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与前夫重生了》 我要和离 春寒料峭,细雨被斜风挟入了廊檐下,檐下笼灯摇晃不止。 明毓午歇醒来,已是黄昏。自榻上下来,披着褐色披氅走动,裙摆轻盈浮动。 走至窗牗前,推开窗屏,一股混合梨花香的潮湿气息拂面而来。 院中几棵挂着一簇簇梨花梨树,许是晌午春雨风大,梨花落了满院。 她倚着窗,有些乏力,不大想动弹。 近来做什么都没有劲,吃什么都没有味,人生好似没有一点的趣味。 在窗台后不知时间的流逝,许是站了一小会,又或是许久了。 直到听到室外婢女的一声“大爷”后,她才回过神来,发现原本还亮着的天色已然全暗了下来。 随之房门被推开,她循声望去。 进屋的人,是与她做了六年夫妻的丈夫——谢衍。 谢衍有一张俊美的脸,只是那双眸子始终清冷平静。他身形颀长而挺拔,一袭锦衣白袍,腰间束着金镂带,发束一丝不苟,好似端方君子。 如此君子模样,可奈何是个面瘫子,那张俊脸上从未有过喜与悲的表情。 谢衍看了眼打开的窗屏,淡淡开了口:“天凉,你身体有恙,别吹风。” 这话像是关心人,可他没有表情,连眼神都没有什么变化。她却感觉不到一点暖,反倒觉得他的话似挟一股寒凉的冷意。 她“嗯”了一声,转头把窗牗关了。 她问:“夫君可用暮食了?” 谢衍走到屏风后,脱去外袍:“用过了。” 明毓早已经料到了,十有八回他都是在大理寺中用过膳食才回来的。 旁人都道他勤政刻勉到废寝忘食的地步,所以才会年纪轻轻就深受帝王眷顾。 旁的世家公子还在为前途谋划时,他则已然从小小的一个大理寺评事,查清悬案而入了帝王的眼。 六年间一直荣升,如今已是大理寺少卿,再熬几年功绩,定会继续升。 妻凭夫嵘,可明毓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 谢衍脱了外衫,便去耳房沐浴了。 回来时,便又轮到明毓梳洗。 夫妻二人间,话一日比一日少了。 刚成婚的时候,明毓的话还是挺多的,可再鲜活的性子,到了谢家这沉闷的樊笼,成了谢衍的妻,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得沉默寡言。 沐浴出来,明毓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抹香膏,随而从镜中望了眼还在烛火下看着书卷的谢衍,阖上了说:“我先歇着了。” 谢衍也放下了书卷,说:“一同吧。” 明毓没有说话,率先上了榻,躺到了里头。 谢衍熄了外间的烛火,只留一盏夜灯。自梳妆台上拿了一盒凝膏后,便撩开帐幔上了榻,随而朝着妻子俯身而去。 明毓没有心情,却也由着他。 谢衍几乎是个一成不变的人,他穿惯了白袍,平日就是一身白袍。 喝的茶,也是十年如一日,便是吃的菜,来来去去也就是是那几样。 就是这敦倫的姿勢,也是六年如一日,并没有什么技巧。 早初明毓还会难受,后来倒也习惯了,但从未从其中感受到歡愉。 现在也一样,只希望早些结束。 等谢衍出了一层薄汗,欲翻身躺下之时,她忽然生出了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开口:“我们和离吧。” 上方的人身体一顿,漆黑的眸子紧盯着下方的人。 明毓伸手把他推到了一旁,望着他那张没有半分表情的俊颜,心如止水,一字一顿的说:“我想和离。” 她藏了许久的话,以为说出来会很艰难,到说出口的时候却格外的容易。 “为何?”许久后,他才问。 为何? 有很多很多的理由,恍然间回顾这六年,委屈与失望顿时席卷而来,不知不觉便泪如泉涌:“我要和离,我不想在谢家,我也不想和你过了,我好累,好累。” 她满脸的泪水,满眼的委屈。 眼泪一出来,她哭得越发凄惨。 谢衍凝望她许久,伸手过去,却被她推开了:“我要和离。” 谢衍沉默了很久,她从来就看不透他,所以不知他在想什么,她只知她想和离。 谢衍对视着她那绝望而坚定的眼神,终开了口,应:“好。” * 谢衍办事向来极快。明毓提了和离,不过几日便全办妥了,就是谢家人想要阻止,却也不大敢触谢衍的霉头。 前二十年,谢家把谢衍忽略得彻底,好似谢家没有这个人一般。 直到谢衍入了帝王的眼,谢家人才恍然想起谢家还有这么一个人,开始重视起来。 夫妻二人去了礼部,签了和离书。回去后,明毓便开始收拾自己的嫁妆。 她在明家不受宠,嫁妆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嫁进谢家后,压根就没有掌家的资格,分给到他们小院的月例少之又少,开始的两年都是依着谢衍微薄的俸禄过日子。 后来谢衍出息了,俸禄和赏赐逐渐多了起来,日子才渐渐好过了起来。 明毓只打算把自己的嫁妆带走,没有贪图不是自己的东西。 物件才收好,谢衍便拿着一个匣子进了屋。 望着她,明毓不知道说什么,只道:“往后珍重。” 谢衍抿着唇把匣子递给了她,说:“给你立了女户,你无须回明家,还有一座一进宅子的和一个商铺的地契,以及一些傍身的银钱。” 明毓沉默了片刻,她是需要的,也就没有矫情,直接接过来:“多谢。” “若有麻烦,便差人来寻我,夫妻一场,是我应做的。” 明毓“嗯”了一声,然后掠过他,离开了屋子。 谢衍在屋中了许久,直至不属于他的物品全部搬走,都未去送她。 待他从屋中出来,下人想从主子的神色中探寻出些情绪,却是什么都没有,一如既往的冷淡,好似从未对这妻子上过心一样。 和离后,这位爷越发忙碌了,有时会因查案,通宵达旦的待在大理寺或是书房。 * 和离的第三个月,住在故妻隔壁院子的探子来禀,明娘子落了水,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 听到这个消息,谢衍静静站了片刻。 随后什么都没有交代,走出谢府,策马而去。 待到了西雀街梨花巷,入眼的便是一座挂了白幡的宅子。 宅子中传出阵阵哭声,他下了马,入了宅子,望着停在正堂的棺材,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明毓身边伺候的婢女青鸾见是他来了,抹着泪唤了声:“大爷。” 谢衍走到了棺椁旁,垂眸望进还未阖上的棺椁中。他那月余不见的故妻,如今却似睡着了般躺在了里头。 他望着,久久不语。 青鸾哑声道:“昨夜花灯节,娘子过桥时遇上了窃贼,窃贼为了制造混乱逃跑,把娘子和好几个人都撞入了湖中。” 有人获救了,也有人因此丧了命。 许久,谢衍才缓缓开口问:“人呢?” 青鸾:“被府衙的人抓了。” 跟随谢衍而来的随从也入了堂屋,他开口下令:“把昨日推夫人下湖的贼人押来。” 声音尤为冷静。 随从不明发生了什么事,仔细询问了青鸾,知道人所在,便立刻去提人了。 随从离开后,青鸾看向冷静自持的姑爷,忽然为娘子觉得不值。 好歹六年夫妻,她竟在姑爷的脸上看不到半分伤心,这般冷静得可怕,也难怪娘子会寒了心要和离。 谢衍一直没有动,约莫半个时辰后,随从便把昨日闹事的窃贼带了过来。 窃贼被押着进宅院,一直嚷嚷着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才把人撞入河中的。 人押到了堂屋中,谢衍一眼也未瞧,只淡淡道:“跪下。” 窃贼一时没跪下,随从则一脚踢在窃贼的小腿上。 窃贼吃痛,扑通的就跪了下来。 他哆哆嗦嗦的道:“爷,爷,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谢衍面无表情的暼了他一眼,走到随从的跟前,把随从腰间的刀缓缓抽了出来。 窃贼眼眸瞪得极大,脸上顿无血色,想要起身逃跑,却被随从狠狠地摁着,挣脱无望。 谢衍手中的刀蓦然从窃贼的心口径直刺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谢衍直至确定窃贼断了呼吸,方抽出心口上的刀,缓缓插回了刀鞘中,声音依旧平静:“把这里收拾干净。” 随之朝着正屋走去。 青鸾忙上前拦阻:“大爷,这是娘子的屋子。” 随从上前拉住了她,提醒:“莫管主子的事。” 谢衍入了屋中,望了一眼打理得温馨的屋子,屋中尚留有淡淡的玉兰清香。 谢衍知晓,明毓和离后过得很好。 不用待在压抑的谢家,身边更没有他这么个不知七情六欲的怪物,她自然过得极好。 时而去梨园听戏,时而去茶馆品茶听书,偶尔还会去逛逛首饰和衣裳铺子。 他倒是不后悔和离。 但今日却生出了悔意,若知她会死在今日,他不会和离。 他似乎感觉不到什么悲伤,只是悔。 果然,他是个不知情感为何物的怪物。 手指落在了梳妆台上,指腹划过,随即打开了妆奁,打开了抽屉。 抽屉中有一本蓝封无字的册子。 他曾在屋中见过好几回。只是她每回见着他,都会把这册子锁在抽屉中。 他猜得出,这是她平日记录的日志册。 望了许久,他拿起了日志,翻开查阅。 这日志是从她十二岁时开始写的。 记载了她在明家被母亲祖母嫌弃贬低,被自己的妹妹欺负,亲人都站在妹妹那边,轻待她的日常起居。 也记载了她嫁入谢家后逐渐枯萎的过程。 ——壬子年六月初八,我要嫁人了,嫁给谢家养子谢衍,听说他为人冷清自持,待人分外冷漠,听到这些,我有些忐忑。 ——壬子年六月初九,夫君模样极好,人似乎也还不错,虽然看着冷冷清清,但会关心人。 只是这洞房,实在是太疼太疼了。 再有,这谢府的人也大不好相处,敬茶时婆母和小姑子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婆母随便给了我一对银镯子。 谢家算是高门,银镯子太过敷衍。 ——壬子年七月十五,今日和夫君第二回同房,依旧很疼,但嬷嬷说再忍忍就会习惯了。 ——壬子年八月十六,夫君入了大理寺任职大理市评事,但婆母不大高兴,我去请安的时候,让我在日头下站了一个时辰。 本来想与夫君说的,可他看起来好忙,好像也没察觉出我不舒服,我心里头有些不高兴。 …… ——庚午年五月,与夫君成婚快一年了,房事依旧不适且屈指可数,昨日还出了血。 我发现夫君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过任何表情,与他相视时,那双眼总是平静得冷漠。 我也越发觉得夫君似乎不喜欢我。 ——庚午年八月,我有孕了,告知夫君的时候,他依旧如以往一般,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我原本喜悦的心情顿时没了。 ——同年十二月,夫君升迁,婆母更之不喜夫君压过嫡子,而我害喜得格外厉害,婆母时常唤我过去,我也险些动了胎气。小姑子却当着众家夫人的面说我矫情,故意做戏给旁人看,让我难堪。 夫君时常夜深才归,且他为人甚是冷漠,与他说了也没用,我也没有了与他诉说的欲望。 ——辛末年一月,怀孕七个月了,谢衍外出公干,九岁的三姑子被婆母责骂恰好被我看到了,她恼羞成怒推了我一把,我险些小产。 婆母却不让我计较,只送了一盅补汤就了事了。 …… ——壬申年五月,因我在孕中几次动了胎气,小景煜自出生就身体孱弱,才一岁多一点就夭折了。 我希望他下辈子能投个好胎,活得更久一些。 ——小景煜的灵堂上,我在谢衍的脸上和眼神中看不到半分伤心,我忽然间觉得他冷漠得可怕,可怕得不像一个正常人。 …… 我不想待在谢家。 也不想待在这么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身边。 日积月累,我觉得我病了。去看过大夫,大夫说我郁结于心,若不及时医治这心病,恐会郁郁而终。 我想活,所以提出了和离。 和离后,没有了在娘家时日日被嫌弃,被贬低的话语折磨。 没有了婆家人的轻视,和木偶一样的丈夫,我过得很好。 —— 日志记到了她几日前去梨园听戏,便戛然而止。 厚厚的一本册子,近百页纸,谢衍不知看了多久。 看完了日志,谢衍在屋中站了许久后,把日志放回了抽屉中,缓步走出了屋外。 灵堂的已经清理干净了,他走到牌位前上了三炷香。 随后问一旁的婢女:“来了多少人?” 青鸾哑声应:“方才大爷在屋中时,娘子未出阁时的闺中密友何娘子来过了,还有杂货铺子的掌柜,隔壁屋子的陈大娘。” “如此说,明家没有来人。” 青鸾抹泪道:“娘子和大爷和离不久,明家就来了人,怒斥娘子丢了明家的脸,往后不会再认她这个女儿。” 谢衍看着牌位,漠声道:“如此也好。” 青鸾不知大爷口中的这个“也好”是什么意思。 但不可否认,娘子听到那些话后,哭了一宿,第二日却恍如新生一般,不再有半点伤心。 * 谁都猜不透谢衍对故妻的心思。 说没有感情,却为故妻守灵三日。 可若说有感情,却伪装得极好,让人看不出分毫。 三日后,该上值查案却是半分不含糊,一日三食,亦是没有任何变化。 且在故妻才故一个月,便亲自查出了前岳父家贪墨的证据。而后明家被抄了家,全府被流放。 故妻已去三个月,谢家主母便动了让他续娶自家外甥女的心思。 谢家主母寻到了养子谢衍跟前,劝说:“你与明氏和离有半年,她也已故数月,也没给你留下一儿半女,就是为了这子嗣繁衍,你也该续娶了。” 谢衍看向前二十年都没关心自己,而后因自己高升才挂上慈母面具的养母,眼神平静而冷漠:“我没续娶的心思。” 对上那双冷漠的眼眸,谢家主母极为不喜。 心说,这养子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这怎么可以,无后为不孝。你可是埋怨母亲当初没给你娶个高门贵女,而是给你娶了个小门户女儿?” 她自说自话道:“可你那时无功名,高门权贵自是瞧不上你的。如今出息了,在那些人面前也算扬眉吐气,母亲无论如何都会给你说一个贵女。” 谢衍定定地望着养母:“母亲,孩儿说了,不想续娶。” 谢家主母还想用不孝来压他,可那双眼神冷静得让人背脊生凉,眼中更没有半分对长辈的尊敬之意。 有时候,与他对视,她这个做养母都会心生出几分惧意。 如今这身为帝王宠臣的谢衍,已然不再是她能压制得住的养子了。 把余下的话咽了回去,板着脸道:“你既执意不续娶,便随你了!” 望着养母怒然离去,谢衍望着冷清的庭院,忽然有些看不明白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者说,活着似乎没什么意思。 立在庭院中,望向结了满树果的梨树。 这院中的梨树原本酸涩,他年幼时若饥饿难耐时,便会摘来果腹。 好像从明毓嫁过来精心伺弄了一年后,再结果却是甜的,已然没了酸涩的味道。 大抵是一时兴起,走了过去,抬手摘了一个,就此咬了一口。 酸涩的汁水顿时在口腔中蔓延。 人不过才离开半年,果子怎么就是酸涩的? 把咬了一口的梨子递给了随从,说:“去买些甜梨送去梨花巷供着。” 随从想说还未到吃梨的季节,但还是应了声,随后转身离去。 仔细找,总能找到甜梨。 * 入了夜。 睡梦中的谢衍隐约嗅到了熟悉的玉兰幽香。 好似身边也躺了人,谢衍警惕得蓦地睁开了双目,转头望了过去。 烛火影绰间,身旁躺着的,是夫妻六年的妻子。 大约是梦。 凭着本能趋势,他翻身压了过去,解开了她寝衣的系带。 掌心抚入衣中,唤了一声“夫人。” 明毓半睁开眼,浓郁的睡意未散,懵然间“嗯?”了一声,便有黑影覆下,吻也随之落了下来。 回到过去 垂帐上人影交叠,有幽香浮动。 谢衍记得故妻在日志册上曾记载过,她与他的房事不順,屡屡皆是寡淡难挨。 他婚前六欲寡淡,对男女之事无感,只婚前一日寻了册艳俗画本来了解。 了解是怎么一回事后,只匆匆五页就作罢。 如今想来,大抵是只知道如何行事,却未曾了解得透彻,后来就算是知道,但故妻已不在,也没有再了解的心思。 若是晓得今夜会梦到故妻,谢衍大概会在入睡前把书房中的艳俗话本再寻出来研磨一番。 只是,时下不是去寻画本的时候。 略一琢磨,谢衍便反复重复着画册前三页的姿态动作,观察着明毓的表情。 迟迟未到第四、五页。 直至有轻软声音发出,他才进入第四,第五页的内容。 沉浮间,肌肤温热而丝滑细腻,湿热包裹,还有肌肤熨烫,真切得不像是梦。 也确实,不是梦。 半个时辰,云雨歇去后,足够让人清醒。 谢衍坐着,垂着头,目光紧锁着昏睡过去的明毓。 良久,他抬起手,伸出一指落在她的鼻翼之下。 有绵长气息呼出,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指间。 继而移开手,两指搭在了她颈项的脉搏上,在那纤细脆弱的脖颈上,他感觉到了跳动的脉搏。 停了许久,他才收了手,依旧是定定望着她。 他好像没有特别的感觉。 死而复生,没有特别畏惧,似乎也没有欢喜,心里头格外的平静。 便是如此平静,但谢衍还是清楚的,他一直都是想她的。 或许是欢喜的,他自己感觉不出来罢了。 死去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身旁,到底是怎么回事,谢衍没有探究的心思。 回来就好,活着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窗牗外的黝黑的夜色逐渐多了丝丝明亮。 谢衍这才从昏睡的明毓身上收回目光,他掀开了被衾下了榻,拿过里衣穿上,待看到平日挂着官服的架子,沉默良久。 他转头往帐幔望去,又沉默地看回藏青色的官袍。 这是他五年前任职大理寺评事时的官袍。 思绪良久,他点了一盏灯,提着行至梳妆台前,望进镜中。 镜中人依旧然是他,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眉宇间似乎多了几分少年感。 入耳房盥洗过后,换上了藏青色官袍,复而转身走到床榻外,撩开帐幔,看了眼依旧在沉睡的故妻。 他再度探了她的鼻息,随之语声平缓的唤了声:“夫人。” 依旧昏昏沉沉的明毓,听到他的声音只觉得烦,拉着被衾直接蒙了头。 谢衍见她这般鲜活的模样,顿了几息才继续道:“我会早些时候回来。” 说罢,他放下帐幔,出了屋外。 晨光熹微,庭院已然有一个下人在洒扫,廊下也是一个婢女在擦拭梁柱与凭栏。 他们的动作散漫,不似后来被惩罚过的模样。 院中有多少下人,几乎可一目了然。 未成婚前,谢衍院中只有一个仆妇和一个仆从可差使,这两个下人的年纪都较大。 后来成婚,明家陪嫁了两个下人,谢家主母为了维护名声,便调遣了两个年轻的下人过来。 不管是谢家的奴仆还是明家的奴仆,除却与明毓自小长大的婢女外,其他的都过于懒散。 明毓有孕后,已有官身的谢衍,查到了他们贪吃他们院子的回扣,便把他们送回了原主子那处,话里话外是让原主子帮忙调教再送回来。 便是那回,再送回来的仆从,不敢再轻待夫妻二人。 谢衍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眼奴仆的状态后,收回目光出了院子。 * 日头已高,屋中随之敞亮。 明毓自昏睡中睁开了双目,茫然地望着熟悉的帐顶。 失神了良久,眉峰微蹙,随即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左颊。 感受到了疼痛,明毓眼中的茫然不减,反之更甚。 她记得,在花灯节上,她被撞入河中,溺水了。 溺水的窒息感积压着她的五脏六腑,想要呼救却徒劳无功,只能绝望无助地等着意识从身体上抽离。 而今她出现在这里,是被救活了? 可昨晚脑子昏沉时,她似乎看见了谢衍。 他竟趁着她虚弱之际,翻身便覆了过来,乘人之危? 可六年夫妻,明毓多少有些了解谢衍,他不是乘人之危的人。 明毓坐了起来,揉了揉额角偶掀开了帐幔,看见熟悉的摆设,面色顿时一凝。 随之外头传来了敲门声,传来青鸾的声音:“夫人可醒了?” 她应了声:“醒了,进来吧。” 青鸾随之推门入内,见主子还在榻上,便道:“主母那边差了人过来,要唤夫人过去。” 主母? 谢家主母吗? 她与谢衍和离后,没再见过那面善心恶的婆母。 如今谢家主母还要她去见她? 青鸾生怕主子去迟了被责骂,匆匆地到柜子前寻衣裙。 拿出了一袭衣裳,道:“本该早些唤夫人起来的,可今早大爷上值时嘱咐了,莫要打扰夫人清梦。” 明毓二十来年都习惯了谨小慎微,惯会注意小细节。 她从青鸾的话中听出了端倪,再看青鸾没有半分意外的模样,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若她溺水被救起来,青鸾决然不是这副神色。 青鸾把衣裳捧到了跟前,明毓瞧了一眼,暗暗蹙眉。 她在闺阁中,到后来嫁入谢府的六年间,都很少穿过鲜亮衣裳。 自张开身体后,母亲常说她眼睛和那过于丰腴的身段不太正经,若打扮得明艳,便会让人觉得是勾栏模样。 便是祖母见到她,也都是一副拧眉嫌弃的模样。 是以屡屡花朝茶席,春日宴,她皆不敢穿修身且亮色的衣裳,更是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 旁人都说明家二姑娘性子阴沉不讨喜,到了定亲的年岁,她几乎是无人问津,便是有,也是寒门子弟。 而那时只有贡生功名的谢衍,即便只是尚书右丞家的养子,却已然是最好的选择了。 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时,明毓打量了一眼自己没几件首饰的妆奁,都是好几年前在谢府时搭戴的,没有一件是谢衍做大理寺评事后添置的。 斟酌一二后,问青鸾:“我嫁入谢府,多久了?” 青鸾回想了一下,说:“有十一个月了。” 十一个月? 可分明她和谢衍已经成婚六载,和离数月了。 若现在才成婚一年,现在便是庚午年。 太玄乎了。 青鸾给主子束好了发髻,往妆奁中望去,取了合适的玉簪和耳坠给主子佩戴。 “大爷入了大理寺当值,也是有官身了,夫人这总算是熬出头,能扬眉吐气一番了。” 青鸾所言,让明毓思绪回到了与谢衍刚成婚一年的时候。 谢衍是科举会试榜首,生母病逝,便放弃了殿试。即便如此,帝王还是对他多了几分在意。 恰逢大理寺办案,谢衍在旁协助得以破案,是故折子上多了他的名字。 帝王也就封了他为大理寺评事。 可谢家主母却是不喜谢衍才貌都压过自己的儿子。 谢衍是谢家的养子。 谢家主母嫁入谢家,三年无所出,便用了民间法子,抱养一个孩子坐胎。 谢衍名字中的衍字便有丁男繁衍之意。 谢衍两岁入府,不过半年,谢家主母便有了身孕,而后四年生了三个孩子。 有了亲生的孩子,谢家主母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么个养子,直至谢衍乡试榜首时,她才想起谢府最远的院子中还有个谢衍。 明毓记得,便是谢衍入了大理寺任职开始,谢家主母每日都要唤她过去两回。 静澜园偏僻,离主院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便是走都要走上大半刻。 去了主院也没个地方坐,主母更是不会唤她坐。 也是那会,她动了胎气。 明毓思及唯一的孩子,下意识地把掌心放到了腹部上。 妆整后与青鸾出了屋子,精心打理过的院子不见了,而是还未重新装潢过的破旧小院。 明毓收起心思出了院子,穿廊过巷,许久后才到主院。 还未入院门,便听到有妙龄姑娘与稚龄小姑娘嬉闹的笑声。