华,但到底没亲眼见过,总是不以为意的。 之前安南王办的寿宴他以为排场够大够阔气了,可和万寿节根本没法比,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呢! 他面上露出几分羡慕之色,下一刻就被容和清在头上敲了一下,“哎呦——你打我做什么?” “你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你说干什么?” 容和清瞥他一眼,警告道“别胡思乱想有的没有,就算想了,也不要在脸上表现出来。” 容翘捂着额头,咕哝道“知道了。” 眼看着马上要到锦绣殿了,容和清抬手抚了抚头上的金步摇,深吸一口气,缓缓上了台阶。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笑语“阿凝又是和梁探花一起来的?” 听到“梁探花”三个字容和清就走不动路了,她回眸看去,就见两位衣裙华美,插金戴银的贵女挽手而来。 右手边那位粉裙娇俏的,正是陈之凝。 陈之凝莞尔一笑,轻轻拍了下同伴的手臂,轻嗔道“就你话多。” 可她脸上的幸福和淡淡的得意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梁长谨了,那她知道梁长谨那么黑么? 容翘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哎,回神了哎。” 容和清一把抓住他的爪子扔开,“别闹。” 容翘翻了个白眼,“谁闹了,你在这儿杵着干什么?人家都看过来了。” 容和清回神,就见陈之凝和另一位小姐已抬头看来。 四目相对,多少有些尴尬。 没等容和清开口,陈之凝先欠了欠身,“这位姐姐好生美丽,只是之前从未见过,不知姐姐是哪家的千金?” 容和清回礼,温声道“我是容和清。” 陈之凝和同伴对视一眼,皆有些诧异,随后打量容和清两眼,陈之凝笑道“原来是长乐郡主,失敬。小女陈之凝,她是井染。” 后面还有人,她们不便在这儿逗留,见过礼后就往锦绣殿内去。 落座的时候容和清正好挨着陈之凝,倒是那位井小姐坐得远了些。 容和清与陈之凝对视一眼,“我们还真是有缘。” 陈之凝颔首,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不能从梁长谨身上入手,不妨试试陈之凝。 容和清心念电转,轻声问“方才我听井小姐提到梁探花,可是梁长谨?” 陈之凝诧异地看着她,“郡主认得他?” 鱼上钩了。 容和清笑道“有过一面之缘,前些日子我在街上闲逛,遇到一伙人围堵一年轻公子,上去问了才知那公子就是梁探花。” “什么?竟有此事?”陈之凝顿时急了,“什么人堵他?他受伤没有?在哪儿堵的他?” 容和清顿了下,微微蹙起了眉,等把陈之凝的心勾起来了,她才慢悠悠道“我去的及时,梁大人倒是没受伤,那几个地痞流氓也被送去云都府了,后面如何我也不清楚,我瞧那几人不像会善罢甘休的样子,不过也不像有什么血海深仇,更像没事找事,也不知道是谁指使的?” 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陈之凝的表情,一开始陈之凝面上还有些迷茫不解,后面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冷了下来,连带着放在腿上的手都攥紧了。 她果然知道什么?! 容和清立刻问“小姐有什么头绪么?” 陈之凝欲言又止,像是在顾忌什么。 见状容和清故意叹了口气,“唉,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人找他麻烦,下次能不能遇见像我这样的好心人呐~” “不会!”陈之凝斩钉截铁道,“我绝不会让人再欺负他。” 容和清一愣,“小姐知道是谁做的?”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陈之凝也不隐瞒了,感激地握住她的手道“多谢郡主出手相救,之凝无以为报,我本不想在背后议人是非,但那人行事实在过分,郡主日后若是碰见他和长谨哥哥在一起,务必帮一把,之凝感激不尽!” “小姐说的是——” “永康侯嫡次子卫汝成!此人最是涎皮赖脸,不知轻重好歹,他之前曾向我示好,我以有心上人为由拒绝了他,当时他就说要给长谨哥哥一点厉害瞧瞧,我以为他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他竟如此任性妄为胆大包天!” 陈之凝气得脸都红了,容和清见状赶紧拿起桌上的一盏甜汤给她,“小姐莫气,当心身子。” “多谢。” 陈之凝接过甜汤呷了两口,面色渐渐恢复如常。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太监的唱和声,皇帝到了—— 两人立刻起身,跟着其他人一起跪下,这话就被岔过去了。 后面再入座,陈之凝忘了提。 容和清也没提醒她,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杯盏若有所思。 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张阁老念的贺词吸引去了,贺词献毕,龙颜大悦。 紧接着张阁老带头捧杯,群臣效仿紧随其后。 容和清也跟着起身出列,众人一齐举杯道“祝吾皇千秋万代,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洪亮,震耳欲聋。 容和清心中不由跟着激荡起来。 皇帝执杯起身,笑道“好!” 他先喝了,群臣这才跟着动。 满饮此杯后,众人归位,乐人效仿百鸟和鸣,宴席至此正式开始。 第70章 欺负她 乐人舞姬轮番上阵,各个身怀绝技,让人大饱眼福。 容和清一开始没对宴席抱什么期待,这会儿也被精彩的节目吸引了,看得目不转睛。 席间众人把酒言欢,场面融洽热闹。 趁着舞姬下场的空档,容和清借着饮酒的动作环顾一圈,她周围都是贵女千金,最前面坐的是几位公主,下来便是郡主,都是生面孔,她一个都不认得。 往上是各宫主位妃嫔。 皇帝和皇后同坐,下首便是贵妃苏氏,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她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容和清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无他,之前那位神神叨叨的宁王就是她的儿子。 贵妃苏氏育有两子,一是周王秦云才,二是宁王秦云宣,圣宠多年不衰。 仔细看,宁王的眉眼间隐隐可见她的影子。 往下还有两位容和清不认得,但见贤妃坐在她们下面,想来这二位也是得宠的妃子,应是德妃和淑妃,只是不知道谁是谁。 贤妃之下还有一位上了年纪容貌也不算太出挑的嫔妃,能坐在这儿必然是一宫主位。 多半是如今唯一的一位嫔——贞嫔,膝下育有一子,但因为不得圣心,在后宫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年纪比贤妃淑妃都大,这么多年也没见晋封。 容和清看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没想到贞嫔紧接着也看了过来,眸光闪烁。 对面坐着的一溜便是皇子们了。 容和清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秦云闲。 察觉到她的视线,秦云闲也抬眸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秦云闲率先移开了视线,转头和人说话。 容和清蹙眉,有种古怪的感觉。 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怪怪的。 不过她一向心大,想不通就不想。 转而看向其他人。 当今陛下儿子真是没少生,就算死了好几个,剩下的也足够了。 当先第一位就是皇后所出的太子秦云照,但太子并非长子,长子是坐在他下面,德妃生的大皇子荣王秦云铭。 接下来是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周王秦云才、贞嫔生的五皇子平王秦云涛、淑妃的六皇子明王秦云生、贤妃的八皇子锦王秦云礼、先贵妃袁氏所生九皇子端王秦云闲、贵妃所生十皇子宁王秦云宣以及皇后的幺儿十四皇子秦云晟,因为年纪还小,没封王分府。 其余皇子要么早亡要么重病去了,只剩这九个。 这九人容貌各有千秋,单拎出一个都气度不凡,哪怕是十四皇子那样的熊孩子,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能唬人的。 不愧是龙子龙孙啊。 容和清在心内啧啧感慨,九子夺嫡,这得多激烈啊? 不过秦云闲腿不行,没机会继位,那就是八子相争。 她按了按眉心。 999问【宿主你怎么了?】 容和清有气无力,【我晕人。】 999【……】 * 席间也有贵女自告奋勇上前献艺,这是一个出头的好时机,若是能得陛下皇后一句夸赞,日后婚嫁都能更上一层楼。 有跳舞的,有别出心裁作画的,一个个出挑得很,底下喝彩声不断。 一位贵女舞毕,皇后夸道“柳小姐此舞翩若惊鸿,若非从小苦练,断不能跳出这般风韵。” 皇帝赞同地点点头,“赏——” 柳小姐大喜,跪地谢恩后快步离场去换衣服。 得了陛下赏赐,柳大人喜上眉梢,笑着听周围人吹捧。 容和清正看热闹呢,这火不知道怎么就烧到了她身上。 席间忽然有人问“听说南城人最善舞,舞风刚柔并济,最是动人,我观柳小姐此舞颇有南城风韵,不知我猜的可对?” “你问我们,我们也不清楚啊,你得找个南城人问问!” “这席间哪有南城人?” “怎么没有?长乐郡主和容二公子,不就是南城来的?对了,郡主的母亲当年也以善舞闻名,想必郡主于此道亦颇有见解吧?” 容和清“???” 你们几个一唱一和起什么哄呢? 几人说话并未遮掩,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殿内人听到。 席间私语声渐弱,越来越多的人看了过来。 各色视线集于一身,快在容和清身上看出洞来。 容和清放下瓷盏,微笑着看向说话人。 是个留着把小胡子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一对三角眼不怀好意地盯着她,见她看过来,还假惺惺地拍了下自己的嘴,“是下官冒犯,忘了郡主才开窍,望郡主海涵!” 屁放完了你想起让人海涵了,你早怎么不憋着呢? 容和清心内冷笑,“确实冒犯,我娘乃郡王妃,她善舞与否,怕是还轮不到大人点评。” 贤妃微微一笑,“明知长乐之前不开窍,你们偏要问,怎么?是欺负长乐年纪小么?” “下官绝无此意,只是一时嘴快,娘娘恕罪!” 那官员出列跪下赔罪,皇帝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下官也只是见郡主目光清明,举止有度,一时忘了她痴傻的事,以为郡主如此灵秀,必有一技之长,是下官妄自揣测,还望郡主见谅。” 众目睽睽,他们硬是把她架起来了。 这个时候她要说自己什么都不会,丢自己的面子事小,届时连带着安南王府和贤妃娘娘都跟着丢人事大。 毕竟她顶着个郡主的名头,还是皇帝亲封,若她无才无德,皇帝面上也过不去。 若说他们不是故意的,傻子都不信。 就是不知这几人是得了谁的授意。 殿内这会儿彻底没了声音,都在等她的下文。 在贤妃忍不住变色开口之前,容和清顶着形形色色的目光施施然起身。 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脸上,她转头看去,正对上秦云闲若有所思的眼神。 她挑了下眉,倏地一笑,朗声道“既然诸位大人都这么说了,臣女再不表演,反倒是臣女不知好歹了,既如此,臣女只能献丑,望陛下恕罪。” 皇帝来了几分兴致,身子微微前倾,“哦?长乐要表演什么?” 容和清视线落在一边乐人怀里,大大方方道“琵琶。” 第71章 十面埋伏 闻言在座众人皆是一愣,唯独秦云闲表情如旧。 之前调查安南王府的时候,他让人重点调查过容和清,在她痴傻的那几年,王妃没事就教她弹琵琶,虽然她傻,记不住曲子,王妃却仍不厌其烦,一遍遍教她。 几年下来,虽然她还是弹不出完整的曲子,但琵琶的结构早就摸得一清二楚,指法也练成了,即便不懂,也能凭借记忆弹出来。 只是不知她开窍之后,能弹成什么样? 别人等着看好戏,秦云闲也等着看好戏,只是他想看的,是在座众人的好戏。 容和清从乐人那儿借了琵琶,皇帝让人搬了凳子放在殿中央,容和清坐在凳子上面朝众人,手按在琵琶上,闭上眼深呼吸。 999担忧地问【宿主,要不我给你开个后门吧?我可以短暂接手你的身体,你告诉我你要弹什么曲子?】 容和清拒绝,【不必,我自己可以。】 999【啊?你会弹琵琶?】 容和清没回答了,她睁开眼淡然一笑,先试弹两下,找了找手感,随后笑意一收,抱着琵琶正式开始弹奏。 开头便激昂有力,原本轻松的氛围随之一紧,众人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大红织金妆花裙在灯火通明的殿内流光溢彩,裙摆旖旎落地,似红梅盛放。 反衬得容和清肤白赛雪,润如美玉,如葱白般修长的十指在弦上或轻拢慢捻或快拨急扫,让人眼花缭乱。 她微垂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金步摇流苏轻晃,在那后颈上投下一段摇曳的虚影。 到了曲子高潮处,她动作大了些,流苏晃得更厉害,那虚影便也跟着摇摆不定。 秦云闲怔然出神,端起的酒杯悬在半空,久久未动。 座中其他人皆屏息凝神,或惊或喜地看着她。 不知何处吹来的风撩动了她的广袖,轻轻扬起露出她纤细的腕骨,容和清倏地抬眼看向虚空,手中动作不停,急促的弦音铮铮不休,瞬间把人拉入了危机四伏的境地。 穷途末路,背水一战,她眼里隐有决绝的杀意浮动。 弦音嘈急不绝,越来越快,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紧张不已。 终于,在达到顶峰后,弦音低了下来,容和清的手也放慢了速度,最后一个音落下,她长袖一甩,琵琶声断,曲终。 她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热气,抱着琵琶起身,对有些怔愣的皇帝欠了欠身,“臣女献丑了。” “你这若叫丑,在座没几个人敢自夸吧?” 皇帝抚掌大笑,“朕真没想到,你竟如此会弹琵琶!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好,好啊!看来你母亲没少花心思培养你。” 容和清笑道“母妃确实一刻未曾放弃过臣女,时时带在身边教导。” “难怪你一开窍就如此懂事,郡王妃功不可没。”皇后感慨道“你今晚可当得起‘技惊四座’四字了。” 容和清没说话,转头看了眼贤妃,却见贤妃眼眶泛红,神情激动,一副看见自己孩子出息了的模样。 “弹得好,赏!重重的赏!” 皇帝亲封的长乐郡主出彩,他自己面上也有光,自然高兴,加上这一手琵琶弹的确实出挑,让人很过瘾,忽略她的父亲,皇帝看她真是越看越顺眼。 容和清把琵琶还给乐人,转头看向之前拱火的那几个官员,挑眉一笑,“怎么样,诸位大人可还满意?” 那几人对视一眼,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能想到傻子也会弹琵琶呢? 999也好奇,【宿主,你怎么会弹琵琶的?】 【上辈子学的啊,上辈子我第一次见人弹琵琶就很喜欢,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自己有钱了就报了个班,苦学了好一段时间,也可能我在这方面确实有天赋,加上一点热爱,我学的很快,后面一直没落下。】 999【原来如此!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所以说多学点东西总是没错的,学了就是赚了。】 那几个官员赔笑说了几句好话,容和清也懒得和他们计较,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对面投来两道灼热视线,她不经意抬眸,就见秦云闲和锦王在看她。 她不明所以,对两人笑了下。 锦王也回以一笑,冲她点点头,神色温柔。 而秦云闲…… 他又把脸转过去了。 容和清“???” 不是你什么意思? “郡主人长得美,琵琶又弹得这么好,今夜过后,怕是王府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贞嫔忽然打趣了一句。 底下立刻有人问“郡主芳龄几何?还未婚配么?” “我听闻郡主曾有指腹为婚的婚约,怎的还没成婚?” 此言一出,席间议论纷纷。 容和清眯起眼,好,今晚都冲她来是吧? 若说之前她还不知道是谁在捣鬼,现在除了十四皇子,不做他想。 “指腹为婚不过一时戏言岂能当真?”贤妃温声道“郡主才开窍,成婚一事不急。” “是啊。”皇后正要打个圆场,荣国公忽然发话了,“行了,郡主的婚事轮不到你们操心。再说,婚约既没成,你们又何必多问,岂不是戳人伤口?” 他说得义正词严,可话到人耳朵里怎么听怎么怪。 皇后睁大了眼睛,赶紧给他使眼色。 荣国公话没说完,但见她面色有异,便作罢了。 “够了,陛下的寿宴,总提这些做什么?”贤妃端起酒盏道“陛下,臣妾敬您一杯。” 皇帝深深地看了荣国公一眼,举杯道“长乐身份贵重,婚事不可儿戏,朕自有打算,诸卿莫要再议。” “是!” 皇帝开了口,这些人才终于消停。 容和清冷眼旁观,陈之凝低声道“郡主莫要往心里去,我父亲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太会说话。” “无妨。”容和清垂眸看着桌上的佳肴,假笑道“我不和他一般计较。” 陈之凝“……” 又坐了一会儿,舞姬换了身衣服入场,歌舞再起,容和清起身悄悄离席。 第72章 怎么像在撒娇 锦绣殿里推杯换盏,弦音不绝,热闹非凡。 可容和清觉得自己和那里格格不入,甚至有些窒息。 她悄悄溜出来透气,心不在焉的,也没注意自己走到了哪儿,直到被夜风一吹,觉得有些凉了,才发现她走到了一处湖边,前面是嶙峋的假山。 这是锦绣殿后的小花园。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残缺的月亮缀在远天,清冷的光落在湖面上,被秋风吹乱,漾起一湖粼粼碎光。 之前喝的那两杯酒后劲上来了,她有点晕,但没醉,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夜风拂面,吹散了酒热,她觉得很舒服,不由得闭上眼张开双臂,深呼吸。 她的袖子随风轻扬,远远看去像一朵迎风而放的花。 秦云闲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关镇推着他要往前,秦云闲抬手制止了。 关镇不解地问“主子——” 云闲食指竖在唇前,没有回头。 关镇若有所思地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到站在湖边的容和清,顿时一喜,随即恍然大悟,闭上了嘴乖乖站在轮椅后。 容和清吹了会儿风感觉心里舒服多了,正准备回去,转头对上了秦云闲专注的目光。 视线相接,她不由一惊,他什么时候来的? 【小九九,你也不提醒我?】 999茫然【啊?有必要么?】 容和清【。】 脚忽然迈不出去了,她站在原地就这么隔空与秦云闲对望,气氛有些奇怪,两人都没有说话。 状况外的关镇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立刻拱手道“属下见过郡主,郡主也出来透气啊?真巧。” “是挺巧的。”容和清不欲多言,对着秦云闲欠了欠身道“臣女出来许久,该回去了,失陪。” 眼见她起身就要走,秦云闲道“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容和清蹙眉,不解地看着他。 关镇好奇地看着两人,竖起耳朵。 谁料下一刻秦云闲瞥他一眼,“你退开些。” 关镇“???” 他不能听? 容和清表情也有些微妙,“王爷要说什么?” 怎么还要背着人呢? 秦云闲没再开口,只看着关镇。 关镇识趣离开,走到一边的路口放风。 秦云闲自己推着轮椅靠近容和清。 今日他穿着紫色织金妆花蟒袍,深沉的紫衬得他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之前容和清从没真的把他和什么天潢贵胄联系在一起,一直觉得他还算亲和。 可如今再看,忽然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种不动声色的压迫。 与他对视,她竟然有些紧张。 好在秦云闲在她身前不远处停下了,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今日之事,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容和清短促地笑了下,“我猜到了,不然他们吃饱了没事干盯着我做什么?” “你知道是谁做的?”秦云闲平静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容和清也跟着冷静下来,转头看向湖面,低声道“你不是派人盯着我么?这几日我做了什么,你不清楚?” 此言一出,别说秦云闲,连容和清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在说什么?!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999【像在撒娇哦,还是恃宠而骄的那种。】 容和清【闭嘴!这会儿你又有信号了?】 999嘿嘿笑了一声,没了动静。 容和清心里更郁闷了,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我就是这个意思……不对,就是表面的意思!” 她看向秦云闲,郁闷极了,“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秦云闲沉默片刻,在容和清的注视下,嘴角不甚明显地弯起了一点弧度。 容和清“……” 你再笑一下试试呢? 秦云闲从她眼神里看出了威胁,偏过头轻咳一声,敛了笑意,正色道“我没派人盯着你,只是盯着王府,若有什么事,我也好照应,上次是我在调查梁长谨,正好发现你那小侍卫的踪迹而已。” 容和清挑眉“只是如此?” 秦云闲颔首。 “好吧。”这个理由她勉强接受,“我前段时间和十四皇子起了争执,今夜之事多半是他所为,有没有皇后插手不清楚,但荣国公一定跑不了。” 她把之前在御花园怎么收拾十四皇子的事说了一遍。 末了问他“你觉得我做错了?” 秦云闲摇摇头,“十四娇纵跋扈,你当日若息事宁人,他只会变本加厉,何况你与容翘虽非同母姐弟,但到底是一家人,任人欺负他不管,日后必会生出嫌隙,闹得府宅不安。” 容和清点点头,倒是都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筛子精果然心眼好使。 “不过,我观皇后反应不似知晓内情,怕是十四直接找荣国公告状,没告诉她,他的性子与荣国公如出一辙,而且荣国公此人最是护短,你欺负了十四,他必然要从你身上找回来,今日开口的那几个人或多或少都和他有关。” “怪不得。”容和清眯起眼,想起荣国公之前有意无意把人的注意往她退婚一事上引,还暗示她是被人退婚的那个,原来症结是在这儿。 “我来找你,正是为此事。” 秦云闲注视着她,眼里终于起了一点波澜,他顿了下问“对于婚事,你有什么打算?” “婚事?”容和清一怔。 秦云闲见她这般反应就知道她之前都没考虑过,面露无奈,“你身份特殊,年纪又摆在这儿,你一日不成婚,就一日被人盯着不放,与其被皇帝乱点鸳鸯谱,嫁给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不如自己选一条出路。” 看着他清透的眼,容和清脑中灵光一闪,愕然反问“你指的出路是——” 秦云闲点点头,“我。” 容和清“!” 她怔怔地看着秦云闲,不见他表情有半点变化,不是在开玩笑,也不像临时起意。 他是认真的。 这个念头一浮上来她呼吸便是一紧。 “为什么?” 她脱口而出。 秦云闲刚要开口,另一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动静不止一人。 容和清面色霎时一变。 这要被人撞见她和秦云闲孤男寡女在一起还了得? 第73章 坐一起吃瓜 秦云闲反应极快,他对容和清道“推我去假山后,后面能躲。” 容和清来不及思考,下意识按他说的去办,快步上前推着他往假山后去,假山后确实有空隙,但很快她就发现这空隙只能容纳一个轮椅,多一个她就进不去了。 怎么办? 容和清回头看了眼,另一侧已经隐隐能看到人影。 下一刻,她腰间一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她差点惊呼出声,仓皇间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 紧接着她就跌坐在了秦云闲腿上,属于他的味道瞬间把她包裹起来。 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晰看见秦云闲含在衣领里的喉结极快地上下滚了一下。 “忍忍。”他说。 他呼吸时热气拂过她的耳畔,容和清没出息地脸红了,好在此时天黑,看不清。 她没回答,见秦云闲还盯着自己,似乎她不回应不罢休,她只好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她尝试着调整一下姿势,可惜轮椅太小,假山后太逼仄,她一动就有掉下去的风险,掉下去被发现还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边上就是湖,她要掉下去就得去湖里洗个澡,那才是真的丢人丢大发了。 奈何衣服太滑,她坐一会儿就会往下溜,便不停地调整姿势,没发现身下人越抿越紧的唇。 终于,秦云闲伸臂环住了她的腰,低声道了句“得罪。” 没等容和清想明白他又得罪什么,就被秦云闲双手掐住了腰,一个用力拎了起来,身子腾空时她下意识分开双腿,随后秦云闲双手松开,转而面对面抱住了她。 容和清双手不得不环住他的肩膀以求稳定。 等调整好,容和清低头,发现秦云闲竟然有一点美人尖。 999幽幽道【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么?】 容和清【……】 容和清“!!!” 她后知后觉这个姿势有多暧昧,呼吸都凝滞了片刻。 她低下头,借着黯淡的月光,忽然发现秦云闲的耳朵红了。 原来他也没有看起来那么镇定啊。 发现这一点,容和清心里的不自在倏然少了大半,甚至有点想笑。 筛子精怎么也这么纯情? 不等她细想,假山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秦云闲忽然学了两声鸟叫。 乍一听和真鸟没什么区别,容和清震惊的看着他。 下一刻远处也响起了两声鸟叫。 像是在附和他。 应该是关镇。 原来这主仆两人还可以用鸟语交流? 倏地,假山外的脚步声停了,她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手紧张地揪住了秦云闲的衣领。 秦云闲抬头看她一眼,想说什么,结果两人鼻尖好巧不巧地碰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尴尬和暧昧一齐涌来。 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长谨哥哥,你不高兴么?” 容和清愕然睁大了眼睛,是梁长谨和陈之凝! 他们是出来约会的么? “没有,你想多了。” 时隔几日再听到梁长谨的声音,容和清感觉哪里有些不同。 “可你脸色不大好看。”陈之凝担忧地问“真的没事么?你不会又瞒着我吧?上次你被地痞流氓堵的事你就没告诉我。” “你怎么知道?” 梁长谨转头看她。 陈之凝有些不高兴,哼了声,走到湖边背对他站着。 从容和清的角度刚好能透过假山上的缝隙看到他们的情况。 她不由得睁大了眼。 很快,梁长谨也出现在她视野范围中。 两人并肩站在湖边,衣袖被风带起交叠在一起,乍一看真是一对恩爱璧人。 “我若是不知道,你打算一直瞒着我么?”陈之凝瞥他一眼又低下头,“长谨哥哥,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自己人?” 梁长谨的脸隐在暗处看不分明,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是不想让你担心,你的病不宜思虑过重,而且我又没受伤,事情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提。” “真没受伤?” “没有。”梁长谨难得笑了下,握住她的手问“要不你检查一下?” 陈之凝脸一下就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小声道“你怎么也学那些人油嘴滑舌了?” 然而话是这么说,她的表情分明很受用。 偷听的容和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秦云闲“……” 他环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在她耳边道压抑道“别动。” “是长乐郡主告诉你的?” 梁长谨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人可能会和陈之凝说。 陈之凝点点头,“嗯,她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就多说了两句。对了,你觉得她怎么样?” 容和清也竖起了耳朵。 梁长谨没什么起伏道“人不错。” 容和清唇角微勾,算他有良心。 陈之凝有些吃味,故意问“那我呢?” 梁长谨在月光下莞尔一笑,“你不一样。” “你不需要和任何人比。” 容和清睁大了眼,在心里惊呼一声,【哇哦~梁大人,看不出来啊,还挺会说情话!】 999【啧啧啧,夜色,月光,情话,情人,这不亲一个说不过去吧?】 她们尚且如此,不用说本就喜欢他的陈之凝,听到这话简直如喝了蜜酒,甜蜜又迷醉,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抱住了梁长谨。 “那你什么时候娶我嘛,其实冷一点也没关系,反正就一天的事,我想早点和你成家。” 陈之凝依偎在梁长谨怀里,脸上尽是期待和依赖。 容和清看着都有些动容。 然而下一刻,她脑中忽然响起警报。 【梁长谨恶念值加五,目前总值80】 容和清“???” 不是,谈婚论嫁怎么还涨恶念值? 难道梁长谨不愿意? “我也想尽快娶你过门,可太仓促了显得不郑重,国公也不会同意,何况他现在还是不太信任我。” 说着梁长谨苦笑一声。 陈之凝从他怀里出来,有些无奈道“我爹的脾气就那样,回去我会好好和他说的。” “算了,反正我们早晚会是一家人。那么久我都等了,也不差这半年,只要新郎是你就好。” 梁长谨深深地看着她,半晌,他忽然伸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陈之凝不解“长谨哥哥?” 第74章 又黑化了哥 梁长谨温声道“别这么看着我,我忍不住。” 他声音平静,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却羞红了陈之凝的脸。 容和清没忍住又抖了一下,真是没想到,原来梁长谨私下里是这副模样么? 秦云闲也挑了下眉。 然而下一刻容和清脑中就响起了系统冷漠的电子音【宿主,任务目标恶念值加10,目前总和90,警告!警告!目标人物恶念值超标,请尽快采取措施!】 容和清“???” 不是,哥你说的忍不住是忍不住黑化?! 她感觉自己在做梦,忍不住又看向梁长谨,可他的侧脸一如既往的冷淡,眼帘低垂,看不清眼里的情绪,她心里的那些尴尬躁动尽数烟消云散,后背阵阵发凉。 这人,可怕。 可眼下这个情况,她也没法采取什么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抱够了分开,然后一前一后往回走。 “人走了,可以下来了。” 秦云闲平静的声音唤回了容和清的神智,她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身下的人,见他剑眉蹙着,好像有些难受,赶紧松开手从他身上下去,沿着那一条狭窄的缝隙先出去,再转身把秦云闲的轮椅拉出来。 就剩他们两个,容和清看他一眼忽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视线忍不住飘向湖面,“方才那两人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有什么感觉么?” 秦云闲蹙眉,“你指什么?” 容和清低声说“就是你有没有感觉哪里怪怪的?你觉得梁长谨是真的喜欢陈之凝么?” 秦云闲沉默片刻,摇摇头,“此二人我都不了解,不予评价,只看方才那一段,确实像两情相悦。” 是了,若不了解那两人,任谁看了都觉得他们两情相悦,情意正浓。 可恶念值涨得明明白白,鲜红的90明晃晃告诉她,梁长谨很抵触和陈之凝成婚,甚至是厌恶。 真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一拖再拖,除非都是演的。 情话是假,情意亦是假。 不过这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新的调查方向,终于不是瞎子乱摸了。 “你我最合适。” 秦云闲忽然开口,容和清疑惑回眸,“什么?” 她的眼睛在倒映着湖光,在夜色中亮得惊人。 秦云闲抿了下唇,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才道“之前你问我的问题。” 反应了一会儿容和清才想起他说的是哪个问题。 他之前让她考虑和他成婚,她问为什么,这就是秦云闲给她的答案。 经过方才的小插曲,再谈起此事反倒没那么尴尬了,容和清转身面对他,认真地问“哪里合适?” 秦云闲手覆在自己大腿上,低声说“你是郡主,又是安南王嫡女,门当户对的人家要么是皇子皇孙,要么是世家大族,配文臣,皇帝怕文武勾结,配武将,皇帝怕安南王势力壮大,配皇子就更不用说了,唯独我——” 容和清视线落在他的腿上,明白了。 “我瘸了腿,早就失去了争夺皇位的资格,所以皇帝这些年越发重用我,若说玄武卫是暗箭,那我就是皇帝摆在明面上的刀,你只有嫁给我,才能永绝后患。” 秦云闲语气如常,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容和清皱了皱眉,“别这么说。” 她指尖在自己下巴上点了点,“同样的,刀太锋利皇帝怕割伤自己,所以需要找个鞘来装刀,你虽然没了皇位的继承权,但你有能力,又得皇帝重用,其他皇子必然都想拉拢你,若你娶了这些皇子母族家的姑娘,就代表你上了他们的船。” “如此一来,他就该担心你与其他皇子联手,而你娶了我,虽然我表兄是皇子,但安南王府处境微妙,为着避嫌,也不可能和皇子走得太近,不然岂不是正好送上把柄,给皇帝一个光明正大拿安南王府开刀的理由?” 秦云闲颔首,“没错。” 容和清豁然开朗,“越亲越要避嫌,我若真的嫁给你,日后安南王府和锦王肯定会越来越疏远,而你与我正好互相监督互相制衡。” 最重要的是,她嫁过来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相当于又一个人质,为了儿子女儿,安南王定然不会轻举妄动。 她深深地看了秦云闲一眼,秦云闲眼眸微眯,“作何这般看着我?” 她摇摇头,果然是大筛子精生小筛子精,一家心眼子比满池藕都多。 秦云闲深深看她一眼,没有细究,只道“利害已明,如何选择,你慢慢考虑。” “关镇——” 呼啦一声,关镇从一边的大树上落下,“属下在——” “走。” 镇上前冲容和清拱拱手,推着轮椅离开。 容和清“哎?这就走了?” 这么着急做什么? * 出了容和清的视线范围,秦云闲忽然道“等等。” “等什么?”关镇不解,“咱们不回锦绣殿了么?” 秦云闲没答,他低头看了眼,抬手理了理袍子,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关镇似乎发现了什么,震惊地瞪大了眼,“主子——” 秦云闲立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关镇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眼睛还是瞪得老大,他委实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压低声音问“主子,你和郡主方才都做了些什么啊?怎么还……还……” “闭嘴。”秦云闲额角青筋直跳。 “什么都没做。” “意外罢了。” “别大惊小怪。” 关镇“……” 我就说你一句,你看你。 眼看着再说秦云闲就该急了,关镇讪讪闭嘴,退到一边等着。 过了一会儿,秦云闲恢复如常,淡声道“回去。” * 容和清已先一步回了锦绣殿,席间热闹如常,似乎没人发现她离开过。 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松了口气,下意识往身边看了一眼,就见陈之凝盯着碟子里的雕花萝卜微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抿了抿唇,面上露出几分娇羞之色。 容和清“……” 知道真相后她再无法直视陈之凝。 她移开视线,正好看见秦云闲被推回来。 察觉到她的视线,秦云闲看她一眼,若无其事地端起桌上的酒盏喝了一口。 容和清扯了扯唇,收回视线。 