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穿后恋爱脑夫君为我发疯》 1 第1章看作话! “小慈,他叫谢稹玉,比你大两岁,以后就是你的六师兄了,师从你掌门师伯门下,稹玉,她是小慈。” 桑慈由着哑姨从后山抱回来时,就见下山三月未归的爹爹穿着蓝白道袍,牵着一个孩子站在几步开外。 那孩子又黑又瘦,都七岁了看起来比她还矮一点儿,身上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一双眼睛却是乌乌沉沉的,此时听到爹爹的话,冲着桑慈看过来: “小慈。” 声音细细的,木木的。 桑慈心里有些不满,嘟了嘟嘴哼了一声,没有应这一声,松开哑姨的手,冲爹爹跑过去,伸手要他抱,待他笑着将她抱起来时,才不满地道:“他比我还矮呢,又黑又丑,我才不要他做我师兄。” 爹爹哈哈笑了,道:“你六师兄天生灵骨,将来必有大成,哪能以貌取人?” 桑慈抱着爹爹的脖子,低头看着站在爹爹身旁的谢稹玉,撇了撇嘴,“我的师兄都要像大师兄那样才行!” 爹爹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目光里有些她看不懂的复杂,将她放下来,又拉过谢稹玉的手,把她的小手放进谢稹玉的小手里。 “你六师兄会很好,从前日子过的苦,饭都吃不饱,如今爹爹把他带回来,以后你们师兄妹一起长大,互相照顾,等你十六岁,你们便成婚,有他在,爹爹也会安心。” 桑慈低头看着谢稹玉那只又黑又难看的手,对爹爹的话懵懵懂懂的,只是心里很不高兴:“爹爹,我不要!” 她声音稚嫩,挣扎反抗。 可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爹爹却态度强硬,甚至威仪:“听话,小慈。” 桑慈从小就知道,爹爹决定的事,谁也改不了。 她不由瞪了一眼谢稹玉,哼了一声别开头,“看你那么可怜,你就跟着我在这儿好了,肯定让你吃饱饭!” 谢稹玉却冲她露出浅浅一笑,木木憨憨的,一点不像别的师兄那样仙风道骨俊逸出尘。 不过从那天起,她就看谢稹玉不顺眼了。 抢走爹爹关心不说,而且凭什么他是天生灵骨啊! 桑慈想到自己平凡的资质,不免嫉妒。 流鸣山上的弟子都知道,桑长老最宠爱的女儿最讨厌掌门最小的弟子谢稹玉。 谢稹玉入门一个月,引气入体了,是宗门内最快引气入体的弟子。 那天全宗门弟子都去了沧冀峰向掌门道贺。 桑慈一点不想去,却被爹爹抱着去了,趁着人多时,她溜进了谢稹玉住的屋子,从腰间荷包里把那只大早上找了两个时辰才在后山捉到的毛毛虫放进了谢稹玉的鞋子。 “讨厌谢稹玉!”她气呼呼地说。 等她塞完,又跑出来,看到谢稹玉正被人围着,腼腆无措,连句话都不会说,心里哼了一声,叉着腰朝他喊:“谢稹玉!” 谢稹玉偏头见是她,眼睛一下亮了,从人群里挤出来,看着她却不说话,只是浅浅笑了一下,便安安静静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她身边。 不过一月,桑慈觉得谢稹玉好像白了很多,没那么难看了。 但还是讨厌。 “我不喜欢你这双鞋子,你去换一双,要金线云纹那双!”桑慈颐指气使。 谢稹玉低头看了一眼脚上的鞋子,没有半点反抗,点点头嗯了一声。 桑慈等他进去,立刻趴门缝往里看。 谢稹玉果真没看到毛毛虫,脚伸了进去,随后发现脚下不对劲,忙把脚又伸出来,白袜上一片绿色浆液,沾着一条毛毛虫尸体。 桑慈立刻跳了出来,指着他哈哈笑。 谢稹玉抬头看她一眼,紧张地说:“我把它踩死了。” 他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里满是慌张和无措,桑慈忽然觉得无趣,正好外边有师姐喊她玩,她转身就跑了出去。 疯玩一天回到慕楼峰,桑慈看到谢稹玉正站在爹爹身旁,爹爹神情温和地考校他的功课。 “小慈,又去哪里玩了,这么晚才回来,稹玉等你好一会儿了。” 桑慈松开哑姨的手,瞥了一眼谢稹玉,不高兴地嘟了嘟嘴,“他来找我干嘛呀?” “稹玉你自己与小慈说。”爹爹拍了拍谢稹玉的脑袋。 谢稹玉紧张地看着她,摊开一直虚握着的手,朝桑慈递过来,声音依然有些无措:“我把师妹的虫儿踩死了,赔师妹一条。” 桑慈猛地倒退一步:“……” 爹爹哈哈大笑。 谢稹玉有些茫然,一只手抓紧了衣摆,无措地一直冲她伸着手。 桑慈翻了个白眼,“我不要了。” 谢稹玉低着头想了想,说:“那我先替师妹养着。” 没养几天,虫子化成蛾子飞走了,谢稹玉又要去抓虫子给她,桑慈气呼呼的,再也不想在慕楼峰看到一条虫子! 一起去膳堂时,她趁着谢稹玉不注意往他饭里放很多很多盐,期待地等着他皱眉吐掉大喊咸的模样。 可谢稹玉只是看了她一眼,不声不响低头吃完了饭。 无趣。 谢稹玉睡觉时,她偷偷在他脸上画小乌龟,他就顶着那样一张脸去剑馆,被其他人笑话了,也只是安安静静地洗干净脸。 偷偷跟去的桑慈见了,撇撇嘴。 无趣。 一年后,桑慈吃了好多丹药,总算引气入体,那天她好高兴好高兴,拉着爹爹,说像她这么小引气入体的是不是也是天才了?她问爹爹要许多许多贺礼,还要爹爹带她下山逛凡城。 可是那天,谢稹玉筑基了。 他又成了流鸣山最小筑基成功的人。 他把她的风头都抢完了。 桑慈很生气,看着所有人又去了沧冀峰庆贺,她没去,自己一个人在慕楼峰后山躺在溪边山石上生闷气。 “吃糕吗?” 谢稹玉的声音在旁边忽然响起,桑慈偏头,看到他手里捧着一只盘子,上面放了几块精致的甜糕。 她认出来,那是山下凡城最有名的五芳斋的梨花糕,爹爹每次下山都会给她带。 好个奸诈的谢稹玉,竟敢竟敢拿甜糕诱她! “你怎么不在沧冀峰,大家都去庆贺你了,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走开!” 话匣子打开了,桑慈就憋不住了,“你真讨厌!为什么要在今天筑基!都没人关注我引气入体了!谢稹玉,你真讨厌!” 谢稹玉被桑慈说讨厌,低下头来沉默一会儿,很快又抬起头来,“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大家只喜欢你!” “那吃糕吗?” “……吃,我干嘛不吃!给我!” 桑慈抢过谢稹玉手里的盘子抱在怀里,拿起一块塞嘴里,“你不可以吃!” 谢稹玉点点头,在桑慈身边坐下,安安静静的,听着桑慈数落他,在适当的时候给她递茶水过去。 桑慈正好有些口干了,接过就一饮而尽。 吃完甜糕,天色已经晚了,桑慈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谢稹玉,你背我回去。” 谢稹玉跳下石头,在山石旁单膝跪下,桑慈熟练地趴了上去,还要在他耳旁嘀咕:“你以后不许修炼那么快。” 总是沉默寡言的谢稹玉却闷声道:“师叔要我修炼快点。” 他口里的师叔指的是爹爹,桑慈很不满,“反正不许那么快!” 谢稹玉半天也不吭一声,桑慈就更生气了,张嘴咬在他脖颈里。 可谢稹玉都不会喊疼,桑慈咬着咬着就觉得无趣,眼皮又开始打架,很快睡了过去。 睡过去之前,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拿了什么往谢稹玉怀里一丢。 谢稹玉低头一看,是只编得稀稀落落的剑穗。 “送我的?”他声音有些讷讷。 桑慈哼了一声,“我心血来潮第一次编,太丑了,不要了,给你了。但你不许说丑!” “不丑,好看。” 后来,谢稹玉修炼越来越忙,人不在剑馆,就在外边做任务,或是下山历练,他的剑术越来越好,已是隐隐自成剑意。 可桑慈十四了,依然还是练气,筑基都不成,无数个夜晚,她偷偷窝在被子里哭。 爹爹多年前的旧伤一直未愈,这些年身体越来越差了,每每看她时,神色都带着忧虑。 她当然知道爹爹在忧虑什么。 不过是忧虑她这个没用的女儿。 这天,谢稹玉从山下回来了,又带回来一个令流鸣山上下都震惊的消息。 他结丹了。 十六岁的少年金丹,整个修仙界寥寥无几,消息都往外传遍整个修仙界,掌门师伯很高兴,甚至有让谢稹玉修无上无情道的意思,但听说谢稹玉因为与她的婚约,拒绝了。 桑慈远远地在人群外看过去,谢稹玉早就不像刚来流鸣山时又瘦又黑又小的模样了,他身形颀长,清瘦高挑,生得十分俊美,只是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十分寡言,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木讷。 不过以他天资和样貌,流鸣山的师姐师妹们好多都喜欢他。 桑慈手里揪着花,咬着唇心想,谢稹玉有什么好,木讷寡言,不会说话,不会讨人欢心! 她转身就走,独自回了慕楼峰后山,躺在山石上看着如火鲜艳的晚霞,心里恹恹的。 “吃糕吗?” 没多久,耳旁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不过那声音不像小时候那样细细的了,少年的声音十分清澈,只是语调还是那样无波。 桑慈转过身背对他,哼了一声。 谢稹玉绕到另外一边蹲下身来,将盘子递过去,眼珠子盯着她看,“吃糕吗?” 桑慈睁眼看了一眼那甜糕,热气腾腾的,也是,如今他都金丹了,想要保持一盘刚出炉的甜糕热腾腾的不是什么难事,她又别开眼,却伸手去拿糕往嘴里塞,“哼!” 她打定主意,今天不会和他说话。 但是,当天晚上,她流血了,流了好多好多血,掀开被子,她就害怕,第一反应不是喊爹爹也不是喊哑奴,而是喊谢稹玉。 她打开传信玉简慌张喊他。 谢稹玉来得好快,头发半干,衣襟也系得凌乱。 进门时,她正无措地坐在床上,眼泪汪汪朝他扑过去,“谢稹玉,我要死了,我筑基不成,所以我要死了是吗?和凡人一样要死了。” 谢稹玉跪下来接住了她,一向平稳的声音里也有些慌张:“哪里流血了?师叔呢?” “别告诉我爹,他会伤心的。”桑慈哭得眼泪鼻涕直流,都擦在谢稹玉身上。 谢稹玉两只手没敢抱她,垂着放在腿边,却攥紧了,问:“哪里流血了,我看看。” 桑慈想到流血的地方,哭得更厉害了,“屁股流血了,那怎么能让你看!” 谢稹玉:“……” 他安静了一会儿,脸忽然红透了,他轻声说:“等我一会儿。” “你要去哪儿?” “喊哑姨。” “哑姨知道了我爹就知道了,我爹会伤心的,你不许告诉她!” “师叔不会伤心的,你等我。” “不行!你不许去!” 桑慈眼泪汪汪看着谢稹玉,谢稹玉垂下眼睛,好半晌,忽然道:“有针线吗?” 桑慈不明原因,哭着说:“这个时候你还问我这个做什么,还不快问我遗言?” 谢稹玉抬头看她,似乎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犹豫了一下,起身将她抱起来放回床上,环视了一圈四周,找到了角落里的针线篓,那是哑姨常用的。 “等我一会儿。” 谢稹玉松开桑慈,桑慈气愤都这种时候了他还管什么针线,别过头不搭理他,只想着自己是个废物,筑基不成就要流干血死了。 可谢稹玉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她忍不住回头去看。 烛火下,谢稹玉坐在塌边,低着头手里缝制什么东西。 桑慈实在好奇:“你在缝什么?” 谢稹玉不吭声,脸却更红了。 桑慈凑过去看,他的针线挺好的,那层层叠叠棉布在他手里整整齐齐地被缝起来,她想起来爹爹说过,谢稹玉在山下时颠沛流离,被人卖来卖去,干过很多活,指不定这一手针线也是那时学会的。 “我要死了,你都没话对我说吗?”桑慈不满谢稹玉的沉默。 谢稹玉没抬头,但终于吭声:“你不会死的。” 桑慈虽然讨厌他,但却相信他的话,心里没有那么慌了,她又问:“你到底在干什么?” 谢稹玉剪断线头,抬头看她,想说什么,几次张嘴又说不出来,他重新低下头,找来纸笔,快速提笔写字。 桑慈要看,谢稹玉单手挡开她不让她看。 她生气要发火时,谢稹玉将纸和他缝制的东西塞给她,人却很快走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桑慈怒气冲冲去看纸上的字,一看便呆滞了,脸也红了。 她来月事了。 女子筑基后,此等俗事便可免去,可她如今还未筑基。 她仔细看了纸上的字,红着脸收拾了自己,事后,她抱着沾了血的衣服出来,打算烧掉那些衣服,从屋里出来却看到谢稹玉背对着她站在院子里。 听到声音,谢稹玉回头。 桑慈有点羞恼,瞪他一眼:“你怎么还不走呀?!” 谢稹玉看她一眼,红着脸乖乖御剑飞走了。 桑慈等他走后才红着脸偷偷把衣服烧了。 谢稹玉十七岁时,击败天英榜第七的青陵仙府的陆元英,成为新的天英榜第七,天英榜一共五十个名额,俱是五十岁之下的修士,而谢稹玉是最年轻的。 从此人称流鸣山小剑仙。 这一年,爹爹天人五衰,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身陨了。 离开前,爹爹满怀忧愁地看着她,拉着她的手,让她以后对谢稹玉好一些,不能看他老实就总欺负他,婚契已成,让她乖乖以后和他成婚。 桑慈哭着点头答应了,和谢稹玉一起办了爹爹的丧事,依照爹爹遗愿,将爹爹葬在慕楼峰后山,和她早早故去的娘合葬。 爹爹一走,他点化的傀儡奴哑姨也化作了一堆草木,慕楼峰一下子静了下来,她茫然了许久,心里慌张又无措。 而此时,她还没有筑基。 谢稹玉却在修仙界绽放光彩,不止是流鸣山,还有别的宗门的女修都对他频频释放好感。 宗门交流会上,有女修拦住谢稹玉,对他表明情意,那女修桑慈认得,是凤邱刀宗的天之骄女柳雪音,天赋同样出色,她听说许多人将她和谢稹玉放在一起,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 可惜什么? 当然是可惜谢稹玉有一门自小定下的婚事。 桑慈还听说有人说她爹爹挟恩图报,把自己那还没筑基的女儿强塞给谢稹玉是在害他。 她气坏了,等那女修一走,就冲到谢稹玉面前骂他沾花惹草! 就算她不喜欢她,也不许别人染指他,他将来要和她成婚的,那是爹爹临死前唯一的心愿。 谢稹玉看着她,低头笑了一声。 等她骂累了,问她:“吃糕吗?” “……吃,我吃完再骂你,你不许插嘴。” “好。” …… 桑慈做了长长的一场梦,梦到了初遇谢稹玉后,这些年的许多事,被人叫醒时,她还有些恍惚。 “小慈,今日是你和谢稹玉合籍的日子,你怎么这个时间还在打瞌睡!”温婉婉无奈的声音在旁响起。 桑慈眨眨眼,看到围绕在身侧的诸位师姐师妹,恍恍惚惚地去看面前的镜子。 镜子里的女子乌发雪肤,上了妆的模样娇艳美丽,她一下回过神来,难得有些娇羞,虽然她和谢稹玉感情也就一般,但是她总算要完成爹爹的遗愿了呀! “小慈真美,怪不得谢师弟一大早就来了,要早早和小慈成婚呢!”方霜知眉眼一扬调侃道。 桑慈想到那个寡言的呆子,轻哼一声,对自己的美貌不置可否。 和她结成道侣,谢稹玉才是捡了大便宜! 要不是爹爹,他哪能上流鸣山成为小剑仙! 流鸣山的昏礼并不繁琐,和凡尘有些像,却又简单许多。 拦门时,方霜知和温婉婉在门外铆足了劲为难谢稹玉,让他作情诗,又让他做算术,还要他舞剑,外面时不时大笑,好一会儿才放过了他,让他进门。 桑慈听到谢稹玉百般配合,被折腾完了还嗓音微哑地道谢:“多谢。” 等他踏入门槛,她便悄悄放下团扇往外看。 他今日越发好看了,穿着红色婚服,清俊如斯,只不过此刻他面红耳赤,额汗涔涔,一双眼倒是一眨不眨看着她。 他朝她看过来,朝她伸出手。 桑慈却还要为难他,团扇下两只圆圆的眼睛看着他道:“谢稹玉,以后你最听谁的话?” 谢稹玉看着她,嗓音发紧,却很郑重:“听桑慈的话。” 众人一阵哄笑。 桑慈也满意地笑了。 她微微抬着下巴,把手放进他的掌心。 谢稹玉看着她,缓缓握紧,那带着茧子的掌心湿潮,握得桑慈有些不舒服,她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弄得她手都有些疼,不高兴地白了他好几眼。 可谢稹玉偏头时,只是看着她笑,却不说话。 当然了,他这么木讷,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们在流鸣山的三生石旁刻下名字,在全师门注目下祭天地,正式结契。 办完仪式,桑慈和诸位同门喝了点酒,酒意上头,便先回了慕楼峰,她当然还住那儿,爹爹走后,慕楼峰就她一个人了,要搬也是谢稹玉搬到这里来。 回到房间后,桑慈看着屋子里到处都是红彤彤的,想着终于完成爹爹遗愿,她心情很好。 她脱下繁复的嫁衣,拍了拍滚烫的脸颊,趴在床上。 桑慈想到一会儿要和谢稹玉做的事,难免紧张,东想西想,酒意困意一起上头。 昏昏沉沉间,她陷入了一片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一道奇怪的声音响起:“宿主,我是救世系统零零七,你如今名叫桑慈,是流鸣山慕楼峰已故长老桑谨的女儿桑慈,此女是凡人与修士所生,资质平凡,但她的夫君谢稹玉是未来最强剑修,只不过他们是因为桑谨遗言成婚,谢稹玉此人清冷寡言,对桑慈并无多少感情。你成为她后,要假扮桑慈,让谢稹玉爱上你,借谢稹玉之力对付未来灭世的魔尊沈无妄,阻止此界崩塌,完成任务,你便可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桑慈莫名其妙,正要开口问询,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神魂被困在一片黑暗里。 而耳旁很快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她的声音。 她竟然听到‘她’在说话:“也就是说,我要攻略谢稹玉是吗?” 桑慈心一哽。 她被夺舍了! 2 第2章 “是的,宿主,最完美的计划就是攻略谢稹玉,借他之力救世,但是他性子清冷,勤于修炼,对男女之事看得很淡,桑慈与他青梅竹马长大,也未能在他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桑慈听得急坏了,她还不喜欢谢稹玉呢! 哪里来的魑魅魍魉,还不快快从她身体里出去! “说说桑慈是什么样的人。” 桑慈又听到自己的声音了,她想喊出来,但一点发不出声音,她能看见自己还在慕楼峰自己的屋子里,能看见周围红烛燃着,四处贴着喜纸,就是发不出声音。 谢稹玉!谢稹玉!谢稹玉! 你在哪儿?快回来,快回来啊! “流鸣山桑谨与一凡尘歌女楚楼儿结缘,后来两人因为误会分离,楚楼儿独自在凡尘难产生下桑慈,生产之后下身淅沥不止,她用了桑谨留下的纸鹤联系了桑谨,等桑谨赶来时已过世,桑谨悲恸吐血,道心更因此受损,他将桑慈带回流鸣山。” 桑慈呆了呆,她从不曾知道这些。 爹爹说,娘亲因为是凡人,身体又不好,不能上山,所以才与他们父女分别,她每年都能收到娘亲寄来的书信和生辰礼,直到她五岁时,娘亲才因病过世。 “桑谨因为愧疚,极其疼爱桑慈,所以桑慈性格娇纵,蛮不讲理,五岁时,桑谨在凡尘偶然遇到谢稹玉,发觉他天生灵骨,极富修仙天赋。因为他自知自己道心受损,已经开始出现天人五衰之象,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但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桑慈因是凡人与修士所生,天赋很差,担心等他故去后,在强者为尊的修仙界遭人欺辱,所以将在凡间身世凄凉的谢稹玉带回流鸣山,以救命之恩要求谢稹玉和桑慈定下婚约,让谢稹玉拜在掌门座下,并给谢稹玉下了一道心誓。” “心誓主旨不得谢稹玉背叛欺辱桑慈,否则遭噬心之痛。” “因为桑慈与谢稹玉的这种羁绊,所以她才被挑中,让宿主替代她,完成伟大的救世使命。” 桑慈在黑暗里缓缓抱膝,无声哭泣,爹爹、爹爹…… 我好没用,好没用,我被人夺舍了。 “桑慈从小被桑谨疼爱,谢稹玉又一直让着她,故她性格娇纵,从小就欺负谢稹玉,看不起他,一直作死,如今年十六还未筑基,是流鸣山有名的废物美人。” 桑慈听了这些,却无法反驳,但她还要骂,她再如何,又再如何对谢稹玉又关他人何事?! “这样的人,确实配不上未来最强剑修,谢稹玉那样的人,也不会喜欢桑慈这种作死女配。这样的话,我不能和桑慈以前对谢稹玉那样对谢稹玉,那样永远得不到他的心,我得温柔一点,像小太阳一样一点点温暖他冷清的心,令他深深爱上我。” 桑慈又听到自己的声音,那样笃定自信。 她一下着急起来,重新在黑暗里站起来。 谢稹玉、谢稹玉才不会吃那一套! 可她转念又有些害怕,谢稹玉若是爱上了那样的“她”,她又怎么办? 她要一直被困在黑暗里吗? “谢稹玉在回来了,宿主请准备好!” 桑慈一下也紧张起来,跟着“她”的目光一转,便看到房门被推开了。 谢稹玉抬腿进来,一身红色婚服衬得他越发清俊,他今日饮酒了,白皙的脸泛着平常少见的红晕。 他抬眸看过来,一双眼睛乌黑如漆,在红烛下隐约看出眸中亮光。 他远远地站在门口,并未立刻进来,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进来。 “小慈。” 他走了过来,低头看她一眼,也在床边坐下,唇角微不可察地挽起,声音低低的,和往常不太一样。 桑慈又气又急。 谢稹玉、谢稹玉!我被夺舍了,你喊谁小慈呢!? 谢稹玉!你看看我啊看看我!你连我都认不出来吗!? 谢稹玉你个呆子!木头! “稹玉,你今天是不是喝了好多酒呀,你的脸好红呀!” 桑慈听到自己的声音又甜又腻,不由气恼。 她才不会这么喊谢稹玉! 谢稹玉身体一僵,忽然偏头朝她看过来,低声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稹玉啊!我以后都就这么叫你好不好?我们成婚了呀,总不能和以前一样叫你。” ‘她’的声音很是娇羞。 桑慈看到自己和谢稹玉的距离近了一点,‘她’正朝谢稹玉靠过去。 简直岂有此理! 只要想到那夺舍之人顶着自己的身体要碰谢稹玉,桑慈便气得快要冒烟,她瞪着谢稹玉。 呆子,木头!你要是敢应,我就、我就……你就完了谢稹玉! 桑慈在黑暗里抽泣着,你就完了谢稹玉。 谢稹玉静默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垂眸微微偏过了头,没应声。 “稹玉?”‘她’又出声喊道,有些委屈,“我不能这样喊你吗?” 谢稹玉再抬眼看她,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了,眸光清明,他手腕一翻,掌心里多了一块梨花糕,如往常一样低声问:“吃糕吗?” ‘她’的视线往他掌心落了落,撇撇嘴,委委屈屈道:“不吃,今天这个日子我哪有心思吃糕啊!” 桑慈也不明白,怎么这个时候谢稹玉还能拿得出梨花糕来。 他还给别人吃糕。 他的梨花糕难道不是只有她能吃吗? 好你个谢稹玉! 谢稹玉忽然站了起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朝外走了两步,又忽然回头看她。 烛火昏暗,他的脸一半隐在光下,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看着‘她’。 “稹玉?” ‘她’也从床边站了起来。 谢稹玉重新垂眸,低声道:“饿了吧,我出去让人给你做一碗面,你不是爱吃面吗?” 桑慈好气,这个时候竟还要给这个假货煮面! 她最讨厌吃面了,黏黏糊糊的!也就是他亲手做的面勉强吃上一两口,别提别人做的了! 等等,谢稹玉不会不知道她不爱吃面。 桑慈一下高兴起来。 谢稹玉发觉不对了吗? 谢稹玉、谢稹玉! “那我等你回来。” “嗯。” 谢稹玉走了出去,没再回头,也无一丝留恋。 “看来谢稹玉真的讨厌桑慈,他看着桑慈时,眼底毫无情意,叫他稹玉都没反应,木头一般,你看到他离开时的背影了吗,毫无留恋,啧,这攻略有点难度啊!” ‘她’又对那系统说道。 桑慈忍不住想反驳,那是因为谢稹玉认出来了你是个假货!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没关系宿主,还有我帮你,今晚上的洞房花烛,或许也是一个突破口,宿主你准备好了吗?” ‘她’的声音很自信:“这没什么可准备的,我有过男朋友,自然知道怎么做,只是这谢稹玉性子清冷,我担心他对桑慈根本没兴趣,今晚不一定会事成。” 桑慈咬紧了牙,谢稹玉都发现你是假货了!当然不会对你做什么! “宿主加油,你可以的!” “谢稹玉看不上桑慈不过是因为她不是志同道合的人,她又菜又作,无法和他灵魂产生共鸣,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如何提升我的修为,系统,你有什么改变灵根的办法吗?” ‘她’的语气很是意气风发。 桑慈又愣了愣,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些年,爹爹找过无数办法,她吃过不知凡几的丹药,都没办法改变灵根。 “我不是积分兑换系统,只是世界修正系统,没有兑换功能,所以没办法给你外部帮助,只能靠你自己,用这个修仙界本身就有的办法。” 桑慈蹙眉,修仙界本身就有的办法? “比如?” “比如用他人灵根来换自己的灵根。” 如此邪术! 桑慈瞪大了眼睛。 “修仙讲究因果循环,我如果这么做,会遭天道惩罚吧?” “我可以帮助宿主避过天道惩罚。” “我想想,这事不简单,还要找到这么一个人才行。” 不行!不行不行! 桑慈急得眼泪都要飚出,怎么可以这样! 谢稹玉、谢稹玉一定会阻止的! 这魍魉到底什么身份,竟还能避开天道惩罚!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又推开了。 ‘她’立即朝着门口看过去。 桑慈也就看到了谢稹玉又回来了,他手里端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面。 但她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谢稹玉换衣服了。 谢稹玉换回了平常修炼穿的绣金边黑衣,腰间金色革带佩剑,头上一根普通的发带高高束起一头乌发,长眉修目,清俊的脸少了一分喜气,多了一分锐气。 ‘她’啧了一声:“谢稹玉这样,果然是不打算同房了,他对桑慈是真的没感情啊。” 住嘴!你胡说!是她不想! 桑慈气恼,又忍不住跟着看谢稹玉,心里竟也有一点纠结。 他到底认没认出来‘她’不是她啊! “哼!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她’气鼓鼓地别开了头,但余光一直打量着谢稹玉。 谢稹玉似乎怔了一下,看‘她’一眼,沉默片刻,又重新低垂下眼睛:“吃面么?” 他朝着‘她’走过来。 ‘她’走几步凑了过去,试图攀上谢稹玉的胳膊。 谢稹玉却正好抬手去端托盘上的碗,背过身放到桌子上。 “谢稹玉刚刚是在躲我吧?”‘她’语气不满地问系统。 “应该不是吧。” 桑慈却在黑暗里叉着腰,尽管别人听不到她声音却依然要喊,当然了!谢稹玉早就发现你是个假货了! 谢稹玉你快把‘她’从我身体里赶走! “吃面?”谢稹玉转过头,又看‘她’。 ‘她’轻哼一声,桑慈一听就知道‘她’一定在学她,就生气,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面前的碗。 是一碗牛肉面。 谢稹玉竟然放了大半碗的芫荽和葱末,她最讨厌吃这两样了。 谢稹玉一定认出‘她’是假货了,在试‘她’呢! 桑慈心里高兴,等着‘她’被揭穿。 谢稹玉可是金丹修士,是小剑仙,对付这么一只魍魉,一定可以的。 ‘她’看着那碗面,出于一种女人的直觉,忽然问系统:“桑慈喜欢吃什么?她吃芫荽吗?” “对不起,宿主,这种小细节,我的数据库有缺失,加上桑慈原本早逝,二十便因为胡乱吃禁丹而亡,我并不清楚。” 桑慈又呆住了。 她二十就死了吗,那如今不是只剩下四年了? 吃禁丹……那她只要不吃,就不会死了吧? 桑慈有些惴惴不安,只听‘她’又对系统说:“我觉得不太对,谢稹玉既然能做到最强剑修,不是蠢人,我担心他对我产生怀疑,现在在试探我,芫荽这种东西,像是桑慈那种作女应该不吃,我要赌一把,还是用娇纵语气对他。” 谢稹玉当然不是蠢人了! 他就是有些木有些呆而已。 ‘她’抬头看向谢稹玉,谢稹玉还在看‘她’,目光专注又沉默,‘她’却别开头,推开了那碗面,“我不爱吃芫荽,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谢稹玉沉默着,和从前一样,半天闷不出一个屁来,只是默默收回了碗,又垂眼,“那我吃。” 桑慈咬了咬唇,觉得这个魍魉有点本事。 谢稹玉、谢稹玉要是没认出她来,也情有可原。 ‘她’看着谢稹玉吃面,手撑着下巴,问:“你怎么大晚上换了衣服?” “冲了个澡,所以换了。”谢稹玉声音平静。 “那你怎么还配了剑?”‘她’似乎很不满。 谢稹玉又不说话了,低头吃面。 他的动作很慢,一口汤,一口面,直到把面吃完,才抬起头重新看向‘她’,却又很快别开了眼,站了起来,“你累了一天,睡吧,我去练剑。” ‘她’立刻也站了起来,不高兴道:“今天这个日子你还去练剑?” 谢稹玉用不解的目光看向‘她’,“师叔的遗愿,一日不敢忘。” 桑慈轻哼一声,你倒是没忘记我爹,没忘记我爹叮嘱你勤加修炼! ‘她’也哼了一声,转身往床铺走,冲谢稹玉喊道:“那你赶紧走,最好别回来了!” 视线转了,桑慈看不到谢稹玉了,一时有些急。 但她听到谢稹玉往外走的脚步声。 似乎是走到门边,他又停了下来,喊了她一声: “小慈。” 桑慈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声音低低的,似乎很平静,却又不像是平常干净的声音。 那一声“小慈”,像是喉咙里压出来的声音。 3 第3章 桑慈双手环胸,坐在黑暗里,她忘不了谢稹玉离开时喊她的那一声。 可惜她发不出声音,不能回应他。 奇怪的是,谢稹玉似乎也没有想要她回答,不等‘她’说话,便匆匆离开了。 哼!谢稹玉最好是去想将‘她’赶走的办法了! “我总觉得谢稹玉有些不太对。”这时,‘她’躺在床上,又忍不住喃喃,“他的反应,不太对……” 系统安抚她:“宿主你别多想,谢稹玉本就不爱桑慈,所以大婚也情绪冷淡。” “但愿是我多心了,他今天看来是不会回来了,我先睡了,养足精神明天再开始攻略。”‘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便闭上了眼睛。 这下,桑慈彻底陷入黑暗里,周围亦是一片静寂。 她就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忍不住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了一点。 桑慈不由沉入沮丧与惶惶中,却发现此时心里想到的人只有谢稹玉。 谢稹玉、谢稹玉。 谢稹玉谢稹玉谢稹玉谢稹玉…… “小慈。” 恍惚中,桑慈好像又听到了谢稹玉低沉的声音,像是就在耳边,又像是从远方传来,她抿了抿唇,一下睁大了眼从黑暗里抬起头。 是谢稹玉来了吗? 入眼的却依旧是一片黑暗。 但这个时候,‘她’好像睡得不太安稳,翻了个身,无意识地睁开了眼,又很快重新闭上了眼。 那瞬间,‘她’的目光刚好是朝着窗子方向的,桑慈也顺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只有半开的窗,和微微被风吹拂的窗帘。 谢稹玉没有来。 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桑慈不知自己在黑暗里多久,她感觉时间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忍不住埋怨谢稹玉。 可偏偏只过了一夜而已。 外面大亮了,因为‘她’睡醒睁开了眼睛,桑慈通过‘她’的视线看到了天光。 ‘她’打开自己的芥子囊,对着里面的裙子挑挑拣拣,还挑剔道:“桑慈的衣服都太艳俗了,毫无品味,五颜六色的,也就一两件可以看。” 桑慈气疯了,心道你个魍魉懂什么! ‘她’最后挑了一条鹅黄的齐胸襦裙,胸口绣了一只小白兔,十分可爱。 桑慈认出来,那是前不久谢稹玉下山从凡尘的铺子里买来的,她很喜欢,才穿过一次。 她一下不高兴了。 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一条! 那是她现在最喜欢的裙子! 此时有人推开了门。 桑慈立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眼看到了谢稹玉。 谢稹玉依旧是昨夜的打扮,黑衣金带配剑,只不过脸色看起来似乎比平常要苍白一些,眼睑下一片青黑。 这木头不会昨晚上真练了一晚上剑吧? 桑慈撇了一下嘴,但遮掩不住的,见了谢稹玉有点高兴。 谢稹玉抬头看过来,视线在‘她’身上的裙子停住,又很快挪开,“今日要去拜见师尊,不可耽误了时辰。” ‘她’噘噘嘴,又冲谢稹玉哼了一声,“掌门师伯要是知道昨晚上你练了一晚上的剑,一定会骂你!” 谢稹玉垂下眼,一声不吭,木头一般等在一旁。 ‘她’忍不住对系统埋怨:“这谢稹玉真是油盐不进啊,我用桑慈娇纵的语气和他说话,他也不理我。” “宿主别急,谢稹玉就是这种清冷寡言的性格,慢慢来,你们已经大婚了,有的是时间拿下他。” 桑慈盯着谢稹玉看,也在琢磨着。 谢稹玉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气呼呼地走到谢稹玉身边,先是越过他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回头。 谢稹玉闷声跟在‘她’后面,‘她’忽然停下,差点撞进他怀里。 桑慈忍不住屏住呼吸,看着谢稹玉近在咫尺的如玉下巴,心道岂有此理,这魍魉想对谢稹玉投怀送抱! 她不许! 桑慈紧咬着下唇。 可下一秒,她看到谢稹玉微微偏过了身,恰好与‘她’错过。 桑慈松了口气。 可‘她’却眯了眯眼,对系统道:“第二次了,谢稹玉在躲我,昨天他端着面时,也在躲我。” 系统迟疑道:“只是因为谢稹玉不通情爱,对桑慈没有感情甚至厌烦她的关系,宿主你别多想,这项任务本就不容易。” “怎么了?”谢稹玉低声问道,语气里似有些不解‘她’忽然停下。 ‘她’盯着他,直接语气娇蛮问道:“谢稹玉,你为什么躲我?” 谢稹玉神色似有些无奈,也有些抱歉,“习惯了,忘了我们成婚了。” ‘她’听罢,心头疑虑打消了一点,系统也说:“看吧,他以前和桑慈就是这样相处的。” 桑慈却哼了一声心中反驳,谢稹玉平时才不这样! 她要谢稹玉做什么谢稹玉就做什么,她走累了要谢稹玉背她,他从来直接蹲下来背她。 桑慈忽然发现,谢稹玉看着老实,却不单纯,他竟然学会骗人了。 她却有些高兴,这样才好,这样谢稹玉才不会被骗,也不会被欺负。 桑慈一时却忘了,谢稹玉早就是金丹修士,是人人称颂的小剑仙。 沧冀峰离慕楼峰好一段距离,需御剑而行。 ‘她’不会飞,虽然平时坐法器,但今天自然是谢稹玉御剑带她,上剑时,不等‘她’说,谢稹玉便语气平淡道:“一会儿你拉着我袖子。” 桑慈一下高兴起来,以前谢稹玉带她飞,从来让她站他前面的,虽然只是挨着她不许她乱动。 可那位置是她一个人的。 ‘她’有些委屈地看了谢稹玉一眼,却没多说什么,在他身后站好。 桑慈顺着‘她’的目光从后面看谢稹玉,总觉得他站得很直,脊背绷得紧紧的。 偶尔几缕头发顺着风吹拂过来,带着些潮湿的气息。 她竟然闻到了月桂香气。 整个流鸣山,就只有掌门师伯喜这浓烈香气,所以,只有沧冀峰有月桂。 奇怪,谢稹玉昨晚上还特地跑到沧冀峰练剑了吗? 到了沧冀峰,‘她’抬头看着面前这座肃穆的黑色大殿,忍不住问系统:“掌门是个什么样的人?” “流鸣山掌门叶诚山,对弟子要求十分严苛,心中一切为流鸣山考量,实力雄浑,在修仙界排第七,并不赞同谢稹玉成婚,一直想让徒弟改修无情道,但谢稹玉为人守诺,答应了桑谨娶桑慈,便拒绝了叶诚山提议。宿主,当心一点,叶诚山应该也不喜欢桑慈。” 桑慈撇撇嘴,掌门师伯确实不太喜欢她,但掌门师伯虽为人严格,却也不是苛待弟子的人,从不强行要求弟子择道。 再说了,师伯不喜欢她又有什么要紧? 她有爹爹疼爱,有师姐们喜爱,又不缺人喜欢。 进了大殿,‘她’抬头看到里面座上坐了一名修士,头发灰白相间,一张脸却很年轻,看起来二十七上下,剑眉星目,十分周正,只是面色冷淡,一派威仪,穿着蓝色道袍只是坐着,视线看来时,像是能将人看穿,极为压迫。 ‘她’有些不舒服,对系统说:“叶诚山的视线,令我浑身难受。” 桑慈也觉得有些奇怪,师伯平时都不太理睬她,今天怎么眼神那么冷酷。 难不成是因为她终于和他爱徒成婚的关系? 系统安慰她:“叶诚山本就不喜欢桑慈。” 可下一秒,桑慈便觉得浑身一冷,一道灵力忽然探入,凝固住她的魂魄,她在黑暗里瞬间动弹不得。 她心里一慌,忍不住就喊谢稹玉,谢稹玉! ‘她’显然也感觉到了不适,语气里都有些紧张:“系统,怎么回事?” “警报警报!防御已启动!防御已启动!”系统紧急叫了两声。 桑慈有些不安,但很快,那种动弹不得的感觉便消失了。 系统安慰‘她’:“没事了,刚刚叶诚山对宿主搜魂了,他到底是化神境巅峰,或许是察觉出了一点异样,但没关系,有我在,他不会看出问题,而且,桑慈的神魂本就还在这具身体沉睡着,叶诚山探查不出宿主的魂魄。” 桑慈顺着‘她’的目光去看,果然,掌门师伯锐利的目光平和下来,威压也散去。 她心里一急,掌门师伯没发现她吗? 掌门师伯往谢稹玉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些慈和,对他点了点头。 谢稹玉偏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这时拿过案几上摆着的一杯茶递到‘她’手里,自己对着叶诚山跪下,“师父。” ‘她’也跟着跪下,将茶送上,嘴里恭敬道:“师伯。” “嗯。”叶诚山没有为难‘她’,接过茶喝了一口,递给‘她’一只芥子囊,道:“你爹走了,如今你与稹玉成婚,日后须勤勉修炼,不可虚度光阴。” ‘她’恭敬点头:“小慈听师伯的话。” “好了,我与稹玉还有些话,你先回慕楼峰吧。”叶诚山摆摆手,语气平淡。 ‘她’只好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桑慈看到谢稹玉背对着她站在掌门师伯面前,不知怎么,总觉得谢稹玉瘦削的背影看着绷得很直。 虽然知道谢稹玉听不到,但桑慈还是忍不住在黑暗里叫他两声。 谢稹玉!谢稹玉!回头啊! ‘她’收回视线,召出了一朵莲,一朵莲是爹爹亲自给她炼造的飞行法器,形似莲花,十分漂亮,若遇到危险,花瓣合拢,可护身,速度很快,和谢稹玉御剑差不多快。 回到慕楼峰,‘她’去了爹爹的书房,那里有他留下的所有书籍,各类术法咒律典籍应有尽有。 ‘她’随手拿出一本《咒律秘典》翻了翻,啧啧两声,“科学在这里真没半点用处啊。” 科学? 桑慈听不懂这词,心头不解。 “宿主,桑慈如今只是练气,灵力低微,只使得出来一些小术法咒律,诸如低等化雨术、低等摧花术这些,而且她要面子,不肯跟着后面进来的师弟师妹们去思明堂修学,毕竟她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师兄师姐们如今都已筑基,都在各峰自行修炼,所以她平日只在慕楼峰修炼。” 桑慈听到这些难免羞赧,又有些气恼,她咬紧了唇,听‘她’笑说:“这些术法咒律真有意思,我试试。” ‘她’跑去了后山溪水旁,笨拙地使着化雨术,又蹲下身来摧生地上的小花小草,不停挥霍灵力。 桑慈心疼自己的灵力,她可是比寻常人恢复灵力的速度要慢得多! 可她又没办法阻止,只好气呼呼自己生闷气。 她忍不住又盼着谢稹玉来找她。 谢稹玉,你怎么还不来! 一直到太阳落山,谢稹玉都没回来,倒是给‘她’传了信回来。 ‘她’拿起传信玉简,桑慈赶忙去看,那上面是淡寡的一行字:【师尊命我有事,今晚不归。】 想到谢稹玉今晚上又不回来,桑慈又有点高兴,又有点生气。 高兴的是,假货不能用她的身体和谢稹玉做什么了,生气的是谢稹玉不来对付这家伙,她岂不是又要在黑暗里被多关一日?! 结果谢稹玉到了第二日晚上也没回来,只又传信回来:【今日有事,晚不归。】 ‘她’昨日灵力消耗大,到了这日晚上还浑身懒洋洋的没力气,在传信玉简上看到谢稹玉冷冰冰的信便气得砸了传信玉简。 “这样下去不行,我若一直见不到谢稹玉,那还怎么攻略他?!” “那宿主去找他?” ‘她’生着气又捡起传信玉简,传信给谢稹玉:【你在哪儿?】 桑慈也等得有些心焦。 谢稹玉这几天都在干什么啊?! 他如果认出她了,怎么能如此平静? 桑慈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她跟着‘她’一起等了等,却没等到谢稹玉回信。 “宿主别急,谢稹玉是沧冀峰弟子,同出一峰的江少凌是他大师兄,性格温和,或许他知道谢稹玉下落。”系统安抚气愤的‘她’。 ‘她’给大师兄江少凌传信过去:【大师兄,你知道这两日稹玉都在做什么吗?他都不回慕楼峰。】 桑慈一见到‘她’称呼谢稹玉为‘稹玉’,便觉得牙酸得很,忍不住连翻白眼。 江少凌倒是没让‘她’多等,很快传信玉简便亮了一下。 桑慈马上要知道谢稹玉的下落,也激动地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江少凌:【师弟这几日都在藏书阁,他似乎修炼遇到了瓶颈,一直在翻各种古籍,他没和师妹说吗?】 4 第4章 桑慈愣了会儿。 所以谢稹玉只是因为修炼遇到瓶颈,所以才没工夫管她吗? 桑慈在黑暗里坐下,双手环胸,心里潮水般涌来失落,可很快她又不停告诉自己,或许、或许这只是谢稹玉的障眼法呢? 可连续三日被困在黑暗里,桑慈心里越来越没底气了。 她得自己想想办法,得自己再努努力。 可她还未曾有机会学那样高深的术法,使自己魂魄脱困于躯体。 潮湿的泪水在这瞬间聚涌在眼眶,她太没用了,太没用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么没用,也不会被夺舍。 “宿主,看来谢稹玉真是一个专注修炼,一心只有剑的剑修,不通情爱。”系统感慨道。 ‘她’安静了一会儿,却说:“他是剑修,寻求突破应该在不断练剑,那他为何不去剑台?你不觉得他去藏书阁翻古籍的行为很古怪吗?” “我认为宿主多心了,许多上古剑诀就被记录在古籍之中,不过宿主的意思是?” ‘她’的语气有几分迟疑,却越说越多几分肯定:“我怀疑他是不是看出我不是原主了,以为桑慈被人夺舍了,所以才翻阅古籍找破解之法,他可不知道我们来此是为救世的,像他这样的人,就算对桑慈没感情,却守诺,桑谨又将他从凡尘救出带到流鸣山,意义不同。” 系统有点被桑慈说服了,“不愧是被主脑选中的果敢聪慧的宿主,那宿主打算怎么办?” 桑慈此时也听着‘她’的话,这本是她的猜测与期盼。 可是谢稹玉迟迟没有动作。 ‘她’笑了起来,声音清脆而自信:“先试探他一番,若是他真要对我做什么,那就把一切告诉谢稹玉,把他变成我们的合作者,你让我攻略谢稹玉,没说我不可以把未来这个世界会被魔头毁灭一事告诉他吧?像是他这样的人,必然是有责任心的,与其要一个没用的桑慈,不如由我来帮助他救世,等事成之后,他就是修仙界的英雄,名利双收,受人敬仰,我想不会有人拒绝这样的好事。” 桑慈听得心忽然就揪住了,猛地在黑暗中站起来。 她睁大了眼睛,生气地来回走,谢稹玉才不会这样! 谢稹玉、谢稹玉不会不管她的生死! 谢稹玉不会这样的! 谢稹玉不会这样的…… 桑慈不断如此告诉自己,可心里却开始摇摆起来。 如果有这样的好事,谢稹玉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除了牺牲一个她,所有人都会很好。 系统却有些迟疑:“告知这个世界的人剧情是不被允许的,一点点偏差错误都会扰乱这个世界的秩序,剧情也会因此错乱,因为人性是无法预估的。” 桑慈听不懂什么剧情错乱不错乱的,只心不断往下沉。 ‘她’又笑了一声,“我又没说要告诉谢稹玉所有事情,我只需问他,假如未来有个魔头会毁了这个世界,只有我和他联手才可救世,若是我们不联手,这个世界毁灭,桑慈和所有人都会死,他会如何做?我想他会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他未来成为最强剑修,自然有守护世人的心愿,不是吗?这样,应该不算违法规则吧?” 系统被说服了,沉默半晌后,同意了:“那宿主现在打算怎么做?” “现在,我要去流鸣山藏书阁找谢稹玉。”‘她’自信说道。 桑慈有些紧张,她既希望马上见到谢稹玉,想要听到他的回答,又有些害怕。 害怕谢稹玉放弃她。 ‘她’召出了一朵莲,直接往慕楼峰外飞。 只是,意外发生了。 一朵莲飞至慕楼峰边缘时,像是撞到一面无形的墙,整个晃了一下,‘她’一时没站稳就要往下摔,莲华瓣立刻生出护住了‘她’,这才没有坠崖。 桑慈有点奇怪,慕楼峰怎么会有法阵还不让她出去呢? ‘她’也是被吓得不轻,一朵莲缓缓落下后,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是法阵,阻止慕楼峰的人离开的。”系统语气也有些沉重。 ‘她’疑惑:“之前也没有啊!”说完后,‘她’又有些生气,“是谢稹玉布下的,他什么时候回来过?” 这两天谢稹玉确实没回来过,桑慈也蹙了蹙眉,看不懂谢稹玉要做什么。 ‘她’却冷笑一声,拿出传信玉简给谢稹玉传信:【我想来找你,但被法阵阻挠了,出不来。】 桑慈看着传信玉简上的文字,字里行间透出一股委屈来,可‘她’分明是气到不行了的。 她就想,这魍魉还挺能沉得住气,要是她,早就气得想把谢稹玉捶一顿了,语气才不会这么委屈。 ‘她’在等待谢稹玉回信的时间里来在崖边来回走了几步,吹着夜风,深呼吸了好几口气,问系统:“系统,你确定谢稹玉不可能伤得了我?我的意思是,他不会对我的魂魄如何吧?” 系统的语气十分肯定:“当然,有我在,以谢稹玉的实力,自然奈何不得宿主,更何况,宿主你忘了吗,桑谨当年带回谢稹玉时,给他下了一道心誓,他是不能伤害桑慈的,而如今,宿主本就与桑慈是一体的。” 桑慈听了这话十分生气。 气这魑魅魍魉的狂妄,也气谢稹玉身上那一道心誓。 她气鼓鼓地想,谢稹玉到时候可别心慈手软,她就算是死,也不要这魍魉占据她的身体做什么! 传信玉简在此时亮了,‘她’立刻低头去看。 桑慈也赶忙凝神去看。 谢稹玉回复:【慕楼峰晚上会有法阵,是师叔当年布下护你的,你忘了?】 自然又疑惑的语气。 桑慈眉头都皱紧了,爹爹何时布下这么一道法阵了?她最不喜欢束缚,爹爹可不会让她和坐牢似地待在法阵里。 何况,在流鸣山又有什么危险可言? 谢稹玉真是越来越会骗人了! 桑慈却很高兴,隐隐激动。 但是‘她’显然对爹爹、对流鸣山、当然对谢稹玉叶不够了解,看到谢稹玉这回复,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问系统:“你觉得谢稹玉说的是真的吗?” “宿主,我觉得你有点多疑了,因为你站在上帝视角才会想得那么多,但其实,谢稹玉什么都不知道,大婚后你们也没有怎么相处过,宿主你又谨慎,他怎么可能发现你不是原主了呢?更何况,根据我的资料,谢稹玉对原主桑慈真的没有什么感情,这两天的冷淡,以及不回慕楼峰都是如常而已,而他翻阅古籍,定然是在找上古剑诀寻找突破。”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但愿是我多心了吧,你知道我曾经争家产和公司权力习惯多想了。” 桑慈皱眉,听不懂什么公司权力的。 ‘她’给谢稹玉回了一条:【我当然不会忘,哼,不跟你说了,你爱不回来就不回来,我睡了!】 桑慈撇撇嘴,真讨厌看到‘她’拿自己的语气对谢稹玉撒娇。 谢稹玉才不会吃这一套! 可偏偏,谢稹玉回复了:【明早上就回来,带你去后山祭拜师叔师叔母,全礼。】 桑慈倒是明白,明天按理说是该回门,可她本身就住在慕楼峰,没有什么回门一说,流鸣山婚典是简化了凡尘的,不用照搬那一套。 系统也说:“宿主,今晚好好休息吧,明天应当算回门礼,只是桑慈父母双亡,这祭拜应当要重视。” ‘她’点头,终于回屋躺下。 但桑慈却睡不着。 她忍不住想,谢稹玉现在在想什么,到底又打算做什么? 她迫不及待想要到明天。 谢稹玉、谢稹玉…… 桑慈太过紧张,也太过期待,太过兴奋,就这样在黑暗里一直睁着眼睛等着。 终于等到第二天。 谢稹玉来了。 桑慈有点激动,顺着‘她’的视线往谢稹玉看过去。 今日他依旧是黑衣金带佩剑,头发高高束起,仅仅用一根黑色发带绑着,十分朴素,丝毫没有小剑仙该有的气派,寻常得犹如普通的流鸣山弟子。 当然,不寻常的是他极其清俊的容颜,以及一身笔直昂挺的气势。 他手里提了一些东西。 一壶凡尘酒铺里的杜康酒,爹爹最爱喝的酒,每每到娘的忌日,便会独自拎着杜康酒去后山娘亲的坟前独饮。 还有一些糕点,有好几样,也有她最喜欢吃的梨花糕。 谢稹玉视线平稳地与‘她’对视,似乎提了一下唇角,但很快又落下,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平淡道:“走吧,别让师叔和师叔母久等了。” 说完,他转身先抬腿往后山走。 ‘她’心里不满,忍不住对系统抱怨:“桑慈生得这么美,谢稹玉都无动于衷,真是个木头。” 桑慈心里偷偷对‘她’这话表示赞同。 虽然没人看得到,但她连连点头,谢稹玉确实就是个木头啊! 慕楼峰后山,是流鸣山最美的地方。 这里的地脉下埋着一块木灵玉,源源不断供养着生长在这里的花草,能令这里一年四季都生机勃勃,鲜花绽放。 娘亲喜爱花草,尤其爱兰,所以后山种了不知多少品种的兰花,这些年,爹爹经常从山下带回新的兰花品种,把它们供养在这里,四季常开。 ‘她’跟在谢稹玉身后,缓缓走到了爹娘的墓前。 谢稹玉没看‘她’,却是跪了下来,并将杜康酒打开,拿出酒盏,满上。 ‘她’看了一眼谢稹玉,也跪了下来。 桑慈回想着刚才谢稹玉的那一眼。 他的脸色好像比起之前更苍白了一点,唇瓣都无色。 他这人从小生命力顽强,爹爹将他从凡尘带回来时,据说那时他被人卖去了小倌楼,几次出逃,被鞭打得遍体鳞伤,都没什么伤药,依然活过来了。 上了流鸣山后,谢稹玉看着又瘦又小,身子骨却很好,酷暑寒冬里练剑,从来没有生过病,脸色红润,唇瓣也比常人要红些。 他只有受伤失血过多时,才会唇色发白。 “师叔,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慈。”谢稹玉低着头,低声对着墓碑说道,手里还烧着纸。 ‘她’又看了一眼谢稹玉,哼了一声,对着墓碑就开始告状了,“爹爹,娘亲,谢稹玉就是个木头,要不是爹爹说让我嫁给他,我才不会嫁他呢!” 说着,‘她’又瞥向谢稹玉。 谢稹玉手里的动作一顿,缓缓抬头看向‘她’。 桑慈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谢稹玉的眼神。 初看木木沉沉的,仔细回想,里面像是烧着火焰,可待再想,又觉得与那火焰一同交织着的还有近乎死灰的白。 “小慈。”谢稹玉看着‘她’,轻轻喊了一声。 桑慈却有些不确定,总觉得谢稹玉的眼睛仿佛穿透了黑暗,是在喊她,她忍不住也喊:“谢稹玉!” 可惜,谢稹玉听不到。 ‘她’似乎被此刻谢稹玉脸上不同于以往的柔和惊艳到,半天没说话。 异变在此时发生! 谢稹玉垂在腿边的双手不知何时掐成诀,还淅沥沥往下滴血,磅礴的灵力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却是将‘她’裹挟住,地上瞬时紫光大亮。 桑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整个后山,以墓穴为中心,不知何时竟是画下了繁复的法阵,此刻法阵大亮。 “轰——!” 天空中紫雷滚滚,与法阵相接,天地变色。 “这是灭魂阵!宿主,谢稹玉要杀你!他竟然提前布置了灭魂阵并烧血开启!那是化神境以上的修士才可布下的法阵!”系统尖叫着,声音里充满后悔,显然是后悔早前没有听信‘她’的话,“警报,警报!启动防御!启动防御!” ‘她’疼得嘴里不自觉发出尖叫,“啊——谢稹玉,你疯了!我是桑慈!我是你救命恩人的女儿!” 谢稹玉丝毫没有理会‘她’,桑慈都跟着紧张起来。 风从四面八方出来,谢稹玉早就在她还未说完前已经缓缓站起来,身上的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一双眼睛却依旧那样看着‘她’。 “小慈,看好了。”谢稹玉忽然道。 谢稹玉在对她说! 桑柔不自觉屏住呼吸般紧紧盯着谢稹玉,谢稹玉双手掐诀,放置在身前,动作缓慢地演示着。 他的血一直往下流,汇聚到法阵中,源源不断供着法阵灵力。 虽然不知道那法诀是什么意思,也根本来不及想谢稹玉怎么就肯定她还在身体里,但她的双手不自觉跟着做。 显然,勉力布下这法阵,加上他伤害‘桑慈’的心誓反噬到身上,谢稹玉嘴角很快流下血,脸色越发苍白,但他手上动作不停。 桑慈在黑暗里跟着掐诀,可却很费劲,手指都是僵硬的,根本做不来这样的法诀。 她急得想要哭,心中生出一股自厌。 她怎么这么无用,连法诀都掐不出! 谢稹玉做完那一遍法诀后,脸色更苍白了,满头冷汗,他沉默着要做第二遍,却再提不起手指,唇角的血也更多了。 他定定看着她。 桑慈耳旁都是刺耳的古怪的滴滴声还有‘她’的尖叫,以及那些飞沙走石伴随着的雷鸣声,她以为她会听不到谢稹玉的声音。 但没想到,她听得很清晰。 谢稹玉说:“小慈,这是护魂咒。” 5 第5章 护魂咒。 竟然是护魂咒。 桑慈咬了咬唇,心里懊悔万分。 这是古籍里专门应对被夺舍时保护魂魄周全的。 当今修仙界最是鄙夷痛恨夺舍之事,将此定性为邪术,这些年虽未曾听说过修仙界谁人被夺舍,但依旧是各家弟子需要修习的法诀。 只是这种法诀最低也要筑基境以上的修为才可施展,她平时最是骄傲,绝不肯学练气境以上的法咒,免得其他人说自己天赋低还被开小灶,坚持一定要等步入筑基境后才去学。 所以,她还没学护魂咒。 “护住自己,等我。” 谢稹玉依然看着‘她’,却是在对她说,轻声安抚,就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事。 就好像被夺舍就是有不速之客来家里玩了,只等他驱赶就行。 桑慈的鼻子忽然有些酸。 谢稹玉!谢稹玉…… 谢稹玉说完这话,脸色却愈加苍白了,他垂头去看地上的法阵,再次用剑割破手腕,滴血入阵。 整座后山开始剧烈颤动,‘她’拼命挣扎着,系统滴滴尖叫:“主脑正在输入天道力量应对,进度百分之十,进度百分之三十,进度百分之六十……” 泛着谢稹玉血色的灭魂阵金光闪烁,阵法隐隐不稳,有破裂的征兆,空气里飞沙走石,有山崩之兆。 桑慈所在的这片黑暗也在晃动着,她咬着牙,颤抖着手,回忆着谢稹玉刚才的演示一步一步捏这法诀。 只是她一边捏法诀,一边痛恨自己的无用,指骨就像是被人死死按住,难以动作。 浑身的力气都汇聚在两只手上,桑慈很快有种脱力感。 可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谢稹玉满手的鲜血,咬着牙继续。 双手食指相触,拇指叠加,再变幻手势…… 黑暗里,桑慈浑身忽然散发出一点点金光,那金光随着她的手又一点点凝聚成透明的光罩,将她从头到脚笼罩住。 成了! 竟然成了! 桑慈高兴地想要去看谢稹玉,可‘她’的视线里没有谢稹玉,只有被阴云笼罩的天空,还有天空里正御剑飞来的诸位师叔师伯,连掌门师伯都来了。 ‘她’还在尖叫着:“谢稹玉你疯了!你疯了!你就算是不喜欢我也不能这样对我!呜呜!掌门师伯救我!” “进度百分之七十,进度百分之八十,进度百分之九十……” ‘她 ’着急地对着系统道:“我好痛,我感觉我的灵魂在燃烧,我好痛,好了没,好了没?!” 系统也很急:“已经申请最高防卫了,一个宿主只能拥有一次机会,宿主我已经申请到了,你必会没事的!现在灭魂阵还没完全成,宿主就算烧了一点神魂,也没、没太大事……进度百分之九十五!” “轰——!” 天空一道震地惊雷落下,照亮整座慕楼峰,那惊雷直直砸向灭魂阵眼。 山崩了,石裂了。 到处飞沙走石,一片乱相。 但狂风也在此时停歇了。 ‘她’扭头往谢稹玉看了一眼。 “谢稹玉!谢稹玉!”桑慈在黑暗的牢笼里,拼命喊着牢笼外被天雷击中后倒地吐血的谢稹玉。 不止是天雷,还有心誓反噬。 谢稹玉、谢稹玉! 桑慈心里难过得不行,恨不得飞出这黑暗牢笼,冲那个木头喊:“走!你走!不要管我了!掌门师伯他们都来了!他们不像是你,检查出来我没被夺舍的话,一定会误会你的,会惩罚你的!” 可惜她快要撕破喉咙发出的声音谢稹玉却听不到。 他单膝跪在地上,跪在爹娘的碑前,嘴角吐着血,双手都是血,脸色惨白。 ‘她’很快扭过了头,踉跄着,跑到已经落地的叶诚山面前,哭着喊:“掌门师伯,谢稹玉他疯了!他忽然要杀我!师伯救我,呜呜呜,谢稹玉他怎么忽然疯了呀,他怎么可以在成婚三天后就要杀我,他就算不想听从我爹爹的遗愿,也不能这样对我,没有我爹爹,他可做不了小剑仙!”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是娇蛮,像足了她恼恨时的语气。 桑慈都要气死了。 叶诚山落地后,立刻扶起地上的‘她’,眉目肃然威严,“小慈放心,师伯定不会让人随意欺辱你。” 其余几位流鸣山长老都站在叶诚山身后,其中戒律堂长老闻人泸方正的脸上满是失望,执剑上前:“稹玉,你今日对同门施展灭魂阵可知错?!” ‘她’被从前很疼爱她的方莲华长老温柔地揽住肩膀,“小慈放心,你掌门师伯定会给你个说法。” “呜呜,方师叔,谢稹玉他为什么忽然这样啊?”‘她’委屈巴巴地说道,视线朝谢稹玉看去。 桑慈终于又看到了谢稹玉。 地上的法阵破裂,只剩下燃烧过后的焦灰痕迹,后山不败的兰花被扫荡干净,一片废墟荒芜里,谢稹玉一身黑衣跪在那里,脸却紧绷着。 他垂着眼睛,平声道:“师尊,她不是小慈,有人夺舍了小慈。” “稹玉!那一日我已是舍了我这张老脸去给小慈搜魂过了,没有夺舍,她就是小慈!为师已是化神境,既已出手搜魂,那便不会出错!”叶诚山的语气里满是失望和气愤,“你如此残害同门,残害你桑师叔唯一的女儿该当何罪?!” ‘她’喘着气,开口对系统说话的语气强忍着疼痛:“果然,谢稹玉早就看出来我不是原主了,我真不明白哪里出了错。” 系统安慰她‘她’:“就算谢稹玉不喜欢桑慈,他们好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还是我们大意小看了谢稹玉。” ‘她’很气愤:“他真的想弄死我,我还以为他对桑慈也不管不顾,毕竟直接疯了一样要弄死我岂不是也要把桑慈的魂魄也灭了?后来看到他竟然对着我教授法诀,我就知道他盼着桑慈魂魄还在甚至还能感受到外面的情况呢!我算是明白他为什么不干脆一剑捅了我了,他只想灭我神魂,还要为可能还存在的桑慈保护好这具身体!好一个情深似海,系统,你的情报有误,导致我严重轻敌!” 系统这次真的信了‘她’,“对不起宿主,这边剧情提要里确实没有怎么写谢稹玉对这位二十便早逝的夫人的感情,后来谢稹玉成为剑尊的岁月里,也未曾表现出对桑慈多么的缅怀,所以我才判断失误。” ‘她’叹了口气:“感情的事,哪是生冷的数据可以随便下断言的呢?” 桑慈下意识屏住呼吸听着,听到“情深似海”这四个字,还有些恍惚,下意识反驳:“哪有,谢稹玉可不喜欢我,他就是迫于我爹淫威而已。” 可是她顺着‘她’的目光看着谢稹玉跪在地上拒不认错的模样,却又开始摇摆。 真的吗? 谢稹玉竟然很喜欢她吗? 谢稹玉不是被逼着与没用的她成婚的吗? ‘她’又想起一事,急问系统:“你之前说桑慈神魂沉睡在这具身体里,那么她有没有可能清醒过来并将身体控制权抢过去?” 桑慈一下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系统声音刻板却肯定:“不可能,你我是为救世而来,天道助我等不说,就算桑慈神魂醒来,她本就无能,否则谢稹玉怎么会只教她如何护住自己,而不是教她抢占身体的法咒呢?因为谢稹玉清楚这必然是艰辛困难的,若是不成,更可能遭反噬。” ‘她’松了口气,犹豫着说:“不能将桑慈神魂驱逐出身体吗?或是……干脆让她提前死了投胎转世,倒不是我狠心,只是我总觉得她的神魂在体内会坏事。“ 鸠占鹊巢还如此狠毒心肠! 桑慈从未见过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可她又气又害怕,害怕神魂被驱逐,更害怕神魂被扼杀。 “桑慈命中还不该死,若她死了,这具身体就算有宿主,也会逐渐衰落腐败,除非宿主如夺舍之人一般修邪术,但若修邪术后果多为堕魔。” ‘她’听完,有不甘,但只好作罢,“她不会坏事的话现在这样也无碍。“ 桑慈咬着唇虽气愤,但松了口气,却听到那边掌门师伯声音失望又冷沉地问道:“稹玉,为师再问你一次,可认错?” 她赶忙重新看过去。 谢稹玉垂头:“师尊,小慈被夺舍,那不是小慈。” 他的语气平稳,丝毫没有认错之意。 叶诚山气极:“你难道不信为师?!为师亲自搜魂过!” 谢稹玉沉默一会儿,再次开口:“师尊,小慈被夺舍,那不是小慈,我了解她。” 他只在后面加了四个字。 “仅凭你了解她,你就对她痛下杀手吗?若是你桑师叔知道你今日所为会有多气愤伤心?!”叶诚山甩袖怒道。 谢稹玉垂着眼睛:“师叔会认出来小慈。” 桑慈听到这一句,鼻子就酸涩。 如果爹爹还在就好了。 如果爹得还在就好了,谢稹玉说的没错,爹爹一定会认出她! “冥顽不灵!闻人,将他送去思过崖!”叶诚山气道:“我不会任由你如此对待桑谨遗孤!” 谢稹玉被带走时,已经无力挣扎,何况闻人泸修为远在他之上。 离开前,他忽然抬头朝‘她’看过来。 谢稹玉的眼睛平静沉敛,可此时那双眼睛的黑却令‘她’心悸甚至恐慌。 像是沉默的鹰,而’她‘是被盯上的即将被猎杀的猎物。 ‘她’对系统凝重道:“我可能在流鸣山待不下去了,我想要攻略谢稹玉绝无可能,等他从思过崖出来必会追杀我。” 6 第6章 桑慈听到这句便急了。 要是这魍魉离开了流鸣山,那她还能见到谢稹玉吗? 系统有些为难:“可是只有谢稹玉未来能对付灭世魔头,宿主,你只能攻略他,借他之力。” ‘她’却说道:“首先,若是我能改变桑慈的天赋,替换灵根,那我也有那一份力量,其次,或许我们换个角度,我可以去攻略魔头?只要让魔头最后能不灭世,那么,难道不是殊途同归吗?” 系统已经知道宿主的智慧了,这次很容易被说服:“好像有些道理,可是我没办法做主,需要向主脑申请。” ‘她’继续说服系统:“若我最后不能阻止魔头灭世,我若是能身处他身边,说不定我自己就能杀了魔头,不是么?” “宿主,我这就向主脑申请改变计划,请稍等。” 桑慈虽然对有些词听不明白,但她却已经对“攻略”一词明白了。 ‘她’要攻略魔头,意味着,‘她’要对魔头做那种‘她’尝试对谢稹玉做过的亲昵的撒娇的事情来赚他好感。 桑慈一阵反胃涌上来。 好恶心,好恶心! ‘她’继续说道:“我必须尽快离开流鸣山,离开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我要坏了谢稹玉名声,如今他身为少年英才,被誉为小剑仙,修仙界一向慕强,对他有好感甚至有敬意之人不在少数,我得让未来他伤我时舆论都站我这边。”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桑慈在黑暗里来回走,想要向谢稹玉示警,可他已经在视线里越来越远,被闻人师叔押走。 她无能为力,她毫无办法。 “方师叔,这几天我能住你那儿吗?”‘她’窝在方莲华怀里,看着谢稹玉离去的方向,小声说道,语气里尽是委屈和伤心。 “好啊,霜知定是高兴你来的。”方莲华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明白了,看向‘她’的目光里都是怜悯。 桑慈知道方师叔在意外什么,她以前在外面玩得多晚,都是要回慕楼峰的。 可是方师叔只是意外,却没有认出‘她’非她。 或许霜知可以认出她呢! 桑慈又怀有一丝希望,方霜知与她一起长大,她还有温婉婉,她们三人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彼此最熟悉对方了。 虽然随着霜知和婉婉筑基后修炼越来越忙,与她见面的时间比从前少了许多,可比起谢稹玉来,她们与她见面更多。 到了朝霞峰,方师叔见‘她’神色郁郁,想了想,便安抚道:“我让婉婉和霜知回来陪你。” ‘她’立刻泪眼朦胧抬起头来,声音带着哭腔:“嗯!” 桑慈也迫不及待想要见温婉婉和方霜知,如果她们认出‘她 ’不是她的话,或许就可以找掌门师伯,把谢稹玉从思过崖救出,也可以请掌门师伯和诸位长老再对‘她’搜魂一次。 等方师叔一走,‘她’脸上的悲伤便一扫而空,环视打量着方霜知的屋子。 系统嘱咐着:“宿主,温婉婉和方霜知是与桑慈关系最好的两位师姐,一贯与她相熟,你要当心点,温婉婉如其名,性格温婉倒还好,方霜知是个炮仗,脾气火爆,一点就炸。” “有了谢稹玉的教训,我当然会更谨慎点,我会随机应变,何况,是个炮仗才好点。” 说着,‘她’低头才发现传信玉简一直亮着,忙拿起来去看。 桑慈立刻看到了方霜知的传信:【小慈,慕楼峰发生什么事了?一大早乌云密布,天雷滚滚,我娘授课到一半匆忙离开了。】 ‘她’摩挲了几下传信玉简,却没回。 系统奇怪:“宿主你为什么不回复她?” ‘她’啧了一声:“桑慈这样娇纵的人,遇到这样的事肯定又气又委屈,加上她和谢稹玉青梅竹马,此时哪里还顾得上看传信玉简?多说多错。” 桑慈:……还挺了解我。 很快,方霜知和温婉婉来了。 ‘她’立刻低着头眼圈发酸地揪着摆放着屋子里的一盆兰花。 方霜知人未到声先至:“小慈!到底怎么回事?我娘说谢稹玉对你施了灭魂阵,如今去了思过崖,此事可为真?” ‘她’气到不行,语气也委屈到不行,扭头朝门口看去,“谢稹玉真的疯了!” 桑慈看到方霜知脸上俱是震惊与不敢置信,一旁的温婉婉同样如此,但温婉婉性子柔和,上前挽住‘她’的手臂,温声道:“谢稹玉怎么可能?小慈,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不知道!他肯定疯了!掌门师伯和方师叔他们都亲眼看到的,她还说我被人夺舍了!气死我了!我看他才是被人夺舍了!”‘她’气呼呼道,“他一定不想成婚,故意那么说的!” 方霜知脾气暴,一下就被点燃了,甚至召出了自己的葳蕤刀,“我去找他问询,他究竟是何意,竟如此欺你!” 桑慈很感动,可霜知你是忘了吗,从来只有我欺谢稹玉,没有谢稹玉欺她的啊!! 温婉婉拉住方霜知,眼神有几分疑惑,“谢稹玉不会欺小慈的,这里应当是有什么误会。” 桑慈一下看出了温婉婉眼底的探究,期待起来。 婉婉看出‘她’不对劲了吗? ‘她’却对温婉婉发了脾气,气道:“婉婉,你的意思是我被夺舍了吗?掌门师伯都对我搜魂过了,确定我没问题!就是谢稹玉疯了!” 温婉婉一听,眼底立刻露出歉意,忙道:“对不起小慈,那你没被谢稹玉伤到吧?” ‘她’摇摇头:“还好掌门师伯他们来得快,不然我就见不到你们了。” 方霜知在一旁走来走去:“我还以为谢稹玉多喜欢你呢,竟然在大婚后就做出这样的事情!” 温婉婉显然是最冷静的人,她尝试着给谢稹玉的做法找理由:“或许,谢稹玉修炼走火入魔了?” ‘她’却红着眼圈气道:“我看不出谢稹玉走火入魔,他就是辜负我爹爹,辜负我!他定是嫌我天赋低,修为差,他现在是小剑仙,外面多的是想和他结成道侣的人!” 方霜知气到不行,“什么都别说了,我这就去找他问问!” 她说完就踹门而出,直接御剑飞走。 “霜知!霜知!”身为医修,温婉婉是奈何不得方霜知,急忙去追,‘她’也跟着追上去。 桑慈一时不知该生气两人未认出自己,还是该感动两人对她的情谊。 谢稹玉都认出她了,她们两个怎么就这么容易被‘她’给哄了呢! 方霜知一路怒气冲冲,路上遇到不少人,方才慕楼峰阴云密布,天雷滚滚,引起的动静早就传播开来,此时方霜知这般,大家更多了几分好奇。 思过崖有专门的长老看守,哪能随便进入。 方霜知铩羽而归。 可因为方霜知,此事得以扩散,再加上‘她’这些日子见了许多人,如大师兄江少凌,也如膳堂做饭的大娘。在别人询问时添油加醋,所以谢稹玉丧心病狂对恩人之女新婚之妻布下灭魂阵一事传遍了流明山每个角落。 起初,谁也不信谢稹玉会做出这样品德败坏的恶事,可当日掌门和一众长老亲自赶去现场再加上‘她’的说辞,以及谢稹玉被关在思过崖,此事已是无人不信。 甚至,流鸣山外也传遍了小剑仙做下此等恶事的风声。 桑慈既生气又着急,却无能为力。 她已经三天没有见过谢稹玉了,因为‘她’没想过去思过崖探望谢稹玉。 不知道谢稹玉在思过崖怎么样了。 他本就受了伤,在思过崖还要每日被鞭笞,一定很痛苦。 谢稹玉真是块木头!就不能和‘她’先虚与委蛇一下吗?! 这日一大早,传言愈演愈烈时,系统终于告诉‘她’:“恭喜宿主,主脑通过了申请,宿主可改变计划,攻略沈无妄来达到救世目标,同时升级系统,加载目标好感度感应器,避免谢稹玉的情况再次发生。” 桑慈早就知道‘她’的计划了,只是顾着想谢稹玉,特地去忘记这件事。 这会儿再次听说,难免气愤。 但‘她’松了口气,立刻招了一朵莲去找掌门师伯。 竟是为了替谢稹玉求情。 桑慈一下从黑暗里跳起来! “掌门师伯,虽然谢稹玉疯了,但是我爹爹向来疼他,如果爹爹还在,一定不舍得谢稹玉在思过崖太久,已经三天了,只要他和我道歉,我就原谅他好了!” 见了叶诚山,‘她’语气很娇纵,又有些别扭,显然还在不高兴,却又有些伤心。 桑慈听说了,谢稹玉犯下这样恶劣的事,要在思过崖惩五十年不得出。 思过崖下没有灵气,不得修炼,对于修士来说修为停滞五十年太痛苦了。 尤其是对谢稹玉这样的天才。 虽然觉得‘她’这求情必定没好心,但桑慈忍不住抱有期望。 希望掌门师伯对谢稹玉网开一面! 系统也不解问道:“宿主,你不是要转而攻略魔尊沈无妄吗?为什么还要来给谢稹玉求情?” ‘她’笑笑:“我若不求情,岂不是显得太无情了一点?好歹也是和谢稹玉青梅竹马长大,别人知道了这事,只会觉得我虽然娇蛮但讲道理,这样一对比,谢稹玉名声就更差了。而且,当初叶诚山让谢稹玉认错,谢稹玉死不认错,显然,他就是这样固执的人,我就算求情,他也不会认错,而他不认错,叶诚山无法给他减轻惩戒。” 桑慈赶忙去看掌门师伯。 却意外地看到掌门师伯悄悄松了口气。 嗯? 桑慈眼睛一下亮了,心里隐隐有了些期待。 掌门师伯一定不想让谢稹玉白白浪费五十年时间的,毕竟谢稹玉天赋惊人,未来可期,是流明山的重点弟子,掌门师伯最是为流明山考虑。 所以谢稹玉…… 叶诚山那张总是很威严的脸上露出笑来,这大概是这几日来,他唯一笑的一次。 “小慈,听了你这句话,师伯很欣慰,也为谢稹玉感到羞惭,好在你没受到伤害,灭魂阵还未大成,且他也不算无可救药,昨日晚上已是认错了,既如此,我让他当面与你道歉,此事——” 他顿了顿,说出这话时,脸上难免也有些羞惭,何况是在‘她’瞪大的眼珠下,可话都到这儿了,他还是要继续说下去的:“此事,谢稹玉的惩戒从五十年改为一年,可好?” 桑慈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只一年。 可‘她’心情却沉了沉,对系统气道:“这流明山对桑慈也不怎么样,都认为谢稹玉伤了桑慈,却有脸说出让谢稹玉的惩罚从五十年直接降到只罚一年这样的话!假如是真的桑慈,岂不是有苦难言?!一年,除非我一年内能救世,否则,凭谢稹玉的本事,有太多变数了。” 桑慈忍不住叉腰反驳。 谢稹玉根本不会伤真正的她!你说的假如根本不会有! 可‘她’都来装大度了,只好一边憋闷,一边继续道:“掌门师伯,要不让谢稹玉出来吧,别罚他在思过崖受罚了。” 桑慈握紧了拳头,掌门师伯快答应啊!气死这口是心非的魍魉! 叶诚山脸上的神色更羞惭了,眉头皱了皱,几次想开口,到底是没脸再免罚,他摇摇头,“只罚一年已是对他的从宽处理,不能再免罚,否则流明山戒律堂再无威信。” 桑慈很失望,此时此刻她希望戒律堂最好当摆设才好。 ‘她’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做出烦愁的模样,噘了噘嘴。 叶诚山又道:“小慈,师伯陪你去思过崖还是你自己去?” ‘她’气呼呼道:“我自己去,不劳烦掌门师伯了,反正思过崖里有铁链,他再发疯也对我做不了什么。” 叶诚山笑着点了点头 ,显然对于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从沧冀峰出来,‘她’心情轻松地坐一朵莲去往思过崖,“系统,如今沈无妄在什么地方?” “在问剑宗外门做外门弟子。”系统有问必答。 桑慈睁大了眼,完全没想到这魍魉和系统口中的灭世魔头竟然是问剑宗弟子。 问剑宗可是当今修仙界第一大宗门。 问剑宗弟子,怎么会是灭世魔头呢? 桑慈正疑惑,‘她’已经坐着一朵莲到了思过崖,又沿着山阶往崖底走。 这里常年阴冷潮湿,光滑的石壁上黏附着褐色的浆液,像是血干涸后的模样,空气是浑浊的,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不是简单的臭味,是颓丧而没有希望的味道。 桑慈不喜欢这种味道。 思过崖下关着许多人,‘她’眉头紧锁着,目光一一掠过那些人。 桑慈看到了那些弟子被铁链困住,浑身伤痕累累,有的脸色苍白而木然,有的眼睛发红满是不甘,有的痛哭着嘴里念叨着后悔。 想到谢稹玉成为了其中一个,桑慈又生气又难过。 从谢稹玉上流鸣山,也就她欺负过他,但现在这魍魉却把他欺负成这样,简直岂有此理! ‘她’的视线快速一转,一下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谢稹玉。 谢稹玉低垂着头,双手被铁链困在山壁上,身上依旧是那件玄色长袍,只是上面多了许多破损,露出的白色里衣沾着鲜血,脖颈里也有些鞭笞过的伤痕。 十分狼狈,好像再无小剑仙的风姿。 “谢稹玉。” “谢稹玉!” ‘她’停住在前,喊出声的瞬间,桑慈也在心里中气十足又焦急地喊了他一声。 谢稹玉听到声音,睫毛一颤,缓缓抬头,目光在面前的‘她’脸上定住。 他一双眼沉如海,又静如木。 短短三天,谢稹玉的脸瘦了一圈,眼窝泛青,脸色苍白,唇瓣干涸惨白。 可他站在那儿,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像是被藏在腐朽枯木里的一把藏了锋的剑,沉默却随时准备着开刃。 桑慈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她感觉他好像能透过‘她’与她对视。 但眨一眨眼,又似乎是她的错觉。 ‘她’对系统感慨:“不愧是小剑仙,就算这样,风姿不减,这样一个人物,我不想与之为敌,亦不甘心,他这样的人,怎会对一个废物倾心呢?” “宿主你想做什么?” ‘她’没有回答系统,转而面朝着谢稹玉,正色道:“叶诚山说你要对我道歉,我想不必了,但我有话要说,如果再过几年,修仙界有一魔头出世,他将给三界带来灭世之祸,届时死伤无数,你天赋异禀,天生身负灵骨,将来于剑道一途将有大造化,你会如何做?如果到那时,你愿与我联手共同迎敌么?” 谢稹玉看着‘她’,没有立刻出声,就只是看着‘她’,然后垂下了眼睛。 ‘她’吃不准谢稹玉在想什么,却忽然有了点信心,“他刚刚是在打量我,判断我的话的真伪吧?这样的人,果然不可能没有大义。” 桑慈看着谢稹玉也很紧张。 谢稹玉会怎么回答? 他经常下山除魔卫道,被凡人称为剑仙、道长之类,他应当会说这魔他会杀,不牢‘她’费心,他应该不会那么轻易相信这魍魉的话。 甚至,他还会傻乎乎地问对方何不直接夺舍他? 桑慈想想就有这种可能。 “小慈可还在?”谢稹玉重新抬起头,干净的嗓音有些沙哑。 ‘她’怔了一下,皱了皱眉,回答:“她还在。” 谢稹玉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开口时声音很平稳:“何不直接夺舍我?” ‘她’又怔住。 系统赶忙道:“除了桑慈与谢稹玉的渊源外,这世界,桑慈的身体最适合宿主,而且,谢稹玉为金丹境,心性坚忍,宿主很难占据他的身体。” 原来如此,桑慈终于明白为何偏偏是她。 ‘她’想了想,认为如今有争取谢稹玉的机会,魔头毕竟品性难评,比起谢稹玉要危险许多,便将系统说的告诉他。 “原来如此。”谢稹玉点了点头。 他的话音落下,‘她’还没来得及微笑,就感觉周围气息一变,上次灭魂阵一般来自灵魂深处的深寒再次袭来。 “系统!”‘她’惊呼一声。 ‘她’竟然在思过崖底竟然猛地飞跃而上。 “哗啦——!” “铿——!” 随之追去的,竟是谢稹玉那把不离身的‘小行’剑,编得丑丑的剑穗在缠绕着桑枝纹饰的剑柄上随风晃动。 慌乱之中,‘她’回过头去看。 桑慈便看到小行剑上贴了一张符箓,符箓上隐约有缩小的大阵,剑气将符箓瞬间送至‘她’额心。 ‘她’立刻痛苦惨叫。 “哔哔哔——警报!谢稹玉将灭魂阵化为符箓,虽力量大减,但直接的重击令我受到重创,部分功能下线,无法遮掩宿主神魂,需要紧急修复!宿主请注意!请尽快逃离此处!请尽快逃离此处!” 7 第7章 乌云蔽日,狂风乱作。 ‘她’在系统拼力一送之下,直飞跃出思过崖,身上狼狈不堪,砂石割破她的衣裙,脸上手上也都是细小的伤口,发髻被吹乱,头发乱糟糟地散在身后。 “疯了,谢稹玉真是疯了!”‘她’一边低头检查自己,一边心慌喃喃。 此时,思过崖底下传来小行剑和铁链重击的声音。 ‘她’心头一惊,顾不上查看身上伤势,召出一朵莲,往流鸣山外疾驰,并忍不住在一段距离后回头去看。 桑慈便看到小行剑带着谢稹玉疾飞出思过崖,并在后狂追而来。 她忍不住鼓掌叫好! 但又很紧张,谢稹玉脸色太苍白了,毫无血色,看起来不太好。 空气里随风送过来的不知道是‘她’身上的还是谢稹玉身上的血腥味。 “系统,这样下去谢稹玉一定能追上我,你赶紧帮我杀了他,杀了他!”‘她’的声音里都是惶恐,早就没了往常的自信与笃定。 “滴滴滴!正在紧急修复中,正在紧急修复中!宿主请稍等,谢稹玉对修仙界影响重大,无法抹杀,无法抹杀!” “那就阻挠他继续追我!如果被他追上,我肯定会死的!”‘她’语气又急又怒,灵魂都在颤抖的惧怕,声音哆嗦着,“拦住他!系统!我有预感,如果有谢稹玉,我事事都会不顺利!他将会是我最大的敌人!我穿越而来救世,你不会让我那么憋屈吧!?” 桑慈听着‘她’又怕又急的声音,心里十分痛快! 哼!就算暂时她奈何不得她,谢稹玉定会替她报仇! “宿主,我尽力阻拦住谢稹玉,但我用过这一招后立刻就要进入修复状态,一段时间无法上线,接下来几天宿主要靠自己了。”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显然也是黔驴技穷。 “快点、快点!谢稹玉追上我了!”‘她’尖叫着,人在一朵莲上躲避着身后剑气,差点摔下来。 桑慈随着‘她’的视线回头看,谢稹玉已在十丈之外。 他眉目沉静,手中细长的剑斩破身前乌色的云,带着剑光追来。 锲而不舍,剑出鞘不见血不归。 桑慈咬紧唇瓣,谢稹玉…… “啊——!”‘她’又是一阵惨叫。 桑慈回过神来,见到是被谢稹玉的剑气送来的符箓,恰好贴在‘她’右臂,‘她’那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来自灵魂深处。 可桑慈却感受不到神魂被烧灼的感觉。 只是她分明看到谢稹玉的脸色更苍白了一点。 符箓落在‘她’的身上,那也是她的身体,必是心誓反噬了。 “系统!”‘她’尖叫着愤怒地惊恐地喊系统。 “天地遁逃,启动!”系统的声音有些凝滞,甚至磕磕绊绊的,伴随着奇怪的滋滋声。 桑慈正觉得这声法咒实在过于简陋,便觉得周围一阵白光乍现,她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忙睁大了眼睛,试图通过‘她’的视线再去看看周围的情况,看看谢稹玉。 可眼前一下黑了,‘她’闭上了眼,昏厥了过去。 “谢稹玉——!” 桑慈被囚在黑暗的牢笼里,隐隐似乎也要失去意识,她紧张起来,拼命想要挣脱出去,拼命发出一声呐喊,随即竭力,失去意识。 她却不知道,那瞬间,靠近思过崖的一处山峰怦然炸响,耀眼白光如日,大亮。 谢稹玉在此时,一双眼猛地抬起,瞬间赤红,眼中凝出水色—— “小慈!” …… 桑慈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睁开眼的时候,她发现此时‘她’已经不在流鸣山中,她正站在一处陌生的山脚下。 周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多是背着剑匣的弟子,与流鸣山没有统一的弟子服不同的是,这些弟子着统一的弟子服,白色的道袍,腰间束蓝带,袖口绣着祥云纹,一眼望去,挺拔端直。 ‘她’几步往人群围聚的地方走。 那里是一处告示栏。 桑慈初初醒来,脑袋还有些混沌,可当视线随着‘她’的视线看到告示栏上的字时,却一下清醒过来,在黑暗里跪直了身体。 那是一则追捕令——【谢稹玉叛逃出流鸣山,现以一万灵石悬赏提供线索之人。】 内容很简单,追捕令上却有掌门师伯的灵力印记,显然是广而告之的慎重之举。 桑慈一下急了。 谢稹玉怎么会叛逃出流鸣山? 那天‘她’从思过崖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谢稹玉、谢稹玉怎么会叛逃流鸣山? 周围的人群里议论不断—— “流鸣山不是有恩于谢稹玉,他怎么会叛逃出山还惹得掌门亲自下了追捕令?” “那肯定是做了什么有损师门的事呗!” “我见过谢稹玉,他寡言少语却极为端正良善,不可能做有损师门的事吧?” “一个月前我就听说点事了,你们知道谢稹玉和流鸣山已故桑长老之女桑慈有婚约吧?一个月前,他们在流鸣山成婚了,成婚第三天,谢稹玉就要杀了桑慈。” “这事我知道,谢稹玉还因此被罚在思过崖受惩戒,难道他叛逃出山和这事有关?” “肯定有关,你们消息落后啊!那桑慈生得明艳貌美,却天赋平平无奇,一月前我就听说是谢稹玉不满这婚事。” “我舅妈的妹妹的儿子的堂姑的爷爷的二女儿在流鸣山外门,说桑慈被他重伤后逃离了流鸣山,流鸣山在找她。” “知人知面不知心,真看不出来谢稹玉如此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还玉面小剑仙,是豺狼虎豹才对!” “我想起来了,大约半月前,我曾在长宜山下见过谢稹玉,他一身黑衣,背着剑疾行在夜色下,似是在追什么人,不会就是在追桑慈吧?” “不喜欢人家就分开就好,何必这样赶尽杀绝,真人品低劣!” 桑慈听着这些七嘴八舌,先是惊诧时间竟已过了一个月,接着越听越气得眼眶通红。 简直岂有此理,他们是仗着谢稹玉不善言辞不喜说话就在这胡说八道! “宿主,你可以放心了,流鸣山追捕令一出,如今谢稹玉自顾不暇,应该没空找宿主下落了。”系统松了口气,对‘她’说道,“而且有我在,流鸣山也不会找得到宿主,无人会联想到此桑慈彼桑慈,若不是问剑宗问剑一关不可有所隐瞒,倒是可以改名。” ‘她’却犹自愤恨:“谢稹玉令我耽误一个月时间躲藏,令我像街头老鼠一般只能藏在黑暗里,实在是可恨至极!要不是他,我也不是现在才赶到问剑宗山下!何况,你忘了么,半月前,我刚好就躲在长宜山,你还没修复完,我差点被他杀死!” 谢稹玉追杀了‘她’一个月了? 桑慈意识到这一点,虽知道时机不适宜,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让你这魍魉不长眼地夺舍我! 谢稹玉、谢稹玉。 她第一次觉得这呆子的固执竟是令人如此身心愉悦。 可桑慈笑过后又有些沮丧,凭谢稹玉的本事,‘她’都能几次逃脱,恐怕要真的将她从她身体里祛除不是一件易事。 眨眼就一个月没见了,不知道谢稹玉现在在哪里,他还好吗? ‘她’已经转身,不再看告示栏,而是抬头看了看没入云雾的一眼望不到头的云阶,咬咬牙道:“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今日就上山找沈无妄。” 桑慈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 问剑宗收弟子没有固定的时间,随时随地,只要徒步上云阶,爬上去了,再在云阶尽头接受问剑一关,就算是进入了问剑宗了,之后再细分内外门或是亲传弟子。 有的人天赋不够,在云阶半道上就会被问剑宗设置的法阵阻挡,再上不去一阶,可以说,爬云阶考的是灵根天赋,问剑考的是剑道天赋。 反正,以她的天赋和道心,两道关都过不了。 可要是‘她’的话,桑慈想到那系统的能耐,几乎没有意外地看着‘她’爬到了云阶最后一层,站在云山雾海之上。 在‘她’的视线之中,云雾散开,露出了后面那柄竖立在云阶之上,山门之外的一柄巨剑。 巨剑旁,还有一名剑修,他看起来三十来岁,额头上有一道疤一路贯穿到左脸,下巴上有胡茬,身上穿的是洗得发旧的蓝色的道袍,头发仅用一根木簪束起。 就算脸上也疤,他生得也是俊朗的。 这是问剑宗的守剑人,桑慈兴致勃勃地打量对方。 根据从前听爹说的八卦,这问剑宗的守剑人也曾是一代天骄,名祝风,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事,道心破损,便做了这守剑人。 爹当时提起这事时还语带感慨,她当时好奇这人遇到什么事才道心破损,可爹却闭口不谈了。 没想到如今还能见到真人。 “根据资料,这是问剑宗守剑人,名祝风,自道心破损后,再没开口说过话,只用腹语,只要经过问剑一关,由他通过后,便入了问剑宗了。”系统正和‘她’说。 此时,祝风睁开了眼看过来。 桑慈好奇地看这位祝前辈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睛竟是一双异瞳,一只眼是黑色,另一只眼却是灰白色。 乍一眼看有点吓人,当然没吓到她,毕竟那双眼睛很漂亮,像谢稹玉有一回给她带回来的琉璃珠子似的。 却吓到了‘她’。 ‘她’心里有些不适,问系统:“这人的眼睛我看着不舒服,你确定问剑过程中他不会看出什么?” “不会。”系统斩钉截铁,“在上一次修复过程中,我已经打上补丁,保证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宿主存在。” ‘她’定了定心神,上前一步,行礼,“前辈。” “将手放到剑上。”祝风声音平静。 ‘她’照做无误,却什么感觉都没有,一下紧张起来,“系统,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无事,最终问剑过程必然顺利,测试宿主道心的结果必然是纯澈而心无旁骛。” 桑慈却看到了冲破黑暗来到她周身环绕的一把剑,她在黑暗里已经许久了,冷不丁看到这么一把小剑,一下激动起来,对着小剑就喊:“前辈能看得到我?能听得到我说话?” 小剑在桑慈周围绕了几圈后,最终在她面前立住不动。 桑慈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没看到祝风有什么反应,不免失望。 那把小剑散发出白光,与桑慈周身的金光保护罩交相辉映,她忍不住绕着小剑走了两圈。 心想,若是她此时碰一碰这小剑,会不会影响这魍魉和系统的安排? 桑慈这么一想,立刻伸手去触摸。 瞬间,巨剑发出尖锐的嗡鸣之声,祝风平淡的面容露出一些惊诧,上下打量‘她’。 ‘她’下意识收回手,紧张地看着祝风:“前辈?” 同时,‘她’在心里问系统:“怎么回事?这样的剑鸣是正常的吗?” “数据不会出错误的,宿主应当是可以顺利进内门的。”系统言之凿凿。 祝风收回打量的视线,眉头却一直皱着,最后又看了一眼‘她’,这才从手中摸出一只木牌。 “去内门清远堂找无琊子记名。” 祝风的嘴没动,但‘她’却听到了一道声音。 什么呀?! 桑慈正摸着自己被蛰疼了的手指,她都上手了,竟然还是内门! 这系统看来是真的有点本事。 8 第8章 ‘她’一边根据祝风给的方向走,一边问:“沈无妄如今是什么情况?” 桑慈也屏住呼吸,听得认真,这魔头既是要灭世,将来必是谢稹玉敌人。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可要替谢稹玉打探好情报。 “传说中魔神的不灭魔骨存放于问剑宗密阁,而沈无妄来问剑宗就是为取回魔骨。由于魔骨遗失,所以沈无妄不知道自己就是魔神,他遗失了大部分记忆,只以为自己是人族与魔族媾和所生之子,灵根杂,实力低微,想拿到魔骨强大自身,如今在外门屡受欺负。” “性格怎么样?” “阴晴不定,又因为从小缺爱,占有欲强,偏执,多疑,眦睚必报,因为遗失记忆,所以他还有头疾,发作起来六亲不认。” 桑慈一听这些就撇撇嘴,不愧是魔头,没有一样品质是讨人喜欢的。 不像谢稹玉,虽然不爱说话是个沉闷木头,虽然小时候也那么可怜,父母双亡,还被人卖来卖去做奴隶,还差点要被卖去卖屁股,但他有耐心又安静,她不开心时会安静听她埋怨,她骂他时他从来不会还嘴。 他每次下山,还都会给她买糕吃呢! 桑慈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想谢稹玉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她。 ‘她’却笑了起来,“攻略沈无妄看起来比攻略谢稹玉有挑战多了。” “宿主,看来你有计划了?” “等着吧!”‘她’信心十足。 ‘她’顺利去了内门登记入册,成为了问剑宗内门弟子,除了亲传弟子外,内门弟子都住在舍馆中。 桑慈看着‘她’伪装成温软良善的样子,在这群不了解她的陌生人之中如鱼得水,再不怕被人揭穿。 ‘她’看到路边的小花会停下来,不许经过的人踩踏采摘,甚至小心翼翼挖出来带回了舍馆。 ‘她’在剑馆与人对招时故意不小心被人弄伤胳膊,在其他人指责对方下手太狠时,柔弱地劝其他人其实是她自己剑术不佳,宽容对方,为对方说话。 ‘她’听说有内门弟子家境贫寒,还拿出灵石来做散财童子。 ‘她’会在同门受伤时一边掉眼泪一边安慰他们,拿出芥子囊中的伤药替他们疗伤。 ‘她’偶然看到有弟子捉了兔子都会红着眼睛让他们不要吃兔子,兔子多可怜啊,‘她’温柔地抱着兔子回舍馆养了起来。 系统不解地问‘她’:“为什么不尽快去找沈无妄呢?” ‘她’笑了笑:“你看,现在所有人都很喜欢我,如今谁不知道桑慈是个良善纯真的小仙女?自然这些也会传到外门,这样,我见到沈无妄那么可怜,按照我的品性帮他就没人会觉得奇怪了,沈无妄也会觉得那只是我的本性如此。” 桑慈翻着白眼,只觉得所有人都眼瞎了!看不出这伪善的作怪! 还好谢稹玉眼神明亮! 不过,问剑宗果真是第一大剑修宗门,剑招比流鸣山精绝,她偷偷跟着学。 这天,‘她’听说外门弟子在下山试炼途中遇到厉害的妖鬼,很多弟子受了伤,于是,善良的‘她’半夜偷偷跑去了外门。 ‘她’早已打探清楚沈无妄住在哪里。 外门弟子舍馆,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辱骂的声音。 “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惊扰到那妖鬼受伤?” “你实力太差就别出头!” “救命——!” ‘她’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桑慈十分不齿这种行为,估摸着一会儿‘她’推门进去,沈无妄必定已经被捶得奄奄一息了。 然后‘她’又要使出那一套伪善的做法,眼眶通红地拿出伤药给沈无妄上药。 果然,等里面没动静了,‘她’才捏着伤药用力撞开门:“住手!” 身后的月光一下涌了进去。 桑慈看到屋子里果然战况凄惨,地上蜷缩着一名蓝衣弟子,身上血迹斑斑,双手抱头,眼睛紧闭,那张脸鼻青脸肿,看不出原本样貌,十足可怜。 另一名白衣弟子垂着头坐在一边的床沿口,一只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剑。 两人看起来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听到动静,白衣弟子微微偏头抬起脸,朝门口看来,与‘她’对视,他脸色惨白,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多情如桃花。 桑慈一下在黑暗里跳起来! 这个人!她认识! 虽然她由于修为低,不能经常下山,但从前爹爹会带她下山玩,后来谢稹玉也会偷偷带她下山。 去年宗门交流会上,她不在参加名单上,但谢稹玉带她去了,掌门师伯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一日,许多女修围绕在谢稹玉身边时,她因为修为低不想凑上前被人小瞧了,就偷偷躲去花丛里生气。 她便在花丛里遇到这人,当时他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看起来十分痛苦。 她自然第一反应时要出去喊人过来,他却将她扑倒在地,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将她压制住,将脸埋在她脖颈里大口呼吸。 她简直气死了,掌心捏出火球往他身上炸,但他丝毫不惧,用了术法令她动弹不了,抬起头用那双浅褐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呢喃着问她是谁。 她当然不肯说,只狠狠瞪着他。 那时谢稹玉终于从人群里出来,四处张望着找她,并朝着花丛走来,这人又趴在她脖颈里深呼吸几口气,起身离开。 可恨那时她身体僵硬,未能马上喊谢稹玉。 后来谢稹玉过来时,她也正好可以动了,立刻就拉着谢稹玉气呼呼说了这事,谢稹玉没说话,皱了眉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耐心听她说完后,将她带去了掌门师伯那便立刻朝着她指的方向追。 可谢稹玉没找到人。 后来整个宗门交流会结束,她都没再见到过那人。 没想到竟是在问剑宗外门见到了! ‘她’的目光扫过白衣弟子后,最终落在蓝衣弟子身上,‘她’根据系统的情报,气呼呼地瞪大眼睛对白衣弟子道:“身为同门,你怎么可以如此欺负他?” 说完,‘她’小跑着进去,蹲下来去扶蓝衣弟子,声音关切:“你没事吧?” 蓝衣弟子迷蒙地抬起头,眼泛泪花地看着‘她’。 ‘她’声音温软:“我是内门弟子桑慈,你别怕,我会帮你找外门长老主持此事,你看起来受伤很严重,要不要我帮你上药?” 蓝衣弟子眼底露出感激,正要说话时,视线却略过了‘她’,看向‘她’身后,眼神再次惊恐起来,惊叫道: “沈无妄,内门师姐在,你还想做什么?” 沈无妄! ‘她’心里咯噔一下,扭过头去看。 桑慈也瞪着那拿剑的白衣弟子。 原来他才是沈无妄! 原来他就是沈无妄。 沈无妄脸色苍白,脸上沾到的几滴血给他的脸添了一些艳丽。他唇角挽着笑,直勾勾看着‘她’,几步走过来,拄着剑蹲下来,那张苍白的脸凑近‘她’,微微眯起眼,像是呢喃一样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 “原来你叫桑慈啊。” ‘她’的呼吸都一滞,冷声质问系统:“不是说沈无妄一直被欺负吗?怎么这白衣弟子才是沈无妄?!你的资料总出错!” “……宿主你有没有想过,沈无妄他是一个魔头,这里没其他人,他自然不会白白受欺负。” 桑慈原本重见沈无妄很生气,可她一看到‘她’此刻话被噎住,骑虎难下,便笑出声来。 第一次见面就惹毛了沈无妄,看‘她’还如何攻略他。 可她还是低估了这魍魉的脸皮。 ‘她’没吭声,扶了蓝衣弟子起来,将伤药给他,嘱咐他如何如何上药,便让他先离开这里。 那蓝衣弟子自然满含感激地离开。 而‘她’此时才看向沈无妄,用绵软的声音道:“沈师兄,我听说过你,知道你在外门一直被欺负,刚才是他在骂你,你才还手的吧?” 沈无妄早就站了起来,含情的桃花眼依旧盯着‘她’,语气有些懒散的意味:“所以呢?” ‘她’深呼吸一口气,仰起头来,眼睛一弯,“听说你经常会头疼,我这儿有一些糖丸,吃了后心情就会好,头也不会那么疼了,给你。” ‘她’朝他摊开掌心,掌心放了一颗糖丸。 沈无妄看过去,又挑眉看‘她’,满脸兴味。 ‘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可惜只有一颗啦,我下次做了再给你拿来好不好?你先尝尝看。” 桑慈听不得从自己嗓子里发出的这样矫揉造作的声音。 令人作呕! 而且‘她’拿出来的糖分明是从前她做的,她的乾坤袋里有许多袋! 沈无妄没有拿走那颗糖,尾音上扬,语气里都带着期盼,“我杀人就不会头疼,所以你是想好怎么被我杀了么?” ‘她’忍不住咽了下唾沫,却依旧仰着头,小声说:“沈师兄,你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吃糖吧!” 沈无妄弯腰凑了过来,抬手撩起垂在‘她’耳侧的一缕头发嗅了嗅,皱了皱眉,眼底的兴致忽然淡了许多,唇角还弯着:“我从不开玩笑。” 他捏着糖含进嘴里,咯吱咬碎。 “我今日心情好,也有点喜欢你,就不杀你了。” 他眼眸还弯着,说着话,慢吞吞收了剑,偏过头看‘她’时,窗外吹来一阵风,一头乌发翻飞起来,似要将他裹入身后的黑夜里。 真是谢谢你保住了我这身体啊! 桑慈翻了个白眼。 9 第9章 回到内门舍馆,‘她’坐在梳妆镜前,盯着镜子里这张脸发呆,犹豫着问系统:“刚才沈无妄说有点喜欢我,他难道是对桑慈这张脸一见钟情了?” 桑慈也在看镜子里自己的脸,真是仙姿佚貌,玉貌花容。 但是怎么就觉得被这魍魉占了后,都没以前好看了? 哼,相由心生,诚不欺我! “毕竟桑慈长得美,沈无妄若是看上她的脸也是正常,如此一来,宿主攻略也会容易许多,目前沈无妄对宿主好感度+50,第一次见面就这么高的好感度,非常不容易了。” ‘她’却皱紧了眉头,将梳子往台子一丢,“沈无妄若是这么容易被外貌吸引,以后岂不是很容易喜新厌旧?我要的是他爱上我这个灵魂!” 爱你虚伪矫揉毒辣的灵魂吗? 桑慈又哼了一声。 希望这沈无妄眼睛别瞎,别吃那一套。 更希望谢稹玉快点找来这里。 “我要帮沈无妄尽早拿到魔骨,你和我说说秘藏魔骨的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她’又拧眉问道。 “剑宗密阁其实就是问剑宗剑冢中心的一处高阁,由剑冢内无数把剑形成的剑意自成剑阵守护密阁,魑魅魍魉不可近,其次,密阁内还有法阵,只要有人碰魔骨,便可触发万剑归宗,整个剑冢的剑会齐发,保证偷入密阁之人无法离开。” ‘她’深思一番,问:“那以你的能力,可否带我偷偷进入?” “有点难,要是宿主能尽快将沈无妄对宿主的好感度刷到80,我就可以向主脑申请再次升级,到时候就可以进入。” 桑慈很好奇,主脑究竟是什么,莫非,是天道的别称? 否则怎会有这般逆天的能力? ‘她’很自信地笑了:“你且看着,我会尽快让沈无妄爱上我。” 就算桑慈不想看,也不得不看,从这天开始,‘她’总会找到各种理由去外门找沈无妄。 沈无妄受伤了,‘她’天天亲自煲汤给他,还一定要检查他的伤口,沈无妄性格阴晴不定,十次里就七次毫无征兆阴沉着脸将‘她’拒之门外,还要语带嘲讽道:“师妹贵为内门弟子,还是莫要经常来这里,免得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每每如此,‘她’总是笑得和小太阳一样灿烂:“我就是担心师兄啊!” 沈无妄冷脸不理会。 当然还有三次,沈无妄面色苍白,身体不适,便会情不自禁地亲昵地靠近‘她’,摸着‘她’的头发,把脸靠近仿佛沉醉于‘她’的温暖,呢喃着说:“我真喜欢师妹呢。” ‘她’便会羞红着脸任由他贴紧自己,却不把喜欢说出口。 因为系统会提示‘她’,沈无妄的好感度总是+1-1,很难真的往上提升,也就每每他面色苍白靠近‘她’时,好感度会猛地+5,但随后又会掉回50。 在内门学了新的术法,‘她’高高兴兴跑去找沈无妄要教他。 沈无妄在外门做完日常任务躺在树杈上休息,见到‘她’来找自己却并不理会。 桑慈在‘她’四处张望时无意间在余光里瞥过少年藏在树枝里的白色衣摆。 显然,沈无妄在躲着‘她’。 ‘她’并不放弃,忍着寒冬凉意在门外就是枯坐一晚,第二天被冻得脸颊通红,沈无妄才从树上翻下来,奚落‘她’不知羞耻。 ‘她’就会委屈巴巴地看着沈无妄说:“沈师兄,我只是想教你术法,想让你早点进内门,也想让你高兴点。” 沈无妄会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她’,目光阴鸷难辨,最后唇角噙着笑:“杀人会令我快乐,师妹不如教教我杀人之术?” ‘她’红着眼睛劝他:“沈师兄,不要杀人好不好?” 沈无妄又忽然弯起唇角,言笑晏晏:“我也就和师妹说说心里话,和别人都不说呢。” ‘她’便拿出糖,“沈师兄,我新做的糖,你尝尝看甜不甜?” ‘她’说着,手递到他唇边,仿佛不经意地摩挲过沈无妄的唇瓣。 沈无妄似乎拒绝不了‘她’的触碰,每每‘她’碰触,身体便会僵硬着,微微颤,随即低头吃糖。 系统高兴:“沈无妄好感度+10!” 桑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就此沉睡,可她又担心会错过想要知道的信息。 比如,她好久没收到谢稹玉的消息了。 好在‘她’意在让沈无妄爱上‘她’的灵魂,最多无意间手碰触到沈无妄的身体,再多身体接触却是不给了。 这让桑慈还能坚持忍着。 时间一天天过去,桑慈已经数不清过去多久了。 谢稹玉一直没有来。 她不知道谢稹玉如今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被掌门师伯抓回去了,会不会被关在思过崖,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来找她。 她心情焦躁又失落,人也一天天沉默下来,懒得看‘她’如何为了讨好沈无妄使出的那些拙劣手段。 这天,沈无妄从问剑宗的试炼地回来,脸色苍白,连唇都是苍白泛青的。 ‘她’早就通过系统的告知等在外门,知道沈无妄其实这天是去了剑冢尝试去取魔骨,结果当然是失败。 剑冢那儿残留的魔气引起问剑宗诸多长老的注意,全宗门都开始警戒排查了。 ‘她’对系统道:“你可以帮忙遮掩一下魔气吧?” “这不难,我可以。” 沈无妄踉跄着回来,‘她’似乎看到他身上的伤很吃惊,忙小跑着过来搀扶:“沈师兄!” 那一瞬,桑慈感受到沈无妄身上的杀气,他看过来的眼神都是阴森彻骨的,但‘她’却丝毫不怕,小声道:“师兄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快躺下,我替师兄上药!” 沈无妄带着粘腻鲜血的手掐上‘她’脖子,“师妹怎么刚好在这儿?” ‘她’胀红了脸,有一瞬间惶恐,反复问系统:“沈无妄不会和谢稹玉一样真的要杀了我吧?他只是在吓唬我对吧?” 系统肯定:“沈无妄对宿主的好感度已经70了,他是不会杀宿主的,宿主请放心。” ‘她’便胀红着脸,泪眼盈盈看沈无妄:“师兄,我做了新的糖,是来给你送糖的。” 说着,‘她’艰难地朝着沈无妄抬起手。 ‘她’的掌心里放着一颗糖。 桑慈看到那糖,许久没生气的心情再次气的不轻,‘她’三五不时拿出来钓着沈无妄的糖,都是她从前做的,倒是让她拿出来献殷勤! 沈无妄垂眸盯着糖看了会儿,掐着‘她’脖子的手松了松。 ‘她’一阵猛咳,却丝毫没有埋怨沈无妄,扶着他往屋里走。 沈无妄好似气力耗尽,一边打量‘她’,一边任由‘她’扶着自己,等在床上坐下后,他的手指抚摸过‘她’的脸,抓起她的头发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又忽然将‘她’一揽,把脸埋在‘她’脖子里大口呼吸。 桑慈很厌烦。 沈无妄这举动就和他初次见她时一样。 还是一样的讨厌。 “师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沈无妄在‘她’耳旁呢喃着。 “宿主,目标人物好感度+5!” ‘她’小声又羞涩地说:“我以为师兄知道的。” 沈无妄露出轻柔的漫不经心的笑,手指还把玩着‘她’的头发,“我不知道。” 很快,问剑宗长老带着人排查到外门。 沈无妄失血过多,虚弱地躺在床上,听到敲门声,神色瞬间一沉,冷戾难掩,‘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以作安抚便出去开门。 开门前,‘她’扯乱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门打开,外面是祝风祝长老,神色威严,看到‘她’时愣了一下,随即皱眉,没张嘴,却有声音传来:“此处是外门,夜已深,你身为内门弟子怎会在此处?” ‘她’红着脸,小声说:“弟子、弟子来看沈师兄,他之前受伤,身体一直比较弱,弟子不放心。” 祝风扫了一眼‘她’的情状,没再多问,却往里看了一眼。 沈无妄忙起身行礼,脸上也有些羞赧。 祝风抿了抿唇,拿出检测魔气的法器查探,见法器没有反应后,便离开去下一处。 等门关上后,沈无妄倚靠在床头,似笑非笑打量‘她’,“师妹对我做了什么?” 他虽然在笑,但桑慈再次感觉到了杀意。 有一瞬担心自己的身体被沈无妄杀死,可又有一瞬又有些无所谓。 她忽然觉得谢稹玉不会来了,她会一直被囚禁在这样的黑暗里。 就算谢稹玉来了,以他如今的实力,又怎么去对付那名为主脑的天道? ‘她’沉默了一会儿,走过去,把手放在沈无妄的手背上,柔声说:“师兄,我不在意你是什么,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沈师兄,仅此而已。” 昏黄烛火下,沈无妄的目光晦暗不明。 过了一会儿,他将‘她’拽过来,把脸埋在‘她’脖颈里汲取着‘她’身上的气息。 受不了! 桑慈本以为自己无所谓,但还是忍不住生气! “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80,准备升级系统,解锁更高级防护,以帮助宿主进入剑冢!”系统欢呼着道。 桑慈哼了一声。 什么垃圾魔头,不过如此,都不配和谢稹玉比,就这么虚伪做作的几招就被拿下了。 . 问剑宗排查了三天三夜,都没查出什么来,但却没有因此罢手,而是把消息传遍了修仙界。 毕竟有魔物胆敢来窃取魔神魔骨一事实不是小事。 ‘她’听说消息传出去,想到流鸣山也会收到消息,有点心神不宁,特地找了近期下过山的师兄问关于流鸣山谢稹玉的事。 桑慈一听‘她’要问关于谢稹玉的事,立刻在黑暗里站起来,身体都紧绷着,很紧张。 “师妹认识谢稹玉啊?” “听说过呀,我很想见一见玉面小剑仙的风姿。” “半年前就听说他被捉回流鸣山了,好像受了重伤,后来一直在山上没下来过了,没听说他什么消息,应该是被流鸣山叶掌门惩罚了吧,毕竟他对他师妹做了那样丧心病狂的事。” 桑慈听到这气得不行。 谢稹玉才不是丧心病狂! ‘她’松了口气,继续等着系统升级,并光明正大开始当着所有人跑去外门找沈无妄。 如今问剑宗内外门都知道内门小师妹与外门弟子沈无妄情意甚笃。 不过令‘她’烦心的是,和沈无妄的好感度卡在80,上不去了,系统至今又还未升级好。 这一日,‘她’在内门剑馆练完剑准备去外门找沈无妄时,却听说了一件事—— 问剑宗就剑冢一事召集修仙界其他大宗门商议,由于事发突然,如今各宗门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流鸣山谢稹玉作为宗门新起之秀也在应邀之列。 10 第10章 桑慈心花怒放。 谢稹玉要来了! 既然掌门师伯都能让他代表流鸣山出来的话,他如今应当没什么事。 桑慈高兴得在黑暗里来回奔走,恨不得大叫来宣泄心中的喜悦。 她咬着唇想,‘她’平日在问剑宗高调行走,如今人人小师妹‘桑慈’单纯良善的名声传遍了问剑宗上下,谢稹玉来时必定能听说。 到时,他一定会来找她。 如果他没来,哼!等她从这里出去后一定饶不了他! 桑慈想到这,心里又有些焦虑。 如果谢稹玉没来找她呢? 掌门师伯放他出来,是不是他已经深刻认错并保证不再犯了? 桑慈蹲下来抱膝,其实这样对谢稹玉是好的,他依旧可以做他的小剑仙,将来如‘她’所说,便是未来最强剑修。 还有,若是那沈无妄真的会灭世,‘她’那么做,似乎对修仙界也没有坏处。 除了这世上再无桑慈外。 桑慈咬着唇,心里很委屈,她仰头看着身上散发出的金光,会不会谢稹玉只给她这个护魂咒就再不管她了? 如果爹爹还在,爹爹、爹爹是绝对不会不管她的。 正当桑慈患得患失时,‘她’同样大惊失色,止不住想起那次被谢稹玉的符箓法阵灼伤灵魂的痛苦,忙在心里狂叫系统。 可系统还处于升级的沉睡中,毫无反应。 “桑桑?”少年散漫含笑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她’赶忙抬头,见穿着白衣的沈无妄就靠在树上看‘她’,忙走上前。 即便此时沈无妄看着自己的眼神多情又温柔,可‘她’却始终不敢忘记他的手掐在自己脖子里的痛楚。 桑慈也被沈无妄的声音拉回思绪。 听到这一声“桑桑’便撇了撇嘴,那魍魉恐怕是听到“小慈”两个字害怕,当沈无妄第一次喊‘她’小慈时便要他改叫‘她’为桑桑。 ‘她’上前就紧紧攥着沈无妄的袖子将他拉进屋子里,自从之前沈无妄将同住的弟子揍了一顿后,这间屋子便只他一个人住了。 “沈师兄,方才我听说宗主和长老们就剑冢一事召集了各大宗门来问剑宗商议,如果他们发现……”‘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神色忧心忡忡。 沈无妄听着‘她’的话,眉头舒展,笑容温良,手指揉着‘她’的头发,他总是很喜欢揉‘她’头发。 “如果发现我是魔物,便会杀了我,你怕了?” ‘她’咬了咬唇,仰头看沈无妄,语气柔软又真挚:“我怕,我不想沈师兄死,师兄你一定有办法对应吧?” 沈无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唇畔笑容不减,昳丽的容颜只这一笑便足以令人沦陷。 “杀人,我杀了足够多的人,吸取足够多的灵力就能增强力量,到时,谁人奈我如何?” 他附在‘她’耳旁,像是美丽的妖,蛊惑着人,乌发也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滑至身前,浅褐色的眼底掠过流光,唇畔的笑愈发柔和。 “我身为外门弟子,不能进入内门,桑桑会帮我,是吗?” ‘她’心中犹疑不定,杀人显然不在‘她’原本计划之中,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若是违反系统规则,那就得不偿失了。 桑慈在黑暗中整个人都绷直了。 这魔头果然露出本性了。 沈无妄见‘她’脸上露出的疑惑,闭着眼凑近‘她’,唇瓣轻轻碰触到‘她’头发,似吻非吻,“你要是看不过眼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她’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里多了一把匕首,正抵着沈无妄的心口。 捅啊!直接捅死他! 桑慈急得直咬唇。 ‘她’却忙紧张地把匕首拿开,埋怨道:“师兄不要开玩笑,我是不会伤害师兄的,我会一直保护师兄。” 桑慈却能知道‘她’真实的想法,‘她’就是怕‘她’这么干了会激怒沈无妄将‘她’反杀。 真是没用的东西! “我不喜欢被骗。”沈无妄笑容收敛了一些,也松开了‘她’。 而‘她’却在深思,做这样一个决定对‘她’来说不容易,需要考虑到各种后果,可最终,‘她’自己说服了自己,如果只是牺牲一些人就能拯救这个世界,那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如今‘她’帮助沈无妄,令他对自己好感不断提升,等到好感度100时,自然是愿意听‘她’劝说了。 ‘她’冲着沈无妄软软道:“如果这是师兄想要的,桑桑愿意替师兄去做。” 说完,‘她’低下头从芥子囊里拿糖,没再看沈无妄,却也因此错过了他眼底明显的短暂走神。 桑慈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话! 可她阻止不了‘她’这种丧心病狂的决定,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当夜利用平时的好名声,引开了内门巡逻的长老,让沈无妄入内门。 问剑宗乃修仙界第一大宗,内门弟子无一不是灵根卓绝,惊才绝艳,更别提亲传弟子。 内门弟子居于内门舍馆,‘她’早在傍晚时,邀一众师兄师姐吃酒,酒中下了药,此时桑慈的屋子里,便有二十来个毫无知觉的弟子。 ‘她’没跟着沈无妄入内,看着他进入后门关上了。 桑慈听着屋子里从喉咙短暂发出的一声声想要叫却最终没来得及叫的呼气声,握紧了拳。 可恶!可恨! 贼子该戮! ‘她’忍不住心头好奇,回头看了一眼。 桑慈便从窗子里看到了那一团团黑气,还有被吊在半空的挣扎的弟子。 她心头是难忍的气愤,更是痛苦。 若不是她被夺舍,若不是她…… 桑慈眼中含泪,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再无气息。 这魍魉好歹毒,问剑宗的师兄师姐待‘她’向来不薄,‘她’竟为讨好魔头如此下作! ‘她’心头狂跳,收回了视线。 很快,屋子的门再次被打开,沈无妄出来了,他容貌昳丽绝伦,笑如春风,整个人气势显然不同了,没有魔骨,有二十多绝佳的灵根滋补洗髓,显然实力上升了一个台阶。 他眼底有嗜血残忍的兴奋,肉眼可见的心情好,唇畔的笑如春风一般,声音温软:“今夜我兴致极好,多谢桑桑慷慨。” “桑桑是与我回外门,还是留在这里?” ‘她’看了一眼屋子里,空荡荡的,连尸体都没留下,强自镇定,又要露出点难过给沈无妄看,小声道:“师兄,我还是留在这里,晚点我想给师兄师姐们上一炷香,而且我还要替师兄善后呢。” 沈无妄再次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头把脸埋在‘她’的发间嗅‘她’的味道。 他眯着眼睛,细细享受着从心底散发的愉悦。 ‘她’适时把握时机害羞地问道:“师兄为什么总喜欢嗅我头发?是我用的发油很好闻吗?” “不,是桑桑的灵魂味道很香甜,我从第一次见就很喜欢。” 沈无妄扬唇,笑若春花。 桑慈被这话恶心坏了。 魑魅魍魉的灵魂有什么香甜的! 该是恶臭难闻才是! . 问剑宗内门弟子一下子失踪二十三名,引起掌门重视。 几番查问之下得知他们失踪前曾与‘桑慈’见过面,宗主亲自叫来‘她’询问。 ‘她’眼圈红肿,为师兄师姐们的离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问不出什么话:“……宗主,您一定要找到那藏在暗处的魔物,为师兄师姐报仇。” 宗门上下都知道这位桑师妹单纯良善,宗主见问不出什么,只好摆手让‘她’退下。 就在‘她’松口气的时候,殿外有弟子疾步上前向宗主禀报。 “流鸣山掌门携众已到,此时快到大殿了。” ‘她’神经立刻绷紧了,一边走出殿外,远远的果然看到白玉阶下面流鸣山掌门携众人上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身姿挺拔如一把剑的谢稹玉。 桑慈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谢稹玉了。 要是她现在可以哭出来,她立刻就要哭了。 谢稹玉依然穿着那一身玄衣,手脚的阔袍紧束,少了几分飘逸,却愈发显得挺拔。 他眉眼清隽依旧,脸素净得像雪,看起来好似清瘦了一些,背着小行剑,低垂着的眉眼好似越发沉默内敛,站在人群里却依旧能令人一眼看到。 流鸣山小剑仙,风姿卓越,神采英拔,令人见之难忘。 谢稹玉……谢稹玉! 谢稹玉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抬头望过来,漆黑的眼瞳如沉渊。 灵魂灼痛的痛楚令‘她’心头惧怕,‘她’迅速闪身进树后,心跳如雷,在心里喊系统。 这次系统总算姗姗来迟:“抱歉宿主,这次升级时间有点久,主脑已经开通权限,宿主可以带沈无妄进剑冢了。” “如今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谢稹玉来了!” 系统迅速了解当前的情况,随后道:“宿主请放心,虽然因为谢稹玉上问剑宗,我没有办法再隐匿宿主的行踪,但如今这是在问剑宗,且流鸣山带他出来是为魔物一事,以谢稹玉的性子,当以大局为重,不会对宿主出手,若他真对宿主出手,那便是疯了自己找死,叶诚山等人必会阻拦。” ‘她’听罢心里稍稍松口气,可还是有种不安,定了定心神,忽然道:“问剑宗的内门剑法我一直在修炼,但桑慈灵根天赋有限,无法发挥效果,我要挖人灵根换灵根,届时问剑宗上下也只会以为是沈无妄所为。还有,上次我帮沈无妄吃内门弟子一事,是为大局,对我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吧?” “宿主的攻略进度很快,这些为了全天下有的小牺牲不会对宿主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她’看到谢稹玉后,愈发坚持:“今晚就行动,我已看中一名前几天上山的师妹,她名唤江珠溪,拥有纯净金灵根,先前听楚大师兄说过,祝风有意将她收为亲传。” 楚大师兄,便是问剑宗宗主亲传弟子楚慎。 桑慈记得那位师兄,与流鸣山大师兄江少陵的温柔不同,这位楚大师兄为人严厉,算得上油盐不进,‘她’与其不太熟。 她也记得江珠溪,是一位胆小怯弱却纯良的师妹,家中似待她不好,走投无路才上山。 谢稹玉的目光在‘她’躲避的地方稍作停顿后便收回了视线。 桑慈有些失落,又有些委屈。 谢稹玉这个笨蛋。 ‘她’却松了口气,在流鸣山一行人入殿后才匆忙转身离开回舍馆等待天黑。 随着天色越来越黑,桑慈的心里也越来越着急。 盼谢稹玉听说问剑宗‘桑慈’名号后快来找她。 11 第11章 如今寒冬,问剑宗覆着一层厚厚的雪。 入了夜,又是飘起了雪。 ‘她’撑着伞提着灯站在舍馆附近的那株红梅树下,哈出的热气瞬间化作云雾,模糊了视线。 桑慈却依旧看到了那不远处同样撑伞提灯走来的少女,她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脸上还有一些婴儿肥,一双眼睛纯稚又怯怯,望过来的眼神却是欣喜的。 是江珠溪。 别过来!不要过来! 桑慈朝她大喊。 可无人能听到她的呐喊。 她害怕,害怕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再从自己面前流逝。 “桑师姐。”江珠溪走到‘她’面前,腼腆地喊了一声,望过来的眼神羞涩又带着欢喜。 看得出来,她很是喜欢良善温软的‘桑师姐’。 ‘她’对江珠溪笑了一下,语气轻快:“晚上下了这么大的雪,天如此冷,还要多谢江师妹出来帮我采药,实在是这药草只在雪夜盛开,师妹又擅辨药草,我只好求助师妹了。” 卑鄙!无耻!下作! 桑慈在心中大骂这魍魉。 ‘她’正是借口要采一味伤药而将江珠溪约出来。 “没关系的师姐,反正我正好睡不着。”江珠溪声音细细的,浅浅笑了一下。 ‘她’望向江珠溪的眼神居高临下而悲悯,嘴里却道:“那我们走吧。” 江珠溪点头,跟随桑慈往山中去。 舍馆的灯火在身后渐行渐远。 桑慈有些绝望。 谢稹玉没来。 “桑师姐,那味雪痕草喜阴,应当在这些位置会有。”江珠溪小声说着,紧挨着‘她’,很是亲近。 ‘她’高兴地点头,抬起手摸了摸少女毛茸茸的脑袋,少女只到‘她’下巴,此刻倚靠在‘她’怀里,毫无防备。 快跑啊!快跑! 桑慈眼里蓄积着泪,在黑暗里大声叫着。 但江珠溪毫无所动,还低着头欢喜着‘她’的亲近,嘴里小声说着雪痕草采下来后要如何保存云云,丝毫不知道‘她’的掌心凝着凌厉杀意,缓缓落在了她颈项里。 当她倒下时,唇角还挂着腼腆的浅笑。 可她的生命却永远停驻在了此刻。 桑慈不想去看,可偏偏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从江珠溪脊柱里拉出来的那根纯白发光的灵根。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明明感觉自己在哭,可是为什么脸颊上没有眼泪呢? 谢稹玉、谢稹玉你快来啊! ‘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心情却有些古怪的兴奋,‘她’问系统:“将这根灵根融入我体内就行了是吗?” “需要宿主再把桑慈身体里的灵根剥除,再将新灵根融入。” ‘她’犹豫了一下,“那会很痛吧?” “来自桑慈身体上的疼痛,宿主完全可以屏蔽,由桑慈神魂感受即可,她如今神魂在宿主体内沉睡,所以,宿主不会感到疼痛。” ‘她’松了口气,再不迟疑,反手按在自己脊柱,指尖用力往下抠按。 啊——! 桑慈疼得倒在地上,她想要找地方躲避,却无处躲避,她被困在黑暗里,只能蜷缩着身体,感觉仿佛脊柱被人硬生生抽离。 呜呜,谢稹玉……谢稹玉…… 桑慈觉得自己没用极了。 谢稹玉,我好疼啊。 ‘她’顺利将身体里的灵根抽出,和江珠溪的灵根相比,桑慈的灵根灰暗斑驳,毫无亮光,‘她’只看了一眼便将其丢在雪里。 随后,‘她’再不耽误时间,将江珠溪的灵根融入体内。 桑慈同样感觉到了灵根融入的灼热刺痛,她蜷缩在地上,开始干呕。 她宁愿弱,也不愿挖取他人灵根按在自己身上。 恶心的感觉泛上来,她蜷缩着身体十分痛苦。 她埋怨着谢稹玉,谢稹玉怎么还不来! “铿——!” 剑是杀器,鸣声迅急,自山林不远处传来。 ‘她’刚置换好灵根,身体正处于虚弱中,听闻剑声,浑身都绷紧了,第一反应便是谢稹玉来了! 想到谢稹玉对‘她’的凛冽杀意,‘她’从灵魂深处开始颤抖,惊呼道: “谢稹玉来了!” ‘她’此刻即便换了纯净金灵根,但刚融合,还不能完美如自身般运用,此时剑都是提不太起来的,连灵力都无力实用,好像手术后还处于麻醉期一般,‘她’转身就跑。 “现在谢稹玉来了,我就是砧板上的鱼!系统,怎么办?!” 桑慈视线模糊地努力从‘她’的视线里去看,但周围只有被雪覆盖的山林,并无谢稹玉的身影。 但是这其中有一道剑声,分明是小行剑的声音。 桑慈雀跃起来。 谢稹玉来了! “宿主,冷静一点,这声音显然是两个人执剑打斗了起来,先看看是谁。”系统安抚‘她’。 ‘她’在树后躲好,此刻冷静下来,一边往外看,一边辨别剑声,随后稍稍松了口气,“这个时间谁会来这里?” 这是‘她’特地选的地方,离舍馆远,又有许多药草,符合江珠溪喜采药草的特征。 “糟糕!江珠溪的尸体还在那里!”‘她’很快又惊呼起来。 但随即令‘她’更吃惊的,是看到的场景。 执剑交缠在一起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竟是谢稹玉和沈无妄。 未来的灭世魔头和未来的最强剑修。 “沈无妄怎么会来这里?”‘她’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如果他发现我挖了江珠溪灵根会不会觉得我冷血残酷?我塑造的单纯良善少女的人设会不会崩了?他对我的好感度会不会瞬间清零?” 一想到自己的努力可能马上就要化为泡影,‘她’十分焦虑。 当然会! 桑慈冷笑着,大声说道。 沈无妄背对着‘她’,而谢稹玉是面朝着‘她’的,所以,桑慈能从‘她’的视线里看到谢稹玉。 天色昏暗,茫茫白雪勉强令这里稍稍有点光亮。 谢稹玉剑意运转,眼中墨色浓重,无处不在的剑光却在这里形成了光幕,将周围照亮,剑光飒飒。 他的剑招极简,又大开大合,如江河狂浪拍案而来,刚猛却又刚中又柔,变化多端,速度极快,像是雪豹,蛰伏在雪夜中,迅猛矫健。 可沈无妄的剑却不同,剑走偏锋,从问剑宗剑法上竟是衍生出了万千变化,邪性诡变,犹如黑色的巨蟒,似要将人狠狠裹缠,至死方休。 可桑慈看得明白,谢稹玉更胜一筹。 大半年过去,他的剑更上一层楼了。 沈无妄逐渐不敌,一个不察,就被谢稹玉挑开剑。 谢稹玉的剑朝着他脖颈割去。 眼看着小行剑马上就要割破沈无妄的颈项。 谁知这竟只是沈无妄的诡计,趁着谢稹玉执剑而来时,反手往谢稹玉心口刺去。 谢稹玉! 你别这么不要命! 桑慈看得紧张,大喊一声。 谢稹玉眉目不变,甚至迎面而上,只在剑堪堪刺破他心口时,他的剑也在沈无妄脖子里割出一条血痕,血立刻顺着流下,浸湿了他雪白的长袍。 沈无妄迅速后退,刺到谢稹玉心口的剑也迅速抽离。 他心中怒极,唇角却笑了,他浑身魔气遮掩不住,上下打量同样因伤停下的谢稹玉,“有意思,你追桑桑是为何意?” 谢稹玉听到‘桑桑’两个字,总是沉默内敛的面容染上一层霜意,整个人气势大变,愈发锐利。 杀气大盛。 他重新执剑。 ‘她’紧张地看着那两人,“沈无妄是跟踪我来的,那谢稹玉……必定是在找我的路上两人相遇,系统,沈无妄能杀了谢稹玉吗?” 桑慈气愤! 你霸占我身不就是为了所为的杀灭世魔头沈无妄? 若谢稹玉此时杀了沈无妄岂不是刚好拯救世界?! “他们此时谁都杀不了谁,沈无妄是魔,并不惧怕躯体的死亡,谢稹玉此时不过是……嗯?他竟然已经突破元婴!短短半年!可即便如此,他也难以杀掉沈无妄,他还是太弱了,而沈无妄如今的实力也难杀谢稹玉。” 谢稹玉不愧是天才,竟然半年就元婴了。 桑慈嫉妒,又替他高兴。 ‘她’握紧拳头:“沈无妄魔气大泄,很快就要引起问剑宗诸人注意到这里来吧?” “应当如此。” “沈无妄魔的身份遮掩不住了,恐怕今天我就要带他去剑冢。” “宿主,我现在能替他稍作遮掩,但是问剑宗诸人也不是傻子,我只能替你争取一点时间。” “系统,一会儿谢稹玉伤我时,你该有办法反伤他吧?” “宿主放心,升级后我有这功能。” 桑慈听到这段对话心里隐隐有不妙的感觉。 沈无妄和谢稹玉再次交缠在一起,而不远处隐隐开始有光亮。 ‘她’忽然找准机会,提起裙子从树后跑了出来,惊叫声惊破夜空:“沈师兄!” 此刻沈无妄和谢稹玉再次处于生死绞杀对方的时刻,谢稹玉的剑堪堪要刺进沈无妄心口,而沈无妄剑指他颈侧,两人与方才仿佛是对换了位置。 ‘她’惊呼一声,惊了谢稹玉的剑。 这个空隙,‘她’张开双手挡在沈无妄面前。 谢稹玉收剑已是来不及。 “噗嗤——” “小慈!” 是小行剑刺入‘她’肩膀的声音。 谢稹玉逆转灵力,刺入瞬间迅速撤剑,鲜血自‘她’肩膀流出,瞬间染红了裙子。 沈无妄大怒,带着‘她’迅速后退。 桑慈很疼,可她分明看到谢稹玉的肩膀也迅速染开鲜血,而他颈侧更是被沈无妄的剑划开一道口子。 只是,血就算浸透了他那身玄袍,也依旧叫人看不出狼狈,只有雪上不停滴落的血在雪地里染红了一圈。 心誓反噬和系统攻势令他脸色苍白,鲜血不停从口中吐出。 但谢稹玉丝毫不管这些,他飞速朝着沈无妄疾冲而来,试图将他怀里的‘她’夺走。 ‘她’却在此时吐出一口血来,余光看到有人过来,顿时深呼吸一口气,忽然冲着谢稹玉大喊:“谢稹玉,你认识的桑慈已经死了,魂飞魄散,再无来世!” 这话,沈无妄听不懂,疑惑地低头看‘她’。 但谢稹玉的脸色却苍白极了。 没有! 我还没有死! 桑慈冲谢稹玉喊。 昏暗的夜色下,谢稹玉沉静的墨色瞳孔染上血色,他的身上都是血,皮肤里渗出血迹,周围无风自动,逐渐化作呼啸的剑意。 “那你怎么还没死。” 他平静的声音底下,似有黑色浪潮翻涌,又似裹着沉暗悲色。 藏着掖着忍着,仿佛不去想便不会痛。 而此刻,最后的希望被破灭。 雪从山上崩塌,周围剑意化作无数小剑,朝着‘她’而去。 “住手!” 叶诚山和周道子同时出手阻拦,斩破谢稹玉的剑意。 两人一个为化神境巅峰,一个为合体境,双双威压下,谢稹玉被击飞,钉进了山壁里。 他的怀里死死护着什么。 桑慈看到了。 那是被‘她’如敝履般丢在地上的那根她的灰暗灵根。 12 第12章 ‘她’恨恨扫了一眼浑身流血的谢稹玉,窝在沈无妄怀里,垂下眼,脸色苍白,看起来奄奄一息。 叶诚山眉头紧锁着,脸色沉黑,一身气势迫人,他上前先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 周道子也随后过来,他先看了一眼被拍飞在一边已经缓缓拄着剑重新站起来的谢稹玉,再看向地上两个相拥在一起浑身是血的弟子,神色难看。 “老叶,你流鸣山弟子未免太猖狂!” 叶诚山还未开口,‘她’便发出细细弱弱哽咽的声音:“掌门师伯,你不要怪谢师兄,他只是、只是不喜欢我了,可是、可是我都离开流鸣山了,他为何还要追着我不肯放,他难道非要我死才行吗?” 周道子作为一宗之主,还真的不了解那些在弟子间早就流传甚广的关于流鸣山小剑仙谢稹玉和桑慈的八卦,一时听得云里雾里。 叶诚山也是怒气难言,抬眸看向不远处已经拄着剑站起来的谢稹玉:“孽障!早知你如此冥顽不灵,我绝不轻易绕你过错,放你出思过崖!” ‘她’心中恼恨地也朝着谢稹玉的方向看去,对系统道:“此人不死,真是我心头大患!” 桑慈心中难过,可却不想错过能看到谢稹玉的时候。 谢稹玉站在阴影里,如一把沾了血迹的隐忍的青峰,笔直锋利。 他不发一言,小行剑还被他紧握在掌心,嗖嗖放着冷气,身姿挺拔如山。 桑慈发现谢稹玉变了。 他不再是内敛、寡言却柔软,不再是那个会蹲在她面前安静问她“吃糕吗?”的少年,也不再是那个高兴了会轻轻抿起唇角笑的小剑仙。 他变得冷峻坚忍,浑身上下只剩下料峭的寒意。 面对自己师尊的指责,他缄默不语。 他缓缓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桑慈一下便觉得视线模糊,明明她现在根本不能哭出来。 但怎么会、怎么会那么想哭。 谢稹玉、谢稹玉的头发全白了。 他、他才十八岁。 雪色的长发没了发带束缚垂至腿弯,与身后的雪几乎融为一色。 像是突降的暴雪染白了他的发。 他的脖子里都是血,又浸红了头发,穿着一身玄袍,双目血红,满身戾气,唇瓣青白。 众人皆是怔在当场,惊疑不定。 谢稹玉目光峻寒幽冷地直直看向被沈无妄怀抱着的‘她’,小行剑剑意在他周身如旋涡般,暴雪将他环绕。 ‘她’再次感觉到灵魂深处的惧意,忍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往沈无妄怀里钻了钻,反复问系统:“系统,谢稹玉疯了,他不能杀了我的吧?他杀不了我的吧?” “谢稹玉!”叶诚山出手,深重的剑意立刻将谢稹玉的剑意裹挟住,并毫不留情地斩向谢稹玉。 谢稹玉本就重伤,连连后退两步,玄袍再次割裂多处口子,鲜血汩汩。 他盯着‘她’的视线却未曾收回,亦不曾有半点收敛,乌黑的眼珠看不见一丝光亮。 他不说话,沉默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 沉黑色的天际不知何时已经积蓄起滚滚的雷云,金色巨剑突降,当头劈下。 “破镜!化神境劫雷!”有人惊呼一声。 叶诚山更是大惊,谢稹玉天赋卓绝,半年时间从金丹一跃至元婴已经是闻所未闻,今日又突然破镜,头发雪白,自是惊疑不定道:“孽障,你可是修了邪功?!” 不断落下的劫雷声吞没了叶诚山的话。 化神境劫雷饶是在场的诸位长老都是需要立刻远离并立即护法,免得波及不远处的问剑宗舍馆。 此时无人再在意方才林间冒出的魔气,沈无妄自是要抱着‘桑慈’离开这里。 ‘她’却拉着沈无妄衣襟,令他停下,冲着那被滚滚金雷包裹住的方向,一边咳血,一边清脆道: “今日,请诸位前辈做个见证,我桑慈,甘愿背弃父亲遗言,与谢稹玉婚约解除,再无干系,此生再不相见!” 回答‘她’的是滚滚雷声。 桑慈试图从金光里再看一眼谢稹玉,但‘她’再没回头看一眼,投进沈无妄怀中,闭上了眼睛。 她的眼前便也只剩下一片黑暗。 谢稹玉——! …… 问剑宗及流鸣山一半的长老都在山林之中为诸多弟子护法,免其遭受化神境劫雷伤害,场面一时混乱。 沈无妄奉命将‘她’带离现场。 ‘她’悄悄往后看,松了口气,对系统庆幸:“场面这么乱,江珠溪死在那儿,也正常了。” 系统沉默着,没出声。 桑慈听着渐行渐远的雷声,想到谢稹玉那个样子,难受得心口发闷,想要哭,却哭不出来。 谢稹玉、谢稹玉…… 他那个样子,怎么能挨得过化神境劫雷? 还有,他究竟是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化神境的?是不是真的学了什么邪术? 早知如此,不如让他以为‘她’就是她。 他为什么这么敏锐,一眼就看出‘她’不是她? 一直装下去不好吗,装作她们是一个人不好吗?反正他娶她这个废物只是因为爹爹的遗愿,反正他只是想报恩,只要身体是桑慈的,神魂是谁又有什么重要? 今晚过后,不知道掌门师伯要怎么惩罚他,会不会真的将他驱逐出流鸣山。 不,谢稹玉能不能挨过劫雷还是个问题。 黑暗里,桑慈小声呜咽着。 沈无妄眉眼柔和,唇畔含笑,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她’,手指把玩着‘她’柔软的乌发,呢喃着问:“为何替我挡剑?” ‘她’仰起头看他,避开他的眼睛,声音细细的,“挡就挡了,那时候哪想这么多。” 同时‘她’在心里问系统:“沈无妄对我的好感度多少了?” “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好感度90,在宿主为沈无妄挡剑瞬间,好感度+10。” 沈无妄笑如春水,低头把脸埋在‘她’怀里,喃喃道:“我闻到了你的灵魂在悲伤,是在为谢稹玉伤心么?” 明明是柔软的声音,‘她’却觉得脖子里被吹过阴森的风,以为沈无妄在吃醋,小声道:“我与他青梅竹马,虽然我们只是因为我爹爹的遗愿才成婚,可是……我们终究是一起长大,我不知他如今怎会如此。” 周围是倒退的山林夜景,沈无妄弯着眼睫,手摩挲在‘她’颈侧。 “桑桑以后心里只我一人吗?” ‘她’羞涩地往他怀里钻了钻:“自然。” 桑慈听得一阵阵干呕。 恶心! 恶心! 说完这句,‘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虚弱却迟疑地问道:“师兄,你……要不要现在去剑冢?” 沈无妄手上动作顿了顿,他看着‘她’,低垂着的睫羽,昳丽的轮廓仿佛有无尽的温柔,可他隐匿在夜色下的脸,依旧令‘她’心头紧张。 “桑桑如此是要为了我与修仙界为敌吗?” ‘她’摇了摇头,声音很小:“我只是想帮师兄,师兄经常头疼,我看着很难受,如果、如果有魔骨的话,师兄一定不会再头疼了吧?” 沈无妄停在剑冢不远处,显然,他今夜本意再闯一次剑冢。 却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 他抱紧了怀中灵魂散发出香甜气息,那致命的令他无法克制的兴奋的人。 沈无妄喟叹一声,“我这样的魔物,何德何能?” ‘她’的声音更轻了,道:“师兄不要妄自菲薄,人和魔应该是平等的啊,万物众生都是平等的。” 何来的平等! 魔物以吸取他人魂魄灵力为生,沈无妄他吃人!哪里配与我论平等! 桑慈握紧了拳头,气死了! 沈无妄语调上扬,笑容和善温柔,“桑桑说得对。” ‘她’看着沈无妄抬腿往剑冢方向前进,忙提醒系统:“你可以保护沈无妄不被剑冢里的剑伤害对吧?” “宿主放心,就算法阵被启动,也无法伤害宿主和沈无妄。” 马上进入剑冢时,‘她’不等沈无妄开口,主动说道:“师兄,你把我留在外面吧,不然我怕拖师兄后腿。” 沈无妄噙着笑,将‘她’放在地上,蹲下身来,额头抵住‘她’额头,叹息道:“等我。” 在他要转身时,‘她’又拉住沈无妄的衣摆,望着他,眼中露出不舍。 沈无妄带血的脸上,眼睫微弯,雪夜下,有种靡丽的美。 “等我。” 他低沉的呢喃,带着堕落的诱惑。 沈无妄进了剑冢。 ‘她’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怅惘,“沈无妄也清楚,他一旦进入剑冢,凭借后续开启的法阵,还有那招万剑归宗,他是不可能再在问剑宗待下去了,而他也没有机会和时间再返回这里把我带走,所以,他和我,该短暂地分别了。” “刚刚因为宿主拉目标人物袖子的动作,目标人物对宿主好感度91。” “等到下一次我们再见面,必定情更浓了。”‘她’很满意,唯一担心的便是:“谢稹玉会死在今天的劫雷中吗?” 桑慈也很关心这个问题,屏住呼吸。 “不会,谢稹玉命中注定要站上剑道巅峰,此时未到他将死之时。” 桑慈松了口气。 活着就是此时最好的结果。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她’却不满道:“谢稹玉始终是个麻烦,接下来该是我的战场了,我要让谢稹玉彻底被囚住,再无作乱影响我攻略的可能。” 谢稹玉那样厉害,你这样的魍魉手段困不住他! 桑慈握紧了拳,咬着牙冷冷道。 这一夜的问剑宗注定是个不眠夜。 桑慈的心没有平静下来过。 先是流鸣山谢稹玉丧心病狂追杀同门不成又以十八岁之龄破镜化神,金色劫雷如蛇蜿蜒在问剑宗上方,连续一夜,雷声不绝。 再是有魔物入剑冢,法阵被开启,密阁魔骨被取出,剑冢内万剑归宗,颤鸣声不断,在夜空聚成剑龙与魔物纠缠,又被打散坠落,剑意填平剑冢周围三座山头。 问剑宗长老拦截不成,令魔物出逃。 当劫雷散去,天色大亮,叶诚山等人看向先前那片山林时却面色大变。 原地只剩下一片焦黑的狼藉山林。 谢稹玉却不见踪迹。 13 第13章一更 叶诚山当着众人的面正式将谢稹玉从流鸣山除名。 除此之外,问剑宗昔日外门弟子沈无妄无故消失,根据剑冢残留气息,沈无妄正是进入剑冢盗取魔骨的魔物的消息已不是秘密。 魔骨再次出世,意味着昔日魔尊将再次携众魔物卷土重来,修仙界气氛凝重。 作为和谢稹玉有关,又与沈无妄诸多牵扯甚至最后见过的‘桑慈’,‘她’被关押在问剑宗密牢。 因为‘她’身上有伤,一直昏昏沉沉的,周道子等人在当日问不出什么来,便先命她在密牢养伤。 但因为‘她’平时的单纯善良已经广为人知,所以即便被关在密牢,待遇依旧不差,密牢的司狱长每日都会送来诸位弟子给‘她’送来的东西。 有时是吃的,有时是药物,有时是穿的,甚至还有各种小玩意,仿佛担心‘她’在密牢里受委屈一般。 但待遇再好,密牢依旧是一座牢笼。 阴暗的地下牢室,玄铁制成的栅栏,地上总是渗出水来,带着血的气味,潮湿难闻,饶是‘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依旧生出愤慨来,在这密牢半个月了,只觉得自己为了人世间辛苦忍耐太多。 “沈无妄从这里出去,绝不能负了我!”‘她’带着恼意对系统愤愤道,又忍不住怀疑,不等系统回答,喃喃道:“我为沈无妄付出那么多,他一定不会负了我吧?” 沈无妄那等狼心狗肺的魔物,离开问剑宗怎么还可能为了你回来! 做你的春秋大梦! 明明有那么好的机会直接捅了他,却装善良不动手! 我看你不是为了什么人世间,你就只是为了你自己,满足你自己的私欲! 你喜欢上了那只魔物! 你就只是因为那魔物偶尔的温柔体贴,还有那张昳丽俊俏的脸你就喜欢上了他! 桑慈在黑暗里大声道,止不住的,她又想起了谢稹玉。 自从知道谢稹玉失踪后,她既担心又高兴。 她担心他会不会被雷劈得魂飞魄散,这也是掌门师伯等人怀疑的一个可能,但她又有些高兴,她坚定地认为像是谢稹玉那般天赋卓绝又心性坚忍的人一定可以挨过劫雷。 所以,他失踪就是逃走了。 他留下来没什么好结果。 想是这么想,但桑慈还是忍不住会偶尔噘嘴,小小委屈一下。 她又一个人在黑暗里了,见不到唯一坚信自己还在的人。 不,现在更委屈了,谢稹玉一瞬白了头发,他那时那个样子,好像是相信了‘她’的话,以为她已经神魂俱灭了。 若是这样的话,他以后还会来找她吗? 如果他不来找她,那以后这世上,就真的再无桑慈了。 被人彻底遗忘了的人,就像埋在了时间的流沙里,因为无人记得,存在过的痕迹也终究会消失。 “宿主放心,现在沈无妄对宿主的好感度已经高达91,按照我的经验,他是绝对不会忘了宿主的。”系统信心十足地安抚‘她’。 ‘她’点点头,在不知哪位师姐送来的柔软布垫子上,皱紧了眉头,“如今最令我烦心的还是谢稹玉,化神境劫雷那么厉害,他那个时候有伤又被心誓反噬,加上伤我还会受你攻击,那种身体,难道还不够直接被雷劈死吗?” 系统迟疑道:“谢稹玉对此界影响大,未来是无上剑仙,带领正道斩妖除魔,功德深厚,泽被苍生,所以他命不该绝,照理是不可能被雷劈死的。” ‘她’听出了系统语气里的迟疑,眼睛都亮了,“照理?也就是说,你其实现在也不知道谢稹玉是死是活?” 桑慈听到这,心一下就被揪起来了。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谢稹玉的命格发生了变化,在那一日破镜化神后,他原有的未来模糊了,被云雾遮蔽,看不清楚,一片空白,我不确定他究竟死没死,主脑那边也是同样的结果,但谢稹玉应该是没有死的,他不该死的。” 桑慈攥紧了手。 怎么会这样! 那什么主脑不是天道吗?怎么能不知他的生死! 这个消息显然取悦了‘她’,心情都愉悦了起来,“一般修士破镜都需要准备法宝,法阵,甚至吃丹药增强力量,像是谢稹玉那样重伤的情况下,我看八成是被劈得魂飞魄散了,如果他侥幸活下来了,不说化神境巅峰的叶诚山,周道子是合体境,定是能察觉他动向的,他不可能悄无声息地离开那里。” 胡说八道! 谢稹玉怎么可能是一般修士?! 他肯定还活着! 肯定还活着! 桑慈视线模糊,却一时不知道是为自己难过,还是为谢稹玉难过。 密牢的门在这时忽然被人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她’赶忙低着头做出一脸难过的模样。 周道子、叶诚山,祝风以及方莲华一过来就看到‘她’这个脸色惨白纤弱的可怜样子,一时皱眉的皱眉,叹气的叹气。 方莲华是看着桑慈长大的,又是女长老,性子温柔,看到此刻‘她’被关在潮冷的地牢,忙上前打开门进去将‘她’揽抱着,“小慈,你的伤如何了?” ‘她’乖巧地窝在方莲华怀里,声音哽咽,“方师叔,我疼。” 这话令方莲华接下来的问询都不好接下去了,抬头和几步外脸色凝重的周道子与叶诚山对视了一眼。 但‘她’却自顾自接着往下说:“方师叔,沈师兄不是坏人,他只是小时候受过太多的磨难,没有人好好爱过他,所以他性子有些偏执而已,他不坏的。” “沈无妄取走魔骨一事已是定论,九幽魔地近日有异动,显然他已经潜回九幽魔地,等他吸收了魔骨,再想对付他极难,到时他率魔众为祸世间,世间将有大难!”叶诚山神色威严,声音更是严厉,“小慈,你要是知道什么,比如沈无妄的计划,就应该赶快告诉师伯,以免造成大祸。” 虽然叶诚山语气严厉,但依然有关爱小辈的意味。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祝风忽然上前一步,他居高临下,平淡的面容因为脸上的伤疤变得狰狞起来,有声音传入‘她’耳中:“那晚你是否见过江珠溪?” 终于问到江珠溪的事了,‘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脸上却是茫然的神情,她摇了摇头,“没有见过,江师妹怎么了?” 虚伪!明明江珠溪就是你杀的!下作! 桑慈在黑暗里大骂。 提到那个惨死的尸身被丢弃在山林暗处的问剑宗内门弟子江珠溪,叶诚山和方莲华也沉默了,发现江珠溪尸体时,那孩子都已经冻成了冰。 方莲华不忍道: “那孩子被剥了灵根。”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眼泪又流了下来,急切问道:“江师妹她……她被挖了灵根?那如今她如何了?” 桑慈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紧张,也看到周道子审视‘她’的目光。 她多么希望周道子能发现真相,惩戒‘她’,哪怕那是她自己的身体。 “她死了。”周道子抿唇道,想到那孩子,眼底有几分可惜。 祝风紧盯着‘她’,脸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他忽然弯腰,往‘她’背后一拍。 ‘她’的脊柱升起一阵酥麻。 随即祝风的脸色沉得吓人,“小溪的纯净金灵根,为何在你身体里?” 叶诚山几人神色一震。 ‘她’被吓到了,睁大了眼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江师妹的灵根怎么会在我这……” 祝风打断了‘她’,神情阴鸷,虽没张嘴,声音却传入‘她’耳中:“她的灵根已与你的灵根融合。当初点你进内门,你灵根普通,却天生剑魂,两厢弥补将来未必不能有所成,故让你进内门,小溪的灵根,是不是你挖的?” ‘她’立刻在心里大骂系统:“之前问剑不是没有问题吗,祝风怎么会知道我灵根普通?” 系统一时也茫然,忙查探数据:“我给宿主安排的数据不会有问题,或许,是叶诚山说的?” ‘她’咬牙切齿骂系统无用,却也怀疑是叶诚山告诉祝风关于桑慈灵根一事。 天生剑魂? 就这下作魍魉? 又是靠系统作弊的吧! 桑慈大声骂道! 叶诚山对祝风咄咄逼人的态度略有不满,“小慈心性良善,绝不可能做出挖人灵根一事,或许是沈无妄做的,那样的魔头,没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像是才回过神来,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可……可沈师兄也不是那样的人……” 方莲华十分怜惜地抱住了‘她’,抬头看向祝风,“小慈自从遭受谢稹玉追杀后,原本娇纵的性子都变得患得患失,十分敏感,还望周宗主不要如此咄咄逼人,小慈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不会骗人,定是那沈无妄挖了江珠溪的灵根,再将灵根置换给小慈。” 听到方师叔最后一句,桑慈心里酸涩。 可是,这个‘小慈’已经不是她这个小慈了。 ‘她’听到方莲华的话,心里也咯噔了一下,担心被看出芯子换了人。 系统安慰‘她’:“宿主就算被搜魂一百次,因为这具身体里还有桑慈的神魂,所以,所有人都只会相信桑慈时因为谢稹玉性情大变,宿主不必过多担心了。” 周道子终于忍不住出声,声音冷硬:“小女子耽于情爱,一念之差要置苍生于何故?桑慈,速速把沈无妄之事招来!你不必与我说不知他为魔物云云,若真是沈无妄做的,他都愿意为你置换灵根,这份情谊,必是相互的,桑慈不可能不知。” ‘她’却摇了摇头,眼眶含泪:“弟子确实钟情于沈师兄,但宗主的话,弟子真的不明白,弟子不知道灵根被换了……” 方莲华轻轻拍着‘她’的背:“沈无妄是魔物,应当是他用了些邪术,小慈不知道也正常。” ‘她’只哽咽着抓紧方莲华衣襟:“沈师兄真的不是坏人……会不会,会不会是谢稹玉杀了江师妹?她嫌我天赋差,所以……” 方莲华一愣,下意识否认:“不可能,稹玉不是那样的人。” 周道子却是皱紧了眉头,显然对‘她’的话产生了怀疑。 ‘她’却点到为止,见转移了周道子等人注意力,又忽然仰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们,“宗主,掌门师伯,不管如何,小慈愿意去九幽魔地,不论沈师兄是不是魔头,不论他想对人间做什么,不论江师妹的灵根是不是沈师兄挖的,小慈与他有情,定能阻拦他继续错下去,不让沈师兄为祸人间。就算小慈阻止不了沈师兄,小慈定也会将沈师兄动向传回来,好让修仙界有所准备,小慈以命起誓!” 到时恐怕狼狈为奸,仗着要攻略他的名头为虎作伥吧! 竟还污蔑谢稹玉! 桑慈气得磨牙根。 可周道子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显然对‘她’这个主意不反对,就是死了爱徒的祝风都只是沉着脸,也不反对。 到了此时,也无人再细究到底是谢稹玉还是沈无妄挖了江珠溪的灵根,‘她’说的接下来修仙界该做之事才是重中之重。 桑慈看看周道子,又看看祝风,见他们将谢稹玉与沈无妄归做同样无耻魔头,气得眼睛都红了。 这事和谢稹玉毫无关系! 可无人听得到桑慈的崩溃叫喊。 “让小慈做奸细一事还要细细商榷。” 许久后,叶诚山沉声说道。 世间魔由天地浊气而生成,亦有人衍生心魔所化,除之不尽,自千年前魔尊被除后,一直不成气候,散乱魔物大多都被驱逐在远离人间与修仙界的九幽魔地。 那里虽不成气候,但浊气重,修士吸入魔气便极易被魔化,所以修仙界无事不会靠近那里,免得被魔化成魔地一分子。 此时只能等待和准备好应对之策,但至今为止,沈无妄回去后一时之间也未有大异动。 …… 自那一日,‘她’就从密牢出来,回了舍馆养伤,整日和师姐妹们说说话,了解了解外部的消息。 离沈无妄离开问剑宗已有两个月,他始终没有联系‘她’,这让‘她’有些焦虑。 而这一日,有位热爱八卦的才十三岁的小师弟又来找‘她’,说着说着,说起最近修仙界多了一个狂偷。 “那狂偷连续夜行了好几个宗门,却是只去藏书阁偷书,咱们问剑宗的藏书阁也被翻乱了,据说顶楼丢失了好几本上古书籍。” “近日奇事多,听说一个多月前,人间出现一位专门斩妖除魔的道长,奔走于各种妖魔作乱出没的地方,有位豪绅更是要为他打造一尊金身,奉他为什么慈玉道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骗子,修仙界有道号的前辈可不多。” 14 第14章二更 “慈玉道君……” 师弟走后,‘她’皱紧眉头,神经紧绷起来,“系统,他会是谢稹玉吗?” 慈玉道君…… 桑慈一下从黑暗中坐起,心跳极快,口中喃喃这个道号。 头一回,她和‘她’生出同样的疑惑。 时间很凑巧,谢稹玉从问剑宗消失后没多久,人间多了一位斩妖除魔的慈玉道君。 何况慈玉、慈玉。 “谢稹玉未来成为最强剑尊后,没有取道号,时人称他为无上剑尊,这个慈玉道君……不确定。”系统的语气很是迟疑,“宿主,我已经看不到谢稹玉的未来,需要宿主自行判断。” ‘她’来回在屋子里走,显然很是不安,嘴里喃喃道:“谢稹玉究竟想做什么?斩妖除魔,呵,他一定是在嘲讽我,他有什么脸嘲讽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间,为了大局!他没资格嘲讽我!” 系统似乎听不明白,“宿主,谢稹玉嘲讽你?” 桑慈却是听懂了。 他当然有资格! 桑慈激动地大声驳斥‘她’,即便‘她’什么都听不到。 谢稹玉斩妖除魔,谢稹玉他绝对不会对妖魔软下膝盖! 他的剑出鞘,就一定会见血,他为人守正端方,他看不上你这魍魉的下作手段! ‘她’愤恨不平:“还能是为什么?我先前找他商谈合作,他却要弑我魂魄,显然对我说的不屑一顾,如今我攻略沈无妄,他更是轻视,他根本不懂我!谢稹玉自己没有大局观,为人处事小家子气,耽于情爱,为了一个区区桑慈,为了这么一个娇纵废物,不顾人世间的危难,他该死!” 系统显然不太理解这些细碎的情绪,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又语气急促道:“必须杀了谢稹玉、必须杀了他以绝后患。” “宿主,谢稹玉对这个世界影响……” “闭嘴!以前这个世界没有我,如今既已有了我,谢稹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吗?我会做到谢稹玉能做到的事,将来,我会是无上剑尊,我如今的天赋并不比谢稹玉低。”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宿主,谢稹玉不能死,我无法计算出他死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影响。” ‘她’显然提起谢稹玉也快要疯了,内心惧怕:“不能杀他,那我能拔了他灵根,斩断他手筋脚筋吧?” 桑慈的心情一直起起伏伏,听到谢稹玉不能被杀死才稍稍松口气,又听到这魍魉如此恶毒的话,心一下又吊了起来。 “可以。” ‘她’松了口气,“我要去九幽魔地找沈无妄,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而且过去这么一段时间了,沈无妄应该将九幽魔地内部矛盾都处理完了,应该已经成为了掌控九幽魔地的魔尊了。” 恶毒!可恨! 桑慈想到灵根被拔除的痛苦,她是个废物也就算了,可谢稹玉不一样。 他从小天赋卓绝,灵根精纯,又刻苦修炼,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未停下过。 她不止见过谢稹玉十七岁成为最年轻的天英榜少年修士,不止见过众人围聚着流鸣山小剑仙时的盛况。 她也见过他手掌被剑柄磨破鲜血淋漓,见过他为了能多赚一点灵石拼命接任务下山弄得伤痕累累,见过他因为凡界不堪出身被人欺辱时沉默却不眠不休修炼。 谢稹玉是天赋卓绝,可他从来不是天之骄子,他只是一个一步一步往前走的内敛少年,他刻苦勤奋,努力珍惜着得来的一切,他道心坚固,良善端方。 她比谁都清楚谢稹玉走到现在付出了多少努力。 可现在这魍魉三言两语就想毁了谢稹玉。 桑慈在黑暗中走来走去,又气又急。 可她毫无办法,她不断告诉自己,谢稹玉不会输。 谢稹玉不会输。 但是不知道是沈无妄与‘她’心有灵犀,还是沈无妄已经将九幽魔地内部麻烦解决,总之,‘她’还没来得及主动去找周道子说要自行去九幽魔地做奸细,当天晚上,沈无妄就来了问剑宗。 沈无妄依旧穿着一身白袍,干净洁白,他的脸上没有初见的阴沉冷戾,反而唇角弯弯,笑容柔和。 出现在舍馆时,他手里还摘了一朵花,姿态闲适得仿佛不知道如今问剑宗上下凝肃的氛围。 ‘她’睁眼就看到沈无妄坐在她床沿口,难免还是惊了一下,但说出口的语气却紧张又羞涩:“沈师兄,你是来看我的吗?现在问剑宗上下都误……” 沈无妄将那朵花轻轻往‘她’唇上一按,笑容愈发温柔,“我是来接你的。” ‘她’羞涩又有些不安,但还是扑入了沈无妄怀里。 沈无妄再次深深埋入‘她’脖颈中,抓起‘她’的头发闭着眼深深嗅闻,“你愿意么?” ‘她’心中高兴,但面上还是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一般小声道:“我愿意和师兄走。” 桑慈冷冷看着这一幕,看着沈无妄轻笑一声,狂妄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带走了‘她’。 . 九幽魔地常年被魔气笼罩。 虽然魔宫外有法阵遮挡魔气,但‘她’来后,依旧水土不服了好几日,还夜夜做噩梦。 这几日,沈无妄一直陪着‘她’,‘她’不论要什么,沈无妄都会弄来送‘她’。 ‘她’撒娇卖痴时,沈无妄便会笑着将‘她’拢进怀里,晚上更是留下来陪着‘她’,他们躺在一张床上,沈无妄总是喜欢贴紧‘她’嗅’她’身上的味道,会喃喃着说‘她’好香。 夜半‘她’被噩梦惊醒时,扑在沈无妄怀里,说谢稹玉要杀‘她’,‘她’很害怕,又喃喃着说那慈玉道君一定就是谢稹玉,沈无妄安抚‘她’要派人去杀 他,‘她’又抽泣着阻止,犹豫着不忍心道,毕竟和谢稹玉一起长大,不如毁了他修为,坏了他灵根就好。 无耻! 桑慈看得咬牙切齿。 就这么几日,魔宫上下都知道魔尊带回来的人族女修是他宠在心尖上的人,是未来的魔后。 ‘她’享受着沈无妄对自己的亲昵,一边也不忘记自己奸细的职责,偷偷将九幽魔地的事情挑了一些传回问剑宗。 沈无妄似乎全然不察,又似乎因为对‘她’的宠爱,故作不知,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但有一点,令‘她’十分不解:“系统,你说沈无妄为什么不想和我发生肉、体关系?好几次气氛都到了,我能感觉他有意动,但是他为什么不想和我做呢?他对我好感度现在94,我想利用这一点直接把好感度提升到一百。” 不要脸! 桑慈脸都涨红了,心里却很害怕。 害怕‘她’用自己的身体和一个她讨厌的人发生那种关系。 害怕自己的身体和魔物粘连不清。 系统道:“沈无妄性格阴晴不定,我也无法揣测他的心思,宿主可以耐心等待时机。” ‘她’心里有些不满,“我总要再试试的,今晚,我要再试试,好感要刷到100才行。” 桑慈提心吊胆,甚至想让自己干脆沉睡在黑暗中,屏蔽掉一切。 当夜晚来临时,当看到沈无妄推开门进来时,她就不停想要催眠自己。 快睡着、快睡着、睡着了她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可心里越着急,人却越清醒,桑慈心里惶恐地看着‘她’靠在沈无妄怀里,看着沈无妄低下头来,似要吻‘她’。 就算是谢稹玉,都没亲过她,这该死的魔物凭什么! 桑慈再次试图挣扎,但黑暗的牢笼无边无际,根本无处可逃。 “谢稹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桑慈没想到,沈无妄低下头来,却是靠在‘她’耳畔带着些喟叹问道。 ‘她’怔了一下,仰头看沈无妄,“师兄怎么忽然提起他?” 沈无妄把玩着‘她’的头发,声音很慢,“我嫉妒他和你青梅竹马,早早定下婚约,你离开流鸣山前,刚与他大婚。” ‘她’心中窃喜,喜欢极了这种醋意,这代表好感度会提升,她面上皱了皱眉,道:“我从来都不喜欢谢稹玉,他这个人无趣木讷,要不是我爹给我们定下婚约,我是不会和他成婚的。” 桑慈听着这话却极不舒服。 虽然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可是只能她嫌弃谢稹玉,其他人凭什么?! 沈无妄却不说话,只弯着唇把玩着‘她’的头发。 ‘她’却心领神会,对系统道:“沈无妄是不是以为我和谢稹玉发生过关系,心里在意这件事,所以才没和我进一步。” 系统不懂这些情爱,没吭声。 ‘她’却对沈无妄笑得羞涩,“再说了,我虽然和谢稹玉那时成婚,但却从未睡过一张床。”说到这,‘她’踮起脚尖,对着沈无妄道:“师兄,我还是处子。” 桑慈的脸又红又青。 下作!恶心! 沈无妄笑了起来,似乎是被这句话愉悦到了,却没有顺势去亲‘她’,含笑着的声音带着嗜血的兴奋:“我派去杀慈玉道君的魔都被他的剑斩碎了。” “你知道吗?他的剑能斩碎魔气,虽然还不能破灭魔魂,但已是前所未见。” ‘她’确实很震惊,毕竟魔气难除,无数先辈也不过是将魔物驱逐到九幽魔地。 若是慈玉道君真的是谢稹玉,那么—— 将来有一天,谢稹玉能彻底杀死沈无妄。 15、第15章大战前夕 这无疑对魔族来说是恐惧的消息。 对于‘她’来说,也是个极恐怖的事情,‘她’终于明白系统所说的谢稹玉对这个世界的重要性是什么意思。 仅凭他一人之力,或许难以对付源源不断生出的魔物,可若是谢稹玉的剑道再精深一点,若是他将自己所修剑道传下去,那么,人族将彻底不惧魔族。 令‘她’更心乱的是,这样一个令魔都忌惮的人想要杀‘她’。 但显然,沈无妄并不惧怕。 他像是碰到了极有趣的事,温柔地在‘她’耳畔又呢喃着道:“你可知,这段时间在各大宗门藏书阁偷书的人又是谁?” ‘她’自然是不知,也就是离开问剑宗时听到了那么一件奇事。 但此刻从沈无妄嘴里问出来,加上刚才他们谈论的话题,‘她’立刻就迟疑道:“难道……是谢稹玉?” 谢稹玉? 桑慈心里同时也疑惑。 可她不理解,谢稹玉偷书做什么? “是慈玉道君。”沈无妄弯着唇角,似乎也不在意那究竟是不是谢稹玉,他轻抚‘她’的脸颊,喟叹声回荡在这寂静的夜色下,“你再猜猜他去偷什么书呢?” ‘她’却直觉断定慈玉道君就是谢稹玉,此时惊疑不定,看着沈无妄猜测道:“或许,他是去偷关于如何对付魔族的古书?” 必定是谢稹玉从书中找到灭除魔气的办法,所以如今他的剑才有这样惊人的变化。 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 不仅‘她’心中这么想,就是桑慈也是这样猜的。 可沈无妄摩挲着‘她’手腕上的碧青玉镯,翘着唇角:“他在找关于夺舍禁术,如何召回离体魂魄、以及转世聚魂之术,很有意思,对吗?” ‘她’对上沈无妄浅褐色的琉璃眼眸,心中剧烈跳动了一下,那瞬间,仿若浑身不着寸缕。 桑慈讨厌沈无妄这样看自己,索性在黑暗中背过身,催眠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也不会对上沈无妄那双仿佛要将人拆吃入腹的眼睛。 ‘她’极度紧张地问系统:“不会沈无妄也看出我不是桑慈本人了吧?” 系统这次没有迟疑:“不可能,沈无妄从前和桑慈并不认识,更不相熟,不可能认出宿主不是原主。” ‘她’内心还在惶恐:“上一次你也说谢稹玉没认出来,结果谢稹玉现在像疯狗一样追杀我!” 系统再次肯定:“谢稹玉靠的是直觉,沈无妄爱的是宿主你的灵魂,94的好感度都是因为宿主产生的,自信一点宿主。” ‘她’勉强心安,正想说话,便感觉沈无妄抱紧了自己。 他的手掌按在她脊骨上,轻轻抚摸着,一路到尾椎骨,令‘她’头皮发麻。 但沈无妄的语气却无比温柔,他附在‘她’耳边,语带笑意:“我不在乎你是谁,只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就好。” ‘她’身体不受控制僵了一下,话都说不出来,只伸出双手抱住了沈无妄的腰。 ‘她’想‘她’听明白了沈无妄的话。 他爱的是‘她’的灵魂,他也不在乎‘她’究竟是谁,‘她’心里不免有些欣喜,不论如何,攻略是成功的。 桑慈心中犯恶心。 狗男女。 魔物就是魔物,魍魉就是魍魉,全是无耻之徒,狼狈为奸! 痴恋‘她’灵魂的沈无妄仿佛极爱‘她’的身体,总抱着‘她’嗅香,又像是只爱‘她’灵魂,不肯与‘她’的身体进一步接触。 令‘她’烦恼。 却令桑慈庆幸。 因为慈玉道君的剑气净魔之力,九幽魔地加强了防卫,同时沈无妄一点点扩大势力,吞并散乱的妖族。 ‘她’非但不阻止,更是借着系统之力帮助沈无妄,美其名曰赚取他好感度。 不要脸,恶心,下作! 桑慈愤怒而厌恶,也不奢求那慈玉道君究竟是不是谢稹玉了,只盼望着他杀上九幽魔地,将这对狗男女用剑串成一串,杀了一了百了。 她在黑暗里翻了个身,恨不得就此昏睡过去,再不用看到沈无妄。 这一日,九幽魔地忽然飞进来一只纸鹤。 那只纸鹤很普通,不过是玉版笺折成。 可是点灵而成的纸鹤能飞进魔气重重的九幽魔地,又准确落到了‘她’面前,一下子令这只纸鹤变得不普通起来。 ‘她’坐在梳妆镜前,正由魔侍替自己梳妆,看到这么一只用来传信的灵纸鹤愣了一下,以为是问剑宗或是流鸣山送进来的信。 一边奇怪地将纸鹤打开,一边对系统吐槽:“有什么用玉简传信就行,用纸鹤我还要向沈无妄解释……啊!” 刺耳的尖叫让桑慈一下从黑暗里坐起来,捂住耳朵烦得也要大叫,却在看到‘她’手心里那张纸时消了声。 正方形的玉版笺上还有折痕,浓墨写成的字深深入目—— “等我。 ——谢稹玉” 只五个字,却令‘她’毛骨悚然。 桑慈看到这五个字,这段时间心头压着的巨石却一下落了下来,她高兴得蹦跳着。 这是谢稹玉的字迹,如他这个人一样,苍劲内敛,沉稳有力。 还以为谢稹玉信了那魍魉的话,以为她神魂俱灭了呢! 谢稹玉果然如她爹说的那般,天资聪颖无比绝伦! 等我、等我…… 一定是在对她说! 桑慈一下子快活起来。 谢稹玉还不算木得无可救药,他一定是在借此安抚她,告诉她,等着他来救她。 而且,他一定也是在告诉她,他渡过了劫雷,他还活着,让她安心。 桑慈自豪又骄傲,她就说,谢稹玉那么厉害,没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她’却脸色惨白,一下子站起来,魔侍预防不及拉扯到‘她’的头发,‘她’耐不住脾气怒斥一声。 “谢稹玉这是什么意思,等我?他是在向我挑衅吗?他是在暗示我以后一定会杀了我吗?”‘她’痛哭地捂着脑袋质问系统,一次又一次被谢稹玉追杀,她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点,“究竟谁是反派?” 当然你是反派了! 桑慈已经听得懂这魍魉和系统的话,翻了个大白眼。 “宿主,你如今被沈无妄保护着,又在九幽魔地,这地方,充斥污浊魔气,修士极易被魔气感染化魔,谢稹玉目前进不来。我想只要你说服沈无妄能和修仙界和平共处,让人间免遭灾难,所有人都会站在你这边,谢稹玉就是有能力对付宿主,也没有能力面对全修仙界。” ‘她’强忍着摔东西的冲动,道:“谢稹玉如今被沈无妄的人追杀,却还能跑来挑衅我,他不会想打心理战吧?不会接下来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送纸鹤给我吧?” 系统沉默,“抱歉宿主,我无法预估谢稹玉行为。” 桑慈却很期待,恨不得谢稹玉日日送来纸鹤,吓一吓这魍魉,灭一灭她这威风! 但是这一次的纸鹤事件后,不知是九幽魔地再次加固了防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谢稹玉的纸鹤再没飞到过‘她’手里。 桑慈稍稍失落,在‘她’与沈无妄的亲昵时故意闭眼麻痹自己,也会在‘她’夜晚沉睡时不停想谢稹玉。 不停催眠自己,谢稹玉会来找她,谢稹玉很厉害,谢稹玉会将这下作的男女弄死……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她每天都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离纸鹤飞来那一日,已经过去了六百九十七天了。 在这六百九十七天里,刚开始‘她’会时刻盯着慈玉道君的踪迹,得来的消息要么是他不停斩杀魔物,要么是他又在哪一处上古秘境出没,如青陵仙府的古道漠,凤邱刀宗的归寂岭。 沈无妄派出去的魔从未抓到过他,但也没人闯入九幽魔地找‘她’的麻烦。 后来渐渐的,‘她’难免有些放松警惕,沉迷于和沈无妄谈情说爱,道如今,更有摆在‘她’面前的是九幽魔地与修仙界急需解决的矛盾——魔族有了魔尊沈无妄的领导,自然是不甘心再蜗居在九幽魔地,妖族与魔族联合,想要扩大领地,大战一触即发。 凡界也因此受影响,妖祸人间,开始战乱不断。 以问剑宗为首的各大宗门这两年来频繁派遣弟子前往人间各处平乱,靠近九幽魔地的边界线也已有过几次小碰撞。 而‘她’身为问剑宗和流鸣山的弟子,身为沈无妄的爱人,自然是要发挥重要的作用了。 ‘她’时不时偷偷跑到边界线,救人,也救魔。 于是,关于‘她’良善的传闻悄悄在修仙界和九幽魔地一起传扬开来,魔众越发尊崇‘她’这位魔尊的女人,而修士们被‘她’的善良打动,奉‘她’为救世仙子。 可只有桑慈知道,‘她’每一次的出现都是算准好了时机,自然而然露出真容,让‘偷偷’变得人尽皆知。 而不论是流鸣山还是问剑宗,都开始流露出让‘她’离开九幽魔地的意思,传信不断。 再次收到叶诚山劝‘她’离开九幽的玉简传信这天晚上,‘她’精心为自己打扮了一番,等着沈无妄回魔宫。 ‘她’从不曾多问沈无妄去哪里扩大领地,不是不想问,是时机还不到,担心被他反感,达不成最终目的。 反正,‘她’认为为了人间三界众生,牺牲一点人也没什么。 再者,只有牺牲了这些人,叶诚山、周道子等人才会越发看重‘她’,才会觉得‘她’为修仙界贡献很重。 “你说我现在能劝动沈无妄了吗?”‘她’忍不住问系统,心情有些忐忑。 “宿主放心,一定可以,两年过去,沈无妄对宿主的好感也已经上升到99,他很爱你。”系统语气欣慰。 ‘她’盯着镜子里这张属于桑慈的脸,纠结道:“你说他爱的是我的灵魂,还是桑慈的脸,桑慈的身体?” 桑慈其实很久没看过自己的脸了,因为‘她’对她这张脸又爱又恨,不愿意多照镜子。 哼! 她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多照,因为‘她’心里清楚,要不是她的脸,沈无妄怎么可能多看‘她’一眼? “宿主,你已经爱上沈无妄了。”系统直接指出。 ‘她’没有否认:“沈无妄除了不愿意与我发生关系外,他又强又宠我,我怎么会不爱上他?” 说到这,她拧紧了眉,又愤懑不甘道:“但好感度还没到100,我总有点不安,倒是桑慈那个废物,有谢稹玉那样全心全意的爱,他就像潜伏在暗处的猎豹,随时可能趁我不备将我杀了。为了那个无用的娇纵废物,对我如此残忍!我究竟哪里比不上那个废物,如果他能与我合作,将来未必不会爱上我!” 他才不会! 谢稹玉永远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桑慈咬着唇,心中有些欢喜,听了那么多遍谢稹玉爱她,她当然是欢喜的。 有人爱自己又怎么可能不高兴? 可是,她有时也觉得‘她’说得对,她究竟有什么值得谢稹玉爱? 或许,谢稹玉只是太端直守诺了,答应了爹爹会照顾好自己,便一定要做到。 谢稹玉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忽然说道:“我想看看我原来的脸,镜子里能展现么?” “能。” 桑慈立刻也朝着镜子看去。 很快,镜子里她那张仙姿佚貌的脸慢慢变了,变成一张平平无奇,顶多算得上秀气的脸。 ‘她’问系统:“如果我用本来的相貌,沈无妄会爱我吗?” 系统嘴很甜:“他爱的是宿主的灵魂,就算宿主用原本相貌,沈无妄也会爱宿主。” “对,沈无妄惟爱我灵魂,如果没有我,原主本就不可能与他认识。”‘她’笑了起来,从房间走出来,站上了魔宫最高的枭月楼,遥遥看向九幽魔地与修仙界的边界线。 谁要与沈无妄认识! 桑慈恼怒道,却随着‘她’的视线一起边界线看。 那里一片灰与暗,硝烟早已起,魔将带着魔众搜刮战利品回来的身影在地上蜿蜒成一条黑蛇。 ‘她’低头看了会儿,忽然神情悲悯地喃喃道:“万物众生平等,为什么人与妖魔不能和平共处呢?这样打来打去,死伤这么多,又何必呢?” “桑桑真是心地良善。” 身后,沈无妄的气息裹挟而来,他上前揽住了‘她’,把脸埋在‘她’颈项里,嗅闻着‘她’的气息。 桑慈恨恨地奋力屏蔽感知。 可还是跟着‘她’一起闻到了沈无妄身上浓郁的血腥味。 腥臭难闻,令人作呕。 “师兄……”‘她’挣扎了一下,转身面朝沈无妄,神色迟疑又痛苦,欲言又止。 沈无妄低头,鼻尖轻轻蹭着‘她’的额头,手指把玩着‘她’的头发,“桑桑想说什么?” ‘她’双目含泪,双手紧紧抓着沈无妄的衣摆,“师兄,你可不可以为了我,放弃与修仙界为敌?我愿意一直陪你在九幽魔地,哪儿也不去,我也会和我师尊他们说你以后会约束好手底下的妖魔,让他们不要出兵伤害你。我不想你受伤,可我也不想我的师门受伤。” 沈无妄看着她,慢慢松开她,眼尾却依旧带笑,“若是只让桑桑选一个呢?” ‘她’听懂了沈无妄的意思,他让她只选择其中一方站队,那另一方就是对立。 “师兄,我不想你受伤,如果有人想伤你,我会毫不犹豫站在你面前替你挡,就像我曾经做过的那样。”‘她’声音小小地靠到沈无妄怀里,抱住了他的腰,“可流鸣山是我的家,问剑宗是我们相遇的地方,我不希望那里发生战乱,我愿意以魂起誓,若定下盟后我师尊他们毁约,我便献祭自己魂飞魄散,好不好?”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 沈无妄缓缓也抱紧了‘她’,在‘她’耳侧温柔低喃:“那么,以你我大婚为誓,神魂结契如何?” ‘她’心跳快起来,声音都有些磕磕绊绊:“大、大婚?师兄,你答应我了?” 沈无妄唇畔含笑,低声道:“想必杀人的快感比不上我和桑桑大婚的快感。” ‘她’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说服了沈无妄,心情极为高兴,“师兄,你不会一直在等我开口求婚吧?” 沈无妄仿佛被‘她’的话愉悦到了,尾音上扬,“你才发现?” 桑慈却不敢置信。 沈无妄就这么答应了这魍魉了? 魔物岂是那么容易相信的?! 可事实却摆在了她面前,沈无妄被‘她’迷住了,真的准备和‘她’大婚,而‘她’也联系了叶诚山与周道子,准备商谈魔族与修仙界联姻共求和平一事。 只不过‘她’不离开九幽魔地,桑慈也无法知道更多的消息。 她只知道,沈无妄开始撤兵以示诚意,更返还了曾经那些掠夺的战利品,并亲自定下了盟约条例,最重要的一条便是魔族与妖族将会退居在九幽魔地,并妖族大领地无尽海,他会以妖魔之主约束两族不踏入人族领地。 藏在人世间的妖魔不知凡几,沈无妄为此特地派遣了魔将妖兵去人间捉拿,凡不听令退出人间者一律格杀。 随着漫长的三年清剿时间过去,人间祸乱平定,逐渐清明,不论是流鸣山还是问剑宗都对沈无妄与‘桑慈’的联姻作为三族盟誓不再反对。 沈无妄和‘她’大婚的消息终于传遍三族。 而‘她’也离开了九幽魔地,回了流鸣山备嫁。 桑慈看到了久违的亲朋。 他们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都是欣慰且高兴的,如今人世间太平,妖魔被沈无妄管辖着,真正的清明和平年代,这都是‘她’的功劳。 他们为‘她’准备着大婚的事情,比那一回她与谢稹玉大婚要隆重许多。 桑慈很难过。 他们都接受了如今温软良善以一己之力促进人世间和平的‘桑慈’。 他们都忘记了那个在慕楼峰被桑谨宠爱着长大的娇纵蛮横的桑慈。 唯一记得她的人……谢稹玉已经消失很久了。 “谢稹玉如今不知道在哪里。” 慕楼峰她的房间里,‘她’正与温婉婉、方霜知谈这些年和沈无妄的事,温婉婉忽然感慨了一声。 空气一下静寂下来。 已经很久没有人想起过谢稹玉了,随着沈无妄清剿人间妖魔,疑似谢稹玉的慈玉道君也逐渐没了踪迹。 ‘她’许久没提起来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忽然就想起了那纸鹤。 方霜知出声活跃此刻静寂的氛围,泼辣的语气理所当然:“他如果知道小慈为三族和平做出的牺牲就该会为她骄傲的,如今这样的局面,可多亏了小慈!他若懂感恩,就该祝福小慈,不再纠结于从前的一些事,何况,他从前伤小慈本就是他的错。小慈,你别担心,他要是忽然在你大婚出现还不讲道理伤你的话,没有人会帮他!” 是的,没有人会帮谢稹玉。 没有人会让他杀了‘她’破坏掉三族盟誓,所有人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桑慈忽然希望谢稹玉不要再出现了。 虽然她想再见一见他,虽然她有点想他了,虽然她在等他,就像他送进来的那只纸鹤一样等他。 但是,他或许不再出现,才对所有人都好。 或许,他不会来了。 他消失了几年,整个人本来就销声匿迹了。 桑慈这样安慰着自己,如今这样也挺好,那魍魉的任务算是成功了,天下太平,就她一个被困在黑暗里…… 也没什么嘛,她至少神魂还在。 16、第16章 天未亮,‘她’就被方霜知和温婉婉带着一众是姐妹从被窝里拽了出来,笑着打趣今天这样的日子怎么还要睡懒觉。 “上一回你睡得晚了就罢了,这一次你可是要嫁给你最心爱的沈无妄,小慈,你怎么还睡得着?”方霜知向来口无遮拦,笑嘻嘻就调侃道。 她这话一说出来,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方霜知也自知说错了话,一时也有些自恼。 “你这嘴是长不好了。”方莲华捧着明珠华冠走进来,抬手拍了拍方霜知的嘴,面容温柔又无奈。 “娘,我这不是替小慈高兴终于嫁得有情郎嘛!”方霜知嘻嘻笑着。 ‘她’心里明明不喜方霜知的口无遮拦,但面上却一派温软害羞,“方师叔,没关系的。” 方霜知挽着‘她’的手臂,“我就喜欢小慈现在的样子,好说话!” 其他人笑着赞同,甚至还有人说从前的桑慈有时候脾气太冲,总叫人招架不住。 桑慈听着这些,心里很难受。 可她又不停安慰自己,才不是她不好,是他们都被这魍魉骗了。 方莲华神情柔和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祝福‘她’与沈无妄恩爱白头,“这是沈无妄命人送来的明珠华冠,很是衬小慈。” ‘她’心中甜蜜,摸了摸那上面硕大明媚的东珠,任由众人摆弄着开脸,梳妆打扮。 桑慈却不屑一顾。 不过是几颗破珠子,谢稹玉又不是没给她送过。 接下来,便是繁琐的昏礼礼节,按流鸣山嫁娶的习俗,本不该那样繁复,只是如今所有人都极看重‘桑慈’与沈无妄的结合,便依照了世家大族嫁娶的礼节来。 一直忙活到黄昏,才到了沈无妄亲迎的时辰。 由于九幽魔地离流鸣山太远,沈无妄便择了流鸣山一处无主的山峰,早早搭建了殿宇,作这次昏礼新房。 天边霞光如火,整座流鸣山像是披上最美的云锦,将绮丽的色织成一片。 红色的绸布、红色的灯笼、到处张贴的喜字、还有每张脸上洋溢的欢喜的笑脸。 除却流鸣山与问剑宗,凤邱刀宗、青陵仙府都来了人观礼,所有人都期待着这场代表着人世间海晏河清的盛大昏礼。 ‘她’手执团扇,端坐在房内,听着外边为增加喜庆惯有的拦门动静,心中甜蜜。 自然如今也没有人真正敢为难沈无妄,多是象征性地作催妆诗,一来一往。 桑慈忍不住想起了那一次她与谢稹玉的昏礼。 方霜知向来泼辣又做事无顾忌,她往门口一站,折腾得谢稹玉不轻,他进来时,满面通红,额头上都是汗,却还在笑。 她忽然很后悔那天没好好看谢稹玉,如今几年过去,回想起来的就是他抿着唇满头是汗傻笑的样子。 也没问他那天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不过那时她哪会管他高不高兴开不开心,在她看来,她愿意遵守爹爹的遗愿与他成婚那便是谢稹玉八辈子攒来的福分了! 现在仔细想想,他那天笑了,应该是高兴的吧。 慕楼峰的后山已经成了一片芦苇荡,草水丰茂,自那一年灭魂阵毁去这里的丛丛兰花砸下一片巨坑后,长年累月的雨水汇聚在此,流鸣山的白额雁许是衔着草籽飞过,在这里荡开了一片芦苇。 在一片嬉闹欢庆声中,桑慈忽然听到了衣物刮过芦苇叶的簌簌声。 她疑心是自己分神听错了。 这个时候又有谁会去后山呢? 而‘她’没有半点反应,显然是没有听到,或者,听到了也忽略了,如今‘她’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门外的沈无妄身上。 ‘她’用羞涩甜蜜的语气问系统:“等我和沈无妄大婚,与他神魂结契,便算是彻底完成任务了吧?” 系统:“是的宿主。” ‘她’心跳很快,又忽然想起来一事:“对了,他对我的好感度,已经100了吧?怎么没听你报过数?” “宿主你忘记了吗?沈无妄生性多疑,恐怕这最后一点好感度要等到你们神魂结契时才会涨上去。”说到这,系统顿了顿,接着用平板无波的语气道:“宿主,还有一事,到时你与沈无妄神魂结契时打算如何?” “嗯?什么意思?”‘她’陷在甜蜜的情绪里,反应都慢了几拍。 系统道:“桑慈与谢稹玉是没有神魂结契的,这种羁绊很深,双方若是神魂结契,极易受双方情绪感染,且一方若是神魂寂灭的话,另一方也会逐渐天人五衰,结契等于说双方同命,修士间结此契的极少。” ‘她’呆了一呆,似乎没有想到这些,迟疑了一会儿,道:“这是沈无妄提出来的,也是全修仙界都看着的,我当然是要遵行。” “若是宿主打算与沈无妄神魂结契,那么,是打算用宿主本身的神魂吗?”系统终于问到关键处。 ‘她’一下挺直了背:“什么意思?” 桑慈也一下从黑暗里直起身。 什么意思? 难道这狗shi系统还想让沈无妄和她结契不成?! “因为宿主属于外来之魂,若是宿主与沈无妄结契,他会立刻察觉宿主不是原主,因为脱离了桑慈的躯体,宿主魂魄与这躯体是没有联系的。” ‘她’松了口气,“他早就已经暗示过我,他爱的是我的灵魂,无所谓我究竟是不是桑慈。” “但是,昏礼现场有流明山、问剑宗、凤邱刀宗和青陵仙府的大能,到时令他们察觉,就不好了。”系统直接点出关键点。 ‘她’眉头皱紧了,显然不愿,“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沈无妄和沉睡的桑慈神魂结契?那我算什么啊?” “宿主,等完成任务,主脑会满足宿主想要的。” “你的意思是,到时我可以把契转移到我的神魂?那我可以要求到时彻底灭除桑慈的神魂吗?她一日在我体内,我一日都不得安宁,谢稹玉给我的一切,我要桑慈还我!” “可以。” 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桑慈虽然早有预感,也早就知道这系统和魍魉品行低下,但听到他们的盘算还是气得跳脚。 她心里哆嗦着,害怕自己和沈无妄结那狗shi契,她看了看护在自己周身的散发金光的护魂咒,心里默默祈祷这护魂咒可以护住自己。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再次重复着当初谢稹玉教她的法诀,这些年,她闲来无事时,每一日都会重复很多遍这个法咒。 或许是心里不安,或许是因为这是谢稹玉拼了命教她的,或许这是如今唯一自己能保护住自己的方式。 “我记得当初谢稹玉教了桑慈护魂咒,这对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影响么?”‘她’又想起来一事,忙问系统。 “不会,一来桑慈的神魂是沉睡的,再者,以桑慈能力,恐怕都完整捏不出这法诀。” 桑慈冷笑一声,正要开口骂这魍魉,耳畔却再次听到了衣物从芦苇荡里摩挲过的声音。 这次她听得很清楚。 ‘她’也听到了,忙移开视线朝着窗子看去,心里惊疑不定,“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系统没回‘她’,房间的门却是被人推开了。 ‘她’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忙朝着门口看去。 沈无妄穿着身红袍,遥遥看去,眉眼剔透,笑若春风,本就俊美的容颜更显得昳丽惊艳。 ‘她’对上沈无妄含情的双目,心中羞涩,在方霜知和温婉婉的簇拥下,手执团扇,朝着他走去,头顶明珠光晕浮动,脚下裙摆如红莲绽开,‘她’整颗心也像沉醉在了幻彩的光华中。 沈无妄在众人哄笑中笑意浓浓,低眉望过来时,尽显春色与温和,“桑桑,我来接你了。” 桑慈却反感地翻白眼,只觉得这沈无妄那笑容看着就很假。 ‘她’却心跳极快,甚至已经忘了如今的礼节,伸手过去想要沈无妄牵。 慕楼峰上静默一瞬,随即发出一阵阵哄笑。 “小慈,现在不能牵手!”方霜知笑着道。 ‘她’反应过来,就要把手放下。 沈无妄看着‘她’,仿佛是无奈般叹了口气,语气愉悦地抬起手,“既桑桑想要,我怎么能不满足……” 他握住‘她’的手,猝不及防,他的掌心生出法阵图腾,竟是要在此时结契。 桑慈瞬间感觉一道魔气蹿入,碰触到了她周身金光时,护魂咒震荡了一下。 “宿主,沈无妄刚刚试图结契!” ‘她’怔了一下,低着头露出害羞的神色,略微挣扎了一下,“师兄,还不是牵手的时候呢。” “桑桑啊……”沈无妄低头靠近‘她’嗅‘她’的气息,半眯着眼,唇角是春水般的笑意。 可他话音还没落下,天色,忽然就变了。 绮丽的霞光突地眨眼间便被厚云压着,天空沉暗暗的,像是被人瞬间泼了浓墨。 剑光滚滚仿佛从后山卷过来,劈开了剑意所到之处,尘灰四起,地动山摇,直到落在沈无妄面前,斩出一道深壑,逼得沈无妄连连后退。 众人惊疑不定,还未来得及反应,紧接着,如墨的天际被一条剑龙撕开一道口子,万千剑意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杀势轰然降下。 天空中雷声滚滚,有人踏云而来,带起一片雷光。 众人惊恐抬头。 ‘她’也拿下面前团扇,朝着天际看去。 来人的身影越来越近,终于渐渐清晰。 青年身着玄黑的劲装,玉带束腰,身形高大,肩宽腿长,肌肤如玉如雪,一头高高束起的白发被剑风吹拂散开,露出一张极俊美的脸,戾气深重,却又沉默内敛。 两种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出现,只令他什么都不做,便令人惧于那种压抑的沉暗。 他的修为,竟是令人一时瞧不出深浅。 在场有弟子修为不够,却已经认出了来人,痛苦地嘶叫着:“谢稹玉!!!” 谢稹玉落地后,周围依旧狂风肆虐,剑意化雷,整个院子里都被雷光照得大亮。 他的视线扫过周围的人,扫过流鸣山师长同门时,目光稍稍停顿,但很快移开,看向站在屋门口的‘她’。 对视的一瞬间,‘她’浑身冰凉,从心底生出凉意,“谢稹玉……他竟然来了。” 桑慈怔怔地看着忽然出现打断昏礼的谢稹玉。 他已经从清俊纤薄的少年,长成了高大俊美的青年,那双安静内敛的眼睛变得冷峻,狭长的眼尾垂着,漆黑的眼睛盯着人时沉沉。 她已经许久许久没见过他了,此刻望着他,有些陌生。 可那陌生的感觉只在心头萦绕一瞬,转瞬桑慈心尖便像是盛开了花,高兴欣喜,眼眶却很酸。 他不过是、不过是面容更加棱角分明了一点,长得更高了一点,眉眼更修长了一点。 他还是谢稹玉。 “孽障!你今日来此是想做什么?!”叶诚山威严的声音划破静寂,乍然响起。 ‘她’回过神来,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看到了叶诚山并问剑宗宗主周道子带领一群人匆匆赶来。 其中有凤邱刀宗的人,也有青陵仙府的人,俱都是各家各派实力强劲的话事人。 谢稹玉收回看‘她’的目光,转头看向叶诚山,沉默着收敛了身上剑意,拜下一礼。 “叶掌门。” 他已被逐出流鸣山,自然是不能够再喊一声师尊。 叶诚山看着这个昔日爱徒,神情复杂,只觉得几年之间,他仿佛变化太多,又仿佛内敛依旧。 随着时间过去,如今又河清海晏,以往对这叛逆弟子的不满和愤怒也已经平息许多,今日是桑慈再嫁之日,他既然谢稹玉来了,他自然是希望往日仇怨一笔勾销。 桑慈顺着‘她’的目光也在看叶诚山。 叶诚山皱眉道:“你来此是为何?” 谢稹玉:“桑慈是我妻。”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仿佛叙述着什么众所周知的事情。 确实是曾经众所周知的事情。 但如今…… “今日是某与桑慈昏礼之日,谢兄来喝一杯喜酒,某不胜欢迎。”沈无妄轻笑一声,语气惬意走来。 谢稹玉没看他,平静叙述自己来此目的:“桑慈是我妻,她被魍魉夺舍,我来替她雪恨。” “荒谬!”叶诚山见谢稹玉冥顽不灵,消失几年后再归来却无半点长进,不由大怒。 “谢稹玉!你恨我移情就罢了!如今故意破坏三族结盟,居心何在?”‘她’立刻上前一步,高声指责。 桑慈很紧张,她随着‘她’环视四周的目光,看到谢稹玉被包围了起来。 他已经失去了刚才的先机,不能再随意对‘她’下手了。 如今他就算是逃也逃不走了。 她几乎能想到他们会如何指责谢稹玉罔顾大局,如何陷人世间于祸乱,如何自私自利。 傻子!还和他们说什么说! 你来这一趟就错了! 桑慈紧张得不行。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谢稹玉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凛冽的剑风在下一瞬狂舞在他周身,那把小行剑出现在他掌心里,青色的剑影如雷如龙,将他包裹,又迅速冲着桑慈削去,带着最暴虐最沉重的杀意。 剑指苍穹! ‘她’连忙捏起护身法诀后退。 周围的人也受不住这剑气,连连退开,只有沈无妄召出随身长剑持鬼上前与之缠斗。 沈无妄是魔,持鬼是一把吞噬了万鬼炼制而成的魔剑,剑柄缠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黑蛇雕纹,魔剑一出,鬼哭狼嚎,魔气肆虐。 但谢稹玉的剑一出,雷光电闪,刚正凌厉,剑意所到之处,鬼魅尽除,尖啸的鬼哭嘶鸣不绝于耳。 观礼的人群四处散开,只留叶诚山等人守在原地,只是如今这战局竟是让他们呆愣当场。 “剑域……这竟是剑域!” 站在叶诚山一侧身穿赤色长袍的凤邱刀宗的长老宋归虚喃喃道:“那是大乘境修士才有可能修出来的剑意凝成的域,所到之处,斩碎一切,半步成神。” 青陵仙府此次前来观礼的莫问难也是惊呼:“域……我青陵仙府也只有传闻中飞升的老祖宗修出了灵域,谢稹玉不是几年前刚化神吗?” 狂风肆虐,卷着砂石,房屋早已坍塌。 “小慈快走!” 方莲华护着方霜知和温婉婉,在人群里拉起‘她’躲闪着离开这里。 ‘她’连连往后看,空中交缠着的两道人影。 沈无妄是魔修,后来又吞食了魔骨,如今的修为早已超过修仙界众人,别人不知道,但‘她’直到他究竟有多强。 但谢稹玉竟然能与他平分秋色! 谢稹玉凭什么?! “谢稹玉修了什么邪功?”‘她’在心里急问系统,又喃喃安慰自己,“这五年我勤勉修炼已是金丹,他不能随意伤到我了。” 系统:“不知,但他显然黑化,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要与宿主为敌,与全修仙界为敌。” “谢稹玉是不是在放血?”‘她’一直盯着谢稹玉,忽然道。 桑慈也看到了,看到了谢稹玉握着剑的手鲜红的血仿佛不停往下淋漓。 不,谢稹玉浑身都在流血,白发沾染着血迹,玄黑的衣袍不停往下淌血。 谢稹玉! 谢稹玉! 别打了! 桑慈心里惶恐,她觉得谢稹玉不要命了。 她害怕谢稹玉会死在这里。 这么多人打他,他怎么对付得过来。 他虽然很厉害,但是他才化神! 此时青陵仙府的灵修反应过来了,拿弓射箭,成千上万灵箭密密麻麻往谢稹玉爆射而去,还有阵修布下法阵,将谢稹玉团团困锁。 天空雷声鸣鸣,无数剑光、刀光交织在一起,修为低的人根本看不清那光芒闪烁中的人影,只深重的杀意令人胆寒。 “谢稹玉一定用了什么禁术。”‘她’斩钉截铁。 所有人都这么想。 “轰——” 无数法阵被轰炸破开的声音忽然响彻流鸣山每个角落,剑鸣声刺耳不绝。 ‘她’站在剑上狼狈逃离,嫁衣被剑域所伤,破烂不堪,抬头却看到谢稹玉白发血迹斑斑,长腿一迈,从剑域中破空而来,迅疾如雷,飒沓流星般掠来。 太快了。 他太快了。 沈无妄在后面追赶的动作仿佛被放慢。 ‘她’浑身僵冷,动弹不得,像是被谢稹玉深寒的眼神定在原地。 “好疼,好疼!系统,救我——!” “宿主请尽快逃离,宿主请尽快逃离,已经无法申请最高防卫,已经无法申请最高防卫!每个宿主只能申请一次,灭魂阵护魂那次宿主已使用,宿主请尽快逃离!滴滴滴滴——!警报警报!救世系统零零七防护不够,即将破损,即将破损!” “铿——!” 谢稹玉手中小行剑往前一斩。 ‘她’只觉得灵魂仿佛被劈成两半,剧痛到极致便仿佛没了痛苦,只剩下了茫然。 “轰——!” 天像是被斩开一道口子,斑驳的细碎的奇异的七色的光在瞬间散开。 黑夜里,仿佛有什么碎裂。 17 第17章记得看作话看作话看作话! 时间像是被凝固。 光太刺眼了,桑慈忍不住想闭上眼睛。 可‘她’双眼圆睁着,她被迫也迎着这光。 她看到了谢稹玉苍白染血的脸近在咫尺,他的一双眼依旧沉静,可却是赤红色,布满血丝,眼里的情绪浓得要将人吞噬,压抑着怒与悲。 ‘她’的头垂下来,看到了刺进胸口的光剑。 不是小行剑,是一把像是剑意凝成的光剑。 “滋滋——滋滋——宿——宿主,你、你还在吗?滋滋——” 脑海里一阵嘈杂的滋滋声,桑慈头疼欲裂,身体里像是被雷电劈着,快要碎裂,护身咒被扑面而来的碎片裹附,金光暗淡。 而总是黑暗的牢笼里骤然大亮,桑慈的心砰砰跳,努力睁大眼去看。 她终于看到了‘她’的神魂,在护魂咒外被斩成了无数片,变成黑色的一团又一团,尖叫着,恐惧着,做着最后的挣扎,往她冲来,却被护魂咒挡住。 “不要——不——救——救救我——!我勤恳攻略,为救世而来……救我!” 凄厉的声音如厉鬼啼哭,在桑慈耳畔响起。 下一瞬,从光里飞出一把小剑,依稀是小行剑的样子,飞速穿透那一团团残魂。 “啊——!” 那惨叫声带着不甘,迅速消散,连带着那杂乱的滋滋声也终于消失,归于平静。 桑慈的耳朵里此时便只剩下小行剑清脆罡正的剑鸣声。 她有一瞬的茫然,可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欢喜。 谢稹玉、谢稹玉终于把那魍魉灭除了吗? 连带着那个系统也死掉了吗? 谢稹玉、谢稹玉! 桑慈迫不及待想要说话,但发现自己依旧发不出声音,她有些着急,转头一看,周围的亮光渐渐又暗了下来,逐渐再次归于黑暗。 她有些害怕。 为什么谢稹玉将那魍魉和系统杀了她还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她还被困在黑暗牢笼里? “小慈。” 谢稹玉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地响起,带着小心翼翼与期盼,又似乎极力克制着情绪。 他抱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桑慈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交缠着她,能看到他垂下眼睛唇瓣苍白、微微颤抖的样子。 甚至感觉到他的神识探入搜寻,看着黑暗的牢笼里那一抹亮光环绕着盘旋,却触及不到她,总是轻易被护身咒上的古怪碎片引导着错过。 但她不能动,更说不了话。 谢稹玉谢稹玉! “谢稹玉!你杀我妻,是要毁了这盟约,势要与我魔族誓不两立?” 沈无妄阴沉的声音破空响起,打破此刻的静寂,尖锐的剑鸣声混合着各种武器的声音,重新在耳朵里出现。 桑慈被谢稹玉抱着飞身掠开,视线里,看到一身红袍的沈无妄带着魔众将谢稹玉围堵住。 叶诚山、周道子、还有其他宗门的前辈同样站在谢稹玉对面。 谢稹玉被剑域包围着,周身的山石都被剑意斩碎成齑粉,以他为中心百尺之内一片尘灰狂风。 而这剑域正在急剧缩小,桑慈看得清楚。 谢稹玉身上的灵力正大幅度减少。 “谢稹玉!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如此狂妄行事,可曾考虑过大局?” 叶诚山眼底的复杂与惋惜消失不见,此刻看向谢稹玉的眼神愤怒而厌恶。 不是这样的……掌门师伯不是这样的,谢稹玉只是想杀了夺舍我身的魍魉! 桑慈急着开口替谢稹玉解释。 可是她操控不了这身体,她不能说话。 天空雷云滚滚,像是破了道口子,有古怪的光四处泄溢,照亮漆黑的浓夜。 流鸣山上,一片血色,遍地尸骸,各种箭矢扎在陨落的弟子身上,地面上还有谢稹玉剑域里凝结而成的气剑林立。 桑慈终于看到,谢稹玉受了很重的伤。 他的怀抱粘稠血腥,鲜红的血染红了他垂下来的白发,衣服上破开的口子里是模糊的血肉,那张俊美如玉的脸上飞溅上血点子,脸颊两侧还有被剑气割伤的痕迹。 谢稹玉身上流溢的血将她衣物几乎浸透。 桑慈想哭,她觉得谢稹玉不能再打下去了。 这么多人,他一定会被打死的。 “谢稹玉,你将桑慈尸体还给本尊,本尊暂且能饶你这一次,如若不然,哼!” 沈无妄漂浮在半空,红袍猎猎,那张昳丽面容也染了血,妖冶而戾气,一双浅褐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谢稹玉没有说话,依旧跪坐在地上,紧紧拥着她。 桑慈心里叫着让他走,可他听不见。 他听不见。 谢稹玉只是轻柔地将她放在地上,染血的手取出一片古怪的翠色树叶,呈扇形,和银杏叶相似,叶筋却是鲜红色,如血液在其中流淌。 他将这树叶轻轻放进她嘴里。 你这呆子喂我吃叶子做什么?! 桑慈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又急又气。 “小慈?”谢稹玉跪在地上,双手捧住她的手,轻声呼唤。 谢稹玉! 桑慈拼命想起来,就是起不来! 谢稹玉的手用力攥紧她的手,却又很快松开,抬手在她身上施了一道护身咒。 “小慈,再等等我。” 他低声呢喃着,声音很轻。 随即挺身站起,转过身,五指张开,小行剑重回他掌心,清越剑芒从他掌心大亮,恢弘剑意在山间回荡,剑域化身无数道域,朝着沈无妄攻去。 沈无妄冷笑一声,持鬼剑再次凝结万千鬼气,尸鬼从地底破土而出,方才被箭矢射中而亡的弟子在鬼气操控下重新站起来,招式狠辣迅猛地冲向谢稹玉的剑域。 两人在高空相撞,无数剑阵与法阵炸开。 混乱中又有不少弟子被鬼气袭中,不断倒地又成了魔物被操控着起身。 “住手!” “沈无妄停手!小慈还没死!” “谢稹玉重伤,只等剑域散去即可,先别打了!” 刀剑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铿——!” 天空传来罡正飒飒的剑鸣之声,响彻云霄,振荡神魂。 桑慈本就是仰躺在地上,虽然不能动,却可以看。 她看到天上出现一柄巨剑,像是小行剑幻化而成,一剑扎进了天被斩开的口子里,如巍峨山岳,如浩荡江河,那斑驳的流光像是蛛网一般四散开来,天像是出现了无数道裂缝。 灵力如狂风从谢稹玉身上狂舞肆虐,带着他的血,飞沙乱石在周围裹挟出一片血色,能碾碎兵刃的剑域裹挟着灵力忽然随着狂风冲啸而上,直奔巨剑而去。 空气被剑域里流出的剑意斩碎又凝结,众人慌忙施展术法护住自身,来不及施法又根基浅薄的弟子当场重伤,口吐鲜血倒地。 巨剑像是被人从天际拔出,天空不断落下斑驳的流光七色的碎片,那些碎片里有倒影,像是世人过往一幕幕凝成镜。 “铿——!” 剑鸣狂啸,自天拔出,化作流光朝着沈无妄贯穿而去。 沈无妄就像是在空中定住,持鬼剑发出凄厉尖啸,又瞬间万鬼寂灭。 巨剑彻底贯穿了沈无妄,被他过往吞噬过的魂魄不断挣扎着从他躯壳撕扯出来,黑色的魔气迅速扩散蔓延,流鸣山上方笼罩着一层魔气,却不断被巨剑散发的濯濯清气净化。 剑气震荡,四周山石崩裂,草木尽焚,仿佛破了洞的天空浓云翻滚,闪烁着的碎片不停落下,触及到黑色魔气里,不停有惨叫声发出。 逐渐的,魔气溃散,半空中只剩下一截黑色如琉璃的魔骨被巨剑贯穿着。 “谢稹玉,你以为你真能杀了我吗?” 沈无妄轻笑一声,魔骨震荡,周围山脉之下竟是冲出魔气。 地动山摇之下,魔气朝着魔骨凝结而去。 “怎么回事,为何流鸣山下会有这么多魔气?”有人惊呼着。 “难道沈无妄另有图谋?”又有人沉声惊道。 天空中斑驳往下落的碎片越来越多,几乎下一瞬,天像是倒塌下来一块,砸在魔骨上。 “啊啊啊啊啊——” 长啸狂鸣声响彻流鸣山。 那是沈无妄的声音。 桑慈看见那些怪异的碎片同时裹住了巨剑与魔骨,很快,通红的血花从魔骨里蓬蓬爆开,又被碎片吞噬殆尽。 “魔骨泯灭……这是天道碎片……只有天道碎片可尽除魔骨……”有人不敢置信,喃喃出声。 周围尸体很多,天空还在不停落下碎片,沈无妄死后,魔众一片混乱,却被天道碎片一个个砸成齑粉。 桑慈的视线里却只有跟着碎片从高空坠落下来的那道血色人影。 那是谢稹玉。 谢稹玉——! 桑慈拼命想要操控身体站起来,却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呜咽着看着谢稹玉坠落,在落地的瞬间,他才踉跄着稳住身形,跪在地上。 “咳咳、咳咳……”谢稹玉就在她身侧,她感觉到有血沫落在脸上。 他的脸色惨白得无一丝血色,桑慈看到他白玉雕成的俊美脸上出现了瓷器碎裂一般的裂纹。 他看起来很不好。 谢稹玉…… 桑慈呜咽着。 但谢稹玉却无动于衷,他垂着眼睛,颤抖着手将她重新抱进怀里,竟是在替她整理头发。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方帕子,轻轻擦拭着她的面颊。 可他的手里有血,那血浸染了帕子,又弄脏了她的脸,他慌忙收回手,低喃着:“对不起……对不起……小慈,是我无能……小慈……小慈……我帮你擦干净。” 别擦了,你个傻子,快疗伤啊! 桑慈不停叫着。 可谢稹玉听不到,他又拿出一块帕子,替她擦脸上的血迹,动作轻柔。 可桑慈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很快,带着温热体温的液体落在她脸上,她努力想睁眼看清楚,可她一时看不清,究竟是血还是泪滴在了她脸上。 她只是觉得自己眼睛很酸。 很酸很酸。 “小慈,我们走。” 谢稹玉的声音在耳畔轻声响起。 桑慈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整个人都被拢在谢稹玉怀里,他站直了身体,缓了缓,才稳稳抱着她朝前走。 周围的一切在桑慈眼里淡去,她只看得见谢稹玉嘴里不断流下来的血,一滴一滴不断流淌进她脖颈里。 滑腻腻的一片。 “小慈,你想去哪里?” 谢稹玉的声音很轻,风一吹便要碎了一般。 我哪里都不要去! 你停下来,停下来别走了,吃药,疗伤啊! 你为什么这么疯不顾自己! “去后山吧,那里近。”谢稹玉喃喃着,双手拢紧了一点。 他的发带被剑气割断,满头白发散落下来,粘着血随着风飘在桑慈脸上。 带着鲜血的暮气。 谢稹玉…… 桑慈眼睛很酸,她也想抱住谢稹玉,想将脸深深埋进他怀里,可是她动不了。 慕楼峰后山离这里不远,可是谢稹玉走得很慢。 越走越慢。 他身上的血也越流越多,他抱着她的手开始颤抖,桑慈听到他的呼吸声也渐渐变重,喉咙里发出难撑的嗬嗬声。 不停有温热的液体落在桑慈脸上,偶尔几滴滑进嘴里。 是咸味的。 “小慈,到了。”谢稹玉哑着声音,凑在她耳旁说道。 他缓缓坐了下来,把她抱在怀里。 原先草水丰茂的芦苇被剑气荡平了,和砂石一起落在水塘里,塘边两只白额雁,交颈相拥着,翅膀被砸断,萧索地死在那儿。 不远处,是桑谨和楚楼儿的墓。 谢稹玉没再说话,只沉默地拥紧了她。 过了许久,谢稹玉才低声喃喃着开口。 “是我不好,这么晚才来救你。” “你起来骂我,好不好?” 说了两句,他又停了下来。 桑慈听到他的呼吸急促了几分,大口大口喘着气,又极力隐忍着。 可是她感觉不停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脸上。 她的鼻子很酸,眼睛也很酸。 “小慈,你再不醒来,我就要亲你了。” 谢稹玉又轻声喃喃着,低下头来,唇轻轻落在她额上,又逐渐下移,吻住她的唇瓣。 温热的带着鲜血的甜腥味瞬间浸过来。 桑慈僵住了。 “以后我不修炼了,一直陪你好不好?”他又移开了一点,低声说着。 那你、那你还不快去吃药! 桑慈眼睛酸得不行。 “明日就立冬了,据说会有雪,你睁开眼睛,明日我们一起去看雪,好不好?” 谁要跟你明日看雪! 你不去疗伤我不会去的! 桑慈呜咽着,恨自己无能,动不了身体。 谢稹玉的唇落在她眼睛上,他顿了顿,开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措,“你别哭。” 谁在哭! 谢稹玉忽然动了动,松开了她一些,可很快又将她拢得很紧。 桑慈看到谢稹玉掌心里多了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梨花糕,他将那梨花糕凑到她唇边。 “小慈,吃糕么?”他轻哄着,声音低哑。 “来之前,我去买的,还热的,做糕的厨子换了一个,你尝尝看,味道变了没有,还会喜欢么?” 桑慈想要张嘴,却怎么都张不开嘴。 可梨花糕的碎屑掉了一点在唇边,那味道极甜。 “希望你会喜欢。” “小慈,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买糕了,或许,以后没有机会了。” 谢稹玉说完,就咳了几声,桑慈感觉有血喷在自己脸上,脖子里。 不喜欢! 我不喜欢!太甜了! 你以后、以后再给我买别的糕,我要吃甜而不腻的! “小慈,我真无用。”谢稹玉又低着头,把脸埋进了她脖颈里。 她听到他终于隐忍不住,抽泣的闷声。 “我跑遍了各大宗门,找遍了……每一个藏书阁,那些禁术都没有用。” “我明明杀了夺舍之魂,为什么你没回来?” “小慈……咳咳、小慈……我搜不到你的魂了……” “没关系,小慈,我会一直陪着你。” 桑慈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她的神魂都在颤抖。 我不要你陪!不要你陪! “小慈、小慈……” 谢稹玉忽然喟叹一声,轻吻在她耳侧。 我在,我在的! 谢稹玉、谢稹玉! 许久后,桑慈才听到耳畔一声轻喃—— “愿有来生。” === (大家不看作话,我再提醒,请看作话阅读指南!) 18.19.20 18 ? 第18章看作话哦!魔头先重生 ◎桑慈哭着从梦中惊醒。◎ 刺目的日光在山林间投下一块块铜钱般的光斑, 夏日蝉鸣之声聒噪,叫得人心烦。 “小慈……小慈!” “小慈——!” “小慈!” 男子沙哑的声音,好像隔着一层层散不开的浓雾, 从遥远的黑夜里传来。 桑慈一下从睡梦中坐起, 脑袋疼得快要炸开, 她一摸额头,竟是汗涔涔的。 什么呀……她这是做了个什么梦, 奇怪。 黑乎乎的, 人也看不清, 还有…… 桑慈茫然地咕哝一声, 还有什么来着? 头好疼…… “小慈!” 房门被人用力推开, 外面有人火急火燎闯了进来。 桑慈光听声音都听出来是方霜知,她一边拿了帕子擦脸, 一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不满道:“干嘛呀, 大早上踹我门……” 方霜知却二话不说, 她这暴脾气, 跑进来拉着桑慈就要走,“你快跟我去沧冀峰……” 一听沧冀峰这三个字, 桑慈就像脑子里有应激反应忽然炸开,被人拨动一般嗡的一下恍惚一瞬, 很快一下甩开了方霜知的手, 一边拿了衣服往屏风后走, 一边打断了她:“我不去,谢稹玉又怎么了?我想退婚, 他凭什么不同意?还拿爹爹遗愿压我, 向来只有我愿意要不要他, 我现在就是不想要他了!哼!他哪来那么大脾气?” 说到最后,桑慈不知想起了什么,气恼不已,后面又碎碎念补了一句,“谢稹玉凭什么生气?他有什么好气的!” 方霜知自然是知道内情的。 半年前,流鸣山来了位惊才绝艳的师兄,是问剑宗宗主周道子的亲传弟子,名唤沈无妄,人称见雪公子。 他容貌昳丽,性子温润如玉,平易近人,总唇角含笑,极讨同门师姐妹欢喜。 尤其是当他与谢稹玉比剑,将他一剑挑飞出比剑台后,更是光华耀眼。 在小慈眼里,谢稹玉是天英榜第七,是最年轻的少年天才,没人比得过他,那次谢稹玉的剑被打飞,小慈还气呼呼跑去沈无妄借住的梅馆找他,说想要看看是什么人欺负了谢稹玉。 她去时气势匆匆,骄横无礼。 可从沈无妄的住处回来后,小慈却是迟疑着说谢稹玉技不如人,是沈师兄剑道高明,输给他也没什么。 不知是不是那一次让他们相识,后来沈无妄经常会找各种理由去找小慈,或是指点她剑法。 刚开始时,依着小慈娇纵傲气的性子,也没给沈无妄什么好脸色,常不理会他,自顾自修炼,学剑也是跟着谢稹玉学。 可那位沈师兄温润又体贴,笑起来如同还未消融的春雪,明澈干净,又柔和,即便小慈不给他好脸色,也不会气恼,不止不会气恼,还会说些小慈没听说过的见闻逗她开心。 小慈至今未筑基,掌门师伯不准她独自下山,谢稹玉虽经常偷偷带她下山,但他勤于修炼,次数并不多,所以她对外面的世界极好奇。 有这么一个人,温柔又多情,满足她的好奇心,总陪在她身边,次数多了,他们开始同进同出。 沈无妄还会带小慈下山玩,渐渐的,小慈常挂在嘴边的人也从谢稹玉变成了沈无妄、沈见雪。 她常常说沈师兄这也好那也好,还总是笑吟吟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会说书,可比谢稹玉那木头可有趣多了。 方霜知还记得小慈喋喋不休说起沈无妄时的神情,眼睛亮亮的,满心欢喜。 她对着谢稹玉时可从来不会这样。 而沈无妄虽性子温柔,却也只另眼相待小慈一人,对其他师姐们虽态度温和,却是疏离有礼,明眼人都知道他只是喜欢小慈才与她日日往来。 大家包括她和婉婉心里也忍不住想,如果小慈没有和谢稹玉的婚约就好了。 可谢稹玉却是仿若不知。 他依旧每日勤勉练剑,会每日去山下买小慈爱吃的梨花糕,哪怕小慈渐渐的不要吃他送的糕,只吃沈无妄给他买来的,他也只是默默收回手,下次还会买了给她。 有一回她看到小慈打落了谢稹玉手里还温热的梨花糕,他也只是好脾气地让她别气,不吃就不吃了。 可是,当小慈提出退婚时,谢稹玉反应却极大。 她到现在都记得,谢稹玉站在慕楼峰的院子里,清俊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一双眼睛黑梭梭地看过来。 他一字一句地说:“婚约是师叔定下的,不能退。” 说完,他不等小慈说话,转身就离开了慕楼峰,只留下小慈气得跳脚,坐上一朵莲怎么也追不上。 那是她第一次见谢稹玉对小慈不假辞色。 但也只有那一次,后来小慈见了他再提退婚,谢稹玉只是沉默着不吭一声,任由她说破了嘴皮子,也任由她骂,不松口,也不反驳她。 昨天小慈都把退婚这事闹到掌门师伯那儿了,谢稹玉还是只沉默着不说话。 但没想到现在,方霜知忽然眉毛都跳了起来,“小慈!谢稹玉和沈无妄打了一架,沧冀峰一块山头都被他们的剑气荡平了……” 桑慈一下从屏风后跳出来,腰带都没系,就急问道:“那谁赢了?” 方霜知冲着桑慈咧嘴笑了:“你放心,是你的沈师兄赢了。” 桑慈却皱紧了眉头,一边低头系带子,一边不满道:“谢稹玉这个傻子,他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比不过沈师兄吗,又为什么要去和人打架!” 方霜知看她穿得差不多了,拉着她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现在两人都受了不小的伤,婉婉在那儿看着。” “受伤了?那你不早说呀!”桑慈自己就急了,召出一朵莲跳了上去。 方霜知索性也把刀收起来也跳上一朵莲。 这个季节,饶是清晨,日头也烈。 桑慈修为低,没办法令自己如别人一般凉爽清透,她最怕热,从慕楼峰出来到沧冀峰并不远,但她额上已沁出一层汗,脸也晒得通红。 她却顾不上这些,心里想想沈无妄,又想想谢稹玉,神色间有些恍惚。 叶诚山喜静又威严,沧冀峰上除了种着紫竹,便是满山的月桂,不同以往的是,原本充盈着月桂香气的空气此时都是污浊尘灰,山上种的月桂倒了一片。 还没到沧冀峰,远远望去,就可以看到那里一片山头的惨况,可以想见谢稹玉和沈无妄两人打架时互相下手有多狠。 离沧冀峰还有一小段距离时,桑慈就急急跳下一朵莲,落地的瞬间脚步趔趄了一下,崴了一下脚,但动作只停了一瞬,便往前跑。 “小慈!” 方霜知在后面叫了一声,却见她头也不回,身上翠色的裙摆旋出急促的弧线,转眼不见人影。 她不禁暗自乍舌,忍不住想。 这会儿小慈心里担心的究竟是她喜欢的沈师兄,还是一起长大的谢稹玉? 桑慈飞奔过去,看到掌门师伯负手于后,脸色铁青地站在屋舍前,温婉婉和江少凌站在他身后,满脸着急。 在掌门师伯前面,不论是谢稹玉还是沈无妄都跪在地上。 桑慈的目光快速掠过沈无妄,最后定在谢稹玉身上,看着他时,脑子里有一瞬空白,那种有什么要破土而出的感觉在胸口挣扎。 她再次恍惚了一瞬,看到沈无妄抬头看自己,脑子嗡了一下,下意识收回了目光看他。 不像是谢稹玉总一身黑衣,沈无妄喜穿白衣,洁洁净净的白衣,上面一点绣纹都没有,平日里极为好看,脑后别着一根白玉簪,清雅出尘。 而此时,他的白衣被血迹污染了,衣衫多处也被剑气割伤,显得几分狼狈。 桑慈奔过去的脚步在谢稹玉旁不自觉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快步奔向了沈无妄,在他身旁跪坐下来,“沈师兄,你怎么样?” 沈无妄微微偏头,身体自然地稍稍靠近了她,一双浅褐色的眼睛朝她看去。 桑慈下意识伸手去搀扶,仰着头仔细打量他的脸。 沈无妄也在看她。 少女拥有最纯净的灵魂,带着诱人的香气。 她抬起的脸娇俏而天真,表情认真又专注,看过来的目光里有着对他的关心,可她的余光却还朝着他身侧的谢稹玉看了两眼。 两眼。 他若是要,便要全部,桑慈的灵魂、桑慈的心,他全都要。 沈无妄舔了舔破损了的唇,嗅了嗅少女身上的香气,弯了眼眸,轻轻笑了起来,“有点疼,谢兄不愧是流鸣山小剑仙。” 他的声音如春水一般柔和,尾音却低了几分,那里头的细微情绪总能很好地攥住桑慈的心。 桑慈立刻瞪向一侧垂着头的谢稹玉,脑子里根本控制不住情绪:“谢稹玉,你为什么和沈师兄争斗?” 到了这时,她才看到谢稹玉身上的伤不比沈无妄少,他的胸口更是被斩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肉横飞。 他白玉一般的脸上飞溅着血点,唇色都是苍白的。 他垂着眼睛,不吭声。 桑慈看着他这个样子,再次有些精神混沌恍惚,七鹅群死珥二珥午久幺亖栖看最新完结肉文清水文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迅速褪了色,变得光怪陆离,她的眼中只看得到他。 她心里忽然很难过,却找不到难过的源头。 “小慈。”沈无妄神色温柔自然,打断了桑慈的凝视。 桑慈听到他的声音回过神来,没再看谢稹玉,而是手忙脚乱搀扶住忽然跪立不稳的沈无妄,小声道:“沈师兄!” “今日之事,稹玉,你可认错?”叶诚山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沉沉的失望,像是山一般压下来。 桑慈又忍不住去看谢稹玉。 谢稹玉低垂着头,依然没有说话,清俊的侧脸绷得很紧。 这是拒不认错的姿态。 叶诚山眉头深皱,对于谢稹玉的冥顽不灵越发怒气,对于他的沉默不语脸色更是铁青,他转而看向一边的桑慈,勉强压制住怒气,也尽力让开口的语气柔和一点。 “小慈,此事因你而起,你不来,师伯也要唤你来。” “你昨日求我解除你与稹玉的婚事,我并未给你答复,只因这是你爹给你定下的亲事,如今也只剩下三个月,你们便该行合籍昏礼,如今……你该清楚你爹为何为你定下稹玉。” 说到这,他视线朝谢稹玉瞥过一眼。 只见自己这得意弟子依然低着头,看似无动于衷。 但是他垂在腿边的手却忽然攥紧了。 叶诚山轻轻摇了摇头,叹息自己那师弟一生足智多谋,独具慧眼,却没料到人心,即便他在死前为自己的宝贝女儿算计好了一切,可是又怎么会算计到如今这一出? 即便是青梅竹马又如何,人控制不了自己的七情六欲。 不过此事也不是全无好处,若是因此自己这爱徒能改修无情道,将来于剑道一途更有益处。 这么想着,叶诚山的目光又放到了桑慈身上,目光更慈蔼了一些,“小慈,师伯今日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要与稹玉解除婚约?” 话音落下,一直没吭声,也没抬过头的谢稹玉忽然抬起脸,朝着桑慈看来。 他的眼睛乌沉沉的,望着人时一眨不眨,在如玉雕成的脸庞上,像是镶嵌着的两丸黑水银,执着又沉敛,总显得木讷,不像沈无妄的眼睛,浅褐色的像是桃花瓣一样,望着人时含着绵绵情意。 谢稹玉没说话,只是看着桑慈。 眼神里还是透出了紧张,像是等待着宣判。 沈无妄也抬头看着桑慈。 桑慈别开了眼,躲开了谢稹玉沉默望向她的眼睛,掩下心里的烦乱与一瞬间涌上心头的茫然,手无意识攥紧了。 却正好紧紧攥住了沈无妄的手。 “小慈?”沈无妄柔声喊她。 桑慈低着头,下意识想松开沈无妄的手,却被他反手握紧。 沈无妄低着头,浅褐色的眼睛看着她,吸引人沉沦,他轻声道:“叶掌门问你是否要与谢兄解除婚约。” 桑慈重新抬起头,下意识又看了一眼谢稹玉,却在对上他视线的瞬间转开目光,重新看向沈无妄。 沈无妄的眼神包容,不像谢稹玉那般直勾勾的深沉,他的神情温柔,春日杏花一般柔和,桑慈渐渐的,渐渐的,又沉醉甚至迷失在这样一双眼睛里,忘记了所有。 她的心怦怦直跳,下意识垂下了眼睛。 桑慈没看到一旁一直盯着她看的谢稹玉瞬间惨白的脸色,她很快仰头看向叶诚山,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后,重新仰头,声音坚定。 “师伯,我决意与谢稹玉解除婚约,从此恢复成普通同门的关系。” “我不同意。” 谢稹玉终于说了今日第一句话。 少年干净的声音不同以往的沙哑,却是同样的沉敛。 叶诚山正要说话时,桑慈清脆的声音抢先开口:“谢稹玉,你凭什么不同意?” 谢稹玉望着她,手指在腿边蜷缩着,平稳的声音几不可见的颤抖,却依旧沉沉开口:“师叔为你我定下婚约,命我护你周全,我不敢忘师叔遗命……” 桑慈忽然恼怒地打断了他:“谢稹玉,你喜欢我吗?” 她神态娇纵,言辞犀利,一双杏眼瞪着谢稹玉,脸颊因为生气泛着红。 谢稹玉话语一顿,依然直直看着她,却是长久的沉默,许久后,他动了动唇瓣,“小慈,我……” 可桑慈却不想听了,她声音大了一些,“我和你不过是因为我爹的遗命才绑在一起,你又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 听到桑慈说不喜欢他,谢稹玉垂下了眼睛。 沈无妄晲着谢稹玉苍白的脸,唇角无声翘着,又垂头往桑慈靠近了一点,气息似有若无萦绕在她周围。 “现在是我自愿和你解除婚约,你并不算毁约,想必我爹爹也不会怪我,何必再因为婚约凑在一起两看相厌?” 桑慈的语气气呼呼的,带着点情绪,尾音落得很重。 谢稹玉重新抬起脸看她,反驳:“没有两看相厌……” “那就是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我不想看见你,我不能忍受和你还保持着婚约。”桑慈打断了他,重重说道。 随后赶来的方霜知听到了这些令人难堪的话,忍不住看向谢稹玉,想要看看他的神情。 毕竟连她这样的外人听了心里都有些受不了。 又何况是和小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从小眼里心里只有她守在她身边的谢稹玉? 但谢稹玉只是再次垂下了眼睛,不再吭声,重新沉默了下来。 安安静静跪在那儿,显得有些木讷,垂下的眼睛,除了脸色比较苍白外,看不出他此刻情绪究竟怎么样。 桑慈不再看谢稹玉,转眼继续看身边的沈无妄,缓了缓情绪后,不自觉声音都柔和下来,“我喜欢沈师兄,我想与沈师兄在一起,沈师兄待我温柔又体贴,又是问剑宗天之骄子,出身名门,若是爹爹在,他也会愿意我与沈师兄在一起的。谢稹玉能做的事,沈师兄也能做,谢稹玉不能做的事,沈师兄还能做。” 谢稹玉听着这些,一直挺直了的背渐渐弯了下来,终是露了怯。 他低垂着头没吭声。 桑慈说到这,才转头看向叶诚山,她仰着头,被保护着从未经历过苦难的一双眼明亮,沁着糖水一样甜的声音却说着冷酷的话:“掌门师伯,我不想和谢稹玉成为一对怨偶,请师伯准允我和谢稹玉解除婚约。” 事已至此,叶诚山作为长辈也没有理由再反对桑慈。 虽然这桩婚事是桑谨生前给桑慈与谢稹玉定下,但他同样也了解桑谨,若是他还在,若桑慈这样抗拒这桩婚事,若桑慈那样喜欢沈无妄,他也会同意解除婚约的。 何况,沈无妄是问剑宗周道子的弟子,天赋卓绝并不低于谢稹玉,又待桑慈体贴周到,望向她的眼睛温柔又多情。 比起沈无妄,他的这弟子谢稹玉确实显得木讷无趣得多,十六岁的小姑娘不喜欢他,喜欢新来的沈师兄也属正常。 叶诚山神情严肃,“小慈,你决意如此,并不悔?” 谢稹玉终于再次出声,抢先答话:“师尊,我不同意。” 可此时无人在意他的话,桑慈用比他高,也比他坚决的语气道:“师伯,我决意如此,不会后悔。“ 叶诚山看了一眼谢稹玉,又看了一眼目光一直落在桑慈身上,全身心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沈无妄,心里还是叹息一声。 一时也不知是为谁。 似乎是看到自己的徒弟还想出声,他沉吟道:“稹玉,莫要强求。” 谢稹玉动作一僵,抬头看向身侧几乎依偎在一起的桑慈与沈无妄,漆黑的眼睛里隐约有些红。 可他很快垂下了眼睛,没人来得及去看他眼底的情绪。 半晌后,他朝着叶诚山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地上,不起来。 叶诚山假装没领悟到谢稹玉那微弱的无声的反抗,重新看向桑慈,“既如此,那么……” “小慈,你会高兴吗?” 谢稹玉却又开口,他重新起身,抬头看向桑慈,狭长的凤眼泠泠似有水意,声音很低。 桑慈被迫将注意力再次放到谢稹玉身上,对上他的眼睛,她的脑袋有一瞬的空白,思绪好像也停滞了一瞬。 谢稹玉…… “小慈?”沈无妄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眼尾带笑,神情温柔。 桑慈再次看向沈无妄,对上他的眼睛时,潮水一般浪涛不绝的欢喜便朝她涌来,几乎将她淹没,她害羞地红了脸。 随后,她一字一句地告诉谢稹玉:“与你退婚,我会高兴。” 谢稹玉沉默着看她,收回了视线,再次朝着叶诚山伏下身,头抵在地上。 “请师尊主持我与小慈的退婚事宜。” 像是认命一般,谢稹玉语气平静,并未见半点起伏。 桑慈听到这话,却无来由生出一股气恼,忍不住瞪了一眼谢稹玉。 虽然她知道自己这气恼实在是没有道理,但她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冲着谢稹玉重重哼了一声,转而也朝着叶诚山伏下身,道:“请师伯为我做主!” 既然双方都已经同意,叶诚山自然点头,“既如此,我便代替你爹,替你们二人解除婚约,你们二人婚约就此作罢,以后休要再提。” 话音落下,随着叶诚山抬手往他们两人身上一扬,婚契无形的约束便在桑慈身上消失了,她有一瞬的心跳加速,但转而起身时,看到身侧静静的,温柔如水地看着她的沈无妄,后知后觉的欣喜朦朦胧胧地漫上来。 像是坠入了甜美灿烂的梦境,不愿醒来。 沈无妄看着桑慈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己,翘起唇角,笑容舒展,语调轻柔缓慢,“小慈。” 这并不是一个独属于谢稹玉的称呼。 却是如今他对桑慈的称呼。 小慈、小慈。 沈无妄唇边笑容深了一些,浅褐色的眼睛琉璃一般倒映着少女的粉腮星眸,笑容似春风拂面,对着少女张开怀。 桑慈害羞地垂下眼睛,柔软的浓云般的乌发不似她的脾气,春水般柔顺地从她颈项间滑下去,露出胜雪肌肤,白而润,纤细脆弱。 他低下身,缓缓揽住了她。 叶诚山看着这一幕,有点心疼还跪在地上头伏地的徒弟,忽然想到一件事,索性一起说了。 “小慈,你爹曾经给谢稹玉下的那道心誓不如……” “师尊,这是师叔留给我的东西。” 谢稹玉再次打断了他,态度强横。 今日他已有数次打断自己,这是从前不会不会有的事情,叶诚山忍不住拧紧了眉,但念在今日情况特殊,况他也知道桑谨对于谢稹玉来说不只是救命恩人,更是父亲一般的存在,便也就没再说下去。 这道心誓,本就是桑谨为了防止未来谢稹玉功成名就之后嫌弃伤害桑慈的保障,即便谢稹玉性子沉稳守诺又老实。 他这位师弟,是君子,亦是小人。 桑慈却最讨厌谢稹玉这样,左一句因为她爹,右一句因为她爹,想起沈无妄对自己说过的话,深以为自己决定退婚一事是自己这十六年来做的最正确的事情。 “师伯,那我先带沈师兄去疗伤了。”她对叶诚山道。 虽然态度还算恭敬,但对谢稹玉的不满的情绪也藏在里面,难免这恭敬就有些水分。 但桑慈自小被桑谨宠爱着长大,娇纵的性子在流鸣山也是出了名的,叶诚山应付她和谢稹玉这婚事也有些累了,便也没计较,点了点头。 桑慈扶起沈无妄,没再多看一眼谢稹玉,召出一朵莲,带着沈无妄就走了。 少女翠色的裙摆在清晨的碧空下,像是水中美丽的青莲一样漾开,又转瞬消失不见。 像是一场梦,梦醒后什么都没有。 夏日灼热的风吹在身上,却令谢稹玉觉得冷,好像那一日桑师叔带他上山时被阳光照到的人间温暖被人一下子攫取了一样。 “稹玉,既然婚已经退了,便不要再想此事了,回去好好疗伤,等明日辰时,你来为师这儿一趟,为师要重新为你择道。” 叶诚山见谢稹玉白着脸还抬头眼巴巴看着桑慈离开的背影,没好气道。 如今谢稹玉走的是杀戮道,故此他需要不停下山斩妖除魔,手中剑戮不平之事。 而叶诚山此时说的重新择道是择什么道,他也清楚。 无情道,最难修的道,心中无欲无求无爱无恨,与剑合二为一,化身为剑,更能领悟剑意。 谢稹玉收回目光,垂下头。 “师尊,我不修无情道。” 说完这句话,他冲叶诚山磕了个头,不等叶诚山开口,便起身往后边住的雪松居去。 叶诚山难得见这弟子叛逆,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皱紧了眉头看他离开,眸中有沉思和决心。 半晌后,他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徒弟,板着脸道:“收拾一下这里。” 江少凌性子温吞,虽想替自己小师弟说点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着手开始收拾沧冀峰的狼藉。 在现场的温婉婉和方霜知在这种氛围下,一句话都没敢说,直接就愣在当场,没反应过来时,桑慈带着沈无妄走了,谢稹玉也转身离开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敢吭声。 一直到叶诚山甩袖离开这里,温婉婉才秀眉微皱,叹了口气,道:“小慈和谢稹玉的婚约就这样解除了?” 方霜知性格火爆,想得倒也简单,很快就接受了,耸了耸肩,“都闹成这样了,不解婚约还能怎么样?何况,小慈不是说了吗,她就喜欢沈无妄,我觉得沈无妄挺好,对她温柔又痴情。这半年时间,他对小慈如何,你我都看到了吧?确实比谢稹玉那个木头贴心,不怪小慈要退婚。” “我就是觉得有些可惜。”温婉婉还是皱着眉头,声音柔和,“谢稹玉对小慈一直很好。” “刚刚你也听到了,小慈问谢稹玉喜欢她吗,他都沉默着,或许他这么些年对小慈关照也只是为了报恩。”方霜知抱着自己的刀,“话本里不都写了吗,像是他们这样的凑在一起也不快乐,倒不如这样散了。” “也是。” “不过你觉得谢稹玉伤心吗?” “应该吧?” “刚刚小慈好像都没问谢稹玉为什么和沈无妄打起来。” “是吧,她真的不关心谢稹玉了……” …… 桑慈直接带沈无妄回了他的住处梅馆。 她心里攒着一股怒气,不得发泄,从一朵莲上跳下来后,拉着沈无妄朝屋子走的步子又急又快。 沈无妄倒也不气恼,仿佛没脾气一般软绵绵地任由她拽着自己走,面前少女裙袖翩翩,一头乌发不似她娇纵的性子,此时温驯地垂在身后,在阳光下乌得发青,浓得像云。 他的眼睫微颤,眼里雾气渐浓,生出浓郁兴致,微微眯了眼,露出痴迷神色,轻轻嗅着空气里她的味道,终于控制不住地颤栗起来。 他的眉梢挂着兴奋。 是这香气。 浓郁的灵魂香气。 令魔无法抵御的气味。 “沈师兄,你坐下,我看看你的伤口。”桑慈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转身对沈无妄亲昵地嘟囔着,带着少女的娇憨。 沈无妄唇畔扬起笑容,顺从地坐下,眸光始终含着笑,看着面前的人,忍不住微微倾身靠近一点。 她身上的灵魂味道,香甜可口,令人瘾重沉迷。 沈无妄望着面前的少女,视线寸寸掠过她的身体,夏日衫薄,薄透的纱裙下,隐约可见红色的细带,像是小蛇蜿蜒在雪白的肌肤上。 他忍不住动了动放在椅子扶手的手。 “沈师兄,是我弄疼你了吗?”桑慈疑惑抬头,目露关切。 她的眼睛天真又有不染尘埃的倔强,此时望着他,眼里仿佛只有他。 沈无妄却觉得不够,他清楚,桑慈的心里依然有着谢稹玉。 “是有点疼。”他说着,却是十分餍足的笑,“不过有小慈替我疗伤,再疼也不疼了。” 桑慈脸有些红,她习惯了谢稹玉的沉默,面对沈无妄的情话,总会忍不住脸红。 谢稹玉…… 忽然又想起谢稹玉,桑慈捏着药瓶的手紧了紧。 但很快她又笑了起来,两道鲜活的,明亮的眼睛看向沈无妄,带着一点害羞。 “这是婉婉炼制的丹药,效果很好,师兄连续吃上三天,保管身上恢复如初。” “当然了,婉婉做的丹药有点儿苦,不过没关系,我做的糖甜,师兄尝尝。” 沈无妄偏着头,殷红的唇勾着温柔的弧度,伸手捏着糖,放进口中。 滋味沁甜。 他目光柔和,“小慈,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桑慈对于沈无妄忽然问这样一个问题感到惊讶,她歪着头看他,眨眨眼,略有些不解:“因为沈师兄待我温柔体贴。” 沈无妄柔柔笑道:“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不是那样的人呢?” 桑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想了想,道:“沈师兄自然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的,我都知道。” 沈无妄轻笑一声,没再说话,只含笑看着她。 桑慈处理完他的伤口,屋子里静寂了一会儿。 她忽然有种退婚后的不真实感,心里有些迷茫,她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天色,道:“沈师兄,我得去剑馆上剑课了,晚点再过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沈无妄知道,她虽天赋奇差,却也勤勉修炼,努力想去筑基,也没阻拦,看着她急匆匆离开了梅馆。 来日方长。 …… 桑慈在剑馆泡了一天,其实她自己也搞不懂怎么了。 明明和谢稹玉退婚是她心里盼望着的事,可真当他同意退婚后,她又忍不住生气。 她担心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到沈无妄,才借口要修炼,急急忙忙从梅馆跑了出来。 从剑馆再次出来时,已经是黄昏,霞光铺满整座流鸣山。 桑慈觉得今日的自己特别累,比往常修炼都要累,浑身又黏糊糊的,她都没心思找霜知和婉婉去膳堂,便直接往慕楼峰回去。 从剑馆回去,会经过沧冀峰。 盘腿坐在一朵莲上,桑慈忍住没往那儿看一眼。 哼! 谢稹玉都同意退婚了,和她没什么关系了,也就是一个没关系的师兄,又有什么好看的! 桑慈越想,越愤愤不平,加快了一朵莲速度,快速回了慕楼峰,连梅馆都没拐一拐。 回去后,她便去了浴房,那儿有连接着后山泉水的浴池,冷热皆有,脱了衣服后,她便将自己泡了进去。 本想洗过澡去梅馆看看沈师兄伤势如何了,可桑慈今日真的太累了。 她打算去床上眯一会儿,等醒来再去看沈师兄。 在这之前,她吃了一颗洗灵丹,这是她偷偷下山时买的,据说每次睡前吃能增强灵根,尽早筑基,她已经连续吃了三天了。 桑慈沾了床很快沉沉睡了过去,陷入了黑暗中。 …… “桑慈是我妻,我来替她雪恨。” …… “小慈、小慈……” “愿有来生。” …… “谢稹玉、谢稹玉!” 呜呜,呜呜。 外面一声惊雷,桑慈哭着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 雷光劈下来时,照出她惊恐悲极的神情,眼圈通红,面色苍白,眼泪汩汩淌在面颊上,唇瓣泛着金色。 “轰——!” 惊雷不停,黑夜骤亮,桑慈大口大口呼吸,瞪大的眼睛一时接受不了这样刺眼的光。 周围太亮了,她从黑暗里来,这里太亮了。 亮得她恍惚。 她茫然地转头看四周,熟悉的水红色床幔,熟悉的摆设,本以为已经在记忆里久远得快要遗忘,可看一眼,她的眼睛便不受控制变得模糊。 慕楼峰……慕楼峰。 这里是慕楼峰。 桑慈浑浑噩噩,精神恍惚,眼睛却一直在流泪,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分不清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她的脑海里都是血,都是谢稹玉的血。 她呜咽着从床上翻身下来,却像是不会走路了一样,腿软得直接踉跄着跪在地上。 桑慈却顾不上疼,在地上爬了两步后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 都说人快要死的时候,会重新见到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 在流鸣山……在慕楼峰,就是她这短暂的一生里最美好的时候。 “轰——!”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照亮了桑慈苍白的脸,外面的雨很大,她走入雨中,恍惚之间,竟是久违地感觉自己还活着。 不再是孤独地被囚在黑色牢笼里,不再是触摸不到任何东西,不再是隐藏在‘她’身后。 她抬起脸看天,伸手接雨水,冰冰凉凉的,混着泪水滑进她嘴里,有点咸。 桑慈眨了眨眼,有什么从脑海里一闪而逝,可她此时顾不上了。 她顾不上了。 她得去找谢稹玉。 她要在神魂消失前去见谢稹玉,哪怕是最后一面,哪怕现在只是一场梦,一个幻境。 雨水砸出的水坑被她踩踏着,溅出的水花混着雨水瞬间浸湿了她的衣裙,头发粘在脸上,眼前的一切因为雨帘变得模糊,桑慈却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一路飞奔到崖边时,她纵身一跃的瞬间下意识召出了一朵莲跳了上去。 从慕楼峰去沧冀峰的路在桑慈脑海里如此清晰,她也从未有一刻像是现在这样迫不及待地奔向沧冀峰。 盛夏的日头总是亮得很快,桑慈到沧冀峰时,天已经泛出灰青色的白。 雨还在下。 桑慈落地时候看到月桂树东倒西歪,狼藉一片的沧冀峰时,又有些茫然。 但她脚步没有停,飞奔向后山。 沧冀峰很大,但就住了三个人,掌门师伯住在月桂深处的紫月洞府,大师兄江少凌在最东边的秋凌堂,而谢稹玉则在最北边的雪松居。 雨落在枝叶上的声音,混合着桑慈在水坑里踩踏的声音,在静寂的此刻越发清晰。 到了雪松堂。 桑慈骤然停下脚步,看着这座记忆里异常简朴的木屋,从里到外透出熟悉的穷酸劲儿,院子里一棵雪松孤零零的枝繁叶茂。 “谢稹玉……”她轻声喃喃了一声,竟是有些近乡情怯。 要不是、要不是她看到谢稹玉为了自己发疯的那些事,她从来都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情意那样浓。 以前她对他也不不够好。 但是,谢稹玉见到她一定会高兴的。 桑慈想着,又期待起来,心砰砰跳着,踢踏踢踏跑上前就推门。 “谢稹玉!” 屋子里同样很简朴,一张床,一张桌子,床上铺着竹席,青色的薄被折叠得整整齐齐。 里面没有人。 没有谢稹玉。 “谢稹玉?” 桑慈又朝里走了两步,试图在这一眼望到所有的空屋子里找到谢稹玉。 可是没有。 桑慈心里有些急切,她又从屋子里跑出来。 谢稹玉每日勤勉练剑,除了剑馆,就会在雪松居附近的山崖边练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不肯放纵一日。 “谢稹玉!” 桑慈在泥水里跑着,到了山崖边,只有一片朦胧雨雾,没有谢稹玉。 一道雷劈下,照出她越发红肿的眼睛,苍白的脸。 桑慈没有犹豫,转身就往叶诚山住的紫月洞府奔去。 “小慈!” 有人叫住了她。 雨声敲击在枝叶上的声音太过清脆,她一时没分清那是谁的声音,身体却一僵,下意识停了下来,心跳都快了几分回头去看。 作者有话说: (再次提醒,沈无妄先重生,文案写了,本章多处伏笔但依然小慈被骂,我给她剧透解释,沈无妄对小慈用了蛊惑术法,不是单纯的蛊惑,是术法咒律蛊惑!!!!请原谅她弱她被蛊惑她活该我先说了,谢谢大家。开头那一段小慈还没重生还没重生!!!) 19 ? 第19章一更 ◎他迟疑着,喊道:“小慈?”◎ 江少凌撑着伞站在身后几步外, 温和的脸上尽是惊讶。 他从未看过桑慈如此狼狈的样子,雨水砸在她挺秀的鼻子,从她脸上纵横交错地淌下来, 散乱的发丝紧贴着脸颊, 脖颈, 身上翠底绣桃花襦裙脏得不成样,裙摆全是泥污。 她赤着脚, 甚至连鞋子都没穿, 两只俏生生的白玉一般的脚就这样踩在泥水里。 桑慈从小被桑师叔疼宠着, 穿衣服讲究, 爱干净爱漂亮, 她芥子囊里的衣裙多的每日都能不重样,精巧的饰物更数不胜数。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可怜又狼狈地任由自己赤脚踩在泥水里, 任雨水冲刷着。 “小慈, 你……怎么了?” 江少凌反应过来, 忙上前几步, 将她笼罩在桐油伞下,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他拿出帕子擦桑慈被雨水淋得青白的脸,低声碎碎念, “这样大的雨,你出来怎么不撑伞?你的身子可比谁都弱……” 桑慈已经很久没见到大师兄了, 一时脑子转得也有些慢。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抬手抓住江少凌的袖子, “大师兄,谢稹玉呢?谢稹玉去哪里了?” 听到桑慈问谢稹玉, 江少凌明显惊讶了一瞬, 随即看着桑慈时, 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他似乎欲言又止。 桑慈着急又问:“大师兄,谢稹玉去哪里了?” 江少凌仔细观察着桑慈的脸色,雨水从她浓长的睫毛淌下来,她的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此刻睁得圆圆的。 他一时摸不清她在想什么,又为什么会问起自己小师弟,斟酌着回答:“师弟这会儿正和师尊在天衍阁。” 天衍阁,是流鸣山众弟子问道闭关之处。 桑慈来不及想谢稹玉好端端地去天衍阁做什么,松开江少凌的袖子转身就要走,却被他拉住手臂,“小慈!等等!” 桑慈此时心里急着见谢稹玉,对于江少凌扯住自己很是不耐烦,忍不住抬手想甩开。 “小慈,你有什么事要找师弟?”江少凌忍不住问道。 桑慈觉得很奇怪,疑惑地回看他。 她要找谢稹玉难道还一定非得有事才能找他吗? 她就是想找谢稹玉。 虽然天幕是灰青色的,但桑慈惨白的脸上哪怕丝毫的表情,江少凌都能看得清楚。 她急切、期待、烦躁,又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隐秘的欢喜。 江少凌回想昨天桑慈跪在沈无妄身边,对谢稹玉说出的那些难堪的话,一时也有些不解,甚至有些生气,但他到底性子温吞,说出口的话也不过就是一句:“小慈,我觉得你如今不适合再去找谢师弟。” 桑慈莫名其妙。 她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她要见谢稹玉上,其他的东西无法占据她此刻的脑子,她完全没想起来,她只觉得生气,“我为什么不适合再去找谢稹玉?” 桑师妹性子娇纵,脾气是有点不好,江少凌也已经习惯了,他继续劝道:“因为师尊有意要谢师弟改修无情剑道,以谢师弟的天赋,如此便能在剑道一途更……” “谢稹玉才不会修无情道!” 桑慈打断了江少凌的胡言乱语,表情很凶。 她不懂自己快要消失前怎么会梦到大师兄,还听到他说这样奇奇怪怪的话。 谢稹玉是不会修无情道的,若是他想修,从前有无数个机会。 江少凌被她怼得一噎,对于桑慈对谢稹玉的霸道也是有些气了,好脾气的他脸色也有些气红了,“小慈,你不能这样霸道,既然你已经和谢师弟退婚,且你也不给他好脸色,他现在和你没关系,转修无情道也没……” “退婚?大师兄,你在说什么?” 桑慈再次打断了江少凌,盯着他看的眼睛红红的,更是古怪。 她怎么会在临死前看到这样的幻象,做这样的梦? 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她怎么会和谢稹玉退婚?她是一定要完成爹的遗愿的,怎么可能退婚? 还有,谢稹玉怎么会和她退婚? 这不可能的。 江少凌听到桑慈低声的喃喃,觉得她有哪里古怪。 是的,今日的桑师妹太古怪了,整个人湿漉漉的,脏兮兮的,头发披散着,脸色惨白泛青,可不就是古怪? 他担心这会儿桑慈过去会影响师尊对谢稹玉的安排,所以紧紧拽住了她,温声道:“小慈,你已经和谢稹玉退婚了,原本师尊就想让他修无情道,他因为和你的婚约才几次三番拒绝,如今你们婚约已经解除,你应该放手让他在修炼一途更好地走下去,他天赋卓绝,又勤勉修炼,未来可期。” 桑慈这次耐心听完了。 瓢泼雨水顺着她脖颈往下淌,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仰起脸看江少凌时,桑慈用力眨了下眼睛,将眼睛里的水挤掉,忍不住反驳他这荒谬的说法,“大师兄,我怎么可能和谢稹玉退婚?这不可能的,且不说这是我爹爹遗愿,再者……” “昨天,就在沧冀峰,前面的月桂林,谢师弟和沈无妄大打出手,这里的月桂树都被他们两个的剑气荡平了,没剩下几棵好的,我昨日收拾了半天。” 说到最后,江少凌慢吞吞的语气多少带点埋怨了。 “沈无妄?我和谢稹玉的事关沈无妄什么事?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他怎么会在这里?” 桑慈听到‘沈无妄’这三个字,身体瞬间紧绷了,更觉得匪夷所思。 她的神魂消散前,为什么会见到这么离谱的事情?沈无妄怎么可能出现在流鸣山? 桑慈提起沈无妄时的神情太奇怪了,愤怒又疑惑、茫然。 江少凌若不是亲眼见证了这半年来她与那位见雪公子的亲密往来都要怀疑桑慈不认识沈无妄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又无奈,“小慈,你与沈无妄情投意合,你喜欢他,因此才要退了和谢师弟的婚约,至于沈兄为何会在这里,半年前,沈兄下山历练游学,来了流鸣山。” 她和沈无妄情投意合? 她喜欢沈无妄? 沈无妄下山历练游学? 桑慈听得脑子都乱了,下意识反驳:“不可能,这不可能,简直荒谬,我怎么可能……” 可她反驳的话刚说到一半,脑袋便一阵刺痛,一些陌生的记忆涌入脑子里。 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捂住脑袋,蹲下来,死死咬着唇,很是光火,唇瓣颤抖,“不可能……不可能呀!我怎么会喜欢沈无妄!?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江少凌看出桑慈的情况不对,浑浑噩噩的,不知是陷在梦魇里还是什么。 他忙跟着蹲下来,“这怎么不可能呢?小慈,你说谢师弟他木讷又无趣,和他说话他总是半天闷不出一个屁来,笑也不怎么笑,总是安静得跟个木桩子一样,不像沈无妄,他长得俊美,又待你温柔多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都懂,和他在一起,你很开心。” 桑慈脑海里已经有了相应的画面。 沈无妄挑飞谢稹玉的剑,她气势汹汹去找他,原是准备骂他一顿,为谢稹玉出头。可见了人,不论她说什么,沈无妄都温温柔柔地看着她,还承认是他做得过分,弄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后来,后来沈无妄经常来找她,还会指点她剑法,渐渐的,他们越来越熟稔。 沈无妄有头疾,发作时总是面色惨白,头疼欲裂,那时候会显得特别脆弱,总喜欢靠近她,让她帮忙揉捏头。 没法再回忆下去了。 桑慈捂着脑袋,不解,茫然,崩溃…… 只觉得头痛欲裂,脑子里像是被人拉着一根筋一样,只要一想到沈无妄,脑子里都是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她明明……明明以前那么护着谢稹玉的,就好像、就好像她对谢稹玉的亲昵,都转到了沈无妄身上。 可是怎么可能呢? 桑慈抓着自己头发,眼睛直愣愣的,嘴里呢喃着,“这不可能,我怎么会喜欢沈无妄……难道说是‘她’做的?不对……不对……‘她’已经魂飞魄散了,谢稹玉亲手杀死了‘她’,对、对,现在我是在自己的梦里,神魂消散前再看一看曾经最开心的时光……不对、不对!” 喜欢沈无妄怎么会是开心的时光? 错了,全都错了…… 全都错了! 桑慈忽然抬起脸,青白的脸上,两颊异常的红,一双眼睛也极亮,她反手抓住了江少凌的手臂。 夏日衫薄,江少凌觉得桑慈手上的力气大得惊人,死死锁住了他的手,他正要开口说话,随后,令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啪——!”桑慈握着他的手,狠狠打了她自己一巴掌。 江少凌为人温和,从未对下面的师弟师妹有过矛盾,一时傻眼了,“小慈?” “疼……真的很疼……”桑慈的意识渐渐归拢,“对,摔下床时,就是疼的,做梦不会那样疼。” 她的眼睛也越来越亮,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兴奋得面色通红,她脑子里的回忆越来越多,“大师兄,现在是什么时候?按照凡尘时间来算,如今是什么年?现在几月?” “元庚十九年七月初七。”江少凌奇怪桑慈的问题。 元庚十九年七月初七。 元庚十九年七月初七! 桑慈一下站了起来,把蹲在地上的江少凌差点撞倒,桐油伞哗啦倒在地上,边缘压进了泥水里。 她淋着雨,雨水在脸上淌着,分不清那到底是泪还雨,“还有三个月,还有三个月我和谢稹玉行合籍昏礼。” “我要去找谢稹玉!” 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现在都不重要了! “我要去找谢稹玉!我现在就要见他!” 江少凌站起来想要拦,但桑慈速度很快,转身召出一朵莲,灵活地跳了上去,甩了他一脸泥点子。 “小慈!” 他撑着伞在后面追了两步,只见眨眼间,桑慈的身影就在灰青色的雨幕里消失。 想了想天衍阁有师尊在,便没追上去,弯腰从地上捡起桐油伞,想起刚才小慈又哭又笑的场景,想不明白。 只嘀咕一句:“女子善变,尤其小慈。” …… 天衍阁在流鸣山最高的山峰上,是一座孤峰,取清静之意,周围山峰都不住人,不置洞府。 桑慈以极快的速度上去,到了后,又急匆匆从一朵莲上跳下来,飞奔向天衍阁大门。 大门紧闭着,外面绘有法阵,桑慈就算是把门拍得哐哐响,里面的人也不会听见。 她想起江少凌说现在掌门师伯正让谢稹玉重新择道,如果她不阻止,谢稹玉很可能就要转修无情道了,顿时就着急起来。 无情道,当今修仙界修此道的人其实不多,最后能修成此道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因为修无情道的修士需要断情绝爱,心中无欲,更需要坚守道心,因此,往往还要渡一遭情劫,彻悟之后从此彻底成为无情无爱一心向道的修士。 可是能渡过情劫的修士却极少,凤邱刀宗曾有一位师祖惊才绝艳,天赋绝伦,他修无情道,杀妻证道,最后却痛悔莫及,堕入魔道,如今还被关在凤邱地牢里。 谢稹玉、谢稹玉虽然道心坚固,但是,但是他不可能断情绝爱的。 否则当初在她被夺舍后,他有很多个机会修无情道,那能令他更强。 桑慈站在大门外,却进不得半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雨水将她的手冲刷得发白发皱,显得愈发无力。 现在她不是那个换取了江珠溪纯净灵根的‘她’,她灵力低微,至今还没有筑基,天衍阁的法阵,她撼动不了半分。 桑慈有些无措。 “谢稹玉!” 她冲着里面喊了一声。 但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雨水砸在树叶泥地里的哗啦哗啦声。 桑慈已经无数次感受到,她太弱了。 当初如果不是她太弱,也不会被‘她’夺舍,谢稹玉也不会为了她和‘她’为敌,和全修仙界为敌。 他也不会那么早就死。 爹爹说过,以谢稹玉的天赋,将来活个老王八的寿命是没问题的。 或许…… 桑慈看着天衍阁的门,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她眼中闪过迟疑和犹豫。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才让她回到了过去,但或许、或许她现在和谢稹玉斩断关系才最好?或许谢稹玉修无情道,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桑慈虽然心情有些低落,但她很快头脑清楚起来,假如没有她这个累赘在后面拖着,谢稹玉未来一定能更好。 至少不会那么早死。 上辈子,‘她’带着系统,在三个月后她和谢稹玉的合籍昏礼上夺舍了她。 如果这辈子这件事还会发生,那么,或许杨姝还会在三个月后的那个时间到来。 如果这个时候,谢稹玉已经转修无情道与她断了关系了,那么,假如无用的她再次被夺舍,这一次谢稹玉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可是…… 桑慈咬紧了唇。 可是她舍不得丢掉谢稹玉。 如果,如果这三个月,她做好防备,将护魂咒练好,再用比以前更勤勉的态度修炼,她或许有能力挣扎抗拒,不再被夺舍占身。 可是她没有一根好的灵根,难道要像‘她’一样夺人灵根吗? 不行的,绝对不行。 而且,三个月的时间真的太短了,所以,或许三个月后,她很大可能还是会被夺舍。 所以,谢稹玉修无情道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他虽然是个木头,但性子沉稳,道心坚固,别人转道修无情道或许不会成功,但谢稹玉一定会成功。 他做什么都能行。 谢稹玉一定会成功! 桑慈咬了咬牙,看着那扇天衍阁的大门,再后退一步,她不该去阻拦掌门师伯。 她强迫自己转过身,强迫自己冷静一点,想想别的事情。 比如,想想沈无妄。 对,沈无妄怎么会这个时间出现在流鸣山?上辈子他一直在问剑宗,直到‘她’去问剑宗,他们才遇到。 还有,沈无妄怎么会和她走那么近? 之前的她,是她自己吗? 如果不是她自己,而是‘她’提前来了,那这半年来,谢稹玉不会那么平静,上辈子他在昏礼当夜就发现‘她’不是她,这辈子不会至今没发现。 所以,这半年,难道就是她自己? 桑慈脑子很乱。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被人打开的声音忽然响起。 毫无预兆。 桑慈一下顿住身形,身体反应比她脑子更快,她一下转过了身,眼睛直直地仰起看过去。 出来的人是掌门师伯。 掌门师伯依旧是一身蓝色道袍,灰白相间的发,俊朗的脸因为常年板着,眉心有道深深的川字痕,看到她后,师伯的眼中出现讶异,随即眉头皱得更紧了。 “小慈,你怎么在这儿?” 现在天还未大亮,还下着暴雨,地上都是泥水,叶诚山没想过会在此时在这里看到桑慈。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浑身都湿透了,裙摆都是泥浆色,头发全粘在脸上脖子里,狼狈地站在那儿,眼睛红肿,白皙的右脸还有个巴掌印。 再不是从前漂漂亮亮,鲜活明艳的娇俏样子。 “掌门师伯。”桑慈随便喊了一声,便眼巴巴地朝他身后看。 叶诚山想到跪在里面的那冥顽不灵脑袋就是块榆木的徒弟,眉头就拧得更紧了。 “雨下那么大,不会到这儿来避雨?”他板着脸道,语气有几分呵斥。 桑慈朝着掌门师伯的身后看了一眼,拎着浸了雨水后变得沉重的裙摆,踩着雨水走过去,一路穿过已经解开的法阵,走到廊檐下。 她一边用手擦着脸上的雨水,一边忍不住往天衍阁里面看。 可惜里面很暗,什么都看不清。 “来找稹玉的?”叶诚山看着她,眉头紧锁着。 桑慈重新看向叶诚山。 看着掌门师伯威严的脸,她忍不住想到上辈子他对谢稹玉的恨铁不成钢,想到了他将谢稹玉驱逐出流鸣山,想到了他最后他和魔头站在一起对付谢稹玉的样子。 说不埋怨、甚至是说不恨是不可能的。 要是掌门师伯那时能坚定地站在谢稹玉身后,或许谢稹玉不会就那样死了。 掌门师伯是谢稹玉的师尊,怎么能就因为他‘犯了点事’就这么将他驱逐?! 桑慈刚重生回来,脾气很大。 哼! “师伯,我进去找谢稹玉。”桑慈这语气多少有些不恭敬了,甚至算得上甩脸子。 叶诚山:“……你等等!” “师伯还有什么事?”桑慈学着叶诚山的样子,转头对他板着脸。 对于自己师弟留下的宝贝女儿,叶诚山向来也算是疼爱有加,对之向来宽容,只是,“小慈,你既与稹玉退婚,往后就不要来找……” “师尊!” 阁内一声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叶诚山。 熟悉的干净的嗓音,此时有些沙哑,带着生病时的虚弱。 桑慈一下回头。 谢稹玉正动作匆忙地拢着身上的外衫走出来,他的指尖快速系着带子,却在抬头看到桑慈的一瞬间怔住。 桑慈来这里,已经足够让他意外。 他更没想到她此时是浑身湿淋淋,满身泥浆地出现在这里。 桑慈看到谢稹玉也有些怔神,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青年高大峻拔的身形,满头如雪的白发,还有冷峻沉稳的俊美脸庞上。 如今的谢稹玉一头乌发如墨,束成高高的马尾,顺从地垂在腰后,他的身形要更清瘦一些,面容比起后来要稍显稚嫩些,可轮廓俊挺,一双眼如冷冷清清的秋水,瞳仁乌黑如漆,不卑不亢。 他朝她望过来时,眼底的冷清便化开了。 但他眉头却皱了皱。 桑慈鼻子一酸,刚才理智的分析瞬间抛之脑后了,什么就让他修无情道,什么她离他远点对他好,什么只要将来他能活着,全都忘记了。 她只觉得一股委屈漫上来。 “谢稹玉!” 她喊了一声。 谢稹玉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眉头紧锁着,“小慈,你……” 他步子动了动,朝她迈来。 桑慈等不及,提起湿漉漉沉重的裙子飞扑着朝谢稹玉跑过去。 明明只有几步远,可桑慈却觉得好远好远。 像是那错过的几年,她怎么都不能从黑暗的牢笼里挣扎出去,便觉得她和谢稹玉的距离那样远,碰不到摸不着。 桑慈飞也般地冲了过去,扑进谢稹玉怀里,用力抱住他的脖颈。 谢稹玉猝不及防,被她撞得身子往后趔趄了一下,却立刻稳住身形,搂住了浑身湿漉漉的桑慈。 怀中的人全身都被淋透了,透着股雨水的冰冷。 谢稹玉下意识张开怀抱紧了桑慈,低头看了一眼把脸埋在他怀里的人。 他迟疑着,喊道:“小慈?” 桑慈不说话,只紧紧抱住谢稹玉。 就像是要将失去的那几年都抱回来。 她使劲闻着谢稹玉身上的味道,清新干净的草木味,混合着降真香,一点草药味。 他身上好暖,暖得让人再不想松手撒开。 谢稹玉有些茫然,他抬起脸和不远处拧紧了眉的叶诚山对视了一眼,又重新垂下了眼睛,轻轻挣扎了一下,“小慈……” “谢稹玉你别动!你让我抱一会儿呀!” 桑慈终于出了声,却是带着哭腔,嘶哑地从他怀中传出来。 夏日衫薄,谢稹玉的衣服早就被湿漉漉的桑慈一起染湿了,两个人就这样黏在一起并不好受。 但谢稹玉没敢再挣扎,他不确定胸口的温热是她呼出的热气,还是她在哭,顺从地让她抱着,并抬头再看了一眼叶诚山。 叶诚山眉头拧得死紧,板着脸不满地看着死死埋在谢稹玉怀里的桑慈。 谢稹玉下意识稍稍偏过身体,用背对着叶诚山。 显然防备心很重。 叶诚山被爱徒这个动作气了个仰倒,指了指两人,没好气道:“婚约不是儿戏,望自重!” 说完这句,他转身就走了,毕竟再在这里待下去,迟早被气死。 等叶诚山一走,谢稹玉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桑慈身上,显然,他察觉出她的情绪不太对劲。 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渐渐的,他的身体也逐渐紧绷起来,有些不太适应她忽然的亲昵,就是沈无妄来之前,她也不会这样投进他怀里用力抱住他。 沈无妄…… 谢稹玉身体越发僵硬。 好半晌,外面灰青色的天渐渐亮了,雨也渐渐小了一些,砸在树叶上的声音滴沥声也变小了,他能够听到桑慈强忍着没忍住的小声抽泣。 他再次有些无措,终于忍不住出声:“是沈公子出了事?” 这话说出来,一时也不知道是扎谁的心。 桑慈紧紧抱着谢稹玉的动作一僵,忽然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仰头瞪着他。 “你在说什么啊?” 她的眼睛也肿成不成样。 通红通红,就这么瞪着他。 谢稹玉沉默了一会儿,垂着眼睛说道:“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我没有用杀招。” 他语气平淡地解释着昨天的事。 桑慈却忽然掐了一把他的腰,谢稹玉立刻脸涨红了,拿手捂着自己的腰,低头看她时,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一些。 “谁问你沈无妄怎么样了?你这么关心他,要不要和他拜个把子成为好兄弟?” 桑慈红着眼睛凶巴巴地瞪着他道。 谢稹玉显然没听出她在说反话,只当了真,又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你想这样的话,我可以。” “谢稹玉,你是傻子吗?” 桑慈泪眼朦胧,恨不得打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谢稹玉听了这话,抬起脸朝她看去,像是习惯了一样,脸上露出些无奈,却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从芥子囊里翻出一件灰鼠皮斗篷,将浑身湿漉漉的桑慈裹住,低声道:“我送你回慕楼峰,泡个澡,换件衣服,我给你煮点甜汤,别着凉了。” 20 ? 第20章二更 ◎“总不能让你吃亏吧。”◎ 凡间受了凉要喝姜汤驱寒, 桑慈小时候淋了雨听说这事就闹着也要喝姜汤,说自己骨子里还有娘亲的血脉,必须得喝。 还要谢稹玉亲手煮。 等谢稹玉煮了拿来一喝, 却嫌味道辣, 再不肯喝, 强词夺理说是谢稹玉煮得不好,喝辣的她的寒驱不走, 得喝甜的才行, 而且不能放姜。 谢稹玉又煮了一份实实在在的甜汤, 她才开开心心喝了。 桑慈的身体比起修仙界其他人要弱, 可比起凡人当然要好许多, 区区淋一点雨,哪里就会着凉了。 但她却想念谢稹玉煮的甜汤了, 她仰头看着脸色苍白的他, 红着眼睛道:“到底是谁要生病了, 你这个傻子你看看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甜汤里我要加红豆, 很多很多红豆, 还要很多很多糖。” 谢稹玉安安静静的,嗯了一声, 又蹲下身,取了一双鞋出来, 给她穿上。 他动作自然而熟稔, 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桑慈低着头看着, 眼睛酸胀,任由他握着她的脚, 替她穿上鞋子。 等做完这一切, 他又站起来下意识想牵着她往外走, “走吧……” 谢稹玉说完才仿佛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界了,动作僵硬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一般,收回了伸出去一半的手。 他话音还没落下,桑慈却已经伸出手,用力握住他的手,表情凶狠地瞪他一眼,转头就往外走。 她有许多话要说,可是脑子里却是乱的,一半是因为当前的情况,另一半是被谢稹玉气的。 傻子,他就是傻子,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大傻子! 桑慈眼睛湿润,召出一朵莲,拉着谢稹玉跳上去,却不回头看他,只用后脑勺对着他。 此时雨丝如雾,不撑伞其实也没什么,至多脸上头发上蒙上一层水雾。 但谢稹玉看着桑慈湿漉漉的头发,动作很快地撑了伞,站在她身后,沉默着没吭声,只垂着眼睛看着她后脑勺出神。 他在想,她今日为什么会来天衍阁呢? 从天衍阁回慕楼峰的一路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一朵莲落地的时候,桑慈先跳了下去,却依旧紧紧攥着谢稹玉的手,他被迫同时跟着她跳下去。 桑慈用力踩着地,像是发泄着什么,泥水被她踩得在斗篷上溅开。 谢稹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鞋面上的泥点子,继续跟着她走。 可桑慈走了几步却忽然停下来,回头瞪谢稹玉。 谢稹玉这才发现她的脸上全是泪,湿漉漉的一张脸,眼睛里里也涨满了泪。 他一下紧张起来,拿出帕子想给她擦眼泪,可桑慈拍掉他的手,冲他生气:“谢稹玉,你是傻子吗?有人来和你抢我,你就不能用力把我抢回来?我说退婚你就退婚?你不是最听我爹的话,你怎么能违背他的意愿?你就不能多坚持一下?” 她的脾气说来就来。 原是因为这事。 谢稹玉依旧拿着帕子,抬起手去擦她的脸。 桑慈这回没躲开,只用力瞪着他,一副他要是再说出她不想听的话就用眼睛瞪死他的架势。 他的手常年握剑,手掌包括指尖也都是茧子,尽管再小心翼翼,依然时不时触碰到她的脸。 戳得桑慈脸红红的,她大大的眼睛还红红地瞪着他。 谢稹玉忽然就想笑,萦绕心头许久的阴云莫名被吹散了一些。 但他很清楚,现在是不能笑的,他一边继续用帕子擦桑慈的脸,一边低声道:“你说你会高兴。” 桑慈知道自己是在胡搅蛮缠,但她忍不住。 对着谢稹玉,她总是会忍不住自己的坏脾气,“那你就不会多想想,万一这沈无妄是个别有用心的人呢?万一他连人都不是,是个能魅惑人心的妖或者魔呢?万一就是我太弱了,我就被他暂时蛊惑了呢?” 从天衍阁回慕楼峰的路上,她将脑海里这半年来的记忆认认真真回忆了一遍。 她否定了自己在这半年被夺舍的可能,毕竟若是那样,依照上辈子谢稹玉的反应,那他如今是不可能这么平静的。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这半年,她被沈无妄蛊惑了,真的因为沈无妄而丢掉了谢稹玉。 她还因为沈无妄和谢稹玉退婚。 她想敲开自己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还是她太弱,否则,她怎么会轻易被魔物蛊惑! 桑慈还瞪着谢稹玉,可她心里更气自己,眼泪里的水不受控制地漫上来。 “沈公子是问剑宗宗主周道子前辈的亲传弟子,惊才绝艳,天赋绝伦,又待你温柔多情,体贴周到,我看不出任何他有任何不妥之处,你说他比我好。” 谢稹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说到最后一句,他似乎后面还有话,但张了张嘴,终究没能把那话说出来。 ——你说喜欢他,不喜欢我。 谢稹玉声音有些低沉,垂着眼睛,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此刻他浑身也湿漉漉的,脸色苍白。 他心中酸涩,难言出口。 桑慈:“……” 这些话极其耳熟,显然这半年来,她经常放在嘴边。 桑慈自知理亏,但她绝不承认。 虽然还不清楚沈无妄怎么会出现在流鸣山,但是这辈子,这半年她被沈无妄蛊惑了,所以才犯下退婚这样的错误。 现在自然是要赶紧纠正这个错误。 “那你都不会生气吗?!”桑慈一双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谢稹玉。 谢稹玉安静了一会儿。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生气呢?如果不是师叔将他带上山,他不会修仙,也不会和她有这样一桩婚约。 这一切本就是被赐来的。 “不生气。”他低声说道。 他看着她瞪大的眼睛里汩汩的水意,忽然低着头,手腕一翻,掌心里多了油纸包,他轻声道:“吃糕吗?” 谢稹玉嘴笨木讷,哄人只会这一招。 桑慈的视线从他脸上落到那只熟悉的油纸包上,眼睛酸得受不了,泪水儿不听话地往下掉,她吸着鼻子取过来。 “吃,为什么不吃!” 桑慈红着眼睛,脸上都是泪水,接过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凉掉了的梨花糕。 “这是昨日早晨我下山买的,放到今天已经凉了,不想吃的话……”谢稹玉迟疑着开口。 桑慈不等他说完,拿起来就往嘴里塞,和着眼泪。 咸的,甜的,都尝了个遍。 谢稹玉有些茫然,拿着帕子擦她的脸,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怎么哭了?” “昨天那个退婚不算数,不算数!” 桑慈嘴里塞着甜糕,抬眼瞪着他,语气蛮横地说道,一把抹了眼角又不小心沁出的水渍。 谢稹玉一下抬头,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她看,眼底露出更多的不解来。 桑慈可不想听他此时说她不想听的话,拉着他转身继续走。 房门还是早上她离开时的样子,她连门都不用推开,带着人直接进去,还不忘记让谢稹玉关上房门。 谢稹玉另一只手拿着伞,只好动作略显急促地收伞关门。 桑慈的房间,他已经很久没有进来过了,此时他的视线一抬,下意识地扫过这里每一个角落。 博物架上多了许多凡间的小玩意,很陌生,不是他带回来的,梳妆台上多了一些珠花,娇美活泼,很衬她。 他从前只会给她买单调乏味的簪子。 谢稹玉默默收回了目光,垂在腿边的手握了握。 桑慈松开了他,往里走了几步,直接到衣柜那里,她低着头在最下面三格翻找。 她这里常年会备着谢稹玉的衣服,都是她做新衣服时顺便让人给他做的。 因为谢稹玉他节俭,下山赚了灵石,一半花在修炼上,另一半则都是花在她身上了,一件衣服可以穿很久,甚至破了也舍不得丢 ,还会自己打补丁。 有一回她看见那补丁就眼睛疼,气呼呼指着他丢自己的脸,不许他在外穿有补丁的破衣服,后来每次做新衣服,就会给他也做。 谢稹玉穿黑色最好看,所以,她给他做的衣服大多玄黑色。 桑慈想着,很快就翻到了给谢稹玉做的衣服。 只是,那衣服是春衫,显然是半年前做的。 而如今是酷夏了。 桑慈盯着那衣服发了会儿呆,取了新的中衣出来,板着脸走出来递给他,“你先换上,外面换洗的衣服,你自己有吧?” 谢稹玉目光落在中衣上,瞬间明了,他点了下头,什么都没说,也不多问,垂着眼接了过来。 桑慈心里却很难受,转身快步往屏风后走。 如今谢稹玉已经金丹,自然是能使出清尘术这样的小术法的,可桑慈修为低,即便是这样的小术法,都舍不得用灵力来施展,她往常都是会和凡人一般沐浴梳洗,已经养成了习惯。 且还要谢稹玉同样也要用水清洗身体再换衣,若是他不方便清洗只用了清尘术,那只要能换干净的衣物,她同样也要求谢稹玉换下脏衣。 这已经成了两个人之间不必言说的默契。 谢稹玉看桑慈给了他衣服就转身去了屏风后的浴间,便也转过身来,他给自己施了个清尘术,再脱衣,拿起干净的中衣。 桑慈不喜用熏香,但是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慕楼峰后山的兰花香,又有些不太像,淡淡的。 她的衣服总会染上点这样的味道。 谢稹玉先换好下身,拿起上衣时,他忍不住低头嗅了嗅。 桑慈不想浪费时间沐浴,所以施了一个清尘术,头发随意用发带在脑后绑了一下,快速脱下了衣服准备换上干净的衣裙。 当她将衣物脱下时,目光瞬间被自己左胸口上多出来的印记吸引了。 那是一片翠色树叶,像是上一世谢稹玉喂她吃下的那一片。 呈扇形,和银杏叶相似,叶脉却是鲜红色,如血管在里面汩汩流淌。 桑慈怔住了,伸手摸了摸那片叶子印记。 谢稹玉给她吃的到底是什么叶子?为什么重来一世后,会出现在她心口位置? “谢稹玉……” 身后传来桑慈的声音,伴随着她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动静,谢稹玉没想到她这么快出来,动作有些慌乱地从衣服里抬起脸,抻开衣服把手臂套进去。 桑慈从屏风后出来就看到谢稹玉动作有些急促慌张地套上袖子,心里有些疑惑他这么紧张做什么。 可很快,她就看到了谢稹玉胸口长长的伤口,也不知道有没有处理过。 反正看起来像是没有,虽然结了痂,但伤口隐约像是溃烂。 桑慈快步走过去,一把扯开了他刚刚着急掩上的衣襟。 谢稹玉两只手还揪着衣襟,被桑慈一扯,顿时面红了,“小慈……” “这是沈无妄打的?”桑慈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谢稹玉低头看着桑慈的神色,漆黑的眼睛直直看着她,眼底有些许疑惑,他说道:“还好,不重,他没怎么伤到我。” 话语里多少有些替沈无妄说好话的意思。 毕竟,桑慈喜欢他。 虽然他木讷,但他这半年来看着她和沈无妄相处,看过她看沈无妄的眼神,他知道她喜欢他。 桑慈从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所以即便刚才她说退婚一事不作数,他没有太当真。 桑慈只和谢稹玉对视一眼,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有些恼怒道:“我不喜欢他,不在乎他伤得重不重!” 她这怒意无处发泄,只能自己气自己,毕竟是重生前的自己被蛊惑了。 桑慈仰着头认认真真对谢稹玉道:“我不喜欢沈无妄,我不要和你退婚,这事当没发生过,还有,以后你一定要离他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指不定什么妖魅魍魉。” 只恨自己刚重生回来,还拿不出什么证据,否则直接戳穿他。 日头上来,空气里有些蒸腾的热意。 谢稹玉有些面热,他移开了视线,一时不知该回桑慈什么。 脑子里却想着,婚已经退了,怎么能当没发生过呢,在师尊的见证下,当年师叔给他们定下的婚契已经解了。 让他离沈无妄远点,她说沈无妄不是好人。 他心中的酸意里不自觉搅了一些蜜,忍不住垂下了眼睛。 桑慈拉着他在软榻上坐下,倾身上来将他套上袖子的中衣扒拉下来。 谢稹玉坐下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下身现在只穿了条袴,立刻涨红了脸,取了外衣盖在自己腿上。 桑慈全然没注意到他急促的呼吸和匆忙的动作,她的注意力都被谢稹玉的身体吸引住了。 谢稹玉生得白,又常年裹着衣服,皮肤很白,在逐渐亮堂的房间里透出冷凝的色泽,但上面却布满了各种伤痕。 除却新鲜的那道横穿胸口的剑痕,还有各种已经愈合了的伤口,看起来是不同武器造成,还有一些妖类的爪痕,清瘦而覆着薄肌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好的。 伤口一路蜿蜒到腹部,桑慈又盯着他被盖住的腿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一把掀开那件衣服。 谢稹玉忙扭过了身,避开她的目光。 桑慈的视线一下被迫落在他的后背,他的身体紧绷着,背肌隆起,脊柱那儿凹陷成一条沟,一路往下延伸到袴腰带以下,没入进去。 流畅又结实。 她心跳有些快,心想,谢稹玉的身体可真漂亮。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视线放在他同样纵横着伤痕的脊背,新旧伤口交错。 桑慈其实没见过谢稹玉的伤口,以前她总是理所当然地想,谢稹玉那么厉害,想来只有他在妖魔身上留下伤口,那些妖魔什么的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他在她心里就是最厉害的,无所不能! 而他每每从山下上来,身上也的确是干干爽爽的,所以她从来不知道他身上有这么多伤疤。 这会儿见到,难免有些难过。 她没做声,在自己芥子囊里翻了翻,找出伤药和绷带,凑过去打算给谢稹玉处理伤口。 一股热气贴着背涌过来,谢稹玉下意识挺直了脊背,避开了些,试图将衣服重新穿上。 却被桑慈按住,“你别动!” 谢稹玉耳朵有些红,垂着头胡乱应了一声,没敢再动。 他脑子里混乱,一时茫然,又一时心跳极快。 这半年来一直到昨日,再到今天,都令他茫然。 可当桑慈的指尖碰触到他的皮肤时,他的肌肉猛地收紧了,新伤处瞬间挤出血往下流。 桑慈抬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谢稹玉你放松点!” 谢稹玉被她这么轻轻一拍,身体绷得更紧了,半点放松不下来,他垂着头,企图用垂下的马尾长发遮掩住涨红的脸。 桑慈又拍了他两下,语气已经有些不高兴了,“你放松点!” “嗯。” 少年闷声闷气应了一声。 谢稹玉放慢呼吸,呼吸几次后,身体才渐渐放松。 桑慈从来没处理过别人的伤口,但是她看过‘她’是怎么帮人处理的,所以她很小心地擦干净血迹,再均匀倒上伤药。 背后处理好了,她又掰了谢稹玉的肩膀,要他转过身来。 谢稹玉安安静静的,抬起眼看她一眼,又重新垂下眼睛。 他尽力保持着平静,可当桑慈的指尖碰触到他胸口的伤痕时,身体还是不自觉颤栗了一下,他下意识想后退,又碍于她的不满,硬生生忍着。 桑慈觉得指尖下的皮肤再次收紧,抬头看他。 “谢稹玉,我弄疼你了吗?” 她的语气迟疑。 谢稹玉摇头,“没有。” 他老老实实坐着,白皙的皮肤泛着一些红。 桑慈还是怀疑是自己下手重了,毕竟以谢稹玉的性格,就算疼,他也不会说,便更加放轻了力道。 她的指尖似有若无地碰触着他的胸口,谢稹玉抿了抿唇,垂着眼睛在心里默念禅宗的静心诀。 好不容易桑慈上完药,他抬眼看到她又拿出纱布,他的伤口在前胸后背,若要包扎,动作便像是光着身相拥一般。 谢稹玉紧张得血管都一根根绷紧了,脸上酡红更深了一些,眼睫微颤,伸手挡了一下。 “不用包扎,就这样就行。” 说完,他揪住自己中衣衣角就要穿上。 桑慈眼疾手快扯住。 两人暗自较了一番劲。 桑慈皱眉看他,眼含不满,隐隐有威胁生气之意。 谢稹玉:“……” 他别开头,败下阵来,终于松开了手。 桑慈立刻替他包扎,她神情严肃而专注,生怕不小心弄疼了谢稹玉。 甚至她脑海里想着上辈子谢稹玉因为她被掌门师伯等人所伤瞬间白头的样子,想着他后来剑指苍穹劈了这天道,戮了那魍魉和沈无妄后浑身染血的模样,嘴唇便一直抿着。 少女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胸口,酥酥麻麻的感觉自那里遍布全身。 谢稹玉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好不容易挨到她结束包扎,从他怀里移开,又听到她说:“谢稹玉,我想锻体。” 谢稹玉一下抬眼看过去,眉头都拧了一下,“锻体?” “对,锻体。” 桑慈认真点了点头。 目前她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连五行属性都不明晰的灰暗灵根,却可以锻体,走上这一道的体修大多是灵根斑驳杂乱的修士,依靠不停淬炼身体来达到修体目的。 体修往往晋境比一般修士要慢,实力也要弱许多,且缺点明显,打架时多是拳拳到肉,上辈子她嫌锻体弱还影响美观,不愿意去锻体。 再加上从前她爹还在时就表示过对她灵根的无奈,所以她也从未找寻过改变灵根的办法,只当无法改变。毕竟挖人灵根置换这样的邪术,她爹时绝对做不出来的。 可如今还剩下三个月了,三个月后,‘她’和系统或许就要来。 先锻体,再翻翻古籍中有没有改变灵根的方法,虽然流鸣山的藏书阁从前她就翻烂了,可是,修仙界还有其他大小宗门,青陵仙府,问剑宗,还有凤邱刀宗想必收藏典籍就很多了。 她还得去找除了护魂咒外,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被夺舍。 说起修炼,谢稹玉的脸色正了正,他一边想着桑慈锻体修炼的益处,一边慢吞吞系衣带,动作多少有点漫不经心。 桑慈偷瞄了好几眼他还没来得及合上衣襟的身体。 “可以。” 谢稹玉没有考虑很久,便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显然认为桑慈修体是可行的。 桑慈看着他正经不过的神色,忍不住不满了:“谢稹玉,你都不担心我疼啊?” 锻体需要不停淬炼身体,其中有一项就是要抗揍,说白了修炼时就是不停挨打。 谢稹玉的表情瞬间怔住,脸也像是被蒸熟了的螃蟹,热腾腾的红。 桑慈又轻哼一声嘟囔:“我不高兴挨别人的揍,我锻体要你来打我。” 谢稹玉张嘴就要拒绝,但桑慈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自顾自低头去解自己的衣襟,神情自然,“还有一事,我这里多了一个印记,谢稹玉,你下山多,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她的语气和从前一样理所当然。 谢稹玉其实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他的目光不自觉下移,正好看到桑慈松了襦裙,稍稍往下扯了一点,就要露出半边胸口,他立刻伸手挡住。 他没出声,清俊酡红的脸上露出些无奈,声音急促,低声道:“小慈,别!” 桑慈试图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但谢稹玉按得重,根本挣脱不开。 无声较量了两下后,桑慈遗憾地放弃,她本想让他看到胸口树叶,再借此向他说上一世发生过的事。 谢稹玉已经垂着眼睛将桑慈的衣襟重新拢好。 桑慈低头看了一眼,心道就是她爹还在都不能将她衣襟拢得这么紧。 她忍不住嘀咕一声,“那我刚才都把你看光了,总不能让你吃亏吧。” 谢稹玉就当没听到她这话,起身站了起来,“我去煮甜汤。” 桑慈忙拉住他,重新将他按下坐下,她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怎么开口说前世的记忆。 那不是一个好的回忆,只要想起就会难受,就会想起那时被关在黑暗里的无助和愤怒,就会想起看着谢稹玉一个人为了她和所有人作对,最后身陨道消的画面。 从她被夺舍开始说起? 那就是三个月后十月初七他们的昏礼合籍夜说起。 说起这个,桑慈忽然挺直了腰,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谢稹玉的手臂,目光灼灼盯着他。 “谢稹玉,你没转修无情道吧?” 从天衍阁出来时,她只想抱着谢稹玉把这好多年的委屈都哭出来,哪还记得这事。 她的神情懊恼又紧张,紧紧盯着他,眼底又有些隐忍的火,仿佛他回答得不满意立刻就要烧起来。 不等他回答,又言之凿凿,“那一点都不适合你。” 谢稹玉眼底忽然掠过一瞬笑意,这才回答:“没有。” “我没转修无情道。” 作者有话说: 大家总是很着急,存稿全发了QAQ,希望大家多点耐心,谢谢鞠躬!后面糖多了,真的熬过去了公主们!呜呜,有些铺垫和主线有关,谢谢大家!(另外,袴有点像开裆裤,自行搜索图片!) 明晚更新也是十二点。 30-40 31 ? 第31章 天骄们的最后下场 ◎不想逾越。◎ “谢稹玉?” 桑慈将床幔拉开一点, 烛火的光便更明亮一些,她跪坐在床上,一只手还被他紧紧握着。 她看到他脸色惨白, 额头上脸上脖子里全是汗, 眉头紧锁着, 像是在做梦。 她将被子掀开,看到他的中衣湿透了, 血与汗混在一起浸透了绷带, 看起来很惨烈。 “谢稹玉?”桑慈趴下来在他耳边轻喊。 但谢稹玉没有半点反应。 他的身体烫的吓人, 皮肤都发红了。 桑慈想抽出被他握着的手, 但难以抽出, 明明他的手心里都是濡湿的汗,她一动, 他捏得她手骨都要断掉。 但是这样不行, 桑慈忍着痛, 使了很大的力气, 终于将手抽出来。 她的手抽出来的瞬间, 谢稹玉又低声喃了句什么,桑慈凑过去听, 只听到他在喊她名字。 “小慈……” 桑慈轻哼一声。 梦里倒是小慈小慈的,这么喜欢我怎么不肯说出来? 她下了床, 出去弄凉水。 舍馆后面有井, 也有一条从山上引下来的小溪。 重新回来后, 桑慈帮着谢稹玉擦脸,又解开他中衣擦拭他身上的汗水。 没有过多犹豫, 她小心翼翼解开绷布, 打算给他换一下药。 谢稹玉的伤都在后背, 当桑慈将他身上的绷布全解开,看到背后那一大片烧灼以及脊柱处几处伤口时,忍不住咬紧了下唇。 是脊柱处的伤口在流脓,看起来似乎愈合得比烧灼伤口要慢得多。 “谢稹玉?”桑慈一边清理,一边又喊谢稹玉,带了点鼻音。 他烧得厉害,昏昏沉沉,毫无反应。 桑慈替他清创完,马上给他上药,重新绑上绷布。 这次没让她再翻身躺下,让他保持侧趴着的动作。 当然,裤子她没给他换,反正腰部以下也没受伤。 算算时间已经寅时,桑慈又拿出医堂长老给的丹药喂他吃,顺便给他喂水。 没有话本中主人公昏迷时难以喂药的事在谢稹玉身上没有发生,他很乖顺地吞丹药,毫无防备心,仿佛她喂他吃什么,他就会吃什么。 桑慈略微遗憾了一下,话本中特殊喂药方式看来是用不上了。 忙完这一切,她索性没有再睡。 好在后来谢稹玉发烧的情况好转,到天亮的时候,他的烧已经退下去了,通红的脸也恢复了,略微苍白。 卯时是谢稹玉起来修炼的时间。 即便昨天被雷劈受了伤又发烧一晚上,他依然在那个时间醒来。 剑修的身体强劲,但趴了一晚上身体还是有些僵硬,刚醒来时他还有些迷茫。 “谢稹玉?你感觉如何?” 桑慈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清亮欢喜。 谢稹玉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朝她看去。 少年刚睡醒的样子有点懵,乌黑的凤眼湿漉漉的,直直地看着她。 “小慈……” 谢稹玉动了动身体,声音极其沙哑。 桑慈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她心里有隐隐的期待,试图从谢稹玉那双眼里看出什么来。 他昨晚上一直在喊她的名字…… 她忍不住心里抱有一个期望,可又没那么期望。 或许……谢稹玉也做了一场梦,将上辈子的事情想起来了? 她心里矛盾着,想让他想起来,又不想他想起来那些对于他来说必然是痛苦的回忆。 “你……昨晚上梦到了什么?” 桑慈试探性问道。 谢稹玉起身坐起来。 桑慈忙去扶,目光无意识往他衣摆处扫了一下,瞬间脸都像是被烫到了,瞬间收回目光。 假装没看到。 谢稹玉垂着头没发现桑慈的小动作,但他看到了自己下边衣服被顶起来了,忙伸手用衣服压下去。 “你别乱动,今日你别去修炼了,在舍馆休息吧。”桑慈别开脸,遮掩脸上热意,强作自然开口。 谢稹玉安静了会儿,他的灵力一直在体内自我疗伤修复,发了一次烧再加上丹药,早上已经完全感觉没事了。 “你昨晚上没睡?”他忽然抬头看她。 桑慈却绕回先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谢稹玉浓睫轻颤,别过了头。 桑慈仔细端详着他的神色,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说不上失望,反而松了口气。 但她又实在好奇:“你昨晚上一直叫我名字,你梦到我在做什么?” 谢稹玉拿出干净的衣服,慢吞吞穿上,低着头系带子。 “谢稹玉!” 谢稹玉无奈地抬头看了一眼桑慈,低声道:“你最好不要知道。” 一些令他难以启齿的梦。 说完这句话,他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了。 …… 谢稹玉不肯在舍馆休息,坚持要和桑慈一起去修炼。 桑慈退而求其次,让他继续去藏书阁查阅资料。 谢稹玉应了。 去膳堂时,她听见弟子们都在讨论昨天栖凤池上方天象异变一事。 长老们自然不会把桑慈说的真相广而告之,更没有多解释什么,弟子们猜测就很多。 且因为两个月后就要举办栖凤盛会,话传来传去就成了今年镇宝要出世。 谁能拿此次栖凤盛会前三,就有机会拿到镇宝。 桑慈立刻也附和着点头,混入讨论里。 那群弟子并不认识桑慈,见是个穿着青色襦裙的师妹,由于那裙子很像青陵仙府的弟子服,便只当她是新进门没多久的师妹,和她自然讨论起来:“师妹你觉得这次栖凤盛会谁能拿魁首?” 桑慈故作深思,道:“流鸣山小剑仙,我赌他。” 一旁安静喝粥的谢稹玉看她一眼,继续默默低头喝粥。 “谢小剑仙是很厉害,十七岁上天英榜第七真的厉害!不知道今年他参不参加天英榜挑战。”有人俨然也是谢稹玉崇拜者。 桑慈就爱听别人夸谢稹玉,心情愉悦。 “谢稹玉是厉害,但问剑宗楚慎已经在上榜天英榜二十多年,第一也已经十年之久,我觉得楚道友该是魁首。” “楚道友参加过一次栖凤盛会,拿过一次魁首了,他师妹李扶南也不容小觑。” “那要这么说,流鸣山江少凌天英榜第五,还有去年上榜的沈无妄第六,都比谢稹玉排名高。” “咱们青陵大师兄贺敬生天英榜第二,也是热门魁首人物啊!” “贺师兄在外历练还没归来,到时候会回来参加的吧?” “谢稹玉就是上榜年纪小,论实战经验,定是比不上那几位的。” “上次听陆师兄说那几位天英人物这几天也会到咱们青陵来,到时候定有切磋比试,我要去看!” “已经开盘开始赌哪位会得魁首了,我去下注咱们贺师兄了!” 桑慈插不进去话,此时听到说赌魁首这事,忙问在哪儿赌。 “就在膳堂后面的小院。” 桑慈饭也不吃了,拉着谢稹玉就去找地方。 明明还有两个月才到栖凤盛会,但这会儿这小院却已经挤满了人。 碍于谢稹玉有伤,桑慈让他在一边待着等她。 谢稹玉拉住她想阻止。 桑慈义正言辞:“你可别阻止我赚钱!” 谢稹玉默默松开了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勤奋修炼了。 不拿个魁首说不过去。 等桑慈钻到里面,发现张钦余和林凤娘正在押钱。 张钦余:“一千上品灵石,我赌问剑宗楚慎!” 林凤娘:“一百上品灵石,我赌贺师兄!” 他们押完回头,对上了桑慈看来的视线,略微尴尬。 桑慈很失望。 真是岂有此理!说好的崇拜谢稹玉呢? 桑慈上前拿出一千零一灵石:“我赌谢稹玉。” 多一块灵石是一种态度。 哼,等三年后,她就押她自己。 随着林凤娘和张钦余两个小伙伴跟着桑慈走出来看到谢稹玉,那种尴尬就直冒头顶。 张钦余干咳一声,林凤娘转移话题:“小慈,昨天张钦余看到谢道友抱着你飞得很快,是出什么事了?” 桑慈随便找了个借口,反正灵根好与坏一般人肉眼看不出来。 “脚扭了一下,谢稹玉带我去医馆。” 这两人正尴尬,点了点头也没多问,一起往学社去。 去藏书阁要经过学社,谢稹玉陪着桑慈一道。 到了学社,今日张钦余要上刀法课,林凤娘早上有咒律课,几人分开。 分开没多久,谢稹玉被一位长老叫走,桑慈知道定是问他关于昨天栖凤池的事。 她自己往剑馆去,今日她打算开始上剑课,学青陵仙府的剑法,同时开始正式锻体淬炼。 接下来的几日,桑慈每日忙得和陀螺一样,其中泡的时间最多的就是剑馆、淬体馆以及咒律馆。 又一日的修炼结束,桑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再一次摔到地上爬了起来。 她想要锻体淬炼身体,将来让身体成为自己最好的也是最后一层防护,所以,如今每日早上她练剑,下午则到剑馆旁边的淬体馆锻体,晚上则去藏书阁查书。 她的灵根重塑了,意味着修炼也要从头开始,从练气到筑基,需要一个积累的过程。 青陵仙府灵气浓郁,桑慈如今修炼再没有从前灵力滞涩的感觉。 还有一点很奇怪,那一日在栖凤池旁,她看到了体内仿若有一把剑引导着灵气,可后来这几天修炼时,却再没见过了,叶子也重新陷入平静,没有那一日那般疯狂吸纳灵力。 不过除此之外,她和寻常弟子没什么两样。 那日医馆长老说只要三日谢稹玉就会恢复。 果真三日后,他背上的伤彻底好了。 这一日傍晚,桑慈从剑馆出来,却没有和往常一样在门口看到谢稹玉提灯等她,反而看到了张钦余等在树下,他手里也提了一盏灯。 “小慈!”见她出来,张钦余提灯走过来。 桑慈下意识往他身后看,问道:“凤娘呢?” 平常都见他们两个形影不离。 张钦余肩上扛着把刀嗤笑一声,“她啊,去青云台看比试去了。” “青云台看比试?” 桑慈一边低头给谢稹玉气呼呼传信问他怎么没来,一边随口问道。 她知道青云台是一个比试演武场,名取自青云直上之意。 张钦余点头:“今日凤邱刀宗的柳雪音,问剑宗楚慎、李扶南,流鸣山江少凌都到了,还有一些小宗门首席弟子都到了,大家在青云台相聚切磋,这会儿还没结束,谢道友也被喊去了。” 桑慈听完,这才翻看了一下玉简信息,才看到今日下午未时二刻左右谢稹玉就对她说了此事。 “那你怎么没去?” 放下玉简,桑慈问道。 这话一问出来,张钦余就叹了口气:“谢稹玉让我来接你的,他这会儿抽不开身,咱们走吧,他还特地嘱咐我要点灯,天都还没黑呢!” 桑慈召出一朵莲跳上去。 张钦余御刀,两人一同飞往青云台。 青云台离剑馆有一段距离,飞过去大约一刻钟,张钦余憋不住话,道:“柳雪音也在,我看她和谢稹玉挺熟的。” “熟就熟,那又怎么样?”桑慈瞥他一眼。 张钦余立刻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求生欲让他立刻投降,“我就是……哎,你不吃醋啊?” 桑慈懒得和这小少爷说话。 张钦余自觉这话题无聊,也没再继续,想了想,又说道:“明日青陵仙府练气境弟子都要下山去参加个小试炼,游学弟子也可参加,去问机堂报名就行,你去吗?” 桑慈整日修炼不知道这事,谢稹玉也没说。 她歪头看张钦余,等他继续说。 “附近山里出了些小妖,都是等级很低的小妖,可以让练气境弟子练手,说不定有机缘直接筑基。” 桑慈有些心动,记下了这事。 青云台。 云灯悬浮在四周,将黄昏暗昧的天空照得昼亮,这座比试演武台是青陵仙府最高的地方,山峰如一柄巨剑插入峡谷,巨剑上方的剑柄处则是一块巨大的天然山石形成的平台。 在这里比试不用担心剑气扫荡到周围山峰伤到人。 桑慈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青云台上少年一身玄袍,正与人比剑。 他的剑意自带清正罡气,看起来都是用的极简剑招,却又大开大合,变化多端,如江河狂浪拍案而来,剑气所到之处,地上岩石划出印子,有石屑四处飞溅。 他的对面是柳雪音,这位凤邱刀宗这一代大师姐,天之骄女,手中断横刀挥下,力道刚猛如九天震雷,带着紫雷闪烁。 小行剑与断横刀相撞的瞬间,火花霹雳。 柳雪音后退了半步。 谢稹玉胜。 两人一个收剑,一个收刀,做了个承让的手势。 其他人纷纷上前说话评价这一场比试。 那些人,桑慈大多在宗门交流会上曾经见过一次,当然,后来通过‘她’也见过。 穿着白衣面无表情一脸严厉冷酷的是问剑宗大师兄楚慎,在他身侧明艳四射性子却柔婉的是问剑宗大师姐李扶南。 李扶南常年不在宗门,喜欢到处挖古墓寻宝,沉迷此道,当初‘她’与李扶南没见过两次。 还有她大师兄江少凌,温和爱唠叨,但同样是天英榜英才。 陆元英也在。 其余一些人不太眼熟,但谈笑间的熟稔显然证明也是那个天英榜圈子的少年英才。 桑慈本来以为谢稹玉木讷寡言混在其中会很局促。 但她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谢稹玉虽然话说得少,但显然在其中也是轻松怡然的,他双手抱着剑,连站姿都是随意的。 桑慈微微出神。 “小慈?”张钦余要抬腿前,感觉身侧没动静,偏头看了眼桑慈。 她安安静静站在那儿,好像和所有人都隔了一道墙一样。 “小慈?”张钦余声音拔高了一些。 或许是这一声太响亮,人群中心的谢稹玉忽然转过身来,一眼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桑慈竟然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有一瞬间竟然想要转身逃跑。 但她的性子不允许露怯,她稳稳当当站在那儿,看着谢稹玉平静的眼睛里瞬间满是笑意,他偏头对人说了什么,抬腿朝她走来。 于是那一群天骄们纷纷也转头看了过来。 桑慈恨自己眼神好,她看到了那些天骄们有的目光好奇,但有的却是居高临下带着习惯性的轻视,甚至还有目光厌恶的,比如问剑宗大师兄楚慎。 她是和问剑宗天生气场不和吗? 她得罪这楚慎了吗? 真是讨厌! “我被人缠住了,没能来接你,一起看看他们对战喂招,这些人还行,对你日后修炼有帮助。” 谢稹玉快步走到桑慈身边,低着头与她道。 在一旁还没来得及离开听到谢稹玉评价那一群如今修仙界天之骄子们只是“还行”的张钦余:“……” 桑慈认真点头,“好。” 余光扫到张钦余,张钦余你这什么眼神,以为我会逃跑吗? 她瞪了张钦余一眼,一脸傲娇:“不看白不看!” 谢稹玉笑了,深以为然,牵着她的手打算走向那群人。 桑慈到底还是迟疑了一下,就慢了半步。 谢稹玉察觉到了,偏头等她跟上来。 桑慈看他一眼,哼了一声,抬腿走上前走到他身侧。 她不允许自己胆怯懦弱给别人看。 谢稹玉牵着她在一群人视线中走到人群里,对他们介绍:“这是流鸣山桑慈,是我师妹。” 其实只要介绍桑慈是他师妹就行,行走在外,流鸣山小剑仙谢稹玉师妹的名头可比流鸣山桑慈要好使。 江少凌走过来,站在桑慈另一侧,声音温和又絮叨:“对,这是我和稹玉小师妹,她和稹玉一道在青陵仙府游学 ,早早就来了。” 陆元英忙出声:“小慈修炼很是勤奋。” 人群中,柳雪音率先对桑慈点头打招呼,清冷的脸上是善意:“在华邕城清屿山,我们就见过了,桑道友。” “柳道友。”桑慈也眼睛一弯,对她点头。 李扶南对她也柔柔点头致意。 其余人即便心里看不上她,看在谢稹玉面上也不会有所表示,纷纷点头致意。 桑慈坦然受之并回以一礼。 只有楚慎,冷笑一声,毫不给面子,充满了傲气。 谢稹玉面无表情朝楚慎看了一眼,楚慎稍稍收敛了一点,却也没理会桑慈。 谁都以为桑慈会不自在并知难而退识相地离开这里,却没想到她笑了一下,道:“一会儿能不能有幸看看问剑宗的剑术?听说很厉害,我还没见过呢,楚道友是鼎鼎大名的剑霸,一定能让我受益匪浅。” 在场问剑宗弟子里最厉害的就是楚慎和李扶南。 要对剑只能是他们两。 但桑慈知道一个秘密,这位问剑宗严厉冷酷人称剑霸的大师兄楚慎暗恋师妹李扶南,他从不和李扶南喂招对战。 知道这一点的并不多,甚至李扶南都不知道。 恰巧谢稹玉知道,他偏头看了一眼桑慈,一改闷不吭声的做派,点头:“拭目以待。” 但江少凌不知道,他兴致勃勃,也有缓和气氛的意思,笑呵呵道:“我好像也没见你们两打过,来,今天气氛正好,让大家看看问剑宗的剑术有多精妙。” 楚慎脸色难看,李扶南却是拔、出了剑,也有几分兴致,倒是也想起来自己没和他喂招过,朝他抬首,目光柔柔:“师兄?” 众目睽睽之下,楚慎青着张脸道:“我今日有些累了,下次再与师妹切磋。” 李扶南不是纠缠的性格,也就罢了,另有一别宗弟子握剑出来,李扶南与之切磋。 楚慎便一直臭着张脸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师妹与旁人对剑。 桑慈轻哼一声,小声道:“没用的胆小鬼,什么剑霸,我看是剑小胆才对!” 她的声音再小,离得不远的楚慎也听得到,瞬间脸色更青了,朝桑慈投来不善一眼。 桑慈哼了一声。 上辈子这人早在最后一战前死了,死在了李扶南的尸骨旁。 李扶南不爱在宗门停留,三山四海到处挖掘古墓,沉迷于此,最后被一处古秘境中的上古魔息占身,入了魔,屠杀凡间村子三百二十八人。 慈玉道君前去查此事时令李扶南意识暂时清醒。 李扶南自爆金丹自裁当场,楚慎赶来没能救下她,捉了她一缕残魂,炼制了一具傀儡身给她,只是残魂少智,傀儡身痴呆。 后来……后来也不清楚了,‘她’查慈玉道君时收集来的零碎消息,只知道后来楚慎死在李扶南尸骨旁。 问剑宗一下失去两位天骄弟子。 桑慈想到这里忽然就想起来那些零碎的消息里,好像在场的这些天骄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好像……都在最后一战前陨落了。 就她知道的,今日不在这儿的天英榜第二的青陵仙府贺荆生爱上自己师叔阮舒云,修炼走火入魔修为倒退,灵根破碎,第十的柳雪音历练途中迷恋上一只魅妖,与其交合被吸干精血而死,第八的陆元英人傻钱多,听说被白骨魔骗钱骗身,最后堕入魔道,被青陵仙府驱逐,死在一处名为未厄坡的地方。 还有天英榜第五江少陵。 江师兄是怎么死的? 因为一直不能破镜,吞吃了丹药,毁了经脉,病亡。 这么想的话,江师兄的死因还和‘她’口中她二十岁吃禁丹而亡有点像呢。 不愧是同门师兄妹! 桑慈转念又一想,谢稹玉也没好下场,为了她对抗所有人,与那媲美天道的系统甚至上边的“主脑”为敌,最后身陨道消。 “情情爱爱真是阻碍人修炼飞升啊!”桑慈忽然感慨一声,“其实修无情道挺好,保命。” 谢稹玉:“……” 江少凌:“……” 不远处忍不住竖起耳朵听桑慈说话的楚慎:“……” 谢稹玉朝桑慈轻挑一眼,决定继续沉默,假装没听到她这话。 那边李扶南的对战已经结束了,她胜,收剑,对着对面柔柔一笑。 对面那弟子似乎知道她喜好,与她搭上话聊起近日听说的一处古秘境,道:“……那秘境中据说有一神树,可通晓古今,李道友知晓吗?” 神树,通晓古今? 桑慈默默竖起耳朵听。 可惜后来他们往一边走,说话声音夹杂在人群里听不见了。 谢稹玉压低了声音:“明日我去找那弟子和李扶南问问。” 桑慈点头,如今是一点不想错过关于叶子之类的消息。 这会儿下学的弟子赶来这里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张钦余不像桑慈被谢稹玉带着,早就被不知道挤到哪里去了。 谢稹玉护着桑慈,一只手揽着她肩膀,最后几乎是将人拢在怀里。 楚慎回头要和谢稹玉说点事,转眼看到这搂搂抱抱的一幕,又气得磨牙,大喊道:“稹玉!” 谢稹玉抬头,疑惑看过去。 “我有事与你商量,你过来一下。”楚慎一副理所当然的傲样。 桑慈心里翻了个白眼,义正言辞道:“我大师兄说你有事找人商量却跳过了身为流鸣山大师兄的他是看不起他,他要找你聊聊。” 莫名其妙被推出去的江少凌:“?” 我不就在旁边吃瓜吗,我招谁惹谁了? 桑慈觉得没什么好看了,想回去了,也不看谢稹玉,转身就走。 傻子才要在这里再受气。 谢稹玉看了一眼楚慎,转身护着桑慈不急不缓走出去。 楚慎莫名被看得脑门一凉。 等江少凌走过来,他寒着一张脸问他:“谢稹玉是吃了火药吗,你看到他刚看我的眼神了吗?” 他自认为他们都是一起出过多次任务有过命交情的人。 江少凌慢悠悠道:“谁让你轻视我师妹了?你不知道我师妹就是我师弟的逆鳞吗?” 楚慎皱紧了眉头冷脸:“我实在看不出那桑慈有哪点值得谢稹玉如此对待!” 江少凌奇怪地看他一眼:“用你看得出做什么?” 楚慎:“……” 江少凌:“你要与我说何事?” “我收到消息,凡界皇城出现了魔物,问机堂任务这两日就要出来了,我师父提前和我说了一声,要我接了去皇城一趟。”楚慎说起正经事,面色冷凝。 “你要与我师弟一道去?” “他出身凡尘,何况,当时那位桑前辈不是在凡界皇城捡到的他么,而且他的出身……” 楚慎没说下去,和江少凌对视一眼。 说起年龄,他们都比谢稹玉大很多,所以知道的事也多些。 “问机堂出任务了,我与我师弟说。”江少凌想了想,道。 …… 回去的路上,桑慈一直没有说话,有些蔫蔫的。 谢稹玉带她去膳堂,她也没什么胃口,筷子戳戳饭,没吃几口。 桑慈用筷子戳了几下就丢掉筷子:“吃不下了。” 这话刚说完,她肚子就不争气地咕了好几声。 她的脸也气鼓鼓的,到了这会儿才发作出来,一双眼睛里烧着火。 她瞪着谢稹玉,“你跟他们在一块,他们是不是天天嘲笑我?” 谢稹玉牵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摇头:“没有。” “肯定有!你看那个楚慎!”桑慈一边跟着谢稹玉走,一边狐疑。 两人已经从膳堂走出来,却是朝着后面的厨房那儿走,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后院挂了两盏灯,今日风大,桑瓷后脑勺一半没挽上去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脑后,黑长柔顺,不像她此刻炸毛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谢稹玉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低声道:“以后我不和他相交。” 桑慈瞬间被安抚到了,但想了想,又轻哼一声:“那倒也不必,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他看不上我,我不理会他就是,我用他看得起?” 说完,她一下就没劲生气了,瞬间就觉得肚子很饿了。 谢稹玉听罢就垂眸笑,伸手已经推开了厨房的门。 膳堂后边有好几个厨房,这会儿正是弟子用膳时,厨房还开着火,谢稹玉进去和里面伙房弟子简单说了什么,便取了面、鸡蛋,开始忙起来。 一刻钟后,等桑慈吃完面,什么气都没有了。 回舍馆的路上,她想起张钦余说的小试炼,和谢稹玉提了一嘴。 谢稹玉沉默了,他是知道桑慈脾气的,她既然提出来了,就是想去,要去,看她在外人面前多昂着下巴气势不减又张牙舞爪的,她心里却是极脆弱的,从前不止一次看到她背着人红着眼圈。 她不愿处于弱势,不想别人轻视她。 “你要去?”谢稹玉问。 此时已经到舍馆门口了,桑慈推开了自己房门,点点头,又偏头瞪他:“你不许反对!” 谢稹玉幽黑的眼睛看着她,眼底有笑意,“我没想反对。” 到时候在后面跟着她去。 他心想。 “我睡了!”桑慈关上了门,一副生怕他念叨的样子。 谢稹玉在门口站了两息,慢吞吞回了自己房间。 洗漱过后,换上中衣,谢稹玉躺了下来。 但他却没闭上眼睛。 因为一闭上眼睛总会想桑慈,想到她温热香甜的气息缠绕在颈侧,想到那一天她想偷吻自己,想到隔着被子躺在他身侧,想到她乌黑的头发散在他的枕上…… 谢稹玉拢在被子下的五指微微握紧。 蕴养灵根应当还有一个后遗症。 由于灵根气息交缠,她的气息留在了他体内,好像她一直轻柔调皮地抚慰着他。 谢稹玉喉头微动,垂下了眼睛,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地发烫,后背的残留痛感刺激着神经。 他克制着,不想逾越。 床幔垂了下来,遮掩住了所有光景。 作者有话说: 月底啦,小玉小慈求一下营养液么么!!天英榜还有第三和第十没有出名字,后面会出来。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罢辽啊啊啊啊啊 2个;希希、肖战的女人、顽皮小婷、Te·Fui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兔子love你 105瓶;js25 51瓶;希希 50瓶;幻空灵兔 39瓶;葉言灬 30瓶;噜啦啦噜啦啦 20瓶;389 19瓶;末河 18瓶;徽墨 15瓶;赤橙黄绿青蓝紫、再看一章吧、鱼鱼呀、炽鲸、取个好听的名字 10瓶;千玥凰羽、柑橘追菠萝 6瓶;菱妲、仓鼠爱吃米花、不想上班、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Ana.、keke希 5瓶;八千里路云和月 4瓶;不能睡、下次 3瓶;可可西里 2瓶;乐乐、那天、44841630、吧啦吧叭叭、攻错、云枝、小兔爱吃鱼、布栀稻、小槲、兆殳成、我要自信一点!、麻烦鬼、西海、修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 ? 第32章二更合一 ◎渡气◎ 问机堂人很多。 桑慈一大早赶到这里就见青衣弟子们都围在这儿, 挤是挤不进去的。 也不知道名额是不是有限。 桑慈朝身侧跟着她一起来的谢稹玉看了一眼,忽然气沉丹田,朝人群喊了一声:“天哪!流鸣山小剑仙竟然来这儿了, 大家快来看!” 谢稹玉:…… 他眼睁睁看着前方人群纷纷回头朝这儿看, 又看着桑慈灵活地趁着人不注意往前一钻。 等桑慈报完名拿到这次小试炼的任务木牌出来, 抬眼就看到谢稹玉还被人围在那儿,她忍不住拄着剑站在那儿笑, 打量着在晨曦下浑身都像是被镀上一层暖釉光泽的流鸣山小剑仙。 长得高大, 长得清俊, 高马尾一身少年气, 眉眼又安静内敛, 人群里如鹤立鸡群般惹眼。 谢稹玉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挣扎出来,抬头就看到桑慈站在树下拄着剑笑得乐不可支, 一时无奈, 一边整理衣服, 一边走过去。 他动作自然地擦了一下桑慈眼角, 那儿都笑得出了泪。 桑慈仰起头任他摆弄自己的脸, 顺手也就大发慈悲地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故意在那儿点了点:“小剑仙可要把衣襟收收紧, 别让人给扒开了。” 谢稹玉挑了一眼看她,神情怪异。 除了她, 谁还来扒他? 桑慈看懂了, 立刻凶巴巴瞪他一眼:“除了我, 谁都不行!” 谢稹玉最喜看她这样,因为他挑起情绪, 像是护食的小猫, 冲着他张牙舞爪, 要求他这样要求他那样,把他当做她的所有物,在她的地盘圈起来。 他幽深的眸子看着她,忍不住满是笑意。 桑慈一边往外走,一边哼道:“辰时就要出发,大约辰时二刻就得在内外门山台那儿集合出发,由内门弟子送下山,最迟明日傍晚申时回来。” “要两日?”谢稹玉皱了下眉。 桑慈走着走着,转身倒着走,面朝他:“自然,你以为我是你啊,小行剑一出,魑魅魍魉尽除。” 谢稹玉看着她,静静的没说话。 桑慈不用他说话,自己就会说:“三人一组,和我同行一组的另外有两名弟子,我手里还有你给的符箓,而且我剑术也不差,以前学的都在脑子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脸傲娇。 “睡在哪儿?”谢稹玉弯了下唇角。 桑慈哼声道:“自然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难不成你去做任务还睡金屋吗?” “我没那么说。”谢稹玉说,“到时候我来送你。” 桑慈忽然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你没有不放心?没有担忧万一比如那沈狗来找我?不强行要求我不许去?” 从前跟着‘她’看了不少话本,什么霸道强制爱的,就如那沈无妄,也以保护‘她’为由,不让‘她’出九幽魔地,说担心‘她’会被那些义愤填膺不识大局的修士给伤了。 谢稹玉笑了下:“你有你的天地,我不能阻拦你。” 他显然和很多男子都不同,说这种话时语气也无甚波动,很普通平淡地说了出来,仿佛他从来都是这么想的。 桑慈本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自己此时说什么都显得多余,好没意思的。 她有些哑然,半晌后才跳上一朵莲,道:“我去剑馆修炼会儿,你呢?” “大师兄早上说找我有事说,我去一趟他那儿,晚点来剑馆。”谢稹玉拉住一朵莲,没让她直接飞走,“你等我来。” 这会儿已经快辰时了,桑慈知道谢稹玉的意思。 他要送她。 桑慈嫌他黏糊麻烦,嘴角却往上翘着,道:“时间到了我可不等你。” 谢稹玉得了她这一声承诺才松开了一朵莲,看着她在视线里离去后,转身御剑。 …… 江少凌也住在弟子舍馆,但不在桑慈和谢稹玉那一片山。 转瞬到了后,谢稹玉走进院子里。 江少凌显然将出来游学这两个字里的“学”给摒弃了,只剩下“游”,他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旁边的小几上烹了茶,摆着点心。 点心是陵水城中最有名的糕点铺买的,十分精致。 天蓝色的衣袍随着摇椅摆动随风飘荡,自在逍遥。 谢稹玉进来后,自己在一旁的另一张摇椅上坐下,但也不像江少凌这般懒散倚躺,他只是坐在那儿,倒是看了好几眼那点心。 江少凌睁眼看到他这神色,笑得温和,一派大师兄的大气:“陵水城春山居的点心,和五芳斋比起来只好不差,我这儿还有一包,一会儿你给小慈。” 说着,他手腕一翻,掌心就多了一包用灵力温着的点心。 “多谢师兄。”谢稹玉接过收好,然后凤眼一抬看过去,等着江少凌接下来的话。 “师弟你也真是的,小慈也是我师妹,关爱师妹是身为师兄我的责任。”江少凌一贯话多且絮叨,说完这一堆又自己喝了杯茶。 谢稹玉安安静静的,也不搭话。 江少凌每次都觉得和师弟说话最没趣,只好止了话头,道:“是这样,问机堂今日一大早出了个新任务,凡界皇城出现了魔物扰乱秩序,皇族发了任务书求助,应该是有点麻烦,问剑宗周前辈指明让楚慎接了这任务,他想和你一道去,我们这一群人,只你出身凡尘,且七岁之前在燕京生活。” 谢稹玉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桩事,眉头皱紧了,“几时去?” “今日就要出发。” 凡界皇城名为燕京,稍稍规避规则从陵水城过去大约三天,加上做任务的时间,一来一回没个十天下不来。 “我离开燕京太久了,早已忘记那里的一切。”谢稹玉道。 燕京为皇都,自有人间帝皇清气镇守,魑魅魍魉难以接近,所以这些年即便谢稹玉接了问机堂诸多任务,也从来没接过燕京的任务。 所以这么多年,他没回过那里。 这话意思就是拒绝,江少凌立刻就劝:“这个任务等级高,给的奖励也多,一万上品灵石呢!我看小慈修炼也勤勉得很,以后破境什么的都需要灵石,她目前修为低,接不了什么任务,师叔又不在了,得靠你挣钱啊!不过也是奇怪,皇城怎么忽然就出了魔物呢?诶,上次华邕城我们去了那么多人,结果也没抓到几只妖,这皇城还不让大量修士入内,规矩多,所以才让天英榜第一的楚慎先过去,若是他解决不了的话……他加上你应该可以解决。话说回来,小慈好像有点变了,感觉身上气息比从前稳。” 一万上品灵石。 谢稹玉垂下了眼眸。 “师弟,接不接?”江少凌又喝了杯茶,见谢稹玉不说话,忍不住就催问。 谢稹玉挑起一眼看过去,端起茶也抿了一口,随后道:“辰时二刻,小慈要下山做个历练小任务。” 江少凌挑起眉,“一个人?” “三人一组。” 江少凌松了口气,“那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要实在不放心,就让小慈别去了。” 对比起来,自然是凡间皇城那个任务重要,“若是凡间皇城乱了,人间必乱,到时候妖祸易出,迎来大乱。” 谢稹玉没有否认,只是安静地低头喝茶,也不说话。 江少凌等了会儿,耐心到底没他好,一下坐不住了,“好吧,小慈的事情也重要,那我护着她一起去行吗?” 谢稹玉放下杯子,摇了摇头,“让楚慎先去,我两日后赶上他。” 意思是他要亲自护着桑慈。 江少凌也不敢说他这耽误事,毕竟要按他这师弟的能力和性子,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乱承诺,他说两日能赶上楚慎,那就一定能。 “我离开青陵仙府这段时间,你保护好她。” 谢稹玉又道。 如此简单的要求,江少凌怎么可能拒绝,忙点头:“小慈是我师妹,我保护好她是必然的。” 谢稹玉却摇摇头,“小慈可能有麻烦,若是问剑宗沈无妄来青陵仙府,你别让他靠近小慈。” 江少凌哑然,“听说沈无妄闭关,这次不会来。” “我会在小慈身上下一道覆灵咒,你只需照看好她就行。” 谢稹玉补了这么一句。 覆灵咒…… 江少凌睁大了眼看他,瞧瞧他这师弟把覆灵咒说得好像是不要钱的大白菜一样! 覆灵咒与自身灵力相关联,是一种护身灵咒,千里之外都能有所感应,若桑慈遇到危险,谢稹玉能凭着一身灵力替她扛。 这极其考验修士对咒律的熟练程度,以及灵力深浅。 “那会影响你做任务,万一皇城中魔物等级……”江少凌皱眉。 谢稹玉语气平淡:“不会。” 江少凌就没话说了,心道横竖还有个楚慎,让师弟跟着去就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点了点头。 “好。” 谢稹玉没有多停留,带着那包点心起身就离开了这里,但他出了院子没马上离开,而是转道去了李扶南住的地方。 江少凌这边拿出传信玉简就的把消息传给楚慎。 …… 桑慈遇到凤娘说了去山下小试炼一事,便离开剑馆去内外门交界处的山台那儿,看到那儿站着好些弟子了。 大家都三三两两而站,各自交谈寻找着自己队友。 她的任务木牌上随机分配到的弟子一个叫祝绯,一个叫景明,不知是男是女。 在场弟子大多是穿着青色弟子服的青陵弟子,毕竟,就算是出来游学,也很少有别宗门弟子在刚刚练气时就出来。 桑慈又生得好,爱漂亮,穿着条交领襦裙,上衫月白,下裙则是浅黄色,绣着大片杭菊,一头乌发全挽起来梳成双环髻,仅用黄色发带束着,简单又清新。 所以她落地后,在人群里异常显眼。 桑慈捏着木牌正要找人问,就有人过来搭讪。 她也客气寒暄了一下,询问了一下木牌上队友的情况。 “原是流鸣山的道友,道友说的祝绯和景明就在那儿。”那弟子指着不远处角落里的两人道,语气里不无怜悯,“道友和他们一块儿可要小心点儿。” “怎么了?”毕竟是第一次自己出任务,桑慈谨慎地多问了一句。 “祝绯沉迷咒律与话本,体弱,没什么自保能力,景明是剑修,但脑袋笨,而且霉运连天。” “……” 桑慈离开人群,走到了山台角落。 她的新队友一个七月底还穿着春衫双手揣袖,脸色苍白,但生得极其秀气,男生女相。 另一个则高高壮壮,一副比寻常剑修壮,更像体修的体魄,背着一把剑自成山石替人挡风。 “祝绯,景明?”桑慈走过去。 祝绯见到桑慈就脸红了,哆嗦着唇瓣点头,“是。”他拿出了自己的木牌。 桑慈再看景明,景明挠了挠头,不说话,也拿出了木牌。 三人将木牌一对,小队就成了。 桑慈想了想,脸不红心不跳道:“我擅剑术,你们都有什么擅长的?” 祝绯不敢看桑慈,小声说:“我……我咒律还行,熟读各种咒术法诀。” 景明拍了拍自己胸膛,声音震天响:“我抗揍,皮厚。” 桑慈:“……那我们这支小队一定无敌了!” 得到称赞总是容易更好结交起友谊,三人很快熟了起来。 谢稹玉过来时,就见少女与两名青衣弟子站在角落里,俨然混熟了的模样,忍不住站一边看了会儿。 她很高兴。 谢稹玉低声笑了一声,随后才将目光落到与她说话的那两名弟子身上。 一个瘦弱清秀,一个健壮如牛。 “小慈。” 桑慈正和人吹牛,乍一听到谢稹玉的声音莫名心虚,朝后看去。 谢稹玉几步朝前走到她身边站定,随后看了一眼对面两名少年,又看了一眼桑慈。 桑慈镇定自若地介绍道:“他们就是这次和我一起做小试炼任务的队友,他叫祝绯,他是景明。” 然后她顿了顿。 “这位道友也是要一起下山历练的吗?”一种剑修对剑修的天性直觉,景明被谢稹玉身上剑修的气势折服了,他那双黑牛眼珠亮晶晶地看着谢稹玉。 又是一个拜倒在谢稹玉石榴裤下的剑修。 他都还没亮出小剑仙的名号呢! 桑慈心里腹诽。 “我不是。”谢稹玉好脾气地回答。 景明略显遗憾,看向谢稹玉时略显好奇。 祝绯却只看了一眼谢稹玉,便着急问桑慈:“刚刚你说到你师兄为你连夜横跨三座山只为摘一朵花,后来呢?” 谢稹玉偏头看桑慈,眼神疑惑,似在问有这事? 桑慈瞪他一眼:“……师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也是。 谢稹玉点了点头,“所以是哪位师兄?” 他低着嗓音追问。 桑慈恼羞成怒,感觉脸颊滚烫,不肯答这一句,凶巴巴道:“你管呢!” 那边祝绯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的人,不知道后续仿佛做什么都没劲了一般,“所以摘花后来呢?” 桑慈理直气壮道:“后来我就收了花,答应和他合籍了。” 这话一说出来,谢稹玉也不用桑慈回答了,只歪头看着她,又压低了声音问:“想要花?” 谢稹玉是怎么回事! 桑慈脸都红了,坚决不肯答了,只大声嘀咕:“怎么内门师兄还没来?” 谢稹玉笑。 祝绯和景明看看桑慈,又看看谢稹玉,莫名觉得这两位的氛围他们插不进去话,便又安静地闭了嘴,做两根会喘气的柱子。 谢稹玉稍微拉着桑慈到旁边一些,先将从江少凌那儿顺来的点心给她。 “江师兄说这是陵水城春山居的点心,不比五芳斋差,你尝尝。” 桑慈接了过来打开就吃了一块栗子糕,甜而不腻还有栗子的粉糯,她点点头,表情满意。 谢稹玉抬手自然地将她头发上沾着的一朵落花摘下,说道:“两日后我要下一趟山,去凡间皇城燕京,调查魔物作乱一事,和楚慎一起,算上路上的时间,最快十天左右回来。” 桑慈咬栗子糕的动作停顿一下,眼睛慢慢睁大,抬头看谢稹玉:“要这么久?” 那算上她下山的两天,岂不是说她要起码十二天见不到谢稹玉? 谢稹玉看着她,“你一个人在青陵仙府可以吗?” 他说着话时,手握住桑慈的手捏了捏。 