笑声中掺着几声翠鸟的叫声,好不热闹,与静澜园的幽静是截然不同的。 院中嫡出三姑娘和四姑娘正在玩毽球,明毓入了院子时,二人都停了,脸上笑意相继敛去。 相比养子谢衍出色的外貌,谢家三兄妹只能算是寻常。 年纪尚小的谢四姑娘一身桃红色的衣裙。她本就惯得脾气骄纵,此时眼里一如既往的不掩饰对明毓的不待见。 九岁谢四娘不仅脾气骄纵,还恶毒。 明知她有孕,也知她摔倒会是什么结果,还是因她撞破她被母亲责骂的场面,而恼羞成怒的推倒她。 明毓看到还是八九岁的模样谢四娘,攥紧了手心,眼底也浮现出了冷意。 她险些小产后,谢四娘并未得到应有惩罚。 谢家主母勒令封闭消息,再三警告她对谁都不能提这事。 她和离前,十五岁谢四娘已然懂得在外用温柔贤良来掩盖曾经做过的恶事。 因在外都是好名声,后来与伯爵府世子订了婚事。 “你直直瞧着我作甚!莫以为谢衍做个八品的芝麻小官你就能拿乔了!若不是我们家供着谢衍读书,官场上又有父亲提拔他,他现在何德何能才能进大理寺。”谢四娘的声音有些尖锐。 这些话,大抵是谢家主母与她说的。 哪怕谢衍是在谢家自家的学堂念的书,但也确实供了谢衍读书,这点说不得。 但要说谢家家主提拔谢衍,却说不过去了,分明是谢衍自己筹谋的出路。 明毓别开目光,唤了声:“四妹多虑了,我没有拿乔。” 谢四娘白了她一眼:“还说没有拿乔,从母亲差人唤你到现在都快小半个时辰了。谢衍才入大理寺第一日,你就这般瞧不起人,往后等谢衍升了官,你的眼睛岂不是要长到天上去了?” 久久未说话的谢三娘拢了拢发髻,适时的打断:“四妹,别说了。” 谢四娘怕她,这才止了嘴。 谢三娘睨了眼明毓,说:“方才有女客来,母亲去招待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回去吧。” 明毓心知是故意被为难了,略一颔首,道了声:“我先回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她充满着排斥的主院。 回去静澜苑的路上,明毓暗暗地又掐了自己一把。 ——是真的。 不禁思索怎么忽然就回到过去了。 难不成是她溺水死了,魂魄飘回了五年前,附到自己的肉身上了? 若是五年前,谢衍初入大理寺,那她这个时候已然有孕,但还未足月。 想到这,明毓猛然想起昨夜来。她与谢衍做了事,会不会影响到腹中的孩子? 明毓忽然间有些站不住了。 比起回到过去,比起谢家与谢衍,她最为在意的,是她那早早就夭折的景煜。 她脚步一顿,与青鸾道:“去准备一顶轿子,我要出府。” 她要确认自己是否有孕。 若有孕,她要确定昨晚的行为是否会影响到胎儿。 欲离谢府 金乌西沉,丹霞铺天。 一顶青顶小轿停在了谢府外,谢衍下了轿。身子被暮色所笼罩,似湖面秋镜一样,映得他面色冷如霜雪。 谢衍身穿藏青官服,手提着一兜沉甸甸之物。 那藏青官服,穿在他身上,衬托得身形挺拔而有威严。 昔日衣袍洗得泛白,不受府中待见的主子,现今摇身一变,竟有了官身。 守在门外的门侍一时未能从这转变反应过来,更是没有像待旁的主子那般迫切上前撩帘搀扶。 直至人行至跟前,才恍然回神,忙唤一声:“大爷。” 谢衍并非真二十一岁,如今内里的他,已是二十六的年纪,在大理寺待了五年,身上那股子冷漠不自觉地挟着威严,较之让人更难以接近。 待谢衍离得远了,门侍才敢小声议论:“大爷这气度,说是真正的世家公子都不为过,反倒是二爷,总差了那么些。” 另一门侍脸色一变,警告道:“最近主母最忌讳的就是旁人说二爷不如大爷,不想被罚就别乱说话。” 门侍脸色也随之微变,心中生怕,忙转移了话题,说:“你说这大爷是不是个面瘫子。我从未见过大爷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有过别的情绪变化,而且方才见他的时候,总觉得背脊凉得慌,明明之前没有这种感觉的……” * 明毓看过大夫,喝了坐胎的汤药后,心里才安定了下来,也有空闲思索现今的情况了。 其实她和谢衍和离后,日子过得很安逸。若是让她选,她不想人生再重来一遍。 但若是在上边加上一个景煜,她是愿意的。更别说,她落了水,应该是溺水身亡了。 既如此,她很快便接受了这一变故,不再纠结。 只是,上辈子的悲剧,她不想再重新走一遍。 若可以,她想趁早和离。 不用被谢家主母母女蹉跎得一而再动了胎气。 不用再面对冷心寡情的谢衍。 思索间,不察房门被推开,直到冷静得熟悉的嗓音传来。 “你身子不适?” 明毓早在清醒时,做好了再见到谢衍的准备,是以再听到他的声音,并没有那么吃惊,只是眼神微变。 她暗呼了一口气,转头朝着床榻外望去。 映入她眼中的谢衍,似乎年轻了许多。面庞俊朗如月,清冷孤俊,神情冷淡,一袭藏青圆领官袍纤尘不染。 如一潭无波湖水的眸子,寒色姣姣。他的视线定定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无论多少次,与他四目相对,都会因对上他那双冷淡的双目而觉得浑身一寒。 谢衍似见她不应声,又复问:“你身子可有不适?” 明毓恍然回神,心下暗暗紧张了起来,脸上浮现疑惑之色:“夫君为何这么问?” 谢衍有那么一瞬的失神。 这声“夫君”却已是时隔半年,更是隔着一世,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 他解释:“屋中有药味。” 明毓暗暗松了一口气,解释:“心神不太宁,青鸾给我熬了碗安神汤。” 若有和离心,她必然不会与他说有孕一事。 若说了,和离就难了。 他上一辈子那么轻易就答应了和离,这辈子应该也不会多加阻拦。 谢家水太深太浊,她这辈子想让景煜平安出生,在被爱的环境之下成长。 她永远都忘不了,在景煜的灵堂上,谢衍那副冷漠无关的模样,哪怕他待任何人都一样。可她的孩子,也作为谢衍的孩子,起码要得到与旁人不同的偏爱。 谢衍默了默,平静的道:“安神汤用多了,对身子不好,往后莫要再服。” 明毓点了头:“我往后不用了。” 下回再服用坐胎汤,得避着他才成。 谢衍把手中的兜子放在了外间的桌上,说:“现在是吃梨的季节,我见街上有卖梨的,便买了些回来,让青鸾切一些来吃。” 明毓愣了愣,瞧向他放在桌上的兜子。 有些纳闷。 五年前的谢衍有从外头买过吃食回来? 谢衍瞧着她出神的模样,又说:“院子的白梨酸涩,今年就别吃了,若想吃,我下值给你带,或是让青鸾出去买。” 他记得,她嫁进来的时候,嫌弃白梨酸涩难食,才会费了心思侍弄。 随后静澜苑梨树结下的果子一年比一年甜。 但今年还是带着些许酸涩口感的。 听着谢衍的交代,明毓面上露出了一丝古怪,可看他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霜冷面容,稍稍把那丝怪异压了下去。 谢衍在外间的长榻上坐下,取了小桌上的书卷看了起来。 明毓瞧去,暗自皱眉,心说这往常都去书房的人,怎就在屋中看起书来了? 正在琢磨,青鸾敲门道暮食已经备好了。 明毓下了榻才反应过来,方才谢衍回来的时候,她并未下床相迎,这放在五年前是不可能的。 五年前的自己,还未经历丧子之痛,还未彻底认清谢衍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抱有期待。 但即便反应了过来,明毓也没有再献殷勤贴他冷脸的打算。 饭菜送到了屋中。 是两荤一素一汤。 很是简单的粗茶淡饭。 饭桌上也没有让人布菜的习惯,她才坐下,谢衍便盛饭盛汤。 偶尔他也会做这些事,明毓也没怀疑。 明毓胃口不佳,只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下了碗筷:“我吃好了,夫君慢用。” 谢衍看向她碗中的剩饭,并未说什么,只是琢磨这饭菜大概不合她的胃口。 用了晚膳后,明毓到院中走了走,看到梨树枝头上的白梨,相对比谢衍买回来的,她其实想吃带着些许酸涩的梨。 她琢磨着一会让青鸾摘几个切来吃。 瞧了许久,待收回目光时,却看到了不知在廊下站了多久的谢衍。 谢衍似在望着她,见她发现了自己,问:“你想吃酸口些的?” 明毓没应,他却已经走上前来摘了两个,交给了她身后的青鸾,吩咐:“切好送到屋子里去。” 青鸾接过,然后去小厨房切梨,往窗外偷瞧了一眼,心说夫人才有孕就想吃酸的,怀的该不会是个小公子? 今日去医馆,大夫诊脉后,说因月份小,还不能准确,但按照经验来看,是有孕了。 从医馆出来,夫人便交代了谁都不能说这件事,说是等胎坐稳了,才对外说。 就是大爷这边,也暂时不用说。 院中,谢衍摘了梨后迟迟不走,就站在明毓的身旁,明毓有些不习惯。 往常他们俩待在一块都是话不投机,前一年都是她在说,他听。 后来她没了那股子说话的劲,就尽量避免与他待在一处。 虽同在一屋,可谢衍很多时候都是待在书房里,差不多到就寝时才会回屋。 身旁有块冰山在,明毓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开了口:“估摸着热汤也差不多好了,我先回屋沐浴了。” 说罢,便转身朝屋子里边走去。 谢衍“嗯”了一声,转身瞧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沉吟。 虽时隔五年,可好似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了。 这个时候的明毓,理应没有这般冷漠才是。 今日外出一遭,谢衍已然明白自己是回到了何时。 推算了日子,这个时候的明毓应当已经有孕。 昨夜见到死了却活着的人,不信诸佛鬼怪的谢衍便以为是做了梦,便顺着身体的欲念而动。 孕时前三个月不能同房,这是上一辈子大夫交代过的。 昨夜同了房,今日回来前特去医馆询问过,大夫说一回两回,只要不激烈,没有太大的反应,也就无事。 但今日又用了安神汤,不知有无影响,明日得去问问大夫。 谢衍感情淡薄,比起谢家人,他只对他们母子二人有些许在意。 上辈子若知和离后她会死,他是决意不会和离的。 而景煜的死,是一切转折的关键。 明毓的日志中,便是从那时开始觉得他可怕的,和离的心思也是那时生出的。 这辈子,他不欲再和离。那便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不让景煜有夭折的意外。 ——她既觉得他冷漠得可怕,那他便竭力扮作一个正常人。 谢衍在院中站了许久,直到夜色笼罩下来,他才回了屋。 屋中安静,明毓还未从耳房出来。 谢衍行至梳妆台前,看了眼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停驻半晌,他扯动嘴角,意图扯出一个笑来。 但嘴角一扯,仅是面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漆黑的双目中更没有半丝笑意,依旧是一贯的冷漠。 甚是僵硬古怪的表情。 反复做了几遍,直至二房传来声响,他才不动声色地坐到了长榻上。 做了二十六年不知情绪为何物的怪人,扮演一个正常人于他而言,还是不能操之过急,需得循序渐进。 明毓从耳房出来,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梳头。 冷不丁地,坐在长榻上的人忽然开了口:“想不想搬出谢府?” 明毓梳头的动作一顿,惊愕地从镜中望向谢衍。 搬离谢府? 谈何容易。 她眼底的错愕逐渐变成了讥讽。 要搬出谢府的事,上辈子不是没提过,可却没能成功,反倒是谢衍被人参了一本忘恩负义,不孝父母。 上辈子谢衍向谢家家主和主母提出此事之时,他已经踏入了官场,能给家族带来荣耀,谢家家主自然不会同意。 而意外的,不喜他们夫妇的谢家主母反应最为激烈,甚至装了病,在床躺了半个余月。同时怒斥谢衍不孝,还没还养育之恩就想着脱离谢府。 也是因谢家主母这么一通闹,谢衍被帝王斥责,此后再想搬出去,更是难上加难。 余下那几年,谢衍一直被谢家扒着不放。他走得越高,也就越难摆脱谢家。 但这还不是最为主要了。 她分明记得这是第二次她动了胎气后,他才提出的,这辈子怎就提前了? 是她不一样了,还是……他也不一样了? 背对着谢衍的明毓,双目逐渐泛凉,带着试探之意,她语声平缓的问:“夫君怎会忽然提起要搬出谢府?” 同床异梦 “夫君怎么忽然提起这事?” 谢衍应:“成婚时就有这想法,但囊中羞涩,便一直搁置着。本想先在大理寺任职满一年,领了些俸禄再提,可在昨晚听到你梦呓后,思虑再三,便先问问你的意见。” 前边的话,与上辈子谢衍说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听到“梦呓”之时,明毓丽眸中闪过一丝惊疑。 难不成昨晚回来时,见到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沉目静思几息,她侧过身子望向他,问:“我在梦中都说了什么?” 谢衍与她对视,眼中并未异色,回:“不知你梦到了什么,边哭边梦呓,旁的听不清,却是听清了你说你不想待在谢府。” 他似回忆了一番,又道:“哭得尤为厉害,想是待在谢府让你极为不快。” 听了谢衍的话,明毓神色怔怔。 再望向神色与寻常无异的谢衍。虽无表情,可却给人一种他不会说谎的感觉。 成婚六年,谢衍似乎还真没对她说过谎。 昨晚她意识恍惚间看到谢衍,或许想起了一些往事,说不定睡梦中真说了那样的梦话。 暂且找不出破绽,便先信了他所言。 不管她与他还能做多久的夫妻,可他既然提了,那最好是能搬出去。 她转回身,拿起梳篦,心不在焉地梳着发,说:“府中的日子是怎么样的,夫君也是知晓的,但便是我想搬出去,可哪里有这么好搬的?” “你既想搬,我便想法子。”他说。 明毓心道上辈子就是搬不成,他反倒让帝王斥责了一番,更是与谢家绑在了一块,无情地被吸附血肉。 谢衍除了为人冷漠,却没有对不起她,他们夫妻一场,她觉得还是得提醒他一下。 “夫君现在入了仕途,能为谢家光耀门楣了,公爹怎舍得放夫君离开?” “况且,婆母虽不大在意夫君,可未必见得能让夫君离开谢府。还是好好思索再提,免得经过多方口中转述,传出去反倒是夫君不孝了,他日说不准都说夫君忘恩负义。” 谢家主母执意不放谢衍走,绝对不会是因为谢衍能给谢家带来荣耀。大概有别的原因在,才咬口不放。 谢衍瞧了她一眼,点头道:“夫人所言,是该好好思量再作决定。” 上辈子他本意与养父心平气和商量,却不想到了最后,却闹到了帝王跟前去。 这辈子他打算,让养母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开。 明毓:“是该好好思量,别提了之后,到头来里外不是人。” 谢衍点了点头,随后去洗漱。 明毓抹了香膏,又吃了青鸾方才送来的梨。 很是酸甜可口,但梨性寒,也不敢多吃,只吃了两块便不吃了。 她不欲再与谢衍闲聊,放下签子,简单地漱口后便上了榻。 待谢衍从耳房出来,床幔已然放了下来,只剩一室寂静。 晾干身上水汽,熄了外间烛火后,他也上了榻。 纱帐昏暗之下的静默显得压抑,满是沉沉的寂寥。 明毓察觉睡在外侧的人动了动位置,似把手臂横了过来。 感觉到了他的靠近,暗暗拧眉,推脱道:“我今日不太舒服,不太想做。” 说罢,下意识地往里再挪了挪,紧紧贴着床凭。 谢衍一顿,感觉到了她的冷淡,沉默地把手臂收了回来,应了声:“好。” 尽管他没那意思,只是想再度探一探她的鼻息。 二人没再说话。 身体可以避开接触,可床再宽,距离亦是很近,谢衍身上的冷淡的书墨气息袭来,笼罩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和离了三个月,也适应了床侧无人,如今又似回到了以前同床异梦的状态,明毓怎么也睡不着了。 夜色渐深,金柯拂窗,窸窸窣窣。 明毓更是睡不着了,今晚吃得少,又吃了酸梨,饿得更快。 难以入眠,又饿得很,她难耐几番辗转。 谢衍才有困意,见她辗转翻身,声音带着几分沉哑,问:“怎么了?” 明毓想着咬咬牙忍到明日算了,但随即一想,她样样忍,忍了那么多年,凭什么重来一世还要忍? 想明白后,她如实说:“肚子饿。” 干脆坐了起来,说:“我去喊青鸾弄些夜宵。” 说着,正要爬出去。 谢衍这时也坐了起来,她便道:“我自己去就好。” 谢衍道:“我也正好饿了。” 说罢下了榻,穿上了外衫,走出了屋子。 见他出去,明毓便没有动。 谢衍一会便回来了,“让青鸾唤了厨娘。” 每个主子的院子里都有个厨娘,谢衍的院子以前就有,后来换了个,但都不太好使。 不过自谢衍有了功名后,才算收敛。 可有时明毓使唤,那老媪还是会摆脸色,想到以前,明毓嘀咕道:“这么晚使唤她,她若生气往夜宵里吐唾沫,我可不敢吃。” 谢衍一愣,随即出了屋子,片刻后去而复返。 明毓问:“夫君去哪了?” 谢衍:“去让青鸾盯着。” 想了想,又说:“院子的下人确实不大好使,依夫人所见,该如何惩治?” 明毓讶异地望向他。 上辈子,他很少与她做商量院中的事。 就下人一事,也没与她商量就把人都送回各自主子那里去了,待回娘家还被母亲祖母说教了一通。 以前倒是怨他不与她商量,可现在想来,倒是觉得爽畅。 现今她不过提了一嘴,他便与她商量了? 琢磨了一会,她说:“我不知该怎么惩治,还是夫君看着办吧。” 谢衍点了头:“那我便看着办。”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青鸾端来了两碗卧了鸡蛋的疙瘩面。 一碗疙瘩面入腹,顿时舒服了。 再回到榻上,不稍一刻,明毓便安然入睡。 三更天,方入睡的谢衍,梦中浮现明毓躺在棺材里的画面,蓦然睁开了双目。 定定望了片刻帐顶后,他转头看向里侧。 看到人时,轻呼出了一口气。 复而悄然伸出手,落在她的鼻翼下方。 待感觉到气息拂到手上,他方收回手,缓缓闭上了双目。 * 明毓起来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 看着空出的位置,她忽然笑了。 在和离后的那三个月,不用早起做贤妻良媳,确实从身到心的舒畅。 现在便是还没和离,她也难得这么顺心。 起了身,唤来青鸾洗漱,打算出门一趟。 在府中,定会被主母耍着玩,能躲一日便躲一日,不能躲时,再想法子应对。 以前迫于母亲与长辈们总是耳提面命不要丢家族的脸,要做个贤良恭德俭的妻子,媳妇。 她总是以为自己做得不好,所以母亲长辈不喜欢她,丈夫也不喜她。 可夫妻关系走到尽头,她回头再看自己所为,她做得并没有那么差,而是他们不值得。 而没了那么多后顾之忧的压力,好似一切她曾觉得困难的事,如今都不再是困难。 明毓出了府不久,主母院子里的婆子也确实前来唤她过去、 可谁曾想听到下人说她已经出门,婆子的脸色顿时黑了,语气冷硬的道:“替我转告你家大少夫人,明日好生待在府中,主母闲时有请。” …… 谢衍下值回来,明毓正在喝银耳红枣羹,还随意问了他要不要一道吃些。 谢衍看了眼她碗中的补品:“不用了。” 待她收回目光之时,他暗暗瞧了眼她的小腹。 只一眼就别开了目光,走入了内间。 谢衍解开了腰间的蹀躞带,放在衣架子上,正要解开官袍的盘扣,便有幽香袭来。 他偏头一瞧,便见她走到了自己身旁,她说:“我帮夫君宽衣。” 说着,纤细的手指已然落在了他衣袍的盘扣上。 昨日那般冷淡,今日却殷勤了起来,反差之大,让谢衍有些没反应过来。 明毓边解着盘扣,边道:“婆母这几日总是寻我,一回两回都错过了,也不知是为何事,我心里总有些不好的感觉。若不然夫君今晚与我去一趟,问问是何事,省得明日婆母再让人来唤。” 谢衍低眸看向她的发髻,眸色晦暗不明。 她的日志中记录着,自她有孕后,主母总是唤她过去,两院往返,又是站许久,所以才会动了胎气。 原来这么早就开始折腾了吗? 上辈子怎就没与他说呢? 谢衍仔细回忆了一番,太过久远,便是他也有些记不起了。 但仔细想,他那会刚接手大理寺评事,总有许多事要磨合,自然会比较忙碌,回来得也晚。 而这一辈子已然熟悉了,自然不需再磨合,所以也就能早下值。 好一会得不到谢衍的回应,明毓逐渐失了耐心,她放下了手,“夫君若是没空,我便自己去。” 谢衍回神,沉默地看了眼她只解了一半的盘扣,就是语气似乎也冷淡了些,好似方才的殷勤是他的错觉。 “没说不去。”他自己解开余下的两个盘扣,说:“换了衣袍就去。” “那夫君先换,我去把甜羹吃完,再一道去。”说罢,她转身出了外间,也不帮他张罗要换的衣袍。 谢衍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她的背影,直至她在桌前坐下,才收回目光,自行去寻了一身云峰色的布衣袍子。 换好了衣袍,她也正好用好甜羹。 他看向她,说:“走吧。” 明毓轻擦了擦嘴角,起了身,与他一同出了屋,往主母的院子而去。 这个时候,不止主母在,便是家主也应当是在的。 谢衍陪着明毓走了一路,才觉得这条路似乎格外的长。 也是,毕竟静澜苑是谢府离主院最远的院子。 自小到现在这个年岁,谢衍的养母和养父去过静澜苑的次数也就一回。 而他见到他们的次数,也不过他现在年岁的数字。 他的存在,原先不过仅仅是为了给他们招嗣。后来,成功招嗣后,又成了给嫡子挡灾的存在。 于他们而言,一件不需要倾注任何感情的东西,又何必放在跟前碍眼。 夫妻默契 明毓与谢衍到主院时,谢家夫妇正与两个女儿用着暮食。 听说他们来了,谢家主母孙氏略一扬眉,问婆子:“他们来做甚?” 婆子说:“明氏说今日主母寻她,正巧不在,所以过来回话。” 孙氏眉梢一皱:“我寻她,谢衍过来做甚?” 一旁的谢家主想起今日同僚提起他这个养子,便说:“昨日他入大理寺任职,他上峰夸了他,说他年纪虽轻,可不仅做事稳重,更是能举一反三,是个好苗子。” 听丈夫夸养子,孙氏皱紧了眉头:“他是个冷心冷肺的,你难道还盼着他能拉扯一下咱们煊哥儿不成?” 谢家主却是不认同道:“且不说他还姓谢,能入朝为官就已然为谢家挣荣光了,就说我让他相帮,他难不成能拒绝?” 孙氏轻笑了一声:“且看吧,他或许压根就没当你是他父。” 那个孩子,每见一回,他的眼神就越冷,好似一块冰块一样,让人亲近不起来。几次后,她瞧都不想再多瞧一眼。 原本他待在府中安生便算了,如今外头人人都说谢家二郎君不如谢家大郎君。 不知道谢衍不是抱养的便罢了,可她却从来没隐瞒过谢衍的身世,旁人知道还如此说,不是让她家煊哥儿难堪么。 谢家主冷了脸:“若他不认,也是你造成的,若你能多关心一二,今日关系也不会如此冷淡。” 说罢,看向婆子:“让他们进来一同用暮食。” 谢四娘闻言,立马不依了:“我不要与他们同桌吃饭。” 谢家主却是不惯着她,沉声一喝:“不吃就回屋待着,” 在谢家,谢家主说一不二,不允任何人反驳。 孙氏冷下脸来,对女儿道:“好好坐着。” “多大的人了,还这般喜形于色,即使是不喜的人 ,也不能叫人看出来。” 对上父亲的怒意和母亲的冷颜,谢四娘想扔筷子走,却又不敢,只能狠狠的盯着自己面前的碗。 孙氏看到人进膳厅了,面上挂起温和笑容。 明毓对上孙氏的笑脸,依旧是打心眼里觉得厌恶。 她是第二回进这膳厅,第一回是刚成婚的第二日,只是那一顿暮食最后却是不欢而散。 