她拿起筷子,正准备夹点菜垫垫肚子,殿内的烛火忽然暗了下去。 这一变故让人摸不着头脑,席间议论纷纷。 紧接着,鼓乐声骤停,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自殿外响起。 容和清好奇地转头看去。 第75章 有刺客 一群身着水红色束腰舞服的舞姬脚步轻快地跑进殿来。 水袖如云般随着她们行走飘动,如一层层红色的浪潮。 容和清精神一震,微微坐直了身子。 舞姬在大殿中央围成一圈,高举水袖,下一刻,鼓声再起,舞姬手一扬,水袖立刻如花瓣绽放,露出其间的白衣美人。 美人面覆薄纱,腰坠金流苏,手腕和脚踝上都束着金铃,随着她的动作叮铃作响。 议论声渐渐弱下去,众人都被婀娜的美人吸引了视线。 美人身材曼妙,一举一动都透着灵性,旋身之际流苏飞舞,白裙之上有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美不胜收。 容和清这才明白殿内烛火为何熄了一大半,怕就是为了此刻的效果。 她忍不住看了眼皇帝,就见皇帝目不转睛地盯着美人看,脸上露出了几分惊艳之色。 不知道是谁安排的这一出,不过显然是成功了。 舞蹈到了高潮处,美人后仰下腰,柔韧的身体弯成了一道桥,其他舞姬聚上来围住她,下一刻鼓声咚咚响起,舞姬纷纷跪地,美人弹身而起,面纱已消失不见,她朱唇轻启,叼了枝金桂,快步上前,美目顾盼生辉,紧紧盯着皇帝。 皇帝微微前倾身子,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眼看着美人就要到案前,殿内烛火骤然全灭。 容和清心一紧,这也是她们的设计么? 【不对,宿主,有人要刺杀皇帝!】 【什么?!】 容和清大惊,就听一片鼓乐声中有人厉喝一声“狗皇帝,去死吧!” 【小九九,帮我加强一下视力,我看不清,快!】 999【哦,好!】 话音未落,容和清眼前骤然一亮,殿内的情形她看得一清二楚,就见几个舞姬打扮的人抽出腰间软剑直奔皇帝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容和清当机立断,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案几。 “噼里啪啦”一阵巨响,杯盘瓷盏碎了一地,矮几“咚”的一声撞到了一个人,那人摔倒在地,又带倒了一个。 因着这片刻的慌乱,舞姬没有立刻冲到皇帝身前。 白衣美人反应过来,转身挡在皇帝面前,“护驾!保护陛下!” 皇后惊呼一声,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 “有刺客!” “来人啊,快来人!” “父皇——” “陛下!” 殿内霎时乱成一锅粥。 秦云闲也在第一时间推着轮椅冲到了近处,他抄起桌上的碟子横掷而出,“啪”的一声碟子砸破了刺客的头,刺客应声倒地。 皇帝见状猛地站了起来,快步退到角落,却不想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忽地拔出袖中匕首,扑了过来。 皇帝大惊,千钧一发之际,白衣美人冲到了皇帝身前,“陛下小心!” 眼看着宫女的匕首要刺进她身体,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把美人推开了。 美人跌倒在地,难以置信地转头,“噗嗤——” 秦云闲举起的手蓦地攥成拳,他愕然看着忽然出现的容和清,容和清冲他笑了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秦云闲瞬间明白过来,她是故意的。 她就是要这份救驾的功劳。 秦云闲抬起的手缓缓放下。 转头抄起桌上的杯子打中刺客的膝盖,这一下打得极重,刺客闷哼一声跪倒在地,秦云闲劈手夺过她手里的软剑,一剑刺穿了宫女的后心。 刹那间大殿再次亮起,殿中央一片狼藉,横七竖八倒了好几个刺客,秦云闲坐在最前面,厉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把她们全部拿下!” 姗姗来迟的禁卫冲进来把大殿整个围了起来。 “陛下——陛下怎么样了?”皇后担忧地问。 群臣纷纷看去,就听皇帝惊呼一声,“长乐!” 宫女中剑倒下,死不瞑目,死死瞪着挡在皇帝身前的容和清。 容和清双手握着那把匕首,血滴滴答答从她掌心落下。 她转过头,虚弱地对皇帝一笑,“陛下没事就好……” 话还没说完,血就从她唇边溢出。 皇帝骇然睁大眼睛,伸手要去扶她,却被人抢了先,容和清向后倒去,正好落在来人怀里。 气息交错的瞬间,容和清闻着熟悉的味道,几不可闻道“谢谢。” 说完她头一偏就晕了过去。 匆匆赶来的贤妃看到这一幕失声惊呼“清儿——太医,快传太医!” 一时间整个大殿都沸腾了,舞姬悉数被抓起来,皇帝勃然大怒,“把她们都押入天牢——” 他犀利冰冷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了秦云闲身上,“端王你亲自审,务必撬开她们的嘴,朕倒要看看,谁给她们的胆子竟敢谋害天子?!” “臣遵旨!” 秦云闲看了眼怀里的人,太医已匆匆赶来,锦王大步上前,俯身正要把容和清抱起来,却见容和清手里的匕首颜色有异,当即面色大变,“不好,这匕首有毒!快取解毒丹来!” 太医手忙脚乱翻出解毒丹塞进容和清口中,贤妃咬牙“一颗怎么够?都什么时候了,还吝啬那点药丸,再喂一颗!” “这……”太医迟疑地看了皇帝一眼。 贤妃也看向皇帝,泪眼朦胧道“陛下,妾身妹妹就这一个女儿,求陛下救救她!” 皇帝沉声道“就按贤妃说的办!一颗药丸有什么好吝啬的?!长乐救驾有功,朕命你们不惜一切代价救活她!” “是是是!” 太医们赶紧给容和清喂药,见容和清面上的乌色退了,这才开始着手拔匕首,好在容和清握住了匕首,刃身没刺得太深没伤及要害,拔出来后立刻撒药粉止血。 锦王俯身看了眼秦云闲,秦云闲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锦王蹙眉,“九弟,松手。” 秦云闲眨了下眼,似乎才回过神来,怔然松开扶着容和清的手,锦王立刻打横抱起人就往外去。 秦云闲的手微微动了下,又缓缓落回原处。 他看着锦王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抿紧了唇,视线落在那死不瞑目的宫女尸体上,骤然冷了下来。 没人注意席间一道小小的身影悄悄跑了出去。 第76章 我不亏 容和清被抬到偏殿救治,所有太医都来给她诊脉。 也幸好是万寿节这样的大日子,所有太医都随行在侧,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出了万一。 容和清被放在了榻上,宫女上前帮她把衣服褪去,露出了腹部的伤口,因为药粉洒得及时,这会儿血已经没有刚才流的那么凶了。 太医院院判把完脉后惊喜道“郡主身体是真不错,解毒丸的药性已完全吸收,毒已经解了大半!” “太好了!我开一副方子抓药熬了,喝下去把余毒吐出来就没事了!”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伤到腹部没伤到要害,中了毒又解了大半,这可真是……” 那老太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唏嘘不已。 他们分工明确,开药的开药,处理伤口的处理伤口。 很快容和清的腹部就被包扎好了,宫女取来全新的被子盖在她身上。 容和清的手伤得最重,两只手掌心血肉外翻,刀口极深,尤其她生得白,血红的皮肉在对比之下触目惊心。 太医包扎的时候下意识放轻了力度,可容和清还是被刺激的直皱眉,忍不住想躲避,太医抬头看她,疼成这样了她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忍不住叹了口气。 处理好后,留下了两个太医在外面守着,其余人去给皇帝复命。 容翘跑过来,白着脸问“她醒了么?” 太医们不认识他,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容翘急切道“我是她弟弟!” 太医这才道“原来是容二公子,郡主已无性命之忧,只是还在昏迷中。” “我去看看她。”容翘闻言立刻就跑进了内殿。 他一路跑到床边,就见容和清的双手搭在被子外,裹着厚厚的细布,手大了整整一圈,可即便缠的这么厚了,还是隐隐看到一点血渍渗透出来。 他眼睛瞬间红了,脚步慢下来,迟迟不敢上前。 半晌,他的视线才缓缓上移,落在容和清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的脸上。 那双往日里或喜或嗔的灵动双眼此时死气沉沉的紧闭着,容翘心蓦地一沉,没忍住哭出声来。 * 外面一团乱麻,容和清睡得也并不安稳。 刚开始她还有点意识,能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上药,疼得她脑子里的筋跟着一跳一跳的,等那股疼劲过去,她才彻底晕了过去。 她的意识在一片浓黑中挣扎。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安静得让人心慌。 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但就是停不下来。 很快,黑雾渐渐散去,她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景色。 周围花木扶疏,假山林立。 这是……御花园? 容和清茫然地转了一圈,她怎么会跑到御花园来? 下一刻,前面忽然跑出了三个小孩子,她定睛看去,本想躲开,没想到那三个小孩子直接从她的身体穿了过去,她直接愣在原地。 倒不是因为他们穿过去了,而是因为这三个小孩都——没有脸! 她倒吸一口气,心脏狂跳起来,却还是忍不住转头去看,结果这一转头小孩子没看见,只看见一团黑雾正向自己飘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见到黑雾就觉得心慌,下意识拔腿就跑。 她拼了命的往前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被追上! 不知道跑了多久,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直接向前扑去,狠狠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倒是一点都不疼。 容和清正准备爬起来继续跑,前面忽然出现了一双锦靴。 她顺着看上去,就对上了秦云闲温柔黑亮的眼,他正关切地看着她,问“没事吧?” 容和清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摇摇头,“有东西在追我,我——” 她转头一看,哪里还有黑雾的影子? 她愣愣地转回头,却见秦云闲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他俯身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走,我送你。” 送?送去哪儿? 容和清环住他的脖颈,看着他英俊的脸忽然安心下来。 正准备说什么,天忽然变了,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在她的脸上。 更诡异的是,这雨水竟然还是热的?! 不对,雨怎么可能是热的?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容和清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然而她还没睁开眼,就感觉脸上一阵潮湿。 容和清“???” 难道她还没醒? 她艰难地睁开眼,又一颗豆大的“热雨”落在了她的脸上。 容和清“……” 她定睛一看,就见容翘坐在床头,正看着她啪嗒啪嗒掉眼泪。 容和清“…………” 她一时间哭笑不得,又有点气,忍不住别过脸去,哑声道“别哭了。” 容翘吸了吸鼻子,“你醒了?” 容和清抬手想擦擦自己的脸,结果一动手就疼得厉害,还有点沉。 她低头一看,好嘛,两手缠的快赶上猪蹄了。 “你是水做的么?这么能哭?我又死不了,憋回去,给我擦脸。” 容和清决定让罪魁祸首伺候自己。 “我没忍住嘛。”容翘一边抽抽搭搭,一边掏出帕子给她擦脸,差点擦进容和清的眼睛里去。 容和清“……你小子不会是公报私仇吧?”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么?” 容翘怒瞪着她。 容和清“嗯。” 容翘“……” 这回他是一点也哭不出来了,恨恨地替容和清把脸擦干净后憋着气坐在一边。 没憋一会儿,他就漏气了,忍不住问“你疼么?” “挨刀子哪有不疼的?”容和清看了看自己的手,“太医怎么说?” 容翘闷声道“说你没有性命之忧了。” “那就好。”容和清松了口气。 容翘见状又气不打一处来,“你图什么啊?那么多人,就显你厉害了,你知不知那匕首有毒,你差点就没命了!” “祖宗你小点声,这话让别人听见,该以为你对陛下有什么不满,那我这一刀不是白挨了?” 容和清不敢大声说话,呼吸都放轻了,却还是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容翘连忙道“你别急,别说话了。” “方才的话你不许对第三个人说,记住没有?”容和清严肃的看着他。 第77章 你不疼吗 “记住了记住了,你快别说了。”容翘急得站了起来,“你不疼么?” 怎么不疼?她都要疼死了。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容和清脸上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的血色又消失无踪,惨白如霜,似乎太阳一晒她就要化了。 额头也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努力放缓呼吸,平复疼痛。 姐弟俩说话的功夫,外面传来太医的声音。 容和清看容翘一眼,使了个眼色。 这段时间容翘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他在床边坐下,抹了抹眼泪,啜泣着说“姐姐你别吓我,很疼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 容和清“……” 你这演技属实有点辣眼睛了。 进来的人听到这一声,立刻加快了脚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长乐醒了?” 是皇帝的声音。 容和清等人走到近处,才挣扎着要起身,“陛下……” “你身上有伤,免礼,快躺下——” 容和清的背压根就没离开床榻,只是五官用力了一下,闻言她眉头立刻松开,虚弱的看着皇帝和紧随其后的皇后和贤妃。 后面还跟着太子和锦王。 没看到熟悉的轮椅。 容和清收回视线,垂下了眼帘,“谢陛下。” “你这孩子真是,当时那么危险,你怎么就有胆子冲过来呢?” 皇帝站在床边看着她,担心的模样倒不似作伪,这话问得也是真情实感。 容和清唇角扯出一抹天真的弧度,虽然面无血色,但眼睛却比之前更亮,清澈摄人。 她坚定道“因为陛下是一国之君,大景可以没有长乐郡主,却不能没有国君。” 她说得那么真诚那么自然,直戳皇帝心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第一次失了语,半晌都没说出话来,就那么看着容和清,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容翘不声不响地坐在边上,借着抹眼泪的空隙看了眼容和清,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他跪下来对皇帝道“求陛下为姐姐做主,若抓到背后主谋,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以还姐姐今日所受之苦!” 皇帝垂眸摸了摸他的头,沉声道“这是自然,起来吧。” 贤妃快步上前扑到床边,心疼地拿帕子替容和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是不是特别疼啊?你这傻丫头,吓死姨母了。” 容和清没说话,只用手碰了碰她的腿。 结果贤妃一低头看着她包得看不出原形的手,潸然泪下,哽咽道“女儿家的手何其重要,你这样,日后留了疤怎么办?会不会被夫君嫌弃啊?” 容和清眨眨眼,“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嘛,娘娘别哭。” 贤妃吸了吸鼻子,余光瞥着皇帝。 皇帝蹙眉道“你是为救朕受的伤,谁敢嫌弃你?再说,太医院有最好的伤药,没有就让太医现配,尽力恢复长乐的手。” “有陛下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贤妃起身行礼,感激道“谢陛下。” 皇后笑着问“长乐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当好好嘉奖,长乐可有什么想要的?” 容和清摇摇头,“救君父于危难,乃臣子本分,非为嘉奖。何况臣女什么都有了,没有想要的。只要陛下和娘娘平安无事就好。” 太子感慨道“长安郡主至忠至善,堪为天下女子表率。” 正说着,宫女端着药碗进来,贤妃伸手接过,“我来。” 宫女便上前扶起了容和清,容和清一动就疼得直抽气,见她如此,宫女连忙在她身后垫了个软垫让她靠着,贤妃和容翘见状眼圈又红了。 皇帝叹了口气道“贤妃留下照顾长乐,长乐喝了药好好休息,安心养着,朕有空再来看你。” “谢陛下,陛下慢走。” 容和清垂首送他离开。 皇后叮嘱了两句也带着太子走了,锦王命人把门关上,转身回来。 现在殿内都是自己人,说话也不用顾忌那么多。 贤妃用勺子盛了药吹凉了再喂给容和清,容和清十分配合,只是药实在难喝,又酸又苦还带着一股不知道哪儿来的腥味,喝两勺她就忍不住干呕。 “叫你逞能,这下吃苦了吧?”贤妃又心疼又气恼,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容和清笑了笑,安抚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起码今夜过后,我们就不会那么被动了,有救驾之功在身,我在云都也算彻底立住了脚,日后谁再想找我麻烦,都得先掂量掂量。” 贤妃语塞,抿紧了唇。 锦王蹙眉不赞成道“可这也太冒险了,那匕首上有毒,若非太医来得及时,你这条小命就真的搭进去了。” “我当时也没想到匕首上有毒啊。”容和清无辜道“我只想着争个救驾之功,哪儿能想到那些人是铁了心要陛下死?” 但她有系统,系统封锁了毒素,没让它扩散,所以她才敢赌这一把。 锦王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厉害的杀手,不过不管是哪来的,一场腥风血雨是免不了了。” 贤妃喂容和清把药喝了,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唇角,嗤笑一声,“云都什么时候安宁过?哪日不是腥风血雨?只是没摆在明面上罢了。” 她扶着容和清躺下,容翘搭了把手,贤妃这才正眼看他,见他红着眼眶,心里还算满意,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些。 “今夜清儿肯定不能回王府了,你也不方便在这儿照顾她,赶紧出宫去吧,这边有本宫的人看着,不会有事的。” 容翘迟疑着看了容和清一眼,容和清点点头,“回去吧。” 容翘便没再坚持,“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说完他冲贤妃和锦王行礼退下。 贤妃让人取了碟蜜饯来,喂容和清吃了两颗,容和清感动得差点落下泪来,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好吗! 知道她说话会牵扯到伤口,贤妃也没久留,叮嘱了几句就带着锦王离开。 等人一走,容和清耳边倏然安静下来,她还有些不适应,躺着想了些有的没的,没多久药劲上来,困得她眼皮打架,便沉沉睡去。 夜半时分,紧闭的殿门却悄无声息地开了。 第78章 你怎么和偷情似的 门外寂若无人,唯独轮椅的轮子划过地砖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容和清在药效作用下睡得极沉,没察觉任何异常。 很快,轮椅在她床边停下,来人青筋微凸的大手掀开了床帐一角。 借着床头昏暗的烛火,他细细打量容和清的脸。 即使睡着了她的眉头也无意识的紧紧皱在一起,似乎十分难捱,手放在被子外,细布渗出的血已经干涸。 秦云闲唇瓣紧抿,打开膝盖上放着的小药箱,取出两卷干净的细布,又拿出一个青瓷小盅,放在床头。 随后他把药箱也放过去,轻轻执起容和清的手,小心翼翼拆下细布,一边拆一边观察容和清的反应,见她没醒松了口气。 细布之下的血肉被捂的边缘泛白,还有些未溶解的药粉卡在伤口里。 他眉头霎时一紧,拿过干净的丝帕轻柔地擦去了边缘的血渍,拿起青瓷小盅,挖了大半药膏,仔细涂抹在她的伤处。 药膏清凉烈性,涂上去难免有些刺激,容和清的眉头蹙的更紧,不舒服地动了一下,哼了声,似乎要醒过来。 秦云闲顿了下,想想还是点了她的睡穴。 这回容和清彻底睡过去了。 点了睡穴虽然睡得沉,但第二天起来头会有些昏沉,但比起上药的痛,这点难受还算不了什么。 他低头继续涂药,等把两只手的药膏都涂好晾了一会儿,秦云闲才拿起细布给她缠上,他目光专注,视线全程没从她的伤口上移开。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等处理好了手上的伤口,他拿帕子擦了擦手,收起东西,转身推着轮椅到香炉边,往里倒了点安神的香粉。 很快,淡淡的清香溢满偏殿,闻着让人心里不自觉沉静下来。 做完这一切,他又回到床边看了片刻。 容和清的眉头渐渐舒展开,面色平和,只是唇瓣苍白干燥,不见半点生机。 他蹙了下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她唇上揉了一下。 被揉捏过后的唇微微泛红。 秦云闲眯了下眼,拇指不由得用了些力气,隐隐带着几分恼意,柔软的唇被压得下陷,露出红色的软肉。 很快,两片唇都红透了,看着气色好很多。 他这才满意地收回手,拎起药箱最后看了她一眼,放下床帐无声离开。 * 翌日容和清醒来时已日上三竿,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下意识按肚子,结果掌心的伤口被压到,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抬起来看了看。 看到细布她才想起昨夜受伤的事。 等等—— 昨夜这细布好像没这么干净吧? 她左右手都看了看,一点血渍没看到。 是她记错了还是有人在她睡着的时候给她换药了? “嗯?”她动了动鼻子,闻到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小九九,昨晚是不是有人来过了?】 999【不知道呢,我们系统晚上也是要休息的。】 容和清【那要是有人要杀我呢?】 999【那我以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睡觉?】 容和清“……” 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她举起手闻了闻,那味道果然更浓了。 是清苦的草药味,但不刺鼻,细细闻来还有股不明显的花香。 她正发着呆,门忽然被人推开,两个宫女端着托盘进来。 闻到那熟悉的药味,容和清的脸顿时皱成了苦瓜。 “郡主醒了?正好,趁热把药喝了,喝完再吃点粥垫垫肚子,太医说您现在不能吃荤腥油腻的。” 容和清生无可恋地把药喝了,喝完差点没吐出来,赶紧喝两口稀粥压一压。 等吃饱喝足,她又躺回床上,动弹不得。她问宫女昨夜有没有人过来,她们说不是她们值夜,不清楚。 容和清便没再多问。 只要不是来害她,随便谁吧。 宫女前脚离开,后脚容翘就来了,还给她送来一个好消息。 他掏出一袋子松子糖放在容和清枕边,哼了声道“今早陛下下旨封你为长乐公主,圣旨送到王府,我替你收了,还有一大堆赏赐,你回去自己看吧。” 容和清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双眼放光的盯着那一袋松子糖。 “你小子越来越懂事了。” 容翘“……” “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我说你现在是公主了!” 容和清伸出手试图去够松子糖,“啊对对对。” 容翘“……” 他拿起松子糖,容和清的手就跟着他走。 容翘干脆举起了手。 容和清彻底够不着了。 她幽幽地看向容翘,“放下,不然我放褚随风了。” 容翘“。” 他讪讪放下松子糖,还打开了袋子,放在她手够得到的地方。 “公主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难道皇帝的命不值这个价么?” 容和清小心翼翼抓起两颗松子糖放入口中,眼睛立刻就亮了。 容翘看她这没出息的样,觉得自己昨晚真是鬼迷心窍了,竟然对她生出了敬佩之情。 吃完糖,容和清问起正事,容翘也严肃起来,“昨夜外面很热闹,禁卫满大街巡逻,听说抓了好些人,全下了大狱,而且我听说,刺客的事好像和荣国公有关。” * “怎么这就扯到我身上了呢?”荣国公百思不得其解,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皇后坐在上首,喝了口酽茶,脸上难掩憔悴。 太子蹙眉,“空穴不来风,舅舅好好想想。” 荣国公欲言又止,抿了下唇。 皇后一拍扶手,忽然发火“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藏着掖着?是要等我们都下大狱再说么?” 荣国公吓得一哆嗦,十四皇子忙道“母后,舅舅肯定不是故意的,你先听他说嘛。” “你闭嘴,我还没和你算账。”皇后冷冷瞥他一眼。 十四皇子眉心一跳,不满地嘟囔,“我又怎么了?” “你欺负容翘反被长乐教训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 十四皇子闻言脸色立刻变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荣国公。 荣国公摇摇头。 太子见两人这反应,无奈扶额,“舅舅!你不能这么惯着他!” 荣国公闻言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言归正传,舞姬的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皇后厉声问。 第79章 挨骂 荣国公纠结半晌,一拍大腿唉声叹气道“也有点关系。” 皇后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我不是看万寿节了,想给陛下送个别出心裁的贺礼么?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下面的人说陛下后宫许久没进新人,后宫无所出,陛下又正值壮年,不如送个美人为陛下开枝散叶……”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他甚至不敢看皇后的眼睛,撇过脸讷讷道“我不是看贵妃她们得势,心里着急了么?” “你——”皇后怒不可遏,抄起桌上的茶盏就要砸他,太子忙去拦,“母后不可!” 皇后咬咬牙,看看这唯一的弟弟,手又放了下来,最后那茶盏在荣国公脚下碎裂。 吓得他一哆嗦,立刻起身跪下道“娘娘,我是一时鬼迷心窍,但我是真心为娘娘好啊!” “你闭嘴!你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你自己心里清楚!”皇后愤而起身,指着他鼻子骂道“我和你说了多少次,照儿贵为太子,千百双眼睛都盯着他,恨不得揪住一点错处就把他拉下马,你身为他舅舅,更得谨言慎行,不求你能为他争功,但求无过,可你呢?” 他做的那些烂事皇后都懒得说。 荣国公面露愧色,跪在那儿不说话了。 太子扶住皇后好一顿安抚,才让皇后稍稍压下了火气。 他扶起荣国公,低声道“舅舅是让何人送的舞姬?事先没查她们的底细?” “查了啊!要送给陛下的人,我肯定要查个底朝天,当时查完没发现什么问题,都是家世清白的,我就让礼部的人帮忙搭个线,他们也查了才答应下来,谁知道千查万查还是出了纰漏!” 荣国公悔的肠子都快青了,却仍抱着一丝侥幸,他一把握住太子的手说“虽然人是我送去的,但我只送了傅流华一个,剩下的与我无关,皆是礼部侍郎赵禄自作主张,舞姬里有刺客,那也是他失职!” 说着他眼睛一亮,“对!傅流华可没有刺杀皇帝,她还想救驾来着,这事怎么看也算不到我头上!” 太子蹙眉“傅流华是何人?” “就是领舞的那个美人!”荣国公激动道“我现在主动去和陛下说,陛下定不会怪罪于我!” “当真?”皇后坐直了身子,“其他人都没经过你的手?” 荣国公指天发誓道“千真万确!” 太子看向皇后,“母后,若真如此,舅舅顶多被父皇训斥一番,出不了大事。” 皇后抿了抿唇,盯了荣国公半晌,荣国公冷汗都要下来了,她才摆摆手道“你先回去把自己的尾巴都收拾干净,别让人抓住把柄,然后自己去御书房负荆请罪,结果如何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你捅出来的篓子,你自己受着。” 国公讪讪应下,灰溜溜出宫去了。 * 宁王府,书房。 房中香炉袅袅生烟,醇厚的檀香味经久不散。 宁王披了件鹤纹大氅,立于书案后执笔挥墨,悠闲自得,仿佛外面的风风雨雨都与他无关。 然而这样的平静没维持多久,就被凌乱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 “十哥在么?” “在,属下进去通报一声。” “我来什么时候还用通报了?” 话音未落,书房门就被人粗暴推开,红衣耀目的小皇子踩着一地金光快步跑了进来,一迭声喊道“十哥——十哥你做什么呢?” “殿下!”门口的侍卫匆匆跟了进来,看了眼宁王,面色为难。 宁王摆摆手,“无妨,退下。” “是。” 侍卫出去把门带上,十四皇子哼了声,一路跑到书案前,咕哝道“没眼色的东西,我都来多少次了,还用他通传?” “是他愚笨,你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宁王笑了笑,在圈椅里坐下,搁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十四皇子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冷哼一声,“还不是为了刺客的事?也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这么大胆,还牵连了我舅舅!” “怎么说?”宁王把桌上的糕点放到他面前,轻声问“此事和国公有什么关系?” 十四皇子在他面前一向不设防,吃了个桂花糕的功夫就把宫里的事都交代了。 宁王视线落在画了一半的山水画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又极快扯平,十四皇子浑然不知。 “十哥,你说父皇会不会迁怒舅舅啊?”十四皇子颇为担心。 看得出来他和荣国公关系是真不错。 “放心,那些舞姬既然不是国公送上去的,就扯不到他身上,父皇最是公正,不会因此降罪于国公。” 宁王放下茶盏,冲他安抚一笑,温声问“你来的正是时候,要不要留下吃顿饭?我让厨房做你最喜欢吃的鱼。” 到底是年纪小,轻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十四皇子立刻兴奋起来,“好啊,那鱼还是十哥的厨子做得最好,便是宫里御厨都比不上。” 宁王便叫人去准备。 用膳时,十四皇子说起容和清被封为公主的事,气得不行,“本来还说给她个教训,当众下她面子让她难堪,结果呢,她一曲十面埋伏技惊四座,又救驾有功在父皇面前露了脸,这下可好,谁都没落下好,唯独让她捡了大便宜!” 他紧紧攥着象牙箸,恨不能掰断解气。 宁王摇摇头道“如今她已贵为公主,容翘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这个时候你就别去触她霉头了。” 十四皇子不乐意听这话,当即筷子一扔就要发作,宁王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住。 好不容易吃完,十四皇子怏怏不乐地回了宫。 宁王目送他离开,面上虚伪的温柔荡然无存,冷嗤一声,“蠢货。” 随后他唤来自己的心腹,低声吩咐道“让人给赵大人也送顿饭去,别饿着了。” 心腹一凛,垂首道“是,属下明白。” * 第三日,容和清腹部的伤口已没那么痛了,加上系统帮忙,没有发热发炎,恢复的很好。 她立刻向贤妃提出了要回家休养。 贤妃劝她留下,被容和清一句在这儿不安心堵回去了。 皇宫如樊笼,不宜久留。 贤妃无奈,只得让人备好轿子,慢一点把人抬回去。 容翘跟在轿子旁,时不时就要看她一眼,问“没事吧?” 容和清掀开帘子无奈道“你怎么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的?这么啰嗦以后小心娶不到媳妇。” 容翘翻她个白眼,“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嘴毒公主才是真的嫁不出去。” 容和清“……” 她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狠狠记他一笔,准备回去找褚随风告状。 轿子一路抬到皇宫门口,还没出去,后面忽然有人唤道“前面的可是长乐公主?” 第80章 这人真的有病吧 容和清掀起帘子从窗口投下目光,就见宁王快步而来。 怎么又是这个神神叨叨的王爷? 她心里嫌弃,面上却不显,莞尔一笑道“我身上有伤不便下轿,失礼之处还望宁王海涵。” 容翘也拱手道“见过王爷。” 宁王摆摆手,“无妨,我就是问问公主的伤怎么样了?” “劳王爷记挂,已经好多了。” 容和清见宁王没有要走的意思,迟疑着问“王爷也要出宫?” “是啊,正好顺路。”宁王对轿夫道“不必顾忌本王,继续走。” “是。” 轿夫又动了起来,容和清吃不准宁王又发什么疯,便没说话。 “前夜公主舍身救驾,真是勇敢得让人钦佩。我本也想去看望公主,但公主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实在是不方便,今日正好赶上,公主不介意吧?” 容和清微微一笑,“自然不会。” 窗外阳光正好,落在宁王的脸上,照得他面色如玉,俊朗清爽。 他相貌随了贵妃,精致昳丽,却不显阴柔,反而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可不知为什么,第一次看见他,容和清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 这种感觉不知从何而来,但足以让她对他敬而远之。 是以宁王不开口,她就装哑巴。 宁王等了半晌没有下文,瞥她一眼,若有所思地问“公主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容和清正色道“王爷慎言!我与王爷不过几面之缘,谈何喜不喜欢?再说,你我男未婚女未嫁,说这些不合适吧?” 宁王“……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好。”容和清明显松了口气,“我对王爷也没那个意思。” 宁王“……” 他余光瞥了眼抬轿的轿夫和一边装空气的容翘。 他们全都低着头一言不发,像没听到似的。 她是故意的吧? 宁王眯起眼,探究地看回容和清。 容和清对上他的视线,无辜地挑了下眉,仿佛在问怎么了? 宁王倏地笑了,容和清眼皮立刻一阵乱跳。 【小九九,你有没有感觉眼前人有点神经?能查查他的恶念值么?我感觉可能比梁长谨还高。】 999为难道【这个不行哦,任务以外的人我没有权限查询哎,不过宿主直觉一向很准,若是觉得他让你不舒服,你还是和他保持距离为好。】 容和清不解【我想问很久了,你们系统权限这么低,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做任务很不方便吧?为什么规定这么严苛?】 999叹气【这世上看似离谱的规定背后定然有一段更为离谱的故事,具体发生了什么是系统机密,我不能随便说,只能告诉你以前系统权限确实很大,大到可以随意调用商店里的道具,业绩越好的系统权限就越大,越自由,但后面出了事,系统的权限就被一削到底。】 容和清若有所思,【那得是多大的事能牵连到全体?】 999没说话了。 “有时我真觉得公主和九哥很像。” “什么?”容和清骤然回神,愕然地看着宁王。 宁王仰头看着她,声音柔和,眼神却让人看不懂,“当初九哥也是这么义无反顾,后来……” 他顿了顿,又笑了下,摇摇头道“罢了。” 容和清“……” 最烦说话说一半的,你嘴是便秘了么? 她假笑问“王爷好端端的怎么提起端王殿下了?” “没什么。”宁王还欲说什么,脚步倏地一顿,目光直直看向前面。 容和清不解地跟着看了过去,就见秦云闲的轮椅停在宫门外,不知停了多久,听了多少。 四目相对,容和清莫名有点紧张。 “九哥?你怎么在这儿?” 宁王快步迎了上去,被关镇抬手拦下他也不恼,一双眼热切地看着秦云闲。 秦云闲对他却很冷淡,只略一颔首便收回视线,问“你怎么和公主一起出来?” “啊,路上遇到的,反正都要出宫,干脆同行。”宁王语气轻松,“九哥是要入宫给父皇请安么?