桑慈立刻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瞥他一眼:“我当然可以。” 她必须可以。 她每日勤奋修炼,护魂咒也都给自己用上,如今那沈无妄像是真的没了动静,暂时问题还不大。 沈无妄对她来说,一直不是最危险的那个,至少他是真实存在的人,她和谢稹玉都可以想办法对付。 前世十月初七夺舍她身的‘她’和那系统才是最莫测的敌人。 谢稹玉点头:“有什么事找大师兄。” 桑慈嘴里嫌他啰嗦,不愿他下山还老想着她的事,打断他的话,“那魔物很厉害吗?要楚慎和你一起,我记得一般任务他已经不接了吧?其他人去不去?” 谢稹玉耐心回答:“应当挺厉害,周前辈指明要他接,其他人都不去,只有我和楚慎,皇城内不许太多修士入内,楚慎一人应当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 “大部分?”桑慈眯了下眼哼哼。 谢稹玉想起桑慈不喜楚慎,已到唇边的话压了下去,只道:“我来自凡尘燕京,一些事我熟。” “楚慎这么多年也没少去凡间,燕京不可能没去过,干嘛非要你一起去啊?你有什么是熟的但他不熟的?” 桑慈狐疑地看他。 这么一想,这件事透着古怪。 谢稹玉眨了眨眼,摇头:“不知道。” 桑慈立刻就皱眉:“他是不是欺负你老实让你干什么脏活臭活去?” 她欺负谢稹玉也就算了,楚慎算什么东西也敢欺负他! 谢稹玉哑然失笑:“不至于。” 何况他也没那么容易被欺负。 他手腕一翻,掌心多了一枚叠成三角的符纸,他低头将这符纸收进桑慈随身佩戴的荷包里贴身放着,道:“这符纸上我绘制了咒律,不要离身,有危险可护你。” 少年手臂绑着带子,将袖子束紧,小臂线条衬得越发修长,黑色玄衣令他显得更加沉稳又峻拔。 桑慈捏了捏荷包,忽然就有了一点要分别的不舍与伤感,“好。”她在后面又很快补了一句,“我就是个小试炼,明天傍晚就会回来。” 这时,带领这群弟子下山的两名内门弟子到了,正点名。 “我走了,回来见!” “一路小心。” 桑慈摆摆手,忙和祝绯还有景明跟着过去排队。 谢稹玉站在山台旁的松柏树下,远远看着,并不靠近。 桑慈自己有一朵莲,所以没有乘坐在青陵师兄的飞行器上,甚至还邀请祝绯和景明一起坐她的一朵莲。 一朵莲可收缩放大,最多可容三人乘坐。 飞出去一段距离后,桑慈忍不住回头,发现谢稹玉一个人还站在那儿。 今日风有些大,他一头束起来的乌发都随着风被吹得飘荡着。 谢稹玉远远地看到桑慈回身朝他摆手,似是无声和他说回见,眼底掠过笑意。 等到桑慈彻底看不到他了,他才慢悠悠御剑,跟了上去。 …… 出现小妖的山离陵水城不算太远,但因为已经算凡尘,世俗气浓郁。 山下有个小镇,平时人来人往也挺热闹,修士经常过去采买一些凡间的东西。 内门师兄将他们送下山后,便回去了,不会给任何提示,不论是否能完成试炼,明日傍晚酉时初,他们会在此处接他们回去。 他们需要自行查找作乱的小妖,调查,将其捉拿。 有弟子直接进了山去查探了,也有弟子先去镇子里查线索,毕竟妖物作乱必定是会入世有所图。 桑慈第一次出来参加这样的小试炼,多少有点兴奋,何况说不定能有机缘筑基。 她和祝绯景明二人兴头十足地先去了镇子里打探近日有无怪事发生。 祝绯爱看书,负责调查书坊一条街,景明块头大,看着唬人,负责调查三教九流的地盘如赌坊之类。 桑慈则主要逛女人多的地方,比如姑娘们爱去的首饰铺子,衣裳铺子。 约定好两个时辰后在小镇入口处的茶馆见面,三人便分开了。 桑慈进了一家首饰铺子,跟着姑娘婶婶的也逛了一圈,特地在发簪的地方稍作停留。 发簪不仅是有女子戴的,自然也有男子戴的。 谢稹玉向来头发只束发带,没见过他戴发簪。 再过两年,谢稹玉就及冠了。 谢稹玉肤白,戴白玉应该好看。 桑慈东挑西拣,选了一根藤枝纹的白玉簪,玉质自然不算好,但胜在看着顺眼。 “姑娘还有什么想要的?咱们铺子里的东西花样新鲜!” 店小二一边替桑慈包起来,一边道。 一般宗门弟子下山也穿弟子服,很好认,偏桑慈穿得和凡尘少年一样,鲜亮活泼,那店小二就没能认出来她也是修士,只当是哪家富家千金。 “听说最近镇子里出了些怪事?”桑慈靠近了低声问道。 她没经验,不知其他人是否也是这般打探。 但她看着那店小二瞬间睁大了眼,随后看着桑慈的眼神变了,十分敬畏。 弄得桑慈有些不好意思。 可惜这店小二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从他这儿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从首饰铺子出来,桑慈又去了成衣铺子,同样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她买了好些衣服,都是男装,还配合着自己的裙子颜色,买了几套除了黑色外的衣服。 谢稹玉就倚靠在不远处的巷子暗处,双手环胸抱剑,看着桑慈忙进忙出,挑簪子买衣服。 忍不住低声笑了一声。 桑慈觉得有人在偷窥自己,如今她对四周动静的感知力可比从前好得多,但是她回身观察四周时,又一切如常。 谢稹玉在桑慈回身前一刻就已经隐匿了气息藏在暗处。 桑慈保持着怀疑的心情收回目光,继续查探消息。 她倒是也想去传说中的妓馆去探探,可惜这个点还没开张。 她跑遍整个镇子,最后问出点奇怪事来。 最近镇里有祭拜山神的活动,连续三天,晚上镇子里的人都会去山脚下的神龛那儿祭拜许愿,只有心诚的人才能在神龛里摸到山神护身符,镇子里的人都以拥有山神护身符为荣。 神龛里的山神护身符又是哪里来的? 没人知道,都道是山神馈赠。 时间快到两个时辰,桑慈便往镇子口的茶楼去。 一到茶馆那儿,就看到了坐在那儿的祝绯和景明。 两个人一个捧着本书读得如痴如醉,另一个旁边堆了十来只碗,此时还埋头在吃面。 桑慈:“……” 还是景明先发现在旁边无语瞪视他们的桑慈,一抹嘴巴道:“桑慈你来了,我和祝绯啥也没查到,那些赌坊的人见到我就发抖,问不出话来。” 说到最后,他还有点委屈,抖了抖浑身的肌肉。 桑慈:“……那你不能找赌坊的老大揍一顿,威胁他让他小弟们查线索去。” 景明惊恐:“咱们是正经修士!怎么能打人!” “……”桑慈坐下来看向祝绯,“祝绯你呢?” 祝绯被桑慈看得脸红,用书遮住了下半张脸,道:“也、也没问到什么,就听说最近几日镇子里的人每晚都要去山脚神龛祭拜许愿求山神护身符,今天是最后一天山神送护身符。” 说着,他掏出一枚护身符放到桌上。 景明瞪大眼鼓掌:“祝绯你好厉害!这就弄到护身符了!我听说他们得三步一叩首才能求到这护身符呢!” 祝绯被追捧得脸红,干咳几声:“好说好说,也就用了个咒律,骗了个护身符过来。” 桑慈捏起那护身符看了看,瞬间感受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草木灵气。 她的灵根被谢稹玉蕴养后,变成了纯粹的木灵根,能感受到草木灵气并不奇怪,更何况,她感觉她的灵根沾了谢稹玉气息,感知敏锐得很。 但奇怪的是胸口的叶子似乎受到感应一般触动了一下。 桑慈一下捏紧了那枚护身符,又将这叠成三角的护身符打开,正反面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 没看出什么问题。 “那我们现在进山?”景明豪气万丈。 桑慈却轻哼一声,“现在进山或许什么都看不到,再说了,其他人也有进山的,要是那儿有问题肯定就发现了。” 沉迷话本并不想现在起身干活的祝绯连连点头:“桑慈说得对。” 桑慈:“等天黑,等天黑了我们跟着人群去神龛那看看。” 祝绯双手赞成,景明连连点头。 等待天黑的时间也没那么难熬,祝绯身子弱要留着力气晚上使咒律,便在茶馆休息,景明则去准备祭拜山神要用的东西,毕竟别人都有,他们也不能空着手。 桑慈又在镇子里转了一圈打听山神神龛的事,听说镇子有一户员外家里有一株五百年的同心树,据说在上面挂上姻缘签就能保佑姻缘顺遂。 桑慈听完嗤之一笑。 听说凡间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这么一棵保姻缘的同心树。 但闲着也是闲着。 员外家只每月十五才开放让人进来,所以桑慈悄悄到巷子里,见左右没人,跳上了墙头,将写好寄语的姻缘签挂到同心树最高处。 等桑慈一走,一阵风从树上刮过,那枚姻缘签落到少年带着厚厚茧子的手心里。 秀气圆润的字迹映入谢稹玉眼帘—— 【十月初七,桑慈和谢稹玉合籍昏礼顺利,这一次我一定做最美的新娘子!】 这一次? 谢稹玉垂眸摩挲着姻缘签粗糙的纸质,在后面又用灵力添了一句——【愿她幸福快乐,无病无灾。】 随后小心叠好,重新挂了上去,并用术法固定。 很快天黑了。 镇子里比白日还热闹,三五结队,手里提着灯,热热闹闹出镇子往山脚去。 夜色下犹如一条蜿蜒的灯龙。 桑慈三人混在人群里,这场景让她难免想起了华邕城娘娘庙,也是类似的场景。 走了半个时辰后,桑慈看到了山脚下的一片湖,而此时,众人和着了魔似地开始跪下前行,三步一叩首。 桑慈余光瞥过去,看到人群里也有几个青陵弟子,大家都看出这里不对劲,虽然混在其中,但保持着警惕。 她余光又一瞥,看到高壮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po文海 棠废文每,日更新Q裙亖二贰尔吴九乙斯奇景明跪在地上抖得和筛子似的,他还对身侧祝绯道:“好怕有鬼,我最怕鬼了。” 祝绯:“没事,桑慈看起来能打。” 景明:“也对。” 桑慈:“……” 她正要往前走时,视线一抬,看到神龛里蹿出如烟似雾的魔气,她跟着‘她’在九幽魔地那么久,当然知道这些魔气一旦入体,就极容易将人魔化。 尤其修士。 凡人浊气浓重,反倒不太容易。 “有魔气,快下水!” 桑慈来不及多想,低呼一声警示,并撕开谢稹玉给的一张护体符,将这里的凡人全部笼罩住。 水能隔绝普通魔气侵入体内,若是旁边有水,在无法确定能打得过对方的情况下,先跳入水中辟祸最方便。 祝绯和景明虽然不明所以,但怕死让他们动作迅速,一下跳进旁边的湖水里。 桑慈也翻身跳了进去。 其他几个青陵弟子不明所以,也不太信桑慈的话,毕竟出现在这里的只是普通小妖,这只是一次没有什么危险的小试炼,他们也没有察觉到什么魔气。 他们有几人混在人群里没有动,但也有几人跳进了湖水里。 而下地跪拜的凡人们毫无所动,继续虔心跪拜。 桑慈不太会水,只能用灵力支撑在水底下,她想就着灯火看看祝绯和景明怎么样了,转头却见他们在湖水里游得飞快,已经迅速蹿离了岸边。 “……” 早知道不带这两人下水了!! 桑慈在的位置看不到什么,可没多大会儿,她就听到留在岸上的青陵弟子拔剑的声音。 “无耻妖物胆敢害人!还不快束手就擒!” 桑慈立刻就要钻出水面帮忙,本来就要憋不住气了。 谁能想到身后缠上来一只手,将她重新带入水中。 岂有此理!难不成水里还有妖! 桑慈快透不过气,立刻就要拔剑。 下一秒,那手拽着她贴近,似乎察觉到她此时喘不过气来,捧着她的脸低头贴住她的唇瓣,渡气过来。 桑慈瞪大了眼看着出现在水底下的谢稹玉。 作者有话说: 桑慈:总觉得有变态在跟踪我! 今天小慈第一次下山,抽50红包给大家!多多留言么么!周五了大家不爱说话了吗! 感谢在2023-11-23 00:43:16~2023-11-25 17:4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罢辽啊啊啊啊啊、Te·Fui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烤箱在逃小面包 235瓶;西江月 43瓶;52801398、云心情 40瓶;五億探長 34瓶;再也不想感冒了、红心大李子、我一战成硕 20瓶;阮意凉、木子蝉、赤橙黄绿青蓝紫、再看一章吧、要听神明的话、岩盐夏、炽鲸、迟洲、疯子 10瓶;389 9瓶;多加一点可爱 7瓶;不能睡、肖战的女人、柠檬、为了施肥早起、柑橘追菠萝 6瓶;不想上班、幻幻 5瓶;我想回家 3瓶;徽墨、小兔爱吃鱼、八千里路云和月 2瓶;下次、明夷有光、可可西里、44841630、钱祝、何欢、steelee22223、56696909、千玥凰羽、滴滴嘟嘟、随遇而安、天气变冷了、还是原来的好、兆殳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 ? 第33章 ◎“你、你身上有让我害怕的东西。”◎ 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这么混乱的地方, 这湖水也不够清澈,灯火昏昧,都照不清脸…… 第一次怎么可以在这里! 她的脸不会在水底下变形吧? 桑慈东想西想, 惊疑不定, 谢稹玉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和楚慎去凡界燕京了吗? 谢稹玉渡了一口气, 却没有立刻松开唇。 水下,灯火交错, 波光粼粼。 他们彼此的脸都被蒙上了一层柔软的光。 桑慈忍不住就要呼吸, 她的脸涨得通红, 一双眼却不肯闭上。 谢稹玉给她渡气的时候, 手无意识地箍紧了她的腰, 小臂肌肉都是绷紧的,他心跳极快地跳了两下, 才松开唇, 对着上面指了指, 做了个等待的动作。 桑慈瞪着他, 用眼神质问。 谢稹玉却垂下了眼睛, 昏暗的零星只有几缕灯火照进来的水底下看不清他的脸色究竟如何。 他在水底下牵住桑慈的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接着便往那边游, 桑慈被拉着一同过去。 此时岸上并没有打斗交缠的声音,那几名青陵弟子依然在威胁恐吓。 “妖孽还不快速速现身!” 桑慈心中疑惑, 但她更疑惑的是谢稹玉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她跟在后面一边游, 一边打量他。 到了另一边的岸边,谢稹玉先出水, 之后将桑慈一托, 将她托出水面, 直接握着她的腰把她送上岸。 此时他们离村民们祭拜跪地的地方已经有一段距离了,那边的灯火照不到这里。 这里光线昏暗。 桑慈浑身都湿哒哒的,一边挤自己身上的水,一边低头看谢稹玉。 视线相触的瞬间,谢稹玉脑子里一下想起了水下他逾矩的那一幕,忍不住开了视线。 他的脸上同样湿漉漉的,冰凉的湖水顺着他的眉骨往下滴,滑到高挺的鼻梁,又继续往下落进脖颈里,乌黑的发黑粘在那儿,他似乎有些不舒服地将头发从脖子里撩开。 “妖是小妖,他们能对付,这里有只魔,我施了术法不让魔气侵入在场弟子和凡人体内,你要小心,我走了。” 谢稹玉低声又快速说道。 说完这一句,他就要重新没入水中,显然并不打算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忽然不让她冒出水面还亲她。 桑慈一把揪住了想要和游鱼一样溜走的谢稹玉,拽着他衣领不让他下水。 “你等等!” 说着这话,桑慈先看了一眼那边,青陵弟子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她知道此时不是闲扯的时候,低下头先瞪着他快速说道:“你在这儿等我,不许走!” 说完这句,她松开了谢稹玉,但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有水声哗啦的声音,她担心谢稹玉要溜走,忙回头瞪他:“不许走,在这等我!” 说完,也不管谢稹玉了,快步走向神龛。 她浑身湿漉漉的,但夏日的晚风、皮肤的热气一熏,那散开来的衣裙很快就在行走间吹得半干。 此时神龛那儿一片混乱,从地底下攀上来的藤条在地上覆满了,爬上跪在地上的凡人身上。 凡人们却保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并不浓郁的妖气里夹杂着魔气,夜色下藤条抽动武器发出粗闷声音。 桑慈赶过去,一剑劈下攀过来的藤条,一边往四周找人,“祝绯?” “在、在这!”不远处,传来祝绯喘气的声音。 桑慈忙看过去,就见十米之外,祝绯被藤条缠成蝉蛹,正的被拖着往山中深处急速后退,他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掐咒诀。 一小簇火在他指尖烧起来,灼到藤蔓。 那藤蔓稍稍退回去一点,但很快又坚定地缠绕住祝绯将他往黑暗里拖。 桑慈几步跑过去,提剑砍断藤蔓。 祝绯气喘吁吁脸色惨白倒在地上,却又很快反手抓住被桑慈逼退的藤蔓,手指飞快掐诀施咒。 藤蔓吃痛,拖着祝绯就往里躲。 “景明被拖走了!”祝绯抽空喊道。 又从暗处攀出无数藤条,冲着桑慈而来,竟是密密麻麻不留空隙,誓要将她困住。 桑慈其实学过很多剑术,流鸣山的剑术,还有最近学的青陵仙府的剑术,但如今她最熟悉的,却是问剑宗的剑术。 跟着‘她’那几年,问剑宗剑术就像是刻在她神魂中一般,此时一着急,使出的便是问剑宗基础剑招“横山劈”。 “横山劈”以直来直往,招式简单,横劈直砍,却能衍生出无数剑招。 桑慈手里的剑很快,她还未筑基,却已有锐利剑势,隐隐自成剑意,那些藤条近不得桑慈的身。 祝绯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正喘着气要施咒,一根藤条从他身后侧袭来,桑慈一个侧身余光看到,来不及挥剑,徒手扯住藤条。 藤条像是被制住命脉,竟是颤抖着下意识往后退。 “煌煌天威,天地雷阳!”祝绯手中一道光罩下。 同时,被桑慈握在手心的藤条烧成灰烬。 桑慈觉得刚刚很奇怪,心口的叶子似是烫了一下,她分明感觉那藤条在惶恐躲避。 “它往里逃了!”祝绯喘着气飞奔过来,手里还捏着符纸。 桑慈收回神,看了一眼神龛那边的藤条正快速缩回往黑暗里蹿,她握紧了剑,脸色白着,踌躇一秒,依旧咬了咬牙闭着眼提剑跟着蹿入林中。 “祝绯,桑慈,在这儿!” 景明的声音从山中传来。 两人瞬间就赶到了那里。 只见月光下,景明徒手扯住了要钻入地底下的藤蔓,浑身肌肉鼓胀,衣衫都隐隐要破碎的迹象。 桑慈赶忙先拿出一盏灯来,视线一转,落到地上正扭着身要躲藏的小藤妖身上。 小藤妖还未完全化作人形,只是有个人样,浑身是由藤蔓织成人形,看身形像是只女妖。 她扭捏着想要挣扎,偏偏景明身形如山,将她牢牢揪住。 “说!为何要祸乱村镇害人!”景明大声喝道,表情凶狠,粗犷的声音震得旁边山石都剥落几块。 那气势简直比小藤妖还要像妖。 像那种山石修成的妖。 祝绯忍不住往桑慈靠了靠,白着脸嘀咕着:“怪吓人的。” 桑慈深以为然,默默护了一下病弱的小伙伴祝绯。 小藤妖却抿着唇不吭一声,也不挣扎了,但桑慈却看到地上蜿蜒出细细密密的枝条藤芽,俱是往一个方向延伸。 她立刻上前提剑斩断去势。 刚才面对景明凶神恶煞的样子都没有露出惧怕的藤妖此时却瑟缩着发出惊恐的呜咽声。 桑慈蹲下身来,还没开口,就见那藤妖哆嗦着连连后退。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心口的叶子。 藤妖属草木系妖物,却怕她,或者说是怕她心口的叶子。 桑慈提着灯照那小藤妖,问道:“你藏了一只魔?” “什么?这里竟还有魔物?”景明立刻紧张起来,四处张望。 祝绯也害怕地挨桑慈更近了一些,白着脸打量四周:“咱们得叫师兄吧?我们哪能对付魔物?” 桑慈还看着小藤妖,也学着谢稹玉不吭声,只轻哼一声,手指轻轻握住藤妖。 藤妖顺势瘫软下来,呜咽着开口:“大人饶命,小的只是想吸食些精气,没有害死过人,他们养养就能养回来的。” 抽噎着的女声听起来像是凡人少女十三四岁的模样。 “你藏魔的地方在哪?”桑慈捏了捏藤妖的枝条,又问。 小藤妖嘤嘤哭了会儿,道:“我带你们去找他,但别、别伤害他好不好,坏事都是我做的。” 桑慈没答应也没拒绝。 三人跟着小藤妖,往山里面又走了一段路。 到了一处山洞,藤妖抬手,蒙在山洞外的藤蔓便朝外散开。 不知道是不是桑慈曾经被夺舍过在九幽魔地生活过的原因,她对魔气极敏感,几乎藤蔓散开的瞬间,便察觉到山洞里浓郁的魔气。 可她偏头看祝绯和景明,两人脸上没太大反应。 山洞里躺着一个人,穿着青陵仙府弟子服,青色长袍下是修长挺拔的身形,显然是个男子,他身上覆了一圈圈藤蔓,将他束缚住。 当看到这青色弟子服时,桑慈三人神色就有些古怪了,小藤妖还在小声念叨:“这、这人是个好人,看到我在山间也没有把我杀了,放过了我。” 桑慈走上前,轻轻撩开蒙住青年脸上的藤蔓叶子。 小藤妖还在说话:“不是我要捆住他的,是他要我捆住他的……” “贺师兄!” 景明看清楚藤蔓叶子下的脸,惊呼一声扑上去,眼睛都瞪得和铜铃一般大。 祝绯也上前挤上前,看清楚地上躺着的人脸,也震惊喊道:“大师兄!” 青陵仙府被称为贺大师兄的人只有一个,掌门亲传弟子贺荆生。 桑慈没有见过贺荆生,只在前世听说过这个名字,她之前听说这位贺大师兄下山历练去了,快要回来准备参加栖凤盛会,怎么却在这里…… “大师兄怎么了?”景明转头怒瞪小藤妖。 小藤妖瑟缩着身体嗫嚅道:“我、我不知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不太好了,后来、后来他把自己封在这山洞里,他身上有魔、魔气……我知道,他得吃、吃人,但他不愿,封印了自己,我……我怕他会死,就偷偷吸食凡人精气喂他吃,他身上的魔气……有时候会不受控制跑出来,所以、所以我把他捆了起来。” 桑慈想起上辈子,贺荆生入魔的时间要比现在晚一些,至少,传到‘她’耳朵里时要晚些。 但也或许是青陵仙府压着消息? 可惜那时听到的都是零碎的消息。 但不管怎么说,听来的消息是贺荆生因为爱上自己师叔阮舒云才走火入魔,后来灵根破碎的。 其他人也根据藤妖残留的气息找到了这里,一眼看到了石洞里躺着的脸色苍白的贺荆生,有人冲动,立刻拔剑剑指小藤妖。 “是你这妖孽害我大师兄这样的?” 桑慈在他出剑时就拿剑挡了一下。 明明都只是练气境弟子,但是桑慈的剑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势,一下将那弟子的剑挡飞了。 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别提那弟子了。 “桑道友!”那弟子就是今早上和桑慈第一个搭讪的人。 桑慈收了剑,道:“小藤妖妖力微薄,还没化形,先前问机堂给我们这样一个小试炼本也是因为山中妖物力微,贺道友这样应当不是她造成的。” “妖魔都该死,何况这妖物蛊惑凡人,吸□□气是真!”那弟子面色胀红,自觉被下了面子,义愤填膺。 桑慈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藤妖。 因为上辈子的经历,她对妖与魔其实并无好感,但对面前的小藤妖却也没恶感,而且她有话还想问问藤妖,“此事接下来不是我们可以论定的了,该上报问机堂,请内门师兄或是长老过来这里处理后续事宜。” 桑慈想到谢稹玉,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湖那儿。 “我已经通知问机堂长老了。” 正此时,谢稹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桑慈回头,看到浑身还带着潮湿水意的少年从黑暗里走出来。 他穿着标志性的玄衣,腰束金带,乌发束成马尾,腰间是一把桑枝缠剑柄的细长温柔的剑。 青陵弟子很快认出来他是谁,忙上前恭恭敬敬道:“谢道友。” 谢稹玉微微点头,几步往贺荆生走,弯腰看了看他此时的模样,眉头紧锁着。 桑慈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转而走到此时没什么人盯着的小藤妖面前。 即便此时没人束缚住小藤妖,但她根本不敢逃。 她见桑慈过来便又往后瑟缩了一下,很是畏惧的样子。 桑慈:“你怕我?” 小藤妖哆嗦着道:“你、你身上有让我害怕的东西。” “是什么样的东西?” “不知道,就、就很害怕。” 桑慈想了想,问:“你见过一种树,叶子长得像银杏叶,翠绿色,叶脉如血鲜红吗?” 小藤妖似乎想了想,很快哆嗦着摇头:“没有。” “没有见过那样的树。” 桑慈皱眉沉默了下来。 小藤妖瑟缩地看着她,小声道:“我会被打死吗?你、你能救救我吗?” 桑慈愣了一下,没想到会被提这样一个请求,她朝小藤妖看去。 她将自己缩成一团,连个人形都没有,看起来无助极了。 桑慈又沉默了会儿。 “如果你没有害死过人,长老审判时,我会替你求情,请他轻罚。” 一般妖被捉了后,若曾害死过则会被当场诛杀,若没害死过人,会被抓起来关进万妖塔中。 “多谢。”小藤妖感激地说道,“还有多谢刚才你替我挡下一剑。”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桑慈忽然感觉心口叶子再次散发出令她舒展的灵力,浑身舒畅。 就像是上次在华邕城时,那女鬼曹凤英感谢她时,她同样有这样的感觉。 …… 等待问机堂长老赶来的时间,桑慈提着灯站在石洞外发呆。 很快,她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一下回过神来。 随后不等他过来,提着灯就往外走。 谢稹玉顿了顿,快走几步跟了上来。 那湖离山洞并不远,桑慈提着灯走了会儿就到了。 月光洒落在湖面上,夜风轻轻吹过泛起涟漪,一池湖水碎了幽幽明月。 桑慈蹲下来,把灯放在岸边,手掬了一把湖里的水,也不吭声。 这一点不像她。 谢稹玉有些忐忑,一时弄不清她在想什么,只蹲下身偏头看她:“小慈?” 桑慈却是面红,不愿让他看到,偏过了头。 她是想质问他为什么不经她允许在水下就夺走她第一次亲吻。 可她又觉得这话问出来怪没意思的。 难不成别人亲吻之前还要问一句可不可以吗? 这要人怎么回答,回答好显得多急迫,回答不好……怎么会不好? “扑通——!” 是人落水的声音。 桑慈一下回过头来。 谢稹玉整个人沉在水中,只露出脖子以上,仰着头看她。 “不是我不在这儿等你……” 桑慈伸手捂住他的嘴,“谁跟你纠结这个了。” 谢稹玉目露茫然,幽黑又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她和月光,玉白的脸带着水珠,在此时黑色的湖水衬下莹润含光。 桑慈心跳得很快,还要虚张声势质问他:“我问你,你不是和楚慎去凡界皇城燕京了吗?” 谢稹玉想说话,但是嘴被桑慈捂住了,他只好眼神示意她,沾着潮湿湖水的手拉住桑慈的手。 夜色下他的眼睛都和这搅了月华的湖水一样清澈又干净。 山林昏暗,月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落进他的眸中,点亮幽黑的瞳仁,里面却只映着她一个人。 桑慈望进他眼里,缩了手,又被他拉着没能松开,她象征性挣扎了一下,假装挣脱不开。 谢稹玉解释:“准备出发,路过这里,来看一眼。” 事实和这也差不多。 桑慈哦了一声,追问:“你刚刚为什么阻止我从水里出来?” 谢稹玉沉默了下来。 没法解释得通,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这么做了。 毕竟在这里的弟子也不止桑慈一人,若真要警示,不该那样。 有他在,那微弱魔气也近不了她的身。 桑慈可憋不住话,弯下腰逼近他:“你刚刚在亲我。” “……是渡气。”谢稹玉声音很轻,身体稍稍朝旁边侧了侧。 桑慈要将他的身体掰过来,谢稹玉却自己在水中转了个身,仰起头幽深的眼睛看过来。 桑慈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左手瞬间想要收回来,但谢稹玉又拉住了她。 一拉一扯间,岸边的泥湿滑,“扑通——!” 桑慈掉入湖水中,入水瞬间下意识闭眼,由于不善水性又落水突然,手脚也无意识地往面前的人缠过去。 她一只手本就在谢稹玉肩膀上,这下腿一勾,人直接顺着抱了上去。 睁开眼,便看到谢稹玉也重新没入了水中。 她的五感比从前更好,岸边又有灯笼照着,今夜月明,她甚至能看到谢稹玉浓长的睫毛根根分明,近在咫尺。 他的手环着她的腰,将她托着。 桑慈下意识想呼吸,想要逃离这憋闷的、呼吸不过来的氛围,但又不愿离去。 像是在和谢稹玉比谁更能忍一样,愣是在水底下瞪着他,不肯眨眼。 她身上浅黄色的裙摆在水里如莲瓣一样散开,像是水中仙子。 一双杏眼却不肯认输一般瞪着他,色厉内荏的小猫一般。 谢稹玉轻轻笑了一下。 不想动。 不知过了多久,谢稹玉手上的力道忽然重了一点,想将她从水中托起来。 桑慈却没配合,双手环紧了谢稹玉的脖子,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一些,她呼出的小气泡就在他脸上荡开。 谢稹玉忽然顿住了动作,半晌没动,桑慈却有些受不了了,双腿在他腰间用了点力气准备出水。 就在此时,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感觉谢稹玉放在她腰间的手用了点力气,将她扣紧在他怀里,茫然间,她便被人扣首吻住。 湖水冰凉,但谢稹玉的唇却滚烫火热,像是要将湖水煮沸,像是要将她烧热。 他微微启唇,又渡了一口气过来,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新气味,温热又濡湿。 “桑慈,桑慈?” 不远处,传来景明的声音。 桑慈在水底下一动不敢动,只睁着眼看近在咫尺的谢稹玉。 渡气…… 好一个渡气…… “你确定刚才看到她往这边走了?”祝绯的声音传来,带着疑惑。 景明那粗犷的声音很肯定:“是啊!我很肯定!” 说着,两人又往这边走了点。 距离很近,他们脚踩在枯树枝上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 “祝绯,那是桑慈先前提着的灯笼吗?”景明的声音又憨又粗。 桑慈心跳加速,下意识掐了一把谢稹玉脖颈,示意他赶快带她离开这儿。 她的指尖刮搔到谢稹玉后脖时,他的呼吸一滞,身体都僵硬了一瞬,随即才揽着她往水下又潜了点儿,远离岸边。 那边,祝绯已经捡起岸边的灯笼,他往一片静谧的湖水看了看,迟疑道:“她会不会掉水里了?” “就算掉水里,你忘了吗先前她下水时明显会游水。” “真是奇怪,你说她到底去哪儿了?到处找不到人。” “那位谢道友也不见了。” “桑慈……她不会是那位谢稹玉的未婚妻吧?” “啊!对对对!肯定是!我听说那天青云台……” 两人渐行渐远,声音也越来越远。 桑慈终于憋不住了,渡气也没用了,她挣扎着从谢稹玉怀里出来。 但他们下潜的深度太深了,最后是谢稹玉怀中圈着她将她带上来。 “哗啦——” 破水声瞬间惊起周围山林的鸟。 桑慈的眼睛在水珠清晰下水润润的,炯炯瞪着谢稹玉,白皙泛着粉的脸上水珠不断往下滴落,刚刚被渡气过的唇更是泛着红润水光。 “渡气……”她哼了一声。 谢稹玉的脸同样湿漉漉的,水珠从他高挺的鼻梁滚落,他抬手抹了一把,垂着眼睛没说话。 桑慈轻哼一声还要说什么,就听到周围找她的人多了起来。 听动静,像是青陵仙府问机堂长老来了,此时要带着弟子们以及贺荆生和那小藤妖回青陵仙府了。 桑慈不想让人看到她和谢稹玉泡在水底下,她一把推了一下谢稹玉,转身朝岸边游去。 身后谢稹玉似乎下意识跟了上来。 桑慈停顿了一下,回头又瞪他一眼。 谢稹玉停了下来,还在看到岸边有人来时,悄悄后退。 他藏在湖中礁石旁,看着桑慈湿漉漉地从水中起来,裙子贴着她后背,转身便从另一边岸上悄声起来。 “刚刚我有东西掉水里了,所以下去找了一下。” 面对来找她的祝绯和景明,桑慈很是平淡地说道,一边说还一边自然地挤头发上的水。 祝绯正要说他可以施个火咒烤干衣服,余光一闪,就看到从旁边走出来一个男子,手中拿着大布巾,盖在了桑慈身上。 桑慈裹着布巾,瞥了一眼已经干爽得差不多的谢稹玉,心道现在这个天气哪用得着布巾,风一吹裙子就干了。 谢稹玉抬手就施了道术法,桑慈头发和衣服就恢复了干爽。 “谢小友,还请随我回一趟问机堂。” 那边两位长老一个扶着昏迷的贺荆生,另一个对谢稹玉道。 谢稹玉应了一声,又挑了一眼看桑慈。 桑慈快速看他一眼,脸色微红,转移了视线和祝绯还有景明说话。 谢稹玉跟上了两位长老,他知道自己今日出现在这,长老一定会询问整件事情。 只是此刻,他脑子里想的却是桑慈,无暇顾及其他。 他的唇角挽起。 他在想,她为什么认定十月初七合籍,虽然那是师叔很久前就定下的日子。 但是若是她想提前…… 谢稹玉垂下了眼睛。 …… “原来你真的就是那个桑慈啊!我还以为同名同姓呢!” 回青陵仙府的路上,祝绯眼睛都睁圆了。 景明不等桑慈说话,又满眼冒红心地问道:“我想看一看谢小剑仙的剑术很久了,可惜我还没筑基,都没法去找他,以后我能去剑馆看他练剑吗?” 桑慈大方点头:“可以。” 反正每天剑馆里来偷看谢稹玉的人也不差你一个。 “哎,贺师兄不知道什么情况。”祝绯身体病弱,又爱看话本,脑子里想的就有些多而杂,“你们说他是不是在外面被什么魔女迷惑了心智啊?” 那倒是没听说。 上辈子只听说天英榜第二的少年英才贺荆生为了自己的师叔阮舒云走火入魔。 回到舍馆时,桑慈往谢稹玉房间看了一眼,他没回来。 不知道他是直接被问完话就离开了青陵仙府,还是目前还在被问话。 梳洗了一下,换下睡袍,桑慈往床上一躺。 这次下山小试炼出乎意料,没遇到什么能迸发潜能的危险进而筑基,但也不是毫无收获。 比如,她好像猜到一点叶子的另一种……能力? 如果她帮助了人,得到感谢,叶子……会给她一些灵力和修为。 还比如,那个渡气…… 不能想这个! 再比如,发现青陵仙府大师兄贺荆生这个时间就入魔昏迷了。 不知前世他是否在现在就入魔的,但是有一点很重要……是不是前世的事情都会再次发生,重新上演? 是不是那些天骄们,最后都会死? 桑慈想着想着就从床上爬起来,真是岂有此理! 该死的天道! 这一次谁都不能死! 桑慈咬着牙,心里盘算着从明日开始劝江师兄不要没事吃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丹药,还有被魅妖害死的柳雪音,因白骨魔而被驱逐最后死在未厄坡的陆元英,还有李扶南、楚慎。 她忍不住往隔壁谢稹玉房间看去。 盼他今夜回来。 …… 谢稹玉回来时,已经接近寅时。 他今日就要离开青陵仙府了,不得耽误。 贺荆生原先的任务虽不在凡间皇城,但也是凡间重要军事城池,如今他体内封存了魔气,显然遇到了大事,可惜他现在还没醒。 他是回来看一眼桑慈的。 屋子里的灯依旧点得大亮,谢稹玉没有犹豫,推开门进去。 少女蜷缩在床上,腿夹着被子,亮丽柔顺的乌发在枕上散开,脸色白里透红。 正睡得熟。 谢稹玉坐在床沿口,替她将被子拉出来盖上,将她头发整理了一番。 他面容安静内敛,目光却温柔。 谢稹玉看了会儿,拿出笔墨,在桌上写了一封信封好,放到了梳妆台上。 随后他又折返回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俯下身,在她额头轻轻印了一吻。 轻柔如羽毛,又沉甸甸地落下。 桑慈等了一晚上,后来什么时候睡着的都没印象。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辰时一刻。 她轰得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 最近都是卯时起,她很久没有这个时间起来。 穿好衣服头发随便用发带绑了一下,桑慈就往隔壁去,敲了门后直接推开,即便心里早有预感,但推开门看到谢稹玉果然不在里面时,她心里的失落难言。 假如他在的话,必定会等她起来。 桑慈在他屋子里站了会儿,忍不住环视一圈看了看。 谢稹玉爱干净,东西都收拾得整洁,每一处地方都有他身上干净清新的味道。 重生后到现在时间还不多,她还没有和谢稹玉真正分开过。 这一次要至少十天。 桑慈心情有点差。 回到自己房间再收拾了一下,拿剑准备去膳堂时,看到了梳妆台上有一封信。 桑慈拿起信,上面有谢稹玉的灵力气息,温润沉稳又隐隐含着锐意。 明明有更方便的玉简,他偏要留信,有什么是需要写信的吗? 难不成他要长篇大论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渡气吗? 还有,他昨晚上偷偷来她房间了? 怎么不叫醒她? 他几时来的? 他明明记得她等了他很久才睡着。 桑慈心里腹诽着,但手指翻飞,动作极快地打开了信,有些迫不及待。 作者有话说: 谢稹玉:昨天小慈抽了50是吗?今天我抽50红包,因为信没能马上给小慈看,嗯,就这样。 感谢在2023-11-25 01:41:36~2023-11-26 17:5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听了了 3个;lul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兔子love你 60瓶;一次、52801398 40瓶;五億探長 34瓶;末河、再也不想感冒了、红心大李子、我一战成硕 20瓶;徽墨、呜呜呜呜大宋少年志啊 10瓶;柠檬 6瓶;可口可乐了、千玥凰羽 5瓶;肖战的女人 4瓶;眠 3瓶;56696909 2瓶;可可西里、钱祝、不能睡、steelee22223、下次、天气变冷了、我要自信一点!、滴滴嘟嘟、鹓鸟、应是天仙、张小碗、白开水、明夷有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 ? 第34章二更合一 ◎“远不及你。”◎ “见字如晤:小慈, 我一去十日,知你心不安,故一定尽早回。 昨日在山中水冷又事多, 有一事忘与你说, 我去寻李扶南询问了古秘境神树一事, 她道消息未确定,只有古籍文字记载过, 等过了栖凤盛会, 她会与其余几人共同前往此秘境, 到时若是你已筑基, 我们便一起去一趟查探。 平日修炼勿要操之过急, 功课繁多总是做不完的,勿要太过疲累。 如要下山, 记得找人陪同, 大师兄懒散事闲, 找他最好, 我给你的符纸记得贴身收藏, 勿要离身。 天热亦不要贪冰,记得你月事日子快到, 注意休养。若你筑基,此事免去, 亦要保重身体。 每日我会玉简传信予你报平安。 若你挂念我, 便多多传信予我。” 一封很简单平实的信, 十足谢稹玉的口吻。 月事这种事写上去做什么!等她马上筑基就永远免了这烦恼了! 就这么一页纸的信,上面竟然还提了这事, 桑慈面红耳赤。 还有什么修炼不要操之过急, 她能不急嘛!再两个多月就十月初七了。 说大师兄懒散事闲, 这事大师兄他知道吗? 他给的符纸要贴身收藏,多贴身啊? 每日都要传信给她报平安,依她看,那燕京任务恐怕也不是很麻烦。 哼! 还有最后一句,明明是他会想她,要她多传信,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桑慈心中腹诽,却忍不住捏着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才小心将信纸重新收好。 她又将那一日谢稹玉给她的符纸从荷包里取出来。 符纸是叠成了三角状,方便携带也不易破碎。 桑慈坐在梳妆台前,小心翼翼将符纸打开。 关于咒律,从前因为她灵力浅薄,在流鸣山时未曾研读学习过太多,后来‘她’对此道也不甚有兴趣,只专注于修仙界公认最强的剑术,所以,关于咒律的功课,她都是这段时间在青陵仙府学的。 目前她还处于学习基础咒律的阶段,所以,谢稹玉在符纸上绘制的咒文她是看不懂的。 但是…… 她嗅了嗅符纸,除了谢稹玉的灵力气息,她还闻到了一股血味。 不知道这是什么咒律…… 桑慈想了想,拿出纸笔对照着咒文画了下来。 也不知道谢稹玉给她留的是什么咒律,多多了解一下也不会有错。 别的人也不太熟,祝绯虽然只是练气,但钻研各种咒律书,仿佛就算不破镜,只要让他读各种咒律相关的书他就心满意足了,可以找他问问。 她认识的人里,祝绯最钻研此道。 今日青陵仙府最大的新闻莫过于贺大师兄入魔昏迷一事。 即便昨晚上长老有意让诸位弟子不得外传这消息,但是,早在长老们来山里之前,嘴快的弟子早就用玉简将消息传播了开来。 事情发酵到今日白天,整个青陵上下都基本知道了。 桑慈去膳堂、去学社的路上都听到有人在议论这事,顺带着也听到了诸多弟子对于那藤妖的厌恶评价,怨怪那藤妖害了贺荆生。 那藤妖已经被关在青陵仙府的玄天牢里关押了起来,现在究竟什么情况无从得知,她目前一个没筑基的别宗弟子没法插手,只留意着动向。 只知道那位闭关了十年不怎么管事的掌门云苍涯提前结束了闭关,从洞府内出来亲自照看自己的弟子贺荆生。 傍晚的时候,桑慈结束一天修炼,在咒律馆找到了在那泡了一天的祝绯。 祝绯依旧是瘦弱苍白的模样,抱着本厚厚的咒律书窝在课堂最后一排,桌上摆着一壶茶,看得津津有味。 “笃笃。” 桑慈走到他身侧,敲了敲桌面。 祝绯被迫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向桑慈时,神色还有些茫然,但看到桑慈,便很快回过神来,脸红了一下,接着放下书。 桑慈不等他问就在他前面一排坐下来,“你读的咒律书多,我有事想问你。” 祝绯点头,“什么事?” 桑慈就将对照着描画过的咒律拿给他看,“你看看这是什么咒律?” 祝绯接了过来,听说是关于咒律的事,他的眼睛早就亮了起来,当看到手中这繁复的咒文,更是双眼放光。 他低着头手指描绘勾勒着,嘴里喃喃着什么,到最后,眼睛都瞪大了。 桑慈被他的神色弄得心情七上八下。 左等右等等不到他说话,有些耐不住性子,“这到底是什么咒律?” 祝绯看一道咒律就能看得面红耳赤激动非常,此时依依不舍拿了下来,道:“这是覆灵咒。” “覆灵咒?” 祝绯点头,又羡慕又向往:“这种灵咒只有金丹境以上的修士才可绘制,但学会的人也不太多,准确地说,去学这覆灵咒的人也不多。” “覆灵咒是一种护身灵咒 弋? ,千里之外都能有所感应,若被覆灵咒标记的人遇到危险,施咒之人能凭着一身灵力替她扛。” “这极其考验修士对咒律的熟练程度,以及灵力深浅,只有灵力深厚的修士才可以血绘制,乍看之下与普通的护身咒很像,但实际很不同。” 桑慈一听就要炸了。 心中又酸涩又生气。 按照谢稹玉说的,燕京那个事需要周道子指派楚慎去解决,那必定很麻烦,他还分心管她这儿做什么,她在青陵仙府不下山,沈无妄也闭关,如今未到十月初七,她能有什么危险! 桑慈捏紧了那张纸。 祝绯本想对这覆灵咒高谈阔论一番,但见到桑慈神色,顿时声音都小心了起来,“这……覆灵咒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好得很呢。” 桑慈捏紧了纸收起来,哼声道。 她觉得自己应该更加重视一下咒律课了。 “祝绯,吃饭了!”外边,景明粗犷的声音响起。 祝绯忙应了一声。 这两人是一起入青陵仙府的新弟子,又一起被其他人排斥在外,平日便经常做什么都一道。 景明见桑慈也在,立刻兴致冲冲邀了一起,并顶着一张粗壮的脸含羞带怯问:“那个谢道友会一起吗?” 桑慈扶了扶额:“他下山了,你想见他恐怕得等个十天半个月。” 景明脸上都是失望:“早知道昨天我就斗胆和谢道友说两句话了。” 祝绯一边收拾书,一边道:“谢道友要在这游学到栖凤盛会,你还有机会见他。” 三人从咒律课堂出来,又遇到了张钦余和林凤娘,五人便一道去了膳堂。 张钦余和林凤娘是已经筑基了的青陵弟子,对于景明和祝绯来说便是师兄师姐,吃饭时,两人又被其他弟子们排斥,开始有些拘谨,后来话说得多了才渐渐自在起来。 桑慈吃饭时一直心不在焉。 真是奇了怪了,谢稹玉不在,这青陵仙府的吃食竟是一点滋味都没有。 红烧肉太肥腻,青菜里又一点油水都没有,就连米饭都又硬又干。 桑慈戳了戳碗里的饭,勉强吃了几口。 修炼闲下来了,她忍不住就想看一眼玉简。 今日谢稹玉还未传信给她。 不吃了! 桑慈将筷子一放。 一旁闷头吃饭正打算再去打一份菜的景明听到这声音立刻抬起头来,“你不吃了?” 桑慈想起景明在镇子口茶馆那儿堆了高高一叠的面碗,没好气地将没怎么动过的菜往他面前一推,“吃吧!” 景明立刻接过来干饭。 桑慈决定去一趟江少凌那儿,起身和几人挥挥手就离开了膳堂。 等她到江少凌住的地方时,天色稍稍暗了,她提着灯进院子,看到院子里摆着的躺椅正在摇晃着,旁边还有冒着热气的茶水。 她往里走:“大师兄?” 江少凌听到动静出来,他穿着宽袖大袍,温和又闲散,“正要找你呢,坐。” 桑慈便直接往那张还带着温度的躺椅上一坐,将灯笼往旁边一放,又看了一眼四周昏暗,道:“不给师妹照亮前路的大师兄不是好师兄。” 江少凌:“……” 也不知道这小师妹什么毛病,现在晚上离了灯火不行。 好在谢稹玉提过一嘴,作为好师兄的大师兄便将院子里四个角的地灯都点上。 桑慈抢在江少凌说话前先开口,免得一会儿他唠叨起来没完没了,“师兄,你最近没吃什么禁药吧?” 刚坐下准备喝了一口茶的江少凌:“……” 这茶是该吐还是不该吐? 桑慈用很理解的语气语重心长道:“师兄,我也知道不能破镜的苦闷,之前我不懂事还吃了几颗洗灵丹,谢稹玉说,那洗灵丹不仅无用,还有毒,常吃会令灵根短暂地“好”上一段时间后,身体便会急剧败坏。幸好我及时纠正了这错误,用了正确的办法重塑灵根,很快我就可以筑基。” 正确的重塑灵根的办法,江少凌已经从自己师弟那听说了。 临行前说的。 凶险异常,胆子大得简直让人快要昏厥过去。 江少凌面露古怪地咽下茶,“师妹究竟想说什么?” 桑慈:“……就是警示师兄,就算不能破镜也不能乱吃禁药。” 江少凌奇怪桑慈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道:“我怎可能吃禁药?” 桑慈沉默了,心道那上辈子那个吃禁药而亡的人是谁? 但没发生过的事就算和他明说,他也不会信,桑慈一本正经道:“谁让谢稹玉太厉害,我怕师兄自卑。” 江少凌:“……” 这师妹是不能要了,要不打包给谢稹玉一起丢下山算了。 他学着谢稹玉沉默一会儿,不理会她这话,自然地转移话题,说点正事:“稹玉下山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看好你。” 他才说这一句,桑慈便往躺椅上一靠,哼声道:“我又不是三岁稚儿……除了这他还说了什么?” 江少凌哑然,心道你在他心里可不就是随时随地都要他护着的“稚儿”? “翻来覆去那些话,师妹听了也烦,我也就不多说了,咱们说点别的。” 桑慈:“……” 她话一噎,转头瞪江少凌。 江少凌假装没看到她的眼神,笑得温和又有师兄风范:“你知道青陵仙府有一处古秘境叫古道漠吧?” 古道漠…… 桑慈当然听说过,上辈子慈玉道君也曾进入过古道漠,消息被‘她’查到过。 当时不知他去各种上古秘境的缘由,如今猜测应当是为了找到让她回来的办法。 有些东西,现存古籍中没有记载,但古秘境中或许有痕迹。 “古道漠怎么了?师兄要进去?”桑慈皱眉,奇怪地问道。 就算古道漠怎么样,应该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江少凌温温吞吞喝了口茶,道:“古道漠哪能随便进去,最近一次开启将在一年后。” 一年后。 桑慈回忆了一下,上辈子听说谢稹玉在古道漠出没的时间,似乎也在一年后。 她忍不住摸了摸心口的叶子,也不知道她吃的那片叶子是谢稹玉从哪里得来的。 应当是他去过的天涯海角、古秘境之一中找到的。 江少凌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桑慈问她为什么无缘无故问这个,偏头看她竟然在发呆,不由伸手敲了敲桌子。 桑慈回过神看他,眼神狐疑。 江少凌与她对视,最后败下阵来,捏着鼻子道:“古道漠开启时,我想邀师弟与我一同进入。” 桑慈就更奇怪了:“这种古秘境本就是组队进入的,流鸣山自成队伍啊。” 江少凌:“……倒也不是,古道漠自行择选队友,到时候必定很多人选师弟。” 他的语气颇为幽怨。 桑慈立刻明白江少凌的意思了,喝了口茶,慢悠悠道:“一年后的事情,师兄现在跟我说可太早了。” 江少凌叹气,“还不是荆生这事闹的。” “关贺大师兄什么事?”桑慈奇怪地问道。 这话问出口,心里立刻觉得或许这事真和贺荆生有关,江少凌性子温吞,虽然有些唠叨,但是人缘好,和谁都能成为好友。 江少凌提起贺荆生,神情便沉重了一些,声音都低了几分:“听到消息,荆生入魔,魔气难除,他本修为深厚,入魔后影响大,虽尽早封印了自己,但若是解封……” 他摇了摇头,有些话不忍说出来,又道:“听闻古道漠中或许有清除魔气,恢复本真的办法,青陵仙府曾有古籍残页记载过。” 桑慈听完也唏嘘了。 她又联想到上辈子,或许谢稹玉也是听闻过,或许他还以为‘她’和系统是魔物,才入古道漠中探寻。 后来谢稹玉的剑是能净化魔气魔息的,不知后来他是如何练成的这剑术,也不知是否他练成之时,贺荆生已是无法挽救最后灵根破碎而亡。 师兄妹两最后分别时情绪都有些低落。 桑慈回到舍馆后才看到谢稹玉玉简传信。 ——【今日到一处凡界城池,名为汨罗,有一汨罗江,自江西出,入洞庭湖,风景极美,江边多香蒲与芦苇,半岸清山半夕阳,听闻端午龙舟多,热闹,明年端午你我或可来此一观?另,可记得香蒲?你小时我摘来给你吃过,你骂我一通,说糊嘴。】 桑慈本以为谢稹玉的玉简传信大约是枯燥无味的一句【小慈,我安。】 却没想到他会发来这么长一段。 她抱着玉简发了会儿呆,忽然从遥远的记忆里想起来,很久很久前,谢稹玉每每下山,似乎也总会和她传信,说说下山见到的风景。 可惜玉简信息保存要灵力,她灵力不深厚,那些曾经的信并未留下来。 香蒲…… 香蒲这事她记得。 那好像是她八岁那年,谢稹玉十岁,他第一回偷偷带她下山,刚走到山脚下,看到一片湖,湖边长满香蒲,谢稹玉告诉她那个能吃,她好奇便让他摘来给她,她不等谢稹玉说便咬了一大口香蒲果实,张嘴就好像蒲公英成了精喷得到处都是。 她气急败坏,谢稹玉忍着笑解释能吃的是香蒲根茎,香蒲棒不好直接吃。 她管是哪里能吃哪里不能吃,就知道谢稹玉害她成了蒲公英精,一边喷“蒲公英”一边追着他打。 就这么耽误会儿功夫,爹爹追了上来,把他们两人都揪了回去,罚谢稹玉挥剑三千下,罚她挥剑一千下。 回过神来,桑慈再看玉简传信,唇角忍不住露出些笑来。 哼! 他倒还记得清楚! 桑慈捏着玉简就给他传信过去。 …… 不是第一次离开桑慈下山,从他可以入世开始,一年里见到她的时间其实很少。 但谢稹玉从来没有一次下山像是现在这样不舍。 他忍不住一直挂念她。 他不愿离开青陵仙府,离开她。 站在汨罗江上的船尾处,天色渐渐暗下来,看着江边的香蒲时,忍不住想起了他十岁,她八岁那年的事。 看到江面波光粼粼,月华闪烁时,他又想起了昨夜的渡气。 谢稹玉低头笑了一下,摩挲着手中玉简。 他渐渐出神,不知她在做什么,也不知她何时会回信。 玉简亮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回过神来,低头拿起玉简看。 ——【你还敢提香蒲?我都变成蒲公英精了,害我被爹爹揪回去时还不停喷,这么丢人的事情不许再提!明年你若不带我去观龙舟,我便将你踹进汨罗江里,让你游江我站船头看,哼!今日青陵仙府天晴,栖凤池景也美。】 读信时,谢稹玉脑海里便出现了桑慈活灵活现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来回看了几遍传信,他才依依不舍收了玉简。 传信需要灵力,她正努力筑基,每一丝灵力都极为重要。 “公子要不要买些首饰送给心上人或是送家中姊妹女眷?小的这儿的东西新鲜又有趣,汨罗江上的船舶上,只此一家!” 不远处,船上货郎兜售的叫卖声传入耳中。 谢稹玉回头,就见那货郎正对着站在另一边的两名书生样的青年兜售饰物。 他也走过去,低头看了看,是瓷烧成的首饰,做工虽有些粗糙,但胜在新奇。 他仔细挑了一根簪子,簪身通体润白,簪头捏成一只白兔,两只红眼睛都活灵活现,极为可爱。 “公子是想送给家中姊妹吗?这上面的图样都是小的亲手捏的,活灵活现,保准您家中姊妹欢喜!”小贩自卖自夸。 谢稹玉笑了一下。 “不是。” “我是送给我未婚妻的。” 小贩又是换了花样一顿恭维:“公子您的未婚妻一定玉雪玲珑,极为可爱了!” 谢稹玉不置可否,多给了小贩几文钱。 天色彻底暗下后,等到甲板上人渐渐都回船舱内睡觉后,谢稹玉御剑离开了这里。 他疾行赶路,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追上了楚慎。 楚慎知道他在赶路,进燕京前在城门外等了等,没等多久就等到了他。 见到谢稹玉,他立刻站直了身体几步上前,语气略微焦灼地问道:“听说你是第一个发现荆生的,他到底如今怎么样?” “很不好。”谢稹玉言简意赅,“以及不是我第一个发现的,是小慈发现的。” 楚慎知道谢稹玉的性格,知道他有什么便说什么,所以听完他前一句,眉头皱得更紧了,接着听完他后半句,顿时有些无语,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冷哼了一声。 谢稹玉瞥他一眼,抬腿就往城门走。 楚慎:“……” 他忙跟了上去与他并排走,一张平日冷傲的脸憋着一股气,粗声粗气道:“那你替我谢谢她。” 谢稹玉没吭声。 楚慎:“……” 他可不想接下来查探燕京的过程中这人还寡言少语不肯和他多说一个字,忙就道:“你再替我向她道歉,无论哪次,我道歉!” 此时谢稹玉已经排队快轮到城门卫士验查他,他们修士有专门的路引,他拿了出来,等到卫士验查过后入城后,才道:“小慈只是现在修为不及你们,她哪里都不差,等到哪一日,或许你们修为都不及她。” 楚慎愣了一下,想追上去和他辩驳几句,比如别的不说,论修为,她如何能追赶得上他们云云,但城门卫士正拦着他验查,他只好憋着一张冷脸忍着。 进入燕京城后,谢稹玉看了看燕京上方的天色。 明媚灿烂,没有被魔气缭绕的阴沉灰暗之感。 楚慎随着他的视线同样看天,甚至重点往宫廷方向扫了一眼,没有任何异常,一时也没了心情闲扯别的。 一个地方,有魔物鬼祟作乱,细看又看不出什么时,便是最麻烦的时候。 更何况,来凡界皇城祸乱的魔物自然所图不小,古往今来都与沾染人皇气运有点关系。 “先找地方住下,再调查。”楚慎道。 谢稹玉点头。 两人入城。 楚慎生得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不说话时一张脸看起来又冷又臭,加上练的剑术霸道刚猛,身上有一股锐气或也可称为杀气,让人天然畏惧,而谢稹玉不同,他眉眼清俊,虽不爱说话,但气质沉稳内敛,显得温润端方,与人搭话更容易打听消息。 入城时,两人走走停停,谢稹玉以外乡人的身份稍稍和路旁摊贩打听了一下燕京如今的新鲜事。 “闪开!玉宁公主驾临!” 马蹄声和鞭子甩空声破空响起,街道上一阵凌乱作响。 谢稹玉刚到客栈和楚慎办入住,听到外边吵嚷的声音就往外看。 客栈外,两名侍卫挥鞭在前开道,后面跟着一辆马车。 拉车的骏马通体雪白,马鬓编成小辫,上面绑着彩色丝线,缀着宝珠,四蹄如踏云奔腾,姿态高傲又优雅,后面的马车车厢宽阔,精致华丽,四个角挂着璎珞流苏,随着马车晃动,厚重奢华的绣凤车帘将马车里的人遮掩得严严实实。 车马嚣张,路道旁百姓慌张躲避,有小贩货物倒了一地,却都顾不上捡,匆忙闪躲。 “林一林二,不可如此跋扈。” 马车里,一道软糯无奈的声音响起,制止自己的侍卫。 两名侍卫这才收敛一些,但依旧驾马趾高气扬,从人群走过。 车马离去甚远,空气里的苏合甜香却依旧,仿佛那香车里的人就还在那儿一般。 谢稹玉若有所思,收回视线,闲聊对掌柜感叹:“刚刚那位原来就是玉宁公主,公主府侍卫好嚣张。” 根据一路上闲聊得来的消息,玉宁公主是皇后的侄女,因其父母十年前守城而亡留下她一个遗孤,皇后怜惜兄长留下的孩子,收为养女,封了公主,养在宫中。 掌柜忙点头,又看了看四周,忍不住亲近他,话就哗哗往外倒:“公子有所不知,以前公主可更嚣张跋扈呢,出门上街鞭子打死人是常事,遇到容貌俊美的男子就要抢回去,曾有良家子被逼自裁。” “但一个月前开始,公主仿佛一下懂事了,变了个人一般,变得温和可亲,还亲自到曾经欺辱过的人家道歉赔礼,受人冷脸也不生气,就是她的侍卫还有些讨人厌。” 掌柜说到这便也没再说下去,毕竟谈论皇族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也就是他看着谢稹玉模样好又可亲才多说两句,万一公主又变性子强抢俊男呢? “你觉得公主有问题?” 上了楼进了房间,楚慎就问道。 谢稹玉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道:“一个人忽然性情大变,总是有原因的,之前一路听来也听说过这位玉宁公主,她一个月前毫无预兆变了一个人,有点古怪。” “你疑夺舍?”楚慎知道自己在细心和耐心上比不上谢稹玉,不会将他这话当做废话,“但我并未察觉到邪魔夺舍的气息。” 谢稹玉也没感觉到,或许是对方修为高,也或许是他们猜测错误。 “一会儿我们去皇城司。” 说来,这次是皇族向修仙界传来的任务,皇帝怀疑魔物作乱,已经成活的皇子不论成年与否全部死亡,另外还有有孕宫妃共三名,同样惨死,根据传来的资料上所写,这些人死时死相凄惨如干尸,如今宫内有孕宫妃只剩一人。 皇族权力更迭涉及到此类妖魔作乱强行插手的事件必要修仙界协助清理。 虽说两界有规律修士不得插手凡间事,但皇族贵族们会在私底下下养一些修士,当然,能屈居凡人手底下整日操弄凡间事的修士修为大多不高,先前皇族已经让这些豢养的修士调查处理过此事,最后这些修士都惨死。 所以皇族才顾不上颜面向修仙界发来任务书。 如此嚣张行事的妖魔自然不容小觑。 想起这些皇子和有孕宫妃都死了,楚慎忍不住看了一眼谢稹玉。 谢稹玉却在低头把玩传信玉简。 楚慎:“……” 凡界灵气稀薄,修士自行恢复灵气慢,玉简传信回修仙界也慢,这种时候他还浪费灵力传什么信! 两人到了皇城司,告知身份后,便被恭迎进宫。 为了不引起暗处魔物注意,两人都换上了普通皇城司卫的衣服,黑色圆领窄袖袍,肩上惊浪暗纹,戴帽,黑色皮革腰封,黄铜装饰。 …… 谢稹玉说他已经到燕京,燕京繁华奢靡,他不喜这座城。 又说他扮成皇城司卫进了内廷调查,三日了,还没寻到魔物踪迹,魔物极擅隐匿,可能会耽误回来的时间。 桑慈白日和张钦余、林凤娘还有祝绯景明四人去蹭了那几位天骄们的课,这是他们一些弟子强烈要求青陵仙府长老们加的课,希望诸位师兄师姐们传授修炼经验给诸位弟子。 长老们自然乐见其成。 李扶南性子柔,但剑气却寒霜凌冽,很受剑修弟子欢迎,柳雪音的断横刀如九天震雷,陆元英的刀却质朴醇烈偏柔,两人对打却是陆元英更胜一筹,惹人沉思。 还有江少凌,他辅修剑,他的剑势绵密,与人对战无孔不入,看似温吞,却变化多端,极为刁钻难学。 桑慈看到连闲散大师兄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很满意。 至少这段时间什么魅妖啊,白骨魔啊什么的完全不可能接触到这些天骄们。 她也没空去想有的没的,比如谢稹玉什么的。 等她熬夜做完咒律堂长老布置的课业,伸了个懒腰,看到传信玉简又亮了,忙点开。 ——【今夜燕京有雨,雨雾浓重,楚慎蹲守在宫内唯一有孕的宫妃殿外,而我蹲守在玉宁公主住处映月阁,其在外有府邸,雨夜进宫,怪异。不说她,今日修炼累不累?青陵今夜是否月明星朗一如我离开那日?】 桑慈抱着玉简趴到床上,捏了捏自己挥剑酸累的胳膊。 累,怎么不累呢! 但她能感觉到体内灵气凝结成团,一日比一日好。 不过谢稹玉短短一则信竟然前半句提的都是别人! 还“不说她”……简直岂有此理。 桑慈终于找到一个借口宣泄一些情绪,飞快传信:【你怎么知道公主怪异?你是不是盯着她看了?她是不是长得很美丽?比我好看吗?】 谢稹玉收到回信时,正藏匿在映月阁外的树上,读到信,唇角挽了挽。 映月阁内灯火通明,下雨公主受了凉,半夜情况严重,太医院的太医都到了这里,此时公主还没醒来。 谢稹玉瞥了一眼里面情况,给桑慈传信,把玉宁公主的情况简单说给她听。 “……曾跋扈嚣张,残酷荒、淫,一月前,性情大变……温柔可亲,人缘变好……” 桑慈盯着玉简上谢稹玉的回信,无意识念着。 这些…… 似曾相识。 桑慈心跳极快,手指一下泛白,微微发抖,迅速传信过去。 那边,谢稹玉传了一长封关于玉宁公主的情况后,回看了一下,又在后面补了一则信。 ——【她远不及你。】 桑慈的信同时传过去——【公主很有可能被夺舍,你千万小心,寻常搜魂术查不出被夺舍迹象。】 上辈子有这件事吗?作乱皇族的魔? 桑慈从床上一下坐起来,极为紧张。 上辈子虽然‘她’和系统没能在谢稹玉身上讨得到便宜,但他几次因为这些魍魉重伤。 可恶! 桑慈坐不住了,捏着玉简,匆匆提着灯跳上一朵莲飞向江少凌住处。 作者有话说: 小藤妖的事还没写到哈!看到有公主说有没有营养液加更,我都更辣么多了!(再偷偷瞥一眼营养液,有点不好意思说营养液加更!毕竟三千还没到呢QAQ。) 35 ? 第35章二更合一 ◎我已在归来。◎ 最近两日, 江少凌起早贪黑,每日勤修不辍,甚至开始怀疑这就是自己时常在流鸣山寻摸借口逃课的报应。 每日回到舍馆都瘫软成泥了, 往床上一倒, 只想睡个地老天荒, 谁喊都不想起来,他勤勤勉勉努力混到天英榜第五可不就是为了有十足借口懒散下去吗? “大师兄!开门!” 门外, 他如今的头号冤家不期而至。 这就是那个他不得不起来去开门的人。 江少凌打着哈欠像是一抹幽魂一样挪到门口开门, “师妹……” “大师兄, 你应该知道解除覆灵咒的办法吧?”桑慈不等他废话, 直接将荷包里谢稹玉给她的符纸取了出来。 江少凌一下不困顿了, 清醒了,他看着被拿到面前的符纸, 又看看桑慈满脸焦急的神色, 缓慢地眨了眨眼, 忽然笑了起来, “你知道师弟给你施了覆灵咒?” 桑慈不去理会他眼神里的调侃, “师兄你帮我把这覆灵咒解开。” 江少凌双手环胸没骨头似地靠在门框边,温和的嗓音含着笑:“师弟施的咒, 我可解不了,再者, 你接过这符纸时, 便是被施咒成功了, 这符纸只是个媒介罢了。” 桑慈咬牙切齿:“大师兄!你早就知道这个?” 师妹生气,没有谢稹玉在, 倒霉的只会是他江少凌。 真是师兄难为。 江少凌语气温吞又幽怨:“你们未婚小夫妻之间玩的游戏为什么要带上我这个无辜的人?” 桑慈:“……” 江少凌答应了谢稹玉要护着桑慈, 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替她解了这覆灵咒, 他赶紧在桑慈发脾气前道:“师妹忽然找我要解除这个做什么?其实你这边没有危险,他那边没有危险的话,有没有这覆灵咒影响不大。” 桑慈耐着性子:“燕京那只魔物不简单,夺舍了凡人,术法精绝,我担心谢稹玉现在这样自身难以周全。” 师妹是个傲娇的人,有时担心谢稹玉也不明着说。 江少凌还是难得见她这幅样子,精致的眉眼瞪着他,活像是要把他活吞了一般。 他忍不住有些想笑。 “夺舍,你又怎么知道?师弟说的?”他温声劝桑慈:“师弟若知道这些,加上楚慎在,不会对付不了。” 桑慈面无表情瞪了江少凌一眼,懒得与他再多说。 以后再也不阻挠他吃禁药。 该! 她转身就走。 如此火急火燎…… “慢着!”江少凌也有些懵,忙几步上前拉住了她。 桑慈双眼冒火回头。 江少凌仔细端详她的脸色,渐渐也皱了眉头,虽还不知道燕京那边发生了什么让她这样情绪失常,但如今既然她已经知道覆灵咒,这青陵仙府内能解除覆灵咒的人也不止他一人。 他叹了口气:“真要解除?可是这是师弟为你……” 桑慈毫不客气打断了他:“师兄,我在青陵仙府内不会有什么危险,何必浪费谢稹玉灵力。”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当初他其实也不同意师弟给桑慈施覆灵咒来着,再看此刻桑慈那势必要解除的架势,想了想,无奈道:“罢了,我替你解除。” 解咒并不难。 随着江少凌的动作,桑慈低头看到被自己捏在手里的符纸渐渐化作齑粉,从她手指缝里流失。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握了握手指,试图将一点点残留的谢稹玉的气息留下来。 “好了,师妹,覆灵咒已经解除。”江少凌收回手,见她情绪依旧不高,便又安抚她:“师弟不会有事的,他的实力,你难道不清楚吗?” 清楚啊。 她当然清楚。 谢稹玉的实力,她最清楚了。 桑慈闷声不吭,不想一个人回去待着,便在江少凌院子里的躺椅上坐了下来。 手中玉简上的信息还停留在谢稹玉那句【远不及你。】上。 江少凌见她不走,也不好自己回屋里,便在院子里点了几盏灯,烹了茶,拿出点心,倒了一杯给她。 桑慈低着头默默接过。 她垂着眼睛,月光灯火下,她精致的侧脸略微有些苍白,浓长的睫毛垂着,人也小小一团缩在躺椅里,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江少凌想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后,桑慈的声音在月下有几分空灵。 “师兄,谢稹玉会完好无损地回来,对吗?” “对,师弟定然会安然回来。” 江少凌肯定道,虽然不知桑慈到底忧心什么,但对于他的师弟,他向来有信心。 “他当然会安然回来!” 桑慈忽然猛地站起来,躺椅都差点因为她的动作翻倒在地。 “我去修炼了!” 她一脸气势汹汹,咬牙切齿,一改刚才忧郁的模样,“师兄,你陪我喂招!” 江少凌:“……” 诶,他开始想念师弟了。 …… 映月阁外,忽然有宫人疾步奔来,大声喊太医。 “婕妤娘娘动了胎气,还请几位擅妇人科的太医即刻赶往长喜宫!” 谢稹玉收起玉简,拧眉看向映月阁内一片混乱,又有人高喊着公主醒来,又公主请太医赶往长喜宫。 他垂眼看了一眼从映月阁内出来的两名太医,一位年纪四十上下,留须,脸庞方圆,另一位年纪二十七八,眉目端正。 两位太医从树下快速走过,步履匆匆。 浓郁的苏合甜香从那位走在后面的年轻太医身上散发出来,与公主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谢稹玉本没有多想,太医在映月阁内时间过长自然会沾染上公主的味道,可他想起桑慈的话,抬手施了一道简单的显灵咒在那太医身上。 结果下一瞬,太医身上蹿出一道细弱的魔气,像是受到惊吓一般,飞快蹿向映月阁内。 年轻太医惊厥在地,倒地不醒。 事发突然,众人怔住。 谢稹玉朝映月阁内看了一眼,传信给楚慎,从树上跃下。 他穿着皇城司卫的衣服,在场诸人都知晓皇城司卫不会无缘无故在内廷,一时怔住。 谢稹玉抬腿进入映月阁,闯入室内,正好与坐在床上喝药听到动静抬眼看来的公主对视一眼。 公主脸色苍白却泛着病态的红,见到谢稹玉惊呼一声。 谢稹玉看得清楚,那一缕魔气没入了公主眉心,他召出了小行剑。 清亮的剑鸣划破夜空,与之而来的是瓷碗摔在地上的破碎声。 楚慎接到谢稹玉的传信,立刻通知了本就守在这附近的皇城司,并持剑赶往。 等他赶到的时候,映月阁已经是一片狼藉,宫人四散,谢稹玉的剑意将四周围成牢笼,将穿着中衣的公主围困在其中。 公主柔弱又苍白,瘫坐在地上,一脸惧意,双眼含泪。 谢稹玉并不在此处,楚慎抬头看向前方夜色下如白练惊夜的剑气,连忙追上。 从映月阁往西,一路都是谢稹玉的剑意残留,四处宫殿被斩得零碎。 这一点不像谢稹玉内敛的性格,他一边环视四周,一边朝前狂奔。 前方又是一声小行剑清戾鸣声,楚慎疾行落地,还未看见前方的人,就见一团怪异的白影朝自己袭来,速度极快。 他拔剑侧身避开,下一瞬,谢稹玉的剑也到了,风斩过的剑刃刮过他的脸颊,颊侧的黑发被斩断,他的脸上也留下一道浅伤。 楚慎凝神,看到谢稹玉与那道白影纠缠,一跃上前,斩出一剑,他的剑霸道刚猛,直劈而去,又像是要绞死猎物的猛虎,剑刃上的凹槽带出一股旋风,朝着白影压迫而去。 谢稹玉从另一边夹道而来,小行剑清声阵阵。 两道剑势看着对冲而来,却是将白影团团围困住。 两人都是剑道天才,对剑势、剑意的领悟力非比寻常,十分精准,斩出这一剑时,没有什么魍魉能避开他们的剑。 可下一秒。 “小心!” “小心!” 两人几乎在同时惊呼出声,白影被斩碎成细碎的无数光点,竟是朝着两人眉心迅疾落去。 “铿——!” 谢稹玉身上灵力高涨,连带着随着覆灵咒被破碎的灵力,整座残破的宫殿大亮,剑风卷起残叶,剑刃如龙,朝着楚慎眉心咬去! …… 桑慈有五天没有收到谢稹玉的回信。 她很焦躁,整个人就像是炸了毛一般,这两日,不论是张钦余、林凤娘,还是祝绯和景明,没人敢和她大声说话。 吃饭的时候,景明多吃了两碗饭,肚子都圆了,桑慈:“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添两碗?今日挥剑一千下了吗?” 景明默默放下饭碗,在剑馆里和她对招一下午。 桑慈的剑又猛又凶,已经隐隐自成剑势,一个下午过去,景明的手直发抖。 祝绯近日沉迷书坊新出的话本,咒律课业稍稍晚做了一点时间,桑慈:“一百零八条新学的咒律都背出来了吗?我已经背完三百条了,明日堂上习练我与你对练。” “……” 祝绯默默放下话本,熬夜背咒律。 张钦余早上起晚了,扛着刀到剑馆时,被桑慈逮住练了一上午,中午都没空去膳堂。 见到大家的惨状,林凤娘默默御剑飞走,抛下了几位兄弟姐妹,决定这几日都不去剑馆修炼。 桑慈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发得莫名。 但是她就是忍不住。 这日傍晚,谢稹玉还没传信回来,桑慈气得将传信玉简丢进了剑馆后面的花丛里。 但过了不到三息时间,她又气呼呼转回身,蹲在花丛中找玉简。 找到玉简的第一时间,桑慈便看了一眼有无新的来信。 没有。 没有谢稹玉的传信。 上面只有方霜知和温婉婉几日前的传信,她忍住自己的坏脾气回复了她们,便气呼呼地低头将玉简塞进荷包里,裹紧了,再挂到腰间。 就算亮了,她也看不见! 去藏书阁的时候,桑慈路过了戒律堂,正好听闻里面在谈论那只小藤妖的事。 “听说掌门几日都问询不出消息来,打算将小藤妖送到万妖塔中。” “你可别可怜那藤妖,它虽没害死过人,但吸食人精气本就对凡人有伤害。” “掌门命长老下山给那些人分发丹药,算是弥补上了,何况我听说这小藤妖散了五十年修为弥补那些凡人的精气。我只是觉得,那藤妖……到底也是为了贺师兄才做那些事,在这之前,这藤妖在山中修炼,干净得很。” 桑慈想起藤妖怯怯地对她道谢的样子,忍不住上前问了问。 戒律堂那几位说话的内门弟子这段时间也已经认识桑慈了,听她问便告诉她:“此刻藤妖就要被押往万妖塔了,现在应该刚从玄天牢出来。” 桑慈跳上一朵莲,飞了过去。 远远的,她从上往下看,看到了被捆住手脚的小藤妖,被人带着从玄天牢里走出来。 玄天牢以山为基铸成,山根处盘悬着八条加了封印法阵的铁链,以此沉沉压着关押在玄天牢里的弟子,令他们难以使用灵力。 山底潮湿,长满苔藓,小藤妖还未能化作人形,没有五官,只藤条纠扎出人的模样,却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在发抖害怕。 桑慈摸了摸心口的叶子,那股得到感谢过后的力量缓缓流淌在体内,此时再次唤醒她的记忆,令她浮躁烦闷的心都渐渐安宁了下来。 她感觉自己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一朵莲飞快往下飞,落地无声。 但那两名羁押着小藤妖的弟子却精准地朝着桑慈看来。 那是戒律堂弟子。 任何宗门的戒律堂弟子都是被严选出来的,品性端直威严,且修为深厚,俱是金丹境以上。 “两位道友。”桑慈笑眯眯地冲他们打招呼。 她本就生得精致,此时穿着橙红柿蒂花的襦裙,俏生生站在那儿,总是叫人能有耐心和她说两句话的。 “弟子不得随意来此,速速离开。” 但那戒律堂弟子却是面无表情道。 桑慈便指着那被捆绑束缚的小藤妖:“两位师兄,我想把这小藤妖带走。” “此妖迫害凡人,掌门查清事宜,现要押往万妖塔。” 每个宗门都有一座万妖塔,犯下事却没有害死过人的妖便都被关到里面。 这是几千年前修仙界妖魔大乱之后,由各宗门老祖一同制定下的森严铁律。 犯了错的弟子尚且要被关到玄天牢,如此对待妖已经称得上是仁慈,毕竟,妖不似魔,天生恶种,人间也有潜修隐匿山林的妖,与人井水不犯河水。 “可她此举也算是为了救贺道友,事出有因,何况我听说她散了五十年修为弥补,功过相抵了。” 桑慈说完这句,也不去看这两个戒律堂弟子的棺材脸,很快又往下说:“我听闻只要修士与妖缔结仆契,我便算是这妖的主人了,日后她所为,由我负责,是这样吧?” 这话确实不假。 若妖与修士缔结仆契,往后妖一切所为,便由修士承担后果,万妖塔,也可不入。 但一般修士缔结仆契也都会挑选厉害的妖,不会去契这么一只无用的连人形都幻化不出的小藤妖。 “此事待我们问过掌门。”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一板一眼。 桑慈便跟着他们带着小藤妖去了青陵仙府常年深居简出的掌门云苍涯洞府。 云苍涯这几日都好费心神在入魔被封印的贺荆生身上,并不见外人,待两名戒律堂弟子上前禀报后,桑慈只听前方竹楼里传来一道不耐的咆哮声。 “这种小事还来烦我!滚一边儿去!” 桑慈:“……” 她看着两名戒律堂弟子灰溜溜出来。 小藤妖没有任何阻拦地被交到了桑慈手里。 她看了一眼被捆妖索捆住手脚藤蔓的小藤妖,伸手替她解开。 小藤妖怯生生的,明明害怕她身上的气息,却又跪倒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生出藤蔓攀到她脚背上,悄悄开了一簇小花,讨好着她。 “谢谢,谢谢主、主人。” 小藤妖丢了五十年修为,维持人形已经费力,开完花,整个就变小了一圈,变成七八岁孩童大小。 桑慈也没说话,召出一朵莲抬脚跳了上去。 小藤妖忙收回藤蔓,却可怜巴巴没跟上来。 桑慈回头轻哼一声:“还不快跟上来?!” 小藤妖忙爬了上去。 回到舍馆时,天色稍暗,她进了屋子就点了灯,然后往后看。 小藤妖期期艾艾跟在她后面,“主人。” 桑慈盯着小藤妖用自己藤蔓摆弄出的人形别扭,道:“明日我就送你下山,回到山林,潜心修行,别再伤人。” 这番话她说得也有些别扭。 小藤妖却一下跪伏在地:“主人不要抛下我!” 还没结仆契呢!这就喊主人! 桑慈心里腹诽。 “你要实在不想走,便跟在我身边吧,但我不结契。” 小藤妖迟疑了一下,乖巧点头。 桑慈哼道:“变小一点。” 小藤妖松了口气,维持大人形如今对她来说很吃力,她顺从地变小,桑慈不满意,她便再变小,最后变成一小株盆栽大小,桑慈才有些新奇地摸了摸她。 立刻就有小藤蔓缠住了桑慈的手指,像是在给与回应,又不敢太靠近,畏惧着她身上的气息。 哼!比谢稹玉那木头讨喜多了! 桑慈和藤妖玩了会儿,便让她自己到外边玩去。 藤妖属木,近天地,靠近泥土有益处。 桑慈等藤妖出去后,才假装不经意地拿起被她故意藏在荷包里的玉简。 玉简里没有谢稹玉的消息。 却有一道陌生消息。 她懒得点开,心里却忍不住生出点期盼。 万一是谢稹玉那木头呢?万一他换了个玉简呢? 桑慈咬着牙恨恨地点开玉简。 ——陌生人:【小慈,这是楚慎的玉简,我的玉简几日前遗失,没能来得及与你联系】 吊了几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咬着牙捏着玉简却迟迟没回应。 那一头的谢稹玉却似是等不及,又传信过来:【我已在归来,大约三日后能回青陵仙府,小慈,你睡了吗?】 桑慈实在憋不住了,拿起玉简就输入灵力化成字。 “好你个谢稹玉,说话不算话!” “玉简丢了,为什么不早点拿楚慎的玉简传信回来?” “那公主究竟怎么回事?” “我一直等你传信回来!” “下回再不要弄什么覆灵咒!” “你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昏迷了才没能传信……” 不知不觉,等桑慈回过神来,才发现玉简上密密麻麻已经有好几页的字。 她一时无言,气却全消了。 最后她将那密密麻麻带着情绪的字都删了个干净,最后只传了一句话过去—— 【我想你做的土豆烧鸡了,谢稹玉。】 …… 楚慎拗不过谢稹玉。 他本想夜晚也驾马车赶路,横竖事情已经解决,不差这点时间了,但谢稹玉坚持要御剑赶路,甚至想自己来。 虽然他是为自己而伤,昏迷几日不醒,但想到他差点被皇帝强留在内廷,他也能理解谢稹玉急于离开燕京的心。 他说自己出身九流,一身脏血,燕京不容。 楚慎在内廷的最后两日,甚至后悔让谢稹玉陪同他下山来燕京。 少时受尽苦楚,沦落三教九流,人间帝王风流无情,却差点毁了一个人,若不是他师叔…… 不过这人不顾身体回去就只为了一个桑慈,他还是寒着一张脸。 余光扫到谢稹玉抱着玉简神情专注,又觉得这一幕让人牙酸得很。 楚慎不承认自己是酸了,只想破坏掉这氛围,道:“你身体真没事?” 谢稹玉眼底溢出笑意,不介意此时与楚慎闲扯几句,“无碍。” 楚慎想起那疯了的玉宁公主,浓眉倒竖:“那魔物刁钻,如此精妙的夺舍之术,以前闻所未闻,连你都差一点……它这般夺走皇族子嗣就是破坏凡间帝王气运,此事不小,我已经将此事完整传信寄予我师尊。” 谢稹玉点头,并不多话。 楚慎却想起那一日,若不是谢稹玉的剑刃来的及时,他极有可能和那公主一样。 “这魔气和我们往常认知的不同,呈白影模样,气息纯洁,若不是被你从公主身上逼出来,以我的能力,查不出一丝魔气以及公主被夺舍的痕迹。” 没有一丝魔气的魔气,任修士再警惕,总有疏漏的时候。 谢稹玉不知道桑慈为何会知晓这样的东西。 那一晚上她传信而来,显然已有猜测。 若不是她,他会中招。 那魔物见他到来便离了公主身,试图蹿入他体内,若不是如此,那魔物难以被逼出公主身体。 谢稹玉摩挲着手中玉简。 她身上有了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你如今真感觉没事?”楚慎又瞥了一眼谢稹玉的脸色。 苍白,没有血色。 那一日他抽光了身上所有灵力,精准的灵力操控裹挟住每一道细碎白影,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剑势力量裹挟住白影不得逃窜。 如此细腻的驭灵之术,精妙绝伦。 谢稹玉的剑看似大开大合,却又细腻缜密,在对剑意的操控上,他已不及他。 “没事。” 谢稹玉摇头。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楚慎手腕一翻,手中便多了一颗锁灵珠。 锁灵珠,是一种能锁住修士残魂的上古法宝,楚慎曾跟着李扶南闯古墓秘境时所得。 如今,那被谢稹玉的剑势锁住的白影光点就被锁在锁灵珠里。 光点如今又凝结成一团白影光絮,在珠子里如丝绸般飘荡悬浮。 谢稹玉盯着这东西看了会儿,摇头,“我不知,但我能感觉这魔物不强,力量微薄,只是有一些奇诡之处。” 楚慎沉思:“会是九幽魔地出来的么?但我未曾听闻那里有什么动向。” 谢稹玉摇头,他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在想,此种新的魔物,会只有这么一只么?” 楚慎听闻,大骇。 “若这只是一只能夺舍凡人的低级新魔,那……” 那这样的高等魔物,如何对付,如何察觉? …… 今日谢稹玉要回来。 桑慈从昨晚就有些心浮气躁睡不着,体内灵力汩汩,她在院子里点了八只灯,练了一晚上的剑,早上一看,剑气把院中花草都削平了。 “主人别担心!” 小藤妖从石凳后面探出脑袋。 她的藤蔓延伸出去,碰触到泥地,地上花草重新生长,恢复如初。 不知是否是因为心口叶子的原因,见到小藤妖,桑慈的心情平和了一些,低头拍了拍她脑袋,“玩去吧。” 小藤妖点头,便要藏进花丛里。 她其实还年幼,近天地,喜花草,桑慈并不拘束她留在自己身边。 但她藏了一半的身体,忽然又颤颤巍巍探出脑袋,“主人,今天我、我想和你待一块儿。” “怎么了啊?”桑慈浑身提不起劲,但弯腰摊开手掌,小藤妖顺势爬了上去,又悄悄躲进她袖子里。 桑慈跳上一朵莲离开舍馆。 去了膳堂。 她去的太早,膳堂没几个人,张钦余那几人自然也不可能在。 没胃口。 桑慈什么都没吃,又从膳堂出来去了学社,练了一晚上剑,今早不想练剑,也没心思背咒律,锻体也没劲。 最后她又跳上一朵莲,去了青陵仙府内外山门的山台那儿。 桑慈就盘腿坐在那儿,小藤妖学着她的样子坐在她身侧。 偶尔有青陵弟子路过山台,忍不住就要往这儿看一眼。 谢稹玉御剑从山雾中而来,楚慎在后面都追不上。 山台上绿野葱葱,恰巧今日桑慈穿了一条翠色襦裙,整个人就和小藤妖一起隐入背后山林中。 谢稹玉一心只想往剑馆去,他猜测这个时间桑慈应该会在那儿练剑。 听江少凌说,她修炼刻苦,锻体、咒律、剑术都不曾落下,应当不久就要筑基,灵力已经接近满溢,就是有时晚上还要折磨江少凌陪练,弄得他苦不堪言,后悔来青陵仙府这一趟。 谢稹玉想着,速度更快了一点。 桑慈眼睁睁看着谢稹玉从自己头顶快速飞过,再一眨眼,空气里残留剑痕都没有了。 桑慈:“……” 她呆在当场,仰着头都忘记站起来隔空骂他几句。 正当桑慈缓过神来气呼呼站起来要召出一朵莲时,谢稹玉又御剑飞了回来。 桑慈看着他在面前落地,就站在那儿没动,等他收了剑走上来时也不搭理他,只摸了摸从袖子里钻出来的小藤妖。 谢稹玉看到她瞪着自己的模样,哑然,他实在没想到她会在这儿等着她。 刚才从这飞过去时心神不宁,可飞过百丈后,他忽然眼皮一跳忙飞了回来。 显然她这会儿气着。 或许不止气刚才的事。 谢稹玉看着她瞪着自己眼都不眨一下的样子,眼里是笑意,他又靠近一步,抬起手从袖子里摸出什么,往她发髻上戴。 他们距离很近,他几乎是将她圈在怀里。 桑慈感觉到发髻被戴上一根簪子。 只能是簪子。 他每次出门都要买一根簪子回来。 桑慈的气早就消了的,哼了一声,抬手去摸簪子,表面光滑,不像是玉的质感,簪头……像是一只兔子。 她一动,袖子里藏着的小藤妖就露出半只绿油油的手。 谢稹玉目光一转,微微皱眉,“什么东西?” 桑慈瞥了一眼小藤妖,将她从袖子里抓出来,抱在怀里,对谢稹玉哼声道:“你凶什么?哦,还没恭喜你,你当爹了。” 小藤妖懵懂,但乖巧:“爹。” 谢稹玉:“……” 桑慈:“……” 真是儿大不由娘,瞧瞧,还没喊过她娘呢,这就喊上爹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两个克制一点!” 随后御剑赶来的楚慎一眼看到下方,谢稹玉将人圈在怀里,低头正看着怀中少女,从他的角度看不到桑慈的脸,反正那一幕看着就让人心烦! “要你管!” 桑慈和楚慎天生不对付,听到他声音就从谢稹玉怀里探出头。 楚慎:“……” 他的冷脸微颤,但忍住没怼她,在心里想了一万遍谢稹玉说的关于桑慈的好,然后对谢稹玉道:“莫长老让我们过去一趟。” 掌门云苍涯不爱管事,如今即便出关也只操心着自己那入魔被封印的弟子贺荆生,所以青陵事务还是莫问难在操持。 桑慈也跟了去。 当然,她可不是闲的没事才跟去的,主要是小藤妖难得见她阿爹,缠人。 背锅的小藤妖:…… 桑慈在莫长老洞府外揪着小藤妖的芽苗玩了会儿,谢稹玉就出来了,她往他后面看了一眼,没看到楚慎跟着。 “楚兄还有事要和莫长老说。”谢稹玉体贴地解释。 “谁问那个讨厌鬼了。”桑慈轻哼一声,看了一眼谢稹玉,拉起他的手跳上一朵莲。 谢稹玉在她背后看着她,十分顺从。 一朵莲到了舍馆,桑慈松开另一只手,小藤妖乖巧地飘到地上花丛间,转瞬便了没身影。 谢稹玉的目光也瞥去了一眼,一边跟着桑慈进屋,一边道:“是那一日在山林里作怪的小妖。” “什么小妖不小妖的,她叫小藤,名字我取的,以后我罩着。”桑慈哼声道,说完这句,见谢稹玉进来不关门,批评他这个坏习惯,“把门关上。” 大白天的,关门…… 谢稹玉抬起眼看了一眼桑慈,回身关门。 桑慈哼了一声,往里走到窗下的塌旁坐下,才抬头看向静静跟过来的谢稹玉。 她抬着下巴,颐指气使一般,“衣服脱了吧。” 谢稹玉:“……” 作者有话说: 江少凌:我怨种我背锅,发50个红包,球球小情侣不要折磨我了! 桑慈:烧鸡改成土豆烧鸡! 这一章剧情多,有转场时间跨度,但应该不难懂!!! 感谢在2023-11-27 00:53:11~2023-11-28 01:1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夏 50瓶;唐怂怂 40瓶;无忧. 35瓶;炸鸡真好吃 25瓶;云枝 22瓶;初雪月灵 21瓶;珊 19瓶;臻臻、那天 11瓶;陆陆、橘子奶酪、顾萘 10瓶;A1yx0n 9瓶;多加一点可爱 7瓶;柚子难挑、哈哈呀噢喔、389 6瓶;锦瑟负流年、柑橘追菠萝、碎冰冰 5瓶;1235、快发芽的种子 2瓶;八千里路云和月、.、眠、黑豹啵啵、须尽欢、不能睡、69388861、初一十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6 ? 第36章二更合一 ◎哪里也不许去。◎ 谢稹玉没动, 一时吃不准桑慈是什么意思,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窗外天色。 桑慈看到他这个眼神了, 立刻炸毛了, 瞪他一眼:“你想什么呢!” 谢稹玉默然, 随即自己也笑了,又看他一眼, 却没脱衣服, 反而坐到她身边, 挨着她。 挨得很近。 仅仅是胳膊相碰, 他温热的体温便传了过来, 扑面而来的谢稹玉的气息,将她笼罩住。 热气蒸腾的好闻的味道。 桑慈本来目的很单纯, 只是想检查一下谢稹玉身上有无新伤。 像他这样不爱说话的性格, 木头呆瓜一个, 受了伤也不会喊疼, 报喜不报忧, 她就是想看看…… “挨这么近做什么?” 桑慈脸红了,一把往旁边蹭了一点。 谢稹玉静静地看着她, 眼里是笑,又慢吞吞往她这边蹭了点, 就要挨着她。 “小慈。”他低声叫了她一声。 桑慈面红耳赤, 明明他也没做什么, 就是叫了她名字而已。 也、也就是他们几日未见,有点、有点不习惯这种亲近吧! 她不看他, 散了散脸上的热气, 回归正经事:“叫我做什么?不跟你嬉皮笑脸, 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谢稹玉不想脱。 桑慈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想以沉默来抗拒脱衣服。 桑慈立刻狐疑地打量他,更加坚定道:“那我自己动手了。” 谢稹玉左顾言它:“你不是说想吃我做的土豆烧鸡了吗?回来路上我捕了只山鸡,现在去膳堂?” 有猫腻。 桑慈抿了抿唇,看了看他,决定不跟他废话了,双手按住他肩膀不许他动,皱着眉头拉开他衣襟。 谢稹玉抗拒了一下,手按在衣襟处和她角力了一番,最后在桑慈眼神威胁下败下阵来,无奈地松开手。 桑慈心无旁骛,解开腰封,又把衣襟扒拉开,脱掉外衫,再解开内衬系带,很快将他上半身脱了个精光。 如今八月初的天,气温还很高,但桑慈的指尖温凉,脱衣时触碰到谢稹玉的胸口,他的肌肉一下子绷紧了。 谢稹玉垂头看桑慈。 她垂着眼睛仔细打量他身体每一处,神情认真专注,脸颊微微鼓起,好似他这身体只要有一点她不满意她便要发脾气的样子。 十几日未见,她看起来似乎瘦了点,又似乎又长开了一点,眉眼更舒展了些。 少女的秾艳再也遮掩不住。 “转过去。” 桑慈看过前面,视线最后在谢稹玉紧实漂亮的腹部停留几秒,镇定说道。 谢稹玉默然,安静转过身。 先前他背上的伤已经好了,只是大片雷劈过后的灼伤留下的痕迹还未完全消退,白皙的皮肤粉色的新肉还可以见到当初的惨样。 她的视线又下移了一些,落到那几个不断重复累加的刀伤上,这一处好得慢,不知是否和灵根有关的原因,到了此时,那刀口才算是真正结痂。 桑慈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 谢稹玉的腰瞬间收得更紧了一些。 桑慈注意到他的动作,回过神来,便觉得他身上肌肉每一处此刻都是绷紧的,已经近乎成年男子的体魄精壮有力,脊柱沟深深的一条,一路蜿蜒到腰部一下。 哼! 反应这么大,这么紧张吗? 她的目光大胆又放肆,大胆浏览过每一处后,迟疑地看了一眼他的腿。 下半身大约是不易受伤的,就不看了。 桑慈将随便丢在一边的衣服又拿起来丢到他怀里,“好了,穿上吧。” 谢稹玉转过身来看她一眼,手臂一展,默默穿上衣服。 桑慈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漂亮的肌肉分明的身体,见到他系上带子,将肉遮得严严实实还有些遗憾。 看着他渐渐将外衫也穿上,又拿起放在一边的腰封,将纤薄的腰一束,桑慈才回过神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脱衣服。” 谢稹玉抬头看她一眼,将腰封扣上,“嗯。” 桑慈疑惑了:“既然如此,干嘛开始不脱?” 谢稹玉沉默了下来,又看她一眼。 桑慈被他这一眼又一眼看得有些恼火了,一下用指尖点了点他胸口:“看什么看?说啊!” 谢稹玉被她戳得心口麻痒,伸手攥住她的指尖。 桑慈被一握住手,难言的羞涩又涌上来,想缩回手,但被谢稹玉握紧了,放在手心里。 “不好随便袒露身体。”谢稹玉低声说道。 桑慈听完又不爽了:“我又不是别人!” 谢稹玉听完笑了,还是摇了摇头,“等以后。” 等以后什么? 他又不往下说了。 桑慈哼了一声,心道不给看就不给看,搞得我好像很想看一样……虽然是挺想看的! 她转移话题,扭捏着手指,问道:“那个公主到底怎么回事?” 以她的直觉,就觉得那公主是被人夺舍,与她前世的情况很像。 谢稹玉便将把那日的事情说给她听,“……后来那魔物从公主体内蹿出来,想进入我体内,幸亏你那日提醒过我,我有所防备,阻止了。” 桑慈听得紧张,仿佛也在现场一般。 她心想,上辈子的时候,谢稹玉质问过‘她’为何不直接夺舍他,当时那系统说的是谢稹玉修为高深,又心性坚韧,难以占据他的身体。 怎么这辈子那疑似系统的魔物却是想要去夺舍谢稹玉呢? 不,那魔物也想夺舍楚慎。 但楚慎那人虽然常年冷脸举止霸道,但他似乎是传闻里唯一一个没有堕入魔道的人。 也或许是‘她’遗漏了消息,也不知最后他是怎么死在李扶南尸骨旁的。 这魔物或许和上辈子的“系统”不是同一个? 还是……上辈子夺舍她之前,那系统就曾经尝试过夺舍谢稹玉但失败了? 所以,这疑似系统的魔物,究竟是不是上辈子那个? 如果这魔物就是上辈子那个,那么,如今它被困住,十月初七那一日,是不是‘她’就来不了? 桑慈想到这,心里有些高兴。 若是能知道上辈子有没有燕京这事就好了。 可惜上辈子谢稹玉从问机堂接任务时,不会和她说太多任务的东西,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也不太耐烦听。 “那个锁灵珠,楚慎给了莫长老了?”桑慈回过神来,又神情古怪地问道。 谢稹玉不明白桑慈为什么是这个表情,但点了点头:“莫长老应当会和其他前辈研究一番那魔物,若这是九幽魔地新出的魔种,恐人间要大乱,如今凡界已是有大乱迹象,帝王子嗣如今只剩下几个年幼公主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上辈子人间大乱了吗?修仙界不参与皇权更迭,若是因此产生的战乱,修士本就不会多管,她更不知道了。 不过这辈子人间要不要大乱另外再说,楚慎没了锁灵珠,若是李扶南再次挖古墓时遇到上古魔息入魔,重现上辈子的事,楚慎或许连她最后一缕残魂都留不住了。 “我能见见莫长老,看一下那颗锁灵珠吗?”桑慈想了想,说道。 谢稹玉摇头:“恐怕不能,得知这锁灵珠里的东西的危害,莫长老已经将其锁起来,并用上了法阵封印。” 桑慈有点可惜,可仔细想想,就算自己看到了,其实也不能分辨出那究竟是不是上辈子的魍魉。 “小慈,你快筑基了。” 谢稹玉忽然道。 桑慈自己也有些感觉,她情绪暴燥也有灵气满溢即将筑基的原因。 之前没心情想这个,这会儿听谢稹玉一提,有些得意,想笑,又努力压了压唇,道:“筑基也不是很难。” 谢稹玉还握着她的手,见她昂着下巴,那表情神气活现。 他盯着看了会儿。 想渡气了。 可这里没有水。 谢稹玉心里痒,脸上却不表现出来,只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滑过她的唇瓣,又很快移开目光。 “你先前说等我筑了基,李扶南去那神树古墓时便带我一起跟着去,你可别忘了跟她说。” “嗯。” “还有,我筑基时,你得守着我,哪里也不许去,我怕我会出什么事。” “嗯。” “栖凤盛会筑基境就可以参加了,到时候我也想参加你说行不行?” “行。” “还有……” 桑慈有许多许多话想和谢稹玉说,只想和他说,想把攒了许久的话都跟他说,结果她兴致勃勃说了半天,余光一扫,就见他神色心不在焉的。 她一下就不高兴了,“谢稹玉!” 谢稹玉抬起头来,看过来的目光深邃。 桑慈本很生气,就要指责他此刻不专心,此刻被他用这样的目光一看,竟是生出了逃离的心思。 谢稹玉却忽然靠近,抬手按住她脑袋,将她压向自己,叩首吻住她额头。 他气息内敛又深沉,体温很高,衣料摩擦间,隔着衣衫都要烫到桑慈,他的吻更是滚烫火热,似要将她融化。 桑慈有一瞬间的茫然,脑袋空了,随后热气蒸腾上来,呼吸都停住了。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但她却不想阻止。 而且,就……就只是额头。 可谢稹玉又很快松开了她。 桑慈面红耳赤地看过去。 谢稹玉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耳根发红,手指放在腿上,道:“吃不吃糕?” 桑慈眼神缥缈:“……吃。” 没有别的了吗? 谢稹玉:“还有土豆烧鸡,吃不吃?” 桑慈依旧眼神缥缈:“……吃。” 什么鸡?什么土豆? 谢稹玉快速看她一眼,见她脸涨红了,有些羞涩,又还有些无措,他移开目光,垂眸笑。 他先站了起来,往外走。 桑慈看着他走了几步,终于回过神来,立刻站起来,想追上去,又顿住脚步。 谢稹玉停下脚步,回头等她过来。 桑慈趾高气扬,但看在谢稹玉眼里多每 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 加入南极生物峮饲二珥二巫久义肆七少有点像小猫被惹怒了后色厉内荏地伸出爪牙,“刚刚那是什么?给额头渡气吗?” 她有些阴阳怪气。 谢稹玉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桑慈当然不会躲开,只瞪着他。 他又弯了唇角,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桑慈是想倔强地站在原地等谢稹玉一个回答的,若是那答案她不满意,她绝不会跟他走。 但是,她的脚有些不听使唤,就这么由着他牵着,跟着他走了出去。 “不是渡气。”谢稹玉忽然这么说,声音低柔。 不是渡气是什么? 桑慈下意识就要质问。 但是这问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便被她生生掐死。 不是渡气还能是什么! 桑慈瞥他一眼。 真是个木头,就只能是额头吗?! 谢稹玉没御剑,也上了一朵莲。 他察觉到有人在偷偷看自己,偏了偏头,就见那只小藤妖躲在花丛里,颤巍巍从花朵后面探出半个身体看过来。 见他看,又害怕得缩了回去。 桑慈也见到了,哼了一声,朝小藤妖招了招手。 小藤妖已经不畏惧桑慈了,但有点怕谢稹玉,毕竟谢稹玉杀过妖,身上的剑意如杀气。 她小心过来,攀上一朵莲,又小心爬上桑慈的裙子,一路凑到她袖子里藏进去。 桑慈摸了摸她的芽苗,对谢稹玉哼声道:“当爹的也不知道把孩子带着。” 谢稹玉哑然失笑。 到了膳堂后边的小厨房,桑慈搬了个板凳坐在厨房外的院子里,和小藤妖玩藤蔓绕手指的游戏,不亦乐乎,心情极好。 小藤妖能感受到主人的欢喜情绪,也活泼了一些,甚至在桑慈手心里开了几朵小花,让主人更高兴一些。 谢稹玉处理了鸡和土豆,炖上,又做了些水煮花生并一些盐炒坚果,端着盘子出来时就见桑慈和小藤妖玩得高兴。 他在一旁坐下,将买的甜糕和水煮花生、坚果一起放到另外一张小板凳上。 小藤妖看到谢稹玉就躲进了桑慈袖子里。 桑慈拿起一块甜糕,又给袖子里的小藤妖塞了一块。 谢稹玉看到了,只当没看到。 毕竟都被人喊爹。 他安安静静给桑慈剥花生,剥完花生剥核桃,剥完核桃剥瓜子,等她吃了会儿,才收起盘子道:“吃多了也不克化,一会儿饭就做好了。” 桑慈也想吃烧鸡,点点头,难得乖巧。 谢稹玉忍不住又摸了摸她脑袋,视线在她红润的还沾着点心屑的唇瓣上滑过,伸手轻轻擦了一下。 桑慈正把手里最后一颗花生喂给小藤妖吃,也没在意,甚至还自然地仰面让他帮忙擦。 江少凌是见了楚慎后才知道自己师弟已经回青陵仙府了,他知道桑慈是跟师弟和楚慎去的莫长老那,估摸着这会儿两人在舍馆,便跑去了一趟舍馆。 结果没见到两人。 他想了想桑慈这几天的暴躁,听说胃口也不太好,便又来了膳堂,直奔后边厨房。 一到那儿,就看到两人坐在板凳上,一个身形娇小,微微仰着头,一个肩膀宽阔,微微低着头,一个将将要窝到人怀里,一个就是将人圈在自己怀里。 “咳咳咳咳!” 江少凌十分幽怨地咳了好几声,一不小心破了音,温吞的嗓音都像是鸡叫了。 桑慈毫不留情地指出来:“大师兄你的喉咙是被鸡啄过了吗?” 江少凌:“……” 谢稹玉笑出了声。 师兄难为。 江少凌再一次感慨道,也随手扒拉了一只小板凳,在两人身侧坐下,他气质温雅,举止又有几分懒散疏阔,偏偏嘴里却是对谢稹玉说着对桑慈的抱怨:“师弟,你不在的日子里,不知师兄有多累,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看看这衣服都宽了不少。” 谢稹玉看了一眼江少凌的身形,中肯评价:“师兄还是一样身形精壮,一点没瘦。” 江少凌:“……” 罢了,都是自己师弟师妹,他能怎么样? 他说起正事,从怀里取出一瓶丹药。 桑慈一看到他拿丹药,就想起上辈子他吃禁药而死的事情,立刻就劝:“师兄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乱七八糟的丹药少吃,实在身体虚就让谢稹玉杀两只老母鸡给你补一补。” 江少凌:“……那就先多谢师弟的老母鸡了。”随后他颇为忍气吞声地继续说道:“这是婉婉从流鸣山寄过来的,说是她炼制的固元丹,对筑基有益处。” 桑慈眨了眨眼,哦了一声接了过来,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玉瓶。 重生回来那会儿心里对婉婉和霜知确实有点脾气,可她也知道自己是无理的,毕竟她被夺舍这事,连掌门师伯都没看出来,她们又怎么能看出来? 可她又会想,她与她们一起长大,她们该是最熟悉自己的人,不该轻易被蒙骗。 至少谢稹玉就没有被蒙骗,始终站在她这边。 她就是如此娇蛮不讲道理。 前段时间,她开始与婉婉还有霜知重新联系,玉简上的传信她也都回了。 但她心里还有些别扭。 或许等再见面就好了。 她也分不清自己逃避的究竟是流鸣山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还是逃避的是那些曾经亲昵的故人。 等到十月,她回流鸣山就好了。 “那你帮我谢谢婉婉。”桑慈干巴巴说道。 江少凌这温和性子听了也瞪了她一眼:“自己玉简上和她说。” 桑慈:“……” 当然是要说的。 她这会儿就拿出玉简,想了想,传信给她。 谢稹玉已经转身去厨房里忙。 桑慈抬头看到江少凌竟然还在,立刻就道:“大师兄今日不用去剑馆授课吗?” 江少凌觉得自己的脸皮也是该时候锻炼出来了,稳稳当当坐在板凳上:“我今日正好还没用膳,有点饿了,想念师弟的厨艺,老母鸡先欠着,今日有什么吃什么,师兄这儿还有几壶酒,咱们师兄妹几个正好小酌一杯。” 桑慈:“……” 想到江少凌爱酿酒,他酿的酒十分甘醇,她觉得让大师兄蹭一顿饭也没什么。 小藤妖从桑慈袖子里探出来,算是和江少凌打个招呼。 江少凌早就算是小藤妖熟人了,颇为友善地想逗一逗她。 小藤妖直接钻回了桑慈袖子。 桑慈又站起身来往厨房里去。 因为多了个江少凌,所以谢稹玉又利用厨房里的食材,准备多做两道菜。 桑慈闻着土豆烧鸡的香气,嘀咕一声:“大师兄可真没眼力见。” 谢稹玉深以为然。 等桑慈端着最先做好的烧鸡出来时,看到楚慎刚从剑上下来,身后还跟了一串,李扶南、陆元英、柳雪音都在。 桑慈:“……” 江少凌一脸坦然:“阿慎问了我在哪儿,他找我吃饭,我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都来了,不过也正好,大家都是朋友,趁着这机会聚一聚,虽然都在这,但好久没聚过了。” 除了对楚慎外,桑慈对其他人不讨厌,毕竟他们都是谢稹玉的朋友,而且最近上课,也算互相熟悉了,眼睛笑弯弯和他们打招呼。 楚慎见桑慈冷落自己也不恼,抱着剑站在自己师妹李扶南身边,表情依旧冷酷得很。 但是桑慈心里转念一想,这些都是谢稹玉的熟人和朋友,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她的朋友也要来。 于是她又传信给张钦余、林凤娘、还有祝绯和景明。 谢稹玉听到外面动静出来一看,默默又回了厨房。 陆元英也会做饭,他一看人这么多,便露出憨憨的笑,说道:“不如我们去打点野味?” 楚慎立刻先应和,并问李扶南:“师妹想吃什么?” 李扶南声音柔柔的,“蘑菇。” 桑慈听到这一句,想到一脸冷酷霸道的楚慎在山林间采蘑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楚慎听到她笑,面无表情转身御剑飞走。 柳雪音喜好生得好的人,不论男女,此时凑到桑慈和李扶南中间,左看看桑慈,右看看李扶南,清冷的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不如我们去厨房里面帮忙?”李扶南柔声提议,切肉她应该可以。 柳雪音只会耍大刀,但她认为自己烧火应该可以胜任,便点头。 桑慈觉得谢稹玉需要人帮忙,点点头,她至少可以剥蒜。 进厨房前,桑慈余光瞥到猫到一边偷懒的江少凌,忙指挥他去膳堂那儿搬桌椅过来。 “……” 江少凌只好起来干活。 等张钦余几人过来时,膳堂后面的院子里已经桌椅摆好,架起了烧烤架子,桌上有酒有菜。 几人都景仰楚慎几人,难免有些拘束。 好在闲散人江少凌平生另一大乐趣是唠叨,他又气质温和,很快就将少年人的拘束给开解了。 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四周点起了灯笼。 当江少凌自酿的酒倒入酒杯时,甘醇的酒香立刻弥漫在四周,惹得桑慈深深吸了一口气。 谢稹玉端着鱼汤出来时,看到的就是桑慈垂涎欲滴的模样。 柳雪音正在给桑慈倒酒,满满一杯。 谢稹玉放下鱼汤,在她身侧的空位坐下,又看了一眼酒杯,忍不住低声道:“小慈,少喝点。” 她不善饮酒,喝多了还会一夜不眠,第二天又要头疼欲裂。 偏偏还挺喜欢喝,尤其是江少凌酿的甜酒。 桑慈横他一眼:“如今我已经可以灵气化酒了。” 才不会和以前一样随随便便喝醉。 谢稹玉哑然。 心道你喝多了哪还会用上灵力去化酒。 桑慈今日高兴,抬头间,灯火下,是一张张年轻又鲜活的脸,大家都还活着。 除了如今还被封印的贺荆生。 她还特地拿出一只小碗,给小藤妖拨了点吃食,又给她倒了一小杯酒,拍拍她的脑袋,让她到一边玩去。 今日大家都喝了些酒,话便有些多,就是楚慎那冷面孔的人,喝了酒后也拉着江少凌和谢稹玉东拉西扯,陆元英则和张钦余那几个凑在一起。 桑慈酒喝得上脸,和柳雪音还有林凤娘凑在一起听李扶南出门游历各个古墓秘境的经历。 她说得跌宕起伏,兴致勃勃,柔婉的声音都比平时高昂几分:“有一回的古墓中女主人是个鲛人族,其夫君却是个凡人,女鲛人将鲛珠给了她夫君,换了她夫君活三百年陪她,三百年后,鲛珠力量殆尽,她夫君迅速化作红颜枯骨,女鲛人便修了一座墓,墓中绘制着他们生前的一幕幕,你们知道吗?这其中最多的是藏书和图册。” 林凤娘大眼睛里都是好奇:“难不成那女鲛人喜好读书?又或是她那凡人夫君爱读书?” 柳雪音虽面上清冷飒爽,但私底下和熟人也放得开,她眨了眨眼,忽然笑了。 桑慈不明所以,催李扶南:“所以这些藏书怎么了?” 李扶南微微一笑:“小慈怕是不知鲛人族的习性,鲛人性、淫,故那些藏书与图册都是她活着的时候收集的。” 至于收集了用来做什么就不必多说了。 桑慈和林凤娘年纪最小,听得脸红,但好在大家都喝了酒,脸都红扑扑的。 李扶南有些喝多了,兴致一上来,低头在芥子囊里翻了翻,翻出几本封面平平无奇的书,往几人怀里一人塞了一本,柔声慢语,却又十分豪放:“拿回舍馆自己好好长长见识,别说问剑宗大师姐小气。” 桑慈抱着书,不像其他两人都偷摸着塞到芥子囊里,她当场就要翻开看。 却被李扶南压住,李扶南朝她眨眨眼,冲不远处的谢稹玉看了一眼,抬手放在唇边,“嘘。” 桑慈轻哼一声,心道,她看这书册避着他做什么? 可她转念一想,谢稹玉是个木头,万一合籍后都只会渡气怎么办?、 这种事,还是交给她来学好了。 到时候露一手让他震撼震撼。 那确实要偷着学。 桑慈将书册收了回去。 今夜月明高照,一行人兴致不减,到后来又一起去了青云台上,借着酒劲喂招切磋,到最后东歪西倒地倒在地上一起赏月。 还未到十五,月有缺,挂在夜空缺依旧莹润。 陆元英舒服地喟叹一声,憨笑着道:“明年我们还一起喝酒赏月。” 桑慈听到了,她左边是柳雪音,右边是林凤娘,袖子里藏着一只小藤妖。 她醉醺醺的,闭着眼睛,心想,明年,一定会的。 明年还要游学,还要和谢稹玉看月亮,还要认识很多新朋友。 …… 青云台石板夜凉,谢稹玉喝的不多,也不打算管别人,等大家都昏昏沉沉要睡不睡时起身轻声走到桑慈身侧,伸手一揽,将桑慈抱了起来。 桑慈还没彻底醉倒睡着,睁开眼看到是谢稹玉,恍惚了一下,便顺从地抱住了他脖子。 她乌黑的头发在一顿闹腾里有些散乱了,此时凌乱地堆叠在谢稹玉臂弯处,玉雪般精致的脸就藏在一片乌色里。 谢稹玉低头看了她一会儿,伸手轻轻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御剑离开青云台。 回到舍馆,落地后,他往桑慈袖子里的小藤妖扫了一眼。 小藤妖不用他开口,自己就乖巧地飘下来,落到花丛里找了个位置藏了起来。 开门进屋,谢稹玉直接抱着桑慈回到床边。 他本想放下桑慈,替她擦一擦脸和脖子,将被子替她盖上便离开,可他弯腰放下他后,桑慈却抱着他脖子不松开。 “小慈?” 他轻声唤了她一声。 桑慈没有声音,紧紧闭着眼睛,不知是陷入梦中没有意识还是纯粹喝醉了撒酒疯。 谢稹玉试图将她抱着自己胳膊的手拉下来,但是他不过稍稍用了点力气,桑慈就不乐意了。 她不乐意也不是朝他生气,更不是骂他,而是睁开眼睛瞪着他。 不知道是喝过酒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的眼睛像是被水浸润过一样,带着湿意,眼睛周围又红着,看起来几分可怜,几分可爱。 “怎么了?” 谢稹玉一下不动了,又因为挣脱不开,只好也侧躺在床上。 桑慈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看着他。 她的眼里似乎藏了许多话,情绪又是那样炽热,悲伤、欢喜、期盼、害怕,都在里面交织着。 谢稹玉黑幽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她,凑过去一些,感受着她呼出的热气就在他的脸上。 “嗯?” 桑慈缓慢地眨了眨眼,仿佛此时才认清楚面前的人。 她眼中那些不该出现在她眼中的情绪已经不见踪影了,桑慈后知后觉的酒劲泛了上来,盯着谢稹玉看了会儿,忽然松开他脖子,低头在自己腰间的芥子囊里翻了翻。 谢稹玉不知她要做什么,见她松开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坐起来,侧躺着安静看着她。 桑慈很快翻到李扶南给的那本书册,然后坐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谢稹玉,随后翻开了书册。 谢稹玉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她的动作坐了起来,随着她的视线往她手里看过去。 他见她神情凝重专注,以为她拿在手里的是什么剑诀或者咒律典籍,毕竟她如今灵气满溢,即将筑基,所以他跟着低头看过去。 可桑慈却抱着书往后一躲,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这书你不能看。”她哼声道。 谢稹玉不解,歪头疑惑地看着她。 桑慈又重新低下头看手里的书,神情凝重严肃钻研。 这幅样子,让谢稹玉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醉得糊涂了还是没醉。 但是他想要知道她看的是什么书总是有办法的。 谢稹玉看她一眼,转身下床去给她倒水。 桑慈还很警惕地扫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偷看的意思,才继续看手里的书。 谢稹玉倒了水回来,站在床边,仗了一点身高的优势往下看。 是图册,不是书册。 图册上交缠着一双男女。 谢稹玉:“……” 作者有话说: 烧鸡改成土豆烧鸡了! 啊今天多日常,本文男女主为主啊!!!其他就是朋友,确实也没有太多笔墨写过他们,看到评论区,解释一下哈,这次吃饭主要是江少凌带来的!么么!今天楚慎发个50红包吧! 感谢在2023-11-28 01:17:10~2023-11-29 15:3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仙度瑞拉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罐子 63瓶;一次 20瓶;是啦啦不是拉拉 19瓶;拾肆 18瓶;Spring 14瓶;一条湫鱼、烦濑。、罗一挪 10瓶;殊途 8瓶;三口一个布丁 6瓶;小柠 5瓶;lululululu、A1yx0n 4瓶;389、美少女耶耶耶 3瓶;可口可乐了 2瓶;小槲、不能睡、吧啦吧叭叭、65921634、66811378、小兔爱吃鱼、八千里路云和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7 ? 第37章二更合一 ◎偷吻。◎ 热气上涌, 谢稹玉的脸都红了,呼吸都一滞,捏着杯子半天吭不了一声。 桑慈的脑袋是有些不清醒的, 一页翻开看了许久, 只觉得画册上的人丑得不堪入目。 她的语气嫌弃得不行:“真丑。” 一把就将那图册丢在一边。 谢稹玉垂眸扫了一眼, 将手中杯子递了过去:“喝点水。” 桑慈抬头看他,盯着他那张好看的脸看了足足有三四息的时间, 才心满意足地接过杯子, 低头喝水。 混乱的脑子里想着, 还是谢稹玉好看! “还要吗?”谢稹玉等她喝完水又将空杯子接了过来。 桑慈点头:“要!” 谢稹玉又给她倒了两次水, 见她脸色通红, 十分困倦的模样,低声道:“睡觉?” 桑慈又点头, 躺了下来, 自己将被子往身上一拉。 今日的她极为乖巧。 谢稹玉还没见过她喝了酒后如此安静的模样, 坐在床沿, 替她掖了掖被子。 桑慈的眼睛忽然又睁开, 看着谢稹玉道:“你别走。” 她的语气颐指气使,十分娇纵。 手也从被子里伸出来, 拉住了谢稹玉的手,看着他重复道:“你别走。” 她的声音很轻, 像是梦话里的呢喃。 “我不走。”谢稹玉认真回她, 不论她是醉了还是梦话。 桑慈又睁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 仿佛是确定他不会走,才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睡意酣浓, 但谢稹玉却无多少睡意, 他今日才从外面回来, 本是想和她两个人待着的,哪知道江少凌会带了那些人过来,晚上都没有与她好好说过话。 谢稹玉捏了捏桑慈的手。 掌心的茧子厚了一些。 他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朝着桑慈的唇瓣看去,好几息后才别开了眼,无意识地舔了下唇。 那本被桑慈丢在床尾一角的图册就这样再次落入谢稹玉的眼中。 图册封皮是很普通的蓝色,却是丝帛制成。 骨节分明的手捏住那本图册,拿了过来,打开之前,谢稹玉又看了一眼桑慈,见她脸颊红扑扑的,睡得沉得不能更沉,才垂着眼打开了图册。 他看得并不快,点开第一页时,捏着画册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很快翻到第二页。 每一页上都是精妙绝伦的画,细致到肌肤纹理都清晰可见。 他一页一页翻过去,动作不紧不慢。 “谢稹玉……” 睡梦中,桑慈小声喃喃了一声,细弱的声音带着丝睡意与哭腔。 谢稹玉原本平缓的心情忽然一顿,呼吸急促了一瞬,转头朝桑慈看去。 却见眼睫颤动得厉害,眼角沁出了泪珠儿,他立刻放下书,凑过去轻轻拍了拍桑慈的脸,“小慈?” 桑慈没睁眼,仿佛还沉浸在梦中,眼睫湿润,看起来委屈又难过,还有一些害怕。 “小慈?”谢稹玉皱眉,又喊了她一声。 “谢稹玉……” 她又呢喃了一声,仿佛是抽泣的声音。 这一声听得谢稹玉心里一绞,他侧躺了下来,手撑在枕头旁,凑近了一些,在她耳旁喊:“小慈,我在。” 她的脸近在咫尺,谢稹玉微微低头,吻去了桑慈眼角的泪珠。 咸咸的。 她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泪一直不断从她眼睛里滚落出来,神色也有些苍白。 没有往日的神气、傲娇,也没有半点倔强,是那样委屈。 谢稹玉亲吻着她的眼睛,将那些泪珠都含下去,嘴里轻喃着:“小慈……” 也不知是他的轻声安抚令睡梦中的她心情平稳了下来,还是那梦中令她悲伤的事情已经过去,桑慈的眼睛里渐渐没有泪珠再滚落。 谢稹玉却依旧啄吻了几下,高挺的鼻梁蹭到她眼皮,她的眼睛周围好像更红了一些。 他今日也饮了酒,虽然没有桑慈喝得多,但此刻他觉得自己也已经醉了。 他枕在枕上,看着桑慈,忍不住身体又靠近了一些,隔着被子将她小心抱住。 谢稹玉盯着桑慈红润的唇看了会儿,眼眸深邃。 “小慈?” 回应他的是桑慈绵长的呼吸声。 谢稹玉倾身过去,呼吸倾洒在彼此脸上。 他微微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八月的天,是闷热的。 谢稹玉的身上更是滚烫火热,隔着被子都将温度传了过去。 桑慈做了一夜的梦。 开始时,她梦到了自己被困在黑暗里,她总是梦到那些,梦到谢稹玉一夜白头,梦到他抱着自己死去,梦到他不停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可她又无法给出回应。 后来,她又梦到自己被一条滚烫的蟒蛇裹住,动弹不得。 睁开眼睛时,桑慈还有些恍惚,盯着床顶纱帐看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眨眼睛,坐了起来。 头疼得像是要从中间裂开,她忍不住按了按额心。 余光扫到四周发现是在舍馆内,而不是青云台上,昨晚上……和谢稹玉的那一群朋友们还有张钦余几人一起躺倒在那儿。 后来是谢稹玉带她回来的。 然后……然后……桑慈忽然想起来李扶南给的画册,忙紧张地在床上找了一下,最后在床脚看到那本蓝色封皮的书,忙拿了起来。 昨晚上她好像翻开看…… 吱呀一声,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桑慈抬头,看到谢稹玉端着碗东西从门外走进来,小藤妖跟在他后边探头探脑朝她看来。 她心里一紧张,赶紧把图册往芥子囊里塞。 “醒了?”谢稹玉察觉到视线,也抬头看过去,扫到了她的小动作,眼睛一颤,只当没看到。 他的视线在桑慈到现在还有些红的眼角和比往常红润的唇停住了一会儿,才微微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又说了一句:“我煮了甜汤,一会儿喝了醒酒,还有,小藤要见你,我带她过来。” 桑慈抱着被子点点头,眉头还皱着,头疼得很。 谢稹玉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将甜汤递过去,“头疼?” 桑慈嗯了一声,由于图册,莫名心虚了一下,但看谢稹玉神色坦然,心里松口气,估摸着昨晚上后来她就睡着了,他也没看到那图册。 接过碗,余光还扫了一眼爬到床沿的小藤妖,抬手摸了摸她的芽苗。 甜汤是温的,桑慈一口气喝完,又把碗塞回谢稹玉怀里,嘟囔着:“大师兄的酒后劲真足!” 说完,她转个身,往谢稹玉腿上一倒,闭上眼理直气壮道:“我头好疼,你给我按按!” 谢稹玉垂眼看了一眼理所当然对他指手画脚的桑慈,目光又落在她的眼皮上,眼睫轻颤了几下,伸手。 修长的带着厚厚茧子的手触摸到皮肤其实不舒服,但桑慈就是喜欢。 “昨晚上做了什么梦?”谢稹玉在她最舒服没有防备的时候忽然问道。 桑慈眼睫一颤,睁眼看过去。 他幽深的眸子望进她眼睛里,专注地只映着她一个人,“你一直喊我名字。” 虽然梦到的是让人不快乐的东西,但这话从谢稹玉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 桑慈不想告诉他那些不快乐的东西,她已经过了那个迫切想让他知道前世一切的时间了,她希望这辈子的谢稹玉不要背负那些痛苦的记忆。 她一个人小心藏着那些他的爱意就好。 她故作娇羞仿佛羞于提起的模样,哼了一声别过头,“我做什么梦你都要管?” “你一直喊我……”谢稹玉盯着她。 桑慈打断他,“所以昨晚上你一直在我这儿?” 谢稹玉睫毛微颤。 她不愿意提起。 他看着她:“你一直抓着我的手,不许我走。” 是吗? 桑慈狐疑地看他,心里却是信的。 谢稹玉点头,再次肯定:“你不许我走。” “所以你守了我一晚上?” 桑慈心想,那岂不是她说的梦话他都听到了? 谢稹玉再次点头,“所以昨晚上你到底梦到……” 桑慈用郁闷的语气打断他,“梦到了一条大蛇一直裹着我,又热又闷。” 谢稹玉:“……” 他闭嘴了,不再追问。 …… 随着谢稹玉回来,最高兴的人就是江少凌了,总算可以睡懒觉,晚上也不会被拉着修炼。 因为他那娇纵蛮不讲理的小师妹只会缠着师弟修炼。 偶尔他去剑馆时,就会看到桑慈拿着把木剑和师弟喂招,脸上都是汗,周身溢出的灵气令她脾气也有些暴动,好几回那剑势带着杀气。 “她……很奇怪。” 这天,江少凌又去了剑馆,忍不住在桑慈和谢稹玉喂招的不远处站了会儿,凝神看着桑慈的剑,就听到耳旁传来楚慎低沉的声音。 “怎么?” 江少凌眉头一挑,目光温吞地看过去,想听听看这位天英榜第一的剑霸是什么看法。 楚慎皱眉,摇了摇头,声音冷沉依旧:“我说不清楚,她没有筑基,依照练气境的水平,她不该有这样的剑势,仿佛……” “仿佛她自己就是一柄剑?”江少凌接过了楚慎的话。 楚慎点头,看着剑馆中桑慈和谢稹玉的对招,眉头皱着:“谢稹玉习的剑法必定比她更多,变化多端是正常的,他既细腻,又大开大合,对手稍有不慎就会跟不上他的节奏,但是桑慈……即便谢稹玉没用灵力,她能跟上这节奏……听说她灵根不行?” 江少凌忽略了楚慎最后一句,只看着两人手中的木剑,温声道:“我师妹,看起来剑道天赋并不比师弟差。” “你从前不知道?” 江少凌叹气,多少有点为人师兄的惭愧:“确实不知,极少在流鸣山看到她与人切磋,故不知她剑术天赋。” “就这两日,她要筑基了。”楚慎直接道。 江少凌看着前面桑慈的剑被谢稹玉打飞,满脸是汗,叉着腰气呼呼骂他的样子,笑得温和。 “桑师叔要是还在,定然很高兴。” 剑馆里,桑慈和谢稹玉不知道有人看他们喂招,她这两日脾气越来越大了,灵气已经不受控制地从肌肤溢出来。 甚至能影响到周围的草木,或催生开花,或瞬间枯萎,就连小藤妖这两日都害怕她,躲在花丛里不肯出来,当然了,她要是离开舍馆,小藤妖再害怕都要钻进她袖子里。 就比如这会儿就在她袖子里发抖。 当然,带着也好,溢出的灵气也有益于小藤妖修炼。 可她就是还没筑基。 刚才又被谢稹玉打飞了剑,情绪就克制不住了。 桑慈气呼呼道:“不打了!” 谢稹玉没脾气地弯腰捡起地上的剑,看她修炼得满脸通红,鼻尖额头都是汗,又自己和自己较劲,无奈又好笑,还要忍着不被她发现,“那就不打了。” 桑慈就瞪他:“你说不打就不打?你以为我是你,剑道天才,流鸣山小剑仙!” 其实冲他喊完她心里就后悔,可她克制不住脾气。 当然按照她的脾气也绝不会随便低头道歉,只抬着下巴,凶巴巴地看他。 谢稹玉却说:“于剑道上的天赋我不如你。” 桑慈自然是不相信的,只当谢稹玉在哄她。 谢稹玉是当世被公认的剑道第一的天才,楚慎即便如今是天英榜第一,可天赋上不如他,且上辈子那魍魉一直这么说,最后他的实力,她亲眼看到了。 她控制不住翻了个白眼,“再哄我就三天不和你说话!” 桑慈三天不和他说话的杀伤力巨大,谢稹玉决定保持沉默。 “走吧,回去了。” 桑慈一个人站了会儿,吹了会儿傍晚的风,努力克制了一下脾气,又朝谢稹玉走去。 路过他时,谢稹玉抬手,牵住她的手。 刚练完剑,两人的掌心都散发着潮湿的热度。 桑慈象征性地甩了一下,就任由他牵着走了。 谢稹玉拿出帕子细细擦了一下她的手心,看了她一眼,忽然道:“我们现在去栖凤池。” 上次因为灵根在栖凤池那儿引来了劫雷,青陵长老们虽然怀疑是她换灵根引起的,但同时也怀疑是池底镇宝招来的劫雷,如今又临近栖凤盛会,所以那儿每日都有长老看着。 桑慈不想去。 “不去。” 谢稹玉难得不顾她意愿,拉着她上了他的剑。 “那儿灵气足。” 桑慈早就猜到谢稹玉的意图,但是听到他淡声说了这么一句,忍不住笑了。 越想越好笑,哼道:“谢稹玉,你可着劲儿薅这一只羊毛啊!” 谢稹玉淡定无比,静静看她,眼底浮笑:“去不去?” “去啊!怎么不去了!”桑慈踩着小行剑,问谢稹玉:“要是长老问我们去那儿做什么,你怎么回?” 谢稹玉:“栖凤池风景优美,我心向往之,故带师妹来看看。” 桑慈又哼一声,“冠冕堂皇!” 等两人到栖凤池附近,果然远远就看到了下方巡逻的青陵长老。 那位长老面生,没怎么见过,但看身后背着一把剑就知道是位剑修。 桑慈拉着谢稹玉藏在一块山石后面往那儿看,忽然问:“你应该打得过他吧?” 谢稹玉无奈按了按额心:“……打不过,长老起码是元婴境巅峰。” 元婴境巅峰又怎么了! 桑慈很不以为然,自信地拍了拍谢稹玉的肩膀,道:“一年后我猜你就要化神了,到时候诸多长老都不如你。” 谢稹玉:“……” 忽然觉得修炼还不够刻苦,现在就想回剑馆练剑。 他拉着桑慈离开山石那儿,悄悄离开长老能发现的范围,又走过一丛灌木,来到一株千年古树前。 或许不止是前年的古树,灵气浓郁充沛,树干粗壮,估摸着要十几人合抱才能抱住,且形成了天然树洞,树洞外垂挂着一些藤蔓植物。 桑慈还不明所以,先把袖子一扬,小藤妖已经迫不及待飘了出去,攀着树上的藤蔓就和人说悄悄话去了。 谢稹玉等小藤妖走了,才撩开树洞上的藤蔓。 桑慈这才看到树洞里铺着被褥,旁边还有一张小矮几,上面摆着一些点心茶水。 这是有人早有准备的。 桑慈歪头看身侧的人,疑惑,这人回来后几乎一直与她在一起,晚上也几乎天天被她拉着修炼发泄灵力,他是怎么有空来这儿弄这些的? 谢稹玉被桑慈的眼神看得别开了视线,先钻了进去,语气平和道:“这两日你就要筑基,就睡在这里,栖凤池旁灵气浓,长老注意不到这里。” “你什么时候来弄的?” 桑慈跟着进去。 树洞再大也不过这点距离,地上又铺着被褥,她还没脱鞋自然不可能踩上去,这会儿她几乎贴在谢稹玉背后。 少女柔软温热的身体贴上来,谢稹玉就想起了那一晚翻开的图册,垂着眼睛呼吸一滞,默默往旁边挪了挪,道:“晚上你睡了后过来弄的。” 但桑慈又追了上去,靠着他去看那被褥,铺得整整齐齐的,上面摆着的杯子叠得和豆腐块似的,典型的谢稹玉风格。 她很不满地说道:“你让我一个人睡这里啊?荒郊野岭的,人都没有。” 青陵仙府仙草遍地,哪里就是荒郊野岭了,何况还有长老巡逻,很安全。 谢稹玉心想。 但他却说道:“我晚上不走。” 桑慈立刻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抬头看他:“你不走?那你睡哪儿?” 这树洞里的被褥显然是给一个人铺的。 当然了,要是挤一挤,睡两个人也不是问题。 但这木头应该不会想得出和她挤一挤这事吧? 谢稹玉别过身假装看四周,道:“我就在外面。” 果然如此。 哼! 桑慈重重哼了一声,转头脱了鞋,在被褥上盘腿坐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是温的,刚好喝,点心是山下春山居的味道,栗子糕粉糯香甜。 谢稹玉转过身来,拉过一旁的矮树墩子坐下,又拿出一包糖炒栗子出来,看了她一眼,“吃不吃?” “吃!” 当然吃,不用自己剥,为什么不吃? 谢稹玉笑了一声,不做声给她剥栗子。 外边天色渐渐黑了,夏日晚风带着栖凤池的水汽吹来,树洞里凉爽得很,桑慈吃饱喝足后又修了会儿心法,等到快子时才躺了下来,脑袋枕在手肘上看了一眼旁边靠着树双手抱剑闭眼休息的谢稹玉。 她觉得自己身上的灵气都在暴动,所以她有些憋不住了,“喂,你不是说出去外面吗?” 谢稹玉睁眼静静看她一眼,别过脸侧过身,继续靠着树。 不走。 桑慈又喊了他一声。 谢稹玉木头一样闭着眼,反正不走。 桑慈笑了,又觉得自己此时笑有些没了气势,又忍住,坐了起来,往里挤了挤,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谢稹玉,你过来。” 谢稹玉又睁眼,深邃的眼睛与她对视,又往她身侧的位置看了一眼,敛下眼眸,“不来,快睡。” 桑慈又不满了,盯着谢稹玉那张清俊又平静的脸看了会儿,视线落在他抿着的唇瓣上。 她心浮气躁,赤脚从被褥里下来,走到他身侧去牵他的手。 “谢稹玉,你过来。” 桑慈声音很小,有些娇纵。 谢稹玉是坐着,只能仰头看她。 她将头发拆了,浓如云的乌发散到身后,垂直腿弯,身上外衫虽然没脱,但浅青色的襦裙衬得她像夜间的精灵。 谢稹玉垂下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还是顺从地由着她将他拉起来,在他亲手铺的被褥上坐下。 “怎么了?” 桑慈摇头:“就是心浮气躁。” 还有莫名的口干舌燥。 她偏头看着谢稹玉的脸,视线游移着最后落到他的唇上,停住了几息才强迫自己转开目光。 她一转开,谢稹玉忍不住舔了一下唇。 他安静了会儿道:“快筑基了,今天或者明天,引导灵力在体内周转。” 桑慈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盘腿坐着,灵力在体内按周天运转着。 她在想,旁边就是栖凤池,要不把谢稹玉丢进去给他渡气? 他不是喜欢渡气吗? “筑基时会有些疼,到时忍住,实在忍不住就咬我。”谢稹玉还在耐心和她说。 虽然这些话这几天闲下来就会说一遍。 咬我? 桑慈偏头看过去,心脏跳得很快,暴动的灵力在体内也蹿动运转得飞快,她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盯着他问:“咬哪里?” 谢稹玉抬手举到她面前,意思咬手。 桑慈哼了一声,重重哼了一声。 真是个木头! 桑慈忍了忍,忍住了。 显得她多迫不及待似的。 她非得谢稹玉来亲她! 桑慈别开头,闭上眼。 树洞里安静了下来。 谢稹玉的目光也从桑慈的眼睛上落到她不高兴地抿着的唇上,克制地没有再逾矩。 他也重新闭上了眼睛。 快寅时时,谢稹玉忽然睁开眼睛,看向身侧。 桑慈是入定状态,白皙的皮肤上泛出红来,周围的灵气朝她涌去,风吹草动,外面簌簌作响,谢稹玉朝外看了一眼。 从古树上垂挂下来的藤条渐渐枯萎,小藤妖从外攀进来,瑟缩着害怕:“主、主人。” 谢稹玉看到小藤妖身上木灵的灵气都在被桑慈吸收,他抬手伸过去,小藤妖害怕但攀了过来。 “待在里面。”谢稹玉拔、出小行剑,将小藤收进剑鞘里,封上法阵。 外面,草木齐齐枯萎,桑慈身上无风自动。 谢稹玉的视线落在桑慈心口处,那里被衣服遮挡了,看不见,他朝外看了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栖凤池的长老已经被惊动了,根据此处灵气走向找到这里,就见一弟子从树洞出来。 “晚辈流鸣山谢稹玉,见过前辈。”谢稹玉自报家门。 长老点了点头,朝他身后看去,眉头皱紧了。 谢稹玉道:“我师妹正在筑基,她的灵根是木属。” 解释了一下如今栖凤池这边的异状。 修士筑基确实会引起周围同属的灵气暴动,但这么厉害的,没见过。 长老眉头沉着,倒是没有为难。 栖凤池旁的草木枯黄一片,昏暗的光落下来,像是置身荒地,谢稹玉环视了一圈四周,回到树洞里。 桑慈的皮肤上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周身都覆盖了一层树叶。 那种和她心口的叶子生得一样的叶子,将她裹住,窥见不到一点里面。 卯时。 天渐亮,金色的晨旭渐渐洒满栖凤池,将这里的惨况照得清晰分明。 马上去学社的弟子就会路过这里。 栖凤池长老忍不住上前,“贤侄……” 谢稹玉挡在树洞前。 就在此时,树洞里一道光骤亮,清正醇厚的灵气瞬间四散开来。 谢稹玉回头,光影中,翠色的叶片仿佛在空气中炸开,自古树开始,枯黄一点点被添上色彩,迅速朝外扩散出去。 枯萎的草木,败落的花卉,甚至是腐烂在地的断木都长出新芽来,转眼之间,从落败的枯黄,到生机勃勃的绿。 古树周围还有一两片翠色的叶片在光影中闪烁,最后消散。 谢稹玉没管长老,弯腰进入树洞。 桑慈身上那一层树叶已经全部褪去,她躺在床褥上,闭着眼睛,在昏睡,身上的衣裙竟是破碎化作齑粉,只乌黑如绸缎的头发凌乱地铺在身上,半遮半掩着一身雪肤。 谢稹玉眉头一跳,垂下眼忙上前用被子将她裹紧。 “贤侄?” 外边,栖凤池长老的声音传来。 谢稹玉先将一旁剑鞘法阵解除,小藤妖迫不及待朝着桑慈攀来,身上的叶子都在发抖,那种因为桑慈身上的灵气而欢愉的心情就连他都能感受到。 眼看小藤要钻进被褥里,谢稹玉眼皮一跳,伸手揪住。 他没说话,但视线淡淡一瞥。 小藤有些委屈地就扒拉在被子上。 长老皱着眉头看着周围比昨日还要生机勃勃的栖凤池,听到身后动静转身,就见高大的少年怀中用被子包裹着一人,从被子里只露出些乌黑的头发。 “筑基了。” 长老点点头,没有多看。 谢稹玉也点了下头,“我带师妹先回舍馆了。” 长老再次点头,谢稹玉抱着桑慈御剑离开。 …… 相差无几的时间,问剑宗,天刚破晓,被一声劫雷划破天际。 问剑宗弟子纷纷看向掌门洞府别天居方向,谁都知道如今掌门弟子沈无妄在闭关准备破镜。 “好快啊,沈师弟破镜了。” “掌门师伯要高兴死了。” “沈师弟如今比流鸣山谢稹玉还厉害吧?” “是啊,虽然沈师弟比谢稹玉大了一岁,但如今天英榜,他是第六,现在又破镜元婴,自然比谢稹玉厉害。” “那小剑仙的称号,是不是该给沈师兄?” 问剑宗弟子们都围在离洞府好些距离的剑台上,议论纷纷。 等天际蜿蜒如金蛇的劫雷散去,天光彻底大亮,整个问剑宗恢复平静。 别天居后边的山溪旁,有点奇怪,草木比往常繁盛,周道子收手撤了法阵,颇为满意地看向法阵中心的弟子。 周道子性情冷硬,他收的徒弟楚慎与他性情相差无几,只一年多前收下的小弟子性情温柔体贴,让人心中时常感到妥帖。 “无妄,你感觉如何?” 沈无妄一身白袍,干干净净,身上没有受过劫雷的狼狈,依旧风姿清雅出尘,他睁开眼站起来,对着周道子行了一礼。 “见过师尊,弟子一切都好。” 周道子更满意了,心中恨不得马上将他问剑宗出了个十九岁便元婴的天才一事告诉给流鸣山叶诚山。 好让老叶再不能跟他嘚瑟有个小剑仙弟子。 “本以为你赶不上这一次栖凤盛会了,如今看来正好,你楚师兄和李师姐都在青陵仙府,你也去吧,天英榜上英才们如今大多在那。”周道子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道:“可惜你破镜了元婴,没办法争一争这魁首。” 栖凤盛会是金丹境以下弟子可参加的。 “若师尊想要弟子拿下魁首,弟子可压下境界修为参加。”沈无妄语气柔和谦卑。 周道子想了想:“倒也不必,强行压下境界对你有害无益。” 沈无妄垂下目帘,“弟子等快到栖凤盛会时,再前去,如今还想闭关巩固一下修为。” “也好。” 虽然问剑宗沈无妄要等到栖凤盛会再去青陵仙府,但他破镜并要来的消息没两日就传到了青陵仙府。 作为天英榜上第一个破镜元婴的少年英才,立刻引起青陵弟子们热议。 谢稹玉也听说了,是江少凌大嘴巴跑来说的,否则他根本不关心这些。 因为桑慈还没醒来。 已经三日了。 “师弟啊,那这沈无妄要来的话,你可得守好小慈啊!小慈性子娇纵,万一又被人哄去了怎么办?我都替你发愁,诶~”江少凌来送吃食,不忘记和谢稹玉念叨,满脸忧愁。 谢稹玉没搭理他,听了这话只皱了下眉,取过吃食就将他关在了门外。 刚想跟上去看看师妹如何却差点鼻子都被门板撞飞的江少凌:“……” 真是师兄难为,师妹师弟难搞! 谢稹玉回到屋里,先将食盒里的吃食都放到桌上,然后才朝着床边走去。 小藤妖这几日异常粘桑慈,在旁边蹭修为,精进不少,他便也随她去。 但这会儿他忽然朝小藤妖淡淡扫了一眼。 小藤很有自知之明,略微不舍地从床上趴下去,开了窗缝出去。 当然出去前不忘记关窗。 谢稹玉在床沿坐下来,眉宇间有沉沉忧色,“小慈?” 桑慈没有回应,依旧安静沉睡着。 谢稹玉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放在她衣襟处,轻轻挑开,准备再看一眼她心口的叶子。 那天将她抱回时,那叶子是全红的,汩汩如淌着鲜血。 如今三天过去。 今日…… “谢稹玉你厉害了啊,脱我衣服?” 桑慈三日没出声的嗓音有些哑,但忽然响起。 谢稹玉动作一顿,一下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桑慈瞪他的双眼。 他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终于醒了。 作者有话说: (男主偷吻这里,他不是女主睡着带着欲望那种偷吻,他是看到女主哭了,才带着安抚性质很纯洁吻去她的眼泪,最后眼泪到嘴唇,他才意识到什么,后来犹豫还是亲了,求生欲解释一下。) 小慈:所以我身上衣服谁给我穿的?(翻旧账!) 谢木头:以前吃的苦,现在都是我应得的。(三分理直气壮。) 楚慎:50个红包已发。 感谢在2023-11-29 01:32:05~2023-11-30 17:0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仙度瑞拉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情书小兔 174瓶;噗哟小鸡伊伊达 90瓶;橘子萌懒娇 40瓶;芭芭拉啊啊啊能量 22瓶;吉西 20瓶;罗一挪、芦苇微微、一条湫鱼 10瓶;三口一个布丁 6瓶;抹抹抹茶、笑笑 4瓶;可口可乐了、美少女耶耶耶、389 3瓶;不能睡、66811378、小兔爱吃鱼、八千里路云和月、蓉、小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8 ? 第38章二更合一 ◎“今年我生辰,我想问你要一件生辰礼。”◎ 谢稹玉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替她将衣襟重新掩好,看着她问:“吃不吃饭?” 少年眼底都是笑,纯澈干净。 桑慈轻哼一声, 先坐了起来, 撩开自己袖子开始观察, 眉眼间兴致勃勃,甚至还要低头拉开衣襟看, 但又想起来谢稹玉在旁边, 又抬眼:“你先转过身去!” 谢稹玉垂下眼, 神色略微不自然地早已转开眼。 但桑慈没注意到他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 只顾着低头看自己心口的叶子, 叶子的颜色更翠绿了,栩栩如生, 叶脉里的红色也依旧, 看起来没有太大变化。 筑基时, 她有意识, 她能感觉灵力在体内快速运转和凝结, 她还能感觉到心口叶子在疯狂汲取着周围的草木灵气。 “小慈?” 谢稹玉猜测她是在看心口叶子,见她许久不吭声, 忍不住先开口。 “不是说筑基过后身体杂质被排出,肌肤会更加莹润白皙, 身体会更美丽吗?”桑慈嘟囔着, 语气里很是不满意。 谢稹玉:“……” 他一时无言, 却想起了曾经映入眼帘的雪色。 “谢稹玉你看看,我比以前好看吗?” 桑慈颇为在意地说道, 就怕自己的筑基和别人的筑基不一样, 挨到谢稹玉身边, 手臂蹭了一下他的手臂。 谢稹玉被蹭得心头发痒,闻言低声道:“好看。” 桑慈觉得他这话说得极为敷衍,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行让他面向自己,“你看都没看!” 谢稹玉被迫抬起脸与她对视,他的脸在她手中都被挤变形了,还有些红,漆黑的眼一下望过去。 少女乌发雪肤,一双眼总是像烧着生机勃勃的火焰,灵动鲜活。 谢稹玉的目光逐渐深邃,看着桑慈不说话。 桑慈被他看得下巴微抬,有几分得意,“如何?” “好看。” 谢稹玉说。 只会说这两个字。 桑慈心里腹诽,却心满意足松开了他的脸。 谢稹玉却没移开脸,依旧看着桑慈,他的呼吸沉了几分。 桑慈却已经掀开被子,赤着脚往地上的木屐一踩,一边嘴里还问着:“我们不是在栖凤池那儿的树洞里吗?我怎么回舍馆了?还有我身上的衣服是谁换的?我记得我昨日里面穿的不是这件中衣。” 她站起来时,还没听到谢稹玉回答,忍不住回头看他。 却正好看到他低着头面红耳赤地整理着自己衣摆。 “谢稹玉!” 桑慈看到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有些生气,气他的注意力竟然不在自己身上。 谢稹玉这回却没听她的话抬起头来,依旧坐在床沿整理着自己的衣摆,紧紧拉着,将那细布的玄袍绷得直直的。 但他低声回答着桑慈的话:“你筑基后昏睡了三天了,身上的衣服是……小藤帮你换的。” 就在窗户外不远处的花丛里听到这一句的小藤:“?” 胡说八道!主人你别信他!主人的衣服明明是他换的!他给主人换衣服的时候都不给我看! 但小藤没和桑慈缔结仆契,自然不能心有灵犀一点通。 所以桑慈信了。 她向来对谢稹玉深信不疑。 “三天?怎么会昏睡三天?”桑慈全然没感觉。 谢稹玉依然低着头没看她,摆弄着自己的衣摆,声音有些听不出来的哑,“不知道,我猜或许是叶子的原因。” 桑慈刚才检查过了,她的叶子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 想不通。 叶子的秘密又多一条,她皱眉随口嘀咕:“我不会以后每次破镜都要昏睡吧?” 谢稹玉没吭声,似在认真思考这种可能性。 桑慈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放在心上,她趿着木屐朝着梳妆台前走,顺手还穿上了衣架上的外衫裙子,没避着谢稹玉,毕竟她身上穿的中衣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本是想用发带随便绑一下头发的,但看到了谢稹玉新送她的小兔子白瓷簪,便拿了起来。 可惜白瓷簪表面光滑,她的头发又多又滑,她抓不住所有头发,只好拿着簪子回到床边,顺带还拿了两根发带。 “好饿,快点弄完头发先去吃饭。” 桑慈对昏睡三日原本没太大感觉,但是她闻到了桌边传来的饭菜香气。 都是她爱吃的,立刻觉得肚子饿了。 谢稹玉接过簪子,却没站起来,他捏着簪子缓了会儿,清朗的声音有些许喑哑,“小慈,你坐下。” 桑慈总觉得谢稹玉有些奇怪,皱眉看他一眼。 他捏着她的簪子,还抻着他的衣摆,姿势也有些古里古怪的,双腿似乎在拼命并拢,衣摆又那样绷着…… 坐下后,她余光又扫了他一眼,目光疑惑。 谢稹玉:“……转头。” 桑慈很嫌这头发麻烦,所以乖顺转过头。 一直到这时,谢稹玉一直压在衣摆上的手才松开,他耳根通红,也没看自己衣摆,略显粗糙的手指灵活地穿过桑慈头发。 她的头发柔顺,只用手指就能梳通,简单地挽了个双环髻,在脑后簪上发簪。 “好了,去吃饭吧。”谢稹玉放下手,又快速按在自己衣摆上。 桑慈走了两步没听到谢稹玉抬腿跟上来,回头一看,见他还低着头坐在床沿口,两只手放在腿上。 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觉得怪怪的。 “谢稹玉?”桑慈喊他。 谢稹玉没抬头,只用平静的语气说:“你先吃。” 桑慈皱眉,见他这个样子哪里还吃得下饭,又几步走到他身侧:“你怎么了?” 她语气不满娇气却又关心。 谢稹玉抬头看她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没事,你先吃饭,我有点累,坐一会儿。” 刚才对视的瞬间,桑慈看到了谢稹玉通红的脸,一双幽黑的眼睛内敛依旧,又仿佛克制着什么。 她皱着眉头满心疑惑,抬手放到他额头上。 肌肤很烫。 “你到底怎么了?”桑慈已经有些不耐了。 她脾气坏又急,有时候他安静的时候她就控制不住了,瞪他一眼。 谢稹玉沉默了一会儿,垂着眼睛,“没事,你先吃饭。” 桑慈不管他了,气呼呼往桌边走。 打开食盒,里面是栗子烧鸡块,糖醋排骨,还有红烧狮子头,都是她爱吃的。 她的气立马就消了,本来她对谢稹玉的气总是来得快,去得更快。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谢稹玉在她身侧坐下,看了一眼桌上,饭菜都留了一半。 他抬眼看桑慈,眼睛就要漾开笑。 桑慈不等他问就道:“不是给你留的。” “不是给我留的是给谁留的?” “给小藤。” “哦,小藤不吃肉,她最近吃素。” “……” 桑慈大人有大量,懒得和他计较,趁着他吃饭时,感受了一下、体内筑基境的灵脉灵气。 谢稹玉吃饭时没看桑慈,生怕又发生什么令人难堪的意外,他慢吞吞咬着排骨,垂着眼帘算着合籍的日子。 再等一等,已经八月中了。 桑慈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得自己此刻灵气充沛,浑身都是精力,比起刚灵根蕴养好那会儿更耳聪目明。 她睁开眼看到谢稹玉吃得慢就催他:“你快点,一会儿我们去修炼,我要跟你切磋。” 谢稹玉咬着嘴里的肉,此时才看向桑慈,见她双眼湛亮,眼底里都是对修炼的渴望,全然没有别的,又默默低下头吃饭,加快了速度。 他心想,他对她没有吸引力吗? 怎么醒来只 依誮 想修炼。 谢稹玉平静的脸上出现短暂的失神。 “好了,走吧。”他放下碗筷。 两人走了出去,谢稹玉以为她要召一朵莲,等了她一会儿,却看到她伸手摸向他的腰。 他腰肌一紧,却没避开,最后发现她的手只是摸向他的剑时,松了口气。 又有些…… 他朝桑慈看了一眼。 而她正专心地看着手里的小行剑,伸手摸了摸桑叶剑穗,说:“我想学御剑了。” 桑慈一直没学御剑,御剑消耗灵力,从前是因为灵力低微,后来蕴养灵根后,她还是下意识想攒着灵力,想快点筑基,何况还有一朵莲,也没学御剑。 “御剑不难,你本就会的。”谢稹玉笑了,语气比桑慈还要自信。 桑慈白他一眼,“借你小行剑先用一下。” 只要是剑修,只要领悟剑势剑意,那么,就不可能连御剑都不会。 她只是还没用灵力御过剑,一个人在剑上飞过。 心随意动,桑慈手指掐诀御剑而起。 小行剑慢吞吞飘了起来。 桑慈跳了上去,人在上面倒是稳稳当当,她偏头本想让谢稹玉去一边站一朵莲上,没想到他抬腿也站了上来。 “你下去。”她推了一下他。 万一她御不动双人岂不是要丢脸? 她才不要! 谢稹玉稳稳当当站着,还顺势牵住桑慈的手,他一看桑慈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摔下去还能有我垫背。” 桑慈:“……” 他都这么不怕死了,她有什么好担心丢人的! 余光看到花丛里的小藤探出头来想跟上她,桑慈朝她摆摆手:“今日不带你,在这儿看家等我回来。” 小行剑踏风而上,桑慈站在前面,风吹过头发,她闭上眼,感受着风,感受着云,感受着空气里草木的气息。 她快活极了,展开双手,加快了速度,直直往下俯冲,又骤然停住,往下蹿。 谢稹玉御剑向来很稳,从来没有这样忽高忽低,忽快忽慢,他忍不住从后面贴住桑慈的腰。 桑慈哈哈笑了,得意地说:“你要是怕就抱住我,我才不乐意和你一样慢吞吞的,乌龟爬一样!” 御剑不像一朵莲,御剑速度是没有上限的,根据修士的修为灵力以及御剑的力度而变化。 谢稹玉的双手立刻攀上桑慈的腰,紧紧搂住。 他垂下眼心想,她从前说他腰细,她的腰才是真的细。 桑慈快活地在晨光里上蹿下跳。 “原来自己御剑是这种感觉!” “我好像会飞,谢稹玉你平时飞得也太慢啦!” “你看到那边的树了吗,我要朝那飞穿过去!” 谢稹玉几乎是将她搂在怀里,脸就在她脑袋上方,她笑起来时声音清脆地随着风传入他心里。 他垂眸看桑慈,眼底是温情,“这么开心?” 当然开心! 我第一次御剑!怎么能不开心! 桑慈心里大喊着,可她表面很是娇矜,道:“趁着你在,我得试试看各种飞的方式,你不要误会我,其实也没那么开心,也就……啊!谢稹玉我穿过这树杈了!你刚刚看到没有?那么小的间距我穿过去了!” 由于身高差距被树叶拍了一脸的谢稹玉伸手揉了一下脸,又很快把手搂回桑慈腰间,若无其事道:“看到了,很厉害。” 他平静的语气此时此刻并不能浇灭桑慈兴奋的心情,她原谅他是个木头不会说好听话。 “以后我来御剑,你就站我后面就行。”她十分豪气地说道。 谢稹玉这回没吭声了,只小心抱紧了她。 御剑这么累,她应当只是开始时兴头足。 桑慈也不用谢稹玉答应,她决定了就行。 原本从舍馆到学社坐一朵莲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但是桑慈这一回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到。 落地的时候,她的脸还红扑扑的。 小行剑入鞘,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剑柄上小桑叶的剑穗调皮地摇晃着。 桑慈看了一眼,忍不住有些羡慕,她都没有一把好剑,平时练剑用木剑,就算出行也就配一把宗门弟子都可以领取的铁剑。 十一月问剑宗剑冢开,到时候她一定要去! “小慈,你终于醒了!”林凤娘抱着咒律书准备去上课,转眼看到桑慈,眼睛都得亮了,几步跑过来,和谢稹玉打了个招呼后就打量着桑慈。 桑慈还特地在她面前转了个圈,让她看个够。 林凤娘性子活泼,憋不住笑,偷瞄了一眼一旁低头摸剑的谢稹玉,拉着桑慈到一边,小声抱怨:“江师兄说你筑基后一直昏睡没醒,我想去看你,可是你未婚夫拦着不让人进,谁去都不让进,他也不太说话,就淡淡一句你在休息就把所有人打发了!那天我和祝绯、景明还有张钦余跟着你大师兄一起去都被拒之门外了!” 这是在说谢稹玉坏话。 但此时此刻,桑慈决定和好姐妹一起同仇敌忾,“真是可恶!” “就是!张钦余少爷脾气都差点犯了!”林凤娘深以为然,又对桑慈笑着道:“祝绯和景明也快筑基了,最近正拼命修炼,一副生怕被你落下的样子。” 桑慈听完替他们开心,又有些心不在焉,视线总往身旁不远处的谢稹玉瞟。 林凤娘看到她这眼神,酸溜溜的,“不打扰你和谢稹玉了,我背咒律去了!” 桑慈:“……” 等林凤娘一走,桑慈和谢稹玉去剑馆的路上就憋不住了,歪头瞥他一眼:“听说我昏睡这几日你都不让人进来看我?” 谢稹玉皱眉:“没什么好看的。” 桑慈一下就要跳脚了,倒着走面朝他瞪也:“你说我不好看?” 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但谢稹玉一看她的神色,聪明地说道:“你好看,但不让他们看你睡的样子。” 桑慈的毛被撸顺了,她睡觉的样子当然不能随便给人看。 可她又看了一眼神色平淡,俊脸坦荡的谢稹玉,哼了一声,又拉着他快步朝剑馆去。 经常来剑馆练剑的弟子都和桑慈熟了,毕竟平时没少和她切磋,她三日未出现,大家都知道她筑基了,一个个上来打招呼,神色也都充满为她高兴的喜意。 谢稹玉并不抢桑慈的风头和属于她自己的快乐,抱着剑站在人群外,看着她像小初啼的小公鸡一样,昂着头又骄傲,又要拼命压着唇角,免得太过得意的模样。 他忍不住低头笑。 初啼的小公鸡。 谢稹玉越想越觉得好笑,低着头扶了扶额,又压了压唇角。 桑慈和大家寒暄完,回头找谢稹玉,就见他抱着剑低着头,不知道在干嘛。 她朝他走去,喊了他一声。 谢稹玉抬头时,眼角末梢的笑意都没来得及掩去。 桑慈疑惑地看他:“你在笑什么?” 在想初啼的小公鸡。 谢稹玉脑子里飘过这几个字,忍不住低声笑,却摇了摇头,“没什么。” 桑慈却很怀疑,直觉告诉她:“谢稹玉,你在笑我?” 谢稹玉一听桑慈喊他大名,立刻强行隐忍了笑意,用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道:“没有,在笑大师兄。” 江少凌慢悠悠御剑赶来学社,准备给青陵弟子们上剑道理论课,抬眼看到前面的师弟师妹,正要上前打招呼,听到两人谈起他,一时好奇,没做声,但跟在后面几步外。 只听他那小师妹问道:“大师兄怎么了你就要笑他?” 他满头雾水,又听他那小师弟用淡然的语气说道:“大师兄昨天去膳堂忽然想喝老母鸡汤,可惜膳堂没有老母鸡,他便去山里捕,没想到捅了鸡窝,被鸡啄了满身秽物。” 桑慈听完很是怀疑:“大师兄的剑一出,没有鸡能活着逃出去。” 她看着谢稹玉,露出你可别蒙我的神色。 谢稹玉清俊的面容上平淡朴实的表情总是令人信服:“大师兄说鸡得亲手活捉了,再放血会更好吃。” 江少凌:“……”真是师兄难为,他忍不住上前,“师弟不帮我捉就算了,倒是还笑我!” 桑慈还在以为这事是谢稹玉编的,结果听了这么一句,没忍住大笑出声。 江少凌叹气,幽幽瞥了一眼桑慈,嗓音还是那么温和:“做师兄的还不是为了让师弟师妹吃顿好的,也罢,我那后面养着的那一群鸡还是我自己吃吧。” 说完他摇了摇头转身就走,一副被师弟师妹伤透了心的悲情大师兄模样。 “师兄真是戏多小气,他要不让吃,晚上我们去他养鸡的地方自己抓!” 桑慈没等他走远,就拉着谢稹玉说悄悄话。 江少凌:“……” 这悄悄话让我听到是不是太不妥当了! 桑慈才不管江少凌怎么想,她到一旁选了一把木剑,谢稹玉也随手挑了一把木剑。 “你会什么剑法就全使出来,不要保留。”掂了掂手里的木剑,桑慈歪着头说道。 她会问剑宗许多剑法,大宗门内剑谱多不胜数,因为‘她’也算勤勉,所以她也都会,流鸣山各种剑谱也背过,如今青陵仙府的基础剑术也学了很多样,另外,曾经‘她’也收集过一些剑谱,甚至一些被称为邪剑谱的剑谱也都看过。 她天生对剑谱记忆好,看过一遍就不会忘,只是从前灵力凝滞,用剑时总也会因为灵力在体内凝滞而剑势不连贯,练得艰难。 当然,谢稹玉会的剑法比她还多。 这些年他去过各大小宗门游学,只要不是宗门内不外传的剑术,那些基础剑诀七七八八学了不少,别提历练偶得的一些剑谱。 剑修学的剑术够多,融会贯通,自成一派。 桑慈想看看自己和谢稹玉的差距,光剑道上的。 “只剑招?”谢稹玉问。 桑慈想了想,兴奋摇头:“剑招,咒律,法阵,都来,我想试试,当然,你的灵力压一下!” 最后一句,她说得幽怨。 若是他不压灵力,以他金丹境的修为,那还玩什么! 谢稹玉点头。 桑慈便抬剑指他,眸中神光奕奕:“开始了!” 话音落下,她手中灵力荡开,剑风扫了过去,她为人娇纵又霸道,她的剑如其人,剑势锐利霸道,很是强势。 这一招起势是问剑宗基础剑诀“浪潮山海”。 谢稹玉的剑同样一如其人,沉稳内敛,又细腻多变,剑势又大开大合,很是坦荡温润。 两把剑意相撞,木剑上覆着一层各自的灵力,堪堪才没将对方的剑直接斩断,摩擦出的沉闷声响划出剑风,令四周的剑修弟子都被惊动,看了过来。 桑慈的剑势肯定比不上谢稹玉,他这么多年勤奋又有天赋,学得又多,所以,她挽了个剑花避让他的剑意,并用上咒律断开他的剑势,并转了身一道虚晃,等谢稹玉追来时再侧身转剑横切扫向他腰腹。 谢稹玉腰力惊人,预判精准,桑慈的剑意未达之前便足尖轻点,瞬移拉开距离。 桑慈也足尖一点追了上去,手中木剑从下到上挑起一剑,只逼谢稹玉下颌,另一只手快速抬起掐诀,剑阵近距离朝其丢去。 谢稹玉四周八柄气剑团团将其围绕,桑慈才筑基,气剑用得不算熟练,他的剑从旁挑开一处破绽,便撕开了剑阵。 剑阵化为灵气四散。 桑慈鼓着脸,手腕一转,又贴近他身体,仰着头看他一眼,剑划过去。 谢稹玉丝毫不被她的眼神晃眼,两人近距离两剑相交,木剑上都蹭出了火花。 桑慈也修锻体,丝毫不怕吃痛地和谢稹玉对了几招近战体术,手中剑做掌,依照体术招式柔和剑招往谢稹玉胸腹甚至脖子砍去。 距离太近了。 本以为谢稹玉会受她影响不能专心,却没想到他拿着剑就俨然变了个人,丝毫不会因为桑慈是对手而手下留情。 他侧身避开,同样以近战体术相搏,每一次都完美避开她的剑势攻击,并以更快的剑势朝她攻来。 桑慈讨不到半点好处,甚至有很多个瞬间都乱了阵脚,剑势差点溃散。 好在她领悟力高,没多久就能学着谢稹玉的招式围困住他。 两人交缠着,不分你我,虽看起来不相上下,她能堪堪接住剑势,但桑慈知道,这些不是谢稹玉的极限。 但这些已经是她的极限。 又一次桑慈被谢稹玉的剑势逼迫往后避开,她手中剑势变幻,谢稹玉已经追来,她自下往上挑出一剑,丢出一道风咒。 风咒与剑势在剑台上刮起一阵迅风,谢稹玉的头发被吹得四散,但他的剑极快,再一次撕开剑风,破了剑势直逼桑慈而来。 她已经来不及变幻剑势,横出一剑挡去。 覆在木剑上的灵力不堪这剑意,在两剑相触的瞬间被一斩为二,飞了出去。 桑慈也后退了两步,堪堪稳住身形。 谢稹玉落地后就把木剑丢到一边抬手来扶她,语气有些紧张,“没事吧?” 桑慈脸上都是汗水,头发粘在脖子额头上,喘着气,十足狼狈,再看谢稹玉,只是脸色薄红,微微沁出点汗水,她看着他,幽幽说道:“如果没有我爹给我们定下婚约,谢稹玉,你娶不到道侣的吧?” 谢稹玉:“……”他沉默半晌,一边给桑慈擦汗,一边道:“多亏师叔高瞻远瞩。” “哼!” 桑慈缓过劲直起腰来,任由他帮着自己擦汗,一边郁闷,“可恶,我和你差距还是好大。” 谢稹玉听完,却摇头:“不,我天赋不如你。” “不如我还把我剑打飞!”桑慈瞪他一眼。 但不可避免,这木头虽然不会说话,但仅这么一两句,已是让她心花怒放了。 管他是不是哄她呢! 谢稹玉想了想,换个说法:“我的实战经验,学的剑诀都比你多,且如今金丹,尽管压制灵力,但对于灵力的调用上,目前依然比你熟练,丝毫的偏差都能影响到剑势,所以……” “所以你闭嘴,可别学大师兄,看着俊逸年轻,实际罗里吧嗦像个老头,烦死了。” 桑慈伸出手指按住谢稹玉那好看的唇。 明明长得这么好看,哪哪都好看,怎么这么木呢! 谁要听他说这些! 反正筑基只是开始,本就要不停修炼。 离十月初七越来越近了。 但好在她又一个目标完成了。 她的灵根好了,就算她窝囊再被夺舍,至少江珠溪不会死,她救了一个人,她筑基了,修为上涨,只要她道心坚韧和谢稹玉一样,这一回就算有系统有‘她’,她不是不能与之挣扎搏斗! 刚给青陵弟子们布置完课业出来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的江少凌听说这边师弟师妹在喂招切磋,就过来看一眼,不巧,又听到了桑慈刚才那话,他颇为忍气吞声又幽怨地看了一眼桑慈,顺便瞥了一眼谢稹玉清俊貌美的容颜,再摸了摸脸。 自我反省莫不是真老了? 江少凌匆匆离开,准备回舍馆吃几颗养颜丹维持一下俊秀的美色。 作为一名剑修,美貌实属是加分项。 桑慈全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伤了大师兄那颗温吞敏感又脆弱的心。 …… 桑慈一周后在膳堂和林凤娘几人吃饭时知道沈无妄的消息的。 这一周她勤奋修炼,经常在学社待很晚,除了谢稹玉外,没空和其他人闲扯什么。 今日她提前从学社出来,是因为忽然想起来,再过两日,就是谢稹玉的生日了,她得准备准备送他的礼物。 提起他的是景明,景明对任何剑道天赋好的弟子都心怀崇拜,他没心没肺丝毫没注意到提起沈无妄时,桑慈脸色都变了。 “问剑宗沈道友这么快就破镜元婴真的太厉害了!等一周后栖凤盛会他来青陵时,这两天他就到了吧?我一定要去看他练剑!” 祝绯只对咒律书和话本有兴趣,听闻也没什么反应,而林凤娘曾被桑慈叮嘱过沈无妄品行低劣,知她厌恶沈无妄,自也不会搭话,至于张钦余,出身豪族,虽少爷脾气,但察言观色本领不少,感受了一下桌上的氛围,也没说话。 谢稹玉看了一眼脸色极差的桑慈,默默给她夹了一块苦瓜酿肉,据说能平心静气。 桑慈也没注意谢稹玉夹过来的是什么,狠狠塞嘴里咬,一下被苦到了。 还没等她说话,景明又粗声粗气感慨:“都在说小剑仙的称号该给沈道友了,你们觉得呢?” 其他几人:“……” 真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啪! 桑慈一把将筷子往桌上一拍,站了起来。 景明筷子上的肉丸掉下来,懵懵地抬头看她。 桑慈咬牙切齿骂道:“沈无妄他配吗?竟还想抢走谢稹玉的名头,他凭什么?丑人多作怪!又没谢稹玉好看,又没他厉害,凭什么叫剑仙?真是岂有此理!” 几人惊恐地看着发怒得要掀桌的桑慈,又齐齐看向她身侧的谢稹玉。 谢稹玉被看得眼睫微颤,伸手拉着桑慈坐下。 桑慈瞪他一眼,还是坐下了,但坐下后还是气得不行,把咬了一口的苦瓜塞进谢稹玉嘴里,恨恨道:“今晚不睡了,修炼!” 真是岂有此理! 沈无妄这身体是人和魔媾和所生,他这辈子是不选魔道了想和谢稹玉争什么吗? 回舍馆路上,当然是谢稹玉御剑,因为桑慈这会儿很生气,灵力控制怕是要不稳。 落地后,桑慈的情绪再也忍不住,偏头问谢稹玉:“你……离破镜元婴还需要多久?” 重生后,她第一回关心谢稹玉修炼进度。 因为上辈子他修炼那样快,十分不正常,她担心他曾用禁术,还是希望这辈子他能以正常修炼速度修炼的。 反正,即便是正常的修炼速度,他也已是修仙界第一人。 