谢家的三个嫡出全冷着脸,吃了几口后都各寻借口离开了,倒是孙氏口蜜腹剑。说得好听,做的却是羞辱人的事。 谢家这般门楣,一副银镯子就打发养子长媳,还道给她算过卦,她成婚的日子与金玉相冲,所以只能挑了对银镯子,往后再另外补上。 最后补上了吗? 没有,六年过去了,都未曾补上。倒是她只得婆母一对银镯子让娘家丢了脸,回门那日,娘家人也没给她好脸。 入了膳厅,夫妻二人相继一礼,唤了声:“父亲,母亲。” 谢家主道:“坐下一同用暮食,用完膳再谈 。”说罢,吩咐婢女:“多备两份碗筷。” 二人却是默契,都没有客气婉拒,而是真的坐下。 明毓虽厌谢家人,可现今手头拮据,每日所食都是寻常的两荤一素,肉少素多,翻来覆去那几样,味道也不算好。 可主院的却不同了。 鸡鸭鱼肉样样皆有,且色香味俱全。 他们坐下,未必见得母女三人还有胃口。 她们不高兴,正合她意。 果然,见二人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孙氏表情有一丝的裂痕。 碗筷送了上来,谢家主动筷,大家伙也都拿起了筷子。 谢衍夹了一筷子鲜嫩鱼肉送到了明毓的碗中。 明毓瞧了碗中的鱼肉,心里有些莫名,但还是吃了。 果然,这主院厨娘与静澜苑厨娘的手艺天差地别。 谢衍知晓明毓对养父养母有所畏惧,想是不敢多夹菜,是以关注着身旁的妻子,见她吃完了鱼肉,又添了两块酸甜可口的樱桃肉,随之又盛了一份鹑羹。 桌上其他人自是注意到了谢衍的动作,表情皆有几分怪异。 便是明毓也觉得不自在。 这人殷勤得不像谢衍。 见他还要给自己添菜,明毓忙低声道:“够吃了。” 谢衍这才做罢,继而食不言寝不语,松弛姿态比主人还似主人。 明毓暗自松了一口气,随之便发现但凡谢衍动过筷的菜,孙氏都没有碰,连带着谢四娘都不再碰。 谢四娘心高气傲,她不碰是因与嫡子一样尤为厌恶谢衍,觉得谢衍不过是个养子,不配与她同桌用膳。 而孙氏的原因呢? 不放谢衍离开谢府,却又如此厌恶谢衍,俨然自相矛盾,其中没有半点隐情,谁信? 谢四娘最先放下碗筷,瞪了一眼对面的谢衍和明毓,随后道:“阿爹阿娘,三姐,我吃好了,慢用。” 说着便下了桌,也不看父亲略沉的脸色。 谢衍见妻子视线似乎在樱桃肉停留了两息,又自顾的给她夹了几块,全然不用她自己动手。 孙氏虽不吃,但一直给丈夫布菜,倒不显突兀。 用了膳,谢家主让他们移步正厅说话。 清茶奉上,谢家主浅啜了几口茶解腻后,才说:“有什么话便说吧。” 明毓望向孙氏,只一眼就低下了头,踌躇道:“前日母亲寻儿媳,儿媳来的时候,母亲去待客了,今日何媪又来了静澜苑,让儿媳明日莫要出门,母亲还会唤儿媳过来。” “儿媳想着母亲定是有急事才会几次唤儿媳,是以这时过来回话。” 谢家主闻言,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眼妻子,淡淡的问:“你寻大儿儿媳要说什么?” 孙氏温笑道:“也无甚大事,近来布庄送了些布料过来,我瞧着衍哥儿都是当官的人了,便唤衍哥儿媳妇过来挑一些回去给衍哥儿做衣裳,往后莫要再穿布衣出门了。” 念到这,又道:“我这要打理整个谢府,总有疏忽的地方,也忽略了衍哥儿。衍哥儿也是的,静澜苑缺什么直接说就是,怎整得这般寒酸?” 不大赞同地上下扫了眼他的穿着。 说到衣裳,谢家主看了眼谢衍身上的布衣衣袍,眉头皱了皱。 “确实该做几身衣裳了。” 以前穿得如何,旁人也不知他是谢家的人。可如今不同了,都入朝为官了,走出去也是谢家的脸面。 孙氏或许是想用这样的法子让人难堪,却不想谢衍顺着她的话接了下来:“母亲既这般说,那孩儿便提了。” 孙氏:…… 明毓余光暼了眼。 意料之外,他竟还真提。 不知为何,总觉得现在的这个谢衍与她印象中的谢衍不太一样,似沾上了一丝丝烟火气。 孙氏维持着笑意,道:“衍哥儿需要什么?” 谢衍面色寡淡的摇了摇头:“倒是不需要什么,只是院中下人不服管教,孩儿希望送到何媪这处重新调/教,再送回静澜苑。” 孙氏闻言,笑意淡了些。 “这以往都使得好好的,也没听你提过这些事,怎忽然间就不服管教了?” 谢衍:“先前孩儿觉得这小事不劳母亲操心,但现在既然母亲提了,孩儿便说了。” 孙氏闻言,看向何媪:“何媪,你一会去给大爷他们送布的时候,顺道敲打敲打那些不知尊卑的。” 明毓从其中听出了一丝指桑骂槐的意思。 谢家主等他们说完了这些琐事,才看向谢衍,挺直腰身摆出威严姿态与他说教:“在大理寺办职,不比其他地方的小打小闹,你需得时刻谨记着多做事少说话,若遇难题,莫要强出头。也千万切记莫要出错,你若出错,可是关乎着谢家的脸面。” 谢衍起身,拱手应:“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他的话倒是诚恳,只是这语气平平,便是面上也是面无表情,让人实在难以信服他真的听进去了。 谢家主有种白说了感觉。 若不是听自己夫人安插在静澜苑的人说他天性凉薄,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情绪表情变化,他还真的以为他在敷衍。 谢衍面上没有丝毫变化,谢家主顿时没了继续说教的心情:“得了,该说的都说了,回去吧。” 夫妻二人一礼,随即离去。 看着人离开后,谢家主屏退了其他人,随之看向妻子:“你便是不喜他们夫妻,也别做得这么明显,免得落人口舌。” 孙氏道:“谢府把他养得这么大,不愁吃穿,他还想如何?难不成真把自己当作是谢府嫡出了?” 说到这,脸色沉了下来:“若抱养的不是他,他强硬的命格就不会和煊哥儿相冲,煊哥儿也不会自出生就体弱。” 谢家主原也不信这些玄乎说法的,但后来听算命的老道说,在谢煊十八岁之前,只有谢衍过得不顺,谢煊才能过得顺。 自削减谢衍用度,身边也没有个嘘寒问暖的人,日子过得越不顺,煊哥儿身体便越好后,谢家主也不得不信。 孙氏似想起什么,声音冷沉:“先前便是没有看住,让他参加了科举,还考了功名,成了会试榜首,也因此煊哥儿突生急症,若不是我探听到他生母离世,守孝不得科举,阻止他参加殿试,煊哥儿又怎会好。” “不过,我便是阻止了他殿试,他还不一样命硬的入了大理寺。若非煊哥儿月前已经满了十八岁,他入大理寺的事,无论怎么样都要搅黄。” 谢家主皱眉道:“可别乱来,先前殿试是有正当理由,这回他入大理寺可是圣人亲点,搞砸了便是牵连到谢家。” 孙氏心道,若是在煊哥儿十八岁之前,便是圣人亲点又如何。 但还是有些担心的道:“他现如今入朝为官,有了能力,定然想离开谢府。若他离开了谢府,便不可控了,万一以后煊哥儿的命格又因他生变如何是好。” 谢家主:“没有我们的允许,他哪能这么轻易离开?” 听谢衍上峰的意思,圣人似乎对谢衍格外感兴趣,升迁的机会很大。 煊哥儿资质较为平庸,便是为官,品阶不会有多高。 而谢衍却有可能,他能延续谢家的荣光。 可谢衍天性凉薄,与他们谢家更是没有血缘,他若离开了谢家,确实不可控了。 只要人还是在谢家,荣光便也就是谢家的。 谢家主琢磨后,与妻子说:“既不想他有离开之心,就别偏心得那么明显,还有静澜苑的用度也得适当的增添。” 孙氏拿起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略带敷衍的应:“晓得了。” 找一个人 夫妻二人从主院回到静澜苑不久,孙氏心腹何媪便领着两个婢女送来了几份做衣的料子。 云峰色和鸦青色、黑色,以及一份适合女子做衣裙的缃色。 明毓上手摸了摸,便知这布料是中等中的下等货。 她以前不识布料,只是后来谢衍给她的那个铺子,就是做布料的。 刚接手时,也学了些许皮毛。 何媪见明氏摸了布料,一副打量的模样。心底轻嘲她没见过世面,不过是寻常富贵些的人家都能用得起的料子,她倒是当成宝。 明毓放下了手,对她说:“除了我陪嫁来的外,其他下人都在院子里了。” 也就四个人,年纪大的老仆本是专门伺候谢衍的,而后因谢衍成了亲,所以宿在外院,平日里很少到静澜苑来。 另一个年纪大的厨娘和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何媪装模作样在院子中斥了她们几句,厨娘和婢子虽低着头,可好似没一个认真在听。 何媪做了样子,正欲走,却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谢衍忽开了口:“如此简单说教,她们不会当一回事,何媪还是把人带走调/教几日再送回来。” 何媪面色顿时黑了,但在转身的时候,却抬着下巴挂着笑道:“老妇管教下人已有十余年,老妇觉着可以给她们一个机会,再不改就重罚。大爷若是觉得老妇教得不好,可以与主母说一说,换个人来教。” 谢衍没有说话,站在廊上面色冽冽地看着何媪,面上无甚表情,可不知为何,身上却散发着一股迫人的冷冽气势。 何媪被气势所慑,笑意渐僵。 “那可需我现在就去与母亲说?”他问。 何媪一噎,不知他所言真假,但若他真的为了这点小事去烦了主母,受罚的也只会是她。 衡量之下,只得改口:“既然大爷不满意,那老妇只能先把人带去调教,就是怕院子里少了人,大爷和少夫人都不大方便。” 坐在梨树下看戏的明毓开口道:“自是方便,都使不动她们,有她们没她们,也不差。” 何媪脸色有些僵,而那几个人的面色都倏然一白。 这以往软性子的大夫人,怎就忽然变成了软刀子往她们身上扎。 何媪脸上彻底没了笑意,迁怒到了婢女,冷声道:“你们几个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奴才,不好好收拾你们一顿,还真当自己是一盘菜了,且随我来!” 说罢,朝着夫妻二人道:“大爷,大夫人,那老妇便先退下了。” 何媪领了人,离开了静澜苑。 院中只剩下四人。 除却谢衍和明毓,便是明毓的两个陪嫁丫头。 青鸾,红莺。 谢衍看向明毓,问:“你的婢女,是否要送回明家调/教几日?” 明毓身后的青鸾和红莺都相继白了脸。 被送回去,丢了主家的脸,还不得被剥一层皮。 青鸾是自小在她身边伺候的,明毓就是和离也一直带着。 而红莺是从她兄长的院子调来的,和离后,她便让她回了明家。 红莺生得有几分姿色,总勾着兄长分心,母亲恼怒之下便把红莺给她做了陪嫁丫头。 陪嫁丫头,可抬做通房。 谢衍寡欲,自然不会收,再有红鸾也嫌谢衍不受谢家待见,是以一直没往前凑。虽在这方面上安分,可该做的活却做得少。 明毓转头暼了眼红莺,轻飘飘地说:“不用了,她们的身契都在我手上,若是不老实,发卖了就是。” 红莺分明觉得这话是对她说的,吓得她不由地僵直了背脊。 说罢,明毓起了身,说:“天快黑了,我便先沐浴了,青鸾来伺候。” 也不看红鸾,径直回了屋。 回了屋后,憋了许久的青鸾才开了口:“夫人与之前有些一样了呢!” 明毓身形一顿,问:“哪不一样?” 青鸾道:“性子有些不一样了,这几日,夫人的性子似乎洒脱且强硬了一些。” 明毓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她前十六年,活在明家的阴影下,嫁后婆家轻视,丈夫冷淡,她也确实软弱了许多年。 后来景煜夭折,她也就没那么在意这些人了。再有谢衍的官做得大了,她也有了应酬,眼界逐渐开阔,胆量自是见涨。 而那几分洒脱,不过是和离后那几个月活得恣意了,不自觉的影响到了心境。 坐到梳妆台前卸下珠钗耳坠,她往院中复瞧了眼,只谢衍还站在院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思及这几日谢衍的行为,不像五年后的谢衍,也不像五年前的谢衍。 她是真的回到了同一个过去吗? 想到这,她掌心覆在了小腹上。 要是没回到同一个过去,景煜怎会在? 她必须,也已经回到了同一个过去。 至于不一样的谢衍,与她无关。 * 晨光微露,谢衍已然有条不紊地起了床。 床侧的人耷拉着眼缝瞧了一眼他,翻身背对他,继续睡。 谢衍想,许是有孕了,是以甚是嗜睡。 谢衍去盥洗回来,明毓还没起。 掀开系着官服盘扣,目光透过床帷,望进床帷之内,隔着床帷依旧可以看见侧躺着的婀娜身影。 现在是回来的第五日,她一回都没有早起,态度也越发的冷淡。 谢衍衣袍装整后,冗立在床边,隔着窗帷垂眸望了半晌。 准备离去时,一股凉风挟着寒气袭入,谢衍关上了窗屏才离去。 到大理寺恰好天色明亮。 这几日,谢衍都在处理上峰交给他的小案子。 这些案子与上一世的案子无甚区别。 他办过的案子,都记在了脑中。 这些案子自是不会太花费心思,但却总有个过程,太过锋芒毕露并非什么好事,是以花费的时间与上一世差不多。 所有的案子都已然办完,便整理了卷宗,交付上峰陆司直。 陆司直把卷宗都阅览了一遍,露出了满意的笑意,抬头看向谢衍,问:“这几日适应得如何?” 谢衍应:“下官适应得很好,劳大人挂心。” 陆司直笑了笑,说:“对了,你刚上任的时候让你在大理寺外衙中挑两个人差使,现在挑得怎么样了?” 谢衍:“下官已有两个合适的人选,还望大人准许。” 陆司直好奇:“这么短时间就找好了,说说看,是什么人。” 谢衍:“狱吏陈九,打杂的卒吏丁胥。” 陆司直听到这两个人,诧异地看向他:“这两人可不省心,陈九戾气重,先前便有打死犯人的前例,也没什么人与他往来。而丁胥下九流的出身,行事作风让人诟病,你确定要选这两个人?” 因为这两个人没有什么好名声,是以这大理寺里认识他们的人也不少,且都是绕着他们走的。 谢衍:“就要他们两个。” 上辈子这二人,是谢衍升为司直后,偶然发现他们过人之处才选用的。 各有缺点,却也有优点。 陈九其貌不扬,受尽排挤,眼里总透着一股狠劲,但身手却尤为了得。 丁胥虽是下九流出身,还带着一些下九流的习惯,可他认识许多三教九流的人,探寻消息极有一手。 他们因知遇之恩,忠心不二的为他效忠,后便是有人收买,也不曾动摇。 他既重来,就不可按部就班再走一遍。 有些歪路,可不走。 比如用人这方面。 回至公事房,便让人把这两个人都喊了过来。 不一会,身高近乎七尺的高大男人,与一个微微弓腰,不过五尺半的男人入了谢衍的公事房。 前者在牢狱里待了七八年,后者在证物库房里打杂了三四年。是以二人听说这新来的评事要用他们的时候,他们都是诧异的。 身形矮小的丁胥不解:“大理寺的人都几乎避着卑职二人,为何谢大人要用卑职二人?” 谢衍:“你们二人有旁人没有的过人之处。” 丁胥闻言,心下惊愕。 他还真没听别人夸过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谢衍看向丁胥:“你耳目遍布三教九流,消息灵通,查案可堪大用。” 素来弯着腰的丁胥闻言,腰板子不自觉的挺了挺。 谢衍目光移到陈九身上:“你力气本就比寻常人大,更是在武馆长大,一身本事却在狱中做一个小小的狱吏,实在屈才。” 谢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无端让人觉得肃严,他所言,好像就事论事,也是他心中所想。 谢衍虽不识人之常情,可浸淫官场六年,用人之道也看得通透。 话不假,也能小小收用他们的心。 二人在衙中,平日里都是被嫌弃的存在,今日忽然被上峰这么一夸赞,都有些不自在。 但陈九还是比较理智,说:“旁人都说卑职脾气暴躁,常与人起冲突,卑职还打死过一个犯人,大人难道一点也不担心卑职惹事?” 谢衍看向他:“你所言,我自是查过。” “你虽职在邢狱,但狱中也有好些你抓回的犯人,起冲突也因抓犯人所起。至于被你打死的犯人,既大理寺没有定你罪,那此事我不会深究的。” 上边的人都知陈九为何杀人,为父报仇。 且那人本就是该问斩的人,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对上头说是陈九行刑过重误杀,陈九也因此挨了几十板子。 谢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往后你们便在内衙办事,在我左右辅佐。” 二人一拱手,异口同声道:“陈九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任凭差遣。” “丁胥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任凭差遣。” 谢衍:“旁事不多言,今日我让你们找一人,在不惊扰他人之下,把人给我带来。” 丁胥见立刻来活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问:“大人想找何人?” 谢衍薄唇一掀,徐徐而道:“一个道士。” 一个,改变了他人生的道士。 …… 谢衍下值时,轿子到街上,听到有炒栗子的叫卖,便差人去买了小一兜。 提着兜子回到静澜苑,便见院中,穿着棕色衣裙的妻子在踮着脚伸手摘梨。 矮处也有梨,但她想摘的那个似乎格外的大。 谢衍朝她走了过去。 明毓差一些就碰到了自己看中的白梨,就有淡淡的清冷气息袭来,一道影子笼罩着她,还未反应过来,手臂从她身后伸出,她瞧中的梨便被摘了下来。 明毓往前走了一步,才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谢衍把梨递到她面前,说:“太高摘不到,就让青鸾搬个杌子出来,让她上去摘。” 明毓点了点头,接过他手中的梨,随即似闻到了香甜的气味,嗅了嗅这香气,随之往他的手上的兜子看去。 谢衍抬了抬手中的兜子,说:“回来时候,听到叫卖,便买了些炒栗子。” 明毓眼底有丝丝讶异,但随之平静,淡淡的笑了笑:“那我去净手,一会再来吃。”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孕,这几日孙氏没有再折腾她的缘故,明毓心情舒畅,也格外馋嘴。 等明毓拿着梨去小厨房,再去净手回到屋中,谢衍已经剥了好几个栗子放在碟子中,橙黄饱满的栗子尚有丝丝热气冒出,瞧着就觉得软糯香甜,很是诱人。 她想,谢衍这总该不是剥给他自己吃的。 她仔细瞧了眼谢衍,表情还是那个雷打不动的木头样,但这行为总是比她记忆中的谢衍多了一丝人味。 谢衍看向她:“我剥好了,你吃吧。” 明毓坐下,拿起剥好的栗子仔细瞧了眼。 谢衍剥得干净,包衣也剥得干干净净的,余光瞧了一眼,他那认真模样,好似在研究案子一般。 明毓收回目光,把栗子放入口中。 大抵还有些温热,口感更香甜软糯。 谢衍剥好一颗栗子,放到碟子中,抬眼看妻子一眼,随即又拿了一颗剥了起来,心里却在回想上一世她是何时发现自己有孕的? 应是怀上近两个月才发现的。 现在应该才一个月左右,还不到时候。 夫妻夜聊 暮食后,谢衍难得去了书房。 明毓回来这么多天,还是头回看见他去书房。 谢衍去了书房,明毓也不急着上榻就寝。 她把自己做的账册找出来翻了翻。 这几日她盘算了一下自己现在手上的银子。 明家家底只是一般,且她不受宠,是以她的陪嫁并不丰厚。 再有平日也花销了一些,手上银钱不过还有三百两左右,一些首饰折中也不过堪堪四百两。 现在与谢衍和离,似乎也得不到什么,还是得靠自己。 只是靠自己也不靠谱,长安城的赁一间寻常小屋,怎么也得十几两。 长安城外倒是会便宜许多,但远没有城中安全。 而且她还怀着孕,不宜奔波,只选一个离谢府离谢衍最远的地方,只要不是特意,就不会遇上。 手上的银钱可以支撑一段时日,可之后又该如何谋生? 便是养孩子也是一笔支出。 且没有银子走关系,户籍也难弄。 这些都是要考虑的问题。 她需得在孕前三个月之前把这些事都弄好,再和离。 明毓在烛火下看着账册琢磨了许久,听见开门的声响才回过神来。 谢衍进屋时,她不动声色的把账册阖了起来,抬头朝着他笑了笑:“热汤一直备着,夫君赶紧去沐浴吧。” 谢衍轻一点头,去衣柜寻衣裳。 明毓拿起账册起身,拿去梳妆台,拉开抽屉放了进去。 谢衍睨了眼她放进去的册子。 不是她先前的那本日志册子,也不是她一贯用的账本。 册封很新,应当是最近才开始用的。 其中记的是什么? 谢衍收回了目光,随之转身去了耳房。 泡在浴桶之中,谢衍闭上了双目,思及了她这几日的冷淡。 倒是不怪她冷淡,毕竟先冷淡的人是他。 他还需一段时日来研习如何做一个正常人。 如此想着,便睁开眼,从一旁的高凳上的拿过一面小巧的掌镜。 对着掌中镜,弯了眼,扯着嘴角,欲露出一个笑意了。 可这表情一出来,谢衍便面无表情的把掌镜的镜面拍到了水面上。 他若这样朝着妻子笑,只怕她夜里也会做噩梦。 复而闭上眼,回想了片刻旁人的笑颜,随即又睁开眼,拿起掌镜,用手擦了上头的水珠,学着旁人的笑颜开始扯着嘴角。 反复十数次,均以失败告终。 这样实在太慢了,或该找个捷径。 从耳房出来,妻子又已然躺在了床上,依旧是背对着床外。 他沉默了片刻,晾干身上的水汽后,才上榻。 床不大,他们中间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谢衍感觉不到她的温度,有时梦中醒来,恍恍惚惚总分不清是身处梦中还是现实。 但他不能靠近,一旦靠近,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会随着他的靠近而逐渐僵硬。 现在的她,不仅冷淡,还不喜,或者说警惕他的靠近。 看了眼她的背影,几日同床共枕,能分辨她睡还是没睡着。 现在,还未睡着。 “夫人。”他喊了一声。 但却没有得到回应。 轻叹了一声气,又说:“夫人,我知你没睡,与我说说话。” 明毓:…… 不,她睡着了,不应就是不应,打死也不应。 现在的谢衍古怪得很,她还是不要过于关注他的为好,那个深不探底的泥沼,她不想再陷入第二回。 谢衍迟迟未等到她的回应,便知她是打定主意不会回。 素来没什么特别需求的谢衍,忽然就不想这般平静过今晚。 他静默了片刻,身体挪近里侧。侧身对着她,胸膛半贴她的后背,伸臂揽过,搭在她的腰间,似把人半搂在怀中。 明毓:! 她忽然很不自在。 哪怕做了六年夫妻,他们俩除却房事外,这般亲密的拥着睡,几乎是没有的。 可她已经装睡到这个地步了,再醒来岂不是要自打脸,说明她一直在装睡,就是故意不搭理他? 可不醒,他这样的姿态,让她如何睡? 明毓在醒和不醒反复横跳。许久后,佯装睡迷糊了,推搡了几下那手臂,呢喃道:“热。” 已是秋日,白日热,入夜凉。窗屏微敞,有清亮夜风拂入,屋内很是凉爽,夜间她还要盖着薄衾睡。 怎会热? 谢衍不仅没有离开,胸膛竟贴得更紧了! 且原本只是搭载腰上的手臂,这下索性收紧了手臂,箍住了她的腰。 二人似在做无声的较量。 谢衍抱住妻子后,才知原来她的腰是这么细。 又软又细。 只是这么细,如何生孩子。 想起她怀胎月份大的时候,那肚子大得似乎都要把这腰给折了。 上一世条件有限,进补少,又被折腾,孕后期甚是憔悴。 这世必然不能让养母和谢四娘再折腾她,至于进补…… 该找门路挣些银钱了。 “若热,便不盖被衾了。”说着他拉开了她身上的薄衾,二人之间仅是隔着薄薄的两层衣物。 明毓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胸膛的块垒,胸膛的温度。 他性子是冷的,胸膛却满是热气。 明毓有些恼。 这个谢衍不仅让她觉得陌生,还难缠! 她倒是希望后边的人还是她熟悉的谢衍,这样也好应对。 