是不是刺客的案子有眉目了?” 关镇歉意地笑笑“宁王殿下,查案期间不便过多透露,您就别问了。” “也是。”宁王不以为意,依然笑吟吟的,“那我不打扰了,先走一步,改日有空再去九哥府上讨一杯茶喝,九哥不会拒绝吧?” 容和清挑眉,你没喝都一身茶味了。 秦云闲点点头。 “那我先行一步,告辞。” 宁王眉开眼笑转过身,冲轿子作揖“公主,告辞。” 容和清笑笑“慢走。” 等人没了踪影,容和清压低声音问“他是不是很喜欢你啊?” 秦云闲表情瞬间古怪起来,“喜欢?” “不是那种,就是对哥哥的喜欢,有些人对自己的兄弟姐妹占有欲特别强,不喜欢他和别人走太近,觉得没人能配上他的兄弟姐妹,就会对外人很排斥,我感觉宁王对你好像有点这个倾向。” 容和清一通解释,却见秦云闲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看你如此活泼,想来是伤口不疼了。” 容和清“……” 他不提还好,一提她就感觉腹部一阵阵抽痛。 她抿了下唇,还没说什么,却见他修长的手攥着一白色瓷瓶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容和清接了,入手还挺有分量。 秦云闲放下手道“口服一日两次一次一颗,治外伤效果极好,吃完了我再让人送。” “哪来的?” “我府上的大夫配的。”秦云闲眉梢微扬“信不过?” 容和清立刻把瓷瓶放进袖袋里,“王爷我有什么信不过的,只是无功不受禄,王爷要什么?” “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就行。” 言罢,他收回视线径直往宫里去。 容和清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容翘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幽幽道“你还说你们没关系?都私相授受了。” 容和清“……” 她举起自己猪蹄似的手,和善微笑,“我现在不方便揍你。” 容翘得意地弯了下唇。 随后就听她道“但我有小褚。” 容翘“……”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一吵架就找姓褚的啊?! 第81章 你骂我,你完了 结果回了王府,褚随风一见容和清被抬进来,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挽竹和折柳大惊失色,小心翼翼把容和清从轿子上扶下来挪到床上,容和清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面目狰狞。 褚随风咬牙冷笑一声,“呦,英雄回来了?” 容和清“……” 容翘“噗嗤——” “你笑什么?”褚随风眼刀“唰”的一下扎了过来,“她受伤你很高兴?” 容翘“我没有——” “那你笑笑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显得你长牙了?” 容和清目瞪口呆,小褚还有这么伶牙俐齿的一面呢? 挽竹和折柳也惊呆了,之前褚随风在她们面前总是寡言少语的,她们还以为他生性冷淡内向不爱说话,原来不是不爱说话,只是没找到说的机会啊? 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容翘根本插不上话,气得脸都红了,指着褚随风道“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什么?出门一趟就磕巴了?这么没用日后你还是老实在家待着吧,省得总让人给你擦屁股!” 容翘“……” 他眼圈一红,眼看着就要掉眼泪了。 褚随风气笑了“哭哭哭哭,你都多大了,遇到事就知道哭,有没有点出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独当一面在江湖行走了,你呢?除了哭还会做什么?文章文章写不明白,骑射骑射稀里糊涂,就这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安南王的儿子?我都替你害臊!” 容翘“哇呜呜呜呜——” 他没忍住哭出声来,夺门而出。 容和清“……” 她懵懵的看着褚随风,一时间连要说什么都忘了,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褚随风冷哼一声,“窝囊废。” 他转头看了过来,挽竹和折柳齐齐打了个哆嗦,沉默片刻,俩人齐齐转身,差点撞在一起,赶紧退后一步,你拉我我拉你出门了。 容和清“???” 不是,你们就这么把我扔下了? 眼见着褚随风冰冷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容和清强撑起一抹笑意,灵机一动,抬手按了按额角,“哎呀,好疼,小褚我肚子好疼——” 然而褚随风对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一点反应也没有,毫无起伏地说“怎么,公主这般不同寻常?旁人肚子都长在中间,公主的肚子长头上?” 容和清“……” 她讪讪放下手,清了清嗓子,“好了好了,担心我就直说,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担心你?”褚随风冷笑,“我担心的是我的银子,你死了我找谁要钱?” 容和清也笑了,“你能别这么财迷么?放心,就算我死了,我也会提前安顿好让人把你的银子结清的。” 褚随风不过赌气那么一说,见她认真起来,他心里反倒不是滋味了,梗着脖子半天没说出话来。 容和清挥了挥手,“好了,这事就算翻篇了,嗯?” 褚随风泄气似的肩膀一垮,抱着手臂拧眉盯着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疯了么?” “没怎么想。你看,我没死,还成了公主,日后我家里人,我的母亲,我的姨母都会因为我的身份而面上有光,没人敢轻慢她们。而且我于皇帝有救命之恩,日后他想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会不会被天下人口诛笔伐。” 容和清笑得眉眼弯弯“这么一想,你看是不是挺值的?” 值个屁? 褚随风差点脱口而出,但想想又咽了回去,见她嘴唇干燥泛白,转头去给她倒了杯水,沉声道“没人值得你豁出性命,便是皇帝也不值。” 容和清一怔,抬头看着他,半晌弯了弯唇,“好,我知道了。” 她捧着茶盏喝了两口热水,舔了舔唇,忽然想起一事,“对了,这些日子府里没什么事吧?破军来过么?” 褚随风火又上来了,“你色迷心窍了?都这样了还惦记梁长谨呢?” “我对他真没兴趣。”容和清无奈。 她现在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没来。查东西哪那么快?” 容和清若有所思,盯着手里的茶盏出神。 褚随风问“你还喝不喝,不喝我拿走了。” 容和清三两口把剩下的水喝了,忽然问“小褚啊,你觉得端王怎么样?” 褚随风想了想说“脸好,腿坏,有钱,事少。” 这话让秦云闲听了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反应,容和清听着倒是挺想笑。 “你怎么忽然问起他了?”褚随风问。 “因为我在考虑要不要嫁给他。” “你说什么?”褚随风一愣,半晌神情复杂地问“你挑人是只看脸么?” 容和清“……那你是只喜欢钱么?” 两人面面相觑,互瞪了一会儿。 褚随风哼了一声,拿过杯子出去,“随便你。” 容和清“哎——我认真的。” 她这两天闲来无事就在想这件事,秦云闲说的没错,他确实是极好的人选。 只是这桩婚事想成,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 秦云闲自己推着轮椅进了御书房,就见皇帝坐在书案后拿着本奏折在看,听到声音也没抬头,语气随和道“怎么样?赵侍郎招了?” 秦云闲沉声道“回禀父皇,赵侍郎——死了。” “你说什么?!” 皇帝陡然放下奏折,面色阴沉。 秦云闲垂着眸子,“臣今早去提赵侍郎准备第二轮审问,结果狱卒一开门,就发现赵侍郎死在狱中,七窍流血,嘴唇乌紫,乃中毒而亡,在他昨夜没吃完的饭菜里也验出了剧毒。” 皇帝猛地站了起来,怒极反笑,“好啊,好一个杀人灭口!手都伸进刑部大牢了!是不是明日朕一睁眼,这龙椅都得换人坐啊?!” 秦云闲面色一肃,拱手道“陛下息怒!” “你让朕如何——” “陛下,荣国公求见。”杜满匆匆入内打断了皇帝的话。 皇帝眉头一皱,余怒未消,质问道“他来做什么?” “荣国公举着马鞭跪在门外,说是来请罪的。” 秦云闲心弦微动,他来的可真是时候。 “哦?请罪?”皇帝眯起眼,大手一摆“让他进来——” 他看了秦云闲一眼,秦云闲正准备退下,皇帝却道“你留下,同朕一起好好听听。” 秦云闲抿了下唇,“是。” 第82章 你果然好色 秦云闲坐在屏风后,隔着朦胧山水看着外面的情况。 从他的角度看不到荣国公的脸,只能看到一个微胖的背影。 这些年养尊处优,荣国公的身材也是日渐丰腴。 他一进门就跪了下来,举起马鞭声泪俱下,“臣有罪,臣愧对陛下,求陛下责罚!”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爱卿此言何意?你有什么对不起朕的,朕怎么不知道?” “臣……唉!”荣国公叹了一口大气,哽咽道“臣不敢欺瞒陛下,那刺客,虽然不是臣派来的,却与臣脱不了干系!” 皇帝一边眉梢扬起,“哦?” 秦云闲立刻明白了荣国公这是唱的哪出。 他是想先发制人,好为自己脱罪。 若是再早一点,这招或许能奏效,可现在…… 秦云闲嘴角泛起嘲讽的笑意,垂眸把玩自己腰间的玉佩。 “臣得了一舞姬,一舞惊鸿,容貌倾城,本想献给陛下,为陛下贺寿,便向礼部侍郎赵禄举荐,赵禄看了舞姬的表演,答应下来,还说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臣便信了,谁知……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情?!臣这两日寝食难安,悔愧难当啊!” 荣国公叩首伏地不肯起,啜泣道“臣只献了那一人,后面的刺客从何而来臣一概不知,可若非臣提出要献美,也不会给赵禄机会,所以深究下来,臣难脱干系,是以今日贸然入宫,来向陛下请罪,请陛下责罚!” 这一番话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顺便踩了赵禄一脚。 他双手托起马鞭,再叩首“陛下不必留情——” 秦云闲觑着皇帝的脸色,隔着屏风看不真切,隐隐有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御书房内寂若无人,荣国公入宫前还信心满满,此时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养尊处优的膝盖不堪重负,这会儿已经隐约作痛。 他想动又不敢动,汗出的更多了。 陛下怎么不说话? 良久,眼看着荣国公要支撑不住了,皇帝才短促地笑了声,“爱卿来晚一步。” 荣国公心里咯噔一声,什么意思? 他惶然抬头,正对上皇帝深不见底的眼,瞬间打了个冷战。 “赵禄已经死了,死在大牢,中毒暴毙,死状凄惨。” 荣国公霎时瞪大了眼睛,“怎……怎么、怎么可能?” 那他岂不是自投罗网,成了第一嫌疑人? “你不信?要朕把他的尸体给你抬上来么?” “不不不不——”荣国公忙道“臣不知赵禄已死,这与臣没关系啊!臣手怎么可能伸进刑部大牢?臣不能也不敢啊陛下!” 他这回是真的慌了,语无伦次道“臣这几日足不出户,根本没去过刑部,这么重要的人证怎么能说被毒死就被毒死?焉知不是刑部尚书杀人灭口?” “陛下,臣冤枉啊!” 皇帝没说话,只是垂眸看着他。 荣国公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膝行上前战战兢兢道“陛下,臣对您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绝不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臣!” “眼下死无对证,你要朕如何信你?”皇帝施施然坐下,面上喜怒难辨。 荣国公吸了吸鼻子,哑声道“臣是皇后娘娘的弟弟,是太子殿下的亲舅舅,臣怎么可能弑君?这些乱臣贼子陷害臣,就是想拖太子殿下下水!陛下可千万不能着了他们的道啊!” “况且——”荣国公脑子转得飞快,一辈子的口才都用在了此刻,他眼睛一亮,飞快道“况且臣找赵禄的事并不隐蔽,许多人都知道,若是臣暗中指使,岂不是一查就查到臣身上了?臣若真有心害陛下,怎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 “臣献的舞姬,原也想救陛下的,陛下还记得么?” 他期待地看着皇帝,皇帝沉吟片刻,面上露出几分动摇之色,“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荣国公大喜,再一次落下泪来,此时此刻倒是真情实感了,“求陛下明察啊!” 皇帝目光沉沉的看着他,“此事自有三法司审理,在结果出来前,你就先在府里待着吧,免得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荣国公心凉半截,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得应下。 “谢陛下!” 他用力叩首,随后起身欲走,皇帝忽然又叫住了他。 荣国公惶然转身,这次皇帝没看他,又拿起了奏折在看,随口问道“朕听说前些日子小十四和长乐在御花园起了争执?” 秦云闲和荣国公俱是一惊。 果然皇宫里没有秘密。 荣国公咽了口唾沫,心念电转,“此事……臣略有耳闻。” “是么?”皇帝问“那你觉得长乐所为可有不妥?” 荣国公刚消的冷汗又冒出来了,他斟酌着道“十四殿下欺负容二公子在先,公主为弟弟撑腰,也是人之常情。” “国公所言甚是,孩子顽皮就该管教,说到底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没必要耿耿于怀。” 皇帝掀起眼帘看他一眼,荣国公立刻附和道“是,陛下圣明。” 皇帝这才满意,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荣国公顶着一后背冷汗离开,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马鞭。 本是用来负荆请罪的,此刻却如救命稻草一般。 等人走了,皇帝淡声道“出来吧。” 秦云闲推着轮椅从屏风后出来,没说话。 皇帝拿起御笔在奏折上一勾,随手扔到一边去,“知道朕为何提起此事么?” 秦云闲垂首道“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指点。” 帝短促地笑了声,靠在椅背上瞥他一眼,掐了掐眉心道“他的手伸的太长了。” “万寿节那日跳出来的人他以为朕不知道是受他指使么?” 秦云闲抿了抿唇,“国公此举是为了十四弟?” “一把年纪的人了,和个小姑娘过不去,说出去真不怕人笑话。”皇帝放下手,沉声道“长乐嫁给谁都不重要,但他们妄图牵着朕的鼻子走,已然忘了自己的臣子本分,朕自然要敲打敲打。” “如此,你可明白了?” 皇帝倏然看向秦云闲,目光犀利。 秦云闲拱手道“臣谨记陛下教诲!” 他顿了顿,强撑着从轮椅上起来,直接跪在了地上。 皇帝面色一变,“你这是做什么?” 第83章 求娶 秦云闲跪在地上,腰背笔直,不卑不亢道“儿臣心悦长乐公主,有意娶她为妻,求父皇成全。” 皇帝双眸倏地一眯,脸上浮于表面的情绪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平静。 他盯着秦云闲端详了好一阵,轻轻地笑了下,很是和蔼,闲话家常似的问“之前问你,你说对她没心思,今日怎么又心悦已久了?” 秦云闲面不改色道“之前是儿臣撒了谎,儿臣那时想先得公主欢喜再与父皇言明,可眼看公主大放异彩,儿臣怕会引来一群狂蜂浪蝶,不得不承认,求父皇恕罪!” 皇帝深深地看他一眼,意味不明道“确实大放异彩,加上救驾之功,日后说媒的人怕是能踏破王府的门槛,你是该着急,不过这件事,朕也不好轻易做主,还得问过长乐的意思。” “儿臣明白,儿臣只想求父皇给个机会,在长乐公主答应儿臣之前,不要给她和其他人赐婚。” 秦云闲恳切地望向皇帝。 四目相对,皇帝的眼睛如两口深潭,深不见底。 良久,他终于松了口,“好,朕答应你。” 他从案后走出,亲自扶起秦云闲,但不知是没扶稳还是如何,秦云闲身子忽然失去平衡,直直向前倒去,皇帝赶紧扶住他,把人按在轮椅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九郎若非腿脚不便,也早就该成亲了。” 秦云闲释然一笑,“人各有命,儿臣早已想开,能为父皇分忧,儿臣已无所憾。” 他们一个坐一个站,眼神交汇间都明白了彼此的未尽之言。 皇帝满意地又拍了下他的肩膀,“去吧。” 秦云闲从御书房出来,被明亮的阳光晃了下眼,关镇在台阶下候着,见他出来赶紧迎上去,接过轮椅推着他往外走,“主子,去大牢么?” 秦云闲在大牢里写了封信,又让关镇传话。 关镇附耳过去,眼睛逐渐睁大。 * 容和清吃过药后就极容易犯困,她昏昏沉沉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嗓子干得快冒烟。 挽竹轻轻推门进来,她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我想喝水。” “公主醒了?”挽竹倒了杯热水快步走进来,小心翼翼喂她喝了。 冒烟的嗓子得到了缓解,容和清长舒一口气问“什么时辰了?” “申时三刻出头。” 容和清愣了下,“我睡了一个半时辰?” 挽竹点点头,“是啊,奴婢还担心你是不是发热了,幸好只是昏睡,公主饿不饿?” 她不提还好,一提容和清就感觉自己饿得不行。 “让厨房下碗面来,我不想再喝粥了。” 她这几日上顿粥下顿粥,喝的人都快稀了。 正说着,折柳匆匆进来,手里还拿着封信。 容和清好奇,“谁送来的?” 折柳上前与挽竹合力把她扶起来靠在软垫上,这才把信递给她。 “是如意楼送来的。” “如意楼?” 容和清眉头一挑,立刻拆开信看了起来。 入目的字游云惊龙,力透纸背。 俗话说见字如见人,看到这一手好字,容和清直觉这是秦云闲亲笔。 果然,信上简略地交代了今日御书房的事,又解释了自己提出求娶的原因,最后说选择权在她,她不愿意这件事也不会对外公开,她若愿意,随时可以与皇帝说。 容和清捏着信纸迟迟没有说话,思绪纷飞。 秦云闲这招一是为了在皇帝面前表忠心,二是帮她解决未来的困境。 她的救驾之功其实是把双刃剑,一来她得到了封赏,有了更大的权利,可也给了皇帝一个机会,借着这个恩情,他若想赐婚,就更名正言顺了。 秦云闲先发制人,替她免去了被乱点鸳鸯谱的烦恼。 “公主。”折柳低声问“要回信么?” 容和清回神,笑了下,重新折起信纸装回信封道“拿去烧了,不必回信。” 感谢的话她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只是不知为什么总感觉秦云闲的人情越欠越多呢? 吃了碗热腾腾的清汤寡水的面,容和清生无可恋的由着挽竹给自己换药。 容翘忽然在外面喊了一声“姐姐,舅母来了。” 容和清一惊,“快请进来——” 话音没落地呢,就见崔湄快步入内,一见她还没开口先红了眼眶,“清儿——” “舅母莫急,我没事。” 这些眼泪都是债,她偿还不了,只涨了满心愧疚。 崔湄在床边站定,见挽竹往她掌心的伤口上药,顿时别过脸去不忍再看,“你这孩子真是大胆,这得多疼啊?” “还好,今天已经没那么疼了。”容和清对容翘道“还不给舅母搬个凳子来?” “哦翘赶紧去外间搬了个凳子放在床头,崔湄看他一眼,点点头,“有劳翘儿了。” 自打巫氏去世,许久没人这么叫过他了。 容翘闻言不由得一愣,鼻子隐隐有些泛酸。 崔湄坐下又叹了口气,“其实万寿节当晚我们就想去找你,但当时太混乱了,禁卫封锁了锦绣殿不许出入,我们也没办法,你外祖父和舅舅急得不行,今儿听说你出宫了,便让我来看看。” “我该叫人去和你们说一声的,免得你们跟着担惊受怕。”容和清有些不好意思,她真把这事给忘了。 “说什么傻话?你都伤成这样了,合该我们照顾你。”崔湄温声道“你舅舅和外祖父忙,不便来见你,你别挑他们的不是。” 容和清忽然想起,她舅舅就在大理寺当差,是大理寺左寺丞,而她外祖父她没记错是督查御史,二人正好占了三法司其二。 眼下刺客的事还没结果,两人正忙着查案呢吧? 挽竹帮她包扎好伤口,折柳端来热茶,两人便退出去了。 容翘在边上站着,犹豫着要不要走,容和清说“你也坐。” 容翘便给自己搬了个凳子在床尾坐下。 容和清问崔湄“我听说礼部侍郎赵禄被灭口了?舅舅那边急坏了吧?” 崔湄提到这事就来气,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了容和清。 第84章 破军上门 容和清当时中毒晕过去了,很多东西都不清楚,此时听崔湄讲述,她才理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当时她倒下后,刺客知道刺杀失败了,立刻咬破毒囊自尽,禁卫慢了一步,一个活口都没留下,除了领舞的傅流华。 傅流华本也想救驾,但没成功,还被当成嫌疑人抓进了大牢。 皇帝原本还有几分兴致,出了刺杀的事就把傅流华忘到了脑后,没再提过一句。 秦云闲派人把和舞姬相关的人都抓起来审问,赵禄就是这个时候被抓的,他一开始咬死了自己不知道那些舞姬是刺客,只是想献美而已,还供出了荣国公,说是他送傅流华来他才想办法凑了一队舞姬的。 而傅流华一问三不知,说她不认识其他舞姬,一个劲喊冤。 当时她救驾的举动不少人看见了,加上秦云闲让人查了她的底细,没发现异常,就把她关进了普通的牢房,若无意外,等案子了结她就可以无罪释放。 就在这个时候,荣国公听到了一点风声,想着先发制人入宫请罪,不料赵禄忽然暴毙狱中,最重要的证人死了,线索断裂,所有矛头瞬间指向荣国公。 眼下荣国公被禁足在府,其余接触过赵禄的人悉数下狱,轮番受审。 刑部大牢的灯烛从早燃到晚。 江铮已经两天没回家了,吃睡都在大理寺。 但他还算好的,还能睡,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连睡的功夫都没有,两眼一睁就是审,忙得脚不沾地。 容和清听着有点走神,三法司的人都忙成这样,那负责主审的秦云闲怕是更累吧? 崔湄说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幕后主使一日不落网,云都一日不得太平。” 这个问题容和清也没法说,她自己的事都还没解决呢。 “罢了,不说这个了。”崔湄收敛了情绪,笑着说“正好这几日他们不在,我就搬来王府照顾你。” 容和清“???” 她诧异地看着崔湄“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舅母了,我有挽竹和折柳照顾,不妨事的。” “那不行,我得亲自看着你好起来,你舅舅和外祖父才能放心,而且我煲汤一绝,肯定能把你养得白白嫩嫩。” 说完不等容和清拒绝,她就让人把她的东西搬到了旁边空着的厢房去。 容和清也能理解对方的好心,便没再说什么,派了几个小丫鬟去伺候,崔湄就这么住了下来。 晚上,崔湄煲了一锅清淡滋补的汤送来,容和清尝了赞不绝口,“舅母好手艺!” 崔湄掩唇笑了起来,“你喜欢就好,明日我再换个汤给你喝。” “谢谢舅母。”容和清甜甜地笑了笑,崔湄又舀了勺汤亲自喂她。 容和清喝了,忽然灵机一动,“舅母,这汤还有多的么?” “有啊,我煲了不少,怎么了?” 崔湄轻轻搅动勺子,好奇地看着她。 容和清低声说“我有个朋友,之前帮了我不少忙,我一直没找到机会感谢,正好他这几日辛苦,我想把这汤给他送一份。” “哪个朋友?”崔湄笑着看她。 容和清微微一笑,含糊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行吧,那我让人盛了,你派人给你朋友送去。” “舅母真好!”容和清喜笑颜开。 她本就生得一副花容月貌,笑起来的时候更是让人想亲近,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不少,崔湄仔细喂她喝完汤又看着她喝了药这才离开。 晚上容和清闲来无事靠在床头看话本,看着看着困意上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烛火忽然跳了一下,容和清迷迷糊糊感觉到一阵凉意,刚睁开眼,就见屏风后站了个人。 她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唤了声“破军?” “嗯。” 破军低低应声。 容和清眨眨眼,“你来了怎么不叫我?来多久了?站在屏风后做什么?” 破军沉默片刻,缓缓从屏风后走出。 见他垂着眼,容和清陡然想起那夜的尴尬,明白了,忍不住笑了声。 破军抬眸看她,“笑什么?” 容和清摇摇头。 这人分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撞见她洗澡出了大糗,所以这次不敢轻举妄动。 到了近处,破军看着她手上的细布,眸光微动。 “梁长谨妻子的事有进展了?”容和清没兜圈子,开门见山。 破军点点头,递给她一封密信。 容和清接过拆开偏了偏身子,就着床头的灯光快速浏览,面色微变。 梁长谨的原配妻子姓苏,是当地一小富之家,苏老爷膝下只一子一女,女为长,子为幼。 而梁长谨家境贫寒,原是与老母相依为命,老母病重,他靠着教导苏老爷的幼子赚钱给母亲看病抓药。 然而一年之后,他的母亲还是病故了,梁长谨为母守孝,错过了当时的科举,便又去苏家当起了先生。 在此期间他与苏小姐互生情愫,苏老爷对他也十分满意,便把女儿嫁给了梁长谨,婚后梁长谨与妻子仍住在苏家,夫妻十分恩爱。 后来梁长谨在苏家的资助下入都赶考,苏家却忽然走水,一场大火把所有人都烧死了,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没留下。 容和清看完惊疑不定,又从头看了一遍。 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前脚刚走,后脚人都死光了? 而他又搭上了荣国公府的小姐,眼看着前途一片坦荡。 她猛地抬起头,“除了信上这些,还有其他线索么?” 破军摇摇头,“没有,苏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万生楼的人在城里打听了一圈,都说不知道怎么烧的。有人说是梁长谨中了探花,看不起苏家了,想摆脱,但苏家人不肯,他一怒之下就把人都杀了,好另攀高枝。” 也不是没可能。 容和清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那有没有可能是荣国公爱女看上了探花郎,探花郎推辞,说家中已有妻室,荣国公为了爱女,派人杀了苏老爷全家,逼探花郎就范?” 第85章 差点变成捉奸 破军沉吟片刻,“按荣国公那个护短又霸道的性子,不无可能。” “也可能真的就是巧合,就那么巧苏家就走了水。”容和清说着蹙起了眉,这个可能实在是不大。 破军也道“不大可能。” “苏府乃小富之家,家中仆从甚众,若真的走水了,一定会呼喊灭火,火不可能一瞬间烧了整个苏府,在这期间,是有机会跑出去的,可苏家从上到下一个活口没有。” 容和清霎时反应过来,激动地一拍手,完全忘了自己手上有伤,这一掌拍下去她姣好的小脸瞬间扭曲起来。 疼得嗷一嗓子“啊啊啊啊——” 破军眸光一颤,连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嘘——” 容和清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在破军的手背上,烫的他手松了松。 容和清大口大口吸气,甩了甩手。 破军看她的眼神颇有些无奈。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没那么疼了,容和清才吸了吸鼻子,继续之前的话说“着火了还没人跑,只可能是在那之前他们就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要么是晕了,要么是——” 破军言简意赅,“死了。” 这话题实在沉重。 容和清沉默了一会儿,她想起几次接触梁长谨,这人特立独行又冷漠,被一群人围堵心里也毫无波澜,有种生死看淡的豁然。 可在谈婚论嫁的时候反倒恶念值暴涨。 说明他不是真的喜欢陈之凝,那攀高枝这个说法就有待商榷。 要么他是被迫攀的,要么是他主动攀,为此不惜杀害发妻,所以心中有愧,迁怒于陈之凝。 不论如何,光猜没用,还是得和梁长谨聊聊。 容和清想着问破军“巫裁雪背后的人有线索了么?” 破军刚要开口,听到了什么,面色倏然一变。 “这灯还亮着呢,清儿还没休息么?” 容和清蓦地瞪大了眼睛,舅母?! 她怎么来了? 破军目光微凝,“她是谁?” “我舅母,来照顾我的……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快走——” 容和清连连摆手,破军起身要出去,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低声道“不行,她到台阶前了,我这个时候出去必然撞上!” “那……”容和清视线飞快地梭巡一圈,眼睛一亮“床底!” 破军低头看了眼,摇摇头“不行,太窄,我进不去!” “那怎么办?”容和清从来没这么慌过,她余光瞥到自己床上另一床被子,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急中生智。 “清儿——睡了么?” 她咬牙掀开被子对破军道“上来!” 破军呼吸一窒,对上她的眼,容和清催促道“快点——” “清儿,我进来了——” 舅母的声音已到门口。破军不再犹豫,脱了鞋扔进床底,手撑在床边一个翻身就从容和清身上飞过去,落进了床里,他侧蜷着身子贴墙躺下,努力缩小自己的身形。 容和清垂眸看着他,一把扯过里面的被子盖到他身上,在头顶给他留了一点缝好让他呼吸。 被子整个落下来,带起的风扑了破军满身,他闻到了一股微苦又带着花香的清新味道。 破军身子骤然一僵。 这是容和清身上的味道。 他耳朵倏然一热,立刻闭上了眼,放缓呼吸。 然而越克制,脑子越不受控制。 这是容和清的床,容和清的被子,里面全是容和清的味道。 没一会儿破军面具下的脸就红透了。 他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庆幸自己戴了面具,不然被容和清看到他脸那么红,怕是要笑他一年。 “吱呀”一声门开了。 破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身边人也绷紧了身子。 “舅母,你怎么来了?” 容和清打了个哈欠,装出一副困倦的模样,声音含糊尾音甜腻,像在撒娇。 崔湄快步走过来,“舅母睡不着,出来走走,见你房间灯亮着,就进来看看。” 她马上要走到床边,容和清掀开床帐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崔湄见状便停了下来,关切地问“是伤口疼得睡不着么?” “没有,我正准备睡呢。” “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了?”崔湄有些不好意思。 容和清摇摇头“没有,舅母别多心。” 心里却猛点头是是是是是是。 “那正好,我呀,有件事忘了和你说。” 崔湄说着就在床边坐了下来。 被子里的破军“……” 容和清“!!!” 我滴个舅母哎,你怎么还坐下了呢?! 她紧张地抠住了被子上的绣花,强装镇定地问“什么事啊?” 破军的手正好放在下面,她这一抠,直接隔着一层锦被按进了破军的指缝间。 两人皆是一惊,刹那间都愣住了。 谁也没轻举妄动,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姿势。 崔湄没察觉到什么不对,轻声道“是这样,这几日陆续有人上门打听你的情况,想给你牵线。” “牵线?”容和清眨眨眼,看似魂还在,其实脑子已经不转了,傻乎乎地问“什么线?” 崔湄掩唇轻笑,“自然是红线。” 容和清“……” 被子里的破军缓缓眯起了眼。 果然。 容和清有些尴尬,“怎么还找上你们了?” “你爹娘都在南城,给你说亲总不能跑到南城去吧?你爹娘不在,他们自然就找上了你外祖父和舅舅,你是不知道,那几日,画像和雪片似的往侯府送。”崔湄感慨道“果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你万寿节上大放异彩,又得了陛下青眼,那些人精自然闻风而动。” “可我家的情况,他们应该清楚,他们怎么会想把我这么个麻烦娶回去?” 容和清语气自然,像是早有预料。 崔湄见状笑容也淡了些,替她理了理鬓发,“清儿果然通透。” “送来的画像多半是世家次子或寒门才子,前者不需要你费心,娶你回去就图个名,结个姻亲,后者则是想赌一把,靠着姻亲关系更进一步。” 容和清懂了,虽然她爹危险,但她娘家这边的关系还是很稳的,贤妃娘娘和锦王殿下只要不犯错,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更不用说她外祖父是督查御史,她舅舅在大理寺多年,升迁是早晚的事。 寒门没落,最缺的就是人脉,若是娶了她,靠着这层关系,何愁将来官场难行? 她嗤笑一声,摇摇头。 如此一想,她竟觉得自己不像个人了。 999【那像什么?】 容和清漠然道【一只金贵的筹码。】 第86章 好险好险 崔湄见容和清面色沉凝,温声劝道“别担心,你外祖父和你舅舅说了,一切看你的意思,你若不愿,他们不会强迫你,他们已经吸取过教训了。” 容和清心里一动,对上崔湄温柔愧疚的眼,想起了她娘。 是了,当初她娘就是作为一枚筹码,被送去了南城。 如今同样的戏码上演,她好歹还有得选,但这点自由,却是以牺牲她娘一辈子的幸福为代价的。 她忽然就觉得有点累。 放在锦被上的手也卸了力。 “你外祖父的意思是你看看画像,若是有看中的,他和你舅舅会去查对方的品性,可以的话就给你父王母妃送信,若你没看中也无妨,云都才子满地,不愁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但这件事,你须得放在心上。”崔湄语重心长道。 容和清点点头,“我明白,谢谢舅母。” “那好,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眼见着崔湄起身,容和清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下。 可算要走了。 然而下一刻崔湄转过身来,抓住了她被子一角。 容和清浑身汗毛都竖起了! “舅母——” 她失声道“我……我自己来就可以。” 崔湄愣了下,容和清趁机把被角拽过来,自己蛄蛹着躺下,冲她笑了笑道“劳烦舅母帮我把灯熄了。” 湄没多想,替她拢好床帐,把角落里的灯吹灭。 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昏暗,门外的丫鬟提灯替她引路,崔湄快步离开。 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远去,房间内骤然安静下来。 容和清憋着的那股气缓缓吐了出来。 她躺平在床上,连根手指都不想动,心跳得飞快,似乎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里飞出去。 太刺激了。 崔湄掀被子那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被发现了。 她按了按心口,有气无力道“人走了,出来吧。” 话音落下好一会儿,破军才掀开被子,猛地坐了起来,背抵着墙大口大口喘息,声音低沉急促。 谁也没说话,房间内只能听到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人就是这样,自己一个人出糗会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旦有人陪自己出糗,瞬间就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容和清发现破军没比她好哪儿去,甚至更紧张的时候,没忍住笑了起来。 破军“……” 他幽幽地看着她“笑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容和清更是笑得停不下来。 破军“……” 他忍不住伸手钳住了容和清的下巴,让她转向自己,语气有些沉,“我这么好笑?” 容和清抬手碰了碰他的手腕,笑得眉眼弯弯,“不是你好笑,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样很像在偷情?” 破军“……” 他手上的力道失了分寸,捏得重了些,容和清立刻吱吱叫“疼疼疼——” 破军倏然回神,松开她的下巴,手指离开时还轻轻地刮了下她的下颌。 “胡说八道。” 他硬梆梆扔下四个字,不自在地调整了下坐姿,屈起一条腿。 容和清起不来,她虚虚按了下自己笑得有些疼的伤口,又用粽子手轻轻地戳了下他曲起的那条小腿,“哎,你之前要说什么来着?” 破军回忆片刻,想起巫裁雪的事,沉声道“巫裁雪背后的势力有些眉目了,江湖上确实有这么一个组织,里面大多是女子,行踪诡谲,飘忽不定,没人知道她们的老巢在哪儿,也没人知道她们的目的是什么,她们很少现身,但每次盯上谁就是不死不休,所以江湖上关于她们的消息很少。” “因为见过她们的基本都死了?”容和清问。 破军点点头。 她“呵”了一声,“还真是霸道。” “那这个组织叫什么名字?” 破军“精卫。” “精卫?”容和清微微睁大了眼,“是填海的那个精卫?” “是。” 