谢稹玉静静看着她,握住她的手。 沉默半晌后,他道:“你想要我破镜的话,过几日就可以。” 他将破镜说得如此简单,桑慈不由疑惑:“元婴是大白菜吗,这么容易破镜?谢稹玉,你不会是偷偷学什么禁术了吧?” 上辈子没能问出口的问题,此时终于能问出来。 谢稹玉垂着眼睛看她,将她两只手都握在手心里,没回答她,却反而说道:“别怕他。” 谁怕他了! 但八月底了,离十月初七还有一个多月了。 “我努力一点,过几日闭关破镜。” 谢稹玉依然不知她究竟为何厌恶沈无妄,但他确实惹人不喜。 桑慈还在瞪他,“你到底是不是偷学了什么禁术?” 谢稹玉忍不住抬手轻轻擦了一下桑慈眼角,“不算禁术。” 奇怪,没有眼泪。 但他怎么觉得她好像哭了。 “干嘛?” 桑慈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他吸引,也摸了摸自己眼角,什么都没有。 谢稹玉看着她,幽黑的眼睛里照着她与灯火,低声道:“今年我生辰,我想问你要一件生辰礼。” 桑慈彻底把沈无妄抛之脑后,她很是惊奇,这人竟然有问她要东西的一日。 “你想要什么?” 谢稹玉直直盯着她:“你一定会给我吗?” 桑慈心中腹诽你不说是什么我怎么给? 她想直接答应,反正谅他的脑子应该也想不出什么东西,可又觉得自己直接答应是不是显得太迫不及待了,于是她还是矜持了一下。 她哼声道:“你想得倒是美!不过看在是你生辰,就让你美一次……说罢,你想要什么?” 谢稹玉没吭声,拉着她往桑慈的屋里走。 桑慈一边跟在他后面,一边惊疑不定地盯着他修长高大的背影看。 难道现在就要?有什么东西是要现在回房间给的吗? 作者有话说: 小慈:他不会开窍了吧? 谢稹玉:…… 今天小慈发50个红包么么么么! 39 ? 第39章二更合一 ◎这才是生辰礼。◎ 桌前, 坐了桑慈,桌上,摆了笔墨纸砚。 桑慈神思有些恍恍惚惚, 她抬头看倚靠在桌旁的谢稹玉, 不敢置信道:“谢稹玉, 你再说一遍,你想要什么?” 谢稹玉与她对视, 别开脸, “我想要你给我写一封情书。” 说这句时, 他面色镇定, 语气也平淡得很, 好像写情书这事是什么菜园子拔萝卜一样随便又简单的事。 “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写。”他又说道, 站直身体后, 又和桑慈对视了一眼, 随后垂了下眼睫转过身准备朝外走。 桑慈的眼睛都瞪大了, “你等等!” 她一只手里还塞着支毛笔, 另一只手赶紧揪住谢稹玉腰带。 谢稹玉不回头看她,唇角往上翘着, 伸手将她紧紧抓着腰带的手扒拉掉。 但他的语气是那样平淡且认真:“我的生辰礼就要这个。” 说完这句,他就往外走。 桑慈忙站起来追:“谢稹玉!” 但他走得极快, 等桑慈追出来时, 他还顺手关上了门, 她差点撞上门,急急停下来。 桑慈尝试着去开门, 结果门外面下了法阵, 她还不能随随便便打开, 她一边握着手里沾了墨汁的毛笔,一边冲外面道:“你生辰是后日,我明日再写也行吧,你开门!” “那你睡吧小慈,天色不早了。” 门外,谢稹玉的声音传进来,清朗好听,给人极为稳重可靠的感觉。 但多少有点可恶。 桑慈这下所有心神都在谢稹玉身上了,完完全全将其他人其他事抛之脑后,只朝外面双手抱剑的人影瞪了一眼,脚步重重地往回走到屋里的书案前。 她一屁股坐下来,还有些气呼呼的。 还以为谢稹玉会提出什么生辰礼呢,结果竟然是要一封情书! 一时不知道是便宜了她还是便宜了他! “真是个木头!” 桑慈忍不住嘀咕,心中腹诽,她还以为进屋要做的事是诸如合房之类,心想谢稹玉如今真厉害了啊! 结果竟然是让她写情书! 笔上墨汁沾得多了,滴落在白纸上,桑慈赶忙将笔在砚台边缘刮了刮,重新拿了一张白纸。 写什么呢…… 真是可恶!这种事情不是一般男子写给女子的吗,就没听说像他这样强要的! 桑慈咬着笔,又想起前世的谢稹玉,顿时又觉得他想要情书,给他写一封也没什么。 好,写就写。 满足他一下也没什么。 门外,谢稹玉确定桑慈在桌前坐下了,双手抱剑倚靠着门站了会儿,才垂眸笑着准备走回自己那屋。 刚要抬腿,看到小藤妖怀里抱着一束采的小野花跑过来,他食指往唇边一放,做了个嘘的手势。 小藤妖是有些不满的,她好想好想待在主人身边。 又害怕又想靠近,主人身上的气息好香好香好香! “我想给主人送花。”小藤妖给自己争取了一下。 谢稹玉弯下腰接过来,又看她一眼。 小藤妖知道自己今日是进不去了,只好郁闷地蹿回花丛里。 谢稹玉看了一眼手中小野花,抬手拨弄了一下,想起附近有一片山上的铃兰开得晚,此时还旺盛,便去了一趟。 等他再回来时,手里捧了一大束花,沾着露水,他轻轻打开门,将两捧花放在屋内门口。 重新回到隔壁自己屋,谢稹玉先去了一趟隔间浴室。 将衣服脱下挂在屏风上后,他在里面耽误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出来时,散着头发,中衣随意披在身上,面色有些酡红,垂着眼睛,粗糙又细长的手指系着衣带。 谢稹玉躺下时想到桑慈拿着笔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又敛下眸子笑。 他确实想要一封她的情书。 没骗她。 等过了生日那天,就闭关修炼。 元婴……以他现在的修为,去栖凤池那边,用尽全力,应当不难,还用不上师叔教他的禁术。 …… 桑慈熬了一夜,磕磕绊绊的,一页纸都还没写完。 她慎重又慎重。 写第一封时,她觉得自己用词太过谨慎,仿佛不是写给未婚夫的,而是写给老祖的,于是她揉了丢在地上。 写第二封时,她拿起来左看右看,又觉得这内容太过虚浮,让看着尴尬,说是凡间逛青楼的嫖客写的也有人信。 写第三封时,她又觉得自己也太……会不会让谢稹玉觉得她爱他爱的要死要活,那也太不矜持了。 桑慈揉了一封又一封,怎么写都不满意。 写到最后砚台里谢稹玉磨好的墨汁都用完了,她还没写完。 天快破晓时,桑慈终于从桌前抬起头,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哼了一声,低头小心将信叠成一只信鸟。 这可是她写了一晚上的东西。 站起来的时候,桑慈有些着急,转身时,低头一看,地上到处都是纸团,但她也就看了一眼,懒得收拾,她得先去找谢稹玉。 捏着信走到门边,看到了放在一起的两束花,一束是铃兰,一束是小野花,上面还缠绕着小藤妖的藤蔓。 桑慈蹲下来,将两束花都抱起来看了看,唇角翘着,心情极好。 哼! 木头还会送花了,跟小藤学的吧! 她将小藤妖拿来的小野花放进一旁的花瓶里,抱着那束铃兰推开了门。 小藤妖迷迷糊糊睡在花丛里,听到开门的声音忙抬起头来,见是主人,就要翻身下来跑过去蹭蹭。 但桑慈在她翻身之前就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小藤妖多少有点委屈,坐在花丛里心道,主人还真是和那讨厌的小剑仙一样。 难道就许小剑仙挨挨蹭蹭主人吗! 好吧,先来先得,她晚到的,先让小剑仙挨挨蹭蹭好了。 桑慈就很满意小藤妖这一点,极为有眼力见。 她收回目光,走进隔壁谢稹玉的院子里。 谢稹玉仰躺在床上,昨夜到下半夜才堪堪闭眼睡了会儿,此时听到有人推开门,一下睁开眼。 但又很快闭上了眼睛。 桑慈还是第一次天未亮时跑到他这儿来。 进来后,她没有立刻往床边走,她背着手像是视察巡逻自己的领地一样,这里摸摸,那里瞧瞧,明明谢稹玉这儿也没什么可看的,但她就觉得每一样东西都极有意思。 就连整整齐齐放在桌上的四个杯子都显得可爱。 谢稹玉睁开眼,就看到桑慈鹅黄色的裙摆像是蝴蝶一样,在他屋子里转来转去。 那衣摆上还沾染了不少墨迹,手上似乎也有。 她忽然转了方向,朝床边走来。 他重新闭眼。 她会做什么?她想做什么? 上一次在医馆那里…… 桑慈走到床边,见谢稹玉还睡着也没意外,此时还没到卯时,差个半个时辰的样子。 她施施然坐了下来。 她散开的裙摆上有墨汁的味道,并不好闻,但她身上有一股浅淡的香气,那香气弥散在空气中,谢稹玉忍不住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桑慈先仔仔细细端详了好几遍谢稹玉的脸。 他生得极好,清俊如玉,要不是性子实在太木,恐怕做个修仙界的采花贼都有人上赶着冲过来,不分男女! 就比如那位如今昏迷的贺师兄,就听说性子风流倜傥体贴,他如今昏迷,有许多青陵女弟子暗自垂泪,其中夹杂个别男弟子。 不过呢,长这么好看的人是她桑慈的人,谁痴心妄想都没用。 桑慈心中得意又快活,她伸手摸了摸谢稹玉散开在枕面上乌黑的头发。 极少看到他这么散着头发,上一回见还是他替她扛劫雷发带散了那回。 或许是昨晚上用水洗了头发。 他浓墨一般的乌发温柔地散在脸颊两侧,人看起来更温润漂亮了,那张脸白得发光。 桑慈心道一个剑修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想归想,她心中却很高兴,嘴里轻哼着小调,也不怕把谢稹玉吵醒,要不是他睡得太熟了,她铁定要把吵醒。 她将叠好的信鸟放到谢稹玉枕头旁。 但盯着看了几秒,又觉得放在那儿万一谢稹玉转个头不就要压扁了? 她又将信鸟从枕头旁拿起来,左看右看,放到了谢稹玉胸口,可她又想,放在这儿也不行,他撩开被子把信鸟压扁怎么办? 桑慈捏着只信鸟左看右看,放哪儿都不行,还是要亲手给他才行。 她想把谢稹玉叫醒,可想到他一般卯时就会起,也不差那点时间了,那就等等他好了。 桑慈又开始看谢稹玉的脸,这回却将视线落在他红润的唇瓣上。 她想起水下渡气的柔软,也想起额头渡气的湿润。 桑慈捏紧了信鸟,忽然紧张起来,喊了一声,“谢稹玉?” 床上的人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她稍微心安,没忍住直接伸手,先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柔软又细腻,再摸摸鼻子,又高又挺,摸摸耳朵,有福气。 谢稹玉被桑慈摸得心浮气躁,呼吸已经悄悄开始不稳了。 但显然此刻心虚的桑慈没注意到,她摸了一圈谢稹玉的脸,最后才摸向她最想摸的唇。 想象中一样的柔软,微微湿润,一丝起皮都没有。 她按了按,又捏了捏摸了摸,松开手时,便看到那本就粉红的唇瓣更红了。 桑慈有些心虚,移开目光,但很快又转了回去,重新落定在他唇瓣上。 她捏紧了信鸟,真是奇怪,大约是昨晚上熬了一夜没睡,她心脏不仅跳得有些快,还有些发痒。 桑慈安静了会儿,手指扣着信鸟,快卯时了…… “谢稹玉?”她又叫了一声。 但谢稹玉睡得很熟,竟是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难不成是昨天修炼太累了? 桑慈低着头又自己玩了会儿信鸟,纤巧的手指磨磨蹭蹭的,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头看一眼谢稹玉。 她偷偷亲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不然太没面子了。 上次在医馆时就想干这事的…… 桑慈摸了摸自己的唇,又看一眼谢稹玉。 “谢稹玉?”她俯下身来,在他耳旁轻声叫唤。 呼出的热气令谢稹玉自耳朵到脖颈开始酥麻不停,红色渐渐晕开。 柔软的唇毫无预兆地,贴了上来。 温热的,香甜的气息。 谢稹玉攥紧了床单,直接将床单那一块攥烂了,浑身肌肉也在此时都绷紧了。 他呼吸控制不住急促了一瞬。 可惜此时桑慈的呼吸也是急促的,她根本没空管谢稹玉怎么样。 这会儿她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她面红耳赤,在下一秒就离开了谢稹玉的唇,将信鸟往他枕上一丢,转身就疾步往外走。 谢稹玉是在她离开的一瞬睁开眼,张了嘴,可惜桑慈没再看他,自然没注意到。 门被轻轻打开,又被轻轻关上。 谢稹玉如玉的脸上,红晕自脖颈蔓延到脸,眼尾处殷红一片,他垂着眼睛,眼睫轻颤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唇。 她逃得太快了…… 谢稹玉缓了几口气,才松开了一直紧紧攥着的手,他坐起身,又瞥了一眼被褥下方的自己的变化,无奈又习以为常,他没去管,转头去摸被丢在枕头旁的信鸟。 信鸟被叠得很漂亮,可见她叠得时候有多专注用心。 谢稹玉盯着看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展开信鸟。 他以为她会写满满的字,颐指气使,或是口不对心说一大串,却没想到她会画一幅画。 画上一对少年人,女子手里拿着团扇遮面,男子弯腰低头却扇,似要亲吻。 一侧写着一行字——喜贺谢稹玉十八生辰,桑慈。 团扇这样的东西,只有合籍时她才会拿。 她是在说期望早日成为他的新娘子吗? 谢稹玉忍不住垂眸笑。 他重新将信纸叠起来,收好。 桑慈回到隔壁后就满面通红地趴进了被褥里。 幸好谢稹玉不知道! 但她转念又一想,就算他知道又怎么样,她想亲就亲,他浑身上下哪里是她不能亲的? 可恶! 刚刚亲都亲了,她应该把他喊起来,让他看着她亲! 桑慈在床上滚来滚去,心中一会儿懊恼,一会儿又庆幸,直到门外传来谢稹玉的声音。 “小慈?” 桑慈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本想马上回应,但这会儿她心虚着,便是等了几息,才故作刚睡醒的样子,道:“来了!” 她低头快速将身上昨日的裙子换下来,看到裙摆上有些墨迹也没在意,又选了一条天蓝色裙子换上,再把头发散下来,做出一副自己没有熬夜写一晚才睡醒的样子。 门一打开。 门外,谢稹玉依旧玄衣金带,腰间挂着小行剑,唇红齿白,清俊好看。 当然,桑慈觉得自己也挺美,她故意打了个哈欠,抽空瞥了一眼谢稹玉今日异常红润的唇,再揉了揉眼睛,道:“你给我梳头发。” 谢稹玉却看着桑慈怔了一下,随即脸上的表情要笑不笑。 桑慈皱眉,正要问出声,就听谢稹玉压着唇角抬手拿着帕子替她擦脸。 再低头一看他的帕子,上面都是被擦下来的墨迹。 桑慈:“……” 这脸是控制不住红了,又瞪他一眼,声音都大了一些,“还不是要写你要的东西……不许笑!” “……我没笑。”谢稹玉压了压唇角。 桑慈觉得他一定是知道她熬夜给他写情书了,又瞪他一眼,转身往里走,急急忙忙跑到梳妆台前一照。 脸上东一块墨迹,西一块墨迹。 谢稹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擦一擦?” “谁要你擦!”桑慈凶巴巴道,夺过谢稹玉的帕子去一旁沾了水擦。 比起清尘术,她更喜欢水洗。 谢稹玉的目光就看到了桌旁那一大堆被揉成团的纸团,他抬眼看了一眼桑慈,捡起一张摊开。 才看了个开头“见字如晤”,桑慈就急急忙忙扑过来夺走,并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一把薅起地上纸团,用了个火咒全烧了。 “这些都是写废的,没、没什么好看的!”她脸颊微烫,神情似恼,冲着谢稹玉凶道。 谢稹玉点点头,心里笑了一下,迎着桑慈漂亮的眼,点头:“好。” 他悄悄往袖子里塞了一团刚刚趁乱捡起来的一团。 桑慈看他一眼,哼了一声,自己往梳妆台前一坐,把梳子塞给他。 谢稹玉安静替她梳头。 桑慈又不爽了。 他都已经起来了,按他细心的性子不可能没发现信鸟。 看到信鸟一定会打开,他怎么都没反应? 算了,没反应就没反应,她画技确实一般,而且也没如他所愿写些腻腻歪歪的话…… 算什么算!算不了! 桑慈手里随便抓着一根发带,灵力直接将发带震碎了。 谢稹玉看到桑慈的嘴都不满地快翘起来了,才在她要生气的边缘低声道:“喜欢,生辰礼我很喜欢。” 桑慈一下心里舒服了,抬眼看他一眼,本想理直气壮哼一声,但目光游移到他的唇瓣,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他的唇真软。 她心里想。 …… 谢稹玉不希望自己的生辰大办,他也不需要旁人过来庆贺。 所以,桑慈谁也没说。 到了他生辰这天,只有江少凌知道并记得,他一大早拎着两只老母鸡在傍晚时分过来。 结果舍馆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桑慈院子里点了两盏灯,显然这会儿人都不在。 江少凌郁闷了一下,嘴里嘀咕着:“这两人不会偷瞒着我自己去哪儿玩了吧?大家都是流鸣山的,怎么就孤立我呢,诶~真是师兄难为。” 他看了看手里的老母鸡,准备打道回府回自己那叫上楚慎一起做个叫花鸡吃。 转身御剑要走时,他腰间的玉简亮了,拿起来看了一眼,正是楚慎传来的。 江少凌打开,心里正憋了满肚子牢骚要发,正想着从哪一个字说起,就见到楚慎言简意赅的一行字—— 【荆生醒了,速来云掌门洞府苍月斋,来之前去一趟桑慈那儿,把谢稹玉和桑慈叫来,那只藤妖带来。】 一看到这话,江少凌大喜。 藤妖…… 他想起来那只小藤妖经常是自己在这舍馆的花丛里玩耍、吸收天地精气的。 江少凌赶紧先玉简传信给谢稹玉,然后放下玉简,往花丛那走了几步,喊了几声,“小藤?小藤?” 空寂的这一处舍馆,无人应答。 江少凌顿时更幽怨了,又嘀咕着:“带了小藤都不带我,师兄难为!” 他将老母鸡放在院子里用法阵画了个圈阻止它们飞出去,宽袖大袍一甩,上了剑。 等他到云苍涯洞府苍月斋,远远的就看到了楚慎在院子里,他忙从剑上落地,碎步走过去,“荆生现在如何了?” 楚慎却没说话,往他身后看了看,冷脸问:“谢稹玉和桑慈还有那只藤妖呢?” 江少凌:“……” 我这么大个人在这儿你却只问我师弟师妹和藤妖? 他再次感慨师兄难为,随后说道:“两人没在舍馆,今日是我师弟生辰,可能下山去陵水城玩了,也可能在青陵仙府某一座山上你侬我侬,小藤也不在,估摸着是跟他们在一块儿。” 楚慎耐心听完江少凌唠叨,拧紧了眉,道:“荆生在里面,云前辈陪着,几位长老也在,元英也在。” 江少凌点点头,忙跟着进苍月斋。 进去后,他看到莫问难和阮舒云,简单行了礼,便匆匆往床那边走。 云苍涯负手于后,眉头紧锁着,灰白相间的头发仅用一根发带随意绑着,狂放不羁,听到动静,一双虎目朝两人扫来,又往两人身后看去。 “小谢和他师妹没来?”他开口询问,声音沙哑暴躁。 江少凌:“……”他再次行礼解释:“前辈,今日是我师弟生辰,他们应当下山去玩了。” 云苍涯点头,依旧拧着眉,却稍稍往外走了几步,和莫问难、阮舒云一起往外走。 江少凌这才走上前。 贺荆生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而虚弱,原先俊美的脸不过才几日便变得十分消瘦孱弱,他的脖子里戴了一根铁圈。 那铁圈上有咒律符文,显然是为了压制他身上魔气的法器。 楚慎之前见过贺荆生了,这会儿只拧着眉,抿着唇。 而江少凌不忍,面色沉重怜惜,眼眶都要红了。 贺荆生睁眼,余光先朝着朝外走的几位长老看了一眼,再朝昔日友人看去,唇角往上一勾,眼波流转间倒是同从前一样自成风流,他道:“你可别用这眼神看我,恶心。” 江少凌:“……”他自动忽略恶心两个字,“那一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和师尊说过一次了,懒得再说一次,我等小谢过来一起说。”贺荆生啧了一声,“正好也没见过小谢未婚妻,一道见了。” 江少凌:“……” 他觉得自己今日受到的伤害有些多,叹口气,又问:“那你现在感觉如何?” 贺荆生微微笑:“少陵,你今日再说一句废话,我就让楚慎或陆元英把你砍出去。” 他自然是感觉很不好。 江少凌温文的脸也抽了抽,拿出腰间玉简,疯狂给谢稹玉以及桑慈传信—— 【好了!你们玩也玩了!赶紧回来!有急事!】 【荆生他醒了!很不好!急需要你回来安抚,师弟!】 【记得把小藤妖带着!荆生要见她!!!】 【速回!不然我亲自去逮你们!你们在哪儿?!】 此时陵水城,夜间正热闹。 陵水城中都是修士,当年青陵老祖位置选的好,陵水自然也是四通八达之处,繁华又热闹。 这会儿桑慈和谢稹玉带着小藤妖正在陵水城最大的酒楼,东楼。 东楼名字平平无奇,却是整个陵水城最热闹最受欢迎的乐子场所,一楼二楼是用膳喝茶的地方,三楼四楼风月之所,五楼六楼赌坊,当然这儿的赌坊和寻常不一样,赌的不仅有灵石,更多的还是诸多宝物,甚至是命。 而东楼里最热闹的,却是地下二层,拍卖所。 此时桑慈和谢稹玉就在拍卖所里,上回谢稹玉去燕京接的任务奖励是一万上品灵石,和楚慎对半开,拿了五千,加上两人身上有的灵石,七七八八,凑了个八千上品灵石。 而进这个东楼拍卖所,一人就要交一百上品灵石。 桑慈很肉疼,因为她筑基后,修炼就要消耗灵石了,练剑时“吃”些灵石可快速补充灵力。 谢稹玉从前破镜快,也几乎没有什么富余,而她从前虽然修为低,可爹为了保证她能练气修炼,这些年七七八八也消耗光了。 所以此刻他们坐在下方,她是打定主意起码得看看这都有什么宝贝,竟然进来看上一眼都需要一人花一百上品灵石。 “太芝金阳渡厄丹,可供元婴境以上修士扛雷劫,修复灵脉,起死回生,底价五万上品灵石一颗。” “十万!” “十五万!” “二十万!” 桑慈听着那报价,再想想自己兜里的八千上品灵石,一边揪着袖子里小藤妖的芽苗,一边郁闷极了,拉着谢稹玉道:“你说如果有人拍了不花钱,拿了东西就跑会怎么样?” 谢稹玉弹了下她额头:“……想都不要想,会被东楼打手打死。” 桑慈轻哼一声,一边摸头一边道:“以前也没觉得我们这么穷啊!” 谢稹玉思索了一下,“要赚钱也不是不可以。” “嗯?”桑慈有些兴趣。 谢稹玉淡声道:“去打、黑擂台,做擂主,据说一晚上能挣一万上品灵石,你看那边那群修士,有拿刀的,有拿剑的,都是打、黑擂台的。” 桑慈看了一眼谢稹玉指着的方向,那一个个壮硕如牛,看着气势不一般。 她偏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谢稹玉的体魄,伸手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肉。 谢稹玉默默绷紧了肌肉,偏头看她。 “那是你没上场,你要去了,这一万别人赚不了。”桑慈脸上是熟悉的娇纵与傲慢。 谢稹玉忽然看她一眼,跟她说:“打、黑擂台要脱光上衣,下身只穿一条袴,防止藏物作弊。” 桑慈:“……这个钱不赚也罢。” 谢稹玉点头应声,忽然笑了一下,问:“为什么?其实也没什么……” 桑慈瞪他一眼:“说不赚这个钱就不赚这个钱!” 那边,又开始拍卖新的东西。 “扶桑神木断枝,传闻中在上古典籍中记载的神木,可生生不息,遇水则生,极品木属神武材料,底价十万上品灵石。” 关于草木的东西,桑慈如今就很敏感,一下抬头看去。 被身穿华丽衣裙的女修呈在托盘上展示的是一截断木枝条,漆黑枯槁,看起来已经没有生命力了。 小藤妖本是坐在桑慈腿上,身上盖了条帕子遮掩的,此时从帕子下面钻出来,盯着上面的断木枝条看了会儿。 桑慈见她看得专注,小声问:“怎么了?” “主人,这断枝上有和主人很像的气息。”小藤妖贴贴桑慈的手,小声道,“不过,那上面只沾了一点点。” 桑慈皱眉,摸了摸芥子囊,就算沾了一点,也拍不起。 而上头的喊价已经到了五十万灵石。 “五十万上品灵石一次。” “五十万上品灵石两次。” “五十万上品灵石三次!成交!” 地下是有二层的,他们此刻在地下二层,这儿是散坐在大堂,毕竟进来只需要花一百上品灵石,而地下一层则是一间间用竹帘隔开的小隔间。 桑慈看着托盘被女修端走后,直接上了地下一层。 当竹帘被撩起来时,她看到了那小隔间里的人,是个男人,穿着宽袖大袍,端坐在那儿的身姿清雅。 桑慈觉得有点眼熟,皱眉想看得更清楚些时,竹帘已经放了下来。 “小慈,我们得回去了。” 谢稹玉忽然开口。 桑慈偏头,看到他正眉头紧锁着看玉简,便问:“谁的传信?” “大师兄。” 桑慈一听是江少凌就嘀咕:“大师兄真是阴魂不散,就知道他要来,我才带你下山……” “大师兄说贺荆生醒了,说要见小藤妖,和我们。”谢稹玉收起玉简。 桑慈这会儿也感觉腰间玉简跳动,拿起来一看,江少凌和疯了一样,噼里啪啦传了一堆信。 仔细看了看,确实说的是贺荆生的事,催他们回去。 虽然是正事,但是她还是有些遗憾和不满,今日谢稹玉生辰,她本想要好好带他在陵水城玩一玩的。 站起来在人群中往外走时,她没忍住,小声说了出来。 此时正走到一处狭窄幽黑的过道,离了这里,就要上一层扶梯,离开地下。 周围是挂在墙上的壁灯,灯火昏暗。 谢稹玉听完忽然停下脚步。 桑慈困惑抬头,想问他怎么了,就被他低头叩首吻住。 他的气息清正,吻却滚烫火热,似要将她融化。 桑慈呼吸都滞住了,茫然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谢稹玉松开她时,别开脸朝前看,低声说:“生辰礼,不遗憾。” 作者有话说: 小慈:迷茫,他竟然会亲我,不偷吻啦? 谢稹玉:……因为我发现你也想偷偷亲我。 江少凌:所以还有上一章开头那段师弟一直按着衣摆都没人发现为什么吗?师兄我真是好想说出来! 感谢在2023-12-01 00:18:19~2023-12-02 17:1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清罄、lul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妄吉 58瓶;萝萝 32瓶;五五五、zero、阿彦 20瓶;今天不吃 15瓶;意欢、慧、罗一挪、沅有芷兮、岺宁 10瓶;渚 9瓶;咕噜咕噜坤、私. 5瓶;阿九、八千里路云和月 2瓶;不能睡、翕、燕扶雨、文周、星星、攻错、可口可乐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0 ? 第40章二更合一 ◎“那你想留在这儿?”◎ 夜凉如水, 明月高悬。 桑慈云里雾里,在做梦。 她没法御剑,所以当然还是谢稹玉御剑。 谢稹玉本要桑慈站自己前面, 可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便往他身后一站, 手拽住他腰带,也没抱他, 一声不吭。 他犹豫了一下, 顿时反省刚才是不是不该那样, 他偏头看她一眼, “小慈, 刚刚……” “你、你别乱说话!赶快把嘴闭上!”桑慈脸色还烫着,神情似恼, 瞪了谢稹玉一眼, 见他还回头看自己, 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 “转过去!” 谢稹玉浓长的眼睫眨了一下, 应了一声,转回了身。 桑慈在他转头后就摸了摸自己的唇。 不一样。 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 就觉得他吻自己和她偷偷亲他时不一样,什么都不一样。 谢稹玉贴上来的那瞬间, 她仿佛又回到了水下, 快要溺死过去。 他的呼吸是灼热的, 他的唇瓣是柔软的。 仅仅是唇贴着唇,已是叫她面红耳赤, 心跳不听使唤。 得好好学一学李扶南给的那本图册了, 或许可以找林凤娘问一问她私底下有没有和人亲过。 不行, 不能问,万一她反过来问她和谢稹玉有无亲过,她是回答亲过还是回答没亲过? 谢稹玉不知身后桑慈在做什么,她不肯抱住自己,他不敢将御剑的速度提得太快。 秋风轻拂过脸颊,却带不去那上面的热意。 九月初一的这天生辰,他第一次正大光明做如此逾矩之举。 桑慈缓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到青陵仙府的山雾,才装作自然地慢慢朝谢稹玉蹭过去。 她一只手先搭在他腰上。 谢稹玉一直分心注意着身后的桑慈,当她的手搭上来的瞬间,他的腰控制不住便收紧了,垂下眼看了一眼她磨磨蹭蹭在抠着自己腰封的手指,没吭声。 或许是快进入青陵仙府,这里山多,忽然吹来一阵风。 也不算大,但谢稹玉的剑晃了一下。 桑慈心道正好! 她好似在后面摇晃了一下,然后没站稳一般,两只手都搭上了谢稹玉的腰,嘴里大声嘀咕着:“刚刚怎么回事啊?是不是风太大了啊?” 谢稹玉挽着唇,深以为然地点头,淡声道:“是风太大了。” 桑慈笑,抱着谢稹玉的腰,那阵儿的情绪已经过去了,她舒服地吹着秋风,谢稹玉的头发扫到她脸上她也不气。 “谢稹玉,你的腰为什么这么细?” 没你的细。 谢稹玉心里想起抱她时的手感,更别提见过的场景,不由垂下了眼睛,没回答。 当然,桑慈也没想着他回答,毕竟类似的话她也不止一次说了。 她也不是想得到什么回答,她就只是想说点什么。 眼看着快到青陵掌门云苍涯的洞府,桑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小藤呢?” 谢稹玉:“……” 他也忘了。 小藤妖默默地从桑慈裙摆下面钻出来,再爬上去,一路爬到她手臂上,语气快赶上和江少凌的语气一样幽怨了。 “我在这儿呢,主人。” 桑慈松了口气,低头,看到小藤该是两只眼睛的地方遮了两片花瓣,不由纳闷,伸手去取花瓣。 “你这是做什么?” 小藤继续幽幽的:“非礼勿视呀,主人。” 桑慈:“……继续贴着吧。” 听到身后对话,谢稹玉按了按额心。 江少凌收到谢稹玉简短的【知道了。】后就出来等着了,此刻见到谢稹玉带着桑慈落地,忙几步上前。 “贺师弟生辰。”他将一壶亲自酿的酒塞进谢稹玉怀里,便开始念叨了,“大家都是流鸣山的师兄妹,下去陵水城玩也不喊上师兄一起,真是……好了,快随我进去,荆生已是等你们好一会儿了。” 桑慈战略性忽略大师兄的念叨,谢稹玉一边跟着他往里走,一边问:“都有谁在?云前辈在吗?” “不在,云前辈和莫长老以及阮长老离开了,不在这儿,他们应当是去商议荆生接下来该如何一事,我们几个小的说话,前辈们在这儿也不方便,不过李扶南和柳雪音不在,这两人昨日下山去了,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云前辈制了一件法器,上面绘有咒律符文压制荆生的魔气,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江少凌一旦开了话匣子,便有些刹不住。 总之,进苍月斋后面贺荆生住的院子时,谢稹玉连带着桑慈已经将贺荆生如今的情况都弄了个清楚。 所以等到进去,桑慈见到靠在床头,脖子里箍了个黑色铁圈的贺荆生时,没有多少意外。 她甚至多看了两眼。 贺荆生是天英榜第二,同样是少年成名,进入天英榜时,好像也才十九岁,他模样生得像是传说中的狐妖那般美丽,一双狐狸眼眼波流转自成风流,即便如今面容苍白消瘦,风韵却不减。 这位,上辈子的死因是慕恋阮舒云,修炼时走火入魔而死。 可如今,却是在下山历练途中入魔,甚至入魔时间都提前了。 桑慈观察贺荆生时,贺荆生也在观察桑慈。 甚至在她打量完自己后,微微一笑,冲她点头,“桑道友。” 他笑容美丽,又有写不羁风韵,眉眼间极是惑人。 不像个剑修,倒像个媚修。 桑慈略微娇矜地点了点头,“贺道友。” 贺荆生见她这模样,笑意浓了一些,又道:“往后随你江师兄喊我贺师兄就好,道友太过生疏,我与你江师兄情同手足。” 江少凌:“……” 哦,这个时候又情同手足了? 谢稹玉默默往桑慈面前站了一步,挡住贺荆生的视线。 谁都知道,贺荆生在勾引人这一方面,同辈之中无人能敌。 贺荆生见谢稹玉这模样,勾唇:“小谢真无趣,你们说是吗?” 这个你们,包括在场的楚慎、陆元英还有江少凌。 楚慎面冷,陆元英人傻钱多面憨,都话少。 话多的江少凌坚决站在自己师弟面前,但他刚想开口说话,贺荆生便斜飞了他一眼,“少陵就别说话了,耳朵疼。” “那只小藤妖呢?”贺荆生不看江少凌,又问。 桑慈便将袖子里的小藤带出来。 小藤冷不丁见这么多人,似乎有些害羞,只往桑慈手边贴。 贺荆生见其如今安好,笑了一下,道:“多谢小桑出手把这小东西救下,否则以她这点妖力去万妖塔,怕是当天就要被吃掉。” “荆生,现在人都在这儿了,你该说说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江少凌承认自己是憋不住话的。 贺荆生咳了两声,终于道:“我此次下山历练,是去捉一只泥妖,他在山间吃人,我连追他七天,未能将他斩除。” 泥妖,是一种沼泽淤泥混了魔气,变成的妖物,因它能依靠自身捏成人形幻化,故没有寻常妖的化形这一步,虽被称之为泥妖,但其更像是魔。 但由于泥自带地气,能随时藏匿于泥地中,所以,泥妖极擅藏匿,若是被它逃脱,很难再寻到踪迹。 只是,若论实力的话,泥妖实力很一般。 以贺荆生的剑,不可能连追七天都没能将其捉住。 “第八日,我将其围困在横水城,你们都知,横水城建在横水湖中,离问剑宗很近,四处环水,泥落入水中会溃散。我以为泥妖走投无路,胜券在握,打算将其活捉,不料泥妖忽然魔气大增,极为怪异,身体里蹿出一抹魔气,直冲我而来,我自是有准备,以咒律遮挡。” 听到这里,桑慈眉头就皱紧了,拉了拉谢稹玉袖子。 谢稹玉神色也是凝肃,偏头和桑慈对视一眼。 他们自是想到了那一日燕京皇城之中想要蹿入他和楚慎身体的白影光絮。 那边楚慎也想到了,眉头皱紧,面孔冷得很。 贺荆生说到这,叹息一声,“我没挡住,它进入了我身体,我知魔气入修士身体会有什么后果,立刻封锁了灵脉。” “究竟是什么等级的魔物,你竟都挡不住!”陆元英脸上两道粗眉都纠成一团。 贺荆生没理会陆元英,自顾自往下说:“但依旧来不及,我能感觉我的神智在被侵蚀,所以,在赶回青陵路上,我封印了自己灵脉,如同凡人。” 问剑宗擅剑,其他都涉猎少,各类藏书也比不上青陵,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回青陵,才或许能有法子解决。 “我知你们两要问什么。”贺荆生瞥向桑慈和谢稹玉,说得多了,他似乎有些累,靠在床上缓了缓,摇头,“不是,和从你们从燕京带回来锁在锁灵珠里的白影光絮不一样,我看得清楚,是寻常魔气。” 桑慈想到系统曾说谢稹玉道心坚韧,故不能夺舍,那么,贺荆生也该是一样的,他们这一群天骄该是一样的。 上一回听谢稹玉的转述,那白影光絮原本是在公主身上,杀死了皇帝的子嗣,破坏皇族气运,改朝换代,对凡间有重大影响,偶然见到谢稹玉和楚慎,才试图想夺舍他们。 那白影光絮一开始的目标并不是谢稹玉二人,似乎是在于破坏或者也可以说争夺凡间帝王气运。 横水城离问剑宗近,贺荆生和泥妖缠斗七日,是在问剑宗附近,泥妖魔气大增并且不躲反而迎战而上,使魔气入侵于他。 问剑宗。 真巧。 贺荆生还在说话:“我将自己封印之时,是在一处山涧,便是在此惊扰了一只藤妖,我见其身上气息纯净,并无血气,知她未曾伤过人,便放过了她,只是我即便将自己灵脉封印,依旧克制不住魔物对我的影响,我便又对自己灵根刺了一剑,彻底昏迷。” 除了刺灵根这一事外,其余和小藤说的一样。 “后来听说你汲取凡人精气为我续命,是否是我昏迷期间做了什么?”贺荆生解释完一切,看向小藤。 小藤似乎有些羞涩,猫在桑慈手上,点点头:“你想吃人,有路过的樵夫,你被魔气控制,眼睛发红,差点吃了他,又在半途短暂清醒,樵夫逃跑,你又刺了自己一剑,昏迷,我一直偷偷跟着你,因为你放过了我,所以我也想救你……所以……所以我把你捆绑住,可你不吃人,身体在衰败,我没有办法,就吸□□气喂你。” 贺荆生从小藤嘴里再听一遍之前从师尊那儿听到的差不多的说辞,自嘲一笑,“看吧,若不是这小藤妖,我若杀人,道心便毁,彻底堕魔,永世不得翻身。” 修士一旦手上染上无辜之人性命,道心破损,修道一途便毁了一半。 至于还有另一半,看那渺茫的机遇气运是否可以改变这一切。 “那几日,多谢。” 贺荆生从床上坐直了身体,虽身体虚弱,但依旧对着小藤行了一礼。 他今日要见这藤妖,目的在此。 小藤害羞地钻进桑慈怀里。 桑慈一直没有那个机会和足够的身份去提起问剑宗封印保存的魔骨一事,毕竟有过上辈子经验,谢稹玉那样的身份,说出的话也几乎无人相信。 但如今,她觉得机会正好。 她从谢稹玉身后站出来,手里还捧着小藤,声音清亮:“贺师兄,你是在问剑宗被泥妖攻击成功的对吗?” 谢稹玉偏头看她,见她双眸发亮熠熠生辉,让开身体让她彻底从身后站出来。 楚慎不知桑慈提这个做什么,方才荆生已经说过,他性子急躁又冷酷,面色就有些不好。 “你重复问此做甚?” 桑慈不理楚慎,又道:“传说中魔神的不灭魔骨存放于问剑宗密阁,贺师兄又在离问剑宗很近的横水城遭遇此事,泥妖魔气忽然大增如此古怪,会不会与魔骨有关?” “魔骨……” 贺荆生皱眉。 在场都是同辈,虽都是修仙界天赋卓绝的弟子,但这些事依旧不是他们能触摸到的,所以,从前也没人去想过这点。 此时气氛沉默。 “小慈说的对。”谢稹玉第一个表态,声色平静,“此事理应告知云前辈与周前辈,查询是否问剑宗密阁封存的魔骨出了问题。” 江少凌自然也立刻点头:“我亦是认为小慈说的有理,不管怎么说,也是一种可能。” “我立即去回禀师尊和掌门师伯。”陆元英从一旁站出来,圆脸凝重。 贺荆生是青陵大师兄,他点了头。 陆元英转身就走。 他一走,贺荆生的狐狸眼便朝一旁没吭声的楚慎瞥了一眼,“阿慎有何高见?” 楚慎:“……”他朝谢稹玉旁边的桑慈看了一眼。 桑慈抱着小藤,抬着下巴,用眼角余光施舍了他一个眼神,哼了一声。 她就差把“看不顺眼楚慎”“我和他不和”写在额头上了。 众人齐刷刷看向没有说话的楚慎。 楚慎摸了摸鼻子,冷峻面孔一时也有些尴尬,道:“我没意见。” …… 从苍月斋出来,大家自回自己的舍馆。 江少凌跟在桑慈和谢稹玉身后,一起蹭了一朵莲站在上边,他身姿温雅翩翩,夹在桑慈和谢稹玉中间丝毫没有半点尴尬,怡然自得,往左边偏头对桑慈说:“小慈如今很厉害,见解独特!”又往右边偏头对谢稹玉道:“师弟生辰快乐,师兄今日定要为你庆贺!” 桑慈:“……” 谢稹玉:“……” 由于江少凌爱唠叨又走得近,现在他是为数不多知道桑慈灵根被蕴养置换的事情,他时常就会这么感慨。 当然,桑慈只当没听见。 三人一行回到舍馆,还没落地,桑慈就听到了院子里“咕咕咕咕咕”的声音,她心头疑惑,绕过中间的江少凌问谢稹玉:“你听到了吗?好像是我院子里传出来的鸡叫声。” 谢稹玉也蹙了眉,点点头。 站在中间的江少凌脸上的笑容如春风拂面,带着作为师兄的体贴,“今日我想着是师弟生辰,所以一大早带着先前捕的野鸡过来,一只老母鸡可炖汤,另一只小公鸡可烤来吃。” 他说完刚好一朵莲飞到院子正上方,桑慈本想直接跳下去,但谢稹玉隔着江少凌拉住了桑慈衣摆。 江少凌不知两人在他身后搞的小猫腻,施施然往下跳。 “哎呦!” 下方传来他惊呼的声音。 院子里只点了两盏灯,桑慈往下看,看到江少凌提着衣摆跳来跳去。 谢稹玉扶额:“大师兄带来的鸡在院子里拉了一地。” 拉了一地…… 桑慈一听就炸毛了,提着裙子就要往下跳,但想起下方地上的狼藉,硬生生忍住,看到江少凌在下面跳脚的样子,又忍不住笑。 “活该!” 小藤趴在一朵莲边缘,也在嚎叫着:“花丛花丛!” 等江少凌用清尘术解决完一地狼藉,两只肥鸡也被谢稹玉处理完了。 舍馆这儿没有厨房,临时搭了个火堆,谢稹玉又从芥子囊里翻出瓦罐来,把鸡炖上,另一只鸡则在一旁烤制。 方才在陵水城时,桑慈买了好些点心吃食,此刻都摆在院中石桌上。 江少凌亲酿的酒香醇无比,看在这份上,桑慈收回在外面挂牌写上“江少凌与鸡不得入内”的念头。 师兄妹三人在月下吃了一顿简单的生辰饭。 但桑慈十分怀疑爱酿酒爱喝酒的大师兄不过是找了个借口与人喝酒,他本就话多,喝多了后,左手拉着她,右手拉着谢稹玉,碎碎念:“待你们合籍后,也不要忘了师兄还孤寡着,要时常找师兄吃饭喝酒,今日我先为你们昏礼作一首诗,你们品品……” 桑慈今日克制着没喝多,她忍了忍,忍到半夜忍无可忍,“你快把大师兄带走!” 她才不要听大师兄一晚上唠叨! 谢稹玉无奈地看了一眼抓着他袖子诗兴大发的江少凌,准备将他生拖硬拽带去自己那儿。 但还没走一步,袖子就被拽住了。 他回头。 桑慈的脸因为酒蒸出红晕,她瞥了一眼同样看过来一双眼炯炯发亮的大师兄,手抓着谢稹玉袖子紧了紧。 最终只哼声对谢稹玉道:“生辰快乐,明年我还给你过生辰。” 谢稹玉点头,瞥到一旁的江少凌,将已到唇边的话压了下去。 半醉不醉的江少凌也点点头:“师兄也给你过!” 谢稹玉:“……” 他心道,明年过生辰,绝不会让大师兄过来。 桑慈看着谢稹玉揽着江少凌回屋,却没有立刻回去,她捏了捏袖子里也喝了些酒醉醺醺的小藤,放她回花丛里睡觉。 她仰头看了会儿月亮,让带着凉意的夜风吹凉自己的脸颊。 但脸颊上的热意却降不下来。 那个吻…… 她忍不住回忆着,又小声嘀咕那可是谢稹玉主动的。 …… 桑慈很关心问剑宗魔骨一事的动向,后面两天向陆元英打听,知道云苍涯前辈已经让阮舒云前辈亲自去了一趟问剑宗便是松口气。 这日傍晚,她陪着谢稹玉到了栖凤池旁,依然是那一处树洞。 今日九月初三。 栖凤盛会是九月初十,沈无妄将会在临近九月初十的时候到青陵仙府,若是谢稹玉闭关,那等他闭关结束,沈无妄就应该到了。 谢稹玉弯腰收拾树洞内,上一回桑慈破镜后,这里没有收拾过,凌乱不堪。 “你真要闭关破镜?”桑慈盘腿坐在一侧被他收拾好的小软垫上,仰着头问。 或许出身凡尘,他更喜欢动手做清理这样的事情,谢稹玉将角落里的树叶清扫出来,一边应了一声。 就一声,别的什么话都没有。 桑慈可不像他,心思藏着掖着,难猜得很,她直接问:“是因为我问你何时破镜吗?” 谢稹玉闻言看她,低声说:“不是。” “那是为什么?” 谢稹玉将东西都收拾好,又铺上床褥,才声音平静道:“越强越好。” 这话无法反驳。 桑慈又说:“栖凤盛会规定金丹境以下弟子才可参加,你若破镜这次就参加不了了,除非破镜再压境,那这没必要吧?还有你别使用什么禁术……谢稹玉你听我说话没有!” 正准备出去倒垃圾的谢稹玉:“……没用禁术,等我一下。” 还不到用禁术的时候。 桑慈气呼呼地看着谢稹玉出去。 谢稹玉很快又回来,还带回来些果子,红红的,桑慈自然以为这是给她摘的,随手取了一个一口咬下。 入口酸得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忙要吐掉,又看这儿被谢稹玉打扫得一尘不染,一时没能吐出来。 谢稹玉忙伸手候在她唇旁。 “好酸好涩!”桑慈吐出来后依然满脸酸得直哆嗦。 谢稹玉忍笑,尽量不让她发现自己在笑,“这是大师兄让我摘的,一种酿酒用的果子,我没让你吃。” 桑慈听罢就拿起一颗往他怀里丢去泄愤,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尝尝这味道有多难吃!” 谢稹玉接住那颗果子,慢吞吞低头收好:“我不吃。” 桑慈嗤笑一声道:“你说不吃就能不吃,你信不信我……” 谢稹玉一下抬头看她,幽黑的眼直直看她,在她面前的树墩子上坐了下来,就看着她,“信不信你?” 桑慈一下气势锐减,手指抠着裙摆上的刺绣。 我都停下来不往下说了,你还问,也太没眼力见了! 桑慈又羞又恼,可又想到是谢稹玉主动的,便又理直气壮,她的语气带着股狠劲,十分恶劣:“信不信我渡气把酸味都给你!” 只有她自己以为的狠劲。 在谢稹玉眼中,她像是被羞恼到的猫,又恼又羞地强行伸出爪子朝人拍来,对他来说却是没有丝毫痛意,有的只有痒意。 有些事起了头就停不下来。 他避开了目光,忍下乱荡的心湖,镇静道:“信。” 他想起了她偷亲过来的一个吻,极轻极快,她若离开得慢一步…… 谢稹玉忽然说道:“你押了我第一。” 他转换话题太快了,桑慈没反应过来,茫然一瞬,“你说什么第一?” 谢稹玉重新转头看她,又从芥子囊里取了糖出来自然地伸手给她。 桑慈重生后就没吃过糖了,也不再制糖。 因为她讨厌‘她’拿自己做的糖讨好沈无妄,连带着看到糖就厌烦。 桑慈想板着脸说不要,她现在不爱吃糖了,可看到谢稹玉静静看她的眼神马上就要露出困惑,她又觉得,既然是谢稹玉喂的,也不是不能吃。 她微微弯腰低头去含糖,心道他可真是个木头,也不知道把手举高点,还得她纡尊降贵弯腰低头才能咬到。 糖是梅子糖,酸酸甜甜的。 刚入嘴,桑慈就想起刚才那颗果子,津液溢出,忙嘬了一下糖才叼走。 太突然了,她的舌尖舔吮过他的指尖,柔软又濡湿,轻轻划过,令人面红耳赤,令他想到了深夜里他用这只手做过什么。 谢稹玉僵着手指,半天没有缩回来。 他其实不是想喂糖,他只是…… 桑慈吃糖喜欢咬着吃,嘎吱嘎吱把糖都咬碎,那味道浓烈地在唇齿间散开。 她这会儿已经想起来了,“你说的是我押你是栖凤盛会魁首一事,那你又要闭关,所以你?” 一千零一块上品灵石呢! 谢稹玉没有立刻回话,他动作僵硬地收回手,五根手指却好像不听使唤了一样,怎么伸展都动不了。 “谢稹玉!” 桑慈发现谢稹玉又走神了,他近日与她在一起时总会走神,不由担心地问他:“你怎么了?最近总是心神不宁?” 谢稹玉深呼吸一口气,平静地淡声道:“无事,大约是要破镜,灵气不稳。” 桑慈一听就信了。 想想也是,她破镜那会儿就一直心神不宁。 上辈子谢稹玉破镜元婴应该也就在这一年内,很快。 破镜元婴当然比筑基要难得多。 谢稹玉已经在解释了:“近日我在此闭关静修,稳固灵力,栖凤盛会争魁首,结束栖凤盛会,应该就要破镜了。” 桑慈点头,环视了一下四周:“这几日在这儿?” 进入闭关静修是不能随意被打断的,这儿位置挺好。 谢稹玉点头,“栖凤池四周灵气浓郁。” 就是青陵弟子,在即将破镜时,也多会来这儿静修。 说完这些,谢稹玉不说话了,只静静看着桑慈。 按理说,天色已晚,桑慈该回舍馆了,但她有些不想走。 她想留在有谢稹玉的地方。 他们错失了许多许多时间,如果可以,她总想留在有他的地方。 但是他要静修。 这会儿他默默看着自己,难道是在催她回舍馆吧? 桑慈觉得以谢稹玉的木头脑子,这极有可能。 果然,她听到谢稹玉道:“小慈,天色已晚,你……” 桑慈忍不住瞪他一眼,“你这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我就必须得走?” 谢稹玉垂下眸子。 有的。 但他很快又抬眼,声音很轻:“那你想留在这儿?” 留在这儿就只能和谢稹玉挤在狭窄的被铺里。 他这话问的和直接问她“你要和我一起睡吗?”有和异? 把桑慈脸都说红了。 她感觉脸颊都要稍起来了,含羞似恼,瞪着谢稹玉凶道:“谁、谁要跟你一起睡了!我可没说!你也别乱说话,我们还没合籍呢!” 十月初七,快了,还有一个月多几天的时间。 谢稹玉点头应声,“那……” “那什么那!那我走就是了!”桑慈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让人羞恼的话赶忙打断他并站了起来。 明明是个木头,有时候真令人羞恼。 谢稹玉看着桑慈气呼呼地走,忙起身跟出去。 但桑慈已经提着灯跳上一朵莲了,她如今还是喜欢用一朵莲,按她的理由是,她没有一把独属于自己的本命剑,所以还是一朵莲更好用,等她去问剑宗选剑了,再御剑飞不迟。 对此,谢稹玉早已预料到。 此刻她站在一朵莲上朝后摆了摆手,便如一道彩色的影,消失在昏暗的天色中。 谢稹玉静静地在树洞外朝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会儿,这才转身回树洞内。 他盘腿趺坐在桑慈坐过的软垫上,闭眼,更 多肉文在企 饿群亖弍贰尔无九幺私栖单手掐剑诀,以此调动和掌控体内灵力运转,不断吞吐周围灵气,等灵气运转几个周天后,他就打算进入闭关状态了。 外面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几声虫鸣鸟叫外,没有其他声音。 但没过两刻钟,他听到了外面有些动静。 若是其他动静,他不会管,但是,一朵莲御风飞的灵气流转的气息,他十分熟稔。 谢稹玉睁开眼,抬眼朝树洞外看去。 桑慈怀里抱着被褥,抬手撩开了古树上垂挂下来的藤蔓,见他望过来,理直气壮地将怀中被褥拿给他看,又道:“我回去和小藤交代一声看家的,顺便拿被褥……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才不和你睡一个被褥!而且我是打算守着你,万一这儿有什么兽呢!” “……我什么都没说。” 谢稹玉深邃的眼睛看着她,想笑,又十分好脾气道。 准确来说,也不是没一起睡过一张床。 作者有话说: 小慈:真是的,我可不是来□□的,我是来保护你的!万一有人坏人来! 谢稹玉:你说得都对! 江少凌:我只是想加入这个家,我有什么错! 今天大师兄话太多做电灯泡,就让他发个50红包来抽吧! == 关于江师兄知道女主灵根情况,37章有伏笔哦,是和楚慎对话时,楚慎问,听说她灵根不行?【江少凌忽略了楚慎最后一句,只看着两人手中的木剑,温声道:“我师妹,看起来剑道天赋并不比师弟差。”】 感谢在2023-12-01 23:13:11~2023-12-02 18:0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ul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妄吉 58瓶;今天不吃 15瓶;岺宁、意欢、慧、沅有芷兮 10瓶;萝萝、阿九 2瓶;可口可乐了、不能睡、翕、卉、燕扶雨、星星、攻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0-50 41 ? 第41章二合一末尾情节调整 ◎谢稹玉极烦。◎ 桑慈将被褥在树洞中仅剩不多的空地上铺开来, 又看了一眼还盘腿趺坐在软垫上的谢稹玉。 “你修炼吧,我守着。”她微抬着下巴,很是傲娇。 他哪用她守着。 但谢稹玉对上桑慈毋庸置疑的眼神, 拿她没法, 低声问:“一直不走?” 桑慈莫名脸红, 却理直气壮:“自然不走。” 谢稹玉又看她一眼,忍不住垂眸笑一声, 他点头, 定了定心神, 闭上了眼睛。 桑慈:?? 就这样? 没有一点高兴激动感动流涕的反应? 你会不会太冷静太平淡了? 桑慈看着谢稹玉平淡闭眼的样子, 恨不得摇晃他, 她都打算来日夜陪着他闭关了,他怎么还这么平静! 她心中晃了他半天, 却什么都没做, 盯着他看了会儿, 心里哼了一声, 安安静静在铺好的被褥上躺下。 桑慈没多少睡意, 侧着身,单手枕着头看谢稹玉。 先欣赏了一下他俊美的脸, 再看向他的手。 他的手指有掐诀,周身灵力平稳, 一如他这个人, 做什么都稳稳当当, 无趣又麻烦。 无趣的是太过平淡。 麻烦的也是太过平淡,总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要不是这样, 从前她哪能一直以为他们感情一般, 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啊? 除了上辈子因为她被夺舍发疯的那些时日, 他总是显得很平静,平静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 就比如现在,她在这儿躺着,他竟然真的能安安稳稳静修! 桑慈心中忍不住腹诽。 索性睡不着,她也坐了起来,倒不是修炼,而是拿出芥子囊里从藏书阁中借出来的书翻阅。 有可能关于叶子记载的书,她和谢稹玉抽空已经查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一些。 要是最大的宗门青陵仙府都差不多半点痕迹的话,那么上辈子谢稹玉必定是在后来的各个古秘境里弄来的叶子和关于叶子的记载。 青陵仙府的古道漠?凤邱刀宗归寂岭?还是那些她都叫不上来记不住名字的古秘境? 可恶! 桑慈忍不住会想,要是谢稹玉也记得前世那些事就好了。 她低头看书。 …… 六天时间眨眼就过。 青陵仙府明日即将迎来三年一次的栖凤盛会,各大小宗门子弟纷纷赶来,陵水城的客栈都爆满了。 外门弟子们穿梭在内外门楼宇之间,往来频繁,给其他宗门弟子引路。 既是盛会,青陵仙府又是修仙界最大最古老的宗门,故极为繁闹,何况今日还有祭典活动,内门弟子本就要在师长带领下参与祭典仪式。 这也是青陵老祖定下的规矩,以示对栖凤盛会的重视。 等今日祭典过后,明日便是属于弟子们真正的盛会,各方切磋争魁首入栖凤池。 一大早,桑慈盘腿坐在树洞低头翻看着玉简上的各类消息。 听说天英榜第三的风吟春也到了,那是仙门世家风家这一代翘楚,风家是学家传绝学的,不入别宗,以雪吟神刀成为修仙界难以跨越的顶级刀修世家。 风家避世,不常出世,上辈子没听说关于风吟春的事,只知道他性格古怪,似乎后来叛出了风家。 天英榜第十的梅逐也来了,梅逐是散修,不少宗门朝他伸出橄榄枝,他都拒了,是个十分孤傲的剑修。 上辈子关于此人的消息也极少,不知是否是‘她’只关心大宗门弟子的原因。 桑慈看了几眼就觉得没意思。 谢稹玉闭关六日没睁眼过,她觉得做什么都没意思透了。 就连修炼都常觉得没劲。 正当桑慈打算将玉简收起来时,却跳出来一条江少凌的传文。 虽然大师兄唠叨又烦人,但看在他是自己大师兄的份上,她点开了传文。 ——【如今师弟如何了?是否已是从闭关状态出来?明日就将要开始盛会,比试也将召开,万万不可迟到。近日天凉,师妹记得添衣。若是师弟醒了,还请师妹告之他荆生再次昏睡,真令人担忧,还有,此次我流鸣山也来了些内门弟子,只婉婉与霜知还未金丹,故师尊命她们依旧在山中修行,说到这了,有一事不得不与师妹说了,问剑宗沈道友今日刚到,忆起师妹如今极厌烦他,担心师妹冷不丁见到他没个防备,故告之。另,沈道友如今依旧清雅出尘,摄心夺魄之姿容……】 桑慈看前半段废话时已经心浮气躁不耐烦,看到后半句,直接将玉简往角落里一丢。 晦气! 真是晦气! 桑慈眉头蹙紧了,转头朝还无知无觉的谢稹玉看了一眼,随后强忍着,气呼呼地又将角落里的玉简捡起来继续看。 【摄心夺魄之姿容依旧令人难以忘怀,如今青陵女弟子们一大半被他夺去了心魄,好在我师妹与师弟情比金坚,定不会轻易被这浮夸的花花世界吸引!】 桑慈把后面两段看了两遍。 哼!大师兄倒是委婉,以为她没看出来,这是提醒她不要再抛弃谢稹玉,不要再被沈无妄蛊惑走呢! 师兄师弟,果然好感情,师妹都要靠后一点。 桑慈本不想回这传文,但想了想,低头在玉简上输入灵力。 江少凌倒也不是第一次参加栖凤盛会,加上他性子温吞好说话,所以即便他不是青陵弟子,但这忙帮得也是得心应手。 陆元英作为莫问难首席弟子,加上贺荆生如今身体不宜出面,故是他一大早带着内门弟子在青陵祭台进行仪式,因三年一次,便极为正式,还要穿青陵祭典服,依旧是青衣,但上面绣着黑金两色的古老符纹,看着十分威仪。 江少凌便帮着陆元英的师弟师妹招呼诸多别宗弟子、少年天英们。 许多弟子来了青陵会去青云台切磋,为明日的比试做准备,他便帮着在那儿维持秩序,以防有人寻衅斗殴。 他还得帮着操心有无弟子去陵水城游玩闹事,命内外山台那儿弟子时刻注意着陵水那儿的消息。 其他诸如楚慎是没耐心做这些的,因李扶南与柳雪音协助在陵水城维持秩序,楚慎今日便也留在陵水了。 不过这活对江少凌来说也算轻松,他搬了张椅子在边缘坐下,一壶茶,一盘点心,今日也就这么过去了。 偶尔再看看玉简传文消息,上边热闹得很,他得给流鸣山没有来的弟子如温婉婉方霜知描述此次盛会的热闹,还得注视着,咦,小慈给他传文了。 点开。 ——【师兄有空说这么多屁话,不如去山里多捕点鸡!还有,不许再提那沈狗,我再从师兄这儿听到他名字,下回就把师兄的酒坛子全砸了!】 江少凌忍不住笑了,光是看着师妹的传文,就能想象她张牙舞爪凶巴巴的样子。 真不知师弟如何…… “少陵。” 温润的嗓音破开四周的嘈杂,一下子传入江少凌耳中。 抬头,便见沈无妄站在自己几步开外,他本就生得极为昳丽俊美,又一身白衣,宽袖大袍站在那儿,晨光洒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浅金色,连头发丝都是美的,他一头乌发仅用一根木簪挽起,看起来更加超脱凡尘。 江少凌回过神来,心中腹诽怪不得师妹曾被其蛊惑引诱,如此美貌,饶是他们中公认的男狐狸荆生,都比之差了一截。 加上此人性情温润清雅,不如荆生那般风流,可这对女修的诱惑可是更大了。 还好师弟是小剑仙,容貌也是清俊无双…… “无妄,你怎今日才来?阿慎他们都在陵水帮忙,都不能马上与你见上面。” 江少凌站起来,笑容熟稔地朝他走去,一边寒暄,一边又道:“还未贺你破镜元婴,恭喜,如今感觉如何?你可是我们中第一个破镜元婴的。” 他态度亲和,令人恰到好处的感觉宾至如归。 实则沈无妄拜入问剑宗不过一年多,与他们这群一道长大的熟人是不太相熟的。 沈无妄眉眼含笑,似是被好友如此调侃,有些无奈,“倒是没什么不同,反倒是灵力不太稳。” 江少凌便点点头,“刚破镜是要好好稳固修为,对了,你可见过风吟春和梅逐?是否要我为你引荐一番?” 他没话找话,又想起师弟还在栖凤池闭关,忍不住就想操心,最好把这沈兄忙起来。 风吟春和梅逐,一个是不出世的世家子弟,一个是不知师从何人的散修,往日与他们相识机会甚少。 栖凤盛会本还是一个让各宗弟子结交相识的机会。 沈无妄点头,“好,那就多谢少陵。” “你我之间还谢什么谢,稍等,我去和元英的师弟师妹说一声。”江少凌拍拍沈无妄的肩,转身去与守在这儿的青陵弟子说话。 沈无妄便转过身,居高临下俯瞰整个青陵仙府。 青云台是青陵仙府最高的地方,站在上面视野开拓,可俯瞰青陵每一处被云山雾海遮掩的地方。 他的视线扫向栖凤池方向,眉眼含笑,眼中柔情似乎更多了一些,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帕子,手指慢吞吞摩挲着。 丝帕似是经常被人拿出来把玩摩挲,上面的丝线已经起了毛边,不能看了。 “还不急……” 他眯着眼轻笑一声,轻声呢喃。 “无妄,走吧!” 江少凌回身朝沈无妄走来。 沈无妄面不改色将丝帕收拢回袖子里,转身面向江少凌。 风吟春和梅逐都是极有个性之人,他们住在陵水城,今早上来了一趟青陵仙府后便又回了陵水。 两人从青陵离开去陵水。 从青云台离开青陵,必会经过栖凤池。 每年的这个时候,也是栖凤池灵力最盛时,从高处往下俯瞰,碧青的湖水,金色阳光洒落在湖面,更如犹如身披翠羽的凤鸟栖息在此,栩栩如生。 沈无妄似只是随意往下一瞥,“不知小慈如今如何了?” 冷不丁听到小慈两字,江少凌差点从飞剑上趔趄,他瞥了一眼沈无妄,但见他光风霁月,面容温润,似乎并不在意小慈的朝秦暮楚。 当然了,师妹也并无朝秦暮楚,她心里的人是师弟,只是年纪小,难免被外面的风景晃了一眼。 江少凌斟酌了一番,道:“我师妹如今整日与师弟在一块,两个人腻歪得简直没眼看,旁人谁都插不进去,上回我师弟生日我站他们中间回去蹭一顿饭都被我师妹埋怨我没有眼力见,呵呵,真是师兄难为啊。” 当初在流鸣山,桑慈要和谢稹玉退婚与沈无妄在一起一事是闹得满山皆知的。 如今桑慈又撇下沈无妄回到谢稹玉身边,难免人家有点想法,但江少凌觉得有些话心照不宣,不必明说。 沈无妄听完,轻声一笑,微微偏头,十分坦荡道:“少陵不必如此,我已明白小慈心意,回问剑宗闭关这段时日也早已强令自己放下,这次来青陵,是为观礼,听说青陵祭祀舞极有意思。” 江少凌松了口气,笑得更真诚些:“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沈无妄微微笑着,并不答这一句。 心中却是在想,等见到桑慈,他该说点什么呢? 该换新的帕子了。 …… 桑慈给江少凌传完文便心烦气躁了一会儿,想到沈无妄可能已经在青陵仙府,她心头就焦躁不安。 沈无妄已经破镜元婴,除非压境否则不能参加弟子比试,那么,他来这究竟做什么的? 她可不信他只是来观礼的。 桑慈心中烦躁,忍不住挨着谢稹玉盘腿坐下,心情才稍微和缓一些。 好好的被褥他不去坐,非要坐在那张小小软垫上,所以他的被褥自然是被她占了,这几日上面摆满了书,还有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如帕子,发带,簪子。 从藏书阁里带出来的书已是被她翻烂了,总之是没有叶子的记录。 桑慈摸了摸心口,也不知这木头究竟是哪里弄来的。 也不知他究竟是今天结束闭关,还是明天早上结束。 最好今天结束,据说今日的祭典,晚上还有弟子跳祭祀舞,林凤娘几人不知有没有轮上跳,反正陆元英那人傻钱多的必是领头的。 且今日陵水城定也是热闹得很,她想和谢稹玉下去转转。 今日她都不想出树洞练剑,栖凤池那儿不像往常那么宁静,有不少弟子。 桑慈手撑着下巴看谢稹玉,从她这个角度能看到谢稹玉的侧脸,也不知是不是几日闭关的原因,总觉得他的脸更轮廓分明了,加上此刻他面上无表情,显得冷峻淡然,更……更接近于上辈子后来的谢稹玉。 那个一瞬白头,高大冷峻的青年。 晨曦从树洞外照进来,穿过藤蔓,谢稹玉的脸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阴翳里,似神明,又似凡胎。 一阵风吹来,桑慈忽然觉得有些冷,忍不住又蹭过去些,挨得更近一些。 谢稹玉气息平稳,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但周身却因为灵气运转,散发出想让人靠近的气息。 桑慈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摸上他的腰。 没反应。 这几日她担心自己会影响他闭关,都没碰过他一下,但现在他快闭关结束了,抱两下也没事吧? 抱两下都不行的话,他可就太小气了。 她陪他在这儿六天了,天气凉了那么多,用他取取暖怎么了? 桑慈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也下意识就贴得更近了一些,她动作缓慢地渐渐环上谢稹玉的腰,缓缓收拢。 她心中甚安,忍不住闭上眼侧着脸趴在他背后。 谢稹玉身体温热,他身上还穿着夏衫,轻薄得很,体温传过来,正好暖手。 桑慈将自己冰冰凉的手按在他腰腹处,总觉得那儿最暖。 她的呼吸逐渐绵长,在温暖里渐渐有了睡意。 谢稹玉虽是闭关,但只是不予理会外界事,他的灵台是清明的。 他能知道这几日桑慈都做了什么。 练剑,修炼,看书,吃点心,看他,睡觉,十分简单,不必多分出一分心神照看她。 他将将闭关结束,待灵力再运转三个大周天,沉入金丹,便可结束此次修炼醒来。 他没想到在这最后一天,桑慈会忽然从后抱住他,他的心跳停了一拍,竭力稳住了心神,继续走灵力。 等他睁开眼时,外面已是正午,阳光正烈,穿过树洞上垂挂的藤蔓,直直地照射进来,有些刺眼,他眯了一下眼睛缓了会儿,才逐渐适应这光亮。 身后温热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 谢稹玉低头,腰间也搭着一双手,将他的腰牢牢箍住。 他略微动了动,身后人睡梦中似乎有些不满,两只手将他的腰抱得更紧了一些,他扭头去看她,她侧着头,浓睫安静地垂着,一侧脸颊压着他的背微微鼓起,睡相乖巧娇憨,就这么贴着靠着。 对他没有半点戒心。 谢稹玉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该烦恼。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想着她也睡了会儿了,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大约醒来会喊脖子疼,他尝试着将桑慈搭在腰间的手拉下来。 桑慈依旧睡得很熟,但在睡梦里十分不满地哼哼了一声。 谢稹玉的手不敢再动了,他安静了会儿,垂下眸子,算了,让她再睡会儿。 与此同时,玉简亮了一下,谢稹玉拿起来。 是江少凌传来的—— 【师弟,我不知你是否已经醒来,但有一事极重要 ,估摸着你不是今日便是明早你就要醒来,现与你说。沈无妄来了青陵,不过你大可放心,这会儿我带他在陵水城,你若醒来,勿要待小慈下山来陵水游玩。】 谢稹玉早就料到沈无妄会来,所以,没怎么意外,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他没想到江少凌会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他传信,整个下午,他都在收传文。 【师弟,沈无妄在首饰店里买了些朱钗簪子,我看那花色是小慈会喜欢的。】 【抽空和师弟说一下,沈无妄手里有一方帕子,我瞧着有些眼熟,像是小慈用的那种帕子,他时常摩挲,帕子都起了毛边。】 【师弟,依我看,沈无妄对师妹着实还有情意,虽他否认,可宗门内时常有师弟师妹有感情问题向我倾诉,故我看得出。】 【师弟,沈无妄因为不胜酒意,先回青陵仙府了,我着实不放心,跟他一道回来了。】 谢稹玉第一次觉得大师兄很烦。 不止大师兄很烦,沈无妄也很烦。 谢稹玉摩挲着玉简,总是内敛的情绪第一次波动很大,他想起了桑慈对沈无妄的那种恐惧和厌烦。 或许是即将破镜的关系,或许是灵气暴动。 他极烦。 等栖凤盛会过后,就破镜元婴。 他将手放在桑慈抱在自己腰间的手上,轻轻握住,又不自觉收紧。 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缓缓松手放轻力道,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低声喊桑慈:“小慈,醒醒。” 许久没有说过话,开口时,谢稹玉的嗓音有些沙哑。 桑慈或许是睡够了,或许是听到他喊小慈,心中敏感,下意识收拢双臂,没睁眼,嘴里却无意识应和着:“不要你赔……不要你赔,不要来生……不要来生……” 谢稹玉听得清楚,眉头微蹙,沉默了下,却忍不住低声问:“不要我赔什么?” 桑慈瞬间清醒,睁开眼意识到现在不是上辈子那时候,后面的呢喃就卡住了。 她抱着谢稹玉腰的手却没松开,安静了会儿才松开手。 她说话的嗓音也有些刚睡醒的哑,带着些鼻音,“没什么,我做噩梦了。” 谢稹玉回头看她,就见她也同时抬头,似乎是担心他会追问,她着急又凶巴巴地说:“噩梦就是不想提的梦,不许问我!” “哦。” 谢稹玉看她一眼,应了一声,他低头整理着腰间被她抓皱的衣服,不动声色道:“那你为什么抱我?” 桑慈立刻有些莫名心虚,她想站起来,结果由于姿势不良,腿麻了,不仅腿麻了,脖子也酸疼得厉害,一下没站起来,还差点歪倒。 好在谢稹玉扶了她一把。 桑慈抬手按着自己脖子,一边咬了下唇,理直气壮:“怎么,我不能抱你?” “能抱。”谢稹玉自然地回身替她按了按脖子,视线快速滑过被她咬得红润的唇瓣,低声说:“你想抱就抱。” 他又没说什么。 桑慈脸瞬间红了。 这话听到她耳朵里和调情没什么差别。 她想起了上辈子‘她’和沈无妄那些言语机锋,那些她不愿意听,但偶尔还是入耳的话,黏黏腻腻,想起来就厌烦讨厌。 比起那些,谢稹玉这话平平无奇,可偏偏令她心中羞涩。 “谁、谁要一直抱你了!” 桑慈嘴里凶道,别开了脸。 以现在两人的姿势,谢稹玉很容易看到桑慈红彤彤的耳朵,垂着眼眸底含笑。 安静了会儿,他知江少凌必也跟她说了沈无妄来青陵一事,但他不愿此刻从桑慈嘴里听到关于沈无妄的话题,所以先开口转移她注意力:“今日的祭典活动已经结束了,只有晚上的祭祀舞了,要去看吗?” 桑慈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有谢稹玉在,她忽然又对那些生出点兴趣,被他的话吸引,加上又刚睡醒,脑袋还懵懵的,她点点头,随后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道:“那我先换条裙子,你去外边等我。” 谢稹玉看了一眼桑慈身上皱巴巴的裙子,点头。 他起身出去,人背对着树洞,虽已是晚上,但依旧将那儿遮挡了个严实。 桑慈一边挑了条天青色裙子,因为身后有谢稹玉,她毫无防备地脱下衣服,然后想起这次谢稹玉六日的闭关,等不及穿好衣服出去就先问道:“对了,你这几日闭关感觉如何?” 衣料摩挲着发出些细微的声响。 谢稹玉垂下眼睛,静了好半晌才道:“还行。” 桑慈却是有些怀疑:“才六日,我看别人闭关都要几个月半年一年的。” 谢稹玉:“闭关时间不在长短。” 桑慈低头系衣带,听了他这话撇撇嘴。 要是别人,比如楚慎嘴里说出这话,她指定怀疑这人在口出狂言地炫耀了。 但是从谢稹玉嘴里说出来,她就知道,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天才真是了不起! 从树洞出来,栖凤池旁有许多弟子正游湖,看他们的衣着,大多不是青陵弟子,男女都有。 桑慈和谢稹玉混入其中丝毫不显眼。 祭祀大殿离这儿不远,沿铁索山道往上行一段路到了半山腰处就到了。 铁索山道两侧挂了无数灯笼,往上慢行攀爬的弟子繁多,其中不乏结伴而行的男女。 桑慈小声跟谢稹玉说最近六日的一些事情:“贺荆生又昏睡了,不过有他脖子里的法器在,目前情况没有更糟糕。阮长老去问剑宗还没回来,还不知道问剑宗密阁魔骨的事情怎么样了,还有那个被封印在锁灵珠里的白影光絮,也未有头绪,还有……” 谢稹玉听到贺荆生又昏睡了,蹙了下眉,听到后面两个消息时,反应就比较平淡了,只点了点头,听到她还要说下去,第一次打断她说话,“这里的索道有些摇晃,我牵着你走。” 不想听她提别人。 一个字都不想听。 桑慈见他如此反应,好似对她说的那些消息心不在焉,也说得没劲了。 她哼了一声,把手放进他掌心。 谢稹玉缓缓握紧。 桑慈抬头时注意到四周都是男男女女,挨挨蹭蹭在一起,在这种氛围下,有些难以言喻的羞涩。 她镇定自若:“我怕冷,手冰,才要你牵着。” 谢稹玉低眸笑,“我手热,正好。” 桑慈不说话了。 两人快到祭祀大殿时,前方四周是被火把照耀的祭祀台。 祭祀台上,祭祀舞刚开始,祭祀乐声响彻周围,悠远神性。 桑慈眉眼一动,站上祭祀台下边的观礼区时,忽然转过身倒着走面朝谢稹玉,“青陵祭祀舞,你知道吧?” “嗯?” 谢稹玉低眸看她,声线干净,此处人多,他伸手替她挡了下周围的人。 “我听说青陵祭祀舞是按照咒律法阵来跳的,内门弟子在首席弟子带领下跳,但别宗弟子也可进入和舞,据说若是修为越高,越容易进入一场美好幻梦中,其舞伴也能同进入。” 桑慈眼睛发亮,看着他炯炯有神。 谢稹玉与她对视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往那边祭台扫了一眼,一眼看到了前头领舞的陆元英,平日他用刀时的身姿有多潇洒利落霸气,此时跳舞的身姿就有多……难以直视。 周围不知何时人多嘈杂了起来,谢稹玉皱眉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什么异象,低头靠近了点桑慈,“你想看我跳?” 桑慈瞥他一眼,不说想看,也不说不想看,只哼声道:“我只是想检验一下你闭关后的效果怎么样。” 谢稹玉看着她笑了一下,忽然问:“效果好如何,效果不好又如何?” 桑慈愣了一下,奇怪地看一眼谢稹玉。 总觉得他这次闭关出来,好像和从前略有不同。 从前他哪会说什么效果好如何,效果不好又如何啊! 他只会静静地点头答应,任由她检验。 “嗯?” 人群涌动,谢稹玉的声线听着有些低沉。 桑慈歪头认真想了一下。 谢稹玉又问:“想不出?” 桑慈抬眼看他,眯了下眼睛:“?” 谢稹玉看着她,“你想不出我来想?” 那凭什么? 桑慈第一反应是自己的权益怎么能让谢稹玉抢了! 她想都没想,先脱口而出:“效果好我就欠你一个愿望。” 桑慈实际不喜欢这种没有明确要求的愿望,可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那就先欠着。 又瞥他道:“效果不好的话你就欠我一个愿望。” 谢稹玉点头,笑。 有一年他曾戴上面具替陆元英跳过,所以效果不至于太差。 桑慈忽然被人挤了一下,朝前扑到谢稹玉怀里,正要开口埋怨怎么观礼台上人这么多,抬头余光就看到不止观礼台,不知何时,祭台上混入和舞的弟子也很多。 她正要说话,抬头余光就见前方人群里走过一人,那人头发上簪着一支木簪。 那木簪子她并不眼熟,可是那木簪上散发的气息却令她有些熟悉。 是那一日在陵水城东楼地下拍卖会上的那截扶桑神木,沾着一点点她心口叶子的气息。 是谁拍卖下了那截扶桑神木,又将其制成了木簪? 桑慈想要看清楚一点,忍不住踮起脚尖想看那人是谁,却忽然被谢稹玉按在怀中。 她皱眉就要说话,却听谢稹玉在她耳旁低声道:“祭祀乐中含幻灵咒惑人,众多弟子被引来,入祭祀舞阵中皆入了幻阵,别乱动。” 作者有话说: (末尾小谢的反应感觉不太对,调整一下!)江少凌:我真是天下第一好师兄,我要牢牢盯着沈无妄!今天给大家发个50红包! 昨天红包发啦! 感谢在2023-12-02 23:18:23~2023-12-03 17:5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草莓盒子 100瓶;只想睡懒觉 22瓶;Meditation. 20瓶;郗苡 10瓶;随心 9瓶;L先生好帅哦 8瓶;殇幻悲影 5瓶;65286999 3瓶;离骚、萝萝 2瓶;小兔爱吃鱼、砸锅卖铁、燕扶雨、不能睡、静翘翘、天气变冷了、53124422、攻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2 ? 第42章二更合一 ◎原来如果他死了,她竟是会这样伤心吗?◎ 祭祀乐清正悠远, 犹如神明在世普度众生。 桑慈毫无乐感,听不懂曲子好坏,这幻灵咒加入乐曲之中, 她更是分辨不出。 这无关咒律天赋, 纯粹是看不起她这样不懂乐的人。 真是可恶! 桑慈揪着谢稹玉的衣服想要愤愤出声, 却发现她的手没抓到一片衣角。 抬头,她已不在谢稹玉怀中。 桑慈想起方才谢稹玉在耳旁的话, 环视四周, 便发现所有人都在褪色消失, 一盏盏灯一缕缕月光, 就连耳中那些悠远的祭祀乐都消失了。 黑暗如潮水一般将所有都吞灭。 “祭祀乐中含幻灵咒惑人, 众多弟子被引来,入祭祀舞阵中皆入了幻阵, 别乱动。” 谢稹玉的话不断在耳旁响起。 桑慈心脏跳得很快, 她不断提醒自己可能是进入了幻境, 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她心里又止不住紧张。 她站在原地不敢动。 分明刚才谢稹玉抱住自己的一瞬间她没有动, 为什么还是陷入了幻境? 桑慈手掐诀下意识用上护魂咒, 并警惕地看向四周。 四周很黑,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回到了那个黑暗的牢笼里。 “谢稹玉?” 桑慈尝试性轻喊了一声。 周围没有人应声。 桑慈犹豫了一下, 她觉得自己该听谢稹玉的,等在原地, 可是她又觉得自己不能像从前那样, 什么都不做, 她如今已经筑基,她不是从前无能的自己。 她回忆起破解幻境的咒律, 引动灵力, 但那些咒律像是碰到一层看不见的壁, 瞬间化为泡影。 桑慈皱眉,弹指一道剑势飞出,同样碰了壁。 她收回手,确定这幻境就是前世那个关了她很多年的黑暗牢笼,但只要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幻境,总能出去。 哼! 难道以为她还是从前的她吗? 谁布置的这幻境,简直可恶! 桑慈盘腿往地上一坐,索性不去理会,闭上眼睛。 一切幻境都是由心生出,即便咒律不能破之,只要道心坚固,便不会被幻境迷惑,回到本真。 可很快,她听到了谢稹玉的声音。 她被乱了心神。 “小慈……” 他的声音遥远,似远方而来,又似就在耳旁。 桑慈一下紧张起来。 谢稹玉怎么会在这里?他在找她吗?他进入到了她的幻境里吗?他也陷进去了吗? 她睁开眼想去找谢稹玉,却发现自己正被谢稹玉抱着,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快要将她淹没,他身上到处都是伤,血不停流下来,白色的头发沾着血落在她脸上。 桑慈变得茫然起来。 “小慈,我真无用。”谢稹玉低下头,将脸埋进她脖颈里。 桑慈听到了他沉闷的哽咽声。 “我明明杀了夺舍之魂,为什么你没有回来?” 他的声音虚弱,像是要随时散架,“小慈,小慈……” 桑慈攥紧了手。 谢稹玉为她迎战沈无妄,想起谢稹玉一剑破开天道。 她被困住了,她说不了话,谢稹玉不知道。 桑慈胸口剧烈起伏,却醒不来。 她受不了了。 “你给我吃的叶子让我回来了,谢稹玉你起来!” 但谢稹玉跪在地上安静地抱着她,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桑慈攥紧了手,一下睁开了眼。 …… 桑慈在他怀里昏睡过去,双手依然紧紧揪着他胸口的衣襟。 他明明第一时间用咒律将她圈在怀中,结界的光圈将她笼罩住,她不该受到祭祀舞和幻灵咒影响,不该陷入幻梦。 何况当时她没有动,何况她有自保能力。 不对……这幻灵咒很低微,这样大的场面,这么多的人,却是低级幻灵咒,能轻易破除。 谢稹玉环视四周,目光沉沉,小行剑忽的从剑鞘里飞出,发出清戾啼鸣,一剑斩向祭台,牢牢定在祭台上的乐师手中琴上。 “嗡——!” 剑声伴着刺耳的琴唳,幻灵咒果然被轻而易举破除,空气中恢复安静,数道魔气从琴中逃逸,是低等灵魔。 观礼台和祭台上的弟子也回过神来,俱是茫然地环顾四周。 离琴最近的陆元英也受到了影响陷入幻梦,他缓过劲来,抬头看到那道逃窜的魔气,立即拔刀去追。 但桑慈没有醒来,谢稹玉低头时,看到她依旧蜷缩在他怀里,脸色却变得苍白起来。 她陷入了梦魇。 怎么会呢? 幻灵咒很低微,影响琴音的魔气已经溃散。 “师弟!” 江少凌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他急匆匆落地的声音。 谢稹玉抬头,目光在江少凌身上一转,却是落到了他身侧的沈无妄身上,目光滑过他头发上戴着的那根木簪。 男人之间的争锋相对,一个眼神相触就够了。 谢稹玉眼神平静。 沈无妄目光温润。 “今日青陵有人趁乱入内,闯入封魔阁盗取那枚锁灵珠,幸好莫长老给锁灵珠下了数道咒律法阵,人未能得逞,如今莫长老派人去追了。也还好师弟的剑够快,破了那琴师手中琴上的幻灵咒和魔物,否则这么多弟子一同入梦,定然要出事。” 江少凌几步行到谢稹玉身旁,看到他环抱着桑慈,又见桑慈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立刻蹙眉,“师妹这是……?” 沈无妄没出声,却是跟在江少凌身后走了上前,目光扫向谢稹玉怀里的桑慈。 谢稹玉垂下眼眸,一手托住桑慈的腰,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微微侧过身体避开沈无妄的视线。 谁也没说话,气氛安静,祭台附近的桂花甜香浓郁。 但夹在三人中间的江少凌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压迫的气场。 沈无妄唇角轻弯着,眼角是点点温柔笑意,他轻笑了一声,“小慈在谢道友怀里还能中招昏迷。” 谢稹玉眉目沉静,却想起了桑慈几次提起沈无妄不是人一事,没做声,弯腰抱起她,打算先离开此地。 “等等。” 如玉般光滑细致的一只手,挡住了谢稹玉去路。 谢稹玉抬起眼,目光沉沉,内敛的气势陡然锐利,声音却依旧平静。 “让开。” 沈无妄看着面前的人,却想起了前世一瞬白头的谢稹玉,同样是一双沉静漆黑的眼,那里头酝酿的风暴却是沉暗悲色。 如今…… 如今这双眼倒是还干净得很。 “她是被织了梦,你可知如何解梦?” 沈无妄语调温缓,神色淡淡。 谢稹玉静静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道:“不劳你费心。” 沈无妄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却又神色柔和地说道:“你若无能不能解梦,不如将小慈留下来,我来替她解。” 谢稹玉没再看他,抱着桑慈就离开。 被如此无视,沈无妄眼底有愠怒,转头想追,江少凌赶忙拉住了他,“无妄,他们小夫妻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我师弟这个人极有分寸,你放心,小慈不会有事的!” 沈无妄似冷冷看着谢稹玉离开的方向,可在江少凌看不见的地方,眼底却有异样的光。 他摩挲着袖子里的丝帕,似乎是冷静过后,才轻叹口气,对江少凌温声道:“让少陵见笑了,亲眼见到小慈,遇到她的事,我还是……” 这话江少凌不好接,毕竟这事他肯定站师弟。 正想着,又听沈无妄说道:“只不过,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若是他们婚约还在,十月初七才是他们合籍的日子,如今,他们还不是夫妻吧。” 江少凌回头看他,就见他站在夜色中,略红的唇勾起温柔的弧度,眉眼柔和,仿佛只是在纠正他的话而已。 他正想着如何回这一句,沈无妄却又似呢喃一般,低声道:“少陵可知若是小慈被魔物织梦,该如何解?” 魔物织梦,江少凌自然是见过,不提九幽魔地捆住的大魔,就是各处躲藏的小魔物,怕是都会这一招。 就是一般修士生出的心魔,都能使修士陷入幻境噩梦。 解梦自然有各种方法,咒律是其中最常用的。 江少凌很自信:“我师弟自是会的,我们还是先帮忙去各处看看可还有别的异变。” 沈无妄点头,收回视线,唇角含笑,没再多说什么。 若是想解这织梦,自然是要入梦。 谢稹玉能想起来一切吗? 那幻梦能令谢稹玉说出叶子究竟由何而来么? …… 谢稹玉抱着桑慈回了舍馆。 回到床边将她放下时,便发现她双手揪住了他衣襟,攥得死紧,只要他稍稍用点力后退,她便能直接揪碎了他衣襟。 她面色苍白,脸上愤怒与悲伤交织着。 谢稹玉目光沉沉,他一直知道桑慈瞒了他一些事,或者说,她无法开口与他明言。 她明明十六年都在流鸣山,未曾经历过世事无常,沧海桑田,为何总会流露出这样浓烈的情绪。 即便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他也必须要去看一看。 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小行剑自剑鞘飞出,冲出屋子到外面的院子里盘旋着,最终俯冲落下,插入地石之中,雄浑灵力随即铺散开,剑阵笼罩在这两间舍馆之中。 正吸收月华修炼的小藤妖被剑阵弄醒,吓得从花丛里探出头来,见是主人和男主人回来了,虽然害怕那剑阵,但她知道男主人是永远不会伤害主人的。 所以她又小心翼翼缩进了花丛里。 屋内,谢稹玉布置好一切,再看怀中的桑慈,伸手轻轻抚过她苍白的脸,手指轻轻在她额心一点。 共灵咒自他指尖亮起光晕,下一瞬,他抱着桑慈陷入沉睡。 谢稹玉再睁开眼时,入眼便是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周围不见人,没有一丝光亮。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过进了桑慈的幻梦见到的会是一片黑暗,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谢稹玉!你起来!” 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与悲怒响起。 是桑慈的声音。 谢稹玉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极不明显的,看到了那儿有两道人影,他毫不迟疑,抬腿走去。 共灵咒能令两人同入梦中,但不能轻易破坏对方的幻梦。 在距离一丈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光圈拦住了谢稹玉。 这里没有一丝光,入眼尽是黑暗,但他却看得清楚。 他看到桑慈跪坐在地上,趴在一个男人胸口,她低声抽泣着,细弱的声音哭得嘶哑绝望。 谢稹玉的心忽然被揪了一下,呼吸都忍不住粗重了一分。 他不能靠近,只能蹲下来,试图能靠得更近一些。 目光在桑慈身上落下许久后,他才看向地上那个躺着不动的男人。 男人高大峻拔,穿着黑色的玄袍,腰束金带。 看到这熟悉的打扮,谢稹玉的呼吸顿了顿。 男人身上的衣袍被剑割了一条又一条,破碎不堪,一头雪白的发凌乱地堆叠在他胸口、散开在地上,他胸口的血渗出来,浸湿了雪白的发,将头发一缕一缕纠在一起。 谢稹玉的目光平静,一点点扫向男人的脸。 苍白、俊美、冷峻。 一张熟悉的脸,他自己的脸。 脸上有剑痕,有伤口,血迹斑斑,下巴到脖子里都是吐出来的血。 他看起来已经死了。 “我都醒了,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你给我起来!” 桑慈带着哭腔的声音又急又怒,娇纵又任性,似乎丝毫不管地上的男人现在是个什么死样。 谢稹玉看着自己的模样,心里没有什么感觉,目光只滑过一瞬便重新聚焦在桑慈身上。 她趴在他身上,明明是在骂他,但哭得很伤心。 眼睛红肿,眼泪鼻涕直流。 谢稹玉的心脏被揪着,又酸又麻。 心中竟是在想,原来如果他死了,她竟是会这样伤心吗? 想着,他又有些想笑,一时没忍住,眉眼末梢都染上了些笑意。 他以为,她对他的感情不过一般,以为她只是因为师叔的遗命,才勉强答应与他在一起,甚至他还以为她对自己没有意思,是他强行以师叔的遗命为由留在她身边。 那次闹过退婚一事后,他知道她心中有他,但他一直告诉自己,那更多的是娇纵又任性的她对他的占有欲,勿要强求太多,如今她能心中有他已是足够。 他没想到,他死了,她会这样难过。 谢稹玉忍不住又笑了下,垂下眸子。 她做的噩梦就是这些吗?梦到他死了,可这又有什么不能与他说的? 那片叶子不让她说。 如果只是梦。 叶子哪里来的? “你给我的究竟是什 依譁 么叶子!你起来跟我说清楚!为什么不多拿一片!为什么你不吃!” 桑慈又气得骂他,带着哭腔的嘶哑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了。 谢稹玉没听清她这句话说了什么,耳朵里有些杂音。 可他看着桑慈的口型,还有她按在心口的手,猜到了她说的什么话。 他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 共灵咒是有时间限制的,谢稹玉最后又扫了一眼那个白发重伤而亡的他,视线在他胸口的各处伤痕上停了会儿,这才用咒律将幻梦解开。 幻梦本就不难解,更何况谢稹玉这些年囫囵吃下的不仅是各种剑诀,还有无数咒律。 桑慈睁开眼睛时,情绪还陷在那片仿佛怎么都走不出去的黑暗里。 悲伤与绝望撕扯着她,愤怒与痛苦又令她不停想要发泄情绪。 她清楚地知道那只是一个梦。 但是她又不受控制地被梦影响。 她没办法看到谢稹玉满头白发躺在地上浑身僵冷没有一点温热气的样子,多看一眼都受不了。 就算是梦,她也要他起来,活生生地起来,哪怕是个木头,不爱说话沉默寡言都不要紧。 只要活过来。 “小慈?” 有人在喊她,声音低柔。 黑暗渐渐在眼前散去,如昼的灯火,还有谢稹玉的脸映入眼帘。 桑慈填满情绪的心在看到这张脸时,一下就忍不住了。 她没说话,盯着面前这张脸看。 谢稹玉的好看,不只是脸。 他总是安安静静的,十分内敛,却又极可靠,身姿挺拔地站在人群里,即便不说话,也让人能一眼看到他。 桑慈看着他此刻的脸干干净净的,没有血污,一双眼也没有那些沉暗浓重的绝望,清澈地照映着她。 她的情绪还没过去,总想骂骂他,却又舍不得。 他又有什么可骂的? 桑慈因为情绪翻涌,眼睛周围一片绯红,眼睛也带着湿意,谢稹玉如今知道她在怕什么了,低声安抚她:“只是幻梦而已,别害怕,那不会成真。” 他们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桑慈的两只手揪着谢稹玉衣襟,而谢稹玉则被迫靠近她,侧躺在她身侧。 此时桑慈一听谢稹玉这么说,立刻不管胸口叶子了,忍着痛也要说:“那不是梦,你——” 话说到一半,她受到叶子禁制,后面直白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谢稹玉轻轻抚着她后背,“那只可能是梦,不会成真。” 她的眼尾都被气得绯红,看着谢稹玉,忽然想到他怎么知道自己陷入幻梦? 话在舌尖一转,桑慈道:“你入了我的幻梦?” 谢稹玉点头:“入了。” “你看到了什么?”桑慈指骨越发用力。 谢稹玉却笑了笑,眉眼舒展:“看到我死了,你很伤心,趴在我身上哭。” 桑慈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打量谢稹玉的表情,确定此刻他是真的在笑,她匪夷所思,可他这后半句话又令她有些面红。 想到谢稹玉入了她的幻梦,看到她为他哭的样子,不由生恼,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沉,她只质问:“你怎么能笑得出来?” 谢稹玉不说话,只是搂紧了桑慈。 有些话他说不出口。 桑慈不满地想从他怀里钻出来,却又被他按在心口,她被迫听着他的心脏如雷,咚咚、咚咚,在耳畔响着,比寻常的频率要快很多。 她一下就顺了气,听着他久久没有慢下来的心跳。 好半晌后,谢稹玉才声音喑哑道:“我只是想到你会因为我的死而难过,便有些控制不住。” 桑慈被她这话转移了注意力,咬着唇想反驳什么,却又反驳不出来。 就算她说不难过,可他都入梦看见了。 “那些只是梦,你看,我还活着。” 谢稹玉垂着眸子,轻轻抚着桑慈的背,他的嗓音还有些沙哑,但语气肯定,似一把利剑斩下了她所有的惶恐。 他的气势也有些微微不一样,带着一种冷意。 桑慈下意识想去摸自己心口,可她被谢稹玉紧紧抱着,动不了。 谢稹玉又说:“关于叶子,等栖凤盛会结束,李扶南会前往那神树秘境,到时我们一同前往。” 这个叶子,不知还有什么禁制,必须弄清楚。 桑慈情绪平静下来,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谢稹玉松开了她一些,不紧不慢说起正事:“还记得在观礼台时,你踮起脚尖是在人群里找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桑慈挣开他,坐起来,哼声道:“没看清楚,有人戴着根木簪,像是那日拍卖会上的扶桑枯木制成的,要不是你拉住我,也不至于没看清。” 说好的不动就不会入幻阵,结果她是没动,还是入了。 谢稹玉淡声道:“那根木簪,沈无妄戴着。” 说这句话时,他也跟着缓缓坐起来,静静看着她的反应。 若是可以,他不想提起沈无妄。 桑慈呼吸一滞,第一反应就是——沈无妄也在找叶子。 否则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拍下那扶桑神木的残枝,且还是一截枯木。 可他为什么要找叶子? 那叶子对他来说有什么重要? 为什么她重生,沈无妄也会重生? 难道他们两人的重生都是和叶子有关? 那么,他是否已经知道她是重生的? 应当还不知,或者,他还没确定她是否重生,也可能……他并不在意她是否重生。 若是他想要找叶子,那么,谢稹玉于他就很重要了,毕竟,上辈子是谢稹玉拿到的这叶子。 所以,沈无妄重生后没有立刻杀了谢稹玉的原因是因为叶子吗? 桑慈脑子里乱成一团的线团忽然找到了线头。 还有一个问题,谢稹玉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重生? 有什么是她,不不,是‘她’和沈无妄做过,却没和谢稹玉做过的? 桑慈思来想去,却只想到一件事。 当初沈无妄要和‘她’神魂结契,结果那道魔息进来,被她的护魂咒挡了。 他并没有和‘她’结契成功,当然也没有和她结契成功。 难道,当初那一缕魔息还是沾上了她的神魂气息? 恶心! 桑慈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耳旁谢稹玉平静的声音还在说:“我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心,但显然,他也在找叶子……” “谢稹玉,我要和你神魂结契。” 桑慈忽然打断他,胸口翻腾起伏着,一双被水意湿润过的眼睛又大又亮,娇纵又任性。 她不愿被沈无妄有沾染的可能。 谢稹玉:“……” 他怔了一下,随即皱眉,摇头拒绝:“不结。” 他回答得干脆,似乎想都没想过。 桑慈一下睁大双眼:“我刚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谢稹玉与她对视一眼,唇瓣轻启,清晰吐字:“不结。” 桑慈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完全没有想到谢稹玉会是这样的回答,凭她的性格,是绝不会问为什么的,她只娇蛮地朝谢稹玉扑去,想要揪住他衣领,恼道:“你凭什么不结?” 谢稹玉眨眼,伸手捉住她两只手,拢在掌心里。 神魂结契,这确实是修仙界最亲密相连的方式,这种羁绊极深,双方能互感情绪,随之波动,一方若是神魂寂灭,另一方也会天人五衰,同生共死。 既然她的梦里,他早早就死了,又何必结这个契。 桑慈其实也知道这神魂结契有弊端,她甚至也后悔开口,可她就有些气他斩钉截铁地回绝。 谢稹玉见她这么气,准备解释一下。 但他刚张嘴,不想听他说这样那样废话的桑慈直接对着他的唇咬了下去。 桑慈横冲直撞,蛮不讲理,又生疏没有经验,只知道此刻想封住谢稹玉的唇,又恰好谢稹玉张唇,她没办法贴住,便改做咬。 张唇牙齿撞到的瞬间,谢稹玉的唇就被磕出血来。 血腥味弥漫在两人唇齿之间,像是沸腾的热水,一下灼到了两人。 谢稹玉动作僵住,没反应过来,人也直接被桑慈撞倒在床上。 他没挣扎,也没反抗,垂着眼睛几乎屏住呼吸看着她撞进怀里,又胡乱咬着他的唇。 满怀的香气。 她什么都不会,就好像是单纯地泄愤一般用力咬着,偶尔吮吸着,一下又一下。 谢稹玉捉着她的手,忍不住渐渐用力。 桑慈吃了痛,皱了下眉,想要退出。 谢稹玉松开她双手,却将她按在身上,没让她离开。 桑慈只是想咬他,想惩罚他,没有想过这是一个吻。 但是谢稹玉松开了她的手,又将她按在他胸口,她被恼意胀满的脑子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刚刚究竟在做什么,她抬起眼,恰好对上谢稹玉垂眸看她的目光。 两道视线相触,空气里像是有什么一下烧了起来,气温陡然升高。 桑慈的脸先控制不住烧起来,眼尾绯红一片。 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是她先开始的。 谢稹玉心想。 他也张嘴,学着桑慈刚才的样子,却比她更轻柔地咬了一下她的下唇。 桑慈脸热得不行,没忍住坐了起来,一把推开了他,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正事,谁让你咬我的!” 谢稹玉:“……” 明明是她先开始的,他确定。 桑慈偷瞄了一眼谢稹玉的表情,领悟到他的意思,正要说点什么,就见谢稹玉盯着她。 那本也没什么,但是他黑眸盯着她,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唇。 桑慈一下就觉得那目光带着压迫,那动作令人羞赧。 她别开眼,从床上站了起来,心跳很快,嘴里嘀咕着迅速转回话题:“不结就不结,我知道你之前的意思,沈无妄也在找叶子,我们必须比他先找到。” “嗯。” 谢稹玉还躺在床上,没有立即起来,应的那一声微哑,带着几分慵懒。 他缓了缓气息,才从床上坐起来,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襟,镇定道:“昨日你陷入幻梦后,沈无妄跟着大师兄过来,祭台上琴师的琴里有魔物,后逃窜,另外,青陵仙府封印诸多沾染妖气或是魔气的神武法器的封魔阁,昨日有人趁乱闯入试图拿走锁灵珠。” 封魔阁里只有一颗锁灵珠。 锁灵珠虽珍贵,但不过是法器,不至于让魔在青陵盛会的日子里冒险闯入,单单去偷它。 毕竟封魔阁里除了锁灵珠外,还有许多封印着的曾经大妖大魔的武器。 所以偷锁灵珠的人目的是锁在里面的白影光絮。 桑慈第一反应就是这事是沈无妄干的,否则他一个破镜元婴的人也不能参加栖凤比试,来青陵做什么? “昨日沈无妄与大师兄在一起。”谢稹玉整理好衣服,抬头朝桑慈看去,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先说了。 就算他们去和青陵长老说怀疑沈无妄是魔,还可能就是偷入封魔阁的主使,恐怕也没人信,不提沈无妄是周道子爱徒,何况,还有江少凌作证。 桑慈面上还红着,听罢恼恨道:“今晚我们去杀了他,我们两个去杀他,你觉得怎么样?” 谢稹玉:“若他真是魔,魔物难以绞除,如今修仙界除了封印,并无他法。” 所以以前各宗门下山斩妖除魔,魔物都是被封印了带回宗门的。 大多数魔物也都被封印在九幽魔地。 另外,他的未言之意是,不惊动青陵长老的情况下,很难将沈无妄封印。 桑慈忽然想到一件事,眯着眼想了一下,又算了算时间,笑了起来,“若是沈无妄刚好有疾呢?” 她转头看向谢稹玉,眸中明光奕奕。 谢稹玉看着她,安静了一会儿,问:“他有何疾?” 桑慈有些奇怪,沈无妄在流鸣山也待了很久,谢稹玉竟是不知道吗? “头疾,你不知道?” 谢稹玉摇头。 他不知自己为何要知道。 但他却知道桑慈为何知道。 桑慈没注意到谢稹玉的情绪,道:“他的头疾在每月中旬发作,算算时间,就在这几日了,他头疾时,身体虚弱,灵力都不大使得出来,如果我到时去他那里……” 这些都是上辈子因为‘她’知晓的,当然,虽然不愿意想起,但这辈子在流鸣山被蛊惑那段时日,沈无妄也发作过。 “小慈。” 谢稹玉忽然叫了她一声。 桑慈回头,谢稹玉已经站了起来,他忽然伸手,食指按在她唇上,止住了她接下来可能说的话。 她抬眸看他,发现他眸光深处少有的沉与郁。 谢稹玉蹙着眉,垂眸看她,道:“别去。” 作者有话说: 红包发啦,小慈携小谢再加一个大灯泡大师兄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雷!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营养液可以多一点吗? 感谢在2023-12-03 23:51:42~2023-12-05 17:5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夜耶耶耶、soft唯一粉丝后援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顽皮小婷 92瓶;草莓盒子 50瓶;钱小C 40瓶;罐子 32瓶;Allodola 21瓶;哇好大一条狗 20瓶;L先生好帅哦 14瓶;退休吧、快醒醒、一念 10瓶;柚子在挖土 8瓶;渚、再看一章吧、苏苏苏苏苏、、梨子 5瓶;贝恩、萝萝、不能睡 2瓶;砸锅卖铁、55871043、阿九、燕扶雨、小槲、下次、我追的每一个大大都是、许一语、须尽欢、一条湫鱼、八千里路云和月、6586455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3 ? 第43章二更合一 ◎谢稹玉:“离她远点。”◎ 桑慈一下子闭了嘴, 大眼睛瞪着他,似在质问他为什么别去?又似在控诉他打断她说话。 总归反正是有点小情绪。 气呼呼的。 谢稹玉心头郁气忽然散开了大半,按在她唇上的手指也没有挪开, 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别去。” 桑慈:“……” 你说不去就不去啊? 凭什么啊! 再说了, 我话都还没说完。 桑慈轻哼一声, 抬手就要将谢稹玉的手拿开,但谢稹玉却没松开, 似不得到她的一声回应绝不收手。 她有些恼了, 瞪着他直接张嘴去咬。 柔软濡湿的唇瓣, 尖利的牙齿毫不客气。 谢稹玉从手指那到整个人都僵了, 呼吸都跟着乱了一拍。 桑慈松开嘴, 完全不管谢稹玉的神情,转过身往桌边走, 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低头喝完。 然后才回头看他一眼, 哼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 谢稹玉将手放下来, 悄悄背在身后,听到她的话又抬头去看她。 “等栖凤比试, 我探一探他的实力。” 桑慈皱眉:“他都破镜元婴了,怎么可能还去比试?” “他会的。” 谢稹玉斩钉截铁, 语气平静。 桑慈倒不怀疑谢稹玉的话, 毕竟如果元婴压境到金丹境的话, 也是可以参加比试的。 让谢稹玉去探探如今沈无妄的底也好。 不过……她挑了一下眉,立刻好奇了:“所以栖凤池下的镇宝究竟是什么?” 值得沈无妄这狗东西压境去比试? 谢稹玉也慢慢踱步过来, 走到桑慈身边, 取了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 喝完, 他摩挲着杯沿,淡声道:“传说是一件神武。” 桑慈听到这笼统的回答翻了个白眼。 传说都是这么说的,谁要听他说这么一句废话! 谢稹玉看到她这个表情,垂眸笑了一下,道:“具体是什么,陆元英都不知道,但我猜可能是一把剑,或是一把刀。” “你怎么猜的?”桑慈转过身,背靠着桌子,歪头问他。 她一点没感觉到栖凤池旁有什么剑意或者刀意。 “直觉。” “……” 都搬出直觉了,这天是没法聊下去了,谁能和直觉聊? 桑慈忽然摸了摸肚子,想起来自己晚上没吃饭。 谢稹玉看到她这个动作,低声问:“饿了?” 说到此,桑慈当然理直气壮,冲他哼道:“我守了你一天,本来就没吃什么。” 谢稹玉:“今日青陵宾客多,又有祭典,这会儿膳堂吃食多,走吧。” 桑慈一听就不满了:“你难道不该亲手给我做吗?” 她可不止守了他一天! 谢稹玉此时已经转身了,手里取了一盏灯,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无声笑了一下,道:“那得去大师兄那儿偷只鸡,没新鲜食材。” 桑慈:“你在逗我?去大师兄那儿怎么能叫偷鸡?那是师兄对师弟师妹的拳拳爱意!” “……” 两人先往江少凌那儿拐了一趟。 这个时间已是子时了,但江少凌那儿灯还暗着。 “大师兄还没回来。” 两人没从剑上下来,桑慈从谢稹玉身后探出脑袋往下看了一眼。 “今日青陵事多,大师兄爱操心。”谢稹玉在江少凌院子里圈出来的地方捉了只鸡,操控剑往膳堂飞。 对于谢稹玉对江少凌的评价,桑慈深以为然。 到膳堂那儿,也没什么人了,热热闹闹的青陵,终于安静了下来。 谢稹玉去了膳堂后面的厨房,桑慈则提着灯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 没一会儿,静寂的夜里传来里面刀切砧板的声音,有些烦人,又令人心安。 桑慈手里玩着朵花,是方才来这儿的路上摘的,她低头嗅了嗅。 和谢稹玉身上的味道有点像,带着露水味的干净味道。 她忍不住朝厨房里看了一眼。 少年挽起了袖子,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臂,随着手上动作,肌肉上的青色经络清晰可见。 桑慈捏着手里花瓣,盯着看了会儿才收回视线。 谢稹玉入她的幻梦,看到了他自己满头白发血迹的样子,却一句话都没问,还说什么看到她为他难过就高兴。 她被他插科打诨弄得都分散了心神。 所以,他应该猜到了什么吧? 他又不蠢,只是不爱说话。 …… 第二日一大早,桑慈就起来了,打开门,谢稹玉已经抱剑在院子里等着,小藤妖在他脚边捧着花同样等着。 听到身后开门声,一人一妖齐齐转头。 桑慈看到这齐刷刷的动作,忍不住靠在门边笑。 谢稹玉不明所以,对于她这笑,脸上露出些困惑。 小藤随风飘过来,顺着桑慈衣摆往上爬,把手里的花束递到桑慈手里:“主人今日可真美,这是早上刚开的花,那朵黄色的是爹摘的,正配主人” 桑慈听到小藤一如既往喊谢稹玉爹,嘴巴又和谢稹玉相反的甜,忍不住又笑,将花束里那朵黄色的花抽出来,往自己头发上一簪。 她微微抬着下巴问谢稹玉:“好看吗?” 她今日穿了一条浅黄色的齐胸襦裙,裙摆处绣着大朵金盏花,晨光下,俏丽又明艳,闪闪发光。 “好看。”谢稹玉认真点头。 桑慈心满意足,摸了摸小藤的脑袋,小藤妖立刻明白今日是要带她一起去观赏弟子比试,忙欢快地钻进她袖子里。 谢稹玉看桑慈没有召一朵莲的意思,便召了小行剑。 小行剑欢快地绕着两人转了一圈,尤其亲近桑慈,还蹭了蹭她,单独绕着她转了一圈。 面对自己的剑如此谄媚,谢稹玉:“……” 他先站了上去,转头朝桑慈伸手。 桑慈没有立刻上去,而是绕着小行剑转了一圈,“它要生剑灵了?” 谢稹玉摇头:“不知道,大概。” 桑慈拉住他的手跳上去,谢稹玉就没有再松开了,他让桑慈站在前面。 她喜欢站前面。 他也喜欢她站前面。 “你怎么连你剑要不要生剑灵都不知道?”桑慈无语,哼声道,“你一天到晚只关心什么?” 前面一句问题,谢稹玉无所谓,至于后面一句,他静静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桑慈:“……” 好吧,跳过这个问题,她低头看了好几眼小行剑,能感觉小行剑灵气充沛,仔细想想,是谢稹玉在栖凤池闭关那几日,小行剑也成长了? 一般剑生剑灵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剑中有从前用剑的前辈的魂灵,成了剑灵,另一种,则是跟着主人太久,或是得了什么机缘,蕴养出了剑灵。 这把小行剑来自问剑宗剑冢,不过普普通通,没想到跟着谢稹玉竟然要生出剑灵了。 不对啊,谢稹玉才多大,他的剑就要生剑灵? 这么说的话,上辈子小行剑也生了剑灵吧,但她没怎么注意,她只注意谢稹玉这个人了。 毕竟,能见他一次也不容易。 “它确实不该生剑灵,有点奇怪。”谢稹玉见桑慈一直盯着小行剑,说道。 他很清楚,以他目前实力,远不到影响自己的剑生剑灵的程度。 桑慈也好奇:“那它是得了什么机缘?” 谢稹玉似乎想了下,看了小行剑一眼,又看了桑慈一眼,蹙了下眉道:“我看它每次见你都很谄媚。” 这话说的桑慈心花怒放,哪一个剑修被剑献媚不高兴? 她十分得意,道:“谁让你这个主人没我讨喜。” 谢稹玉听完,深以为然。 桑慈盯着小行剑看了会儿,又问:“你有没有想过换一把剑?你说栖凤池下面的镇宝可能是一把剑或是一把刀,那万一是剑,你换不换剑?” 谢稹玉蹙眉,想都没想:“不换。” “为何?” “用习惯了。” 桑慈立刻哼声道:“就算你用习惯了,那不还有我?我都没剑!” 这话说得略微带恼意。 谢稹玉看着她低头笑了声,点头:“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就不知道说点好听话! 桑慈心里哼哼。 如果她可以自己去比试,还用他给她捎带? 争前三的弟子都是金丹境了,她拍马不及。 桑慈心中有点懊恼,自己还是太慢了。 可她转念又一想,她重生到现在,才两个多月呢! 桑慈想起那个最后谢稹玉没跳成的祭祀舞,又道:“你本来就还欠我一个愿望!” 谢稹玉偏头看她,“嗯?” 桑慈哼声道:“昨日你没跳成祭祀舞,四舍五入就是你闭关后效果不好,反正我没见着,所以是你欠我一个愿望,等我想好要什么了再问你要。” 谢稹玉无可辩驳,点头。 不过本来到手的愿望没了。 他心中难得地也恼了一下昨日坏事的魔物,打算一会儿问问江少凌后续。 两人先到了膳堂。 也不知道是不是桑慈错觉,总觉得今日从小行剑上下来后,那小行剑似乎喂给她吃了一顿剑气尾气才入鞘。 一进膳堂,发现里面人不多,桑慈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里面埋头苦吃已经吃了三大碗面壮得和山一样垒在那儿的景明。 景明抬眼看到她,忙激动地朝她招手。 谢稹玉去端饭,桑慈在景明面前坐下来,奇怪问道:“你不是和祝绯形影不离吗,他人呢?” 景明咽下一口面,道:“刚走,急着去比试了,张钦余和林凤娘也早去了。” 桑慈愣了一下,“筑基境也有比试?” 她怎么不知道! 她以为都是来争魁首的金丹境弟子! 景明又咬下一大口包子,点头,“也有,虽然争不得前三,但是筑基境弟子若是得了前三,第一名奖两万上品灵石,第二名奖一万,第三名奖五千。” 桑慈睁大了双眼:“怎么没人和我说?” 景明茫然地眨眼:“说了,玉简上说的。” 桑慈忙低头翻玉简,果然翻几人传文翻到了林凤娘先前说的,但那时谢稹玉闭关,她一个人心烦着,漏了许多传文没看。 “现在去报名还来得及。”景明见桑慈表情,忙粗声粗气道。 谢稹玉端着饭过来时,就见桑慈跳起来,拉着他就往外走。 “等等我!”还在吃包子的景明忙也拿起剑追。 谢稹玉有些茫然,以为出了什么事低声问:“怎么了?” “景明说筑基境也有比试,我也要去报名。”说完,她回头瞪他一眼,“你怎么都不和我说?” 谢稹玉眨了眨眼,一边召唤剑,一边轻声解释:“我以前也没参加过。” 一参加还直接是金丹境级别的比试。 桑慈又听出了他的未言之意,她咬唇瞪他一眼。 谢稹玉看明白桑慈眼底的恼意,又笑了一下。 等景明吞下最后一口包子出来,连谢稹玉剑气的尾气都看不到了,他鼓着一张壮脸,郁闷地心想,大家为什么都这么着急呢,连饭都不好好吃。 …… 桑慈顺利报上了名,只是号排得很后。 由于金丹境弟子的灵力较为凶猛,比试中未免破坏大,他们是在青云台比试,而筑基境弟子则就在学社内最大的剑馆中比试,那剑馆是配有看台可坐着观战的。 比试一共是三天。 一共三轮,按号上台后,第一轮连赢三人就进入第二轮,第二轮连赢五人就进入最后一轮。 桑慈从来没参加过这种比试,就算没轮到自己,也凑到台下去观战。 她找了一圈,下边看台的人太多了,一时没找到林凤娘几人,但余光一扫,发现谢稹玉还跟在她身边,不由疑惑:“你不去青云台跟着我在这儿做什么?” 谢稹玉神色沉静,“我那儿不急。” “你那儿怎么就不急了!”桑慈生怕他错过魁首之争,就要开口催促他赶紧去青云台,手都放到他胳膊上打算推他了。 谢稹玉将她的手拉下来 ,顺势牵在手里:“我排号在后面,大约今天傍晚才第一轮排到我,后面上台不着急。” “……那你不用去了解一下对手吗?”桑慈还是有点急。 谢稹玉淡声道:“不用,都是熟人。” 桑慈:“……” 她哼了一声,也不说废话了,刚要选位置拉着谢稹玉在看台坐下,就听到林凤娘喊自己。 “小慈!” 桑慈抬头,看到右侧十步远的地方坐了林凤娘和祝绯,景明也到了,她忙拉着谢稹玉过去坐下。 “张钦余呢?” 林凤娘满脸兴奋:“喏,台上呢!” 桑慈抬头,就见张钦余拿着刀上台,气势十足,对面则的弟子身上穿的弟子服较为陌生,她不认识是哪个宗门的,但是个剑修。 张钦余出身世家,为人张扬,有点少爷脾气,所以他的刀同样张扬嚣张,开场就一道凶猛的刀气直劈过去,离看台近的人都能感受到刀风刮过脸的锐意。 桑慈看得直挑眉。 谢稹玉抬头看了一会儿,便拿起玉简,江少凌又有传文过来。 ——【师弟何时来青云台?今早得知沈无妄将会压境参加比试,由于他今早结束报名前才报名,故他排号很靠后,起码比师弟靠后,不过我记得师弟你也很靠后?总而言之,你们第一轮应该碰不上。对了,昨日祭台一事,后来元英捉到了那逃窜的魔物,虽只是一只没生灵智的小灵魔,但青陵出现魔物令云前辈,莫前辈都震怒,加强了青陵并陵水城防卫。诶,跟你传文的功夫,不见沈兄了,我去找找他。】 看到最后一句,谢稹玉皱了下眉,收起了玉简。 他偏头看了正看比试看得认真的桑慈,想了想,没将关于沈无妄的消息说给她听,只慢吞吞打量着四周。 台上的比试很快,林凤娘、祝绯和景明排号在前面,纷纷上场,都顺利进入下一轮。 现在台上的是一名问剑宗弟子,名唤秦宵,看起来有些阴郁冷淡,已经连赢两人,再赢一人就能进入下一场。 “下一位,流鸣山桑慈。” “到我了!” 桑慈有些紧张,拿着自己的剑站起来。 她的剑是普通的铁剑。 “等等。”谢稹玉将腰间小行剑解下来递给她,“用我的剑。” 桑慈看他一眼,“这是你的本命剑。” 谢稹玉皱眉,“一把剑而已。” 桑慈从前听说过剑对剑修的重要性,剑修是绝不会把本命剑借给旁人使用的,没想到谢稹玉毫不在意。 那他都不在意,她又有什么在意的。 想想也是,一把剑而已,人用剑,怎么能被剑支配? 她将腰间铁剑解下来丢给他,接过小行剑。 顺带着,小藤也从她袖子里飘出来,落到谢稹玉肩头坐下。 坐得高,好看主人比武。 桑慈上台。 其实桑慈在修仙界也不算真的籍籍无名,只不过从前有人听到她的名字时,往往将她和谢稹玉连在一起。 比如“谢稹玉那个未婚妻”,有时还会被冠上“废物”两个字。 桑慈讨厌别人这样叫她,可无法阻拦。 到她现在站上比武台,看台上有知道“桑慈”这个名字的,立刻就小声议论起来。 “流鸣山桑慈,是天英榜第七谢稹玉的那位未婚妻吗?” “是她,听说她一直没筑基,如今竟然已经筑基了。” “看来秦宵第三把必赢,能顺利到第二轮了。” 真是可恶! 筑基后五感更敏锐,桑慈听得清楚,再看对面的问剑宗弟子,虽然不至于轻视,但显然也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 她从前就不能忍,现在更不能忍,哼了一声,抬手挽了个剑花。 绿色的小桑叶在剑柄上晃悠着,下一瞬,桑慈足尖一点,一道凌厉嚣张的剑势便如一轮月朝着对方斜飞过去。 这是问剑宗基础剑诀之一“云上套月”。 对面问剑宗弟子秦宵见劈头盖脸一道问剑宗基础剑诀,愣了一下,但反应极快地侧身,横劈一剑挡去。 但他速度慢了一拍,在桑慈眼里简直漏洞百出,每一道剑轨与剑势她都能看得很清楚,一点点偏差在她眼中都是清楚的。 桑慈心里本就有气,迎上去的剑势蛮横凶狠,小行剑在她手里快得只看得见剑影。 没多久,就把对方逼得节节败退,乱了节奏,最后手中剑飞了出去。 “哐当!”一声,是剑落飞落在地上发出的脆响。 “承让!” 太快了。 桑慈打败对方的速度太快了。 她甚至没用上咒律。 看台下方一片安静,尤其是原先听说过她名字的人。 谢稹玉仰头看着台上,唇角弯起。 林凤娘小声惊呼:“小慈现在好厉害啊!” 景明跟着点头,嗓子粗噶响亮:“她没筑基前,剑势就很厉害了,学起来特别快。” 祝绯:“还好我没遇上她。” 张钦余:“还好我第一轮结束了。” 谢稹玉也低声说了句:“她本来就极有天赋,比我有天赋。” 其余四人齐齐偏头看他,要是从前只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如今却是有点信了。 秦宵是问剑宗内门弟子,这次是跟着师兄师姐出来长见识的,也是门内有天赋的弟子,没想到会败在第一轮,更没想到桑慈是用问剑宗基础剑诀将他打败。 他脸色有些苍白和困惑。 桑慈收了剑,本也不想多说什么,可想到先前对方看她时倒也没有露出轻视和嘲讽,便多说了几句。 “问剑宗的剑招你学得很好,可是太一板一眼了,剑势行走过程中灵力跟不上调动,形成偏差,漏洞就大。” “剑势一旦偏差,剑意就弱了,发挥不出剑招威力。” 她就说这两句,又不是对方师父,且只是自己的心得。 秦宵怔了一下,似想了一下桑慈的话,随即深深看了一眼她。 “多谢。” 他捡起地上的剑,跳下了比武台。 谢什么谢啊! 这有什么好谢的! 桑慈脸热了一瞬,不自在地在比武台上挽了个剑花。 与此同时,她感觉胸口的叶子再次隐隐有一股舒畅的力量弥散开来,快速弥补了刚才对战中使用的灵力。 她扭头心情颇好地朝台下谢稹玉看了一眼。 谢稹玉朝她笑,目光深深。 桑慈想到刚才的事都被他看到了,面更热了,正好此时下一位上台了,她重新收拾了心情。 但这一次上台的那位弟子显然没上一位素质好,上来就是对桑慈嘲讽一笑,显然对她印象还停留在从前,认为刚才她赢了只是那位问剑宗弟子太弱。 桑慈的信心早就在平时与谢稹玉对练时建立了,此时一看,用比他更嘲讽的表情抬了抬下巴,等对方执剑冲来一招灵力爆发的剑势时,她抬手横剑在胸前,以更凌厉嚣张的剑势横扫过去。 一招,就将其打飞。 她心里哼了一声,道,平时和我喂招对剑的是谢稹玉,他都未曾嘲讽过我,你凭什么?! 打完,桑慈又看了一眼台下的谢稹玉。 见他正看自己,心情愉悦。 谢稹玉认为桑慈直接到下一轮没有问题,打算拿出玉简问问江少凌青云台那边什么情况,余光忽然扫到也一个方向,他的视线定住。 隔着人群,他看到了沈无妄正站在那儿。 他一身白衣,头上仅戴了一根木簪,但在人群里却异常显眼。 他看着台上的桑慈,微微眯着的目光胶着粘腻,唇角带着温柔笑意,仿佛那是他的所有物,每一寸每一厘。 谢稹玉眉目深了几许。 沈无妄似察觉到谢稹玉的目光,慢吞吞转过视线与他对视,他勾唇笑了一下。 谢稹玉脸色都没变,平淡地移开了目光。 此时玉简亮了,谢稹玉低头去看,是江少凌传来的——【师弟你为何还未来青云台?再下一个就到你了,速来!】 谢稹玉回了他:【稍等。】 那一头的江少凌已经坐立难安了,比自己比武还紧张,左盼右盼没盼来谢稹玉就算了,连师妹都没来观战,他顿时觉得有些寂寞。 好不容易等到回应,却是如此冷冰冰的两个字。 江少陵叹气!真是师兄难为! 皇帝不急太监急! 谢稹玉再抬头时,已经没有沈无妄的身影。 “你看什么呢!” 桑慈跳下剑台,脸色红润,见谢稹玉目光朝一个方向,也顺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但她什么都没看到。 谢稹玉收回目光,摇头,“我得去青云台了。” 桑慈将小行剑还给他,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谢稹玉接过小行剑时,有一瞬竟是感觉小行剑不愿回到他手里,他忍不住掂了掂手中剑。 桑慈见他的心思都不在她身上,忍不住了,“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谢稹玉抬头看她,眼中稍有困惑,“嗯?” 桑慈踮起脚尖,大声在他耳边道:“我刚刚连胜三人!你有没有认真看!” 谢稹玉:“……” 他看着身侧面颊红润正等着自己夸奖气呼呼的桑慈,眼中有笑意,抬手轻点了一下她头发上簪着的那朵黄色小花,道:“花都没歪,显然没用多少力气,这些都不是你对手。” 哼! 桑慈勉强算满意了,眼底的满足与快活遮掩不住。 林凤娘几人听说谢稹玉要去青云台比武了,反正这边熟人都打完了,一个个都跟了去。 等到了青云台,报号正报到谢稹玉。 “流鸣山,谢稹玉。” 江少凌正要说等一等,他师弟还在赶来的路上,余光就看到谢稹玉御剑而来,身后还跟了一串,立马从看台上站起来朝他招手。 谢稹玉朝江少凌看了一眼,直接往台上去。 青云台上都是金丹境的弟子,都是诸多门派的天骄弟子,几乎每一战都精彩好看,看台上的人比剑馆那儿多得多。 台上站着的正是柳雪音。 柳雪音已经连战两人,谢稹玉正是她将对战的第三人。 这次她初来青陵时,便在青云台和谢稹玉切磋过,输了。 她拿起刀时,神色肃然。 桑慈蹭到江少凌那儿,带着一串人。 江少凌从兜里塞给桑慈一把瓜子,道:“有的打。” 接了一把瓜子的桑慈:“……” 江少凌人缘好,和谁都聊得开,顺手就给桑慈身后跟着的林凤娘一行人一人抓了一把瓜子。 大家纷纷喊:“多谢江师兄!” 刚才剑馆的比武和这儿相比简直就像小打小闹。 凤邱刀宗的震雷刀诀如横空撕下一道九天震雷,空气中刀声如雷鸣,断横刀与小行剑相撞,强横灵力迸出,剑势与刀势带起一阵狂风。 谢稹玉衣袂翩飞,站在台上气势如山又如剑。 “师弟会赢,毋庸置疑。”江少凌气定神闲,虽说柳雪音也是朋友,但是这种时候自然是师弟更为紧要。 桑慈哼了一声,“还用师兄废话!” 江少凌:“……” 师兄难为。 谢稹玉没有意外地赢了,连赢两位,顺利到第二轮。 接下来的两天,桑慈顺利到了第三轮,而谢稹玉也到了第三轮。 第三天,她正准备上剑台决胜局,玉简亮了一下,是江少凌发来的:【师妹!师弟马上对战沈无妄了,我有点紧张!师妹你那边怎么样,结束了吗?】 【流鸣山,桑慈。】 桑慈咬了咬唇,皱了下眉,收起玉简,拿起铁剑上台。 剑台上对面站着的是张钦余,他见到桑慈上来,收敛了平时的嬉皮笑脸,态度极认真。 这两天,尽管桑慈是第一次在这种比武台亮相,但是弟子中间,她的剑有多厉害,人人都有印象了,她的名字不再是“谢稹玉的未婚妻”,渐渐的,被“流鸣山桑慈”取代。 虽然他比桑慈早筑基几年,但输赢却不定。 张钦余已经做好和桑慈缠斗的准备,却没想到桑慈只想速战速决。 前面对战时不知是否是自己学的剑招多还是因为前世跟着‘她’也在黑暗里自己琢磨剑,所以,她总能轻易看破对方的破绽,因此之前对战时只用了剑势剑招,咒律剑阵都没用上。 这回为了速战速决,她挽剑上来就一招剑阵,以咒律以繁杂的剑招封住张钦余的刀势,速度快得惊人,称得上咄咄逼人。 “小慈……是和张师兄私下有仇?” 祝绯小声问道。 林凤娘摸了摸手上的小藤妖,茫然摇头:“没啊!” 张钦余一直在防守,他的刀势嚣张,此时全被压着,终于找到一个时机反攻,却被桑慈紧接着砸来的咒律封死剑势。 她的剑下一瞬就到了脖子里。 他还没来得及气,桑慈也没来得及等台上报名次,急急就跳下来台,也不去捞小藤,直接往青云台飞。 到青云台时,谢稹玉已经和沈无妄打起来了。 看台周围是三丈之内都没人,甚至有长老布下了咒律结界,防止台下的弟子被台上剑意伤到。 台下一片安静,三日来,没有一次对战像是这一战这样激烈。 两人仿佛是有死仇,明明一个性子沉静内敛,一个性子温润如玉,今日上台一交战,氛围就不一般。 桑慈急急落在江少凌身侧,看向台上。 两人的身影在半空中交缠着,一黑一白,快得如两道残影。 谢稹玉手中剑势变幻,迎着残阳,一声拍案浪涛的剑啸震得在场所有人的剑都仿佛跟着一震。 他对面的沈无妄剑意同样精妙,剑法诡变,极擅剑阵,剑影在空中交织出剑网,似要将人裹挟住。 上辈子这两人交过两次手。 一次,是‘她’剥江珠溪灵根那一晚。 一次,是后来他死的那一天。 但谢稹玉都没有输。 桑慈仰着头,看到光影中有血色,有人受了伤。 沈无妄面色阴沉地看着对面的谢稹玉,手中剑势不减,境界压制着他,心中怒意却要压制不住,甚至不想再留他命,上辈子两次对战的记忆重回脑中。 他眯了眯眼,忽然改变剑势,挑出一剑,布以咒律,乃是一招后世古秘境的邪剑术,名为红颜诀,可乱人心智,甚少有人知道。 谢稹玉黑眸幽深,却没抬剑去挡,他快得如一道光,以一招凤邱刀宗的震雷刀诀直劈而来。 空中雷光阵阵。 “咣——!” 是剑被挑飞的声音。 同时,也是剑进肉、体声音。 剑意在一瞬停滞。 有血滴下落在青云台上。 桑慈紧张地脸紧绷着,已经开始骂沈无妄了。 简直岂有此理,她都不舍得骂一声谢稹玉,沈狗凭什么伤他! 她周身灵力有点暴动,快忍不住了,却看到两人落下,是谢稹玉的剑刺进沈无妄腰腹处。 两人脸色都很白,眼中锐意与敌意难挡。 栖凤比试偶有伤只要不涉及性命都不算违规。 “谢稹玉,胜。” 谢稹玉面色平淡,此时与沈无妄站得极近。 他抽出小行剑,压低了声,道:“离她远点。” 作者有话说: 江少凌:师弟好帅!师妹欣喜! 桑慈:哼!本来就不会输! 谢稹玉:……结束栖凤盛会就回流鸣山备嫁。 桑慈:谁备嫁? 谢稹玉:……我? 感谢在2023-12-05 00:54:30~2023-12-06 17:0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oft唯一粉丝后援会、无忧.、碎冰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哇好大一条狗、碎冰白瓷梅子、猫不理饺子 20瓶;苏苏苏苏苏、 10瓶;再看一章吧 5瓶;柚子在挖土 3瓶;季先生你好、我想回家、萝萝、我追的每一个大大都是、酥铭 2瓶;没关系酱、阳、吧啦吧叭叭、贰贰叁、68984639、燕扶雨、贝恩、mll、不能睡、65921634、攻错、瓦青、八千里路云和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4 ? 第44章二更合一 ◎“我没信。”◎ 场面有些难看, 气氛安静而凝滞。 台上,沈无妄的剑被打飞,他身上白色的衣袍也一点点被血染开, 他脸色苍白, 脸上已是没了笑意, 温润昳丽的脸在金色的夕阳下显出几分阴鸷,但这份阴鸷很快被他身上的虚弱与狼狈掩盖。 他垂下了眼睛, 咳了几声, 再抬眼时, 面容便恢复如常了。 他擦了一下唇边的血迹, 弯着眼睫, 唇角的笑温润无害。 “谢道友不愧是剑仙。” 谢稹玉垂眸擦干净小行剑上的血,转身要走。 沈无妄笑了一声, 仿佛只是声音极轻地呢喃:“你难道不好奇我和小慈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么?” 谢稹玉抬起眼。 沈无妄笑意浓了一点, 他像是愚弄世间凡人的神明, 金色的夕阳下, 面容悲悯温柔, 可声音却是那样愉悦。 “她与我神魂结契,我们在铺满喜字的床褥做, 她与我情投意合,与我共逍遥。” 他顿了顿, 见谢稹玉一直没有走, 继续语气柔和地说道:“你留不住她的。” 沈无妄以为谢稹玉会愤怒、会嫉妒, 却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神色平静地转身就走。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 盯着谢稹玉的眸光变幻莫测。 谢稹玉垂下眸子, 掩下了眼中的冷与郁。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谢稹玉!” 桑慈已经跑到了台下, 她咬着唇,看起来气急败坏。 谢稹玉缓慢地眨了下眼,在青云台边缘站住,没有立刻下去,反而朝桑慈伸出了手。 桑慈本想去瞪台上的沈无妄,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可她看到谢稹玉朝他伸手,立刻不去管沈无妄如何了,忙也朝他伸手。 谢稹玉握住桑慈的手,缓缓握紧,从青云台跳了下来。 桑慈看到谢稹玉身上也有血,一下又紧张又生气,她才不管谢稹玉有没有同样伤人,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了几度,“他伤到你了吗?” 谢稹玉本想摇头,但沉默了一瞬,看着她点了点头。 桑慈立刻眉头皱得更紧了,一双眼睛熠熠生辉,里面火焰高涨,她转头就要去看还留在青云台上的沈无妄,却被谢稹玉抬起的手忽然掐住了下巴。 这样突兀的,甚至有些冒犯的,强势的动作。 谢稹玉从来没有对她做过这样的动作,桑慈脸上的愤怒瞬间专为带着惊讶的茫然。 更令桑慈惊讶的是,谢稹玉俯下身来,柔软的唇瓣压在她的唇上,止住了她所有可能说的话。 只一下,短暂的一下,他便抬起脸。 他身上还有残留的剑意,垂眸看她时,少有的强势与压迫。 桑慈咬了咬唇,呼吸都急促了一分,脸色发烫,余光看到周围的视线都在盯着她,张唇就要凶他:“你怎么……” 谢稹玉又出声:“我受伤了,有点疼。” 桑慈鼓着脸,胸口剧烈起伏着,忍了忍,到底忍住了,不管周围人的视线,牵着谢稹玉的手就走。 人群默默被她身上的气势震慑到,纷纷往两侧避开一条道。 桑慈带着谢稹玉跳上一朵莲,在众人视线里离开。 青云台上依旧很安静。 沈无妄面色阴晴不定地盯着桑慈和谢稹玉离开的背影,眼底深处有少许的疑惑。 他不懂谢稹玉这样的人。 但无所谓,谢稹玉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死人,一个会为他拿到他想要的东西的死人。 最终桑慈的一切都会是他的。 他的脸色很快又恢复了寻常光风霁月的样子。 那是人们最喜欢的模样,温润,柔和,君子。 他脸上露出落寞,弯腰捡起了落在青云台角落里的剑。 台下的人此时已经纷纷回过神来了,一半的人还看着桑慈和谢稹玉离去的方向,一半则看向了青云台上。 再回忆一下刚才的事,多少就有些脑补猜测了。 江少凌也刚刚从刚才师弟师妹带给他的震撼里回过神来,他万万没想到一向内敛安静的师弟竟然会在朗朗乾坤,在青天白日之下捏住师妹的下巴对她这样那样! 他抚摸着自己的心脏,有一种家里养的小白菜被拱了的感觉,但一想到师弟其实也算家里养的小白菜,瞬间又释然了。 他偏头,余光扫到师妹的一群小友如林凤娘等人以及师妹的那只小藤妖都瞪圆了眸子,不由还是有一点点面热。 他赶忙解释了一下,声音还有点大,起码能辐射到周围三丈之内:“我师弟师妹婚约自小定下的哈!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下个月初七就是他们的合籍昏礼之日!到时候诸位若是愿意赏脸,可来我流鸣山吃席!到时路费……路费还是得大家自费!” 有婚约的未婚小夫妻两个在大庭广众之下偶尔有点亲密的举动,虽然是有一点点人神共愤令人不齿,但还是能理解的吧? 其他人也想起来了,谢稹玉确实有个未婚妻。 从前传闻里,她貌美而废物,谢稹玉也并不喜她,不过是碍于自己的救命恩人遗命才要与她合籍。 但是现在—— “谢稹玉看起来和她感情很好啊!” “哇我一直以为谢稹玉冷清内敛,没想到还能干出这样的事!”‘ “流鸣山桑慈,我听我师弟说这几日她在剑馆那儿和筑基境的弟子打没输过,剑道天赋很厉害。” “我也听说了,她的剑招用得特别好,好像各宗门都会点。” “以前听说她才练气,这几日才知道她早就筑基了。” “传闻总是有偏差的,指不定是一些人杜撰出来的。” “但是,从前谢稹玉喜欢桑慈什么呢?” “你们刚才看到了吗,她长得真的很好看呢!” 江少凌听着这些议论,心中也颇为满意,任由他们说去。 至于他师弟为何喜欢师妹,哪是外人可以置喙的。 他可是记得小时师弟在沧冀峰被师尊训时,师妹过来时看到,小小的身体总要挡在师弟面前,说着“掌门师伯你再骂他一句我就让爹爹把他带到慕楼峰,再也不来你这儿了!” 还有师弟那会儿又瘦又小,被人排挤时,也是师妹叉着腰骂别人,不许别人欺负他,只能她欺负。 不过他也听到了一些议论,是关于沈无妄的,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刚从青云台上下来的沈无妄,想了想,几步走过去。 几个问剑宗弟子正围在沈无妄旁边,李扶南和楚慎也在。 李扶南性子柔和,此时正在关切自己的师弟,从芥子囊中取出丹药,道:“师弟,这丹药吃上两日便能好得七七八八了。” 楚慎只皱着眉,冷着张脸没说话。 江少凌走过去,楚慎一下抬起了头。 虽然大家都是好友,情谊不浅,但是自己的师弟伤的是对方师弟,江少凌自觉身份师兄还是要说两句的。 他干咳了两声,道:“大家都知道我师弟的为人,刚才我师弟真的不是故意的。” 楚慎用一种你怎么能如此不要脸的眼神看着他。 李扶南同样如此。 江少凌本就理不直气不壮,这会儿忽觉尴尬,但他性子温吞,沉默了一会儿,又斟酌了一下,便自然道:“今日比试也结束了,不如大家到我那儿聚聚,无妄来只老母鸡补补身?” 沈无妄微微一笑:“……不必了,少陵,我想回去休息。” 江少凌点头:“也好。” 那就一会儿给师弟送老母鸡去。 …… 谢稹玉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大师兄又为他操心了一番,替他把表面人情做好。 他跟着桑慈回了舍馆。 一回生二回熟,桑慈也不是第一回替谢稹玉处理伤口了。 她将谢稹玉按在窗下的榻上。 他身上沾了血,血腥味很浓,衣服也有几处割伤,她急急就去解他衣襟。 谢稹玉本想阻拦的,毕竟身上其实没什么伤,但看着桑慈的气势,没动,只是一双眼垂着一直看着她。 桑慈检查完谢稹玉上半身,只在手臂处看到一处十分浅的剑痕,再晚点被她看到,这伤口就要自己愈合了。 她不由狐疑地抬头:“你说的伤口,是这里吗?” 谢稹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手臂上差不多快愈合的伤口,一时也有些无言。 他只是稍稍沉默了一下,桑慈就要怀疑了,视线往自己没有剥的他的下半身看去。 她拧紧了眉,脸色难看得很,“他伤了你下面?” 下面这个词代表很多。 桑慈只是单纯地指的是下裳挡住的部位。 谢稹玉见她眉眼间蠢蠢欲动,眼皮也跳了一下,伸手捉住了她的手,忙低声道:“没,没有了。” 但这会儿桑慈莫名对谢稹玉的话不十分信,狐疑地看他,“真的没有了?” 她气势汹汹,大有一种你要是骗我你就完蛋了的气势。 谢稹玉本想点头,但他抬头看着桑慈,忽然道:“要是有,你难道想脱了看吗?” 桑慈哼了一声,就要说一声“当然”,但是她开口之前脑子忽然更快地反应过来,朝他下裳看了一眼,顿时彻底反应过来。 其实谢稹玉问完那一句也有些面热,垂下眼想要捂脸。 自觉这话不要脸。 怎么能让她脱自己裤子看? 空气一时静默下来,谁也没说话。 好半晌后,桑慈才若无其事地拿过药粉往谢稹玉那已经愈合了的伤口上倒,本还想拿绷布包扎一下,但一看这伤口实在是没什么好包扎的,又将绷布放下。 谢稹玉看她一眼,慢吞吞自己捡起榻上的衣服想要穿上。 却被桑慈抢了过去。 桑慈指尖一个火咒,那衣服瞬间烧为了灰烬。 “脏了,不要穿了。” 谢稹玉瞬间听懂她意思。 这里的脏,自然是因为沾上了沈无妄的血。 桑慈翻了翻谢稹玉芥子囊里的衣服,选了上次在凡界给他买了一件天青色的袍子出来。 那些衣服买到现在,他也没穿过,平日里还是只穿玄袍。 谢稹玉看了衣服一眼,也没吭声,乖顺地拿起来穿,至于下裳,他抬眼看了一眼桑慈,取了拿去屏风后面穿。 桑慈就脱了鞋子盘腿坐在榻上。 这会儿安静下来了,谢稹玉也不在旁边,她有心神想一些别的事。 比如,青云台上,她看到谢稹玉和沈无妄两人说了什么。 他们能有什么可说的? 还是沈无妄去和他说了什么? 屏风后传来动静,桑慈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随即,眼神顿住。 天青色丝质大袖衫,竹纹为底色,和着谢稹玉白玉一般温润的肌肤,清雅又淡隽。 他气质沉静内敛,一眼看去便如竹下君子,如飒飒松柏。 谢稹玉几乎没有穿过宽袖大袍,他的衣服向来都是易于练剑的劲装,手臂上有绑带束缚,衣摆下裳也利落。 所以当他穿着那件天青色绣竹纹袍子出来时,似乎有些不适应,低着头略微别扭地拉拉袖子,摸摸衣服。 桑慈视线下移。 他的腰间束着一根白玉腰封,那是她随衣服给他配的,佩戴这腰封对身材要求极高,腰粗一点便显得臃肿甚至扣不上。 可谢稹玉戴着刚刚好。 谢稹玉许久没听到桑慈声音,忍不住抬头。 桑慈却在他抬头的一瞬间扭过了头,她故作正等他等得不耐烦地摸着腰间的配饰,然后才抬头看过去。 “如何?”他问。 桑慈又看了一眼,心中欢喜,表面微抬着下巴,一副挑剔打量的样子,好半天才道:“还行吧!” 谢稹玉熟悉她任何一个小动作,小表情,听到这话,刚才还有些局促的姿态便淡然了,他放下一直摸着袖子的手,朝桑慈走来。 桑慈左看右看才看他一眼,随后没做声,又去翻谢稹玉的芥子囊。 很快找到了当时在凡间买的那根藤枝纹的白玉簪,递过去。 谢稹玉知道她意思,接过来,打散头发,挽发戴簪。 桑慈心脏跳得有些快,在他微微低着头挽发时就忍不住偷瞄了好几眼。 “如何?”他忽然回头。 桑慈一时视线被捉了个正着,神色有些不自然,微微恼了,想说不如何,但又想到,簪子是她亲手挑的,就勉强道:“也还行吧!” 谢稹玉低头笑了一下,在榻上她身边坐下。 桑慈看着这样的谢稹玉觉得有些陌生。 他好看得像是一块终于抹去尘灰的玉,内敛温润,风骨迷人。 她低头捏着自己的衣摆抠了会儿上面的刺绣,平缓着自己为谢稹玉着迷的脑子,过了一会儿才问道:“青云台上,你和他说什么了?” 谢稹玉知道她会问,他浓长的眼睫轻颤,将眸底一瞬间的冷与郁掩藏。 他的语气平静:“我让他离你远点。” 只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 桑慈怔了一瞬,盯着他忽然笑了,她再想掩饰都控制不住,只好伸手捂着嘴,越想越想笑,最后倒在榻上,抱着大靠枕把脸埋在上面,憋不住的细碎笑声。 谢稹玉眨了眨眼,朝她看去,一时不知她为何笑。 但既然知道是自己说的这话的原因,他不由也有点面热,想要扶额捂脸。 “怎么了?”他镇定片刻,问。 桑慈从大靠枕上抬起头来,一双杏眼亮得惊人,因为憋笑,整张脸都透着绯红,浅金色的夕阳从窗外照进来,令她的脸有种瑰丽的暖色。 “谢稹玉,你出息了啊!”她说。 谢稹玉:“……” 桑慈看着他一时无言的神色,又捂着嘴笑了会儿,才从榻上坐起来,“然后呢?” 她记得后来沈无妄还说了几句话,只是谢稹玉面色一直很平静,让人猜不透,所以她完全猜不透那沈无妄说了什么。 她的眸光在发亮,像是裹着糖色的黑珍珠。 谢稹玉忍不住垂眸看她,他心里不想听她嘴里提起别的男人,可也不想破坏她此刻眼底的色彩。 可他只要想起来那人在青云台上说的话,抬眸时眸光里便是冷郁,即便他笑了一声,也掩藏不住。 “然后他说了一些不知所云的话。” 桑慈还是敛了笑意,疑惑,“什么不知所云的话?” “说出来脏你耳朵,不想说。”谢稹玉眸光泠泠。 桑慈本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此刻见他这个样子,忽然就不想问了。 料想沈无妄不会说什么好话。 “反正不论他说什么,你别信。”桑慈有些咬牙切齿。 “我没信。” 就是厌恶、愤怒,他在亵渎她。 桑慈看了看谢稹玉,她也极少见到他这样冷郁的神色,她忍不住抬手掐了一下他羊脂玉似的脸。 谢稹玉被迫看她,那眼中的冷意便都化开了。 桑慈又捏了捏才松手,嘀咕一声:“你和狗生什么气。” 谢稹玉摸了摸被捏疼的脸,看着她去桌边倒水,心想,那你在青云台下时又生什么气? “他如今实力如何?”虽然不想提,但桑慈还是想知道。 谢稹玉如实道:“很强。” 桑慈哼道:“还不是输给了你!” 却是压了境的。 谢稹玉摸着脸,忽然笑了一下:“我刺他那一剑下了一道咒律,若他是魔物,难以清除。” 桑慈一听,就觉得谢稹玉还是气的,不不,或者他本身就有黑的那一面。 她心情甚好,倒了水自己喝了一杯,瞥了揉脸的谢稹玉一眼,也亲手给他倒了一杯。 谢稹玉抬眸看她一眼,接过喝水。 这事便过去了,谁也不想多提了。 桑慈终于想起来这是栖凤盛会的比试,眼睛又亮了一下,“刚才你赢了,你是魁首吧?” 谢稹玉也在抬头时同一时间问:“你是不是筑基境比试第一?” 虽然他没去看,但已经知道桑慈的水平,她学得极快,锻体,剑术,咒律,未曾落下过。 桑慈一愣,也才想到自己好像打败张钦余了,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顿时又笑。 她拉起谢稹玉的手:“走!我们去拿奖励!” 桑慈刚打开门,江少凌正好御剑而来落地。 江少凌听到动静自然抬头看去。 由于谢稹玉极少穿飘逸的大袖衫,此刻他一见,愣了一下,不由面含微笑,颇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慨:“师弟穿这一身真是如谪仙一般,剑仙称号果真不是浪得虚名啊!” 谢稹玉对此夸奖反应很平静,堪称没反应。 桑慈召出一朵莲就要走。 江少凌:“……” 怎么的,他这么大个活人你们是看不到吗? 他忙拦住二人,先把袖子里的小藤妖塞给桑慈,道:“我是来还妖的,顺便说事。” 小藤妖蹭到主人手里,立刻缩进了袖子里吸收主人身上的木灵气了。 “师兄你先别说,我们急着去领钱呢!”桑慈真恨不得捂住大师兄的嘴,赶忙就道。 江少凌有一瞬愣住:“领钱?” 谢稹玉状似不经意般替桑慈解释:“小慈是筑基境弟子第一,有两万上品灵石的奖励。” 江少凌欣喜! 我的师弟师妹真争气! “恭喜师妹!” 桑慈在后面补充一句:“还有!我赌了谢稹玉得魁首,我得去领赌资!” 灵石是大事,对每一个剑修来说都是。 江少凌再不阻拦,就是御剑跟在他们后面。 桑慈先去了膳堂后面的小院那儿,那是弟子们自发弄得赌局,万一去的晚了有人带着灵石跑路了怎么办? 到了那儿,人不算少。 谢稹玉虽然天英榜排行第七,但他是榜上年纪最小的,剑道天赋公认得好,加上楚慎今年不参加,有人就赌他魁首。 所以赢钱的不算少。 桑慈兴致冲冲往人群里挤,谢稹玉替她在后面稍稍更 多肉文在企 饿群亖弍贰尔无九幺私栖挡了下人,一眨眼她就挤了进去,他反倒被推出人群。 江少凌拉着谢稹玉到一边,看到这盛况就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你本尊在这儿呢,吸引力还没灵石高。” 谢稹玉默默道:“小慈应该能赚一万多上品灵石。” 江少凌:“……”他立马改口,温声温气,“师弟的吸引力确实没有灵石高。” 谢稹玉:“……” 江少凌看桑慈还要一会儿出来,便掩唇低声说事:“师弟,比试结束了,明日你,风吟春,还有沈无妄三人就要下栖凤池了,你把沈无妄伤成那样,多少有点不好看。” 此次比试,本以为李扶南会进前三,她连战两人,赢了他和梅逐,却败给了风吟春,风吟春极少出世,李扶南对他的战术不熟,导致输给了他,风吟春又输给了谢稹玉,最后谢稹玉和沈无妄最后决战争魁首。 排号比试拼实力,也拼运气。 有输有赢是寻常事,江少凌没什么遗憾,自己师弟魁首呢! 就是对于接下来他们一起入栖凤池底一事有些许担忧。 入池底后,会进入一片秘境碎片,到时镇宝会现身。 至于如何现身,会遇到什么事,是未知的。 至今无人见过青陵镇宝。 “师弟你与风吟春不熟,又和沈无妄那样……” 江少凌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但谢稹玉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化,平静得很,也仿佛没听江少凌说话,目光只专注在前方几乎只能看到头顶的桑慈身上。 江少凌扯了一下谢稹玉的大袖子,“师弟,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不想听。”谢稹玉淡声道。 江少凌:“……” 他气得要翻白眼了,真是师兄难为! 但他转念又想到一回事,这下嘴角又翘起来:“等明日你入栖凤池底下探宝一事过后,咱们该回流鸣山了吧?” 说完,江少凌就盯着谢稹玉,死死瞪着他,果然从他平静淡然的脸上看到了那么一点点情绪变化。 暂时姑且他认为可以称之为羞赧。 “小慈既然说不退婚,那你们的合籍大礼就照旧是十月初七办吧,这两个多月你们都在青陵,流鸣山都还没布置呢,要置办布置的东西多得很呢!喜烛啊,喜字啊,喜被啊,嫁衣啊……” 江少凌又开始兴致勃勃的唠叨。 谢稹玉垂下了眸子,听着江少凌的话,恍惚间,也仿佛看到了那一幅场景。 他心里一动,弯了下唇,忽然觉得神识晃了一下,他立刻皱了下眉。 江少凌觉得回流鸣山事情本还想多唠叨两句,但桑慈高高兴兴从人群里挤出来,江少凌便闭了嘴,脸上露出温吞的笑容,道:“今日师兄给你们杀鸡炖汤喝,补补身子!” 桑慈再也不想喝鸡汤了,她撇嘴,“这附近山里的鸡都被师兄捉完了吧?” 江少凌摸了摸鼻子不答这话。 桑慈拉着谢稹玉得意说道:“凤娘和张钦余都输了,我却赢了一万多上品灵石,都说了得赌你赢,让他们不信我!” 谢稹玉垂头目光专注地看她晃着芥子囊,安静听她说话,全然不理旁人旁物,眼中含笑。 江少凌捂眼,真是没眼看了! 桑慈又去了问机堂领取了筑基境比试第一的奖励,摸着鼓鼓囊囊的芥子囊很是愉悦。 她大手一挥,玉简邀了林凤娘一行人,一同夜游陵水城。 江少凌本也想顺便喊上楚慎李扶南陆元英几人,但转念一想沈无妄同为问剑宗弟子还被自己师弟捅了,便歇了这心思。 陵水城吃喝玩乐的地方都不缺,一行人去东楼吃了顿大餐,又去了最大的汤泉馆泡了个汤,才在快子时的时候回了青陵舍馆。 张钦余输给了桑慈,多少有点郁闷,晚上拉着祝绯和景明多喝了点酒,林凤娘又是个姑娘,所以爱操心的江少凌自觉负责将他们几个送回去。 桑慈吃饭时没喝酒,但泡汤泉时,喝了点儿他们那儿的米酒。 那米酒甜甜的,她就很喜欢,一不小心多喝了点。 站在一朵莲上时就歪倒在谢稹玉怀里了,等到舍馆时,她戳了戳谢稹玉的手臂,道:“你先下去。” 谢稹玉不明所以,歪头看她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便知她是喝醉了。 最好还是要听醉鬼的话,否则会有麻烦。 谢稹玉跳下一朵莲,随即就要转身准备接桑慈,却没想到他刚站稳,背上却一沉,他赶忙反手托住。 桑慈呼出的热气带着酒气,灼热的,全呼进了他脖颈里、耳后。 谢稹玉耳后敏感,那里的皮肤被她一下吹红了,他垂下了头,想微微偏头避开些,但桑慈半醉未醒的,仿佛能意识到他在躲,立刻就不满地追了过去,两只手都抱住他脖子。 他无奈。 低头时,谢稹玉看到小藤从桑慈袖子里也醉醺醺地摇晃着,心道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小妖宠,他用一只手托住桑慈,伸手将小藤从她袖子里带出来,放到花丛里去。 弯腰时,桑慈的脸顺势贴得更近了一些,她柔软温热的唇一下贴到了他耳后根处,还蹭了蹭。 谢稹玉动作一僵,感觉那里快烧起来了,心跳很快,与之而来的是神识的再次一晃,心里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恶欲。 他皱了下眉,垂下眼睛,稳稳当当双手托着桑慈往屋里去。 开了门进去,顺手又将门关上,走到床边,将她放下来。 原先就是泡好汤泉回来的,如今自然不必再梳洗,谢稹玉没敢脱她衣服,因为她今日穿的也是一条齐胸襦裙,他直接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做好这一切,谢稹玉看她一眼,准备回自己那儿。 但桑慈像是掐准了时机一样,刚刚还安安静静的,这会儿从被褥里伸出手来,握住了谢稹玉的手。 她的手也是柔软温热的,掌心的薄茧磨蹭到谢稹玉的手背,麻麻痒痒。 谢稹玉的呼吸快了一些,眉头又皱了一下,神识再次晃了一下,一些本不该冒出来的恶欲叫嚣着似要跑出来。 他想起来沈无妄最后使出的那一道带着邪气的剑诀。 那道剑意是被他硬接下了的。 这道剑意再加上体内桑慈留下的与他交缠的灵根气息。 谢稹玉呼吸又急促了一些。 正想着,见桑慈睁开了眼睛,便以最平静的语气道:“今夜我不能留在这里。” 桑慈没有真的醉,只是脑子昏昏沉沉的,她听了这话,皱眉瞪他,哼声道:“谁要你留下了?” 她本是气势十足的语气,奈何喝了酒后嗓音便气势全无了。 谢稹玉低头看了一眼她牢牢握住自己的手。 他眉头皱紧了伸手打算掰开她的手,没想到桑慈和他使劲,干脆两只手都握住他的手。 “你走吧!”她嘴里气呼呼道。 由于动作幅度有些大,衣衫袒开了些,入眼便是肩头一片雪白。 谢稹玉:“……” 他转头避开了视线,垂着眼睛安静了会儿,“我不走,你松开。” 桑慈狐疑地半睁着眼看他,费力分辨着他说的话。 谢稹玉重复:“我不走,你松开。”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喑哑了。 桑慈缓慢眨了眨眼,乖巧地收回了手。 等她一收回手,谢稹玉就伸手将她衣服收拢好,将她两只手捉住放回被子里。 他知道桑慈喝醉了酒不会闹腾,挺乖的,除非像上次一样做噩梦,会哭会说梦话。 他坐在床沿口,没再出声,他怕心有杂念恶欲的自己会显得太过狼狈。 那已经不单单是身体会有什么变化。 谢稹玉一直用灵力压制着那道剑意残留的影响,稳住心智。 后来桑慈睡了过去,睡得安稳,没在梦里哭,谢稹玉一直没看她,闭着眼坐在床沿调息,修静心咒。 他犹豫过要不要走,但想到她要是醒来见他不在一定会生气,又或许是因为本来就不想走,便没走。 只是,他今夜不想点灯。 到半夜的时候,外面下了雨。 雨声淅淅沥沥的,清晰入耳,窗没关,有雨水飘进来。 桑慈是忽然醒来的,睁开眼看到床边有一坨黑影,屋子里没有一丝光亮,吓了一跳。 她现在没法置身太过漆黑的地方,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熟悉的气息令她意识到床边坐的人是谢稹玉。 刚醒来她的声音有些慵懒,带着些埋怨,“你怎么还在这儿?为什么不点灯啊?” 黑暗里,谢稹玉忽然转头看了过来。 桑慈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气息有些不太对,便伸手去牵他衣袖。 “谢稹玉……” 谢稹玉嗯了一声,却不说话。 桑慈皱眉,总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外面雨大了一点,她看了一眼窗那边,揉了揉眼睛,想了想还是指挥他:“你去把窗关一下,再点一下灯。” 谢稹玉站了起来,朝窗户那边走。 他在窗边站了会儿,冰凉的雨水拍打在他脸上、身上,他低声说:“小慈,我回隔壁了。” 桑慈觉得他奇怪极了,正要说话,见他真的转身朝门口走,一下掀开被子赤着脚追上去。 “你怎么了……” 她的手握住谢稹玉手臂时,便被那灼热的温度惊到。 抬头正想问他怎么了,便被他反手一扯,抱进怀里,他弯下腰来,脸埋进了她脖颈里。 他在窗边淋过雨,脸上带着雨水的凉意,当冰凉的被雨浸湿了的丝绸衣服裹住她、柔软的唇瓣贴上来时,刺激得桑慈颤栗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小慈:贴贴吗? 谢稹玉:贴贴。求一下营养液。留言抽红包。 感谢在2023-12-06 00:05:32~2023-12-07 16:5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碎冰冰、cookie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车厘子wly 52瓶;可可米、双鲤、A1yx0n 20瓶;宝莲灯泡 12瓶;江篱、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Farewell 10瓶;阳 6瓶;多加一点可爱、苏苏苏苏苏、 5瓶;酥铭 4瓶;不能睡、65921634、我想回家 2瓶;mll、青蓦然、云去处、瓦青、皮pi、自闭了、没关系酱、燕扶雨、八千里路云和月、阿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5 ? 第45章二更合一调整部分细节 ◎吃糕吗?◎ 窗户好像没关严实, 雨声在夜里清晰地砸在人心上。 桑慈呼吸一滞,没敢动,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心脏跳得快得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他潮湿的发垂在她脖颈里,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锁骨往下流, 凉得让人想打颤,可他的体温又滚烫灼人, 浑身绷紧了的硬。 桑慈忍不住微微扬起脖子, 想要让那些堆叠的发散落下去, 却没想到谢稹玉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柔软冰凉的唇贴着她的脖颈, 又轻又重地触碰着,似吻非吻。 他的呼吸紊乱。 桑慈面色一红, 脖子发痒, 想要躲避, 又被他搂得很紧, 躲避不开, 心底生出些恼羞,想骂他。 可犹豫了一会儿, 还是抬手抱住了他,有些担心。 谢稹玉从来不这样, 他很不对劲。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她问道。 今日发生的事情, 除了和沈无妄那一战外, 没有其他会发生意外的事。 她不由紧张起来:“青云台上,他对你做什么了?” 真是可恶! 她现在就想去杀了沈无妄! 是, 邪剑术剑意乱我心智。 但谢稹玉不想说, 不想提沈无妄。 谢稹玉不吭声, 只是紧紧抱着桑慈,贴着她的皮肤。 解渴。 他就像是沙漠里行走的剑客,空有一身灵力,可没有止渴的水,快要活不下去。 她只想要他的水,唯一的水。 现在她就在怀里。 可他却要竭力克制着不张嘴咬下去。 只要张开嘴,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说话啊!”桑慈性子急脾气差,忍不住道。 “抱一会儿。” 谢稹玉终于开口,闷闷的声音却喑哑得厉害。 桑慈去推他,推不动,也不知道动到哪里,他忽然就闷声道:“你别乱动,我就抱一会儿。” 谢稹玉说抱一会儿,竟真的只是抱一会儿。 天微亮时,谢稹玉走了,他什么都没管,没有替她点灯,没有替她将窗子关好,也没有解释刚才的举动,更没有问她冷不冷,他只是在松开她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就着从窗外泄进来的青色的天光,桑慈看到谢稹玉的脸极红,唇上有自己咬出来的口子,流出来的血染红了他的唇。 他沉静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桑慈等他走了,才回过神来,她脑子还稀里糊涂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被洇湿的痕迹,挑高了眉气呼呼地就要转身去隔壁找谢稹玉。 好你个谢稹玉! 大半夜不睡觉把我弄得一身水,撩拨了一番,自己倒是就这么走了! 走到门口,她的手刚按到门上,忽然就福至心灵,忽然想起他浑身绷紧了的身体,手就僵在了那儿。 半晌后,她收回来手,若无其事地走了回去。 走回床边,直接扑倒在床上,捂住了脸。 ……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桑慈换好衣服打开门,抬眼就看到了恢复一身玄衣劲袍的谢稹玉背对着她站在院子里正在练剑。 剑气横扫过草木,风自动。 桑慈心中轻哼一声,双手抱胸倚靠在门框边看他,道:“你要练剑就回你自己那儿练剑,一大早来我这儿干吗?把我花花草草都吓到了,你看小藤都被逼得躲在角落里了!” 她语气中倒没什么气,但昨晚上的事,她总归要撒撒气的。 抱了会儿什么话都不说跑了什么怎么回事! 躲在一边偷偷看谢稹玉练剑试图偷学一招半式的小藤:“……” 不敢说话,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主人在朝她招手,她赶忙跑到主人脚下,顺着爬上去,猫进主人袖子里。 谢稹玉收了剑回身,并抬手把清音咒解了。 他脸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晨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浅金色的光,他的神色已经很平静了。 谢稹玉朝桑慈走过来,抬眸看她一眼,低头取出油纸包,朝她递过去,“吃糕吗?” 桑慈听到这熟悉的三个字又是哼了一声,垂眼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油纸包。 “谁要吃,快拿远一点!” 谢稹玉依旧举着手,神情沉静:“我亲手做的,和五芳斋的味道一样。” “……”桑慈咬了咬唇,“做的不好我不吃!” 谢稹玉看着她,低声笑了一下,“你吃吃看好不好吃。” 她恨恨地接了过来,怪自己不争气,总吃他这一招。 又听到他的笑声,站直了身体就往前走,召出了一朵莲跳了上去。 见身后人不跟上来,她回头,挑眉:“不是说要去栖凤池?” 今日是栖凤盛会前三名进入池底的日子。 谢稹玉听了这话反倒是皱了下眉,“栖凤池底只能前三名可以下去。” 后半句没说出来,但他看过来的眼神就是在问“所以你急着去做什么?” 桑慈打开油纸包,取出一块还热腾腾的梨花糕塞进嘴里,吃完了,满意了,才瞥他一眼,“我急着去看看风景不可以啊?” “……可以。” 谢稹玉哑然,想跳上桑慈的一朵莲,她却一下飘远了。 “自己御剑!” 谢稹玉看着她飞远,知道她是对昨晚上不明不白的事有气,也不跟她恼。 此事是他的错。 是他出手抱的他,也是他临阵脱逃的。 谢稹玉御剑追了上去,很快就飞到桑慈身边。 他偏头看她,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油纸包上,他做的梨花糕一共四块,不多,正好是她的胃口,如今她已经吃完了。 再去看她唇角,还沾着点心沫。 桑慈余光扫到谢稹玉在看自己,说不清楚到底是羞恼还是什么,总之没搭理他。 谢稹玉知道昨晚上的事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斟酌了一下,“昨晚上……” “你别说!”桑慈打断他。 但是她缩在袖子里的手却悄悄按住了小藤的耳朵。 小藤:…… 我的主人,我是木灵小妖精,不捂耳朵也能听得到 。 假装听不到。 谢稹玉看着她的神色,一时分不清她是真的不想听还是在和他傲娇。 总之他有些想笑。 他面朝前方,一副也不是和她说,只是在自言自语的样子。 “昨日青云台对剑,他有一招剑术属邪剑术,剑意有扰乱心智的能力,我没挡,中了一道剑意,手臂上的那道伤口,就是那道剑意留下的。” 虽然早就猜到和沈无妄有关系,但此刻听完还是生气。 气沈无妄手段卑鄙! 也气谢稹玉昨晚为何不说! “昨夜……” 桑慈竖起耳朵。 可谢稹玉却垂下目光,没有说下去,弄得她心中发痒,她正要再问,就听到他很轻地说了一声:“昨夜我不能碰你。” 那样地失去理智。 他重新抬起脸转头看她,他黑长的眼睫下,一双眼干净清朗。 桑慈被那样一双干净的眼睛注视着,再也说不出气恼的话,只别开了头。 心道,难道抱就不算碰吗? 两人快到栖凤池时,往下看到那儿已经围聚了许多弟子,莫问难和几位青陵长老也到了。 这算得上是青陵大事。 可惜今年贺荆生中魔气昏迷无法参加,陆元英又惜败,前三甲没有青陵弟子。 桑慈今日接近这栖凤池时,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低头摸了摸心口叶子的地方,那儿正隐隐发烫。 真奇怪。 叶子每每发烫都是因为她欲开口说未来之事,还有那次破镜叶子也有些反应,除此之外,便是每每帮了人得到感谢后,叶子会有舒缓的力量在四肢流淌。 这样无缘无故就发热太奇怪了。 “怎么了?”谢稹玉看到桑慈低头看胸口,便放缓了速度。 “叶子有一点点发热。”