还未等她想好应对的对策,耳边多了微热的气息,他低声说:“夫人,我想……” 谢衍一顿,他才说出“我想”二字,便感觉到怀中的人倏然一僵。 …… 谢衍沉默了片刻,幽幽的接着道:“我想与人合伙做些营生。” 他觉着,她应该是以为他想——行房。 她才有孕,他不至于禽兽至此。 明毓暗暗捏了捏拳,心说若不是知他不会做那等调戏油腻事的人,她还当他是故意吓唬她…… 思绪一顿。 他与她说这些话,便是笃定了她没有睡。 敢情他现在的姿态是故意的? 这个谢衍,她怎觉得莫名的有些坏心眼?! 明毓索性也不装了,继而掰了掰他的手臂,冷冷的说:“别抱我。” 见她真醒了,声音带了几分冷意,知晓她是要生气了,谢衍这才松开了她,自觉退回原来的位置。 明毓翻了身,不喜的睨了他一眼,埋怨道:“我刚有睡意,不想应夫君,夫君倒好,愣是把我给弄醒了。” 谢衍定定地“嗯”了一声,认错:“我的错。” 明毓瞧着他那寡淡神色,心说,他倒是有个认错的表情才能让人消气呀! 就他如此表情,哪里有错,分明是等着让人朝他认错。 明毓也不看他,省得置气。 她望着帐顶,敷衍的问:“夫君为何忽然有与人合伙做营生的心思?” 商人地位底下,为官者不会从商,但却会给商户投银子,再给其相对的庇护,又或是明面上请掌柜打理,年中,年底再核账。 一些商户,倒是很愿意与官合伙,便利也会多了很多,且一些市井流氓也不敢轻易闹事。 谢衍与她一样,双眼放空的望着帐顶,道:“为以后搬出谢府做打算,长安屋价贵,搬出去便是一笔大开销,我现在俸禄不过是一万八千钱,仅是赁小院,估摸也只是刚刚好,其余开销也是个问题。” 听到谢衍对日后的盘算,那股子人间烟火气更浓了。 以前的谢衍,何时想过这么? 或许想过吧,但好似从未与她说过,让她觉得,他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明毓偏头瞧了他一眼。 熟悉又陌生的谢衍。 脸还是那张脸,行事却有不同。 她不得不打击道:“可搬出去还遥遥无期,夫君想那么多也是无济于事。” 谢衍转头看向她:“万一快了呢?” 不其然目光交汇,明毓丽眸眨了眨,随之移开了目光,转回头,面朝上。 “那便听候夫君的佳音了,至于营生……”话语一顿。 她定是不会拿银子的,但随即想起自己也在为往后营生苦恼,这不,谢衍给她送来了枕头。 她久居后宅,对营生根本就不了解。 因而她对此立即来了兴趣,转过身,双眸似有亮光的望着谢衍。 对上那双明亮的丽眸,那一瞬,谢衍似乎看见了初嫁给他时的明毓。 以前,他不明白她为何用这样明亮的眼神看他,后来她眼中的亮光逐渐破灭,只余一片灰败后。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曾对他有所期待,有所喜。 她提和离的时候,他看到她的那双没有亮光的眼,也是他答应的原因之一。 后来她的恣意,便是证明了他的选择是对的。 只是她的恣意并没有太过长久。 明毓兴致盎然的道:“夫君想投什么营生,若是缺银钱的话,我手头上虽然银钱不多,但也是有一些余钱的,我也投一些,赚了与夫君三七分,亏了只需还我本钱就好。” 谢衍一怔,定定的望着她:“我七你三?” 明毓眼眸一睁:“自然是我七,夫君三,那是我的本钱,夫君可是无本而利。” 若是谢衍如今能会笑,他觉得他大概能笑出来。 他木着脸,说:“你且再听听你所言。我去寻挣钱的营生投钱,寻的过程不需费力?不需考核?我三成利便罢了,这亏了还得从我这处掏还本钱给你?” 明毓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自己一时口快,不经脑子说出的话,也确实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但那是自己日后立身的本钱。 再说了,她觉着,若能让谢衍投钱的营生,不会太差。 不然就他在数年间,凭着那点俸禄,怎就攒下家底买宅子,买铺子? 她衡量了片刻,回神看向他:“那亏损便算我自己的,夫君觉得如何?” 谢衍却没有应,而是看着她,说:“若真亏损,如你所言,我想法子给你补回来。” 明毓闻言,心下惊诧间,不经意望进谢衍那双漆黑不见底眼眸中。谢衍样貌本就俊美,又有一双深邃的眼眸,无端似能把人吸进去一般。 明毓心下漏了一跳,但随即掐了掐自己腿肉,顿时又清醒了,她笑了笑:“不用了,亲兄弟且明算账,夫妻更是分清楚些的为好。” 谢衍没有与她争辩这一点。 只说:“那这些时日我下值时,在长安城多逛一逛,可能会回来得晚一些。” 明毓点了头,但随即又有种他在与她告知行程的错觉? 谢衍思及她有孕,听大夫说要注意的事项中,便有早睡这一项,他道:“夜深了,先睡吧,旁的事,等得空了再议。” 这些天为了不与他多说话,她早早便上了榻。 方才说起营生,她倒是愿意搭理他了,竟还愿意与他说这么久。 明毓这才反应过来,与他在榻上说了这么多,这是以往都没有过的。 那丝兴奋劲过后,归于平静,她点了头,复而转身背对他。 二人相继入眠。 夜到深处,谢衍尚在眠中,身躯却是不由自主的往里侧靠近。 直至感受到散发着热息的躯体,才不再有动作。 改变命格 谢衍这日办了公,尚有空闲时间,便唤了个长相端正的吏卒进事务房中。 他在桌案上铺上了宣纸,提笔看向吏卒,与他道:“你把自认为最温和的笑意给表露在脸上。” 吏卒一愣,不知大人是何用意,但也没敢多问。两息后,才无所适从地露出一个笑容。 谢衍没动笔,而是望着他:“自然些。” 他便是不知如何笑,也还是能分辨得出来,吏卒的笑甚是僵硬。 吏卒闻言,扯着嘴角,尽量让自己僵硬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 他想,面对着这位肃严的谢大人,也没几个能露出真情实意的笑来。 谢衍沉默的盯着吏卒望许久,望到吏卒快要扛不住之时,他才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吏卒如获大释的逃了出去。 谢衍垂眸望向空白的宣纸,思索片刻后,起身去寻给犯人画通缉画像的画师,让其来画。 画师听谢衍说要绘出人的喜怒哀乐,他倒是不敢敷衍,也就认认真真地画了。 但拿到画像的谢衍,莫名觉得每一张画,人的眼神都是凶狠的。 大概,是通缉画像画多了,画得过于顺手了。 画像拿了回去,压了箱底,不会再有重见光明之日。 画像暂且行不通,便只能多观察旁人的细微表情。 思索间,丁胥敲了门。 他回神,抬头看向门口,问:“何事?” 丁胥一拱手,笑着禀告:“大人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陈九已经按照大人所言,把人关了起来。” 谢衍原就没有表情的脸,越发的冷了。 起了身,道:“带我去。” 丁胥看了眼上峰的打扮,提醒:“大人不妨先换一身寻常人家穿的衣裳,再把脸遮一遮。” 他这上峰的明明是个男人,却长了一张俊美的脸,要是出现在人群中,绝对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 谢衍找道士,是避着人找的,只丁胥和陈九知道。 关押的地方,是丁胥的家。 丁胥家在鱼龙混杂的北区,在那一区出入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丁胥领着换了一身寻常粗布衣,带着斗笠的上峰入了北区,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处夯土院子外。 入了院中。 候在院中的陈九拱了拱手,道:“人就在柴房里关着。” 来时,谢衍便知道他们是如何把人带来的了。 很是直接了当的手段——潜入道观,直接把人打晕绑来的。 这一瞧就是丁胥三九流的做派。 虽是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但胜在有效果,且省事。 谢衍:“你们二人在院中看守着。” 说罢,便推开拆房的门,抬脚入内。 柴房阴暗潮湿,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在这其中,有一个身穿道服的中年男子,被人困住了双手双脚,用黑布遮住了双目,口中也塞了布团。 尽管如此狼狈,且被绑了,可中年男子却是出奇的平静,从容地坐在地上,也不挣扎。 谢衍观察片刻,确认是这个人没错。 他在与明毓和离前,便在查这个人。 也是查到了这个人,才知道自己为何不能离开谢家。 也明白了为何前十八年来,谢府的人几乎被当成不存在的人。 可以说是这个人造成的,也可以说,是谢家夫妇的自私所造成的。 谢衍目光凛冽地看着道士,不疾不徐开口:“承清观净能道长,年五十八岁,看似三十五岁的年纪,私下用童男心脏炼丹,以此维持容貌,死在炼丹下的男童,九人。” 听到这话,老道士背脊忽然一挺,几乎维持不住从容平静。 谢衍继而道:“为求阴阳调和,延年益寿,诱淫良家妇人七十余人,若有诞下男婴,养在观中成炼丹药引。” 谢衍弯腰,俯身在他耳边,道:“还有一些为敛财所做的缺德之事,我便不一一列举了,你仗着背后的达官贵人撑腰,作恶多端,以为能瞒天过海,实则不过是自欺欺人。” 说着,他把净能道长的口中的布团取下。 嘴巴一得到自由,便立刻询问:“”“你是何人?!” “不急。”说着,谢衍把他面上的布条取下。 待双目可视物后,看到眼前的人,净能双目骤然一睁,神色也有慌然之态。 谢衍直起了身,说:“看你惊愕的表情,似乎认识我。” 净能忙摇头否认:“贫道从未见过施主,怎会认识施主?再有方才施主所言,根本是无稽之谈,必是旁人诬陷贫道所安的罪名。” 谢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不,你认识,你还为我和谢家嫡子批过命,为了证实我与谢家嫡子命格相冲,道长甚是煞费苦心了” “我日子好过些时,你就联合谢府下人给谢家嫡子下毒。听说我参加科举,还是会试榜首,更是给谢煊下了猛药,以证实你当初披命所言非虚,从中赚取谢家的供养钱,以及让谢家做靠山。相信这样的事,你没少做。” 净能心下惊怵骇然,他做这样的事有二十年了,从未失手过,他怎会知道! 面上佯装维持着镇定:“贫道不知施主在说什么,贫道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从不做鸡鸣狗盗或害人之事,施主休要污蔑贫道!” 谢衍:“既能把你罪名罗列出来,自是有人证物证在。” “我在大理寺任职,你应当是知道的。我只需把这些人证物证呈送到圣人那处,纵使你皇宫里也有靠山,也保不住你,更别说你这些年给人算命做的腌臜事,别说护你,便是杀了你也不为过。” 净能是贪生怕死之辈,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求长生道。 知晓自己被人拿捏在手中,很快就想明白了,也不装了,面上正然的表情变得轻蔑,阴森。 “你想要从贫道这里得到什么,谢家养子,谢衍。” 谢衍开门见山:“去谢府,说我命格变了,在谢府多待一日,谢煊的阳寿便会少一日,精气也会日渐消散。” “至于如何让他们信服,你下了这么多年毒,应该也知道该怎么做。” 净能轻嗤一笑:“贫道这么做了,你就能放过贫道?” 谢衍摇头:“你这么做了,我不一定放过你,但你不这么做,我现在肯定不会放过你。” 净能脸色阴冷得滴水。 “我给你一个月行事,期间你想要销毁证据还是如何,我不管,但这事你必须办。” 证据他没有,但净能找出来欲销毁时,他就有了。 证人他也知在何处。 “一个月后呢?再把贫道至于死地?横竖都是死,贫道凭什么要给你办事?” “一个月后,我再给你十日,你逃跑也好,釜底抽薪力挽狂澜也罢,亦或者是找人杀我……” “自然,最后一项别轻易选择,我一死,证据也会送到宫中去,不信你可一试。” “如何?”谢衍问。 净能揶揄一笑:“贫道现在有得选吗?” 谢衍点头:“有,答应我或死。” 谢衍面上没有表情,看在净能眼中,就像是没有感情的冷血杀手般。 净能扯了扯嘴角:“那贫道只能答应你了。” 谢衍:“到时间会有人送你回道观,既能悄无声息劫你一回,也能劫你第二回,且行且珍惜。” 说罢,谢衍转身出了拆房,余下一脸阴鸷的道士。 谢衍出了院子,与丁胥,陈九提了放人的事。 丁胥忙劝道:“大人,卑职在这三教九流的地方长大,最擅分辨恶人了,那道士给卑职的感觉不像是正道的人,像是个妖道。” “今日若放他,必遭背刺。” 谢衍应:“我知道。我放他所谋二者。一者为私事,二者知他作恶多端,却没有证据。” 丁胥一愣,好奇的问:“那老道做什么缺德事了?” 谢衍看似平静的道:“最丧心病狂的是杀九个童男,剜心炼丹。诱淫良家妇七十余人。” 丁胥和陈九闻言,二人脸色都黑了,隐有怒焰跃在脸上。 陈九本就长得凶丑,时下更是骇人,粗声粗气道:“还找什么证据,一刀了结了就是!” 谢衍看向他:“被他所害的人,现今还有人深信着他,一日他的罪名不定下,那些人就一日不得脱离苦海。一时除恶痛快,人便是死了,活着的人也依旧深受其害。” 陈九一时张口无言。 谢衍感觉不到同情。 也感觉不到愤恨。 可他知,有时候,这样做才是一个正常好人该做的事,所以他就这么做了。 他早早便知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样。 也知道自己有可能成为一个无视人命的恶人。 也可能成为一个——伪装的善人。 不知从何时起,他走了后边那条路。 既然走了,那便一直走下去。 他看向他们二人:“送他回去前,你们二人替我去接几个人,随后再盯着妖道的一举一动。” 在杀人灭口前,先把人找到。 有一世经验,找人,找证据并不难,难的时间变了,一切皆有未知的变数。 * 谢衍回府,又提了一兜子东西回去。 明毓在院中看书,看见谢衍从月门进来,而他手上又提着那藤编的兜子,便知他又顺道买了吃食。 她琢磨着也没到发俸禄的时候,平日谢府的月钱也就三千钱,用做开销也几乎没剩下的,他哪来的银钱来买这么些吃食? 谢衍走到了她身前,说:“今日市上有售蘋果,我便买了几个回来尝尝鲜。” 说着,递给青鸾:“给夫人切一个,再留下两个给夫人,其他的你们分了。” 青鸾一喜,接到手应了声“是”后,便去了小厨房。 明毓瞧着青鸾走了,她本不想好奇的,可终还是还不住的问:“夫君哪来这么多闲钱?” 谢衍被谢府掌控得厉害,以前似乎出府都有限制,更别说有什么赚钱的门道了。 谢衍看小桌上有茶水,而她的杯盏空了,便顺手给她添了一盏,而倒出来的是清水,他略顿。 大夫说过,孕中少饮茶。 一瞬走神后,应:“我向上峰借了半个月俸禄。” 说着,把水递给她。 明毓却是久久不接,而是错愕的盯着他:“你才去几日,就问得出口,就不觉得尴尬?” 谢衍黝黑的双目似没有半点算计,就这么诚然的看着她:“我并不觉得尴尬,也不是不还,一发俸便还。” 明毓想要从他脸上瞧出半分尴尬,但无果。 谢衍继而道:“待发俸之后,那余下的一半,便留做家用。” 明毓心想,不是说要合伙做营生吗,他这一穷二白,还真想空手套白狼不成? 似乎看出她所思,谢衍道:“营生一事,我另有算计,夫人不必忧心。” 明毓倒是没担心过,只是一时好奇才问的,问了之后,便更好奇了。 他哪来的本钱? 捉摸不清楚谢衍的心思,索性也没继续猜。 等暮食后,谢衍又去了书房。 近几日,他日日都会去书房,每日都待到很晚才回房,也不知在书房做什么。 孙氏被怼 明毓不用早起,又睡了个好觉,醒来时,谢衍早已离去多时。 青鸾给她梳妆时,红莺从屋外走进,说:“夫人,何媪带着那几个女使回来了,还领着两个婢女,二人皆端着衣裳和首饰匣子。” 青鸾一愣:“这是顺道给夫人送东西过来?” 明毓往敞开的窗牗望出院子中,目光落在那行人身上。 曾在新妇敬茶上就给她一个银镯子的人,会给她送衣服首饰? 这青天白日,可别做白日梦了。 这些衣服首饰,不过是“借”给她,要还的。 偌大的谢府,偏要克扣养子,是为何? 明毓起了身,走出了屋外。 何媪脸上挂着笑,也没有行礼,只是略一颔首道:“大少夫人,人老妇已经调/教好了。” 明毓:“有劳何媪了。” 何媪道了声“应该的”,随即又道:“主母在园中设了茶席,请了各家贵眷到府中做客,想借此机会,让大少夫人结识一下,拓展人脉。” 明毓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婢女,轻悠悠的说:“母亲可是见我没有能穿得出去见客的衣裳首饰,所以特意把这衣裳和首饰送予我。” 何媪笑意一顿,解释:“主母说大少夫人不能丢大爷的脸面,是以借这身行头给大少夫人应急。” 明毓表情淡了下来,说:“原来是应急的,我还当是母亲是补偿当是新妇敬茶时的礼呢。” 提起这事,何媪不知如何应话。 明毓笑了笑:“估计母亲也是忙得忘记了。” 她转而道:“衣服首饰像是极为贵重,稍有差池,以夫君微薄俸禄也赔不起,我还是不穿也不佩戴了。” 上一世,衣裳花样过时了不说,且宽大,根本不合身。首饰虽全是金饰,样式老旧,穿戴出去平白让人笑话了。 孙氏为了彰显自己未曾亏待养子夫妇,特意做的戏。 只是,孙氏素来不想让谢衍有出头的时候,便借着贬低她打压谢衍。 若无意外,现在孙氏在前头院子与那些贵眷多为贬低她。 再配上她那不合身的衣裳,土气的首饰,贵眷暗地里不知取笑了她多久。 这一世,她自然不会再做她们的饭后谈资。 何媪皱眉道:“主母的意思,大少夫人还是遵守的为好。” 明毓温温淡淡地瞧了她一眼,走到捧着衣裳的婢女前。 她打量了一下衣裳,慢悠悠的道:“这衣服的花色,好似是前两年的旧款。” 说着又走到捧着匣子的婢女前,把匣子打开,说:“这些金钗首饰,何媪可是拿错了?这样的款式似乎不大适合我的年纪,戴出去平白让人笑话。” 她的语声逐渐温和:“这样打扮去,恐怕更丢夫君的脸面,母亲本意是我给夫君长脸面,怎会让我出丑,丢夫君的脸面呢?” “何媪,你说是不是?” 何媪心下暗惊。 明氏九品小官家的出身,在家中也是不受重视,存在感极低,且嫁入谢府后,深居简出,也没机会接触到绫罗绸缎和过于贵重的头面。 既如此,她是怎么看出来这些款式的? 那么前些日子主母给的布料,她是不是也看出了端倪? “何媪,你执意让我穿戴,到底是母亲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明毓声音柔和,却无端让人觉得冷意袭来。 何媪咽了咽唾沫,脸上表情有一丝僵硬,说:“定是婢女眼拙拿错了,老妇先回去请视主母,再换新的衣裙和首饰过来。” 说着,一颔首,带着东西领着人就走了。 何媪走了,三个女使站在原处不动。 明毓扫了她们一眼,语声淡淡:“你们三人若是再犯错,静澜苑也不留你们,该去哪便去哪。” 说罢,便回了屋,等着何媪去而复返。 小半个时辰后,何媪又来了。 这回取来的衣裳和首饰倒是正常了许多,也没那么敷衍了。 “主母说这衣裳不用归还,大少夫人还请换上。” 何媪脸上的笑有几分不自然,显然方才被孙氏训斥了一番。 明毓没必要在这个时候与孙氏对着干,对她没有好处。 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她是真的一天都不想多留在这谢府了。 受制于人,太过憋屈了。 换上衣服,戴上金饰,明毓去了前院园子。 平湖秋碧,曲水流觞,贵女贵妇珠翠罗裙,轻声笑语满院。 明毓到时,有个妇人笑问:“这是哪家娘子,生得好生俊俏。” 明毓盈盈一礼,笑应:“回梁夫人,妾身是谢家长媳,明家二女。” 说着朝着众人复而盈盈一礼:“妾身见过诸位夫人,姑娘。” 听到明毓的话,众人停下谈笑,望向她的目光颇为微妙。 梁夫人一愣,疑惑道:“我从未见过你,你怎知我是谁?” 明毓笑盈盈的道:“不仅梁夫人,诸位来客,妾身都识得。” 明毓的姿态落落大方,温和明亮,倒是让其他人意外。 有眉眼带着英气的紫衣姑娘问:“我今年才随着我双亲来长安,甚少参加宴席茶席,你难道也知晓我是谁?” 明毓看向紫衣姑娘,开口唤了声:“顾姑娘。” 顾家姑娘惊讶:“你怎认识我的?” 明毓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将军一生戎马,战功显赫,谁人不晓?” “顾将军今年四月举家回长安定居。顾姑娘且说今年随双亲来长安,眉宇间又有将门虎女之姿,妾身自然是认得的。” 顾家姑娘听到她的话,顿时喜笑颜开,说道:“明家嫂嫂惯会说好话哄人。” 明毓莞尔一笑:“妾身说的是实在话,若非实话,又怎能认得出顾姑娘?” 上辈子她们还做了妯娌,怎能认不出来? 顾家嫡女顾明月,好好的一个姑娘,却因被人陷害,换衣时被谢煊撞见,迫于名声与压力只能嫁给废物谢煊。 谢煊不学无术,年年科考,年年落榜。还自诩风流读书人,时常出入风月场所,偏生孙氏觉得她求佛拜菩萨才有的谢煊是个天之骄子。 而在明毓眼里,谢煊就是个废物。 顾明月自幼随着父亲在边关长大,性子比皇城的闺阁姑娘要明朗坦率,也心直口快。 “我方才听说谢家嫂嫂性子沉郁,不爱与人往来,甚是小家子气。” 顾明月的话一出,有好些人的表情都微微一变。而她口中的“旁人”,更是躲到了人后,不敢露脸。 顾明月继而道:“可我怎么瞧着谢家嫂嫂一点也不像旁人所说的那般不堪。不仅不像,根本就是截然相反,虽我才识谢家嫂嫂,可我却觉得谢家嫂嫂不仅长得漂亮,还甚是温柔聪慧,大气。也不知这些难听的谣传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自是从今日茶席主人的口中传出来的。明毓笑着在心里应。 有些明白人望着与传言中全然不符的明氏,打起了眉目官司。 瞧来,这谢家主母好养母的名声,似乎有些水分。 恰好这时,因离席去哄闹了脾气女儿的孙氏,回来了。她也不知方才园中的事,自是不察园中的氛围。 入了园中,看到了站在亭中边上垂着脸的明氏,想起方才何媪的回话,便心里有气。 今日本不想让明氏出来见客的,可席上有丈夫在大理寺当职的夫人,提起了谢评事的妻子,疑惑怎不见人,她才不得已让她过来。 但自是不能让她穿戴那些布衣银钗就来,会让人以为她苛刻了养子夫妻。但又不想给她铺路,毕竟来的都是些贵眷,甚至有好几家官职都在丈夫之上。 若明氏瞎猫碰上死耗子,给她经营好了关系,后边自是能帮得到在官场上谢衍。 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是以,她想让明氏在这茶席上出丑。 本以为明氏不识货,她便特意为明氏准备的衣裳首饰,却不成想她连衣裙款式是什么时候的都知晓。 如此,她自然不能再这么刻意。 只是一时寻不到合适她的衣裙,只有三娘微肉身段穿的衣裳才大抵合适,虽腰间宽松,但只要束上了腰带,谁还能说不是特意给明氏做的? 找三娘要了衣裳,三娘虽不情愿,但叫她以一套头面给哄好了,倒是四娘,闹得厉害,只得去哄了许久。 孙氏走到明毓身前,与众人介绍说:“这是我家衍哥儿去年娶的媳妇,明毓。” “我这儿媳出身不如诸位,是以从未出席过这样的茶席,或不爱说话,也过于拘谨,还望诸位姑娘和夫人莫要见怪。” 她的话一落,席上的气氛颇为微妙。 