容和清若有所思,“精卫填海,是为报仇,难道这个组织是要复仇?” 传说中的精卫是神鸟,乃炎帝最小的女儿,倒是符合她们都是女子的身份。 “万生楼暂时只查到了这么多,其余的一概不知。”破军语气严肃道“你多加小心,她们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我知道。” 破军深深地看她一眼,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哎等等——”容和清抬手拦住他,“以后我要是想找你,怎么联系?” “联系我做什么?” “买消息啊,万生楼这么厉害,日后我说不定还有找你们帮忙的时候。” 破军想了想说“你在院里的大树上挂一只金铃,听到声音我就会来。” 容和清被逗笑了,“你离那么远,怎么听啊?” 破军没说话,俯身从她身上翻了下去。 凑近的一瞬间,容和清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气。 四目相对,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好在下一刻破军就落在了地上,从床下捞出靴子穿上,“我走了。” “嗯。” 容和清没看他,闭上了眼。 窗开了又关,一不小心溜进来一阵凉风,吹得床帐轻扬。 鼻间淡淡的草木香气消散,她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 荣国公一家被禁足府中,大理寺和刑部的人轮番上门。 陈之凝知道后睡不着觉,白日吹了风,半夜就发起了热。 侍女天亮的时候才发现,连忙去请府医来看,国公府霎时乱成一团。 梁长谨上门的时候敏锐发现府中的气氛不对,寻人问了,才知道陈之凝病倒的事,他脚步一转,直接去了后院。 他刚进院子就听荣国公在里面大发雷霆。 “你们都怎么伺候小姐的?烧成这样了你们都不知道,若非我女儿命大,这会儿我怕是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吧?” “一群没用的废物!” “若是凝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扒了你们的皮再把你们跺碎了喂狗!” “都给我滚!” 侍女丫鬟匆匆跑出来,神色惊惶,满面泪痕,在院子里跪成一排,一声不敢吭。 梁长谨见状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玉言,来了怎么不进去?” 陈放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梁长谨顿时敛了神色,回眸急切地问“之凝怎么样了?” 第87章 长谨哥哥你真好 陈放沉沉叹息一声,“烧得都糊涂了,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你快去看看她吧。” 梁长谨蹙眉“怎么忽然就病得这么厉害?大夫不是说她这段时间身子见好么?” “还不是最近的事儿闹得。”陈放一边说一边端着托盘往里走。 梁长谨紧随其后。 上了台阶,陈放转过身低声道“一会儿你见了人,千万别提刺客的事,她问你就说不清楚,安慰安慰她,免得她钻牛角尖。” “我明白。”梁长谨点点头。 陈放这才放心进门,扬声道“爹,妹妹,你们看谁来了?” 他把药碗放在床头,丫鬟都被赶出去跪着了,只得他亲自动手把陈之凝扶起来,拿了个大软枕放在她身后让她靠着。 陈之凝烧得迷糊,浑浑噩噩地半睁着眼往外看。 梁长谨掀帘进来,快步上前,柔声唤道“之凝?之凝我来了——” “长谨哥哥……” 陈之凝一见他就红了眼,伸出手来。 梁长谨立刻单膝跪在床边,虚虚握住她的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荣国公在边上看着,咳了一声。 梁长谨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国公。” “嗯。你来得正是时候,你喂之凝喝药吧。” “好。” 梁长谨从陈放手里接过药碗,舀一勺吹了吹,感觉不热了才喂给陈之凝。 陈之凝别开脸,“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之凝快些好起来,就不用再喝这些苦药了,乖,张嘴。” 陈之凝委屈巴巴地看他一眼,双眸噙着水光,却还是听话地含住了勺子。 梁长谨满意一笑,又舀了一勺。 陈放和荣国公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荣国公哼了一声出去,“女大不中留。” 陈放也叹了口气,跟着出去了。 梁长谨把一碗药都喂完,递给陈之凝一方帕子。 陈之凝摇摇头不肯接,“你帮我擦嘛。” 她羞涩又期待地注视着梁长谨。 梁长谨似是无奈一笑,抬手替她擦了擦唇边染上的药汁。 陈之凝果然问起了外面的情况,梁长谨按照陈放的嘱咐,专挑好的说,哄得陈之凝高兴起来。 过了一会儿药劲上来,陈之凝眼皮不断下坠,明显困得不行,却还强撑着要和梁长谨说话,梁长谨见状抽了软枕,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再盖好被子,“睡吧,好好养病,别想太多。”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袖子却忽然被扯住了。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去,陈之凝眼已经合上了,手却揪着他的衣角不放。 似乎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梁长谨垂眸看着她素白如雪的手指片刻,还是抬手拂开了。 陈之凝手指虚虚地在空中抓了两下,什么都没抓到,最后颓然落下。 * “之凝睡了?”荣国公见梁长谨出来立刻起身。 梁长谨不解地问“药里可是加了安神的东西?” “唉,是啊,大夫说她忧思过重,加些安神的东西让她多休息少胡思乱想,能好的快一些。” 荣国公这几日被禁足在府轮番盘问,虽然没受什么苦,但到底心情郁郁,瞧着憔悴了不少,眼底满是血丝。 梁长谨低声道“咱们出去说,让之凝好好睡吧。” “你们聊,我那边还有点事。”陈放说着先离开了。 荣国公与梁长谨对视一眼,“你随我到书房来。” 到了书房,丫鬟奉茶后退下。门一关,荣国公彻底不端架子了,靠在椅背上喝了两口酽茶,疲态毕露,“外面怎么样了?” 梁长谨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低声道“刑部和大理寺焦头烂额,什么都没查到,陛下早朝的时候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闻言荣国公眉头也竖了起来,一拍桌子斥道“这群废物,都多少天了,还没查出来?!” 此案一日不结,他身上的嫌疑就一日不能洗脱,他想解禁就遥遥无期。 “依晚辈看,此案审到最后必然不了了之。” 梁长谨声音平和,让荣国公也渐渐跟着冷静下来,脑子转得飞快。 “没结果也就是最好的结果,没有证据,此案就由赵禄一人担下,弑君之罪,当诛九族,而国公顶多落个失察之罪,罚俸降官都不算什么,只要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在,升回来是迟早的事,风头过去就好了。” “此时,国公和世子当稍安勿躁,韬光养晦。” 荣国公沉吟片刻,抬眸注视着梁长谨,颔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而且这段时间国公和世子不能出门,不还有晚辈么?”梁长谨起身拱手,“晚辈愿为国公效犬马之劳。” 荣国公眉梢一扬,眯眼看着他,一手搭在扶手上轻轻点动,压低声音问“你想要什么?” 梁长谨抬眸,一字一顿道“升、官。” 他眼里的野心和贪婪毫不掩饰,荣国公看在眼中,忍不住抚掌笑了起来。 “好。” 他起身走到梁长谨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只要你好好待凝儿,不起二心,我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梁长谨侧眸看他,感激一笑,“谢国公!” “走,陪我喝一杯!” 荣国公唤人备酒菜,在花厅摆桌。 梁长谨没有推辞,两人边吃边聊,谈天说地,不管荣国公说什么梁长谨都附和,偶尔从其他角度提一嘴,也能让荣国公听进去,越发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荣国公有些醉了,却还不肯放下酒杯,攥着摇头晃脑道“玉言啊,之前我对你那么狠,你恨我么?” 梁长谨筷子一顿,失笑着摇摇头,“不怪国公,是我那时候太轴,初出茅庐不懂事,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愣是不知道珍惜。” “哈哈哈哈哈哈——”荣国公大笑着指了指他,“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个能成大事的,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啊!来,走一个。” 梁长谨拎起酒壶给他满上,再给自己倒满,举杯道“之凝对我一往情深,我必不会辜负她,请国公放心。”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荣国公一杯接一杯,很快醉了,一头栽在桌上。 梁长谨端着酒盏,垂眸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他,“国公?” 第88章 虚惊一场 荣国公哼哼了一声,想起却没起来,趴在桌子上沉重喘息,没一会儿还传来了鼾声。 梁长谨唇边笑意顿时散了,他紧紧攥着手里的酒杯,用力到骨节泛白,青筋毕现。 他死死盯着对面的人,眼底情绪翻涌,眸光晦暗难辨。 良久,他缓缓起身走到了荣国公身后。 荣国公死猪似的趴在桌上,手碰翻了酒杯,酒液洇湿了他的袖子,他的手垂在碟子上,沾了满手油。 多狼狈,多难堪啊! 换个地方人家都要以为这是什么烂酒鬼,谁能想到这是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荣国公呢? 梁长谨眼里露出几分讥讽之色,又转瞬即逝。 他反手拔下头上的玉簪,抽出簪中剑,对准了荣国公的脖子。 此人毫无防备,烂醉如泥,只要他用尽全力刺进去,他必死无疑! 梁长谨眸光一厉就要下手,可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又顿住了。 不行,还不是时候。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如是说。 堪堪拉回了他岌岌可危的理智。 他仰起头,无声叹了口气,手指颤抖着把簪中剑插回去,因为手太抖,他第一次没对准,直接插到了自己的手指,指侧刺痛,顿时见了红。 梁长谨看着那一滴血珠,启唇含入口中。 血味腥甜,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把簪子插回发间,转而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衫披在荣国公身上,出门扬声道“来人——” “大人。” 丫鬟快步上前。 “国公醉了,让厨房熬碗醒酒汤来,你们服侍国公喝下扶他回去休息,我还有事,若是国公醒来问起,就说我回翰林院了。” “是,大人慢走。”丫鬟目送他离开,转身要去看看荣国公的情况,结果她们刚进门,就见所谓醉得“不省人事”的荣国公睁开眼自己坐了起来。 丫鬟皆是一惊,“国公?” 荣国公直起身子,看了看自己的一手油,又按了按眉心,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滑了下去。 他偏头一看,是梁长谨的外衫。 他挑眉笑了下,“算他有心。” 梁长谨不知道自己及时收手其实是救了自己一命。 他出了荣国公府后回家换了身衣裳,直奔翰林院去。 在翰林院待了一下午,傍晚他难得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路边的小摊要了碗馄饨慢慢吃。 秋日短夜长,天黑得很快。 就等个馄饨出锅的功夫,天已经黑了下来,周围的店铺都挂上了灯笼,眨眼的功夫长街就成了一片灯海。 梁长谨恰坐在两灯之间的暗处,一袭白衣,耀目又落寞。 关镇架着马车从长街过,一眼就看到了他,转头对马车里的人道“主子,那是不是梁大人?” 马车窗边的帘子被掀开,露出秦云闲俊朗的脸。 他扫了眼路边的馄饨摊,打量梁长谨片刻,吩咐道“在前面停下,本王也饿了。” “是。” 关镇在街对面找了个位置停下马车,随后搭了板子让秦云闲的轮椅滑下来。 “客官,您的馄饨来了,快趁热吃!” 伙计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梁长谨面前,梁长谨点点头,道了声谢。 他拿起筷子正准备吃,身前忽然一暗。 “正好这儿有个空位,我就坐这儿,这位大人不介意吧?” 梁长谨听到这个声音抬眸看去,诧异道“端——” 秦云闲摇摇头,他就把“王”咽了回去,只问“您也是来吃馄饨的?” “嗯。” 秦云闲问“这儿可有人?” “没有。” “那就给我们来两碗馄饨。” 秦云闲对伙计说。 伙计欢天喜地道“好嘞!” 关镇在另一侧长凳上坐下,笑着问“梁大人怎么会吃摊子上的馄饨?” 梁长谨不解“王爷都吃得,下官为何不行?” “梁大人别往心里去,属下只是觉得梁大人这般谪仙似的人,和这小摊子格格不入。” 秦云闲没说话,端起伙计送来的粗茶喝了一口。 梁长谨失笑,“二位对下官误解颇深,在考取功名前,我也只不过是个寻常百姓。” 他探究地看向秦云闲,“倒是王爷,怎么也喜欢这路边的馄饨?” 秦云闲放下茶碗,笑着说“我以前带兵打仗的时候,野菜树皮都吃过,何况是路边的馄饨?那个时候若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大馅馄饨,神仙也不过如此。” 梁长谨愣了一下,看着秦云闲深沉的眼,这才想起眼前人当年也是名动一时,战功累累的少年将军啊。 可如今——他低头看了眼秦云闲的轮椅,一时语塞。 良久他叹息一声道“世事无常,若王爷能站起来,是边关百姓之幸,大景之幸。” 正说着,伙计端着两碗馄饨过来,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等伙计离开,秦云闲若无其事地拿起勺子,舀了个馄饨说“若梁大人的才华能用在正途,又何尝不是大景之幸?” 梁长谨动作霎时一顿,“王爷何出此言?” 秦云闲吃了颗馄饨,眉眼笼在白雾中看不分明,声音却无比清晰地落在梁长谨耳中。 “我听闻梁探花才华不逊于状元,偏生投在了荣国公门下,寒窗苦读十年,一朝功成,你就甘心做人棋子?” 秦云闲语气如常,既没有责备质问,也没有嫌弃鄙夷,反倒叫梁长谨攥紧了手。 他沉默须臾,轻笑一声,“人各有志罢了,王爷怎知我选的就不是一条对的路?” 关镇扬眉,“你真这么觉得?” 梁长谨颔首,“十年寒窗听着好了不起,实则都是无奈之举,若有捷径在前,谁愿费力绕远?既然殊途同归,为何不选最省力最快的法子?” 这回换秦云闲沉默,他注视着梁长谨。 梁长谨却没再看他,大口吃完馄饨,起身道“下官先行一步,失陪。” 关镇看着他扬长而去,嘁了一声,“吃软饭就吃软饭,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这些读书人真是虚伪。” “是么?”秦云闲看着梁长谨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若有所思。 * 刺杀一案果然如梁长谨所料,最关键的人证赵禄一死,便成了悬案,最后不了了之。 倒是因此查出赵禄贪污受贿,皇帝数罪并罚,格外开恩免了九族死罪,改判流放。 荣国公也跟着遭了殃,被皇帝当朝训斥,罚俸一年,贬为禁军左鹰卫指挥佥事。 容和清听褚随风说完,颇为感慨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到最后,竟只有我一个人得了好处?幕后之人怕是要恨死我了。” 第89章 我喜欢端王 褚随风没好气地把药碗往前一送,“知道就好,以后老实点。” 容和清捧着药碗沉默良久,脸看起来比药都苦,过了好一会儿才仰头一口闷了。 喝完她差点没吐出来,在床上一个劲扭动。 褚随风“……药在嘴里咬你啊?” “水水水水——” 褚随风拎起水壶正准备倒一杯,容和清一把抢过,直接对着嘴往里灌。 狠狠喝了好几口后她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她放下水壶歪在床头,生无可恋道“午饭不用吃了,我已经饱了。” “不吃怎么行?不吃身子不好,伤口好的就慢。” 崔湄一进来听到这话当即不赞成地皱起了眉。 容和清偏头看她“姑母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回府了么?” “是啊,案子已结,你舅舅和外祖父终于回家了,他们说一会儿来看看你,让我先拿着画像过来。” “画像?”容和清懵了一会儿才想起是什么画像。 崔湄一招手,立刻进来一群丫鬟,个个手里都抱着一摞画卷。 崔湄拂开帐幔,走进来刚要开口,看到褚随风后眼睛一亮,盯着他打量了片刻,在床边坐下问“这位小公子是——” “啊,这是我的亲卫,褚随风。” 容和清看褚随风一眼,褚随风拱手道“见过夫人。” “免礼。” 褚随风见两人有话要说,就准备退下,结果刚走出没两步就听崔湄压低声音问“这小褚我瞧着也是一表人才,还是你的亲卫,你知根知底,让他入赘也不是不行……” 褚随风脚下顿时一个踉跄,差点平地摔一跟头。 容和清见了立刻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褚随风转头狠狠瞪她一眼,示意她别胡说八道。 崔湄疑惑转头“怎么了?” 褚随风立刻收敛了表情,绷着脸道“没事,鞋不舒服。” 说完他快步出门,落荒而逃。 容和清又笑了起来,崔湄一头雾水地看看那个再看看这个,“他有心上人了?” 容和清点点头,“是啊,他可喜欢了。” 崔湄顿时面露失望,“这样啊,太可惜了,我瞧着他年纪合适,长得也俊,看着是个靠谱的,还以为……罢了,那他喜欢的是哪个姑娘?挽竹还是折柳?” “钱姑娘。” 崔湄“啊?” “他啊,一心只喜欢钱,不喜欢人,舅母你是真拉错红线了。”容和清失笑。 崔湄怔愣片刻,随即也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他呢。” “我喜欢啊,只是此喜欢非彼喜欢,在我心里他就是我另一个弟弟。” 靠在廊柱上发呆的褚随风听到这句,眸光微动,扯了下唇,又抿住了。 谁是你弟弟? 他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转头拨弄廊外的树枝。 崔湄了然地点点头,“那你好好待人家。” 说着她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拿下几幅画放在床边,打开给她看,“这些都是媒人送来的画像,你先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上次大半夜的破军还在床上,她脑子没转过来,没和崔湄说清,没想到她真的把画像弄来了。 来都来了,看看也行,就当打发时间了。 容和清打起精神就近拿起一幅看了眼,画中人长身玉立,持一把折扇,桃花眼顾盼生辉,瞧着颇为风流。 她摇摇头,“不行,这个比我长得好看。” “那这个呢?”崔湄展开给她看。 容和清端详片刻,“也不行,太黑。” 丫鬟们齐齐上阵,一人手里拿一幅,一字排开给她看,这批不行就换下一批。 容和清一一看去,还真看见几个长得很合心意的,然而一问身份,不是太低就是没什么上进心。 这些人做朋友可以,做丈夫就差了点意思。 出身太低的,被妻家压一头,不管妻家态度如何,时间长了心里难免不平衡,也容易被挑唆。 没有上进心的,靠着家族混日子,一旦家族倒了,他怕是能饿死。 毕竟没人能保证自己的家族能长盛不衰。 容和清摇头再摇头,看到最后竟没一个能和秦云闲比。 等等—— 她为什么要拿他们和秦云闲比? 她愕然地盯着画像出神,脑中一片空白。 崔湄见她盯着那幅画像,还以为她喜欢,介绍道“这位是路阳侯的嫡子,你喜欢他?” 容和清倏然回神,“没有。” “喜欢就说,在舅母面前不必害羞。” “真不是。”容和清失笑,看了眼那位路阳侯嫡子,长得确实出挑,剑眉星目,通身正气,可和秦云闲一比,就逊色不少。 她叹了口气,按住崔湄的手说“不瞒舅母说,其实我已心有所属。” 崔湄愕然“是哪家的公子?” 容和清舔了下唇。 思来想去,还是秦云闲最合适。 罢了,她认命了。 想通之后,她释然道“是端王殿下。” “端王?”崔湄一惊,蹙眉沉吟,尽量委婉地说“端王确实长得十分英俊,又贵为亲王,与你倒是门当户对,可、可他的腿怕是这辈子都治不好了,于子嗣上怕也有碍,你想好了么?” “我想好了。”容和清认真道“他的腿不是问题,孩子我也不在乎,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我都认,但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崔湄欲言又止,“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容和清摇摇头,“我已经考虑很多天了。实不相瞒,舅母,此事不仅是我一人的意思,端王殿下也曾找过我。” 崔湄一怔,说不出话了,半晌她低声道“我到底不是你母亲,做不了主,你还是得和他们商量一下。” “我知道,谢谢舅母体谅。” 容和清拍了拍崔湄的手。 崔湄轻轻舒了口气,“婚姻大事,关乎你一辈子,我们担心终究只能是担心,最后能不能把日子过好,还得看你自己,只要你愿意,就比什么都强。” “嗯。” 容和清起身轻轻抱住了崔湄,“我愿意的。” * 是夜容和清就让折柳代笔,给安南王和王妃送了封信。 顺便给秦云闲也送了一份。 送去南城的信快马加鞭昼夜兼程,不过五天就到了。 信中言明利害,又说端王对她极好,他们两情相悦。 安南王与王妃想了一夜,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第90章 初雪 南城的来信与云都的初雪一起来。 如今是十月初,距离万寿节已过去一月,容和清每日按时吃饭,用最好的药材补着,腹部和双手的伤口都已好了大半。 再来一个月估计就能彻底痊愈如常,崔湄见状放心地回了自己家。 躺了一个月,人都快躺傻了,眼见好些,她就让挽竹折柳轮流扶着自己在屋内走动。 赶上今日下雪,那更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要出去看看。 折柳拗不过她,从衣柜里翻出兜帽和披风,给她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才放人。 容和清站在廊下,看着飘飘扬扬落花似的雪沫,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清新的冷气。 整个人由内到外都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公主——来信了!” “南城来信了!” 门童急匆匆跑进来,手里举着信封冲她招手。 “我看看——” 容和清扶着廊柱走到台阶前,门童把信递给她,气喘吁吁道“送信的人还说,王爷说了,公主想清楚就好,万事有他在。” 信上没写太多,只问她最近的身体情况,夸她勇敢。 末了才说端王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让她多小心。 容和清看完信心口发热,转头把信交给挽竹,“收起来。” “是。” 挽竹把信装进专门存放家书的匣子里,放在衣柜下面。 容和清唤来褚随风,让他去给端王送个信。 秦云闲接到消息当天就来了,还带了一堆药材和补品。 彼时容和清刚换过药,正坐在榻边烹茶赏雪。 关镇就推着秦云闲进来了。 轮椅的轮子压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本以为这雪下一会儿就会停,没想到越下越大,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天地间已是银白一片。 秦云闲一身玄袍反倒成了白茫茫世界里唯一的颜色。 容和清一眼就看到了他,唤了声“秦云闲——” 这一声清脆欢快,撩的人心弦微动。 秦云闲隔着纷飞大雪看过来,撞进了她含笑的眼。 小窗里热气袅袅,红裳美人端着茶盏遥遥举起,“来喝一杯么?” 秦云闲莞尔一笑,“却之不恭。” * 容和清从榻上转移到地下,在八仙桌边坐下,给秦云闲倒了杯热茶。 秦云闲在门口停下,拂去了一身落雪才进来。 但他身上还带着新雪的冷冽味道。 容和清开门见山道“王爷收到信了吧?” “收到了。”秦云闲端起茶盏抿了口热茶,眉眼柔和下来,“你真的想好了?” 容和清点点头,“想好了,嫁谁不是嫁,起码我们还算熟悉,也算门当户对,你我都不吃亏。” 秦云闲颔首。 “不过,有些话我得说在前面。”容和清一招手,挽竹立刻捧着张纸上前。 “这是我拟定的婚前协议,你看看,能接受就签个字按个手印,不能接受咱们及时止损,就此作罢。” 说话的功夫,印泥和笔墨都准备好了。 秦云闲挑了下眉,接过协议看了起来。 第一条若彼此有了真正喜欢的人,须得体面和离,和离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第二条若实在没有喜欢的人,凑合过可以,不同床。 第三条不可干涉彼此的行为,不可窥探彼此的秘密。 看完他笑了声,却没说什么,只提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痛快按了手印,还给容和清,容和清伸手去接,他却没立刻松手,在容和清疑惑看来的时候,他轻声问“公主,你知道这一纸契约就算签了也拿不上公堂么?” 这种东西曝光了秦云闲没什么,但容和清多半会被骂离经叛道,荒谬至极。 容和清点点头,“当然知道,我也没打算用这个威胁你,君子协议,本就是约束君子的,我相信你。” 秦云闲一怔,深深地看着她。 比起这张纸,她的话更有约束力。 终于,他松开了手,“为了不辜负公主信任,我愿做一回君子。” 两人相视一笑,容和清端起茶盏道“合作愉快。” 秦云闲举杯碰了下,“合作愉快。” * 第二日秦云闲就入宫请旨,求皇帝为他和容和清赐婚。 皇帝派人问了容和清的意思,又得知安南王也答应,十分欣慰,当即下旨命钦天监算一黄道吉日让两人完婚。 圣旨里把容和清好一顿夸,赏赐如流水一般送进安南王府。 坊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容和清一概充耳不闻,安心在府里养伤。 期间贤妃派锦王来问了一次,容和清只说自己和端王两情相悦,这是她自愿的。 锦王便不好再说什么,黯然离开。 转眼到了十月底,彻底进入了冬天,容和清也几近痊愈,终于能一个人下床走动。 而她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堵梁长谨。 养伤期间她眼睁睁看着梁长谨的恶念值起起伏伏,涨涨跌跌,最后停在八十五不动了。 比万寿节当晚低了些,可比初遇的时候高了整整十点! 再放任不管,迟早突破九十五。 到那时就是神仙也难救。 刚上马车她就被褚随风瞪了一眼,“你就折腾吧,我看你什么时候把小命折腾没。” 容和清捧着手炉苦笑一声,她有什么办法? 不折腾她死得更快。 思来想去,她拿出许久没用的木鱼敲了下,“小褚,你最近火气有点大,要注意保持好心情啊。” 这一敲,她和褚随风都顿了下,随即头脑一清,两人都平和了下来。 褚随风看她一眼,放下车帘道“坐稳了。” 他跳上马车,一拉缰绳道“驾——” 马车破开寒风向着梁长谨的住处去。 * 冬日天短,加上今日多云,还没到戌时天就完全黑了。 摊贩们早早收摊回家,街上只有几家客店门口挂着灯笼,一眼望去空荡荡的十分冷清。 小巷里更是漆黑一片。 “咯吱——” “咯吱——” 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往前走。 “呼——呼——” 伴随着沉重呼吸吐出来的热气瞬间变成白雾消散在北风中。 她实在是受不住了,停下来对着手哈气用力搓揉。 她的手已经冻得泛红发紫,已经快没知觉了。 不知哪儿飞起了一只鸟,翅膀扑棱棱的声音让她悚然一惊,忍不住回头,却见巷子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全身漆黑的人,手里的刀身一转,映出湛湛寒芒。 “你还想往哪儿跑?” 第91章 又救了她一次 “晚娘。” 那人叫破了女子身份,晚娘骇然失色,扶着墙不断后退,“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你不是知道了么?本来我们不想杀你,奈何你一心与我们作对,既如此,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堵在巷口的人忽然加快了脚步。 晚娘猛地踢起地上的积雪,裙摆扬起的瞬间带起一片雪雾,迷得人睁不开眼。 杀手脚步停了片刻,晚娘抓紧机会转身就跑。 “呼呼——” 风中都是她沉重的呼吸和凌乱的脚步声。 “救命!来人啊,救命!” 她声嘶力竭地呼喊,有几家的灯亮了起来,晚娘隐隐听到了人语声,有人在问出什么事了,但紧接着那些声音又归于平静。 有人开门,又关上。 杀手冷笑一声,“谁会来救你?别做梦了,乖乖束手就擒!我还能看在往日情分留你一具全尸!” 她屈指吹了一声响哨,四面八方的暗处忽然蹿出来一群人。 晚娘瞳孔猛颤,心里一片悲凉,难道她今天真的要死在这儿了么? 可她好不甘心啊! 她还没见到想见的人,想说的话还没说,她怎么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她若死了,那些仇那些恨又该找谁报?! 明明身体已经僵硬的快动不了了,肺里喉咙里都如火烧一般,心跳的又急又重,她快喘不上气了,眼前阵阵发黑,似乎随时会倒下,可她硬是吊着这一口气往前跑。 前面的拐角处转出一点微光,晚娘心里又一次浮起了渺茫的希望,竭尽全力喊道“救命!救救我!求求你们了——” 她已经跑不动了,脚下一软,直接扑进了雪堆里,吃了一嘴的雪沫,这一下摔得她头晕眼花。 她吃力转头,就见身后杀手已悄然逼近。 绝望之际,她咬紧下唇,伤口撕裂,有血珠顺着唇流到下颌,她抓起一捧雪狠狠掷了过去。 杀手偏头躲了一下,剑也慢了片刻。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拐角处缓缓驶来一辆马车,驾车的人大喝一声“什么人?!” 杀手一惊,有人道“快,杀了她!” 杀手提剑便刺! 晚娘忍不住闭上了眼。 终于还是逃不过么?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耳畔的风声也停了片刻,有人闷哼一声。 她诧异地睁开眼,就见一道黑影蹿入杀手中和她们打了起来。 “还愣着做什么?过来!” 这声音?! 晚娘一怔,转头看去,就见马车的窗帘被掀开,露出容和清美艳又冷肃的脸。 容和清左手平举,小臂上绑着一架十分精巧的袖箭,她眯着眼,对准一个杀手,扣动机关,“嗖”的一声,袖箭激射而出,箭镞上泛着盈盈蓝光。 “啊——” 箭镞直接射穿了杀手的后心,杀手当即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晚娘浑身的血骤然一凉,她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马车这边跑。 等她到了车窗边,容和清立刻扔给她一个竹筒“会用么?底下有个拉线环,用力拉出来,筒口对准天,一会儿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好!”晚娘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对准黑浓的夜空,用力拉下线环,下一刻“砰”的一声,一道红烟随风而起,直上夜空,又是“砰”的一声。 这一声比之前更大更响。 杀手们悚然一惊,“不好,他们叫救兵了!” “罢了,撤!” 她们当机立断,虚晃一招逼退褚随风转身就跑。 褚随风要去追,容和清忙道“穷寇莫追,等我们的援兵到了再追!” 听到这话,那些杀手跑得更快了,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夜色深处。 晚娘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整个人顺着车壁往地上滑。 容和清放下袖子,对褚随风招了招手,“快快快把她扶上来,咱们快跑——” 褚随风掉头回来,一把扛起晚娘扔进车厢,跳上马车前室拉起缰绳用力一抖,“驾——” 马车飞快跑了起来。 容和清把晕头转向的晚娘扶起来,给她倒了杯热茶,“快暖暖身子。” 晚娘不解,“我们跑什么?” 不是搬了救兵? 容和清看懂了她的眼神,小声道“什么救兵啊,我刚才让你放的是我让人改良的炮仗,用来吓唬人的,根本叫不来救兵,王府离这儿还远着呢,侍卫耳朵再好也听不到啊!” 晚娘“???” 999【要不怎么说还得是你呢,玩弄人心你真是一把好手。】 容和清【低调低调,来古代几个月了,我总得有点长进不是?】 晚娘怔怔地看着她,显然没想到还能这样,她眨眨眼,“那刚才褚侍卫还要去追……” “演戏嘛,不这样她们怎么会信我们有救兵呢?” 容和清一脸坦然。 晚娘“……” 她捧着热乎乎的茶,半晌感慨道“公主真聪明。” 想起什么,她看向容和清的手臂,“那这个袖箭是有毒的么?” “是啊,自打我被一群疯狗盯上,晚上睡觉都不安稳,思来想去我让人打造了一堆防身的暗器,淬毒的袖箭,淬毒的针,匕首,簪中剑等等,反正你能看到的我身上的东西基本都有机关。” 晚娘看了眼她的满头珠翠,沉默了。 999【宿主你这哪是人啊,你分明是个人形大杀器。】 容和清喝了口茶,【呵呵,要不是你没用,我用这么小心翼翼?】 999【……】 行,它该骂。 它下线! 容和清没理会她破碎的统,转头细细打量晚娘。 方才雪里滚一遭,晚娘浑身可谓狼狈至极,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冻得通红,发髻凌乱,全是碎雪,一身粗布棉衣被融化的雪水洇湿,深一块浅一块的。 怕她着凉,容和清拿过一边的毯子给她披上,晚娘躲闪道“别,我身上脏。” “那你脱了外裳,反正都湿了,穿着反倒容易着凉。” 容和清从暗格里取出一套夹袄说“这是我备用的衣裳,干净的,你将就一下。” 她态度亲切如常,没有追问她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吭离开,也没问她怎么招惹上的杀手。 刚才若不是她及时射出那一箭,她此刻怕是已经命丧黄泉! 悲从心来,晚娘刚解开扣子就啜泣出声,起身面对容和清跪了下来。 “公主又救了晚娘一次,大恩无以为报,请公主受晚娘一拜!” 第92章 惊天真相 这次容和清没躲,受了她一拜后才扶她起来,“先把衣服换了,你的房间我一直让人打扫着,回去你就能住。” 晚娘一愣,动容的看着她“公主怎知晚娘一定会回来?” “我不知道,只是一种直觉。”容和清弯唇笑了笑,“现在看来,我的直觉还是挺准的嘛。” 晚娘破涕为笑,又落下泪来,“当时我离开,就是怕牵连公主,没想到最后还是公主救了我。” 若是真的有命这种东西,那公主显然是她命定的贵人。 上苍对她,到底也是不薄的。 换上干爽的衣服,裹上毯子,又喝了一杯热茶,到王府的时候晚娘已恢复了大半,起码手脚没那么僵硬,能下地行走了。 容和清扶着她回了厢房,挽竹和折柳闻讯立刻赶来。 “挽竹,你叫人打热水来给晚娘沐浴。” “折柳,你让厨房熬些驱寒的姜汤,再弄碗热汤面来。” “是!” 挽竹折柳齐齐动了起来。 容和清又回头看了褚随风一眼,不等她开口,褚随风就道“我让侍卫加强巡防,今晚都打起精神来。” “小褚真聪明!” 容和清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说“你去厨房喝碗姜汤再去,顺便给其他侍卫也分一碗,今儿天冷难捱,让厨房别熄火,谁饿了就去厨房弄点东西吃。” “知道了。”褚随风转身离开,容和清去衣柜里翻出衣服放在桌上,“这些都是夏秋的衣裳,有些薄,明日一早我让人去买冬衣,不过屋内燃着地龙,穿这些也无妨。” 晚娘坐在榻上,捧着暖手炉道“我穿什么都行,公主快别忙了,坐下歇歇。” 容和清便在对面坐下了。 晚娘低着头,侧脸在油灯的映照下通红一片,甚是可怜。 不过一个月没见,她整个人又瘦了一大圈,简直是皮包骨,手腕细瘦伶仃,几乎一折就能断,瞧着就让人害怕。 察觉到她在看自己,晚娘转过身冲她虚弱一笑,“公主是在想,我拿了一百两银子,怎么还活成这样了是么?” 容和清点点头,“我无意窥探你的秘密,但你这样,我很担心。” 晚娘鼻子又开始发酸。 她别开脸深呼吸后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起身又对着容和清跪了下来。 容和清一惊“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下跪。” 晚娘摇摇头,避开她的手,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上次我不告而别,是不想拖累公主,也是因为无法完全交付信任,可这段时间我也听了不少关于公主的传闻,知道公主忠义果敢,很是后悔。” 她仰头看着容和清,眼底泪光闪烁,“今日我被杀手追杀,跑了那么久都无一人敢帮忙,唯独公主停了下来,我不想也不该再有所隐瞒。” 说着她双手交叠,磕了个头道“妾身苏氏玉婉,拜见公主。” “苏氏?” 