桑慈蹙了蹙眉。 小藤从袖子里爬出来,蹭了蹭桑慈的手。 桑慈看了一眼小藤,显然小藤对周围没有感应到什么。 真是奇怪。 谢稹玉马上就要进入栖凤池底,虽说自青陵在此开山到现在,池底镇宝没有出世过,但谁也不知道他们这一次下去就依然不会有变动。 进入秘境碎片,本就意味着未知的可能。 他眉头皱紧了,一时有些放心不下。 桑慈低头时,一眼看到了下方已经等候着的沈无妄,她自觉忽略沈无妄身边穿蓝袍的男子,只朝旁边剑上的谢稹玉道:“若是见到镇宝,抢也要抢到手!” 怎么也不能被沈无妄抢走! 她咬牙切齿,气势汹汹。 谢稹玉也往下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平静多了,只点了下头。 虽然能不能见到镇宝还是另外一回事。 落地后,桑慈本想和谢稹玉再说两句话,但心口叶子越来越烫,快要将她从心口那儿烧起来,她的脸色都变了。 “疼?” 谢稹玉本就一直注意着桑慈,见她脸色白了,立刻垂头问。 桑慈的目光却朝着栖凤池看去。 之前来了那么多次,从来不会这样的。 这下面藏着什么? “我没事,你快去那边。”桑慈摇头,推了一下谢稹玉。 沈无妄与风吟春已经站到了栖凤池中心的莲叶台上,只差一个谢稹玉。 “师弟,你快去,别耽误时辰,马上栖凤池水要开了!” 江少凌一大早就到了,等了半天才等到谢稹玉来,早注意到他们两了,忙从围观的人群里挤过来,张口就催促,“师妹有我看着呢!” 谢稹玉蹙眉,桑慈瞪他一眼,抬腿轻踹了他一下,“去啊!” 他这才一步三回头,足尖一点,飞入池中莲叶台。 沈无妄淡淡朝谢稹玉扫了一眼,目光又掠过岸边站着的桑慈,在她身上定住几秒,摩挲了一下袖中丝帕,才仿若无痕地收回视线。 风吟春面容有种病态的苍白,见了谢稹玉也只是瞥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在风吟春朝着自己看来时,桑慈总算看到了这位天英榜第三。 上辈子没听说他入魔或是死了,只听说他叛出了风家,风家位处昆玉,昆玉风家,堪比宗门,隐世偏居一隅,就算后来沈无妄和‘她’合籍典礼那一日,风家也没人来参加,仿佛不知道这事一般。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桑慈总觉得风吟春的脸有点眼熟。 上辈子她肯定见过,或者说,‘她’肯定见过。 那边,莫问难一看谢稹玉到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开口说此次下池底要注意的地方。 “镇宝是被封印在秘境碎片之中,每三年,秘境碎片出现一次,有缘者入内探镇宝,无缘者则会直接被传出来。至于秘境碎片中有什么,青陵剑宗至今无人能进入,故不知其凶险与否,若能入内,一切皆靠你们自己,若有难,你们在里面需互帮互助。”莫问难面容和蔼,语气却郑重。 台下,桑慈忍着心口疼痛,呼吸急促。 江少凌一开始没注意到桑慈的脸色,只低声和她念叨着:“这栖凤池低只能由金丹境以下的修士进入,也是怪得很……师妹,你怎么了?” 说到后面,他余光一扫,发现桑慈面色苍白,毫无雪色,一下紧张起来。 桑慈摇头,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到栖凤池中谢稹玉频频回头朝她看,忙压下不适,问江少凌:“师兄,我看起来很不好?” 江少凌严肃点头,“师妹面色惨白,看起来快不行了的样子。” “……你才快不行了!”桑慈气呼呼朝他凶道。 她就是心口发烫得厉害。 此时,莫问难和几位长老已经用咒律打开了栖凤池水。 栖凤池中间像是被人劈开,水往两侧流,出现一道水膜一样的镜面通道。 三人就是要进入这里,若与镇宝无缘,便会在半柱香内被这镜面通道传送出来。 随着池水打开,桑慈心口就烫得更厉害了,很古怪的一种感觉。 如今就等辰时到,三人就要下去了。 桑慈看着中心莲叶台,却发现谢稹玉御剑飞了出来,她眉头皱紧了,看着他落在他面前。 周围都是弟子,都在看着。 她不知谢稹玉要做什么,面色板着,等他一到就凶他一眼,“你不等着时辰到过来干嘛?” 谢稹玉没说话,垂眸看了她一会儿,牵着她的手往旁边人少的地方走。 走之前,桑慈下意识将小藤从袖子里揪出来,丢进了江少凌怀里。 江少凌慌忙接住,小藤熟练地躲进他袖子里。 抬头看周围都在看这边,他努力笑着对周围人解释:“呵呵,我师弟要交代我师妹一些事,说些悄悄话什么的,呵呵,好在时辰还未到。” 这儿动静还是引起注意,楚慎几人就在旁边,这会儿走到江少凌身边。 楚慎本就对桑慈有些不满,虽经过这段时日已经改善许多,但这会儿依旧眉头皱紧了,寒着张脸,“有什么非要现在说?” 李扶南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柔声阻止:“师兄。” 楚慎依旧冷着张脸,却双手抱剑不再多说。 陆元英和柳雪音朝着桑慈和谢稹玉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心道他们无非是闲聊说几句。 谢稹玉正问桑慈:“靠近这里,叶子就不适?” 桑慈没法反驳,她只皱眉看他:“你别管我,快点回去。” 谢稹玉神色沉静,“看来栖凤池底或许有关于叶子的消息。” 那你还不快准备下去! 桑慈刚要说话,却听谢稹玉又低声道:“我带你一起下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你疯了吗 ?”桑慈瞪大眼睛,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扯着谢稹玉又站远了一点。 她憋着一堆话要说,谢稹玉任由她拉着又走远几步,却在她要说话时抬手按在她唇上,语气平淡:“人我带不进去,但纸灵巫却可以。” 纸灵巫,是一种咒律,可将纸上死物点化成灵,来源自上古巫术。 修士也常用纸灵巫来做自己仆从或是灵宠。 甚至修士也可以掐诀化作纸灵巫,作为神识分、身。 这道咒律,桑慈自己就会,只是很考验灵力修为。 桑慈还是觉得谢稹玉疯了,难道长老都眼瞎吗? 谢稹玉另一只手忽然抬起,摸了摸她头发,“你不信我?” 谁不信你了! 这事是可以开玩笑的吗? 桑慈拍开他的手,咬了咬唇,气鼓鼓的,还是不赞同。 谢稹玉沉默一会儿,忽然道:“留给我们的时间,应该不多了吧?” 一句很突兀的,甚至莫名其妙的话。 桑慈却一怔,抬着眼睛看他。 谢稹玉垂眸与她对视,眸光沉静。 他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这瞬间,桑慈甚至以为他已经重生回来了。 那些话她从未能真正宣之于口,那他就是从这些时间的细枝末节猜到了一些事。 只是他是以冷静的旁观者的角度看待,只当是她大梦一场。 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十月初七,‘她’与系统很有可能卷土重来。 谢稹玉又低声道:“我有点怕,想你陪我去。” 桑慈:“……” 谁信你!听听你这平淡的语气,你说你害怕你看有人信吗? 桑慈哼了一声,低下头,在芥子囊里翻了翻,找到自己之前练习用剪出来的小纸人,挑选了一只猫,她心想,猫身姿柔软灵活,易于行动。 谢稹玉看着她选猫,忍不住笑了一声。 桑慈皱眉看他一眼,以为他是在笑话自己意志不坚定,被他轻易说服,一边手指灵活地掐诀,一边道:“栖凤盛会魁首、天英榜第七的少年英才、流鸣山小剑仙,没想到竟然会害怕,那我就勉为其难陪陪你。” 她话音刚落,手中纸化作小黑猫,就被她自己捧在掌心。 桑慈颇为满意,她掌心的小黑猫也露出满意的神色,一双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只是她灵力有限,所以化作的猫很小,巴掌大点儿。 黑猫往谢稹玉怀里一扑,爪子挠在他脖颈里,桑慈除了咒律课上点灵过,平常生活没用上过,一时操控还有些不熟练,爪子在谢稹玉脖子里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抓痕。 她有些心虚。 谢稹玉却没说什么,伸手将黑猫按进衣襟里,想了想为了桑慈安心,又下了一道匿息咒,便又拉着她的手往回走。 马上到辰时了,江少凌真是心里急死了,此刻见桑慈和谢稹玉回来,忙过来,小小声埋怨:“师弟你赶快走吧,师妹我会照看好的!咦,师弟,你脖子里的伤是怎么回事?” 他目光定在谢稹玉脖子里,不由回忆刚才这抓痕有没有。 他这话一说出来,旁边楚慎几人也朝谢稹玉脖子里看,清楚地看到了那红红的抓痕。 谢稹玉语气平淡:“没什么。” 却低头拢了拢,似要遮掩。 江少凌:“……” 不遮掩还好,一遮掩这就有点明显了啊师弟。 几人又朝一旁的桑慈看去。 桑慈:“……” 谢稹玉抬头时,看到她心虚紧张的神情,又笑了一下,转身御剑飞向栖凤池中心莲台。 留在岸边的桑慈是真的很紧张,担心谢稹玉怀中黑猫被长老发现。 但她很快发现,就是莫问难,都好像没有发觉。 不是没有发觉,是不在意那么点灵力点化的纸灵巫。 何况按照从前规律,这进入秘境碎片的概率不大。 谢稹玉面容淡然,落到莲叶台上时,看到沈无妄的目光朝他看来,落在他脖颈处,停住几秒,随后又视线下移,落在他胸口位置。 谢稹玉侧过身子避开。 沈无妄无声笑了一下,看向谢稹玉时,浅褐色的瞳仁里却一片冷怒。 昨天谢稹玉捅进他身体里的那一剑,带有一道咒律,与魔气纠缠在一起,难以清除,只要他试图调用魔气,再加上头疾发作,昨夜疼痛难忍,几次差点控制不住魔气。 如今他完全只能用这具半凡人半魔身躯里的微末灵力。 一些不入眼的小手段。 看出来了吗? 沈无妄轻嗤一声,手指摩挲着袖中丝帕。 他爱她。 可是她现在太不乖了。 像从前一样,乖乖的不好吗? 不过没关系,重来一次,她注定是他的,身和魂都是他的。 只要再等等。 沈无妄收回目光,温润面容始终含笑,光风霁月君子端行。 “好了,时间到了。” 莫问难站在对面的湖上莲叶上道。 谢稹玉是魁首,应当第一个进入。 他脸上平静得很,抬腿就往那镜面通道走。 那水膜亮了一下,发出一道光雾,谢稹玉瞬间消失。 沈无妄和风吟春依次进入。 岸边,江少凌很紧张,一只手忍不住揪着袖子,一边对身侧的桑慈道:“小慈,你说师弟能进入秘境碎片吗?” 桑慈却伸手从他袖子里将小藤带出来,随后打了个哈欠,故作困顿的模样,道:“师兄,我回去补觉了。” 江少凌的紧张和担忧瞬间化作一双瞪大的双眼:“师妹,昨夜你做什么了现在要回去补觉?你不在这儿等一等师弟吗?”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高,引起周围人注意。 楚慎几人也齐刷刷看向桑慈。 桑慈面不改色,淡然道:“昨晚上喝多了,师兄不是知道吗?” 喝多了的含义可多了。 江少凌心中腹诽,可碍于现在人有些多,有些话不好问出口,总之师弟看起来沉稳可靠又守礼,应当、应当是做不出什么坏事来的吧?这一个月后就要合籍了,应该不……但是师妹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好像熬了一夜的模样,回忆刚才师弟面容含笑…… 他俊逸温和的脸上多少出现了些莫测的神情,止不住的脑补。 “你们昨晚去喝酒了?”楚慎皱眉,冷冷出声,颇有质问为什么不带他的意思。 江少凌无语地看了一眼楚慎,大冰傻子!现在是喝酒的问题吗! 他正要拉着桑慈多问两句,转头就看到她趁着楚慎和他说话的空挡偷偷溜走了。 顿时就有点气,又有些奇怪。 师妹不像是如此不管师弟死活就这样去补觉的人啊? …… “进来了吗?” 黑猫忍不住挠了挠谢稹玉胸口,耐不住性子想要出来。 她怕黑,被困在他胸口见不到光,总有些紧张。 谢稹玉将她又往怀里按了一下,“老实一点。” 桑慈:“……” 你竟然敢凶我! 黑猫虽然没再提要出来,但忍不住伸出猫爪子在谢稹玉怀里挠了好几下。 谢稹玉安抚一般,隔着衣服摸了摸她。 黑猫消停了。 谢稹玉环视四周,周围昏暗,到处是藤蔓爬行在四周,将这里堆满一片黑绿色,前路被一面藤蔓织成的墙挡住了。 他拿剑挑了一下前面的藤蔓,十分严密,藤蔓后有浓郁的属于栖凤池的那种清正罡气和灵力源源不断溢出。 但想要看到前方是什么,必须要先破除这些藤蔓。 问题是…… 这藤蔓下面有禁咒,按理说,封印禁咒是能够将灵气全封存的,但这禁咒显然只是为了挡住前方的东西不出来,仅此一个作用,所以栖凤池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渗出。 确定周围无害,谢稹玉松开手,“小慈,你看看。” 桑慈哼了一声,这才从谢稹玉衣襟探出猫头。 她打量了一下藤蔓墙,语气肯定,“木灵气息浓郁,这禁咒主生。奇奇怪怪的,可是这是个封印咒,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主生的封印咒?” “不知。”谢稹玉对于背诵咒律兴致缺缺,只擅主战的那些,其余大差不差,不精于此道。 但他知道桑慈且对此有天赋,且看的书多,有些没看过书,似乎也会。 或许又是“大梦”中所学。 “什么情况?” 身后又有两人进来,出声的是风吟春,他声音有些嘶哑低沉,像是被烟火烧燎过的烟感。 听到这道声音,桑慈心中那种怪异的熟悉感就更强了。 她真的曾经听到过这道声音。 “净天地罚恶咒,封印类阵法咒律。”沈无妄温柔的声音接着响起。 他挪步靠近,脚踩在地上的枯藤叶上,发出一声脆响,人已经走到了谢稹玉身边。 桑慈不想听到沈无妄的声音,心中烦躁,又躲进谢稹玉怀里,爪子又不自觉挠了一下他,尾巴也不耐烦地摇来摇去,剐蹭着谢稹玉,蹭得他发痒,索性将她捞了出来。 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桑慈立刻在他怀中打了个滚,翻身轻盈地跳上谢稹玉肩膀,居高临下地扫向身后那两人。 风吟春看到有纸灵巫从谢稹玉怀里跳出来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但桑慈却是看清楚了风吟春的脸。 他生得阴柔美貌,脸上有种常年不见光的病态的白,神情阴郁冷漠,一双狭长的眼看起来总是阴沉沉的,右眼角下有一颗红痣。 如果遮掉下半张脸,只看上半张脸的话…… 黑猫伸出爪子,在面前比划了一下。 桑慈一下记起来这人是谁了! 这是后来在沈无妄身边,九幽魔地第一魔将,红骷。 他下半张脸是红色骷髅状,似是被什么魔火或者是咒律烧过,显得很是阴郁丑陋,那个样子到凡间走一趟足够令小儿啼哭的可怖样子。 风吟春,竟然就是后来沈无妄身边的第一魔将。 怪不得没听说过这人后来的下场。 天英榜前十中,他第三,本不该那样没了消息的,那第十的散修梅逐,上辈子没听说他的下场,是不是也可能叛魔了? 黑猫金色的猫眼看看风吟春,又看看沈无妄,心中惊疑不定。 所以这两人现在勾结了吗? 风吟春如今还没叛出风家,那或许……还没有? 沈无妄余光朝桑慈扫了一眼,微微一笑,“谢道友看起来擅长咒律,不如来解开这禁咒?” 正打量四周的风吟春听了这话,皱眉又出声:“所以我们现在算是进入秘境碎片了吗?” “谢道友觉得算不算进入了呢?”沈无妄又问谢稹玉。 风吟春疑惑地看了一眼两人,自然看出来这两人气势不对。 从昨日青云台谢稹玉那一剑就看出来了。 谢稹玉语气平淡,“先解咒。” “我擅剑,不会解这净天地罚恶咒,风道友,你应当会吧?”沈无妄又偏头问风吟春,温雅的嗓音无奈叹了口气。 装什么装! 桑慈心中骂道,其余两人不会就算了,沈无妄重生而来,前世能把九幽魔地的禁咒都解除,怎么可能连这禁咒都不会解? 但她先暂时强忍住了,目前不好在这里发作。 她看向风吟春。 昆玉风家不出世,极少参与修仙界事宜,专注修道,外人对风家的事情也知之甚少,只知道昆玉常年落雪,风家子弟擅阵法咒律。 谢稹玉也朝着风吟春看去。 风吟春阴郁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试试。” 大型咒律需要吟诵咒文,风吟春双手掐诀,口中默念咒文,指尖有光亮起。 但四周没有任何变化。 风吟春皱了皱眉,变幻了几次诀,尝试破咒。 黑猫蹲在谢稹玉肩头一直忍不住站起来,好几次爪子拍在谢稹玉脑袋上,显然有些着急。 谢稹玉挨了好几掌,却忍不住想笑,没去管她。 风吟春脾气显然也不太好,几次尝试失败后,他面色有些沉了。 桑慈忍不住急出声:“这禁咒主生,能吸引藤蔓生长,试试看用火的解咒咒律。” 风吟春阴冷的眼扫过黑猫,没犹豫,咬破指尖,双手再次掐诀,周围灵力翻腾,一段繁复的咒文默诵后,道:“十二星宿,地火引,万物焚!” 一道冲天火龙自风吟春指尖游出,在三人上方盘旋一圈,最终咆哮着冲藤蔓墙冲去,一口吞噬。 地面震荡,藤蔓焚烧,空气中碎金色的光点落下,是阵法咒律被破开了一道口子。 仅仅是一道口子,且法阵看着迅速在恢复。 不过已经足够几人进入。 风吟春用了大量灵力,此时明明该是虚弱的,眼中却迸出光,摇晃着身体毫不犹豫跨入。 谢稹玉想跟着抬脚进去,却感觉脑门被猫爪子拍了两下,他偏头,就见黑猫瞪了他一眼,又拍了他两下。 像是阻止。 他站住没动。 沈无妄此时没去看桑慈和谢稹玉,他凝眉,浅褐色的瞳仁盯着前方,神色变幻几次,很快跟着风吟春踏入。 等人都走了,黑猫爪子又去按谢稹玉的脸,强行将他调转方向,面朝藤蔓墙另一个方向。 “使一次刚才风吟春使出的咒律,把这儿炸了,这儿木灵最浓郁,且有叶子的气息,我们先去那儿瞧瞧。” 谢稹玉揉了一下脸,眨眨眼睛和她对视:“没听清,也记不住,你教我。” 确实不太会,没耐心听,她又一直在他脸上按来按去。 桑慈总算找到谢稹玉的弱项,猫爪子捂着嘴笑,十分得意:“还有你不会的要我教的时候啊!” 谢稹玉笑,“所以你教吗?” “既然你都求我了,那我就教教你!我只教一次,你可听清楚了!” 黑猫尾巴摇着,骄傲得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小慈:翻身小慈把歌唱。 红包小谢发啦!今日小慈抽红包!!多多留言宝们,下一章蛮重要的么么么么! 感谢在2023-12-07 00:58:42~2023-12-08 01:1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ookies、青清罄、soft唯一粉丝后援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草莓盒子 88瓶;末河 40瓶;*、A1yx0n、YX 20瓶;今天想叫粥粥、江篱 15瓶;宝莲灯泡 12瓶;Farewell、琬、Bugatti、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10瓶;渚 6瓶;雾嬅、多加一点可爱、阳、星尘 5瓶;都爱看天 4瓶;69868319 3瓶;柏霖雨路、小兔爱吃鱼、56696909、mll、燕扶雨、青蓦然、不能睡、云去处、八千里路云和月、自闭了、天气变冷了、煮包、离婚带六娃、文肥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6 ? 第46章天生剑魂小修细节 ◎吾妻。◎ 桑慈第一次教谢稹玉咒律。 她忽然觉得谢稹玉也没那么聪明, 明明很简单的咒文,她教得很仔细,两只猫爪子都使劲抻着把手诀手把手教给他了, 他竟然听完后沉默了下来。 “真笨, 你到底学没学会啊?” 桑慈恼了, 站在谢稹玉手掌上,双腿直立, 趾高气扬, 尾巴不耐地摇晃着。 谢稹玉一时不知道该说自己学会了还是没学会。 刚才桑慈使劲抻着猫爪子掐诀那一幕实在是…… 他低头扶额, 再也克制不住, 唇角压也压不下来。 黑猫顶着两只金色眼珠子疑惑地看着谢稹玉低下头来, 一副懊恼的样子,她忍不住反省了一下。 刚才是她太凶了吗?或许对她来说很容易背的咒文对于谢稹玉来说真的有点难? 他学不会也不能怪他, 再教他一次好了…… 桑慈正想着, 就听到了一声控制不住漏出来的笑声。 谢稹玉抬眼, 眼睛里全是笑意。 “小慈, 刚才……” “啪!” 桑慈对视一眼, 她眨了一下眼睛,忽然就恼了, 跳到他肩膀上猫爪子就糊了他一脸。 谢稹玉脸上顿时出现一只红红的猫肉垫印子,他揪着黑猫后脖, 将她拿远了一些, 本想忍住, 但实在是忍不住,单手捂着脸笑。 桑慈气恼想挠他, 又挠不到。 谢稹玉又将她按在怀里, 任由她那爪子气呼呼地在他脖子里挠, 笑意掩不住。 “还笑!你到底学会了没?” “会了,学会了。” 谢稹玉说完又忍不住笑,摸了摸怀里的黑猫给她顺毛,也不再耽误时间,冲着桑慈刚才说的方向掐诀念咒。 最后道:“十二星宿,地火引,万物焚!” 比刚才风吟春那条火龙更粗壮的火龙咆哮着从谢稹玉指尖蹿出,在他们头顶上方同样盘旋一圈,龙吟啼鸣,冲着藤蔓墙呼啸撕咬。 和方才一样,火龙散去时,藤蔓墙出现一道会不断自我修复咒律的口子,碎金色的光在空气中弥漫。 “快走!” 桑慈拍拍谢稹玉脖子。 一人一猫进入。 …… 几乎是踏入的一瞬间,一道金色剑芒以难以察觉的速度朝着谢稹玉刺来。 他迅速避让,返身迎上,强势霸道的剑意立刻横斩过去,足尖一点,带着黑猫迅速后退。 谢稹玉捏出一道火咒,朝地上丢去几团,瞬间将这里照亮。 四周漆黑,犹如一处十分简陋的墓穴。 这里没有人,却有一柄剑。 那把剑通体漆黑,剑身宽阔,看起来单手难以轻易握起,剑身中间还有一道细长的凹槽,凹槽中间似有流火在燃烧。 它安静地斜插在地上,有一半被泥土掩埋,好似当初留下这剑的人只是随意地将其往地上一插,等待着日后来取,却没想到直到今日未曾有人将其拔出。 濯濯清正的灵气不断从剑身溢出,可同样的,滔滔不绝的杀气同样从剑身上传出,邪气与恶意在叫嚣着。 进来这里后,叶子的气息反倒似有若无了,找不准方位。 但这儿只是一处简陋的墓穴,一眼能看到所有,至少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叶子。 桑慈如今本体不在这儿,可她依旧能感觉到那种灵魂深处的灼烫。 她形容不出来叶子的气息,大概是那种源源不断的纯然的灵气与力量的感觉。 不过先不管叶子了! “你去拔一下。” 桑慈爪子拍了拍谢稹玉的脖子,金色猫眼很灵活地打量四周,“趁着那两人没到这里来。” 不知道那道口子将风吟春和沈无妄带去了哪里。 才不管他们这一对上辈子的狼与狈去哪里,最好沈无妄死掉,风吟春和他分道扬镳最好! 谢稹玉也已经环视过四周,方才那剑芒是剑本身的防御,在两剑相触的瞬间,金色剑芒便便重新归于沉寂。 那把剑就插在那儿,这里没有想象中秘境试炼会遇到的麻烦,比如幻境、比如守护兽。 谢稹玉上前。 小行剑颤抖了一下,竟是在他手中脱落,飞远了去,躲在角落里。 谢稹玉:“……” 黑猫扭头看了一眼,偷笑:“你的剑胆子好小啊!” 谢稹玉心道,确实胆子不大。 他转头看向面前这把黑剑,没什么犹豫,也没有对剑的欢喜或是敬畏,他很随意地抬手握住剑柄,尝试往外拔。 桑慈等了等,没等到谢稹玉将剑拔、出来,不由挠了他一下,“你在等什么?拔剑!” 谢稹玉神色沉静,他默然,再次尝试拔剑。 手臂上的肌肉紧绷着,手背上青色经络清晰,他使了不小的力道。 但是,“拔不出。” 谢稹玉放弃,很干脆地对桑慈说道。 完全没有一个剑修对一把绝世神武的渴望。 黑猫忍不住挠他脖子,哼声道:“拔不出就再试试!怎么能轻易放弃!你再试试!” 难不成要让沈无妄或是风吟春那拔剑吗? 想到那种可能,桑慈就从谢稹玉怀里跳出来,跳上他肩膀,“谢稹玉,你必须拔出来!” 谢稹玉无奈,尝试第三次。 剑依旧牢牢插在地里,纹丝不动。 桑慈失望极了,连谢稹玉都拔不出来,未来谁能拔、出来? 她完全顾不上叶子了,现在只想把这神武镇宝藏起来,起码不被沈无妄或是风吟春找到。 她脑子里已经开始想各种隐匿咒律了。 “小慈,你试试看。”谢稹玉忽然就说道。 桑慈:“……” 黑猫伸出爪子,使劲撑开爪子,问:“你认真的吗?” 就这个爪子,她顶多摸到剑柄,怎么可能拔得出来? 那剑看着沉得能直接把黑猫压死。 谢稹玉不多废话,手捏住黑猫前爪,往剑柄上按去。 这动作多少有点滑稽,就是桑慈自己也有点不忍直视。 当谢稹玉和黑猫爪子一起按在剑柄上时,金色的剑芒大亮。 不等桑慈呆住,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副卷轴,卷轴灵气浓郁,在她面前缓缓打开,上面人头攒动,像是一处小世界缩影,人间万象在此生存。 桑慈开口就要说这卷轴有叶子的气息,卷轴却在此时出现一道吸力,桑慈整个猫都被往里吸。 “小慈!” 谢稹玉发出一声急促的呼喊,拽住了她的后腿。 桑慈没了知觉。 失去意识前,她又急又气,心道早知如此就不摸这破剑了! …… 狭窄黑暗的墓穴被翻转。 再睁眼时,云净天空,周围是一处山下小镇,小镇中有穿着宗门弟子服的仙门子弟往来,亦有普通人穿行其中,热闹繁荣。 “风文哥哥,你今日除妖结束了吗?我想去山脚下,你带我去好不好?赶得上看仙人娶亲呢!” “你娘不催你回家吃饭啊?” “师弟快点,再晚点就赶不上三师兄的合籍大礼了!” “没办法呀,王铁匠感谢我上次替他捉了鬼,非要谢我呢!” “……” 桑慈茫然地看着周围,又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还是一只小黑猫,巴掌点大儿,要仰起头才看到周围的人和景。 黑猫左右张望一下,一下跳上一边的一处小摊,昂起头焦急地看四周。 那谢稹玉呢? 他之前拉住她后腿了。 在她拼命踮起脚尖时,身后就有人靠了过来,一把将她捞了起来,“小慈。” 她先是下意识要挣扎,又感受到对方熟悉的气息和熟悉的声音,这才瞬间老实下来,抬头。 谢稹玉也还是原来的样子,穿玄袍束金带,腰配小行剑。 这会儿谢稹玉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将她按在胸口搂紧,低声问:“你没事吧?” 桑慈摇头,“我们进入幻境了?” 她做过幻梦,却是第一次进入幻境,她心中紧张又好奇,打量着四周。 谢稹玉这才打量四周:“应该是剑主人的过往,你触发了剑主人留下的残魂记忆。” 提起这事,桑慈就想起来那把剑,谢稹玉拔不出来,但她摸上去却发出耀眼的金色剑芒,多少心中有些得意。 但此时不是得意的时候,她强压下唇角,压不住又用猫爪子按了按嘴角,想了想,道:“这附近应该有宗门,刚才听说今日有宗门弟子合籍大礼。” 大礼一般都在傍晚举办,俗称昏礼。 此时正是快黄昏日落时。 “我们去看看。”谢稹玉应声。 一人一猫顺着人群,跟着那群穿着宗门弟子服,腰悬佩剑的弟子往镇子外走。 走出镇子外,一抬头就能看到远处巍峨高山,白雪覆满山,一眼望去,满目的白。 可镇子里的温度却是温暖如春,并不像落雪的冬季。 山脚下,温度骤然降低,高耸入云的白玉云阶,雪落纷纷,上面铺就的红色地毯一路蜿蜒朝上,没有尽头一般。 这儿围聚了许多人,正朝着东边方向翘首以盼。 桑慈老实不住,从谢稹玉怀里跳上他肩膀,仰头朝那儿看去。 豪华奢靡的华盖鹤车从空中飞跃而来,前头拉车的六只仙鹤发出清唳啼鸣,帘子晃动着,隐约可见里面穿着大红婚服的新娘,新娘坐着,身侧竟是放了一把竖起的剑。 那剑……和墓穴里那把剑俨然是同一把。 新娘直接入了云阶,鹤车未曾停下,直接往上飞。 仙门弟子纷纷上云阶,凡人仰望着,小声议论着。 “听说新娘是少有的剑道天才,天生剑魂,小小年纪就被挑中去宗门修炼了。” “我知道我知道!新娘是鼎鼎大名的离朱道君,她十四岁入世,十年来斩妖除魔,死在她手底下的妖魔不计其数,她天性良善,在凡世极受人景仰。” “不止呢,离朱道君还为凡间做了无数功德事,好多地方都有离朱庙。” “一年前,离朱道君与昆玉风家的三公子相识,从此迷恋不已,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 昆玉风家。 从镇子里出来看到白雪覆山头时,桑慈就猜到了这可能是在哪里。 “咱们跟上去看看。” 凡人不能上山,看过鹤车的热闹就散了,桑慈用爪子拍了拍谢稹玉脑门。 谢稹玉正垂眸沉思,听了桑慈的话点了头,又把不老实的她捞下来放进衣襟里,上云阶。 周围弟子仿佛看不到他们,往上行,一路顺畅。 “你听说过什么昆玉风家三公子吗?”桑慈打量四周,此时他们已经随着人群到了昆玉风家。 风家也是依山而建,楼宇建在山上。 谢稹玉有些不确定,但还是点了点头:“我听说过风家祖上,千年之前,有一位很出名的三公子,名唤风丹鹤。” “怎么出名了?天赋惊才绝艳?”桑慈随口就问。 谢稹玉摇头,“不是,是他貌美倾城,却性子古怪,身体病弱,阴郁冷漠,传闻有入魔倾向,后来与一女修合籍,改了性子,成了凡尘口中的济世仙君。” 桑慈重点只放在前半句。 貌美倾城。 怎么个貌美倾城法,竟然后世还都记得? 一路行到办合籍大礼的洞府。 一对新人正在举办仪式,桑慈和谢稹玉混在人群里,看到了那传说中貌美倾城的风丹鹤。 对方确实很美,眉眼俊美似是九重天上传说中的神祗,出尘绝艳,超然之姿,只是面色苍白,看起来有几分病弱。 “我还以为多好看。”桑慈小声对谢稹玉腹诽。 谢稹玉:“……” 这还不好看? “不如你。” 桑慈言之凿凿。 谢稹玉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桑慈,她神色极认真。 他心中想笑,又忍住了,生怕令她恼了收回这话。 桑慈不知道这记忆有什么好看的,但想着或许与叶子有关,便耐心看着。 成婚后,离朱再也不能下山除魔卫道,她安心留在四方天里,每日仆从无数,风丹鹤每每从外面回来,总是对她表达想念与慕恋,离朱总显得娇羞和高兴。 一年后,她为风丹鹤怀孕生子。 旁人说:“成了婚女子还那么拼命做什么 殪崋 ?斩妖除魔是男修的事。” 她点头,柔顺赞同。 旁人又说:“你既然不再入世除魔卫道,这一身修为也是浪费,不如渡给三公子。” 她二话不说,当晚便渡让修为。 又有人道:“天生剑魂,天下难得,放在你这样一个庸碌的女修身上未免太可惜,不如神魂结契,以烧魂蕴养三公子,若他成为天下第一剑修,自能还天下一个清明。” 离朱同样温柔地同意,盼着夫君将来能大成。 风丹鹤开始取代离朱,成为了当世剑道第一。 离朱还甜蜜地笑着,看向风丹鹤的目光仰慕温软。 她的那把剑被她丢到了不知哪里,她不再是那个传闻中除魔卫道的离朱道君。 她只是一个旁人口中可惜了的女修。 “这破记忆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桑慈看得气呼呼的,恨不得冲进去摇醒那个浪费天赋沉湎情爱的女修。 作甚仰慕别人,她也曾是第一!为什么要让别人夺走她的气运、她的天赋、她的努力她的一切! 若是一切就这样过下去就罢了。 但是忽然有一天,离朱自裁了。 她死在一个下雪的寒天,血从她脖子里不断溢出,染红了身下一片雪。 她就那样倒在雪地里,灵根尽毁,身旁是那把黑色的剑。 她的血一点点染红了剑,血留进剑凹槽里,瞬间如火焰般腾腾生辉。 她美丽的脸上带着一抹释然。 风丹鹤匆匆回来,脸上尽是悲痛,扑到离朱身上大哭。 桑慈有些看不太懂,但心中隐隐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她忍不住问:“你觉得离朱道君是为什么自裁的?” 黑猫蹲在谢稹玉肩膀上,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谢稹玉没有多想,答:“书上记载,离朱道君是因为生了孩子,道心受损,故自裁。” 黑猫听完就伸爪对着谢稹玉的额头挠了一下,“不对,离朱道君自裁前一日还在为女儿缝制衣物,怎么可能因为道心受损自裁?” 谢稹玉握住她的爪子,“那你觉得呢?” 黑猫理直气壮:“我认为这几年和风丹鹤相处的人根本就不是离朱道君,她被人夺舍了,可她的魂魄没有离体,还留在体内,知晓被夺舍期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 谢稹玉神色沉静,道:“昆玉风家化神境以上的修士不知凡几,随便一个就能搜魂知道她是否被夺舍。” 黑猫听得又想起前世掌门师伯搜魂失败一事,气得又挠了一下语气平静的谢稹玉。 “那万一是搜魂搜不出来的夺舍呢!” 谢稹玉哑然。 “所以你觉得?” 黑猫轻嗤一声,道:“你没听吗?离朱道君剑道天赋极好,又天生剑魂,斩妖除魔道心坚定,所以她一定是后来依靠自己抢占了身体控制权,不愿再被控制,不愿面对这一切,所以,她自裁了。” 谢稹玉安静了会儿,低声问:“为什么要自裁呢?” 黑猫也沉默了会儿:“因为她太崩溃了,没有人认出她的不同,她受不了了,道心已毁,想要以死解脱。” 谢稹玉好半晌后,语气平静:“若是如你所说,那一个人修为低,天赋一般,无法争夺身体控制权,她又会如何呢?” 空气凝滞了一瞬。 黑猫爪子都蜷缩了起来。 即便知道谢稹玉只是顺着刚才的话问了一句,可桑慈的心还是砰砰直跳。 “如果没有人认出她,又无法争夺身体控制权,那么……”谢稹玉又低声说了一句。 那么她一定会疯掉,生不如死,或许会自毁神魂。 如果上辈子不是谢稹玉始终坚持着找回她,她一定会崩溃。 或许如今这世上也没有桑慈了。 黑猫爪子又一巴掌拍在谢稹玉脑门上。 “这谁知道!我又没经历过!“ 谢稹玉不动声色再次将黑猫拉进怀里按住:“嗯。” 没经历得好,永远不要经历这样的事, 差点以为她的那场大梦里也有这样的事。 天色又变了,带着怒意的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整个昆玉雪山都笼罩住了一般。 那把染血的剑飞了起来,响彻云霄的声音在昆玉山间传响。 温柔的嗓音里却带着冷意。 “我从未喜欢过风丹鹤,我更不愿嫁人生子,我此生只愿斩妖除魔,除魔卫道,我的道是救苍生万物,济苦难凡众。” “与昆玉风家缔结婚契的人不是我离朱,亦不是我本愿,万事不得已,今日我下山,与风家再无关系!” 风丹鹤却不愿放她走。 风家出动十八位长老,结下法阵困住离朱魂魄,将其锁在昆玉秘宝之中。 风家因此元气大伤,风丹鹤因与离朱神魂结契,差点死去,风家用秘术保住他的魂魄,令其养在风家密阁之中。 就此一事,风家避世不出。 桑慈看得心中难受不已。 “怕么?” 温柔的女声忽然在桑慈耳旁响起。 黑猫立刻警惕地从谢稹玉怀中探出脑袋,左右张望。 四周依旧是来往的弟子,天已经明了,他们此刻身处昆玉雪山,她的身侧除了谢稹玉,没有别人。 “怎么了?”谢稹玉见黑猫四处张望,低头问。 桑词刚要说话,就再次听到那道声音:“你与我一样,也是天生剑魂,所以你能受到山聿召唤,来到这里。” “未来你会因为绝好的天赋,会因为天生剑魂,沦为他人的玩物,双修的工具。” “你甚至还会被夺舍,会失去自我,所有人都会抛弃原来的你,他们渐渐忘记原来的你。” “怕么?” “怕就拿起山聿,从这儿杀出去,杀了所有人……” 温柔的声音蛊惑一般,不管灌入耳中。 “有人不会忘记我,也不会抛弃我,我也不会杀人,不会沦为工具,不会失去自我。” 桑慈安静了一会儿,不受丝毫动摇,“你是离朱道君,你如今在……诱惑我堕魔?你恨吗?” 修士手上沾了无辜之人的鲜血,便再也回不去,道心受损,堕魔是大多数人的结局。 还有,“你说我是天生剑魂?” 上辈子祝风说‘她’天生剑魂,虽灵根一般,两厢弥补,将来不一定不会有所。 她一直以为那个天生剑魂的人是那魍魉杨姝的神魂,“我是天生剑魂?”她重复问道。 那道声音却没再回复桑慈,安静了会儿,反而轻柔地笑了一声,没回答那句“你恨吗”只说道:“你能进来这里,自然是因为是天生剑魂,受山聿召唤,如今也只有你能压得住山聿的邪气,寻常人碰一下都会被弹飞,另一位小友心中毫无对剑的欲念,才没有引起反弹。” 天生剑魂。 桑慈发现自己心里平静极了,没有想象中那样雀跃。 她想起了祝风的话,想起了曾经的那些执念。 她有短暂的迷茫。 “不,还有叶子召唤我。”桑慈很快清醒过来,说道。 “我不知你说的话是何意。”离朱声音有些缥缈虚弱了:“我的时间不多了,这里只是我的一道残念。” “我没有做到的事情,希望未来你可以做到。” 桑慈不喜欢这神神叨叨的,恼道:“你要做什么自己做,我才不帮你做!” 女声又浅浅笑了一下,桑慈仿佛感觉有人在温柔地注视她:“可是你被选中了。” 桑慈蹙眉:“什么被选中?” “被天道,和曾经的我一样。”女声想了想,如此解释,除了掌管天地规则的天道,她不知那还能是什么,“你我注定要化身为剑,维护这个世道。” 她喘了口气,显然说话已经很费力了:“不过我可以用最后一点灵力给你看看我从你身上窥见到的一幕。” 桑慈感觉心口的叶子的地方再次传来灼烧的痛,她蹙了蹙眉,眼前却开始模糊,有叶子浓郁的气息,有碎片光影在眼前闪过。 湛蓝的天,黑色天幕落下。 一人衣衫褴褛,脸上、身上都是细碎的伤口,狼狈地背着剑,弯下了挺直的脊背,跪伏在荒芜的古道下,周围是斑驳看不清的星影,无数颗星星在他身侧盘旋环绕。 他的身前,有一棵树。 那树仰头不见尽头,又茂密繁茂,一树如一森,叶片如银杏,闪烁着光影的翠色,美丽不似凡间物。 “汝为何人祈求?”苍老的声音带着神祗的悲悯。 “吾妻。” “以何为代价?” “以我躯壳、以我神魂。” …… 桑慈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回到了那狭小漆黑的墓穴里。 谢稹玉还闭着眼抱着自己倒在地上。 他浓长的睫毛卷翘,安静闭着眼时,更显无害沉静。 桑慈想到看到的那碎片光影,忍不住鼻子酸涩,眼泪不自觉往下流,抬手就抱谢稹玉。 以我躯壳,以我神魂……那他的神魂后来如何了?献祭给那棵树会影响现在吗? 那棵树,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搞清楚。 谢稹玉是忽然醒来的,那幻境化作了点点光影消散,仿佛在临消散前给了他们一场盛大的烟花。 他正要问桑慈这烟花好不好看,意识便沉了下来。 再睁眼,便见到一只黑猫脑袋毛茸茸地蹭过来,湿漉漉地往他脸颊蹭。 谢稹玉感觉自己的脸被两只爪子按住,被黑猫亲了脸,又亲鼻子,亲了鼻子,又亲额头,亲了额头,又亲眼睛,来来回回,直到将他整张脸都亲个遍,除了嘴唇。 湿漉漉的,好像有泪。 咸咸的。 谢稹玉低垂着眉眼看她。 巴掌大点儿的黑猫,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可怜极了,却昂着下巴,依旧神气娇纵。 “看我干嘛?” 黑猫的声音拔高了,试图掩饰什么。 总归有点色厉内荏。 谢稹玉指了指自己的脸,如实指出:“你刚刚在亲我。” 黑猫忍住眼中酸涩,惊呼道:“黑猫亲的,和我桑慈又有什么关系?” 谢稹玉:“……” 他低头看着怀中神气活现又眼眶湿漉的黑猫,面不改色地指了指自己唇角,“那黑猫为什么不亲这里?” 黑猫瞥了一眼他红润的唇,心道,那是我桑慈的地盘,黑猫怎么可以碰! 她嘴里嫌弃道:“谢稹玉你不要脸,竟然还要猫亲你嘴!” 谢稹玉:“……” 黑猫不也是她吗? 话都让她说完了,谢稹玉还能说什么? 她愿意主动捧着他的脸亲,该是他赚到了。 想到这,谢稹玉低头笑了一下,眼底掠过笑意,他学着刚才黑猫两只爪子捧着自己脸的样子,双手捧住黑猫毛茸茸的脑袋,低头蹭了蹭她鼻尖,微微抬下巴就要凑过去。 “啪!” 黑猫爪子又一把拍开他的脸,“不行!” 那里,猫不可以碰! 黑猫说完就从谢稹玉怀里跳了下来重新看向墓穴里这把剑,她围绕着剑慢条斯理地踱了两圈。 如今她知道了。 这把剑只能被她拔、出来。 桑慈又想起来离朱残魂说她是天生剑魂一事,当时心中没什么感觉,如今看到谢稹玉,她却很想炫耀一下。 谢稹玉忽然注意到黑猫尾巴摇得快了起来,他眸中掠过笑意。 “你知道为什么只有我碰到这把剑才有反应吗?”黑猫语气平淡。 谢稹玉很配合:“为什么?” “因为我是天生剑魂。”桑慈尽量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这个炸天的消息。 谢稹玉点点头哦了一声,并不意外,一把捞起地上的小猫,不管她的猫言猫语了,“我们该走了。” 此间事了,该回流鸣山了。 明日就准备回。 桑慈炫耀的心都被卡在那儿了,使劲瞪他一眼。 哦什么哦!你反应也太平淡了! 天生剑魂诶!!! 桑慈忍不住挠他。 “它叫山聿。”她对谢稹玉说完,偏头把爪子又按到剑上拍了拍,“我没法带你出去,先暂时让谢稹玉背你出去,你可不许发出什么剑啸咆哮把这掀翻了!” 有脾气的剑是不可能愿意待在芥子囊里的。 当然,有脾气的主人也不想自己的剑太过抢自己风头,尤其主人目前只是弱小的纸灵巫! 山聿发出一声清脆剑鸣,似和它主人一样,十分傲娇地同意了。 小行剑躲在剑鞘里瑟瑟发抖:大哥你好,大哥别打我。 山聿:…… 谢稹玉征求过山聿的同意,这次顺利将它从地里拔、出来。 山聿没有剑鞘,剑身黑得发亮,即便在泥土里一千多年,可看起来依旧锋利耀眼。 谢稹玉从芥子囊拿了一件破衫包了包剑身。 包剑身时,谢稹玉几次皱眉。 山聿剑息亦正亦邪,似清正似邪性,且傲气异常,恐怕以后不会轻易出鞘。 当然,得先给它配一把剑鞘。 两人原路返回,依样画葫芦从昏暗墓穴里出来。 刚出来,就遇到了同样从藤蔓墙另一侧出来的风吟春和沈无妄。 两人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形容狼狈,脸色很不好看。 看起来在秘境碎片里也经历了一番搏斗,或是幻境。 两两相遇,四双眼睛对视。 谢稹玉怀中抱猫,背后多了一把陌生的剑。 那是一把光是看一眼就能令人生出掠夺之心的剑。 风吟春看到剑的一瞬间,瞳孔微缩,竟是几步冲来,抬手来抢。 谢稹玉是能避开的,但桑慈的爪子按住了他肩膀。 他没动。 与此同时,风吟春在碰到剑的瞬间,整个人被弹飞了出去。 桑慈:果然! 风吟春身上似乎有伤,脸色惨白如纸,他看向谢稹玉背后的剑,忽然道:“谢道友,这把剑让给我,风家愿出一切代价。” 谢稹玉淡声回:“不卖。” 他没去纠正这把剑实则是认了桑慈为主。 镇宝已出,秘境碎片彻底破碎。 原先关闭的通道再次打开,谢稹玉带着黑猫抬腿跨出通道。 桑慈忍不住回头了一眼,看到沈无妄走到了风吟春身边,蹲下身扶起他,似温声和他说了什么。 桑慈回过头,忍不住皱眉。 风吟春会和沈无妄再次勾结在一起吗? 若是阻止,她该怎么阻止? 似察觉到桑慈目光,沈无妄回头看了过来。 桑慈冷哼一声,立马回头。 …… 青陵秘宝出世! 消息瞬间传遍整个青陵。 纸灵巫很消耗桑慈灵力,从栖凤池下出来,桑慈就掐断了灵力。 等她从昏睡中醒来时,已经错过了白天青陵最热闹的时候,那时所有人都在震惊,青陵长老忧大于愁,毕竟拿走青陵镇宝的弟子不是青陵弟子,更何况,镇宝一离开栖凤池,此处再无濯濯灵气养润。 她打着哈欠浑身还有些虚软地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时差点摔倒。 有人扶住了她。 “小慈?” 谢稹玉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 桑慈揉了揉眼睛,正要说话问问山聿,也问问他后来出来后发生的事,结果就听上方谢稹玉略低的声音道:“明日我们回流鸣山。” 作者有话说: 小行剑:山芋大哥求罩……哦不对不对,山聿大哥求罩! 山聿:…… 今天家里有事更新晚啦,留言抽红包么么!(一会儿还会精修一下)今天应该算剧情章吧么么么! 感谢在2023-12-08 01:10:12~2023-12-09 20:2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噜啦啦噜啦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淡云闲、昆卡我很火辣 44瓶;bilibili 20瓶;雾嬅、意欢、顽皮小婷 10瓶;柚子在挖土、梨子 6瓶;就这样、咕咕咘咕咕、归心 5瓶;lssrichie、酥铭、nie. 3瓶;Y卡、萝萝 2瓶;阳、八千里路云和月、白开水、遇秦而安、65921634、贰贰叁、文肥否、42341134、69868319、不能睡、34578570、何故、70042483、吧啦吧叭叭、须尽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7 ? 第47章二更合一末尾小调整 ◎“现在你听到了吗?”◎ 啊?明日就回流鸣山? 她还没和在青陵待够呢!她还想和小伙伴们一起去学社上课呢! 桑慈还困顿着, 嘴里无意识地把心里话念叨了出来。 谢稹玉低头看着她迷迷蒙蒙的样子,心中爱怜,伸手捏了一把她快鼓起来的脸。 “是该回去了, 今日已经九月十五了。” 九月十五了也不想回流鸣山。 桑慈已经清醒了, 听到谢稹玉这一句, 心里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但她知道为什么要回流鸣山,仰头看谢稹玉时, 心里又有些期待。 不过她冲他眨眼, 顺势赖在谢稹玉怀里不出来, 问:“你很着急回流鸣山呀?” 谢稹玉搂着她, 垂眸看她。 桑慈还以为他不会说话了, 正要起来,却被他压在怀中。 “是很急。”他低声说道, 语气依然平静, 显然和他说的话很不一致。 对于合籍, 桑慈心中还是很高兴的, 她抬手推了一把谢稹玉。 “我现在又不是黑猫了, 你老压着我干什么!” 谢稹玉低头看着桑慈,仿佛隐约间能看到她身后有一条黑猫尾巴正摇来晃去。 怎么不是黑猫呢?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顺着她的意松开了她。 桑慈已经缓过劲了,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已经暗下来了, 傍晚时分, 橘金色的夕阳透过窗户洒在窗边榻上,给昏暗的没有点灯的屋内点上些光。 她想喝水, 朝桌边走了两步, 谢稹玉已经过去替她倒水, 送到她嘴边。 桑慈很自然地低头喝水,连续喝了三杯子才彻底头脑清醒。 她抬头就问:“剑呢?” 谢稹玉就知道她会问,指了指一旁竖着放在床边的剑上。 桑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那把从秘境碎片里带出来的剑。 作为有脾气的剑,山聿很倔强地不肯倚靠在床上,就这么靠着剑尖竖立在那儿,直挺挺的。 剑身很长,剑柄已经到她胸口位置了,是一把体量很大的重剑。 桑慈踱步过去,打量着,伸手戳了戳剑柄。 虽说山聿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但作为剑修,更 多肉文在企 饿群亖弍贰尔无九幺私栖在场两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欢快的剑息。 桑慈歪着头看了山聿一会儿,想到离朱道君的故事,多少有一点点低落难受。 又想到离朱后来给她看的画面,心中更是酸涩,虽然她不知离朱是如何从她身上看到的。 从她身上的叶子吗? “你说它为什么叫山聿啊?” 谢稹玉正疑惑桑慈一瞬间身上弥漫的伤感,就听她好奇问道。 “不知道。”他摇摇头,走到她身侧,就着昏暗的光垂眸看她,“怎么了?” 这一声怎么了是问她这会儿情绪怎么了。 但桑慈以为谢稹玉问的是为什么会问出那么个问题,于是她说:“山聿,山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它叫山芋呢,一点不神气了。” 山聿:…… 桑慈说完这话转念又一想,“不过你的剑叫小行,看起来别人还以为它不怎么行呢!” 小行剑:…… 谢稹玉低声笑了一声。 桑慈的情绪已经过去了,又问谢稹玉昨日他从栖凤池出来后的事情。 “风吟春在秘境碎片中重伤,他不肯说是遇到了什么事。” 桑慈听到这第一句就忍不住插嘴:“还能是遇到什么事,说不定在碎片里被离朱道君揍了一顿,谁让他是风家后人。后来呢?” 谢稹玉索性拉着桑慈到一旁的榻上坐下,顺带着给她递过去一包点心。 桑慈睡了那么久当然饿了,接过来就吃。 “风吟春不肯去疗伤,恳求莫前辈,风家愿以三件神武至宝来换山聿。”谢稹玉刚说完一句见桑慈就要激动,忙压住她的手,声音快了一些:“莫前辈很为难,按照青陵老祖定下的规则,谁能拿走镇宝,镇宝就是谁的,如今镇宝在我手里,当然我说了算。风吟春没办法,只好被带去医馆治疗。” 桑慈稍稍被顺了毛,只是有些好奇:“当时你就这样带着山聿出来,青陵真那么容易放手?” 只要稍微想一想,万一她家里有这么一件镇宝,虽然对外发话谁能拿走就归谁,但她心里肯定不甘。 谢稹玉替她擦了一下嘴角,道:“自然不舍,可青陵向来言而有信,莫前辈把这事说给云前辈听,云前辈只暴躁不耐地轰他一句‘这种小事别来烦我!’” 云苍涯还真是暴躁没耐心!怪不得青陵大小事让莫问难来主持。 桑慈心道。 “莫前辈要求我许诺,将来青陵仙府有难,必来相助,我答应了,签了契书。” 桑慈听到这一句就皱紧了眉头,人都从榻上站起来:“明明是我拔出的山聿,凭什么是你签,我得去找莫问难!” 谢稹玉拉住桑慈,将她重新按上榻,他看她一眼,面不改色:“你签和我签又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的大了去了! 她一点不想谢稹玉替她承担什么,凭什么好处她得,责任他担! 她害怕。 桑慈瞪着谢稹玉,理直气壮道:“我的风头都被你抢完了!那不行,我得去找莫问难重新签一张!” 她挣扎着又要起来,谢稹玉按住她的手,改为牵,但力道大得惊人,桑慈硬是被他牵着没能站起来,只好瞪着他。 谢稹玉继续往下说,忽略她此刻瞪他的大眼睛。 “弟子们都过来看剑,甚至上手想摸,都被弹飞了,还有楚慎。” 说到楚慎,他顿了顿。 桑慈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脑子里已经开始想着楚慎摸剑倒大霉了,耳朵都竖了起来,见谢稹玉不放下手,忙用另一只手点了点他胸口,“继续说啊!” 谢稹玉笑,握住她这只作乱的手。 “楚慎在诸多弟子注视之下走过来,当时大师兄还特地说他身为剑霸必能得到山聿认可,他信心更足。”他又顿了顿,才在桑慈好奇到了极点的眼神之下往下说:“然后他离山聿还有一丈时,直接被弹飞了出去。” 桑慈笑出了声,她捂住嘴稍稍遮掩了一下,便显得两只弯弯的眼睛越发惹眼。 “大师兄是故意的把!” 谢稹玉唇角也翘着,语气平淡得很,“不知道,楚慎起身后,揽着大师兄的肩膀黑着脸去友好交流了。” 桑慈笑得倒在谢稹玉怀里。 “所以要是他看到你能拿剑的话,一定很恼。”谢稹玉淡声在后面补了一句。 桑慈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笑个不停,“他得嫉妒死我!” 谢稹玉不置可否。 等她笑够了,心情也大好的时候,谢稹玉不动声色再提:“明日我们回流鸣山。” 她刚才没有应声。 桑慈听到流鸣山三个字,情绪就落了下来。 她期待和谢稹玉合籍成婚,又……又不受控制地有些害怕。 她以为她不会害怕,绝不会害怕,可人的情绪好像不受人自己控制。 十月初七,‘她’还会来吗? “你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桑慈推开他,缓缓从他怀里起来。 “可你没答应。”谢稹玉看着她说。 从前觉得她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后来退婚一事后,她变得很粘自己,可有时又会让他觉得距离很远。 就像此刻,提起流鸣山,她有一些排斥。 被她掩饰得很好的排斥,转瞬即逝。 可提起合籍,她的欢喜也是真的。 “答应答应答应答应答应答应答应答应答应!”桑慈仰起脖子,两只手都被他捉住了,所以她就嘴唇靠近谢稹玉耳朵,大声念叨很多遍,“现在你听到了吗?” 谢稹玉:“……” 他默默松开她的手,揉了揉耳朵,看她一眼,还是忍不住笑:“听到了。” “哼!”桑慈缩回脖子,有点懒散地朝窗外看了一眼。 橘金色的夕阳渐渐被昏暗天幕遮掩,屋子里的光也更暗了一些。 黑暗的潮水似又要涌来。 桑慈现在极怕黑,人一下就有些僵硬。 就在此时,屋子里一下亮了起来,她回头,是松开她的谢稹玉在点灯。 他如常一样在屋子几个地方都摆上了灯。 桑慈的情绪又柔和了下来,问正在忙碌的他:“那也不用这么着急走吧?起码要和凤娘他们几个道个别,你不用和楚慎他们道别吗?” 谢稹玉垂着头将灯罩罩上,心想,他与楚慎几人又有什么可道别的,下山做一趟任务就会碰上。 倒是要再去看一下荆生。 “那明晚走?”谢稹玉将灯罩弄好,转身看她。 桑慈看着他,不语。 心道再晚一天也行吧! 谢稹玉与她对视,默然半晌,忽然道:“总有人来看剑,烦。” 桑慈对他这句话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悟,直到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打开房门,看到谢稹玉舍馆外面围着的人群,熙熙攘攘热闹得仿佛菜市场。 她立刻就把房门关上。 她现在十分庆幸他们去的都是谢稹玉那边! 桑慈打消了拿剑出去炫耀一番的念头,看了一眼在床头立着的山聿,决定在离开青陵前就让它在这儿待着。 她打开窗,见到避让在这儿的小藤,朝她招招手。 小藤立刻飘过来。 “在这儿看家。”桑慈小声指了指里面,将小藤放进了屋,随后就跳了出去。 她刚落地抬头,看到隔壁的谢稹玉也正跳窗出来。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对视一眼后,桑慈朝他竖起大拇指,夸他:“不愧是小剑仙,跳窗的姿势都是如此流畅飘逸!” 谢稹玉:“……” 他坦然受下了桑慈的夸赞。 桑慈今日还是要去找一趟莫问难,她也没遮掩自己的意图,跳上一朵莲后,直奔莫问难洞府。 谢稹玉御剑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也没阻拦。 不过,桑慈回头瞥了他好几眼。 去了莫问难的问难居,他正忙着,桑慈便把来意说了。 莫问难从一堆事务中抬起头来,眼底露出些诧异,“竟是桑小友拔出了山聿。” 他倒是真没想到。 山聿是千年前斩了无数妖魔的神武,有戾气,也有灵气,镇守在栖凤池,算得上是青陵沾了它的光。 这么一把神武,今年出世被人拔出已是令人意外。 原先以为拔出山聿之人是谢稹玉时,这种意外又有了合理性。 可现在被突然告知拔剑之人是桑慈,这让莫问难怎么不震惊! 桑谨也曾是他好友,对于他这个女儿,他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如今虽然修炼速度远超意料,可…… “是小慈,不是我,我只是帮忙背剑出来。”谢稹玉在后面肯定道。 莫问难放下笔,想想那一日的纸灵巫,稍稍缓下劲来。 “前辈需要我拔剑给前辈看吗?”桑慈问。 莫问难看她一眼,摇了摇头,随后又拿起笔,道:“好了我知道了。” 就这样? 莫问难似乎知道桑慈想说什么,头也不抬,笑着说:“难不成有一日青陵有难时,稹玉来了你不来?还是说你来了,他不来?” 再说了,是桑慈拔剑还是谢稹玉拔剑都一样,反正都不是青陵弟子,无甚可多问的,都是缘分。 桑慈:“……” 她一时无语,从问难居出来时还在想怎么回怼莫问难那一个问题,抬眼看到谢稹玉正拿着玉简与人传文,立刻有些不满了:“你和谁说话呢?” “大师兄。” 谢稹玉头也没抬,继续输入灵息。 “大师兄又说什么了?” “我跟他提了回流鸣山的事,他在跟我念叨合籍大礼需要的物件,要我记下来。” 桑慈:“……” 看大师兄这关心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要和她合籍呢! …… 不用桑慈广而告之,等她去膳堂时,大家都知道她马上就和谢稹玉要回流鸣山办合籍大礼了。 桑慈看了一眼坐在人群中间侃侃而谈一副经验老道的江少凌,坐下来后忍不住道:“所以大师兄什么时候有道侣?” 江少凌:“……” 他温和的脸上露出幽怨来,却是把面前还没吃过的桂花酒酿糕递过去,“师妹饿了吧,不如多吃点。” 有些话就不要多说了,快快闭嘴吧! “多谢大师兄。”桑慈满意了。 林凤娘满脸羡慕和不舍:“到时候我要来流鸣山参加你们的昏礼!” 桑慈立刻大手一挥:“都来,我管饭!” 听到管饭两个字,正埋头干饭的景明抬头,“流鸣山离青陵仙府多远?” “晚上偷偷御剑,七八日吧!”桑慈回想了一下和谢稹玉从流鸣山到华邕城,再到青陵仙府的时间。 景明点点头,但没继续干饭,偷偷朝打饭的谢稹玉回头看了一眼,粗声粗气又纠结道:“你们离开前,能让我看一眼山聿吗?昨日人太多了,都没挤进去看到。” “吃你的山芋吧!”张钦余往景明嘴里塞了块山芋,少爷哼哼:“又摸不着不能碰,有什么好看的。” “张钦余你是嫉妒吧!”林凤娘瞥他一眼。 张钦余又往林凤娘嘴里塞了一块山芋,堵住她的嘴。 桑慈又淡然不过的语气道:“没问题,我把山聿拿来给你看个够。” 景明没发现她这话里的小细节,咬着山芋狂点头,张钦余却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挑高了眉。 桑慈故作高深,假装没看到他这眼神,也拿了一块山芋啃 。 谢稹玉回来时,就见一群人都在啃山芋,坐下来时还问桑慈:“不是不太喜欢吃山芋么?” 桑慈淡淡回他一句:“今天忽然觉得山芋也不错。” 谢稹玉又看了她一眼,忽然就知道她今日为何要吃山芋了,低头笑了一下。 离开膳堂时,林凤娘几人要照旧去学社上课,桑慈和他们约好了晚上去陵水城东楼吃饭道别。 江少凌拉住也要离开的桑慈:“你们等等去哪儿?” 谢稹玉不动声色拿开江少凌的手,“去云前辈的苍月斋看荆生。” 江少凌多细心的人啊,立刻就注意到了师弟的小动作,心道真是师兄难为,连师兄的醋都要吃! 但此时这事不是紧要事,他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们离开青陵前,再去看看荆生。” 提起贺荆生,气氛不可避免就沉了下来。 一朵莲上,桑慈站在中间,问江少凌:“阮长老那儿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 江少凌摇头,“一则这种事长老们之间商谈,并不会告诉我们这些弟子,二则我确实没打听到什么,元英去问他师尊,也没问出什么来。” 以江少凌的人脉,若是打探不到什么消息,那就真的没什么消息了。 到了苍月斋,桑慈就看到了正甩着袖子从屋里出来的云苍涯。 这位云前辈脾气暴躁,狂放不羁不会遮掩情绪,这会儿明显心情很差,周身灵息都有点□□。 三人赶忙就往旁边站远了点,看着云苍涯踏云离去。 修为高了,甚至剑都不用御,踏风御云,真正仙人一般。 桑慈忍不住好奇:“云前辈这般暴躁,怎么会是青陵仙府的掌门呢?怎么不干脆掌门换人?” 江少凌一边往里走,一边解释:“正是因为云前辈脾气暴躁,据说上一任青陵掌门是他师尊,他师尊担心云前辈没个约束会无法无天将来入魔之类,就把青陵这座大山压他身上了。” 桑慈:“……我看也没怎么压住。” 江少凌:“。” 贺荆生的屋子外如今常有内门弟子守着,以防有什么意外发生。 桑慈看到贺荆生第一眼,便觉得他应当体内魔气更严重了一些,皮肤苍白不说,皮肤下有黑色的魔气隐约要挣扎出来,又被他脖子里的黑色铁圈压制住。 她仿佛都可以听到那些魔气的叫嚣挣扎声。 “得尽快找到办法净除魔气了。”江少凌语气沉重。 桑慈却忍不住看了一眼谢稹玉。 他垂着眼,沉静的脸上也有浓浓忧色。 桑慈在想,上辈子谢稹玉后来到底练了什么剑能净魔气呢? 离开苍月斋后,三人就去和学社的长老一一道别做了结业事宜,随后就去了陵水城,打算买点陵水特产带回流鸣山。 他们没走多久,苍月斋又来了人探望贺荆生,甚至还担忧询问两名守门的弟子,“荆生今日如何了?” “沈道友,贺师兄还是老样子。” 两位内门弟子脸上也都是担忧。 沈无妄点点头,面色含愁地走了进去。 进去后,他便弯起了唇角,一派闲适,他坐到了床沿口,鼻子忽然嗅了嗅,闻到了空气了桑慈的味道,眉眼更加舒展。 他又低头看贺荆生,伸手在他额心点了一下,忽然弯下腰来,在他耳畔轻声道:“阮舒云从问剑宗回来的路上沾染魔息,即将魔化了,你该醒来了。” 沈无妄说完,居高临下地看着与魔气挣扎的贺荆生。 这辈子,留着这些人的命显然更有意思。 等他走后,床上的贺荆生眼皮动了动。 …… 刚开始逛陵水城时,想着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来,桑慈还算兴致勃勃。 但走了八条街后,她就有点不耐了,大师兄每到一处都要去看看,还要货比三家挑选,偏偏谢稹玉虽然不吭声,但显然对此也极有兴致。 如今东西都买的七七八八了,她索性自己挑选了一家茶馆坐下喝茶。 谢稹玉当即放下手头的事也要陪她坐下,却被江少凌强行拖走。 “师弟你真是的,师妹没耐心难道你也没耐心吗?合籍大典一般人可就一次,有人就算二次合籍,那是不办礼的!上点心好不好!” “小慈你在这儿等我们。”谢稹玉回头看了桑慈一眼,低声道。 桑慈朝他摆手。 谢稹玉一步三回头,走远了还回头看看桑慈。 看得江少凌没好气地翻白眼,“陵水城安全得很,青天白日的,师妹又不会跑!” “上一回青陵有魔物。”谢稹玉却淡声道,他皱了一下眉,看江少凌,“要买的东西都差不多了,还需要买什么?” 江少凌真的觉得要是换个人做他们师兄,定然甩手就走。 好在他脾气好,能忍,但还是忍不住念叨:“到底你们合籍还是我合籍……诶!回来!自然还有需要的东西,你随我来。” 谢稹玉被江少凌拉着去了一处铺子。 那铺子从外观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也就是卖画和雕品的地方。 谢稹玉不知道典礼还要买这种东西,眉头都蹙紧了。 江少凌其实有些窘迫,但他竭力保持风度,低声对店小二说了什么,接着,两人就被领到了一间房间。 “师弟,这里的图册,据说极好,还有你瞧这些瓷器,上面的画同样是精品,师兄觉得,你得多看看,买些回去摆看,还有那边架子上那些,听说都有益增进男女感情,我觉得,你也得备着点儿,以后若是师妹冲你生气了,你也多了个赔礼的途径,正所谓……师弟你自己看吧,我在外边等你。” 江少凌说不下去了,面红耳赤逃了出去。 这些师兄也没经验啊!真是师兄难为! 谢稹玉等他走后,面色平静地翻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东西。 一盏茶的功夫,他走了出来。 站在外面还有些尴尬的江少凌回头看到师弟在付钱,他心中惊异。 实则他没想到师弟真的会买。 谢稹玉面容沉静地走出来,看到远处桑慈还坐在那儿喝茶,便抬腿朝她走去。 江少凌回过神来拉住他,他心中好奇得不行,简直抓心挠肝,不得不问:“师弟,你买了?” 谢稹玉面不改色,淡声道:“不是师兄说这是合籍大礼必备的吗?” 江少凌被堵了话,但好奇心作祟不得不接着问:“所以师弟买了什么?” “大师兄!” 桑慈忽然在前方喊了一声。 江少凌不得不闭嘴抬头看去。 桑慈古怪地看了一眼半个身体都要粘到谢稹玉身上的江少凌,上前将他缠在谢稹玉身上的胳膊扯开,换自己挽上去。 “大师兄要和谢稹玉说什么非要挂他身上?” 江少凌:“……” 那种事怎么好和师妹说,他只好捏着鼻子道:“就随便聊聊罢了。” 桑慈上辈子对自己的昏礼其实没有特别上心,好像什么都是谢稹玉主要布置的。 她好奇上辈子他们那次昏礼,是不是江少凌也这样拉着谢稹玉在山下城内各种货比三家的买? “你们刚刚又买了什么?”她随口问道。 江少凌难得话语顿了顿,扫了一眼谢稹玉。 谢稹玉语气平淡,“一些大礼要用的瓷器。” 江少凌心中默默添了一句——就是瓷器上的画比较不能见人。 “哦!”桑慈点点头,没多想,她看了看天色,“我们去东楼吧。” …… 东楼二楼。 在青陵仙府相识的朋友都到了,林凤娘几人,还有楚慎陆元英几人。 桑慈目光打量了一圈四周,楚慎也不知道是正好看到还是什么,忍不住冷声道了一句:“我师弟不来。” 他师弟指的当然就是沈无妄。 楚慎就很容易把气氛弄僵,李扶南忍不住拉了拉他袖子,对桑慈柔声解释:“沈师弟去照看风道友了,风道友的伤不轻。” 听到这两人又搅合在一起,桑慈就皱眉,吃饭时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饭快吃完时,她忍不住拽了拽左侧江少凌的袖子,小声问他关于风吟春的事。 “师妹怎对他好奇?”江少凌奇怪。 桑慈随口瞎扯:“昆玉风家甚少出面,这次让风吟春出来,我好奇!” 谢稹玉本在和陆元英说话,余光扫到桑慈和江少凌头挨着头,便撇下了陆元英,夹了几只虾到碗里剥。 剥完一只虾,他伸手往桑慈嘴边喂去,自然地凑了过去。 桑慈张嘴就吃虾,一边听江少凌说:“风吟春其实蛮可怜的,他是风家家主的私生子,他生母不知是何人,不过听说他生母是地灵妖,他是十岁被接回风家的,之后一直勤奋修炼,拼命得很。” “什么是地灵妖?”桑慈问道。 “地灵妖,一种吸食地气而生的妖,山间灵气所化妖灵。”谢稹玉低声道。 江少凌点头:“正是如此。” 虽然桑慈晚上没怎么吃,但其他人借着这个氛围打算在东楼宰她一顿,点最贵的菜喝最贵的酒,还一个个喝多了。 就连江少凌都喝多了,今晚是离开不了青陵了,只能明早。 谢稹玉看向身边正皱着眉头心思不知道飘在哪里的桑慈。 此刻他们刚从东楼出来,但显然桑慈有些心事。 她的心事和风吟春有关。 桑慈确实在想风吟春,她明早就启程回流鸣山了,总不能为了一个风吟春留下来。 再说了,她和风吟春别说不熟了,交集都没有,为他留下来也太奇怪了。 可她又觉得,这辈子风吟春不该和沈无妄再搅合在一起。 那是沈无妄的一个大帮手。 可恶! 如今他们和沈无妄又只能维持住这种平衡,他的身份难以揭穿,只能提防…… “要不你今晚去把风吟春偷出来,花点钱请人把他送回昆玉风家?他和沈无妄待一起没好事……” “小慈。” 谢稹玉忽然出声打断了桑慈。 桑慈疑惑地抬头看他。 陵水城的街上夜晚灯火不灭,漂亮的灯火照在谢稹玉脸上,他俊美的脸却有些沉沉的。 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且没有掩饰他的情绪。 桑慈停下了脚步,仰头看他,“怎么了?” 两人四目相对,谢稹玉看到她明亮的眼中此刻只有自己,沉闷的情绪终于好转,他伸出手将她往怀里抱。 桑慈眨着眼,有些不敢置信,脑子里哪还有别的人别的事。 谢稹玉已经单手搂着她转道后退到了后面的巷子暗处,这里只有皎皎月色,连外面的灯火光芒都照不进来。 桑慈回过神来,笑了起来,戳了戳他胸口,“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你还知道外面人多不能乱来啊?” 谢稹玉捉住她作乱的手,垂首看她,闷声道:“那你想去外面吗?” 他说罢就要揽着桑慈重新去街上。 桑慈立刻拉住他,几乎是搂着他的腰才将他拖回来的。 谢稹玉回身,桑慈便顺势被他困在墙壁之间。 他长手长脚的,桑慈可推不开,她奇怪地仰头看他,“怎么了?” 谢稹玉低头看她,昏暗的光线令她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听到他声音略低沉,“你不期待合籍昏礼。” “我没有!”桑慈立刻反驳。 谢稹玉却了然于心,他甚至伸手轻轻点了下她心口,声色沉沉:“今晚你也心不在焉,一直在想别的男人。” 一共只和他说了三句话。 桑慈不知是被他的话还是他的动作弄得面红微恼,抬着下巴,神色傲娇:“我还不能想别的人了——” “最好不要。”谢稹玉打断了他,声音低低的,依然有些闷,压抑着,“桑慈,我发现我现在没办法忍受了。” 桑慈怔住,他极少喊她全名。 忽然心跳变得极快,心里也软了下来,眉眼一点点染上笑。 她笑出声来,越笑声越大。 他从前总是说随她,他怎么样都无所谓,当初她还没重生前闹着退婚,他也说她高兴就好,可如今却是会说这样的话了。 她喜欢他这样对她的占有欲。 谢稹玉垂着眼看她,不明所以,眉色依旧沉沉。 桑慈一只手环紧他的腰,踮起脚尖亲他,另一只手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那你听听它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谢稹玉:桑慈。 小慈:……别喊我大名,害怕!还有!我很想合籍的!但那天我怕有‘她’来! 江少凌:上辈子我也带师弟买不可描述用品了哦! (一会儿发红包么么) 感谢在2023-12-09 03:27:15~2023-12-10 18:2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昆卡我很火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渡青鸦 50瓶;赠尔铃铛,一步一响 46瓶;天淡云闲、昆卡我很火辣 44瓶;走在减肥的大道上 24瓶;放飞梦想、雾嬅 10瓶;罗一挪、lssrichie 5瓶;凉白开配土豆丝 3瓶;纯白铃兰、酥铭、萝萝 2瓶;文肥否、阳、遇秦而安、65921634、56696909、自闭了、Y卡、八千里路云和月、69868319、不能睡、没关系酱、34578570、mll、70042483、吧啦吧叭叭、天气变冷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8 ? 第48章二更合一末尾小调整 ◎“是我。”“还是我。”◎ 桑慈要退开时却被谢稹玉单手抱紧了, 他低头亲了回去,似吻似啄了两下,他就着月光垂首看她。 除了黑猫那次, 桑慈没有这样主动过。 她将他的手按在她心口, 让他听它的声音。 隔着衣服, 温热的温度传过来,混合着极快的跳动频率。 谢稹玉呼吸停顿着。 桑慈受不了谢稹玉这样看她, 环紧他的腰, 将脸埋进他怀里, 她嘴里凶巴巴道:“听够了没?还不快把手拿开?” 谢稹玉本是要收回手了, 可她如今这样紧紧抱住他, 他的手抽出来势必会剐蹭到什么。 他没有动。 桑慈却自己伸手,拉着他的手环到她的腰上, 要他抱紧。 她不说话了, 只是埋首在他怀里, 似是害羞。 谢稹玉忽然闷声笑了一声, 胸口震颤着, 桑慈听得清楚,忍不住羞恼上来, 掐了一把他的后腰。 她本意威胁阻止他不许笑,可谢稹玉的笑声却越来越大。 桑慈又掐他, 他也不躲, 只垂首在她耳畔道:“听到了。” 他的声音含着明朗的笑意, 她很少听到他这样笑。 好像很开心。 桑慈咬着唇,说:“听到了就听到了, 你笑什么!” 谢稹玉还要说话, 桑慈一听那气息就抬起头来, 又抬手堵住他的嘴瞪他。 她从来不知道谢稹玉的嘴还有这么恼人的时候。 谢稹玉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唇瓣轻轻碰触着她手心,麻痒的触感,温热的呼吸,竟是比吻还要羞人。 昏暗的月光丝毫掩不住的脸红。 今日满月,月华莹润,周围喧闹。 两个人在暗巷里抱了许久,桑慈才推了推他。 谢稹玉不退,桑慈也就假意再推两下,暗巷周围忽然有人走过,桑慈可不想被人看到,她抬头又瞪一眼谢稹玉。 他笑,拉开桑慈一直按在他唇上的手,低头在她唇上又吻去。 等到两人从暗巷出来时,桑慈的脸很红,心跳也很快,但她故作淡然地扫了一圈四周。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周围人都在看她。 桑慈蹙了眉,回头又瞪一眼谢稹玉。 谢稹玉面色淡然坦荡,除了唇瓣异常红之外,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见桑慈瞪他,他还能笑着低头问她:“怎么了?” 桑慈本来不想理他,但她忍不住哼道:“没想到人人称赞的小剑仙竟然会在暗巷里做这样的事!” 谢稹玉此时心情显然极好,他垂首看她,伸手来牵她手,眼睛里含着笑。 “那你现在知道了。” 桑慈还有些羞恼,伸手拍掉了谢稹玉的手。 谢稹玉好脾气地继续伸手过来,在她抬手之前就握住她的手。 桑慈挣扎了两下,随后盯着他:“刚刚是谁先亲的?” 谢稹玉了然:“是我。” “是谁抱着我不放的?” “还是我。” 桑慈满意了,梭巡四周路人的目光都更理直气壮了一些。 东楼是可宿夜的,江少凌几人今晚都住在那儿,桑慈都让谢稹玉安排好了。 他们得回青陵仙府,山聿和小藤都还在那儿。 一朵莲上,夜风吹拂在脸上,她脸上的热意才吹散了一些,被谢稹玉填满的脑子才重新有空处去想别的。 风吟春还是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桑慈这会儿缓过劲来可以思考了,仔细想想刚才的事,后知后觉到谢稹玉是在吃醋。 她眨了眨眼,忽然低头捂嘴笑。 可她的笑声从指缝里露出来,哪里捂得住。 谢稹玉偏头看她,似对她无缘无故的笑疑惑。 桑慈抬起头,眼中波光流转,她视线微抬,虽个子只到谢稹玉下巴,但有一种睥睨俯视的感觉。 谢稹玉微微挑眉。 桑慈语气飞扬:“原来你刚刚在吃醋。” 谢稹玉:“……” 他神色沉静,显然没打算否认。 桑慈又笑,“你怎么想的啊?竟然这种醋都吃,我是在想正事!” 谢稹玉默然不语,他不能否认刚才在陵水城街上的事是自己一瞬间的情绪上头。 他心里确实不想她与他在一起时满脑子都是别的男人,不论是因为什么。 “谢稹玉!” 桑慈见他又不说话了,恼了,喊他大名。 谢稹玉这才握紧她的手,幽黑的眸子看她,反问:“不可以吗?” 桑慈:“……” 我也没说不可以啊! 她小声嘀咕一句,扭过了头,又往他身上靠。 安静了会儿,眼看着马上就到青陵了,谢稹玉才出声,“去看看风吟春?” 桑慈一下站直了歪头看他:“不吃醋了?” 谢稹玉垂头笑了一下,淡声道:“没必要。” 哦!你这个时候就知道没必要了啊? 那刚才在陵水暗巷里抱着她不撒手还亲个不停的人是谁啊? 桑慈心中腹诽,轻哼一声,调整一朵莲方向,往风吟春住的地方去。 风吟春住的舍馆和江少凌楚慎他们是一片的,今日楚慎几人都不在,那里一片漆黑,连一盏灯都没有。 谢稹玉提着灯走在桑慈身边,听她小声疑惑:“怎么没一间屋子点着灯?” “应该已经睡了。”谢稹玉低声回。 桑慈也就是随口一说,她也知道这个时间了,大部分弟子应当已经休息。 之前来过大师兄这儿,所以桑慈也知道风吟春住哪间。 来到门前,桑慈看了一眼谢稹玉。 谢稹玉上前一步,敲了敲门。 屋内没有任何反应。 任何修者就算是睡梦中也会对周身环境有一定警惕性,陌生气息靠近时,总会下意识有所反应。 桑慈皱了下眉,忍不住也抬手敲了门。 吱呀一声,是门开的声音。 却是隔壁间的门。 桑慈转身看过去。 沈无妄从屋里出来,靠在门框边,他手里没有提灯,身上的中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精致的锁骨,头发也随意散着,人站在月光下,似是镀上一层光的魅妖,美丽又妖冶。 谢稹玉不动声色往桑慈面前挪了半步,挡住了她。 沈无妄看桑慈的目光不得不转移到谢稹玉身上,他唇角扬起,“你们找风吟春?” 他语气温柔,似乎与谢稹玉没有任何罅隙一般。 桑慈想从谢稹玉身后跳出来,却被谢稹玉单手按住了手腕。 谢稹玉目光沉静地看过去,“他人呢?” 两人不是第一次目光交锋了,每一次空气里的气流都像是凝结了一般。 沈无妄轻笑一声,丝毫不在意谢稹玉的动作,他的视线依然往谢稹玉身后的桑慈看去。 哪怕他只能看到她一丁半点的衣角。 “他急着回风家,未时感觉自己伤好了很多便离开了青陵。”沈无妄轻声回答,似很有耐心。 谢稹玉皱了下眉。 桑慈没想到风吟春这么快离开青陵仙府,他身上甚至还有伤,明明她来得不算晚。 难道风吟春和沈无妄还是勾结在一块儿了吗? “走吧。” 谢稹玉转身牵着桑慈的手,带着她一同转身,直接抬手,跃上小行剑。 沈无妄倚靠在门框边,遥遥看着两人离开,直到月光下再无两人身影。 他从袖子里拿出那条被磨出毛边的丝帕,他低眉轻嗅。 半晌,沈无妄嗤笑一声。 合籍大礼么? …… 桑慈回舍馆路上还气呼呼的,“我应该把山聿拿着,一剑斩了他!你说他能被山聿斩了吗?” 谢稹玉想起山聿那把剑,摇头:“魔物不能净除,只能封印。” “怎么不能净除了!以后你……”桑慈的叶子又烫了一下,她皱了皱眉,话在舌尖又转了个弯,“我觉得总有一天有一道剑意可以净除魔物!” 谢稹玉看她一眼,握紧她的手。 难不成在她的大梦之中,他的剑有净魔的作用? 他应了一声,点头,心中却是在想一个问题——若是一切如小慈的大梦,那么沈无妄维持着这表面的平和,究竟想要做什么? 回到舍馆,桑慈推开门,看到小藤倚靠着山聿睡得正熟,她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但小藤还是醒了过来。 桑慈一弯腰一抬手,小藤就飘了过来到她手上。 谢稹玉偏头看桑慈,她此时神情温柔,一如很多她不知道的时候,一如小时她一边生气,一边又替他包扎伤口时的样子。 或许她自己早就忘记了。 但他不会忘记上流鸣山那年后来的十余年岁月。 桑慈正和小藤说话:“明早带你回我家,就要离开这里了,你去和你的花花草草朋友道别吧!” 小藤蹭了蹭桑慈手心,就往门外飘。 离开时还悄悄关上了门,极有眼色。 桑慈直起腰来,余光瞥到谢稹玉看着自己笑,一时莫名,“你笑什么?” 谢稹玉看着她,摇摇头,唇角还弯着,“没什么。” 桑慈又看他一眼,轻哼一声不搭理他这话。 被小藤这么一弄,刚才因为谢稹玉生出的烦闷都消散了大半。 她伸手弹了一下山聿,问它:“你能杀死魔吗?” 山聿:主人我觉得我可以的!我把魔斩得七零八落,主人再出手封印! 桑慈指尖一顿,回头看谢稹玉,指着山聿:“你刚刚听到它说话了吗?” 谢稹玉看了一眼始终靠自身剑势直挺挺傲气地竖在那儿不肯倚靠在床头的山聿,摇头:“没有,它说话了?” 桑慈一副被雷劈的样子,点头,“太狗腿了!” 山聿在她心中是离朱道君斩妖除魔的剑,剑身乌黑,凹槽又有流火,威武霸道,怎么能这么狗腿! 小行剑在谢稹玉腰间发抖:其实大哥真的蛮可怕的。 山聿:……伤心了,继续高冷,不说话了。 谢稹玉看着桑慈一副被雷劈的样子,扶了扶额,转身开始收拾东西。 住在这里两个多月,这里的布置都是桑慈自己的东西。 当然,是他布置的。 桑慈就坐在床沿看谢稹玉忙碌,晃了晃腿,随口闲聊:“谢稹玉,这世上有你不会的吗?” 谢稹玉收拾桌上杯子的动作一顿,看她一眼,也跟着闲聊,“哪方面?” 这她哪知道还分哪方面,不就随口一问吗! 桑慈想了想,“你随便说啊,我随便问的。” 谢稹玉的世界里没有随便两个字。 他认真想了一想,语气很平淡地说了一句:“不会丢下你。” 他是以极随意的闲聊的语气说的,说这话时也没有什么含情脉脉的眼神,他甚至还在收拾博物架上摆着的小木雕,那是之前她遇到小藤妖那次在镇子里买的。 桑慈晃悠着双腿的动作一顿,她脸上的神色一顿,忍不住咬住唇看着他已经近乎后来那个白发青年的背影。 心中又酸又甜。 她的两只手抓着衣摆,好半晌才哦了一声,她也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说道:“好像谁会丢下你一样。” 谢稹玉收拾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 却见她扭过头正揪着旁边的被单,侧过来的脸颊微红。 谢稹玉眉目柔和沉静,看了她一会儿,才垂下眼睛继续收拾。 桑慈不知道谢稹玉到底还有什么可收拾的,磨磨蹭蹭了很久还在忙,忍不住又看他:“你好了没啊?” “还没。” 桑慈那股羞涩的劲已经过去了,又转回头盯着他看,“你不会是不想走吧?” 谢稹玉没说话,偏头眼尾扫了她一眼。 桑慈忍不住想笑,又觉得自己那样太过得意,掩了掩唇,道:“那可不行,我们没合籍,不能随便过夜!你得守礼!” 谢稹玉想到之前很多次的过夜经历,不语。 桑慈又说:“你要实在想留下,就准你睡在榻上。” 谢稹玉将最后一只摆件收进芥子囊里,看了一眼桑慈指着的榻,又收回视线看她,淡声道:“我不睡榻。” 桑慈与他对视,谢稹玉沉静的眼睛幽黑深邃。 她指尖揪着床单,却挑眉:“你不睡榻还想睡哪里?” 谢稹玉视线轻扫过桑慈身后的床,又定在她身上,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他轻轻关上了门。 桑慈呼出一口气,她转身趴在床上,埋首在被褥里。 …… 第二天天还没亮,桑慈就睁开了眼睛。 她已经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个多时辰后,天终于亮了,她立刻穿好衣服,把头发随意绑了一下,将山聿剑刃用布条包上,往背后一背,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没想到一打开门就看到了背着剑站在院子里的谢稹玉。 听到动静,谢稹玉回头。 就像是很多次一样,他总是会在那儿等她。 桑慈心忽然安宁下来。 流鸣山也不是刀山火海,是她从小到大的家,那里有慕楼峰,有爹爹和娘亲的墓,有满后山的兰花。 小藤已经乖巧地爬到桑慈袖子里了。 桑慈不等谢稹玉朝自己走来就朝他走去,“大师兄是不是还在东楼?” “他让我们去青陵内外门的山台上等他。” 谢稹玉准备召小行剑,结果这剑今日死死缩在剑鞘里。 桑慈看了又想起马上要生出剑灵的小行剑极其胆小,抬着下巴嘲笑了一下。 小行剑:……不赖我,呜呜,山聿大哥真的很可怕,它还有火! 山聿疯狂暗示:主人御我御我! 桑慈又听到了山聿声音,想想自己拿到剑还没用过呢,收回一朵莲,立刻召了剑。 山聿欢快地从布条里蹿出来,环着桑慈转了一圈,在她脚下停下。 桑慈站了上去,正要招呼谢稹玉一起,山聿却直接蹿飞了出去,显然不愿意让其他人踩它。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剑。 谢稹玉在后面看了一眼,默默心想,御剑跟上。 小行剑也默默心想:……那我像谁? 山聿在山间像一道疾风,带着火焰的热气,中间凹槽里的流火在空中带出一片碎金色的光。 剑风扫过四周时,周围的剑都不约而同瑟缩了一下,御剑赶着去膳堂或是学社的弟子都怔了怔,茫然地被迫停下。 当他们感受到什么时,仰头只看到一道碎金色的流星残影从头顶掠过。 江少凌在山台那儿等着,自然也感受到自己的剑震颤了一下,抬头就见青天白日的有流星掠过,他茫然一瞬,总觉得流星上的人影有一点点眼熟…… “大师兄。” 谢稹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江少凌忙回头,却只看到他御剑落下,没看到桑慈,不由疑惑:“小慈呢?” 谢稹玉环胸抱剑,抬了抬下巴,“那儿。” 江少凌顺着谢稹玉看着的方向看,就见一把剑直直朝自己冲来,剑势嚣张,忙闪身避开。 但他还是慢了一拍,颊边头发都被削了一缕。 真是好脾气的人都不能容忍头发被削了,江少凌就要以道理服人,就见桑慈站在剑上,绕着他们飞了两圈。 显然,这人是惹不起的师妹,道理只好自己吞进肚子里。 江少凌一眼就注意到被桑慈踩在脚底下的剑是那天师弟从栖凤池底下背出来的山聿,顿时一惊。 楚慎可是靠近这剑就被弹飞了,师妹这是…… 他惊疑不定地偏头看谢稹玉。 谢稹玉神色淡淡:“如师兄所见,山聿主人不是我,我只是个背剑的。” “走了!你们还在墨迹什么!” 桑慈又在两人头顶飞了两圈,冲下面还磨磨唧唧的师兄弟两个喊了一声,就直往山下飞。 谢稹玉御剑追上。 江少凌回过神来忙御剑去追,一边生怕这两人飞太过,在后面嘶吼了一声:“慢点!!!我还接了两个问机堂任务!咱们顺道去做了就当历练!!主要是给师妹入世历练接的……诶!你们等等我——!” 可惜师兄难为,不论是师弟还是师妹都没回一声。 江少凌叹口气,加快了速度去追。 …… “是这儿有妖出没吗?” 三人在赶了一天一夜路后,在一处山脚停下,桑慈从马车里探出头朝远处被山遮掩一半的村子看去。 这山村名为叶村,位置十分偏僻,且路途崎岖,位于是半山腰上,根据任务书上所说,这里的村民是三百年前避凡间战乱定居的,故房子建造的地方都在半山腰偏僻处,上下行很是不便,山脚下还有大片江河湖水,平日浪潮翻涌。 作乱的妖物三个月前出现的,不分白天黑夜出来吃人,行踪不定。 “正是……呕!” 江少凌有点晕马车,说完,马车停下来就直冲到外面一阵狂吐。 谢稹玉已经在帮着江少凌拍后背舒缓了,桑慈一边拿出一颗丹药给江少凌递过去,一边不忘记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师兄害喜了呢!师兄你知道自己晕车你还非要坐马车里。” 江少凌脸色发白地接过丹药,忍不住温声念叨:“昨夜那么大的雨,师妹是想我被浇成落汤鸡吗?属实有碍瞻观!” 桑慈给江少凌又递水:“师兄爱美还不让人说。” 江少凌喝水吃丹,整个人感觉舒服许多,人也重新变得优雅起来,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番衣摆,道:“师弟这般说我倒还有理,师妹你说说看你这么说有理吗?” 他指着桑慈身上的裙子就反驳,还要谢稹玉评理。 桑慈忙往谢稹玉身后一躲,拉着他的手就往山上指,“走了走了,别理大师兄!” 要入村就要先爬过挡在前头的一座山,山路崎岖,桑慈想御剑飞上去,但谢稹玉阻止了她。 “山路崎岖且多石壁,若是有村民正攀岩,见到容易收到惊吓失足落下山。” 桑慈听完便老实爬山,如今她身体好,这山再崎岖对她来说也不难。 她看着谢稹玉熟练在崎岖山路行走的样子,心想,在除魔卫道这条路上,他比她行得快,走得也更远。 上辈子就算他为了她雪恨,也没忘记斩妖除魔,后来的大战也未曾伤过无辜之人。 桑慈仰头看着面前的这座山。 爬过山容易,但她要走的道呢? 她的目光落在谢稹玉越发宽阔的背上,她想成为谢稹玉这样的人,强大又善良,坚守道义,从不曾迷失过。 她重生不只是为了弥补那些遗憾。 这任务只是问机堂初级任务书,专为桑慈这样刚入世的弟子接的。 所以村子里的这妖不难解决,只是一只山里刚化形不久的蛇妖,上山后这里妖息浓郁,桑慈很快找到蛇妖巢穴,那蛇妖的等级,山聿都不肯出战,她折了一根树枝配合几道咒律就将其斩杀。 她回到村里时,谢稹玉正被一群孩童围着,他眉眼沉静,手里拿着一些草叶,正在编些小玩意,看起来像只蛐蛐。 “哥哥,我不要蛐蛐,我想要小兔子!”五岁的小姑娘抱着谢稹玉腿,晒得红扑扑的脸上满是期待。 另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拉着谢稹玉衣摆,手上泥巴瞬间印了上去,他倚靠着谢稹玉,一点不怕被责骂,“哥哥,我想要一把剑,像你身上背的剑一样,将来我也要像哥哥一样做修士!” 谢稹玉微微弯腰,将编好的蛐蛐给了另一边没说话的小男孩,摸了摸他的头。 他的手里转瞬多了一把小木剑,又送给那六七岁的男孩,道:“将来若有缘,可来流鸣山找谢稹玉。” 小男孩接过剑,似懂非懂,抱着小木剑又跑到一边朝人炫耀去了。 谢稹玉又蹲下来,手指翻飞地编了只草兔子给小姑娘。 “姐姐吃橘子!” 桑慈正看得入迷,发现自己的衣摆被人拽了拽,她低头,见是个大一点儿的小姑娘,用裙子兜了好几个黄里泛青的橘子,眼睛大大的,“娘说姐姐去杀妖了,那蛇妖把我两个哥哥都吃了,谢谢姐姐帮我们除妖,这是我家后面长得最黄的橘子,给姐姐吃。” 桑慈心中此时的感觉无法形容,她脸红了,不知该说什么,那些娇纵的话一个字说不出口。 她也没做什么。 小姑娘见她不接,便将橘子塞进她手里,便笑嘻嘻地跑远了。 桑慈顺着她跑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大师兄正撸起袖子,帮人砍树,小藤妖也帮着搬,因为小藤是他们带来的,村民们倒是也不厌恶她。 “今晚我们留下来,帮他们将山路修一下,再在山下的江河上造一座可过人的桥,小蛮说往年也有许多人死在江河浪潮里。”谢稹玉的声音在夜色下显得极为沉静。 桑慈心中情绪很满,却不知道说什么。 明明蛇妖很容易对付,明明只是一件小事。 她转头看谢稹玉,未言明的情绪都在一双明亮的眼睛里。 她点了点头,道:“那我也去帮忙砍树。” 谢稹玉接过桑慈手里的橘子,“不急。” 他抬手剥橘子。 空气里是橘子汁溅开的味道,熟透了的橘子,很容易令双手沾上橘子汁变得粘腻,桑慈平时不爱剥。 她想起刚才谢稹玉拿出来的小木剑,问:“小木剑哪来的?” 谢稹玉将清理干净橘络的橘子瓣递给桑慈,“以前下山准备的,山下孩童总向往斩妖除魔的修士,有时会拿出送给他们。” “还报名号给他们?他们会记住吗?”桑慈咬下橘子,满口甜汁。 谢稹玉还在低头清理橘络,语气淡然,“记不住也无事,我本不是什么人物,但若是他能记住,未来上山,我也可指点一二,也算缘分。” 桑慈看着月光下面容沉静的谢稹玉,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扭过头,哼了一声,“你才不是什么无人晓得的小人物,你将来会是……剑道第二吧!” 第一太累了,这回我来做好了。 谢稹玉没听出桑慈的画外音,看着她眼底有笑:“那谁第一?” 桑慈仰着脖子,拍拍腰间的山聿,微微抬着下巴:“自然是我!” 谢稹玉不置可否,深以为然,“好,那我做第二。” “你们快过来帮忙!”江少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两人转道往江少凌走,谢稹玉手心朝上朝桑慈伸过来。 她低头去看,发现他的掌心躺了一只草编的小玩意。 桑慈拿起来仔细一看,是只小猫,虽没有五官,但莫名神气活现。 她心中欢喜,拿起来细细看,哼声问:“为什么是猫?” 因为像你。 谢稹玉心中道,但面上却淡淡道:“因为我猫编得最好。” “什么第一第二,什么猫不猫的!没看见师兄我干了半天活正渴着吗!哪来的橘子快给我剥一只!”江少凌打断这两人,碎碎念着,满头是汗。 桑慈亲自剥了一只橘子,却是自己尝了一片,甜的。 她转头拿给谢稹玉吃。 江少凌:“……师妹不要厚此薄彼!” 桑慈心情好,也剥了一只给江少凌,但剥得就随意多了,橘络反正是一点不挑。 江少凌毫不在意,一只橘子三口就吃了。 “干活了!” 三人一小藤帮着村里人搭建山路,因为他们是修士,可御风而行,可使咒律,很多事便方便许多。 等到第二日傍晚,山下江河上的木桥也已经搭建好了。 村民拿了许多山货给他们,满含感谢。 小蛮又摘了许多橘子拿给桑慈,好像知道他们以后不会再来了,这次不管黄的青的,反正橘子树上的橘子都薅了下来,装了一个麻袋给桑慈。 离开村子的时候,桑慈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走了好远的路,山上还有村民在遥遥看着他们。 她坐在马车辕上,抱着一大袋橘子,一直等到看不到那村子了才收回视线。 这袋橘子,桑慈很珍惜,回流鸣山的路上都没舍得一下吃完。 半道他们又去了两处村子做了两个任务,杀了两只作乱的妖物,又收到好些山货。 但都没有那一袋橘子给她带来的情绪浓。 由于路上耽误的这些时间,等到三人接近流鸣山时,已经是九月三十日。 离合籍昏礼只剩下七日。 现在是白天,还没进入流鸣山地界不能御剑,但这是离得最近的一个凡城了,江少凌去找车马行将车马再卖出去。 谢稹玉带着桑慈去了五芳斋买了梨花糕。 桑慈想起来方霜知和温婉婉的喜好,想到自己离开快三个月,刚重生回来时的气也消了,别别扭扭地挑选了几样点心。 她生怕谢稹玉会问什么,急于做点事遮掩一下,于是她挑了只橘子剥,嘴里道:“好渴。” 谢稹玉看了一眼她剥的那只橘子,刚要出声,就见她一口全塞进嘴里。 迸射的橘子汁酸得人打颤! 桑慈的脸都皱了起来,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地看着谢稹玉。 谢稹玉眨眼,低头笑了一声,伸手放在她唇边。 桑慈忙吐到他手心,立刻不满哼道:“怎么我剥的橘子就这么酸!” 谢稹玉拿出帕子擦手,“我剥了两只橘子,都尝过才喂给你吃甜的。” “那你就吃酸的啊?” “也不是,喂给小藤吃了。”谢稹玉面不改色。 桑慈:“……” 江少凌一边看玉简一边过来,见两人还傻站着,真是急了,“走了!师尊说在等我们了,小慈还得回去试礼服呢!要是尺寸错了得改,师弟也得试!走了走了!” 作者有话说: 因为重写了两三千字,所以更新晚啦!大家看六点没更新就看评论区哦,现在没存稿了,所以不敢保证每天都是晚上六点更,么么!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感受到了大家对小谢小慈的喜欢么么么么么么! 感谢在2023-12-10 18:26:40~2023-12-11 18:0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昆卡我很火辣、罢辽啊啊啊啊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西尔 62瓶;旖旎景、纯白铃兰、哈哈呀噢喔 10瓶;快醒醒 5瓶;私. 4瓶;鸿都客、lssrichie 3瓶;萝萝、梨子 2瓶;53124422、梦想是做条咸鱼、芦苇微微、65921634、吧啦吧叭叭、莫叽、八千里路云和月、小兔爱吃鱼、遇秦而安、静翘翘、三三、不能睡、白开水、酥饼莫得猫饼、mll、贰贰叁、乐乐、天气变冷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9 ? 第49章二更合一 ◎前夕◎ 御风而上, 踏剑而行,桑慈跟在江少凌身后,俯瞰着这离开了快三个月的家乡。 入秋了, 远远看去, 沧冀峰上的月桂已经恢复繁荣, 开得旺盛。 飞过泸月桥,又路过曾经沈无妄住的梅馆, 桑慈视线微动, 又看向天衍阁的方向。 那一日重生回来, 她就是在天衍阁找到的谢稹玉。 那天的暴雨好像就在昨日。 三个月的时间, 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 “咱们先去一趟沧冀峰,师尊等着咱们呢, 上一回一起去华邕城的弟子虽回来禀报了那儿的事, 但咱们回来了还是要与师尊说说的, 还有那燕京魔物一事……” 江少凌又开始唠叨了, 温吞的声音像是清晨的鸟啼, 惹人恼烦,却又令人心安。 毕竟, 如常的一天,从早晨的鸟啼开始。 去沧冀峰, 会路过慕楼峰。 桑慈一眼就看到了慕楼峰后山那一大片兰花, 她忍不住摸了摸袖子里小藤的芽苗。 小藤早就听桑慈提过慕楼峰守山的兰花, 好奇地扒拉在袖口朝外看,小声问:“那就是主人的家了吗?” “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后山有一大片兰花, 灵气浓郁, 你可以在那里修炼玩耍。” 桑慈说话时,语气里不自觉带上自豪。 小藤蹭了蹭桑慈的掌心,嗯嗯两声。 最后一缕山聿的碎金流光在空中划过,三人一起在沧冀峰落下。 或许是近乡情怯,桑慈莫名有些紧张,江少凌走在前面,她在后面拉住了谢稹玉袖子。 她可是记得掌门师伯是不喜她的,掌门师伯还天天撺掇谢稹玉修无情道。 想着,桑慈就哼了一声,她心眼小得很,这些都记得。 “怎么了?” 谢稹玉抬头看了一眼江少凌,偏头低声问。 桑慈愤懑不平:“掌门师伯天天让你修无情道!” 那一回她要是再晚重生回来几天,指不定谢稹玉就受不住掌门师伯的念叨,也受不住……受不住她和沈无妄在一起的刺激就修无情道了! 见她又提起这事,谢稹玉脸上露出些无奈,再次说道:“我不修无情道。” 无情道要求无情无欲,摒除七情六欲,从此做修道路上的孤家寡人。 他不行。 他做不到无情,更做不到无欲。 桑慈仰头看他,一双眼睛波光潋滟,她自然知道是为什么。 她想笑,又努力压了压唇角握紧了谢稹玉的手,点头,故作淡然地轻哼一声:“要是掌门师伯再提起……” “师尊不会再提起了。”谢稹玉见桑慈笑,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叶诚山早就在等着三人了。 他坐在上首,抬眼看到进来的三人,视线快速滑过江少凌和谢稹玉,最后落在桑慈身上。 他仔细端详着桑慈,先前大徒弟传信回来说她筑基了,他没什么意外的,毕竟稹玉替她养了灵根,还成功了。 令他意外的是她身上那股锐气,像是一把锋利的剑,霸道又嚣张。 桑慈察觉到掌门师伯在打量自己,心里不由有些紧张,小拇指忍不住勾了一下谢稹玉的手指,被他悄悄握紧。 江少凌正在回禀此次游学和栖凤盛会的事,但显然此时没人认真听他说。 叶诚山看到桑慈和谢稹玉的小动作就头疼,又想到再过七日就是桑谨给两人定下的合籍之日,便打断了大徒弟的唠叨,道:“好了,都回去吧,少陵也渴了吧,多喝点水。” 他顺手还给江少凌倒了杯茶。 江少凌正好说得口干,接过来就喝,“多谢师尊。” 叶诚山赶在大徒弟再开口前挥了挥手,“好了,为师要静修了。” 江少凌只好忍住话头,带着师弟师妹出去。 “小慈,你和师弟的合籍礼服是天依阁定制的,婉婉说昨日就送来了,精美得很,不过作为新娘子,你要在礼服上绣两针意思一下。”江少凌说到一半,玉简亮了,他又低头看玉简。 上辈子她的合籍礼服也是天依阁定制的,是爹爹去世前就安排好的。 至于绣两针什么的…… 桑慈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谢稹玉握剑的那双手。 明明那么粗糙,宽大,掌心还有厚厚的茧子,竟然绣花都那么好。 她十分怀疑谢稹玉的绣花技艺是这么多年从小给她做针线活培养的。 谢稹玉注意到桑慈正盯着自己的手看,有些疑惑地偏头看她,“怎么了?” 桑慈摇摇头,却忍不住笑。 谢稹玉多看了她两眼。 “霜知和婉婉去凡城买昏礼要用的东西了,傍晚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膳堂吃饭。” 江少凌将玉简放下,道了一声。 桑慈点头说好。 三人回慕楼峰的路上碰到好些弟子,如今谁都知道七日后桑慈和谢稹玉腰办合籍昏礼了,各路师弟师妹师侄们遇见了就要道一声喜。 等到了慕楼峰,院子里干干净净的,没有枯叶堆叠,看起来像是常有人居住过的样子。 桑慈将小藤放下来。 江少凌难免要说两句:“你不在这儿的时候,霜知和婉婉经常过来帮你打扫呢!” 桑慈心中流进温暖,她点点头,推开门进去。 江少凌本也想跟着进去,但一想小慈要试合籍礼服,师弟跟着掌掌眼也就算了,他进去算什么? 诶,长兄如父,跟着一起看看衣服也没什么吧?他们这也不是凡间,规矩大,他们都无父无母,他做师兄的帮着掌掌眼是正理! 江少凌打算装作无知,跟着一起进去。 谢稹玉偏头扫了一眼江少凌,没说什么。 桑慈进了屋里,一眼看到了摆放在床边榻上的两套红色礼服。 虽然上辈子穿过,但今生见到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那是一种……一种历经千帆,蓦然回首,发现自己依然可以拥有美好的期盼。 桑慈低头拿起衣服展开,熟悉的凤凰衔珠绣纹,裙摆则是大片金色的牡丹,窗外的光照进来,晃眼夺目。 她忍不住眯了眯眼,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衣袖。 桑慈捧着衣服正要去看谢稹玉那件,余光扫到江少凌还在这儿,忍不住皱眉:“师兄你怎么还在这儿?” 江少凌:“……”他摸摸鼻子,“我就帮你们看看衣服,这衣服确实不愧是天依阁所出,精致华美,璀璨夺目……我忽然想起来师尊还交代了我一些别的事情,先去忙了。” 在师弟师妹两双眼睛注视下,江少凌终于败下阵来,心中再次感慨师兄难为,离开了慕楼峰。 等他一走,桑慈就丢下自己那件衣服,抖开谢稹玉的礼服看。 比起她那一件,他的礼服要简单许多,腰间配镶金白玉带,下摆处绣着麒麟踏云纹,胸前衣摆处则是红色丝线绣的凤凰,细看才能看出纹路。 她回想着上辈子他穿上的样子,又仰头看身侧的谢稹玉,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胳膊,又捏了捏他腰。 谢稹玉伸手拉住她在自己身上乱动的手,“怎么了?” 桑慈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你在青陵仙府是不是吃胖了?” 好像记忆里上辈子的谢稹玉还要清瘦一些,起码肩好像没现在这样宽阔…… 谢稹玉:“……” 桑慈无视谢稹玉脸上的神情,将手里衣服塞到他手里:“你快去试试,大师兄说的没错,要是尺寸不对了,还能快去改呢!” 谢稹玉看她一眼,抱着衣服去屏风后面换。 桑慈就坐在榻上,又拿起自己那件礼服看。 手指在下摆的牡丹绣纹里摩挲过,记得上辈子谢稹玉在上面给她绣了一只蝴蝶。 一只金色的蝴蝶。 屏风后有人走出来的动静,桑慈立刻抬头看去,目光立刻凝住。 少年的身形更接近后来那个白发青年了,肩膀宽阔,礼服肩胛处显然有些紧了,丝缎的衣服几位贴身,腰间镶金白玉带刚刚好扣住他窄瘦的腰身。 他站在那儿,垂下打量自己的神色沉静又内敛,抬起脸看过来时,眼底却有一丝赧色。 桑慈看到他白玉一样的耳朵红了。 “如何?” 桑慈忍住心中悸动,站起来摸着下巴绕了两圈打量。 谢稹玉被她这样的目光凝视,有些紧张,垂眸看她,又低声问:“如何?” “我就说你胖了,肩膀那儿好紧,是不是在青陵时你天天陪我练剑,饭吃得多了?但你腰还是很细啊!” 桑慈说着话,还伸手戳了戳谢稹玉的腰。 谢稹玉几乎是瞬间绷紧了腰,握住了她在他腰间作乱的手,抬眼看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捏住了她的手。 “好了,我试完了,你试试你的。” 桑慈挣开他的手却摇头,“我不试。” 谢稹玉神色一僵,舌尖慢慢摩挲着这三个字,“不试?” 桑慈重新在榻上坐下来,抱着衣服左看右看,神色理所当然:“我穿它的样子自然是要合籍那天才能让你看到,否则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谢稹玉默默松了口气,想了想,点头。 凡间也是如此。 “大师兄说我该在衣服上动两针。”桑慈比划着,眉头皱紧了。 她从小时就不耐做针线,当然,修仙界女修大多都不必学那些,只多少会一些,偶尔做些私密物件。 但桑慈是一点不会,从来不做的。 小时有傀儡人哑姨,后来哑姨走了,有他在。 所以谢稹玉在她身侧坐下后,理所当然道:“你想要什么,我来绣。” 他垂着眼睛打量着桑慈抚摸过的那一处金色牡丹。 桑慈却哼声道:“你少瞧不起我!这次我要自己绣!” 谢稹玉却迅速捕捉到桑慈这句话里的两个字,抬眸看她,“这次?” 桑慈面不改色:“这次是我一生一次的合籍大典,凡间新娘子都是自己绣的,这两针我要自己来。” 谢稹玉看着她侧过去的脸上染上的红晕,又低声笑了一下。 他点头说好。 说自己来就是自己来,桑慈晚上和一众师弟师妹们在膳堂吃过饭,又和方霜知温婉婉单方面解开心结后,她就早早回了慕楼峰。 桑慈特地从温婉婉那儿取了很多漂亮丝线,这会儿她挑灯选线。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也要绣一只蝴蝶。 蝴蝶看起来最简单。 桑慈耐心地在等下穿针,结果穿了好半天,在她耐心快被消耗光之前,才总算穿进去。 在比划了好几下,做到胸有腹稿时,她才下了第一针。 只一针,桑慈就盯着那一片看了半天,迟疑着下了第二针。 一刻钟后。 沧冀峰,雪松居的门被人扣响了。 谢稹玉从桌案前起身去开门,门外带着凉意的秋风裹着个人进来。 桑慈脸上略微有些不自然,故作巡逻一般打量了一下谢稹玉的屋子,见到书案前灯亮着,她朝那走去,“你在做什么?” 谢稹玉在屋子里又点了两盏灯,因为知道她怕黑。 “在写请帖。” 桑慈听到谢稹玉的话时,已经拿起桌上的东西看了,是一叠藏青色泥金的请帖。 她都怔住了,不知道还要准备这些东西。 “在青陵仙府时就写了一点,离开前,我给楚慎他们都留下了请帖,那晚在陵水吃饭,你顾着和大师兄说风吟春的事时,我将请帖也送给了林凤娘他们。” 谢稹玉的语气平淡得很,仿佛在说一件很寻常的小事。 “啊你、你怎么都不说还有这事!” 桑慈没意识到他说这话时隐藏的小情绪,只注意到请帖这两个字,难得说话结巴了一下。 上辈子她认识的人都在流鸣山,都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妹,连办合籍昏礼也是在流鸣山,哪用这些! 而且上辈子她根本没注意谢稹玉都请了什么人来。 谢稹玉提着灯过来,在书案上也多放了一盏灯。 “我也是那晚上在陵水城吃饭时想起来的,中途出去了一趟,买了请帖写的。” 桑慈皱眉:“我都不知道你中途出去过。” 谢稹玉不说话了,静静看着她。 桑慈就想起来那晚上自己吃饭心不在焉,满脑子风吟春,以及后来谢稹玉抱着她在暗巷里的事情,脸色略微不自然。 她赶紧开口转移注意力:“那你现在还在写给谁?” “写给山下凡城的一些友人。”谢稹玉姿态松散地靠在桌旁。 桑慈拿起一张请帖看,“这个张元秋是谁?” “五芳斋的掌柜的,我常去买,一来二去熟了,有一次他家中要做法事,请了我去,至此往来就更多了一些,平日我去买糕点经常会算便宜点。”谢稹玉耐心解释。 桑慈震惊:“你还会去做法事?” 谢稹玉默然半晌,道:“……能挣钱。” 桑慈顿时觉得谢稹玉赚钱真不容易,她又问:“那你还有几张请帖要写?” “大约十几张,怎么了?” 桑慈就昂着下巴问:“你觉得我写的字怎么样?” 谢稹玉一时不明白她问这话的意图,瞥她一眼,声调拉长了几分,“清隽秀丽。” 桑慈心想你要是敢说我的字写的不好就骂你! 听到他这么四字评价,顿觉满意。 于是她拿出那件合籍礼服塞到谢稹玉怀里,瞪着他等着他的反应。 谢稹玉顿时哑然,抬头看桑慈,见她正瞪着自己,忍不住笑了一声,“不是说要自己绣吗?” 一旁跟来的山聿:主人你光瞪有什么用,他都这么说了,快骂他! 桑慈忽视山聿的声音,冲他无辜地眨眨眼:“大师兄说我动两针就行,所以我动了两针。” 她翻开礼服,指着那一处的两针给谢稹玉看。 谢稹玉垂眸一看,确实是两针,一针不多,一针不少。 桑慈已经拿起笔,取了一张新的请帖了,语气自然道:“请帖我来写。” 后面半句她没说,说完那句就抬眼看谢稹玉,神态傲娇。 谢稹玉眸中止不住笑意,站直了身体搬了一张椅子到桌旁,“剩下的我来绣。” 桑慈很满意,下笔前问:“下一个请谁?” “东城义庄守夜人王福田。” 谢稹玉已经取出针线,在动针之前在手掌下面垫了一方丝帕,以免粗糙的掌心磨坏丝绸。 桑慈震惊:“你怎么和义庄守夜人也有交情!” “那儿闹过几次鬼,我帮着去收服,一来二去就熟了。” 谢稹玉开始落针绣。 桑慈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长得好看的人果然做什么都好看,谢稹玉坐在那儿,神色沉静,仿佛一个剑修会绣花是什么很寻常的事情。 她嘴角往上翘着,提笔落字写完一张,问:“下一个呢 ?” 谢稹玉头也没抬:“万花楼的十三娘。” 万花楼…… 桑慈默念了一遍这三个字,立刻抬头瞪他,“你怎么和万花楼的姑娘还有联系!谢稹玉你不会平时下山还去逛吧!” 她一激动,声音就大了点,谢稹玉手下的针都差点歪,他抬头就见桑慈又瞪自己。 山聿:主人揍他揍他!好男人从不逛花楼! 桑慈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采纳一下山聿的意见了。 谢稹玉淡定地继续穿针引线:“这十三娘是被家人卖到花楼的,生活困苦,一次万花楼有妖物作祟,我去捉妖时看到她正被人欺辱,救了她一把,后来她趁乱接手了万花楼,将其改成绣楼,我偶尔去那儿买针线,她知晓我要与你合籍成礼,说到时候一定给她请帖。” 桑慈听完哦一声,低头继续写请帖。 等桑慈把所有请帖写完时,谢稹玉也已经绣完了。 桑慈接过来看了一眼,金色牡丹上面栖着一只金色蝴蝶,翩翩欲飞,仿佛本来就是绣娘留在那儿的,栩栩如生。 还是蝴蝶呢。 桑慈心想。 “如何?” “甚好!” …… 接下来的几天,谢稹玉都忙得脚不沾地,桑慈一天里都难见他几回。 问他就是在忙昏礼的事,如分发请帖等诸多事宜。 谢稹玉的确在忙合籍昏礼的事,他来自凡尘,小时没有上流鸣山之前也见过一些凡间昏礼,知道一些凡尘聘礼所需。 自古周礼有以雁为聘的习俗,此时已入秋,雁已在南飞途中,流鸣山靠西北边,附近山头都没雁,他要去远一点的地方捉两只回来。 往南行途中,谢稹玉立于高山之上,往下看江河湍急,满眼翠色,往上看候鸟群飞。 他迎风吹了会儿风,听着浪涛声独自感受昏礼接近的澎湃喜悦。 难以言说,见了小慈又怕克制不住。 谢稹玉面容含笑,御剑飞过一处山头,折下一枝木槿花,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小心拢进袖中,御剑而上。 等他晚归回到流鸣山时,已经是亥时了。 他捉着两只肥雁亲自去了一趟慕楼峰。 这个时间桑慈竟还没睡。 这两日她也很忙,都是一些昏礼的琐碎事情,摊开来说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但就是很忙。 谢稹玉放轻了脚步,又视线一瞥,对花丛里探头的小藤做了个嘘的手势,将两只大雁绑在院子里的树上,给它们施了一道清音咒,便悄声往桑慈屋子的窗边走去。 窗户是开着的,里面的场景一览无遗。 谢稹玉双手抱剑,偏头往里看。 桑慈正在翻看着他昨日送来的聘礼,有六个大红箱子,她全堆在了屋子里。 少女神色柔软,平日总张扬着的尖刺在此时彻底收敛了,她该是刚沐浴过,头发散着,一张脸乖巧安静。 谢稹玉看着她垂眸认真一件件把玩抚弄的样子,视线终于也往那儿移了一移。 除了一些布帛首饰之类外,他大多聘礼都是这些年下山做任务时得来的东西,有些法宝和稀奇的小玩意,比如有一只海螺,可听音千里,还比如有一法宝名为织,织的却是美梦,令人在美梦中酣睡。 谢稹玉只扫了一眼便重新将目光放到了桑慈身上。 她似乎看够了箱子里的东西,心情愉悦地起身到了床边,却没直接躺下,她从里面摸出了针线箩。 竟是一只针线箩。 谢稹玉轻挑了下眉,便见桑慈拿起一只箩里的……袜子? 她低头缝了起来,针脚粗大,她纤细的手指对各种剑诀极为熟练敏感,握着那针却是乱了阵脚。 她似乎自己也有些懊恼,眉头微皱,扎两针就拿起来看两眼,越看自己还越气,下一针又扎到自己手上去了。 谢稹玉倚靠在窗边,忍不住扶额轻笑。 原来是给他做袜子啊。 到亥时三刻时,桑慈终于缝完手里的袜子,拿起来看了好几眼,眉头皱了皱,又不知嘀咕了些什么,最后烦恼地将袜子丢进箩里,又将箩丢到床尾,翻身上了床。 谢稹玉看了会儿,又见她在床上滚来滚去翻滚好几圈,不知想到什么,最后捂着脸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他又低头笑。 等桑慈终于在被子里没了动静,睡熟了后,谢稹玉拿出那枝木槿花,调用灵力放到了她床头枕边。 …… 桑慈第二天醒来时,脑子里还浑浑噩噩的,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又来了,‘她’和系统再次抢占了她的身体,谢稹玉再一次重复前世的经历,一遍遍来杀‘她’,最后和沈无妄在流鸣山大战而亡。 她好了几天的心情瞬间落了下来,神思恍惚、焦虑、难受。 今日是十月初六。 昨日还收到林凤娘的传信,她说她和张钦余、祝绯还有景明在来的路上,今日会到流鸣山。 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到。 桑慈脑子里各种混乱的消息塞进来,她抬手敲了敲脑袋,坐起来,翻身下床时,余光扫到枕旁有东西,她看了一眼。 是一枝木槿花,含苞欲放,好像还带着露水的气息。 桑慈的心一下又宁静了下来,唇角往上翘着。 这肯定是谢稹玉那根木头送来的。 哼! 他如今真是大有长进啊,竟然还会送花了! 桑慈轻轻拨弄了一下花瓣,起身找了个花瓶插进去。 梳洗了一下打开门出去,桑慈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树下正逗弄两只肥硕的大雁的小藤。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倚靠在门框边发了一会儿呆。 上辈子也有这件事,一大早起来,院子里就有两只肥硕大雁,还拉的到处都是,一听是谢稹玉送来的,她还生气恼他了。 后来方师叔跟她说是凡间自古有以雁为聘的习俗,有信守不渝的含义,代表着忠贞与白首不离。 那时她听后虽然嫌谢稹玉麻烦,但在后院辟了一块地打算养着。 再后来……再后来没见过那两只大雁了,不知道昏礼后去了哪里,她记得那时她让谢稹玉管着那两只大雁的。 “主人!” 小藤蹦蹦跳跳的朝桑慈跑来,朝她兴奋道:“那是谢道君昨晚上送来的,好肥的大雁!” 桑慈仿佛听到了小藤吸溜的口水声,她不由自责是不是因为给小藤吃了太多大师兄捉的鸡,导致她对禽类第一反应就是吃了! 又听到小藤对谢稹玉的称呼,谢道君……没有以后的慈玉道君好听。 “那可不是吃的!” 桑慈弯腰抬手轻轻弹了下小藤脑袋,走到树旁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两只大雁。 一公一母。 异常肥硕。 令人嘴馋。 再看地上,和上辈子一样满地狼藉的鸟粪。 但这一回桑慈假装没看到,抬手一挥,清尘术瞬间将这些清理干净,她一手拎一个,揪着两只大雁到后山,挑选了一块地方划分给它们,布了一道咒律,以后就养在这儿。 慕楼峰布置得已经差不多了,和上辈子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想从慕楼峰到沧冀峰的雪松居,她想把新婚之夜放在那儿。 所以雪松居的装饰比上辈子用心得多,就大师兄很讨厌,不让她提前去看,还说什么婚前一天她和谢稹玉不能见面,只和方霜知温婉婉一起帮着她把一些器物一大早上就搬去雪松居铺设。 中午的时候,林凤娘几人到流鸣山了。 按礼,他们先去拜访了叶诚山,然后才是来找桑慈。 他们来的时候,桑慈正和方霜知和温婉婉在院子里的树上挂彩灯。 “小慈!”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桑慈回头,果然看到了林凤娘几人,凤娘活泼,叉着腰站在院门口,张钦余扛着把刀倚靠在门框上,景明像是一座大山堵在那儿,至于祝绯,则被景明挡得看不见半点了。 方霜知性子泼辣直爽,倒没什么感觉,温婉婉手里还拿着一盏灯,看着桑慈快活地朝前跑去,一时有些低落。 好像自那一次退婚事情后,小慈就和她们淡了关系,即便这次她从青陵回来依然和她们有说有笑,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直到现在她看到她满脸笑地朝那几位青陵友人跑去时的样子,她才知道差了什么。 差了那种毫无顾忌的真心。 温婉婉叹了口气,沉默着继续挂灯。 “婉婉?”方霜知听到她叹气,回头看她。 温婉婉摇头,“无事。” 可能是小慈长大了,眼界开阔,有新的朋友了。 桑慈没有注意到温婉婉的小情绪,林凤娘拉着她说了好多这段时间青陵仙府发生的事情,她才知道为什么他们今日才赶到。 青陵仙府出了很多大事,阮舒云从问剑宗回来的路上遭遇魔物,魔息入侵体内,她只来得及玉简传回信便再无踪迹,贺荆生在这消息传回青陵后忽然挣脱了颈项铁圈魔化,伤了青陵诸多弟子,连他师尊云苍涯都没拦住,被重伤后出逃。 贺荆生临走前闯入封魔阁取走锁灵珠。 “……当时出事后,青陵就封锁了全山排查魔息,但没查出什么来,莫长老派了许多长老出去找贺师兄和阮长老。”林凤娘有些唏嘘。 桑慈听了青陵的事,心中沉甸甸的,阮长老去问剑宗查魔骨是她提议的…… “不说这些啦,这些事我们这些小弟子也没法管,小慈,快带我们去看看慕楼峰!”林凤娘又拉着她往院子里走,看到方霜知与温婉婉还热情地打招呼。 桑慈回过神来,给几人互相介绍了一下。 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天刚黑时,楚慎几人也都到了,不过桑慈没空招待他们了,因为她正被方莲华拉着坐在屋子里。 桑慈其实知道方师叔是来干什么的,她现在没有爹娘,方师叔是流鸣山最温柔的女修。 方莲华脸有些红,脸上尽量露出自然的神色,拿出了一本小册子递给小慈,“多的我也不说了,稹玉是个好孩子,往后定会待你好,你们两合籍后便一同好好修炼生活,这个,今晚上你好好看一看。” 桑慈多少有点羞涩,故作淡定地点头:“师叔放心,我一定好好看!” 这话是真的,上辈子她打开第一页就丢在了一边。 等方师叔走后,桑慈翻开看,比起李扶南收藏的那些来,要差得远了! 桑慈今晚毫无睡意,心情焦急又紧张,翻来覆去,山聿就放在床头立着。 她实在忍不住了,她从屋里出来往后山去,手里拿了些祭拜的东西,打算去和爹娘说说话。 结果到那儿就看到了正跪在地上点了香烛祭拜的谢稹玉。 桑慈放轻了步子,听到谢稹玉低声说:“师叔师母放心,以后我会照顾好小慈,与她一生不离。” 她咬了咬唇,眼中莫名酸涩湿润。 作者有话说: 昨天发烧了,身残志坚,所以今天更得晚,强迫症一定要写完情节,知道大家着急QAQ,我也很急!总之晚上六点没更看评论区哦!(没存稿后可能大家每天记得查看评论区!)明天昏礼!!给小谢求点营养液么么么么么么!昨天发烧脑子迷迷糊糊有个新梗,文案大概写了一下,不太完整,后面还会加一点,大家喜欢的话去收藏一下!不喜欢就……可能不写了隐藏!书名《滕香》文案如下:滕香在海底沉睡两百年后醒来,什么都忘了。 但她牢牢记得一个人,他叫陈溯雪,是她的仇人,她要找到他,折磨他,再把他杀了做花肥。 找到陈溯雪的那天,下着雨,有人指着那座坟,叹息一声跟她说:“师叔祖就葬在这儿,你也是来祭拜他的吧?” 归衡道君一生斩妖除魔,救天下苍生,信徒无数,每年忌日都会有无数人上山祭奠。 滕香很生气,他怎么能不等她来就做了花肥呢? 她指着那座坟问:“他死了多久了?” “一转眼,都两百年了。”那人又叹了口气,道。 滕香转身走了。 她修了禁术,消耗一身修为,逆转时空,她要回到两百年前。 但术法出了差错,她回到了三百年前。 感谢在2023-12-11 01:03:01~2023-12-12 20:4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昆卡我很火辣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昆卡我很火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西尔 62瓶;语呀呀呀 30瓶;进退得安 20瓶;旖旎景、十三、A1yx0n 10瓶;退休吧、苏苏苏苏苏、、爆浆芝士鸡排堡、再看一章吧、快醒醒 5瓶;萝萝、私.、罗一挪 4瓶;超人不会飞、lssrichie 3瓶;酥铭、酥饼莫得猫饼 2瓶;自闭了、乐乐、八千里路云和月、53124422、韭菜、长风当歌、吧啦吧叭叭、小兔爱吃鱼、三三、不能睡、Y卡、5669690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0 ? 第50章我最爱你。 ◎十月初七,昏礼。◎ 谢稹玉听到身后动静, 转头去看。 果然看到桑慈正从后面走来,他抬头与她对视一眼,他这儿没拿灯笼, 只地上烧着两只火烛, 烛火摇曳中, 看不清她的神色。 桑慈也没说话,提着灯默默在谢稹玉身边跪下, 将手里拿的火烛祭品一一摆放好, 又将灯笼放在一侧。 她总要周围很亮很亮, 可今夜这里只有几只火烛, 只有一盏灯笼, 她心中的惧意却消散了。 桑慈拿了酒,给爹倒上一杯, 也不搭理谢稹玉, 低声道:“爹爹, 明日我就与谢稹玉合籍了, 爹爹就和娘亲安心吧, 别再操心我了。” 谢稹玉不做声,却跟着桑慈也倒了一杯酒。 桑慈依旧不理他, 低垂着眉眼遮掩眸中情绪,她又道:“还有, 爹爹别担心我以后会欺负谢稹玉, 他人都是我的, 我还不能欺负欺负了?” 她说到这顿了顿,又哼一声道:“但你放心, 我肯定不让别人欺负他。” 谢稹玉一直在看她, 听到她说这些话, 低头笑了,又想到再过几个时辰,他们就要行合籍大礼,心中情绪难言,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一点一点将她整只手都拢进掌心里。 桑慈没有挣扎,整个人放松下来,倚靠在谢稹玉肩膀上。 她紧紧贴着她,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 谢稹玉没动,他也不想动。 既希望这一夜能再长一些,又希望这一夜快些过去。 桑慈另一只手挽上了谢稹玉手臂,许久后,她小声问他:“你现在开心吗?” 谢稹玉的声音都隐约含着笑,简单直接地回答:“开心。” 桑慈心脏跳得极快,原本想要告诉他明日会出现的问题的念头都散了,她不想此时扫兴。 而且她脑子里有一个荒谬的想法,可她又忍不住想说,甚至忍不住想做。 她又往谢稹玉身上靠了点,往他怀里蹭。 黑夜寂静,修士耳聪目明,谢稹玉能清楚看到夜色下桑慈无法遮掩的羞赧,也听到了她乱跳的心声,他垂下眼,屏住了呼吸,另一只手扶住了要彻底往他怀中倒的她。 “那你想不想更开心一点?”桑慈又小声问道,尽量忽视面前的爹娘。 她想,要是爹娘知道一些以后可能发生的事的话,此时此刻,也是赞同的吧? 谢稹玉不知道桑慈说的更开心一点是指什么。 但本能令他肌肉绷紧了,他清明的嗓音听起来似乎依旧是平静的:“小慈,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桑慈混乱、焦躁、担忧、害怕的脑子在这瞬间都拧成了一股劲。 她似乎下了个决定,并不再说话,站起身,并要牵着谢稹玉起身。 谢稹玉抬首看她一眼,跟着起身。 桑慈牵着谢稹玉的手往屋里走,当她把手按在门上时,谢稹玉拉住了她. 他忽然意识到她说的开心的事是什么,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热,但理智让他克制着,“小慈。” 桑慈回头看他,她此刻手里没有拿灯笼,可屋子里透过窗纸泄出来的些微光照出了她此刻的脸。 面颊泛红,她勾着眼尾,娇纵又任性,“进来。” 谢稹玉从来知道桑慈是任性的,他也无法阻拦她的任性。 当脑子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跟着她走了进去。 桑慈牵着谢稹玉的手,一直把他牵到床边,然后,她松开他,坐了下来,回头看一眼还站在床边的谢稹玉,颐指气使:“坐。” 谢稹玉呼吸沉缓,目光在灯火中有些暗沉,他静静看着她,生涩又羞赧,却要故作老道。 仿佛一只会引火烧身的纸老虎,她自己却不知道。 谢稹玉垂下眸子,坐了下来。 桑慈很紧张,她回忆着李扶南给的图册上画的东西,却发现那些都不适宜现在的情况,她、她难不成直接现在脱光了衣服往床上躺吗? 在这之前的步骤呢? 可都到这儿了,她不想停下来。 桑慈朝谢稹玉看去,却发现她与他之七恶峮污二司酒零八一久尔追更最新肉文间的距离还隔着一个人的空位,不由皱眉,恼道:“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过来!” 谢稹玉抬头又看她一眼,没动,依旧正襟危坐。 桑慈咬了咬唇,纡尊降贵一般主动蹭了过去,伸手按在谢稹玉臂膀上。 罗帐帷幔放下,光线被遮挡住大半。 他的肌肉绷紧着,可她毫无所觉,谢稹玉看她,听她在耳旁道:“亲我。” 虽竭力理直气壮,但她的声音发着抖,又软又轻,眉眼因为羞赧染上绯红。 谢稹玉喉头微动,清明的嗓音终于有些哑:“然后呢?” 桑慈咬了咬唇,心中有些恼意,在陵水城街上,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着她,将我搂到暗巷里,现在倒是问我然后呢? 她哼了一声,恶向胆边生,探身过去,衣服滑落些许,露出小半片肩膀。 “然后你说呢?” 谢稹玉垂眸看着她,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地绷紧、发热,但他却伸手过来,将她衣领拢上,他克制着,声音喑哑却冷静,“别冲动。” 他不接招,桑慈有些恼羞成怒,伸手按上谢稹玉衣襟想要剥开,却又被他按住。 她抬头,对上他幽黑深邃的眼睛,挑了眉,凶巴巴的:“你现在装什么啊!”她说着话,视线往他衣摆处轻轻一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窗户是开着的,可夜风却吹不进罗帐帷幔里,这里的气温只有不停上升,面上、身上压不住的热意。 “你知道?”谢稹玉低笑了一声,有些无奈。 桑慈咬着唇,动作生涩却又极有天赋,仰头过去,在谢稹玉耳旁说话,热气不停撩拨着少年耳根,“你浑身都在发烫,你的手烫得快把我烧起来,哼!今日就做了不行么?” 谢稹玉深呼吸一口气,压住浑身热气,要将她推开,可低眸看到桑慈面红耳赤,一双明亮的眼因为羞恼染着绯红。 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桑慈说出那句话已经是最任性最大胆的了,原本像是这样明日就要合籍,明日就能成礼却非要今日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的事是很不讲道理且令人难以理解的。 她只是……她只是在为自己的焦虑不安找一个宣泄口,她只是想,今晚要是什么都做了的话,明日就算有什么意外,是不是也会少一些遗憾? 可她又在那句话说出口后有些后悔,她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没有要求提前合籍办礼。 虽从未深想过,可她知道她一直也有个念头,万一这辈子依旧被夺舍,那她和谢稹玉未曾真正合籍办礼的话,是不是对谢稹玉更好一些? 可这念头显然是错误的,因为前世谢稹玉没有过得更好。 她就这样自我纠结、焦虑,一直等到十月初七这一日的到来。 结果她又想提前占有谢稹玉,她想,这么好的谢稹玉,只能是她的,她提前占有又怎么了? 可是谢稹玉不应她。 桑慈气恼地想后退。 谢稹玉呼吸急促了一些,低头扣首吻住了想要后退的桑慈,将她往怀里一提,直接让她坐在她腿上。 他单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后脑,不许她后退。 桑慈有一瞬的迷茫,但随之心跳更快了一些,所有思绪沉浮在他灼热滚烫的吻里。 衣料摩擦间,桑慈被扣着腰,天地旋转,她倒在了身后柔软的被褥上,头发如黑色的绸缎披散开。 谢稹玉双手撑在桑慈身侧,他离得很近,呼吸洒在她颈项间,她被圈在他怀里,桑慈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听到他如雷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 昏暗的帐内,他垂眸看她,一向沉静的眼睛却是眼尾泛红。 桑慈看着他,手悄悄抓紧身后床单,心中生了退意。 谢稹玉看着她,忽然笑了一声,又靠近了一点,鼻尖蹭到了她鼻尖,吻住她的唇瓣。 直到厮磨得那唇红艳艳的,那人昏昏沉沉的,才松开了她,停了下来。 桑慈心跳快得快要从胸膛里跳出去,他却说停就停了。 谢稹玉垂下眸,依然克制地将她有些凌乱的衣服收拢好。 他粗糙的手指不经意间掠过桑慈皮肤时,她忍不住想颤栗,可他只是将她衣服收拾好。 谢稹玉再开口时,嗓音喑哑却无奈,“睡吧,明日要早起。” 他起身要走。 桑慈不甘心,从浑浑噩噩里抽出一抹神思去拉住他。 但她不说话,只倔强地看着他。 谢稹玉缓了缓,语气竭力平静,“师叔曾有遗言,待办过合籍昏礼才能行礼。” 桑慈咬了咬唇,都这个时候了还提他爹!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都提她爹了,桑慈气呼呼地将他推开,翻了个身,掀开被子一钻。 真是岂有此理!不愧是沉稳守礼小剑仙! 谢稹玉视线扫过桑慈被被褥遮盖却难掩起伏的背影,浓睫微颤,收回了目光,他盯着眼前的帷幔看了会儿,最终还是伸手挑开。 马上天亮了,再过一两个时辰来催桑慈开脸梳妆的人都到了。 罗帐外的凉气一下进来,稍稍吹散了一些里面的热气。 谢稹玉站了起来,从账内出去。 回身的时候,罗帐已经自然落下了,遮掩了里面的风光。 桑慈毫无睡意,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只听外面安静了会儿,便传来谢稹玉轻手轻脚走向门边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她有些懊恼地捶了一下枕头,死死咬了会儿唇。 但被这件事一扰,她的心里再次被谢稹玉填满,全然没了别的心思去想别的。 后来迷迷糊糊睡着时都在恼谢稹玉,他好像是朵圣洁莲花,而她是怎么都不能把他拽下淤泥的小泥巴! …… “小慈!不早了,该起来了!” 桑慈只觉得自己才刚闭眼没一会儿,屋门便被人敲开了,秋天早晨的风还带着凉意,那凉意裹着一群人进来。 她迷迷瞪瞪地看着帷幔被人拉开,床边站着方霜知、温婉婉和林凤娘,以及从凡间被请来给她开脸的全福妇人,后面还跟着方师叔。 方霜知将她拉起来,掐了一把她的鼻子,“清醒清醒!” 桑慈被拉起来,一群人围着她,叽叽喳喳说着话,全福妇人过来笑眯眯地拿着丝线给她绞脸。 上辈子她嫌疼,只一下就拒绝了,现在她想着自己一半出身凡尘,谢稹玉更是出身凡尘,由这么一个凡尘全福妇人来做这些也不是不可以。 一通忙活忍着痛终于结束,桑慈又去隔壁浴间沐浴更衣,她里里外外都洗得认真。 等坐到梳妆镜前开始梳妆打扮时,时间太久,桑慈坐着坐着又打起了瞌睡。 “小慈,今日是你和谢稹玉合籍的日子,你怎么这个时间还在打瞌睡啊!”温婉婉无奈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熟悉的同样的一句话。 桑慈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转头看向周围,除了温婉婉和方霜知,还来了许多同门师姐师妹,这一幕和从前是多么像。 她一时竟分不清前世经历究竟只是一场梦还是真的。 桑慈垂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攥紧了身上华美精致的礼服。 “小慈的嘴唇好红啊,都不用抹口脂!” 忽然,一道清亮活泼的声音蹿入耳中, 桑慈抬头,在人群后面看到了死命踮起脚尖往里挤的林凤娘。 林凤娘…… 对,她重生了,已经筑基,在青陵游学三个月,还机缘巧合拿到了山聿剑,还有一只小藤妖做妖宠。 桑慈稍稍定了定心,冲林凤娘弯唇笑了一下,扭头打量镜子里的自己。 “小慈真美,口脂都不用上,据说谢师弟一大早就迫不及待等着了,他想和小慈早早成礼呢!指不定昨晚上都没睡!”方霜知嬉笑着调侃。 这一句也和前世不一样。 桑慈心想。 等桑慈终于梳妆打扮好,团扇遮脸,在床前坐好后,外面传来了喜乐声响,伴随着热热闹闹的哄笑声。 江少凌作为沧冀峰的人,自然是要陪同师弟来接亲的。 方霜知和温婉婉带着林凤娘和其他几位师姐妹们往门口一站,那劲头就是要铆足了劲折腾谢稹玉。 又是要做情诗,又要做算数题,还要他舞剑。 江少凌自诩有点学识,帮着谢稹玉承担写诗,方霜知又嚷嚷着不满意,除非谢稹玉高声吟诵。 桑慈在里面听着谢稹玉清朗的声音丝毫没有恼意地吟诵大师兄那些诗作,比如—— “师妹师妹娇如花,惊得师弟哇哇夸。谁知师妹羞红脸,惹得师弟心生怜!” 外面一阵哄笑声,桑慈都忍不住笑了。 大师兄这都是什么诗! 这 哪里算得上是诗! 江少凌在外面含着笑,温声温气道:“能搏诸位师妹一番大笑也可算是我功劳一件吧?还请诸位师妹快快让师弟进去接他的新娘子!” “不行不行!这诗不行!这诗不算!谢师兄除非你带着他们给我们舞一回剑!我们才考虑让你们进去!” “对对!问剑宗的楚师兄!青陵的陆师兄!还有大师兄,还有张钦余你们几个都一起!” 桑慈听到景明憨憨的声音:“凤娘,我们算娘家人啊 依譁 !” “那不管!快点快点!”林凤娘欢快地快要跳起来了。 桑慈在里面坐不住了,反正屋子里没人,就她和小藤在,她捏着团扇跑到床边,悄悄打开窗缝往外看。 她一眼看到了人群里的谢稹玉。 他穿着婚服,俊美如斯,面色微红,额汗涔涔,但脸上含着笑,此刻站在人群最前面,小行剑出鞘,在随意挽了个剑花。 在他身后,是同样一群身高腿长的剑修,就是最壮的景明,最瘦的祝绯,往人群里一站,也惹眼得很。 好不容易舞完剑,结果方霜知几人还不满意,又给谢稹玉出了几道难题。 桑慈看着他被为难的样子,忍不住捂嘴笑。 谢稹玉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抬眸朝窗户边看来一眼。 桑慈立刻拿起团扇遮住眼睛以下,冲外边的谢稹玉眨眨眼,挑衅又神气,啪得一声就关上了窗。 想想刚才谢稹玉的表情桑慈就想笑,一路笑着回到床上,差点歪倒在床上。 此时外面又传来一阵哄笑,门隐隐有要开的迹象,她赶忙忍着笑意将裙摆整理整理,坐好。 门终于开了。 桑慈听到谢稹玉仿佛松了口气,含着笑意的声音道了一声:“多谢。” 她忍不住想第一时间去看谢稹玉。 所以这辈子她还是忍不住将团扇稍稍往下移了点,露出半只眼睛朝门口方向看去。 谢稹玉从进来后,目光就移也不移地落在他的新娘身上。 她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弯弯的,又神气又娇傲,就那样打量着他,好似今天他要是不令她满意的话别想接走她一样。 谢稹玉忍不住就想笑,又想起昨晚的事,盯着桑慈的目光渐渐深了几许。 桑慈满意极了。 流鸣山小剑仙,俊美绝伦,天下谁能一比! 想收回目光时,桑慈注意到谢稹玉顿在那儿盯着她笑,忍不住咬唇瞪了他一眼,重新将团扇盖住整张脸。 跟着谢稹玉进来的一群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都哄笑起来。 流鸣山到底不是凡尘,没那么多规矩,大家一起热闹着,看着谢稹玉在笑声里朝前走,走到桑慈面前。 谢稹玉朝桑慈伸出手来去牵她。 接下来的流程没有那么多规矩,桑慈若是伸手放进谢稹玉手心里,便可由他却扇,牵着她在众人祝福笑语里乘上鹤车去流鸣山的三生石旁祭天地,刻名字,结契行礼。 “小慈?”谢稹玉低声喊她。 桑慈努力压了压唇角,再次从团扇下露出两只圆圆的眼睛,她虽是坐着,但那眼神仿佛是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一般。 上辈子她问的是“谢稹玉,以后你最听谁的话?” 今生她换了个问题:“谢稹玉你最爱谁啊?” 即便早就知道答案,但是她想听他说出来。 就像是她曾被沈无妄蛊惑退婚时,她心中依然是摇摆着的,挣扎着的,每每看向谢稹玉时,她内心深处其实更想要听的答案是他掷地有声地说“因为我心里只有你,最爱的只有你,所以我拒绝退婚。”而不是硬邦邦的一句“因为师叔遗命。” 谢稹玉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桑慈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周围的哄笑声也停了下来,一瞬间空气极静。 谢稹玉看着她,眼睛极黑,沉静的脸上神情郑重,他不善言辞,说这样的话,似乎极为难他,他的嗓音都是发紧的。 “我最爱你,小慈。” 如此羞人的话,江少凌第一个捂脸,摇头晃脑叹气做出这属实羞人的神情,其他人纷纷回过神来,跟着笑跟着闹,还有师姐师妹学舌。 桑慈却鼻子一酸,心绪剧烈起伏了一下,仰头看着他,努力抿出笑,抬起下巴,将手放进谢稹玉手掌里。 谢稹玉一直看着她,缓缓收紧手,那带着厚厚茧子的掌心潮湿,依旧握得桑慈不舒服,可这次她没有挣扎,反而反手用力握紧了他的手。 谢稹玉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却扇,桑慈的脸便露了出来。 他仗着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垂眸看着她。 桑慈也抬眼看她,她今日极美,一双眼水盈盈的,眼中倒映着他一个人。 只有他一个人。 谢稹玉便笑了,很轻很柔的一个笑。 他依旧什么话都不会说,只是笑。 “好了好了,刚才已经耽误不少时辰了,黄昏日落了,赶快乘鹤车去三生石,师尊他们都在那儿等着了!” 江少凌见这师弟师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动,一下子就急了,在旁大吼一声! 桑慈实在是忍不住白了一眼煞风景的大师兄。 谢稹玉牵着桑慈的手站起来,在所有人的祝福笑声里往外走。 鹤车早就等在慕楼峰前方空地上,那一只只肥鹤都是流鸣山的长老精心饲养的灵鸟,平日除了重大活动轻易不出动他们。 谢稹玉扶着桑慈先上去,今日她的礼服很长很厚重。 等她坐稳后,他才一跃而上坐在她身侧,握住她的手偏头看她。 桑慈见他今日的笑都比得上从前十几年了,羞赧让她忍不住想瞪他,“老看我做什么,看前面啊!” 鹤车还是需要所乘之人操控一下方向的。 谢稹玉沉静的脸上是笑,也不吭声,抬手挥了一下,一道灵力使出,算是操控方向了。 桑慈见他这样,偏过头看夕阳,生怕他看到自己也笑得不成样的模样。 鹤车在空气里划出一道美丽的红色残影,后面还有山聿剑的碎金流星相伴。 下边的江少凌等人仰头看着,纷纷准备御剑追去看大礼了。 楚慎也打算御剑跟上,但此时他腰间的玉简忽然闪烁了一下,他下意识拿起来看。 李扶南望向鹤车的目光也含着期待,准备跟上,余光扫到楚慎的动作,偏头柔声问:“大师兄?” “沈师弟说他也来了,他到了,我跟他说我们要去流鸣山三生石观礼了。”楚慎一边在玉简传入灵息回信,一边对李扶南道。 李扶南一听,出于女子的敏感心思当下微微皱了下眉,“师兄,不是说沈师弟不会来参加谢道友和桑道友的合籍昏礼吗?谢道友那一日也没有给沈师弟发请帖呢。” 楚慎一听这个就来气,脸色就冷硬了下来,但想到身边是师妹,又立刻压下这冷意,只是语气多少还有些不以为然,“就算没有请帖,师弟为我问剑宗弟子,来流鸣山拜访也是寻常,之前他还在流鸣山游学了半年,也算是与这里的诸多弟子长老相识,来观礼又有何不可?” 李扶南知道自己大师兄的脾气,也不想与他争辩,如今事实已成。 她轻轻摇头,声音细柔:“我觉得有些不妥,没有说此事不可。” 说完,也不搭理楚慎,御剑跟上了众人。 楚慎被师妹这话弄得一僵,开口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正懊恼自己说错话惹师妹不高兴时,抬头看师妹已经飞远了。 他顾不得给沈师弟再说什么,忙御剑跟上。 流鸣山弟子,以及受到请帖的友人都来观礼了,人群里多一个人丝毫不显。 桑慈在诸多师叔师伯的瞩目下,在流鸣山那块三生石上郑重地以灵力刻下名字,与谢稹玉联结在一起。 这三生石传说是一块上古姻缘石,有吉祥象征,流鸣山弟子若是结契成道侣,都会在这儿刻上自己名字,以灵力联结在一起。 两人又祭拜过天地,最终礼成。 此时天幕已是橘金色,美丽又灿烂。 办完仪式,桑慈和谢稹玉一同与诸位同门友人喝酒,接受祝福,只是和上一回不同的是,她饮的是茶饮,半滴酒都没有沾,夜风吹过来微凉。 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清醒。 “累不累?要不要先回雪松居?”谢稹玉刚和一位友人说完话,见身旁桑慈目光看着远处出神,以为她累了,低头问道。 桑慈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谢稹玉看到神态娇憨地打了个哈欠,十分骄横,“你跟我一起回去。” 谢稹玉怔了一下,回首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可是……” 桑慈才不管这些人了,拉着谢稹玉要走。 众人见了这一幕都笑了,江少凌捂脸,对着其他人道:“我师妹是身体不适,大约是喝了点酒晕了。” 他竭力要为自己那猴急的师妹挽尊一下。 本来桑慈也没觉得什么,被江少凌一说,倒是脸上泛热,她目光扫了一眼谢稹玉,也不管他,先转身往雪松居回。 但很快,她就听到了身后谢稹玉追来的声音。 坐鹤车回了沧冀峰,落地时,长长的礼服在地上摩挲着发出声响。 桑慈没说话,任由谢稹玉牵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却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山聿。 通往雪松居的这条道上铺了红色的地毯,每隔两步还插上一朵花,各种花都有,其中还有菊花。桑慈盯着看了会儿,忍不住就笑了,“这是谁想出来的啊?” “大师兄。”谢稹玉也笑了一声。 他握紧桑慈的手,此刻已经走到了雪松居门前,他推开了门。 桑慈走了进去,好奇地打量里面。 昨日她就想来的,但江少凌拦着不让她来,流鸣山又不像凡间,迎亲结束后就把她送到这儿不出去,所以一直到这会儿她才到这里。 到处都红彤彤的,博物架上布满了各种摆件,里面还多了一些女子用的家具物件,比如梳妆台。 桑慈走进去,目光扫过那些摆件,发现最上面高处是一些精美的瓷器。 她好奇地伸手想要拿下来看,但指尖却被人攥住。 桑慈回头,却见谢稹玉脸上露出些不自然,低声道:“这些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这么说,她就狐疑了,抬手就要伸手去拿。 因为摆件高,她要踮起脚尖,谢稹玉不让她拿,身体往她面前一挡,又拉住了她的手,桑慈便扑在谢稹玉怀里。 他低头,下巴磕到了桑慈额头。 桑慈抬眼就想瞪他,但谢稹玉的动作比她快一步,他两只手捂住她的脸,轻吻她。 离开时,谢稹玉垂首低声问:“今日黄昏时不是还……很开心,现在怎么忽然不开心了?” 还有,今日她的山聿不曾离身过。 桑慈的脸被捧在他手心,丝毫神色变化都能被看得清楚。 她学他,不吭声,也不管那瓷器了,伸手抱住谢稹玉脖子,把脸埋进去。 “谢稹玉,我又是你的妻子了。” 桑慈很小声地说道。 谢稹玉却注意到了“又”这个字。 又是大梦所见吗? 他搂紧了怀里的人,却半天没吭声,只是抱紧了她。 直到窗外的风吹过屋里的烛火,灯火摇曳了一下,桑慈才松开谢稹玉,她捧着他的脸,像是那只占有欲极强的黑猫,亲亲他的左脸,亲亲他的右脸,将气息沾满他整张脸,留下她的气息。 “我去换衣服。”然后,桑慈垫脚在谢稹玉耳旁说道。 谢稹玉垂眸别过脸去,看她一眼,点点头嗯了一声。 桑慈去了屏风后的浴间,轻轻解开了身上的礼服。 谢稹玉不知道自己等待的时候该做什么,他心跳很快,浑身都有些热,竭力保持冷静坐在榻上随意翻开一本书,却发现是这几日曾拿来翻看的避火图,刚垂眸想翻合上,就听到屏风后有东西撞倒的声音。 他立刻站了起来,“小慈?” 与此同时,山聿剑鸣响起,从剑架上一下如一道光影,蹿向屏风后。 山聿:主人! 绣着如意吉祥纹的屏风瞬间从中间被劈成两半,桑慈身上衣服脱了一半,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手里握着山聿,身上是金色护魂咒大亮的光,她的头发散开在身后,双眼紧闭,脸上神色很不一样。 简直岂有此理,已经有过一次了,这魍魉竟然还敢来第二次! “宿主,我是救世系统零零七,你如今……” 作者有话说: 小慈:哼!我已经会反抗了!我不会被夺舍!(或许可以看看隔壁《滕香》嘛!) 江少凌:没人注意到我的绝世靓诗吗? 谢稹玉:……都听不太懂你们的话。 更新晚了,留言小慈给大家抽红包发!呜呜,写不完了!这次昏礼想稍微比前世写的具体些,也可以展现一下前世小慈没有注意到的一些细节。 感谢在2023-12-12 20:40:00~2023-12-13 21:1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彦、月月 20瓶;祝我夜夜好眠 14瓶;旖旎景、纯白铃兰 10瓶;进退得安 8瓶;小瑾儿 6瓶;渚、苏苏苏苏苏、、暴走彩虹^O^、皮皮、再看一章吧、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5瓶;顾萘、lssrichie 2瓶;steelee22223、白开水、mll、不能睡、爆浆芝士鸡排堡、八千里路云和月、啵里啵汽、苏裳语、酥饼莫得猫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0-60 51 ? 第51章二更合一 ◎她赢了。◎ 再睁眼, 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深渊潮水一样,像是要将人再次吞没。 桑慈没办法呼吸, 她有一瞬间的恐惧, 那是侵入骨髓刻在心头的, 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她不是以前那个没有能力的自己了, 即便她比起这世间众多修者还是弱, 可她比从前的自己强。 她筑基了, 她学了许多咒律, 她每日勤修不辍, 为的、等的就是这一日。 桑慈睁开眼,从潮水里挣扎出来, 她抬手朝上一招, 一把剑从身体里硬生生抽出来。 那不是山聿, 那是她自己的一部分。 她是天生剑魂, 她自己就是一把剑。 护魂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光, 照亮周围,耳旁那道声音还在继续—— “宿主, 我是救世系统零零七,你如今名叫桑慈, 是流鸣山慕楼峰已故长老桑谨的女儿桑慈, 此女是凡人与修士所生, 资质平凡,但她的夫君谢稹玉是未来最强剑修, 只不过他们是因为桑谨遗言成婚, 谢稹玉此人清冷寡言, 对桑慈并无多少感情……” 狗屁!胡说八道!岂有此理! 谢稹玉最爱我了! 桑慈没有办法听下去了,手中剑往这黑暗的虚空横斩出一剑。 这剑势霸道又嚣张,带着一道金色的剑芒,朝着四周捆住她锁住她的牢笼劈去! 剑意被吞入黑暗,却在黑暗的天际留下一道金色痕迹,耳朵里滋滋声响起:“滋滋……滋滋,宿主,有问题,一级警报,一级警报!原主神魂苏醒反抗,原主神魂苏醒反抗!” “什么鬼?原主神魂还在这里?你们系统工作的时候都不检查一下吗?她还在这具身体里,那我来了算什么?” 她的耳旁出现了一道陌生的女声,不是自己的声音,像是‘她’原本的声音,尖利急促。 桑慈的剑没有停下来,咒律更是一道接一道不断。 “十二星宿,地火引,万物焚!” “天干,壬癸,应龙影!” 桑慈的剑势既凶又猛,二十八星宿,天干地支六十四卦,一条一条攻击性咒律源源不断使出,丝毫不顾及神魂是否疲惫,又是否会力竭而亡。 黑暗的牢笼困不住她要逃脱这里的意志。 她在为自己战斗,为谢稹玉战斗,为江珠溪,为以后因此惨死的人战斗。 她不是一个人。 桑慈眼中生出火,足尖一点,持剑往上冲,金色的流萤将她包裹住,此刻她宛如化作金色剑芒往那看起来无边的黑暗牢笼攻去。 “轰——!” 是那黑暗牢笼被震荡的轰鸣摇晃之声。 桑慈的神魂同样被撞得疼痛难忍,她仰起头,却仿佛看到了从黑暗牢笼外泄进来的天光。 原来,这黑暗也不是无边无际,她触手能及,也能将其斩破。 她闭上眼,被撞飞往下落的间隙调整气息,再次蓄力。 “系统!你在搞什么!快点将桑慈稳住……不不,你快点把她驱逐啊!我头好疼!她这样挣扎,如果挣扎出来的话,我会怎么样?” “滋滋……滋滋!最高警报!最高警报!防御已启动!防御已启动!” 桑慈仰头看到那些破碎的虚空开始一点点修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缝合。 她呼吸急促,双手抬起在身前结咒,快速吟唱,“十二星宿,地火引,万物焚!” 这是昆玉风家学来的禁咒,外面学不到,风吟春当初在尝试几次用这招,还染上鲜血,必是因为这招咒律厉害。 她此刻没有血,就烧自己的神魂之力。 桑慈足尖点着,金色火龙朝她指尖朝破碎虚空撕咬而去,一边她也化作一道剑芒,快速冲去。 时间像是被凝固,变得缓慢。 “系统!我好痛啊!回答我!要是稳不住桑慈会怎么样?”‘她’在尖叫着,仿佛被人撕扯、被剑意割伤。 “滋滋——滋滋——!宿主会被驱离,但放心,桑慈灭不了我。”系统空洞机械的声音回复着。 ‘她’显然恐惧至极,“那你快做点什么啊!你快把她驱逐了,把她杀了!我是回不去的,我在那边已经死了,我不能被驱离,我要活下来!系统你选择了我,你必须要对我负责!” 桑慈也十分清楚,今日她与‘她’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她不能死,她死了的话,谢稹玉也活不成的。 桑慈不断往上冲,双手不断结印,不断释放咒律,脑子里亦是不断出现上辈子的一幕又一幕。 从谢稹玉教她用护魂咒保护自己,再到谢稹玉瞬间白发死死抱着她被拔除的灵根,到谢稹玉给她送来的信鸟,再到最后他一剑斩破天际,将‘她’驱逐后从半空倒下的身影。 他临死前一声又一声在她耳畔的呢喃。 “宿主别紧张,零零七已经向主脑申请更高级防御,目前正在调查桑慈神魂的异样,她不应该保持清醒,她应该沉入神识深渊,如今出了差错,请宿主放心,滋滋——滋滋——桑慈能力低微,如今只是有一些意外,不足为惧。” 桑慈不知道这系统对她的信息和了解究竟来自何方,前世就有许多错处对不上。 如今她重生后更是了。 比如上辈子她也没有沉入神识深渊,她清醒地看着自己被夺舍。 “快点!快点!我感觉我快烧起来了!系统你和我签订协议是为了让我帮助救世的,而不是在这里承担这些本不该我承受的痛苦!”‘她’尖叫着,痛苦万分。 “十二星宿,地火引,万物焚!” 桑慈双手再次结印,吟唱咒文,身上同时蹿出两条火龙,朝着破碎虚空撕扯而去! “系统,她是不是要赢了!我感觉我在被人撕扯!系统你做点什么!” “警报警报!宿主是否申请最高防卫?宿主只能申请一次,是否申请?” “申请!申请!快点!” “已经向主脑申请最高防卫,等待主脑响应!” 桑慈的火龙已经撕咬住那正在闭合的黑暗缝隙,向外灼烧扩大,她人也已经飞到了这里,带着火光的两只手扯住这黑暗,咒律不断在掌心亮起,配合着火龙一同往外撕扯。 外面光很亮,眼睛被刺痛了,她一下闭上双眼。 与此同时,‘她’又尖叫起来:“系统怎么回事!为什么外面也有一股力在撕扯我!你到底能不能行了!最高防卫申请到了吗?快点!” 桑慈听到这话,稍稍分心了一下去注意外面。 雪松居屋内已经狼藉一片,都是被山聿剑气扫荡过的痕迹,她看到了熟悉的灭魂阵。 还有熟悉的谢稹玉站在灭魂阵中心掐诀的身影。 他衣袂翩飞,脸色苍白,掌心有血。 显然这灭魂阵布下仓促,没有前世那般动用后山灵力并引来天雷滚滚,阵中只有不断闪烁着朝她身体困锁而来的紫色阵法雷蛇,阵法威力只有前世的十分之一。 他现在怎么会……灭魂阵? 她以为那是前世昏礼那晚过后谢稹玉忙碌不归时在流鸣山藏书阁学的。 桑慈很快回过神来,专注于眼前的那一条快合上的缝隙,不断攻击。 “谢稹玉是少年天才,未来的剑道至尊,他一定是发现了桑慈的不对劲。宿主先别急,我已经申请向主脑申请到最高防卫,主脑正在输入天道力量应对,进度百分之十,进度百分之二十……” 桑慈听着这些,心中焦急。 她太清楚了,清楚地知道进度到百分之百会出现什么情况。 上辈子谢稹玉用灭魂阵时,系统就申请了这招最高防卫。 后来防卫成功,‘她’毫发无伤朝叶诚山等人控诉谢稹玉的无情无义,而谢稹玉重伤被关思过崖。 不能、不能失败! 决不能失败! “十二星宿,地火引,万物焚!” “十二星宿,地火引,万物焚!” “地火引,万物焚!”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五条六条火龙从桑慈指尖飞出! 金色的护魂咒连带着那些火龙快要将她浑身烧起来,她的身体里忽然蹿出一道绿意与神魂力量,她的两只手就像是剑芒,一齐蹿入那道黑暗裂缝。 “……进度百分之五十,进度百分之六十,进度百分之七十!” 桑慈使出浑身所有的力气,用力将这捆住自己一生不够,还要捆住自己第二次的黑暗牢笼往外撕扯烧灼。 “啊——!系统救我!” “滋滋——滋滋,出现严重错误!出现严重错误!进度百分之七十五,进度百分之七十五!宿主,主脑天道力量的输入中断,等待连接中!宿主请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她’痛苦尖叫着,感受着身体与神魂被撕裂的痛。 “请宿主做好被驱逐准备!请宿主做好被驱逐准备!零零七将启动自保防御!” “你不是说桑慈很弱吗?她为什么会有这种能力!”‘她’愤怒质问,“我不能被驱逐,你快想办法!” “滋滋——滋滋!零零七即将自保防御!零零七即将自保防御!宿主请准备!宿主请准备!” “我绝不会被驱逐,零零七带上我——!” 同一时间,那黑暗牢笼终于被桑慈撕扯开一道口子,她奋力往外一钻。 无尽的光点带着彩色斑驳落下,十分刺眼。 桑慈忍不住闭眼,她以为这一切已经结束了,却听到那滋滋声再次响起。 “滋滋——滋滋——!你好,我是救世系统零零七,桑慈,你愿意绑定我来救世吗?你的夫君谢稹玉是未来最强剑修,只要你未来借谢稹玉之力对付未来灭世的魔尊沈无妄,阻止此界崩塌,完成任务,你便可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那声音明明已显颓势,却带着十足蛊惑。 真是岂有此理! 桑慈没有睁眼,她已经力竭,但她绝不认输!她握紧手里的那把神魂而成的金色透明的剑,朝着声音来源处劈斩而去。 “滋滋——滋滋——!” 又是一阵刺耳尖锐的声音。 桑慈忍着剧痛睁眼,看到那白光被斩出破碎,一点一点聚拢,飞快地后退、后退,直至消失。 “小慈——!” 谢稹玉看到从桑慈身体里钻出一道白影光絮,赫然与那被锁进锁灵珠中的白影光絮相同。 他抬剑就去挥斩出一道霸道剑势,并伸手揽住桑慈倒下的身体。 那白影光絮不似燕京那道那么嚣张,见了他直逃窜,一眨眼就从窗缝逃了出去。 谢稹玉蹙眉盯着那方向看了几眼,却很快回头看怀里的人。 桑慈脸色惨白如纸,紧闭着的双眼有血如泪流下。 他的心几乎在这瞬间停止跳动,摸着她的灵脉,小声在她耳边轻呼:“小慈?” 桑慈听到耳旁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终于不再是充满绝望的悲意,终于不再是声声呼唤永远等不到回应。 她的意识回笼,重新掌控住身体,挣扎着要睁眼,眼睛却传来一阵刺痛,想来是之前的战斗被白光刺到了眼睛。 但这没事。 这真的没事! 上辈子谢稹玉那样厉害才把那系统和‘她’灭除,如今她能将他们驱逐且只是伤到眼睛已经是万幸了! 万幸! 她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赢了! 她重生回来的三个月没有白费! 她赢了啊! 桑慈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笑声毫无阴霾,清脆响亮,快活无比。 谢稹玉却看得触目惊心,她此刻倒在他怀里,表面没有伤,但他常年出任务历练,自然看得出来她伤的是内里,是神魂,她的眼睛还在流血,脸色苍白,嘴唇甚至泛出死人的金白,那是神魂竭力的迹象。 他小心抱着她,“小慈?” 桑慈此时才有心神去搭理谢稹玉,她不能睁眼,看到的总是一片白芒,她抬起手试图摸索,唇角含着笑,“谢稹玉!” 谢稹玉攥住她的手,他意识到她的意图,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刚才怎么回事?是有魔物要夺舍你是吗?” 他忍不住低声问道,语气急促。 桑慈点点头,心中还被得意喜悦舒畅的情绪胀满着,她想双手抱住谢稹玉脖子,却发现自己此时没什么力气,她甚至昏昏沉沉,好像马上要睡过去。 如今她不像从前那么无知了,知道自己这是神魂竭力疲惫的原因。 她知道自己有伤,但那又怎么样,给她的时间才三个月而已!她赢了! 她忍不住笑着,声音虚弱却快活,她先问了谢稹玉:“你怎么会灭魂阵的?” 谢稹玉垂眸抱着她,手臂收紧了,他的声音有些闷有些沉,桑慈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你曾经问过我。”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被外来魂魄夺舍了,你会怎么办啊?’我回答你‘不知道,不敢想。’后来我在青陵仙府翻找咒律阵法,学了。” 桑慈又笑起来,眼睛不自觉流泪,却是欢喜的。 这回你再也不用被关思过崖啦! 如今剩下的重中之重的大事就是弄清楚谢稹玉和那棵树的交易,他献祭了神魂会不会影响今生。 桑慈又哭又笑,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哼声道:“你亲亲我,谢稹玉,你亲亲我。” 谢稹玉不敢惊扰她此时的情绪,听着她撒娇般的哼哼,低头垂眸亲吻她的眼角,含去她的眼泪,她的血。 再一点点往下亲吻她的唇。 她早就知道今日会发生的事情了是吗? 那场大梦里……这一日也发生过吗? 这三个月,她忍拔除灵根的痛,拼命修炼,又对十月初七的昏礼期待又排斥是因为此事么? 现在她这样欢喜庆幸是因为驱逐了那试图夺舍的魔物,那么,在那场不能说出口的大梦中呢? 谢稹玉脑子里一点一点拼凑着这些零碎的消息,双手渐渐揽紧怀里的人。 “早知道昨晚上就不许你走了。”桑慈的手从他脸上滑落下去,揪着他衣襟不满哼哼。 谢稹玉无奈,“别说话了。” 他准备带她立刻去医馆。 “稹玉,方才发生了何事?” 雪松居外,叶诚山的声音威严又沉肃地响起,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桑慈没力气回应谢稹玉,只窝在他怀里,汲取着他的温暖,浑身有些懒洋洋的,昏昏沉沉的,她知道自己即将陷入昏迷。 