顾明月忽然笑了:“谢夫人这是在说笑吧?嫂嫂出身如何,我不知晓,但嫂嫂落落大方与我们打了招呼,怎会是拘谨且不爱说话呢?” 似乎一点也不怕孙氏生气,继而说:“且谢夫人方才说是去年娶的媳妇,可为何一次也没有出席这样的茶席?还是说谢夫人过府吃茶吃席,还是家中办席,都不让嫂嫂露面?” 她的话一出来,孙氏的笑脸一滞。 心里恼火顾明月的不敬,但因丈夫官为尚书右丞,官拜四品,而顾将军却已是三品归德将军,又受帝王敬重,她只得隐下不快。 隐下不快后,也反应过来了她话中的意思。 她半转身子看向身后的低眉垂眼的明氏。 明氏已经与她们打过招呼了? 还落落大方,叫人称赞? 且不过片刻便让这顾明月帮她说话? 第十章 顾明月的话,就像是往水潭里扔下了小石头,水浪不大,却在众人的心底起了涟漪。 园子内,也因她的话而诡异的安静片刻。 孙氏在那一瞬,尤为后悔为了与宁德将军府攀上关系,没怎么了解这顾明月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请了过来。 但到底是谢府的主母,大风浪没经过,但小风浪却是见过不少。只是一瞬的失神后,面上就挂上了浅浅笑意,让人再也看不出半点破绽。 在孙氏开口前,明毓先行接了话:“是妾身先前身体抱恙,是以一直在调养身体,所以一直未与诸位夫人,姑娘见面。” 她依旧身在谢府,孙氏还是名义上的婆母,彻底地得罪了,对她并非什么好事。 扭转了上一世众人对她印象差的局面,让别人对孙氏的伪善面目有初步的怀疑,她的目的总归还是达成了。 一会谢四娘出来,才是重头戏。 旁人听到明毓的话,也不管她是真的身体不好,还是为了圆场子才寻的说辞,但以现在的场面而言,揣着明白装糊涂才最为真的。 孙氏似乎没想到明氏会这么解围,转头看了眼她,随即含笑地拉上了她的手,看向顾明月,温声道:“确实是这样,先前我这儿媳的身体一直不大好,是以一直在调养,近来身体调理好了,便借着这次茶席,让大家见一见。” 与孙氏交好的妇人也开始跟着圆场子,笑说:“可不嘛,要是真的不想让谢少夫人出席,今日又怎会出现在大家伙的面前。” 众人也开始应和。 顾明月露出恍然的表情,随即很能伸能屈地朝着孙氏道歉:“谢夫人,方才我言语多有不敬,还请见谅。” 说着,又看向明毓:“既然身体都已经好了,那往后应当也会有很多机会见着谢家嫂嫂了,是吧,谢夫人?” 最后复而看回了孙氏,弯着眉眼笑问。 孙氏拿着团扇的手,暗中收紧了力道,温和一笑:“那是自然。” 明毓在旁听着,隐约觉得顾明月似乎看穿了孙氏的面目。 落了座,抬眼看向顾明月,对方也在看自己,见她看来,顾明月漾出一个明媚清朗的笑容。 明毓回以浅浅一笑。 席中,谢三娘领着谢四娘回到了茶席上。 谢三娘年纪稍长,且颇得孙氏真传,面上挂着盈盈笑意,入席前与各家夫人问了好,也朝着明毓唤了声:“大嫂。” 谢四娘望着明毓身上穿的衣服,脸上没有笑意,但也不知孙氏和谢三娘与她说了什么,竟随着谢三娘唤了明毓一声:“大嫂。” 明毓朝着她嫣然一笑:“二位妹妹赶紧坐。” 一派姑嫂和睦的和谐场面。 孙氏警告地看了眼谢四娘。 明氏畏畏缩缩还好,这般落落大方,且有半个谢府主子的派头,恐会激起四娘的脾气。 谢四娘的脸色确实很差,但还是没有闹事,在母亲一旁落座。 曲水流觞,精致点心在水上飘流而过。明毓扮作好儿媳,好嫂嫂,在旁布菜,用公筷夹了点心入孙氏的碗中,再给谢三娘和谢四娘二人也相继夹了一块,温声说:“椰糕很是香甜可口,三妹四妹也试一试。” 孙氏眉梢挑了挑,心有不悦,却没有露出来。 可谢四娘却没有那么能忍了,她顿时开了口:“谁让你给我夹的!” 声音还不小呢。 孙氏暗道坏了,平日在外人面前活泼有礼的四娘,还是在这明氏这处栽了跟头。 正想开口训斥,又被明氏抢了先。 明氏讪讪道:“四妹不喜,我不夹了便是,莫要不开心。” 落在众人眼中,分明是明氏在讨好这小姑子,这小姑子却是是不喜的,连一点掩饰都没有。 有时,家中长辈待人如何,小辈便会有样学样。 谢家的阴私,众人不便探明,毕竟谁家都有不省心的小辈,但只需在人前扮好有礼客气,不丢自家的脸,在自家中不省心也就罢了。 只是这谢四娘,平日里嘴甜又活泼,甚是讨人喜欢,如今瞧来,已然快九岁的年纪了,却还在席上如此给兄嫂摆脸,显然是个不懂事的。 众人瞧了眼谢四娘,随即状似无意的继续吃喝谈笑。 孙氏想要说些什么,可众人却似乎没太把这小闹剧当做一回事,她不开口也不好,开了口也不太好。 谢四娘似也察觉自己闹了笑话,倒是安静了下来,可那一块糕点,以及那个碗她都没有再用,无声的嫌弃。 她的举动自是落入了众人的眼中,心底对方才明氏“养病”的说辞,略微有了底。 茶席直至下午才散去,顾明月离去前邀了明毓过些天去参加她的及笄宴。 顾明月从谢府出来,她身边的婢女才好奇道:“方才姑娘在席上为何要帮那谢少夫人说话?” 顾明月撩着马车帷帘往街道上望着,不甚在意的说:“我才不是帮她,我这是看不惯那孙氏。孙氏这个养母与我那表姐的继母没什么不同,惯会用伪善的面目欺骗别人,内里却是个黑心黑肺的。” 婢女讶异道:“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顾明月放下了帷帘,收回了目光,轻笑了一声说:“还能怎么看,我见过谢家大郎君和二郎君,二人穿着上天差地别,一个寻常布衣打扮,一个绫罗绸缎,出手阔绰。” “而且若非方才席上没人开口,那孙氏才不会把人喊过来呢。谁信她说什么调理身体,想来那明氏也是怕孙氏折腾她,才打的圆场。” 说到最后,顾明月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意:“看着这些恶毒养母后娘不快,我心里就畅快。” * 明毓随着孙氏,还有谢家姐妹俩把宾客全送走后,一同回了府。 待回到主院中,明毓又露出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问:“母亲,我方才没丢谢家和夫君的脸吧?” 孙氏看着明毓,一口气堵在心头,不上不下。 她给三娘做的这个茶席,好让三娘能嫁个好人家,结果倒是给她出了风头,让旁人夸赞她大方得体。 方才在席上那般温婉贤淑,现在倒是给她装怯懦,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合着以前都是装的! 她扯出一个不算自然的笑:“没丢。” 谢四娘忍了大半日,人走了,嚣张倨傲的性子也显了出来,朝着明毓骂道:“你赶紧把三姐的衣裳和三姐的头面换下来,不是你能配穿戴的!” 一直垂头的明毓,轻声说:“待回了静澜苑,我换下后,便让人送来。” 谢四娘却是个疯的,不管不顾道:“不行,你就要在这脱!” 孙氏一听小小年纪的闺女竟在下人面前说出这样不知羞的话,两眼顿时冒了火。 在席上有火撒不出,且因明氏无错,且谢衍已有了官身,她也不能把火撒在明氏身上,继而转头一巴掌拍在了四娘的脸上。 清脆的一声,让几人都为之一愣。 便是明毓都没想到孙氏会打这个自小疼爱的小闺女。 便是谢四娘也不敢置信捂着脸看着她阿娘。 “阿娘,你、你会为了明氏打我?!” 打了后,孙氏才后悔了。四娘年纪小,性子还未定性,她好好说便是了,她怎就因为个不值得的明氏打了她。 忙道:“阿娘不是有意的,你疼不疼。” 谢四娘眼眶含泪,又委屈又生气地推开了要查看她脸颊的阿娘:“你打我!” 说着她恶狠狠地瞪向明毓,那阴狠的目光压根不像是八九岁孩子该有的。 明毓离得远,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但凡想撞来,她便躲开。 心道这谢府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 谢四娘连自己的亲娘都推。而上一世与她无关,谢四娘且在知道她有孕,且还是因孙氏训斥她,迁怒推了她。 青鸾也是紧紧地护在主子的身旁。 主子来时便说了,要时刻提防着这四姑娘,以免冲撞到她。 谢四娘恨恨瞪了眼明毓后,转身哭着跑了。 孙氏看着逃跑的女儿有些头疼,四娘脾气怎就这么大呢? 心力交瘁下,也没有搭理明氏,径自回了屋子。 明毓便也就离开了,并未因那母女的事而影响心情。 因在孕期格外嗜睡,一回到静澜苑换下衣服首饰就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许是睡够了,虽然还在睡着,但意识逐渐清楚。她总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睡得很不安稳,还隐约觉得鼻子下方有什么东西在贴近。 她蓦然睁开眼,不期然地与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对上了视线。 谢衍弯腰,倾身入账,靠近睡在榻上的她。 屋中静悄悄地,二人四目默然相对了片刻,明毓视线缓缓下移,看到了他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指,目光往上移,再度看向与不知在她睡着时都干了些什么的谢衍。 看着他的眼神中,透露着古怪。 谢衍:…… 第十一章 日暮,谢衍下值带着吃食回来后,未见妻子,便问了青鸾。 青鸾回道在屋中休息后,几番欲言又止。 谢衍:“有关夫人的事,便直言。” 青鸾便一股脑儿的把今日主子去赴茶席所受的委屈全给说了。 “这一开始送来的衣裳和首饰,款式土气还极为不合适,要是夫人没发现,穿戴到席上,不知该被人怎么笑话。好在后来夫人发现端倪后,才重新送了新的过来。。” “在席上,四姑娘还当众让夫人难堪,便是席散后,就在园中让夫人脱下衣物和首饰。” 说到后头,红了眼,哽咽道:“主母和四姑娘都太羞辱人了。” 说着,抬眼瞧了眼没什么表情,却气息有些沉的姑爷,青鸾又连忙低下了头。 他目光冽冽,问:“衣服首饰,送回去了吗?” 青鸾有心让姑爷瞧一瞧那些衣服首饰,便拖着没送,回道:“奴婢刚打算送。” 谢衍把手中的食盒递给了她,说:“端起来,我去送。” 青鸾闻言,愣愣的接过食盒,有些不确信:“大爷真要亲自去送?” 青鸾本意是让大爷多心疼心疼夫人,并非让大爷给妇人出气,毕竟大爷在谢府的身份也很是尴尬,也就是现在当官了才好了些。 谢衍冷淡地点了头。 青鸾只得先放下食盒,然后去把衣服和首饰放在托盘中端了出来。 谢衍接过托盘,便径直去了主院。 今日他下值晚了些,主院已经用过暮食了。 这时主院中,谢家夫妇二人正在说今日的事。 孙氏绝口不提给明氏送去的衣服首饰,且还让还回来的事,也不提自家姑娘闹的事。 只说:“你是不知那明氏今日有多出风头,那副模样,我瞧了都险些快认不出来了。” “这筵席不是为了三娘办的吗,怎叫那没什么存在感的明氏出了风头?” 谢家主想起养子媳妇,总是垂着脸,话也不多,着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 这样的人如何出风头,他着实琢磨不出来。 “还能如何出风头?自然是狠狠打了我脸,我前头才与旁人说她出身低,性子内向且寡言。她到了席上竟一副大方得体的从容模样,好似真的是这谢府亲生嫡出的儿媳一样,瞧给她能的。” 谢家主一愣:“真这样?” 话音敢落,外头忽然传来女使的声音:“家主,主母,大爷说替大少夫人送还今日在茶席上穿的衣裳和首饰。” 谢家主闻言,眉头微皱地看向妻子:“什么衣裳首饰?” 孙氏呼吸一滞,这事她根本就没打算让丈夫知晓。 谢家的繁荣昌盛,在丈夫的眼里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今日这事要是全叫丈夫知晓了,不禁她挨训,便是四娘也会被罚。 “就……今日明氏穿戴出席茶席的衣裳首饰。” 谢家主的面色已然沉了下来:“那他怎么给送回来了?” 孙氏没再说话。 谢家主一下子就明白了,眉头紧皱:“谢家不缺这点钱财,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话说完,门外传来谢衍清冷的声音:“母亲,衣服首饰且还回来了,往后不用母亲再借,孩儿日后会给阿毓添置。” “还有,阿毓不会贪图这衣裳和首饰,四妹今日当着下人的面让阿毓脱衣卸钗一事,孩儿不会原谅。” 孙氏看着丈夫脸色越发黑沉的脸,忙解释:“四娘只是因为明氏穿了三姐的衣裳,觉得晦气过给了三姐才会如此。” 谢家主指着她:“你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个个都如此溺爱!” 女使在外战战兢兢的道:“家主,主母,大爷留下衣裳首饰走了……” 她在谢家这么久,还是第一回见着这位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大爷,这般硬气。 * 谢衍面无表情地从主院离开后,便回了静澜苑。 放轻动作推开了房门,行至床边,撩开帐幔,看到平躺在榻上的妻子。 上辈子便是因孙氏和谢四娘二人接连两次动了胎气,累及孩子出生后身体孱弱,她也耗费了一年长日夜的精神力照顾孩子。 谢衍不想这些事情再重复一遍。 若重复一遍,那重来一世的意义何在? 是否也预示着她最后还是会走回上一世的命运? 思及此,谢衍看到了床上,很是平静的妻子,莫名与棺椁中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所重合。 谢衍唇抿得很紧,眼神沉沉地盯着床上的人看了半晌后,哪怕可以看得到她胸膛有微微起伏,他还是伸出了手,往鼻下探去。 也是这时,人醒了。 四目相对了许久后。 谢衍沉静地拿开了手,问她:“今日前院茶席,她们为难夫人,夫人心情可还难受?” 明毓想,应该是青鸾告诉他的,只是…… 她难受不难受,与他方才古怪的行为有什么关系吗? 明毓坐起了身,摇头:“我没太当一回事。” 谢衍仔细地观察着她脸部的变化。 他自入大理寺后,便擅观察人的细微表情,来验证他们是否说谎。 妻子并没有说谎。 她是真的没太当一回事。 与上一世,有所不同。 谢衍并未继续深究为何不同,只说:“放心,很快我们就能离开谢府。” 明毓闻言,眼眸圆睁,露出了一丝娇憨,她惊诧道:“夫君怎么这么有把握?” 谢衍并未瞒她,只是换了一种比较能说得通顺的说法。 “上回夫人提醒过后,便没有直接与父亲母亲说要离府分家别过一事,恰好查案,查到了一个小道士的身上。” “这与道士又有什么关系?” 谢衍挽起帐幔挂到了金钩上,捋袍在床沿坐了下来:“这小道士为了自保,与我说了一些关于他师父与谢家的秘幸。” 谢家的秘幸? 说到这,明毓可有兴趣了,她眼定定看着他:“什么秘幸?” 谢衍望着兴趣盎然定定看着自己的妻子,那双眼眸似闪烁滢滢亮光,专注而似有欢喜。 上一世的往后五年,和后来回到这一世的这么些天,她从未如此聚精会神地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他下意识地开了口:“此事不宜旁人知晓,隔墙有耳,你且附耳来我与你说。” 明毓不疑有他,抱着薄衾就往他的方向挪去,倾身侧着附耳凑到了他的跟前。 人凑近,一阵淡淡的幽香便萦绕在了鼻息之间,低眸便能瞧道她因就寝时衣襟松散所露出来的白嫩沟壑。 谢衍身体一绷,有火气下涌。 他原以为自己不重/欲。 可回来后便仔细研磨了放在书房的画册,方知男女之间那点事竟有那么多的花样。 也是回来的那晚,她有所动情,才知原来男女双方契合后,身体也能如常的爽利。 原来,他不是不重/欲,不过是不得其法,体会不到美妙之处。 或许,得其法后,夫妻敦伦是否会比多日前那一宿体会到更多未曾体会过的美妙? 思及此,呼吸微微一重。 可随即思及她有孕,他不宜有此想法。 谢衍把这带着不君子的想法深埋于心底。 第十二章 谢衍把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掩埋在心底。 收回目光,压低的声音带了几分低沉喑哑,徐徐而道:“那小道士的师父是个坑蒙拐骗的妖道。以前靠着一些符咒和妖言惑众来骗取百姓钱财。后来不满足于此,便把目光移向了达官贵人,。” “先是小地方的县令,说刚出生的女儿与家运相冲。起初那县令不信的。” “可家中先是家禽全死,后是家中下人纷纷上吐下泻,随之又有财物失窃,接二连三的祸事让县令信了。把道士找了过来,做了法,孩子也放到外祖家后,自此家中才得安宁。” “后来,他经过知县推举,一层一层往上认识了更多的达官贵人。” “直到我被同族却隔了好几层关系的叔父过继,到了谢家,那妖道也就闻风寻来了。” 明毓眼眸里的惊愕逐渐放大,她似乎能猜到之后发生的事。 隐约间,也好似想通了一些事。 譬如——孙氏为何不待见他。 可若是不待见,送走就是了,可为什么还要强留谢衍? 她抬眼看他,正欲问清楚,却发现他们离得很近,她鼻尖几乎触碰到了他的嘴唇。 鼻尖上的气息因他方才说话,有些许湿润。 她一滞,随即微微后移,才问:“那妖道是不是给知县家中的家禽与下人下了毒?” 谢衍见她离自己远了一些,微微一抿唇,点头应了一声“嗯”。 “他也把同样的招数用在了你的身上?与谢家主和孙氏说你与家里昌荣息息相关?” 谢衍听到她改变了称呼,也没有意见,复而朝着她微一倾身,几乎是恢复了一开始的距离。 他继续道:“他说我与谢煊命格相冲,在谢煊十八岁前,我顺他逆,我逆他顺,自小我日子但凡顺一些,他便会生病。” 明毓略微不自在地又在他说话时候,稍稍往后退了一些。 听到最后,顿时恍然为何孙氏不放谢衍离开了。 谢衍在谢家,方便使绊子,可若让谢衍离开了谢家,那往后再发生变化,便不可控了。 难怪上一世,孙氏不愿放谢衍离开谢府。 谢衍看她的动作躲避,抿了抿唇,终还是没有再度逼近,继而说出自己的过去。 “在谢煊十八岁前,我很少有出府的机会。我十六岁前从未出过谢府,除了去谢府学堂上课外,也很少出静澜苑。” “八岁前,每年只在年节可出一次静澜苑,只半个时辰,而与我说话的人很少。静澜苑的老仆和厨娘,只是确保我不会死,平日并不会理会我。” 他说得依旧很平淡,眼中似湖泊水面毫无涟漪,他就像在说旁人的事情一样。 不悲也不愤忿。 明毓愣愣地望着谢衍。 上一世,从未听说过他的遭遇,只知他不受谢家家主和主母待见,待遇不好,却不知其中有这么多的曲折。 如今听来,他的感情凉薄不是天生的,而是被这漫长岁月所侵蚀了。 无人关怀他,无人在意他,也就麻木了情绪,感情,表情。 明毓在这一刻,是同情的,也是为他的遭遇感到愤愤不平的。 可她不是渡他的圣人。 他的遭遇,也不是她所造成的。 可她确确实实因他的性子而受到了伤害,哪怕是情有可原,却无法磨灭那些伤害。 知道了他的遭遇,最多就是让她没有那么怪他,可却做不到谅解。 好半晌的分心,忽被谢衍唤回了神。 “夫人在想些什么?”谢衍不解,为何望着他的妻子,目光忽然复杂了,她眼底似有一团凝聚不散的雾。 明毓恍惚间回神,眼神顿时清明了起来,垂下视线,胡乱寻了个说辞:“我在想,孙氏如此行径,不配夫君称之为母亲。” 谢衍知她方才想的决然不是这些,却未点破。 “母亲于我而言,不过仅仅是个称呼。” 明毓在经历过上一世,知道不仅仅是母亲只是个称呼。 还有妻子,儿子,或许于他而言,也仅是个称呼。 心下暗暗呼了一口气。 不再想上一世的事,思绪回到了这一世上。 抬起视线,问他:“现在夫君知道了有这么个妖道,那可有应对的法子了?” 谢衍点头:“我打算借这个妖道离开谢府。” 明毓眨了眨眼,试探的问:“可是用妖道惯用的方法?” 谢衍“嗯”了声,继而道:“妖道这么多年,他的邪术渗透进了许多高门后宅,甚至官场,后宫,一旦暴露,便会引来无尽的报复。妖道的罪证我有一些,以此来做威胁,他会帮我。” 明毓闻言,心下浮现不好的预感。 “且不说他犯下的罪孽,夫君是否会放过他。可听夫君所言,他或会帮夫君,可也一定会想办法害夫君。” 妖道并没有人性,且胆大至极,有把柄在谢衍手中,怎会安分? 谢衍:“我知道,所以把这事闹大,既能离开谢府,也能将他伏法。” 明毓眉心微蹙,眼里有疑惑。 离开谢府她能理解,那怎么闹大,怎么将他伏法? 明毓思索间,未曾察觉谢衍的视线有片刻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他要的,不仅仅离开谢府。 甚至,他要谢府名声扫地,不能再以养育之恩拿捏他们这小家。 * 夜色笼罩了下来,明毓饿了。 她心事重重地下床简单洗漱,与谢衍一同去用暮食。 待看到桌面上除了简单的两道素炒肉和一个素菜,再有鸽汤和樱桃肉,有一瞬的惊诧。 心说这厨娘被送走一回,就乖乖听话了,还知道多添菜了? 可看这樱桃肉的让人口齿生津的色泽,可不像是静澜苑厨娘能有的手艺。 而且,汤只她面前一碗,谢衍面前没有。 明毓看向青鸾,问:“怎么没盛大爷的汤?” 青鸾今日心情似乎的好,笑吟吟应道:“回夫人,是大爷今日下值时,特意给夫人外带回府的。” 明毓惊诧地望向谢衍。 谢衍端起碗筷,与她说:“上回在主院,我见你似乎爱吃这就道菜,今日下值我经过食肆时,便去买了一份。掌柜娘子说熬有鸽汤,鸽汤滋补,便也顺道带了一份回来给你。” 明毓低眸看向汤盅,心思略复杂。 这几日,都是青鸾暗中托外头的人带一些鸡鸭鱼肉回来,晌午炖来吃,以此补身子。 这些天,她可没想过要给他留一份。 正用着暮食,院外红莺进来传话:“大爷,夫人,主院差了人来。” 谢衍面色淡淡,没有应声,而是旁若无事般地给妻子夹了一块樱桃肉,说:“先吃,莫管。” 明毓顿时有些莫名。 她往院子外头瞧了眼,又看了眼谢衍。 她睡着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红莺见大爷没有话,便提醒道:“大爷,那人是家主的人,让她等着,似乎不大好。” 谢衍并未搭理红莺,继而用着暮食,身上的气息颇为冷沉,吓得红莺不敢再说话。 以前红莺便有些怕这位不苟言笑的姑爷,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到现在更甚。这位姑爷,就算是不过问静澜苑的一切,也似乎不曾动怒过,可身上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场。 以前只偶尔觉得,自当了官后,只几日,这气场却是强盛得让人让人不寒而栗。 明毓却不怕谢衍,她直接问:“为何不先见了?” 谢衍回了她:“今日母亲和四妹所为,我不喜。” 明毓心下惊愕。 他竟还有不喜的时候? 他真的知道,这不喜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情绪? 在诧异间,青鸾又在旁说:“夫人今日穿戴的衣裳和首饰,是大爷亲自去送还的。” 明毓眉头一皱,她脸色略沉:“我不是让你及早送还的吗?” 青鸾一下忐忑,忙认错:“是奴婢错了,不该这般迟还的。” 谢衍给妻子添了素菜,道:“是我让她取来给我,我去还的。” 解释后,又叮嘱:“先用膳。用膳时情绪过大,容易积食胀气,晚间难以入眠。” 明毓闻言,一时不知该气还是不该气。 且谢衍为何要这么做? 给她打抱不平,出气吗? 