容和清脑中灵光乍现,蓦地站了起来,“你是……潞城苏氏?梁探花和你是什么关系?” 苏玉婉身子一颤,缓缓抬起头来,双目赤红,哑声道“是我外子。” 真相突然被揭开,容和清还有点不真切的感觉,久久无法回神。 她俯身扶起苏玉婉,“你坐下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梁长谨发妻一家皆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苏玉婉在榻边坐下,闻言咬紧了牙关,扶着榻沿的手都在抖。 “因为他们机关算尽,却算不透人心!” 容和清更迷惑了,苏玉婉缓了好一会儿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一开始和破军查到的差不多。 苏家在潞城青山镇是个小富之家,祖上也曾出过地方官,后来没落了,改为从商,到了苏老爷这一辈积攒了不少家底,是以苏玉婉从小千娇百宠长大,饱读诗书,貌美又有才。 而梁长谨家贫,与老母相依为命,苏老爷赏识他的才华,就招他来家里给小儿子做先生。 梁长谨玉树临风,举止有礼,很得苏家人喜欢,苏玉婉偶然一次与他见面,两人皆对彼此一见钟情。 苏老爷知道后也没反对,觉得梁长谨是个良配,就问他愿不愿意娶自己的女儿,梁长谨那时老母已去世,家里无人,无需父母同意,他自己就应了下来。 他本想考取功名再娶苏玉婉为妻,不想委屈了她,但他守孝错过了考试,若是再等,恐生变故。 苏老爷便让两人尽快成婚,婚后两人住在苏家,一来不委屈苏玉婉,二来能让梁长谨安心备考。 “那段日子如今想来简直和做梦一样。”苏玉婉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那个时候人人夸我有福气,我也这么觉得,有疼我怜我的父母弟弟,有爱我懂我的丈夫,我衣食无忧,丈夫前途无量,一切都充满了希望,可很快,美梦就碎了。” 她眼神黯淡下来,声如泣血。 “长谨赶考前许诺若他高中定要风风光光来接我们一家去云都团聚,我信了,就在家等啊等,等啊等,可等来的除了他高中的喜讯,还有一封和离书。” “和离书?”容和清一惊,“是梁长谨亲笔么?” 苏玉婉缓缓点头,“是,字迹与他如出一辙,除此之外,还送来了我们的定情信物。” 她说着从脖子上拉出一条红绳,绳下缀着一个拇指大小的木雕,看起来像个蝴蝶。 “之前我和长谨逛庙会,看到有人在卖木雕,我夸了一句好看,他就记在心上,后来在我生辰的时候他送了我一对蝴蝶,是他亲手雕的,虽然粗糙简陋,但我喜欢的不得了,当时我看着他满是伤痕的手,亲自穿了红线给他戴上。” “他说此生情比金坚,若身死亦化蝶相依。” “可没想到……”苏玉婉紧紧攥着那枚木雕,掌心都被硌出了红印,“最后再见,竟是在和离书里。” 容和清五味杂陈,低声问她“那和离书你签了么?” “没有。”苏玉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不信他如此薄情。” “所以我撕了和离书,让传信人回去告诉梁长谨,想和离还是想休妻,都亲自来与我说。”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没等来梁长谨,却等来了一群刽子手。 第93章 天崩地陷 苏玉婉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那一个平平无奇的春日午后,阳光炽烈,烤得人心焦,仿佛提前入夏。 她坐在廊下心不在焉地给弟弟绣衣服,就差一点就可以收尾了,可她不知怎么眼皮忽然一阵乱跳,跳得她心神不宁,针一下刺进了自己的指腹,溢出的血珠落在刚绣好的玉兰花上,花心立刻被染成了红色。 不知为何,她看着那一点忽然生出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大喊道“不好了,有人闯进来了!” 后面的场景她记不清了,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去的,也不记得她是怎么走到前堂的。 但她清晰记得,一群穿着黑红短打的人拿着刀冲进来,把她爹绑了起来按在地上,用刀架着他的脖子,说她若是识相就把和离书签了,不然就打死她爹。 她爹不肯,梗着脖子破口大骂,骂他们是畜生,骂他们不得好死。 她娘和弟弟也被抓了过来,却没人碰她,所有人都看着她,等她选择。 为首的人扔了一纸和离书过来,苏玉婉感觉天崩地裂,荒唐至极,她红着眼问“这是谁的意思?梁长谨么?他为什么不亲自来与我说?” 为首的头目冷笑一声“大人事忙,哪有空来理你?你若识趣,立刻签字画押,我们就放了你爹娘弟弟,不然——” 他一摆手,那群人立刻对着苏老爷一阵拳打脚踢。 苏老爷身上很快就见了血。 哭声、喊声、叫骂声混成一片,苏玉婉简直要疯了。 她终于受不住,抓起那张和离书准备签了,却听有人道“怎么没气了?” 她手一抖,和离书落在地上。 “爹……” 那群黑袍人立刻散开,露出后面死不瞑目的苏老爷。 苏夫人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扑过去想和这群刽子手拼了,结果被一刀捅穿了肚子。 血,刺目的红。 她什么都看不清了,甚至那群人说了什么她也听不清,只听到一句“都这样了,干脆全杀了省事!” 她的弟弟惨叫一声,被一刀抹了脖子,临死前还看着她。 “去,把这里都烧了!” “还有她,也杀了!” 苏玉婉眼睁睁看着有人向自己走来,那一刻她连躲都不想躲了,整个人像失了魂一般。 可那人并没有杀了她,只是怜悯地看她一眼,让她握住刀,做成被刺中的假象,随后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能不能活下去,看你的造化。” 说完他用力推开她,苏玉婉顺势倒在地上,闭上了眼,一行清泪顺着眼尾落在地上。 很快,整个苏宅都烧了起来,他们从厨房弄了油,四处泼洒,又把容易燃烧的被褥绸缎扔得到处都是,火很连成一片。 这些刽子手见人就杀,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无边火海烧得半边天都红了,滚烫的热浪灼烧着人的皮肤,一阵阵焦糊味钻入鼻间令人作呕。 苏玉婉等那群人离开才起来艰难地往外跑,正门不能走,她从后门跑,跑的时候为了躲避断裂的树枝,她被绊了一跤,跌进火里,侧脸的烧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而属于她的那只蝴蝶木雕也消失在了火海里,化作一抔灰烬。 “那个时候我就想,我害死了这么多人,还跑什么呢?陪他们下地狱算了。”苏玉婉一度哽咽到不能言语,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 容和清听得也十分难受,太窒息了,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一整个府里的人都死了,只活她一个。 看着是幸运,其实活下来的那个人最痛苦。 “然后你逃出来了,试过报官么?” 虽然知道报官多半没用,但容和清还是问了一句。 苏玉婉用力眨了眨眼,把眼泪挤出去。 容和清给她倒了杯水“不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再说。” 苏玉婉颤抖着接过杯子,大口大口喝了半杯,这才哑声道“我刚跑出去的时候,想过去报官,我不信这天下没有王法,他们杀了这么多人,难道还能逍遥法外不成?于是我拼着最后一口气往官府跑,谁知道……” 她刚跑出巷口,就见到那群人在附近徘徊。 她吓得赶紧躲到杂物堆后的板车下,没想到竟然听到了一个秘密。 她眼睁睁看着为首的人摘下了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女子的脸,声音也恢复成了女声,她对四个手下说“计划完成,那群蠢货已经去警告县令了,咱们等大火烧完,再进去看看有没有活口,主子有令,一个不留。这人皮面具遇热收紧,绷得真难受。” “主子为什么要杀苏家人?我不明白,让我们来不是杀鸡用牛刀?” “你懂什么?只有苏家人都死光了,梁长谨才会恨上荣国公。” “行了,少废话,官府的人来了。” 那人又把人皮面具戴上,重新整理了一下,五人匆匆跑去与官府的人汇合。 苏玉婉捂着嘴,忍着身上剧痛,听着他们与知县说,他们是荣国公府的人,背后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这件事他们要是敢走漏一个字,他们不仅官做到头了,连命也到头了。 知县连连保证,让下面的人守口如瓶,他们这才离开。 没人知道躺在车下的苏玉婉有多绝望。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们一手遮天,把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她苏家上上下下五十多条人命,也不过是他们脚下不值一提的蝼蚁,说踩死就踩死了。 容和清一惊“你的意思是,有两拨势力在搅浑水?” 苏玉婉神色黯然,苦笑一声“是啊,我都不知道我们苏家是何德何能,竟然被这么多人惦记。” 容和清沉默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庞大的信息量。 “那你怎么才到云都?” 苏玉婉抬眸悲伤的看着她,“公主有所不知,我连夜跑出县城,一路不敢停,一直跑到了一处小村庄,好在村里的人都善良,一位大娘收留了我,给我吃穿,还带我去看大夫,等我好了,又送了我些银子。” “我一路北上,却在遵城大病一场,晕倒在路边,被人救了,只是……” 见她面色古怪,容和清低声问“救你的人不会就是今夜的杀手吧?” 第94章 三百两买你 苏玉婉点点头,“她们救了我,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就说我姓张,叫张阿晚,她们就叫我晚娘。” 她们把晚娘带回去救治,见她一手刺绣不错,又会做饭,就打算把她留下,晚娘一开始也不知道她们的身份,直到有一日她送饭的时候发现来人正是之前灭她全家的凶手,她才知道自己进了狼窝。 好在当时她戴着面纱,没被认出来。 后来她趁着出去采买的机会,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子雇了辆马车跑了。 再后来她被那些人追杀,就让车夫离开,自己一个人继续北上。 “我一度撑不下去想放弃,但一想那些凶手还逍遥法外,若我死了,无人知晓他们的阴谋,还不知道要死多少无辜之人,不管是为了长谨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其他人,我都要活下去。” 苏玉婉深吸一口气,眼里的恨意凝为实质,让人心惊,“也可能是老天看我实在不易,在我濒死之际,让我遇到了公主。” 她握住容和清的手,感激道“一开始我以为公主是带着弟弟入都为质的,你自己的处境就很艰难了,我不想给你添乱,也怕连累你被那群丧心病狂的杀手盯上,这才离开。” “加上那时我草木皆兵,谁都不敢轻信,离开之后自己找了处隐蔽的地方住下,想自己接近长谨,告诉他真相,可长谨身边总有人盯着,我无法靠近,而那些杀手更是无孔不入,敌在暗,我在明,我兜兜转转这么久,还是被发现了。” 至此,容和清总算是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免有些唏嘘。 她调查了那么久,兜了那么大圈子,没想到真相就在身边,曾经触手可及却偏偏错过了。 【可恶啊!】 容和清在心里把那群该死的杀手骂了个狗血淋头。 999也有些崩溃【她们真该死啊,真该死啊!】 她叹息一声道“你早该告诉我的,实不相瞒,我与那些杀手,早就结了仇。” “什么?”这回轮到苏玉婉懵了,她诧异地问“公主如何与他们结仇?” 容和清简单地说了一下,隐去了巫裁雪的部分,只说她们盯上了王府,想在王府里插人,被她破坏了,所以她们就死咬着她不放。 “她们竟然还敢在王府里放蛇?那我现在是不是该赶紧离开?” 苏玉婉猛地站了起来,急切道“若是她们反应过来,知道公主救了我,新仇旧恨一起算,怕是会不顾一切杀上门来!” 她说着就要往外冲,容和清忙把人拦下,“你能去哪儿啊,你现在出了王府的门只有死路一条,你放心,王府守备森严,她们想杀我,还没那么容易,而且她们人多,我也不是没有帮手。” 苏玉婉不解地看着她。 容和清勾唇一笑,“你且等着。” 她转身从暗格里取出两只拳头大的金铃,出门唤来侍卫,让他把金铃挂到树上去。 “好了。” 苏玉婉茫然地看着随风晃动的金铃,“这就可以了么?” 容和清颔首,“放心,他们能看到的。” 999【宿主这话你信么?】 容和清意味深长地弯了弯唇【信啊,我相信破军不会骗我的。】 999【???你这么信任他?】 容和清没再说话,最后看了眼那金铃,收回视线对苏玉婉道“你好好休息好好养身体,找梁长谨的事我会帮你,这段时间你就在我院子里住着,我会让人保护好你的,你信我么?” 苏玉婉眼里泪光闪烁,郑重道“我信。” 于是苏玉婉就安心在王府住下了。 半夜时分,容和清沐浴后坐在床上发呆,忽然听到窗边响了两声。 她掀开床帐往外一看,就见一身黑衣的破军熟练地从窗户翻进来。 “晚上好啊。”她笑吟吟看着他。 破军关好窗,在炭盆边站了会儿,等身上的寒气散了才往里走。 “这么晚叫我来有什么事?” 容和清指了指床尾的凳子说“坐。” 破军看着她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球,挑了下眉,“很冷?” 明明屋里暖和的和春天一样。 “不,是心里冷。” 破军在凳子上坐下,蹙眉问“出什么事了?” 容和清没隐瞒,把晚娘的事都说了,末了拿出一摞银票说“所以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我想雇万生楼的杀手保护我们,直到事情结束,你说需要多少银子?” 破军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思考了一会儿。 “按照苏玉婉的说法,是有人故意杀了苏家灭口,以挑起梁长谨和荣国公府的矛盾?但这么做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容和清指节抵着自己的下巴,低声道“那就得问梁长谨了,荣国公本人实在不值得谁这般算计,但他背后的太子就不一样了,太子与荣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荣国公府倒了,太子必然受到牵连。” 这话里的暗示很明显,破军抬眸注视着她,“你怀疑是某个皇子做的?” “目前来看,确实是皇子嫌疑最大,当然也不排除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势力。” 破军又沉默了。 “先不想那么多,到底是谁,等端了精卫老巢就知道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让梁长谨和苏玉婉尽快见面,如果可以,你让手下的人去给梁长谨送信,能把他带来最好。” 容和清双手托腮,喃喃道“我感觉暴风雨马上就来了。” 破军看她一眼,从那一摞银票里抽了三张,“三百两,保你们无虞。” “那还挺便宜的,没有时间限制么?”容和清笑着看了眼他的手。 破军起身收起银票,淡漠的目光垂下,仿佛不带一丝感情,“到此案了结为止。” “谢了,破军。” “破军”两个字说的轻巧又亲昵,仿佛他们不是雇主和杀手,而是相识已久的朋友。 破军眸光闪了闪,背过身抿了抿唇,扔下个“嗯”,就从窗户出去了。 容和清看着他的背影,唇边笑意渐淡。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95章 上香 外面腥风血雨,石砖都被染红了一片。 杀手蹲在王府附近,根本不给他们送信的机会,只要有人试图出门就会遭到猛烈攻击,短短一夜,杀手三次扑向王府,像不要命一样,好在都被破军和褚随风带人拦下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杀手忽然如潮水一般散去,退了个干干净净,连个眼线都没留下。 容和清直觉不好,让褚随风立刻去梁长谨家看看,结果到了却发现梁长谨不在! “大清早的,他去哪儿了?!” 不会被灭口了吧? 容和清又惊又怒。 褚随风摇头。 “出城了,我们现在追还来得及。” 破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容和清立刻起身,急切地问“他出城去哪儿?” “灵河寺。” 破军跨过门槛,沉声道“以往每月的今天都是荣国公或者陈放去灵河寺上香,但现在两人在禁足,多半是让梁长谨代替。” 容和清当机立断,“小褚,你去让人备车,叫上侍卫,立刻随我去灵河寺——对了,顺便把玉婉叫起来。” “她们杀不了玉婉,多半会对梁长谨动手。” “破军——” 她一个眼神,破军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跟你们一起。” “好,我们这就动身!” * 天才刚亮,城门打开不久,容和清就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城外去。 苏玉婉本就有旧伤在身,昨晚与容和清全盘托出后回到自己房间就撑不住了,差点晕过去,折腾到天亮才睡下,还没睡多久又被迫起来,此时她的脸色十分难看,一副随时可能会晕过去的模样。 容和清担忧地问“你能不能撑住?这是让你们见面的最好机会,错过这次,不知还会有什么变数,所以我只能把你带上。” 苏玉婉靠在车壁上,面白如纸,她虚弱道“没关系,我明白。” 她压下呕吐的感觉,咬牙道“我一定要见到长谨。” 她苟延残喘到今天,就是为了这一刻,她怎么可能放弃? 车窗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破军从马上递来一瓶药,“吊命的药,给她吃一颗。” 容和清伸手接过,“谢了,银子等回去再给你。” 她赶紧倒出一颗喂给苏玉婉,又喂她喝了半碗温水,“你先躺着休息一会儿,到了我会叫你。” 苏玉婉没有拒绝,进了内室脱鞋躺在大床上,难受地闭上了眼。 容和清把瓷瓶还给破军,破军没接,“你先拿着,后面说不定会用上。” 容和清想想也有道理,就把瓷瓶收进了袖袋里。 马车全速前进,在官道上飞驰。 她从南城带来的精锐侍卫一共三十人,这次全都带上了,而她晋封公主后皇帝送来的那些人都被她留下保护容翘。 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死心眼还是怎么的,从来不会对容翘出手,这一点还是比较让她欣慰的,不然她自顾不暇,还得盯着容翘,那才是要命。 褚随风一骑当先,腰挎长刀,面色凝重。 前面是一处树林,刚进去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放慢速度道“小心有埋伏。” 破军眯起眼,提醒道“小心脚下。” 话音刚落,马车前忽然出现了一道绳索,正好绊倒了驱车的马,绳索上还有刺,马吃痛嘶鸣一声跪了下来。 马车顿时一阵剧烈摇晃。 容和清的头猝不及防撞在了车壁上,疼得她没忍住爆了粗口。 这些阴魂不散的精卫,填你的海去,跑来祸祸人做什么? “有埋伏!保护公主!” “马发狂了,不行,快砍断绳索!” 吃痛的马不受控制四散奔逃,车夫根本控制不住它们,马车蛇一般在路上扭来扭去,容和清差点被颠吐。 苏玉婉也从床上滚了下来,“公主——” 容和清扶着车壁踉踉跄跄跑进内室,“你没事吧?” “没……没事。” 好在冬天她们穿的都厚,磕了碰了的也没什么事。 “没事就好,马车坐不得了,我们得想办法跳下去。” 话音未落,马车骤然前倾。 容和清与苏玉婉抱成一团倒在地上。 苏玉婉用手下意识护住了容和清的头,她的手背撞在桌角上,痛得她闷哼一声。 容和清立刻抓住她的手,感激道“多谢。” 苏玉婉笑着摇摇头。 马车停下不动了,容和清赶紧扶着苏玉婉起身走到门口。 推开车门一看,就见车夫扑在马身上,手里的匕首狠狠插进了马的脖子。 他红着眼拍了拍马的头说“对不住了兄弟。” 驾车的马都死了,马车这才停下。 容和清先跳了下去,褚随风挥开一个杀手,转头看她,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悠着点,你的伤才刚好。” “别分神!”容和清瞪他一眼,搀着苏玉婉下来,车夫拔了匕首递给苏玉婉,自己拔刀护在两人身边。 容和清抬起手臂,对准了近处的杀手,趁其不备一箭射穿了对方的后心。 “晚娘在那——杀了她们!” 有人喊了一声,杀手就如蝗虫一般扑了过来。 容和清粗略一看对方足有六七十人。 黑压压一片,看得她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她带来的侍卫远远不够。 “她们到底哪来这么多人?杀不尽么?” “小心——” “铛”的一声,破军一刀击落暗处射来的飞镖,站在两人身前。 容和清心跳得飞快,手心都沁出一层汗。 “咱们人手不够,先拖。” 她咬咬牙,“临走前我让人去搬救兵了,应该快到了。” 应该吧…… 她其实也没多少底。 破军颔首,“我们的人也该到了。” 他屈指吹了声响哨,一行穿着银白色锦袍戴半边面具的人忽然蹿了出来,长剑一抖,映出寒光一片,如一片片雪花落入了污泥间。 黑与白对比无比鲜明。 破军寸步不离守在容和清与苏玉婉身边。 刀舞的密不透风,所有暗器都被他挡了下来。 容和清后背蓦地一凉,下意识抬眸,就见马车顶上不知何时趴了一个黑衣人,举刀正要砍向苏玉婉。 她瞳孔蓦地一颤,下意识推开了苏玉婉,猛地扣动机关,袖箭嗖地一声从对方的颈侧划过。 却被她躲开了! 第96章 危险 容和清紧跟着又射出了第二箭。 那杀手目光锁定在她身上,抬刀挡住袖箭,另一手摸出匕首就要刺向容和清的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破军从后面环住了容和清的脖颈把人带进自己怀里,一把攥住杀手的手腕,反拧后一个用力,“咔哒”一声。 “啊啊啊啊——” 杀手的惨叫声响彻天地。 容和清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看着真疼啊。 破军放开她道“躲开些。” 她下意识退到一边,就见破军把人从车顶拉了下来,一刀割了对方的脖子。 热血喷溅而出,破军及时闪躲,却还是被溅到了一些。 苏玉婉脸更白了,毫无血色,扭头就吐了出来。 容和清赶紧拍了拍她的背,“实在不行就闭上眼。” 苏玉婉摇摇头,浑身都在抖,手更是凉的吓人。 999【宿主,她应该是创伤后应激了。】 容和清咬牙,【怎么能不应激?她能活到现在我都觉得是一种奇迹,她已经够坚强了。】 厮杀声此起彼伏,刀剑摩擦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血腥味冲天而起,熏得人直犯恶心。 她们且站且退,离开了中心包围圈,破军和褚随风都杀红了眼,身上的袍子顺着往下滴血,不是他们的,就是敌人的。 容和清袖箭也射空了,从地上捡了把杀手的剑,结果那杀手没死透,睁开眼想偷袭,被看到的苏玉婉一匕首狠狠刺进了腹部。 一下不够,她怕死不透,一连刺了好多下,差点把人插成筛子。 容和清见她魔怔了似的,赶紧把人拉起来,“好了好了,她已经死了。” 苏玉婉颤声道“死了?” “死了。”容和清坚定地摸了摸她的脸,替她抹去了眼尾溅到的血珠。 苏玉婉低低地笑了起来,紧接着又泣不成声。 容和清真怕她下一刻就晕过去。 地面忽然颤动起来,她一愣,以为是自己体力消耗过大神经又太紧绷,出现了幻觉,然而过了一会儿颤动越来越明显,她才反应过来不是幻觉,是有人来了! 她撑着剑扶着苏玉婉起身,就见后面飞起一阵烟尘,有人策马而来。 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很快,马上的人容貌渐渐清晰。 容和清定睛一看,大喜,“关镇?!” 关镇听到这一声立刻挥了挥手,“公主!属下来了!” “玉婉,我们的援兵到了!我们等到了。”容和清激动地对苏玉婉说。 苏玉婉笑了下,“真……好……” 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 容和清一惊,“玉婉——” * “施主这边请——” 灰袍僧人在前面带路,梁长谨紧随其后,“有劳师父。” 他们沿着青石小路蜿蜒向上,热闹的人声被抛在身后,渐渐模糊不可闻。 山间松柏屹立不倒,无声凝视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良久,僧人在一座古朴的院落前停下,掏出钥匙开了锁对梁长谨道“国公夫人的长明灯和为小姐供奉的佛油灯都在里面,大人进去吧。” 梁长谨点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院子从外面看不出什么,里面却别有洞天。 院落里打扫的十分干净,种满了梅树,穿过石板路,后面是一座十分宽敞的大殿,大殿内供着佛祖和菩萨,供桌上摆着一块牌位,两盏油灯。 油灯前各放着一樽小香炉。 供桌前摆着一个蒲团,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梁长谨缓步上前,扫了眼牌位和两盏灯,扯了扯唇,眼里却并无笑意。 他拿过一边的香点上分别插进两个香炉,握住中间的牌位用力一转,“咔哒”一声,观音菩萨的莲座下就弹出了一个暗格。 他眯起眼,走近俯身从暗格里拿出了一本账簿,随手翻开。 这是荣国公这些年收受贿赂的明细,哪些官员有过交易,都写得一清二楚。 这不仅是罪证,亦是把柄。 梁长谨缓缓吐出一口气,把账簿放入怀中,复原了机关,抬眸看向大殿中央的金佛。 “恶贯满盈之人能活得如此惬意,可见佛祖也未必有灵,既神佛不肯渡我,我自渡便是。” 说完他转身扬长而去。 出了院门,僧人低声道“施主可拿到东西了?” 梁长谨勾唇一笑,“拿到了。” “那咱们走吧。”僧人转身先一步下去,两人一前一后下山,可刚走到拐弯的地方,前面的僧人忽然不动了。 梁长谨不解,“怎么了?” 僧人没答,梁长谨心蓦地漏跳了一瞬,他伸手拍了下僧人的肩膀,僧人忽然直挺挺倒了下去。 梁长谨眸光震颤。 没等他动作,林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几道黑影落下,一言不发向他包围而来。 “什么人?!” 梁长谨下意识后退,可青石板上就那么点地方,再退就要从山坡上滚下去了。 他堪堪停住脚步,警惕地看着来人。 “来要你命的人!” 说着杀手就扑了上来,梁长谨闪身躲过一击,却被另一个人划伤了手臂。 剧痛袭来,他忽然意识到这些人怕是早就埋伏在这儿,故意等他拿了账本再出来。 她们不仅要他死,更要他手里的东西! 想通这一点,他咬紧牙关当机立断跳下了山坡。 “不好,他要跑,追!”杀手也跟着跳了下来。 山坡上草木丛生,梁长谨一路滚下去,撞断了不少,他护着头脸,手被划得血肉模糊,身上更是一阵接一阵的疼。 可他顾不上那些,杀手在后面紧追不舍。 终于,他拦腰撞上了一棵粗壮的树被迫停下,疼得眼前阵阵发黑,扭头就吐出了一口血。 “什么声音?” “姑娘,前面好像有个人——” 梁长谨顿生希望,吃力地翻身,趴在地上喊道“救命——” “去看看。” 脚步声逐渐逼近,梁长谨仰头看去,来人是一戴着面纱的粉裙姑娘,身后跟着一个丫鬟一个侍卫。 “小姐救命——” 他没忍住又吐了口血出来,那丫鬟吓了一跳,“姑娘,这怎么办啊?” 那姑娘蹲下身来,关切地问“你没事吧?怎么弄成这样的?” “小心!低头——” 下面传来一声厉喝,姑娘俯身按住梁长谨,低下头,“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贴着她的发髻射了过去。 “铛”的一声打断了她的玉簪,她的长发霎时如水般倾斜而下,落在梁长谨身上。 “谁?!”那侍卫反应过来,拔刀挡在他们身前。 第97章 相见 “人在上面!” “你们上去搜,能抓活口抓活口,抓不了的就地格杀,一个都别放过!” 梁长谨一怔,蓦地转头看了过去,“长乐公主?” “是!” 关镇应声,带着亲卫沿着石板路冲上去,林间立刻响起了兵刃碰撞的声音。 紧接着是褚随风和破军,两人一左一右护法似的护着中间的容和清。 容和清雪白的狐裘上黑一道红一道的,看着很是狼狈,发髻也有些凌乱,但她面色冷峻,目光灼灼,神色不见半点慌张,反倒隐隐带了几分让人望而生畏的戾气。 她看过来的时候梁长谨心里一紧,撑着树干勉强起身,擦去唇边的血迹,拱手道“多谢公主出手相助。” 说完他转头又看了戴面纱的姑娘一眼,“多谢姑娘。” 面纱姑娘摇摇头,正想找个什么东西把头发绾起来,旁边就递来了一支金簪。 她诧异看去,对上了容和清温和的视线,“辛苦姑娘了,不知姑娘可否留个地方,来日我们好登门道谢。” “我叫沉鱼,今日所为不过举手之劳,不敢居功,谢就不必了,告辞。” 她接过金簪绾起长发,冲容和清他们欠了欠身,带着自己的丫鬟和侍卫匆匆离开。 等人走了,容和清才看向梁长谨,此时此刻再见,她心中五味杂陈,“梁大人,这次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吧?” 梁长谨面色惨白,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摇摇头,“怕是不太方便,下官还有事——” “什么事比玉婉还重要?” 梁长谨倏地绷紧了脸,目光沉沉,“你调查我?” “若非我调查你,你和你夫人才是真的要阴阳两隔。” 说着她一招手,“扶梁大人去禅房,叫大夫来给他看看。” “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公主——” 梁长谨躲开侍卫的手,死死盯着容和清。 “玉婉在我手里,你想见她就跟我来。”容和清转身下山。 “梁大人走吧,苏夫人身子不好,公主把人安顿在禅房了。” 侍卫扶着他,这次他没挣扎,乖乖跟着他们走。 第98章 一只大黑手 哪日复仇成功,就是他灭亡之日。 好在天道有情,给了他一线生机,让苏玉婉活着回到了他身边。 一切都还来得及。 容和清长长地舒出口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跟我来吧。” 怕苏玉婉一会儿醒来找不到人,两人没有走远,就在禅房外的台阶上站着。 容和清把苏玉婉的经历仔仔细细讲了一遍,包括自己是怎么遇到她,后面又是怎么救了她的都说了。 梁长谨听完早已泪流满面,他下了台阶,一掀长袍对着容和清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公主大恩,下官没齿难忘,此生如有所用,愿为公主驱策。” 容和清摇摇头,“我没什么可驱策你的。” 她虚虚扶了他一把,认真道“我只希望你和玉婉日后能好好生活,别让仇恨占据了你们的余生。” 梁长谨嘴唇动了动,似要反驳,容和清抬手制止,“玉婉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她现在受不了刺激,你该好好开导她,让她重新振作起来,仇要报,但不该搭上你自己,不然你让她怎么办?” 她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该你告诉我,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为何来灵河寺?” 梁长谨苦笑一声,“公主冰雪聪明,我自愧弗如,怕是初见你就盯上我了吧?” 容和清笑了下,没承认也没否认。 “呵——”梁长谨长叹一声,擦了泪,沉声道“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劳烦公主听听我的故事吧。” 容和清终于从他和苏玉婉的讲述中拼凑出了完整的真相。 落魄书生与富家小姐一见钟情,岳丈岳母对他都很满意,妻弟也聪明可爱,成家之后他一度以为他是上辈子积德,这辈子才能如此幸运。 他下定决心要回报妻子一家,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让他们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于是他入云都赶考,想一展抱负。 在云都他找到一家客栈落脚,出去闲逛的时候遇到了同期的考生,大家谈天说地,志趣相投,在酒楼里以诗会友,醉品名花,好不快活。 那一日,梁长谨以一首七言博得满堂喝彩,他站在酒楼大堂里,一身白衣如神君降世。 二楼雅间里的人听着热闹出来看,不想与梁长谨对上视线,一眼就误了终身。 是缘也是冤。 陈家小姐深居简出,娇养到十六岁,只在话本里见过这般风流才子,当下就着了魔,回家念念不忘,本就孱弱的身子经不住相思之苦,一病不起,可急坏了她的哥哥。 陈世子立刻派人去查,知道了梁长谨的存在,便让人去调查他家里的情况,这一查发现他有妻子,就回来劝妹妹放弃。 陈小姐知道后越发难过,恨自己生不逢时。 见她闷闷不乐,陈世子心疼不已,消息也传到了荣国公的耳朵里,荣国公知道来龙去脉后立刻把梁长谨叫到家里来,看了他的文章和诗词,觉得他是有高中希望的,便和他聊了几句。 梁长谨口齿清晰,条理分明,是个好材料,荣国公起了爱才之心,加上自己女儿喜欢,他越看越满意,但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把他的家底摸了个透。 等梁长谨中了探花,他立刻把人劫到自己府上,摆桌给他庆祝,先礼后兵,等酒过三巡,问他愿不愿意娶自己的女儿,若是愿意,他可助他平步青云。 荣国公背靠太子和皇后,有他帮忙,来个傻子都能在官场里混的如鱼得水。 何况是本就有才的梁长谨? 荣国公自以为稳操胜券,可没想到梁长谨断然拒绝,说自己家中已有妻子,感情甚笃。 荣国公不以为意“男子汉大丈夫,还是前途更重要,妻子可以休了再娶,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家凝儿貌美才高,难道还不如你那没见过世面的妻子?” 梁长谨霍然起身,掷地有声道“吾妻知书达理,明辨是非,于我而言,亦师亦友,旁人纵有千般好,在我心里都远不如她。承蒙国公抬举,可惜下官并无大志。” 第99章 好一出大戏 此言顿时激怒了荣国公,他大骂梁长谨不知好歹,还用他的前途威胁他,只要他想,就能让梁长谨在云都寸步难行,混不下去。 梁长谨也是倔脾气,当即说自己宁愿辞官归乡,也绝不会休妻另娶。 说完他扬长而去。 荣国公勃然大怒,让人模仿梁长谨的笔记,写下和离书,还买通了客栈的伙计,偷了梁长谨的蝴蝶木雕,一并送去给苏玉婉。 这便是苏玉婉第一次拿到的和离书。 荣国公派去的人伪装成梁长谨的下人,却趾高气扬的,拿着和离书当着苏家人的面把梁长谨好一顿夸,又贬低了苏玉婉,说她商贾之女上不得台面,也帮不上梁长谨的忙,日后只会给他丢人。 让她识趣点签了和离书,别耽误他们家大人另娶金枝。 苏玉婉听完虽然震惊,但还是愿意相信梁长谨的人品,不信他会做出这种事。 苏家人也一样,他们不信这是梁长谨会说出来的话,他们与梁长谨朝夕相伴那么久,清楚他的为人,不信他这么快就变心,把那狗腿子骂了一通。 苏玉婉放下话,想和离,让梁长谨亲自来与她说。 荣国公的狗腿子铩羽而归,添油加醋地把苏家人的反应和荣国公说了。 荣国公听了更不肯善罢甘休,到了这个时候,他想要的已经不仅仅是成全女儿的心愿,而是想为自己争口气,他习惯了高高在上,无法容忍有人挑战他的权威。 于是他又生出一计,就了手下的亲信赶去潞城,拿苏老爷的性命威胁苏玉婉主动和离,苏玉婉不肯就打苏老爷,苏老爷年纪大了,那办事的人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整个苏家都烧了。 如此一来死无对证,谁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知县迫于荣国公的威压,自然不敢说实话,压下来后就不了了之了,不过一户小富之家,死了就死了,云都山高路远,谁会追问呢? 荣国公本意是逼苏玉婉主动提出和离,如此一来梁长谨也不能再说什么,他还能出一口恶气。 可万万没想到被精卫的人横插一脚,她们混入其中假扮成男人,借机杀了苏老爷,灭了苏家全家,激化梁长谨和荣国公的矛盾,让满心仇恨的梁长谨为她们所用,成为砍向太子的一把锋利的刀。 这一张弥天大网,差一点就把他们都兜进去。 容和清不由心有余悸。 她忽然想到一个关键,扭头问“后来呢?你是怎么知道苏家惨案的?又是怎么和陈之凝走到了一起?” 长久的叙述让梁长谨的声音有些嘶哑,他面上没有什么波动,仿佛这些事情已经在他心里重演了千千万万次,早已麻木。 “是荣国公告诉我的,我本就不放心玉婉,怕荣国公一怒之下找他们麻烦,便想找机会回潞城一趟,但我刚上任,没有空闲,忙了好一阵,好不容易等到了休沐日,准备回去,刚出门就被荣国公请了过去。” “请”还是说得太好听了,他是被七八个家仆赶过去的。 到了荣国公府,荣国公告诉他苏家起火的事,告诉他苏家全都葬身火海,让他节哀。 梁长谨不信,说荣国公骗他,荣国公怜悯地看着他,说“你若不信,就回去看看吧。” 他派了二十个侍卫押着梁长谨回到潞城青山镇,彼时的苏家已是一片废墟。 梁长谨当场就崩溃了,他跪在废墟前一句话没说,预料中的哭喊都没有。 他只是跪在那儿,咳出了一大口血,差点晕死过去,随后他去找周围的人问,所有人都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去问知县,知县也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那二十个侍卫时刻监视着梁长谨,他回到云都想和任何人接触都会被拦下,他半夜翻墙出去想去云都府告状,直接被他们打断了腿拖去荣国公府。 荣国公把人关在柴房里让他选,是死还是娶他女儿。 梁长谨不说话,就被他指使人打得半死不活下不了床。 后来还是陈之凝来求情他才捡回了一条命。 他在家里躺了整整一个月,最开始高热不退,烧得人都糊涂了,那段时间他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到点就会有人进来给他灌药,他想死都成了奢望。 