却在此时听到了叶诚山的声音。 他来得很快。 桑慈想到刚才谢稹玉仓促之下布下的灭魂阵,心里一下紧张起来,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又被眼睛刺痛到无法睁开。 谢稹玉的吻轻轻落在她眼睛上,随后才回叶诚山:“回禀师尊,刚才小慈遭魔物夺舍,那是和我与楚慎去燕京遇到的魔物是一类,方才潜逃出去,还请师尊速速追捕布下防御。” 叶诚山神色一凛。 桑慈挣扎着从谢稹玉怀里起来。 谢稹玉意识到她的意图,揽着她坐起来。 桑慈紧闭着双眼,却是面朝着叶诚山的方向道:“掌门师伯,有人试图夺舍我,但失败,如今潜逃了,请掌门师伯务必相信。” 前世在黑暗里她疯狂解释着却没能说出口的话她一定要认认真真对掌门师伯说一次。 叶诚山看着此时桑慈脸色惨白,双眼流血泪的样子惊疑不定,尤其那声音也虚弱得和猫儿叫一样。 “我知道了,稹玉,速送你师妹去医馆。”说完这话,他看着已经转过身的谢稹玉,皱眉,“稹玉,你的脸色为何也如此苍白泛着金纸色?你现在可好?” “回师尊,无碍。” 谢稹玉已经抱着桑慈起身了,垂眸低声应了一声,随手取过一旁的薄毯子将她裹住往外走。 本想召唤小行剑,却见山聿已经急急等候在身边。 山聿:主人呜呜呜呜呜呜主人快上来!我今天让谢稹玉踩呜呜呜呜!快上来! 桑慈对叶诚山说完那句话后,心头一松,人便彻底昏昏沉沉倒在谢稹玉怀里失去了意识。 谢稹玉踏上山聿,低头又看了一眼怀中人。 她已经昏睡了过去,但两只小手却依旧紧紧抓着他衣襟,不安又将他当做唯一的依靠。 谢稹玉的心被揪着,又软又酸。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谢稹玉搂紧了怀里人,快速朝着流鸣山医馆方向去。 山聿快如流星,瞬间就从雪松居前消失。 “师弟!” 也听到动静赶来的江少凌等人只看到一道山聿的碎金火流光在夜色下掠过。 江少凌落地,他今日晚上喝了不少酒,脸色酡红,但当看到雪松居的一片狼藉时,温和的脸上也是沉肃一片,“师尊,这里发生了何事?” 他忙询问在此处用灵力探查的叶诚山。 叶诚山收手,眉头也紧锁着,他没有感受到这里有一丝一缕的魔气。 但是这里的狼藉不假,小慈和稹玉的样子也不是假的。 “你师弟说,流鸣山闯入魔物,和凡城燕京那只一样。” 江少凌一惊,顿时眉头紧锁起来。 跟随他一起赶过来的楚慎几人更是眉头紧锁,心情沉了下来。 沈无妄站在人群后面,环视了这里的狼藉,眯了眯眼,脸上忽明忽暗。 “那师弟和师妹现在如何?”江少凌立刻又担忧地追问。 “有伤,现下去了医馆。” 叶诚山说完这一句,也不和这一群小辈们再多说什么,即刻踏风离开这里,准备召集闻人泸方莲华诸人商讨此事,并将消息传给几大宗门。 江少凌眉头紧锁着,再看一眼这雪松居的满地狼藉,火急火燎就要去医馆,转身对其余友人摆手:“大家先回住处吧,我去看看我师弟师妹。” “一起去。”柳雪音声音清冷却关切。 江少凌想了想,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站在楚慎身后的沈无妄,温声对李扶南道:“扶南你与阿慎回宴席帮忙照看一下我师妹的那几个小友,他们喝得不少,刚才也想跟来被我拦住了,不知此时如何了,且师弟还有不少凡人友人,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李扶南心思细腻,几乎是江少凌目光看过来,她对上那双温和的眼睛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点了点头,回身看了一眼楚慎和沈无妄道:“大师兄,师弟,那我们去宴席那儿吧。” 楚慎一门心思还想去问问谢稹玉到底怎么回事,但触及到师妹的目光,才顿了顿,点头。 沈无妄一句话都没说,沉默地跟在楚慎和李扶南身后,重新往宴席回。 江少凌这才和柳雪音、陆元英一同去医馆。 路上,陆元英的圆脸都拧成一团,叹了口气道:“怎么不早一天不晚一天,非要在今日他们的昏礼上出了事呢。” “正是如此!可恶可恨的魔物!我师弟盼了今日不知多久!”江少凌语含恼恨。 柳雪音问江少凌:“前几日流鸣山发生什么异象了吗?” 江少凌摇头:“无。” 陆元英抿了抿唇:“如今青陵有魔物入侵,阮师叔失踪,贺师兄伤人盗取锁灵珠后逃离,现在流鸣山也出事,难道是有魔物从九幽魔地出来吗?可问剑宗魔骨至今没有什么动静。” “总而言之,经由此事,修仙界绝无安宁之日了。”江少凌眉头紧锁。 但这无安宁之日哪怕晚一天到来也好,为何偏偏要在师弟师妹的合籍昏礼上! 真是晦气! 江少凌一甩医修,御剑飞得更快了一些。 …… 谢稹玉到医馆时,馆内只有一位医修长老在,正坐在摇椅下看话本子,见到有人来就抬头看了一眼。 结果看到是今日昏礼的两位主角顿时愣住了,尤其看到两人都是面色惨白后,更是惊异,从摇椅上坐起来,“这是怎么了?” 先前在三生石那儿时还好好的。 沧冀峰离医馆这儿有些距离,医馆长老又是医修对战斗不敏感不知道那边动静也是寻常。 谢稹玉却不想解释太多,他小心翼翼将怀里的人放到床上,见她双手还揪着自己衣领,小心握住让她松开。 “于前辈,她神魂有些不稳,有内伤,请前辈快点为她治疗。” 于茧点头,自然是看出来桑慈情况很不好,双眼流血泪,又面色白中泛金,他用灵力先探查了一遍她体内灵脉经络的情况,一切如常。 “身体倒是没什么伤,除了这双眼被灼伤外,没什么大碍,眼睛倒是好说,敷药三天,之后白纱蒙眼不见强光至少七日,便能如常了,但是……” 谢稹玉握着桑慈的手,面色此时已经再也恢复不了往日的平静,他低声问:“前辈请直言。” 于茧是流鸣山统管医馆的长老,是流鸣山医术最好的医修。 “她确实神魂有损,以我能力无法修补,不过……”于茧的手掌悬浮在桑慈额心,眉头紧锁,“不过有点奇怪,她体内似乎有一股?两股?力量似有若无地替她修复着,待我仔细查探查探……咦?又查探不到了。” 谢稹玉听到前半句心已经揪起来了,刀子落在身上哪能不疼? 他垂着眸低声问:“所以如何治疗?对她有何影响?” 他现在只在意这个。 于茧还在愁眉深思,嘴里解释着:“影响倒也不算大,最近少用咒律法阵这些需要费神的东西,会变得有些嗜睡,除此之外还算如常,依旧可以锻体或是练剑,但时日长了就不好了,如此超过一年,昏睡时间会变多,也会遗忘一些事情,需要找到回生珠治疗。” “回生珠?” “昆玉风家的一件至宝,借用七天,以回生珠来蕴养神魂,便可无碍。”于茧说起回生珠,还赞叹称奇:“谁人都知回生珠是咒律类至宝神武,却鲜少知其是鲛人珠制成,具有修复神魂之力。” 谢稹玉听到昆玉风家这四个字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那现在前辈可否有办法缓解?”他又低声问, 于茧摇头又点头:“有丹药可提神缓解,不过效果不算大,一会儿我给你一些,每日一颗,不过你也别担心,对日常影响并不算大。” “那刚才前辈所说的那两股力量?”谢稹玉此时才有闲心去思考着一句话。 于茧蹙眉:“许是我感受错了。” 他收回了手,又转身去拿治疗眼伤的药,和缓解的丹药,顺带给取了几条护眼的蒙眼白纱给谢稹玉。 “好了,你给她上药吧。” 谢稹玉接了过来,轻轻用了一旁的清水先将她两只眼下的血污擦干净。 于茧在一旁看了,忍不住说:“用一个清尘咒术不就好了?” “她喜欢水洗。”谢稹玉低声道。 什么矫情毛病! 于茧摇了摇头,想起来又问:“所以如今是怎么回事?你们神交了?可她才刚筑基,你也只是金丹,神交有点早了,但神交也不至于如此啊!还有你看起来也不太好,来,我也给你看看吧!” 谢稹玉此时不想说话。 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闷声下了一道清音咒,隔绝了于茧的声音,只安静给桑慈清理着眼尾到脸颊上的血污,他的动作轻柔,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指会弄伤她。 手指刮过桑慈睫毛,碰触到她红红的眼皮时,谢稹玉的手终于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他垂下了眼睛,脑子里拼凑出来的那些东西足以让他此时情绪低落、崩溃。 他停顿了会儿,又很快沉静着脸给她清理干净脸,随后给她上药,用绷布将眼睛蒙上,又给她喂了颗丹药。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眼。 小慈,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他竟是不敢继续深想。 江少凌过来时,就看到于茧长老叉着腰气呼呼地往躺椅上坐下,而自己的师弟正坐在床边,垂首握着师妹的手不语。 “师弟,师妹如何了?”他赶忙上前问道。 山聿在一旁呜呜:主人神魂有损呜呜呜呜!都怪那可恶的魔物! 可惜无人听得到山聿声音,江少凌倒是注意到这里施了一道清音咒,忙挥手解开,几步上前,手搭在谢稹玉肩上,语气沉重又焦急,“师弟,师妹如何了?” 谢稹玉没应声,却是起身将桑慈重新抱起来就要往外走。 “师弟!”江少凌急了。 却见谢稹玉抬头看了他一眼。 师弟的眼神很平静,只是那通红的眼睛扫过来时,江少凌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看着他抱着桑慈离开。 跟在江少凌身后的柳雪音与陆元英更是不敢说话,默默让开了身体。 今日是他们合籍昏礼的日子,却闹出这样的事情,心情自然不会好。 谢稹玉抱着桑慈踏着山聿回了慕楼峰,将她轻轻放到床上,然后转身脱下了身上的礼服外衣,施了个清尘术,转身轻轻掀开被子上床,小心翼翼贴近她,将她拢进怀里,慢慢将脸靠近她温热的脖颈里。 等她醒来,他就准备破境。 必须要破境了。 这一漫长的夜,谢稹玉都毫无睡意。 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怀里的人才睫毛轻颤,有要醒来的迹象。 谢稹玉一下睁开了眼凑得更近了一些,“小慈?” 一夜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沙哑。 桑慈想睁开眼睛,入眼的就是一片白茫茫,她缓慢地又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侧谢稹玉的气息,无视他此刻语气里的紧张和担忧,脑子里清醒地想起了昨晚上的事情,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笑起来。 她笑得得意又傲娇,却又像猫儿一样声细,挠得谢稹玉心中麻痒。 “太好了。”桑慈仰起头凑近他脖颈说道。 谢稹玉本想问她好什么,结果又听她在耳边带着笑意,轻声说:“这辈子你一定会活得久久的,成为剑道至尊,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你,谁要是敢欺负你,还有我帮你。” 作者有话说: 没存稿就是写得慢QAQ,更了更了,一会儿发红包么么么么!昨天看到公主竟然不给营养了伤心心!!!!! 然后再说一下,昏礼不是错别字哦,46章其实文中写过,大礼一般在黄昏时举行,故作昏礼。在《礼记·昏义》篇对中国古代的昏礼的形式及意义有着较为详细的描述,网上资料也可以查询到,中式婚礼,是指的中国传统婚礼,也是华夏文化的重要部分。古时于黄昏举行,取其阴阳交替有渐之义,故称昏礼(婚礼)。 感谢在2023-12-13 21:17:01~2023-12-14 21:1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昆卡我很火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怀此百离 52瓶;初七 30瓶;淡然如水 20瓶;是不是不花火就把人当 18瓶;L先生好帅哦 15瓶;鱼鱼呀 13瓶;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名字真的能重复吗 10瓶;梨子?、一船明月一川风 8瓶;都爱看天 6瓶;zjjjjy、归心、锦宝、32293026、70042483 5瓶;文周、萝萝、Ana.、酥铭 2瓶;阿九、贰贰叁、燕扶雨、53124422、mll、34578570、389、小兔爱吃鱼、酥饼莫得猫饼、67338221、XGILY、八千里路云和月、橘子不吃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2 ? 第52章二更合一 ◎她不服气。◎ 这世间爱恨嗔痴离他似乎向来很远, 很小时他就看过这世间丑恶,总是能平静地淡看着,却唯独一个桑慈是例外, 从小时遇见她到如今, 他所有的喜怒都是因她而起。 怀里的轻喃是这样温柔欢喜, 把谢稹玉整颗心都胀满了,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 记在心里, 永远不会忘记。 他忍不住又将桑慈抱紧了一些, 眼睛止不住泛红着, 他说不出什么话来, 只想将她揉进怀里。 好半晌后,谢稹玉哑着声音说:“好。” 桑慈也不需要谢稹玉说什么, 她此刻真的很快活, 把脸埋在谢稹玉怀里, 时不时就要笑一声出来。 谢稹玉抱着她忍不住低头亲亲她的额头。 “你不问问我究竟在笑什么吗?”桑慈自己独自高兴够了, 揪着谢稹玉的衣领, 神气又傲娇。 谢稹玉低头看她,眼睛被蒙上了布, 只露出下半张小脸,唇瓣都还苍白着。 他很是心疼, 却顺从地说:“那你说给我听。” 桑慈声音很细, 显然身体精神还不是很足, 但兴致却不减。 “昨晚上有魔物想要夺舍我,你不知道那魔物多厉害, 得起码……起码要大乘境才能弄死它, 但我把它从神识里赶走了!” 说到后半句, 桑慈有短暂的迟疑,因为她也不确定上辈子谢稹玉的实力究竟到了哪一个境界,化神之后还有合体、洞虚、大乘,她觉得他一定是到了大乘境了的。 谢稹玉听得很认真,“你怎么把它赶走的?” “我就用你教的护魂咒保护自己,它想困住我,把我困在一个很黑很黑的牢笼里!哼!真是岂有此理!我用了很多咒律去破这牢笼,还用上了上次在风吟春那儿学来的那道咒律!然后你知道吧?我是天生剑魂,所以我抽了自己一部分化作剑。” 谢稹玉垂下眸子。 护魂咒不是他教的,是她自己学的。 但是她这么说…… “那黑色牢笼被我砍出一条缝隙。”桑慈说到这又笑,仰头摩挲着亲了亲谢稹玉下巴,“还有你在外面帮我,那时我感受到了,对了,感觉叶子好像也帮我了,你帮我看看我的叶子怎么样了!” 最后撕裂那道口子时,隐约有一股绿意伴着一股神魂力量蹿出来相助。 她又急急忙忙松开谢稹玉,摸索着要拉开衣襟。 桑慈的衣襟早就在刚才的磨磨蹭蹭里松散开来了,露出里面红色的小片丝绸布料。 谢稹玉垂头看了一眼,脸便红了,他抬手轻轻按住桑慈的手,阻止她乱拉扯,随后稍稍把她胸口叶子的地方往下拉了点。 “如何?”桑慈现在看不见,便有些着急。 翠色银杏叶,血色叶脉,依旧如此,又似乎哪里不一样了,但他看不出来。 “没什么变化,不过也或许是我看不出来。”谢稹玉轻声说道。 桑慈显然有些失望,小声嘀咕着:“这叶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谢稹玉正细心将桑慈衣襟都掩好,她却等不及,迫不及待又扑进他怀里,她又说:“哼!后来我就从黑暗里挣脱出来,那魔物关不住我被我从神识中驱逐了。” 桑慈很清楚,重生只给了她三个月,以她的能力,如今拼尽全力能将那系统和‘她’从身体里赶出去已经是超乎意料了。 她其实昨晚上已经做好了再次被夺舍就同归于尽的准备。 若是她没有能力驱逐,那么就同归于尽,她不愿意再让谢稹玉走一遍从前的路了,也不愿意再被关一次黑暗牢笼。 但那样太不甘了,她不服气! 听着桑慈说这些她独自的战斗,谢稹玉垂着眼睛将她抱紧,声音听来平静,“当时从你身体里出来一团白影光絮,我挥剑去砍,它躲得飞快,一下就逃窜离开了,。它速度很快,我一人追赶不及,后来你也知道,师尊来了。” 这辈子叶诚山终于信了谢稹玉的话,当然他信不信不重要了。 桑慈心里高兴,又忽然想到一件事,眉头微蹙,两只手揪紧了谢稹玉衣襟,松开他仰头问:“要是它去夺舍别人怎么办?” 昨晚上她只能顾及自己能否将这系统和‘她’驱逐,可现在她又忍不住想,‘她’还会去夺舍别人吗? 按照前世得来的消息,‘她’夺舍他人也要看被夺舍的身体是否与‘她’契合,而那系统,应当是离不开宿主单独去夺舍他人的,除非……被夺舍之人答应被它绑定。 就像昨晚上,最后这系统还不甘心被驱离,竟是试图蛊惑她与它绑定。 世间修士谁人愿意神魂被一个外来物绑定! 她拒绝了系统,那么,系统应该还与‘她’在一起…… “小慈,就算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也不是你的错。”谢稹玉声音平静,“何况,除了我们,还有师尊与诸位师叔伯,再不济,还有其他宗门的前辈。” 这样平静的声音总能很快平息住桑慈焦虑的心情,她又重新窝进他怀里,许久之后都没说话。 她不想任何人被夺舍去尝一遍她尝过的痛苦,她想阻止。 桑慈还是说了什么的。 谢稹玉听到了,是很轻很轻的一声。 “如果我能更厉害一点就好了。” 谢稹玉低头笑了一声。 桑慈却有些羞恼,恼于被人听到那样一句话,羞于被人知道她会担心别人,哪怕这人是谢稹玉,她立刻又仰起头,说:“我可不是担心别人,我是烦这魔物而已!” “好,你是烦这魔物而已。”谢稹玉依旧笑,唇角上扬,只是声音平静。 反正她此时看不见。 桑慈轻哼一声。 她这会儿又想起来昨晚上本该是他们合籍成礼的最后一步,结果被搅乱成这样,她有些气呼呼地问:“我的眼睛要多久才好?” 谢稹玉叹了口气,到现在才问眼睛的事会不会太迟了一点? “你叹什么气?我不会再也好不了了吧?” 桑慈这会儿关心起眼睛了,一点不觉得能驱逐掉那系统只废掉一双眼睛是什么好事了,听到谢稹玉叹气就挠他脖子。 要是她这双眼再也看不见了,岂不是以后再也看不见谢稹玉了? 她心中有些崩溃。 谢稹玉伸手捏住她作乱的手,“于前辈说三天,之后白纱覆眼至少七日不见强光即可痊愈。” 桑慈松了口气,挠了挠谢稹玉掌心,声音都懒洋洋了起来,“还有呢?” 谢稹玉被她挠得发痒,忍不住握紧她的手,抬眼看她。 明明白纱蒙眼,脸色苍白,还散着头发一副该是娇弱的样子,却偏偏还有一股傲娇神气在。 让人总是看不够。 “说话啊?”桑慈耐心不好,见他不说话,另一只手又戳了戳他。 “还有,歇几日,我们该出发去昆玉风家一趟,于前辈说,你神魂有损,需要借用昆玉风家至宝回生珠一用。”谢稹玉替她整理了一下颊边头发。 一听昆玉风家,桑慈就想到风吟春。 她本就还担心风吟春和沈无妄勾结,当下就没意见,就是…… 桑慈很认真地问:“你说我现在把山聿送给风家,还能换风家三件至宝吗?” 谢稹玉:“……” 在床旁竖立一直竖起耳朵偷听的山聿:不要啊!主人我是你的我只是你的!我才不要被什么风家火家要去!呜呜呜呜呜呜主人别抛弃我!我什么都能干! 桑慈假装没听到山聿的呐喊。 谢稹玉腰间的玉简一直在亮,桑慈看不见,但能感应到灵息波动,便往他腰上摸去,“谁的传文?” 她的指尖半天没摸到玉简,却是隔着衣服摩挲着他的腰,谢稹玉喉结微动,声音故作镇静:“有师尊的,也有大师兄的,我起来看看,你饿不饿?” “饿,想吃红豆包。”桑慈点头,有些乖乖的。 谢稹玉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在她恼之前就起身,“我去做,还想吃什么?” 桑慈翻了个身,“就想吃红豆包。” 她听到谢稹玉起身穿衣的衣料摩擦声,遗憾自己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掌门师伯和大师兄说什么了?” 谢稹玉正低头看,“师尊叫我回一趟沧冀峰,大师兄问我你的情况。” “哦。”桑慈兴致缺缺,知晓叶诚山找谢稹玉该是为了昨晚一事。 现在修仙界各大宗门应该都收到消息了,即便问剑宗魔骨还没有动静,该有的防御该是更足了。 等谢稹玉做好红豆包要离开慕楼峰时,把江少凌叫来陪桑慈。 桑慈坐在院子里的树下,捏着红豆包吃,豆沙做得甜,她喜欢吃,懒洋洋听着江少凌在旁边唠叨,反正十句里有九句没听进去。 “昨夜出了这样的事,真是气煞人!师尊命人查流鸣山每一处地方,昨日的宾客们都还在山上没走,累得他们不能随意走动,林凤娘他们听说你的事还想来看你呢!” 桑慈忍不住打断他,“大师兄,你给我剥个橘子吧!” 自从那次收了小蛮的橘子后,她就变得爱吃橘子了。 江少凌身为大师兄自然是无比包容,一边替她剥橘子一边温声道:“别怪师弟如此不放心,出去沧冀峰一会儿还得叫我来守着师妹,如今不止有一只魔物在流鸣山逃窜,还有沈道友在呢!” 桑慈这会儿才想起了沈无妄。 昨天昏礼后来宴席上看到了沈无妄和楚慎他们坐一起,但人来都来了,昨夜她根本也顾不上此人,懒得搭理。 贺荆生偷的锁灵珠指不定在他手里。 “不过师妹放心,我暗下和扶南说过了,让她看着沈道友别让他出来找你。”江少凌剥好橘子递给桑慈。 桑慈看不到,一接橘子,却很挑剔:“橘络不剥干净我不吃的,谢稹玉从来不会剥成这样。” 江少凌幽怨地扫她一眼,真是师兄难为! 他又接过橘子细细挑橘络,又温声念叨:“不过这么多人在,沈道友也不至于做什么,不过他竟是还会来昨日昏礼,也是令我相当意外。” 桑慈想起沈无妄就烦,恶狠狠咬了一口红豆包。 她最烦的是,根本弄不清这魔头到底要做什么,也根本找不到他的破绽揭穿他。 毕竟他重生这么久,都还没取走问剑宗的魔骨,实在是让人费解。 …… 雪松居还保持着和昨晚上一样的凌乱。 谢稹玉没有回来过,所以那些为桑慈准备的家具都瘫在地上,博物架上的瓷器也碎了一地,红色的喜字飘在地上,床幔和屏风缠绕在一起,被劈成两半散落着。 “咯吱——”一声,是脚踩断地上杂物的声音。 沈无妄好不容易摆脱李扶南和楚慎,来到这儿查看,他环视了一圈四周,弯腰捞起地上破碎的礼服。 桑慈穿过,身上还有她身上的气味。 他垂眸摩挲着手中的丝缎布帛,面不改色塞进衣袖里,他思索了一会儿,轻笑了一声,转身踏剑去慕楼峰。 小慈,究竟还会是小慈么? 快到慕楼峰时,沈无妄远远地就看到了在院中树下眼睛蒙着白布指挥着江少凌剥橘子的桑慈。 少女娇美的脸没了那双美丽的眼睛,却丝毫不损那股灵气。 沈无妄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她了,血液里的沸腾热意都要止不住了。 这种喜欢,就是谢稹玉为了她生出的毁灭天道的喜欢么? 他微微笑了起来,前世,他第一次见她时,就很喜欢她呢。 她身上的香气是那样迷人。 沈无妄嘴角噙笑,在慕楼峰飘然落地。 桑慈眼睛看不见了,但耳朵却更灵敏了,她听到有人来了慕楼峰,歪着头问忽然没了声的江少凌:“师兄,谁来了?” 江少凌手里还拿着半个橘子,见到沈无妄一时也有些无语。 好半晌,他将手里橘子上最后一点橘络剥掉,将橘子塞给师妹,便姿态风雅地站起身来,“无妄,你怎么来了?” 沈无妄手里提了一盒点心,声音温柔:“听说昨夜小慈受了伤,我……”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没有把话说下去,但浅褐色的眸子专注地看着桑慈。 未尽之言,江少凌是听懂了。 我个屁! 桑慈听到沈无妄的声音,手便不自觉攥紧了,心中警惕。 手里那半个橘子瞬间迸出汁水,在空气里弥漫开酸甜的味道。 她站起身就要往屋里走,“师兄,我困了。” 江少凌正也不知该说什么,忙对沈无妄做了个歉意的表情,忙转身搀扶桑慈:“师妹你前面是个树墩小心!” 桑慈忙停下来,哼了一声,低声骂了江少凌一句:“谁让师兄和人多废话害我走错路的!” 江少凌:“……” 真是师兄难为! “砰——!” 桑慈进屋后就抬腿将门踹上了,动作大得门框都震了震。 江少凌是管不动自己师弟师妹了,搀扶着她往里走,小声道:“好歹也是问剑宗客人。” “师兄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也踹出去。”桑慈凶巴巴道。 江少凌立刻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沈无妄在院子里站了会儿,听着屋里毫不避讳的师兄妹小声说话声,他上前一步,弯腰捡起了榻上桑慈用来擦手的丝帕。 他垂眸拿起放在鼻翼下嗅闻,面容有些酡红。 再抬起眼时,他的眼尾都有些绯红,唇角笑意浓郁。 其实他早就猜到了,但他还是要来亲自看一看,还没落地慕楼峰,他看到桑慈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知道了桑慈还是桑慈,没有被其他“魔物”夺舍。 真是有些可惜。 可惜那“魔物”似乎也不是那么强大,竟是连如今的桑慈都对付不了。 这样的话,有些东西就很难知道了。 谢稹玉也无法走前世那一遭了。 想要‘桑慈’心甘情愿跟着他走似乎也更难了。 沈无妄轻笑一声,但也无妨,他不急。 他将手中糕点放下,最后朝目光幽沉地朝窗棂处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重新御剑到空中时,他才拿出那颗锁灵珠,端详着里面的白影光絮。 “所以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能找到你的同伴吗?” 锁灵珠里的白影光絮游曳着,在阳光下有种奇异的瑰丽。 它似乎动了动。 江少凌真是极少做这样偷鸡摸狗的事,趴在窗那儿偷看外面的沈无妄,忍不住就觉得自己堕落了。 尤其他注意到最后沈无妄往窗户这儿看了一眼,便更觉尴尬。 他啪得一声将窗缝关严实,转头对桑慈埋怨:“他走了,我这清风朗月光明磊落的形象算是丢了个一干二净了,师妹怎么不叫小藤来偷看呢?” “后山木灵浓郁,她在那儿修炼呢。”桑慈眉头紧蹙,不搭理江少凌了,“师兄不许说话了,吵得我头疼。” 江少凌叹气:“……” 真是师兄难为! 他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茶,眉眼间始终染着一抹愁绪。 说着话,桑慈已经用灵息给谢稹玉传文了。 “掌门师伯找你什么事?” “好了没啊!” “再不回来我就要睡了!” “我的眼睛好疼,要换药了!” “刚刚沈无妄来过!” 谢稹玉腰间玉简一直亮,叶诚山要交代他的话也说完了,此时见徒弟低头看玉简,也知多半是桑慈发来的,假装没看到,只说道:“你若要破境,便去天衍阁,但此事乃大事,慎重考量,为师劝你再过几年再破境更为稳妥。” 看着桑慈的传文,谢稹玉原本是在笑,看到最后一条时,抿唇。 他收起玉简,只对叶诚山垂首道:“弟子心意已决。” 叶诚山皱眉,不再多说什么,修行本是自己的道,所有选择都在自身。 他只最后嘱咐了一句:“你们去昆玉风家,少陵与你们一道,他性子温吞善言辞,好给你们周旋。” 慕楼峰的江少凌莫名打了个喷嚏。 …… 流鸣山守山大阵已经启动,并多开了两道防御,各处有长老巡逻,手中皆有探查魔息的法宝。 一处无人的石洞里,尖利的因为痛苦呻、吟的女声咄咄逼人质问:“如果不是桑慈拒绝了你,你是不是就要抛下我,然后我会魂飞魄散?” “宿主请冷静,那时是无奈为之,若桑慈答应被我绑定,她的反抗便能停止,她那时又力竭,宿主可以趁机再次抢占身体。”系统声音依旧机械而显得冷酷。 ‘她’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冷笑一声道:“若不是你我绑定,你离开不得我,恐怕此时早就撇下我了吧!” 系统沉默,并不反驳,只机械道:“宿主,我们可以等待时机再次进入桑慈体内,她此时虚弱,待我再继续修复,升级一下,她无法再反抗。” 石洞内的白影光絮如游鱼一样飘荡着,‘她’却又冷笑:“你的情报有误!不仅桑慈不是废物,那谢稹玉对她显然有深情,到时我就算进入桑慈体内,恐怕难免出意外。” “那宿主想如何?” “非得是桑慈的身体吗?” “她的身体是主脑计算出来最契合宿主的,且她是谢稹玉的妻子,方便宿主攻略。” “……有没有别的选择?” “可以检索查询,宿主稍等。” “如何?” “江珠溪符合宿主魂魄,她将会在一月后会入问剑宗,成为祝风弟子,纯净金灵根,天赋绝佳,容貌清秀。” “那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大川州,平福村。” “那走吧。” “可若是别人,恐怕无法像桑慈一样方便宿主攻略谢稹玉,他为未来剑道至尊,集气运于一身,只有借他之力除去魔头。” “魔头沈无妄如今是问剑宗弟子,我只要攻略他,阻止他未来灭世,殊途同归不是一样吗?” “宿主请稍等,需要向主脑申请更换攻略对象。” “好了没?” “抱歉宿主,无法申请更换攻略对象,宿主若无法成为桑慈,也必须要攻略谢稹玉。” “为什么??” “这个世界气运之子是谢稹玉,未来他将会成为剑道至尊,宿主必须要成为和他相关的人才可阻止灭世,所以,桑慈是最优选择。” “那你的意思是,我如果是桑慈,我可以通过攻略魔头来达到阻止灭世?” “稍等,需要向主脑申请询问……可以,如果宿主成为桑慈,可以。” 石洞里一阵安静。 “宿主你的决定是?” “你修复升级需要多久?” “一个月。” “一个月后再说吧,江珠溪也还没上山。” “好的宿主。” 白影光絮闪烁了一下,没入石头缝中。 沈无妄跟着锁灵珠的指引,一路到了流鸣山最西边的一处无人的荒山,落地后,他的眸光扫了一圈四周,抬腿朝着几米外的石洞走去。 “有人来了!”‘她’朝系统惊呼,却不敢真的出声。 “是沈无妄。”系统道。 “他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 沈无妄抬手,一道剑势朝最里面的石头缝斩去。 碎石崩裂,有白影光絮飞快要蹿走,却被早有准备的人以灵力裹挟,收拢到掌心里。 …… 谢稹玉回到慕楼峰时,桑慈正百无聊赖地靠着榻上的枕头躺着,她眼睛被蒙着,什么都做不了,而江少凌正憋着一张脸在旁边剥瓜子。 他松了口气,抬腿进去。 江少凌一见师弟回来就和他告状,就差抹泪了,“师弟你说师妹过不过分,不让我说话就罢了,还让我给她剥瓜子!也罢,我做大师兄的给师妹剥点瓜子也没什么,但不许我说话属实是过分了,我想背两条咒律都不行!师弟你说师妹是不是过分了?” 桑慈哼了一声,也不反驳。 那十足是若是谢稹玉敢点头的话他就完蛋了的架势。 谢稹玉对上江少凌温和郁闷的脸,面不改色:“师兄话说多了要不要喝点水?” 江少凌:“……” 真是师兄难为! 谢稹玉朝桑慈走去,就见她朝自己伸出一只手,他低头一看,那手上有黏糊糊的橘子汁,他在一旁坐了下来,拿出帕子沾了水替她擦,“怎么自己不擦?” 桑慈哼了一声:“我就不能等你回来给我擦吗?” 谢稹玉抬头看她一眼,笑,低头细细擦她手指。 因为练剑,她的掌心也有一层薄茧,不过被她用脂膏润了一段时间,已经恢复柔软,捏在手里软软小小的,又十分纤细。 江少凌在一旁插嘴:“她自己找不到帕子也不肯用清尘术,娇气!” 桑慈蒙着眼睛,看起来比平时要多几分弱势,她扯了扯谢稹玉袖子:“我们不要和大师兄这种不懂有道侣的情趣的人说话。” 谢稹玉笑,很配合地点头:“好。” 江少凌捂眼,一副不能看的样子,但又站着不走,问谢稹玉:“师弟,师尊找你说什么?” 谢稹玉擦干净桑慈的手不想松开,但碍于江少凌,便将她的手收进自己袖子里牵着。 桑慈挠他掌心,他便握紧她的手不许她作乱。 “没有搜寻到那白影光絮,九幽魔地恐有异变,各大宗门已经决定派出亲传弟子并内门弟子到各自的人间管辖区镇守巡逻,以防意外,流鸣山的管辖区在大川州一带,流鸣山其他几位师兄师姐已经准备前往了,过几日我们也动身,正好顺路去一趟昆玉风家,离那儿不远。” 江少凌点头:“这么说的话,楚慎等人也要走了。”但是他又疑惑了,“那师尊怎么不和我说,却和师弟说?” “因为我先前告诉师尊即将破境,他找我说此事。” 谢稹玉提起破境的语气平淡到仿佛这是一件极普通的事。 江少凌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桑慈在一旁故意道:“大师兄还不快回去修炼,被师弟赶超好丢人啊!” 江少凌真是没法和师弟师妹再聊天了,决定回去练剑。 楚慎一行人当天下午就离开了,沈无妄也走了,陆元英顺便带走了自己师弟师妹们,林凤娘几人临走前过来看望了一眼桑慈,约好玉简不要断了联系。 整个修仙界都要忙碌起来了,严阵以待。 谢稹玉当天晚上入天衍阁,引来劫雷滚滚如电蛇撕破夜空。 桑慈坐在院子里的树下远远朝着天衍阁的方向抬首,她听着雷声滚滚,看不见那滔天劫雷,手里揪着小藤的芽苗,紧张不已。 虽然她知道谢稹玉会顺利破境,但她依旧很紧张。 共七七四十九道劫雷,当雷声散去时,她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可她使劲坚持住没睡。 山聿:主人主人!道君回来啦!他好厉害,身上的气息更强了!哇!这么年轻的元婴修士!呜呜呜呜他手里的剑不配哇! 桑慈忍不住骂它:“烦死了!” 山聿:对不起我错了!我的主人才是最强最厉害的! 刚迎着晨露破境回来的谢稹玉仰头看着从树下晃下来的一片衣角,迟疑道:“小慈?” 他烦? 桑慈翻了个身从树上滚落下来。 谢稹玉忙上前一步接住,桑慈安心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蒙着眼睛的白纱在晨风里随风轻扬,她的手抬起来摩挲着谢稹玉的脸。 从眉眼,到鼻子,脸颊,下巴,又勾着他下巴要他抬脸。 谢稹玉不明所以,却顺着她抬起下巴,仰起脖子方便她摸,一边抱着她进屋,在她柔软的指尖轻触过他的喉结时,他脚步顿了一下,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桑慈的手还在继续,往他衣襟里钻,另一只手则从他腋下穿过去摸他后背。 谢稹玉本想阻止,他受不了这种麻痒,可他忽然意识到她在做什么,深呼吸一口气忍下,低声道:“天衍阁有大阵可吸收劫雷部分力量,我身上又有师尊给的防御法器,之前在栖凤池那儿我闭关了一段时间,身体灵脉都准备好了,所以没怎么受伤。” “没怎么受伤,那还是受伤了?”桑慈哼声道,手没停,一路往谢稹玉衣襟下方摸去。 谢稹玉感受着她的手的动作,默然不语,心道劫雷就算落下来,也多在背部。 “劫雷重塑血肉筋骨,本就是正常的。” 眼看着桑慈的手扯松了他衣襟,眼看着往腹部下面摸去,他又抱着她阻止不了,只能快走几步,将她在床上放下,并按住了她作乱的手。 桑慈不满,“我不能摸吗?” “等你身体好了以后。” 谢稹玉脸很红,耳根到脖颈,甚至散乱的衣襟下露出来的皮肤都是粉红的。 可惜桑慈看不到。 桑慈:“……那你说的是我眼睛好了,还是神魂好了?” 谢稹玉一时难以回答,总觉得如今她身体这样,他要是再做什么就太禽兽了。 桑慈:“如果是等我神魂,我现在筑基境又没法和你神交。” 谢稹玉:“……” 桑慈的手还被按在那儿,很认真问:“如果是等我眼睛好,你是不是怕我错过你美好的身体?” 作者有话说: 谢稹玉:今晚抽50红包,为小慈庆祝。 小慈:我不可能再被夺舍了。以及我想知道更多上辈子谢稹玉在我不在时在做什么! (呜呜没有存稿的日子大家体谅一下更新稍晚!!大家记得吧,重生前,灭魂阵那次,系统也修复了一个月,不过不用多在意它!看小谢小玉解密叶子谈恋爱就好!!!!!!!系统这部分含量不多,要写只是关系一条线,跪地谢谢大家!!(一会儿可能会精修一些细节,大家先……看吧。) 感谢在2023-12-14 21:19:45~2023-12-15 21:3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昆卡我很火辣、碎冰冰、Te·Fui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咔嚓鱼鱼 100瓶;烤箱在逃小面包 90瓶;js25 82瓶;27463085 34瓶;烦濑。 30瓶;树 26瓶;进退得安 24瓶;别人生气我不气、纯白铃兰、kagamine 20瓶;心清弦、旖旎景、哈哈呀噢喔、老子是魔法少女、就这样、壹壹、…、水水子 10瓶;春日. 8瓶;Tui 6瓶;日御羲和、燕扶雨、锦宝、香樟路1248号、麻辣钉螺 5瓶;我老公是公务员 4瓶;nie.、小柠 3瓶;鸿都客 2瓶;爆浆芝士鸡排堡、小兔爱吃鱼、渚、八千里路云和月、乐乐、离婚带六娃、吧啦吧叭叭、烤炉里的闲鱼、Y卡、贰贰叁、不能睡能上岸、白开水、星莹梦、钱从四面八方来、小槲、自闭了、389、天气变冷了、财神奶的亲孙女、季先生你好、柚子难挑、莫叽、65921634、你眼睛会笑、bilibili、willowy、Aaaaryaz、6898497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3 ? 第53章改末尾情节记得刷新!!!! ◎“不是的,这次是美梦。”◎ 谢稹玉安静了一会儿没说话, 垂着眼睛看她,忽然庆幸她此刻被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 他松开了桑慈的手, 身体控制不住地发热, 他俯下身去, 轻轻亲吻桑慈被蒙着的那双美丽的眼睛。 他的身体有什么美好的,不过是一些硬邦邦的肉。 不似她。 桑慈什么都看不到, 感官便被放大了, 谢稹玉俯下身时, 呼吸粗而热, 弄得她面颊发热发痒。 他的吻灼热滚烫, 在她皮肤上似要点出火来。 她忍不住仰起脖子,又咬着唇害羞, 唇瓣被她咬得很红, 蒙眼白纱落进满头乌发里, 有种靡丽的艳。 谢稹玉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俯首又吻她的唇, 将她可怜的被咬红了的唇瓣从齿间救出来。 轻柔的,克制的, 偶尔又止不住用力。 桑慈心跳很快,她被搂着, 微微侧过身, 手还钻在他衣襟里, 却忘了原来要做什么。 只下意识轻轻往下挪了点,又猛然顿住, 觉得谢稹玉的皮肤滚烫, 烫得她的脸也烫了起来。 她被亲得迷迷糊糊, 似在云间飘。 她想要更多,想要…… 谢稹玉呼吸有些急促,却在第一时间发现怀里的人没了动静,他睁开眼,看到桑慈的脸颊绯红,唇瓣更是红艳艳的,却没了回应。 他猜到什么,有些无奈,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将她衣襟也收拢好,但还是哑声喊了她一声:“小慈?” 桑慈没有回应,显然已经昏睡了过去。 谢稹玉又低头亲了亲她鼻子,叹了口气,替她将被子盖好,随后去了一趟屏风后的浴间。 他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再出来时,换上了中衣,头发湿漉漉的,用布巾擦了擦,便施了一道火咒烘干。 将布巾挂好后,谢稹玉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桑慈睡梦里背过了身,被子滑落到腰际,他坐上床,将被子拉上来,躺下来后慢慢贴过去,贴紧她的背,她的腰,将她揽进怀里。 神魂有损的关系,她睡得很熟。 谢稹玉又亲了亲她耳朵,把脸埋进她脖颈里,这才闭上眼睛。 …… 此次去大川州的流鸣山弟子共有五十来名,一大早就要出发。 温婉婉和方霜知也要去,两人早上过来了一趟慕楼峰,却只看到在厨房里撸起袖子忙碌的谢稹玉。 两人先往紧闭着的房门看了一眼,才是走到厨房那儿,温婉婉轻声问:“小慈还在睡吗?” 谢稹玉抬头往外看了一眼,点了下头,将手里的糕点上过蒸,又去一边看粥好了没。 温婉婉从芥子囊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丹药放在灶台上,“这是我给小慈炼制的醒神的丹药,与于长老配的丹药不冲突,每日可食一颗。” 谢稹玉又点了下头,垂着眼睛并不多话,认真用竹勺搅了搅锅里的粥。 他向来如此,除了小慈外,对宗门内其他师姐妹们态度说不上冷淡,也绝不亲昵。 温婉婉看了一眼那粥,小米红豆粥,已是熬得差不多了。 “婉婉,咱们得走了,二师兄在催了。”方霜知看了一眼玉简,急匆匆道。 她性子粗又泼辣,丝毫没察觉到温婉婉心里的情绪。 温婉婉叹了口气,和谢稹玉道了一声别,又看了一眼屋子的方向,转身离开。 两人走了没多久,谢稹玉就将把蒸好的桂花酒酿糕和小米红豆粥端到屋里。 桑慈已经醒来了,摸索着正要穿衣服,又不知衣物前后左右,加上正为自己昨晚上竟会睡着一事懊恼着,自己坐在床上不耐得很。 她此时看起来面色红润,精神颇好。 谢稹玉垂首笑了一下,将东西放下就走过去,站在她身前替她将衣服穿上。 桑慈自如地站起来伸展双手,蒙着眼睛还抬着下巴不满哼道:“你去干什么了?” “给你做早饭。”谢稹玉捏了捏桑慈气鼓鼓的脸。 桑慈呆了一下,伸手就抓住谢稹玉的手指:“好你个谢稹玉,竟敢捏我脸了!” 她的脸是可以随便捏的吗,在老虎脸上拔胡须吗! “我不可以吗?”谢稹玉低下头似在她耳边问。 清晨灼热的呼吸就在她耳畔吹拂着,弄得她脸红。 桑慈:“……”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合籍,不由被堵住了话,好半晌,在他低头给她系衣带时哼道:“也不是不可以,那你得跟我说一下,我心情好时就给你捏。” 谢稹玉替她将头发梳好,又在她腰间系上了流鸣山令。 流鸣山没有统一弟子服,出门在外以腰间山令来认人,山令是檀木雕成,上面有流鸣山微缩山川雕纹,背后刻有弟子名字。 他牵着桑慈的手到桌旁,“那你什么时候心情好?” 山聿:那当然是被道君亲被道君抱的时候了! 小行剑:大哥你说得对,我家主人亲女主人的时候也心情爆好! 谢稹玉破境后,小行剑剑灵也初生了,念叨的话他能听到了,大约猜到了山聿说了什么,虽然他听不到山聿声音。 此时听完,默默看了一眼桑慈。 桑慈听到山聿的话立刻想杀剑,正庆幸谢稹玉听不到时,想起小行剑已经生出剑灵可以与山聿交流,顿时知道谢稹玉一定也知道山聿说了什么。 她咬了一口糕点,若无其事道:“剑灵说的话,和我有什么关系?” 谢稹玉眼底有笑意,低头喝粥。 桑慈拿着调羹随便搅了搅碗里的粥,状似不经意地问:“昨晚上……我睡着了后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稹玉听罢,抬眼看她,不动声色问:“你指的是什么事?” 桑慈犹犹豫豫的,还是憋不住好奇问了:“你怎么解决的啊?” 她是看了李扶南给的那本图册的,该懂的都懂,又不是傻子。 谢稹玉万万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一句,她靠了过来,眼睛被白纱蒙着,一张脸显得越发小巧和无辜。 他别开了脸,任由脸色发烫涨红。 “你别问。” 他这么一说,桑慈就不满了,刚上任的新娘子哼声道:“你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问!” 谢稹玉垂眸低头喝粥,心道,因为我羞于言表,过于龌龊,怕污了你的耳朵。 桑慈等半天,结果他真不准备说,嘴巴和蚌壳一样闭得紧,她又看不见,忍不住气得去挠他,半边身子都靠了过去。 谢稹玉怕她摔,赶忙放下碗筷,伸手去搂扶。 “师弟,师妹,你们准备得如何了?我刚目送其他师弟师妹出发,我与你们一道走,你们一个此时身残体弱,一个刚破镜身体也虚着,我得护着你们,想着你们也该差不多了,诶!师弟蒸了桂花酒酿糕!快给我拿两块,早上只喝了一碗粥,正饿得慌……” 外边江少凌温吞却唠叨的声音由远及近。 说到这,江少凌推开门就见自己师弟师妹一大早搂搂抱抱,师妹往师弟怀里扑,作势要抱师妹,师弟又伸手去搂师妹,低头作势要亲。 他顿觉来的不是时候,脸上笑容僵硬住,捂脸转身就想走。 但刚转身就忍不住回头唠叨了一句:“青天白日的!你们两个能不能克制一点!好歹等天黑了!” 桑慈若无其事收回了手。 谢稹玉不动声色扶着桑慈坐回去。 江少凌见粘在一起的两人分开了,才摇摇头重新转身走回来,在两人面前坐下。 坐下后,他的嘴巴也没停,“不过师妹看起来面色红润,看来身体恢复如初指日可待,师弟你的厨艺近日又有长进……这些糕点是路上吃的吗?有咸口吗,都吃甜的对牙不好。” 等江少凌说话的功夫,谢稹玉已经吃完,正在将桌上多的点心包起来,准备路上吃。 他做了好些饼,咸甜都有,此时忽略江少凌的话。 江少凌全然不在意,蹭了一大碗粥,四五块桂花酒酿糕,一擦嘴,潇洒起身。 “咱们也出发!对了,小藤这次去不去?” “不去,慕楼峰后山灵气浓,她修炼陷入昏睡埋在地底下了。” 桑慈接了一句。 江少凌倒也不在意小藤妖去不去,只是随口一问,毕竟那是师妹妖宠。 哎,话总是那样地憋不住啊! …… 三日后,三人稍落后于流鸣山诸多弟子,抵达大川州边防线,这里靠北,十月已经天气寒冷,立冬过后就下了雪。 流鸣山弟子纷纷在周边村镇驻扎,谢稹玉和江少凌作为亲传弟子统领他们做了各项工作的安排部署。 修仙界对于魔物几次三番入侵大宗门一事看得很重,不敢忽视与小觑。 等这些安排好了,他们就继续往北去昆玉。 桑慈的眼睛已经好了,只是不能见强光,这里下过雪,周围又一片白茫茫,所以她没能帮上什么忙,在落脚的村子里和这里的孩子玩。 她也奇怪,明明也有其他师姐妹在村子里帮着村民修修补补干一些活,怎么小孩子都喜欢围在她身边。 她是不怎么耐心和小孩玩的,但是想起小蛮的贴心,又觉得自己该多点耐心。 “姐姐你眼睛是不是瞎掉了?”三五岁的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姐姐好可怜,给姐姐吃糖糖。” 桑慈被迫接过黏糊糊的麦芽糖,还得一本正经解释:“我没瞎,这是流鸣山时新装扮。” “可是姐姐,其他人都不戴。” “所以他们没我美。” 小孩子仿佛信了,叹了口气:“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姐姐开心就好。” 桑慈:“……” 现在山下的小孩子都这么难骗了吗? 她略微生硬地转移话题,问:“你们帮我看看,人群里最好看的那位哥哥现在在做什么?” 小孩子们就在人群里找最好看的哥哥,仙门弟子大多样貌俊朗秀气,但是最好看的人还是很容易找的。 尤其桑慈还提醒了一句:“他穿的是黑色衣服,长得很白很高。” “哥哥在和濯芳姐姐说话呢!”其中一个最活泼的小孩子立刻就认出来了。 桑慈挑了挑眉,心中哼了一声,问:“濯芳姐姐是谁?” “是咱们村子里最好看的姐姐,喜欢濯芳姐姐的人可多了!” 桑慈捏着手里还沾着口水的麦芽糖又轻哼了一声。 真是招蜂引蝶! “姐姐,你渴不渴呀?我家里有好喝的花茶,我哥哥书读得多,亲手采了许多花做的,你来尝一尝好不好?”还是那个活泼的小孩子扯了扯桑慈衣袖。 桑慈心不在焉问:“那你家在哪儿?” “就在旁边。”小孩子牵起桑慈的手往旁边走。 桑慈就跟着走了几步,到了一处院子里,只听小孩子朝屋里喊着:“哥哥!” 屋里走出来个年轻男子,声音干净清朗,“小虎,何事慌慌张张?” “哥哥我带桑姐姐来喝茶。”小孩子小声说着话。 桑慈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接着便听到年轻男子的嗓音变得有些紧张起来,“请姑娘坐着稍等一会儿。” 谢稹玉忙完手里的事总算有闲工夫看看桑慈,结果刚在还在他视线里和一群小孩子玩的人不见了,他皱了一下眉,抬腿往她刚刚在的地方走去。 远远的,他就看到桑慈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旁边围了一个五六岁大小的小男孩和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 谢稹玉脚步一顿,那男子面如冠玉,身穿儒生袍,是归家的书生,名唤宋文昌,此刻正和桑慈说着什么话,逗得她笑容不断。 他不动声色上前,脚步声大了一些,脚下的碎石子都仿佛要被碾碎了一半,发出无法让人忽视的声响。 桑慈听到动静扭头,她虽看不到,但是能感觉到谢稹玉的气息,忍不住捂嘴笑了一声。 谢稹玉有略微的疑惑,但还是走了过来。 宋文昌起身对谢稹玉行了一礼,态度恭敬,“谢道君。” 凡人对修道者的称呼要么是道长,要么就是道君,这村子的人都知道谢稹玉乃是流鸣山亲传弟子,称呼上就尊敬些,称他为道君。 谢稹玉应了一声,又去看桑慈,只见她还掩唇笑,心里奇怪。 等到离开宋家兄弟两个的家时,谢稹玉歪头看身侧人还时不时笑一下,实在忍不住好奇,握住她的手问:“怎么了?” 桑慈早就憋不住等着谢稹玉问了,“宋文昌说你十四岁时第一次来村子里被一群小姑娘围堵着,脸都红了,最后大声说自己有未婚妻了,后来还找了村里的几个媒婆出去宣扬自己已有未婚妻一事。” 说到最后,她已经笑得不行了,特地拿出了芥子囊里昏礼那一日的团扇遮面掩饰一下。 谢稹玉:“……” 他没想到这么久远的事情,宋文昌会说给桑慈听。 他看她一眼,没否认。 他确实做过这样的事情,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已有婚约,与他有婚约的人是流鸣山慕楼峰桑慈。 桑慈又歪头问他:“刚才濯芳姑娘找你什么事?” 谢稹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她家母猪上回我帮着接生的,如今又怀了,生产日就在这两日,想请我帮忙接生。” 桑慈实在是没忍住,团扇遮脸笑得乐不可支。 “谢稹玉,你可真厉害啊!这你都会!” 谢稹玉也有些无奈,“那次她家母猪出了点状况,又是家里一年唯一的生计,我正好在,就用灵力救了一把。” 桑慈点头正要说话,刚才提到的濯芳姑娘就紧张地跑着过来,“谢道君,我家小翠要生了,还请道君相助!” 桑慈又笑,推搡着谢稹玉去。 到了那儿,就听到猪圈里的母猪哼哼唧唧的,桑慈眼睛也看不见,当然不敢进去,便在外面看着。 谢稹玉也不嫌脏,进去后手指探了探母猪的肚子,似乎输了一道灵力进去。 桑慈靠在外面很紧张,但谢稹玉却有条不紊,最后母猪顺利产崽十二只,濯芳姑娘笑着感谢,拿了一篮子鸡蛋给桑慈。 “给我?” 桑慈被迫拎着一篮子鸡蛋,有些茫然。 濯芳姑娘笑:“谢道君说他前几日已经合籍办了昏礼了,这鸡蛋自然要给他的新娘子。” 谢稹玉听到了濯芳姑娘这话,偏头朝桑慈看去。 就见桑慈非常坦然地受下了这一篮子鸡蛋,准备中午给大家加餐,道:“多谢,以后你家的母猪生崽,还让他来接生!” 谢稹玉:“……” 他垂首压了压止不住上翘的唇角。 等边防这边几个村镇的事都差不多了,谢稹玉准备带桑慈去昆玉风家了,从他们现在在的平福村这儿到昆玉风家,以一朵莲的速度,大约三天后就能到。 这会儿大约是酉时初,桑慈有些昏昏欲睡了,懒洋洋靠在谢稹玉怀里,问:“大师兄怎么还没来。” “来了来了!师妹莫要着急!不差这么点时间!” 话音刚落,江少凌便赶了过来,跳上一朵莲。 桑慈哼了一声,又忽然皱眉朝江少凌凑近了点,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大师兄你好臭,你去做什么了?” 江少凌面上有点尴尬,迟疑地低头闻了闻自己,嘀咕着,“我已是用了清尘术怎么会臭呢?师妹莫要胡说八道。” “所以师兄去做什么了?” “……老林伯家前几日被一只小妖炸了粪池,我去帮忙重搭了一个……诶!师妹!!” 桑慈忍无可忍,一脚把江少凌踹下一朵莲,急急忙忙就要掐咒律,谢稹玉阻止了她,施了一道清尘术。 江少凌御剑追上来时就听到自己师妹在对师弟大喊:“一个清尘术肯定不够,你多施几次,大师兄身上的味道千万不能沾到一朵莲上!把你熏臭了我是不肯再抱你了的!” 他万分狐疑地再次低头嗅了嗅身上的味道,忍不住也偷偷给自己多施了两道清尘术。 这行走在外,总不能一身臭气,让人误以为流鸣山弟子不爱干净。 三人在黄昏日头下很快飞远。 此时平福村尾一处破旧的小木屋里,走出来个穿着布衣的少女。 少女容貌清秀,神清腼腆羞涩,她朝院子里正做着竹编筐的独腿中年男子道:“爹爹,饭做好了,快进来吃饭了。” “不急,等爹把这箩筐编好,明日爹早些拿去镇上卖,珠珠去那仙宗的盘缠就更多一点,哪怕就几个铜板呢!对了珠珠,你要去的仙宗叫什么来着?” 中年男子抬起一张晒得通红的脸,笑着问。 少女面容腼腆,眼里却有光,她说:“问剑宗,那是个全是剑修的地方。” “哦!那怎么不去流鸣山?咱们这儿经常有那儿的弟子过来帮忙除妖,他们好像也有你说的剑修。”中年男子给手里的竹编筐收尾。 少女走过去将竹编筐放在院子角落里堆好,扶着中年男人起来,小声道:“因为流鸣山现在不收弟子,可是问剑宗只要能爬上山,通过问心剑考核就可以进去了。” “那真好!等珠珠也成了修士也要帮着斩妖除魔!”中年男人说起这话,眼里却冒出泪珠,想起了自己那被妖吃得只剩半截身子的妻子,抹了抹眼泪。 少女声音腼腆,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会的。” “一定会的。” …… 昆玉风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他们布下了法阵,未经许可擅自闯入的就要吃一吃风家咒律的苦。 三日前从平福村出发时,江少凌就作为流鸣山大师兄以信鸟提交了拜帖,所以他们到的这天傍晚,昆玉风家山脚下,有风家弟子等着接应。 江少凌上前交涉,桑慈打着哈欠靠在谢稹玉身旁,竭力保持精神。 谢稹玉见她实在困,偏头低声说:“困的话我背你。” 桑慈摇头,哼了一声,“我才没那么弱,你别学大师兄啰里啰嗦!” 江少凌交涉完回来就听到这么一句,假装没听到。 来接应他们的是风家家主风鸿山的儿子风云铖,看起来文质彬彬,穿着白底绣金纹的衣袍,斯文又清贵。 桑慈听江少凌说了,挑眉道:“那不就是风吟春哥哥?” 江少凌点头。 此时天快黑了,桑慈的眼睛过了前三天已经差不多好了,如今不能见强光,所以还蒙着白纱,隔着白纱,她视线模糊朦胧地看向那站在那儿的年轻男子。 桑慈感觉他在看自己。 因为她的腰间配着那把风吟春想以三件风家至宝更换却被她拒绝的剑,山聿剑刃有流火般的一条剑槽,很容易辨认。 他的眼神让她不舒服,虽然他言谈间算得上彬彬有礼。 上昆玉风家,进山后,直接乘坐云梯到山顶,再乘风家特有的机关翼鸟,飞跃三重法阵三座山,才真正到昆玉风家。 整个昆玉都被雪覆盖,无数繁灯在夜色下亮起,有种冷清的美。 风云铖话不多,和江少凌交谈时多数是江少凌在说话。 他将他们三人带去了风家一处客居,这里种着樱花,明明不是樱花开的季节,这里的樱花却满目粉色,开得正艳,惹人注目。 风云铖正说话,语气虽宽厚温和,但依旧有种藏在外表下的高傲:“今晚天色已黑,几位现在这里休息,等明日再见我父亲。” 此次来昆玉是为借宝,江少凌自然不好过分在意风云铖的态度,点头称好。 而且风家让风云铖这位少主来接他们,已算得上是有礼。 风云铖便离开了,客居这里有仆从可吩咐。 离开前,他又看了一眼桑慈和她腰间的剑。 那眼神,如有实质,令桑慈眉头皱紧了。 风云铖准备了三间屋子,出门在外,就算是道侣也不方便在别人的地方住一间屋子。 三人简单用了饭,便各自回屋休息,赶了三天的路,此时都有些疲惫。 桑慈很困,这段时间总这样,她能提剑,但精神却不太好。 但此时她却不想睡,她一到昆玉,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她本想让谢稹玉在屋子里布个防护咒律什么的,但一想到风家以咒律出名,在这儿用咒律防护简直是自取其辱便没这么提议。 想这风家也不可能伤递交拜帖的流鸣山弟子。 桑慈躺在床上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拉着谢稹玉的手不让他走。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蒙在她眼睛上的白纱被她摘了,那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谢稹玉,虽然她傲娇不肯祈求,但那意味差不多了。 谢稹玉向来是拿桑慈没办法的,他脱了外衣在床上躺下。 桑慈本就困得不行了,一下滚进谢稹玉怀里,手搂着他窄瘦的腰,靠着他越发成熟的、结实可靠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安稳地闭上眼睛。 谢稹玉垂下眼睛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同样闭上了眼睛。 他需要休息,明日见风家家主一定不顺利。 因为这些年回生珠一直被用来养护着风家那位老祖风丹鹤的神魂,若桑慈要借用回生珠,有两个办法。 一,进风家密阁,二,将回生珠从密阁取出。 无论哪一件事,对风家来说都不太可能答应。 院子里的樱花树被一阵风吹过,美丽的樱花簌簌落下,有几片轻飘飘地被风吹进了屋里,落在了桑慈的眼尾。 像是天生在那儿长了一朵樱花。 …… “想知道送你神叶的人是谁吗?”蛊惑低沉的男声在耳旁响起,吵得桑慈蹙紧了眉头。 她忍不住想驱逐这道声音,却不受控制被他的话吸引,她还在梦中,但却能回应:“你是谁?” “你刚见过我。”男人低笑一声,语气温柔。 那柔声细语令桑慈想起了沈无妄。 但他不是沈无妄,也不可能是刚刚见过的风云铖,他是—— “你是风丹鹤。” 唯一能和她扯上关系,又可能和叶子有关系的人,便是风丹鹤,当初在栖凤池底,她分明感受过浓郁的叶子气息,可进入秘境碎片后,那气息又似有若无的淡了。 所以刚才通过风云铖用那种令她怪异难受的目光看她的是风丹鹤。 “你很聪明。”那道男声轻笑一声,不吝夸赞,“怪不得离朱的剑选了你。” 桑慈嗤笑一声,声音充满讥讽和厌恶:“我当然聪明,比起离朱要聪明。”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应这一句,他轻叹了口气,语气轻柔:“我知你是为何上山,你神魂受损严重,没有回生珠,你很快……最多三天就会渐渐遗忘很多事情,比如说,抱着你的男人,你会把他忘记,再也想不起来。” 于茧长老说一年后她才会到这个程度,她根本不信风丹鹤。 风丹鹤却自顾自说着话:“你就算不想要回生珠,你难道不想要知道送你神叶之人是谁吗?” 不想,因为她知道,是谢稹玉给她吃的叶子。 她觉得风丹鹤的话很奇怪,他为什么想让她知道是谁送她的神叶,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叶子? “我知晓拿到神叶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你应当是重生而来的,你因神叶重生,你的身上多了一片叶子,你不好奇是谁给你的吗?” 不好奇,因为她很清楚答案。 但桑慈好奇风丹鹤对她说这些的意图,她不想解释自己知道叶子是谁赠送,只不动声色等着他下文。 “我想与你做一场交易,我要你将我从风家密阁释放,而我则用风家咒律令你知晓送你神叶的人是谁,我能令你知道叶子中封存的记忆。” 男人的声音具有十足的蛊惑力。 桑慈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心脏骤跳,但她嗤笑一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风家咒律这么厉害,你怎么不能把自己放出来?” 风丹鹤似乎不在意桑慈的话,又轻声道:“拿到神叶,需要献祭躯壳与神魂,叶片中的红色为躯壳精血,我可以通过触碰精血,解开叶中封存的记忆让你窥见,我做不到其他,这点却可以做到,毕竟,我比你多活一千多年。” “愿意为你做到这些的人,应该对你很重要吧,会是躺在你身边的男人,还是别的谁呢?你很想知道吧?你可以看叶子里的记忆,难道你不好奇那人献祭躯壳与神魂的后果吗?” 桑慈面无表情:“你为什么会知道叶子?” 风丹鹤只有知道叶子,才能感受到她体内叶子气息,并猜测她会对叶子的赠与者感兴趣。 “因为我也曾祈求过,我也曾被选中过。”风丹鹤的声音很轻。 桑慈无法抵御这样的诱惑。 机会忽然就出现在她面前,她似乎没有办法放过。 但她哼道:“我不过是筑基,做不到你说的事。” “你可以,因为你是天生剑魂。” 许久后,桑慈哼了一声。 她睁开了眼睛,感觉到心口叶子在发烫,她此刻被谢稹玉抱在怀里,耳旁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她忍不住抱紧他,抬首凑近亲了亲他下巴,试图去够他的唇。 谢稹玉半梦半醒间轻轻拍了拍她背,无意识地低声问:“怎么了?” 他低下头来,似是方便她动作。 “就是想亲你了,不可以吗?” 夜色下,桑慈声音娇纵,听不出其他来。 谢稹玉睁眼,清醒了一些,他想起桑慈曾在梦里哭,低头看她:“又做噩梦了么?” 桑慈哼了一声,抱紧他,顺势亲了一口他柔软温暖的唇瓣。 “不是的,这次是美梦。” 她重新闭上眼睛,没有再理会那道声音,摘掉了眼尾的那朵樱花。 作者有话说: 反复看了一下末尾情节,修了一下,一会儿给昨天那张掉落红包。本章评论前五十掉落评论么么么么!!!! 感谢在2023-12-15 21:39:20~2023-12-16 22:0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昆卡我很火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纯白铃兰、60536178、看我干嘛 10瓶;昆卡我很火辣 6瓶;角羊 5瓶;Ana. 4瓶;我想回家、今天也是追更的一天、徽墨 3瓶;酥饼莫得猫饼、自闭了、不能睡、八千里路云和月、Aaaaryaz、燕扶雨、不想上学丅一丅、Y卡、木七子、吧啦吧叭叭、白开水、萝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4 ? 第54章二更合一 ◎“一些不方便大师兄听的话。”◎ 翌日一大早, 桑慈睁开眼又见眼上白纱,不由有些恼意。 如今她只是不能见强光,用得着一起来就要将她眼睛蒙上吗! “谢稹玉!”她人还没从床上起来, 就先喊了。 嘴里喊着, 往旁边一翻身, 果然身边冰冰凉,早就没人了。 “笃笃——”一声, 外边随之传来谢稹玉声音, “小慈, 我进来了。” 真是装模作样。 昨晚上还抱着她睡, 现在倒是装出守礼的样子, 他们都合籍了,睡一起又怎么了! 桑慈心中腹诽, 重重哼了一声, 却没说可以进还是不可以进。 门却很快被推开了, 谢稹玉进来。 桑慈隔着白纱往门口看去, 见他手里捧了几枝花, 虽然隔着一层白纱看不清楚,但她还是认出来了, 那是几枝樱花,风家客舍院子里种的樱花。 看到这樱花, 桑慈就想起昨晚上入梦的风丹鹤, 想起粘在自己眼尾处的那一朵樱花, 不由恼得很。 有这样一位风家老祖宗,擅咒律, 听他口吻, 他如今是被风家人关起来的, 至于怎么个关法她不好奇也不在意,但都那样境地了,还能出来兴风作浪诱惑她,实在可恶! 偏偏昨晚上她差点就动了心答应他,这会儿心里还有一点点懊悔,昨夜要是后来真的答应了,是不是现在就能知道叶子的秘密了。 她对于风丹鹤口中谁赠送她叶子不好奇,因为她知晓答案,但她却对叶子里封存的赠送人记忆好奇。 前世她通过‘她’的眼睛看到了一些事,可那么多年,还有更多关于谢稹玉的事,她是错过了的。 叶子,神叶,风丹鹤显然是知道一些的,还说什么也曾祈求过,也曾被选中过。 这话离朱也说过类似的,说她也曾被天道选中过,选中化身为剑,维护世道。 那这风丹鹤说的又是什么? 扰人心神,真是可恶! 桑慈捏拳,忍不住捶了一下身下的床。 谢稹玉不知桑慈此时心里正有一丢丢懊悔,他正垂头拨弄着手里的樱花,声音平静却显然心情颇好,“这里冰天雪地,樱花倒长得好。” 桑慈哼了一声,翻开被子下床,语气嘲讽:“哼!你没听说过吗,越是开的艳丽的樱花,树底下埋的死人就越多。” 谢稹玉:“……” 他一时不知桑慈怎么忽然看樱花不顺眼了,瞬间决定做根不会说话的木头。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两枝樱花,本打算插在花瓶里,如今既然这樱花惹恼了桑慈,当然不能再摆出来,他转身要出去丢掉。 “回来!”桑慈听到他脚步声,又叫住他。 谢稹玉回头。 桑慈气呼呼道:“你干嘛去?” 谢稹玉见她明明讨厌眼睛上的白纱,却乖巧蒙着并不伸手解掉,此时脸颊又鼓起,忽然一阵好笑,垂头无声笑了一声,“去丢花。” 桑慈无言,哼声道:“那你快点回来,我现在眼瞎,绑不了头发。” 这话就和谢稹玉撒娇说我就要你给我绑头发无异。 谢稹玉唇角往上翘,朝外走两步随手将花枝往外掷。 门是开着的,江少凌刚好出来从桑慈屋前路过,听了这话真是要捂眼捂耳。 师妹过了前三日,大早上的阳光并不强烈,怎么就不能对镜梳妆了! 也罢,师弟就吃师妹这一套也无法。 但糟糕的是那花枝就砸他脑门上了! 江少凌颇为幽怨地扫了一眼掷花的师弟,却见师弟面不改色转身回了屋。 真是师兄难为! 他决定持剑在樱树下练剑活动一下筋骨。 桑慈打扮好,由着谢稹玉牵着从屋里出来时,听到外面剑势如游龙,落英缤纷,伴随着客舍中风家侍女的赞叹娇笑声,不由扯了扯谢稹玉袖子,“大师兄在练剑?” 谢稹玉淡声道:“大师兄身姿矫健,如惊鸿游龙令人赞叹不绝。” 然后惹得小姑娘们纷纷击掌称好? 桑慈心想,我们流鸣山除了话多一点但温和有礼的大师兄什么时候变成花孔雀会开屏了? 她忍不住就掀开白纱去看。 虽然早晨的光并不强烈,但她许久眼睛没见光,乍一看还是有些刺痛,还不等她有反应,谢稹玉粗糙宽厚的手就覆了下来,替她将白纱重新戴好。 “大师兄很好看吗?”他低声问。 桑慈还在回想刚才江少凌一转身一侧头一扬剑凹出来的造型里,忍不住笑出声,“好看啊!” 谢稹玉瞥她一眼。 桑慈还在笑:“大师兄原来还是孔雀的亲戚!你说好不好看?” 谢稹玉:“……” 他哑然失笑,应了一声 :“好看。” 今日被师弟师妹刺激少不得做一回花孔雀的江少凌收了剑,不等自己擦汗,就有风家侍女拿着帕子上前,含羞带怯:“公子累了吧,请擦擦汗。” 风家隐世家族,套用了一套世家礼仪,被称作公子,又是第一次做这种吸引人眼球的事,江少凌忽然有点面热。 正要接过帕子,转眼看到师弟师妹揣着袖子站在几步开外,顿时面更热,不好意思再接帕子,抬手自己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但擦完反应过来,又多此一举地施了个清尘术咒。 桑慈蒙着白纱,隐约看到人影,但看不到细致的动作,谢稹玉低声和她说着刚才江少凌和风家侍女的事,惹得她又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江少凌心下无奈,温声温气假装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淡然道:“师弟快扶师妹过来吃早饭了,吃完我们去拜见风家家主。” 三人就坐在院中石桌旁,赏樱吃早饭。 江少凌看着谢稹玉给桑慈布菜就牙酸,心道自己是不是也该找个合心意的道侣,免得早晚被这师弟师妹酸死。 吃过早饭,江少凌作为大师兄便提出要拜见风家家主,侍女层层上告后,三人被管事接引着去见风家主。 在这偌大的风雪袭人的昆玉山中七拐八拐,吃了一嘴的寒风后,三人拐进一处长廊,走到尽头,终于到了一处殿宇前。 “家主就在里面等候三位,请。”管事对江少凌三人行礼,道。 这一处地方,该是风家家主会客之地,殿宇庄严肃穆,很有千古世家的风度。 江少凌在前,带着桑慈和谢稹玉往里去。 “晚辈(流鸣山江少凌、桑慈、谢稹玉)见过家主。” “三位小友不必多礼,请坐。”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冷峻寡淡,空气中都仿佛因此萦绕着一股冰雪气,给人压迫感。 寒暄的事情由江少凌来,他笑呵呵地代表流鸣山又以晚辈之礼自如地和上座的男人寒暄说着话,丝毫不在意对方脾性如此冷峻难以接近,他聊起如今修仙界的事,包括青陵和流鸣山两度被不知名魔物入侵之事。 谢稹玉不爱说话,安静垂眼坐着,看起来听得认真。 桑慈却耐不住性子,懊恼自己眼睛蒙着白纱,连打量四周都做不到,坐得心浮气躁。 这位风家家主风鸿山,上辈子是没听说他什么事的,对他了解很少,也就来的路上,听江少凌说了点,听说这人修为很深,在咒律一道如今是修仙界最强。 谢稹玉见桑慈有些浮躁,给她取了一块蜜饯塞手里。 蜜饯是从前在流鸣山时有空做的,以前这种小东西,糖啊蜜饯的,桑慈自己也会捣鼓,但自从那次她雨夜来天衍阁找他后就再也不做了,都是他来做。 桑慈低头以袖掩面吃蜜饯。 那蜜饯是杏脯,挑选的是个个肥厚肉多的杏子做的,桑慈一口塞嘴里,嘴巴都鼓了起来。 谢稹玉垂眸安静看她吃。 这边江少凌已经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寒暄完,说到正事了,他站起来又施了一礼,“……风前辈,之前晚辈说有魔物试图夺舍晚辈师妹,师妹因此神魂有损,山中于茧长老说需得借风家至宝回生珠一用,听闻那回生珠有养护神魂之功效,只需借上七日便可,冒昧恳请前辈援手借用,晚辈不胜感激。” 知隐世昆玉风家规矩大,桑慈和谢稹玉也忙起身行礼。 上座的男人微微蹙了眉,却是冷淡着声音道:“回生珠乃是风家至宝,不便外借。”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直接回绝,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江少凌的话顿住了,万万没想到风鸿山会一口回绝,饶是他都一时接不住话了。 谢稹玉一直到此时才抬头,看向了上座的男人。 风家喜金色,昨日的风云铖穿着一身金灿灿的衣袍,今日这风鸿山一件白底绣金色暗纹的衣袍,冷峻威仪之中更显几分风雅,外表年纪看起来三十上下,一双眼极冷极洌。 察觉到下座小辈目光,风鸿山扫了过去,目光睥睨,显然不将他放在眼底。 谢稹玉朝风鸿山施了一礼,也直接问道:“前辈如何才能借宝一用?” 江少凌也回过神来,忙也殷切为师弟语气里的冷淡找补一二:“晚辈也知此事冒昧,实在是师妹情况不容耽误,还请前辈通融一二。” 其实江少凌也想不通,回生珠虽是咒律类至宝,他们也不是问风家讨要,只是借用七天,怎就不行了? 上座风鸿山没有立即说话,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但显然此事有转圜余地。 风鸿山垂着眼把玩着手里的佛珠,视线淡淡扫过下方的桑慈和她腰间的山聿。 当他目光是桑慈时,谢稹玉就蹙了眉头,眸光沉沉。 “原先听吟春说青陵至宝神武剑被谢小友获取认了主,如今看来,消息有误,山聿真正的主人,是桑小友。”风鸿山声音冷峻,自有居高临下的压迫。 江少凌不知他说这话意图,皱眉安静听着。 风鸿山低头抿了口茶,指节轻轻在身边桌上叩了三下,随后说道:“实不相瞒,风家需要神武山聿,若以此来换取借用回生珠,可以。” 真是岂有此理! 桑慈眉头皱紧了,以借用回生珠七日来要求她将山聿给出去,谁听过这样霸道蛮横的买卖! 谢稹玉袖子下的手轻轻握住桑慈的手,没让她出声。 江少凌都觉得这话过分,刚要开口,就听风鸿山又说:“回生珠有养护神魂之用,外人鲜少知道我风家老祖风丹鹤的神魂正用回生珠养护着,风家有些咒律乃是神识传承,回生珠若离开七日,对老祖影响甚大。” 这话一出,江少凌都不好再随便开口。 事关风家传承。 但江少凌还是要说一两句:“可如今神武山聿已经认主,师妹的山聿旁人碰不得。” 风鸿山笑了一下,冷峻的脸上眼尾露出一丝笑纹:“山聿要留在风家,办法不是只有一个。” 江少凌没听明白这意思,谢稹玉却一下明白了,向来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阴翳,他抬眸朝上座风鸿山看去。 桑慈还在这边想这风鸿山好不要脸,竟要她把山聿留在这儿! 真是岂有此理! 山聿:就是就是!不要脸太不要脸了!无与伦比的我只能是无与伦比的主人的剑! 谢稹玉忽然开口:“改日再来叨唠前辈。” 这话说完,他便牵着桑慈转身离去。 此举堪称没有半点修养。 江少凌也愣了一下,心道师弟平时也不是这样不得体的人,怎么今日…… 他再看上座风鸿山,果然看到他脸色沉了下来,他只好顶着压力留下来替师弟师妹转圜一下,尴尬道:“刚才应当是晚辈师妹身子不适了,晚辈师弟忧心……不知前辈说的留下山聿是何意?” 就算把山聿留在昆玉,风家人又不能用,要来镇宅吗难道? 风鸿山一副不与小辈计较的样子,语气淡然道:“只要桑小友与我儿子结亲,山聿自然也就留在风家了。” 江少凌瞠目结舌,总算知道刚才师弟失态的原因,温和的声音都有些许恼了,“我师妹前几日已与我师弟合籍成礼,前辈有些强人所难了。” 风鸿山垂眸,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是送客的意思。 …… 从风鸿山那儿出来,桑慈就觉得谢稹玉情绪不对。 就算她看不到,都能感受得到了。 她本来很生气那风鸿山打山聿主意,正要大骂两句,但感受到身边人的低气压,不由惊奇。 桑慈偏头朝他凑近了一点,去摸他的脸,摸到他下垂的眉眼和唇角,更加惊奇了,“生气了?” 要想见到谢稹玉脸上露出如此明显的生气神色,简直是千年等一回。 “那不要脸的就是说要把山聿留在这儿,你怎么比我还生气,到底谁是山聿主人。”桑慈哼声念叨。 谢稹玉抬头看她一眼,却不想多解释风鸿山的想法,他抬手将桑慈在脸上乱摸的手拿下来。 “我们去找风吟春一趟。” 桑慈觉得谢稹玉和风吟春也不熟,上回他们在青陵秘境那次互相也相处不太愉快,现在忽然要去找她,她可低不下这头。 又忽然想起刚才风鸿山提起回生珠时,谢稹玉好像没有意外,气息平稳,忍不住问:“你早就和风吟春联系过?” “嗯。” “大师兄还说他伤着没去叨扰他,没想到你去联系了……关于回生珠的情况,你早知道了?” 谢稹玉应声,随后抬眼扫了一眼四周。 风家到处是侍从,做什么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路过一个拐角时,他忽然牵着桑慈闪身一拐,躲进山石后面的缝里,并抬手在桑慈唇上一点,封住灵息。 桑慈看不到,还被封灵息,虽然知道他们这是要避着人,但还是忍不住挠了一下谢稹玉,小声说:“哼!我又不是不能隐匿气息!” 谢稹玉离她很近,呼出的热气都能清晰感觉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蒙眼的关系,这感受还更敏感了一些,她心神忍不住被他吸引,听他说:“风家擅咒律,侍从身上都佩戴有刻了咒文的法器,你才筑基,容易被探查。” “去找风吟春为什么要偷摸着去?”桑慈看不到,手就歇不下,漫不经心捏了捏谢稹玉腰。 “他被关起来了。”谢稹玉任由她的手对自己上下作乱,并不阻拦。 桑慈的动作一顿,很惊讶:“风吟春虽然没拿魁首,但也很厉害了吧,他还受伤着,风家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但是,你怎么知道?那他关起来了还能用玉简?” 谢稹玉找到机会,带着桑慈从石缝里闪身出来,御剑快速朝一处方向飞,低声说:“他在风家多年,又擅咒律,不至于连玉简传文都做不到,不过这两日对他看守应当严了。” 桑慈惊奇于本没多少交集的这两人忽然之间有联系。 谢稹玉垂下眼,本不想多说。 但他还是低声解释道:“你很关心风吟春,所以我也多留心了他一下,从大师兄那儿加了他玉简好友。” 桑慈:“……我可没关心风吟春!” 谢稹玉哦了一声。 哦你哦什么哦! 桑慈想摘掉眼纱,她可不想做睁眼瞎拖后腿,可谢稹玉不让,她就说:“那你把我送回客舍,你自己去找风吟春。” 既然风吟春是被关起来,那要想见他肯定不容易。 谢稹玉想到风鸿山未尽之言,垂眼,“那不去找他了。” 他说完就调转剑的方向。 但桑慈的好奇心都被他吊起来了,哪能现在回去,一把扯住他。 “去去去!” 谢稹玉带着桑慈飞了会儿,落地后又是七拐八拐,随后视线一暗,桑慈察觉到周围没有强光后,立刻将眼纱往下拉了一点。 此刻他们正在一处山谷之中,这山谷上方遮天蔽日,没有光落下来,风吹过这里能听到渗人的类似呜咽哭啼的声音,前方林木茂密,覆着厚厚的雪,看起来如常。 山谷尽头有一个山洞,山洞外有两条铁链作为咒律法阵媒介横在那里,还有两名风家卫士看守。 桑慈跟着谢稹玉蹲在一处灌木里,“这里是哪里?” “应该是弱水谷。”谢稹玉挨着桑慈,气息似有若无绕在她颈侧。 桑慈发现自己神魂有损真的坏处很多! 她总容易因为谢稹玉分神! 这会儿就心不在焉去找他粗糙又骨节分明的手把玩,“这是什么地方?” “昆玉风家专门关押犯错弟子进行刑罚的其中一个地方,弱水刑罚,冰寒弱水渗骨,生受断骨碎魂之痛。” 谢稹玉说着,瞥了一眼自己的手,不知道那有什么好玩的。 “风吟春是犯了什么死罪吗?” “不知道。” 谢稹玉盯着那里看了会儿,“去另一个地方看看。” 他拉着桑慈的手,隐匿灵息在灌木丛中快速走过,又绕了一座山,来到了弱水谷山洞另一头。 铱驊 但这里也有人看守着,还布有法阵,根本不能靠近。 桑慈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们今日没办法见到风吟春,但她心里好奇极了。 又联想到上辈子风吟春叛魔投入沈无妄这边,会不会和风家有点关系?还有他后来下半张脸毁容又是怎么毁的? 沈无妄肯定知道,或许知道风吟春最终还会因为风家走向入魔那条道,所以对待风吟春并不急于笼络。 两人重新回到客舍。 刚一进去,就看到江少凌气呼呼地坐在石桌旁生闷气,桌上竟然摆着酒,一个人在那喝闷酒。 谢稹玉看了一眼,就猜到风鸿山对江少凌说了什么,垂下了眼睛,面无表情。 桑慈这会儿眼睛上又蒙上了眼纱了,虽然看不到,但闻到了江少凌的酒散发的醇香,她奇怪地由着谢稹玉牵她过去,“大师兄你疯啦?大白天的喝酒!” 江少凌爱酒,会酿酒,也会喝酒,千杯不醉,几杯水酒而已怎么可能喝醉。 但他此时心中烦闷堪称暴躁,又在别人家地盘,只能借酒浇愁,他这为的都是谁! 江少凌很是幽怨地扫了一眼桑慈和谢稹玉,虽说算是回绝了风鸿山的话,作为流鸣山访客也能在这再住几天,但这住的真是坐立难安! “愁啊!” 这事又不能告诉师弟师妹,徒惹他们烦恼,他只能把苦闷愁绪往肚里咽! 桑慈摸索着也要去摸酒壶,谢稹玉捉着她的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等桑慈低头去闻酒香发现是茶后,就要不满哼哼,谢稹玉低声说:“眼睛没好,不宜饮酒。” 桑慈听得想咬他,却又听江少凌叹一口气,道:“愁啊!” 江少凌看着师弟师妹甜蜜模样,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饮下,“愁啊!” “大师兄你在愁什么?”桑慈注意力又放到江少凌身上。 江少凌却不说话了,憋住了。 这实在是少见。 桑慈眉头都蹙了起来,正要再问,就听到谢稹玉说:“风鸿山提出要你和他儿子结亲。” “疯了吗!”她大惊,站起来差点掀翻桌子,“就因为山聿?” 山聿:不敢说话,主人都是那不要脸的痴心妄想!肯定不是因为我!呜呜呜主人千万不要把我丢给那不要脸的! 江少凌被桑慈突然站起的动作惊了一下,打了个酒嗝。 “放心!我当时就言辞犀利地拒绝了!” 桑慈立刻转头面向谢稹玉,气呼呼道:“你当时为什么拉我走!” 因为如果他当时听到风鸿山把那话说出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他可不是她以为的真君子。 谢稹玉脸色不太好,有些沉而郁,他牵着桑慈的手,“我会生气。” 桑慈愣了一下,下意识抬起另一只手想掀开眼纱看看他的脸。 他、他从来没有这样直接表达过自己会生气。 又一桩从前没见过的谢稹玉事迹。 “那、那我又没凶你说什么。”桑慈干巴巴道。 谢稹玉干脆将她两只手都收拢到掌心里,桑慈就老老实实在桌旁坐下了,刚才炸的毛都被撸顺了。 但桑慈忍不住了,问:“那你生气会怎么样?” 会发疯。 谢稹玉没说话,只看着她。 桑慈什么都看不到,可正因为看不到,感官都放大了,心中生出一些甜意,又忍不住想笑,“除你之外,我又不会和别人合籍成婚。” 江少凌看着这两人完全当自己透明,不管自己死活也是扶额,硬是插嘴:“如今风家这样,我们是不能轻易借到回生珠了,这可如何是好?好在于茧长老说师妹这种情况保持一年才会逐渐忘事。” 桑慈想起昨晚上风丹鹤入梦说她三日后就要逐渐忘事,本想说出来,可又担心说出来会令江少凌和谢稹玉担心,一时犹豫之下,没立即开口,转而先提起风吟春一事。 江少凌吃惊得不行,“我与吟春虽不是很熟,但也知道他是风家天赋极高的子弟,去青陵参加栖凤盛会虽然没得魁首,但也入池了,这往年没能获宝的人多得是,这要看机缘不是!怎么能因此刑罚呢!” 谢稹玉:“或许和青陵一事无关?” 桑慈反手去玩谢稹玉的手,“多少有点关系吧,上次风吟春恳求以三件风家至宝换山聿,这事肯定风家长辈同意了,但他没办成事……而且风鸿山不还因为山聿让我和他儿子结亲吗?他儿子指的是风云铖还是风吟春?” 不知上辈子有无这件事。 她刚说完这句话,就感觉谢稹玉掐了一下她掌心。 桑慈咬唇笑。 吃醋了啊! 江少凌又不是瞎子看不到这两人小动作,但他愿意此时做一个瞎子,只沉思着:“这事有古怪。” “风吟春现在应该无法和外界联系。”谢稹玉不动声色用袖子遮了遮两人的手。 江少凌沉吟道:“一会儿我去提出见风吟春叙旧小聚,看风家放不放人,放人我们就和吟春打探一下这风家到底怎么回事!” 桑慈和谢稹玉从弱水谷出来也是这样想的,江少凌和谁都能聊,交友广,来都来风家了,提出要小聚很正常。 这事说完,反正回生珠一事暂时要耽搁了。 三人陷入安静。 桑慈终于清了清喉咙,“还有一事。” 谢稹玉和江少凌两双眼睛都朝她看去。 叶子的事情,江少凌不知道,桑慈暂且没提起,只换了个说法道:“昨夜我睡着后,风家老祖风丹鹤以樱花为媒介与我对话,他想和我做一场交易,让我帮助他从风家密阁释放,而他将回生珠给我。” “那他怎么只跟你说不跟我和师弟说?”江少凌震惊提出质疑。 桑慈哼声道:“可能师兄爱唠叨,他懒得和师兄说。” 谢稹玉眉头紧蹙,一瞬间捏紧了桑慈的手。 风丹鹤,栖凤池底秘境碎片中与离朱道君纠缠一生的人,离朱道君死后魂魄被风家锁在风家秘宝之中,以此来保住风家老祖的命不随着神魂结契而亡。 而风丹鹤也元气大伤,被风家用秘术保住魂魄,在风家密阁修养。 但是…… “风丹鹤,我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人了,好像那时就听说不行了,怎么还活着啊?或者也没听说什么风声啊!”江少凌蹙眉,“他说帮他释放,那岂不是说这老祖是被关着?” 谢稹玉:“风家密阁不好接近,要是风丹鹤被关着,周围法阵咒律人手不会少。” 所以这交易答应不答应都一样,做不到。 等江少凌去找风家管事要求见风吟春时,谢稹玉拉着桑慈回了屋。 他抬手解开了桑慈的眼纱,放那双美丽灵动的眼睛出来透气。 他眸光定定地盯着她看。 桑慈睁眼就看到这么一双眼睛,漆黑清澈又仿佛能洞察人心,她一时被这双眼睛看得紧张起来,“干嘛这样看我?” 谢稹玉垂下眼睛,收敛眸中情绪,坐在她身侧低声问:“说吧。” “说什么?” “一些不方便大师兄听的话。” 桑慈怔了一下,一时没想到叶子,她眼睛一弯就笑,“不如你先把大师兄不方便听的话说给我听,你说得不好听我不听!” 谢稹玉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当她满含笑意看过来时,眼底就只有他一个人,能轻易勾起他心中的爱欲。 他靠了过去,忽然闷声在她脖子里咬了一口。 桑慈呆住了,只觉脖子那儿一阵带着酥麻的痛意,麻麻痒痒。 “你咬我——” 谢稹玉又吻住桑慈的唇,堵住她羞恼的话,手掌温柔轻抚她的脊背。 好半晌,他才松开她,低声说:“别做傻事。” 桑慈满面红晕抬头,眼睛湿润却依旧傲娇着:“听不懂,你说什么傻事?” “风丹鹤要你做的交易不止你说的那样。” 桑慈其实觉得其实也没坏处,她很想很想知道谢稹玉在没有她、她也看不见的地方的生活。 她哼了一声:“和叶子有关。” 谢稹玉深深看着她:“你不是说叶子是我给你的么?” 桑慈不知他为什么有这一问。 谢稹玉又凑过去,轻吻了她唇角,语气平静:“我送你的东西,和别人交易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慈:我也要咬回来! 谢稹玉:咬哪? 上一章末尾情节调整,女主没答应!觉得连不上情节的可以翻过去看一下昨天那张末尾那段。第一版写就是没答应,后来有点着急就提前想答应了写男主前世一些事,昨晚半夜想想还是改回来了,女主那里不适合答应风丹鹤,不过相关男主从前上辈子的一些事还是会有的,会按正常原来想法写,么么么么么么么!!!!! 感谢在2023-12-16 10:04:16~2023-12-17 22:0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昆卡我很火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文爱好者 44瓶;看我干嘛 20瓶;水水子 18瓶;帆月低影 14瓶;媛媛 12瓶;L先生好帅哦 11瓶;芭芭拉啊啊啊能量、顽皮小婷、碎冰白瓷梅子、35929650 10瓶;舜络858、十三. 8瓶;昆卡我很火辣 6瓶;橘子不吃鱼、柚子难挑 5瓶;徽墨 3瓶;私.、进退得安、麻辣钉螺、钱从四面八方来 2瓶;不想上学丅一丅、不能睡、木七子、纯白铃兰、45226542、八千里路云和月、65921634、酥饼莫得猫饼、天气变冷了、贰贰叁、许一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5 ? 第55章 二更合一 ◎不分开。◎ 桑慈听完, 一下撞进谢稹玉怀里,抱着他脖子,张嘴就咬了一口。 比刚才谢稹玉那一口要重的多, 直到那儿印出一个红红的牙印才罢休。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牙印, 又亲了亲, 也不说话。 谢稹玉没动,只抱着她任她为所欲为, 反正脖子里那点刺痛对他来说只有麻痒。 没一会儿就听到她在闷声笑, 这笑声越来越大, 直到她笑倒在他怀里, 眼睛亮亮地看他。 她咬着唇, 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他看,似在端详他脸上每一处。 然后她又笑, 眼睛水盈盈的, 傲娇又得意, 她勾着他脖子又凑到他耳边。 谢稹玉微微低头, 方便听她说话。 桑慈的声音都带着笑意, 她说:“我喜欢你对我强势一点,霸道一点。” 说完她又转了个音调, 哼道:“当然,也不能太强势, 太霸道, 要是我喜欢的才行。” 谢稹玉:“……” 他无奈, 刚刚因为联想到一些可能生出的沉郁都因为她的话散了。 那他到底是该强势霸道,还是不强势霸道? “风丹鹤说只要我将他从风家密阁释放, 便告诉我一些叶子的秘密。”桑慈快活够了, 便赖在谢稹玉怀里不想出来了, 懒洋洋说道。 他的怀抱宽厚温暖,让人贪念,蓬勃的心跳声都显得那样动听。 “叶子的秘密?”谢稹玉低声问。 桑慈手指把玩着谢稹玉垂在胸前的乌黑又粗硬的头发,心想以前不知道哪里看来的,说男人头发粗硬性子就倔,这话果真不假,上辈子他多倔啊,坚持要找回她,坚持要替她雪恨。 想着,桑慈就有些走神,眼眶微酸,点点头,却忽然不想告诉谢稹玉关于她现在说的叶子的秘密是他上辈子她不在时那些过往记忆。 那些必定是酸苦的,倘若有一日她能窥见那些过往,她也不想告诉他去令他再尝上辈子的苦。 “我们肯定要查清叶子的秘密的,我想,从他那儿能知道也不错。”桑慈揪着他的头发哼声道:“是风丹鹤来求我,主动权在我。” 谢稹玉却不想桑慈冒险,他的声音十分冷静,“我们如今在昆玉风家,想要偷进入密阁,放出风丹鹤几乎不可能。” 桑慈安静了一会儿,却忽然从他怀里起身,“不,我们不了解风家咒律,但有人了解,要偷溜进风家密阁,不是不可能,得有人帮忙。” 谢稹玉与她对视一眼,自然知道她说的人是谁。 “风吟春……只能通过风吟春。”桑慈咬着唇忽然开始嘀咕起来,“早知道有求他这一日,当初在栖凤池就答应他把山聿送他算了。” 山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主人!我才不要跟着那阴沉冷郁的臭小子!我就要跟着香香软软心中光明哪哪都好的主人!!! 桑慈当没听到,又倒在谢稹玉怀里闭上眼睛休息。 谢稹玉调整了一个令她更舒适的姿势,低声问:“困了么?” 桑慈哼哼,把脸往他胸口贴,傲娇道:“是养精蓄锐,大师兄怎么还不回来?” 现在回生珠在风家密阁,风丹鹤也在那儿,进入密阁势在必行。 就等江少凌的消息了。 江少凌是一身晦气,不多时就御剑飞了回来,俊朗的脸上那常年的温和笑容都维持不住了。 桑慈听到动静立刻推开谢稹玉跑出去,一边跑一边抓起眼纱蒙上眼睛。 谢稹玉:“……” 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被她抓皱的衣襟,跟着出去。 “大师兄,怎么样?”桑慈打开门就问。 江少凌叉着腰在院子里连喝三大杯茶,“去吃了一包气,不让见,就说吟春犯了事正在接受族内刑罚,旁人不得探视,我看话里话外是我们这些访客好生在昆玉领略雪域风情就是,旁的不要多管。” 对这事他们早就有预料,如今乍一听,桑慈也不意外。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就是,要想顺利借到回生珠就得答应风家的无礼要求和风鸿山儿子,多半是和风云铖结亲,这一条路是堵死的,桑慈绝不会答应。 除此之外,就是偷溜进风家密阁借用回生珠,七日后,他们自当归还。 但风家擅咒律,此时他们又在昆玉风家地盘,以三人实力,这一条路也是封死。 只剩下一条,借住风吟春之力,虽然希望渺茫,但他是风家人,或许会有办法。 所以—— 桑慈将江少凌拉进屋里,又布下了清音咒,再摘下眼纱,看着他道:“师兄,我们得从弱水谷把风吟春救出来。” 江少凌本还算是个守礼的人,但脾气都被风家人给催生出来了,一拍桌子,道:“救!至少得见上面!” “弱水谷前后左右都有风家卫士防卫,并有咒律法阵,靠近一点就容易被发现。” 谢稹玉拿出纸笔,在上面勾画。 “我和小慈去弱水谷远远看了一下,前面防卫更重,后面稍弱,所以,我们要想进关押风吟春的弱水石洞,从这进入更容易得手。” 至于怎么进入,就是麻烦事了,他们三人之中,其实最擅咒律的是桑慈,因为江少凌懒,谢稹玉不耐烦,只有桑慈背的咒律多,可一来她如今只有筑基境,二来神魂有损,如今不适合用咒律。 “所以你们两个瞒着我偷偷去踩过点了?” 江少凌注意点就歪了,疑惑地看了一眼师弟师妹,“你们还知道吟春被关在弱水谷。” 桑慈:“师兄,这不是重点!” 江少凌当然知道这不是重点,现在的重点是他有点失落有点伤感了,不禁自责,作为师兄,他是不是太失职了,竟然让师弟师妹去做这样危险的事! 他当下站了起来,眉眼严肃:“我去踩点看看,你们在这等我,莫要乱走了,如今风家想要和师妹结亲,师弟你莫要让师妹落单,虽然风家还让我们在这住着,看起来也没别的举动,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桑慈和谢稹玉看着他表情沉肃地往外走了出去,很快又回来。 江少凌表情略有些尴尬:“敢问师弟,弱水谷在哪个方向?” 桑慈:“……” 谢稹玉简单几句说清楚弱水谷方向。 江少凌若无其事离开。 介于大师兄刚才的样子,桑慈不得不担心大师兄能不能找到弱水谷并安全踩点。 谢稹玉提醒她:“大师兄是天英榜第五。” 桑慈:“……” 她假装没听到谢稹玉话,转身往床那边去,“困了。” 谢稹玉原地顿了顿,闷不吭声跟了上来,没想到桑慈转身伸手推住了他。 她漂亮的眉眼挑着,哼声道:“我自己睡,你回隔壁。” 谢稹玉沉默看着她,不动声色道:“你说你喜欢抱着我睡。” 躺在床上的时候说这些话没什么,可有人大白天的还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桑慈一下脸就红了,凶巴巴道:“大白天的你要抱着我睡你羞不羞!回去!” 羞什么,他是她夫君。 谢稹玉看着她继续说:“那刚才是谁在窗下榻上赖在我怀里?” 桑慈没法反驳,她微抬着下巴,强词夺理:“此一时彼一时。” 她的手继续挡着谢稹玉,不许他过来。 谢稹玉见她态度坚持,倒也没有再强求,本身就在风家,大白天确实不好一直在一间屋里。 他只是想和她一直待在一起。 不分开。 桑慈看着谢稹玉最后妥协,看了她一眼后闷声不响走了出去,她咬着唇看着他走,真想直接扑过去不许他走了。 但她还是看着他离开并关上了门。 桑慈强忍住出去找他的冲动,却没有睡,而是来到桌前,从芥子囊里翻出一本空白的本子,那是以前在青陵学社买来记笔记的。 她坐了下来,安静地研墨。 风丹鹤说最多三天后,她会渐渐忘事,虽然于茧长老说要一年后她才会如此,但她得做点准备,比如,把如今的事情都写下来。 但她提起笔,却发现无法书写关于重生前上辈子的事,她有些恼,想了想,其实很多事她和谢稹玉现在都一起经历了,他对沈无妄也有了防备与警惕,没必要在笔记里太多提起令她厌恶的人与事。 桑慈最怕自己忘记的,是她对谢稹玉的喜欢。 那是谢稹玉无法告诉自己的。 想清楚后,她提笔书写。 小本子上本来就有一半的内容是关于剑诀咒律的笔记,桑慈写着写着,一页一页竟是写不完。 等到她将本子最后一页写满,她盯着本子发了会儿呆。 但愿是她杞人忧天。 …… 江少凌不仅将弱水谷前后都踩了个点,更是将看守卫士的更换时间都弄了个清楚,这还包括诸位卫士的性格喜好。 当天晚上,三人齐聚桑慈的屋子,在屋外布下防止偷听偷窥的咒律后,江少凌正拿着几张纸侃侃而谈。 “弱水谷说起来是刑罚弟子之地,看守严格,但因为鲜少有人去冲撞风家家规救人,所以不是没有破绽可寻。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这昆玉又到处透着古怪,咱们还是趁早救出风吟春,拿到回生珠,所以明晚咱们就行动。 “明晚上更班去后山巡逻的两名卫士,这个人,风一,元婴境修士,胡茬脸,喜好喝酒,明天中午我就拎着我酿的后劲最足的酒去找他喝,另一个叫风八,元婴境修士,嘴角有黑痣,没什么爱好,只一点,见了美人就会羞得面红耳赤,浑身僵硬,极容易被女子哄骗,这个人,就交给师妹。” 桑慈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脸,“没问题。” 江少凌当然也觉得没问题,凭师妹的美貌保准迷得那风八七荤八素。 “好了,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弱水谷的咒律法阵,这才是难中难。”江少凌继续往下说:“后山的咒律法阵以石为媒介,摆出法阵,共有三重,第一重为防御,第二重为攻击,这二重,到时我和师妹将人引开后,以师弟的能力,解起来不算难,难的是第三重。” 说到这,他还卖了个关子,故作高深地看了一眼谢稹玉。 谢稹玉安安静静的,也不问,等着他往下说。 但他不问,桑慈却忍不住了,“第三重是什么?” “第三重为心魔欲阵。”江少凌不得不佩服弄出这法阵的风家人,“顾名思义,进入此阵容易被放大了的欲念所迷惑,在阵中出现心魔,人之欲念,喜、怒、忧、惧、爱、憎、欲,何欲最深,便能放大何欲,被迫进入心魔欲幻境。” 他啧啧两声,要不是时机不对,真想大声夸赞风家的咒律法阵。 “这三重是连在一起的,一人闯阵最好,最合适的人便是师弟了,且师弟不像我爱酒爱说话,也不像师妹性子急躁,师弟性子沉稳,平时情绪也平静,无欲无求的,应当不会受各种欲念所惑,能安然度过这法阵,不会引起什么动静。” 江少凌对谢稹玉信心十足。 桑慈也看着谢稹玉,在这一点上,她和大师兄意见一致。 谢稹玉却垂下了视线,低头喝茶,没应声。 江少凌倒是习惯了师弟的沉默寡言,没当回事,继续往下说:“等师弟进入弱水洞,就能看到在里面的弱水池里受刑罚的吟春了,这时候的吟春身上有弱水化作的锁链缠绕他全身,怎么解这个,我没打听出来,我想吟春应该知道,到时他将方法告诉你,你再替他解。” 桑慈挑眉问:“那万一风吟春不知道怎么办?” 江少凌:“……那就只能委屈一下吟春,问问他可有办法进风家密阁了,咱们只是借用一下回生珠,七日后再归还,最好还是不要引起大动静,不过救他出来恐怕就会引起大动静,还得问问他为何被刑罚。” “那要是没有办法……” 这次江少凌不等桑慈问完就抢答:“总之一切等师弟见到吟春,见机行事,到时我们玉简联系!” 桑慈觉得这计划可以行,她看着江少凌,忍不住问:“大师兄,今日这么多消息,你都是怎么打探的?” 江少凌不知从何处弄来一把折扇,打开扇子轻摇,君子如玉,温润斯文,道:“自是凭借我无双风仪令大家颇有好感,不光是这些,我还打听到昆玉有处禁地,不得靠近。” 桑慈:“谁家还没个禁地什么的,有什么稀奇。” “这倒是。” 谢稹玉一直没出声,听着桑慈和江少凌把计划定下来,又看着江少凌打着哈欠离开桑慈的屋子,沉默地将门关上。 桑慈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这会儿已经很困很困了,今日白天她没怎么敢睡,到这会儿精神就更不足了。 “我要睡了,你快给我施个清尘术。”桑慈嘟哝着,满是倦意的声音有些撒娇的意味。 她虽然爱用水洗,但如今在外面,当然还是清尘术方便。 谢稹玉从门口那儿过来,抬眼看向已经脱了外衣一在床上趴了下来的桑慈。 她就趴在那儿,衣裙贴合着身体,显出少女纤秾合度的身体。 谢稹玉很快又垂下了眼睛,过去替她施了个清尘术,随后看她一眼,解开腰带,脱下外衣挂在旁边衣架上。 眨眼的功夫,桑慈已经翻身滚到床里面睡着了。 谢稹玉将她揽进怀里,垂首看着怀里收起爪子安静乖巧的人。 怎么会觉得他无欲无求呢? 夜色下,谢稹玉轻轻叹了口气,轻吻桑慈额头。 但愿明日他能顺利闯阵。 …… 昆玉群山中一处深藏于内的山谷,这里没有落雪,四季如春。 深处有被藤蔓遮掩的山洞,隐约有灯火摇曳,里面传来几声破碎的女人嘶喊声,很快那声音又被遮掩隐藏,消散在风中。 山洞口同样有卫士守着,两盏灯笼在石洞外挂着,随风摇晃,在静寂的夜色下平添几分幽魅。 不多时,有人提灯过来这里,落地后快步朝着洞口卫士走去,小声问:“少主今日结束了吗?” “尚未,看时辰还得一会儿。”洞口卫士小声回复。 来人犹豫了一会儿,道:“家主有事寻少主,事关神武山聿的主人,你们进去通报一声。” 洞口卫士对视了一眼,却还是点头应声,一人进去寻人。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脚步声,来人抬头朝山洞看去,便见风云铖温厚的脸上一片阴郁,他眉头紧锁着走出来。 他衣襟散开,腰带还未系上,身上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淫靡味道,见了来人也没多说什么,低头将衣服穿好,便与来人一同离开这里。 两名洞口卫士也如常守着。 隐隐约约的,石洞内有几声各种女子嘶哭的声音传出来,不多时,里面有人仿佛挣脱了什么,跌跌撞撞往石洞口跑来。 她身形如魅,快得惊人,身上几乎没穿衣服,满头乌发拖在地上与夜色融为一体。 可她堪堪跑到洞口时,脚下却有一道无形的锁链将她扣紧,女人摔倒在地,拼命用手抓在地上,试图往外爬,月光照到了她大半张脸。 那脸雪白,柔婉妩媚,隐约之间和风吟春有九分相似,此刻满脸泪痕。 “小春——!” 女人被拖着往里去时,破碎的啼哭声从喉咙里溢出。 但很快她就从石洞口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深深的抓痕。 洞口卫士连眼角余光都没扫去一眼,显然习以为常。 被关在弱水谷中的风吟春被弱水锁锁着,只脑袋露在水面外,他面色惨白,脸上脖子里都是伤口,被带着毒的弱水冲刷着,泛出黑色。 他狭长的眼布满红血丝,神情阴鸷地看向石洞口,眸中黑暗的情绪翻涌着。 他就这样看着天色从暗转明,眼睛一眨不眨,喘气声粗重,带着极致的愤怒、压抑,浑身肌肉绷紧,隐隐要爆发。 当看到外面的天色再次从明到暗时,风吟春的呼吸声明显又重了起来。 而此时,弱水谷石洞后面,一切按照江少凌完美的计划进行着。 风一下午时和流鸣山酒神江少凌拼酒,喝得醉醺醺的,换班时精神萎靡昏昏欲睡,而那风九确实一见美人就头晕目眩面红耳赤,桑慈在他换班前与他来个偶遇,往他手心里塞了一方帕子,便惹得他神思不属,那帕子上有些药粉,他一晚上都呆坐在一块山石后发愣。 正如江少凌所说,虽然这里看守严格,但因为风家从来没有人试图来刑罚之地救人,且又不是直接杀过来,所以卫士警惕心不高。 这会儿桑慈和江少凌就趴在不远处的山坡上,看着谢稹玉趁着那两个卫士不注意,快速进了法阵之中。 虽说江少凌对自己师弟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但不妨碍他想操心担忧一两句:“师妹你放心,以师弟本事,必能安然闯阵,依我看,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师弟就能见到吟春了,这两日风家还秉持着待客之道,倒是没对我们做什么,但后面几日就说不好了,今日最好能顺利救出吟春!” 桑慈敷衍地点头。 哼! 要不是如今不好用纸灵巫,她就跟着谢稹玉进去了,哪用得跟着大师兄在这吹冷风。 谢稹玉入阵,前两重如江少凌所说,对他来说很容易过。 到了第三重阵前,谢稹玉神色沉静地收了剑,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抬腿踏入。 灯火摇曳,谢稹玉进了一处庭院,熟悉的摆设,熟悉的草木,那棵百年桑树枝繁叶茂,空气里隐约还有后山飘来的兰花香。 这里是慕楼峰。 屋子里传来少女无措的呜咽哭声,谢稹玉忍不住抬腿上前,推开了门。 屋子里烛火昏暗,少女衣襟散乱,披着头发坐在床上哭,见他进来,一下从床上扑下来,他慌忙上前,跪在地上从床下接住她。 桑慈呜咽着,柔软的身体缠住了他,“谢稹玉,我要死了,我筑基不成,所以我要死了是吗?和凡人一样死了是吗?” 他紧张地抱着她低声问:“哪里流血了?我看看。” “屁股流血了,那怎么能让你看!” 她眼泪汪汪的,什么都不懂地看着他,青涩稚嫩的身体紧紧贴着他,仰头看他时,目光里尽是信任与懵懂。 她长大了。 谢稹玉心想,忍不住靠过去,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唇瓣似有若无地碰触着,他垂下眼睛搂紧了她,一个翻身,将她压在地上。 少女乌黑的头发像是海藻一样在地上散开,红红的眼尾处还沾着泪,她迷茫无知地看着他。 他俯下身去,垂眸去吻她,将她两只手扣在头顶。 不许她挣扎。 她又哭了,小声抽泣着,声音破碎,脸却很红。 谢稹玉胸口起伏着,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强迫自己从第一次深重的爱欲里挣脱出来,他起身,呼吸剧烈,用力闭了闭眼。 “谢稹玉,你都没有欲、望吗?” 再睁眼,她疑惑地问他,趴伏在床上,雪白的背上,是青色的剑痕。 谢稹玉手里挑着药膏,手指轻轻摩挲上去,她吃痛地轻呼出声,扭动身体,他的手掌整个贴上去,终于忍不住,将趴着的人从床上翻了个身,垂眸吻住她脖颈,一点点往下。 她的锁骨轻颤着,脖颈里的红色细带松松垮垮挂在那儿。 她蹙着眉咬着唇,抱住了他脖子。 谢稹玉呼吸急促,强迫自己离开她,她仰起头,脖颈脆弱,眼神埋怨,他便又贴了过去。 烛火点亮屋内,缠在一起亲吻的影子印在窗纸上。 再次醒来,是在水里。 冰凉的水迅速冷却着皮肤的热度,周围一片黑,岸边有人提着灯在找寻什么。 水底下,她柔软的唇贴了过来,谢稹玉下意识抱紧她。 薄透的夏衫在水下贴着皮肤,仿佛未着寸缕,他的手轻抚过她的脊背,一路往下深入弧线。 他快要溺死在湖水里,湖水一点点沸腾着。 “哗啦——!”一声。 谢稹玉从水中出来,浑身湿漉漉的,他呼吸急促,发现自己又来到了慕楼峰。 这里到处挂着红色灯笼,张贴着红色的喜字,他盯着门上那两个大大的喜字看了许久,喘着气,带着些醉意,轻轻推开了门。 她坐在床沿口,手里拿着把团扇,偷偷将团扇拉下来一点看着他,眼尾扫过来时,是少女青涩的妩媚。 他忍不住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才缓步走过去。 “小慈……”他低头却扇,轻声呢喃。 她娇嗔地瞪他一眼,站起来由着他牵着朝门口走去。 他一直看她,到了门口却不想出去,抬手将门一关,拉着她将她转了个身,令她背抵着门,垂首吻了下去。 不想出门,就在这儿吧,凡间却扇掀盖头后就该合房了。 她羞涩惊呼着却环上他的脖颈,口齿交缠着暧昧灼热的吻,在他的手忍不住沿着她的衣襟往下伸入时也没有阻拦,只仰起头来。 他轻轻挑开她的衣带,衣服松松垮垮落在地上。 …… “一个时辰了,师兄,他进去一个时辰了。” 桑慈今夜毫无困意,时间过得极慢,眼看着一个时辰过去,谢稹玉完全没有出来的迹象,忍不住心浮气躁。 江少凌也眉头紧蹙,嘴里念叨着:“不会啊,师弟闯这个阵是绝不会出问题的,他应当是那个最快出来的人,怎么会卡在里面一个时辰呢?师弟无欲无求,不该被困住啊!” 桑慈没好气地问道:“那要是被欲念困住会怎么样?” 江少凌倒是也没经历过,只能稍作猜测:“那大概就是一遍又一遍地被那欲、望鞭笞吧。” 桑慈蹙眉:“那要是他被缠困住走不出来呢?” 江少凌立刻信誓旦旦:“师妹你说什么呢,师弟怎么会走不出这区区心魔欲阵!不过是一个时辰罢了,再过一会儿,他定走出来!” 桑慈已经忍不住伸手摸身侧的山聿了。 江少凌余光看到,赶紧伸手按住,“再等等!再等等!” 桑慈哼了一声,心道谢稹玉再不出来,管他风家谁家的,直接让山聿砍了算了! 山聿:主人我可以的!主人我自带强大神武剑意,所向睥睨! 每每入夜,风吟春的戾气都很重,浑身灵气暴动却偏又被弱水困住,灵脉已经出现裂纹。 他呼吸粗重,脖子里青筋暴出,想要挣脱这里。 陌生的脚步声忽然从外面传来,带着有些凌乱和粗重的呼吸声。 风吟春抬眼朝着后面的洞口看去,仔细听着那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他皱紧眉头,盯着那方向。 很快,他看到了缓步走来的那道人影。 月光下,来人黑衣金带,利落挺拔,高高的马尾束起,腰间一把细长的剑,剑柄上悬挂着桑叶剑穗。 他的脸逆着月光看不清楚,但那俊美的轮廓却不算陌生。 谢稹玉。 风吟春阴沉的脸上出现困惑:“你……怎么会来这儿?” 他想起好几日前,他还没被关进来时收到的传文,这人问过他回生珠一事,他问他答,谁都没多说什么。 没想到他现在已经在昆玉了。 谢稹玉的眼尾还红得厉害,但呼吸却已经竭力保持平稳了,他进来后,先环视了一圈四周。 弱水名字好听,是一种银白色的带毒性的水液,传闻来自幽冥深渊,这里有一处水池,里面灌满了弱水,此时风吟春正被弱水缠住全身,只脖子往上露在水面。 他的脸上也都是伤痕。 “找你有事,你想从这里出去吗?”谢稹玉重新将目光放到风吟春身上,淡声问。 他正被刑罚,若是私自逃脱,恐怕以后要是被抓起来的话,面对的刑罚更重。 风吟春想都没想:“帮我。” 谢稹玉点头,声音平静:“弱水,怎么解?” 风吟春嘴角抽搐了一下,似是没想到有人都到这里了,竟然是不会解,他低声将咒文念给他听。 虽然他会解咒咒文,但这东西只能别人帮他解。 谢稹玉双手结印,照做无误。 禁锢风吟春的弱水迅速退去,他从水池里缓步起来。 谢稹玉看了一眼就转过了身,并从芥子囊里取了一件衣服丢过去。 风吟春身上没穿衣服,伤痕累累,没有一块好肉。 “你找我想进风家密阁取回生珠。”风吟春穿好衣服,面无表情道。 谢稹玉点头。 风吟春脸上阴晴不定,“就你一个人来?” 谢稹玉:“小慈和师兄在外面。” 风吟春不知想到什么,笑了起来,“你们陪我去个地方。” 他一笑,牵起脸上的伤痕,阴沉苍白的脸看起来渗人。 谢稹玉看他一眼,没答应,也没拒绝。 两人顺利出来,没有惊动那后面洞口那两个卫士。 江少凌看到风吟春的惨样便瞪大了眼过去寒暄。 桑慈从暗处爬起来,正要问谢稹玉刚刚怎么耽误那么久,就见月光下他眼神微暗,长臂一伸抓着她将她扣在怀里,低头叩首吻住她。 作者有话说: 屁股流血那个是本文第一章写过的女主第一次来月事,女主十四长大了,男主那时候十六岁,应该是男主第一次对女主产生幻想,可以回去再看一下那章。 抱歉大家更新晚,现在没有存稿,大约都是晚上更新,留言抽50红包,抱歉大家么么么么!QAQ先更新,一会儿精修一些细节。 感谢在2023-12-17 22:02:29~2023-12-18 22:2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昆卡我很火辣、许一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进退得安 30瓶;就这样 20瓶;噜啦啦噜啦啦、罗一挪、罢辽啊啊啊啊啊、萝卜糕、最绝望的小胖子、zero、末河 10瓶;荼白 8瓶;Aaaaryaz 6瓶;归心、不想上班 5瓶;今天也是追更的一天、Ana. 3瓶;酥铭、萝萝、胡林的梅子 2瓶;私.、coffffei、纯白铃兰、阿九、麻辣钉螺、神仙爸爸、落落疏桐、Y卡、不能睡、男朋友你怎么还没来啊、今山秋秋子、北风三百里、鹤径溪潮、天气变冷了、八千里路云和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6 ? 第56章二更合一 ◎无论她变成什么样。◎ 昆玉多雪, 天气寒凉。 桑慈趴在山坡上一个多小时,身上就裹着一股寒意,头发上衣服上也有些细碎的落雪, 整个人冰冰凉凉的。 但谢稹玉却滚烫得像火, 被他扣进怀里时, 桑慈身上的雪瞬间融化了,脸上都带着化雪后的湿意。 她十分惊讶地抬头, 几步开外, 江少凌和风吟春细碎的说话声随着风雪被吹来, 她面红耳赤伸手就去推谢稹玉。 这木头真是厉害了!还有外人在竟然敢这样! 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桑慈恼羞成怒, 动作着急慌忙的, 见推不开他,忍不住视线就往江少凌和风吟春那儿瞟。 谢稹玉却一只手有些强横地掰过她的脸, 不许她在此时看别人。 桑慈只好调转视线, 仰着头看谢稹玉。 他垂眸看她, 她此时眼底有羞有恼还有紧张, 但无论如何, 眼底就只有他一个人。 谢稹玉的呼吸急促了几分,又最后克制住, 松开了她,只是低头把脸埋在她脖颈里深深喘了几口气。 江少凌和风吟春说完话, 眉头紧锁着, 他是一点都不能从风吟春这儿打探到他为什么被关的原因, 正想回头和师弟师妹说话,结果刚转头就看到师弟搂着师妹把脸埋在她脖颈里似在亲吻的样子。 他当时就被吓了一跳。 风吟春是面朝着江少凌的, 也正是面朝着桑慈和谢稹玉的方向, 他见江少凌表情古怪, 便也挑了眉打算往他身后看。 江少凌转回头看到风吟春眉眼波动,立刻将身后的旖旎挡得严严实实。 他心里一边大喊师兄难为一边对风吟春道:“吟春啊!” 风吟春注意力再次被江少凌吸引,抬眼看他。 风吟春长了一张常年不见光的阴沉冷郁的脸,不说话直勾勾看着人时,真是让人心头瘆得慌,好在江少凌是见过各种大世面的人,假装面前这张是一张如他一般光风霁月温润如玉俊美如斯的脸,继续温声说道:“你看今夜这月多亮,你我一同在此赏月如何?” “……” 风吟春面无表情看了一眼这大雪纷飞的夜,多少觉得江少凌脑子有点问题。 江少凌和风吟春对视的一瞬间,多少领悟出了他眼底的意思,略微有几分尴尬,忍不住高声干咳了几声,盼望师弟师妹赶紧从树后出来! “你嗓子不好?”风吟春疑惑地看江少凌。 江少凌只好沉吟道:“……大约是雪太大,有点着凉了。” 风吟春一脸无语,“那你还要大雪夜赏月?” 他就差把“你脑子有病”五个大字贴江少凌脑门上。 江少凌:“……呵呵。” 师兄难为,只好装聋作哑。 桑慈推不开谢稹玉,剑修浑身上下都硬邦邦的,像石头垒的人一样,她正羞恼着,结果前面江少凌和风吟春的对话传过来,忍不住又觉得好笑。 她掐了一把谢稹玉硬邦邦的腰,听着他越发急促的呼吸声,忽然后知后觉,笑他:“你不会是闯阵的时候陷进去了,情绪还没出来吧?” 谢稹玉不否认,嗯了一声。 桑慈好奇了,她想了一下,觉得这人不该是被那些绊住的人,但又联想到他现在的反应,笑容更大了一些:“是因为我?” 此时谢稹玉已经稍稍缓过劲了,在幻境里望梅止渴,做了那么多次都是假的,如今真真切切抱着人,尝了尝味道才感觉到真切。 他知道江少凌和风吟春还在后面,也不能太过分做什么。 “那你都跟我在里面做什么了?”桑慈却拉住了想要后退的谢稹玉,勾住他腰间玉带,将他身形稳住,眼底有好奇。 谢稹玉看她一眼,垂下眼替她整理领口衣服,并不答话。 闷声不吭,木头一个! 桑慈轻哼一声,十分傲娇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谢稹玉替她慢吞吞整理的动作一顿,桑慈拉长了语调:“也就是你很喜欢我,缠着我亲这些。” 她说着这话,还略微傲娇地抬了下下巴又哼了一声。 谢稹玉见她这样可爱的神情,忍不住低笑了一声,“那可不止。” 桑慈还想问,但那边大师兄显然已经忍无可忍了,她只好忍下话,现在这些也不适宜多说这些。 她瞪一眼谢稹玉,摆明了一副等闲下来要他跟她细说的样子。 谢稹玉已经彻底平复好心情,也暂时解了渴。 只是忽然觉得,缺了的洞房,是该补上。 否则她好像并不觉得如今和合籍前有太大的区别。 想到这,谢稹玉又深看了一眼身侧的人。 四人迅速悄悄离开了这里。 等到了离弱水谷稍远的地方,江少凌先憋不住话:“吟春,你要带我们去哪儿?你伤这么重,弱水还有毒,先回去疗伤吧。” 哪知道风吟春冷笑一声:“回哪里?” 江少凌一时语塞,确实,他现在算是偷溜出弱水谷,哪里也不能去,要出昆玉都很难,那护山大阵是风家先祖布下,出入都很严格,风家子弟没有家主手令是不能外出的。 雪夜下,风吟春的脸苍白冷戾。 桑慈从刚才就一直在打量他了,这人比起在青陵栖凤盛会那会儿看到的样子更冷更郁了,像是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深渊里,陷了进去。 上辈子真没怎么听说风吟春这个人,她知晓其他大宗门那几位天之骄子的下场,天英榜前十之中,对于他以及那位散修梅逐的下场确实知之甚少。 后来只知道风吟春叛出风家,就没了踪迹,要不是在青陵见到他,想起来沈无妄身边第一魔将红骷的上半张脸,以及那如出一辙的右眼角下的红痣,她是完全想不到这人上辈子竟然是成了魔将的。 桑慈隐隐觉得,她或许马上就要知道上辈子风吟春叛魔的原因了。 “一会儿你们帮我救个人,我不用你们出手帮忙,只需帮我引开卫士。”风吟春声音依旧嘶哑难听,配上阴恻恻的语气,若非他用的是救这个字,实在是让人怀疑一会儿他们四个人是不是要去杀人烧山。 今天风家刑罚之地弱水谷都闯了,再多去救一个人也没什么。 江少凌又问:“我们去哪儿,去救谁?” 此时正好一朵乌云飘过,将明月遮挡,行走在山间,只有谢稹玉手里提着的一盏孤灯,配上白雪飘,多少有点寂幽。 风吟春嘶哑难听的声音在夜色下越发渗人,“去昆玉禁地,不丹涧。” 他却没说要去救谁。 谢稹玉抬眸看了他一眼。 先前江少凌和人吃酒闲聊时,也听说过昆玉禁地,忍不住问:“不是说那儿关押着风家这么多年来捉到的妖魔吗?” 这地方,在他印象里大约就和各大宗门的万妖塔,封魔阁差不多。 谁知道风吟春听了江少凌的话,笑了起来。 他这笑弄得在场其他三人都不自觉心头发寒。 就是谢稹玉,平静的脸上都忍不住蹙了眉。 桑慈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骂道:“你要说话就好好说,笑成这鬼样做什么!” 他们要干的事是不好被人知道的,走的是无人的山道,桑慈这会儿一点不客气,声音也不小。 风吟春:“……我声音就这样。”他看了一眼桑慈,忽然皱眉,道了一声,“一会儿你一个女人,别去。” 桑慈呼吸一滞,顿时就要去挠风吟春,“你还看不起女人!” 谢稹玉拖住桑慈将她揽住肩膀,他见着她这样又想起了那只黑猫,忍不住低声笑了一声。 桑慈本来就因为风吟春那话恼怒得很,听到谢稹玉的笑声,又回头瞪了他一眼。 谢稹玉隐忍住笑意。 那边风吟春却没多解释什么,阴冷美貌的脸上狭长的眼里没什么情绪,“让你别去就别去。” 江少凌虽然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但多少也觉得风吟春话语里是不是有点看不上女子,少不得想说两句。 这边桑慈深呼吸一口气,已经忍不住往风吟春脑袋上砸了个雪球。 厉害的咒律用不了,用灵力捏起周围的雪砸个雪球总行吧! 那雪球在风吟春脑袋上爆开,砸了他满头满脸的雪。 对于这种捉弄人小把戏,风吟春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化,依旧阴冷漠然,他往桑慈看了一眼,“你想去就去,别怪我没提醒你。” 桑慈只是烦风吟春多少有点看不起女人的语气,不是没听出他话语里的深意。 一会儿要去的地方,肯定有邪门。 她皱了眉头,心里越发好奇,但也不愿出声问风吟春,只哼了一声,跟着往前走。 昆玉到处都是法阵咒律的,有些地方还禁飞,所以大晚上迎着雪,几人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到了一处山谷。 和之前的弱水谷到处都是落雪纷飞不一样,远远看去,这里四季如春,山谷内竟是繁花盛开,光是靠近一点,温暖便扑面而来。 他们这会儿正在山腰上一处山石平台,往下看去,下方也有一处山洞,山洞外有藤蔓遮掩,里面有几缕光泄出来。 “看起来山洞外只有两名卫士守着?”江少凌往下瞥了一眼,道。 风吟春到了这里后,身上的气息便更阴郁了,浑身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冷。 桑慈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几眼。 “昆玉禁地,怎么会只有区区两名卫士呢?”风吟春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抬手往周边一圈泛泛指了一下:“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四名卫士藏在树林里,这些卫士不是风家人,修为高深,地上布有法阵机关,一旦触发,上面刻有的咒律便会自发攻击人,让擅闯的人活着进去,只能死的出来。” 江少凌:“……” 忽然觉得弱水谷真的防卫很不严了,也就是差个人去救风吟春而已。 “你想怎么做?”桑慈光是听他这么说,就觉得今日凭他们几个进不去。 “我一人无法顺利闯阵,需你们帮我。”风吟春冷冷说道,又回头环视了一圈几人,道:“最后问一次,你们敢不敢。” 帮着风吟春擅闯昆玉禁地,被昆玉风家知道,大概率就不是他们几个小辈之间的事了,闹大了就是流鸣山和昆玉风家的事。 桑慈最烦啰里啰嗦,他们人都到这儿了! 她哼声道:“少废话,怎么做?” 风吟春又看了一眼江少凌和谢稹玉,见两人各自站在桑慈一左一右,显然是由这师妹做主了,一直紧皱的眉头稍稍松散了一些。 他也有短暂的走神,阴冷苍白的脸上一种陌生的情绪填满,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情绪,一时心中难堪,又有些难言之口的、的…… 风吟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很快转过了身,嘶哑难听的声音遮掩了他话语里的情绪。 他说道:“ 地上的法阵我会解,这法阵名为四象阵,依照四象七宿来排布,东苍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分别对应五行之木,火,金,水,他们排布在地上,地为□□、成、此阵,四个方向对应的天干地支诸多咒律, 一会儿我们四人,分别进入四个方位,其余不用你们做,就位后,我开始解阵。” 谢稹玉:“周围的卫士呢?” 风吟春淡声说:“我会用转灵咒,将我们的气息转移到别处,他们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不会发现我们,一炷香后,我们进入石洞,等再出来时,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三人对他说的话还有些云里雾里,但风吟春显然不想解释太多,他又看向桑慈:“你想进去,就换男装。” 桑慈现在对风吟春的事好奇极了,也没废话,只轻哼一声,就从芥子囊里翻出一套谢稹玉的男装。 穿在她身上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衣服。 谢稹玉看了几眼,拿出针线,替她稍作修改。 江少凌和风吟春也不差这么点时间了,看着谢稹玉那只拿剑的粗糙大手捏着针线安静地缝,一时脸色都有些奇异。 江少凌甚至开始自我反思,自己身为大师兄会的手艺还是太少了。 “如何?”桑慈重新穿上谢稹玉简单修改过的衣袍,挑眉问他,“不比你差吧?” 谢稹玉正在替桑慈整理衣襟,听到她这话抬眼看她,神情娇憨又傲慢,忍不住想笑。 还没等他说话,那头已经自我反思完了的江少凌已经自觉要夸夸师妹了,道:“师妹穿上师弟衣服真是风流倜傥小公子,看这板正的胸膛,一看就是男儿模样!” 桑慈眨了眨眼,心有所感一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又看了一眼谢稹玉的胸。 谢稹玉默不作声让开了一点,就觉得大师兄可能要死了。 桑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瞬间就红了,两只眼睛像黑夜里的烛火,熠熠生辉:“大师兄!” 她压低了声音,恼怒异常。 江少凌也后知后觉了,顿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道:“我的意思是师妹穿男装很像男子……哎,咱们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说到最后江少凌也是老脸很红,越描越黑,赶紧转移话题。 桑慈简直要气死了! 又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又忍不住看向谢稹玉。 她或许自己都不知道,那眼神傲娇又有些委屈,谢稹玉忍不住低笑一声,握住她的手,“小慈好看,别理大师兄。” 桑慈重重哼了一声,很容易被哄好了,挺直了腰杆,微抬着下巴,朝风吟春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风吟春孤寡一生,完全看不懂听不懂这几人刚才在说什么,安静待在一边,却莫名觉得舒服。 此刻听了桑慈那熟悉的不客气的娇纵语气,发现也已经习惯了,他说:“还差最后一件事。” 三息过后,四个人换了一张脸,这种换颜咒在外是失传了的,毕竟,要是谁都会,那谁都能假扮他人了。 这四张脸中,桑慈只觉得风吟春变的那张脸眼熟。 风吟春阴沉着脸简单介绍了一下:“我这张脸是风云铖,你们几人是风云铖的堂兄堂弟。” 按照风吟春的指令,三人进入不丹涧。 从进入的那时起,风吟春双手结印没有停下过,待三次三人各自在各自方位站定后,便见风吟春身上不时有咒律亮光亮起。 …… 半个时辰后,四人进入石洞。 刚一进去,桑慈便觉得不舒服,迎面而来的热浪中夹杂着难闻的气味,其中混合着一些遮掩的香气。 谢稹玉意识到里面或许有什么,抬眸朝里看了一眼,握紧桑慈的手,忽然取出眼纱,转身替她蒙上。 “这里光又不亮,蒙我眼睛做什么?”桑慈不满哼道,伸手就要拽。 谢稹玉不动声色,低声道:“里面光太亮了。” “这点光算什么!”桑慈还要拽眼纱。 谢稹玉握紧她的手却没让,低头亲了一下她的眼睛,说辞依旧一样:“太亮了。” 桑慈眼纱下的眼睛都瞪大了,一把推开谢稹玉。 “现在我是个男人的脸!对着这么一张丑脸你也亲的下去!不许亲我!” 谢稹玉:“……” 他看着她不语。 在他眼里,他看到的是她独一无二的神魂,没有什么能遮蔽她的光芒,无论她变成什么样。 桑慈不知道谢稹玉所想,她哼哼两声,倒是没有再摘下眼纱。 只是谢稹玉堵的住桑慈的眼睛,却堵不住她的耳朵,跟着风吟春进了里面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各种女人痛苦的呻、吟声,伴随着男人或咒骂或沉溺的声音。 还有人和风吟春打招呼:“少主,刚刚家主不是找你吗?” 风吟春阴恻恻笑了一声,淡声问:“那只地灵妖呢?” 那人嗫嚅含糊了几句,桑慈听到周围一些凌乱的脚步声,接着谢稹玉牵着她的手也走快了起来。 “少主!” 空气里一阵剑破之声响起,伴随着一阵尖叫声,男的女的的都有。 桑慈实在忍受不住被遮蔽视线什么也看不清了,她抬手又要摘眼纱。 身侧谢稹玉已经拔出了小行剑,却还能腾出手转头对桑慈道:“别摘!” 可桑慈岂是真的那么容易听话的人,她再也不要被遮目,一把拽下了眼纱,接着,她就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这里妖气冲天,甚至夹杂魔气,地上并排有许多床褥,每张床褥上都有锁链绑着女人,那些女人或人或妖,甚至还有一些带着魔息的魔。 她们浑身赤、裸,面色潮红痛苦,身上覆着同样衣衫半褪的男人。 白花花一片,行□□。 “呕——!”桑慈的手按在腰间山聿,弯腰呕吐,脸色都白了。 风吟春已经执剑朝里冲去,与人缠斗在一起,他身上灵力□□,剑势狂暴,已然忍受不住。 桑慈抬头朝风吟春的方向看去,就见他一剑斩了阻拦他的风家子弟,朝前扑去,扯开了前面的两个男人。 “娘——!” 桑慈看到了风吟春身上隐隐已经隐隐有魔气。 “少主……不!你不是少主! 你是风吟春!你这是做什么!” “地灵妖本就该为风家诞育子嗣!你要干什么!啊——!” “风吟春你这怎么会在这里!你竟还敢来这里!” 前方乱斗,这里的风家弟子一下都清醒过来纷纷穿衣涌来。 谢稹玉和江少凌已经和人缠斗在一起,几道剑意与咒律相撞,偌大的石洞内火光大亮。 桑慈恶心极了,她头疼欲裂,苍白着脸,提起山聿,霸道的剑势瞬间在眼前斩开一条道。 有人惊呼:“快去外面求助卫士!快去通报家主!风吟春带人擅闯不丹涧!” 桑慈不等他说完,又是一道凶猛剑意斩过去,直接将那人手臂斩下。 她气得不行,飞身上前将周围围堵的人斩开。 这些风家弟子毫无防备,又修为参差不齐,哪里是谢稹玉几人对手,哪怕是桑慈,他们都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桑慈杀气腾腾,山聿斩开周围的人,她冲向那边还没来得及反应起身的几人,剑势一把将他们劈开。 一群人畏惧,慌忙穿衣惨叫着躲避。 桑慈胸口剧烈起伏着,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人或是女妖们,她挥下剑意,那些锁链一道道被解开。 她们大多神志不清,但还有些有神智,纷纷起身,手中咒律或是捡起来的那些风家子弟的剑捅向那群男人。 桑慈顾不上她们,因为石洞里魔息越来越强,她转头去看,是风吟春那儿发生的变故。 “吟春——!” 是江少凌的急呼。 一道道剑意从四面八方而来,是外面的卫士来了。 谢稹玉迎上那一道道剑意,将其斩落,紧接着又是一道道咒律砸来 ,他揽着桑慈快速后退到身后江少凌的地方。 桑慈这才看到风吟春的样子,他本就浑身是伤,如今那些伤口处渗出魔气,他怀里抱着一个女人,女人身上裹着的是刚才风吟春身上的外袍。 那女人和风吟春有八九分相似,长得极美,脖颈里却有一道剑痕。 要不是及时止血阻拦,她此时该活不成了。 女人一直在流泪,看着风吟春的目光里满含祈求,那是见过最想见的人之后的求死目光。 桑慈刚才听到风吟春那声痛呼了。 这是他娘,传闻中生下风吟春的地灵妖。 地灵妖,灵脉吸收天地精气所幻化之妖,一身天地灵脉灵气。 “吟春!”江少凌按住风吟春肩膀,以咒律阻止他体内魔气,并快速抬头,温吞的脸上一片肃然,“结剑阵冲出去。” 谢稹玉偏头看向桑慈,以眼神询问。 桑慈握紧手中山聿,微抬下巴,眼神傲慢又娇憨,咬牙哼声道:“你看不起我?” 谢稹玉哪敢看不起桑慈,他笑,与她站在一起举剑。 此时,风吟春抬起了头,那双狭长的眼睛赤红一片,他抱着怀里的女人站了起来。 …… 梅香居,风鸿山住处。 “……只有天生剑魂,才可令山聿认主,当初离朱手持山聿,斩妖除魔,曾是瞩目天才,你先祖都远远不及,后来她与你先祖成婚,才渐渐退居人后,但山聿剑从不曾臣服于你先祖,我已向流鸣山提出结亲,那桑慈神魂有损,必会答应。” 风鸿山神情冷漠,即便面对的是自己儿子,又问:“如今你灵力如何了?” 风云铖面色阴郁:“不及那小杂种。” 风鸿山听罢,皱眉,面色平淡:“你弟弟是地灵妖所生,是千年以来灵力最强的风家子弟。你不及他也正常,我不是将地灵妖给你了么?如今她还未有孕?” 风云铖听到弟弟两个字,脸色难看,隐忍了一番,还是摇头。 风鸿山皱眉:“地灵妖孕嗣不易,其余灵妖灵魔如何?若她们能有孕,先吃那些也可有用。” 风云铖还是摇头。 空气中静默半晌,风鸿山的声音没多少情绪:“你是你先祖一缕魂魄转生,待你与桑慈成婚,令她诞下风家子嗣,或也能破局重振我风家昔日风光,早知山聿主人是她不是谢稹玉,我早命你弟弟请她上山。” 风云铖冷笑着,终于忍不住:“那小畜生不是风家如今最强么,竟连一个栖凤盛会赢不了,废物!” 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家主,上丹涧出事!” “什么!” 父子俩都神色一变,立刻停下话头出门。 等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上丹涧时,便看到这里一片狼藉,竟到处都是剑意留下的深痕,那山洞都被人从中间一斩为二了。 安排在这里的卫士伤了一半,还有一半不见踪影。 “回禀家主,卫士们已经去追了!” “里面那些呢?”风鸿山冷漠的脸上寒冰一片。 回禀的卫士低下头:“妖转瞬都跑了,连带着带走了其他女人。” 风云铖往里看了一眼,里面一片狼藉,到处是火咒烧过的痕迹,他很快出来,同样阴沉着脸:“那只地灵妖呢?” “被风吟春劫走,但死活不知,风吟春斩断锁链后,地灵妖自裁。” “速派人手去找!他们破不开护山大阵离开。”风鸿山立刻下了命令。 上丹涧这里乱糟糟的,风云铖走到石洞外面的布置法阵的地方环视了一圈,忽然抬头:“没有手令,那小畜生不能一个人破了这里阵。” 风鸿山自然也知道,他蹙紧了眉头。 风云铖温厚的脸上却是狰狞的神色:“那小畜生竟然也有人帮忙,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他真是独来独往呢,前几日听说江少凌想见他,应该就是他们几人帮忙。” 风鸿山漠然的脸上出现迟疑,“不可能,桑慈还需要回生珠,不可能到我昆玉犯事。” “去看看他们在不在客舍就知道了。” 风云铖召剑,御剑而上,带着人直往客舍飞。 …… 风家客舍,不属于这个季节盛开的樱花正开得艳丽,庭院里地灯明亮,照得这里一片幽静安详。 几间屋子里的灯都已经熄灭了。 风云铖到这里后,扫了一眼庭院里的这三间屋子,目光在中间那间稍作停留。 中间住的是桑慈,左右两侧则是江少凌和谢稹玉。 这是在他风家地盘,为展现风度,客舍是不设卫士看守的。 风云铖没将江少凌和谢稹玉放在心上,就算今日他们协助风吟春去了上丹涧将人都放出来了又如何? 以他们几人的修为,无法撼动隐世风家根基。 风云铖落地后,直奔中间那间屋子,抬手扣响。 屋子里却许久没有动静,他眯了眯眼,又继续敲门,还是没有声响,他正要抬脚踹门进去时,里面才传来人走动的声音,伴随着里面女子娇声骂语。 门打开,地灯照过去,向来安静内敛的谢稹玉此刻一身疏狂,他头发披在身后,衣襟散开着,胸膛上满是女子指甲留下的抓痕,隐隐还有血迹,他俊美的面容一片沉郁,显然是被人打扰好事的不耐。 谢稹玉抬起眼朝风云铖看去,淡声问:“何事?” 风云铖眯了眯眼:“倒也没什么,昆玉禁地出了点事,跑进来几个小贼,不知谢道友有没有听到什么?” 隔壁江少凌像是也听到这院子动静,打开了门,他还有些睡眼惺忪,抬眼看到风云铖很是吃惊,温声问道:“风道友大半夜来此是有何事?” 风云铖目光梭巡过江少凌。 江少凌又看向谢稹玉和桑慈,一脸惊呼,赶忙捂眼,无奈又羞赧道:“师弟师妹!你们克制一点!虽然已是合籍成礼,但如今我们还在外做客呢!哎哎哎!真叫人不知所措!” 他偷偷从指缝里看向风云铖,“风道友见谅,我师弟师妹不久前才合籍呢!有什么事找我就好!” “谢稹玉!” 屋子里传来桑慈气呼呼的声音。 谢稹玉收拢了一下衣襟,不动声色遮掩了上面动情的抓痕,淡然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 江少凌:师弟身上的抓痕怎么回事!这么快你们就在做什么不可见人的事了吗!真羞人! 谢稹玉:…… (先更新,晚点精修文,大家是不是只想看小情侣谈恋爱!QAQ明天恋爱戏应该会多一点么么么么么么!) 感谢在2023-12-18 22:24:37~2023-12-19 21:5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昆卡我很火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枝 51瓶;老子是魔法少女 20瓶;虛與 15瓶;非著名拜拜雪公主、我老公是公务员、芭芭拉啊啊啊能量、*、江江小茶 10瓶;Ana. 7瓶;墨染流芳、看我干嘛、都爱看天 5瓶;酥铭、小瑾儿、钱从四面八方来、不违约的驴 2瓶;amyabsolutely、65921634、鹤径溪潮、贰贰叁、芦苇微微、16580655、Y卡、麻辣钉螺、卿卿啦、lssrichie、吧啦吧叭叭、十三、389、星莹梦、不能睡、八千里路云和月、白开水、后面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7 ? 第57章二更合一啊不要错过吧…… ◎心道,真凶。◎ 和往常不一样, 今夜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 桑慈衣裙整齐地站在床沿,身上脸上还有点血点子,她神情义愤填膺, 两只眼里快烧出火了, 胸口剧烈起伏着, 低头看着躺在她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 女人很虚弱,身体残破得厉害, 灵息一直在外泄, 显然她自己也没有活的意志, 闭着眼睛, 眼角一直在流泪。 空气里是沉郁的静。 风吟春心魔乱生, 体内魔息就像种子一样发了芽,再也克制不住。 他低垂着头, 一张脸阴郁森冷, 身上的衣服头发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那是方才混战时的咒律所伤。 桑慈看得心里难受, 她终于明白上辈子风吟春为什么会叛出风家投入沈无妄麾下。 谁能忍受自己的娘遭受这样的事情? 谁能不发疯? 若是今生没有他们, 或许他还会再经受一番折磨,或许他娘再也不能被救出来, 上辈子他下半张脸的烧伤必然也是在混战中所伤。 真是可恶! 恶心! 下作! 桑慈满腹情绪都不得发泄,更别提风吟春了。 她听到外面风云铖的声音真想拿着山聿出去直接砍了, 一了百了! 此时听到谢稹玉进来的声音, 一双火气冲冲的眼抬起来看他, “大师兄还和他废话什么!” 桑慈急于想说点什么,去发泄心里的怒火。 谢稹玉不和发怒的猫儿讲道理, 他知道桑慈也清楚风云铖不可能这么容易被打发, 大师兄在外面可能磨破嘴皮子也未必打消风家人对他们的怀疑。 如今风家就他们几个访客, 风吟春性子阴郁又常年居于昆玉没什么朋友,今日可能帮他的就只有他们几人。 谁都能想得到。 不过是昆玉风家不好随便和流鸣山撕破脸,试探着要找出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帮了风吟春,如此,就算风家抓着他们几个小辈做什么,师尊他们也没法理直气壮站在他们这边。 谢稹玉走到桑慈身边,也不说话,只从袖子里悄悄握住她的手。 她的脸色很不好看,有被气的,也有被吓的,指尖发冷也正发抖,眼底有水光,隐隐要掉下泪来。 这世间多污秽,他不想那样的恶事留在她心底。 从前师叔将她护在流鸣山上,不曾让她见识过这世间的恶,如今却还是让她看到了。 桑慈还在气头上,看谁都不顺眼,挣扎了一下,但谢稹玉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谢稹玉朝床上的女人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浑身魔息挡不住的风吟春,平静的声音略沉:“你现下如何?” 风吟春的唇瓣发白,抿成一条直线,神情阴冷,没说话。 桑慈心中虽着急,但也知道风吟春的心情,他此时是肯定不愿意说话的,她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别开头,重重呼吸了几口气,却还是忍不住,眼睛里掉下泪来。 她又羞恼于自己这模样,飞快地用另一只手擦去眼角的泪。 谢稹玉看到她掉泪,却知道她脾气,假装没看到。 屋里再次陷入沉寂。 屋外,是江少凌和风云铖打机锋的声音。 反正江少凌就装糊涂,车轱辘话来回说,念念叨叨的,一副为风家操心的样子:“哎呀,这禁地出现小贼,那可如何是好?如今可有打探到消息?我们师兄妹几个不习惯昆山的冷,早早都睡下了,什么都没听到呢!” “那接下来这几日可一定要好好盘查,万一这小贼又做点什么可怎么办!话说回来,可有丢什么东西?” “诶,只要没人伤亡就是好的,对了,那小贼可有打伤人?哎呀呀,我这儿有些伤药,流鸣山最好的医修长老制的,风兄你拿着!” “我师尊今早还和我说呢,要我们师兄妹几个趁着在昆玉,多学学咒律呢,好好游学一番呢!” “还是不要打扰我师弟师妹的好,两人腻歪着呢,我都没眼看!风兄,你看看我,忍不住话就多了,不耽误风兄查探了,风兄赶快带人去别处看看吧!” 外面很快没了动静,江少凌回了自己屋子。 又过了一会儿,风云铖没有杀回马枪的意思,江少凌才出来敲了门过来。 一进屋子,就是死气沉沉的氛围。 江少凌一看风吟春的样子就皱紧了眉,再看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满脸悲色,有些话却还是要说的,“吟春,你如今身上魔息深重,可有应对之策?” 这话其实问了也是白问。 当今修仙界,修士体内生心魔,再生魔息,最后化魔是必然的,没有任何解救办法。 三双眼睛都看向风吟春。 风吟春面无表情:“无所谓。” 桑慈咬了咬唇,终于忍不住:“说吧,你想杀谁?” 她气势汹汹,大有一副风吟春说杀谁就帮忙递刀的架势,脾气又坏又横。 风吟春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 那笑容极浅,还带着冷意,道:“这昆玉,最好是都一把火都烧光。” 桑慈十分赞同:“都死了干净。” 江少凌看着这两人,扶了扶额,昆玉风家是隐世家族,堪比大宗门,让一个大宗门灭门,哪这么容易! 他想起不丹涧里见到的场景,脸色也极难看,安静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吟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风吟春不想说,提起这个,呼吸都粗重了一些。 床上一直闭着眼睛的女人却在此时睁开了眼,她满眼都是泪。 “几位小友救我于水火,永生难忘。” 她看了看几人,眼神里有沧桑,也有纯然的天真,她伸手握住了离得最近的同为女子的桑慈,“我死了没什么,可小春不该这么被毁了,小春……他生来命苦,没什么朋友,几位小友,以后、以后也请不要疏远了小春。” 女人这话,谁都听得懂。 风吟春还是要入魔了。 桑慈心里难受。 风吟春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抓着床单,手背上青筋爆出,狭长的眼通红。 女人又低声说:“昆玉风家,是个烂泥沼,自千年前起,风家血脉就不行了,没有修仙天赋,没有灵根,连挖取人灵根这样的禁术都无法进行,气运已消,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隐于世。” 几人知道这是要说到风家的隐秘事了,立刻都竖起耳朵听得认真。 女人的声音柔婉动听,还有带着哭腔的嘶哑,“风家每一任家主都靠着丹药保持容颜,连咒律都学不了,几代过后,不知道哪一任家主偶然发现,人与妖生的孩子,拥有妖血,妖力与灵力其实是差不多的,横竖也是吸收天地灵气续存在体内。” 听到这,大家已经对女人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了些猜测了。 “但是这妖,也要是化成人形的妖才行,否则算什么呢?”女人想笑一下,哪怕是嘲讽的笑,但她笑不出来,“真是禽兽不如呢。” “他们聘了许多散修做风家卫士,又命他们在外捕捉化成人形的妖带回来,每日媾和,试图生下带有妖血的风家子弟。” “但人与妖结合,哪能那么容易得有子嗣,且由于妖血原因,女人不能承受这样的血脉怀嗣,只女妖可以。即便生出来,多半也是不正常的,如人有狼耳,又猪头人身,或是身有怪疾,虽有妖力可修咒律,但不能现于人前,这些子弟,养在风家密阁内。” 听到这,桑慈已经心中泛出恶心了,脸色苍白。 “生出来齐整又无疾又和常人无异的血脉极少,风家如今就几位长老是这样。后来有一回,一女妖生出了死胎,风家长老食之,发现可短暂获取妖力。” “所以,他们不在乎半妖能否活着生出来了,吃了他们也一样,密阁里养着的那些,应该都吃完了吧。” “呕~~” 桑慈忍不住了,转身又是一阵干呕,整个人都在发抖。 女人流着泪,道:“妖也有不作乱人间,隐于山间修炼的精灵,遭受如此也有坠入魔道的,风家皆来者不拒,当然,其中还有一些天生灵骨的女修,天生灵骨,不论男女,与之双修皆有益处。” 听到天生灵骨四个字,谢稹玉垂下了眼睛。 桑慈此时情绪被女人的话带着,哪里想得起来爹爹带谢稹玉回来第一天便对她说过谢稹玉是天生灵骨。 女人的话还在继续:“我是地灵妖,吸收大地灵脉、天地精气所幻化,偶然间于山间遇到风鸿山,他清高俊美,身上带有泠泠雪意,我……我与其他妖物不同,身上没有妖气,却是灵气浓郁,他见了我,便对我极好……我被哄骗,后来他知道我是地灵妖,整日与我厮磨。” “后来……我怀了孩子,生下了小春。” 风吟春听到这,魔息越发颤动,额头青筋爆出,他终于嘶哑着声音道:“娘,别说了!” 女人摇了摇头,继续低声说:“小春……与正常人没什么不一样,是如今风家天赋最好的弟子,且生有灵根,被风鸿山极看重,他们不让我见小春,小春五岁那年,生了大病,与妖血有关,才与我相见,至此与我白日相伴八年,妖血病症渐好。” “这些年,我一直被关在上丹涧,日日与人……但我不肯再生孩子了。他们逼小春与人媾和试图生下风家子弟,小春不肯便要遭受折磨。” “风家人一直认为风家如今这样,是因为风家老祖身上的诅咒,那诅咒和一女子有关,小春被派出山,就是为了找寻那女子的剑,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桑慈白着脸,忍不住也反手握紧了女人的手,她想不出该说什么,只低声说:“你好好活着,以后和风吟春一起,再不会被欺辱。” 女人眼神柔软地看着桑慈,只浅浅笑了一下,随后又将忧虑的目光放到了风吟春身上。 “娘,你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先睡吧。” 风吟春垂着眼睛,难听的声音却很轻柔,阴沉的面容上也有温情。 女人点头,泪眼朦胧地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几人来到了外屋的桌旁,并另外布下了一道清音咒隔绝声音。 坐下后,一时谁都没有开口。 风吟春先打破了僵局:“等过一两日,我便帮你们入密阁取回生珠,还今日之恩。” 桑慈看着风吟春满身魔息压都压不住了,刚才在不丹涧那儿,他差点直接化魔,身体经脉肯定有伤,她哼声道:“我都没急,你急什么!” 风吟春看了她一眼。 江少凌也点头:“现在风家卫士防卫严,不好行动,再过一段时日不急,吟春,你得养伤,你娘也得养伤。” “我娘是妖。”风吟春忽然说了一句。 桑慈又冷笑一声道:“我看这风家才是妖魔之最,最该杀光。” 风吟春又看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桑慈瞪他一眼。 风吟春转回目光。 心道,真凶。 “现在我们不好轻举妄动,先养伤,吟春,你……竭力压制一□□内魔息,等过了这阵风头,我们一起离开风家。”江少凌前半句话说得艰难,后半句却说得坚定。 风吟春许久没有说话,好半晌才道:“晚点我带我娘离开这,去别处躲着,你们有事就玉简传文给我。” 这是应下了桑慈几人的好意。 他站起来,朝着桑慈三人深深弯腰行了一礼,却没有多说什么。 “就在这养伤。”一直没说话的谢稹玉开口,他面容平静而沉稳。 风吟春却摇头,声音嘶哑,“不了。” 桑慈也跟着道:“你现在这样怎么跑出去?老实一点吧!” 但风吟春却很坚持,后来任凭几人劝都没用,在临近日出、风家卫士稍有疲顿的时候,悄声带着他娘离开。 江少凌看着他离去,叹了口气,此时他不在,有些话才好说。 他重重捶了一下桌子,愤恨道:“真没想到昆玉冰雪圣洁之地如此肮脏污秽!吟春和他娘竟是这般可怜!此事我要告知给师尊。” 桑慈紧抿着唇没说话,却又想起了风丹鹤借樱花与她说的话。 她忍不住想,风丹鹤被释放后想做什么? 可惜风丹鹤再也没有通过樱花与她说话。 “这几日我们不好轻举妄动了,今日也都多少带了伤,权当养伤调整与游学吧。”江少凌又念叨了一些话,才回了隔壁。 等他一走,桑慈就抱住了谢稹玉,闷了一晚上的情绪到这会儿发泄了出来。 谢稹玉抱紧她,揽着她肩膀,两人的身影在窗纸下印下影子,有种缱绻的温柔与强势的占有欲。 “你说人为什么可以这么坏?”桑慈把脸埋在谢稹玉怀里,喃喃问道。 她其实也知道的,世间有善有恶,这种穷凶极恶之事哪里都不会缺,她只是心里难受。 “有欲,就会滋生恶。”谢稹玉轻抚着桑慈脊背,声音低柔。 桑慈想起了‘她’为了自己天赋好剥夺江珠溪灵根令她惨死一事,又想到‘她’为了所为的修仙界安稳而牺牲小部分人的说辞。 她忍不住抱紧了谢稹玉,小声说:“风吟春怎么办呢?她娘怎么办呢?” 风吟春身上魔息蒸腾,迟早压不住要化魔,她娘尽管从前是不入世的妖,还惨遭如此境遇,但她依然是一只妖,风家要是倒打一耙的话…… 他们三人太渺小了,风家是隐世大族。 桑慈想起了上辈子谢稹玉几次告诉掌门师伯她被人夺舍,却没有一次被信任一事。 谢稹玉的声音很平静:“世间总有他们容身之处。” 桑慈仰头看他,眼里有水意:“那要是没有呢?” “没有就自己开辟。”谢稹玉也定定看着她,淡声道,仿佛这不是什么难事。 桑慈被他语气里的淡然很好地安抚住了,脑子里今晚那些恶心的画面也终于被逼退。 她重新将脸埋进他怀里,好半晌又说:“你怎么什么事都能这样平静。” 谢稹玉哂笑一声,“当然不是所有事都这样平静。” 桑慈眨眨眼,也闷声笑了起来,搂着他劲瘦的腰,蹭了蹭,像是小猫亲昵人时一样。 她的语气略微有几分傲娇,“也是。” 其他的话她没说下去。 谢稹玉当然也不会说,他就是这样的木头,一点不会说甜言蜜语。 到了这会儿,桑慈的心情才好了一些,她又抱了一会儿谢稹玉,这才是想松开他。 她其实已经极困极困了,想睡了。 谢稹玉却弯下腰来,将她拦腰一抱抱起来。 瞬间的失重感让桑慈下意识伸手改抱住谢稹玉的脖颈,她眉头微蹙,有些疑惑地挑了一下眉。 谢稹玉抱着她低声说:“到我那儿睡。” 桑慈困得脑子转得很慢了,但听到他这么说,便放下心来,点点头,往他怀里蹭了蹭,便闭上了眼睛。 可没一会儿她又睁开眼,两只手都抓住了谢稹玉衣襟:“之前你非让我在你身上挠几下,要上药吗?” 说起这事,桑慈忍不住又有些恼意,瞪了谢稹玉一眼,气呼呼道:“我又不是猫!你要挠出痕迹你自己不可以挠吗?” 谢稹玉低头看她一眼,没做声,很快又挪开视线。 他推开隔壁的门进去,返身关上的时候,本以为已经睡着的人又轻哼一声,“疼吗?” 谢稹玉心跳忽然快了起来,脖子里往耳朵上蹿起一股热意,他低声说:“挺舒服的。” 桑慈本要睡了,听到他这几个字,又强撑着撑开眼皮,狐疑地打量他,揽着他脖颈的手往下摸,在扯开他衣襟,修剪漂亮的指甲轻轻勾划过他胸口皮肤,挠到最后,指甲微微用了点力气,在他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舒服?”她抬眼看他,星眸璀璨。 谢稹玉心跳快了一些,看她一眼没说话。 将人抱到床上放下后,谢稹玉也坐在床沿口,俯下身要去解她身上的衣服。 桑慈脑子已经稀里糊涂了,但下意识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咬了咬唇拦了一下,她眼神有些迟疑地看他。 虽然她也贪谢稹玉的身体,但是今晚…… 谢稹玉没有想如何,他低声安抚她:“你身上有伤,我看看,睡吧。” 桑慈这才松开了他,安心闭上了眼睛。 只是她以为自己会睡着,却发现她神魂虽疲惫困倦,却又不能真正入睡。 谢稹玉轻轻解开她衣襟,看到她身上有几处淤青和伤痕,默不作声拿出药膏给她涂抹。 等他再处理完自己的伤时,天已经微微亮了。 谢稹玉躺下后,将桑慈揽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脸,想起今日所见,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怕么?” 本以为怀里人早就睡着了,他得不到她回应,却没想到她伸手揽紧他的腰,咕哝一声:“不怕。” 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倦意。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吗?”谢稹玉抱紧她,又问。 桑慈轻哼一声:“知道。” “快睡吧。”谢稹玉轻抚她头发。 桑慈声音困倦着说:“明日我要与你说一件重要的事。” 谢稹玉没有问是什么事,点头应声。 …… 昨夜风家出了那样大的事,一股凝重压抑的氛围弥漫在昆玉群山之中。 雪下得都比往常要大几分。 江少凌从屋子里出来时,客舍院子里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他仰头看院子里那两株樱花树,花开得依旧风情艳丽。 在江少凌眼中,这红樱是血,地上的积雪也不是圣洁的白雪,而是脏污的脓,令人作呕。 又想起风吟春和他娘,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在石桌旁坐下,心情郁结地给自己烹茶。 昨日要不是风吟春拼了一身灵力使出的咒律,他们几人没那么容易从那几个卫士手里逃脱。 吱呀一声,是门被推开的声音,江少凌回头看了一眼,见师弟从他自己屋里出来也没多少意外。 谢稹玉在江少凌身侧坐下。 “师妹怎么样?”江少凌操的是老妈子的心,少不得每日一问。 “无碍,还在睡。” 江少凌叹气:“昨天半夜我就给师尊传文,将风家的事情转告给师尊了。” 谢稹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修仙界修士犯事,各大小宗门都由戒律堂、罚罪司来惩戒,但是,一整个宗门都有罪……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 因为没有先例,那就无从遵循。 这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而且就他们几个小辈的说辞,即便他们几人都不是无名无姓之人,依旧不够去扳倒一个大隐世家族。 江少凌又愁眉苦脸,对这风家恼恨厌恶。 但谢稹玉的声音却很平静,他垂下眼喝了口茶,道:“先看师尊怎么说。” 只能先如此了。 桑慈醒来时,脑袋就感觉晕乎乎的,她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床顶纱帐,缓了好一会儿,昨夜的记忆才涌进脑子里。 她皱了皱眉,按了按眉心,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差不多就是风丹鹤说的时间了。 坐起来后桑慈先环视了一圈四周,没看到谢稹玉,就爬起来自己慢吞吞穿了衣服,简单梳洗了一下。 推门出去,看到院子里支了一口锅子,正在煮什么,谢稹玉守在旁边轻摇扇子。 桑慈左右看了看,没看到江少凌,一边走过去,一边问:“在煮什么啊?” “栗子粥。”谢稹玉拿了碗,盛了两碗,语气自然道:“我们在风家的这几日,你想吃什么我煮给你吃。” 桑慈低头嗅闻的动作一顿,她点点头,忽然没什么胃口,心情低落。 谢稹玉看着桑慈蔫蔫儿地在石桌旁半勺半勺地喝粥,主动说话:“大师兄出去打探如今风家探查的进度了,一会儿我们去风家藏书阁逛逛?” 提起藏书阁。 桑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谢稹玉。 上辈子他跑去各个地方翻书,应该也来过昆玉风家吧,不知那时他知不知道风家这些肮脏的事。 “哪儿也不想去。”桑慈哼了一声,粥也不想喝了。 理智告诉她应该去藏书阁看看,但她如今看风家每一个地方都觉得恶心。 而他们现在还只能在这等着。 谢稹玉除了熬栗子粥,还在火堆里埋了几颗栗子,这会儿剥了给她吃,“那我们下山看看?” 横竖这几日不好再做什么了。 “下山?”桑慈眼底疑惑,如今风家把他们当重点怀疑对象,只是碍于没有铁证才没对他们做什么,他们能轻易下山? 谢稹玉面不改色:“他们没有理由扣留我们。” 而她现在有所求,所以也不会就这么离开风家,这些风家都心知肚明。 只不过周边小村镇也是他们势力范围,风家定是会派人盯着他们是否与风吟春联系。 桑慈也瞬间反应了过来。 “那要告诉大师兄吗?” “你想说也可以。”谢稹玉看她一眼。 桑慈站了起来,表情认真道:“还是不要告诉大师兄了,免得他跟我们在一块儿还要捂眼睛从指缝里偷望,有损大师兄的威仪!” 谢稹玉低头笑了一声。 江少凌还是收到了一条传文的,倒也没怎么,就是有亿点点委屈。 真是师兄难为,师弟师妹下山散心也不叫上他一起! 不过他想想昨天上丹涧里的情景,忍不住还觉得作呕,师妹作为女孩子心中应当更难受。 也罢! 他传文一条:【听说山下镇子里的卤猪头肉味道极好,记得带一包回来回来,得要有猪耳的。】 桑慈收到江少凌的传文时,正躺在山下镇子上的一处无人的草垛上晒太阳。 她本该戴上眼纱,但她此时不想戴,她想看看阳间的东西驱逐昨夜脑子里的阴间玩意。 她眯着眼睛指使着下面的谢稹玉堆雪人,看着他忙忙碌碌的都堆不好一个雪人就来气,“你到底会不会啊!你见过谁家雪人脑袋是三角?” 谢稹玉半弯着腰,皱眉叹气,语气似乎有些闷:“我不会。”说完这句,他抬头看她:“你来?” 他似乎语气里也有些恼了。 桑慈一听到谢稹玉这语气就哼了一声,从草垛上跳下来,拍拍手走到他身边,“你看好了!” 谢稹玉见着她过来,隐去眼底的笑意,站在一旁。 桑慈绕着雪人转了一圈,蹲下身来,认真从地上挖了一大块雪,从谢稹玉身旁从新开始堆一个雪人。 谢稹玉蹲下身来要帮忙,她一巴掌拍在他那只大手上,“不用你!” 他便也不多话,蹲在一边看她,时不时与她搭话,“你要搭什么样的?” “起码脑袋是圆的。”桑慈哼声道。 谢稹玉哦了一声,看她一眼,又说:“小时我给你堆过,你忘记了吗?” 桑慈手上动作一顿,咬了咬唇,想起来了。 小时她偏要自己的雪人和别人不一样,别人的脑袋是圆的,那她的雪人脑袋就得是三角的。 她偏头瞪了谢稹玉一样,忽然抓起一团雪球就往他脸上砸。 那雪溅开来,落在他肩头,他高挺的鼻尖上都沾染着点。 谢稹玉垂眸看她,桑慈以为他就会默默受着,哪知道迎面便被一小团雪球砸倒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时,脑袋还在发懵,仰头看着几步走远的谢稹玉,缓慢眨了眨眼,立刻从地上抓起一团砸过去。 真是岂有此理! 他真是反了天了! “你别跑!” 桑慈抬腿就追。 谢稹玉回头看她,笑出声来,挑起眉来抛了抛手里的雪球。 这无疑是一种挑衅! “你不许跑!” “站住!” “呸呸呸!谢稹玉!” “你完蛋了!” 暗中盯梢的风家卫士疑惑地对视一眼,怎么的是昆玉山上的雪不够两人玩非要到山下小镇玩吗? 两人在镇子里逗留闲逛了一天,月上柳梢时,桑慈盯着月色看了会儿,忽然拉着谢稹玉去了镇子里最大的客栈里,订下了最豪华的套间。 镇子里不是没有出来客栈私约的男女,桑慈左右四望了一下,勾着谢稹玉的腰带,偏头看他一眼,将他拽进了屋里。 进去后,她用脚一勾,将门关上,反手将谢稹玉压在门上,踮起脚靠近他。 