面前的谢衍越来越陌生,让明毓越发地瞧不懂他了。 约莫一刻多才用完膳,被磨得快没了脾气的婆子才得入膳厅。 见那清隽优雅的郎君甚是闲适地品着茶,婆子心底有气,可面上已然不敢露出来。 这面前的人,已然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谢家养子了,是有官位在身的谢大人了。 “老妇见过大爷,大少夫人。”婆子端着一个匣子朝着谢衍与明毓一礼。 谢衍不疾不徐抿了一口茶水,小半会才“嗯”了一声。 明毓还是第一回见着这样故意折腾人的谢衍。 难以忽视的新奇。 婆子道:“家主说大爷已经入了大理寺,在官场上需要到应酬,担忧大爷这边的开销不够,是以让老妇给大爷把这送来。” 脸上带着笑意,说话间打开了匣子,露出了满匣子亮灿灿的白胖银元宝。 应是十两一锭。 若送来是整数,里边少说也又二十锭。 婆子脸上笑着看着谢衍和明毓,好似觉得他们看到这一匣子银元宝会瞪大双眼一样。 可夫妻二人却只是淡淡地暼了一眼,脸上和眼底都甚是平淡,一点儿惊讶和喜意都没有。 冷淡得好似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匣子银元宝,而是一匣子粪土。 第十三章 夫妻二人冷静的态度,是婆子始料未及的。 谢衍淡淡地扫了一眼,随而道:“你且回去,替我转告父亲,银子我不会收,今日之事在孩儿心里也不会这么容易过去。” 明毓眼眸一转,诧异地看向谢衍。 这么刚? 她还以为会虚与委蛇呢。 今日谢家主让人送银子过来,怎么不算是有意揭过今日的事? 这一匣子银子,或许有百两吧。 可明毓虽然缺银子,可却还没到谁的银子都想要,只瞧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谢家母女,与她隔着的可不仅今日这一件事。 方才睡醒时谢衍与她说的那些话,她仔细琢磨了一番。 若孙氏不想谢衍过得好,必然不想看到他妻儿美满,若是让谢衍妻离子散…… 那母女二人,她会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她们。而上辈子她两次动胎气是她们母女所为,不得不细思极恐。 婆子听到谢衍的话,脸上一阵错愕,忙劝道:“家主是好意,大爷若想不开拒了这银子,家主恐会不高兴。” 谢衍抬眸瞧向婆子:“父亲此行之意,我再也清楚不过,若是今日之前送来,我必然双手接过,谢过父亲关怀。但经今日一遭,妻子遭辱后收下,便是要揭过,我不打算揭过。” 说罢,唤了声:“青鸾,送陈媪。” 径直下了驱逐令。 婆子眼一瞪,心道自己怎么也是为家主办事,谢衍竟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 夫妻两人穿戴寒酸,还死鸭子嘴硬把这一笔钱财拒之门外,活该他们日子过得清贫。 待青鸾送婆子离开后,厅中只余夫妻二人。 明毓垂眸,悠悠问身旁的谢衍:“夫君这些时日是怎了?” 谢衍端起茶水的动作略微一顿,随即轻抿了一口,放下杯盏后,反问:“怎么这么问?” 明毓把回来后,与她所知不同的细节都细说了一遍:“夫君以前从不外带吃食的,可最近一而再地从外头带吃食回来。” “过去一年,夫君寻常得空的时候,都是待在书房,可近来却极少去书房。” “且夫君似乎都不关心这后宅的事,今日怎就为了我的事,闹到主院,甚至会让家主不喜。” “还有……”她顿了顿,侧脸抬眸定定望着他:“夫君以前不是这么细心的人,可近来越发的细心了。最近夫君究竟是怎么了?” 谢衍的古怪不是一日两日了,而是从她回来的第一日到现在,九日了。 她怀疑过谢衍与她是一样的。 可仔细想想,上一世的谢衍,她算是有几成了解的,冷静得可怕,也冷漠得可怕,清心寡欲,便是与她和离,也没有思索太久。 这样冷心冷肺的一个人,怎会改变成她方才所言的人? 谢衍与她目光交汇,继而问:“就这些了,可还有什么不同?” 他得天独厚的面无表情,让他不会被人看穿半点端倪,反倒让人看起来平白无故多了几分认真,严肃。 明毓眉心一蹙,还真的仔细去想了。 恍然间,还真让她想到了还有一件事没说。 上一世的谢衍,在那事上都未曾给过她任何舒爽的感觉,倒是刚回来那宿,倒是让她有了几分意乱情迷,从未有过的感觉,不然也不会叫他得了逞。 六年夫妻,便是房事不协,亦算是老夫老妻,哪怕现在眼前这个才成婚一年,但她也没多少羞赧,她径直补充:“在房事上,好像也有几分不同,以前夫君在这事上耐心不足,不是很好。” 谢衍沉默地看着她。 那“不是很好”这几个字,有几分震耳欲聋。 原只是问问罢了,不成想她还真有没说完的,说的竟还是这事,还顺道点评了。 细细看她,没有半分羞赧之意,丝毫不像刚成亲一年,夫妻那事不过二十回左右的小媳妇。 好半晌,谢衍才继续问:“可说完了?” 明毓点头:“说完了。” 不过才回来九日,都这么多不同了,要是还没说完,她该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谢衍了。 听她说没了,谢衍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缓缓启口:“我想做一个好丈夫。” 上一世她便是因为他不是一个好丈夫,所以和离了。 这辈子,他会做个她所满意的好丈夫,如此,她便不会提和离。 明毓睁着一双杏眸看着他。 答案就这? 想做一个好丈夫么…… 她仔细看着谢衍,或许心底有一丝动摇。 或许也可以成为一个好父亲? 可动摇后却趋于平静,这丝动摇无法改变她依旧要和离的想法。 谢衍:“至于最后一点,我也有必要解释。” “不是耐心不足,而是我对此事不精通,仅仅知晓个过程,不知过程中还有需要做些旁的花样辅助,偶然得知,便在前些日子上有所改变。” 明毓微微蹙眉,面上似有不解:“旁的花样……辅助?” 谢衍瞧着她也是一脸半知不解的模样,沉吟片刻,说:“晚些时候,我拿册子来与你细说。” “册子?什么册……”明毓猛然想起出嫁时的避火图,忙改口:“不必,也不需要。” 谁要与他探讨什么册子! 虽然明毓拒绝了,谢衍却是在心里有了主意。 待从厅中出来,明毓秀眉一皱。 方才问了这么多,他好像回答了,却好像什么也没有答。 做一个好丈夫,这个回答有些模棱两可。 重点应该是——他是在什么契机下才会有的这个想法的? * 主院的婆子拿着银子回去后,便没再有消息,很是平静。 谢家夫妇素来瞧不起谢衍,给他一个台阶下,在他们看来已然是纡尊降贵。谢衍不受,定会恼怒,不责备已然算好的了,更别说还会再次让人前来过问。 再说明毓今日睡得多了些,不怎么困,便趁着谢衍在书房,偷摸地做着小孩子的小肚兜。 待听到青鸾一声“大爷”后,她忙把小肚兜遮掩在小竹篮下边,拿起帕子来绣。 谢衍进屋时,便看到她在烛火下做女红。 是他前几日就看到过的帕子。 一条帕子,她竟也做了这么久? 瞧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说:“晚间莫要做针线活,对双目不好。” 明毓暗道说要做个好丈夫,这就迫不及待地管起她来了? 虽知晓晚间时常做针线活会对眼不好,可她又不时常做,隐隐间,逆骨就上来了。 她说:“夫君要是累就先歇着,我不困,再做一会就睡。” 谢衍狭长的眸子微微一阖,随之走到她的身旁,说:“若你不困,正好。” 后头的光亮被遮住,一下子暗了不少,明毓眉心一蹙,抬眼看他:“夫君要做什么?” 顿了顿,又说:“我身子不爽利。” 算是直言了拒绝与他做那事。 谢衍立在旁,低垂着头看着她,把她手中的针线拿走放到了篓子里,把一本小画册塞到了她手上。 手上被塞了东西,明毓低头瞧去,下意识翻开了来看了一眼,等看到画册上那大胆交缠的男女,双眸蓦然瞪大,饶是老夫老妻,她也顿时面红耳赤。 有羞的,也有怒的。 怒从心来,她一把掷到了他的身上,恼羞成怒的瞪他:“谁要看这腌臜册子!” 册子砸到了他的肩头上,明毓却暗恨没砸到他的脸上去。 瞧着他那张脸这么正经,严肃,怎就真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谢衍接住了掉落的册子,说:“我们夫妻房/事不协,便是了解得不够透彻,今日正好说到了此事上,有问题便解决问题,不妨钻研一二。” 明毓暗暗呼了一口气。 谁要与他钻研! 别说她现在有孕不可能给他碰,便是以后,他想都别想。 “我不了解透彻,也不想钻研,你从何处拿的册子便拿回哪里去。” 谢衍见她生气,素来平静的双眸中多了几丝疑惑。 方才面色从容与他说那事的人是她,他便以为她是能接受得了的,现在怎就恼羞成怒了? “真不看?” 明毓瞪他,语气斩钉截铁:“不看。” 上一世,她只会怨谢衍,可却没有这般被他激起怒气。 这一世的谢衍,真真是哪哪都不一样,也特别容易激气她。 谢衍默了默,说:“那便罢了,我拿回书房去。” 他转身,走出了屋外。 孕期情绪敏感的明毓见他离开,起身走到了门后,落了锁。 等谢衍去而复返,却推不开房门了。 静默地瞧了半晌房门,抬手敲了几下,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愣了一下,知晓她是真的生气了。 这般生气的明毓,谢衍很少见。 上一世之后的五年夫妻,再有回来的这些时日。她寡言冷淡,笑得敷衍,应得敷衍,在他面前好似失了灵魂一样。 可时下她却朝着他掷物,便是有了脾气,却显得鲜活了起来,灵魂好似又回来了。 有一丝丝别样的情绪浮现在谢衍那空荡了许久的心底,不过一瞬便消失了,快得谢衍想抓都抓不住,更别说仔细琢磨是什么样的一缕情绪。 他朝屋里头开了口,说:“我今晚便去书房歇了,你好生休息,我明日休沐不需官服,你也不需早起开门。” 说罢,转身去了书房。 行至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往屋子复而瞧了眼,看见有烛火光亮从微敞的窗户透了出来。 门锁了,窗未锁。 谢衍在院中沉吟片刻,才转回身,继而抬脚去书房。 第十四章 静澜苑小院年久未修葺,偏旧,门窗早已老化,风吹得窗户“嘎吱,嘎吱”地响。 谢衍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而睡,身上盖着外袍,有几分凉意,但还可忍受。 便是可忍受,却还是全无睡意,只得睁开双目盯着房梁。 上一次这么难以入睡,是在回来前那一宿。 或者说,自听到妻子提出和离的那晚一宿未眠之后,孤枕的他似乎就没有睡个一个整觉。 没有太多复杂的杂思,只是睡不着。 那时他想,六年夫妻应是习惯了,所以身边少了个人自然会睡不着。 就像刚成婚不习惯身边躺了人一样。 那现在呢? 谢衍仔细琢磨了许久,大概也是习惯。 回来九日,他每宿都会做同一件事。 ——探妻子的鼻息,以此确定她还是一个活人。 她睡觉很安静,也很乖顺,几乎不动,便是呼吸也是很细微。他有时梦中醒来,因帐内昏暗,几乎辨不到她胸口是否有起伏。也瞧不到她的脸上是否有血色,越发瞧着那闭着双目,安安静静的模样似她躺在棺椁中的模样。 安静,死气沉沉,没有半点活气。 谢衍就这么静静望了半个时辰的屋顶,还是没能睡着,脑中却逐渐生出了别的想法。 他记得,窗户并未上锁。 不知过了多久,谢衍起来套上外袍后,点了笼灯,熄了烛火就提着笼灯出了书房,往正屋而去。 已是深夜,雾迷星月,小院冷清寂寥,空无一人,自是也无人知晓在这夜半时分,谢衍从书房出来,走在无人的院中,往正屋而去。 主屋的窗牗缝隙虽小,可隐约还是可以看到还有一条未合起来的缝隙,透着微弱的光亮。 不知何时起,明毓有了点夜灯的习惯。 谢衍生平,第一回如同做贼一般。动作极轻地试探着门是否能开。 嗯,试探过后,还是开不了,只能走窗道。 谢衍走到了窗后,伸出手指缓缓勾着窗沿,往外拉,他的神情格外地专注。 有木头摩擦的细微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响起,有几分明显,但若深睡,应当不知的。 谢衍想,探一探鼻息,他便回书房。 窗牗敞开,位置可让他攀爬进去后,谢衍才停下动作。 从窗台跃下,往床榻方向望去,月光落在帷幔上,也因凉风从敞开的窗户灌入,吹得帐幔乱扬。 影影绰绰间,他瞧见了帐幔后的妻子。 谢衍转身,动作轻微地慢慢阖上窗,而后行至床榻外,轻撩帐幔。 许是冷,明毓在睡梦中皱着眉头裹了裹被。 谢衍看着她动了,倒也不用多此一举再去探她是否有呼吸。 谢衍静静地望了片刻,脱去外衫褪了鞋便上榻。 他想,明日早些起来离开正屋便是,想着便也就心安理得地躺了下来。 * 晨曦初露,昨日睡得多,明毓今日醒得格外早。 还未睁开双眸,明毓便觉得有一股挟着雪松气息的温热气息包裹着自己。 手臂上还熨烫着温热的躯体。 这无不提醒着她,她的身边躺了个人。 尚未全清醒的明毓,知道是谢衍,也没有反应过来谢衍昨夜没回房。 不过在几息后,明毓蓦地睁开了双眼,侧头往身旁看去。 只见谢衍就躺在她近在咫尺的地方。 明毓眉目沉沉地望了片刻,她很确定昨晚没有开锁。 谢衍还会开锁了不成? 望了好半晌,明毓也懒得深究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了。 掀开被衾坐起,随即从床尾下榻。 才有动作,谢衍便醒了,半睁双目盯着她下床的动作。 明毓也没在意有没有吵醒他,下榻披上外衫后,走到外间,行至门后瞧了眼。 门闩似乎没有被动过,那谢衍是怎么进来的? 明毓转头望向床榻,便见谢衍起了,穿着一身素色里衣坐在床沿穿着鞋了。 素来一丝不苟的谢衍,才从榻上醒来,衣襟与束发都颇为凌乱,配上他那俊美狭长的双目,确实让人赏心悦目。 一早便能瞧见美好事物,确实是让人心情好了许多,加上经过一晚,明毓倒是气消了。 只是谢衍这不声不响的又回来了,让她有几分无言以对。 谢衍知道妻子在瞧自己,却没有抬头。待穿好鞋袜,再拿上外袍套上,系着盘扣时,才斟酌解释道:“深秋书房阴冷,且没有躺着的地方,我便回来了。” 明毓淡淡地“嗯”了一声,挪了门闩,然后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梳篦梳顺了一头乌丝后,翻看着妆奁,等着到时辰,青鸾进来给她梳头。 谢衍望了眼明毓,沉思片刻,走到了她的身后,瞧着她妆奁中没几件首饰,便想起昨日她受过的委屈。 抿唇,沉默几息,他说:“我听说过些时日,会有大食的商旅来长安,我在地理杂记中看到过他们那处盛产香料。可现在在长安不算出名,我想先购入一部分,等这香料出了名声,紧缺之时价格必然高涨,便可再转售出去。” 上一世他恰好查过大食商人的案子,为了查清案子,他审问了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长安,也知道他们一开始的销路并不是很好,更是被人忽悠着把价格压得更低,被坑得极惨,所以动了手。 恰好那人被仇杀,也就把有过过节的人传唤到了衙中审讯,大食商人便在其中。 明毓原是忽略谢衍,可听了他这话,低垂着的眼眸蓦然一抬,炯炯望向镜中站在自己身后的谢衍。 她上一世虽然身居后宅,也隐约知道大食国的香料风靡长安。 有一段时日还有一两香一两金的说法,可她全然没有渠道,根本不知是何时风靡的,也不知是何时送来的。 谢衍见她来了兴致,顺手取过桌面上的梳篦,挽起那柔软丝滑的乌丝,用梳篦从头缓缓梳下发梢。 “我观察了许久,这买卖牟利的,只有番邦外来的稀罕玩意盈利大,而京中不仅女子爱用香,便是一些文人墨士也爱侍弄香,自有取香渠道。大食国的商旅初来乍到,这香没有宣扬出去,自会无人问津,那时卖得也相对便宜。” “但得来的本金有限,恐挣不了多少。” 明毓却已然心动不已。 不管谢衍是如何误打误撞,总归是上一世风靡长安的大食香料,让她确信,能挣到一笔不菲的银钱。 她也不管谢衍如何侍弄她的头发,只从脖颈处拿出一根红绳,拽出了两把钥匙,随即把上了锁的抽屉打开。 谢衍低眸望着她的动作,看着她拉开了抽屉,弯腰捧出一个匣子放到了桌面上,用另一把钥匙把匣子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两本本子。 一本谢衍认得出来,是她的日志。 一本相对薄,有些像账册。 只是,她的日志不是素来不上锁的吗? 明毓拿出了两个本子和两件贵重的金饰和几粒碎银子,而匣子中只剩下银子,她侧身抬头仰着脸看向谢衍,目光灼灼:“这里有三百两左右,你拿去进香料,所得盈利,依旧是我七你三。” 谢衍眉梢有些许的浮动。 方才还不搭理人,如今有钱可挣了,他才是夫君。 瞧着她这模样,不知是何种心理,谢衍想起昨晚她生气的模样,这会竟也想要她生一会儿气。 想了,也做了。 他说:“这买卖会让你挣得更多,不若你我五五开,如何?” 只见原本还眉眼带喜的妻子,顿时一睁眼,瞪他:“你怎不去抢?!” “本钱是我出的,你净赚三成利,还不多呀?” 谢衍摇头:“这事我得悄摸来,也得寻到大食商旅,在公事必然会有所分心,我担着被斥责甚至被罚的风险给你挣银钱,这五成利不算多。” 听谢衍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可分明是你说要赚些银钱的,只是顺带捎上我罢了。” 谢衍抿唇不语,定定地看着她。 明毓:…… 暗暗道谢衍不是说过不用算得这么清楚的吗?现在这还不够清楚? 他现在比那奸诈商贾都还要过分! “最多我六你四。”她只能退步到这里。 谢衍目的达到了,却不在意多出的一层利,复而摇了摇头。 明毓颇为恼怒地瞧他,一双杏眸有波光流转,甚是俏丽。 谢衍:“既不是五成利,那我还是要三成利罢了。” 明毓:“?” 什么毛病? 谢衍继而道:“但我仅有一个条件。” 明毓微微拧眉,又听他说:“往后别把我拦在房外了。” 明毓略一怔,就这一点? 也不难做,复而点了头:“好。”随即想想,又补充:“昨晚是我做得过了。” 在金钱面前,明毓选择服软。 谢衍微微抬起下颚,不复方才醒来时的谨慎,他朝她动了动下颚:“转回去。” 明毓瞧见他的动作,在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恍惚看到了他在得意的荒唐错觉。 谢衍不是得意的人,上一世官做得那么大,也没见他得意过,所以大概真的是她的错觉。 叫她转回去,明毓不明所以,还是转回去继续对着铜镜。 下一刻,只见谢衍继续挽着她的发,缓缓而梳下。 明毓心里有些亢奋,倒也没空闲辨别他的又不一样的举动。 好半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望着镜中的谢衍,问:“夫君自己可有本钱?” 谢衍淡淡应道:“向人借了些。” 明毓露出了诧异之色,心下更是疑惑。 谢衍性子冷,与谁都不亲近,且不常出谢府,会有谁与他交好? 又会有谁能借钱给他? 第十五章 谢衍今日休沐,用了早膳后就出了府。 明毓以为他是出去打听大食国商人何时来长安的事,又或是在谋划有离开谢府的正经理由。 结果才过一个时辰,便见他提着一条鱼一只鸡回来了。 他这副贴近市井生活的模样,瞧得明毓和在院子里的两个下人都有些傻眼。 谢衍长相俊美,又长身玉立,纵使只是一身寻常布衣长袍,可依然优雅端然,这手上提起鸡和鱼着实不符合他这身浑然天成的端然。 谢衍把鸡笼和用草绳串着的鱼递给了青鸾:“拿去厨房,让厨娘今日晌午做了这两样。” 青鸾迟钝了几息才忙不迭的接了过来。 明毓也回了神,瞧着肥美的鸡和鱼,心道他这银钱还够花使吗? 不是说要赚一笔吗? 他这么个花法,可别银子还没赚到,就先把本钱给花出去了。 等用完了中食后,谢衍才再度出门,也不知外出做什么了,直到夜幕才归。 明毓也不过问。 而主院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直到发月例时,才知道为何这几日都不声不响了。 青鸾愤忿道:“我去库房取银子,那库房的老叟竟道家主说大爷脊椎骨那般硬,不想用府中的银钱,想是自有门路。那么就从这个月开始,不再给静澜苑任何的月例了,若是静澜苑真的需要用到银钱,就让大爷亲自去寻他。” 明毓闻言,也不意外。 明毓琢磨一二后,拿出了五两银子给青鸾,说:“等大爷发了俸禄后,再取五两做院中花使。” 青鸾压低了声音,不忿道:“这往常月例那么少,还需得大爷去求着,真真折辱人,好在大爷都已经入仕了,往后院子里的花销也有来处。” 明毓瞧了她一眼,说:“别乱说话,心里知晓就好了。” 谢家主这无疑是恼羞成怒下的报复。给你台阶下,你不下,你非要犟,那便把你的脊椎骨打断,让你自己来认错。 谢衍俸禄都有一十八两了,往前府中给到的月例也不过是十两和一些日常所需,去了院子里的下人的工钱,卖菜和其他花销,这点银钱也不过堪堪够用。 谢家家主还想用月例拿捏谢衍,大抵是不知孙氏给了静澜苑多少的月例。 * 谢衍上任已经有半个月,接手的皆是一些繁琐的小案子,或是审问一些偷鸡摸狗的犯人。 第一回外出办案,是去花楼。 大理寺卿秦公派下了几个疑案,让底下六个司直中功绩最甚的四个司直去查。 这道令,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得出来——谁先破案,谁便有升迁的机会。 谢衍顶头上峰的陆司直便事其中之一。 被分到的是伯爵府世子命丧花楼的案子。 在花楼的房中,伯爵府世子被捆绑在地跪着,下半身没了衣物,更是被人割下了命根子,整个人身中了一十三刀。 简单的来瞧,很明显是报仇杀人,其中还牵扯到了感情。 有可能是伯爵府世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抢掠辱人的爱人,闹出了惨剧后的仇杀。 案子好推测,可疑点就在于,那房中门窗都是从里头锁上的,便也就成了密室杀人案。 谢衍有上一世的记忆,这案子也是他所查,自是知道这凶手是谁。 他随陆司直去花楼查案,先扮作寻常恩客走访。 谢衍偏生了一副风光霁月的君子模样,便只是寻常读书人穿的布衣,也引来不少花娘的青睐。 一进花楼,花娘便簇拥而上,好似狂蜂浪蝶。 陆司直见此,便把向花娘探听消息的任务交给了谢衍。 还顺道压低声音提醒:“稍稍牺牲美色审问。” 谢衍:…… 还真是两世一样的话。 谢衍入了人群中。虽早知凶手,但查案需得个过程,话题便有意无意的往命案上聊。 只是一聊到这伯爵府世子的案子,个个都顾左右而言他,似乎迫于老鸨施压的压力,不敢多说什么。 花楼被封锁了一个月,好不容易重新再开张,自是不想再惹麻烦。 谢衍往花楼中环顾了一圈,随而问:“你们花魁在何处?” 几个花娘声音一顿,再迟钝也反应了过来。 这端坐一方不让人靠近的郎君不是来寻花问柳的,而是来审问的。 其中一个花娘,恭敬的问:“这位大人,是打哪来的?” 谢衍面色淡然:“大理寺。” 正听着谢衍打听案子的陆司直,闻言,险些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让谢衍施展美色,他不施展。人问他是哪当值的,竟还直接回了话。 几个花娘闻言面面相觑,顿时安分守己了起来,不再劝酒, 有花娘站了起来,说:“该说的话,奴家们都已经说了,奴家还有别的事,便先告退了。” 