梁长谨自嘲一笑,笑里尽是苦涩,“那段时间我梦里都是大火,无边无际的火,可我就是没梦到过玉婉,我以为她怨我恨我,不肯入梦来。” 他转过身看了眼紧闭的禅房门,眼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温柔的涟漪,“直到今日我才明白,那是因为她还活着,她在努力找我。” “当我身体好了一些,终于能下地的时候,忽然有人找上了我。” “是不是女子?”容和清眸光一凝,“武功很高?” 梁长谨颔首,“当时荣国公的人见我能吃饭了,以为我不再存有死志,看我就没那么严了,她就是那个时候趁夜而来,问我想不想报仇,不想,就给我一刀,让我死的痛快些,若想,就给我一个机会。” 梁长谨看着自己的双手说“能报仇,我当然不想死,我要亲眼看着荣国公一家下地狱,我要他们给苏家老小赔命。” “她怎么帮你?” “她说荣国公有一本记录了收受贿赂和人情的账簿,只要拿到那本账簿,顺便在他们府里放点东西,我就能一击扳倒太子和皇后,让荣国公永世不得翻身。” 梁长谨攥紧了拳,“为此,我伏低做小,伤一好就去荣国公府请罪,说我想通了,愿意娶小姐为妻,借此一点点获取荣国公的信任。” 容和清若有所思,“她们的人插不进荣国公府,所以才找上了你。她们让你放什么?” 梁长谨看向她,目光沉沉,一字一顿道“小人。” “什么?!”容和清愕然,“那种针扎的小人?” 梁长谨点点头,“没错,上面写的是陛下的生辰八字。” 容和清震惊后,恍然大悟。 所有的线都在她脑海中串了起来。 真是一出草蛇灰线的大戏啊! 第100章 我来处理 那些杀手武功高强,潜入荣国公府不是难事,巫蛊小人随便放都行,可之后想揭发的话,须得找个有说服力的,能让皇帝信任的,不然荣国公咬死不认,说是被人诬陷,那东西就白放了。 而且一个仆役影响力有限,远不如梁长谨引人关注。 妻子一家惨死的探花郎忍辱负重,查到证据后告御状揭发准岳父,可信度高得多不说,还会在民间掀起轩然大波。 贪污受贿,结党营私,暗行巫蛊之术诅咒陛下,杀人害命,这一桩桩一件件,罪证确凿,不管为民还是为己,皇帝必然会严惩荣国公及太子。 梁长谨沉默片刻又道“万寿节的刺客,也是她们的人,是她们先铺好的暗线。” 容和清后背阵阵发寒,喃喃道“她们一开始其实就知道皇帝身边有高手,刺杀也不过是个幌子,她们是想把那个美人送入后宫?” 梁长谨摇摇头,“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出戏是她们安排的,赵禄不过是替罪羊,他一死,刺杀一案不了了之,荣国公虽然没受到重罚,但也确实在陛下心中留下了一根刺。” “先有了刺,后面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不管是刺杀不成改用巫蛊之术,还是因为清清白白却受到牵连而心有不满才选择了巫术,荣国公根本说不清。”容和清按了按眉心,“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迟早会长成参天大树,不可撼动。” 梁长谨颔首,“没错,她们是想彻底拔除荣国公府,扳倒太子,账簿上的官员或多或少都和太子相关,太子根本摘不干净,经此一事,太子就算没有立即被废除,也不过早晚的事。” “狠,好狠。”容和清感慨,“怪不得她们疯了似的来追杀我们。” 她问梁长谨“账簿现在何处?” 梁长谨没说话,从袖袋里取出账簿递给她。 “所以荣国公把账簿藏在了寺里?”容和清错愕不已。 “嗯,后山的院落里供着他亡妻的牌位,机关就在牌位上。” 容和清“……” 999【真不知道他亡妻在天有灵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死了还要被利用,真真是悲哀。 容和清掂了掂手里的账簿,还真不轻,这哪是账簿,分明是催命符。 她抚上账簿略有些沧桑的封皮问“你原本打算怎么做?巫蛊小人已经放进国公府了?” “没有,从一开始我就没完全信任她们,所以一直拖着没动手,好在荣国公也确实不太信任我,起先根本不提账簿的事,也不许我过问太多。” 梁长谨看向她手里的账簿说“我是想报仇,但也不想做别人的刀。” 容和清注视着他的眼,释然一笑,“玉婉确实没看错人。” 梁长谨一怔,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 【恭喜宿主,任务目标恶念值减10,当前剩余恶念值55】 容和清又问了些关于精卫的信息,可惜像梁长谨一样,她们也不信任他,每次联络都是精卫单方面找上门,梁长谨没办法主动联系,更不可能知道精卫背后的主子是谁了。 虽然线索依然寥寥无几,但起码可以确定一点——精卫所图与皇位必然脱不了干系。 很快,褚随风端着药碗进来,梁长谨赶紧接了喂苏玉婉喝。 容和清没再问什么,把房间留给他们,带着褚随风回了自己的屋子。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回云都么?”褚随风给她倒了碗温水。 容和清在桌边坐下按了按腰说“等端王的人来了再说,之后要告还是要怎么样,就看梁长谨和玉婉的,他们想做,咱们帮一把就是。” 其他的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这次的案件牵扯太广了,她不过一个没什么权力的公主,插不了手,最后结果如何,全看上面那位的心意。 偏生他最让人捉摸不透。 她端起碗,喝个水却喝出了借酒浇愁的气势。 褚随风在一边看的直皱眉。 他想说什么,外面忽然狂风作响。 容和清侧眸看去,喃喃道“要变天了。” * 天说变就变,未时一过,天就阴了下来,铅云层层堆叠压在天边,看得人心里也跟着沉甸甸的。 寒风冰冷刺骨,呼啸着四处乱窜。 容和清搬了个小板凳放在门边,她坐在上面托腮看着天边,放空自己的脑子。 今天太刺激太累了,接收的信息和情绪太多,她需要时间消化,但躺床上反而睡不着。 她干脆出来坐一会儿。 【小九九,你说一会儿会下雪么?】 999【唔,看这个天气,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 容和清就多了几分期待。 果然,不到一刻钟天上就纷纷扬扬落下了鹅毛大雪。 片片飞白满人间,乾坤一色,万物萧条。 容和清面色肃然,心境渐渐平和下来。 看着看着,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抹玄金色身影。 他举着伞,缓缓到了近处,一开口,热气随风而散,英俊的面容有片刻的模糊。 “怎么不进去?” 容和清眨眨眼,“你怎么亲自来了?” “公主遇刺非同小可,我已报知云都府尹,让他带人封锁了灵河寺,接下来的事交给他们。” 秦云闲看着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皱了下眉,“你该休息了。” 容和清沉默片刻,站了起来,她确实很累了,但她一直绷着根线不敢松,可此刻见到了秦云闲,那根线忽然就断了。 “梁长谨那边……” “我会处理。” 这四个字说得很轻,但自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容和清笑了下,点点头,“好。” 看着她进了房间,秦云闲侧过脸对身后的关镇比了个手势,“去把梁长谨叫过来。” * 容和清再醒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屋内放着炭盆,温度不算太低,但也不怎么暖和。 她想从被窝里起来,却发现被子上披了件黑色大氅。 她怔了下,大氅里外都缝着厚厚的皮毛,很柔软,很暖和。 “呼,真冷啊,公主还没醒么?炭盆应该不热了吧?要不要再加点炭?” “我去看看。” 褚随风和关镇的声音相继响起,容和清抓过大氅披在身上坐了起来。 “我醒了,进来吧。” 第101章 别闹 褚随风推门而入,见容和清披着大氅坐在床上,不由得挑了下眉。 大氅上的皮毛油光水滑,能把容和清整个裹起来,还有一大截垂在床上,长短大小一看就是男人穿的。 “哪来的?” 容和清反问“你没见有人进来?” 褚随风“我中间去吃了顿饭,估计是有人趁我离开的时候来的,啧,真会钻空子。” 不用问他也猜到是谁了。 容和清笑了下,拢了拢大氅,“人呢?” “在他自己屋里,你要见他么?” 容和清点点头,褚随风转身,“我去叫。” “不用,我亲自去。” 她起身抓过一边的外衣,褚随风背过身去。 容和清穿戴好抱着大氅走到他身边道“走吧。” 出门冷风裹挟着新雪的味道拂面而来,容和清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 关镇见两人出来,笑着说“公主醒的正是时候,王爷等公主一起用膳呢。” 他带路引着两人去了隔壁的院子。 秦云闲带的人不少,一个院子挤不下,所以方丈给他另收拾了个大院子出来,院外侍卫持刀巡逻,防守十分严密,见到她纷纷停下行礼问好。 容和清点头回礼。 院内灯光映着雪色,照得四下里亮堂堂的。 主屋门上挂着厚厚的帘子,容和清走近的时候正好看到梁长谨从里面出来。 见到她梁长谨拱了拱手“公主。” “玉婉醒了么?” “中间醒过一次,吃过东西又睡下了。”梁长谨眉宇间的忧愁全然消散了,甚至看着隐隐透出几分轻松的意味。 容和清一愣,“玉婉有所好转?” 梁长谨感激地看她一眼,又作揖躬身道“还是要多谢公主,王爷带了一位梅先生来,给玉婉看过后他重新开了方子,几针下去玉婉脸上已经有血色了,他还说多亏公主之前给玉婉吃了保命的药,不然现在情况会更糟。” “举手之劳罢了,你去陪玉婉吧。” 梁长谨点点头快步离开。 容和清想起之前秦云闲给她的伤药,当时他说是府里人做的,看来就是出自这位梅先生之手。 关镇替她掀开门帘,还未进去她就闻到了一股暖香。 屋中央的香炉里轻烟淡淡,两侧的炭盆里炭火烧的正旺,一进去热气扑面而来。 “王爷,公主来了。”关镇在门边喊了一声。 秦云闲正坐在桌边饮茶,听到声音抬眼看了过来。 “王爷怎么还没用膳?”容和清走近把大氅放在了一边的凳子上,“等我?” 褚随风留在门口没进来,屋内就他们两人。 秦云闲点点头,“没等很久,之前忙着处理这边的事,顾不上吃。” 容和清左右看看,“我听梁长谨说你带了个神医过来,人呢?” “回去了。”秦云闲给她倒了杯热茶说“他不喜欢下雪天,更不喜欢和尚,所以给苏玉婉看完病就立刻回云都了,你要是想见他,可以去王府。” 容和清喝了口茶,味道有点苦,她喝了一口就放下,过了片刻,又悄悄往一边挪了挪。 “你和梁长谨谈过了?他打算怎么做?云都府尹呢?” 秦云闲看着她一开一合的唇,失笑道“这么操心,不累么?” 他对门外扬声道“让人送斋饭过来。” “是。” 关镇应了一声。 灵河寺的素斋味道意外的不错,容和清一开始没抱多大期待,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 桌上两人都没说话,专心吃饭,容和清一不留神就吃多了,肚子有点撑,忍不住用手摸了摸。 秦云闲和来收拾东西的僧人说了句什么,一刻钟后,有人端着一白瓷盅的东西放在了容和清面前。 容和清好奇地打开,发现是一盏梨汤。 她诧异地看了眼秦云闲,秦云闲冲着瓷盅抬了抬下颌“不喜欢喝茶,就喝点梨汤吧。” 梨汤还温着,喝起来酸酸甜甜,让人心情都跟着变好。 “我和梁长谨聊过了,他准备带苏玉婉去御前揭发荣国公的罪行,那本账簿在你手里?” 容和清点点头,“我会亲自呈到御前。” “云都府尹收拾了刺客的尸体已经回去了,现在寺里都是我们的人,今夜大雪封山不便下去,等明日僧人把雪铲了我们再走。” 秦云闲说完瞥了眼凳子上的大氅,“你的披风已经脏了,不方便穿,这大氅你留着,等回了云都再还我也不迟。” 容和清喝梨汤的动作一顿,抬眸深深地凝视着他。 两人都不说话,沉默也变得暧昧不明起来。 油灯里的光微微跳跃,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亦无声对视。 良久,容和清先开了口,她轻声问“秦云闲,你之前不让我查梁长谨,现在我掺和进来,你怎么又不反对了,还帮我善后?” 秦云闲坐在轮椅上,双手随意地搭在两侧扶手上,从容反问“我反对,你就不查了么?” 和清坚定道。 “这就是了,我反对与否对你来说都不重要,那我反对无效,只能帮你了。” 秦云闲唇边泛起浅浅的笑意,“至于帮你——一是我答应了你父王好好照顾你,二是你我有婚约在身,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我帮你是应该的,你不用往心里去,若是日后有用得上你的地方,我也不会和你客气。” 这话听着倒是顺耳。 容和清眉心微松。 “你想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心里有数,我不会过问。”秦云闲端起茶抿了一口,垂下眼帘道“契约上的内容我记得很清楚。” 容和清愣了一下,随即释然笑了起来。 “不过——” 秦云闲放下茶盏话锋一转,掀起眼帘神色肃然的看着她,“下次不要把自己卷入危险之中。” 容和清心一紧,咽下梨汤小声狡辩“是危险主动卷我,你也知道,那群精卫一直盯着我呢。” “精卫?”秦云闲倏地眯起眼。 “就是巫裁雪背后的那群人。”容和清想起秦云闲不知道精卫的事,就给他解释了一遍。 秦云闲听完眉头就没松开过,“经此一遭,你怕是已经成了她们最想除掉的人。” 容和清倒是已经破罐子破摔了,“那她们就想着吧,我是不会死的。” 不知道她是哪儿来的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秦云闲睨她一眼,“我会让钦天监的人尽量把婚期提前,进了王府她们想动手也没那么容易。” 容和清眸光微闪,“等等,钦天监这么听你的话啊?” 秦云闲“……” 沉吟片刻,他忽然自己推着轮椅往外去“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容和清“???” “哎——跑什么嘛,王爷——” 她从后拉住轮椅,秦云闲扒拉半天轮椅都没动。 他哭笑不得,低声道“别闹。” 这一声低沉温柔,听得容和清耳朵一麻,下意识松开轮椅去揉耳垂。 秦云闲逮到机会立刻扒拉轮椅走了。 第102章 为什么还要坚持 次日云开雾散,金光漫天,僧人一大早就把山路上的雪都清理了。 雪后的天更冷,容和清裹着秦云闲的大氅还是觉得凉飕飕的,她时不时哈气搓搓手。 梁长谨扶着苏玉婉出来,苏玉婉更是被裹得和木乃伊似的,连眼睛都快看不到了,被梁长谨揽着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容和清哭笑不得,刚想说什么,身后响起了轮椅上,紧跟着她的袖子就被不轻不重地扯了一下。 她低下头,就见秦云闲递了一只暖手炉过来,“拿着。” 暖手炉外面罩着柔软的毛套,摸上去又热又舒服,容和清忍不住喟叹一声,把脸贴了过去。 秦云闲唇角弯了弯,“再忍忍,回家就好了。” “嗯,多谢王爷。”容和清捧着暖手炉跟他一起下山。 山下停了一排马车,秦云闲一辆,她一辆,苏玉婉和梁长谨一辆。 马车里吃的喝的应有尽有,暗格里放着炭笼,从下面烤着座椅,十分暖和。 容和清坐了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等她醒来,马车已经入城了。 这一路上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她反倒是有点不习惯。 999【宿主,你不是被折磨出受虐倾向了吧?】 容和清【我是什么很贱的人么?】 999【……那你在期待什么?】 容和清伸了个懒腰,【我不是在期待,我只是觉得奇怪,精卫花那么多心思布了这么大的局,怎么那么轻易就放弃了?】 999想了想说【可能她们知道失败已成定局,不想再做无用功呢?】 【也不是没有可能。】容和清点点头,感觉马车停下了,她推开车门一看,马车停在了安南王府。 车夫摆好矮凳道“公主慢些。” 容和清踩稳了下来,还没说话,大门轰然打开,容翘跟个球似的从里面滚出来,一迭声道“姐姐——你没事吧?你去哪儿了?” “我没事,嘘——”容和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看向前面的马车。 秦云闲没下来,只从车窗看来。 她上前问“王爷先回王府么?” 秦云闲点点头,视线从她侧脸的红印上一扫而过,抿了下唇。 “我先回王府换身衣服再入宫,我们宫里见。” 容和清没察觉异常,点点头,“好。” 车帘放下,遮住了秦云闲嘴边一闪而逝的笑意。 关镇一挥手,王府的人护着秦云闲的马车离开。 容翘才低声问“你怎么又和王爷在一起?你们昨晚——” “啪!”容和清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别胡思乱想,我们昨晚在灵河寺住的,说来话长,回去再说。” “玉婉,来,慢点。”梁长谨扶着苏玉婉下车,又替她戴好帽子,扶着她走过来。 容翘好奇地打量他们,“你这是又从哪儿捡的人?” “别管,一会儿我要带他们入宫,你自己在家老老实实待着,最近没事别出门。”容和清说。 容翘不解“为什么?” 容和清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因为马上就要来一场大风暴。” * 晌午刚过,皇帝小憩起来,正准备去皇宫转转,散散心,没想到秦云闲和容和清相继入宫。 除此之外还有一对苦主。 梁长谨与苏玉婉跪在殿中,状告荣国公仗势欺人,收受贿赂,结党营私,草菅人命。 皇帝雷霆震怒,容和清把账簿呈上,如此人证物证俱在,荣国公罪名板上钉钉,他当即下令让禁军查抄荣国公府,把荣国公关进大牢严刑审问。 至于精卫的事,两人没有多说,只说是个江湖杀手组织。 皇帝下旨命秦云闲彻查,务必揪出其老巢,一窝端掉。 如此一来,倒是合了容和清的心意,让别人查她不好时时关注进度,让秦云闲来就方便得多。 前朝后宫得到消息后皆乱了起来。 皇后立刻派人去询问情况,却都被挡了回来。 禁卫从荣国公家里又翻出一本账本,这本竟然记载了荣国公贩卖私盐牟取暴利的往来明细! 这件事瞒得紧,连陈放都不知道。 这回皇帝可不仅仅是震怒了,原本他打算看在皇后和太子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只抄家即可,可荣国公上赶着作死他也拦不住。 而且抄家的动静太大,不知道哪儿泄露了消息,坊间百姓都知道了,民议沸腾,不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是不行了。 五日后,荣国公受不住酷刑招供,供词呈到御前,皇帝看完沉默许久,只扔下一个字杀。 旨意传下去,皇后立刻赶来求情,可盛怒之下皇帝怎么可能见她? 他不见,她就跪地不起,皇帝一怒之下罚她禁足宫中思过,一应用度减半,管理六宫之权交给了贵妃和德妃。 短短几日,前朝后宫大震荡。 太子再坐不住,在御书房外长跪求见皇帝。 皇帝让他滚,他不滚,就跪着等,父子俩就这么耗着,一直耗到天黑。 太子在寒风里跪了整整两个时辰,太监们看了都于心不忍,劝他回去,他死活不肯。 终于,杜满掀帘出来,走到他身前叹了口气道“太子殿下起来吧,陛下要见你。” 太子喜出望外,立刻爬起来,跪了太久,他整个人都冻僵了,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栽倒,杜满赶紧扶了一把,太子咬牙一步步挪进御书房。 皇帝站在案后,听到动静转头看来,见他这副模样,神色喜怒难辨。 太子咬牙跪下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杜满觑着皇帝的脸色,皇帝摆摆手,他立刻把太子扶了起来。 “坐吧,嗯——”皇帝给杜满一个眼神,杜满立刻端来热茶放在太子手边,随后带着宫人退下。 “外面冷么?”皇帝态度平静,半点不见之前的怒气。 太子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沉声道“冷。” “那你还在外面跪着,不怕跪坏了身子?” 皇帝睨着他,没有责备的意思,却让太子心里发酸。 太子眼圈通红,颤声道“儿臣不怕坏了身子,只怕父皇不肯见儿臣。” 皇帝端起茶喝了一口,“你明知朕为何不见,为何还要坚持?” 第103章 帝王心思 “因为人子本分。” 坐了这么一会儿,太子的腿好了些,他撑着扶手起身,缓缓跪下,腰杆挺直面对皇帝,“父皇,母后陪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管理六宫从未出过偏差,为荣国公求情也是因为姐弟情深,求您看在往日情分,饶她这次吧。” 他恳切地注视着皇帝,希望从他父皇脸上看到一点动容之色,然而看了半晌,他依然是那个表情,连眼神都没有任何波动,冷漠得令人心惊。 “人子本分?”皇帝嗤笑一声,“傻孩子,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皇宫,是皇城!在这里,先君臣后父子,朕让你回去你不肯,你忤逆君父,这就是你的人子本分?” 话音未落,他脸色倏然一沉,沉重的威压压得太子喘不过气来。 他咬紧牙关,心生怯意,却还是坚持没有退缩,他磕了个头,“父皇,母后是您的妻子啊!” “您要怎么罚儿臣都认,可母后年纪大了,她承受不住的!” “承受不住也得受,若这么点事都经不住,怎么做一国之母?你也是,朕封你为储君,你就该尽到储君的本分,为兄弟臣子们做榜样。” 皇帝冷冷瞥了他一眼,“荣国公十恶不赦,皇后身为其姐,本就有管教疏忽之责,而且荣国公收受的那些贿赂,你敢说皇后全然不知?他杀的那些人,多少都与皇后有关,你还要朕一一罗列出来么?” “朕已经够给她体面了,若你够聪明,此时此刻就该老老实实在你的东宫待着,和荣国公府划清界限,而不是跑到朕面前哭哭啼啼。” “父皇……” “滚出去!” 皇帝抄起桌上的奏折扔在他脸上。 太子吃痛别开脸,失魂落魄地捂着头,低声道“儿臣告退。” 杜满在门口看着太子失魂落魄离开,转头进了御书房把地上的奏折捡起来放好,劝道“陛下莫生气,太子殿下就是心肠软。” 帝哂笑,“在皇家,心软是大忌,太子太让朕失望了。” 他拿起朱笔批奏折,摇摇头道“难堪大任。” 杜满悚然一惊,陛下这意思是要废储么? 正想着,皇帝忽然又笑了一声,“这群人,平时上赶着巴结荣国公,现在出事了,墙倒众人推,个个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把他淹死。” “喏,这还有个痛斥太子的,要求朕改立储君。” 杜满抿着唇脑子转得飞快,赔笑道“太子殿下此次虽鲁莽了些,但平时还是很稳重的,而且储君之位何其重要,怎么能轻易废立呢?” 皇帝看完奏折,颔首合上道“你说的不错,太子不能轻易废立。” 他指尖在桌面点了点,“传朕旨意,太子言行失当,顶撞君父,责令其在东宫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外出。” 杜满“是。” “另,去把荣王和周王给朕叫来。” 杜满应下,躬身退出。 到了御书房外他终于敢大口呼吸,看着灰暗的天色,心中感慨,风水轮流转,这回要轮到大皇子和三皇子出头喽。 …… 外界风云如何变幻都与容和清无关,从宫里出来后,梁长谨与苏玉婉向她辞别,在王府久住确实不方便,两人准备回自己家。 容和清理解也没留他们,只让他们小心,还派了几个侍卫跟他们回去,保护他们的安全。 然而预想中的精卫没找上门,陈之凝倒是来了一次。 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出来的,她一个人跑到了梁长谨家门外想硬闯,被侍卫发现及时拦了下来,几人吵吵嚷嚷闹作一团,屋里的梁长谨听到了动静,推门出来查看情况。 看到陈之凝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下。 隔着北风呼啸的院子,两人四目相对。 陈之凝瞬间落下泪来,悲痛欲绝地质问“梁长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爹他那么信任你,你怎么忍心害他?你说了喜欢我,说要娶我,原来都是假的么?” 梁长谨只是平静的看着她,等她说完才点了点头,漠然道“逢场作戏罢了,若是不这么说,我又怎么有机会获得他的信任?又怎么能拿到账簿?” 这句话如刀一般狠狠刺进了陈之凝的心口,她踉跄着倒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从头到尾对我就没动过哪怕一丁点的真心吗?” 她单薄的身躯在风中摇摇欲坠,侍卫见状也不好去拉她,只警惕的挡在她身前,不让她靠近梁长谨,免得发生什么意外。 梁长谨看着她悲痛欲绝的脸没有半分动容,甚至隐隐带了几分掩饰不住的厌恶,“我对你从未有过半分男女之情,也不可能有。我接近你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复仇。” “复仇”两个字狠狠敲在陈之凝的心上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颓然倒地,整个人都失了颜色,像一朵随时会破碎在风中的花。 她喃喃道“为什么?我那么爱你,想尽一切办法在父亲面前为你求情,到头来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 梁长谨还想说什么,屋内忽然传来了轻微的响动,他面色一变,立刻转身看去。 “婉婉你怎么起来了?是吵到你了吗?我这就让人把她赶走。” “不必,让我和她说两句吧。”苏玉婉扶着门走了出来,梁长谨立刻伸手扶着她往下走。 两人就这么走到了陈之凝面前。 陈之凝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姿态,瞬间红了眼瞪着他们。 “原来你就是苏玉婉——你想和我说什么?向我炫耀吗?笑话我如今落魄至此,你大仇得报,很痛快吧?” 苏玉婉摇摇头“我有什么好痛快的?你们陈家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而我的家人无辜遭此横祸,哪怕你们死一千次一万次,也解不了我心头之恨。我又有什么好炫耀的?我与长谨本就是结发夫妻。若非你横插一脚,又怎会酿成如此惨剧?” 陈之凝愣住,嘴唇颤动,为自己辩驳,“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要你家人的性命。我只是喜欢他而已,我从未想过拆散你们。” “你是没想过,还是默认?”苏玉婉一针见血,戳破了她的自欺欺人。 第104章 能饮一杯无 她冷眼看着陈之凝的脸迅速白了下去,冷声道“你哥和你爹是什么性子,你与他们相处多年,岂会不知?你可曾劝过他们?你因为一己私欲默许了他们做那些事,你坐享其成,现在还装什么清白无辜?” 陈之凝无法辩解,哑口无言。 她确实知道,也想过阻拦,但也只是想想。 她抱着那一分侥幸,想着只要苏玉婉与梁长谨和离,她就能和梁长谨在一起了,所以她装聋作哑,自以为清白,后面也从不在梁长谨面前提起苏玉婉。 她看向梁长谨,却见他一脸漠然,眼神幽深,像是早就看透了一切。 苏玉婉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如今种种,都是你应得的报应,你走吧,别再来了,我看见你就犯恶心。” 说完她忽然咳了起来,梁长谨立刻扶住她,拍了她他的背,温声说“不要与她费口舌,你身子还没恢复,不能见风,回去吧。” 苏玉婉点了点头,靠在他肩膀上,与他相携而去。 看着两人相依相偎的背影,陈之凝发了疯似的想冲过去,却被侍卫拦下。 “梁长谨,梁长谨你回来!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不噗——” 她猛的吐了一口血出来,跌倒在地,梁长谨却始终没有回头。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她看着满天铅云迷迷糊糊的想,这确实是她的报应。 早知今日,当初不若不相识。 * “……后来陈小姐被押回了大牢,明日就要发配去东北苦寒之地了。” 挽竹一边倒茶一边和容和清说打听来的消息。 末了她叹息一声,“说起来这陈小姐虽然可怜,却也着实可恨。若不是她一意孤行要嫁给梁大人,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就她那身子骨,别说去苦寒之地了,路上能不能撑过去都难说。” 容和清端起青瓷茶盏,喝了口加了蜂蜜的热茶,摇了摇头说“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与我们无关。” 挽竹深以为然,“也是,哦对,奴婢听侍卫传话说荣国公行刑那日,梁大人还带着晚娘去观刑了。” 容和清放下茶盏,“心病还需心药医,看到仇人罪有应得,玉婉的病也能快些好起来。” 而且梁长谨的恶念值也跌到了及格线,她这任务终于是完成了。 想着她又喝了口茶,情真意切地感慨“不容易,真不容易。” “是啊,他们真不容易,好好一对璧人,闹得家破人亡。” 挽竹以为容和清在替苏玉婉两人惋惜,附和了一句。 容和清笑了笑,也没解释,她放下茶盏摸了摸肚子。 折柳极有眼色,见状问“公主今天晚上想吃些什么?奴婢让厨房这就准备着。” 说到这个容和清眼睛蹭的一下亮了起来。 为了养伤,她这两个多月来吃的都极为清淡,都快忘了肉是什么滋味儿。如今大好了,她迫不及待的点了一堆肉菜。 挽竹和折柳相视一笑,折柳说“奴婢见云都的贵女千金皆以清瘦为美。不喜食肉,生怕肉吃多了发胖,怎的公主一点也不在乎?” “我还不够瘦吗?就这天气在我腰上栓根绳儿让小褚拉着,走两步我就能飞起来放风筝了。” 容和清哼了声捏起一块糕点,狠狠咬了一口,“我才不要瘦的和竹竿似的。再说了我就是喜欢吃肉啊,人生在世,若是连口腹之欲都满足不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公主说的对,奴婢这就让厨房去做,保管你今晚吃个够。”挽竹拉着折柳就往外走,容和清想起什么,又道“让他们再给我温壶酒来,我要小酌一杯。” * 屋内地龙烧的太热,容和清觉得有些燥,便开了半扇窗户。 寒风呼啸着吹进来,带着新雪和梅花的味道扑了她一身。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院子里高大的梅树,忽然想起了什么,吹了声口哨。 “小褚,帮我个忙。” 话音刚落屋顶就翻下来一人,褚随风抱着刀杵在窗前看着她,“又让我查谁?” 容和清哭笑不得,“我找你就不能有别的事吗?” 小褚短促的笑了一声,笑容里充满了嘲讽。 仿佛在问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容和清“……” 她沉默片刻,从暗格里拿出一串金铃递给他说“去帮我挂起来。” 金铃做工精巧,晃动时声音清脆悦耳。 小褚拿着把玩了一会儿问“你和万生楼的那个破军走这么近,若是被王爷知道了,会不会生出什么嫌隙来?” 容和清一愣,诧异的看着他。 小褚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做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 容和清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有。” 小褚立刻揉了把脸,“在哪儿呢?什么东西?擦掉了吗?” 容和清趴在窗台边看着他,“有点儿聪明。” 小褚“……” 他转身就要走,容和清忙笑着叫住他,“开玩笑嘛,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禁逗呢?我是真心夸你聪明的。” 小褚快步跃下台阶,足尖在地面轻点,纵身一跃,如鹰般展翅飞起,长臂一伸,金铃就稳稳当当的挂在了树枝上,迎风响动。 天地灰白一片,灿灿的金铃反倒显得格外耀眼。 小褚落下来拍了拍手,走回窗边。 “我是认真的,你没事还是别找万生楼的人了,他们到底是江湖组织,唯利是图,与他们牵扯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但是破军不一样。”容和清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 小褚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破军连脸都没露,你是怎么被他蛊惑的?” 容和清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我说了我不是那么肤浅只看脸的人!破军,哎呀,没法和你说,他的身份特殊,总之不是坏人,你不用太提防他。” 褚随风仍是半信半疑,但见她坚持便敷衍的点了点头“你高兴就好。” * 是夜,破军果然来了。 他来的时候,丫鬟们刚把饭菜摆好退下去,容和清拎起酒壶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温酒。 他站在暗处等丫鬟们离开才从窗户翻进去。 容和清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身边的人都知道你,下次来可以走门的。” 破军摇摇头,“习惯了都一样。” 容和清便没说什么,只冲他招了招手,“吃饭了吗?” 破军又摇了摇头。 容和清莞尔,拎起酒壶给对面的杯子也满上,“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第105章 醉了 她比了个“请”的手势,眉眼弯弯看着他,柔软的不像话,让人无法拒绝。 破军眼底闪过一丝迟疑,沉默片刻,还是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 屋内地龙烧的旺,角落里还摆着炭盆,烤的屋子里温暖如春。八仙桌上摆了四菜一汤,菜虽然不多,但色香味俱全,荤素皆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青瓷盏留有余温,酒液清亮,细闻之下还有淡淡的果香。 破军端起瓷盏看了看,“果酒?” 容和清说“梅子酒。” 她端起青瓷盏浅浅的抿了一口,酒中既有梅子的酸甜,又有酒的醇厚,两者极好的融合在一起,生津开胃。 “怎么忽然想起喝酒了?”破军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问。 “没什么,就是想喝了,可能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压力有点大。睡前喝杯酒,能让我睡得好一点。” 容和清拿起公筷给他夹菜,“上次你怎么不告而别?我还想谢谢你来着。” “拿钱办事没什么好谢的。”破军拿起筷子吃了口菜。 “也是,但这不妨碍我谢谢你。”容和清端起酒盏说“这一杯我敬你,要不是你,我这次行动也不会如此顺利。” 破军没有推辞,他拿起酒盏与容和清轻轻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话说我总这样找你,是不是不太好啊?万生楼应该挺忙的吧?我会不会耽误你的事?”容和清垂头倒酒,状似无意的问。 破军眸光微闪,“也没有很忙,我这种身份来去比较自由。” “那就好。”容和清笑着抬眸,双颊已经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绯色。 破军握着筷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朦胧迷离之美。 “你今日叫我来就只是为了陪你喝酒?”破军的声音比平时略沉了一分。 容和清没发现,慢吞吞地点了点头说“是啊,你帮了我好几次忙,请你吃顿饭,聊做感谢。而且一个人喝酒太没意思了,像借酒浇愁。你陪我的话算我们两个人对酌,那叫风雅,看起来就没那么可怜了。” 也不知道这是哪门子歪理,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破军忍不住笑了一声,举起酒杯主动碰了一下,说“既然如此,那这一杯我敬你。” “敬我什么?”容和清笑盈盈看着他,眼里如有水光流转。 破军低声说“敬你的梅子酒。” “嗯?”容和清挑眉。 “很甜。” 破军说的一本正经,最后自己都笑了一下。 容和清也笑,笑的莫名其妙。 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喝了第二杯,紧接着是第三杯第四杯。 或许是气氛太好,也或许是梁长谨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她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落地,就忍不住放纵贪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酒的后劲上来,容和清感觉有些熏熏然,灯光晃得她眼花,她不由得闭了闭眼,单手撑住了脸。 与此同时,脑海中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滴滴!恭喜宿主,第二个任务圆满完成!新的任务目标已经出现~快来查收吧~】 容和清呵呵笑了一声【你们真是不给人喘气的时间啊,生产队的驴都没我能干吧?哈哈~】 999【……你别这样,我害怕。】 容和清【嘻嘻,你怕什么,我又不能砍死你。】 999【……】 那是因为我没有实体,如果有的话这会儿你怕是已经给我砍成雕花淀粉肠了吧? 容和清笑够了冷声问【我就没有假期吗?】 999小声道【也不是没有,你不接收邮件,就没有新任务,就可以放假了呀。】 容和清【……】 【你可真是个天才。】 不过也不是不行,反正她爹那个任务做完她多了五年的寿命,不着急继续做。 那就先不查收邮件了吧。 容和清美滋滋无视了那个红点,正准备睁开眼,忽然感觉身边多了个人,有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脸侧。 她一怔,莫名就不敢睁眼了。