谢稹玉垂下眼,微微低头,双手拢住了她的腰,感受着她在耳侧吹起的热风,“昨夜我说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嗯?”他的声音低低的,漆黑的眼望过来,呼出的热气同样在她耳边。 桑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塞进他腰封里,仰头亲了亲他。 谢稹玉低头想伸手去取,桑慈又说:“今夜过后再看。” 他抬起眼与她对视,她那双眼明艳又清澈,藏在深处的是故作镇定的赧色。 他忽然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些,低头与她呼吸交缠。 “小慈……”他唤她的名字。 每次谢稹玉喊她名字,桑慈从心底就会生出一种酥麻,她心跳也很快,却强作镇定,仰头咬住他的唇。 屋子里的气温逐渐升高,谢稹玉低着头,他的吻滚烫而灼热,似要将一腔心意都融在里面。 从门口到床榻边,地上是散落的衣衫。 罗帐帷幔落下来,里面瞬间变得昏暗,却又有丝丝缕缕的光透过纱幔透进来。 桑慈仰头看着谢稹玉,或许此刻不是最好的时机,昨夜还发生那么多事,可是……可是她心里难受,她极需要他。 她的一双眼波光潋滟,他垂首看她,眸光黑而红,他低头亲吻她,珍重而珍重。 桑慈仰起头来,谢稹玉的吻落在她颈项里,一路往下。 她忽然睁开眼,按住他的头,微有羞恼:“不行!” 谢稹玉低笑一声,声音沙哑,仰起头看她一眼,昏昧的帷幔里,她看到他的唇异常水润潋滟。 他又低下了头用唇亲吻。 从未有过的感觉传遍全身,桑慈又恼又羞想要凶他,又没有力气,急促呼吸了几下,紧咬着唇,手不知该抓哪里,索性拽着他垂在她腰腹的头发。 桑慈觉得自己被吻得喘不过气了,神魂一紧,又一松,陌生的感觉快速传遍全身,一下闭上了眼。 谢稹玉在下方抬起头来,沉静的脸上一片红,他低声喊:“小慈?” 作者有话说: 小慈:别喊了,我应该是晕过去了QAQ! 谢稹玉:…… (一会儿精修。那个……大家能看出来小谢给小慈做什么了吗?→_→) 感谢在2023-12-19 21:55:15~2023-12-20 22:2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作者超棒 20瓶;A1yx0n、漠北、清醒。、朝露 10瓶;萝萝 8瓶;梧梧梧桐树、哩哩哩、罗一挪、70042483 5瓶;不违约的驴 3瓶;少少、暮笙、麻辣钉螺 2瓶;林妗妗、天气变冷了、落落疏桐、吃果果吗、阿九、不能睡、男朋友你怎么还没来啊、莫叽、离婚带六娃、小瑾儿、静翘翘、后面呢、Y卡、须尽欢、coffffe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8 ? 第58章 二更合一今天也别错过! ◎“你先撩拨我的。”◎ 桑慈晕乎乎的, 似在云间飘,一时不知自己是晕过去了在梦里,还是在昆玉山下小镇客栈的床上。 她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她重新睁开眼, 在昏昧的火光里朝谢稹玉看去。 她还急促地呼吸着, 眼尾一片绯红。 她的目光在谢稹玉的脸上游移,目光碰触到他水润的唇瓣时, 眼皮跳了一下, 咬了一下唇, 踩着他的肩将他一脚踹开, 掀开被子翻个身捂住了脸。 “小慈……”谢稹玉靠了过来, 声音就在耳侧,低沉喑哑。 桑慈脸上温度滚烫, 恼羞成怒一般:“你别说话!” 她脑子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情里, 她今天心里难受, 想让自己的思绪自己的所有被谢稹玉填满, 她不阻止他的动作。 可他怎么能亲那里呢! 他、他真是可恶!大胆! 桑慈喘着气掩饰脸上的赧色, 刚才真是太丢人了! 谢稹玉便不说话了,他紧挨着桑慈的背, 小心贴过去,湿润的唇吻在桑慈脖颈里, 激起她一阵皮肤颤栗。 她又低呼:“不许亲我!” 谢稹玉难得的心里有些委屈, 明明是她先撩拨的, 明明是她先亲他的。 为什么不能亲? 他闷声不吭地喘了口气,实在忍不住咬了一口桑慈耳朵。 她躲避, 他又追上去。 桑慈耳朵痒, 唇瓣间溢出笑来, 她立刻出声阻止:“不许咬!” 谢稹玉不说话,呼出的气息灼热,在她耳边喘着气。 桑慈的脸还埋在被褥里,手指都要将丝绸扣烂,“不许在我耳边喘气!” 谢稹玉搂紧她,将脸埋在她脖颈里,忽然出声:“你后悔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委屈,不甘,沙哑。 桑慈羞赧,恼道:“谁让你刚才……” “书上这么写的,我想让你快活,小慈,你不快活吗?”谢稹玉低声问道,打断了她的话。 桑慈咬着唇忽视这个问题,质问他:“你哪里看的乱七八糟的书?” 就是李扶南给的图册里也没有这样的! 好像是没有的……吧! 谢稹玉也忽视桑慈的问题,在她颈后又轻又柔地吻,揽着她的手向下,“刚才你的反应……” 桑慈按住他的手,强词夺理:“刚才我什么反应都没有!” 谢稹玉顺势贴着她腰腹,嗓音低哑,闷声说:“那是我不够努力。” 桑慈真是半个字都听不下去了! 她转过身瞪他,面色红润,“让别人知道你堂堂流鸣山小剑仙做这样的事怎么想!” 谢稹玉低笑一声,翻身手撑在床上,将人圈在怀里,“别人为什么会知道,你会说?” 桑慈仰头看他,一时语噎,只说道:“你不能再这样了!” “你不喜欢吗?”谢稹玉追问,一双漆黑的眼睛很认真。 桑慈略显狼狈地别开眼,手指扣着床单,想说不喜欢,又说不出口,神色羞恼,“反正你不能再这样了!” “你喜欢。”他低笑一声,肯定地说道。 这种心知肚明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 桑慈又瞪他一眼。 “你只喜欢这样?”谢稹玉又低声问。 桑慈更狼狈了,说不是感觉会很危险,说是更危险。 “我什么都不喜欢!” 她大声说道,可在此时多少有点色厉内荏。 谢稹玉将她的脸掰了过来,令她那双星子一样璀璨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她。 他又问:“那你只喜欢我?” 桑慈恨不得此时把眼纱戴上,今天白天她想多看看这人间美好的东西,街市的热闹,所以一直没戴眼纱,索性眼睛已经基本好了,没什么影响。 “哼!”她轻哼了一声,“除了你还有谁?” 谢稹玉又笑了起来,被她随便给的一颗糖哄得心花怒放。 她总是能轻易撩拨他,多数还不负责,比如现在。 谢稹玉低头想亲她,桑慈目光一瞥他唇瓣,立刻伸手挡住,急道:“不行!” 对视的一瞬,他知道她在羞什么,伸手拿开,当着她的面舔了舔唇。 桑慈没法看他了,索性闭上了眼睛。 谢稹玉笑了一下,又轻叹了口气,终于在她身侧躺下,轻声说:“你怕。” “我怕什么?”桑慈忍不住哼了一声。 谢稹玉想起昨天晚上上丹涧里见到的那些污秽,没有继续往下说,昨夜她吐了不止一回。 他只闷头将脸贴在桑慈脖颈里。 桑慈咬着唇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她以为自己可以的,她那么喜欢谢稹玉…… 是时机不好。 桑慈犹犹豫豫的,想起李扶南给的图册上的一幕,摸索着谢稹玉的腰,一路往下,感受着他一下紧绷的肌肉,她的手被他握住了。 他喘着气,睁开眼,眼睫毛刮搔着桑慈的皮肤,麻麻痒痒的。 “我……”桑慈词穷羞窘。 谢稹玉把玩着她的手,垂着眼想着这只手覆上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呼吸重了一点,低声问:“你确定吗?” 桑慈不确定。 她的脸皮可没谢稹玉厚! 她咬着唇,“你是不是很想?” “你先撩拨我的。”谢稹玉终于说了出来,沉静的声音多少有点闷。 桑慈不想承认,但想到是她勾着谢稹玉腰带拉他进来的就心虚。 她不说话了,手继续往下伸。 触及到的一瞬间,她又飞快缩回了手。 指尖还残留着那种热意。 谢稹玉从她脖颈里抬起头,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轻轻颤了下眼睫,像是示弱与祈求。 桑慈咬着唇,闭上了眼睛,忽然取出眼纱戴上,强忍着热气和心跳,手继续往下。 帷幔里偶有细碎的声音溢出,低沉喑哑,暧昧旖旎。 总是情绪平静品性高洁的流鸣山小剑仙,在这瞬间彻底沉浮进欲海里。 清晨的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帷幔上,将帐子里照出一些光来。 谢稹玉先睁开眼睛,他看着床帐上含苞欲放却未开的花,想起昨夜的事情,忍不住也有些脸红,他垂下眼捂了会儿脸。 他偏头看向手脚都缠在他身上的人,看着他们的头发凌乱地交缠在一起,小心翼翼侧过身将她揽紧在怀里,又伸出一只手把玩着他们的头发。 又忍不住低头趁她没醒亲了亲她唇。 昨夜他再没让他亲过她的唇瓣。 天色渐渐亮了,谢稹玉只是躺着,却一点不觉得时光被浪费。 他甚至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快中午的时候,他想着桑慈应该快醒来了,这才轻轻松开她,翻身起来。 从芥子囊里拿出衣服穿上,目光又扫向地上擦过他们的手后被丟掷在地上的帕子,默不作声捡起来准备一会儿去洗干净。 他又一件一件捡起从门口散落一地的衣服,索性都去洗了。 捡起自己的衣袍时,掉出了一封信。 谢稹玉想起昨晚上桑慈说的话,现在可以看信了。 他抱着衣服走到桌旁坐下,垂着眼忍不住手指捏了捏衣袖擦了擦手心里瞬间的濡湿的汗,这才打开信封。 上一次他去燕京前给她留了一封信,她没写信给他,后来生辰时又问她要一封情书,她只画不写。 昨夜,她竟然给自己写了一封信。 谢稹玉忍不住想笑,又克制了一下,展开信纸。 “你没提前偷偷看信吧?哼!没到时间看信我会生气!” 只看到前两句,谢稹玉唇角就忍不住往上翘。 “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跟你说一下,可能我神魂有损会渐渐忘事这事会提前。” 看到这句,谢稹玉唇角笑容顿住,迅速往下看。 “那日风丹鹤说的,可能他是恐吓我。” “他说三日过后我就会渐渐忘事,我是不信的。” “我才不信!” “我芥子囊里有一本蓝色封皮的小本子,是我记咒律笔记用的,后半本我写了点东西。” “你不能看!” “但万一我忘事,你拿给我看。” “你不能看!” 看完信,谢稹玉捏着信纸半天没动静,垂着眼睛,笑意全无。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将信纸叠起来,收好。 谢稹玉回头看了一眼被帷幔遮掩的床,一双眼漆黑,忽然明白昨夜她看月看得好好的忽然拉着他来客栈的原因了。 他收回视线,抱着衣服出去。 离开前,将小行剑也留在了屋里,布下了咒律。 谢稹玉安静地在客栈后院的井水旁打了水洗衣服,平复心情,洗完衣服又去了后厨做饭。 等他做完饭重新上楼时,情绪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推开门,桑慈还在睡,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谢稹玉将饭菜放好,这才稳步朝着床边走去,他撩起帷幔在床沿坐下。 她此时还睡得很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谢稹玉看到她的一瞬间,原本平稳冷静下来的心还是提了起来,有些惴惴不安。 他怕她睁开眼就忘了他。 如果她忘了他,还会喜欢上他么? 又或者,回到退婚事件之前那样,对他不咸不淡,撩拨又不负责不在意。 回生珠要早点拿到。 谢稹玉又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低头拿出玉简。 昨晚上江少凌传来不少文。 【师弟,你们莫要忘了还在冰冷的雪山中苦等的大师兄我,说好的猪头肉呢?我吹了半天冷风,竟是没等到你们归来!】 【大半夜的你们夜宿不归合适吗!快点回来!】 【师弟我睡不着,一想到客舍里只有我一人顿觉失落!速归!】 【眨眼就早上了,你们还不回来吗!】 谢稹玉疑惑地往上翻了翻,确实翻到了昨夜他传文回去过,告知过大师兄昨夜不归一事。 他想了想传文过去。 江少凌昨晚独自一人睡在冷冰冰的床上毫无睡意,幸好风家还要脸,客舍不设卫士,否则他真怕他这好脾气也要丢干净。 一大早上,他又开始闲闲散散地忙活起来。 没办法,身为大师兄就是要多干点活。 这会儿他去了风家的比武台那儿,这儿每日都有弟子切磋比试。 风家擅的是咒律,比试也多用咒律,手上的武器就有些五花八门了。 江少凌揣着袖子,冷眼看着这群或许都干过下作事的弟子们穿上衣服衣冠楚楚地使出一招又一招咒律,少不得要说两句。 “道友你这个火咒用得不太好,出来的方向不太对,烧不着对面啊。” “诶诶诶!道友你刚刚的那道风咒真不错,但我觉得是不是吹出来的风太小了,你看这风好像只把对面你师妹的头帘吹起来了,我知道,你这是要乱你师妹的心,毕竟头发不可乱啊。” “啧啧啧,这位道友的水箭咒用的简直生死有命,自己的胸上都插了一剑,这是要迷惑敌人吗?” “嗯……我觉得刚才那道咒律用得实在是有点难以忍受了,灵力如此使用恐怕长久下去得秃头,呀,道友,原来你用的是假发啊!” 比武台上风家子弟一阵凌乱,比试节奏都给打乱了,回头就要看是谁在下边叨叨不停。 就见台下比较陌生的就是那个穿着月白长袍,风度翩翩斯文温雅的男子,他揣着袖子,见他们望过来便温和地回望过去。 “刚才你听到有人说话吗?”风家子弟气势汹汹问,怀疑地看着江少凌。 江少凌摇了摇头,温笑着说:“我刚来呢。” 他声音含笑,仿佛和刚才含着怨气恶意的声音不同。 正好此时江少凌腰间玉简亮了,他微笑着转身。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也算是稍稍出了点心头恶气。 江少凌想到一夜未归出门潇洒的师弟师妹,脸上又出现了幽怨神情,赶紧打开玉简看传文。 谢稹玉:【风家动静如何?】 如此冷冰冰的一句话,都不晓得问一问师兄独自一人在山上有没有饿会不会冷。 江少凌叹了口气,心道要不是师妹早早被师叔许给师弟,恐怕以师弟的情商是讨不到师妹欢喜的。 他疯狂传文过去—— 【就卫士巡逻严格,御剑飞在半道都能遇到个卫士盯着人看,不过没听说前天晚上跑了的女子有被捉回去的。】 【师弟你和师妹什么时候回来?】 【师弟回来记得买猪头肉,昨晚没吃到,念念不忘到现在。】 【对了,吟春给我传文了,说他现在找到个地方躲着养伤,我估摸着以他的伤势,还得最起码七八日才好。】 【诶,真叫人担心!所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谢稹玉看着自己玉简亮了一下又一下,一条条读过去。 等确定暂时不会再收到传文时,他才回了一条过去:【小慈还在睡,暂不归。】 江少凌看到‘暂不归’三个字,心都要碎了,忍不住感慨真是师兄孤独寂寞冷! 谢稹玉将玉简收好,又看向桑慈。 她侧着睡,半边脸颊压在枕上,十分娇憨,他伸手轻轻捏了捏。 桑慈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有要醒来的迹象。 谢稹玉收回手,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收拢在腿边,垂着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桑慈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昨夜和谢稹玉厮混的记忆根本不必多想就全蹿回了脑子里,他往日沉静的声音变成断断续续的令人难以抵抗的调子。 “小慈?” 谢稹玉见她许久没说话,盯着床顶发呆,心里便一揪,紧张起来,忍了忍,没忍住出声喊她。 他的声音有些低,在罗帐帷幔里和昨夜相似的靡丽。 桑慈一下回过神来,抬眼朝他看过去,正对上他漆黑的紧紧盯过来的眼睛,她下意识将被子拉到眼睛下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她,十分警惕。 谢稹玉:“……” 他一看桑慈这个反应,心就凉了半截,忍不住垂下了眼睛。 等到他再抬起眼时,所有情绪已经收拢在那漆黑的眼底,他语气平静,低声轻问:“还记得我是谁吗?” 没等到桑慈回答,谢稹玉按在床上的手已经忍不住攥紧。 桑慈愣了一下,顾不上害羞,反应慢一拍地想起了昨晚上给他的那封信。 风丹鹤说她三天后就会渐渐忘事,她担心今天一醒来就要忘事,便将写好的信给他。 那信是那一日在本子上记事时一起写的。 所以…… 桑慈看着谢稹玉故作镇定却也难掩眸中紧张焦虑的心情的神色,被子下的唇角翘起,忍不住咬住唇才忍住笑。 所以她今早上醒来没忘事,但他以为她失忆了。 桑慈眼睛扫了一眼谢稹玉,忍不住想逗逗他。 她的眼神里露出些疑惑,微微抬着下巴,声音傲慢又娇纵,“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稹玉垂着眼睛看她,半晌后,低声道:“我是你夫君。” 桑慈:“……” 她没想到谢稹玉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虽然他们合籍了,但他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她抓着被子边缘的手忍不住攥紧了,想要继续逗他再听他多说点别的,随便什么都行。 “你说你是我夫君你就是吗?”桑慈哼了一声,瞪他。 谢稹玉看她一眼,忽然转过了身,撩开罗帐走了出去。 桑慈皱眉就要喊他名字,但想起来现在她正装不认识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什么反应,可又好奇谢稹玉离开去做什么了,便抱着被子坐起来,悄悄撩开帷幔往外看。 却正好对上外边正垂首看她的谢稹玉。 她动作僵了一下,下意识仰着脸与他对视。 谢稹玉弯腰,单手捏着她下巴,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他动作强势霸道,声音却很低,“别闹了,起来吃饭。” 桑慈眨眨眼,伸手推他,“你怎么反应过来的?” 谢稹玉的目光往她光裸雪白的手臂扫了一眼,眸色微深。 桑慈立刻缩回了手,重新将帷幔拉上,“不许偷看!我穿衣服!” 谢稹玉默默直起腰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天知道,他什么都没看出来,他只是不想她忘记他,想让她的眼里只有自己,永远记得他,永远只喜欢他,就算忘记了,也要记住他的吻,他的身体。 他为自己卑鄙的想法感到羞耻。 谢稹玉又朝帷幔看了一眼,那是纱做的,有些透光,里面的身影隐隐约约什么都看得到。 他守礼地收回了目光,转身去桌前,将做的饭菜都从食盒里取了出来。 桑慈掀开被子穿衣服时,脸又红了一下,想起来昨天那几张帕子,忍不住左右找了找,没找到。 等拉开帷幔,却在床边的小矮几上看到了叠好的帕子和衣服,那显然都是已经洗干净并用咒律烘干了的。 想到那帕子擦过什么东西,桑慈心道谁还要那帕子! 但她忍不住又瞥了一眼,想到谢稹玉会去水洗,呼吸又窒了窒。 有点后悔给他养成什么都要水洗一下的习惯了。 谢稹玉听到身后桑慈走动的动静,看到她披散着头发坐到了镜子前面,她也不说话,就偏头用眼尾扫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他忽然心里也生出些腼腆,天亮后,那些放肆的行为想想有些面红,即便那还都差了一步。 谢稹玉走过去,站在她后面看了一眼镜子,拿起梳子给她梳头发。 没人说话,气氛莫名有些安静。 桑慈透过镜子看谢稹玉,但他垂着眼睛安安静静的,沉静得又变成一块木头。 哼! 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谢稹玉还是先开了口:“今日想梳什么头发?” 桑慈眨眼看他,傲娇道:“据说凡间成婚后要挽起所有头发成髻。” 谢稹玉轻挑起一眼看她,笑了声,“你还不行。” “我为什么不行?” 谢稹玉没有多说,只看着她,随后手指灵活地给她梳了一个平时梳的半挽发垂髻,用发带在两侧绑好。 桑慈问出口也自觉这问题问的不好,别开头看别处,又在他替她梳好头发后起身到了桌旁。 坐下开始吃饭后,两人之间弥漫的腼腆与羞窘才好了一点。 桑慈查看了一下玉简,也看到了大师兄的各种废话传文。 谢稹玉将现在风家的情况,以及风吟春那边传来的消息简单说了一下。 桑慈拨弄了一下手里的粥,那就是还要在风家待几日。 两人吃过了饭,去了街上把江少凌要的猪头肉买了,谢稹玉又买了些接下来几日的食材,两人回了昆玉。 江少凌之前传文说他在风家学宫里蹭咒律课,闲着也是闲着,如今什么都不好做,所以桑慈和谢稹玉也去了那儿。 风家鲜少有外人来,所以,课上就只有他们三人是外人,桑慈明显感觉那长老授课时有些排外,教的东西也很浅显,显然不是风家特有的一些可供其他宗门弟子交流学习的咒律,只是一些普通的咒律。 不乐意教,她还懒得学了呢! 桑慈气呼呼地拉着谢稹玉离开了风家学宫。 “我们去练剑!” 江少凌余光见师弟师妹这么快偷溜走,忙收拾桌上东西跟上去,嘴里轻声喊着:“等等我!” 他正要咕哝师兄真难为时,抬眼看到前面有人叫住了他。 是风鸿山。 风鸿山也会在学宫给风家子弟授课。 前天晚上的事情似乎对这位风家主没有造成太大影响,至少他脸上的神情依旧冷峻风雅,极有风度,学宫长廊上缠绕着的花枝给他面容更添了份雅致。 江少凌忍下心中厌恶,行了一礼,“风前辈。” 风鸿山目光打量着面前的这位流鸣山首席弟子,点点头,背手于后站在两步开外,却不走。 江少陵皱眉,猜到他或许有话要说,碍于他长辈的身份,便安静等着。 “不知桑小友考虑得如何了?”风鸿山终于开口,却没回头。 江少凌心中冷笑一声,他师弟师妹感情甚笃,这种无礼要求怎么可能答应?且你一个一家之主跑来这里拦下小辈说这种事,是否太不要脸面! 但他嘴上敷衍着:“前辈也知道,我师弟师妹刚办合籍大礼没多久,怕是割舍不下,请容得我们再考虑一番。” 风鸿山笑了一声,冷峻的脸上露出一道风雅至极的笑,他偏头看了一眼江少凌。 江少凌心道怪不得吟春他娘会被这老东西给魅惑。 “我再给你们三日时间考虑。”风鸿山淡淡收回视线,如此道。 江少凌眉头一皱,心中警惕,嘴里道:“不知前辈何意?若三日后师妹还没考虑好呢?” “风家乃隐世家族,不便与外人过多打交道。” 留下这么一句话,风鸿山又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江少凌,转身离开。 江少凌直觉不妙,想了想,没直接回客舍,而是在学宫各处转了一圈打听消息。 等到他回到客舍时,院子里谢稹玉正搭着火堆架了锅子做晚饭了,这会儿正炖红烧栗子鸡块。 庭院石桌上摆着今天他和桑慈去昆玉山下小镇里买回来的猪头肉。 江少凌虽心事重重,但还是上前打开油纸包看了一眼心心念念的猪头肉,酱卤得特别上色,一看就入了味了,他往屋子方向看了一眼,坐下用筷子夹了一块猪耳朵,问:“师妹在睡觉?” 谢稹 YH 玉自然不会告诉他昨夜他和桑慈在客栈套间厮混一事,只说道:“下午和小慈练了会儿剑,她有些累就去睡了。” 江少凌点点头,又吃了块猪耳朵,这才放下筷子,低声把之前风鸿山说的话说给他听。 “我去打听了一下,今日风家捉到了两个先前逃走的女子,不知是妖还是女修,但捉到后她们就自裁了。” 说到这,江少凌有些难受。 他们那一日能把不丹涧里的女子和女妖都趁乱放出来,但却不能保证她们的活路。 至少现在不能保证。 气氛在江少凌提起风鸿山的话时就沉了下来,他垂着眉眼,不可否认,如果他再见到觊觎桑慈的风鸿山父子,他想直接斩碎了他们。 谢稹玉搅了搅锅子里的栗子鸡块,将锅盖盖上,他抬眸问:“师尊怎么说?” 江少凌提起这事又皱了皱眉,“师尊……将信将疑,他说让风家是隐世大族,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应当有内情,会让闻人师叔过来查,让我们别轻举妄动,这有什么内情!我们都亲眼看到了!” 其实就是风家相当于大宗门,任何一个宗门和另一个大宗门对立都需要谨慎。 “这里离问剑宗近。”谢稹玉忽然说道,“从问剑宗御剑飞来昆玉,最多两日。” 江少凌抬头:“师弟的意思是?” 谢稹玉又垂眸,拨弄了一下锅子下面正烧着的木头,“楚慎他们都闲着。” 江少凌一想,正是! 长辈不好插手,但他们小辈没有这么多顾忌,闹大了就说成是看不惯风云铖想强抢师妹! 于是他立刻传信给楚慎。 楚慎和李扶南形影不离,叫了楚慎过来,李扶南也会来,两人一个天英榜第一,一个天英榜第四,他们到时候闯风家密阁多了好几成起码七成把握! 江少凌传文时,谢稹玉将红烧栗子鸡块盛起来放到桌上,又看了一眼旁边另一只锅子里炖煮的米饭,看着差不多了便起身往屋里去。 开门又关门,想了想,谢稹玉又布了一道清音咒。 虽然大师兄也不会偷听,但是…… 谢稹玉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他压了压唇角,想起桑慈,心里就有些发痒。 他抬腿朝里走去。 下午他们的确在昆玉找了块山头鼻尖,桑慈咒律不能用,但练剑没问题,她好一通发泄心中火气,直把那片山的雪都用剑气荡平才气喘吁吁倒在地上。 临睡前,她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跟他说晚上想吃红烧栗子鸡块。 谢稹玉本以为桑慈还在睡,没想到进来后却看到她正在屋子里的博物架旁站着,正端详着客舍里的摆件。 她的脸还睡得红扑扑的,上面有些压痕,十分娇憨,眼神却依旧神气。 谢稹玉看着她,想起昨晚上的厮磨,忍不住无声靠了过去,抬手自然地去揽她肩膀,“小慈……” 桑慈忽然偏头,眼中先是惊了一下想要拍开他的手,但见到是他,又安静了下来。 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眼底只有他,眼睛依旧明亮如星辰。 谢稹玉眼底的笑意悄无声息退了一些,他垂眸看着她,心跳忽然开始加速,手依然固执地放到了她肩膀上。 桑慈的表情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他揽在自己肩上的手,又仰头看他。 “谢稹玉,你胆子几时这么大了!” 她涨红了脸,有些羞恼。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会很甜的!!!甜!么么么!又要月底了!大师兄球球营养液!!!!么么么么么!!!(担心被锁锁快看!) 感谢在2023-12-20 22:28:19~2023-12-21 22:2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进退得安 11瓶;亦邪、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小兔爱吃鱼 10瓶;十三 9瓶;角羊 6瓶;虛與、liki 5瓶;咕噜咕噜坤 4瓶;麻辣钉螺、轻尘 3瓶;不违约的驴、离柚、65921634、八千里路云和月、星莹梦、落落疏桐、后面呢、顽皮小婷、不能睡、白开水、Y卡、389、天气变冷了、须尽欢、鹤径溪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9 ? 第59章二更合一甜甜 ◎“小慈,你喜欢我么?”◎ 空气静寂, 时空停滞。 但这一瞬间,谢稹玉心中竟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还记得他。 这就很好了。 他以为这样就够了,呼出一口气后, 他又觉得不够, 欲望的沟壑一旦被撑大了, 就再也闭不拢了。 谢稹玉垂首看着桑慈,仔细端详着她, 试图从这双眼睛里看到对他的眷恋与欢喜。 可她眼底只有娇矜与羞恼, 她漂亮的眼睛瞪着自己, 气呼呼的, 和很久以前一样, 心中是有他的,但那或许只是因为师叔的遗命。 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分明在说“谁准许你这么大胆竟敢来抱我!” 她害羞, 却显然没有十分开窍。 从很早前开始, 其实一直是她更想单纯地遵守师叔遗命, 他都知道。 本以为是她还小, 却没想到后来流鸣山来了个沈无妄, 他用了些手段蛊惑了她,令她离他越来越远。 他摸不清抓不到她的心, 只能坚持着她曾经坚持的师叔的遗命,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 他那时弄不清楚, 她在沧冀峰逼问他凭什么不同意退婚时想要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他说是因为师叔遗命, 不过是借口, 他本就是师叔带上山的孤儿,又有什么理由强要她? 她又问他喜不喜欢她。 天知道她问他这个问题时, 心跳得有多快, 那时他望着她, 喜欢两个字在舌尖却是难以启齿,仿佛这些话会亵渎了她、会破坏当初师叔嘱托他护她周全时的庄重。 当他准备鼓起勇气将喜欢说出来时,她就对他下了审判。 她说她不喜欢他,讨厌他,不想再看见他。 他的心被揪在了一起,只能狼狈地垂下眼睛遮掩心中情绪。 可他还是不想放弃。 他跪在那里,已经开始摇摇欲坠,坚持不肯同意退婚。 师尊让他不要强求,可他心里却滋生无数恶念,他凭什么不能强求?师叔把他带上山,他从一开始就是她的人,她凭什么、凭什么半路将他丢下? 他抬头想说话,却看到了她和沈无妄依偎在一起。 他心中难受,颤抖着心绪咬着牙问她会高兴吗? 她说会高兴。 他那些心头滋生的恶念瞬间被浇灭了,心想,她高兴……也好,以后在她身后看着她、保护她,也是一样的。 谢稹玉回忆起那时心绪,呼吸急促了一些,低头看着桑慈。 虽然后来她告诉他,是沈无妄用术法蛊惑,可他一直没有说的是,他从来不知道她的心,不知道她长大开窍后,会不会喜欢上他。 或许她永远只会把他当做一个从小陪伴着长大的玩伴,一个师叔许嫁的人,这个人谁都可以,只要他足够强大能保护她。 当年即便没有他,师叔也会寻来别的人。 只是刚好凑巧,那个人是他,也幸好,是他。 大雨夜,她跑来天衍阁,哭着扑进他怀里,说不要退婚时,对他来说才是一场难以置信的恍恍惚惚的绮梦。 那天起,她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她漂亮的眼睛里有他了。 他知道她做过一场大梦,更多的,不敢深想,但是她变得不一样了,变得粘他,望着他的眼睛和以前一样傲娇,可里面却只有他一个人了。 没有方霜知,没有温婉婉那些玩伴了。 如今她神魂有损,忘却了一些事,看起来大雨夜天衍阁之后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她对他的转变,就是那时开始的。 桑慈觉得谢稹玉奇奇怪怪的,还搂着她肩膀不肯放,真是岂有此理! 他们还没合籍呢!谁允许他这么放肆了! 桑慈脸上有些热,瞪他一眼见他无动于衷后就伸手推他,试图从他的怀中出来。 可谢稹玉却没有松手,依旧将她桎梏在怀里,他低头凑过来一点,声音很轻。 “你记得沈无妄吗?” 桑慈羞于被他这样搂着,他的气息如此强烈地包围着她,让她忍不住紧张。 她只好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什么沈无妄狗无妄的!随便哪个人都要我记得吗?” 不记得沈无妄了,那就是…… 谢稹玉心脏停跳一拍,依旧没放开桑慈,和动作的用力不同,他的声音很轻。 他问:“那你记得现在是什么时候么?” 桑慈觉得今日谢稹玉真是奇奇怪怪的,不,她觉得周围都奇奇怪怪的,这里不是慕楼峰她的家。 她抿了抿唇,哼声道:“十二月二十九,再过两日该过年了,你干嘛问我这种奇怪的问题!你快松开,你再不松开……” 谢稹玉笑了出来,眼里满是笑意,垂首就这样看着她,打断了她的话,“再不松开又怎么?” 十二月二十九……沈无妄是一月十九来的流鸣山,那时他正在山下做任务。 那天傍晚他回来,怀里揣着新买的簪子回到慕楼峰时,听到她和方霜知温婉婉说起山上来了个问剑宗的沈师兄时,还没将这个人当成一回事。 桑慈被谢稹玉深深的眼睛看得脸都红了,她一时气恼,视线飘移了两下,又恼怒地回瞪过去。 她什么都没说,像是知道自己打也打不过谢稹玉,只恼恨地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肉。 似是早就知道她会来这一招,谢稹玉又低头笑了一声。 桑慈觉得这木头真是奇怪极了,他是转性了还是怎么的? 既然挣扎不开,那就算了,不白费力气了。 反正他迟早也是她的人,再过十个月,他们就合籍了。 桑慈懒得挣扎了,只脸上表情还是愤愤不平的,“这里不是慕楼峰,这是哪里?” 谢稹玉看着她,眼睛都没舍得移开一点,“昆玉风家客舍。” 从来没有沈无妄这个人,也没有她的那场大梦,她会几时开窍,会什么时候心中有他、喜欢他? 不是玩伴的那种喜欢。 桑慈眼底露出迷茫,嘴里喃喃道:“昆玉风家……好像听说过,我怎么会在这儿?我怎么会下山?” 她眨眨眼,心头满是疑惑,只能将问题抛向面前这个唯一能给自己解答的人。 谢稹玉缓慢地眨了眨眼,不动声色道:“说来话长。” 他忽然不想告诉她这一切,想要看她和从前一样单纯快活地活着,不想她知道那些世间的肮脏与龌龊。 桑慈忍不住白眼都要翻上天了,“那你就长话短说!” 她说完,又瞥了一眼他还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嘀嘀咕咕又不满道:“还不快把手拿下去!你个木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轻浮,胆子这么大了?” 谢稹玉听了这话装没听到,心道,是这几个月的她给了他勇气。 “长话短说不了。”他摸了摸她起床后有些凌乱的发尾。 桑慈趁机从他怀里跳了出来,又回身对他凶巴巴道:“不许再抱我!” 这不可能。 谢稹玉看着她,指尖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温度。 桑慈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急于从满是谢稹玉气息的屋子里跑出来,说完这话就几步走到门边打开门。 坐在外面的江少凌已经将酒都拿出来了,听到动静偏头看去,见师妹傻站在门口,语气颇有些幽怨:“师妹真是的,起个床还要师弟千呼万唤始出来,师兄在外面等得都要和这雪一样凉了,菜也凉了!” 桑慈看到江少凌,心定了定,心里哼了一声,谢稹玉古里古怪说什么长话短说不了,那不还有大师兄吗! 大师兄懒散事闲,最爱唠叨了。 于是她也没应声,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眼底充满好奇和兴味。 她极少下山,更没去过别的宗门大家族,如今有机会看看外面的世界,才不管什么原因,看了再说! 这儿的雪可真大,屋顶上厚厚地铺着一层雪,遥看远方,山上也是白雪茫茫。 这棵樱花开得真艳丽,要不要以后在慕楼峰的院子里也种一棵樱树? 桑慈慢吞吞踱步出来,竟是觉得不冷,她抬起手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也不是厚厚的皮毛斗篷,只一条薄薄的春裙。 “小慈?” 江少凌觉得师妹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只眉头微蹙看着她。 桑慈重新抬起头,她也听到了身后谢稹玉跟过来的脚步声,才不搭理他,哼了一声, 谢稹玉安安静静的,听到她这哼哼,也没说话,跟着她在石桌旁坐下。 江少凌眉头皱紧了,看看师弟,又看看师妹,再看看师弟,“你们……闹别扭了?” “没有。” “谁要跟他闹别扭!” 虽然两人的话不一样,但是在江少凌听来,这意思是一样的,他不由奇怪:“怎么了?” 谢稹玉看了一眼桑慈,本要开口,却被她抢先说道:“大师兄,我怎么会下山来这里?” 实话说,江少凌被问懵了。 他对着桑慈那张精致漂亮又满是困惑的脸一时语塞,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一件事,下意识神色一变,去看谢稹玉。 谢稹玉轻轻点了下头。 桑慈不满道:“师兄你看他做什么!我是在问你!” “还是我来说吧。”谢稹玉接过了话,“小慈,你失去了一些记忆。” 失忆? 桑慈又惊又茫然,转头看谢稹玉,“什么意思?” 江少凌看看师弟又看看师妹,忍住了话,决定闷头吃饭,这事还是由师弟来说吧。 不过他竖起耳朵,好奇师妹是从哪个时间开始忘事的。 如果可以,谢稹玉不想告诉她失忆这些事,但现在他们人无缘无故在昆玉,不解释清楚,她会不高兴。 他想了想,选择性地告诉她一些事,面不改色道:“我们现在已经合籍办过大礼了,如今已经十月下旬,十月初七那一日,有魔物上流鸣山,你神魂有损,所以我们来昆玉风家想借风家至宝回生珠一用,回生珠可修复你的神魂。” 听到谢稹玉第一句话,桑慈就迫不得已转向面朝他。 谢稹玉如愿以偿看到那双眼睛里又再次被他占满,虽然此时这双眼睛死死瞪着他。 他看着她又低笑了一声,决定说点会让她高兴的事,“合籍前三个月,我们还去了青陵仙府游学,在那里,找到了一个办法令你灵根重置,小慈,如今你已经筑基了。” 消息一个接一个砸来,桑慈被砸得晕头转向。 合籍……灵根重置……筑基! 她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才大口呼气,眼睛里一点点燃起光。 谢稹玉知道这光多半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她灵根重置、因为她筑基,但他还是忍不住跟着唇角一弯。 桑慈眼睛亮晶晶的,后知后觉感受了一下如今的身体,喜悦不可自禁,唇角压都压不住。 她完全不在乎自己为什么失忆,也不在乎之前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自己筑基了! 哈哈!她终于筑基了! 桑慈忍不住站起来,抬手掐了个剑诀往前一指,前方地上一团雪便被她指尖剑势炸开来,溅了江少凌一身。 江少凌正吃肉看戏呢,冷不丁脖子里蹿进风雪,打了个哆嗦忙喝了口酒暖暖身,本想埋怨师妹几句,但看到她高兴坏了的笑颜,一时也被感染。 谢稹玉看着她喜不自禁的样子,忍不住让她再高兴一点,他说:“你天生剑魂,青陵仙府的栖凤盛会上,你拿到了栖凤池底下的青陵镇宝,神武山聿,如今它是你的剑。” “真的吗?”桑慈眼睛都瞪大了,她又朝谢稹玉看去。 谢稹玉点点头,应了一声,“不信你进去看看,山聿就在里面。” 他话音还没落下,桑慈就跳起来往屋里去。 她刚才好像是看到床头立了一把剑,好像还听到那把剑特别闹腾会说话,她以为是自己脑袋晕乎乎听错了! 谢稹玉笑了一声,忍不住站起来跟着她又往屋里去。 他倚靠在门框边,身姿舒展,看着她欢天喜地跑进去,跑到床头那儿,围绕着山聿转了两圈。 或许是山聿剑灵正和她说什么,她高兴得脸都红扑扑的,蹲下来和山聿说:“诶,我没不理你啊!你放心,以后我肯定好好当你主人,你要吃灵石我给你赚!我赚不到的话,还有谢稹玉呢!” 语气可爱又温柔,还带着一点喜不自禁的小小得意。 “小慈这么开心。”江少凌也跟着走到门边,挨到谢稹玉身边,跟着也笑了一声,随后又低声道,“短暂失忆了也好,这两天因为上丹涧的事情,她心情一直很低落……那,沈无妄的事情,你打算跟她说么?” 提起沈无妄,谢稹玉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 江少凌等了会儿没等到师弟说话,又问了一声,“师弟?” “我不想说。”谢稹玉语气平静。 江少凌完全明白,他点点头,“不说好!不过你刚说的天生剑魂……竟是如此吗,怪不得山聿选她!” 桑慈不知道这两人在门口说什么,只高高兴兴地和自己的剑交流了一下感情,然后她忽然想到刚才谢稹玉说的话里另一个重点,这会儿后知后觉,视线快速往门口瞥了一眼。 恰好对上谢稹玉看自己的目光,她忙回头,然后抱着山聿转过身,小声问:“所以我和谢稹玉已经合籍成礼了?” 山聿:“嗯嗯嗯嗯!主人特别过分,晚上还会把我屏蔽,让我不能说话感受不到无敌厉害无敌美貌的主人!主人求求你,有了谢道君也不要忽视可爱的剑灵我好吗?” 桑慈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正她从小就知道以后要和谢稹玉合籍的。 她就是有点好奇,总觉得这木头好像没从前那样闷声不吭了。 当然了,木头还是木头! 她就是……就是有点不习惯。 谁知道一睁眼她就和他合籍了,她都不记得自己的昏礼是怎么样的。 可恶! “小慈,吃晚饭了!师弟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红烧栗子鸡块,再不吃都凉了。” 江少凌见师妹和一把剑嘀嘀咕咕说个没完,忍不住喊了一声。 桑慈自认为已经把重要的事都了解过了,便站了起来,朝着门口颇为娇矜地点了点头。 三人到了院子里,石桌上是一锅红烧栗子鸡块,还有一大包猪头肉,一壶酒,一盘甜糕。 桑慈坐下后,江少凌坐在她左侧,谢稹玉则坐在她右侧。 她先看了一眼大师兄,便微抬着下巴飞快扫一眼谢稹玉,似在等他说什么。 这话反正是不能由她先开口的。 谢稹玉将那盘特地给她准备的甜糕拿起来递到她面前,低声笑问:“吃糕么?” 桑慈轻哼一声,接了一块,“怎么不吃?” 她接了谢稹玉的甜糕,才觉得他熟悉一点,垂头咬着绵软的甜糕时,心情才缓一缓。 谢稹玉盛了饭递到她面前,她又抬头乜他一眼,低头吃饭。 失忆真讨厌,什么都不知道。 谢稹玉往桑慈这边微微侧身,低头道:“风家人不肯借回生珠一用,还说……” 他停下话来,微微犹豫,偏头看桑慈,欲言又止。 他那双眼睛黑漆漆的,近在咫尺,桑慈被他一看就莫名心慌,伸手把他推远一点,“还说什么?” 谢稹玉平静的声音似乎没有起伏,可又是垂着眼睛说的,“只要你答应和风家结亲就出借回生珠。” 江少凌忍不住看了一眼师弟,师弟明明语气和以前一样平静,神情也和从前一样,但怎么莫名让人觉得可怜呢? 桑慈啪一下拍了桌子站了起来,气鼓鼓道:“借个珠子还要我卖身!他们不知道我已经和你合籍了吗?” 她理直气壮,气势汹汹。 谢稹玉抬头看她,不动声色道:“他们的意思是让你和我解了婚契。” 桑慈眉头一蹙,扬着下巴,哼声道:“想得美!” 谢稹玉听得忍不住想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 桑慈对上他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话容易有歧义,连忙补救,仰着脸傲娇道:“就算我答应,我爹也不会答应的!” 重点不是这个。 谢稹玉垂下眼,低声问:“那如果师叔答应,你会答应吗?” 这木头怎么那么烦! 桑慈哼声道:“你把我爹复活了问问他再来问我!” 她脾气可一点都不好。 谢稹玉就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答案,他看她一眼,给她夹了一块鸡腿肉,低声问她明天想吃什么。 桑慈脸上露出疑惑:“风家都不管饭的吗?” 谢稹玉面不改色摇头,沉默着没说话。 桑慈看他这样,忍不住就想得有点多了,她眉头一皱抬起脸看他,挑了眉头,“他们欺负你了?是不是威胁你和我解契?” 谢稹玉迎着桑慈那双明亮又澄净的眼睛,忍住心头的跳动,轻声问:“如果威胁了呢?” 桑慈就气呼呼的,啪一下放下筷子就要去找风家人。 谢稹玉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带点凉意的手握紧了,低声道:“先吃晚饭。” 真是岂有此理! 桑慈心头冒火,护短得很,“还吃什么!” “我炖了很久的。”谢稹玉声音很平静,也很轻。 桑慈就往桌上看了一眼,不满地抿了下嘴,却坐了下来,气鼓鼓地吃饭,也不说话了,反正对风家的不满全写在脸上了。 她见一旁有大师兄酿的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就喝下。 喝完就冲谢稹玉道:“他们就是看你不吭声是个木头好欺负才来欺负你!” 她眉头紧蹙着,还是气呼呼的。 谢稹玉看着她,眼中有笑意,看起来却一点不生气,低头给她夹了颗栗子。 桑慈嚼得特别用力,好像那栗子也得罪了她似的。 江少凌今晚特别安静,他孤独地在一边喝酒吃肉,三五不时再看上一眼师弟师妹。 怎么说呢,虽然他们是三个人在这一起吃晚饭,但好像完全插不进去呢! 师弟师妹眼里他这么大个活人好像是透明的,完全看不见。 真是苦酒入喉心作痛啊! 江少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口闷。 吃过饭,江少凌揣着袖子捂着头,一副喝醉了要早点休息的样子独自回了屋。 等江少凌一走,庭院里就只剩下桑慈和谢稹玉了。 谢稹玉这会儿已经在山泉旁收拾好了锅碗,正用布巾擦手,站起身时偏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百无聊赖玩手指的桑慈。 “在等我?”他主动出声。 桑慈回过神来,偏头看他,傲娇脸:“谁等你了!” 她从石凳上下来,直接就往谢稹玉的那间屋子去。 傍晚醒来时就是在那里,她的剑也在那里,想当然的,她以为那是她的房间。 出门在外就算是合籍夫妻都不好住一间屋的。 但桑慈往里走了几步,忽然察觉到不对,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谢稹玉提着灯跟着进来。 她立刻站住,眨巴着眼看他,“你跟我进来干什么?” 谢稹玉也眨巴了一下眼,提醒她:“小慈,我们已经合籍了。” 桑慈蹙眉说:“我知道啊,你刚刚说过了。” 谢稹玉继续说:“我们一直睡一起,没有分开过。” 桑慈的神智似乎都慢了一拍,看着谢稹玉一时做不出任何表情,但很快,她眨了眨眼,脑子里似乎想到什么,看着他时,面色紧张又羞恼:“谢稹玉,你不要脸!我不和你睡!” 在别人家做客怎么能睡一起! 而且大师兄还在隔壁! 谢稹玉看着桑慈变化多端的小脸,怎么都觉得不够,他低声说:“我以为我们是夫妻了。” 所以夫妻睡一起怎么能是不要脸呢? 桑慈被他的话堵着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脸上热气轰然炸开。 她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她和谢稹玉已经合籍一段时间了,那他们该是已经……已经睡过了吧。 就是话本子里那种睡。 她抬眼看了一眼谢稹玉,心中别扭得很。 她脑子里有些浑浑噩噩的,她和谢稹玉感情也就一般,要不是爹要他们合籍,谢稹玉才不会烧高香一般捡了个大便宜呢! “我失忆了,记不得了。”桑慈理直气壮道。 谢稹玉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那我今晚去外面睡。” 他说完,又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转身朝外走去。 桑慈咬着唇看他,心里觉得怪怪的,想要出声挽留,又觉得凭什么啊,这木头! 她正要转身时,却看到走了两步的谢稹玉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来。 桑慈莫名心虚赶紧背过身去,假装自己刚才没看他,可等自己做完这事,又觉得就算她看他又怎么了? 于是她又转身理直气壮看过去。 谢稹玉重新走了过来,走到她面前才停下来。 桑慈下意识想后退,又努力稳住身形,仰头皱眉看他,让自己就算是失忆了,这气势也不会减弱半分。 谢稹玉看着她说:“我不想自己睡。” 桑慈脸红了,瞪着他:“你不想自己睡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我想和你睡。”谢稹玉的声音闷闷的,很轻,却也很清晰。 没人告诉过桑慈合籍后两个人该怎么相处。 从前谢稹玉忙于修炼,下山做任务历练,回来时就会来慕楼峰找她,他安静又内敛,话不多,又很笨拙显得几分无趣,每次回来只会给她带发簪做礼物。 他在流鸣山时,大多数时间会在慕楼峰,做做饭,指点一下她的剑术,她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会逾矩。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十分守礼。 她想谢稹玉对她肯定也是感情一般的,都是因为爹爹的话,他才被绑在慕楼峰的。 所以她就觉得,他们合籍后,也该是那样相处的。 但他现在竟然在会反驳她的意思,竟然跟她说想和她睡。 桑慈收回目光,转身往床边走,不想再和他对视,总觉得自己失忆了就落了下乘。 可恶! 她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人几乎没有犹豫就跟了上来。 桑慈心砰砰跳,又觉得自己这反应很气人,她咬着唇皱了下眉,想说什么,又抿着唇忍住了。 睡就睡吧,都合籍了,也很正常吧! 她心里咕哝着。 桑慈当然不可能在这里沐浴,而且她乍然知道已经和谢稹玉合籍成礼,觉得很别扭,给自己施了个清尘术后就在床边坐下来。 她撩起眼皮看一眼谢稹玉,他已经走到了屏风那儿,很自然地低头开始解腰带。 桑慈立刻阻止:“你解腰带做什么?” 谢稹玉偏头看她一眼,脱下外袍,低声说:“睡觉要脱衣服。” 还是个木头语气。 桑慈紧张的心情稍稍缓和了一点,“我现在不困……你进屏风后换!” 谢稹玉看她一眼,乖顺地去屏风后换,但很快出来,身上只有睡觉的中衣了。 桑慈快速扫了一眼,见到他的衣襟有些松散,里面精壮的肉、体若隐若现,立刻移开了目光。 真是奇怪,她和这木头从小一起长大,怎么现在看到他衣衫不整就心跳加速呢? 桑慈仔细想了想,哼!怪他以前没有在她面前衣衫不整过,她这是因为不习惯! “那我们躺下说说话。”谢稹玉走过来,在她身侧坐下,说道。 桑慈心想一男一女躺下有什么好说的? 果真是个木头。 但她转念一想,或许是她想得太多了,按时间来看,他们合籍也才没多少天,按谢稹玉的木楞脑子,应该他们现在也就是一男一女躺在床上说话了。 不会像话本里写的那样亲密。 桑慈稍稍心安,看了他一眼。 屋子里的灯火很亮,将他好看的脸也照得清晰,此刻他正垂首注视着她。 桑慈站起来嘀咕:“这灯为什么要点这么亮!一二三四,四盏灯!” 各个角落里竟然都有灯! 晚间怕黑要点很多灯才能睡,是她前几个月的习惯。 此刻听了她的话,谢稹玉站起来去熄灯,熄了一盏后,他回身看他:“留一盏吗?” 要那么亮做什么! 桑慈哼了一声,“不留。” 她就看着谢稹玉熄灯,他站在灯下,白色的中衣莫名有些透,他修长的身形竟然和精赤着差不多了。 桑慈移开目光,又忍不住偷偷回看了一眼。 灯全熄灭了,只有窗外几缕月光照进来。 见谢稹玉要回身走过来了,她马上走到屏风后面假装换衣服。 “刚刚灯亮的时候为什么不去换?看得见么?”谢稹玉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桑慈捏着衣带的手一顿,“要你管!我又不是瞎子!” 谢稹玉哦了一声,有衣料摩擦的声音,他躺了下来。 桑慈竖起耳朵听着,直等到他没动静了,才慢吞吞换上睡觉穿的衣服,又磨磨蹭蹭出来。 月光正明,她看到谢稹玉睡在外侧,她立刻说:“我要睡外面。” 黑暗里,谢稹玉似乎抬起眼看她一眼,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本来就是给你焐的外侧。” 说着,他往里去了点。 桑慈顿时说不出话来,磨磨蹭蹭的。 那谁一醒来已经是十个月后不磨蹭呀! 心理准备半点没有。 “小慈?”谢稹玉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 后面什么话都没说,桑慈莫名就走快了几步,一口气脱鞋,掀开被子,上床,躺好。 被子里好暖,是谢稹玉身上好闻的味道。 心里的紧张淡去,桑慈抢先开口:“你想说什么话?” 谢稹玉动了动,桑慈一下又紧张起来,余光却见他只是侧过身子面朝她。 “小慈,你喜欢我么?” 作者有话说: 谢稹玉:想马上灵肉合一。 小慈:……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好满足么么么么么么!如果每天都可以这么快乐就好了!→_→留言给小谢看看都是谁想站在帷幔外面偷看! 感谢在2023-12-21 22:26:52~2023-12-22 22:2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ifang 140瓶;23026286 119瓶;月之、吧啦吧叭叭 50瓶;金萝卜 31瓶;李民基 24瓶;萝萝、李李小仙女儿 20瓶;进退得安 16瓶;十三 14瓶;哈哈呀噢喔、看我干嘛、梧梧梧桐树、榭淂、js25、呜呜呜呜大宋少年志啊、江南风好、3737613 10瓶;碎冰白瓷梅子 8瓶;纯白铃兰 7瓶;娇娇、橘子不吃鱼、amyabsolutely 5瓶;私. 3瓶;Ana.、轻尘 2瓶;不能睡、抹抹抹茶、八千里路云和月、后面呢、16580655、星莹梦、珊、steelee22223、天气变冷了、不违约的驴、白开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0 ? 第60章二更合一 ◎我最喜欢谢稹玉。◎ 漆黑的夜里, 谢稹玉的声音很轻,闷闷的,一如他这个人一样。 可他问出的话却让桑慈脸红心跳, 她转了个身背对着谢稹玉, 手指忍不住抠着床单, 哼声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都合籍了你还问我这些废话!” 谢稹玉默然, 这哪里是废话呢? 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他垂着眼睛安静了会儿, 忍不住朝她靠近了一点, 低声追问:“那你喜欢我么?” 他靠得太近了, 桑慈在被窝里能感觉到他蓬勃的热气。 她悄悄将被子拉下来一点, 盖住了自己的脸,绷直了身体和声音, 又哼了一声说:“不喜欢!要不是爹爹给我们定下婚约, 我才不要和你合籍。” 谢稹玉在背后看着她, 虽然知道口是心非是她最擅长的事, 但难免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他想咬她, 不许她再口不对心。 可他也不能确定现在失忆的她心里有没有他。 或许就如她多说,只是因为师叔遗命。 小时候第一次见面, 她就不喜欢他,听说师叔给他们定下婚约, 嘴巴就翘得高高的能挂个小篮子。 谢稹玉声线平稳, 好脾气地应了一声。 桑慈抠着床单等了会儿, 就等到他一声嗯,顿时眉头皱紧了, 又有些不高兴了。 她想开口问你就问这?但又觉得问出来好没意思。 桑慈闭着眼忍了忍, 实在是忍不住, 她出声问:“你就要说这个?” 谢稹玉语气平静,低声应了一声,“嗯。” 他看着桑慈,忍着将她搂进怀里的念头,希望她能接下来问一句“那你呢?” 那他一定不会和从前一样闷着不说,他一定会告诉她。 可她没问,只哼了一声,嘀咕着:“你真无聊。” 谢稹玉无奈地笑了一下,手伸过去,摩挲着去牵她手。 桑慈正抠床单呢,一下被捉住手愣了一下,没说话,但无声和他较劲了一下,却较劲不过他,被他将手握在他掌心里。 “你干嘛呀?” 她不高兴的一声质问,只是在这夜色下,语调多少有点撒娇的嗔味,她转过身来,面朝着他。 黑暗里两只眼睛瞪着他,伸手在他胸口推了一下。 谢稹玉除了握住她的手,便是安静地任她为所欲为,垂着眼睛说:“那你想说什么?” 不是你说要说说话的嘛! 桑慈心里腹诽,又戳了戳他胸口。 谢稹玉是剑修,常年练剑,体魄精悍,肌肉紧实,她一戳,他便绷紧了,桑慈觉得手下触感怪好的,想再多戳两下,又觉得自己这念头有些丢人。 她缩回了手,有些漫不经心地随便说道:“说说这几个月的事。” 谢稹玉想了想,便低声说道:“你在青陵认识了一些新朋友,在那里时经常与他们一起切磋学习,你还下山出过任务,救了一只小藤妖,她叫小藤,如今跟着你回了慕楼峰,在后山养着。” 桑慈听着,兴致又起来了,眼睛在黑暗里发光,她像是听着别人的事一般,“还有呢?” 谢稹玉笑,低声说:“栖凤盛会筑基境弟子的比试,你得了第一,赚了两万上品灵石的奖励。” “我是第一?”桑慈震惊又新奇,简直不敢相信。 谢稹玉捏着她的手,唇角一直忍不住翘着,“你很厉害,天赋比我好。” 有什么是比听到流鸣山小剑仙亲口承认她的天赋比他好更令人开心的呢? 桑慈忍不住想在床上翻腾,又觉得自己得忍住,得矜持,得平淡地应对,但做废物做太久了,难免兴奋,语气都压抑不住的快乐,“所以我灵根是怎么重置的?” 谢稹玉听出她语气里的雀跃,又趁着她不注意悄悄靠近了她一点。 他说:“你吃了一些苦,灵根要拔、出来放进我身体里,以我的灵根蕴养。” 桑慈一听就说:“早知道这样可以,我宁愿早些吃苦……那你疼不疼啊?” 她后一句说得若无其事,可声音又轻,上扬着音调,听在谢稹玉耳朵里便像是沁了糖水的甜。 他笑着说:“不疼。” 桑慈哦了一声,心道这木头就算是疼也不会说出来的,只会忍着。 她心想,她的灵根重置他定是帮了大忙的,绝对不会如他嘴里说的这样轻描淡写。 她安静了半晌,羞于说什么好听的话,只哼声道:“那你怎么放进你身体里的?” 谢稹玉便不说话了,沉默了下来,却抓着她的手往他衣襟里钻。 桑慈脸瞬间红了,又无声和他较劲,不肯把手钻进去,还攥紧了拳头,却听他低声说:“从这儿放的。” 她这才松了劲,攥成拳头的手也松开了,任由他将她的手按在他紧实的胸口。 “你摸摸。”他声音平静,没有半分旖旎。 桑慈却觉得害羞,庆幸现在是深夜,屋子里的灯还都熄了,他看不到自己的脸。 她将注意力放在手上,听话地摸了也一下,一下摸到了一处被剑划开的口子。 当然已经结痂成疤了,大约三寸长的一道口子。 桑慈忍不住来回摸了好几遍,问道:“要蕴养多久啊?” “十四天。”谢稹玉说完这三个字就默然不语了,心口的那条疤被她指尖摸得发痒。 他垂下眼睛,却是想到了昨晚上他们在客栈里的厮混,一时呼吸都乱了几分,脸也有些红了。 但桑慈显然没听出来他的呼吸乱了,小声咕哝:“这么久啊。” 她的手一直放在那儿,又问:“还有呢?” 显然她还想听这三个月内发生的事。 谢稹玉哑然,觉得自己没法很平静地说下去了,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没敢乱动。 他缓了会儿,才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去青陵的路上,我们先去了一趟华邕城,你知道那里吗?离青陵很近,你在那儿遇到一个藏在玉佩里的女鬼,因为她的话,救了一个被妖物藏匿的女子。” 桑慈很开心,她喜欢听谢稹玉说她救了人。 但她傲娇又矜持,竭力保持着平静,“还有呢?” “还有我们回流鸣山准备昏礼的路上,路过一处村子,名为叶村,村民都是三百多年前辟祸来此定居的,山路崎岖,山脚下还有江河大浪,那儿出了事,有蛇妖吃人,我们过去,你自己一人进山杀了蛇妖,有个叫小蛮的小姑娘送了你很多橘子感谢,我们还帮着村民搭建山路和江河上的木桥,方便他们以后出行。” 谢稹玉淡声说道。 桑慈咬着唇,面色羞红,听着这些她曾经做的事由谢稹玉嘴里说出来,总有些羞赧。 她故作镇定:“那橘子甜吗?” “很甜。” 桑慈把脸埋进被子里笑。 谢稹玉静静听着她的笑声,唇角也弯着,又低声问:“你不问问我们的昏礼吗?” “那有什么好问的,不就那样吗?”桑慈轻哼道。 但谢稹玉还是想说给她听,他低着头,语调轻缓:“你结交的好友们都来参加我们的昏礼了,前一日我南下捉了两只大雁,如今还养在慕楼峰后山。” 他说到这,忽然顿了顿,继续说:“那天很热闹,你穿着红色礼服,很美。” 桑慈竖着耳朵听着,见他停顿,忍不住稍稍仰着头,便听到他低柔的声音淌进耳朵里。 他呼出的热气也吹拂在她面颊。 都把她的脸吹热了。 真是奇怪,他什么时候靠这么近了? 桑慈想后退一点,又觉得那样太过刻意,可这念头一冒出来,她就挑了眉,管他刻意不刻意呢! 她挣脱掉谢稹玉的手,翻了个身又背对着他了。 “睡觉了,我困了!”她哼声道。 谢稹玉以为她还会问他胸口的叶子是怎么回事,或许是今晚在夜色下换衣服,她没看到。 他这会儿毫无睡意,想念昨晚上和她厮混的时光,安静沉默了下来没说话。 桑慈原本身体紧绷着,见身后没动静了,身体便放松了下来,困意很快袭来,她闭上了眼睛,准备睡了。 却没想到没一会儿,身后就传来衣料磨蹭的声音,紧接着,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过来。 谢稹玉小心翼翼地伸手揽着她的腰,让自己贴紧她,让她窝在自己怀里。 桑慈一下清醒了,挣扎了一下,羞恼道:“你干嘛!” 夜色里,谢稹玉的声音好听又平静,“昆玉到处都是雪,夜间冷。” “我不冷!”桑慈恼道。 谢稹玉默然,低声说:“我冷。” 桑慈安静了下来,好半晌哼了一声,算是默许,没再挣扎。 谢稹玉垂眼笑了一下,安心地闭上眼睛。 如果不是神魂有损伤身,其实她不恢复记忆也挺好。 第二日早晨,桑慈醒来时,赶紧浑身都很热,像是被大蛇裹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低头一看,谢稹玉依然将她拢在怀里。 这是她第一次早晨在谢稹玉怀里醒来……当然,以前不算,她失忆了,这就是第一次! 桑慈很别扭,低头将他的手拿开。 费了点力气,但好在还是拿掉了,她小心下床,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谢稹玉。 他好像还睡得很熟,俊美的脸上浓睫垂着,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桑慈歪头盯着看了会儿才收回目光,撩开帷幔出来。 她一下床,谢稹玉便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还抖动的帷幔,透过间隙看桑慈转身进了屏风后。 他收回目光,盯着床顶看了会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那一晚上,桑慈给他腰封里塞的信里说了,她的芥子囊里有一本小本子,等她失忆后让他拿给她看的。 谢稹玉撩开帷幔,抬眼就看到了放在梳妆台上的芥子囊。 桑慈的习惯,睡觉前会把身上配饰包括芥子囊荷包这些都放到梳妆台上。 他往屏风后看了一眼,起身穿鞋走过去,从芥子囊里找出了那本蓝色封皮的小本子。 他不该私自偷看她的东西,可他想知道她会写什么。 翻开。 桑慈穿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时,看到谢稹玉穿着中衣靠在梳妆台低头翻看一本小本子,她好奇地看了一眼那本子。 本子封皮上没有写字,她一时不知那是什么书册。 不过她也就只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转而将视线放在谢稹玉身上。 他乌黑如墨的头发披散着,姿态舒散,中衣衣襟敞开来一些,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肌肉线条清晰。 他比她记忆中的样子要更高大一些,肩宽窄腰,腿又长。 桑慈忍不住目光多看了两眼。 谢稹玉却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他的目光依旧清明,一如从前的干净澄澈。 可不知是不是桑慈错觉,总觉得他的眼睛里有些水意。 桑慈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羞恼,先收回了目光,又看过去,见他还盯着自己,一下恼了,瞪他一眼,“大早上看我干嘛?” 谢稹玉不语,安静地垂下眸子,手指却捏着那本蓝色封皮小本子,低声道:“我去里面穿衣服。” 桑慈看着他站直了身体,捏着那小本子从自己身侧走过。 她忍不住稍稍偏头朝他看了一眼,谢稹玉也在这时站住转过身来,看她一眼。 两人一对视,桑慈下意识就要出声说点什么,“你手里拿的什么?” 谢稹玉神色沉静地看着她,低声说:“有人欠我的东西。” 欠我的情书。 桑慈哦了一声,没追问,自顾自去了镜子前面。 谢稹玉默然看了她一会儿,这才捏紧小本子进了屏风后面。 再次打开小本子,上面除了一两笔简单总结提醒她自己要注意的敌人外,剩下的内容全是相差无几的,总归是一个意思。 ——“我最喜欢谢稹玉,千万千万记得,我最喜欢他,我就算失忆了,也得对他好点儿,我最喜欢他!我可不能忘了他!” 他以为小慈写给失忆后的自己的记事本上会写那场大梦的相关事情,却没想到半本本子都在提醒她自己不要忘了他。 谢稹玉心跳如雷,久久不能平静。 他低垂着眉眼,还在乎纠结什么呢? 就算现在失忆后的小慈对他只是亲人玩伴般的感情又如何? 他得到的已经许多许多了。 他将那本本子贴着心口缓了会儿,这才拿了衣服穿衣。 等他再出来时,屋子里已经没桑慈的身影了,但他听到了庭院里她和江少凌对剑喂招的声音。 他转身看了一眼小行剑,抬手召了一下,提剑也走了出去。 庭院里,桑慈正和江少凌交锋。 她身姿轻盈,用剑招时极有自己特色,灵活多变,身影如电般迅疾,江少凌的剑则和他这个人一样,温和宽仁,包容万象,剑意中蕴含生生不息之意。 虽然桑慈失忆了,但身体的本能令她可以应对上江少凌的剑招,只是比起从前要稍稍滞涩一些,可也只是在刚刚出招时,后面她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熟练。 谢稹玉靠着门框看了会儿,估摸着两人还要切磋一会儿,索性收了剑不凑热闹,去一旁起锅准备做早饭。 他取了面粉和鸡蛋,摊了鸡蛋饼,又熬了一些粥。 等粥熬好时,他听到桑慈高高兴兴对江少凌说:“大师兄,刚刚那两招,你跟我说说,我怎么会被你打歪呢!” 江少凌虽然平日懒散,但他能天英榜第五,当然剑道天赋也是极好的,他便拿着剑给桑慈比划了两下,又忍不住也哄她高兴高兴:“再过两年,师兄我就打不过师妹了,师妹这剑势,这剑意,啧啧,不是我说,就是师弟也差点意思!以后等师妹成了天英榜第一,可一定要罩着师兄啊!” 桑慈心里高兴,但也知道是大师兄在哄着自己,十分娇矜地微微扬着下巴,“好说好说,大师兄也很不错。” 谢稹玉听着这番对话,低头笑了一声,打断两人的互相恭维,“吃早饭了。” “来了!” 桑慈收了剑就扬声应了一声。 江少凌一边和她一道往石桌旁走去,一边说道:“看来咱们还是得要师弟罩着,不能少了他做饭。” 桑慈轻哼一声,不搭理江少凌这一句了。 谢稹玉才不会随便给其他人做饭,大师兄也就是蹭了她好处。 用过早饭,江少凌喝了杯茶,道:“阿慎已经和我说了,他们大概今天下午或是晚间就到昆玉地界了。” 说完他看桑慈眼神困惑,便简单说了一下他们打算过几日闯风家密阁借回生珠一事,此事单他们几人去闯有点棘手,所以就找了帮手。 虽然江少凌和谢稹玉隐瞒了上丹涧和风吟春的事,但话还能圆得上,所以桑慈没怀疑,点了点头。 江少凌干咳几声,一本正经道:“当然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待师妹借用完后,自会将回生珠再返还给风家,绝不贪他一厘一毫。” 桑慈:“……” 因为早上练剑出了汗,桑慈吃过早饭就回屋换衣服。 此时天光亮着,她低头一眼就看到了心口处的那片叶子,一下愣住了,低头摸了摸又看了看,搞不懂那是什么。 昨夜谢稹玉也没有跟她说这个。 桑慈急忙换好衣服,将衣带系上,从屏风后出来就要去找谢稹玉。 谢稹玉看到桑慈进屋就知道她要换衣服,如今天光大亮,她换衣服就一定会看到胸口的叶子,所以早在门口等着。 “谢稹玉!” 听到屋里她喊自己,谢稹玉便推了门进去。 桑慈眉头皱着,见了他就指着自己心口位置,“这儿,叶子,是什么?” 她抬起眼看过来,眼底都是困惑。 谢稹玉早就想好怎么回她。 “是我送你的礼物。” 也不算敷衍,她之前总是这么念叨。 想来,是那场……大梦里,他所赠送。 “做什么用的?好丑!”桑慈满脸不满。 谢稹玉自然是不知道的,想了想,低声说:“独属于我的印记。” 什么印记不印记的!合籍不算,还要在她身上敲一个章吗! 桑慈脸都红了,觉得这木头合籍后太不要脸了! 她迫不及待想要恢复记忆,想要知道当初她到底是怎么答应他把这么个丑东西印在心口的,绿不绿红不红的…… 还好没人看得见。 但是桑慈脑子转了个弯,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呼吸一滞,盯着他问道:“那你看过这个?” 这是一句废话,他都说这是他的印记了。 但是…… 那个地方…… 谢稹玉看着桑慈的脸越来越红,知她想到了什么,垂眸笑了一声。 何止看过,亲过,摸过,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他没说话,桑慈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她不断提醒自己,这很正常,他们都合籍了,这很正常。 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她决定出去练剑。 谢稹玉要跟着,桑慈回头瞪他一眼,“不许跟来!” 他站住了脚,看着她羞恼地拿着山聿走出去后,才跟在后面出去,听着桑慈冲外面喊:“大师兄!我要和你练剑!” 谢稹玉跟着出来时,外面阳光正灿烂,给庭院里鲜活灵动毫无一丝阴霾的人身上镀上一层耀眼的金光。 他静静看着她,眸中有笑意。 随她开心。 到了庭院里,桑慈挽了个剑花,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意思是不许他跟着,谢稹玉也不吭声,默默从芥子囊里拿出一篮子核桃,坐在石桌旁剥核桃肉。 江少凌又被抓壮丁去陪练,他明白师妹还有些缓不过劲来对着师弟别扭,但师兄真是难为,竟是没一个闲散日子过了! 傍晚时分,客舍里传来江少凌一阵松一口气的惊呼:“阿慎他们来了!风家这边应该也收到了消息,我去接他们!师妹,师兄这老胳膊老腿儿真不行了!你让师弟陪你练!” 他拄着自己的剑,做出一副气喘吁吁再也不行了的样子。 谢稹玉这会儿已经剥完核桃,也炒完糖霜核桃仁了,正拿罐子装起来。 桑慈中午困得不行睡过,这会儿小脸被风雪吹得绯红,精神却很好,因为她一直在练剑,额头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汗,拎着山聿在石桌旁坐下时,带着一身蒸腾热气。 谢稹玉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桑慈的身体早就习惯了,下意识仰着脸让他擦,一边嘴里念叨着问:“我之前在青陵仙府和楚慎还有李扶南熟吗?” 谢稹玉想起每次桑慈和楚慎见面都互相看不顺眼,皱了一下眉,淡声说:“不必多理会楚慎,李扶南性子柔和,你们两私交还可以。” 桑慈哦了一声,又将目光聚焦在面前这张好看的脸上。 察觉到桑慈的目光,谢稹玉便抬起眼与她对视,见她眼神古里古怪的,就问:“怎么了?” 桑慈拍开他的手,但很快又看他一眼。 谢稹玉没再问,只低着头继续装核桃仁。 他安安静静垂着眼坐着,但桑慈却坐不住,她忍不住扯了他衣袖,哼声问道:“我记得你很讨女修喜欢,在青陵仙府时,你没招蜂引蝶吧?” 谢稹玉先看了一眼她攥紧自己衣袖的手,那小手攥得紧紧的,透出几分在意来。 他心中微甜,摇摇头,沉静的脸很认真,“没有。” 说着,他顺势将桑慈的手握住,又用另一只手捏起一块核桃仁往她嘴边塞。 桑慈很容易就信了,本来还想说点别的,但东西都喂到嘴边了,下意识就张了嘴。 谢稹玉剥核桃很有技巧,每只核桃都分成大小均等的四块桃仁肉,上面均匀裹着糖霜,炒得香甜,不用他喂,她自己抓了好几个塞嘴里,脸都塞得鼓鼓的。 “好吃吗?” “好吃。” 桑慈毫不吝啬夸道,神情娇憨。 谢稹玉腰间玉简闪烁,桑慈微抬着下巴指了指,这才发现自己另一只手被他握住了,下意识要抽掉。 但谢稹玉却在低头拿起玉简扫过一眼时,下意识攥紧了桑慈的手。 江少凌:【师弟,问剑宗来了三个人,沈无妄也来了,我也没想到他会跟来,诶,你可和师妹好好说说他,现在师妹失忆了,万一、万一……】 万一后面他没说完,但是谢稹玉明白他的意思。 他抬眼看向面前的桑慈。 现在的她和大雨夜之前没什么两样,从没下过山,没经历过大梦,除了性子有点娇纵外,她单纯良善,很容易被人骗。 “干嘛这样看我?”桑慈被谢稹玉看得蹙眉,拿了帕子擦手上糖霜,也不吃核桃了。 谢稹玉将她两只手都拢在掌心里,垂眸道:“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你说啊!拉我手干嘛!” 桑慈又有些别扭,但也就象征性挣扎了两下,便默许了。 谢稹玉要开口前,耳朵却有些红了,他低声说:“之前你神魂有损时,把一些重要的事记在了一本本子里,让我等你失忆后拿给你看。” 桑慈立刻皱眉:“那你拿来啊!怎么现在才说!” 谢稹玉看她一眼,幽黑的眼睛上浓睫轻颤,很快又垂下眼,将那本蓝色小本子拿出来递给她。 桑慈一看就认出来了,是早上谢稹玉倚靠在梳妆台前看的那本。 “你看看。”谢稹玉松开她,别开了脸。 这下他整张脸包括脖子都红了。 桑慈忙接了过来,她是从第一页开始翻的,字迹果然是她的字迹,前面都是一些关于咒律方面的笔记,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谢稹玉提醒她:“从中间往后看。” 桑慈气呼呼看他一眼,她就想慢慢看看自己以前写的笔记,每一个字看在眼里都觉得有意思。 那是她现在错过的时光,她就想好好看看。 谢稹玉知道她脾气,看她一眼,心情又一松。 横竖现在还有他看着,这次绝不会让那沈无妄有任何见缝插针的机会。 他心情平静下来,给桑慈倒了杯茶。 却看到她虽然不满他的话,手下动作却没耽误,直接翻到了后面记事的那里。 后半本,只有前面半页寥寥几笔写了些事,其中一件就是提醒她自己沈无妄是她仇敌,见面必厌之恶之。 桑慈满眼茫然,完全记不得沈无妄这个人,她抬头看谢稹玉。 谢稹玉垂着眉眼,道:“沈无妄是问剑宗弟子,现在正跟着他师兄师姐上风家来。” 他脸上红晕退了一点,语气显得很平静。 小本子上没怎么写这个沈无妄怎么是她仇敌了,不过桑慈了解自己,她写下这些时,必定是觉得不想多提及沈无妄这个人了,心里该是厌烦极了他。 她点点头,心里记住了,又往后翻。 谢稹玉本以为桑慈会多问两句,却没想到她只点了一下头,他想说点什么,可转眼就看到她正盯着后面的内容,眼睛慢慢睁大,便又别过了脸,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低头抿着。 桑慈简直不敢相信,她揉了揉眼睛,小本子上的笔迹货真价实就是她的笔记。 上面却是满页的诸如“我最喜欢谢稹玉了!”“我不能忘记他,要牢牢记住!”“就算我失忆了,我也要对他好点儿!” 这十个多月发生了什么,她……竟然这么喜欢谢稹玉吗? 不对啊! 岂有此理,应该是谢稹玉这么喜欢她才对! 桑慈又后知后觉想起来早上谢稹玉拿着这本子看,立刻就知道他全看过了,顿时有一种被人脱光衣服的羞耻感。 她抬眼看谢稹玉,就见他低垂着眼睛,安静内敛地坐在那儿,但耳根是红的,脖子也是红的。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眼朝她看过来,就见她正不甘心地瞪着他。 谢稹玉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微微一哂,心道他也不知道她会在那上面写满那些字。 “都是我的错。”他低声认错,但声音里分明还有笑意。 不该偷看,不该笑,不该让她满心欢喜,不该一口气吃这么多糖。 可恶,他可太得意了! 桑慈将本子收了起来,哼了一声,却不想搭理他说话,强撑着不会居于弱势。 她站起来,准备回屋子里去。 就在这时,听到了身后御剑而来的风声,下意识转头去看。 江少凌带着楚慎三人先去拜见了风鸿山,上昆玉的礼他们还表面要维护的,但昆玉上丹涧的事,他和楚慎李扶南已经说过了,总要让他们知道风家不干人事,这样他们几人一起“干坏事”才没那么多顾忌。 李扶南和沈无妄倒还好,楚慎那脸子当场就要甩出来。 从梅香居出来往风家客舍去的路上,江少凌已经和谢稹玉通过气了,但他还是有些发愁。 真是师兄难为,整日要为师弟师妹操心。 眼看着马上到风家客舍那一片,他朝着跟在楚慎和李扶南身后没怎么说过话的沈无妄看了一眼。 这人依旧温润如玉,光风霁月的模样。 几人落地。 谢稹玉已经站了起来,人站在桑慈身前,挡住了某些窥伺的视线。 桑慈从前只跟着谢稹玉去宗门交流大会时远远看过楚慎和李扶南,不太认得他们了,正好奇着,被他挡住视线,忍不住就揪着他衣袖从他身后探出脑袋。 谢稹玉不语,手轻轻一按,将桑慈脑袋按回到自己身后。 桑慈气,这木头,干嘛呀! 作者有话说: 江少凌:师弟占有欲十足! 小慈:可恶,仗着身高为所欲为! 谢稹玉:……感谢在2023-12-22 22:26:09~2023-12-23 10:1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进退得安、lul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阿萝呀 64瓶;灵梦梦梦呀、云枝、xy. 10瓶;就这样 8瓶;千阳、amyabsolutely 5瓶;橘子不吃鱼 4瓶;萝萝、进退得安 2瓶;lssrichie、离婚带六娃、白开水、没关系酱、不能睡、Y卡、鹓鸟、389、65921634、八千里路云和月、后面呢、许一语、星莹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0-80 71 ? 第71章不要跳这章哦! ◎“大师兄——!”◎ 躺下后, 桑慈就紧紧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快点入睡。 可她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出现很多画面,前世的, 今生的, 明明她的身体是疲惫的, 却一点没有睡意。 她的脸贴着他胸口,谢稹玉温热的体温透过皮肤传过来, 令她稍稍心安一些。 但她湿漉漉的眼睛贴着谢稹玉皮肤, 令他胸口湿热, 心脏都跳得快了一些。 他其实骗了她。 他偶尔身体会有些不适, 他的身体会在竭力后疯狂吸收周围灵气, 灵脉被膨胀充盈着,就像是破境重塑筋骨的那种疼痛。 身上那些叶脉一样的经络就是这样生长出现的, 开始时只是心口蜿蜒出几条浅绿色的脉络, 后来, 这经络一点点扩散出去。 也不是没有好处, 他的灵力越来越强了, 偶尔力量暴溢,需要不停挥剑才能平缓气息。 桑慈睡不着, 手轻轻在谢稹玉身上摩挲着,那些叶脉一样的青色经络是“活着”的, 就像是覆盖在他皮肤下面的血管, 胸前和背部都已经扩散开来了, 止于锁骨那里,所以他衣服穿得严实时, 没人能发现。 她的手一路往下摸, 想看看他腰部以下有没有。 谢稹玉垂着眼睛按住她作乱的手, 低声道:“还没到下面。” 桑慈挣脱他的手,依旧从他腰后往下摸。 是光滑的,没有那些经络。 黑暗里,谢稹玉身体都紧绷住了,脸一下染上红晕,直将耳朵也熏热了,她的手还在继续往前面摸,他终于再次按住她的手。 “小慈……”谢稹玉的声音低哑。 桑慈声音闷闷的,“你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我的,我摸摸怎么了?” 谢稹玉不吭声,却也没松开她的手。 两个人无声较劲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任由桑慈在身上作乱,只是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却没有在她身上点火。 他安静又老实地搂着她,尽管身体给出了激烈的反应,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但他就是只抱紧了她。 桑慈:“你明明很想。” 谢稹玉垂着眼睛:“现在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桑慈嘴角轻抽,有些恼怒。 身体不合适,他怕他情绪激动,外溢的灵力会伤到她。 但这话谢稹玉不会和桑慈说,徒增她担忧,他只低声说:“这几天我很累,有心无力。” 这话简直是隐晦地在说“我不行。” 桑慈立刻缩回了手,抱紧他,把脸埋在他怀里一会儿后,她又说:“可我睡不着。” “那我们说说话。”谢稹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桑慈便问:“好啊,说点什么?” 说话时,她从谢稹玉怀里出来,退后一些抬眼看他,手也拉着他粗糙的手把玩着。 黑暗里,谢稹玉的视线落在桑慈脸上,他低声说:“等九幽魔地的事情结束,你想去做些什么?” 桑慈捏着谢稹玉的手,很认真地想了想,“回流鸣山,你搬到慕楼峰来,把院子修一修,圈一块地,让大师兄去捉点山鸡回来养,院子里种点菜种点花,让小藤搭一个花架,然后三五不时我和你一起下山做任务。你知道李扶南经常去挖古墓,楚慎总陪着她一起,我们也可以去一些秘境玩。” 说到这,桑慈仿佛看到了那些场景,心情好了一些,她又问:“那你呢?” 谢稹玉声音里笑意:“陪你一起,做什么都行。” 桑慈嘀咕:“那你说了等于白说,你怎么会不和我一起呢?” “你说得对。” 谢稹玉顿了顿,应了一声,垂下了眼睛,重新将桑慈捞进怀里抱着。 或许是这会儿精神放松了下来,桑慈的疲惫渐渐占据身体每一处,她闭上了眼睛。 谢稹玉知道桑慈睡着了,她的呼吸渐渐绵长。 可他睡不着。 他担心他睡下后,第二天起来身上的经络会继续扩散蔓延。 他最近时常觉得天道不公,为什么让沈无妄和她拥有同样的大梦,却吝啬于给他。 谢稹玉黑夜中的面色却依旧很平静。 他想,没关系,小慈不喜欢沈无妄。 熟悉的碎片开始闪烁,桑慈的心砰砰跳,任由自己沉入其中。 …… 燕京城里一片凌乱,上空盘悬着一些黑色魔息,修士们都在四大州边境抵御大量进攻的妖魔,无暇顾及这里。 女人的惨叫,男人的求饶,小孩的啼哭声,兵器相撞的声音,长、枪连串三人,墙壁上是倾洒的热血,角落里堆叠着死相凄惨的人。 几支不同的军队攻入燕京,抢掠虐杀。 “我家中财物都在这儿了,求求军爷饶命!”男人睁大眼睛跪在地上。 身后是女人抱着十二三岁的女孩在小声抽噎。 手里拿着刀穿着甲衣的男人哈哈哈大笑,指着他身后的女人:“把你夫人和女儿送了爷,爷就饶你一命!” 女人惊恐地抱着孩子抬起头来,男人在地上磕头后,就让开了身体。 兵士拽着母女两就要到旁边的屋子。 一道黑色凛冽的剑气却从他身后斩来,斩断了兵士拖着女人的手。 兵士捂着断手,惨叫着回头,看到昏暗的天色里,有人从那里走过来。 他的头发干净得像雪,上面却染着一点血迹,玄衣金带,容颜俊美,一双漆黑的眼看过来时,神情沉静,却令人从心底畏惧。 兵士连连后退,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女人揽着女孩向他磕头道谢,他却没有理,手持长剑,剑意扫过街上为非作歹的兵士,用咒律将他们束缚。 谢稹玉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穿着青色道袍的散修,天英榜第十,梅逐。 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慈玉道君来了!” 熙熙攘攘间,有男人拿起了地上兵士遗落的武器,开始反抗拼命,守着燕京的皇城卫士们咬牙继续厮杀。 谢稹玉持剑站在屋檐上,抬头看了一眼天,御剑而上。 燕京再没有一丝帝王清气,污浊的魔息浸染了每一处,青砖地缝里钻出来的都是魔息。 小行剑清唳的剑鸣声响彻整座燕京。 他一人一剑,花了七天七夜,将燕京的魔息清除干净。 梅逐则协助皇城卫士守住城。 皇帝病重,谢氏子嗣凋零,玉宁公主代掌权,谢稹玉受皇朝令入宫。 进入宫道前,谢稹玉路过长春街,镇远将军府挂满招魂幡,哀乐与哭声此起彼伏。 他偏头看去,在守城中战死的镇远将军李懋灵柩被抬了出来。 谢稹玉垂下眼睛让开身体,等送灵队伍离去,这才继续往宫门走。 玉宁公主以谢稹玉是如今谢氏皇朝唯一子嗣为由命他登基为人间帝王,谢稹玉拒绝,直言贤能者登位。 当夜,玉宁公主发动兵变,集结手下的修士围剿谢稹玉,并与魔勾结,城门再次被人踏破。 谢稹玉平叛后,朝臣并燕京百姓跪地求他留下,凡人的请愿之力束缚着他,令他无法拒绝。 他留了下来,暂代帝王之责,梅逐同样留下肃清凡间秩序。 有谢稹玉镇守皇城后,帝王清气重新泽被燕京,护佑凡尘。 谢稹玉学着整顿事务,修炼也不曾停下来一瞬。 夜间时,他的眉头总是紧皱的,偶而沉睡醒来后总会陷入沉思。 一个月后,他整肃兵权,其中就有镇远将军留下的李家军,命新的将士带领前往各处城池平叛。 修士与妖魔有战役,人与人也有战争。 半年后,凡间秩序逐渐井然,离开燕京前,谢稹玉将凡间重任交给了梅逐。 梅逐性子孤傲,却对修行看得很淡,散去修为,从此成为一个普通人。 离别前,他问谢稹玉:“你还要和修界为敌么?” 谢稹玉背对着他,没有回头,橘金色的夕阳下,他的声音很低。 “小慈还在等我。” …… 荒芜的古道上,谢稹玉衣衫破碎,身上到处是伤,他背着剑,手里小心捧着什么快速走着。 他面色惨白,嘴唇干涸,眼窝乌青,但一双眼里却迸出极亮的光。 每踏一步,他的周围星影斑驳变幻,转眼间,人就落到了一处山林里。 他跌跪在地上,小心摊开双手,掌心躺着一片叶子,形似银杏,闪烁着晶莹光影的翠色染上了一点血色,仿佛星星和鲜血在上面流淌闪烁。 谢稹玉将叶片小心收起来,费力站起身来,他试图御剑飞,几次失败,靠在一旁的树上喘了几口气,拄着剑看了看四周,似乎在辨别这里是何处。 他选了个方向赶路。 衣角刮过枯叶发出簌簌的声音,他在林中赶路一天后,终于疲惫不堪,吐血倒在地上。 谢稹玉仰头看着天喘了几口气,挣扎几次起不来后,终于拿出玉简输入灵息。 他给江少凌传了文。 谢稹玉躺在落叶堆里等了三天,却没等来江少凌,等来了一只妖。 名唤鸣蛇,通身赤红,身后长有四翼,是臣服于九幽魔地的妖将,被沈无妄派出寻找谢稹玉。 鸣蛇是妖皇级别,鸣蛇之火沾上身令人转瞬灰飞烟灭。 小行剑抬起挡火,谢稹玉起身,足尖一点,迅速后退,双手结印,咒律配合春水剑诀朝着鸣蛇斩去。 剑势横扫山林,火焰吞噬树木瞬间燃起大火。 谢稹玉拿着剑与之缠斗三天三夜,喘气声沉重,以最后的灵力在周身布下剑阵后,他跪在地上,从怀里拿出那片叶子。 “小慈……小慈……” 他嘴唇发白,嘴角还流着血,垂下的眼睛里却落下泪来,喃喃着,“来不及了么……” 他痛苦,痛恨自己太弱。 “铿——!” 是鸣蛇火焰冲撞剑阵的声音。 剑阵已经有了一丝裂纹。 “小慈……” 谢稹玉重新睁开眼睛,染血的手再次握住小行剑。 “师弟——!” 江少凌的声音从剑阵外响起,伴随着无休的剑气。 谢稹玉一下抬头,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 他站起身来,“大师兄。” 江少凌斩下鸣蛇一翼,鸣蛇重重摔落在地上,他获得喘息的时间,急忙朝谢稹玉这边赶来,白袍上染着点血迹,浑身也是狼狈不堪,有不少伤痕。 他拉起谢稹玉,扶着他御剑就冲上天。 “师弟,你如今感觉如何?我收到你传文后把手里的事交给其他师弟师妹就偷着赶过来了,你怎么会在凤邱刀宗这里?算了你莫要再多说了我先看看你的伤,还好我也回点医修的本事……师弟,你的神魂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的神魂残缺一半?我说你怎么连逃都逃不走!” 江少凌喋喋不休,满脸惊诧,眉头紧皱着,拿出丹药就给谢稹玉喂。 谢稹玉垂下眼睛,没有力气说话。 江少凌还想说点什么,身后却传来鸣蛇嘶鸣,回头就见鸣蛇穷追不舍。 “咱们还是快逃,我打不过这鸣蛇。”江少凌念叨着,加快了速度。 但鸣蛇穷追不舍,半途又召唤了别的妖魔。 谢稹玉身体和神魂如今都半残,江少凌修为比不上他,还要带着他跑,渐渐的体力不支。 途径凤邱刀宗时,两人从高空落下,坠入凤邱刀宗禁地——归寂岭,一下被归寂岭入口吞噬。 鸣蛇速度最快,爪子抓住江少凌,一同坠入。 其余妖魔被禁制拦截在外。 归寂岭不同青陵仙府的古道漠是用来历练为主,这里是凤邱刀宗禁地,里面关着一些上古妖魔。 这里有一年四季的美景,时间却是停滞的,充满危险。 有人闯入引来里面妖魔注意,江少凌和谢稹玉奋力反抗,两人被关在里面许久。 鸣蛇被两人合力斩杀,其余妖魔像是逗弄玩物一般逗弄两人,并不急着将两人斩杀。 又一次躲避妖物追杀后,谢稹玉靠着石壁喘气,取出了从鸣蛇体内挖出来的妖丹。 修士吃下妖丹,能大量增加灵力,但从此人不人,妖不妖,妖血充斥在灵脉中,随时会引发暴动,时间久了,彻底妖化,没有神智。 但他们想要离开这里,短时间内增强灵力只有这个办法。 他必须要出去。 谢稹玉垂下眼睛,张嘴准备吞下。 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抢过了谢稹玉手里的妖丹,在他伸手欲夺回之前抢先吃下去。 “大师兄!” 谢稹玉平静的脸色被撕碎,他忍不住低呼一声,伸手欲拍他的背,“吐出来!” 江少凌却挡开他的手,幽怨地看他一眼,捂住他嘴,“嘘。” 谢稹玉胸口剧烈起伏,伸手拿开江少凌的手,“师兄,急于出去的人是我,趁着你还没融合妖丹,吐出来。” 江少凌却摇摇头,撩开袖子。 谢稹玉低头,看到了江少凌的手臂一片漆黑,被魔息浸染了。 他立刻抓住江少凌的手,手背青筋暴出,“师兄……” “做师兄的总不能让师弟挡在前面,再说了,我这手都染了魔息了,出去也是要入魔,倒不如感受一下妖丹威力,师弟你莫要多叨叨,不爱听……真是师兄难为,笑一笑,别板着脸,看了真是叫人晦气!” 江少凌不许谢稹玉说话,自己却是叨叨个不停。 谢稹玉眼睛很红。 江少凌别开脸。 他们此时身处一处美丽的峡谷,周围有不少野兰花,盛开着,微风拂来,兰花香袭人。 江少凌深嗅了一口气,忽然道:“这里像不像曾经慕楼峰的后山?” 谢稹玉也抬眼朝山谷内看去,嗯了一声。 江少凌笑了起来,声音温吞:“小慈她……师弟,你真的不愿放手吗?” 谢稹玉依然重复着说了不知多少遍的话:“师兄,小慈被夺舍,现在的小慈,不是真的小慈。” 江少凌沉默许久,点点头:“那师弟就去做你想做的事,那你找到救小慈的办法了吗?” 谢稹玉摇头,又点头,低声道:“我求来了一片神叶,我与之交换条件,祂允我令小慈重获新生。” 江少凌好奇:“你从何处求来的?又与谁交换了条件?” “我在燕京那半年,神树主动寻的我。”谢稹玉语气平淡,“我也不知祂如何寻到的我。” “那你与祂交换了什么条件?你那半个神魂?”江少凌皱眉,认为这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谢稹玉安静半晌,垂着眼睛点头:“嗯。”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江少凌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了。 妖丹入体,很快,他的身体发生变化,鸣蛇是火系,江少凌身体受不住这样的高温,皮肤开始发红,出现妖纹的同时,像是被灼烧一般,皮下渗出血来。 他的眼睛变成血红色,耳朵变尖,长出了獠牙。 “师弟,我变丑了将来可千万别和师妹说,也别和她说我是吃了妖丹,这属实破坏我做师兄的颜面和气质。” “……好。” “你就和人说我是吃了禁丹,不小心逆脉而行,身陨道消。” “师兄自己出去和人说。” 这里的妖气震荡引起妖魔注意,一道妖气袭来,石块震碎,江少凌被迫中断话语,和谢稹玉一同出来。 归寂岭的妖魔各自占山为王,不允许有新的强大妖魔抢占领地。 修士与妖丹结合,比本身的鸣蛇妖力更强。 江少凌吸引住所有妖魔注意力,谢稹玉却不肯走,小行剑一道又一道剑势砍下去。 “师弟,走!” 江少凌带着妖魔不停往前飞,却忽然转头冲谢稹玉喊,一道乘风咒甩来,送谢稹玉远去。 谢稹玉看到前方江少凌带着身后妖魔跃入鬼渊。 “大师兄——!” …… “大师兄——!” 桑慈从梦中醒来,眼睛又湿润一片,满是水意。 天已经亮了,她看着账顶默默流泪。 原来大师兄不是吃禁丹而死的。 ‘她’听来的消息不对。 “小慈?” 房门被推开,谢稹玉的声音响起。 桑慈歪头抹了抹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是谢稹玉受了祈愿之力代掌凡间事后,叶子才找上他的么? 如今谢稹玉选了李懋做下一任皇帝,绝不会再参与凡间事,帝王气运不会有了,叶子从他身上索取不到什么了所以他身上才出现叶脉经络这样的反噬,是吗? 可惜谢稹玉和大师兄的对话因为大师兄的妖化中止。 不知道谢稹玉重新掌凡间事这种反噬可以终止吗? 桑慈扭过头去看谢稹玉。 谢稹玉身上还有没来得及处理的血迹,像是刚从战场出来,一向沉静的脸上染着阴翳,只是看到桑慈后,那阴翳便散开了。 她立刻掀开床下来,“又来了?” 谢稹玉点头,顾不上自己身上 狼狈,快步朝桑慈走来,低头看她,摸了摸她额头,探入灵息检查她身体。 桑慈没有挣扎,只是疑惑:“怎么了?” 谢稹玉检查过后才松了口气,“你昏睡了七天,睡梦里身体有些发热。” 桑慈没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她拉过谢稹玉到一边坐下,一边施了一道清尘术给他清洁身体,一边扒开他衣物检查他身上的叶脉。 依然上蔓延到锁骨,下蔓延至肚脐,没有扩散。 谢稹玉低头拢衣服的时候,垂首看着她, YH 抬手擦去她眼角残留的泪,却没有多问什么。 她这几日一直在梦中叫他的名字,偶尔会叫大师兄。 想来又是大梦。 桑慈问现在徐剑城情况怎么样。 谢稹玉语气平静:“尚好,守得住。” 桑慈松了口气,仰头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接过凡间事务,代掌帝王之责?” 她漂亮的眼睛里还蓄着泪。 谢稹玉将她揽进怀里,捂住她那双莫名带着伤感的眼睛,“没有想过。” 他说到这,顿了顿,低声道:“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 桑慈没说话。 心里却在想,要是谢稹玉的情况加重,没有其他办法的话,那没什么是不能做的。 “你和梅逐熟吗?”她忽然又问。 谢稹玉不知道她怎么忽然提起梅逐,摇头,“不熟,他是散修,行踪不定。” 上辈子后来没有梅逐的消息,原来是废除了修为,做了人间帝王。 桑慈又低头去找玉简,嘀咕道:“不知道大师兄那儿怎么样了……我的玉简呢?” 提起玉简,谢稹玉浓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可能战斗的时候掉了。” “那你的呢?” “我的也掉了。”谢稹玉语气平淡。 桑慈觉得奇怪,正要问,外面门却被人敲响了。 谢稹玉起身去开门,桑慈也跟了过去。 门外的人是李懋。 他灰头土脸的,初见时的英俊只留下三分,脸色苍白,看到谢稹玉本要说话,转眼看到桑慈,眸光亮了一瞬,“桑道君,你醒了!” 谢稹玉不动声色将身后人挡住。 李懋看到了谢稹玉的动作,忽然沉默了下来。 空气陷入奇怪的静寂里。 桑慈从谢稹玉身后探出头来,看看谢稹玉,再抬起眼皮看李懋哼道:“你们干嘛呀,哑巴了?” “没什么。” “李某代徐剑城中百姓求桑道君一事!” 谢稹玉和李懋同时开口,一个声音平静,一个却忽然跪下来。 作者有话说: 江少陵:今天我戏份多,留言抽50红包! 先更新,一会儿会精修~~文要进入中后期大阶段剧情,现在又没有存稿了,所以更新晚,也不能保证每天七八千更新量,想写得稳一些,努力保持日六,和大家再次说一下哦么么么么么! 谢谢大家的雷和营养液么么么!感谢在2024-01-03 00:01:52~2024-01-04 00:2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听了了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榴莲真的太好吃啦 17瓶;煀 15瓶;罗一挪、Ana.、漠北、听了了、38041491 10瓶;琬 7瓶;韭菜、双鲤 5瓶;萝萝 2瓶;29836665、下次、少少、归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2 ? 第72章 ◎“我想试试看。”◎ 谢稹玉总是沉静的一张脸已经染上冷意。 他拉着桑慈要回屋, 并抬手准备将门关上。 桑慈却转而从他身后站出来,阻止他关门,她偏头先看了一眼谢稹玉。 他也正垂头看她, 幽黑的眼睛里压抑着情绪。 桑慈拉了拉谢稹玉衣袖, 没说话, 却像是一种安抚。 她转头看李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哼声道:“我可不兴这一套, 有话就直说!” 李懋神色愧疚, 深知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很是过分, 他沉默半晌, 英俊儒雅的脸上是深深的愧色,他抬起眼看向桑慈。 年轻的女道君看起来脾气不好行事娇纵随意, 但实际最嘴硬心软, 当初在赶往徐剑城的路上会特地去给二泉买橘子缓解晕眩。 想起二泉, 李懋神色又黯淡了几分。 他看着桑慈, 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 几次欲开口,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口。 好半晌后, 他垂下视线,道:“谢道君与皇上的关系不知怎么传了开来, 万民恳求谢道君能拯救百姓于水火, 还望桑道君能替大家劝劝谢道君。” 谢稹玉一直蹙紧的眉头在听到李懋这一句时多看了他一眼。 桑慈没想到是这么件事。 可是李懋如今的声望并不小的, 他虽然穿着青衣十分儒雅,但他是有野心的人, 怎么会跪下求的是这么一件事? 桑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可李懋显然不打算再多说了, 他朝着桑慈行了一礼, “城中还有诸多要务处理,不打扰道君休息了。” 他走了,转身走到楼梯那儿时,忍不住转头又看了一眼。 年轻的女道君明艳美丽,转身正仰头看着身侧的男人,眉头紧锁低声询问着什么。 很快门就被关上了,里面的人也被挡住了。 李懋的手放在楼梯扶手上,许久才收回视线。 来攻打徐剑城的魔将说了一句话,声音传遍了整座城,如今谁人都知道。 那魔将说,只要桑道君愿意离开徐剑城随他们去九幽魔地,便不再攻打徐剑城,立刻命魔兵撤离,否则明日将会有新的一轮战争。 他担心自己再在桑慈面前多站一会儿,就会忍不住把此事说出口。 李懋站在那里没有往下走,反而在楼梯上坐了下来,他低头看着客栈里的百态众生,人们脸上带着惶恐不安,却又不至于绝望,因为他们知道徐剑城里有修士,有谢道君,有桑道君,有李家军会保护他们。 死了太多人了,如今敌人不是乱军叛民,而是无休止的妖魔。 泗水州的防线被强攻破了一道口子,妖魔来袭,岂是凡人能轻易应对的。 交出桑道君,妖魔真的能退去么? 李懋垂下眼睛,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了二泉临死前留下的一封信,那是他早就写好让他以后转交给他娘的信。 信上还沾着干涸了的血迹。 李懋指尖摩挲了两下,又将折好的信收回荷包里,起身往外走。 楼下,有兵士急匆匆上前:“将军,军中有许多人染上了怪病,军医束手无策,不知是否是新的瘟疫,已经请城中大夫过去看了,是否请谢道君去看看?” 由于凤邱刀宗的弟子们是后续来的,李家军诸多人还是认准了有事就找谢道君或是桑道君。 李懋想了想现在桑道君的情况,摇了摇头,“先带我过去看看。” 兵士眉头皱了一下,“将军,还不知道那是否是新的瘟疫……” 李懋却抬手阻止他继续说,抬腿往客栈外走,到了外面解了马匹缰绳后跨马就走。 “回去整顿军队!” 此时,二楼屋子里。 “李懋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桑慈问谢稹玉。 谢稹玉垂首去一边倒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桑慈往他身边走去,接过茶水却不喝,盯着他平静的面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让我猜猜,是不是沈无妄说把我交出去就能换徐剑城的平安,或者说把我交出去,从此就和凡间修仙界井水不犯河水?” 谢稹玉抬眼看她,语气平静:“我不会把你交出去。” 桑慈紧咬着唇看他,鼻子有些酸。 她别开脸,轻声说:“会有很多人逼你的。” 谢稹玉淡声道:“那就打架。” 桑慈抬头看他又道:“可你打不过所有人。” 谢稹玉便低声说:“那就带着你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修炼。” 桑慈越发觉得这人其实没她想的那么老实了,这话随便从谁嘴里说出来她都觉得正常。 但从谢稹玉嘴里说出来,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谢稹玉一双漆黑的眼静静看着她,仿佛在告诉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桑慈别开脸哼声道:“你觉得我会老老实实牺牲自己去九幽魔地换天下太平呀?” 谢稹玉伸手将她拽进怀里抱紧了。 连李懋都知道你嘴硬心软,差点要张嘴求你。 “我不会让你去的。” 谢稹玉再次重复,语气听起来平静。 桑慈推搡了他一下,哼笑道:“你都把我玉简藏起来了,不许消息传到我这儿,谢稹玉,你现在真厉害!” 谢稹玉不知怎么的,听着她说话,听着她这样的语气,忍不住也低声笑了一下。 笑过之后,他松开桑慈,垂头看她。 “小慈,你别去。” 上辈子沈无妄也是类似的说辞,说只要和‘她’成婚,便愿意和修仙界和平共处,甚至还帮着剿灭作乱的妖魔。 可是结果呢? 结果是流鸣山地脉里早就藏着无数妖鬼,就算谢稹玉那一日没有来,修仙界也会迎来一场浩劫。 因为那一次大礼不同于她和谢稹玉的昏礼,不过是流鸣山众人和一些友人来参加,那一次修仙界几大宗门的长老宗主的可都来了。 “我才不去!”桑慈冷笑一声,她拉着谢稹玉到榻上坐下,“刚才李懋说的不清不楚,如今泗水州到底什么情况?” 谢稹玉知桑慈傲娇,她嘴里说不去,心里不一定怎么想,一颗心始终放不下,手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 他低声道:“泗水州边境线破了一道口子,在一众以凤邱刀宗为主的修士的不停抵御下,依然让部分妖魔进了泗水州,他们哪里也没去,直奔徐剑城而来。” 果真是奔着她来的。 真是阴魂不散! 桑慈眉头皱紧了。 谢稹玉看她脸上神情气鼓鼓的,反倒是心神一松,淡声说:“李懋如今在军中声望已经起来,身上隐隐有了帝王清气,如果没有妖魔大军,他完全可以平乱。” 桑慈却忽然问:“凤邱刀宗有多少弟子在徐剑城?” “三十名内门弟子,其中金丹三名,其余为筑基弟子。” 桑慈忽然拉了拉谢稹玉袖子,让他低头。 谢稹玉顺势低下身去,乖乖把耳朵凑过去。 虽然他不知道现在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为什么要这样说悄悄话。 谢稹玉垂着眼睛,安静听着。 “你觉得如何?”桑慈说完,微抬着下巴问他。 谢稹玉听完再抬头,黑长的睫毛轻颤,眼睫下沉静的眼眸倒映着她明媚的脸,连她眼尾的红肿此刻都是鲜活的。 还不等他点头,桑慈就抬手捂住他的嘴,“我管你怎么想呢,就这样!走吧,我们先去周边布禁制。” 桑慈拉着谢稹玉离开客栈,去了徐剑城外。 穿着赤红弟子服的凤邱刀宗弟子在周围巡逻,也有不少李家军也在附近盯梢。 两人不想引起惊动,绕开了他们。 徐剑城外是有一些禁制的,只是凤邱刀宗都是一群刀修,刀修和剑修一样,大多擅攻击,不擅咒律,禁制咒律法阵方面不太行。 上一次的战后,谢稹玉布下了新的禁制。 桑慈出去看了一圈,在他的禁制上查缺补漏,把在青陵仙府、问剑宗游学时学到的各种咒律禁制都用上,还用上了一些上辈子跟则‘她’学的禁制。 有些禁制她现在的灵力还不够,没办法布置,便教给谢稹玉。 “刚刚我不是把咒文背了一遍吗,师兄你怎么这都记不住啊?” 桑慈拉长了语调,戏谑道。 她很少叫他师兄。 谢稹玉停下动作,忍不住抬头看了桑慈一眼。 黑色的焦土上,她黄色的裙摆是那里唯一的光。 桑慈没注意谢稹玉,手上结印飞快,禁制咒律一道接一道布下,还一边问他。 “这道禁制配合剑阵你觉得怎么样?” “这边布置火咒法阵。” 谢稹玉看着她,垂下眼睛拿起剑。 他不会让她去九幽魔地的。 等两人将徐剑城周围两里内布置了多重禁制之后,已经是半夜了。 桑慈消耗了一天灵力,很累,她打了个哈欠,拉着谢稹玉衣袖就在他怀里靠着揉了揉眼睛,却不肯说累,只说:“我就靠一会儿。” 谢稹玉不动声色道:“那靠我背上,舒服些。” 桑慈当然没有拒绝,谢稹玉弯腰将她背起,提着灯回城。 远远的,桑慈看到城门那儿站了个人影,背对着他们,离得远,看不清楚是谁。 等一朵莲停下来时,那一直背对着他们的人转过身来。 桑慈一下从谢稹玉背上跳了下来。 江少凌总算是看到这消失了一天的师弟师妹了,憋了一天的一肚子的话这就憋不住了,上前一步一手拉过一人袖子,道:“你们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真是叫人担心!不知道现在外面人都想让师妹去九幽魔地吗?别说凡人了,就是不少修士也这么想,要不是师尊不点头,这就有人要来捉师妹了!” 说到这,江少凌忽然顿住了,狐疑地看了一眼桑慈。 就见师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全然不像从前一样只要他唠叨多说两句就哼哼着不耐烦的模样。 江少凌温声问:“师妹为何如此看我?” 桑慈笑着轻声说:“就是忽然觉得师兄长得眉清目朗,英英玉立。” 江少凌这下更奇怪了,迟疑地看了一眼一旁沉静站在她身侧的师弟,然后再看桑慈,踌躇半晌道:“师妹说的究竟是哪位师兄?” 桑慈转身拉着谢稹玉道:“大师兄年纪轻轻不仅耳朵不大好,还眼瘸了,都看不到我刚刚是对着谁说话的,我们不要理他了!” 谢稹玉低头笑,任由她将自己拖走。 江少凌听罢笑出声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追了上去,温声笑曰:“师妹你若是这么说的话,那我与师弟你觉得孰美?” “你介不介意小剑仙的名号被大师兄抢走?”桑慈认真问谢稹玉。 谢稹玉也认真回她:“不介意。” 江少凌:“……真是多谢师弟师妹的善心之举了。” 有了江少凌插科打诨了那么几句,桑慈心情都好了许多,她偏头问他:“大师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徐剑城的晚上没有人在外面乱跑,宵禁时间很早,大家也都早早关上大门了,所以这会儿这条街上就师兄妹三人。 江少凌说起此事就有点生气,但他克制住了,轻描淡写道:“有些修士听了徐剑城的事了,向师尊提议把师妹交出去,正好大川州近来没什么事,少我一个不少,离这也不算远,我就过来一趟。师妹,你莫要做傻事,魔的话不能信。” 桑慈如今知道江少凌是上辈子唯一信了谢稹玉的话,面对他时总觉得心里温暖,“大师兄也是这么觉得?” “自然。”他想都没想,道:“但修士万万千,不是每个人都如师兄我这般睿智。” 桑慈忍不住笑出声来,惹得江少凌频频看她。 总觉得今日师妹看向他的目光多少有些“如狼似虎”了,亲切得令他竟是心中恐慌。 江少凌不由看了一眼谢稹玉,试探着问:“师弟,莫不是你最近和师妹吵架了?” 他又做娘家人又做婆家人的,师妹找他撑腰? 谢稹玉:“……” 江少凌摸了摸鼻子,也自觉刚才那话说得没来由,流鸣山谁不知道就算师弟和师尊吵架都不会和师妹吵。 当初师妹说要退婚,他都没生气。 “不知道吟春那儿结束没。”江少凌清咳了一声,又提起一人。 桑慈很是惊讶:“风吟春也来了?” 江少凌笑着点头:“吟春把问剑宗接的任务做完了,如今到处忙着对付妖魔,那魔物又是杀不死的只能封印,他是绝顶咒律世家出来的,自然是被抢着要,但吟春如今算是散修,随他心去哪儿,他娘在问剑宗好好的,他要来徐剑城,我也拦不住呀。知道师妹要关心吟春身体,放心,他体内的魔息没发作呢,风家老祖是有点本事的。” “谁要关心他了!” 江少凌自发忽略师妹这话,继续道:“我们来时,李懋将军的手下正找你,说是军中出了点事,要你过去看看,我就和吟春一道去了。军中兵士有不少中了魔息,这事我帮不上忙,吟春用咒律给他们压着了。说起来,先前师弟教的春水剑术,其他人使时,没得那净魔气的效果。” 话说着,前面路上就走来一个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风吟春。 风吟春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袍子,脸色依旧阴沉苍白,狭长的眼睛挑眼朝人看来时,透着股阴翳。 他见到桑慈几人,那张阴沉的脸柔和了一些,快步走了过来。 他也说不来什么好听话,对桑慈和谢稹玉分别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进去说话。”谢稹玉也点了下头。 这会儿已经到客栈了。 几人进了屋坐下,风吟春语气老实地把城外士兵驻扎地的情况说了一下:“反正我已经用咒律暂时压住了,以后怎么样,不知道。” 江少凌和风吟春的到来是桑慈没想到的,她想了一下,将白天悄声和谢稹玉说的计划跟他们说了一下。 屋子里,传来江少凌惊呼:“这能行吗?瞒得过去吗?” 桑慈不满:“谢稹玉你说呢?” 谢稹玉:“我觉得可以。” 江少凌立刻问风吟春:“你说呢?” 风吟春不想表达意见:“……桑慈说可以就可以吧?她有剑魂,不是一般修士。” 江少凌少不得作为大师兄要操心一番,正要长篇大论说一说此事,就听桑慈打了个哈欠:“好累好困啊!” 三息过后,江少凌和风吟春从屋子里出来。 风吟春默默看了一眼同样被赶出来多少有点师兄颜面无存的江少凌。 江少凌拿出折扇扇了扇风,“我的师弟师妹可真是……” “不孝?” “……吟春啊,咱们有空多读两本书吧,风家该死,竟是让你书都没读两本!” 桑慈听着外面风吟春被江少凌拉住叨叨着,忍不住笑。 “风吟春真是比你还呆!”她转头点评道。 谢稹玉正在一旁铺床,听了她的话,眸底闪过笑意。 但转瞬,他想到明日可能发生的事,笑容便淡去了许多。 等躺到床上后,他伸手将桑慈一揽,从背后将她抱紧,低声问:“小慈,明日你确定……” 桑慈没有再傲娇,转过身抱紧他的腰:“嗯。” “我想试试看。” 试试看她“死了”的话,沈无妄还会有什么目的。 她始终不明白沈无妄对她狂追不舍的原因。 明明她没感受到他对自己有什么爱意。 谢稹玉抱紧了她,许久后才轻声说:“我不能保证我忍得住。” …… 所有人心里都做好了准备迎战,谁都猜到徐剑城将还会迎来新一波的攻击。 但没想到第二日,徐剑城迎来的是妖鬼大军。 妖鬼,来自地下死尸,带着鬼气,不成魔,不是妖,世上仅持鬼剑可召唤,虽力量不及妖与魔,但胜在量大。 妖魔大军不是凡人可以应付,守在城外几里外的是凤邱刀宗弟子和桑慈四人。 李家军余下的人不多了,但是没有入徐剑城中躲避,而是站在几人身后。 持鬼剑在沈无妄手中。 那一日问剑宗山下荒林,谢稹玉见过持鬼。 他静静地看着前方,握紧了手里的剑。 “这群丑东西竟然真是多看一眼就要自戳双目!”江少凌忍不住说了一句,正要说第二句时,抬眼一看,师弟师妹甚至风吟春都拿着剑冲了出去。 他却没有急着跟上去,而是在后面给他们布下防御。 其他凤邱刀宗弟子一齐跟在三人身后。 空气里到处都是刀剑相撞的声音,咒律剑阵刀术接连使出,斩向下方妖鬼大军。 人世存在万万年,地底下妖鬼数不清。 山聿在半空留下一道流光残影,春水的雾气笼罩住周围森森鬼气,一道剑势朝前方劈下,桑慈果真看到了持鬼剑立于高空之上。 沈无妄没来。 就来了一把破剑。 山聿:嗯嗯破剑就是破剑!持鬼没我厉害!手下败将!除了会召点鬼啊尸的还能干什么!臭烘烘脏兮兮的就该在坟里埋着! 持鬼:……我听得见,我主人有事才没来,我很强。 桑慈乘风咒而起,飞跃至妖鬼大军上方,山聿朝着持鬼斩下一剑,流星却被鬼气黑雾吞噬,持鬼立于高空佁然不动。 下方妖鬼却被桑慈吸引住了,纷纷抬头,看到桑慈手持山聿不敌持鬼却不肯罢休的场景。 有些妖鬼曾是修士,会咒律,被持鬼剑驱使着朝桑慈飞来,在高空中形成黑色长蛇一般。 谢稹玉斩下纠缠住一名凤邱刀宗弟子的妖鬼,仰头朝上看去,握紧了剑就要踏风而上。 桑慈却感应到什么一样,低头朝他看了一眼。 谢稹玉握剑的手背上都浮出了青筋,呼吸重了几分,继续被妖鬼纠缠着。 风吟春斩下一只妖鬼脑袋,抽空也朝上看了一眼。 桑慈渐渐被妖鬼大军围困住。 江少凌也注意到了这里。 但谁都没有动,仿佛被妖鬼纠缠住不得脱身一般。 桑慈闭上眼,回忆起昏礼那一日,回忆起风家密阁前那一晚。 天空上方忽然大亮。 金色的剑光如金色的长龙,瞬间照亮灰暗的天,鬼雾被驱散,金龙盘旋在妖鬼聚起的长蛇之上,强势的剑势瞬间撕裂震碎妖鬼,朝着持鬼剑挥去,又化作金色流光飞舞在天地间。 持鬼剑撑不住,从高空坠下。 随着金光洒落、从高空坠下的还有一人。 远在九幽魔地的沈无妄睁开了眼睛,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没有瞳仁,看向前方。 “小慈——!”谢稹玉划出一剑,飞身而上,声音悲凄。 他身上灵力暴、动,抬起的手上出现奇怪的青色经络。 暴、动的灵息震碎了下方剩余妖鬼。 江少凌和风吟春驱散周围的鬼雾,也赶了过来,其余刚才还在战斗的风家子弟有些茫然的回首,不知道刚才那金色巨龙一样的剑来自哪里。 谢稹玉抱着桑慈跪在地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脸色苍白,眼中有泪。 “小慈——!” 江少凌心里咯噔一下,以为真出了什么事,忙过去看。 妖鬼大军被驱散。 持鬼剑钻入地中消失。 一刻钟后,后方人群里的李懋忽然听到前方凤邱刀宗的弟子们传来惊呼。 “桑师姐身陨了!” 李懋愣了一下,有一瞬茫然。 桑道君,死了? 作者有话说: 小慈:掀起我的大眼睛,疯狂暗示! 一会儿精修,啊啊啊啊又不知不觉写到现在,文中后期了,写得非常慢,谢谢大家体谅,可以白天看!么么么! 感谢在2024-01-04 00:29:35~2024-01-05 01:0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白开配土豆丝 25瓶;萝萝 11瓶;丸子与柿子 5瓶;zzqaq 2瓶;珊、下次、贰贰叁、姜厌疾、A1yx0n、鹓鸟、小A、落落疏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3 ? 第73章 ◎魔鬼椒真的太辣了!◎ 桑慈死了。 徐剑城的诸多大夫还有几个会点医术的弟子都来看过, 确定她死了。 消息很快传遍了徐剑城,泗水州的凤邱刀宗弟子们都知道为了抵御强攻徐剑城的妖鬼大军,桑慈战死了。 如今徐剑城中正在准备她的丧事, 谢稹玉已经三日不曾从屋里出来, 也不肯把她尸首下葬, 城中百姓都通过李懋将军去恳求早日让桑道君下葬。 楚慎李扶南等人听说消息就传文过来问询这事,江少凌每每唉声叹气不愿多说。 楚慎暴脾气, 如今人在小川州边境线过不来, 直接在玉简上传文质疑:“有什么值得她一个筑基弟子冲在最前面丢了命的?你们做师兄的没半点用么?” 江少凌拿着玉简给风吟春看, “吟春你看看, 阿慎还是这么个臭脾气, 又冷又硬,就这样的我看扶南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他好!” 风吟春质疑道:“他们两一直在一起难道不早就好了吗?” 江少凌:“……吟春啊, 那我们也一直在一起, 你说我和你能好吗?” 风吟春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拍开江少凌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江少凌啧啧两声:“这不就对了!” 风吟春也懂了:“楚慎是变态, 李扶南不想和他好。” 江少凌:“……你是这么理解的?” 风吟春点头, 然后守在桑慈门外双手抱胸不说话了。 江少凌一时被他噎了话,小声问:“你给师妹布的那咒律真的没问题吗?” 风吟春老实道:“风家传承咒律, 没用过,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你这……” 这会儿有人走来, 是穿着白袍一脸悲痛的李懋将军, 江少凌余光瞥到, 立刻脸上也做出悲痛欲绝的表情,手帕一抹, 眼泪哗啦流, 那表情变化之快让风吟春频频多看, 本想学着模仿一下,实在是挤不出眼泪,只好继续阴沉着脸。 “两位道君。”李懋对这江少凌和风吟春行礼,神情悲痛,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是否请谢道君早日让桑道君入土为安?” 江少凌捂着眼睛,一副我为师妹痛哭流涕悲痛欲绝的模样,开口的声音都是沧桑的:“我师弟师妹感情一向好,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感情,诶,我师弟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啊!” 李懋再次沉默,“那桑道君的丧事……” 江少凌摇了摇头,“再让我师弟缓缓吧。” 李懋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忍不住朝着屋子看了一眼。 他也有一点私心,想最后再看一眼那位女道君,但只好沉默着离开。 等人走了,风吟春双手抱剑,疑惑道:“你这眼泪是怎么说流就流的?” 江少凌眼睛红肿地看他一眼,将手里帕子拿给他,“吟春啊,拿帕子擦擦眼,这个小妙招你立刻就懂了。” 风吟春接过帕子擦了擦眼,顿时泪流直下三千尺。 他阴沉着脸泪眼汪汪地抬头,捏紧手里的帕子。 江少凌点点头:“是了,今年新摘的魔鬼椒磨成的粉末,据说这是世间最辣的辣椒。” 有凤邱刀宗的弟子路过这里,看到江少凌和风吟春都站在桑慈门口泪眼汪汪痛哭流涕,不由道:“没想到风道友和桑道友的感情也这么好。” 风吟春:“……” 又不好否认,只好眼泪直流地没吭声。 屋子里,桑慈听到外面江少凌和风吟春的对话,差点绷不住要笑。 她已经躺了三天了,风吟春在她身上布下了咒律,是风家传承咒律,能令人无法探查到她还活着的气息,连魂都探寻不到。 那一日剑魂离体,灭杀妖鬼,她确实元气大伤,昏迷了一天一夜,谢稹玉惨白着脸抱她回徐剑城,又让大夫们都来,各种丹药喂下去,结果还是没能“救”回她,消息就自然而然传出去了。 桑慈不指望沈无妄一定会相信,可至少,修士们百姓们暂时都信了,可以给自己争取一点破局的时间。 至少她人都死了,她暂时不会被逼着去九幽魔地。 办法不是很聪明,可也算是当前困局里的一个可行的办法了。 如果沈无妄不信,或许会开魔行道来徐剑城检验,魔行道魔息波动很大,出现在城中必会触发禁制,他们也做了些准备,就算不能杀了他,也要试一试围困住他。 谢稹玉的春水剑术,她的剑魂,再有大师兄和风吟春在,把握又多了一点点。 但现在三日过去,沈无妄没有动静,令桑慈茫然不得其解。 果真她死了,他就不纠缠了? 还是说,这段时间她遗漏了什么事? 是沈无妄被什么事绊住了? 仔细想想的话,自他去九幽魔地后,没有再出来过,都是手下魔将带着妖魔在各地作乱。 上辈子,好像开始也是这样。 可惜‘她’一直安分待在魔宫里,几乎没出去过,很多事不清楚。 徐剑城内除了为她的死伤怀外,也已停战三日,妖魔不再出现。 她死一死,好处不少。 叶子的功德之力也在她斩杀妖鬼时蔓延至全身,护住了她全身。 这也是她能够大胆做出尝试的原因之一。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桑慈这才从装死的状态里缓一缓,却趴在枕头上偷偷看在窗户边的小炉子那儿熬药的谢稹玉。 他垂着眼睛,俊美的脸安安静静的,到了今日还有些苍白。 修士也要吃药,她的剑魂是第三次从身体里出来,她用得还不顺手,不到最危险的时候她不许谢稹玉他们帮忙,想造成一个被围困挣扎而死的假象,那一日围城的妖鬼那么多,她当然就拼尽了力气。 荡尽周身妖鬼时,一瞬间神魂有一半被临时“铸”成剑出“鞘”,事后便是烧魂一样的疼。 疼晕了过去。 所以谢稹玉那天灵力控制不住的暴、动不是装的。 炉子里的药熬完了,谢稹玉将药倒进药碗里,用术法弄凉了后,他端着药朝床边走来。 桑慈一直趴在枕头上看他,见他过来了就坐在床沿,也不说话,只用调羹轻轻搅了搅汤药,然后才抬眼看她。 她小声嘀咕着:“今天不喝行不行啊?” 但不等谢稹玉说话,桑慈就主动把碗拿了过来,一饮而尽,然后将药碗还给他,在他要来接时,又换了一只手却放进他掌心里。 “别生气了行不行啊?”桑慈轻哼一声,与他十指相扣。 谢稹玉看着她低声说:“没生气。” 他手指也渐渐用力,扣紧她的手。 有时也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她只要一示弱,都不需要哄他,只要朝他看来一个眼神,他心里的闷气就全部都散了,只余下满足。 谢稹玉另一只手里取了蜜饯往桑慈嘴里喂。 桑慈张嘴咬下,又瞥了一眼他遮得严严实实的衣襟,“你身上的经络?” 谢稹玉自觉拉开衣襟给她看了一眼,还是和之前一样,经络没有蔓延。 桑慈暂时松了口气,然后看着他说:“真的不做皇帝吗?” 谢稹玉将药碗接过来,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李懋身上帝气已生。” 可是除此之外怎么才能中止叶子的反噬? 桑慈哦了一声,把玩着谢稹玉的手指,安静了会儿,又说:“等我出殡后,我们还要留在徐剑城么?” “这里的凡间战事已被李懋扫平,若无妖魔大肆进军,我们可以放手了,这里是泗水州管辖区,有我们布下的禁制,还有凤邱刀宗弟子,何况,帝王之路,他得自己来。”谢稹玉低声说着,忽然就将桑慈抱进怀里,压抑了几天的情绪终于在此刻还是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小慈,你别说死这个字,也不要说出殡,我听了心里很难受。”他的声音沉闷。 谢稹玉说不上来,总觉得心头被什么压着,有什么要长出来,偏偏又长不出来,压抑在那里。 他就知道,他完全听不得桑慈说“死”这个字。 那一日听她说这个计划时,他下意识就想反对的,可她没让他说出口就做好了决定。 他知道她做好的决定就不会改,只能忍着。 “这不是假的么……” 谢稹玉低头堵住她的嘴,离开时一双漆黑的眼睛静静看着她,声音有些哑:“我不想听。” “知道了,不说就是。”桑慈答应下来。 她同样也没办法听到谢稹玉会死这样的字眼。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桑慈抱着他脖子又问:“关于九幽魔地,你知道什么?” 她总觉得,她好像遗漏了什么。 提起九幽魔地,谢稹玉声音很淡:“九幽魔地是因为那里有九幽黄泉路,黄泉路中有上古万魔,无数禁兽,才被称为九幽魔地,黄泉路传说是被天道之力封印着。” 因为被天道之力封印,所以修仙界从不认为黄泉路能被打开,所以一般那个封印没有被人提起过。 提起九幽魔地封印,一般说的也是修仙界前辈给修仙界和魔地划分的天堑封印。 桑慈想起来了。 上辈子沈无妄回到九幽魔地后有几个月没离开魔地来接‘她’就是在打开什么封印。 但后来他和‘她’假意结亲,她不知道这黄泉路有没有被打开,可他重生回来一次,一定会再尝试的! 桑慈从谢稹玉怀里抬起头来,张嘴想说她想出殡了,但话到嘴边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是时候把我埋了,离开之前,我们还得放点风筝。” 谢稹玉:“……放风筝?” 桑慈哼一声:“你不知道有的魔物嗅觉很灵敏么,他们冲着我来,指不定有什么魔狗什么的。” 江少凌和风吟春在外面流泪不止,当听到身后房门打开时,一齐转头看去。 谢稹玉苍白的面容很平静,他开口的嗓音是嘶哑的。 “今天我就想把小慈葬去她喜欢的地方,师兄准备一些风筝。” 江少凌不得不佩服师弟的演技,跟着点头,仰头落下两行泪,虽然不懂为什么要准备风筝,但点头道:“好。” 谢稹玉垂下眼睛,掩去一些不自然,沉默着又回了房间。 江少凌悲痛地拍拍风吟春肩膀,“吟春,咱们出去和大家说吧,今天我师妹出殡。” 风吟春:“……你去,我哭得停不下来,嗝!” 魔鬼椒真的太辣了! …… 九幽魔地。 杨姝几次试图去找沈无妄,都被拦住,这几日她只能蜗居在这院子里,十分气恼。 如今她只知道沈无妄好像在破除九幽魔地内的什么封印。 系统忍不住说:“宿主,你上次不该和魅妖联系的。” 杨姝不耐:“魅妖是九幽魔地出去的,我和他联系了解一下徐剑城的情况有什么不对?之后沈无妄一直没动静,又不让我离开这里,沈无妄到底在想什么?” 系统沉默,似不愿多说。 杨姝没有发觉系统最近越来越和她少说话,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为什么一定要攻略谢稹玉呢?沈无妄……明明我攻略他,也可以阻止他灭世!” 系统继续保持沉默。 杨姝心里烦闷,又问:“还有,你真的确定桑慈已经死了?” 提起这个,系统也觉得有些怪异:“我检测过,桑慈确实是死了,已经没有她这个人了。” 杨姝冷笑:“所以你们系统有bug,她都死了,我怎么以她的身份攻略谢稹玉?” 系统再次沉默。 入夜,沈无妄从九幽魔地最深处的禁地出来,通身魔息掩不住,一双眼还是赤红色的。 守候在外的魔将跪在地上,声音激动:“尊上?” “我要离开九幽一趟,守好这里。”沈无妄声音诡冷。 魔将婪心曾在拥有魔骨的魔尊被封印后叱咤九幽魔地,自然十分清楚九幽魔地为什么被称为九幽魔地。 九幽黄泉路被封印在这里,打开黄泉路,上古万魔出世,那些魔可都是曾经上古的巨魔,每一只都是魔王,到时魔息侵染人间,到了那时,不论是人还是修士,都将会在魔的统领下苟且生存,一雪多年来被圈在九幽魔地的耻辱。 婪心止不住心里激动,“属下定守好这里!” 封印地的魔息越来越重,尊上一定能揭开。 沈无妄瞬影去了一趟杨姝的院子。 杨姝正要睡下,冷不丁门被人打开吓了一跳,忙抬头看去。 月光下,站在门口的男人昳丽俊美,只穿着简单的白袍,便轻易能俘获人心。 “尊上。”她抱着被子没下床,学着魔灵珠里桑慈的样子轻哼着叫他。 沈无妄眸光晦暗不明,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散下头发的女人。 极精致漂亮的一张脸,从头发丝到皮肤每一寸,都与桑慈一样,可里面装着的魂却是恶臭的,他抬手捏着她的下巴,轻笑着呢喃:“学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是差那么多呢?” 连他都瞒不过,送去谢稹玉身边不过是化作一捧血花。 杨姝心里恐惧,却又不受控制地被他吸引着,这个男人危险又神秘,极为迷人,她喃喃着:“尊上……” 沈无妄松开了她下巴,在床沿坐下,手腕一转拿出锁灵珠在掌心把玩。 锁灵珠里,白影光絮在飘动。 “我一直很好奇,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似魔非魔,上古之前我没见过这东西,九幽黄泉中也从未有过,却仿佛有些奇怪的力量,你能给我解答么?” 沈无妄弯着唇角,语带笑意。 杨姝睁大了双眼,第一次知道沈无妄手里还有一个……“系统?” 她没有告诉过沈无妄自己有系统,他也只当她是一抹异世孤魂,原来她的秘密早就藏不住了么? 沈无妄笑了,按着她肩膀俯身靠过去,“告诉我,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系统终于出声:“宿主,告诉他,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什么?”杨姝胆颤惊心地问道。 系统声音很冷:“给与他力量,帮助他将这世界的气运抽走,让万魔降世。” 杨姝不解,可她转念一想,救世或是灭世,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何况,这么一来,最终谢稹玉和沈无妄依然要大战,和原先目的没什么不同。 她忽然有了底气与筹码,她仰头镇定地说:“我能助你成为此界唯一的主,给你力量,我自带一件与天道之力睥睨的法宝。” “天道之力……”沈无妄喃喃道,低头以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抬手抚摸上她的脸。 怪不得。 怪不得谢稹玉追杀‘她’一路未能成功,怪不得问剑宗剑冢外,她能帮着抵御万剑归宗让他进入。 “那你又想要什么呢?”沈无妄轻笑一声,注视着杨姝。 系统并不答这一句。 沈无妄似乎也不在意,他笑容柔和:“你可否知道世上有一神树,能令人回溯时光,死而复生,重活一世?” 杨姝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问系统。 系统沉默很久,才告诉她:“有。” 杨姝如实以告。 沈无妄没想到杨姝竟然真的知道,他几乎揽着她的肩膀,盯着她这张和桑慈一模一样的脸,“在哪里可以寻到呢?” 系统:“无处可循,无处不在。” 杨姝重复系统的话给他。 沈无妄眯了眯眼,所以上辈子谢稹玉怎么得到的? 还是要让他去寻么? 温柔的爱抚令杨姝神思不属,杨姝总觉得自己与沈无妄应该有点什么。 但她克制情绪,更想要的是权力去填满野心的沟壑。 “尊上,桑慈已经死了……”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便觉得脖颈那一疼。 沈无妄俯身在她耳旁温柔地轻笑着:“桑慈不会死的。” 就算身体死了,只要魂在就行。 沈无妄从院子里出来,他仰头欣赏了一会儿魔地里的月色,抬手在面前一挥,魔行道打开。 半夜,徐剑城两里外,魔行道打开,沈无妄踏空于半空之上,却没有继续朝前,而是俯瞰着这座只要他挥一挥手就能覆灭的凡间大城。 桑慈的气息充斥在周围,到处都是她经手布下的禁制。 “诈死……”沈无妄唇畔含笑,显然心情不算糟糕,他闭上眼扩大范围感受桑慈的神魂气息。 半晌后,他睁开眼,魔行道再次打开,他闪身消失。 徐剑城依旧在黑夜里沉睡着。 …… 风吟春将手里的一只风筝费力地放上天,仰头盯着看了会儿。 桑慈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风吟春,你放好没!” 风吟春赶紧回声:“好了!” 等到他跑过去时,桑慈几人已经在树下等他了,他提步走得快了一些,结果刚过去,桑慈又塞给他一把风筝。 风吟春本想郁闷一下,结果抬眼看到谢稹玉手里风筝是他两倍,江少凌手中风筝是他三倍,顿时觉得也没什么了。 江少凌正在温声唠叨着,也不管有没有听他说话:“徐剑城果真没妖魔攻入了,真是万幸,那沈无妄真是可恶,可着师妹一个人薅!” 桑慈不停练习着将魂剑从身体里出鞘,穿过这些风筝,风筝上就留下了她的气息。 从徐剑城出来后,他们一路走,一路放风筝,以灵力带动风筝往各处飞。 桑慈一直没敢告诉谢稹玉的是,沈无妄极喜欢凑近她闻她身上的气息。 这么一来,就算是魔地的狗要找她也得费点力气吧! 江少凌小时在流鸣山向来是孩子大王,像是放风筝这般小事熟练得很,有道是能者多劳,他多放点风筝也没什么。 此时他们正在离徐剑城三百里的地方,从前天中午离开徐剑城,到今天早上,他们四人已经足足放了二百七十八只风筝。 江少凌腰间玉简亮的时候,桑慈立刻看了过去。 江少凌拿起来看,边看边说:“是师尊传文过来了,他说九幽黄泉路的封印不会被打开,就算沈无妄如今有魔骨,也不可能打得开天道之力封印的黄泉路。” 桑慈冷笑了一声。 心道,又是这样。 从前掌门师伯就不信她被夺舍,也不信谢稹玉的话。 整个修仙界都不信。 桑慈转头问谢稹玉:“你觉得呢?” 面对她瞪着自己的目光,谢稹玉目光平静:“会。” 桑慈又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风吟春。 风吟春莫名头皮发麻,立刻表态:“肯定会。” 江少凌等着桑慈将目光放到自己身上,结果她拉着谢稹玉转身就走,他忙追上去,“师妹怎么不问问我!” “作为一个疼爱师妹的师兄不应该反驳师妹,师兄你说我说的对吗?” 江少凌:“……甚有道理。” 谢稹玉结束了徐剑城的事,皇朝令留在了李懋那儿,不打算再回燕京,所以一行人是往大川州边境过去,那是流鸣山管辖区。 当然,桑慈“死了”,不打算现身人前,打算占一座山头。 在这小镇休整一个白天,等到晚上再御剑离开。 一到小镇客栈,风吟春就赶紧进屋躺了,一不想听江少凌叨叨不停,二不想再放风筝,三只想好好睡个大觉。 桑慈也和谢稹玉去休息,魂剑使用虽然越来越熟练,但容易疲惫。 正打算坐下吃饭被孤独地留下的江少凌:“……” 回到屋里,谢稹玉替桑慈铺好床后,桑慈打了个哈欠就躺下了。 躺下后,她趴在床上问谢稹玉要不要睡? 谢稹玉摇头,坐在床边垂首看她,“你先睡,我守着。” 桑慈嗯了一声,不客气地闭上了眼睛。 又好久没好好睡了,她希望今天能见到碎片。 希望可以看到中止叶子反噬之力扩散的办法。 谢稹玉等她睡着后,起身走到了屏风后,脱了外袍,解开了腰带袒开衣襟往下看,他抬手抹去了腿上的伪装。 青色的叶脉纹路已经蔓延到了腿根,靠近心口的地方开始泛出鲜红色。 谢稹玉面不改色将中衣收拢,在屏风后安静了会儿,这才抬腿走到床边躺下。 他小心靠近桑慈,垂下眼睛将她抱住。 作者有话说: 只想写谈恋爱的俺,剧情后面会精修。 谢稹玉:关于我的记忆,什么时候回给我? 感谢在2024-01-05 01:08:45~2024-01-06 01:5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875186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白熊 68瓶;水水子 23瓶;田田 10瓶;Ana. 5瓶;萝萝、梧梧梧桐树 2瓶;珊、zzqaq、攻错、60536178、许一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4 ? 第74章偏日常温馨+碎片 ◎师弟为人最忠贞不二!◎ 黑暗的幽梦里, 碎片再次闪烁光辉。 …… 流鸣山的春天芳草萋萋,慕楼峰的院子里,几簇春花开得娇艳。 晨光刚亮时, 有人御剑而来, 轻轻在院子里落下。 少年身形清瘦, 身量还不够高大,却也高挑, 他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模样, 眉眼清秀。 收了剑后, 谢稹玉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摆, 又看向还紧闭着的屋门, 便安静抱着一只蓝色包袱站在树下等着。 他看起来有些高兴,眉眼中有浅浅的雀跃, 却又被他克制住了。 他一直安静等着, 等到晨光大亮时, 屋门那儿才传来动静。 谢稹玉立刻抬首朝那看去, 他黑长的眼睫轻颤, 见到从门内出来的人,沉静的眸光一下明亮了几分。 桑慈这会儿才十一二岁, 一张脸还带着稚气的圆润。 她看到树下等着的人,脸上立刻露出喜意, 转身关了门, 几步跑过来, 拉着他就走,声音小小的, “你几时到的?为什么不早点喊醒我?我差点睡过头了!” 谢稹玉耳朵一下红了, 低头悄悄看了一眼桑慈拉着自己的手, 声音讷讷道:“就是想让你多睡会儿。” 他的手指都是僵硬的,想悄悄收拢手指。 但桑慈很快松开了他,召出一朵莲跳上去,还催促他:“快点儿!一会儿爹爹回来我们就遛不成了。” 谢稹玉脸上有细微的失落,但不明显,跟着跳上一朵莲。 昨日桑谨去了沧冀峰找叶诚山喝酒,就宿在了那儿,还没回来,所以才有今早上谢稹玉带桑慈偷溜下山踏青一事。 谢稹玉没敢告诉桑慈,其实师叔是知晓的,师叔若是不同意,他是不敢带她下山的。 山下凡城有一处湖,名为长碧湖,每到春天,就会举办桃花会,年轻男女就会在湖边花林里相会踏青,听说很热闹。 谢稹玉拎着一只包袱跟着桑慈穿梭在林子里。 这里摆着好几个小摊子,大家三三两两的做游戏赢些奖品或是桃花枝。 凡人爱诗词歌赋,这些谢稹玉是不通的,桑慈更是不通,她围在外圈看着别人家小姑娘手里东一朵花西一串糖葫芦的,有些急恼。 谢稹玉垂着视线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见到她气呼呼眼红的样子,便走到她身边。 “小慈……”他低声喊了她一声,想打开包袱告诉她他早上做了好些吃食,糖霜山楂也有。 可桑慈看着人家身边跟着的小郎君都会诗词歌赋,赢了好多小玩意,他却什么都不会,去参加了几次什么都赢不了,不由恼道:“我不喜欢和沉闷木讷的人一起玩!” 谢稹玉动作一顿,抬起沉静漆黑的眼睛静静看了她一眼,但很快闷闷地低下了头。 他的手指摩挲着包袱,垂着眼睛没吭声。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桑慈的声音又传来,“我也没说不和你玩啊!” 谢稹玉抬头,正好看到她偷看自己的目光。 被他捉到她偷看,她眨了眨眼,随即又瞪他一眼。 谢稹玉盯着她,不说话。 没多久,手里就被塞了什么东西过来,他低头去看,是几块上品灵石。 桑慈别开脸轻哼一声,“给你,好好修炼!” 谢稹玉摩挲着灵石,再抬头时看到的是她乌黑的后脑勺,她又说:“这里一点不好玩。” 她走了两步,见他没跟上来,又回头看他一眼,“走啦!” 谢稹玉看着她忍不住露出笑,略微腼腆,他快步跟上去,悄悄和她并肩。 去的远了,别处还有别的小游戏,投壶、套圈这些武的。 谢稹玉松了口气,把包袱递给桑慈,排队玩,把把第一,赢得满堂彩,给她挣了许多桃花枝。 离开时,她的脸都红扑扑的,极高兴地抬着下巴从一群女孩子面前走过。 她还笑着说:“谢稹玉,你欺负人家凡人。” 谢稹玉不吭声,小声说:“可你高兴……” 周围人潮涌动,桑慈没听到谢稹玉说什么,她手里把玩着桃花枝,理直气壮哼一声,道:“不过反正他们也欺负你不会那些诗词歌赋了呀!公平得很!” 谢稹玉低头看着她,知道她在哄自己,夕阳的金色光下,脸又微微红了。 …… 宗门交流会上,谢稹玉站在比武台上与人切磋剑道,无有败绩。 从剑台上跳下来时,他的目光却在人群里找人。 没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脸上微有急色,他收了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就要去找人。 只是他抬腿才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议论他。 谢稹玉本不想多管,就要走过去,却听到那几人在说—— “谢稹玉再厉害又怎么样,以后要有一个没用的道侣拖累他。” “那桑慈到现在还没筑基呢,真没用,要不是她爹,她都不能上流鸣山。” “她那样的,就算以后吃丹药,也活不长,顶多比凡人长寿一点,等她死了,师妹想和谢稹玉好,他肯定不会拒绝。” 谢稹玉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站在一边角落里说闲话的几名弟子。 他面容平静地走过去。 站在角落里的几人早就注意到他了,忙停下了闲话。 在背后说人闲话被人当面发现,多少有点尴尬,几人想寒暄几句囫囵过去,哪知道谢稹玉直接走过去,一拳头砸在了刚才说桑慈活不成的男修脸上。 他没有用灵力,没有用剑,只是单纯地揍人。 那弟子愣了一下,立刻反抗与他厮打起来。 周围的人看到忙过来拦阻,但谢稹玉不肯松手。 打架的事很快传开来,流鸣山闻人长老和那弟子的宗门长老立刻被喊了过来。 拉开两人后,闻人泸面色威严地问谢稹玉:“为什么打架?” 谢稹玉垂着眼睛,没说话。 闻人泸气道:“说话,为什么打架!宗门交流会,有什么就比武台说话!你把人揍得半死,肋骨都断了八根,说出去像话吗?稹玉,你一向懂事,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谢稹玉抬起眼睛看他,他的面容依旧平静,但眼底却是红的。 他说:“他说小慈活不长。” …… 桑慈睁开眼时,还有些恍惚,鼻子酸酸的。 那次宗门交流会,她也去了,可她完全不知道这事,想来是师伯他们把消息封锁,和那宗门私下解决了这事。 这会儿她就在谢稹玉怀里,忍不住抬起脸,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 此时还是半夜,谢稹玉刚睡下没多久,朦胧间被人亲吻,熟悉的气息令他下意识低头配合。 睁开眼看到桑慈一双眼盯着他看。 谢稹玉不由松开她,揽着她的腰问:“怎么这样看我?” 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他的声音带着惺忪的沙哑。 桑慈轻声说:“忽然发现我错过了许多东西。” 谢稹玉刚刚还有些惺忪的眼睛这会儿已经清醒了,听了她这话,低声问:“错过了什么?” 桑慈没吭声。 错过了你总在背后看我的眼神,错过了你为我做过的许多事。 她不说话,只抱紧了谢稹玉。 想起从前,要是没有夺舍那件事,她对谢稹玉就是没那么上心的,因为她知道他总会在那儿,因为她知道他是爹给她选的人,他身上还有爹下的心誓,他是绝对不能背叛自己的。 她不曾在他身上多花什么心思,也对他总是口无遮拦,虽然事后会弥补一二,但不能保证每一次她都能反映过来那些话会伤了他的心。 谢稹玉被她抱得很紧,难免身体有些羞人的反应,垂下眼也没吭声。 桑慈忽然问:“当初我爹把你带上山时就跟你说你以后长大了就要和我合籍吗?” 谢稹玉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问这个,但他如实说道:“师叔救我时,看了我许久,跟我说他可以把我带上流鸣山修仙,唯一的要求就是我以后要娶你,要保护你一生平安,他问我可以做到吗?” “你那时候才七岁吧?你是怎么回我爹的?” 谢稹玉低头看着她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低声说:“我就跪下磕了三个头,说我可以。” 桑慈嘀咕:“我爹就信了?” “师叔听完什么都没说,直接给我下了一道心誓。” 桑慈都觉得她爹太霸道了,问谢稹玉难道不会生气吗? 谢稹玉忍不住笑了,“我那时连饭都吃不饱,快要死在雨夜里,有个仙人跟我说他可以救我,把我带上山修仙,而且还会把女儿许给我,我虽然只有七岁,也知道这是天上掉下的好事,好事总要付出点什么的,我为什么会生气?” 桑慈一听,哼笑出声:“你就不怕我长得丑脾气坏以后各种欺负你吗?” 谢稹玉默然一会儿,忽然道:“师叔长得很俊,脾气也好。” 桑慈怔了一下,转了个弯才听明白他的意思是他爹那样,她又怎么可能长得丑还脾气坏。 她说:“我脾气可不好。” 谢稹玉将她的脸按回自己胸口,安静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很好,一开始就是会对我说一定会让我以后吃饱饭的可爱小姑娘,我从小生活的地方见过太多丑恶的人与事,你不知道那些世间恶事恶人有多恶。你在我心里一直都很好,别人如果说你不好,那一定是他们眼瘸心瘸,不必理会他们。” 如果是从前,他不会和桑慈说这些心里的话。 可现在他想说给她听,告诉她,她在他心里一直是美好的,旁人的看法他从不在意。 桑慈被温暖包裹着,她闭着眼睛,手指摩挲着谢稹玉皮肤上那些经络。 不管这究竟是什么,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会帮他解决。 她要谢稹玉这一世活得长长久久,平安喜乐。 …… 沈无妄在第二天傍晚就回了九幽魔地。 他回来时,神色阴郁,带着满身魔息。 守在九幽黄泉路那儿的魔将婪心立刻低头躬身往旁边退下,他不知道尊上离开魔地去做了什么,就觉得尊上身上带着各种气息,水里的,草林里的,甚至好像还有沼泽淤泥的味道…… 但他知道接下来尊上会全力去解开黄泉路封印,其实之前尊上就本不该走的。 万魔将至,属于魔的辉煌即将重启。 “时刻注意四大州有无桑慈下落,若寻到她,直接带回,其他按原计划来。” 沈无妄的声音阴沉得将要滴出水来,俊美昳丽的脸上再无半点温存,显然,耐心已然殆尽。 他丢下这一句后化作魔雾消散。 婪心立刻传令下去。 …… 不知道是不是风筝的关系,沈无妄始终没来找她,又或者是没能找到她,除了边境线妖魔依旧作乱外,九幽魔地那也静悄悄的。 但桑慈现在在修仙界眼里是‘死了’的,所以跟着师兄回到大川州后,就和先前打算好的一样,选了一片名为不弃山的山头暂时安居下来。 木屋搭得差不多了,这会儿谢稹玉正在做些收尾的活,风吟春帮着收拾。 江少凌是流鸣山大师兄,回了大川州边境线就忙了,此时不在这儿。 谢稹玉和风吟春不要桑慈干活,所以她就坐在院子里新做的椅子上看着两人。 她先扫了一眼旁边收拾打扫的风吟春,依旧是苍白阴沉的一张脸,没什么好看的。 她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谢稹玉身上。 如今的天还冷着,他干活干得满头是汗,可他的衣衫却依旧穿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多余的一丁点肉,不像风吟春,要不是她还在这儿,恐怕要光膀子了。 谢稹玉正在将木料拼起来,搭成一张四方桌子。 等他干完活,将桌子翻转过来放好,抬头就看到桑慈坐在那儿盯着他看。 “怎么了?”谢稹玉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桑慈哼笑:“总问我怎么了,我当然是在看你啊,两只眼睛都在看你,你是眼神不好还是眼神不好?” 谢稹玉:“……” 他别开脸,垂眼忍不住笑。 等他抬起眼时却看到不远处拿着把扫帚的风吟春木然着脸看他。 风吟春:“……我干完活了。” 谢稹玉也默然看他,嗯了一声。 风吟春摩挲着手里的扫帚,要走不走的,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江少凌说今天你包粽子,他要我给他带几只回去,你什么时候开始包?” 桑慈听到风吟春的话,捂着嘴笑出声来,她站起来,转身往临时搭的小厨房去,端出里面谢稹玉早就弄好的糯米,还有蜜枣红豆,以及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你要吃得自己包,谢稹玉包的粽子都是我的。”桑慈将糯米和馅料往桌上一放,哼声道。 她又折返回去拿芦苇叶。 芦苇叶是不弃山上长的,本来这个天不该有芦苇叶可摘,但那一片有温泉,这个天的芦苇叶还鲜绿鲜绿,谢稹玉就摘了些,说要包粽子吃。 风吟春洗了手老实走过来准备学。 他看到桌上有水泡过的糯米,也有被酱油泡过的糯米,有蜜枣红豆,还有盐渍过的五花肉,顿时迟疑:“粽子还包肉吗?” 桑慈:“少见多怪!我只吃肉粽!” 风吟春心道,我没吃过,一会儿也要自己包一只尝一下。 谢稹玉洗干净手过来包粽子,他低垂着眉眼,芦苇叶也糯米在他手里很听话,转眼就被包成漂亮的三角粽。 再看风吟春,不是糯米漏了,就是他太用力撕碎了芦苇叶,好不容易包好一只,反正糯米也漏得差不多了。 “你真笨!”桑慈在旁边指点,“三片芦苇叶要这样捏在手心里,再这样一折,再放糯米!” 风吟春照做无误,比刚刚还不如。 桑慈立刻说他手太笨。 风吟春想了想,把芦苇叶递给她。 桑慈哼一声,傲娇:“我有谢稹玉给我包。” 风吟春没有谢稹玉帮他包,只好自己再努努力。 反正能吃就行。 等煮完粽子,风吟春一手拎着甜粽子,一手拎着肉粽,离开了不弃山。 山下的江少凌还等着。 谢稹玉送走风吟春,回来时桑慈正吃着碗里剥好的肉粽,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屋门前挂了两盏灯笼,照得人身上镀着一层柔和的光。 桑慈将肉粽里的肥肉挑出来给谢稹玉吃。 谢稹玉很自然地低头咬住,替她吃了。 “你今晚不走吧?”桑慈看了看他,忍不住问道。 弟子都在平福村那里巡逻休息,离这儿虽然不远,但是以谢稹玉的战力,他应该要下山的。 谢稹玉点头,“不走,我晚上要巡逻。” “我也去。”桑慈立刻放下筷子。 谢稹玉本想摇头让她休息,却见她两只眼睛瞪着他,“小剑仙看不起我啊?” 哪能看不起。 谢稹玉低头笑,再不敢啰嗦,等到了换防的时间,先由着桑慈检查了自己身上的叶脉经络,再带着施了换颜咒的桑慈去边境线巡逻。 因为桑慈施了换颜咒,晚上时被其他弟子看到过好几次她和谢稹玉凑在一起,暴脾气的方霜知就看到了几次,她忍不了,当场就要找谢稹玉理论,但温婉婉拦住了她。 方霜知却实在忍不了这口气,几天后找到江少凌气势汹汹跟他说:“大师兄,谢稹玉这样水性杨花你不管一下吗?!” 江少凌刚杀完一只作怪的恶妖回来,水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闻言愣住了,“啊?水性杨花?莫不是我听错了?方师妹你再说一次?” 方霜知忍着暴脾气跟他说:“我说谢稹玉水性杨花,小慈尸骨未寒,他就和别人好上了,我没见过那小女修,是来这儿帮忙的散修。” 说着这话,她眼圈就红了,“小慈才身陨多久啊!” 江少凌听明白了,想说那其实就是小慈用了换颜咒假扮的,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如今是没事,万一以后那沈无妄又说要以小慈换修仙界太平,到时有人要将她交出去怎么办? 他少不得要安慰方霜知几句,还要替谢稹玉说几句好话。 “师妹啊,师弟对小慈的心你还不知道吗!诶,那小女修就是和他一道巡逻的,没有你说的那些事,师弟为人最忠贞不二,我以流鸣山大师兄的名誉发誓!” 方霜知信誓旦旦,双眼灼灼:“我看到谢稹玉拉那小女修小手了!” 江少凌掷地有声:“定是师妹你看错了,天黑了,这里山又多,晚上月光一照,树影斑驳的,师妹就看错了,师弟的手是不可能牵别人的!” 除非那人就是小慈! 方霜知恨自己不能当场指给江少凌看,但也怀疑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毕竟仔细想想的话,谢稹玉的人品这么多年他们都看得到。 她皱着眉头说:“那我再观察观察。” 江少凌看见方霜知走了,赶紧拿出玉简传文给谢稹玉和桑慈,把这事告诉给他们,并发出作为大师兄的谆谆教导:【师弟啊,以后巡逻时就不要和师妹靠太近了,牵牵小手也是不可以的!】 桑慈看到江少凌传文说霜知指责谢稹玉水性杨花,当时就笑得不行。 但笑过后就郁闷了,后面几天晚上跟着谢稹玉巡逻时,她经常感觉周围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弄得她每次和谢稹玉有点肢体接触都要小心找阴暗角落。 一天夜里,在谢稹玉斩了一只试图进平福村的妖后,桑慈拉着她躲避暗中偷窥的视线,小声抱怨:“霜知弄得我好像在跟你偷情一样……算了不管了,你让我看看你身上的叶脉。” 被迫偷情还水性杨花的谢稹玉只好在山石后袒开衣襟让桑慈检查。 他垂着眼睛,依然在上面做了掩饰。 桑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么久了,这些叶脉经络完全没有其他变化本该让她安心,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抬头看他一眼。 谢稹玉不动声色要将衣襟掩好,“我真的没事。” 桑慈却扯着他衣襟,手按在他胸口处摸了摸,忽然使了一道咒律。 谢稹玉连忙要遮掩,但桑慈力气大得很,撕扯间,他的衣服都被桑慈撕碎了。 桑慈盯着谢稹玉心口有些泛红的叶脉经络,想起自己心口那片叶子,眼眶一下红了。 她甚至要去剥谢稹玉裤子看看有没有蔓延下去。 谢稹玉忙按住腰带,他低声道:“小慈,我没事……” 桑慈却很害怕。 那种无能为力的害怕。 她这段时间没梦到碎片里上辈子谢稹玉后来的事情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稹玉沉默了会儿,还是说了:“离开徐剑城后。” “你们两个……” 忽然一道惊诧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摇晃的灯笼。 桑慈和谢稹玉回头,就见方霜知一脸当场捉奸到了的怒意,威赫凛凛站在五步开外。 桑慈:“……” 谢稹玉低头,默默把被撕烂了的衣襟努力收拢。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日常轻松甜一下(应该有甜吧!),明天再继续往前走剧情,么么么么么! 感谢在2024-01-06 01:55:22~2024-01-07 02:1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呐呐呐呐 20瓶;山顶洞人、嘎掉肉肉、日御羲和 10瓶;Wanna 3瓶;萝萝、暮笙 2瓶;许一语、zzqaq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5 ? 第75章小修 ◎江少陵的颜面就此破灭。◎ 场面一时有点难以控制。 方霜知快咬碎牙齿, 她本就性情泼辣,一双眼就死死瞪着这偷情的两人,左看看, 右看看, 看谁都不顺眼。 “不要脸!先把衣服穿好!”她咬着牙恶狠狠先甩下这句话, 转过了身。 桑慈一时无言,她的情绪这会儿很差, 还沉浸在谢稹玉身上的叶脉经络扩散的情绪里, 所以看到方霜知就有些烦躁地皱紧了眉头。 谢稹玉低着头从芥子囊里取出衣服换上。 “师姐, 我穿好了。” 等身后传来谢稹玉沉静的声音, 方霜知立刻就转过身来, 她双手叉腰,看了一眼桑慈后就将目光在谢稹玉身上停住:“师弟你这么快就忘了小慈吗?” 说这话时, 方霜知眼睛通红。 谢稹玉一时默然, 没说话。 桑慈从他身后出来, 想要开口, 却被方霜知打断, “你们就不能再等一等吗?凡间妻子过世还要替她守丧,师弟你来自凡尘, 难道都不知道吗?” 方霜知愤恨不平,只觉得一腔情绪无法发泄, 就算捉到了谢稹玉与其他女修好上又怎么样? 小慈已经去了, 她没什么理由约束谢稹玉。 “算了, 我也管不了你们,我只替小慈委屈!” 方霜知只觉得无力, 心中难受至极, 眼眶通红, 眼角凝聚着将将要滚落的泪珠,她性子泼辣直鲁,丢下这一句,再瞪了一眼谢稹玉,转身就要走。 “霜知!” 桑慈忍着心中烦躁不安的情绪,叫住了她。 熟悉的声音令方霜知有些恍惚,她在原地僵住了一瞬。 因着这声音,她脑中甚至开始想谢稹玉莫非是因为这与小慈相似的声音才与这女修好上? 她极为生气地转过身去,却看到了谢稹玉身旁那人那张熟悉的脸。 方霜知怔住了,怒极的表情没来得及收回去。 “小……小慈?” 桑慈本没打算把的诈死的事情告诉方霜知,或许是因为上辈子她轻易相信‘她’的话,也或许是因为她性子鲁直,容易情绪外露。 可她一句“我只是替小慈委屈。”便让桑慈一直不得释怀的心忽然松了下来。 桑慈从谢稹玉身后走了过去。 谢稹玉没做声,只是默默在周围布下了禁制和清音咒。 “咣当——” 方霜知手里的剑落到地上,她呜咽一声,上前抱住了桑慈。 她泪眼朦胧,什么都没说,抱了会儿又松开她看看她的脸,眼睛通红,好像要把去年七月她们生疏后的难过都在此刻哭出来。 桑慈嫌弃地抹了抹她的眼泪,语气却轻柔:“你哭什么呀,我没死,谢稹玉也没水性杨花。” 方霜知语气很冲,还抬手捶了一下桑慈:“没死你装什么死呐?我和婉婉听说你战死了难过得不行!还恼大师兄和谢稹玉没用,都护不住一个你!” 桑慈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被捶痛了的胳膊。 