谢衍淡淡的暼了她一眼:“坐下。” 郎君浑然天成的威严,让花娘心惊胆颤,不敢不从。 敞开的屋子一时安静,只有外头寻欢作乐的声音。 这花楼分明发生了命案,这来寻花问柳的客人依旧是络绎不绝,连死都不怕,还真是好色。 谢衍开口念了几个花娘的名字,不怒而威,说:“让他们过来。” 随即招手让丁胥上前来。 丁胥凑到跟前,听了谢衍的吩咐后,便出了屋子。 花娘连忙起身,然后去寻人。 不过片刻,五个花娘,只来了四人。 陆司直环视了一眼,正要开口问。 恰好老鸨进来,朝着两人一礼:“二位大人多有怠慢,还请恕罪。” 见老鸨来了,陆司直才问:“花魁何在?” 老鸨笑意不变,回道:“花魁娘子今日身体颇有不适,已然睡下。两位大人若有什么需要问的,明日晚上,奴家再把花魁娘子的时间空下,让二位也可好生盘问。” 她的话一落,屋中也没有应声的人,安静得让人尴尬。 老鸨脸皮子厚,没有露出半分的尴尬。 但不过片刻,丁胥便回来了,说:“陆大人,谢大人,花魁在兰亭房中接客,卑职敲门说大理寺办案,让花魁娘子出来,那里边的人却怒斥让卑职滚。” 老鸨顿时变了脸色,忙解释道:“许是有大人点了花魁娘子,花魁娘子不好得罪,才出来接客的。” 陆司直却不把老鸨的话当一回事,而是眉头紧皱。 有这般口气的,定是那些达官贵人家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陆司直正想站起去瞧瞧是哪个纨绔子弟这般嚣张时,谢衍便先站了起来,说:“大人,我去吧。” 陆司直点了头,复而坐了下来。 谢衍出了屋子,径直往兰亭房而去。 房中是何人,谢衍一清二楚。 上一世,是他随着陆司直一同去的,那屋子里的人之嚣张了片刻便乖觉了。这一世他会让那人进牢中待几日,自是他自己去。 三人停在了兰亭房外。门外也没有小厮,人高马大的陈九去敲门,力气大,把门敲得咚咚震响。 屋子里头传来怒气冲冲的声音:“又是哪个孙子打扰老子的好事!” 陈九说:“大理寺办案,还请郎君配合。” “老子管你是大理寺办案,还是刑部办案,老子正在兴头上,别打扰老子,不然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滚!” 几息后,谢衍忽开了口:“大理寺办案,还请二弟配合。” 屋子里头,传出来的说话声,正是谢煊的声音。 听到谢衍的声音,以及那声“二弟”,屋子里头男欢女爱的声音骤然停下。 小半刻后,房门打开,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年轻郎君,唇红齿白,眼底泛着乌青,裤子似乎是胡乱套上的,上边的白衫更是敞开了胸膛,一副刚纵欲后的模样。 这人正是谢煊。 谢煊环视了一圈瞧戏的人,又看了眼身穿着寒酸布衣的谢衍,忽然勾唇一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谢家的一条狗。” 谢衍木然的看着谢煊,道:“我今乃朝廷命官,还请二弟慎言。” 谢煊冷哼的一声:“那又如何?在老子眼里,你吃的用的,甚至当上这芝麻绿豆的小官,还不是因为我们谢家?” “怎么当上官了,就来老子这里耍威风了?” 谢衍上前了一步,微眯长眸,低声道:“这是在外头,二弟再如此胡言乱语,恐会牵连谢家。” 谢煊忽然哈哈大笑:“果然是当了屁大点官,就当着老子的面耍官威……”笑意顿下,冷飕飕地盯着谢衍:“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说着,环视众人,说:“这位是大理寺评事谢衍,是我们家自小从乡下收养的,吃穿用度是谢家的,甚至能当成这个官,也是因为谢家让他有了念书的机会。如今不过是当上个大理寺评事,便来为难我这个谢家的嫡子,还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众人纷纷低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谢衍被辱骂,脸上却没有半点的变化,只依旧上前往屋子里头瞧了眼,平调道:“我来不是为难二弟的,是来喊花魁问话。” 看着近在咫尺,也不给他半分面子的谢衍,谢煊蓦然抬脚,一脚往谢衍踢去。 谢衍下盘尤为稳,但也不知因何后退了几步,后背重重的撞上了凭栏。 “大胆!辱骂,殴打朝廷命官,轻则施以杖刑,重则死罪!” 忽然一声怒喝传来,众人往声音的方向望去,围观的人纷纷让了道。 片刻后,只见蓄着一撮胡子,身穿胡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陆司直瞪向嚣张至极的谢煊,哪怕方才在旁听到了这人是谁,却还是佯装不知,怒瞪着谢煊,喝道:“你这黄毛小子,哪来的狗胆子给你辱骂,殴打朝廷命官! 第十六章 第16章 谢煊身上有浓浓的酒气,又刚纵/欲过,从方才的嚣张来瞧,情绪甚是亢奋,已然在丧失理智边缘游移。 他斜眼看去,见是个寻常的中年男子,挑着眉,语气甚是恶劣:“你又是哪根葱?” 我是哪根葱??_[(”陆司直被气笑了,拿出了令牌,说:“大理寺办案,你不仅妨碍公务,还辱骂兼殴打朝廷命官,即刻押回大理寺!” 话一落,便有好几个穿着便衣的男子围住了谢煊。 谢煊看到令牌时,愣了一下,又环顾了身边围着的几人,打了个酒嗝,狡辩道:“我教训的是我们谢家的养子,与大人无关……” 谢衍适时出声,与上峰道:“大人,若不然算了。” 陆司直却是见不得谢煊这般嚣张,脸色黑沉沉的:“在谢家他如何教训都成,本官也管不着,但在办案期间还如此乖张跋扈,便是藐视皇威,拿下。” 谢煊瞪了眼,叫嚣道:“我父亲是当朝右丞,我看谁敢!” “我管你父亲是谁!”陆司直态度尤为强烈,颇有几分刚正不阿的气势在。 谢煊边叫嚣着他父亲的身份,说着不会放过他们的威胁话语,可依然还是被人押走了。 谢衍道:“我父亲素来疼爱谢煊,恐会为难陆大人。” 陆司直一摆袖,负手在后:“右丞又如何,管不到大理寺来。再者你便是算了,我这可不能算。他当众如此,若是放过他,将大理寺的颜面往哪摆?” 今日谢煊当众如此喧哗,此事谢右丞无理,不敢往上闹。 说到最后,陆司直看向谢衍,轻叹了一口气:“今日那谢家嫡子如此对你,看来你在谢家也不好过。” 前些天见了谢右丞,还夸赞了谢衍几句。 谢右丞还一副喜色,也托他多多帮衬,俨然一个好父亲的模样。 谢煊今晚既能酒气上头辱骂谢衍,说他不过是谢家养的一条狗,便可看出谢家言传身教不严。 再想到谢衍提出预支半个月俸禄,还身穿寻常布衣,而谢煊则在这花楼豪掷千金与花魁共度良宵,可见谢衍在谢家真过得不怎么样。 “若你父亲问起,便如实告知,就说是我执意要把人带走的,谢煊当众打大理寺的脸,也就只关他几日,小惩大诫。” 说到最后,陆司直冷嗤了一声:“谢煊该庆幸,你没穿官服。” 若穿了官服被打,恐不是只关几日就能了的了。 谢煊被带走后,花魁也穿上衣裳战战兢兢的从房中出来。 谢衍看向陈九:“带走。” * 谢衍从花楼出来,已是亥时。 回到静澜苑,明毓已然睡了。 谢衍便让人备了热汤,洗漱后才回到榻上。 许是孕中对气味敏感,谢衍上了榻后,明毓有所感觉,睡意朦胧间似嗅到了很淡很淡的脂粉香气。 迷盹间,隐约记得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也嗅 到过同样的女子香。 可那是什么时候呢? 明毓撑起千斤重的眼皮子,睁着一条眼缝,艰难地往身边的人凑近。 刚上榻的谢衍见她忽然与自己亲近,愣了愣,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了手臂,把身侧的人捞到了怀中。 怀中的妻子又软又暖,谢衍把头埋在她的颈窝蹭了蹭,闻着淡淡的幽香。 可谁知,他在闻着她身上的体香,怀里的妻子也在凑近他,拱起鼻子不知在嗅些什么。 明毓嗅到谢衍的发髻有脂粉香,她顿时清醒了过来,眼眸蓦然睁开,随即推开抱着自己的谢衍。 “别碰我。”语气冷冰冰的。 谢衍一是不察被推开了,望着明毓的谢衍,双眸中似带着茫然。 “怎了?”他问。 第二次了。 她第二次在他身上闻到这股脂粉香了。 她从不用这种浓郁的胭脂水粉,自然不可能是她的。 没想到时隔一辈子,她还能闻到这个香味。 先前一次隐忍没有问,这次她自是不会隐忍了。 “怎了?你就是出去寻花问柳,我管不着,但别把这些脂粉香带回来!” 她神色冷漠,并没有大怒质问。 谢衍怔了怔,抬手嗅了嗅衣袖,但随即想起,沐了浴换了衣服,但并未沐发,自然会有有所残留。 他道:“今日是陪着陆大人去花楼查案去了。” 见她面色依旧冷淡,谢衍又道:“沈家伯爵府世子被人仇杀,身上中一十三刀,下身命根子被割,死在了从里头反锁的房中。” 明毓一愣,随即双目圆睁。 仔细回想,她好像还真听说过这个案子。也真是谢衍去调查的。 明毓闻言,逐渐相信了他是去查案的。 难道上一辈子,也是如此? 那上一辈子,她气什么? 谢衍见她神色动摇,继续道:“除了这个案子外,我还在花楼中见到谢煊。” 明毓:“谢煊?” 谢衍点头:“他因当众辱骂我,殴打我,被陆大人关进了牢中,自然这其中有我的算计。” 明毓惊愕地看向他:“你算计的?” 谢衍点头:“你只管当不知,今晚会是个不眠夜,你也别出去。”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了孙氏带着怒意的声音:“谢衍,你给我出来!” 谢衍拍了拍她的肩,随即起了身,道:“我明日告了一个时辰的假,且送你回娘家躲一躲。谢四娘是个混的,又与她兄长关系极好,因我被关,必然对你胡搅蛮缠,还是躲一躲的为好。” 她有孕,经不起谢四娘的胡搅蛮缠。 明毓也知道谢四娘的性子,不太明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还是点了头。 虽然在明家她也不受待见,但也就是被人冷言冷语,冷待,并不会有人如谢四娘那般无理的动手。 再 说谢衍官居八品,比她父亲还高一品,那些人自然会捧着她,哪还敢冷待她。 谢衍敛了敛衽,便走出屋子。 明毓也下了床,踏着便鞋走到了窗牗后,微微推开窗缝往外望去。 只见谢衍才出到院子,孙氏抬手就往他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响,在这静赖的院中格外的清晰。 明毓便是知听着声音都觉得自己的脸在隐隐泛疼。 孙氏怒骂道:“你那般有本事,煊哥儿不过是骂了你两句,推了你一把,你便他抓了!我现今也打了你,是不是也要把我也关进去?!” 谢衍解释:“押走二弟的不是孩儿,是陆大人。” “我不管是谁押走的,总归是你害的,我让你现在就去大理寺,把煊哥儿放出来。” 孙氏的声音才落,院门处便传来谢家主的声音:“闹什么!” 谢家主也是匆匆赶来,面色沉沉的环视了妻子和养子一眼,随即走到妻子身旁,冷声问:“陆司直是怎么说的?” 从回来的小厮那处听说了前因后果,小厮不敢隐瞒,直接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 那小厮也是个浑的,看守期间竟跑去偷窥旁人欢好,等回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主子被押走了。 从旁人处打听到了前因后果,才忙不迭的跑回府中报信。 谢衍微微低垂眼睑,应:“二弟当众辱骂殴打朝廷命官,若不有所惩戒,恐会叫人轻看大理寺,所以此番小惩大诫关个几日。” 孙氏冷笑了一声:“你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我们谢家的?我们谢家把你养得这么大。怎么,煊哥儿还骂不得打不得你了,” 谢衍心底没有半分的情绪起伏,只有冷静与麻木。 谢家主喝了一声:“够了。” 他也知此事有一般是儿子乖张蛮横的错,但也担心儿子有个三长两短。 “陆司直真的说只是小惩大诫,不做他罚?” 谢衍点头:“确实这么说的。” 谢家主沉默了片刻,与妻子说:“且先回去,别闹了。” “回什么回,儿子还被关在牢中,只要没见着儿子,我就不回去!” 谢家主闻言,一怒:“你真当那大理寺是谢衍能做主的!?煊哥儿这次是直接当着陆司直的面如此,换做旁人不打板子就不错了,现在只是关个几日,也好磨一磨他的性子,省得老是惹麻烦。” 不说谢煊惹麻烦还好,一说,更是火上浇油:“好呀,谢肃你见谢衍有出息了,便嫌弃煊哥儿给你惹麻烦了!” 明毓瞧着那对被称为夫妻典范的恩爱夫妻吵了起来,嘴角微微勾起 谢肃寒门出身,娶了高门贵女才一路攀升,是以哪怕孙氏三年未有孕,也一直未纳妾。 被人称赞出了好名声。 可没人知晓,他在外头养了外室,一个孩子比谢煊大,一个与谢四娘差不多的年纪。 这事捅出来后,他们这对夫妻还有得闹。 不知过了多久,孙氏被谢家主拉着离开了,谢衍也回了屋中。 明毓看向他,只见他脸颊上有个很明显的巴掌印,嘴角也渗出了血丝。 她滞了片刻,皱着眉头问:“疼吗?” 谢衍张开口险些脱口而出‘不疼’,但犹豫了一息,静静的望着她,说:“挺疼的。” 明毓眉头紧皱,走到跟前,微微踮起脚看向他脸上的伤:“母子俩都是一丘之貉,没道理还要打人!” 说着,又想起谢煊也打了他,问:“谢煊打了你何处?” 谢衍:“腰上被踢了一脚。” 说着,在长榻上坐下,很是自觉的解开腰带,脱给她瞧。 不稍片刻,上衫堆叠在谢衍的腿上,榻上。他精练身段尽显无余,双臂因微微用力收紧,显得肌理纤长流畅。 宽肩蜂腰,胸膛直腰腹也有一层薄薄的肌肉纹理,流畅且完美。纹理延入下腰,隐约可见腹脐下方有些许的黝黑毛发。 明毓从未在榻下这般直观的看过谢衍的身体,哪怕夫妻多年,都有一瞬的惊愕。 耳廓旁不自觉的染上了丝丝绯红。 直至看到他腰腹上有一处浅浅的乌青,她才从这男色中缓过神来。! 木妖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十七章 第17章 谢煊时常留宿花街柳巷,明毓偶尔见他一次??[,也是脸色苍白,眼底泛着乌青,俨然一副亏空的模样。 着实没想到,身子亏空的人,竟也能下这么重的脚。 明毓瞧了眼淤青,说:“我让青鸾打些井水来敷一敷。” 她转身微开房门,朝外吩咐。 吩咐后走回长榻旁,拿出帕子递给谢衍:“擦一擦嘴角。” 谢衍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上的血渍,随即把帕子捏在了手心:“脏了,洗了再给你。” 明毓没多在意:“不过一方帕子,不打紧。” 青鸾很快就打来了凉水,明毓到门口去接了回来。 去取了干净的棉布,剪成了两截,叠成块状放入凉水中。 正要去捞,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的谢衍握住了她的手腕:“井水冰凉,还是我自己来,你去歇着吧。” 明毓淡淡笑了笑,道:“又不是小日子,怎的还不能碰凉水了。” 谢衍:“女子还是少碰凉水的好。” 说着,把手放入了井水中,冰凉的凉意顿时渗入了皮肤。 刚打上来的井水,让人透心凉。 见他要自己来,明毓也不与他争,只嘱咐:“敷一会儿就得换了。” 谢衍点了头,说:“你困了,就早些睡,明日天不亮就要走。” 明毓琢磨一二,说:“我收拾一下行李。” 听谢衍的话,谢煊起码得关上好几日,那她这几日自是不能在谢家待着,以免被迁怒。 谢衍反复用冷水敷了一刻,明毓也已经收拾妥当,也有几分昏昏欲睡了,谢衍简单收拾,便与她上榻歇着了。 天色尚未亮,谢衍便醒了,坐起轻晃了晃身旁还在酣睡的妻子:“夫人,该起了。” 明毓微微掀开一条眼缝,朦胧间见是谢衍,以为是要她早起给他打点,立马把双目闭严严实实的,还装腔作势地□□了一声,随即翻身背对他。 谢衍:…… 谢衍无法,先行下榻穿衣梳洗。 随后把洗漱用的水从耳房端进了房中,把她要穿的衣裳拿到了床榻上,拉着她起来,说:“今日要回明家,夫人可是忘了?” 听到谢衍的话,明毓恍惚间似乎想起了昨晚的事,只是近来睡眠出奇的好,总是能一觉睡到天明,一日可以睡到五个时辰。 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时辰,她就是有心想起来,可身体却乏得很,软绵绵坐了起来。 眼看着要瘫回床上,谢衍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肩膀,只得拿来中衫给她慢慢套上。 虽从未留意过女子衣裳的谢衍,但脱过,也就知道该怎么穿。 待谢衍给明毓穿到鞋袜的时候,她已然有七分醒了,也就自己来了。 洗漱过后,出屋子时,天色还是黑漆漆的。 明毓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困了。这个时候才寅时正,平日谢衍都是卯时才起 来,他也比往常早起了一个时辰,而她更是早起一个半时辰,怎会不困? 这夜半三更出府,更不会有人阻拦。 明毓带上青鸾和红莺,便随着谢衍一同出了府。 出府时,马车已经候着了。 想来昨日谢衍在回来时,就安排好了今日送她回娘家。 走近马车,马车旁站着的是个瘦小的男子。 男子带着讨好笑意朝着谢衍行礼,唤了声“大人”,随即也朝着明毓一礼:“小的是谢大人的随卫丁胥,见过夫人。” 丁胥…… 明毓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个人,但因甚少过问,且谢衍也很少说官场的事,是以她对他身边的人了解甚少。 明毓微微颔首,随即谢衍把手中提着的笼灯给了她,随即扶着她上了马车。 入了车厢,明毓才发现马车的位上放了一个软枕。 她微微一愣,随即入座。 青鸾和红莺也上了马车,谢衍与丁胥则坐在马车外。 青鸾看到软枕,凑到主子耳边,压低声音,语带疑惑:“夫人,这马车上怎刚好有个软枕?” 明毓微微摇了摇头。 随即她听到外头的谢衍吩咐丁胥:“别赶得太快,稳当为重。” 明毓眉梢微一抬,露出了丝丝诧异。 她望着谢衍映在帷帘上的影子,若有所思的想——是巧合吗? 不待明毓仔细想,她便因早起和马车轻晃而头晕,也有些许的恶心。 青鸾是唯一知道主子有孕的,见主子如此,忙拿出了甘草酸梅给主子:“夫人,吃个梅子会好一些。” 红莺讶异道:“青鸾姐姐怎还备有酸梅?” 青鸾拿了一颗塞入她的嘴中,说:“我嘴馋,备些零嘴怎了?” 红莺含着酸梅摇了摇头,随即被这酸梅酸得直皱眉:“太酸了。” 马车外的谢衍迎着风声,也隐约听到马车里说话声。 他下意识地从兜子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罐,里边装的便是酸梅。他觉得妻子坐马车会有所不适才准备的,方才忘给她了。 只是,青鸾怎会刚好备有酸梅? 谢衍默默地把小罐塞回兜子中,随即从兜中拿出了一匣子点心,递回车厢内:“昨日准备的,先填填肚子。” 青鸾接过,小声与主子嘀咕:“咱姑爷真的越发的体贴了。” 红莺也附和着点头,道:“奴婢也这么觉得。” 经由明毓前些天敲打一二,红莺这些天倒也算安分了许多。 明毓含着酸梅让青鸾打开了食盒。 食盒里是耐放的糕点,云片糕和枣糕。 一路上,明毓也没说话,吃完糕点后便小睡了一会。 明家离谢家颇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南,马车慢行得一个时辰。 直至到了明家外,青鸾才把她轻轻晃醒。 天色微微亮,明家已然有下人在宅子外头洒 扫。 明家家底薄,比不上谢家,是以这明家宅子只是个小两进的宅子。 也称不得是明府,只能称为明宅。 洒扫的下人见有马车停在宅子外头,都停下了活计张望着。 片刻后,有人眼尖,见是他们家的二姑娘和二姑爷一同回来了,忙跑回去唤人。 夫妻二人入了明家,明家夫妇才来。 夫妇二人体态都颇为富态。而明毓的眉眼与明夫人也有几分相似。 明毓再见父母,心如止水,没有任何的怀念。 她上有兄长,下有一个身体不好的妹妹,自是被忽视的那一个。 不过比起谢衍打小的遭遇,她的这种忽视却是小巫见大巫。 本就感情淡薄,后来更是因她和离而与她断绝了关系,她自然不会有所留恋。 明毓唤了一声爹娘后,便如往常一般,乖巧地低着头不说话。 明家夫妇应了一声后,明父对谢衍喜笑相迎:“贤婿要来,怎不差人提前说一声?” 谢衍扶着身侧的妻子,说:“夫人说想家了,我便送她回来住几日,顺道躲几日清闲。” 明夫人看向自己那打小十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女儿,她说想家了? 她自然是有些不信,是以拣了重点来听。 笑盈盈的说:“毓姐儿都已经是官夫人了,哪能这般任性,想躲清闲就躲清闲。” 谢衍没有与他们迂回,而是开门见山道:“谢家这些天不太安生,小婿送夫人回来,躲的是这个清闲。” 夫妇两人的笑脸顿时一滞。 明夫人笑得牵强,问:“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谢家这尊佛,他们明家可得罪不起。 谢衍平稳从容的道:“也没旁的事,只是昨夜我与上峰去查案时,我家二弟不喜我,胡搅蛮缠阻碍了公务,被我上峰押回了大理寺关押。” 夫妇二人算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明父:…… 他这个女婿是怎么能用这么一副平静的表情,说出这么惊人话语的! 还道也没旁的事,只是把谢家嫡子押回了大理寺关押!? 这还只是?! 明父看着自己的二女儿,如同看到了烫手山芋。 明毓偏头瞧了眼谢衍。 她没想过他会这么直接的把缘由说出来。 不过昨夜的事,今日也会传遍长安城,提前说也没什么。 谢衍看着明父僵硬的表情,好似没看见一遍,使起了道德约束那一套。 “岳父总该不会怕得罪谢家,便连阿毓这个亲生女儿都不认了吧?” “不过,应是小婿想法狭隘了。岳父必然不是这样的人,岳父品德高风亮节,不然也不会被任命校书郎。” 明父也是前些年的科举出身的进士,有些本事才进了弘文馆做个小小的校书郎,但大抵是没有人脉,久久未得升职。 明父被夸赞几句,背脊微挺:“这哪能扯到什么品德上,毓姐儿要回家小住几日,为人父母的,怎能把人往外赶。” 明夫人眼角微微一抽。 暗暗掐了一把丈夫,但明父心里也有算计,只得轻拍开了她。 掐什么掐,就是麻烦,也不能把人赶出去,传出去他老脸还能要么? 谢衍道:“那阿毓便托岳父岳母照顾了,小婿今日还需上值,等下值再过来一趟。” 明父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谢衍看向明毓,说:“有麻烦事或有人欺负了你,便托人到大理寺寻我,我会赶来。” 明夫人暗自瞧了眼先前看不上的女婿。 微微蹙眉。 这人都回娘家了,还能有什么麻烦事?有什么人会欺负? 这话里有话,倒像是特意说给她这个当娘听的。 明毓也听出了谢衍的言外之意的警告。 他现在的这个脾性,还真的越发地不像他了。 