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放缓了呼吸,心里有些紧张。 “公主?” 破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显得越发低沉。 容和清没出声,脸和耳朵后知后觉的热了起来。 “醉了么?” 破军喃喃自语。 容和清还是没说话。 可能他看她醉了就会自行离开吧。 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下一刻她就感觉自己的背被人托住了,紧接着腿弯也被人圈住。 容和清一惊,做什么?! “得罪。”破军稍稍用力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容和清“!!!” 早知道刚才睁眼好了,这会儿睁不睁都很尴尬。 胡思乱想的功夫,她就被人稳稳抱着往床边走去。 身体触到柔软的床,容和清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她僵硬地躺在那儿,不知所措。 但耳边并没响起破军离开的脚步声,那如有实质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破军在看她。 有什么好看的啊哥,你也不是第一次见我了! 容和清在心里抓狂,感觉自己随时可能会忍不住露馅。 被注视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就是一息两息,也可能是半盏茶的功夫,那道灼热的视线终于消失。 容和清心里稍稍放松。 但紧接着她就发现自己放松早了。 她的脚踝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一只有力的大手圈住了她的脚腕。 容和清【!!!小九九,你有没有感觉破军他有点不对劲?】 999茫然反问【哪里不对劲?他还帮你脱鞋,多好的人啊。】 容和清【……】 她真是要被这憨憨系统气笑了。 【挽竹和折柳就在外面,他喊一声就会有人进来伺候我,丫鬟难道不比他一个男人合适?】 999恍然大悟【对哦!所以他是故意的?】 容和清很难说他是故意的还是没想起来,喝过酒的脑子有点晕,又有点懒洋洋的,转不动。 但感官却变得无比敏感,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脚摆脱鞋子,紧接着袜子也被褪了下去。 忽然接触空气,她的脚趾忍不住蜷缩了下。 喝酒前她刚沐浴过,脚趾还泛着淡淡的粉色。 破军手一顿,忍不住摩挲了下她纤细的脚踝,圆润的脚趾蜷缩得更紧了些。 他挑了下眉,抬眸看向容和清的脸。 第106章 他是不是有点变态 容和清的长睫轻轻颤抖,眼珠也在眼皮下不自然地滚动了两下。 破军面具下的眉梢轻扬,唇角也泛起了然的笑意。 原来没醉啊。 他紧紧盯着容和清的脸,手上又加重力气摩挲着她脚踝上敏感的皮肤。 容和清的眼皮明显颤抖的更厉害了。 破军轻笑一声,收回手站了起来,从床里侧拉过被子盖在容和清身上,俯身悬在她上空,低声道“睡吧。” 容和清呼吸都凝滞了片刻。 等破军直起身子转身离开,她才悄悄睁开一点眼睛,觑着他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破军倏地转过身看来。 容和清慌张地闭上眼,心如擂鼓。 他看见了? 没有吧? 不,他那么敏锐,应该是看见了吧? 但她反应也很快啊。 容和清心里纠结的和麻花似的。 破军的恶趣味得到了满足,他垂眸捻了下手指,指腹似乎还残留着那种细腻温热的触感。 他无声地笑了下,转身扬长而去。 这次他听了容和清的话,从门走的。 容和清从没有哪一刻觉得开门的声音是如此美妙! 她长长地呼出口气,但紧接着她就听到外面响起了褚随风的声音。 褚随风语气不善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破军“公主找我。” “找你你就来?”褚随风嗤笑一声“你们万生楼的人还真闲啊。” 破军没理会他的嘲讽,径直走出去,擦肩而过的时候顿了顿,他转头看向褚随风,面具在灯笼的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光,但他眼底分明蕴了笑意,他说“让厨房煮碗醒酒汤来,公主醉了。” “醉了?”褚随风面色一变,戒备审视地看着他。 “放心,我什么都没做,不过我建议你别现在进去,她需要时间休息。” 容和清“???” 他果然还是知道了吧?! “用不着你提醒。” 褚随风给了他一个白眼,“你怎么还不走?” 破军笑了下,快步下了台阶,纵身一跃飞上屋顶,腾挪跳跃间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他一走,褚随风就立刻进屋看了一眼,见容和清躺在床上,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一副十分安详的模样,他才放了心,放下床帐,转身去叫人把屋内的东西撤了。 容和清缓缓睁开眼,咬牙抬起自己的脚看了看,被他搓揉半天的地方隐隐泛红。 【小九九,你说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我醒了的?】 999【我也不知道呢,我感觉宿主的演技还是挺好的呀。】 【是吧,我也觉得。】容和清迷之自信。 她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听到褚随风和挽竹说让厨房准备醒酒汤。 渐渐地,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房门被关上,屋内恢复了安静。 容和清坐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脚踝,怔怔出神。 之前她以为破军是一本正经的小古板,看她露个肩膀都会害羞。 结果今天他脱了她的袜子,竟然还摸她的脚踝! 不是说古代女子的脚很重要么?这样看人家的脚已经很不礼貌了,他还敢上手摸,他不会是有点什么特殊癖好吧? 容和清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暗道自己以后还是得注意点。 想到他临走前说的话,容和清又有些恼,用力揉了下自己不争气发热的耳朵,又恨恨捶了下被子。 他等着,今天的仇她记在小本本上了! * 转眼到了十一月中旬,眼看着年关将至,百姓们都忙着准备过年,荣国公的案子渐渐被人忘到脑后。 皇后和太子皆被禁足,一开始还有人求情,久而久之也没了动静。 东宫没落,取而代之的是荣王和周王的崛起。 连带着德妃和贵妃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来往示好的人络绎不绝。 然而贵妃性子冷淡,除非必要,不然一个都不见。 众人见状便转头去了德妃那边。 德妃倒是来者不拒,和后宫众人打成一片,隐隐有压她一头的趋势。 这日宁王入宫给贵妃请安,听说此事,忍不住问贵妃“德妃这段时间忙着笼络人心,母妃怎的一点也不着急?” 贵妃正在绣东西,闻言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笼络再多人心又如何?这皇宫里能做主的只有你父皇一个,只要他想,是荣是辱,也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宁王蹙眉看着贵妃,似乎有些不理解。 “母妃所言极是。” 周王春风满面的进来,贵妃一见他眉眼就柔和了些,“你怎么来了?” 宁王眸光不由得沉了沉,起身见礼,“三哥。” 周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坐,私下里咱们兄弟还客气什么?” “眼看着要过年了,我来问问母妃缺不缺什么。” 周王见贵妃在绣东西,忍不住道“这又是给父皇缝的?” 贵妃摇摇头,“给你的,今年冬天尤其冷,你平时在外行走,多注意一些。” 说着她拿起来给周王看,是一条宝蓝色织金双面披风,山河为底,鸟兽做衬,既贵气又不失风雅。 周王大喜,“多谢母妃!” 他看了眼宁王,“那老十的呢?” 贵妃顿了顿,垂下眼帘道“还没绣完。” 宁王笑了下,“年底事忙,母妃若是没空,还是别绣了,别太操劳。” 贵妃“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他,“说来你年纪也不小了,过年虚岁二十一,也该成家了,有没有看上的姑娘?” 宁王脑中闪过一人,摇摇头道“此事不急,三哥不也是二十三才娶的王妃么?” 周王摆摆手“那不一样,你嫂子要守孝,所以才耽搁了时间,你又没什么事,早些成家也好多个人照顾你。” 宁王只是笑笑不说话。 好在他们也只是随口一提,后面说起旁的事,就把他忘到脑后了。 兄弟二人陪着贵妃一道用了午膳,吃完各自散去。 周王还有事要做,来去匆匆,宁王倒是无事,送他离开后转头去御花园逛了一圈。 他的心腹胡明觑着他的脸色,低声问“王爷不高兴?” 宁王反问“怎么说?” 第107章 兄弟 胡明讪笑,“王爷从娘娘的宫里出来就没再笑过了。” 宁王颇觉好笑,“有什么好笑的?” 胡明抿抿唇,左右看看,低声道“娘娘也是,明明您也是她的儿子,可这么多年她心心念念的就只有周王殿下,人心是偏,也不能这么偏吧?” 他一个外人心里都不舒服,别说宁王了。 他越想越替自家主子感到不值,“主子的才华能力也不在周王之下,娘娘怎么就那么喜欢周王?给他绣披风,到主子这儿却说没空,真是……” 他话还没说完,宁王脚步倏然一顿,却见前面假山旁走来两人。 关镇推着秦云闲的轮椅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听了一耳朵家事,他很是尴尬,拱手行礼后低头装聋子。 秦云闲瞥了宁王和胡明一眼,点了点头,对关镇道“走。” “是。” 关镇恨不得自己长八条腿,推着秦云闲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宁王忽然伸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秦云闲眸光微冷,垂眸看着他的手问“何意?” “九哥为何每次见到我都没什么好脸色?”宁王问的十分真诚,眉头微蹙,像是困惑已久,他斟酌着问“可是弟弟何时得罪了九哥而不知?九哥不妨说出来,你我是兄弟手足,不该如此生分。” “你没得罪我。”秦云闲靠在轮椅背上,面色淡然,并未因为他的话起什么波澜。 宁王眉头拧的更紧,“那是为何?” 秦云闲没回答,“我还有事,劳烦让让。” 宁王没有收回手,甚至还上前一步,挡在了轮椅前,“九哥。” 秦云闲终于正眼看他。 宁王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我是不是天生扫兴啊,不然为什么母妃不喜欢我,九哥也不喜欢我?” “你们都说我没做错什么,可就是不肯亲近我,为什么?” 他有些委屈,说着眼圈都要红了。 关镇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可秦云闲没开口,他不敢说话,只好继续装聋作哑。 秦云闲犀利的视线落在宁王脸上,似乎能看破他的皮囊一直看到他的灵魂,宁王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那沉甸甸的视线如有实质,恍惚间宁王竟生出了一种被皇帝注视的错觉。 这如出一辙的威压,还真是亲父子啊。 过了不知多久,秦云闲终于收回视线,淡声道“不喜欢不代表讨厌,父皇那么多儿子,你想要兄弟,可以去找别人。” 宁王苦笑一声,“我明白了。” 他深吸一口气,敛了情绪,恢复了之前的笑模样,问“九哥和长乐公主的婚期定了么?” “尚未。” 提到容和清,秦云闲的目光明显温和了些。 宁王不解“九哥真的喜欢她?为什么?我感觉她不是很配得上你。” “她配不配不需要你感觉,她是我未来的妻子,是你嫂子,你以后见了她,尊重一些。” 秦云闲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再废话,“关镇。” 镇推着轮椅拐了个弯,从宁王身边过去。 这次宁王没拦他,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出神。 胡明低声啐了一口,“不知好歹,端王真是目中无人,主子好声好气和他说话,他什么态度?” 宁王面上却没多少怒意,反而还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半晌,他收回视线对胡明道“走吧,去看看父皇。” 这一声让胡明愣了下,“主、主子?” “嗯?”宁王走出一步回眸看他,胡明看着这张脸,松了口气,讪讪道“方才主子一开口,竟然有点像端王,属下吓了一跳。” 宁王失笑,“胡说八道,回去我就找个大夫给你看看癔症。” 胡明拍了下自己的嘴,“是是是,是属下魔怔了。” 宁王弯唇一笑,没再搭话,背着手施施然往和秦云闲相反的方向去。 * 年关将近,南城的东西陆续送到了,一车又一车的送往王府,颇为壮观,不少路人都驻足观看,议论纷纷。 容和清带着容翘他们出来接,这次负责送东西的竟然是周泽。 她走的时候还是夏天,那个时候周泽脸还很很黑,这个冬天倒是白了些,人看着都俊俏了不少。 一见她,周泽也笑了笑,“属下给公主请安,公主万福!” 转头他又冲容翘拱了拱手“问二公子安?” 容翘回礼,“周大人。” 周泽诧异地挑了下眉,仔细打量了容翘两眼,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 容翘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容和清身边挪了挪。 周泽越发惊讶。 “这不是说话的地儿,周大人一路奔驰辛苦了,快进来歇歇。” 容和清引着他们进了正厅。 周泽进了王府看了一圈,眼中露出了几分怀念之色,“属下好久没回来了,王府倒是没怎么变。” 众人落座,挽竹和折柳奉茶后退到容和清身后站着。 周泽见下人有条不紊,举止有度,颇为欣慰,“临走前王爷和王妃再三叮嘱,让属下好好看看公主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给公主气受,如今看来,他们可以放心了。” 提到王爷王妃,容和清也有些想他们,她问“父王母妃身子如何?” “王爷王妃一切都好,就是入冬的时候王妃病了一场,怕公主担心,书信里不肯说,那段时间王妃天天念叨着公主,王爷就每日每夜的陪着,属下走的时候王妃已大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 容和清想起王妃那时看她的眼神心里还是一阵阵酸涩。 “我给母妃做了个暖手炉的套子,虽然丑了点,但好歹是我的一番心意,劳烦周大人带回去交给母妃。” 容和清说着摆了摆手,挽竹立刻捧着一个盒子上前。 周泽笑道“王妃若是看见了一定会很高兴。” 容翘欲言又止,却又不好意思插话,在边上干着急。 容和清余光看见了,笑了下,主动问“算着日子,二妹已经出嫁了吧?不知她在崔家过得可好?” 听她提起容如瑟,容翘眼睛一亮,感激地看她一眼。 第108章 过年 周泽看看容和清再看看容翘,了然一笑,看来这姐弟在云都这段时间相处的还不错。 “托公主的福,崔家娶二小姐的时候不敢怠慢,排场给足了,二小姐面壁思过后也收敛了性子,现在越发有气派了,在崔家也很立得住。” 容和清点点头,“那就好。” 容翘也跟着松了口气,激动地搓了搓手,眼眶都湿了一圈。 之后周泽又和容和清说了下王府的近况。 经过之前那一遭,安南王也收心了,下面有人给他送美人他都推了,一心培养大儿子容济,出入都带着他,渐渐把手里的权利交给他,多出来的时间他就在家陪王妃和陆侧妃说话。 偌大的安南王府倒真有了几分家的味道。 周泽也问了容和清在云都的近况,容和清挑着能说的说了,好让他回去交差。 一行人在王府不过休息了两天,第三天周泽就动身带着容和清准备的年货返程,不然就不能赶在年三十到南城。 送人离开的那天,容翘站在门口悄悄抹眼泪,容和清见了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哭什么?想家了?” 容翘难得没顶嘴,诚实地点了点头,他仰头看着容和清,小声问“姐姐,我们真的还能回去么?” 他眼里满是迷茫和无助。 容和清叹息一声,手上移落在了他的头顶。 说来这也是个可怜孩子。 娘死了,爹不疼,亲姐远在故乡,而他在宫里如履薄冰,处处看人脸色,能依靠的只有她。 容和清很难不对他动恻隐之心,容翘以前虽然熊,但没对她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骂啊打的,她也都还回去了。 他们勉强算是扯平。 容和清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温声道“能的。”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笃定,容翘心下稍安,“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容和清抬目远眺,看着天边翻卷的云说“等你长大的时候。” 她的语气太能蛊惑人,999也问【宿主你怎么知道?】 容和清【我不知道啊。】 999【那你说的这么认真?】 容和清【画饼啊。】 999【……】 它看着容翘忽然燃起希望的脸,忽然顿悟了,难怪有些人热衷于画饼呢,原来真的有人会吃啊! 从那天之后,容翘读书都认真了起来,得了先生好几次夸奖,说他进步大,他忍不住去和容和清炫耀。 容和清也乐得鼓励他,每次他得了夸奖,就带他去酒楼搓一顿,或者带他去做新衣裳,买新配饰。 时间长了,容翘和容和清也越来越亲,叫姐姐越来越顺口,就是本性难改,时不时的还要嘴欠一下,然后容和清喊褚随风来吓唬他一下,他再老实,弄得容和清一度怀疑这孩子有什么受虐倾向。 时间就在他们吵吵闹闹中流逝。 * 转眼到了三十这天。 大清早容和清还在赖床,外面就已经热闹起来了。 她在被窝里艰难地翻了个身,拉高被子不想起。 999激动道【宿主快醒醒,过年了过年了!】 容和清【过年了还不让我睡一会,你是魔鬼么?】 【别吵,我要睡觉。】 然而999不吱声了,外面的人却没放过她。 方管家指挥人把所有的灯笼都换了,换成红色的,又挨扇窗户贴上了红色窗花和福字。 彩绸高高挂起迎风飘扬,节日的氛围一下子就有了。 小厮丫鬟们欢欢喜喜地凑在一起说话,今日过年,人人都换了新衣,瞧着那叫一个精神。 挽竹和折柳端着水和衣服过来,收获了一路问好。 两人笑着应了。 到门口,挽竹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问折柳“你说公主醒了么?” 折柳刚要开口,就见门“哗”地一下从里面打开,露出容和清幽怨的脸。 折柳“……你看呢?” 挽竹“……” 她赶紧端着盆进去,“公主怎么穿这么点就下地了?快把衣裳穿上,小心着凉。” 容和清被折柳按在桌前坐下,拿过大红织金妆花锦衣给她穿上,容和清困得直打哈欠。 方管家在外面吆喝着说“对联贴歪了!” “哎呀,笨手笨脚的,贴反了!” “哎对对对,往下一点!” “太下了,哎呦喂,你们真是我亲祖宗啊!起开!我亲自来!” 容和清没忍住笑了声,瞌睡也被笑醒了。 折柳挽竹相视一笑,折柳说“方管家真是操碎了心,我见他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呢。” “那也是方管家爱操心。”挽竹把干帕子递给容和清,容和清洗漱后坐在梳妆台前,擦干了脸,由着挽竹给自己绾发。 “我让你们准备的红包都准备好了么?” 容和清拿起青黛轻轻扫了扫眉,她的眉本就生的漂亮有型,但今日过节,画个淡妆看起来更精神些,也更能压住这身大红色的衣裳。 挽竹颔首“准备好了,一会儿就发么?” 容和清“不急,用完早膳再说。” “容翘起了么?” 她面若桃花,不需要涂胭脂,就只涂了点口脂,整个人瞬间明艳起来。 “起了,正梳洗更衣呢。” 折柳过来从首饰盒里拿出了几支金簪供她挑选。 容和清葱白似的手指从上面划过,最后选了一支凤衔宝珠红宝石金簪插进发间,又戴了几支小钗子,贵而不俗,艳而不妖。 打扮完她扶鬓看着镜子里古色古香的美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她本就是这里的人,现代生活才是她的梦。 【小九九?】 999【怎么了宿主?】 容和清倏然回神,起身拂袖道【没事,就叫叫你。】 999【……】 【滋啦——】 它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容和清笑着出门,叫来容翘,姐弟俩一起用过早膳去了前厅。 方管家带着全府的下人垂首等在门外。 容和清一来,他们纷纷跪下道“给公主、二公子请安——” “免礼。”容和清在上首落座,折柳递上名册,她翻开道“我来云都这半年,得大家照顾,心里感激,今日年三十,我给大家准备了些红包,你们拿着好好过个年。” 府里丫鬟小厮都是有等级的,她按顺序叫人上前,依次领取红包。 等级高的,干活麻利的领的就多,而偷奸耍滑的等级高也领不了几个子。 容和清都让方管家记着,就等年底一起算。 容翘在边上看着,若有所思。 第109章 一家人 等众人领了红包欢天喜地去了,容和清端起茶盏投来视线“看懂了?” 容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叫我来看,是想告诉我如何对待下人?” 容和清蹙了下眉,又很快松开。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让他接受平等观念太难了,她斟酌片刻,改了个措辞说“下人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偏好,有私心,有些人你对他好一分,她就回你一分,有些人你对她好十分,他可能一分都回不了,这个时候怎么办呢?” 容翘握紧拳头说“那就罚,罚到他们老实,让他们怕我。” 容和清摇了摇头说“如此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的记恨你。” 容翘不解的看着她,“那怎么办?把这种人赶出去?” 容和清点点头又摇头,“赶出去是一种办法,但不是上策。如果对方没犯错反而把他赶出去的话,容易伤了其他人的心,不如以利诱之。” “我不明白。”容翘诚实的说。 “就像发红包,如果干的好能得到奖赏,干的特别好就会有更多的奖赏,想要好处,他们自然就会努力做好,当利益和表现挂钩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努力表现出忠心能干的一面。” “这是恩,等他们犯了错再严惩,就是威,恩威并济才能管好人。这些道理其实很浅显,等你长大些也会懂,可现在的情况,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慢慢领悟,只得我来教你。” 容和清抿了口茶。 容翘一怔,恍然大悟,“我懂了,谢谢姐姐。” 容和清欣慰地点点头,“不止对府里的人,对外面的人也一样。” 容翘若有所思。 点到为止,容和清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拢了拢领子说“好了,该去外祖父那儿了,他前些日子就派人送信,特意叫我把你带上一起去吃顿团圆饭。” 马车早已备好。 容和清挑选的礼品也清点过,确定无误装上了车。 两人上车之后没有耽搁,直奔侯府而去。 正值晌午,侯府一派热闹景象,下人来往穿梭,有条不紊,喜气洋洋。 知道两人要来,崔湄早早派人在门口等着,马车刚一停下,立刻有人迎上来引着两人往正堂去。 正堂里坐满了人,欢声笑语不断,偶尔还能听到老侯爷的声音。 忽然外面的丫鬟喊了一声“长乐公主,二公子到了——” 满堂人话音一顿,齐刷刷起身看了过去。 容和清带着容翘款步而来,刚进门众人便冲她们行礼。 容和清连忙摆摆手说“今儿是家宴,我不是以公主的身份来的,我是以晚辈身份来蹭饭吃的。” 老侯爷听到这话,欣慰地笑了起来,“好,既然公主都这么说了,你们就别拘礼了,都坐吧。” 崔湄笑着迎了上来拉过容和清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大家对着容和清一顿夸赞,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容翘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容和清让人把自己带的礼品拿上来依次分发下去。 她给所有人,包括舅舅后院的两个妾室都准备了礼物,还说这里面也有容翘的一份心意。 容翘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容和清给他使了个眼色。 容翘瞬间了然,颇有些动容。 老侯爷看着姐弟两人的相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心里颇有些感慨。 活了这么大岁数,他什么不懂? 知道这是容和清在给容翘拉关系,做面子,便越发欣赏这个外孙女儿,她这性子真像她娘年轻的时候。 他把容翘叫到身边,问了一些功课上的问题,容翘都乖巧的答了,最后得了老人家一句“不错”的评价,顺带着摸了摸他的头。 容翘看着老侯爷慈祥的眼神鼻子有些发酸,来自长辈的关爱最容易打动人。 他现在勉强算是融入了这个家吧? 没说一会儿话,厨房来人说午饭准备好了,众人便转移到暖阁。 暖格里摆了两大张八仙桌,大家分桌而坐,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席间大家说说笑笑,谁也没问什么敏感的问题,气氛十分融洽。 吃完饭,容和清和容翘稍坐一会儿就提出了告辞。 崔湄和舅舅劝容和清留下,容和清坚定拒绝了。 在马车上,容翘问为什么,是因为他吗? 他说“姐姐想留下就留下吧,我一个人回去也可以。” 容和清摇摇头,“我已经让人准备年夜饭了,今天我们回府和挽竹她们一起过。” 说着她顿了一下,摸了摸容翘的头说“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很不自在,要是在这儿待一天,你不得憋死了?” 说到底侯府这些人是她的亲戚,不是容翘的。 容翘愣了一下,随即缓缓的笑了起来,“嗯。” * 大年三十最热闹的就是晚上,华灯初上,整个云都都陷入了一片灿烂光辉中,大街小巷人声鼎沸。 容和清让人在王府的一栋三层小楼摆桌,那边风景好,院子开阔,还有个独立的小厨房,包完饺子直接就可以煮,吃完他们可以在院子里放烟花。 一楼大堂的门大开着,屋内燃着地龙放着炭盆,暖和得有些热了。 容和清一进去就把狐裘脱了。 方管家后脚跟着进来,指挥人往里搬东西,一边搬一边喊“来了来了,馅来了!” “正好,面皮擀好了,可以包了!” “来。” 挽竹和折柳带着丫鬟们在桌边围了一圈,擀面皮的擀面皮,包饺子的包饺子。 容和清见状也跃跃欲试道“我也来。” 容翘拿着个饺子皮,茫然地看挽竹包饺子,见她三两下就捏出一个漂亮饺子,目光都呆滞了。 如果情绪可以具象化,那他现在一定是满头问号。 他笨拙地模仿,结果包的时候不是包不上就是馅太少。 容和清忍俊不禁,拿起饺子皮自信发言“来,姐姐教你。” 容翘见她如此自信,拿饺子皮的动作如此利落,立刻投去了求知的目光。 然而三两下后,他看着容和清手里那个肉虫似的东西灵魂发问“这是……什么?” 第110章 压岁钱 容和清理所当然道“饺子啊,看不出来么?” 容翘“……” 999“……” 围观众人“……” 方管家盯着看了一会儿,讪讪道“这,也、也、也、也算哈。” 褚随风毫不留情讥笑一声“你要是不磕巴我就信了。” 方管家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容和清“……” 她转头用手肘捅了他一下,恶狠狠剜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吧?” 褚随风摊手“那谁知道呢,这世间总要有人不畏强权说真话,不然公道何存?” 容和清“……” 容翘偷偷觑她一眼,又佩服地看了一脸“正直”的褚随风一眼,对他肃然起敬。 原来这世上真有人敢对他姐这么不客气! 容和清磨了会儿牙,把手里的肉虫饺子放到褚随风手里,“拿着,公道使者,今晚你只配吃我包的饺子。” 褚随风“……” “噗——哈哈哈——”挽竹看着褚随风瞬间空白的脸笑得不行。 折柳也别过脸笑得肩膀直抖。 容和清身体力行的给大家表演了一个什么叫有仇必报。 她让人专门拿了一个竹盖帘,把她包的饺子全都放到这个盖帘上,说这上面的饺子都归褚随风。 容翘就在旁边笑。 容和清瞪他一眼,“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你和他一人一半,他吃不了的你吃,反正今晚这些饺子的归宿必然是你们两个的胃,要是少吃一个,呵呵——” 容和清阴测测的笑了一声,“新年你们的压岁钱就都没有了。” 褚随风一怒之下捏了下丑饺子。 “捏吧,捏成什么样都是你和容翘吃。”容和清笑着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容翘不服,“凭什么他造的孽要我来承担后果?我还得吃他剩下的?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容和清闻言直接把褚随风拉过来说“给,你的道来了。” 褚随风和容翘面面相觑,两脸空白。 旁边人笑的不行,一楼大堂里回荡着大家经久不息的笑声。 就这样,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下,大家很快就把饺子包好了。 这次饺子包的非常多,全府都有份,看时辰差不多了,大家把饺子全部下进锅里,很快空气中就飘出了饺子的香味儿。 一碗又一碗的皮薄馅儿大的饺子被盛上来,除此之外还有一道道精美的菜肴。 容和清还事先让人把酒窖里的桃花酿取出来,温了之后用白玉酒壶装了,每桌一壶,不够再取。 等所有的菜都上齐了,容和清率先举杯,起身对大家道“我与容翘来云都半年,承蒙大家关照,把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没让我分神操心,我十分感激。旁的话就不多说了。” “王府不仅是我和容翘的家,也是诸位的家。这么多年下来大家心里都有感情,我知道,所以新的一年希望大家能继续齐心维护我们的共同家。这一杯我敬大家。” 她笑容明媚,口齿清晰,朗声道“前尘随风去,喜酒贺春来。良辰共举杯,新岁长相随!” “谢公主!” 众人齐齐起身,举杯共饮。 紧跟着容翘也站了起来,面上还有些紧张,握着杯子的手不易察觉的发抖,但他还是迎着众人的视线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这半年来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明白了姐姐的良苦用心。感谢大家对我的包容,我……我……” 他看着众人温和的眼睛,忽然说不下去了,声音不自觉哽咽,后面的词全都忘光了。 容和清见状笑了一下说“没关系,说不出来就喝一杯吧,一切都在酒里。” 容翘点点头,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喝的太急被呛了一下,众人善意的笑了笑。 他坐下来的时候脸还有些红,容和清给他夹了个饺子,说“没关系,能当众说出这些话,进步已经很大了。今天你很勇敢,也很棒。” 容翘瞬间红了眼眶,强忍着没哭出来,借着吃饺子的动作遮掩。 吃完了他才说“这饺子真的有点丑,姐姐,你下回好好练练吧。” 容和清笑着骂了他一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又给他夹了一个丑饺子。 “我说了今晚这些都是你和小褚的,你们俩谁都跑不了,给我吃——” 众人放声大笑,这点小插曲也很快就过去了。 吃过饭大家一起出去放爆竹烟花。 爆竹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烟花流光溢彩,灿烂夺目。 旧的一年就这样在一声接一声的欢呼声中,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容和清看着满天烟火,心里颇为感慨,她双手合十闭上了眼,在心里许愿。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从今天开始,她更加适应自己古代人的身份,新的一年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希望一切顺遂,家人平安。 999【会实现的宿主,我相信你。】 容和清笑笑,睁开了眼。 放完烟花大家各自散去。 容和清拒绝了搀扶,自己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往回走,她今晚上喝的真的有点多,这会儿酒劲上来浑身燥热,头重脚轻。 她扶着门缓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进了房间 她昏昏沉沉的走到床边脱了外衣,刚坐下就感觉有什么不对,手摸到的枕头似乎有些高? 她疑惑的拿起枕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枕头下面躺着一只红包。 拿起来掂了掂,她发现红包还挺沉。 红包的下面还放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只有三个字“压岁钱”。 容和清笑了一下,手指轻轻摩挲着纸条上陌生的字迹,心里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涨得满满的。 这红包是谁放的不言而喻,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穿着他的马甲不肯脱呢,为此还特意让别人代笔。 她越想越想笑。 在情绪的催化下,她忽然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跑到门口,打开门冲着空荡荡的院子喊了一声“破军?” 没人回应。 她走下台阶转了一圈,想到什么,忽然抬起了头,正好和屋顶上坐着的人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目光交融,她忽然轻轻的笑了起来。 她双颊绯红,如枝头三月春桃,眼里蕴着水光,迷离朦胧又多情。 她好像醉了,又好像没有。 她站在那儿冲屋顶上的人挥了挥手,笑着大声道“破军,新年快乐!” 破军眸光沉沉,面具下的唇角带着自己也没发现的笑意。 他学着她的样子也挥了挥手说“新年快乐!” 和清。 第111章 上元节 这一夜容和清睡得极好,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没人叫她,外面的爆竹声也没把她吵醒。 可见酒是真的喝多了。 因为喝了醒酒汤,她起来的时候没有头疼,就是大脑有短暂的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直到她掀开被子在被窝里发现了一只被蹂躏的皱巴巴的红包。 容和清“???” 这东西是怎么跑到她被窝里的? 999【还能是怎么,你昨夜抱着红包不撒手,躺在床上一个劲傻乐,乐着乐着睡着了,红包就掉在床上,你睡着了来回打滚,红包就在你被窝里了,完毕。】 容和清【。】 她按了按额角,脑中闪过了零星几段画面,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还不如不想起来,太傻了。 她拿起红包,想起自己还没看里面多少钱呢,立刻盘腿坐在床上,期待地打开了红包封口,从里面拿出了一沓银票。 大景的银票面额就是二十两,这里面一共放了三十张,也就是六百两。 真吉利啊! 容和清眼睛瞬间亮了。 破军其实也不想穿马甲了吧,不然哪个杀手小头头没事给人送钱啊?还这么多。 他接一次任务都没六百两吧? 他给了她六百两,她也该回点什么东西才行。 容和清又坐了起来,想了想,唤来折柳吩咐了几句。 她起床梳洗,吃饭的时候总心不在焉的,感觉自己好像还忘了什么事。 999幽幽道【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任务么?】 容和清【!】 对哦,她忘了接收邮件了! 难怪她这几天过得这么快乐。 999【……】 用完膳容和清把人都打发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榻上搓搓手翻出了脑海中的邮件箱,找到那封躺在里面吃灰的邮件用意念点开。 第一封是新任务目标的资料。 还是一如既往的短短。 【任务等级a。】 【任务目标李沉玉,女。】 【恶念值87。】 【备注任务目标恶念值极高,请宿主尽快开启任务!】 【其他信息云都。】 容和清往下一扒拉,没了,到头了。 就这点东西怎么查啊?! 她真想把系统掏出来揍一顿。 999【。】 它小声说【好在对方也在云都,宿主用心找总能找到的,加油,我就信你!】 容和清回它声冷哼,点开了下面的链接,看自己上次任务成功的奖励找点安慰。 【任务等级b,任务目标梁长谨,恶念消除成功,恭喜。】 【获得功德点,兑换寿命约10年。】 【目前寿命余额约15年。】 【请宿主再接再厉,争取早日长命百岁。】 看到最后一句容和清唇边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现在虚岁十九,任务成功获得寿命十五年,想活到一百岁,还差六十六年,按照一个b级任务能得十年寿命来看,她最少再做七个b级任务!! 这和要她命有什么区别? 容和清瞬间被击垮,趴在矮几上有气无力地问【要不咱们放低点要求,活个五十岁得了,活到一百岁牙也没了,腿脚也不利索了,活着也挺难受的。】 