方霜知一抹眼泪,拉着她道:“走,咱们去找婉婉,这好消息也得让婉婉知道!” 桑慈觉得这段时间和谢稹玉这么偷偷摸摸地偷情,以婉婉的聪慧,应当已经猜出什么了,她拉住了方霜知,“婉婉应该猜到了。” 方霜知皱紧眉头,一时没想明白,但她更想不明白的是:“小慈,你为什么装死?” 桑慈声音平静:“那我应该去九幽魔地,还是留在徐剑城里被埋怨?” 方霜知默然一瞬,纵然直脑子,也该明白原因了,她忽然开口就骂:“都赖杀千刀的魔头!掌门师伯他们什么时候杀入九幽魔地直接弄死那沈狗!” 她一开骂,拉着桑慈就口吐芬芳,骂了好一会儿沈无妄,最后还替谢稹玉委屈。 方霜知最后看了看桑慈,又看了看谢稹玉,正声道:“我不会告诉其他人这事。” 等方霜知走后,桑慈重新转身,仰头看谢稹玉。 她久久没有说话,只是在月下看着他。 谢稹玉知道她在担忧什么,揽着她肩膀在旁边的山石上坐下,再次强调:“我没事。” 桑慈却抿紧了唇,她不知道叶脉完全覆盖住他全身会发生什么。 “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就算她想不惜一切代价解决掉此事,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解决。 风丹鹤和碎片都告诉她,叶子是主动选择人的,根本无从寻找。 “总有办法的,你别急。”谢稹玉低头亲吻她额头。 桑慈不说话,投进他怀里抱紧了他。 半晌后,她嗯了一声,稳住心情。 可心里却恶狠狠道:“如果是叶子想要你的命,那我就跟祂抢!” 她摸了摸心口叶子,功德之力最后化作灵力都被她吸收,最近因为放风筝不断修炼,练习剑魂,她隐隐觉得自己快要破境了。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去年七月被桑慈冷落的事,方霜知不愿意再失去她,所以她不止没告诉别人,白日里看到谢稹玉和桑慈在一块时,依旧是愤慨难平的模样。 “偷情”的事情就这么了了。 但是第二天,方霜知又遇到了新的困扰。 正如此刻,她看着变了容貌的桑慈抱剑站在村子里,被一名其他宗门的弟子拦住,那弟子面容清秀,笑起来时很是腼腆,这会儿正捧着一碗冬枣和她说话。 “楚道友,这是山上摘的枣子,很是脆甜,给你。” 桑慈用了换颜咒后就随了她娘的姓,叫楚心。 方霜知看着桑慈接过了碗,虽然她知道这没什么,但她莫名有些担心这被谢稹玉看到,四处张望他在哪里时,却见谢稹玉就在身后帮着村民整理倒塌的房屋,而他也看到了那一幕。 于是,方霜知从愤怒谢稹玉偷情的情绪里又陷入到担心他误会小慈的情绪里。 “师弟,小慈她……” 谢稹玉目光柔和地看着桑慈的方向,低声道:“那弟子名唤赵守拙,前日晚上差点被妖吞噬,是小慈救了他。” 方霜知笑容讪讪道:“我还以为你会吃味呢!” 谢稹玉垂下眼睛没做声,继续干活。 桑慈捧着一碗冬枣朝谢稹玉走来时,方霜知已经去忙别的事了。 “赵守拙送我的,你尝尝甜不甜?”桑慈拉着谢稹玉到没人看到的地方,继续保持偷情人设,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冬枣。 谢稹玉嗯了一声,看她一眼,低头从芥子囊里取出一只碗,递给桑慈。 桑慈接了过来,碗里是一碗红莓果,各个红润润水盈盈,她拿起一颗咬下,汁水多而甘甜。 吃第二颗的时候,桑慈回过味来,看着若无其事转头巡视四周的谢稹玉,哼笑了一声。 大川州的“偷情”日子没持续多久,九幽魔地终于出现大异动。 靠近魔地的两座山裂开,地底下蔓延出地魔火,瞬间吞没了靠近的几座山村内的三百二十八村民,地魔火持续往外扩散。 那里靠近云梦州,青陵仙府的长老们以各种阵法禁制咒律拦截地魔火的扩散。 原本他们在魔骨被盗后就赶去附近村落,发动村民离开村落。 但是居住在那儿的村民世世代代都在那儿,他们靠山吃山,还有时代耕出的农田,有一半人不愿意离村,在山裂开,魔火岩浆迸发时,连逃命都来不及,就被烧成灰,只有少数一些被青陵弟子赶着救了出来。 地魔火一出世,四大宗门无法坐视不理,几大宗主和长□□商后续应对之策,叶诚山首个提出九幽黄泉路封印可能会被打开,大家意见各有不一,一部分认为黄泉路乃是天道封印,大部分战力应该还是继续严防死守人间边境线,一部分则认为该直接与九幽魔地开战攻入。 不论如何,几大宗门先挑选出了人手自愿前往九幽魔地浇灭地魔火源头。 九幽魔地不比边境线,里面尽是魔气,修士一旦吸入到了体内凝成了哪怕一丁点魔息,那么这修士未来就注定会化魔了。 当今修仙界自古以来无一能幸免。 进入九幽魔地,便都是抱着从此牺牲成魔的决心。 先前大家先在边境线防守,是避免魔气大量涌入人间,抵御战斗,试图击退进攻的妖魔,但若是地魔火从地脉开始蔓延到整个人间,是不可挽回的浩劫,边境线再无作用。 江少凌和谢稹玉身为流鸣山亲传弟子,义不容辞。 原本两人不赞同一同前往,但桑慈坐在不弃山的院子里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一同前去。 这事在上辈子没有发生过,谢稹玉如今满身叶脉经络,要是去了那里出什么意外,她难道在不弃山上就能安心吗? 她安心不了的,不如一同去。 沈无妄现在没功夫盯着自己,再者灯下黑。 “荆生从青陵逃了,现在不知所踪,不知道是不是和九幽魔地异变有关。” 从大川州出发到云梦州那两座被魔火烧灼的焦山时,江少凌就收到了陆元英的传文,忧心忡忡。 这辈子什么都提前了,所以李扶南进秘境入魔一事还没发生,陆元英和白骨魔的纠缠也还没开始,也可能是沈无妄腾不出手对付他们。 天英榜前十的天骄们,目前只有贺荆生满身魔息,他现在再一次从青陵仙府逃走,不知下一次再相见,是敌是友。 桑慈摩挲着腰间山聿。 几人收剑落地。 谢稹玉也在看玉简传文:“楚慎、李扶南和陆元英、柳雪音几人已经进入焦山往九幽魔地内去,两座焦山内如今潜伏着各路妖魔,魔气凝结成深重魔息,进入需谨慎,御剑飞目标大,走进去。” 风吟春刚放完风筝走过来,分别听到江少凌和谢稹玉的话,默默看向一旁摸山聿的桑慈。 桑慈领悟到他的眼神,瞥他一眼:“我是因为死了,才没人联系我,你呢?” 风吟春认真回她:“……因为朋友少。” 桑慈:“……” 焦山各个入山口都有青陵仙府的长老守着,此刻见几人过来,视线快速掠过谢稹玉、江少凌和风吟春,落在桑慈身上,神情严肃:“筑基境弟子莫要参与此事,不可进入焦山,如果出了什么事,他们腾不出手保护你。” 桑慈没想到这一出。 谢稹玉三人都转头看桑慈,江少凌和长老说了几句,几人走到一边。 江少凌想了想,表情也很凝重:“师妹,虽说方才那长老的语气颇为严厉,但他说的也没有错,师妹毕竟还不到金丹境,若是在里面遇到危险,万一我们护不住你,师妹还是留在焦山外帮着治疗受伤的弟子如何?” 谢稹玉同样这么想,只是…… 他垂眸看着桑慈,忍不住蹙紧眉头。 桑慈却说:“师兄,要是我能破境金丹呢?” 江少凌惊讶极了,脸上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师妹难道要破境了?当初师弟八岁筑基,八年后十六岁金丹已是修仙界这一代第一人,师妹你真要破境了?” 桑慈也没十足把握,但她除了正常修炼,还有功德之力转化的力量,以及叶子内本身封存的部分力量。 当初重塑灵根筑基那一日,她的体内有两股力量,一个是灵根力量,一个是叶子疯狂吸收的力量,当时体内出现像是出现一把剑斩开两股力量,混乱的灵力涌入经脉,另一股叶子汲取的力量则如枷锁一般封存在了叶子里。 三股力量一起,应当可以破境。 她必须破境。 桑慈不理会江少凌的惊讶,问谢稹玉他们有多少灵石。 “我身上加起来有四万多上品灵石。”谢稹玉静静低头看她,没有阻止她的决定,道:“焦山这里魔气浓郁,稍微离远一点。” 桑慈瞥了一眼江少凌和风吟春。 身为大师兄,江少凌少不得要贡献一点……全部贡献出来了。 就是说出来有一点丢人,他干咳一声,“平时友人多,偶尔小酌一杯游乐一番,花费多,再者修炼也需要灵石……所以我有一千三百多上品灵石。” 桑慈:“……” 谢稹玉:“……” 江少凌觉得自己身为大师兄的颜面在师妹无语师弟沉默的表情里多少有点折损了,他捂嘴干咳两声,问一旁没说话的风吟春:“吟春啊,你有多少上品灵石?” 风吟春抿了抿唇,有一瞬间抱紧了腰间的芥子囊,最后在三双视线注视下,吐出几个字:“十三万八千六百九十三上品灵石。” 江少凌颜面就此彻底破灭。 风吟春解下了芥子囊,递给桑慈。 桑慈接了过来,冲他笑得灿烂:“多谢。” 风吟春努力将视线从芥子囊中移开,摆手,“不客气。” 几人离焦山稍远一点,一起替桑慈护法破境。 最近有不少筑基境弟子破境金丹争取多一点战力,所以当劫雷落下时,开始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后来虽有许多人看向天空劫雷,却如今境况无心多想。 浓云翻卷,雷电如蛇,桑慈盘腿趺坐在山上,周身狂风大作,她闭着眼睛,感受着身体疯狂吸收着周围灵力,被封锁住的从前还不能被她吸收的叶子力量也如开闸一般朝她丹田涌来。 那股像剑的引导着叶子力量的气息再次从体内涌来。 上一次时,桑慈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如今忽然认了出来。 她以为那是自己的剑魂,如今却忽然发现那是谢稹玉的气息。 他的半个神魂,好像就在她心口叶子里,保护着她。 桑慈情绪控制不住剧烈起伏。 “为什么师妹的金丹劫雷如此厉害?”江少凌一边护法,一边震惊道,“这劫雷,堪比破境元婴的劫雷强度了!还有师妹身上的叶子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很快被轰鸣的雷声吞噬。 谢稹玉离桑慈最近,雷落下来时,他替她挡去了一些。 他发现,她破境时,他的身体也疯狂吸收着周围的灵力,经络内灵力在暴、动,但刚好帮助抵御劫雷之力。 谢稹玉一直睁着眼,看着桑慈的皮肤和那一次一样,被一丛丛翠叶覆盖,山间草木翠林渐渐枯萎,一如上次。 到傍晚时分,翻滚的浓云才散去,桑慈身上的翠叶也一点点退去。 谢稹玉在她睁眼前,伸手摸了一下脖颈,垂眼掩住了蔓延到脖颈的叶脉经络。 桑慈睁眼时,看着面前的谢稹玉,悄悄垂眼状似无意地抹了一下眼角。 …… 进入焦山,已经是入夜,外面月朗星明,里面全一片漆黑。 谢稹玉提了一盏灯照路。 江少凌本想多问几句关于桑慈破境时的叶子和劫雷的问题,但焦山内魔气深重,一进入,他便发现里面布有阵法,应当是占了山藏在其中抵御修士的妖魔布下。 “我们走哪个方向?”江少凌转头问风吟春,他是风家如今唯一后人,咒律一道,他以为应当是四人中最强的。 风吟春心算过后,指了方向。 桑慈默默跟着也算了阵法,和风吟春的结果一样,往东行。 四人顺利往在焦山行了一天一夜,期间不停变幻着方位,这里显然有各种幻象阵法,但有风吟春和桑慈两人在,一路都没出过问题,期间斩杀了几只妖魔。 直到四人来到一处山洞前,左右都没有路。 风吟春算出法阵下一个出口是在山洞里,桑慈却觉得不对,两人在山洞外停了下来。 “下一个出口就是这里,安全。”风吟春对自己的咒律很自信倔强。 桑慈却觉得不对劲,拉住了想要抬腿进入的风吟春,“等一下!” 风吟春转头。 两人就阵法的心算争论起来。 在满是魔气黑雾的焦山里绷紧了精神行了一天一夜,多少有点疲惫了,趁着两人争论的功夫,江少凌拉着谢稹玉退后一步靠着山壁休息。 江少凌忍不住问谢稹玉:“师弟你说,阿慎和扶南他们都不善咒律,他们进了这里是怎么闯的?” 谢稹玉双手抱剑目光落在前方桑慈身上,淡声道:“用剑。” 江少凌想想也是,“那他们这一路不知道要斩多少只魔,指不定还进入什么幻境迷阵里,想想真是头大,这要多遭多少罪啊,还好我们有吟春和师妹……” 他话音还没落下,脚下地忽然传来震动。 谢稹玉立刻往前一步想要捞过和风吟春争论的桑慈,桑慈已经反应极快地斩出一剑,但周围法阵一下变幻,她被前方出现的魔隙瞬间吞没,谢稹玉毫不犹豫,紧随其后。 江少凌和风吟春在同一时间也跳了进去。 下一瞬,地面撕开一道口子,岩浆一样的地魔火从下翻腾,转瞬蹿了上来。 桑慈落进了一处溶洞里,手中剑碰到山壁发出清脆的声音。 山聿如流火,有一瞬照亮了周围。 长着牛角蛇身和巨大双翼的魔物正在前方吞噬人族修士。 此地一片狼藉,都是修士尸体,看到人出现,魔物脸上露出邪佞的笑容,它的额心长着三只眼睛,血色的眼睛盯着桑慈,丢掉手中的尸体,血红色的长舌舔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盯着桑慈:“好香。” 桑慈的山聿直接斩出流火剑势。 那魔物竟是认出了山聿,一边后退,一边盯着看了好几眼,道:“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离朱的剑。” 山聿:没错阿朱是我前主人!主人主人,这是吞心魔,魔王级,有一点点厉害,喜欢吃人心,我知道它弱点,头顶那三只眼睛是他弱点,挖它眼睛! 吞心魔刚吃了不少弟子,此刻身上凝结的魔息大涨,不躲,轻视桑慈,反而直面朝桑慈迎来,展开的巨大双翼如黑云压顶。 山聿斩破凝结的魔息,血沾着魔息朝她身上洒来,散发着令修士难忍的恶臭。 桑慈抬手,一道咒律如刃,直接连挖吞心魔两只眼睛。 “可恶!”额上三眼被挖两眼,吞心魔大怒,双翼从身上脱落,瞬间化作蛇影朝桑慈纠缠而来。 桑慈后退躲避,山聿的剑势却没有落下,一道接着一道。 “万物焚!” 火咒吟出,金色的火龙与剑势一同朝着吞心魔攻去,直奔它额上第三只眼睛。 两条魔蛇缠住桑慈手腕时,剑势已经朝着吞心魔眼睛刺去。 吞心魔三眼被挖,一下狂暴,魔息再次暴涨,这里离九幽魔地近,桑慈轻易不想使用魂剑,山聿迅速换到左手,一道横切过去的剑势带着劈山之力将其拦腰斩断。 “哼,区区一剑……” 吞心魔本想嘲讽桑慈,他是魔王级,可迅速重组身体,可他笑容卡在一半,剩下那两只寻常的眼睛茫然地垂下看向分离的躯体。 “哼,废物!” 桑慈又斩下一剑,春水如雾,瞬间包裹住魔息,白雾一点点吞噬黑气。 直到刚才她才用春水,就是要让它轻视她放松警惕。 桑慈解决掉缠在手上的魔蛇时,心里还在想她一个人落在这里,不知道谢稹玉他们怎么样。 “小慈!” 一道霸道剑势破空而来。 桑慈回头,见到提剑而来的谢稹玉。 短短分开一会儿,他身上也染了一点黑和魔血,带着腥臭味。 谢稹玉见到桑慈,绷紧的脸色才好转一些,他快步走来,一手提剑,另一只手里却捉着只小魔物掩在身后。 那是一只擅长织梦,也擅长挖掘人脑海深处记忆的魇兽。 作者有话说: 小慈:建议其他人破境不要学我,我不太正常,重生还有叶子,还有大量灵石。 今天剧情一下,希望明天俺能早点更,么么么么!会精修 感谢在2024-01-07 02:13:22~2024-01-08 01:4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五彩云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潘星星?潘月亮? 20瓶;末河 10瓶;萝卜糕 8瓶;萝萝、酥铭、不想上班 2瓶;许一语、Wanna、60536178、6688131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6 ? 第76章 ◎魇梦。◎ 溶洞内很黑, 魔气凝结而成的魔息犹如实质。 谢稹玉手里提了一盏灯,桑慈施了个清尘术后粗略检查他身上没有伤,就和他一起检查这溶洞里有没有弟子还活着。 但可惜的是, 其他人都死了, 各宗门弟子都有, 最多的还是青陵弟子。 “不知道风吟春和大师兄去了哪里,现在怎么样了。”桑慈给死去的弟子施了一道安魂咒, 随即忍不住皱眉道。 到了这里后, 玉简就没办法传文了。 谢稹玉有些心神不宁, 没应答桑慈这一句, 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桑慈起身许久没听到他声音, 回头看他一眼。 “谢稹玉!” 谢稹玉回过神,迎着她疑惑的目光朝她走去, 低声道:“他们都是天英榜上的人, 不会出事。” 桑慈还是偏头看着谢稹玉。 那双漂亮的眼睛清澈, 仿佛能一眼望到人心里, 谢稹玉垂下眼睛避开她的视线, 但安静了一会儿,还是从袖子里将那只小魇兽拿给她看。 “刚刚捉了只小魔物。” 桑慈顺着灯火看过去, 是一只鹿头猫身羊尾的小魇兽,不过巴掌大, 还很小, 白色毛, 身上有魔纹。 比起上辈子困住谢稹玉的那只魇兽来,这似乎是只幼崽。 魇兽龇牙咧嘴, 很是凶狠地瞪着两人, 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桑慈看了会儿问:“它不会说话?” 谢稹玉默然一瞬, 抬手将施在它身上的清音咒去掉。 “愚蠢的修士竟敢捉住老子,等你们睡着,你们都完了,马了个巴子!”嚣张的声音气势汹汹。 桑慈面无表情再给它施了个清音咒,揪着它后脖看了看,问谢稹玉:“你捉它做什么?” 谢稹玉没有立刻说话,安静了一会儿后,才平静地说道:“魇兽除了可以织梦,也可以挖掘人脑海深处的记忆。” 桑慈揪毛的动作一顿,仰头看他。 谢稹玉没有把话说完,也低头与她对视一眼。 那场她和沈无妄都知晓的大梦,他也想知道。 或许只是深埋在他脑海深处,只是现在他还没想起来。 他担心他的时间不多了。 桑慈别开脸,没把魇兽还给谢稹玉,朝前走去。 一时间,她想到了许多,想到了上辈子他任由自己沉溺在梦中三个月,也想到了他前世吃过的种种苦。 恢复记忆,就要再尝一遍那样的苦。 谢稹玉跟了上去,她怎么走,他就在后面跟着怎么走。 好半晌后,桑慈轻声道:“魇兽织的梦都是假的,不可信,你堂堂小剑仙还要沉溺在那种小把戏里吗?” 谢稹玉去牵桑慈的手,平静的嗓音里有一分恳求:“小慈,我想。” 沉闷的溶洞里偶尔有积水,脚踩上去发出一些踢踏踢踏的声音,桑慈许久没说话,却将魇兽丢回谢稹玉怀里。 谢稹玉接过魇兽,正垂头时,下巴却被桑慈挑了起来。 他抬眼看去。 她什么都没说,摸了摸他下巴,又摸了摸他的脸,最后靠过来,小声说:“你想要你就做啊,求我做什么。” 她的动作很轻柔,谢稹玉知道她其实是在安抚他。 他提着灯笼的那只手抬起按住她的手,忍不住看着她笑。 她实在是不会哄人,但只要表露出那么点意思,他就很轻易被哄得心中欢喜,轻声说:“因为你不想让我大梦。” 这话被谢稹玉直白地点了出来,桑慈不否认,只拉着他脖子往下压,亲了他一下。 “如果你想,那就看看吧。” 被两人挤压着的魇兽奋力挣扎,口吐芬芳,可惜没人听得到它说话。 桑慈松开谢稹玉,很是怀疑地拍了一下那魇兽脑袋:“但是它……能行吗?” 谢稹玉说:“魇兽和魅妖类似,拥有独特能力,因为战力弱的关系,其实不好抓,也很稀少。” 桑慈又揪了一把魇兽的毛,问:“那它能老实听话么?万一给你瞎织梦呢?” 魇兽:对!老子就织梦让你们全部陷进噩梦里被魔撕碎吃掉,嘻嘻嘻嘻! 桑慈莫名从这魇兽眼神里看出它的意图了,一巴掌拍它脑门上。 谢稹玉语气很平静:“那就揍它,揍到老实为止。” 桑慈又看一眼魇兽,明显看到它又骂了谢稹玉一句,她忍不住笑:“你说得对。” 魇兽:强大的魔永不屈服! “啪!” 桑慈一巴掌拍它脑门上。 谢稹玉拿了根绳子出来系在魇兽脖子里,牵在手上,让它在后面跟着。 魇兽不肯跟着走,奈何太小,只能被硬拖着走,又是一阵无声的口吐芬芳。 几次变幻场景,两人从满是尸体的溶洞里走出来,出口处却是一处峡谷,地上长着一些奇特的花,一丛丛的色彩斑斓,如宝石一样,在地上绽放。 峡谷四周没有路,只山壁有无数个洞口通道,显然又是一个阵法,走错一步可能就要陷入危险,比如瞬间掉入深渊岩浆,又比如迎面遇到巨嘴魔张嘴吃人,也可能会一直在焦山里绕路,去不到九幽魔地。 他们在这焦山里已经连续走了一天一夜了,研究阵法也费精神,谢稹玉扫了一眼地上那些花,弯腰抱起桑慈,“先休息一下,或许大师兄和吟春也在附近,正好也等一等。” 桑慈冷不丁被抱起来,吓倒是没吓到,她顺手抱住他脖子,歪着头看她,“我又不是不能走路。” 谢稹玉让她看地上的那些花,“这是魔息多的地方特有的多肉魔花,散发惑人香气,会释放魔息,似吟唱歌声,蛊惑着人弯腰,一个不慎被迷惑了就会被魔花吸食灵力。” 桑慈不满:“我看起来像是被轻易迷惑的人吗?” 谢稹玉摇头,“不像。” 他看桑慈一眼,想了想说:“我像。” 桑慈一下眨了眨眼,不与他纠结这个问题,任由他抱着自己走到一块石头那坐下,但她也没真的停下来心算,脑子里还在根据之前入焦山后闯过的阵法计算接下来的阵法出口。 “小慈,我想小憩一会儿。”坐下后,谢稹玉将那只魇兽拎到了手中,轻轻摸了摸它脑袋。 魇兽龇牙咧嘴的,显然不服。 桑慈看他一眼,别开眼, “哦,你睡啊,我帮你守着。” 说着这些话时,她有些紧张,手指在腿边忍不住蜷缩起来,有点紧张。 谢稹玉应了一声,躺下前倾身将桑慈捞过来亲了一下,这才看了一眼魇兽,声音平静:“满足了我,自会放了你。” 魇兽在外面只能任由人绑着脖子,尤其它还是只幼崽,更没办法挣脱,如今一看谢稹玉闭上眼要睡觉,身上立刻魔息高涨,誓要在梦中折磨他。 它张牙舞爪,盯着谢稹玉躺下闭上眼睛,迫不及待地入他梦中织梦。 桑慈看了一眼魇兽,没有动,转而看向四周。 …… 无尽的黑暗笼罩下来,四周是数不清的妖魔,天空破裂,炎火滚落,下方的人无处可避。 谢稹玉被扭曲着脸的巨魔一脚踩在胸口,妖魔谩骂折辱着他,他有短暂的意识混乱,随即很快起身,他漠然抬手,小行剑出现在他手中,挥剑斩下,眼前黑暗便尽数退去。 魇兽不停织出黑暗的世界,试图将谢稹玉逼疯降伏在它脚下,却屡屡被他的剑意斩碎梦境。 它气得不行,和谢稹玉打了几个回合都败了,要不是他不肯走出梦境,早就中止了它织梦。 魇兽转念一想,换了法子。 都说人有三喜,看这剑修和那女修情意绵绵,就给他织个喜中噩梦。 穷苦的书生谢稹玉木讷不善言辞,苦读十年只为迎娶恩师女儿桑慈。 成婚那天,满目的红绸喜字,迎亲队伍热热闹闹的,谢稹玉沉静的脸上也带着笑,一路应对拦门的亲友,终于娶到新娘。 拜过堂成过礼,送入洞房,谢稹玉牵着新娘回到新房后,面带羞涩地轻声道:“小慈,我去去就回。” 转眼画面一转,谢稹玉饮了点酒回来,他面色薄红带笑,推开门看到的却是新房里狼藉一片,桑慈倒在地上,雪白的脖子被人折断,鲜血浸透了地板。 天地骤变,魇兽的魔息都像在这瞬间凝结,梦无法再织下去。 它被谢稹玉身上瞬间爆发的强大杀意惊到,它看到那个本该被梦境魇住的男人抬头朝它看来,精准地在一片虚无里找到它的踪迹。 强劲霸道的剑势瞬间攻来,皆是不留情的杀招。 魇兽怕了,在梦境中化成的巨魔瞬间缩小成一团黑雾。 可他依旧狡诈地叫嚣着:“可恶的人族修士!你不是说满足了你就会放了我吗?这就是你内心深处的记忆!” 谢稹玉不说话,表情平静得可怕,出手的剑招却一剑比一剑狠。 即便在梦中,魇兽都被斩得四处奔逃,无处可躲,又因为谢稹玉不愿意醒来而挣脱不掉,反被困在梦中。 “可恶的人族修士,停下!我试试看,试试看!”魇兽终于叫嚣着投降。 谢稹玉收了剑。 他在梦境中如此清醒,显然不会轻易被迷惑。 魇兽不敢再捣乱,只想快些从这人族修士手里逃脱,它用梦魇之力探寻他内心深处深埋的记忆。却反而被痛苦、欢喜、疯狂、悲恸的情绪吞噬,不断坠入黑暗里。 它看到了无数碎片画面,却捕捉不到任何一片,那些记忆是破碎的,模糊的,难以被挖掘,那些情绪吞没了它,但它不敢说自己无法织梦,男人的剑势下一瞬就能斩碎了它。 它努力从模糊的碎片里挖出一慕,织出梦境—— 问剑宗的山中,白雪落下。 两道人影执剑交缠,霸道强势的剑势横扫周围积雪,树影簌簌,杀意蔓延。 谢稹玉的剑指向沈无妄心口,带着绝杀锐意刺去。 “沈师兄!” 惊叫声响彻夜空。 桑慈从黑暗里跃出,张开双手挡在沈无妄面前。 “噗嗤——” “小慈!” 是小行剑刺入她肩膀的声音。 谢稹玉匆忙撤剑,鲜血瞬间染红了桑慈的裙子。 沈无妄大怒,带着她迅速后退。 谢稹玉朝着沈无妄疾冲而来,试图将他怀里的人夺走。 桑慈吐出一口血来,抬起苍白的脸,忽然冲着他大喊着什么。 “那你怎么还没死。” …… 谢稹玉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急喘着气,焦山到处都是晦暗的魔气,一如刚才梦中的死寂。 时间才过去了一会儿,桑慈刚刚算出下一个阵法出口在哪儿,听到动静忙回头,却见晦暗天色下,谢稹玉的脸色惨白而茫然。 桑慈心里一紧,心跳快了起来,忍不住攥紧他袖子。 “你……” 谢稹玉听到桑慈的声音才缓过神来,伸手就将她揽进怀里,按在胸膛上。 他的情绪剧烈起伏着,刚才的梦境太过真实,又真实到让他恍惚不敢信。 桑慈被迫埋在他胸膛,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声,展开双手抱紧他的腰。 她咬着唇,迟疑了一会儿,问:“你梦到什么了?” 谢稹玉没吭声,只是紧紧抱住桑慈,他抿紧了唇,不敢信他会伤了她,也不愿信她会拦在沈无妄面前。 但心誓发作的痛苦仿佛还印刻在脑海里,那样真实。 谢稹玉心绪难平,此刻唯一庆幸的是人在他怀里,好好的。 他俯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桑慈双手抱着他的腰环得更紧了一些。 许久后,谢稹玉低声说:“梦都是假的。” 桑慈鼻子一酸,认定他一定在魇兽织的梦里见到了什么,她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闷声问:“你看到了什么?” 谢稹玉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在桑慈耳朵里咚咚直跳。 桑慈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嗯?” 谢稹玉摸了摸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我不信那些。” 他不愿意说。 桑慈咬了咬唇,紧紧抓着她腰间的衣服,道:“大梦里,很多事都不是我做的,是有魔物夺舍我。” 她尝试着说出来,发现这一次心口叶子没有阻拦她,没有发烫灼热。 桑慈心想,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十月初七那一次,一些原本属于未来的事被彻底改变,不属于未来的事,便能说出口了? 想到这,她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给谢稹玉。 可她刚要开口,谢稹玉却吻住了她的唇。 离开时,他轻声说:“大梦已变,都过去了。” 桑慈听后将脸埋在他胸口,闷声说:“那你还捉了魇兽。” 谢稹玉不说话,他下意识不想从桑慈嘴里听那些。 下意识觉得那对于她来说,是痛苦不堪的,再说一次,或许又是经历一遍痛苦。 他一直记得昏礼时,她最后倒在他怀里,又哭又笑,说“这辈子你一定会活得久久的,成为剑道至尊,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你,谁要是敢欺负你,还有我帮你。” 他也记得在青陵仙府,她陷入梦魇时跪在他的尸体旁,哭得那样伤心。 谢稹玉笑:“刚好捉到一只魇兽,所以想看看,好了,我们离开这吧,或许大师兄和吟春正着急。” 他语气平和,低头看到从他怀里抬头的桑慈,忍不住又垂首吻了吻她眼角。 那里有一点湿润的水痕。 桑慈嗯了一声,也抬头亲了一下他,低声说:“还好,我们还在一起。” 魇兽还只是一只幼崽,它被谢稹玉内心深藏的不可挖掘的情绪吞没,元气大伤昏了过去,谢稹玉将它随手塞进了怀里。 从桑慈选定的石洞里走出来,天地再次一变。 前方出现几道熟悉的剑势斩来,两人抬手拦截,抬眼看到了前方两道和妖魔纠缠的熟悉的人影。 是江少凌和风吟春。 桑慈和谢稹玉忙上前帮忙。 一刻钟后战事停歇,几人落地。 江少凌和风吟春两个人狼狈不堪,像是从沼泽地或是凡间粪水池里滚过一样,又脏又臭,满脸污迹,落地后,都急急忙忙在身上施清尘术。 不等桑慈开口问,江少凌就怨气十足道:“十足倒霉!竟是叫我们两个遇到了一群粪魔!师妹你可知什么叫粪魔?那是凡间污浊之气沾了魔息化身成的魔物,巨臭无比!那粪魔攻击便是从自己身上挖下一块肉丢粪球,一般的魔斩了至少一段时间是死的,这粪魔落地还能立刻马上围聚!吟春一时不察,还被丢了个满嘴!对了师妹你们没事吧?” “呕~~” 一旁风吟春什么话都没说,但已经呕出来了。 桑慈对两人的遭遇深感同情,但是她拉着谢稹玉赶紧离这两人远了至少两米,并默默掩住口鼻。 江少凌看到她这动作,顿时又气恼,直呼师兄难为!要不是追随师妹进入魔隙,他们哪能遇到那劫难! 风吟春吐得脸色发白,起身看到桑慈动作,忍不住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又一阵干呕。 “快走吧,别说了,一会儿粪魔又来。”再起身时,风吟春奄奄一息地说道。 桑慈毫不犹豫,拉着谢稹玉赶紧走。 四人在焦山里又走了两天,后来没分开过,路上倒没遇到什么厉害妖魔,只是遇到地底下好几簇地魔火岩浆。 这天傍晚,终于走出了焦山。 焦山以北,是九幽魔地的天堑封印。 此时天堑封印已经破损,即便各大宗门长老来修补过,依然抵挡不住魔气不断外泄。 黑色的魔气凝结成魔息,在天堑上方形成一片黑色魔息屏障,阻挡着修士进入,却不停有妖魔出来。 在焦山这一侧,同样有各宗门长老守着,连日来与妖魔不停交战。 此时有弟子正在扫荡战场。 “元英!”江少陵立刻看到了低着头正背着一名弟子面色沉重的陆元英,忙喊道。 陆元英回头看到几人,凝重低迷的情绪瞬间好转许多,忙应了一声。 江少陵忙走过去与他说话,了解现在这边的情况。 风吟春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站一起的桑慈和谢稹玉,赶紧也跟上江少陵。 桑慈抬头看着这道把九幽魔地隔绝开来的天堑,要是地魔火继续蔓延,天堑被彻底填没,九幽魔地的万魔将没有任何阻拦,畅通无阻,这里的修士完全拦不住里面的魔。 别提黄泉路封印被揭开了。 焦山这里临时搭建了营地给受伤的弟子疗伤用,能过焦山来到这里的都是各大宗门最优秀的内门弟子,但如今一个个灰头土脸。 桑慈几人也帮着治疗这里的修士,等陆元英忙完手头的事情,才有空和他们多说几句。 陆元英最是敦厚,说起这些,神情凝重悲痛,“云师叔主战,两日前我师尊压不住他,他已经带着四名长老进入魔地,还不许弟子进去,只让所有弟子在这儿守着用咒律阵法阻止地魔火蔓延,并拦截从里面逃窜出来的魔物,其他几个宗门另有八位长老,如今不知道里面情况。” 目前地魔火依旧在蔓延,说明进去的人还没找到源头扑灭,也可能在里面和诸多魔物缠斗,生死不知。 “云掌门战力超群,乃当今第一,有他在,大家不会有事的,地魔火必被扑灭。” 江少陵张嘴,信誓旦旦。 如今这情况,大战是必然的了,修仙界如今还没下定决心就是因为还要保护凡间诸多凡人,边境线不能失防,所以暂时若能派遣部分修士阻断地魔火,拦截住天堑封印是最保守措施。 陆元英没应声,倒是抬头看了一眼人群里显然陌生的脸,迟疑道:“这位是?” “哦,楚心,和我们一道过来的散修。”江少陵含糊解释。 陆元英对着桑慈点头,算打了招呼,他又对谢稹玉沉重道:“桑慈的事……节哀。” 谢稹玉垂眼沉默着,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安静。 陆元英不敢再提桑慈,赶紧转移话题:“阿慎他们前几日也到了,在最西边那里驻守。” “陆师兄,靠东边的天堑封印里有大量妖魔突围。”有弟子灰头土脸飞身赶过来报信。 “什么!” 陆元英大惊。 众人跟着那弟子赶往东边。 被魔息包围的天堑封印撕开数道口子,大量妖魔还在不断分别从那几道口子冲出,率领众魔和修士们交缠的魔身穿银色铠甲,一头红发垂至腿弯,邪气横生。 大家极有默契,一人负责一道口子,飞身迎上。 桑慈收起山聿,提起一把普通的剑冲进人群里,只用春水剑术,不用剑魂。 高空之上。 “你就是谢稹玉?” 红发魔拦截在封印破口处,手里也拿了一把剑拦截住谢稹玉,目光挑衅地打量他。 谢稹玉不动声色抬眼,神情平静,剑势霸道强势斩过去。 “怎么?” 红发魔迅速后退,只躲不攻,神情意味深长。 “尊上在等你。” 魔行道在上方忽然打开。 桑慈仰头看去,就见魔行道将谢稹玉瞬间吞噬,转瞬消失。 “谢稹玉!” 77 ? 第77章 ◎比魇兽有用。◎ “师妹!” 江少凌抽空余光一瞥, 看到魔行道开启,师弟身影瞬间没入其中,眼看着师妹也要疾冲跳进去, 一下急了, 挥剑斩去身前妖魔, 就要过去拉她。 风吟春离得更近一些,见了这场景跟着也要冲进魔行道里。 但那魔行道转瞬就消失了, 两人都没能追过去。 桑慈呼吸急促, 胸口剧烈起伏, 她宁愿被带走的人是自己。 为什么是谢稹玉。 沈无妄想做什么? 他要对谢稹玉做什么! 魔行道虽然关闭, 但在这里作乱的妖魔却依旧, 桑慈挥剑斩去身前的魔,黑色魔血洒了她一身, 春水剑势如狂浪潮水将周围困住她的魔包裹住, 剑势隐隐成域, 魔瞬间被炸成血花化作雾气消散。 风吟春跟在她身后, 咒律配合剑术, 拦截住破损的封印缺口,手中光点不断落进封印里。 红发魔是九幽魔地如今第一魔将婪心, 他统帅身后第一批魔军,就是要撕开这里的天堑封印, 好供日后魔军从这里大量出来。 守在这里的长老和弟子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挥剑斩开身前两名弟子, 却注意到了不远处面容秀气的女修。 剑势如水,无处不在, 无处可循。 婪心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什么?” 桑慈听到那道低沉的男声, 愤怒中微微歪头看去。 江少凌如今被绊住手脚, 但是注意力还是在桑慈那儿,听到那魔将的低呼声,忙看过去,却见那魔将抬起手中沉黑巨剑往师妹压过去。 桑慈来不及躲避,抬剑去挡。 但她此刻手里拿的剑是一把普通的剑,哪里抵得住魔将手中散发滔天魔气的邪剑,剑瞬间被斩碎。 桑慈迅速瞬影后退,对方第二剑急斩过来,横扫万里的剑势威压,带着杀意。 她急召出山聿,剑影在黑色魔息里如流光闪烁,同样强势的剑势相撞,配合春水,在高空将周围魔息和妖魔都震荡开来。 “你是何人?”婪心上下打量面前平平无奇的女修,冷声问道,眼中杀意浮现。 原先是听闻过手下说有修士会一种剑术,可碎魔气,斩魔息,他嗤之以鼻并不信。 魔初时是人之恶欲所生,有人在,便有魔在,魔气除之不尽,自他成魔那一日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样术法能将魔尽除。 他从人修改堕魔道,就是因为魔之永生不息。 桑慈也在看对面的红发魔,前世也曾在沈无妄身边见过,名唤婪心,从前屈居风吟春之下,曾是魔王,后尊沈无妄为主,是他的左膀右臂。 这婪心曾经是人族修士,天赋异禀,也曾是少年天骄,一生追求大道,后来突然堕入魔道,成为为祸一方的魔王,后被封印在九幽魔地沉睡。 桑慈使出全力,山聿本就是霸道狂妄的剑,直将柔和的春水使出狂涛海浪之势,她另一只手掐诀,咒纹在周身蔓延,朝着婪心攻去。 婪心手中剑魔息深重,并不畏惧咒纹,只对桑慈使出全力,深知决不能让她活下去。 “你究竟是何人!”他再次冷声喝问,明明对方不过是金丹境,竟有能力与他对上几招。 桑慈握紧手里的剑,后退避开对方杀招。 风吟春和江少凌想前去帮忙,但他们不会春水剑,无法将魔息从周围震荡,妖魔不断扑上来,一时帮不上忙。 那魔将是对桑慈起了杀心,一招接一招都带着绝杀之意。 “十二星宿,地火引,万物焚!” 风吟春抽空,单手掐诀,指尖火龙盘旋而出,冲着桑慈前方的剑攻去。 婪心却穿过火咒,直攻过去。 桑慈挥舞山聿再次与他相撞,对方实力高她太多,强劲剑势震麻了右手,整个人被弹飞,从高空坠落。 婪心冷笑一声,抓起手中魔剑剑柄上缠绕的锁链,松开锁链,魔剑飞出化成一道黑影追过去,誓要斩碎桑慈。 桑慈嘴角都是血,咬牙还手提起山聿挡剑,火光迸射,对方剑刃砍砍刺进她肩膀,眼中有倔强,没有使出体内魂剑。 春水再次包裹住对方的剑,落地的瞬间,她在地上飞速又起来,足尖一点后退。 山聿再次朝着对方攻去,春水剑术在她手中越来越快,如水剑势隐隐化作无处不在的浓雾,围困住以为能杀死桑慈追得很近的婪心。 等婪心想后退时,已不知不觉被浓雾包围。 体内魔息就像是被凝滞住了一般,无法动弹,他眯起眼心中一跳,眼前带着流火剑势的剑已经斩了下来。 婪心急用瞬影咒律退开,胸口却被斩下深深一剑,半个身体都要被斩开。 魔血溅了桑慈一脸,她的剑再次攻去。 婪心畏惧那古怪的剑诀,化作黑雾急速退去。 桑慈喘了两口气,倒在地上喘息,右手无力地垂下来发抖。 婪心受伤,突围天堑封印的群魔无首,很快又缩回九幽魔地,只一部分散逃进焦山内。 擅咒律的长老前去尽量修补天堑封印,至少不能让魔毫无障碍地从里面冲出来。 江少凌和陆元英等人都去忙善后的事情,风吟春是散修,没人管,又懒得多管闲事,他第一时间跑到了桑慈身边。 桑慈那时正倒在地上喘着气,她受了伤,右手也有些骨裂,动不了,右肩还被刺了个血洞,她费劲想爬起来,但这会儿竭力了。 风吟春比谢稹玉还不善交际,不善言谈,落地到桑慈身边看了看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帮她,迟疑着问:“要我扶你起来吗?” 桑慈脑海里都是谢稹玉被魔行道带走一时,情绪很不好,随时都会炸开,她看了一眼风吟春张嘴要说话,却因为疼痛发出轻呼。 风吟春还是伸手将她扶起来,靠在一边一块山石上,从芥子囊里取出丹药给她。 桑慈伸出左手接过吃下去,缓了缓后,问:“天堑封印怎么样了?” “在修补吧,不清楚。”风吟春问她:“你还好吗?” 桑慈不说话,视线却看向之前魔行道消失的地方,脸色很难看。 风吟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时茫然,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好闭嘴。 桑慈垂下眼睛,忍着怒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魔行道只有沈无妄才能开,他带走谢稹玉不论目的是什么,达成目的后,他会杀了谢稹玉。 沈无妄重生至今,在流鸣山时有太多机会杀谢稹玉却没动手,显然是在等候时机,上次在问剑宗,沈无妄和谢稹玉动手暴露身份时,他已对他有杀意了。 谢稹玉怎么能死在沈无妄手里! 该死的是沈无妄! 桑慈周身戾气横生,她拄着山聿站起来。 一直蹲在她旁边的风吟春也站了起来,跟在她后面,忍不住问:“你要去哪儿?” 桑慈不耐:“别跟着我。” 风吟春停下了脚步,果真没跟上去。 但桑慈还没来得及召唤一朵莲,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拦她的人是江少凌。 江少凌身上的魔血污迹还没来得及处理,整个人也灰头土脸的,赶过来就拉住桑慈,“师妹,你要去哪儿?莫要冲动,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师弟修为摆在那儿,而且他还会对付魔的春水剑术,不会有事的……” “从长计议,怎么从长计议呢?”桑慈抬头看江少凌,苍白的脸上有一丝讥笑。 江少凌一时语塞。 即便师弟是宗门内少年英才,但如今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分出人手单单进入九幽魔地去救他,而如今九幽魔地和修仙界正式开战虽也在眼前,但不能确定时间,等到那时候,师弟生死不知了。 “云前辈和其他长老进入九幽魔地了,若是知道师弟……” 江少凌本就是踌躇着说这些的,但抬眼看到桑慈的神情,忽然说不下去了。 云苍涯等人必然是以灭地魔火为主的,如今不知里面的情况,正如他们在外面守着天堑封印一般,里面必也有巡逻的魔兵预防着进入的修士在里面作乱,想也知道云苍涯等人不会贸然现身,在里面小心行事。 桑慈看着他,一双眼亮得惊人。 “师兄,谁都可以不去救谢稹玉,但我必须去。” 也不知怎么的,江少凌听着桑慈这一句,忽然就鼻子一酸。 真是好没来由的 殪崋 。 桑慈看着前方浓如黑云的魔息,握紧了山聿。 “那师妹先坐下来疗伤,至少先把伤处理一下。”江少凌沉吟道,“你的手,得去看看。” 说着,江少凌拉着桑慈到了专门给弟子们疗伤的营帐那儿,那边有医修。 医修弟子给桑慈检查过右手,有些骨裂,但伤不重,给她敷上了伤药,休息一晚便可恢复个七八。 看完伤势,桑慈就立刻走了出来。 江少凌自然也要跟出来,他温声道:“天堑封印缺口那儿有长老守着,因为先前云前辈下的令,所以弟子没有允许不可进入九幽魔地,这也是如今保存实力的一种办法,所以,我们想进去,得偷溜进去。” 桑慈偏头看他:“大师兄也去?” 江少凌一脸理所当然:“我的师弟师妹都进去了,我作为大师兄难不成还在外面干看着吗?” “我也去。” 身后一道阴沉沉的声音传来。 桑慈回头,是风吟春。 江少凌却不赞同风吟春进去:“吟春你还是在外边守着,莫要跟着进去了。” 他娘是地灵妖,不论怎么说都是妖,以后还得依靠着他。 风吟春苍白阴翳的脸上眉头一皱,双手抱剑看桑慈:“我去。 当初你们来救我和我娘,这次还你们。 后一句话,他在心里偷偷补了一下。 说完这句,他就扭头看天堑封印的方向,没搭理江少凌。 江少凌:“……” 他觉得自己如今说话时真的不管用了。 守着天堑封印入口的是青陵仙府的长老,所以,引开长老这事最适合的人当然就是陆元英。 陆元英也知道了谢稹玉被魔行道带走一事,虽然对江少凌几人进九幽魔地不是很赞同,但他为人憨实义气,也不会阻拦,甚至把芥子囊递给几人,“里头魔息浓重,有灵石容易恢复。” 青陵仙府陆元英人傻钱多是出了名的,江少凌面不改色接过芥子囊,“那就多谢元英了。” 陆元英点头,只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桑慈,心道怎么这叫楚心的女修也要跟着去,莫非是想和谢稹玉好上? 但他也不是多嘴的人,也没问。 有陆元英引开守着天堑封印破口的长老,桑慈顺利进入封印里。 …… 九幽魔地,靠近黄泉路的重魔山上,一片狼藉,地魔火烧灼着,炎热异常。 横扫万里的剑势荡尽山上活物,春水如巨浪翻涌,将周围魔息绞碎。 妖魔畏惧于魔尊的威势,不得命令不敢上前,且这里有结界,普通魔众不知道这里动静。 沈无妄阴沉着脸,没料到以魔行道强行拉谢稹玉到九幽魔地,他如今竟还有这样的力量,他冷笑,“真是小看你了。” 谢稹玉不说话,目光清明,脸色很苍白,他面无表情的又斩下一剑,体内暴动的灵力一直在疯涨,他不再压抑。 青色的叶脉经络爬上他下颌,左半边脸上已经出现了,遮掩不住。 “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谢稹玉语气很平静,不似身上狰狞暴虐的灵力。 沈无妄看着他的变化,眯了眯眼,持鬼剑往地上掷去,地面震颤,九幽魔地内的凶恶戾气都化作魔息,他抬手之间化作天罗地网,将谢稹玉笼罩。 春雾不断往外扩散,试图破开魔息。 “太可惜了,谢稹玉,这天道不助你,助的是我。”沈无妄轻笑着,他说话时,语气总显得温柔而多情,“我已留你太长时间,只要和从前一样,你就可以得到无上神叶,啧,多好呢,可惜……” 沈无妄悬浮在魔息编织而成的魔网外,居高临下,他掸了掸白袍上沾染的血迹,“我等了太久,已经不耐烦了,只好撬开你的脑袋看一看。” “放心,事成之后,我会好好守着桑慈,将她迎为魔后,她会将你忘记,与我恩爱两不疑。” 他轻声呢喃着,拿出那条已经磨边的丝帕嗅了嗅。 魔网中,暴虐的灵力终于停歇,像是终于竭力。 等重魔山上恢复平静,谢稹玉被缚灵索捆住。 “带去黄泉路。” 被推搡着离开前,谢稹玉抬眼朝沈无妄看了一眼。 他的眼神幽黑,面无表情的脸上是料峭的寒意。 这一眼,倒是让沈无妄想起了上辈子那个绝望冷峻的男人。 那个为了桑慈最后连天道都灭了的男人。 他微笑着收回目光,不以为意。 这辈子他会开启黄泉路封印,还会得到神叶和桑慈。 沈无妄收到魔将传信,回了魔宫。 九幽黄泉路,是一片幽冥黄泉积成的长河,没有尽头。 黄泉中有无数冤魂漂浮,不入轮回,这里充斥着怨气与啼哭,黄泉之下被封印着的禁兽与万魔也在嘶吼嚎叫着。 谢稹玉被两名魔将押送到这里,看到的便是这幽幽绿色的幽冥黄泉,泉水之上甚至偶尔能看到冤魂扭曲的脸孔。 他环视四周,这里没有封印灵力,自然也感受不到封印被揭开的气息。 “进去!” 谢稹玉被两名魔将推搡进幽冥黄泉中。 他的身体一沾水,水底下便有锁链缠上来,捆缚住他的手脚,将他拽入水中。 谢稹玉垂眼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锁链,暂时没有动,闭上眼,任由黄泉水将他淹没。 沈无妄想要知道叶子的消息,他想让他恢复记忆。 幽冥黄泉,还承载着魂魄往生的点点滴滴。 比魇兽有用。 …… 桑慈进入九幽魔地后就很难受。 不是身体上的难受,是从神魂深处的不适,她皱着眉,杀气腾腾的,反正不论是江少凌还是风吟春都不敢靠近她。 九幽魔地很大,他们三人是从最西边进入,落地后就是在一片山谷中,属于偏僻的地方,出没的妖魔偏少,敛了气息穿行其中倒是没引起什么动静。 这会儿靠近魔城时,桑慈捉住了一只巨魔,春水剑势如温柔的水围困住这只巨魔。 “今天魔行道捉了人带哪里去了?” 魔都是充满戾气与杀戮,在九幽魔地被修士制住,两只血红的眼睛快瞪出来,声音很粗:“人族修士胆敢进九幽!” 桑慈面无表情一剑斩下这只巨魔的手臂。 巨魔本想嘲笑她,却发现被斩断手臂的地方极痛,且魔息不再生长,它恼怒不已,嗬嗬呼吸着。 桑慈又斩下一剑,巨魔另一只手臂也滚落在地上。 她当着巨魔的面,轻轻挽了个剑花,地上的魔手臂便化作一滩水,没入泥中。 江少凌少不得要劝一劝这巨魔:“我师妹拥有天下第一的剑术,能净除魔气,阻挠魔息再生,我劝你的还是老实听我师妹的话,兴许她心情好了,还可饶你一命!” 风吟春觉得自己也必须说点什么,他双手环胸,脸上露出标志性的阴沉冷笑:“劝你乖乖听话。” 江少凌看了一眼风吟春,不得不佩服有的人天生长了一张坏人脸。 吟春现在这气势走出去说他不是魔都没人信! 桑慈哼了一声,第三次抬起山聿。 巨魔畏死,抖着身体说道:“听说是抓了修士关进魔宫下面的地牢了,进来的修士都被抓去那里。” 春水剑势穿透巨魔身躯。 江少陵和风吟春又捉来一只守城的魔兵,得到的答案一样。 “不知云前辈他们如今在哪里。”江少陵眉头紧锁,“不过以云前辈修为,不会轻易被抓住。” 但难免忧心。 魔城入口有魔将守着,还有法阵,轻易不能进去。 不过桑慈知道魔城法阵怎么从城外林中进入。 上辈子''''她''''总有一两次瞒着沈无妄出城的时候。 江少陵跟着桑慈从魔城外的林子里打开一条阵法通道,毫不犹豫抬腿进入,不由心生疑惑——师妹为何对九幽魔地如此熟悉? 但此时顾不得多想,因为师妹走的急,吟春跟得快,晚一步就要被落下,身为师兄只好先闭嘴。 九幽魔地以魔为主,而能在魔城内生活的都是大魔,其中有不少堕魔修士,乔装打扮过身上也染着魔息的桑慈三人并不显眼。 但进入魔城容易,进入魔宫却难。 魔宫位处魔城中心,守卫森严。 桑慈知道怎么偷进入,但她没办法带江少陵和风吟春一起进去。 魔城内魔息深重,屋檐挂着泛绿的魔灯,到处饮毛茹血,茶馆里喝的都是兽血,三人选了一处堕魔修士开的茶馆稍作停留。 “师兄,我自己去魔宫探一探,你们在外面等我消息。”桑慈说道。 江少陵想说话,桑慈阻止他开口,“师兄,我可以一个人进去,但带不了你们进去。” 这话说的,江少陵觉得自己好像个累赘。 风吟春从芥子囊里取出剪纸,“纸灵巫跟你进去。” 他问江少陵选什么,江少陵一看风吟春那些玩意,眉头皱紧,无从下手,委婉道:“吟春你这怎么都是虫啊蛇啊和扑棱蛾子的?” 风吟春:“好剪,一个能爬一个会飞。” 桑慈瞥了一眼,掏出自己的剪纸给他们挑选,自己则注意着周围动静。 外面街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阵喧闹。 桑慈正打算出去看看,就听到坐门口的两只魔的对话。 “魔宫地牢逃了个人族修士,狡猾的人族!” “是个厉害的剑修,魔宫都被扫荡了一半。” 桑慈一听就坐不住了。 “半个时辰后这里!” 丢下这句她起身就往外奔。 江少陵和风吟春刚挑好纸灵巫,也听到了外面那两只魔的对话。 等他们起身,桑慈早不见踪影。 …… 魔城里一片混乱,魔兵魔将穿梭其中,桑慈穿着斗篷跟在寻人的魔兵后面。 跟了一段路后,地上出现了蜿蜒的血迹。 桑慈缩在袖子里的手指攥紧,忍不住加快了步子想抄近路到前面去,恰好路过一处暗巷,一只手快速伸出来捂住她的脸将她拖进怀里。 血腥味充盈在鼻端,桑慈抬头,看到的是谢稹玉苍白带血的下巴。 她两只手一下紧紧揪紧他衣襟。 谢稹玉低头看她,毫无血色的唇角挽起,凑近了她靠在她脖颈里,轻轻吸了口气,“小慈……” 桑慈心脏却停跳一拍。 不对! 作者有话说: 小慈:我要发疯。 谢稹玉:等我恢复。 啊半夜更新,后期了所以大家都不看了吗,呜呜,今天让有钱的吟春抽50红包!么么么么么么么! 感谢在2024-01-09 00:13:15~2024-01-09 23:0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五五五 10瓶;下面我简单喵两句 5瓶;萝萝、酥铭 2瓶;许一语、zzqaq、攻错、ddf、Y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8 ? 第78章 ◎谢稹玉的脸上都是水。◎ 不对! 桑慈心跳很快, 她直觉哪里不对,她紧紧攥着他衣襟的手松开了点,轻轻推了一下他, 抬眼去看他。 谢稹玉似乎受了伤, 她轻易就将他推开了, 他顺势低头看桑慈。 漆黑陈静的眼睛,眼里只倒映着她一个人。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 没有一丝血色, 嘴角还沾满了血。 或许是她这会儿心情极度紧张, 有些分辨不出什么来。 桑慈抬手轻轻抹去谢稹玉唇角的血迹, 轻声问:“沈无妄抓你来做什么?” 谢稹玉低头想吻她, 桑慈却正好偏开脸躲过了,她说:“外面的魔兵都在抓你, 到底怎么回事啊?” 虽然桑慈此时目光是看着外面的街道, 但是她的注意力却是在身边的人身上。 她能清楚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仿佛不舍得移开一眼。 “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但我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他将我丢进了九幽黄泉里。”谢稹玉低声说道。 桑慈一下心又提了起来,转头看他。 谢稹玉凑过来, 离得很近,鼻尖几乎抵着她的鼻尖:“幽冥黄泉, 承载着魂魄往生的点点滴滴, 我都想起来了。” 桑慈呼吸一滞, 手又攥紧了谢稹玉衣襟,抬起脸看着他, “都想起来了?” 所以她感觉到哪里不对是因为这个吗? 谢稹玉伸出手, 捧着桑慈半张脸轻抚着, 点头,“都想起来了。” 桑慈端详着他,一时心情沉甸甸的,脑子有些混乱,还被古怪的情绪占据着,没办法让她对谢稹玉做出很亲昵的举动,她有些神思不属,小声问:“那沈无妄到底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神叶。”谢稹玉声音很轻,他又靠过来一点。 桑慈一听,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再深思一番的话,当初沈无妄应当是不确定那个后来去问剑宗爱上他的‘桑慈’会什么时候出现,又会不会出现,甚至他可能都不知道她会被夺舍。他想要叶子的下落,又无处可寻,便希望将来谢稹玉能再次为自己发疯寻叶。  所以他才没有在重生后立刻杀死谢稹玉,甚至他来蛊惑自己,都是为了将来能利用她逼疯谢稹玉去寻叶? 桑慈冷哼了一声,又抬头问他:“那关于叶子的秘密你现在都知道了么?” 谢稹玉垂下眼睛,眼睫轻颤,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但关于神叶的记忆是模糊的。” 桑慈没有太多意外,毕竟,她之前连说都不能说重生和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她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笑了一下,问:“你还记得第一次送我的生辰礼吗?” 谢稹玉还揽着她靠在墙边,却低声笑了一下,道:“不记得了,我送过你那么多生辰礼,哪还记得。” 桑慈紧紧抓着谢稹玉衣襟的手再次松开。 谢稹玉怎么会忘呢? 她的事,他都会记得清清楚楚的。 桑慈移开视线,忽然又问:“那你记得春水剑诀是从哪里拿到的吗?” 空气似乎静默了一息。 只这一息的时间,桑慈体内魂剑瞬间破体而出,直冲身前的人心口刺去。 谢稹玉……不,准确地说是沈无妄侧过身体,避开那道快得惊人的金色魂剑。 魂剑如金色游龙,立刻朝着沈无妄缠去,他却神态轻松,甚至眯着眼看了桑慈一眼,手指轻轻一捏,捏住剑刃。 他笑了一声:“原来今日你伤婪心的这剑诀名为春水么?” 神魂被魔息沾染的不适一下遍布周身,魂剑立刻化作金色碎光重回桑慈身体,手中山聿已经抬起,嚣张的剑势朝着沈无妄砍去。 巷子里剑鸣声嗡鸣作响。 沈无妄却看出了桑慈的意图,避开一剑,在她砍下第二剑时,持鬼出鞘挡下剑意,以强劲的威压意图斩下山聿。 但桑慈握着山聿,即便手掌被震麻了也没有松开剑,她足尖往后一点后退。 她没想过这么早暴露,但她更没想过沈无妄会弄出这一出假扮谢稹玉的戏。 他早就料到她会因为谢稹玉进九幽魔地,他也根本不受换颜咒伪装的蒙蔽。 或许从她进入九幽魔地,他就已经知道了。 刚才山聿的剑鸣声,师兄和风吟春应该都听到了。 沈无妄唇角噙着笑,衣袍在空中被风掀起一角,飘然若仙,他的速度极快,伸手去牵桑慈。 桑慈的魂剑再次从体内蹿出,直冲沈无妄横劈过去。 沈无妄笑了笑,抬手挡剑,浅褐色的眼睛多情又温煦,他语气无奈,“小慈,魂剑用多了会很累。” 桑慈脸色很白,微微抬着下巴看着面前的沈无妄,魂剑与山聿合体,山聿黑色剑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剑槽里的流火越发生辉。 明明他站在高处,她稍稍偏低一些站在低处,但沈无妄被她那双眼睛看过来时,却忽然觉得她居高临下地轻视着自己。 沈无妄眯了眯眼。 江少凌和风吟春听到山聿剑鸣,立刻在人群中赶过去,等到了地方就看到了在半空中和沈无妄缠斗的桑慈。 两人想飞身上前,却发现前方有阵法结界,过不去。 此时周围还有很多魔,两人暂时按耐住,江少凌心中着急:“吟春,你可有办法解开结界?” 风吟春双手结印,一直在尝试,“不知道,魔的法阵结界与修士不同,是逆行的,我得试试。” “来不及了,师妹被魔行道带走了。”江少凌下一瞬心里一揪,说道。 风吟春也看到了,他掐诀的手还维持着,但只能看到魔行道的黑雾在视线里消失。 最后一幕是沈无妄强行震断了桑慈的右手,将她揽进怀里带走。 “吟春,你刚刚看到了吧?我师妹是被沈无妄用剑柄震断了手吧?她的手软趴趴垂了下来,是吧?”江少凌温和的声音都有些哑了,他轻声问风吟春,希望自己是看错了。 可风吟春点了头:“是断了,沈无妄趁她换左手拿山聿时拉过她的。” 江少凌安静一瞬,忽然开口就骂了一堆平时绝不会骂出口的脏话。 他实在是气得不行。 风吟春不会骂人,只阴沉着脸看着魔宫的方向。 未免这里的魔注意到他们,江少凌忍着气低声道:“先离开这儿。” …… 桑慈的右手断了,手软趴趴地垂在那儿。 明明是很疼的,但她此刻却顾不上疼,只冷眼看着将自己带到魔宫里的沈无妄。 这里轻纱软垫,她被迫躺在了床上,灵脉被封,她动不了,魂剑也因为竭力而挣扎不出来。 可她能感觉心口的叶子在发烫,属于叶子的力量在灵脉里一点点扩散。 沈无妄坐在床边,垂头看着桑慈,身上穿的还是谢稹玉常穿的那种玄色束袖的衣袍,他握住桑慈软下来的右手,轻轻摩挲着。 这人面容昳丽,笑如春风,语气是那样温柔:“像这样乖,不好么?” 桑慈闭上眼不看他,注意力全在心口的叶子上。 “不喜欢我这张脸么?”沈无妄轻笑了一声,另一只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语调悠扬,“那我换回谢稹玉的脸如何?” 桑慈下意识睁开了眼,果真看到沈无妄换成了谢稹玉的脸。 真是可恶! 他唇角噙着笑,眉眼弯弯,“如何?满意否?” 桑慈的呼吸都快了一点,冷声道:“换回来。” 沈无妄眉头微挑,笑容温柔,“你不是喜欢么?” “换回来!”桑慈声音大了几分,身体都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沈无妄摸了摸自己的脸,轻笑着说:“小慈若是爱这张脸,我不介意日后一直顶着这张脸。” 桑慈重新闭上了眼,不愿看谢稹玉的脸上出现沈无妄那样的笑容。 “上次你我差一点神魂结契,这一次选个良辰吉日结了可好?”沈无妄揉捏着桑慈的手,低声问询。 桑慈想起上辈子他试图结契却被她的护魂咒反抗一事,可现在她灵脉被封,就算神魂无碍也没法使用护魂咒,难免心跳快了一拍。 她睁开眼,恰好看到沈无妄垂头笑看着自己的脸。 沈无妄听到桑慈冷声质问他:“沈无妄,你应该清楚那个和你情谊甚笃的人是谁,问剑宗山下荒林,你不是带她走了么?你总追着我不放做什么?” 他如今心情好,不介意多点耐心回答她。 沈无妄在床上侧躺了下来,手撑着脑袋,柔声呢喃着:“可我要的一直是你啊,从前我只唤你桑桑,你不知道么?” “你的灵魂是香的,我爱的一直是你,她在你身体里时,这具身体都变臭了不少,我常常要忍着,才能嗅到你身上的香气。”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气里甚至带了点委屈。 桑慈别开脸,“离我远点!” “你不喜欢么?你和谢稹玉在一起时,不是这样的么?”沈无妄鼻尖凑近桑慈,嗅闻着她身上迷人的香气,低笑一声慢悠悠问道。 桑慈脸上掩饰不住的厌恶,只全力用叶子力量冲击灵脉。 “你要是喜欢香气,就多买点香料,熏得整间屋子都是香气!” 沈无妄的手撩起桑慈的头发,闭上眼轻轻嗅着,“不一样,天生剑魂怎么能和香料相提并论呢?” 桑慈可不相信沈无妄爱她,像她这样的魔,能有什么爱! 与其说爱,还不如说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桑慈脸上故作疑惑,因为这疑惑,忍不住偏头看他一眼。 少女懵懂又天真,纯洁又美丽,那双眼睛看过来时,令人不自禁想要靠近。 “我也可以为你灭了天道,谢稹玉能做的,我也可以做,以后就乖乖跟着我,嗯?”沈无妄低声道,声音忽然有些低哑。 桑慈对上他那双伪装过却依旧是浅褐色的瞳仁,清楚看到那眼底的欲念。 她讽刺地笑了一声,眼神清明:“天生剑魂怎么了?” 沈无妄静了一瞬,唇角上扬着,显然心情不错,回答道:“可以破开一些寻常办法破不开的东西,很迷人,你我天生一对。” 桑慈得到这个答案,皱了一下眉。 她不知道沈无妄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那么难道是她的剑魂能破开什么东西? 桑慈垂下了眼睛。 忽然想到了自裁的离朱,成魔的风丹鹤。 离朱道君,真的只是因为不愿成为被夺舍的傀儡与风丹鹤成亲才自裁的吗? ——我从未喜欢过风丹鹤,我更不愿嫁人生子,我此生只愿斩妖除魔,除魔卫道,我的道是救苍生万物,济苦难凡众。 我此生只愿斩妖除魔,除魔卫道,我的道是救苍生万物,济苦难凡众。 不知怎么的,当初在栖凤池底下的秘境碎片里见到的听到的那一幕重现在脑海里,离朱道君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记得。 是不是离朱道君也窥见到了什么,所以才自裁的? 九幽黄泉路…… 桑慈想到了这个。 上辈子因为沈无妄和‘她’的恩爱,修仙界与九幽魔地相处和平,九幽黄泉路至少在那场举世昏礼前没有动静。 难道……她可以破开九幽黄泉路的封印吗? 可她以为有了魔骨的沈无妄已经在尝试揭开封印了。 桑慈重新抬眼看他,“你想破开什么?” 沈无妄却不再回答,手指放在她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他低眉笑着,尽显春色,他漫不经心道:“小慈,此时说这个,太煞风景了。” “不如此时你我神魂结契如何?”他忽然说道。 桑慈冷冷看他一眼。 沈无妄却不恼,轻声笑着道:“我可以对你使用很多手段,术法咒律蛊惑,抹去你的记忆让你忘掉谢稹玉,可我不想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桑慈努力让叶子力量冲击灵脉,她不屑地哼一声,做出轻视鄙夷的样子。 沈无妄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那未免太无趣了,我试过一次,寡淡无味,我要你自愿跟着我,做我的魔后。” 桑慈不说话。 沈无妄捏着她毫无力气的那只手,道:“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清楚。” “你把谢稹玉带去哪里了?”桑慈冷冷道。 沈无妄叹息一声,眼睫微弯,含着笑,“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起他了。” 他抬手摸上面前这双漂亮的眼睛,那里面清澈得装不下一只魔,他下意识想捂住。 “谢稹玉以后不过是一个对你来说无关紧要的人,忘了吧。” 沈无妄低头想吻过去,桑慈使劲别开了脸。 他一直含笑的眼底出现一丝阴霾。 “你不是说给我三天时间考虑么?”桑慈深呼吸一口气,语气平静地问道,“在这之前我要见他一面。” 沈无妄松开手,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知道她是在拖延时间,但还是松开了她。 他声音温柔如亲密的情人:“这三日,他没空见你,三日后,就让你见他最后一面,然后,安心留在九幽。” 桑慈垂下眼睛不说话,心中却冷笑。 你做梦吧! 沈无妄知道她心中不服,却微微一笑,慢吞吞道:“这几日你在这好好休息,若是有事,就让侍女来找我,你的伤,我会命人替你治疗。” 桑慈一直等到他走后,一直紧绷着的心才松了下来。 三天,至少争取到三天。 且听他意思,可能这三天都不会过来。 大师兄和风吟春还在这里,他们一定会想办法进来找她的。 房间里很快来了一名侍女,端着药过来替桑慈处理右手的伤。 桑慈仿佛随意般开口问道:“最近魔宫地牢里是不是抓了很多人族修士?” 不知道沈无妄对侍女吩咐过什么,她态度很是恭敬:“是的,夫人,不过现在也不算修士,他们都入魔了。” 都入魔了…… 桑慈心头一跳,那云前辈他们? “别叫我夫人!”桑慈神情厌恶,“叫我桑慈。” 侍女也随之应了一声。 桑慈又问:“前段时日有没有修士进来灭地魔火,如今如何了?” 侍女回答:“靠近地魔火源头就会被困在幽冥二十四象阵中,应该还活着。” 桑慈听说过二十四象阵,变化多端,焦山的法阵就类似这个,但二十四象阵更厉害,能根据周围环境自我改变。 云苍涯前辈是合体境巅峰,还有诸多长老,要是和沈无妄打起来,即便是在九幽魔地,沈无妄占不到便宜,而云前辈又要忌惮这里的魔息入体,所以没有大开大合破阵,应该是如此才被困住。 桑慈干脆又问:“谢稹玉被关在哪里?” 侍女却闭上了嘴,只闷头给桑慈的手上药。 看来关于谢稹玉的消息是不会说给她听的,桑慈索性专心用叶子力量冲击被封锁的灵脉。 九幽魔地开始传三日后魔尊将会迎娶魔后。 其他人不知道,但江少凌和风吟春一听就知道这“魔后”说的肯定是桑慈。 江少凌也急了,问身旁一直在纸上写写画画的风吟春:“吟春,如何了,魔宫的法阵你何时能破解出来?” 风吟春不说话,趴在桌上计算。 这两日他们绕着魔宫转了不止一圈,回来后就开始研究如何进入魔宫。 风吟春忽然丢下了笔,那墨迹瞬间把纸上繁复的法阵弄脏了。 江少凌立刻站起来将桌上的笔从纸上拿开,“你怎么摔笔了,如何了!” 风吟春摇头:“算不出来。”他直接站起来,“直接闯进去。” “怎么闯?”江少凌以为他有什么好办法,赶紧问道。 风吟春阴沉着脸:“硬闯。” 江少凌按了按眉心,到时候救人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你打算如何硬闯?” 他如今更担心师弟,师妹好歹在魔宫里,师弟却是毫无下落。 风吟春说不出来,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暂时等魔宫典礼时,看看趁混乱能不能带走师妹。”江少凌没法子,叹气道,“这两日我再去找找师弟和云前辈他们的下落。” 风吟春重新拿出一张纸,闷声说:“我再试试破阵。” 江少凌赶紧说:“快些试莫要多说废话了!” 说完这句,他就离开了这破旧的魔客栈,出去想办法寻人。 两天还算安然地过去。 桑慈知道魔宫上下都在布置,这间寝宫内摆设也都换了新的,她只当没看见。 第三天早晨,灵脉终于松动,她立刻先给自己施下护魂咒。 沈无妄推门来时,手里托着一件红色的婚服。 他眉眼含笑,低声问道:“小慈,你想好了吗?” …… 沈无妄去过两次黄泉路,谢稹玉都在水下沉睡,他命人看好他,便不再亲自去。 九幽常年笼罩着魔气,天一直是灰蒙蒙绿幽幽的。 泛着幽幽绿色的黄泉水上有狰狞的幽魂依然在挣扎,不断在水面沉浮,面容扭曲。 “小慈,我真无用。” “我跑遍了各大宗门,找遍了……每一个藏书阁,那些禁术都没有用。” “我明明杀了夺舍之魂,为什么你没回来?” “没关系,小慈,我会一直陪着你。” “愿有来生。” 下一秒,泉水下的锁链拖动,下面的人钻了出来。 谢稹玉苍白的脸从水里出来,他睁开眼,水从头发上滴落,眼睫上留下了大颗水珠,他的情绪仿佛还被陷在深处,痛苦、悲恸。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苍白的唇瓣微张。 “小慈……小慈……” 谢稹玉低声轻喃着,眼睫上的水珠滚落下来,顺着他眼角一路往下流,又滴落进黄泉里。 这辈子的,上辈子的点点滴滴交相重叠着。 从在人间龌龊之地出生长大,被人嫌弃被人捶打,再到被师叔从泥沼里拉出来带上山,在慕楼峰见到了被傀儡哑姨牵着的小女孩。 “看你那么可怜,你就跟着我在这儿好了,肯定让你吃饱饭!” 第一次见面,她嫌他又黑又矮,长得不好看,却又说以后跟着她吃饱饭。 他筑基时,她给他编了只剑穗,那是她第一次编的,送了他。 那些美好的,她或许自己都忘记了的记忆,他都记得,他送她的第一件生辰礼在她诸多师兄师姐的礼物里不值一提,不过是草编的小玩意,她却开开心心收下,还让哑姨给他弄吃的。 十月初七,他们昏礼当晚,小慈被夺舍。 魇兽织的梦中,不是小慈替沈无妄挡剑。 谢稹玉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身上灵力隐隐暴、动。 她被困在那具身体里,他却无能为力。 到死都无能为力。 终究没有在那时让她回来,只能抱着她毫无气息的身体哀哭。 神识散于天地时,他许下心愿,想要和她有来生。 谢稹玉的脸上都是水。 “小慈……” “嘣——” 是锁链被扯断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风吟春:昨天所有留言都发红包了,有钱。 江少凌:说起来,人傻钱多的春第一次不会操作,发了两遍呢! 风吟春:你说谁傻? 江少陵:陆元英人傻钱多,也。 今天更新早了半个小时!!! 感谢在2024-01-09 23:09:40~2024-01-11 00:5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撒花小能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沧浪、穗了没 10瓶;小A 6瓶;Ana.、可口可乐了、西瓜西瓜大又圆 5瓶;27463085 4瓶;萝萝、酥铭 2瓶;麻辣钉螺、许一语、千玥凰羽、鹓鸟、不能睡能上岸、垚、zzqaq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9 ? 第79章 ◎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九幽尊主今日迎娶魔后一事两日前就已是传遍整个九幽。 有魔将嚣张地从天堑封印出去将这消息放给外面的诸多修士, 并特地给流鸣山的修士下了口头邀约,请他们入九幽吃席,新任魔后正是出自流鸣山的死在徐剑城的女修桑慈。 流鸣山诸多弟子当即就气得要命, 和那魔将打了起来。 但那魔将拍拍屁股转眼入天堑封印回九幽魔地, 修仙界却是传遍了这消息, 一时有人猜测桑慈之前在徐剑城是否其实是被魔头早早带去九幽魔地,又有人猜测桑慈是否已经叛魔。 叶诚山听闻此事又气又疑, 想到自己徒弟江少凌和桑慈最是相熟, 便传文给他, 但久久不得信, 最后从陆元英那儿得知是在焦山时, 小徒弟谢稹玉被魔行道带进九幽,大徒弟就这么进去救人了, 脑壳直突突。 随着九幽魔地的这桩“喜事”, 如今魔地那这两日都安分着, 没有魔兵试图冲出天堑封印。 可叶诚山周道子等人却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沈无妄正统领九幽魔地将要染指人间, 怎么会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忽然娶妻? 时间这样仓促,难免让人怀疑他另有所图。 得知新任魔后是流鸣山弟子后, 周道子就传文来问过:“桑谨那女儿有何特别之处?” 叶诚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要说以前, 桑慈天赋低的名头因为和谢稹玉定的亲事也是早早传了出去的, 他也倒好形容, 可如今要让他说,他只回了周道子几句:“小慈勤勉修炼, 如今在修行一途已有自己的道, 另外, 容貌妍丽,与稹玉很是相配。” 这话说得直白些就是桑慈修炼天赋好,长得还美。 但除此之外,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周道子直觉魔头不可能因为一介小女修长得好又修炼天赋不错就这么着急与她成婚,越想越不对,当天夜里就传文给叶诚山,还有凤邱刀宗的掌事长老宋归虚,青陵莫问难,几人商议一番,决心各带着人赶往焦山。 天堑封印恐怕是修补不住了。 别说天堑封印,九幽魔地还有一个黄泉路呢。 虽然那是天道之力封印住的幽冥往生路,不会出问题,但是,一旦出问题,那就是一场人间浩劫。 这些桑慈都不知道,她被侍女扶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被迫坐进了沈无妄怀里。 她还不想暴露灵脉被自己已经稍稍冲开一事,假装无力不能动弹,脸色也冷着。 沈无妄搂着她,当她是个傀儡玩意一样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抖开那红色喜服,裙摆绣着凤戏牡丹图,不知道用了什么线,抖动间熠熠生辉,“这是妖族修为最深的蚕娘织成,仿照凡间样式,如何?” 桑慈嗤笑一声,依旧是傲娇不屑的样子。 沈无妄也不恼,低声笑了一下,“我给你换上。” 他的手放到了桑慈衣襟处,抬手就要挑开。 桑慈立刻身体紧绷住,前两日沈无妄不知道忙什么,没怎么来寝宫,所以他们没有什么亲密接触,他现在显然是手里事放下了,注意力又放到她身上了。 要是他真的挑开衣襟,就会发现她心口的叶子。 他那么想要神叶……不能让他看到。 “我不要你换!你让侍女给我换!”桑慈哼了一声,表情极为羞恼的样子,抬头瞪沈无妄。 沈无妄低头,殷红的唇堪堪擦过桑慈额上的头发。 他眯着眼睛,喟叹一声,道:“为何不呢?小慈,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忘了么?三日后,你该考虑好了,今日你我便会在诸多见证下结契,我为你换衣服又有什么不可呢?” 桑慈快速冲击着灵脉,脸因此涨红了。 “你给我拿的是凡间喜服,那就按凡间的规矩来!凡间成礼前不能见面!” 这看在沈无妄眼里就是她害羞了,他的语气越发温柔,“谢稹玉与你行昏礼前见面了么?” 桑慈面无表情道:“没有。” 沈无妄定定看她一会儿,轻笑着说:“好,让侍女给你换,我也刚好要换衣。” 他低下头来又要亲桑慈,桑慈再次别开脸。 沈无妄嗅着她身上的香气,那是对他极诱惑的香甜灵魂的味道,他掰过她的脸,低头却对上她清澈泠泠的一双眼。 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他正要强行去吻时,外面却传来魔将的声音。 “尊上,黄泉路有变!” 今日最重要的事就是他与桑慈结契一事,如果不是急事,魔将不会来这里寻他。 沈无妄眼眸沉了几分,再看一眼桑慈这双仿佛能生出火焰的眼睛,又笑了一声,松开了她。 他起身走了两步,却忽然又回头,他含笑看着她,声音极尽温柔:“小慈,你乖一点,或许我可以留下谢稹玉的命。” 桑慈被褥下的手立刻攥成拳头。 沈无妄垂头与她对视,忽然折身回来,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出现法阵图腾,一股魔息冲入桑慈体内。 那强劲霸道的魔息比上辈子更厉害,撞到护魂咒时,他挑了一下眉,眼眸幽深。 桑慈还没反应过来时就遭到他强行结契,金色魂剑立刻去破那魔息,却被那魔息与法阵包裹住。 “尊上!”门外魔将催促。 沈无妄收回魔息与法阵,捏了捏桑慈的手掌,微笑着道:“也罢,等我回来再继续。” 他一走,桑慈立刻给自己施清尘术。 她一定得趁着这时间离开这,不然沈无妄再次强行完成结契,她逃不掉。 侍女进来给她换衣服。 寝宫里只有侍女一个人,这侍女曾是人族修士,修为并不高,但外面却有两个魔将守着的,就算将侍女打晕了,也不能顺利逃出去,她现在体内灵脉还没有完全冲开。 所以她耐着性子,先由着侍女给自己换衣服。 等到衣服换完,桑慈觉得差不多了,抬眼再看了一眼正扶起她替她系腰带的侍女,出手就是一道咒律。 侍女想反抗喊人,但桑慈出招太突然了,始料未及,她没有准备,声音刚到喉咙就没了音,昏厥了过去。 桑慈赶紧在自己身上施了道清尘术,把从沈无妄身上沾的气息都狠狠祛除,她又给自己施了换颜咒,变成侍女的样子,再将侍女变成自己的模样,又脱下身上的喜服和侍女对换。 将侍女搬上床后,桑慈去了一趟门口,打开门还没说话,门口的两名魔将就抬手拦住她。 “尊上命你不得离开这里,守着魔后。” 桑慈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外面,除了魔将,还有在各处巡逻的魔兵守着。 她退回到屋里,只能一会儿趁着典礼人多时再跑了。 随后她坐在床边摸了摸一直竖立在床前的山聿。 山聿其他人拿不起来,那天被她一路拿回这里,一直就放在这儿。 她又想起刚才魔将的话。 黄泉路有变。 就是不知道黄泉路有变是什么意思。 她垂眸继续调整体内叶子力量。 就在桑慈以为自己要一直等很久才能等到那狗屁典礼,却没想到才过了几息功夫,门外就传来一些动静。 “尊上恭请夫人前去祭礼。”门外一道略显低哑的男声。 沈无妄不是才走么? 桑慈心里疑惑,但还是藏好山聿后,走了出去。 打开门她看过去,那微微弯腰拱手的魔将抬起脸,露出上半张脸来。 那是一双藏着风流蕴藉的狐狸眼。 他很快垂下眼去,容貌也似乎变了变,变成了那位叫婪心的魔将的样子。 桑慈只怔了一瞬,随即反应了过来,道:“我这就去请夫人。” 她关上门,又赶紧回到床边,换回喜服,简单收拾了一下出来。 不远处有魔鹤车等着。 还有一些魔兵守候在旁。 桑慈在守门魔将注视下上了车,庆幸魔的规矩少,也没多问那侍女跟没跟上的问题。 魔鹤车立刻御风而上,往要举行祭礼的地方飞去。 等飞得高了,桑慈立刻看向前方驾车的人,压低了声音,“贺师兄?” 贺荆生早已不像从前那样言笑间风流不羁,他的声音有些哑,“一会儿我将你送出魔地,这会儿沈无妄顾不上你。” 桑慈是知道贺荆生逃出青陵仙府也知道他大约投奔了沈无妄的,她忍不住问道:“那师兄怎么办?阮前辈现在怎么样了?” 提起阮舒云,贺荆生沉默了一瞬,只说道:“你不必管这些。” 桑慈却又问:“师兄一直在这里,有没有谢稹玉的消息?” “他被带去了黄泉路,现在黄泉路那有异变,沈无妄和几位魔将都赶了过去,所以我才能趁着这个时机带你走。”贺荆生低声解释。 桑慈一听谢稹玉在黄泉路,心就揪了起来,她不想走。 贺荆生仿佛知道桑慈是什么心思,继续说:“必要时刻,我会帮稹玉离开这的,现在你先走,黄泉路封印将要被打开,沈无妄得了一件神器,似有天道之力,这段时间一直在削弱封印,只是封印难解,一直没能打开。” 桑慈又想起沈无妄说的她的剑魂能破开一些东西,她将此事说给贺荆生听,询问天生剑魂是否能破开黄泉路封印。 “天生剑魂……我不清楚。” 桑慈低声又问:“那地魔火呢,源头在哪,怎么熄灭?” 贺荆生摇头:“难以熄灭,这次九幽地脉下的地魔火不同寻常,不是普通的岩浆地魔火,它是来自上古天裂后的天火,被魔息沾染,藏于地底,如今被沈无妄斩破九幽地脉流出,源源不尽,要灭地魔火,需要无数灵息压制,也就是修士的命,暂无他法,只能尽量隔绝阻止继续蔓延。” “你师尊带着八位长老进来灭火,你知道他们如今下落吗?”桑慈一听,心里沉甸甸的。 “知道,师尊他们被困在幽冥二十四象阵中,我会想办法救他们。” 他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阵地动山摇。 冲天的剑气与魔息横扫万里,魔鹤被惊吓到,在空中急蹿,身后跟随的一群魔兵也乱了阵脚,桑慈忙跳了下来,她看着那个方向问:“那是黄泉路吗?” “嗯。” 此时前方再次被气势万钧的剑势横扫,伴随着各种咒律阵法的炸开,这边都有波及,一行人慌乱地落在下面的山头上。 桑慈认得出来春水剑术,那浓雾一样的剑势显然谢稹玉已经将春水修炼到至臻。 可之前只有形没有意,如今却不一样了。 “是谢稹玉和沈无妄在打架。”桑慈握紧了手里山聿,盯着前方。 有魔兵来问贺荆生接下来夫人该如何。 贺荆生什么都没说,和桑慈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出剑,将魔兵斩杀。 桑慈曾在焦山见过吞心魔吃人,所以斩杀这些和人长得一样的魔物时毫不心慈手软。 贺荆生多看了她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 他知道桑慈是不会就这么不顾谢稹玉离开九幽魔地了。 前方浓雾中有雷鸣闪烁,恢弘剑意化作天崩地裂之势,周围山石瞬间被剑意斩碎成齑粉。 “剑域……” 桑慈喃喃道。 谢稹玉再次斩下一剑,身上灵力节节攀升,直逼前世,青色的经络也遍布他白皙的脸庞,小行剑上方裹着一层雄浑灵力,令这把刚刚生出剑灵的普通的剑瞬间堪比神武。 沈无妄手中持鬼嗡鸣作响呈颓势,他阴沉着脸,眯着眼看前方惨白着脸人不人鬼不鬼的谢稹玉。 他没想到黄泉路不仅逼出了他前世的记忆,竟是将他的修为力量也带了回来。 但这本该是不可能的。 神叶…… 谢稹玉的剑域充斥在这一方天地,剑气化剑,将沈无妄包围,清越剑芒大亮,逼得他无路可退。 持鬼剑凝结万千鬼气,尸鬼从地底钻出,在沈无妄周围形成屏障,他阴沉着脸想起前世败于他手,没有退开,再次迎上,浅褐色瞳仁里是腾腾杀意。 谢稹玉周身无风自动,发带早已在打斗中被剑气割断,头发披散下来,在身后飞舞着,小行剑剑尖劈开一道剑域,那剑域化作万道细小剑域朝着沈无妄劈去。 无处可躲,锐利霸道的剑气破开皮肉,鲜血四溅,骨头被刺穿,发出沉闷声响。 沈无妄从高空坠落,砸出一个深坑。 谢稹玉持剑往下俯冲。 魔行道在此时忽然打开,谢稹玉的剑势斩入虚空消失不见,沈无妄也同时消失。 谢稹玉落地,他身上有伤,血顺着剑柄往下淌到剑刃上,他拄着剑在原地喘了几口气,临时暴涨的灵力瞬间终究不是前世苦修得来的修为。 “谢稹玉!” 清亮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谢稹玉身体忽然一僵,猛地抬头朝前看去。 这里的魔息被剑气震荡开了,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落下来,她穿着红色的嫁衣,站在光下,朝着自己飞来。 谢稹玉缓缓站直了身体,神色还有些恍惚,前世与今生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烁。 他忍不住丢下剑,朝她张开手。 桑慈一下扑进他怀里,将他撞得差点后退趔趄。 但谢稹玉站稳身体,一下收紧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手臂紧绷着,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揉进怀里。 “小慈……” 他有许多话要说,可临到嘴边,却只能喃喃出声这两个字。 桑慈这会儿心情很紧张,她没注意到谢稹玉与之前不同的地方,她只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看到了他脸上的青色叶脉,她抱紧了他道:“我们走,别说话,先离开这里。” 谢稹玉抱着桑慈,说不出话来,失而复得的珍宝在怀里,一下填满了他的所有。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低声嗯了一声。 贺荆生在他们身后落地,“我送你们离开这里。” 有魔靠近,谢稹玉下意识抬头,见到是久违的贺荆生时,才稍作放松。 贺荆生带着两人立刻从这里离开。 …… 沈无妄的魔行道开在魔宫寝宫内,他的白袍早被血浸透,浑身魔息浓郁,一进来,却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侍女。 桑慈却不见踪影,他神色阴沉得滴出墨。 他打开房门,门外魔将看到尊上从里面出来惊讶又战战兢兢。 沈无妄一抬手,两名魔将尽数被他吸收,他又招来一些魔将来此。 一刻钟后,他从寝宫出来时,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皮肉骨头上的伤已经恢复。 魔行道再次打开,他再次前往黄泉路。 幽冥黄泉路一片狼藉,婪心倒在地上不醒,山石碎了一地。 沈无妄阴沉着脸落地,后悔刚才没有强行将桑慈神魂契约完成。 他抬起手,掌心出现金色魂剑气息,裹着魔息。 这些,不知够不够,只能破一次封印。 白影光絮从他袖中飘了出来。 细小的金色魂剑从他掌心飞射而出,直冲着黄泉路冲去。 如同锐器碰冰面,整个九幽黄泉路震荡了一下。 …… 刚从魔宫出来的桑慈忽然腿软了一下。 谢稹玉将她揽进怀里,“怎么了?” 桑慈摇头,“就是腿软了一下,快走。” 她暂时掩下刚才神魂凝滞的一瞬感觉,握紧谢稹玉的手。 贺荆生在魔宫内显然有点地位,一路顺畅地将假扮成魔兵的两人带了出来。 江少凌和风吟春没办法进魔宫,只听说今日魔宫有大礼,整个魔城将会同乐,想着今天趁乱闯进去,两人都弄来两套魔兵衣服了,结果就看到了前面三道略微有点眼熟的身影。 虽然面容好像有点不一样,但是…… “吟春,你看看那三人是谁?” 风吟春看了过去,摇头:“三个魔兵。” 江少凌:“……” 算了,吟春虽然擅咒律,但是眼神大约不好。 江少凌拉着风吟春,偷摸着不远不近跟着,看到那魔将带着两个魔兵离开魔宫宫门,到了外面一处人少的街上。 桑慈抬起脸,是原先伪装的楚心的脸。 江少凌一下认了出来,忙从树后现身,低声喊道:“师妹!” 桑慈三人回头,就见江少凌和风吟春。 桑慈本想着还要去找大师兄和风吟春,这下见到他们松了口气,“快走!” 江少凌点点头,眼泪都差点流出来,看看师妹身上还好没伤,再将目光看向师弟,却发现师弟垂着眼睛目光一直在怀里的师妹身上,竟是连多看一眼他这师兄都懒得,顿时就有些微失落。 几人不耽误时间,准备往天堑封印口去。 但行了几步后,忽然发现贺荆生没跟上来。 江少凌忙道:“荆生,你也跟着我们一道走啊!” 贺荆生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身上穿着魔将的铠甲,穿着黑色斗篷,魔息在周身弥漫着。 明明只离他们只有几步远,但好像他们之间已经出现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一样。 贺荆生摇了摇头,唇角勾起笑,眼波流转间好似和从前一样风流,他说:“你们先走,阮师叔还在这,等我办完了事再离开。” “荆生……”江少凌想张嘴说先别管阮师叔了,先跟他们一起走,但话又说不出来。 贺荆生摆摆手:“快走。” 说完,他转过了身,和他们背道而驰往魔宫里回去。 “走!” 江少凌深呼吸一口气,道。 在这条街最后转角前,桑慈又回头看了一眼贺荆生。 他远远地站在那儿看着他们离开,被阴影笼罩着,置身黑暗中。 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赶往天堑封印口,虽然避开了魔多的路,但路上难免遇到一些魔,谢稹玉受伤不轻,桑慈搀扶着他,其他魔物都是江少凌和风吟春解决。 到了天堑封印口那儿,又遇到了一群巡逻的魔兵魔将。 好在他们有四人,很快冲出重围,在身后追兵来之前,冲出了天堑封印。 天堑封印口另外一端有长老守着,冷不丁这里灵息暴、动都持剑应对,看到灰头土脸身上染血的四人穿着魔兵衣服冲出来就持剑来砍。 “前辈,我们不是魔,我是流鸣山江少凌,他们是我师弟师妹!” 江少凌赶紧大喊一声,并抬剑去挡。 长老剑势在半路堪堪收势。 其他善后的事情交给大师兄,桑慈揽扶着谢稹玉就往焦山那边的营地飞,心里焦虑不安。 落地后,桑慈就要问谢稹玉伤势如何?叶脉蔓延感觉如何?沈无妄将他带去黄泉路如何? 但她刚抬起脸,就听到谢稹玉低声喊她:“小慈……” 谢稹玉面朝着她将她再次搂紧在怀里,桑慈被迫紧贴在他胸口,听着他因为低声笑胸口发出的震颤。 桑慈莫名,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谢稹玉染血的手捧起她的脸,低头吻去。 作者有话说: 风吟春:还不快给小谢喂营养液养伤! 收尾中最近真的写得慢么么么么! 明天要不给他们谈个恋爱? 感谢在2024-01-11 00:56:48~2024-01-11 23:5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白开配土豆丝 10瓶;我老公是公务员 5瓶;酥铭 2瓶;后面呢、小兔爱吃鱼、攻错、贰贰叁、zzqaq、不能睡能上岸、53124422、两一栏、麻辣钉螺、下面我简单喵两句、林菇凉、天气变冷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0 ? 第80章 ◎“可我来自凡尘,本也是凡人,祈求心上人无病无痛,平安顺遂很寻常。”◎ 他的呼吸急促, 低着头急切又温柔地亲吻,缠着久久没有松开。 桑慈心里迷糊着,她余光看到四周有些弟子看过来, 脸瞬间红了, 抬手推搡他。 谢稹玉本就有伤, 又对桑慈没有防备,更何况此时心情沉沉坠坠的, 一下被她推开来。 桑慈瞪他一眼, 小声嘀咕:“你要不要脸!” 谢稹玉那双眼睛依旧那样沉静, 却比从前更深邃了几分, 他看着她笑, 也不说话,眼中的光很亮。 此刻他脸上的青色经络纹已经没有了, 脸色只是看起来有些苍白。 桑慈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莫名脸热, 哼一声别开脸, 又往四周看了一眼, 扫过那些偷窥的弟子, 其中还有不远处的风吟春,她立刻瞪了一眼风吟春。 风吟春抱着手里的伤药:“……” 前边就有个营帐, 是供受伤弟子疗伤的,桑慈拉着谢稹玉就进去了。 谢稹玉乖乖跟着她进去, 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营帐里还有其他受伤弟子或躺或坐着休息, 桑慈拉着谢稹玉在最边上的角落里坐下。 谢稹玉老实坐下, 只是手一直拉着桑慈的手,视线也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桑慈被他盯得一时忘记了要跟他说什么, 正好营帐外又有人进来, 忙回头。 风吟春抱着一些疗伤的东西进来, 他见桑慈扭头看自己,解释:“江少凌让我拿了这些过来的。” 他走过去在桑慈身边放下,就在一旁几步外选了个空地盘腿坐下了。 桑慈还看他,风吟春:“……我也受伤了。” “……” 桑慈收回视线,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铺着的布上,再抬起眼看谢稹玉,这会儿被风吟春一打岔,狂跳的心缓和了一些,她的视线扫过他此时白皙的脸,问道:“叶脉经络呢?” 谢稹玉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桑慈,轻声说着:“遮掩住了。” “所以你之前就开始蔓延了,你那时骗我!”桑慈立刻反应过来,又急又恼,眼睛瞪着他,却是红的。 谢稹玉想起上辈子从昏礼那一日便失去她的那些日日夜夜,想起怎么都睡不着无法入梦最后沉溺于魇兽编织的三个月时光的日子。 他觉得如今怎么样都很好。 “小慈……我真高兴。”谢稹玉低声说道,却是说的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他脸上带着笑,那张病态的苍白的脸都因此仿佛红润了一些。 桑慈疑惑,直接问道:“你伤成这样,到底在高兴什么?” 一边说着,她一边让谢稹玉张开手,她将他身上外衣脱下来。 这间营帐里都是男弟子,脱衣疗伤没什么。 谢稹玉一直看着她,顺从地张开手臂,任由她检查身上的伤势,没有立即说话。 桑慈用了清尘术替他清洁伤口,再上药。 此刻他用术法将自己身上的叶脉经络都遮掩住了,看起来和寻常人没什么区别。 桑慈给他上完药就缠上绷布,因为距离近,她几乎是缩在她怀里,忽然就听谢稹玉在她耳侧轻声说:“小慈,那时候你是不是很害怕?” 她的手忽然一顿,抬头看谢稹玉。 他低着头看桑慈,想起来她曾说过,护魂咒是他教的,那时他其实只是想着,万一呢,万一小慈还在。 那时他不敢也不愿去想小慈或许已经从身体里消失了。 谢稹玉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轻声说:“最后我死的时候,你都在,是吗?” 桑慈的眼圈一下就红了,两只手一下揪紧了绷带,“你……” 谢稹玉没做声,却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他用很轻的声音说:“如果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会努力再活久一点,再想想办法,那时我好像感觉你哭了,可我以为是我临死前精神恍惚。” 那时他用尽了力气,该杀的人也都杀了,还求来了那一片传说能唤醒已死之人的乾坤树叶,可她依旧没有醒。 他本已到穷途末路,力量耗尽,希望再次破灭。 世上再无桑慈会怜他。 他也没了活下去的念想,一直撑着他的一口气便也散了。 桑慈的眼睛酸涩模糊,一下又想到了谢稹玉死之前的话,他说明日就立冬了,约她一起去看雪。 可那时他再也没有明日了。 他还给她买了糕,他说那是最后一次给她买糕了,以后没机会了。 桑慈每回想起当日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眼睛里的泪就止不住往下流,她视线模糊地看着他,“明日也可以是今生,我们现在也看过雪了,在昆玉山下小镇里还打过雪仗,现在我不爱吃五芳斋里的梨花糕了,我更爱吃你亲手做的甜糕,我不开心时,你要记得给我做,不然,哼!” 她说到最后,声音已然带着鼻音。 谢稹玉一直抬手擦着她眼角的泪,但那泪好像擦不干一样,他索性用两只手捧住她的脸,低下头靠近。 “别哭了。” 周围还有人,桑慈想拿开他的手,又觉得自己现在一直掉眼泪很丢人,便抓起一旁的绷布擦脸。 谢稹玉知道桑慈傲娇,见她把脸埋在绷布里,微微偏过身将她完全遮挡在怀里,这会儿又心疼又想笑。 他没去看四周,也不在意四周的目光。 谢稹玉还有很多话想问她,他轻轻抚着她的发,“我死后,还发生了什么?” 桑慈擦眼泪的动作一顿,随即哼一声,“你还管你死后事做什么?” 她的语气显然不想多说,又摆出傲娇蛮横的样子。 可谢稹玉却知道这不过是她一种伪装,一种保护自己、不让人看到她脆弱的伪装,“小慈,我想知道。” 桑慈安静了一会儿,放下绷布,眼睛里的泪是擦干了,语气满不在乎道:“也没什么,就是天上一直掉天道碎片,周围都是火,掌门师伯他们顾不上我们两具尸体,后来……” 她忽然怔了怔,那时她被困在自己身体里,却不能操控自己的身体,知道谢稹玉死了后,根本不去管周围如何。 但现在回忆起来,打杀的声音好像一直不绝于耳。 天崩了,地裂了,地上都是灭不尽的火,沈无妄死了,但好像魔物却没有除尽。 火……那时候是地魔火从地底炸开吗? 除不尽的魔物……是因为天道破碎,天道之力再不能约束黄泉路封印,所以最后整个世界都处于黑暗里吗? 她记得,后来天彻底黑了。 天道碎片泯灭了沈无妄的魔骨,后来也彻底与魔同归于尽。 桑慈说的这些,谢稹玉都能预想到,借天道之力灭除魔骨,是乾坤树给他的指引。 但她知道这些,说明他死后,她一个人在黑暗里又待了很久。 怪不得她如今那么怕黑。 他应该再坚持得久一些的。 谢稹玉忍不住揽住她,将她轻轻按在怀里,闷声说:“小慈,那些年你过得很难过。” 桑慈垂下眼睛。 你又好得到哪里去。 她又推开谢稹玉,手还揪着他身上的绷布,终于可以问:“所以那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的叶脉怎么办?不许瞒我!” 谢稹玉听着她威胁的话,眼底有笑意,“乾坤神叶是主动寻我的,之前不是都猜到了么,是因为乾坤神叶需要吸收我身上的帝王之力和气运作为供养,如今只是有些反噬。” “那反噬的最后结果呢?” 谢稹玉说:“只要我持续给祂提供功德之力,祂就不会疯狂吸收周围灵力,只要控制住暴动的灵力,就不会继续糟糕下去,别担心。” “那我这个,我攒功德?”桑慈指了指自己心口。 谢稹玉的视线便落在她心口处, “那里有我一半神魂,你我攒都是一样的。” 桑慈却没应声,盯着谢稹玉看。 谢稹玉垂眸与她对视,漆黑的眼睛干净依旧。 桑慈将心里的疑惑都问出来:“为什么之前我只要想跟你说前世的事,叶子就会发烫?” “乾坤神叶不准你泄露天机,后来事情渐渐不一样了,不再与前世相同,祂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桑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与乾坤神树的全部交易究竟是什么?” 碎片记忆和那次栖凤池底因为叶子见到的场景里…… “以我躯壳,以我神魂。” 同样的八个字从谢稹玉口中说出。 桑慈松了口气,他没瞒她。 但是她还是盯着他说:“你没骗我吧?” 谢稹玉又将她揽进怀里,嗯了一声,“不骗你。” 桑慈便说到:“既然这样,那我们神魂结契吧。” 这件事,从前她就想做的,可那时他拒绝了。 桑慈瞪着他,在他可能摇头拒绝前就强横道:“你没骗我,那就答应和我结契,我不要听你什么说神魂结契的弊端,我都知道,一方若是神魂寂灭,另一方也会天人五衰,同生共死。” “我都知道,我就要跟你结。” 谢稹玉看着她,心里软得不行,他低声道:“小慈……” 桑慈再次打断他,“今天我差点被沈无妄强行神魂结契,那时魔将将他忽然喊走,才没有结成,可我感觉我的神魂脏了,沾上了他的气息。” 她两只手紧紧揪着他身上的绷布。 “谢稹玉,我要和你结。” “我们谁也不要丢下谁,好吗?” 不论是要做什么,不论如何应对九幽魔地,不论叶子的反噬,不论结局是什么。 她漂亮的眼睛那样看着自己,谢稹玉没有办法说不,他闭上眼想了想,深呼吸一口气,低下头来,额头抵着她额头。 他闷声不吭的,桑慈就着急,一着急就凶巴巴的,“谢稹玉!” 后面的话,她还没说出来,便感觉繁复的咒文在神魂周围飞旋,金色的咒光亮起。 谢稹玉温暖内敛的气息将她包裹住,驱走了阴冷的魔息残留气息,心口的叶子也微微发暖。 当结契成功时,他们额心有金色的咒文亮了一下,随即隐入皮肤里。 桑慈笑了,终于松了口气。 他还是随了她。 周围是施了清音咒的,所以其他人听不到他们说话,除了风吟春外,其他人都忙着疗伤,也没注意角落里动静。 偏偏风吟春全程看到了,他也不想偷看,但眼睛有点不听使唤。 桑慈正满心欢喜时,余光瞥到风吟春,立刻瞪他:“不许偷看!” 风吟春默默背过了身。 等江少凌那边和长老说完了如今九幽魔地内的情况,包括地魔火和黄泉路封印,再找到桑慈和谢稹玉时,两人已经恢复平静。 谢稹玉的头发也重新用发带束起。 江少凌撩开营帐进来时,师弟师妹正窝在角落里说话,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师弟,总觉得师弟和从前好像有一点不一样。 他刚要说话,余光瞥到一旁几步开外背对着他们玩手指的风吟春,话锋一转,“吟春,你一个人呆坐在那儿做什么?” 风吟春转头,忍不住看了一眼桑慈,默然不语,心道,她不让我偷看。 这些都不是紧要事,江少凌过来先问了谢稹玉伤势如何。 谢稹玉:“无碍,休养几天就能恢复。” 江少凌便说了如今外面的情况,“师尊他们都到这儿了,抽出了一半的人守在这准备随时迎战,我也与他们说了里面的情况。如今黄泉路封印怕是迟早要被打开的,师尊他们的意思是直接攻进去阻止他解开封印,这几日召集齐人手来此,再把方圆百里的凡人都撤离掉就进攻,不知沈无妄今天是否会摔魔众冲击天堑封印出来。” 谢稹玉淡声道:“不会,他受了伤。” 江少凌点头:“我也如此想,但总归这段时间天堑封印怕是要彻底破开。” “那凡间四大州其他边境线?”桑慈歪头问。 “各分派长老与弟子继续坚守,但主要战力在这边,如今所有大小宗门只要筑基以上的弟子,都到边境线了,包括各散修们,我传文给梅逐,他如今和李懋在一块儿帮着料理凡间诸多事务,平乱肃整。” 江少凌已然把如今师长们的打算都了解了个透彻。 桑慈也在低头翻看玉简,看到林凤娘,张钦余还有祝绯、景明他们也都在云梦州边境线守着,他们来问她还活着的事是否是真的。 她正一一回复。 如今诈死的消息也不必再隐瞒了,她本来就知道这可能瞒不过沈无妄,当初只是寻求破局。 林凤娘几人知道后很高兴,纷纷传文过来。 林凤娘:【待九幽魔地的事情解决,我们来找你!】 张钦余:【她天天和谢稹玉待一块,才不想和你玩。】 祝绯:【如今我咒律厉害很多了,下次见面切磋切磋!】 景明:【听说你和谢师兄会除魔的剑术,教教我!】 桑慈心情颇好地收好玉简,约好了下次相会。 这天晚上,她轮到夜守巡逻,原本她是让谢稹玉去睡觉休养的,可他不愿和她分开,跟着桑慈在一朵莲上巡山。 桑慈便和他聊着上辈子她看不见的时候他做了什么。 夜风吹来,谢稹玉的脸在灯火下沉静温柔,“没什么好玩的,说出来也无趣。” 桑慈捏捏他的手,“可我想听。” 谢稹玉想了想,说了一些:“我在人间行走,几乎踏遍了所有山川江海,有一座山,名为留不得山,风景极美,满山棠花,山顶有泉,听说喝了能百病不侵,经常有人登山只为舀一瓢留不得泉。” 桑慈问他:“那你舀了吗?” 谢稹玉低声笑了一下,点头:“舀了。” 桑慈哼笑:“你怎么也信这个,我们修士本就很少生病!” 谢稹玉好脾气地拉着她的手:“可我来自凡尘,本也是凡人,祈求心上人无病无痛,平安顺遂很寻常。” 桑慈默了半晌,小声道:“给我舀的啊?” 谢稹玉嗯了一声,“正好路过,总不能错过。” 桑慈听得心中软软的,问他:“还有呢,你还去过什么地方?” 谢稹玉似乎努力回忆了一下。 桑慈知道,他或许在回忆那些可以被挖掘出来说给她听的或许可以称得上是平和的记忆。 “我去西边一处海时,在海上遇到了飓风,见到了传说中的鲛人。”谢稹玉声音缓缓道来。 桑慈好奇:“鲛人生得如何?据说人身鱼尾,很美丽,擅歌吟,你听到他们唱歌了吗?” 谢稹玉抬手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不如何,鲛人无耳长鳍,面容只是肖似人而已,实则若没有化形,则与人差别大,淡蓝皮肤,一口尖牙锋利,无眉无睫,头发稀疏,不过确实会唱歌,歌声惑人,若是人被迷住,看到他们时便会将他们认成心中美人的样子。” 桑慈一听就笑了,歪头看他:“是不是有鲛人对着你唱歌,你把他认成我的样子了?” 谢稹玉低头与她对视,平静道:“鲛人貌丑,和你不可比。” 桑慈笑得更愉悦些,歪进谢稹玉怀里,也不问他去那海里做什么,只问:“然后呢?” “然后我在海里和几只鲛人打了一架,他们吐珠求饶,我收下了鲛珠,放过了他们。” “为什么?” “鲛珠美,可以给你做簪子。” “那你做了吗?” “做了。” 桑慈听完有些可惜。 谢稹玉却不觉得可惜,“你若是想要,等此次事了,一些大城首饰铺,拍卖行里偶尔会有鲛珠卖。” 桑慈仰头看他:“我还以为你会说带我去那片海。” 谢稹玉想到那片海的幽深黑暗,海下充斥着的各种海妖,不动声色道:“总不能无缘无故去招惹鲛人挖珠。” 桑慈哼笑声,不去反驳他,知道他肯定美化隐藏了一些事情。 谢稹玉也不多说去戳破什么,因为他知道桑慈偶尔能梦到他上辈子的事。 比如春水剑诀,她既然知道这个,就会知道春水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彼此都希望对方上辈子能有一些高兴一些的回忆。 所以,虽然谢稹玉没有问桑慈被困在黑暗里的事,桑慈却主动提起了一些,比如:“那时你教我护魂咒,我后来每天都练习,每练一次,就会想你。” 明明是悲痛的回忆,但此时谢稹玉听来却觉得心里酸软。 他忍不住问:“还有呢?” 桑慈也努力想了想,笑出了声:“当时在九幽魔地,我经常听到你的消息,听说你学会了净魔剑术,我特别高兴,因为杨姝和沈无妄很惧怕担忧。” 夜色下,谢稹玉声音很轻:“杨姝?” 桑慈如今提起,或许是因为她得到了许多,或许是因为谢稹玉,她心中恨意已经平和了许多,“那个夺舍我的魍魉。” 谢稹玉却垂下眼睛,掩去眸底神色。 桑慈又说:“如今她在沈无妄那边,之前你和他打斗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 桑慈皱眉哼声道:“那个叫系统的东西有些厉害的招数。” 谢稹玉语气平静,说:“我知道,堪比天道之力,这次我和他在九幽交手,他没用你说的系统。”说完这个,他便低声继续聊回之前的话题,“那时我给你寄了一只信鸟,收到了吗?” 桑慈抱着他胳膊哼笑:“收到了,杨姝展开信,我就看到了,哼,把她吓了一跳呢!” 她安静了会儿,道:“那时你和杨姝见面时,我都觉得你能透过她看到我。” “我只能看到你,小慈。” 桑慈听懂他的话,将他抱紧。 谢稹玉垂头看着桑慈,也将她揽紧在怀里,再抬眼时,看向九幽魔地的方向,目光深幽。 接下来的几天,天堑封印焦山这一端随时准备着迎战,聚集而来的修士也越来越多,百里之内的百姓终于在修士或怀柔或强势的手段下,都被带离到更安全的地方。 做这些事时,九幽魔地也不是完全没有动静。 地魔火又裂开了两条,岩浆魔火炽热,焦山这里温度极高。 因为地魔火,天堑封印又薄弱了几分,漏洞越来越多,魔地里的魔息外泄也越来越多。 除此之外,九幽魔地内出现过两次震荡,连带着焦山这边都有影响,但因为那时百姓还没被全部带离,叶诚山等人都按耐住了。 直到这天,凡人百姓已经全部撤离到百里之外,天堑封印这头能到的人都已到齐。 作者有话说: 收尾啦,可能这两天就正文完结,叶子秘密最终会揭秘么么么么么!!!!! 感谢在2024-01-11 23:53:15~2024-01-13 00:2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猹猹不想做社畜了 60瓶;云卷云舒 20瓶;16、苏苏苏苏苏、 10瓶;Ana.、霜降 9瓶;八千里路云和月 6瓶;芭芭拉啊啊啊能量、都爱看天、Wanna、嘤嘤怪、日御羲和 5瓶;酥铭 2瓶;60301441、撒花小能手、60536178、389、星莹梦、攻错、林菇凉、后面呢、许一语、麻辣钉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尾声上 81 ? 第81章 尾声上 ◎“但你不能骗我。”◎ 正值黄昏日暮。 焦山这边灯火荧荧, 山脉中地魔火已经封压不住,热浪滚滚。 天际乌色浓云翻滚,楚慎脾气爆, 看着前方已经要彻底破碎的天堑封印, 道:“师尊他们还在等什么?” 李扶南扯了扯他袖子, 无奈道:“师兄,这天堑封印乃是诸多先祖前辈们布下, 多年来将九幽魔地和人间修界划分开来, 护佑苍生, 我们自然不能去破坏这封印, 日后若是再想在这里布下一道这样的天堑封印, 恐怕是很难的了。” 陆元英握紧手中刀:“不知道云师叔如何了。” 柳雪音安慰他:“云前辈修为高深,必不会有事。” 话音刚落下, 前面打头的诸位长老已经纷纷往前进入九幽魔地。 江少凌此时从前方御剑过来, 与几人道:“师尊与周前辈他们已经布好了法阵, 等我们都进入后, 外面法阵会关闭, 即便天堑封印撑不住,也一时不会让里面……” “轰——!” 江少凌话还没说完, 九幽魔地传来一声巨响,所有人仰头看过去, 便见到漫天的魔气凝结成魔息冲天而上, 直至云霄, 贯入天际。 天像是被魔息穿透,滚滚雷云惊响。 本就撑不住的天堑封印像是破碎的瓷器一样, 整个崩裂, 化作灵光消散于天地, 万魔出世,在地魔火的迸裂中朝着外面涌来。 “黄泉路封印破了五分之一。”谢稹玉御剑而上,抬剑划出一道结界,雄浑的灵力超越他此时境界。 楚慎几人也纷纷上前,咒律法阵全部用上,拦截住这股冲向外界的万魔攻势。 江少凌一边抬剑,一边道:“这样厉害竟然只是五分之一!那若是封印全部解除,整个人间都成了魔地!” 桑慈双手结印,一道咒律冲开前方魔息,山聿剑划出一道流火,冲了过去。 “必须重新封印黄泉路。”谢稹玉再斩下一剑,前方魔物被他迎面斩成两半。 桑慈听了这话,歪头看了一眼谢稹玉。 谢稹玉也转头看她。 对视的一眼,桑慈心跳加快,浑身沸腾,心口的叶子也在发烫。 “你们在外面守着,我去里面。”谢稹玉抽空低声道。 桑慈立刻斩开前方魔物,一双眼中生了火焰,“我跟你一起去!” “小慈……” 桑慈打断了他,目光定定看着他:“这人间是所有人的人间,我会春水剑诀,我是天生剑魂,我既能出一份力,自当一往无前!” “我得你机缘重活一世,不是为了苟且偷生的。” 她又斩下一剑,说完,便不再看谢稹玉,飞身跟着诸多长老一同冲进九幽魔地。 谢稹玉看着她从眼前飞过,下意识追了上去。 “小慈!” “师妹!” 江少凌刚一个回身,就见师妹和师弟一前一后冲入九幽魔地,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魔血,心中焦忧,却没有立即跟上。 风吟春想跟上去,被江少凌拉住,“吟春,你擅咒律,外部结界你自当出一份力!” 他只好停下,只看着桑慈和谢稹玉的背影从视线里消失,抬手结印。 可里面情况越发严重,外面布法阵结界已然没用,风吟春停手,还是跟了上去。 “吟春!” 江少陵再看楚慎等人早已跟上,咬了咬牙忙紧随其后。 桑慈从不敢将那乾坤神叶的事情放下。 无论究竟是她还是谢稹玉被选中,她得以重生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叶子赋予她的能力也必然不止于此。 虽然她现在还不清楚。 但是她清楚谢稹玉的为人,他为自己能做得了所有事情,包括献出他一条命。 桑慈跟着长老们进入九幽魔地,到了魔息冲天而上贯入天际的地方,抬头看到了沈无妄正浮空在这连接天与地的魔息黑柱中,周身魔息缭绕,有无数魔物环绕守护在周身。 “都来了……” 沈无妄浅褐色的瞳仁已经成了血红色,他的目光穿透过所有人,看向桑慈。 “沈无妄,还不快速速停手!”有问剑宗长老在人群中咆哮着道:“黄泉路封印一旦打开,人间毁于一旦,于你又有何好处!” 那长老曾经也颇为爱护身为周道子亲传徒弟的沈无妄,此时言语间难免有些痛心疾首。 “这人间又有什么好的,毁了就毁了。”沈无妄轻笑一声,他似乎今日心情好,不介意多说几句。 下方地魔火也已经在魔地里控制不住,黄泉路封印中魔物不断爬出来,双方已经交缠在一起。 “师叔,你与他又有什么好说的!他本就是曾经被抽魔骨的魔头,何须与他废话!” 短短几息时间,楚慎已经被溅得一身黑血,他本就脾气不好,此时盯着沈无妄,语气冷怒。 曾经周道子将沈无妄收为最后亲传弟子,楚慎本就护短,身为大师兄,平时最是爱护这个师弟,在外行走将他介绍给自己友人相识,后来桑慈和谢稹玉对沈无妄不对付,他也从来站在沈无妄这边。 平时也总想着缓和沈无妄和其他人的关系,有些时候,他不是看不懂眼色,只是觉得他师弟很好,不该被排斥在外。 可后来,沈无妄夺走剑冢魔骨,又趁机让妖鬼魔物攻打问剑宗分散注意,贺荆生和阮师叔也因他入魔,遭他驱使,当日问剑宗死去的弟子和长老犹如一记响亮的巴掌拍在他脸上。 他恨!恨沈无妄没有同门之谊,恨他做出的这诸多事! 沈无妄看着楚慎,他是魔,本无心,想起楚慎在问剑宗时对自己的照顾,唇角微微一笑,语气依然温柔,“师兄,你知道我这魔骨是如何生出来的么?” “别叫我师兄!”楚慎怒道。 山聿斩开周围两只魔物。 这时其他魔物又缠上来,桑慈挥剑又去斩。 谢稹玉解决掉周围的魔物,飞身到桑慈身旁,挡在她身前。 沈无妄并不在意楚慎此时的态度,他眯着眼看了一圈四周,唇角笑如春风:“天英榜算什么,小剑仙又算什么,有的人出生即金丹,天生灵骨,天赋异禀。” “可是呢,自诩仁义的大宗门掌门杀了他的散修父母,将他夺走,以亲传弟子之名,养在门内。” “旁人眼里,掌门悉心照料孩子,诸事皆亲力亲为。可孩子每日都很害怕掌门靠近,因为掌门每日喂他喝的是人血,吃的是妖丹,他用特殊的办法养着他,不过是为了让那颗金丹力量更强。” “孩子到了三岁还没学一招一式,宗门内的传承剑意却早早选择了他。掌门见之嫉恨,终于等不及,这一年,挖了他的金丹,撅了他的灵根。” “可是怎么办呢,谁都知道掌门疼爱自己的弟子,弟子不能死。掌门发现继续妖丹与人血已经不能满足弟子,偶然间喂他吃了魔的尸块,他发现孩子吃完除了一时有些痛苦外,很快就能和常人无异。” “于是他每天都喂他吃魔,如此二十年,孩子的灵骨被魔息浸透,恶念在身体里滋生,他长成了魔骨,他终于有能力挣脱禁锢。” “可是掌门说他是极恶之魔,为祸苍生,该诛,他率诸多修士围攻弟子。” “只要世间有恶,便生心魔,弟子汲取天地恶念滋生魔气,杀尽拦截之人,魔骨大成。” 九幽黄泉封印又打开一点,周围魔息浓得令修士的灵气凝滞,行动都迟缓了一些,被迫听着沈无妄温柔多情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呢喃。 楚慎黑白分明,善是善,恶是恶,他听完声音冷冷道:“休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混淆你的目的!” 沈无妄轻轻抬手,掌心有白影光絮一闪而逝,他轻笑着说:“我的目的明明和你们一样。” “人间魔皆是人心恶念所生,有人就有魔,你们要除魔,倒不如将这人间尽数灭除,如此,没有人,就没有魔,多好,我是在帮你们啊。” 周道子听完,皱紧了眉头。 魔骨保存在问剑宗,自然是因为千年前斩除魔尊的前辈们就出自当时的问剑宗,他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都是秘闻,和沈无妄说的却是大相径庭。 古籍记载,曾有一弟子为了追求大道飞升,使用歪门邪道,喝人血,食妖丹,吃魔尸,最终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化神成极恶之魔,生魔骨,率魔众成为当世魔尊,祸乱苍生。 岁月沧桑已过,当时死伤无数,那一战的知事者早已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 周道子辨不得沈无妄的话是真是假,只听完他最后一句,便声音威严道:“荒谬!” 沈无妄微微一笑,居高临下,他又将视线放到桑慈身上:“我心中挚爱桑慈,若是她愿意为我魔后,我愿意退缩在九幽魔地,从此与修界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所有认识知道桑慈的人在此时纷纷转头看向她。 桑慈一下受众瞩目,她手持山聿,乘风咒令她飞于半空中。 她也辨不得沈无妄刚才说的话是真是假,她只知道,谢稹玉不能因为对付沈无妄而出事,她更知道这人间不能被他开启黄泉路封印放出万魔而毁掉。 她飞身上前,看着他道:“你曾为问剑宗弟子,不论是师长还是同门,都未曾欺辱过你,人间不止有恶,也有善。楚慎对你掏心掏肺,我大师兄也曾将你当做挚友,周前辈为你骄傲,收你做弟子悉心照料,他们都未曾对不起你,你却要毁了他们所处的世界。你无心无情,根本不懂何为爱,心中更没有任何情谊,不必拿我做借口行事!” 沈无妄看着她,昳丽的面容灿若春华,“我怎么会不懂呢?我只想要你,你天生与我契合,我爱你的灵魂,你难道不知道么?” 他说完这一句,又看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的谢稹玉,唇角勾起笑。 “反正,他也活不久了。” 桑慈听不得这样的话,却下意识朝谢稹玉看去。 谢稹玉垂头低声道:“别信他的话。” 桑慈定定看着他,“我不信他,我只信你。” “但你不能骗我。” 桑慈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微风,拂在谢稹玉耳旁,却令他不敢看她眼睛,垂下了眼睛。 他没有应这一声,小行剑抬起斩去了周围再次蜂拥过来的魔物。 桑慈看着他清瘦又宽阔得令人心安的背影,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如今我提出交换条件,桑慈成为我的魔后,我便停止这一切,如何?”沈无妄温柔的声音响彻在在场每一个修士耳朵里。 天空已出现破裂,地也裂开,地魔火横流,不幸跌落下去的修士很快就被地魔火吞噬烧成灰烬。 不是所有人都对沈无妄这句话无动于衷。 人群里忽然有人问道:“此话为真?” 沈无妄微笑着,语气温柔依旧:“以天为誓,以地为咒。” 此时魔物好像受到沈无妄的指引,不再攻击,黑色的一团团魔气里,血红色的眼睛盯着所有人,像是等待着修仙界诸人的回应。 而那冲破天际的魔息似乎也不再扩散,黄泉路的封印也仿佛被他重新压住。 受到这话蛊惑的人便多了一些,纷纷朝着桑慈看过来。 人心涌动。 谢稹玉握着小行剑挡在桑慈面前,周身无风自动,暴、动的灵力已经如风盘旋,将桑慈包裹住。 “桑小友,若是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得这人世间恢复祥和,你当如是。” 说话的人是凤邱刀宗的长老宋归虚。 凤邱刀宗掌门常姝因病常年不出世,这次也无法前来,主事的便一直是这位宋长老,前世‘她’和沈无妄的大典也曾受邀前来。 “师尊,魔头的话怎可信!”柳雪音清冷的声音立即不敢置信道。 宋归虚却道:“你们小辈不知黄泉路封印完全揭开后的后果,人间将归于虚无,所有人都会死,如今既然有这样一个能救世人的机会,为何不去试一试?” 说到这,他朝着桑慈收刀弯腰鞠躬:“桑小友,还请救一救这人间。” 柳雪音还想说什么,可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群纷纷出声的修士声音里。 “求桑小友救一救这岌岌可危的人世间!” “请桑道友应下沈无妄之约!” “桑小友,身为修士,你理应有责!” “桑道友,此法或可一试!” 桑慈被各种视线和声音包围着,她想出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没有理由反驳。 “不行。” 掷地有声的男声从她身前传来,谢稹玉张开手臂将她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有何不行?”有人质问。 谢稹玉一手持剑,没有说话,只是坚定地挡在她面前,小行剑往后划出一道结界,将她全然护住。 “你此时要护她,就是与修仙界为敌,与魔无异。”有人愤慨道。 周围一声声质疑责骂声不断。 但也有几道声音在狂潮里被淹没却又清晰地传了过来。 温和急切的男声是江少凌:“魔头的话岂能当真!我师妹是人,不是货物,不可交易!” 呆板却坚定的声音似乎是风吟春:“打就是了!” 还有楚慎暴躁冷怒的话:“徐剑城已经有过一次了,还来,黄泉路封印都开了五分之一了,别信他!” 李扶南语气柔婉:“诸位师长,请不要听信魔头的话,他性诡,口中都是谎言。” 陆元英憨厚刚正:“不能这样!” 柳雪音还在劝她师尊宋归虚:“师尊,若是沈无妄言而无信呢?” 纷纷杂杂的声音在桑慈周围响起,她好像进入一片虚无里。 她站在谢稹玉身后,忍不住想,为什么又到了这般境地了呢? 为什么谢稹玉又挡在了她面前抵挡全修仙界。 为什么修仙界的生死竟一下又压到了她身上。 为什么总是他们。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错,明明重生后她很努力地修炼,很努力地应对磨难。 白影光絮从眼前闪过,试图进入她身体,但桑慈早已不是能随意让人夺舍的人。 可那声音却在耳旁响起,周围也有一瞬的凝滞。 “你若无法承担救世责任,不如就此沉睡,将一切交给我,这本不是你该承受的。” 杨姝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味道。 桑慈笑了:“为什么总是我呢?” 杨姝似乎也叹了口气,语气认真:“我们都是被选中来救世的人,天道选了我来帮你,你不该拒绝我。” “天道怎会做出让人夺舍的事?” 杨姝的语气一如记忆里的自信,却又仿佛多了点无奈:“我也是被迫的,这些不是我本心所为,我也只是为了救世而已,如今是最后的机会了,牺牲我们两个人去钳制住魔头,还人间清气是正道。” “你当我是傻子吗,会信你说的?你想要的是凌驾他人之上,你想要的是权力,甚至想要沈无妄那样的‘强者’做伴侣。” 桑慈冷笑一声,意志坚定,并不被蛊惑。 “我愿与你合作,你却如此冥顽不灵。”杨姝也哼了一声,随即她又笑了,“你不与我合作,又会如何呢?” 周围的争执声越来越多,已经有人试图过来抓桑慈。 谢稹玉不愧是当今剑道天赋第一,恢复记忆的他剑势更强势霸道,周身灵力狂涌,剑风掀翻试图上前的修士。 “闭嘴!” 桑慈听着耳旁的声音,体内魂剑尖啸而出,成型的巨剑朝着白影光絮斩去。 杨姝尖叫了一声,滋滋声在耳旁响起。 金色剑意挣破黑暗,照亮周围。 有一瞬迷晕了桑慈自己的眼睛。 等眼前的金光退去,她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片星影之下,周围是斑驳看不清的星影,无数颗星星在她身侧盘旋环绕。 她朝前看去,看到了一棵树。 那棵树仰头不见尽头,枝繁叶茂,只一棵树,却如图整片森林,叶片如银杏呈扇形,闪烁着光影的清翠色,不似凡间物。 这是曾经在栖凤池底见过的一幕。 谢稹玉说,这是乾坤神树。 桑慈不知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她下意识抬腿朝前走去,她心中还有许多疑惑未解,急切地想要知道。 比如谢稹玉身上的青色经络。 到了树下,她抬头,看到了每片树叶里都是不一样的人,身上的衣着打扮都是不同的,仿佛不同地方的人生活着。 一片树叶缓缓落下,桑慈下意识伸手接住。 叶子在她掌心里如水花一样溅开,她低头去看,看到了无数水珠在眼前悬浮上来,一幕幕皆是她与谢稹玉的过往。 有上辈子的,也有这辈子的,牵连着的是这个世界最后的结局。 上辈子的她已经全部知晓,没什么可看的。 她的目光注视在其中一滴水珠上。 桑慈手指轻轻一点,水珠里的画面便一下在眼前放大。 九幽魔地,修仙界众人前来讨伐沈无妄,试图灭地魔火,惊见黄泉路封印被揭开一角,万魔从中奔腾而出。 黑色魔息连接天与地,天空破了一道口子,灵气四散。 沈无妄悬浮在半空中,身后万魔聚拥,身旁有白影光絮帮着他撑开黄泉路封印,吸收着所有灵力。 众修士与其相抗,谢稹玉手持小行剑,挡在她面前,不肯退去。狂风猎猎,他周身灵力狂涨暴、动,与沈无妄惊天相撞。 横扫天地的剑势似能劈斩天与地,荡尽魔气。 谢稹玉身上生出泛着光点的绿意,渐渐将他包裹住,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逐渐生出枝叶,那绿意将魔气吞噬。 沈无妄身后自黄泉路而出的魔息被绿意斩断,他从高空跌落,将要从黄泉水中重新爬起来时却被谢稹玉砸进地下黄泉水里。 谢稹玉落地,黄泉水上迅速蔓延开繁茂的乾坤枝叶,他的皮肤变成树干,他的脚底生出了树根扎入地底,他的双手变成伸展开的枝条,上面又生出无数枝叶。 转瞬间,黄泉路封印之上多了一棵参天巨树。 树叶摇曳着涤荡周围魔息,将万魔吸引封印,地魔火被树不断吸收吞噬。 一阵清风吹拂而来,谢稹玉束发的发带飘然落了下来。 那只是一根普通的,有些陈旧了的,黑色发带,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 桑慈几次张嘴,开口时声音沙哑。 “汝之未来。” 苍老的声音是神祗的悲悯。 作者有话说: 一会儿要精修,绝对he哈,是甜文!!!!写沈无妄的一些过往是他这个人也是有自己的逻辑的,不是洗白!!!他不会白的!至于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此处留白! 明天应该正文还有一章吧,要看具体写不写得完,以及明天我觉得甜的,别怕哈!后续还会有这个世界后续的番外的!只是正文结束的地方这本梗存在时就定下啦!么么么么么么!!!有什么想看的番外也可以提,我预定的有几个要写的梗。 感谢在2024-01-13 00:29:55~2024-01-13 17:0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漠北 13瓶;朝茜 11瓶;琬初、77740 10瓶;不能睡能上岸 2瓶;栗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尾声上 81 ? 第81章 尾声上 ◎“但你不能骗我。”◎ 正值黄昏日暮。 焦山这边灯火荧荧, 山脉中地魔火已经封压不住,热浪滚滚。 天际乌色浓云翻滚,楚慎脾气爆, 看着前方已经要彻底破碎的天堑封印, 道:“师尊他们还在等什么?” 李扶南扯了扯他袖子, 无奈道:“师兄,这天堑封印乃是诸多先祖前辈们布下, 多年来将九幽魔地和人间修界划分开来, 护佑苍生, 我们自然不能去破坏这封印, 日后若是再想在这里布下一道这样的天堑封印, 恐怕是很难的了。” 陆元英握紧手中刀:“不知道云师叔如何了。” 柳雪音安慰他:“云前辈修为高深,必不会有事。” 话音刚落下, 前面打头的诸位长老已经纷纷往前进入九幽魔地。 江少凌此时从前方御剑过来, 与几人道:“师尊与周前辈他们已经布好了法阵, 等我们都进入后, 外面法阵会关闭, 即便天堑封印撑不住,也一时不会让里面……” “轰——!” 江少凌话还没说完, 九幽魔地传来一声巨响,所有人仰头看过去, 便见到漫天的魔气凝结成魔息冲天而上, 直至云霄, 贯入天际。 天像是被魔息穿透,滚滚雷云惊响。 本就撑不住的天堑封印像是破碎的瓷器一样, 整个崩裂, 化作灵光消散于天地, 万魔出世,在地魔火的迸裂中朝着外面涌来。 “黄泉路封印破了五分之一。”谢稹玉御剑而上,抬剑划出一道结界,雄浑的灵力超越他此时境界。 楚慎几人也纷纷上前,咒律法阵全部用上,拦截住这股冲向外界的万魔攻势。 江少凌一边抬剑,一边道:“这样厉害竟然只是五分之一!那若是封印全部解除,整个人间都成了魔地!” 桑慈双手结印,一道咒律冲开前方魔息,山聿剑划出一道流火,冲了过去。 “必须重新封印黄泉路。”谢稹玉再斩下一剑,前方魔物被他迎面斩成两半。 桑慈听了这话,歪头看了一眼谢稹玉。 谢稹玉也转头看她。 对视的一眼,桑慈心跳加快,浑身沸腾,心口的叶子也在发烫。 “你们在外面守着,我去里面。”谢稹玉抽空低声道。 桑慈立刻斩开前方魔物,一双眼中生了火焰,“我跟你一起去!” “小慈……” 桑慈打断了他,目光定定看着他:“这人间是所有人的人间,我会春水剑诀,我是天生剑魂,我既能出一份力,自当一往无前!” “我得你机缘重活一世,不是为了苟且偷生的。” 她又斩下一剑,说完,便不再看谢稹玉,飞身跟着诸多长老一同冲进九幽魔地。 谢稹玉看着她从眼前飞过,下意识追了上去。 “小慈!” “师妹!” 江少凌刚一个回身,就见师妹和师弟一前一后冲入九幽魔地,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魔血,心中焦忧,却没有立即跟上。 风吟春想跟上去,被江少凌拉住,“吟春,你擅咒律,外部结界你自当出一份力!” 他只好停下,只看着桑慈和谢稹玉的背影从视线里消失,抬手结印。 可里面情况越发严重,外面布法阵结界已然没用,风吟春停手,还是跟了上去。 “吟春!” 江少陵再看楚慎等人早已跟上,咬了咬牙忙紧随其后。 桑慈从不敢将那乾坤神叶的事情放下。 无论究竟是她还是谢稹玉被选中,她得以重生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叶子赋予她的能力也必然不止于此。 虽然她现在还不清楚。 但是她清楚谢稹玉的为人,他为自己能做得了所有事情,包括献出他一条命。 桑慈跟着长老们进入九幽魔地,到了魔息冲天而上贯入天际的地方,抬头看到了沈无妄正浮空在这连接天与地的魔息黑柱中,周身魔息缭绕,有无数魔物环绕守护在周身。 “都来了……” 沈无妄浅褐色的瞳仁已经成了血红色,他的目光穿透过所有人,看向桑慈。 “沈无妄,还不快速速停手!”有问剑宗长老在人群中咆哮着道:“黄泉路封印一旦打开,人间毁于一旦,于你又有何好处!” 那长老曾经也颇为爱护身为周道子亲传徒弟的沈无妄,此时言语间难免有些痛心疾首。 “这人间又有什么好的,毁了就毁了。”沈无妄轻笑一声,他似乎今日心情好,不介意多说几句。 下方地魔火也已经在魔地里控制不住,黄泉路封印中魔物不断爬出来,双方已经交缠在一起。 “师叔,你与他又有什么好说的!他本就是曾经被抽魔骨的魔头,何须与他废话!” 短短几息时间,楚慎已经被溅得一身黑血,他本就脾气不好,此时盯着沈无妄,语气冷怒。 曾经周道子将沈无妄收为最后亲传弟子,楚慎本就护短,身为大师兄,平时最是爱护这个师弟,在外行走将他介绍给自己友人相识,后来桑慈和谢稹玉对沈无妄不对付,他也从来站在沈无妄这边。 平时也总想着缓和沈无妄和其他人的关系,有些时候,他不是看不懂眼色,只是觉得他师弟很好,不该被排斥在外。 可后来,沈无妄夺走剑冢魔骨,又趁机让妖鬼魔物攻打问剑宗分散注意,贺荆生和阮师叔也因他入魔,遭他驱使,当日问剑宗死去的弟子和长老犹如一记响亮的巴掌拍在他脸上。 他恨!恨沈无妄没有同门之谊,恨他做出的这诸多事! 沈无妄看着楚慎,他是魔,本无心,想起楚慎在问剑宗时对自己的照顾,唇角微微一笑,语气依然温柔,“师兄,你知道我这魔骨是如何生出来的么?” “别叫我师兄!”楚慎怒道。 山聿斩开周围两只魔物。 这时其他魔物又缠上来,桑慈挥剑又去斩。 谢稹玉解决掉周围的魔物,飞身到桑慈身旁,挡在她身前。 沈无妄并不在意楚慎此时的态度,他眯着眼看了一圈四周,唇角笑如春风:“天英榜算什么,小剑仙又算什么,有的人出生即金丹,天生灵骨,天赋异禀。” “可是呢,自诩仁义的大宗门掌门杀了他的散修父母,将他夺走,以亲传弟子之名,养在门内。” “旁人眼里,掌门悉心照料孩子,诸事皆亲力亲为。可孩子每日都很害怕掌门靠近,因为掌门每日喂他喝的是人血,吃的是妖丹,他用特殊的办法养着他,不过是为了让那颗金丹力量更强。” “孩子到了三岁还没学一招一式,宗门内的传承剑意却早早选择了他。掌门见之嫉恨,终于等不及,这一年,挖了他的金丹,撅了他的灵根。” “可是怎么办呢,谁都知道掌门疼爱自己的弟子,弟子不能死。掌门发现继续妖丹与人血已经不能满足弟子,偶然间喂他吃了魔的尸块,他发现孩子吃完除了一时有些痛苦外,很快就能和常人无异。” “于是他每天都喂他吃魔,如此二十年,孩子的灵骨被魔息浸透,恶念在身体里滋生,他长成了魔骨,他终于有能力挣脱禁锢。” “可是掌门说他是极恶之魔,为祸苍生,该诛,他率诸多修士围攻弟子。” “只要世间有恶,便生心魔,弟子汲取天地恶念滋生魔气,杀尽拦截之人,魔骨大成。” 九幽黄泉封印又打开一点,周围魔息浓得令修士的灵气凝滞,行动都迟缓了一些,被迫听着沈无妄温柔多情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呢喃。 楚慎黑白分明,善是善,恶是恶,他听完声音冷冷道:“休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混淆你的目的!” 沈无妄轻轻抬手,掌心有白影光絮一闪而逝,他轻笑着说:“我的目的明明和你们一样。” “人间魔皆是人心恶念所生,有人就有魔,你们要除魔,倒不如将这人间尽数灭除,如此,没有人,就没有魔,多好,我是在帮你们啊。” 周道子听完,皱紧了眉头。 魔骨保存在问剑宗,自然是因为千年前斩除魔尊的前辈们就出自当时的问剑宗,他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都是秘闻,和沈无妄说的却是大相径庭。 古籍记载,曾有一弟子为了追求大道飞升,使用歪门邪道,喝人血,食妖丹,吃魔尸,最终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化神成极恶之魔,生魔骨,率魔众成为当世魔尊,祸乱苍生。 岁月沧桑已过,当时死伤无数,那一战的知事者早已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 周道子辨不得沈无妄的话是真是假,只听完他最后一句,便声音威严道:“荒谬!” 沈无妄微微一笑,居高临下,他又将视线放到桑慈身上:“我心中挚爱桑慈,若是她愿意为我魔后,我愿意退缩在九幽魔地,从此与修界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所有认识知道桑慈的人在此时纷纷转头看向她。 桑慈一下受众瞩目,她手持山聿,乘风咒令她飞于半空中。 她也辨不得沈无妄刚才说的话是真是假,她只知道,谢稹玉不能因为对付沈无妄而出事,她更知道这人间不能被他开启黄泉路封印放出万魔而毁掉。 她飞身上前,看着他道:“你曾为问剑宗弟子,不论是师长还是同门,都未曾欺辱过你,人间不止有恶,也有善。楚慎对你掏心掏肺,我大师兄也曾将你当做挚友,周前辈为你骄傲,收你做弟子悉心照料,他们都未曾对不起你,你却要毁了他们所处的世界。你无心无情,根本不懂何为爱,心中更没有任何情谊,不必拿我做借口行事!” 沈无妄看着她,昳丽的面容灿若春华,“我怎么会不懂呢?我只想要你,你天生与我契合,我爱你的灵魂,你难道不知道么?” 他说完这一句,又看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的谢稹玉,唇角勾起笑。 “反正,他也活不久了。” 桑慈听不得这样的话,却下意识朝谢稹玉看去。 谢稹玉垂头低声道:“别信他的话。” 桑慈定定看着他,“我不信他,我只信你。” “但你不能骗我。” 桑慈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微风,拂在谢稹玉耳旁,却令他不敢看她眼睛,垂下了眼睛。 他没有应这一声,小行剑抬起斩去了周围再次蜂拥过来的魔物。 桑慈看着他清瘦又宽阔得令人心安的背影,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如今我提出交换条件,桑慈成为我的魔后,我便停止这一切,如何?”沈无妄温柔的声音响彻在在场每一个修士耳朵里。 天空已出现破裂,地也裂开,地魔火横流,不幸跌落下去的修士很快就被地魔火吞噬烧成灰烬。 不是所有人都对沈无妄这句话无动于衷。 人群里忽然有人问道:“此话为真?” 沈无妄微笑着,语气温柔依旧:“以天为誓,以地为咒。” 此时魔物好像受到沈无妄的指引,不再攻击,黑色的一团团魔气里,血红色的眼睛盯着所有人,像是等待着修仙界诸人的回应。 而那冲破天际的魔息似乎也不再扩散,黄泉路的封印也仿佛被他重新压住。 受到这话蛊惑的人便多了一些,纷纷朝着桑慈看过来。 人心涌动。 谢稹玉握着小行剑挡在桑慈面前,周身无风自动,暴、动的灵力已经如风盘旋,将桑慈包裹住。 “桑小友,若是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得这人世间恢复祥和,你当如是。” 说话的人是凤邱刀宗的长老宋归虚。 凤邱刀宗掌门常姝因病常年不出世,这次也无法前来,主事的便一直是这位宋长老,前世‘她’和沈无妄的大典也曾受邀前来。 “师尊,魔头的话怎可信!”柳雪音清冷的声音立即不敢置信道。 宋归虚却道:“你们小辈不知黄泉路封印完全揭开后的后果,人间将归于虚无,所有人都会死,如今既然有这样一个能救世人的机会,为何不去试一试?” 说到这,他朝着桑慈收刀弯腰鞠躬:“桑小友,还请救一救这人间。” 柳雪音还想说什么,可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群纷纷出声的修士声音里。 “求桑小友救一救这岌岌可危的人世间!” “请桑道友应下沈无妄之约!” “桑小友,身为修士,你理应有责!” “桑道友,此法或可一试!” 桑慈被各种视线和声音包围着,她想出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没有理由反驳。 “不行。” 掷地有声的男声从她身前传来,谢稹玉张开手臂将她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有何不行?”有人质问。 谢稹玉一手持剑,没有说话,只是坚定地挡在她面前,小行剑往后划出一道结界,将她全然护住。 “你此时要护她,就是与修仙界为敌,与魔无异。”有人愤慨道。 周围一声声质疑责骂声不断。 但也有几道声音在狂潮里被淹没却又清晰地传了过来。 温和急切的男声是江少凌:“魔头的话岂能当真!我师妹是人,不是货物,不可交易!” 呆板却坚定的声音似乎是风吟春:“打就是了!” 还有楚慎暴躁冷怒的话:“徐剑城已经有过一次了,还来,黄泉路封印都开了五分之一了,别信他!” 李扶南语气柔婉:“诸位师长,请不要听信魔头的话,他性诡,口中都是谎言。” 陆元英憨厚刚正:“不能这样!” 柳雪音还在劝她师尊宋归虚:“师尊,若是沈无妄言而无信呢?” 纷纷杂杂的声音在桑慈周围响起,她好像进入一片虚无里。 她站在谢稹玉身后,忍不住想,为什么又到了这般境地了呢? 为什么谢稹玉又挡在了她面前抵挡全修仙界。 为什么修仙界的生死竟一下又压到了她身上。 为什么总是他们。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错,明明重生后她很努力地修炼,很努力地应对磨难。 白影光絮从眼前闪过,试图进入她身体,但桑慈早已不是能随意让人夺舍的人。 可那声音却在耳旁响起,周围也有一瞬的凝滞。 “你若无法承担救世责任,不如就此沉睡,将一切交给我,这本不是你该承受的。” 杨姝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味道。 桑慈笑了:“为什么总是我呢?” 杨姝似乎也叹了口气,语气认真:“我们都是被选中来救世的人,天道选了我来帮你,你不该拒绝我。” “天道怎会做出让人夺舍的事?” 杨姝的语气一如记忆里的自信,却又仿佛多了点无奈:“我也是被迫的,这些不是我本心所为,我也只是为了救世而已,如今是最后的机会了,牺牲我们两个人去钳制住魔头,还人间清气是正道。” “你当我是傻子吗,会信你说的?你想要的是凌驾他人之上,你想要的是权力,甚至想要沈无妄那样的‘强者’做伴侣。” 桑慈冷笑一声,意志坚定,并不被蛊惑。 “我愿与你合作,你却如此冥顽不灵。”杨姝也哼了一声,随即她又笑了,“你不与我合作,又会如何呢?” 周围的争执声越来越多,已经有人试图过来抓桑慈。 谢稹玉不愧是当今剑道天赋第一,恢复记忆的他剑势更强势霸道,周身灵力狂涌,剑风掀翻试图上前的修士。 “闭嘴!” 桑慈听着耳旁的声音,体内魂剑尖啸而出,成型的巨剑朝着白影光絮斩去。 杨姝尖叫了一声,滋滋声在耳旁响起。 金色剑意挣破黑暗,照亮周围。 有一瞬迷晕了桑慈自己的眼睛。 等眼前的金光退去,她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片星影之下,周围是斑驳看不清的星影,无数颗星星在她身侧盘旋环绕。 她朝前看去,看到了一棵树。 那棵树仰头不见尽头,枝繁叶茂,只一棵树,却如图整片森林,叶片如银杏呈扇形,闪烁着光影的清翠色,不似凡间物。 这是曾经在栖凤池底见过的一幕。 谢稹玉说,这是乾坤神树。 桑慈不知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她下意识抬腿朝前走去,她心中还有许多疑惑未解,急切地想要知道。 比如谢稹玉身上的青色经络。 到了树下,她抬头,看到了每片树叶里都是不一样的人,身上的衣着打扮都是不同的,仿佛不同地方的人生活着。 一片树叶缓缓落下,桑慈下意识伸手接住。 叶子在她掌心里如水花一样溅开,她低头去看,看到了无数水珠在眼前悬浮上来,一幕幕皆是她与谢稹玉的过往。 有上辈子的,也有这辈子的,牵连着的是这个世界最后的结局。 上辈子的她已经全部知晓,没什么可看的。 她的目光注视在其中一滴水珠上。 桑慈手指轻轻一点,水珠里的画面便一下在眼前放大。 九幽魔地,修仙界众人前来讨伐沈无妄,试图灭地魔火,惊见黄泉路封印被揭开一角,万魔从中奔腾而出。 黑色魔息连接天与地,天空破了一道口子,灵气四散。 沈无妄悬浮在半空中,身后万魔聚拥,身旁有白影光絮帮着他撑开黄泉路封印,吸收着所有灵力。 众修士与其相抗,谢稹玉手持小行剑,挡在她面前,不肯退去。狂风猎猎,他周身灵力狂涨暴、动,与沈无妄惊天相撞。 横扫天地的剑势似能劈斩天与地,荡尽魔气。 谢稹玉身上生出泛着光点的绿意,渐渐将他包裹住,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逐渐生出枝叶,那绿意将魔气吞噬。 沈无妄身后自黄泉路而出的魔息被绿意斩断,他从高空跌落,将要从黄泉水中重新爬起来时却被谢稹玉砸进地下黄泉水里。 谢稹玉落地,黄泉水上迅速蔓延开繁茂的乾坤枝叶,他的皮肤变成树干,他的脚底生出了树根扎入地底,他的双手变成伸展开的枝条,上面又生出无数枝叶。 转瞬间,黄泉路封印之上多了一棵参天巨树。 树叶摇曳着涤荡周围魔息,将万魔吸引封印,地魔火被树不断吸收吞噬。 一阵清风吹拂而来,谢稹玉束发的发带飘然落了下来。 那只是一根普通的,有些陈旧了的,黑色发带,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 桑慈几次张嘴,开口时声音沙哑。 “汝之未来。” 苍老的声音是神祗的悲悯。 作者有话说: 一会儿要精修,绝对he哈,是甜文!!!!写沈无妄的一些过往是他这个人也是有自己的逻辑的,不是洗白!!!他不会白的!至于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此处留白! 明天应该正文还有一章吧,要看具体写不写得完,以及明天我觉得甜的,别怕哈!后续还会有这个世界后续的番外的!只是正文结束的地方这本梗存在时就定下啦!么么么么么么!!!有什么想看的番外也可以提,我预定的有几个要写的梗。 感谢在2024-01-13 00:29:55~2024-01-13 17:0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漠北 13瓶;朝茜 11瓶;琬初、77740 10瓶;不能睡能上岸 2瓶;栗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尾声下 正文完结 82 ? 第82章尾声下 正文完结 ◎“岁岁年年,永远不分开。”◎ 桑慈:“我不明白。” 那道苍老的声音不再高高在上, 却依旧悲怜:“你的重生,带着使命,注定他用自己牺牲, 去作为我的使者, 平定这一界的祸乱。” 桑慈忍着心中万般情绪问:“你是天道么?” “不是, 我是连接诸多世界的乾坤神树,为诸界提供灵气。”乾坤神树声音缓慢。 桑慈眼中是波光流转的神树叶片, “你择选了风丹鹤, 也择选了谢稹玉, 你想他们替你做什么?” “因为有外来物攀附于我, 令我枯萎, 夺取我的养分,壮大自我, 试图未来替代我, 他们带来异界之魂, 扰乱规则, 引来纷争战乱, 吸收灵力,毁灭世间。我择选有坚韧道心、又气运盛极之人为我驱逐, 为我供养。” “成功了吗?” “唯你们此界上一世差一点成功,可惜后来天道碎片破开黄泉路封印, 毁灭了所有, 所以, 我予你重来一世,此为因果。可惜我如今力量有限, 无法预知计算泄露天机的后果, 亦不能过多插手诸多凡尘事务, 故不能令你告知谢稹玉未来之事,后谢稹玉命数有所改变,帝王气运不再,无法足够供养。” 乾坤神树回答得很有耐心。 所以谢稹玉遭受反噬,灵力几番暴、动,如今还没破境却已是和上辈子灵力修为差不多。 桑慈依然仰着头看这棵在无数星影里望不到尽头的神树,“我想改变谢稹玉的未来。” 她并不卑微,也没跪伏在地上。 她知道,乾坤神树定有所求,否则不会给她看这些,又耐心和她说这些。 “天道是天法自然的规则,凡是人便遵循天道而生,天道又约束着万事万物,当此界灵气茂盛,天道之力便强盛,被规则封印在黄泉路中受罚的万魔便无法挣脱作乱毁坏这人世。” 神祗的怜悯声声在耳。 “所以谢稹玉化身神树分身封印住九幽黄泉,是吗?”桑慈摸了摸自己心口。 叶子是她吃下的,这里还有谢稹玉一半神魂,所以最合适的人是她才对。 “天生剑魂如天生锐器,是天道馈赠,有斩天道之力,故能破九幽黄泉路封印。”乾坤神树叹了口气,“沈无妄那一日差一点与你神魂结契,以魔息缠绕住你一缕魂力,因此破开封印,他手中又有外来物做帮手,封印再维持不住了。” “你要我助你斩碎系统?可我刚才就试过,不能将其尽除。” “它为外来物,不受天道拘束,若能被轻易斩除,我也不必择选人来做此事。上辈子谢稹玉借了天道之力斩碎它,使异世之魂魂飞魄散,可那外来物能吸我之力生生不息修复。” “以你剑魂,以我神力,合二为一,斩除此物与我的连接,所有魍魉尽数灭除。” “我不能再介入人间事,神力只一次机会合成。” 听到这里,桑慈终于明白为什么乾坤神树会召她前来此处。 谢稹玉化身神树分身,封住九幽黄泉,涤荡魔息,救了人间,却不能助乾坤神树摆脱外来物攀附寄生。 只要有此事在,以后还会有异界之魂,还会有纷争不停,招来灭世之祸。 她吃下了叶子,就可借用神树神力。 这事只能她来做。 “你道为什么偏偏是你被异世之魂夺舍呢。”神树轻轻叹息了一口气。 夺舍了她,就控制住了谢稹玉,也控制住了她这个人,封锁住了她的神魂。 离朱自裁而亡,是因为太过正直仁善,窥见到了九幽黄泉的秘密,不愿世间被万魔祸害,又无法挣脱命运,所以选择自裁。 可她不一样,她重来一世,她还有谢稹玉全心全意的爱,他为她什么事都能做。 “好。” 桑慈心中清明。 “我来。” 她不要谢稹玉替她做这些,她要谢稹玉这辈子好好活着。 可是没了她,他那样内敛又沉静的人,即便她要他好好活着,最后他或许也只在悲苦里度过一日又一日,甚至…… 没了她,他不会好好活着的。 所以桑慈最后又问:“那我还能活着么?” 乾坤神树没说话,只慈和地笑了一声。 眼前金光还没退去,桑慈就听到了沈无妄柔声低喃的声音:“小慈,你看到了吗,这冠冕堂皇的正道修士却堂而皇之让你来饲魔呢。” 他笑了起来,如春风轻柔。 桑慈睁开眼时,耳旁纷乱的争吵声已经不见了,周围陷入混战之中,短短几息时间,九幽黄泉封印揭开五分之三。 魔息狂涌,万魔倾巢而出。 谢稹玉还挡在她面前,小行剑划出结界,周围剑域灵力强势,斩尽靠近的魔物,他身上灵力暴、动,脖子里已经都是青色叶脉经络,再也遮掩不住了。 下方的咒律法阵被九幽黄泉中忽然爆发的魔息炸开,众修士不少被弹飞,封印再次破开一点。 地动山摇间,黄泉中传来震天的兽鸣声,有兽从黄泉中缓缓升起,带着凝如浆液的魔息,头生两角,虎头狮身,龙尾。 “天魔禁兽!”不知是谁惊呼一声。 天魔禁兽,传闻是被封印在九幽黄泉中的魔化了的上古神兽,天赋之的力量,化魔后更有摧枯拉朽的力量。 周道子和叶诚山立刻俯身下去,以剑势压住禁兽,不让其从九幽黄泉中出来,一时禁兽威压与强横剑势相冲,威压横扫周围。 那一边,是终于从幽冥二十四象阵中脱身的云苍涯:“老子这儿给我来人,以身灭火!” 凤邱刀宗长老宋归虚离得最近,率诸位长老冲向云苍涯等人,法阵与咒律齐飞,一行人投身入地魔火,以雄浑灵力灭火之源头。 谢稹玉抬手一剑斩开身前魔物,垂眸往下方九幽黄泉封印看去。 他却忽然停手,以剑域拦截周围魔物,转头看向身后。 桑慈刚刚从那个满是星影的地方醒来,谢稹玉回头,她的眼中便只剩下他了,修士、魔物此刻都成了一片虚影。 她乘风飞了过去,没拿剑的手揽住谢稹玉肩膀,抬首轻轻亲了一下他。 谢稹玉灵力暴、动,浑身战意正盛,心神却一下子被这个吻夺去。 可随即他沉静的眼睛忽然一颤,揽住桑慈。 桑慈的手按在谢稹玉脖颈里,神魂结契不过几日,却被她抽回了契约之力。 真正的神魂结契一旦结下不能取消,但是那一日他结契时,稍稍改了咒文,日后可以解除此契。 这本该是他要对桑慈做的事,却被她做了,她不仅做了,还破了他修改过的咒文。 “小慈……” 桑慈伸手按住谢稹玉的唇,微微抬着下巴,哼声道:“我擅咒律,谁让你结假契的!” 乾坤神树给她看谢稹玉化树时,她就知道那一日的神魂结契是有问题的。 桑慈抱着他脖子,又亲了他一下。 “你看着,这次我要给我自己雪恨。” 桑慈说完,松开了谢稹玉。 谢稹玉想拉住她,但她身上有一股力量,一下便将他推开,令他困于此处。 九幽黄泉封印已经揭开五分之四,沈无妄被群魔环伺,睁眼看到桑慈,血红眸子笑着,朝她伸出手。 桑慈周围无风自动,她握紧手中山聿,拦在谢稹玉面前,身上裙裾翩飞,灵力在体内狂涌,叶子积攒的功德之力,谢稹玉的半个神魂之力,乾坤神叶本身的神力三者汇聚成一股绿色灵息,自她心口散发,充盈她全身。 绿意如光,桑慈整个人都被神祗力量包裹住。 狂风雷鸣忽然而至,在魔云中翻滚。 所有人被这光亮吸引,纷纷转头看去。 沈无妄眯了眯眼,他太清楚这是什么。 这是他追寻了很久的神叶力量,他得以重生,便是因为和桑慈结契,一缕魔息沾染到她的神魂,得到这个机缘。 “尊上,这是乾坤神叶,以尊上之力无法应对,若是尊上与我合二为一……” 白影光絮里的女声对沈无妄低声说道。 沈无妄却冷笑一声,抬手一招,持鬼剑紧握在手中,那之前被桑慈砍了一剑的白影光絮就在他周围闪烁,光芒已经暗淡了许多。 “小慈,你我才该是天生一对,非要为了谢稹玉与我作对?”他的脸上依然含着笑,但语气却森然。 桑慈的发带被灵力冲散断裂,满头青丝滑落,被狂风吹拂,她置身在绿色神光中。 “凭你也配?” 桑慈冷笑一声,仰起头,金色巨剑从她体内拔、出,在半空飞旋,金色流影在空中拖出长尾如金色神龙。 雷鸣声响起,金色巨剑汇入桑慈手中山聿之中,连带着身上的乾坤神树之力。 只有一次机会。 她只有一次机会,神力离体,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桑慈握剑冲向沈无妄。 两剑相撞,天地震荡,灵力与魔息扫平四周,打斗中的修士纷纷从空中落下避让,就连下方压迫天魔禁兽的周道子等人都纷纷撑起结界法阵咒律避让。 持鬼剑只是一把邪魔之间,就算堪比神武,依然不是有剑魂和神力加持的山聿对手。 叶子还在不断吸收周围灵力,桑慈身上灵气暴涨。 “咔——!” 持鬼剑出现裂缝,瞬间寸寸断裂。 “滋滋——不要!” 想要逃离的白影光絮被斩出去的这道无处不在的剑势瞬间斩碎化作乌有,空气里惨叫与滋滋声刚开了个头便瞬间破灭。 桑慈剑势不减,朝着没有了武器的沈无妄压过去。 上辈子谢稹玉和他在半空缠斗的身影出现在脑海里,最终谢稹玉赢了,可他也死了。 他浑身是血,从高空落下。 是外来魍魉,是沈无妄令他如此。 桑慈立于半空中,周身莹莹绿光,她调动着所有灵力,威压与沈无妄不相上下,两人缠斗激烈。 魔息深重,周围燃起黑色魔火,魔物环绕在沈无妄周围。 魔火燃烧着一切,桑慈的衣服沾染到,刚刚烧起就被绿意压下,化作灰烬。 春水剑意斩碎周身魔息,化作浓雾笼罩在沈无妄身侧。 沈无妄徒手要挡山聿,却挡不住这股威压,手掌瞬间被劈裂,他眸色一变,就要躲避,却被桑慈至臻的春水浓雾围困住体内魔息。 所有人都仰头看着半空,绿光与黑气相撞,凝滞一瞬后,沈无妄从高空坠下,跌向九幽黄泉。 桑慈迅速往下俯冲,将他一脚踩进黄泉里。 沈无妄神色阴沉,抬手就挥去,“桑慈……” 手中山聿往下刺进他心脏,黑色魔血溅了桑慈一身。 “小慈——!” 谢稹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撕心裂肺。 桑慈没有回头,握着剑身上的乾坤神力弥散开来,心口叶子如同活物,在血液筋骨里生长。 先是嫩芽,再是枝叶,然后枝干,再是双脚生根扎入黄泉破裂的封印中。 剑意与灵力,耀眼的绿光冲天而上,修补着被魔息冲破的天,春水化雾,乾坤之力涤荡魔息,天地间飞舞着绿色与金色的光,在场所有修士都见到了此生最震撼的画面。 天魔禁兽被封回九幽黄泉,转瞬之间,黄泉之上生出一棵坚韧挺拔的巨树,叶似银杏,翠色,叶上有流光星影。 九幽魔地内的魔息从黄泉路一点点被净化消散,直至整片天空恢复明净。 没了魔气遮挡,才知已是天明,金阳正灿之时。 “小慈——!” 谢稹玉身前的那股神力终于消散,他踉跄着飞身落地,一下跪在地上。 他面色苍白,眼睛通红,再无往日平静,眼睫上泪大颗落下,一头乌黑的发瞬间雪白,如突降的暴雪。 地上躺着的,是曾经他送给桑慈的白兔瓷簪,除此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江少凌等人看到这一幕,眼眶泛酸,他从地上拉起受伤的风吟春,正心情沉重,想要过去安抚一下谢稹玉,却见那棵长在九幽黄泉上的树轻轻颤了两下。 谢稹玉垂着头正捏着簪子跪在地上,心中一片昏暗,脑子里嗡鸣作响。 上辈子失去小慈的痛苦再次席卷全身。 “小慈,我真无用……” 他低声轻喃着,心中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 “谁说的啊?” 清亮的女声忽然从前方响起。 谢稹玉身体一震,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你送我的簪子怎么能自己拿回去呢?给我呀!” 女声傲娇又神气。 谢稹玉捏着簪子的手忍不住握紧,缓缓抬头。 桑慈散着头发,赤着脚,身上穿着浅碧色衫子裙,额心多了一片银杏叶状的浅碧图腾,她蹲下身来,看着谢稹玉忽而笑了,朝他伸出手,“给我呀,我在上面镀了一层灵力,要不然掉地上早碎了。” 谢稹玉看着她,沉静的眼一眨不眨。 桑慈骄傲脸,伸手去擦他眼角的泪:“我也给你报仇了,开不开心?” 谢稹玉呼吸都停滞了,一下将桑慈扯进怀里,紧紧抱住,把脸埋进她脖颈里,感受着她在怀里的真实感。 “小慈……” 桑慈弯唇笑,双手环住谢稹玉,放心地倒在他怀里,悄悄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金色的阳光落在身上,驱逐了阴冷,温暖灿烂。 天道没毁,人间涤荡清气。 “以后再也不干这样的好事了,好累。”桑慈这会儿没什么力气,灵力几乎被抽光了,堪堪化形出现。 “再也不要这样了,小慈。”谢稹玉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再次失而复得的欣喜令他难自禁,“以后都有我。” 桑慈摸着谢稹玉雪白的头发,嘀咕:“怎么又变白了,你气性怎么这么大。” 说完,她又说:“不管这里了,我们先走,我好饿,想吃烧鸡了,流鸣山大师兄逮的鸡还有吗?” 谢稹玉能感受到怀里人的气息微弱,他深呼吸一口气,毫不在意头发黑不黑白不白的,拦腰抱起桑慈。 他低头看着怀里人,低声说:“有。” 谢稹玉顿了顿,又说:“吃糕么?” 桑慈闭上眼睛,脸色有些苍白,但还要碎碎念,“吃啊,要你亲手做的,要放很多糖,我要很甜很甜。” 谢稹玉笑道:“嗯。” 他抱着桑慈,与人群相反走去。 桑慈继续说:“回去后我要和你神魂结契,这次不许作假了,再来一次我要生气,哼,我生气起来你就完了谢稹玉。” 此时此刻,谢稹玉没有什么是不能答应桑慈的,“好。” 桑慈:“你怎么不问我怎么变成树还能出来?” 谢稹玉便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 桑慈却没立刻回他这一句,拽着他脖子,他顺从地低头凑过去,她附在他耳侧,温柔的、轻声说:“本来我化作神树分身,还要在树里待一段时间才能出来的,可你哭了,头发也白了,我怕你犯傻事,我就拼命化身出来了,谢稹玉,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谢稹玉眼里都是笑:“小慈对我最好,从小就对我最好。” 桑慈轻哼一声,声音越来越小:“我得睡一觉,你不许离开我身边。” 谢稹玉低头吻她:“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桑慈闭着眼睛笑,脸在金色的阳光下灿烂明媚。 “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的,谢稹玉。” 两人离人群越来越远,后来谢稹玉跳上一朵莲。 桑慈在他怀里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楚慎正揽着李扶南检查她身上的伤,陆元英指挥着弟子们救治受伤的弟子,柳雪音斩下一只诈死试图偷袭的魔,大师兄正拉着风吟春笑着说什么。 目光再看得远一些,她看到了从魔城里穿着斗篷避开人群的贺荆生,他背着救出来的昏迷的阮舒云躲在树后,仰头看过来。 桑慈收回视线,抱紧谢稹玉。 “之前和李扶南约好要一起秘境玩,下次他们去时我们也去。” “好。” “还想去青陵仙府青云台,再和大家一起喝酒赏月。” “好。” “谢稹玉,你怎么什么都说好!” “那不好,你就和我两个人去秘境,只和我一起喝酒赏月。” “哼,你要是求我的话,我就答应了。” “求你。” 桑慈笑,仰头又亲了一口谢稹玉,闭着眼睛长呼出一口气,“你都求我了,那我就勉强答应你。” 谢稹玉低头笑。 半晌后,桑慈小声道:“我们要岁岁年年都在一起。” “岁岁年年,永远不分开。”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两人身上,一朵莲在彩色云层里越行越远。 作者有话说: 正文在这里完结啦!!!晚点会精修一下。 谢谢大家一路陪伴!原本构想就是大战结束后做正文完结,不是忽然完结哦,先前收尾有些小可爱已经看出来了,想正文结束在这里,刚刚好,两人感情已经刻骨了,本来想让小慈昏迷消失一段时间再回来,落笔时最终没舍得,么么么么!关于番外,正文接着的番外大概会写一到两个,具体写什么没有定下,大家有什么想看的么?番外休息一两天再更,看评论区置顶会说什么时候更哦!然后除了正文接着的番外,想写一些其他世界的番外,暂定可能写的,西幻篇,大领主傲娇女儿VS沉默内敛护卫(具体cp身份到时候再定,大概大概啊,可能还会变),古代篇,受宠公主VS木讷寡言将军,ABO篇,你们定谁o谁a吧哈哈哈,我想小谢O小慈A哈哈哈哈!再来一个现代篇,傲娇坏脾气学渣大小姐vs穷苦沉默学霸(求生欲,大小姐是不想学习才学渣,不是笨蛋才学渣的!)暂定这四个,或者你们有另外想看的可以作话提,不知道有没有看过我《我和反派的高位日常》的读者,那本写了现代,古代,民国和吸血鬼西幻,每篇一万字完结,大概就是那样的番外。 感谢在2024-01-13 17:05:29~2024-01-14 01:5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芭芭拉啊啊啊能量 12瓶;许一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