999于心不忍,但还是提醒她【宿主,其实b级任务和b级任务也是有区别的,梁长谨那个能拿十年,可能下一个b级只能拿五年,主要还是看任务目标的恶念值。】 容和清【……】 她直起身子四处翻找。 999【宿主你在找什么?】 容和清【找根绳,我现在就把自己吊死。】 999【……】 【别别别,别这么消极嘛!咱们这次接到的可是a级任务,成功后最少获得15年寿命!只要多做两个a级,你就可以早日退休了!】 容和清闻言一顿,半信半疑,【真这么多?】 999要是有头这会儿肯定疯狂点头,【真的,我发誓!】 容和清勉强得到了安慰,开始盘算着是再找破军买消息还是找秦云闲帮忙。 云都没有姓李的世家大族,也和皇室牵扯不上关系,这次秦云闲应该不会阻止她查吧? 随即她失笑着摇摇头,说是阻止,其实他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最后还是成了她的帮手。 她笑了下,心里释然安定许多。 * 转眼到了上元节,宫中大摆宴席宴请百官及其家眷,与帝后同乐。 容和清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上元夜宴是一大盛事,不能马虎,容和清与容翘早早就准备了起来。 因为身份不同,这次容和清打扮得更加庄重。 一袭对襟大袖红衫,配深青色霞帔,饰织金云霞凤纹,头戴九翟冠(1)。 美艳大气又端庄威严。 她一出门,众人都忍不住睁大了眼。 容翘和褚随风排排站,一齐张开了嘴。 褚随风张了一点,容翘能吞个鸡蛋。 两人见惯了容和清在府里的随意模样,冷不丁见她盛装打扮,差点没敢认。 容和清从两人身边走过,瞥他们一眼,伸手挨个托住他们的下巴手动闭嘴。 “走了。” 容翘闭上嘴,呆呆地转身跟她走。 褚随风紧随其后,他驾车送两人入宫,宫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马车,一眼望去皆是盛装打扮的丽人。 然而容和清一下车,依然是最吸引人眼球的那个。 不仅因为她过人的美貌,更因为她来云都短短半年就从郡主一跃升为公主,后面又送人入宫状告荣国公,众人对她又好奇又莫名敬畏。 容翘走在她身边,低声道“他们都在看我们。” “看就看,又不会少一块肉,你有价值人家才看你,大胆点。” 容和清目不斜视,跟着众人入宫,很快就有宫女和太监来迎,女眷要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临分开前容翘有些不安,容和清看出来,刚想说什么,余光一扫,看到后面被关镇推进来的秦云闲,勾唇一笑,低声对容翘道“你去找端王,就说是我的意思,拜托他帮忙看着点你。” 容翘一喜,点点头,听话去了。 他走到秦云闲面前说了两句,秦云闲便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轻轻地挑了下眉。 像是有些诧异。 容和清莞尔一笑,冲他欠了欠身。 拜托了。 秦云闲读懂了她的眼神,唇边泛起笑意,点了点头,对容翘道“你跟着我吧。” 第112章 你喜欢春天么 容和清跟着众女眷在德昭殿向皇后娘娘行大礼,皇后笑着赐座,她们便按身份依次坐下。 容和清上次还是和郡主们坐在一起,这次地位上升,就坐到公主堆里去了。 说起来皇帝膝下皇子扎堆,让人眼花,公主却只有两个。 一个是德妃所出的二公主——安平公主秦悠然;一个是淑妃所出三公主——嘉柔公主秦惜川。 二位公主一个二十三一个十七,都已出嫁。 还有两位是皇帝的姐妹,年纪都不大,也为人妻为人母了,大家凑在一起闲聊,聊的也是些家长里短。 容和清坐在旁边猝不及防吃了好几口大瓜。 某某侍郎的儿子偷养外室被正妻发现打断了腿、某某官员老牛吃嫩草被人骗了钱、某某家老爷和丫鬟搞到一起去,把夫人得一病不起…… 一瓜更比一瓜精彩,容和清面无表情,心里却啧啧称奇,惊呼不断。 果然八卦就是人的天性,皇室公主也不例外。 她端起茶盏喝一口压压惊,嘉柔公主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掩唇笑了一声,凑近安平公主小声问“那个是不是路阳侯夫人?” 容和清与安平公主下意识顺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安平公主点点头,“是她,怎么了?” 嘉柔公主眉梢微扬“她那女儿养的娇纵跋扈,我讨厌得紧,我那驸马一开始还挺喜欢她的,真不知道是不是瞎了眼。” “瞧你这话说的多刻薄。”安平公主拍了下嘉柔公主的手,“驸马现在不是对你唯命是从么?年少时候的感情怎么能做数?你要是耿耿于怀倒显得小气,平白失了公主的气量。” “我堂堂公主岂会和她一般计较?我不计较是我大度,却不妨碍我看他们乐子。”嘉柔公主得意地笑了下。 容和清闻到了瓜的味道,悄悄竖起了耳朵。 安平公主也问“什么乐子?” 嘉柔公主掩唇轻笑,眼底却露出了几分不屑之意。 “姐姐有所不知,路阳侯的嫡子苏昀之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好端端的名门贵女不要,却偏偏看上了一花楼女子,说什么都要替人赎身,还要把人八抬大轿娶进门。” “什么?”安平公主愕然。 “这可把路阳侯夫妇气坏了。”嘉柔公主冲命妇那边抬了抬下巴,“你看路阳侯夫人的脸色,即使敷了那么多粉,也掩不住她的憔悴。路阳侯府这段日子鸡飞狗跳闹得厉害着呢。” 容和清闻言也跟着往路阳侯夫人那边看了一眼。 路阳侯夫人看似在和人说话,实则神思不属,心神恍惚,笑容也很勉强,瞧着确实是心里有事儿。 安平公主大吃一惊,低声问“侯府的事儿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我驸马与苏昀之的关系?他俩可是自幼相识的好友,彼此什么事儿都不瞒着,前些日子驸马也在为此事苦恼,我问了一句,他就说了。” 嘉柔公主幸灾乐祸道“瞧不出来苏昀之还是个痴情种子,都这样了,还死咬着不肯松口,非那花楼女子不娶。侯爷不答应他就置办了个宅子,把人养在外面,铁了心和自己爹娘作对,就是不知道最后是谁先低头。” 安平公主感慨,“也不知是何等天仙似的人物,竟能勾得他如此?” “那谁知道呢?有些时候人和人的情分啊不是光看脸的。可能人家长得普通,却正入了苏昀之的眼呢?不过,他要是真的娶了这花楼女子过门,路阳侯府可就成云都的笑话了。” 后面两人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容和清没听进去。她出神的想,这个时代不信奉真爱至上那一套,除非你是皇帝大权在握,想娶谁娶谁,不然就得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个门当户对的,至于喜欢,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 敢于挑战封建权威的都是勇士,但勇士的下场如何就不好说了。 她也挺期待后续的。 众人又坐了一会儿,等吉时到了皇后起身率领众内外命妇往锦绣殿去。 上次万寿节给大家留下的阴影不小,是以这次宴会众人都十分小心观察周围的情况。 好在这次没有不长眼的出来闹事儿,酒过三巡,大家渐渐放开,气氛也跟着热闹起来。 等时辰差不多了,皇帝率文武百官到登天楼去观看烟火表演。 上元佳节,普天同庆,十分热闹。 登天楼顾名思义,修的十分高,站在最顶层视野极好,可以把整个皇城尽收眼底。 上楼之后,众人的站位比之前随便许多,没有严格按照等级来,除了皇帝身边那一亩三分地,剩下的人都是按关系远近随便站的。 容和清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凭栏远眺,忽然感觉有人轻轻戳了自己一下。 她疑惑地转过头,就见关镇推着秦云闲停在她身后,而容翘就站在关镇身边。 她向容翘投去询问一瞥你戳我? 容翘看懂了,摇摇头,悄悄伸手指了下秦云闲。 容和清疑惑的视线便落在了秦云闲身上。 秦云闲转头对关镇道“你带着二公子去前面转转。” 容翘和关镇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了然之意。 这俩人要说悄悄话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个“我都懂,你们请”的笑容,然后一前一后快步离开。 “关镇你看,那个烟花好大啊!” “是啊二公子,你看那个,好红啊!” 容和清“……” 她微笑着学两人的语气对秦云闲道“哇,王爷你看,那两个二傻子好好笑耶~” 秦云闲忍俊不禁,抵拳在唇边轻轻地笑了起来。 关镇和容翘“……” 容和清也笑,笑够了她才凑到秦云闲身边,压低声音问“戳我做什么?” 秦云闲向着她这边侧了侧身,眼底倒映着楼外烟火绽放的盛景,勾了勾手指让她低头。 周围太吵了,确实听不太清,容和清干脆俯下身来。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一阵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容和清不自在地捏了下耳垂,转头想说别靠那么近,鼻尖却差点和秦云闲的鼻尖撞到一起。 两人同时一顿,呼吸都凝滞了片刻。 第113章 试探 目光交汇,两人沉默片刻,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些,又同时顿住。 他们看着彼此默契的动作,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秦云闲低声说“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喜欢春天么?” 容和清描画精致的眉微微上挑,“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钦天监挑了几个黄道吉日,最近的一个在三月末,剩下两个一个是六月初八,一个是九月二十八,你喜欢春天的话就定三月二十九,不喜欢就从剩下两个里挑。” 秦云闲凝视着她的眼睛,眼底被骤然炸开的烟花点亮,像平静的湖水忽然漾起层层涟漪。 容和清心弦微动,反问“王爷喜欢哪个?” “成婚是两个人的事,不能光我一个人喜欢。”容和清说。 秦云闲莞尔一笑,“我都可以,但如果要我选的话,我选春天。” “为什么?” “因为春天天气最好,不冷不热,你不会太辛苦。而且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是个好的开始。” 他说话的时候视线一刻也没从容和清身上离开,他语调温柔,表情真挚。 容和清沉吟半晌,点点头说“那就春天。” 说完她在心里算了一下,现在已经是正月十五了,距离三月二十九只有不到两个半月的时间。 很快她就要多个丈夫了。 这么一想,她新奇之余又有点不适应。 可她低头看着身边的人,触及他的目光,忽然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果是他的话,就还不错。 秦云闲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正准备开口,容和清忽然又俯身在他耳边悄声说“晚宴结束的时候别急着走,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秦云闲诧异的看着她,容和清笑着起身,却转回了头没有解谜的意思。 两人动作不大但也没有遮掩的意思,周围的人看的一清二楚,但两人有婚约在身,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说些悄悄话而已,又没做什么出格的动作,大家就都没当一回事。 唯独暗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两人,闪烁着复杂难言的光。 容和清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转头看去,那人也没有收回视线的意思,直直的迎了上来。 容和清一怔,又是宁王。 她皱眉看着对方,对方却只是冲她笑了一下。 笑的容和清浑身都不舒服,若不是在外要顾及言行举止,她真想送对方一个白眼。 笑笑笑,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就你会笑,你牙烫嘴么? 然而周围那么多人看着她也不好发作,干脆转回去眼不见为净。 好在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这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看的人激动不已,大饱眼福,等烟花落幕,这场演晚宴也就宣告结束了。 帝后回宫,文武百官自行散去。 容和清随着人流往外走的时候,忽然被人拦住。 这人她面熟,是宁王身边的侍从。 胡明笑得十分虚伪,姿态摆的倒还算恭敬,他一抬手道“我家王爷有几句话想和公主说,请公主移步。” 哈,容和清气笑了,她也回以一个假笑,转头看了容翘一眼,容翘会意,上前一把拍开胡明的手,下颌微抬,“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当面说?你要带我姐姐去哪儿?” 胡明一怔,蹙眉道“有些话不方便在人多的地方说,自然要请公主移步。” “好话不背人,谁知道你是不是骗人的想害我姐姐?起开,再挡道我喊人了。” 容翘声音忽然大了些,才走出不远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胡明顿时急了,“你别嚷——” 容翘虽然学会了看眼色,但骨子里还是那个南城小霸王,在权贵面前伏低做小就罢了,断没有在侍卫面前跌份的道理,当然,褚随风除外。 他冷哼一声,趁着胡明六神无主的时候一把推开他,转头对容和清道“姐姐,咱们走。” 容和清笑了,“好。” 养弟千日,用弟一时,爽! 两人快走了几步,从胡明身边过去,胡明伸手又要拦,却被从另一侧树后出来的宁王制止了。 宁王三两步走到容和清身边,面上不见半点怒色,他看了看容和清,又看了看容翘,笑着说“你们姐弟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公主手段果然了得。”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容翘听了不大高兴,觑着宁王说“不知宁王殿下有何指教?” 宁王没有搭理他,视线只落在容和清身上,客气的问“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公主说,不知能否请他回避一下。” 容和清眉头微蹙,这狗皮膏药不达目的怕是会一直粘着她,不妨听听他要说什么。 容翘想说什么,被她用眼神制止。 容翘不赞成地看着她,“姐——” 容和清摇摇头,不容拒绝地说“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容翘已经习惯了听她的命令,这会儿也不好反驳,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容翘一走,容和清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瞥了眼胡明。 宁王道“你也退下。” 明拱手,快走两步到前面去放风。 此刻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容和清也不和他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宁王殿下又有什么话要说?” 宁王对她的不耐烦不以为意,轻笑一声道“我是好心,公主不要误会。” “哦?”容和清定定的看着他,一副“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的表情。 宁王唇边的笑意渐渐收敛了,正色看着她说“你和九哥在一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嫁给我?” “啊?” 容和清愕然的睁大了眼睛,实在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 她忍不住问999【最近没打雷吧?宁王家里没养驴吧?】 虽然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999还是如实道【没打雷,也没养驴。】 【他脑袋没被雷劈,也没被驴踢的话,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容和清很是费解。 999也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宿主,我怀疑他真的有病,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第114章 这是猪么 容和清深以为然,话都懒得再说一句,提步便走。 宁王再一次伸手拦住了她,“别急着走,我是认真的。” 他黝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容和清,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幽深。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和他在一起真的不会有好结果。” 容和清后背阵阵发凉,忍不住瞪他一眼,“那我和你就会有好结果了吗?宁王你要是有病,我建议你找个太医抓紧时间治一治,别拖到晚期,病入膏肓。” 宁王盯着他愠怒的脸看了半晌,像是在分析她的情绪,蓦地意味不明勾了勾唇,“我劝过你了,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你走吧。” 说完他放下了手臂。 容和清被他弄得不上不下,心里憋了一股火,她不想和他再纠缠,快步离开。 然而走了没几步,身后的人忽然又道“狐狸尾巴记得藏好一点,别被人发现了。” 容和清心里一紧。 他什么意思?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在诈她? 她转头想问个明白,宁王却已经背对着她走远。 看烟花时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容和清出宫的时候满腹疑虑,魂不守舍,容翘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神。 容翘担忧地问“怎么了?那个神神叨叨的玩意儿欺负你了?” “没有,就是有点累了,走吧。” 容和清压下所有情绪,带着容翘往外走。 到了宫门口她看到熟悉的轮椅,忽然想起自己之前让秦云闲等她来着。 她快步上前,“大冷天的王爷怎么不去马车上等?” “怎么才出来?是在宫里遇到什么事了?”秦云闲不答反问。 容和清欲言又止,但想到他们马上就要成婚了。 在这个时代夫妻一体,彼此之间的信任很重要,所以她还是把宁王的事和他说了。 末了她问“你和他是兄弟,肯定比我了解的多,他是不是脑子方面有什么问题,或者说和你有什么仇?” 秦云闲听完面色也不太好看,他摩挲着轮椅的扶手,眸光沉沉,冷声道“我与他并没有过冲突,但他确实总想方设法接近我,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你日后见到他最好还是离远一些,我也会暗中派人盯着他。” 听他这么说容和清放心了些。 她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沉默片刻,秦云闲忽然问“你听了他的话就没有一刻动摇过么?或许嫁给我真的不是一个好选择,相反,宁王颇受父皇器重疼爱,又长得一表人才。若你嫁给他日后说不定……” 他话还没说完,容和清就俯身不轻不重地捏住了他的唇,深深地注视着他,“没有日后,也没有可能,我嫁给谁都不可能嫁给他,你不要想那么多,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轻易反悔。” 言罢她狐疑地眯起了眼,“你该不会后悔了吧?” 秦云闲失笑,握住她的手腕移开解放自己的唇,“没有。” “我不后悔。” 容和清哼笑一声,“这还差不多。” 她不想再提那倒胃口的人,转移了话题,“你等等,我去拿东西。” 她快步上了马车,拿出一副柔软内嵌绒毛的护膝下来放在他膝头。 护膝外面缝了一层深蓝色缎面,上绣两只毛茸茸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 秦云闲仔细端详片刻才不确定地问“这是……猪么?” 容和清笑意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后面装空气的容翘闻言惊天动地的笑了起来,“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猪哈哈哈哈哈哈——” 不远处杵在马车旁的褚随风也捂住了脸,但从他耸动个不停的肩膀来看,应该是快笑厥过去了。 容和清“……” 容和清“…………” 她咬紧牙关,恶狠狠地剜了这两个拆台鬼一眼,随后没好气地一手拿起护膝,一手按住秦云闲的后脑,皮笑肉不笑道“来,你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秦云闲“……” 他觑着容和清危险的眼神,又认认真真把护膝上的东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眼睛一亮,笃定道“是虎。” 容和清“……” 她怀疑人生地把护膝转过来,喃喃道“这么不明显么?” 秦云闲也懵了,“所以到底是什么?” 容和清指着那一团抽象的白毛,理直气壮地说“猫啊。” 秦云闲“……” 周围的空气骤然安静下来,连来往的风都停了。 所有人都像被钉在了原地。 容和清茫然又狐疑地扫了他们一眼。 下一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猫?哈哈哈哈哈嗝——哈哈哈嗝哈哈嗝——” 容翘笑得跟打鸣似的,这回连褚随风都没憋住笑出声来。 秦云闲好歹给容和清留了点面子,没当着她的面笑,偏过头捂住了自己的嘴。 容和清“……” 【小九九,你说我把他们三个杀掉的可能性有多大?】 999【宿主你冷哈哈冷哈哈冷静哈哈哈点哈哈哈——】 容和清“。” 她缓缓攥紧了手,对该死的系统也产生了杀意。 她看向自己手里的“罪魁祸首”,冷哼一声,把另一只护膝也拿了起来,“不送了,你冻着吧。”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秦云闲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说好送我的,没有往回收的道理。” “怎么没有?”容和清冷酷无情道“我绣的东西我说了算,回头我就给方管家送去,正好他腿也不好。” “别走——” 秦云闲手上用了些力道把容和清拉了回来。 容和清没站稳,差点跌到他怀里,秦云闲大手托住她的后腰,帮她稳住了身形。 步摇轻晃,耳珠摇曳,容和清转头看他,却撞进了他含着浅浅笑意的眼,他温声哄道“猫很可爱,送给方管家不合适,还是给我吧。” 他握着容和清的手下移,轻轻勾住了她的手指晃了下,“我很喜欢,谢谢。” 容和清心都被晃软了,嘴却还硬着。 唇瓣紧抿,半晌她才傲娇地哼了声,“行吧。” 她把护膝放回秦云闲的膝头,转身对着容翘扯唇一笑,露出森森白牙,“过来,上车。” 容翘“……” 这话落在耳中自动变成了过来,受死! 第115章 你喜欢公主么 容翘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地往后看。 不停的给他未来姐夫使眼色,希望他能看在这层关系的份上救他于水火之中。 然而他的姐夫眼里只有他姐姐给他缝的那对护膝,爱不释手地摩挲着,连余光都没分给他一个。 容翘心如死灰的上了马车。 好在容和清没有第一时间拿东西抽他,临走之前她掀开车帘冲秦云闲喊了一声“对了,之前忘了和你说——” 秦云闲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她。 却见容和清灿然一笑,玉一般细腻的脸在灯下泛着柔润的光泽,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朗声道“秦云闲,新年快乐!” 秦云闲一怔,随即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同乐。” 容和清满意地放下车帘,说“走吧。” 褚随风一拉缰绳,“驾——” 骏马撒开蹄子跑入夜色,马车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长街尽头。 关镇远远的看着,等马车走了才上前说“公主还是很惦记王爷的嘛,知道王爷腿不好,还做了对护膝,不过……” 知道他要说什么,秦云闲提前打断了他,“没有不过,我很喜欢,走。” 关镇撇了撇嘴。 哼,男人。 他毫不怀疑,哪怕公主只是送了一张帕子,他都能高兴半天。 他推着秦云闲往回走,扶他上了马车之后忍不住问“王爷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公主了?” 秦云闲动作一顿,倏然抬眸看着他。 他的手指抚过护膝上柔软的毛,迟迟没有说话。 关镇也不过就是随口一问,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自觉失言,赶紧拍了下自己的嘴说“属下逾矩了,王爷莫怪。” 秦云闲“嗯”了一声,垂下了眼帘。 关镇拿捏不准他的意思,干脆放下车帘,驾车回府。 视野骤然暗了下来,秦云闲没有点灯,就那么坐在黑暗中,听着马车轮子压过地面的碌碌声,听着马蹄的哒哒声,思绪万千。 他没有生气,也没觉得冒犯,只是那一瞬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如果今夜之前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不是,可指腹下的触感温暖柔软,让他爱不释手,他忽然就说不出口了,脑海中都是那人笑起来时弯弯的眼。 但这又何尝不算是另一种答案? 秦云闲指尖拂过那只针脚粗糙的猫,忍俊不禁,喃喃道“明明一点都不像。” * 十五一过这个年就算彻底结束了,热闹散去,云都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钦天监算出了黄道吉日,端王亲自拍板定下了三月二十九,呈给皇帝后,皇帝看了也觉得不错,便点头允了。 于是宗人府和礼部就忙了起来。 亲王娶妻是大事,也是开年来的第一个喜事,朝廷上下都十分重视。 按流程顺序,三书六礼一样不能少,每个环节都慎之又慎。 原本容和清对成婚一事没什么感觉,也可能是潜意识里还保留着现代人的思维,感觉结婚是大事,但也没有多么了不得。 可自从礼部和宗人府的人三天两头上门问东问西,她也受到了影响,后知后觉紧张起来。 而且她不仅为婚事焦虑,还为新任务焦头烂额。 她先试着让褚随风出门打听了一下,结果他问了一圈都没在云都找到叫“李沉玉”的姑娘。 无奈之下她还是只能去找破军帮忙,与此同时她也想扩充点人手,做一张自己的情报网。 可做情报网说起来容易,真做起来不仅耗时耗力,还需要巨大的金钱支撑,她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好在金铃一挂,破军必至。 容和清不知道他自己意识到没有,其实这样随叫随到真的很可疑,但她不打算提醒他。 她暗戳戳期待他掉马的那一天,他的反应一定很有趣。 * 是夜,容和清如常坐在榻上,摆了一盘棋,自己与自己对弈。 矮几上放着两盏热茶,并一盒点心和新鲜的水果若干。 此时天气刚刚回暖,夜里冷,屋内仍摆着炭盆。 容和清被烤的有点热,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大袖衫,头发半绾在身后,看着慵懒又清爽。 这一次破军终于学会了走门。 他推门而入,恰见灯花落下,美人托腮一笑。 他脚步一顿,目光不由得暗了暗。 她对他好像从不设防? 听到脚步声,容和清抬起头,见来人是破军,立刻把手里的棋子扔回去,笑着招了招手说“来,坐。” 破军沉默着走到榻前挨边儿坐下,扫了一眼棋盘。 然而他预想中的黑白子拼搏厮杀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而是被摆成了一个太极图案。 破军“……”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眼前人做什么事好像都很正常。 他一直看不透她。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这是在做什么?” “等你啊。”容和清神情自若地说“闲着无聊,我就找点事儿干,摆着摆着就这样了。还挺像的吧?” 破军点了点头。 容和清看着他寡言温顺的模样,眼底忽然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她故意叹了口气,阴阳怪气道“你比某些人眼光好多了。” 破军面具下的眉挑了一下,“某些人是指谁?” “就是某些人啊。”容和清幽幽道“我亲自找绣娘学刺绣,给人做了一对护膝,结果那人不领情就算了,还说我绣的猫是猪。” 她说着说着火忽然就起来了,怒道“猪和猫哪里像了?什么眼神能把猫看成猪啊?你说他是不是欠揍?” 破军“……” 容和清不依不饶的看着他,“破军,你说句话呀。” 破军“……” 他能说什么? 他沉默半晌,僵硬地说“是挺欠揍的。”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反正没有下次了,我就算绣东西也绝对不会给他,一点审美都没有的家伙。” 破军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得蜷缩起来,他面上发热,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他试探着说“对方可能并无恶意,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其实他心里是很喜欢你送的礼物的。” “是吗?”容和清狐疑的看着他,“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喜不喜欢?万一他不喜欢呢?” 容翘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地往后看。 不停的给他未来姐夫使眼色,希望他能看在这层关系的份上救他于水火之中。 然而他的姐夫眼里只有他姐姐给他缝的那对护膝,爱不释手地摩挲着,连余光都没分给他一个。 容翘心如死灰的上了马车。 好在容和清没有第一时间拿东西抽他,临走之前她掀开车帘冲秦云闲喊了一声“对了,之前忘了和你说——” 秦云闲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她。 却见容和清灿然一笑,玉一般细腻的脸在灯下泛着柔润的光泽,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朗声道“秦云闲,新年快乐!” 秦云闲一怔,随即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同乐。” 容和清满意地放下车帘,说“走吧。” 褚随风一拉缰绳,“驾——” 骏马撒开蹄子跑入夜色,马车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长街尽头。 关镇远远的看着,等马车走了才上前说“公主还是很惦记王爷的嘛,知道王爷腿不好,还做了对护膝,不过……” 知道他要说什么,秦云闲提前打断了他,“没有不过,我很喜欢,走。” 关镇撇了撇嘴。 哼,男人。 他毫不怀疑,哪怕公主只是送了一张帕子,他都能高兴半天。 他推着秦云闲往回走,扶他上了马车之后忍不住问“王爷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公主了?” 秦云闲动作一顿,倏然抬眸看着他。 他的手指抚过护膝上柔软的毛,迟迟没有说话。 关镇也不过就是随口一问,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自觉失言,赶紧拍了下自己的嘴说“属下逾矩了,王爷莫怪。” 秦云闲“嗯”了一声,垂下了眼帘。 关镇拿捏不准他的意思,干脆放下车帘,驾车回府。 视野骤然暗了下来,秦云闲没有点灯,就那么坐在黑暗中,听着马车轮子压过地面的碌碌声,听着马蹄的哒哒声,思绪万千。 他没有生气,也没觉得冒犯,只是那一瞬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如果今夜之前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不是,可指腹下的触感温暖柔软,让他爱不释手,他忽然就说不出口了,脑海中都是那人笑起来时弯弯的眼。 但这又何尝不算是另一种答案? 秦云闲指尖拂过那只针脚粗糙的猫,忍俊不禁,喃喃道“明明一点都不像。” * 十五一过这个年就算彻底结束了,热闹散去,云都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钦天监算出了黄道吉日,端王亲自拍板定下了三月二十九,呈给皇帝后,皇帝看了也觉得不错,便点头允了。 于是宗人府和礼部就忙了起来。 亲王娶妻是大事,也是开年来的第一个喜事,朝廷上下都十分重视。 按流程顺序,三书六礼一样不能少,每个环节都慎之又慎。 原本容和清对成婚一事没什么感觉,也可能是潜意识里还保留着现代人的思维,感觉结婚是大事,但也没有多么了不得。 可自从礼部和宗人府的人三天两头上门问东问西,她也受到了影响,后知后觉紧张起来。 而且她不仅为婚事焦虑,还为新任务焦头烂额。 她先试着让褚随风出门打听了一下,结果他问了一圈都没在云都找到叫“李沉玉”的姑娘。 无奈之下她还是只能去找破军帮忙,与此同时她也想扩充点人手,做一张自己的情报网。 可做情报网说起来容易,真做起来不仅耗时耗力,还需要巨大的金钱支撑,她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好在金铃一挂,破军必至。 容和清不知道他自己意识到没有,其实这样随叫随到真的很可疑,但她不打算提醒他。 她暗戳戳期待他掉马的那一天,他的反应一定很有趣。 * 是夜,容和清如常坐在榻上,摆了一盘棋,自己与自己对弈。 矮几上放着两盏热茶,并一盒点心和新鲜的水果若干。 此时天气刚刚回暖,夜里冷,屋内仍摆着炭盆。 容和清被烤的有点热,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大袖衫,头发半绾在身后,看着慵懒又清爽。 这一次破军终于学会了走门。 他推门而入,恰见灯花落下,美人托腮一笑。 他脚步一顿,目光不由得暗了暗。 她对他好像从不设防? 听到脚步声,容和清抬起头,见来人是破军,立刻把手里的棋子扔回去,笑着招了招手说“来,坐。” 破军沉默着走到榻前挨边儿坐下,扫了一眼棋盘。 然而他预想中的黑白子拼搏厮杀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而是被摆成了一个太极图案。 破军“……”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眼前人做什么事好像都很正常。 他一直看不透她。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这是在做什么?” “等你啊。”容和清神情自若地说“闲着无聊,我就找点事儿干,摆着摆着就这样了。还挺像的吧?” 破军点了点头。 容和清看着他寡言温顺的模样,眼底忽然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她故意叹了口气,阴阳怪气道“你比某些人眼光好多了。” 破军面具下的眉挑了一下,“某些人是指谁?” “就是某些人啊。”容和清幽幽道“我亲自找绣娘学刺绣,给人做了一对护膝,结果那人不领情就算了,还说我绣的猫是猪。” 她说着说着火忽然就起来了,怒道“猪和猫哪里像了?什么眼神能把猫看成猪啊?你说他是不是欠揍?” 破军“……” 容和清不依不饶的看着他,“破军,你说句话呀。” 破军“……” 他能说什么? 他沉默半晌,僵硬地说“是挺欠揍的。”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反正没有下次了,我就算绣东西也绝对不会给他,一点审美都没有的家伙。” 破军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得蜷缩起来,他面上发热,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他试探着说“对方可能并无恶意,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其实他心里是很喜欢你送的礼物的。” “是吗?”容和清狐疑的看着他,“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喜不喜欢?万一他不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