明毓不动声色地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夫君快些去吧,不然就该晚了。” 这些妻子在他面前没有了小心谨慎,更多的是随性。可时下这模样好像还是以前那个胆怯的性子。 谢衍见她这般切换自如,不是初初嫁给他时,任人拿捏的阿毓了,反倒是让他放心了不少。! 木妖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十八章 第18章 谢衍一走,明父也到了上值的时辰,后脚也离家了。 ?想看木妖娆写的《和离后与前夫重生了》第十八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厅中只剩下母女二人,明夫人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念道:“有好事不见回来,这一出事就往家里躲,是生怕咱们明家没有麻烦是不是?” 明毓捏着手中的帕子,声音温婉:“阿娘的意思是,女儿不该回来?” 明夫人暼了眼垂着脑袋的女儿,没好气的道:“你还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那你就该劝住你丈夫,别让他把你送回来。” “你父亲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哪里得罪得起谢家!” 明毓点了点头:“女儿明白了。” 明夫人露出了诧异之色,心道她明白什么了,结果就看见她这个木头女儿往厅外走去,忙喊住:“你去哪?” 明毓低着头,闷闷的道:“趁着夫君还没走远,女儿赶紧追过去,也好与夫君回谢家去。阿娘不欢迎女儿,女儿下次不回来就是了。” 明夫人倒抽了一口气:“你个认死理的丫头给我站住,我不过说说,你较个什么劲!” “先回你之前住的屋子歇着吧,你妹妹觉轻,回院子的时候别吵到你妹妹。” 明毓本不欲多说,但转念一想,还得多待几日,必然不能委委屈屈过,琢磨一二,问:“妹妹的身子还好吗?” 说起小女儿的身体,明夫人脸上尽是愁容,道:“还能如何,现在变天了,整日都在咳,也不知何时能治好她这病。” 明毓记得,她这个妹妹,身体确实比她虚一些,但有事没事都咳一下。 弱柳扶风,柔弱不能自理一般。 明家不富贵,可为了她的咳症,每隔一两日都会给她炖上一盏冰糖燕窝。 这玩意,明毓在明家的时候,尝都没尝过。 明毓回了未出阁时的小院。 本该长者住东边,可因东边向阳,所以被要求让给了身体弱的妹妹,她只能住西边的厢房。 回到西厢外,一开门便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捏住了鼻子。 青鸾脸色难看道:“这屋子怎就没个人打扫通风?” 明毓退到了一旁,吩咐青鸾和红莺:“先通风,让下人来打扫。” 想了想,对红莺道:“把被褥都拿出来晒一晒。” 吩咐后,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则去小院的竹藤下歇息。 收拾屋子总难免会有动静。 东屋的婢女跑了出来,念道:“都闹腾什么,吵到我家姑娘歇息了!” 西屋的下人不禁都停了下来,看向明毓。 明毓面色淡淡:“继续。” 那婢女皱起了眉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跑回了屋子里头,不知她主子说了什么,片刻后那屋子里就传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青鸾往东屋瞧了眼,随后走到主子旁,低声说:“夫人,这三姑娘肯定会去主母那处告状,往前不管谁对谁错,主母都是偏帮三姑娘,一会 真告状了怎么办?” 明毓朝着东屋窗户处瞧了眼,眉眼一弯,淡淡一笑:“我这三妹妹还当今时还是往日呢。” 青鸾顿时反应了过来,一点也不担心了。 可不,三姑娘连个像样求娶人家都没有,但她家姑爷都已经入朝为官了。 不稍一会,东屋的婢女又跑了出来,瞧了眼她们后,又跑出了院子外头,显然是去告状。 半刻后,明夫人走进了院子,看到下人在忙活,脸色顿时一沉:“大清早的干嘛呢!” 走到了明毓跟前,皱着眉道:“不是提醒过你,不要吵到你妹妹吗,你这是做什么?” 明毓站了起来,轻声应:“女儿那屋子不向阳,一股子霉味,便让人收拾收拾。” “要收拾也等到你妹妹醒了再收拾,明知你妹妹身体不好,还这么闹腾。” 明毓闻言,朝着东屋望去,说:“阿娘,妹妹的身体老不见好,往后说亲该怎么办……” “你妹妹模样好,自然能嫁得好,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这样呀……先前女儿还在茶席上认结识了顾将军家的姑娘,她还应邀女儿去参加她及笄宴,想必那宴上定然有很多青年才俊。” 明夫人的眼神倏然一亮:“顾将军是哪个顾家?” 明毓抬起头,朝着母亲柔柔一笑:“就是母亲想的那个顾家。” 明夫人脸上全然没了不耐,嘴角想压也压不住。 “毓丫头你瞧,能不能到时也把你妹妹带去?” 明毓有些为难:“先不说能不能带,且说三妹这身子去了恐怕不妥。” 明夫人忙道:“三妹只是偶尔咳一咳,不妨事的。” 明毓把母亲拉着坐了下来,道:“阿娘,女儿说句不好听的,三妹若是再不把这身子调养好,想要好的亲事很难,便是阿娘,让大哥娶一个如三妹这样身子的,阿娘愿意吗?” 明夫人刚刚还兴致高昂,现在也如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这种筵席,不是只有这一回,只要我与那顾姑娘交好,往后机会有的事,最重要的还是三妹的这身体。” 东屋这边,明三娘躲在窗户后头偷听着,先是惊喜,后来再听她二姐的话,心下一突。 一时待不住了,便开了房门走了出去,朝着明夫人唤了声:“阿娘。” 再看向明毓,佯装惊讶道:“二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明毓朝着三妹望去。 明三娘十五的年纪,模样清丽,一身素色衣裙,大抵脸色有些许苍白,显得颇为娇弱,颇为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明夫人见找体弱的三女儿,忙关心道:“外头风大,你这么早出来做什么?” 明三娘道:“阿娘别担心,女儿的身体好很多了。” 说着看向了自己的二姐。 “方才在屋子里头,好像听说二姐认识顾将军家的姑娘,可是真的?” 明毓轻点了点头:“再过 三日就是顾大姑娘的及笄宴。” 明三娘心底开始泛酸。自艾自怜道:“二姐现在就好了,不仅是官夫人,还能出席高门筵席,不像妹妹我这般身子骨差的,平日连个像样的茶宴都没有去过。” 自小她就受家里重视,而这个二姐不争不抢,在家里没什么存在感。 她便觉得不管是在家里,还是日后嫁人,她都能压二姐一头。 等二姐嫁给谢家一个养子的时候,她越发觉得自己是对的。 可谁能想到,这二姐竟然也能做了官夫人,还与那些高官贵人能谈聊说笑。 明毓:…… 她这三妹,还是连话都不能好好说。 “三妹先好生休养好身子,下回再有筵席,我必然会想着三妹的。” 明三娘闻言,眼神里的期待已然快溢出来了。 “那我便托二姐的福了。” 这时,红莺走了过来,福了福身后,说:“少夫人,那被褥要洗过才能盖,但也不知今日能不能干。” 素来自私的明三娘忽然道:“我屋子里头还有一床新的,二姐不妨先拿回去用着。” 明毓:“那怎么好意思。” “不妨事的,二姐难得回来一趟,怎能不好好招待。” 明夫人也似乎意识到了二女儿今非昔比了,也道:“顺道我也让厨房今日多做几道菜。” 明夫人的态度,与方才截然不同。 明毓面上笑着,心底却是一派冷漠。 * 谢衍在查案时,便在想明毓在明家会不会被她那妹妹欺负。 谢衍对这妻妹没有多大的印象,只记得是个动不动就咳的病秧子。说话弯弯绕绕,酸里酸气的,就是不能好好说话且不好相与的主。 一下值,谢衍就往明家赶去。 到了明家,明父还未回来,便有下人先领他去妻子未出嫁时的闺房。 到了小院,仔细询问了青鸾,才知道妻子今日过得极舒适。 又是点心又甜水,果子,一日都不差吃的,便是屋中的用具都换了新的。 谢衍:…… 明明离去前他还觉得她能应付。 怎就会在当值的时候,会忽然觉得她会应付不了呢? 瞧瞧,事实上便是她比在谢府的时候还过得滋润。 入了屋中,明毓正在看着话本,见他进来,才把话本放到一旁,让红莺斟茶。 谢衍问:“哪里来的话本?” 明毓:“三妹送来给我消遣的。” 说罢,看向他:“最近不是在查伯爵府嫡子的案子吗,可以准时下值?” 谢衍端起刚斟的茶水:“别人不可以,我可以。” 明毓:…… 虽然自负,但从谢衍口中说出来,也算是实话。 谢衍端着茶盏到唇边,有淡淡花果香气扑鼻而来,动作微微顿了顿,随即才入口。 不是寻常茶 ,是花果茶,与在谢府时是一样的。 谢衍记得自从回来的那天开始,好似就没有在屋中吃过一盏寻常茶。 他放下了杯盏,说:“我今日来瞧一眼你,一会得回谢府。” 明毓道:“我在娘家待得也挺好的,你也不用特意来瞧我,等过些天……”她顿了一下,把青鸾红莺屏退了出去。 屋中只夫妻两人后,明毓才说:“总归像夫君说的那样,再过差不多一个月,就能离开谢府。” 谢衍:“谢夫人已经派人去请那妖道了,很快了。” 事关谢煊,孙氏自然会重视。 更别说,现今谢煊遭难之时,正好是谢衍入朝为官之时,这个时候更会寻那道士。 闻言,明毓诧异看向他:“关押谢煊,你是故意造机会让孙氏找妖道的?” 谢衍复而又抿了一口又香又甜,又带着微酸的花果茶,说:“算是。” 明毓:“谢煊你打算关几日?” 谢衍:“三日,时间也充足了。且以谢煊那身子骨,出来后得再病一场,谢夫人届时关心则乱。” 说罢,他提起茶壶,给妻子已然空了的茶盏斟茶,而他却是不想再喝第二盏。 明毓端起茶水,若有所思瞧了他一眼。 她总觉得谢衍还有旁的算计。 那妖道很大可能会中途变卦。 谢衍不可能想不到妖道是个最不可靠的变数。 要么就是已经想到了,也把这个不可靠的变数算在了其中。! 木妖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十九章 第19章 孙氏因自己的宝贝疙瘩被关入了大理寺的牢中,一早便嚷着头疼。 更在知晓谢衍在天没亮就把明氏送回了娘家,气得更加头疼了,也不知砸了多少的瓷具。 左思右想后,便让人快马去道观去请净能道长。 净能道长安插有眼线在谢府。 昨日谢府的动静,也经由眼线第一时间传递到了他这里。 听说谢家嫡子是因谢衍才被关押,几乎一瞬间,他便反应了过来,这是谢衍的算计。 谢衍放他离开前,就已经提醒过他。 让谢家请他到谢府的时候,届时再顺势提出他所交代的事——他与谢煊同住一宅,命格依旧犯冲,为解其法,得有一人离开。 净能还在琢磨谢衍会用什么法子让谢府请他过府,却不想谢衍竟直接将谢煊关入了大牢。 他虽多为招摇撞骗,可却也学过几分真本事。 面相自然也会观一二。 想起在那破柴房中看见的谢衍。在那昏暗潮湿的环境却依旧无法遮住谢衍身上散发出来的熠熠光彩。 谢衍的面相,一瞧便是个贵气的且一生顺遂的面相。 不该呀。 谢衍年幼时,他也见过几回,虽有财运和官运,可分明就是天煞孤星的面相,不可能一生顺遂。 到底是哪里改变了? 他能力有限,压根看不出来是哪里改变了,但可以确定的是,谢衍也是个深藏不露的狠人。 这些天他忙着把自己的曾犯下的罪证销毁,且相关之人也是能除则除。 至于除不了的,便依着手上权贵的把柄也能自保。 他多年苦心经营,帮那些权贵做了许多腌臜见不得光的事,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把柄拿捏在他的手中。 谢衍要威胁他,也让看他给不给他这个机会。 净能被请到了谢府。 孙氏见到净能,开口便诉苦:“道长你不是说煊哥儿只要过了十八岁,便不会再受那养子的反噬了吗?可为何现在那养子日子顺遂了起来,煊哥儿却还是会不顺?” 净能闻言,诧异道:“竟还有这事?” 孙氏连忙点头:“谢衍入仕不过半个月,我儿昨日便因他而入了大牢。” 净能抬起手浮尘一摆,随之掐指算了算,面色越发凝重:“有些不妥。” 孙氏急问:“有何不妥。” 净能:“现在还说不准,需得观过二人的面相才好说。” * 谢衍回到谢府,已是夜幕低垂。 才入府,便被何媪拦住,道是主母让他过去一趟。 谢衍也不过问是何事,径直随着何媪去了主院。 孙氏和谢家主都在。 谢衍目光从厅中一扫而过,随之停在厅正中,朝着夫妇二人一礼:“见过父亲,母亲。” 谢衍在大理寺为官五年,观察何其敏锐。 从他进来时,便有一道打量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厅中显然还匿藏着第三双眼睛。 孙氏依旧面颊阴沉??[,冷嗤了一声,说:“也不知是谁心虚,天都还没亮便着急忙慌的把妻子送回娘家去了,好似怕我故意为难似的。” 谢衍直起了腰身,道:“孩儿确实是怕母亲为难于阿毓,是以先送她回娘家。” 夫妇俩都没想到谢衍会这么直白把话说出来,都是一愣怔,反应过来后,二人脸色都不同程度的难看。 孙氏大骂:“好你个小白眼狼,我谢家把你养这么大,合着还养出了个仇人来了!” 谢衍低头应:“孩儿不敢。” “你有何不敢的?不仅瞒着我们跑出谢府,还瞒着我们参加科举,前些天还为了你那妻子来与我们叫板,昨夜更是把煊哥儿送进了大牢,你且说说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我且瞧着下回你都该敢把我也给送进大牢里了!” 谢家主见妻子越说越离谱,端起一盏茶水递给了妻子,才适时出声:“唤你过来,其实是想问问你煊哥儿如何了。” 谢衍:“大人说了,后日便会让二弟归家。” 孙氏闻言,立刻红了眼:“煊哥儿长这么大,还没遭过这样的罪,都怨你这个扫把星!”说着便指向了谢衍,怒道:“要不是你,煊哥儿怎会被关进牢中!” 谢家主心有不耐,看了眼妻子,劝道:“好了,这次分明就是煊哥儿做错,你还怪旁人做什么?年纪轻轻就流连烟花之地,还不知死活的阻碍大理寺办公,关他几日也是让他反省。” “总不能等他真把天都捅了个窟窿再去管教!” 孙氏却是不依:“我儿本性不坏,且我为他母亲,自会管教,哪用得着别人替我管教!” 谢家主见说不通,给了个眼色谢衍:“你先回去。” 谢衍一拜,余光扫过厅中垂下的帷帘,随即退出了厅中。 出了厅外,还依旧能听到孙氏絮絮叨叨的埋怨声。 回了静澜苑,一下子少了三人,静似无人。分明才入夜,可却让他觉得已是夤夜。 主屋望着门户紧闭,没有半点光亮,凉风从梨树旁簌簌而过,声音格外清晰。 寒月清霜,悄静落寞。 谢衍冗立在昏暗静籁的庭院中,恍惚回到了未成婚之前,又像是和离之后。 夜那么静,那么漫长。 也不知站了多久,有小婢女出声:“大爷可要用暮食?” 谢衍回神,淡淡道:“不用了。” 随之抬脚,走到廊下,推开了房门入内,点灯。 谢衍寻了事情来做,看书,练字,回顾上一世查过的案子。 再一瞧时辰,却不过才戌时正才过。 索性什么都不做了,简单沐浴回来便上了榻。 人虽不在,但榻上还残余着淡淡的幽香。 谢衍瞧了眼离榻的位置,沉默半晌后 ,最终还是睡了进去,随即闭眼。 虽无睡意,但也不会过于烦躁。 今晚,谢衍觉得自己似乎多了几分焦躁。 大抵是因为重生回来后,第一回与妻子分居而眠,她又在他面前死过一回,难免会在意,多虑。 他想,等赚了银钱,搬出谢府后,再给她物色几个有几下子的婢女,他也不用因不在她身侧而担心。 相对比谢衍的哪哪都不适。 明毓却是没有半点不适。 青鸾铺好了床铺,便给主子梳头,说道:“这一床新床褥瞧着挺好的,夫人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明毓语气淡然:“母亲最疼大哥,其次是我这三妹,吃穿用度自然不会太差。” 青鸾闻言,为主子不平道:“以前夫人还没出阁时,回回都是三姑娘挑剩下才轮到夫人,现在见夫人能耐了,才想着对夫人好。” 明毓笑了笑:“她们要讨好,受着便是了,总归还是要住上好些天,怎么舒服怎么来。” 那些不公平对待,她早就看开了。 不是重要的人,在意那么多不过是徒增烦恼。 青鸾闻言,也笑了:“不过夫人说得也是,舒服最重要。” “好在姑爷争气,给夫人挣了身份,要是以后再给夫人挣个诰命,那可了不得了。到那时,三姑娘眼里估计都能冒出酸水来。” 提起谢衍,明毓脸上的笑意微敛。 脱下手中的镯子,放到妆奁里,沉思片刻,问:“青鸾,你觉得我这妊娠反应明显吗?” 青鸾摇头:“除了比平日吃多了一些,睡多了一些外,还真看不出和平日有什么区别,起码在旁伺候的红莺一点也没瞧出端倪。” 闻言,明毓微微垂眸思索。 她吃多了些,也睡多了一息,这些都是谢衍看不到的,那他应该是察觉不出来的。 可她又从这些时日谢衍待她的事上,觉得他好似知道些什么。 “那你有没有觉得,大爷会不会看出来了?”明毓问。 青鸾愣了一下,踌躇应道:“应该是不知道的,大爷也没有向奴婢打听过夫人的身体,不过大爷倒是贴心了不少,不仅经常外带吃食回来,也经常过问夫人的日常起居,大抵是关心夫人。” 贴心吗? 关心吗? 就是因为贴心和关心,明毓才觉得古怪。 哪怕已经过去五年了,她也记得刚成婚一年的时候,谢衍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前些天的古怪就不说了,今早他竟还给她穿衣穿鞋,马车还给她备了软枕,更是带了点心给她填肚子。 确实是贴心,可不该是他谢衍会做的事。 若是谢衍,你不说,他便不会知道你的需求。 你不说,他就以为你不冷。 明毓回来半个月,仔细观察过她身边的人。这些人都和她记忆中没有任何区别,唯独谢衍是不同的。 肯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不然谢衍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变了。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明毓抬眸望向铜镜,望着镜中的自己。 与镜中的自己对上视线,目光越发坚定。 她是不可能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下去的。 但也不是现在去探究,而是等谢衍脱离谢府之时。 他说一个月,如今还有还是二十日左右。 明毓手心轻轻贴在了小腹上,再多一个月,还不算晚。 离开谢家,挣了银钱,和离。 这三者,依旧在她的计划中。 上一世谢衍那么轻易就同意和离了,这一世应当也不会差太多。! 木妖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二十章 第20章 谢煊被放出来的那日,是孙氏亲自去接的。 孙氏瞧着消瘦了许多,甚是狼狈的儿子,险些晕了过去,心疼地抹着泪:“我儿受苦了。” 谢煊用袖子捂着脸,四处张望,催促道:“赶紧走,赶紧走!” 孙氏忙让人把儿子扶上马车,随之也跟了上去。 上了马车,谢煊对着孙氏丧着脸,惨兮兮道:“阿娘……,我平白入了大狱,往后我都没脸见人了!” 孙氏心疼不已,忙道:“煊儿别担心,只要过一段时间,旁人就会淡淡忘记这件事的,不会再记得的。” 谢煊:“怎么可能!孩儿定会叫人笑话一辈子的!” 孙氏没敢与儿子说实话,其实这几日这满长安都在传这事。 便是她也不敢出门,生怕别人问起这件事。 她安慰道:“阿娘早已让人去各大茶楼传话,说是那谢衍一直以来都嫉妒你名正言顺的身份,嫉妒父母待你比待他好才会故意找你的茬,滥用公职,公报私仇。” 谢煊心里还是不得劲,堵着一口气始终咽不下去。越想越难受,忽然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整张脸就只有眼下一圈乌青,其余都是白得好似有痨病一般。 孙氏既心疼又着急地给他顺着气,埋怨道:“都怪那扫把星,不然你也不会平白受这个罪。” 提起谢衍,谢煊的脸色就阴鸷了起来,怒目切齿地道:“阿娘,不能就这么放过谢衍!” 孙氏道:“阿娘请了净能道长,他已经看过谢衍的面相了,就差看你的面相了。看过之后,自会有解决的办法,这回定要寻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不能再让谢衍压制你了。” 谢煊咬了咬后牙根,说:“早该把他赶回去了,要是他在那小渔村长大,日子再顺还能顺到哪里去?现在好了,借着咱们谢家的光有些许的成就,就反过来捅我们一刀。” 孙氏心里也是后悔,只能一路宽慰儿子。 回到谢府后,净能已经候在谢府了。 净能端详了许久谢煊的面相,心道这谢衍确实心狠。 像谢煊这样的身体,关个三日,非大病一场不可。在这个时候与孙氏说让谢衍离开谢府,简直易事。 他便是说要谢衍心头血给谢煊治病,孙氏都会想办法。 “道长看出什么了?”孙氏问。 净能摇了摇头,随之让孙氏借一步说话。 “这二人天生气不合,本来过了十八岁就该好了的。但问题是谢衍这气道太过霸道了,二人共处一宅,长此以往令郎君的身体和气道皆会越来越差。” 孙氏心猛地一紧,忙问:“那是不是把谢衍赶出谢家,这劫就能解开?” 净能:“也算能解。” “什么叫也算,难道还会有其他的劫难?”孙氏紧张的询问。 净能一脸的高深莫测的道:“一切命数皆是不可控的,若是想把对方的气道换到自己身上, 倒是可以做到。” 孙氏微微眯眸,低声问:道长可能看得出来谢衍有什么运道? 净能:官运财运皆亨通?_[(,妻儿美满,子孙满堂。”这确实是谢衍的面相,不管是找何人来瞧,都说不得他作假。 孙氏不可置信地惊愕了半晌。半晌后,压制着极度的不甘,问:“该如何才能把谢衍的运道换到煊哥儿的身上?” 净能:“将对方的心头血制成药引,配以百年龟壳二钱研磨成粉,一碗虎血,一道换气运的符,煮沸饮尽。再佩戴换命之人头发,戴满七七四十九日。” 孙氏听了他的话,面色呆滞。 手心捏了松,松了捏。 她倒是想换命,可这心头血一取,就相当是要杀人。 还是算了吧。 净能知道孙氏忌惮的是什么,却也不多说,反倒劝道:“此法有违天地自然法则,夫人还是慎用。” 孙氏思绪沉沉的点了头。 * 明毓在明家住了三日,小日子确实过得滋润。 三妹讨好,便是她那母亲也看在她与高门结交,丈夫在大理寺任职而待她大有不同。 青鸾端来了鸡汤,说:“这些天厨房都在变着法子给三姑娘炖补品,想是主母真的把夫人的话听进去了,先把三姑娘的身体调养好。” 把鸡汤放到桌面上,撇去浮在汤面上的油沫,盛了一碗清汤递给自家主子,又说:“好在这给三姑娘调养身体,也没忘给夫人准备一份,夫人也算有口福了。” 明毓接了过来,说:“确实是蹭了三妹的光。” 慢条斯理地喝着鸡汤。 说到吃的,青鸾在旁道:“也不知今日大爷又会带什么吃食过来。” 明毓喝了一口汤,淡淡道:“应当不会日日都过来,你也别太期待了。” 青鸾道:“可奴婢却觉得大爷会日日过来,不来瞧一眼夫人,大爷估摸着晚间都睡不着觉。就昨日,奴婢不经意瞅了一眼大爷,大爷眼底都泛青了,定是想夫人想的。” 明毓闻言,险些被鸡汤呛了嗓子,她睨了眼青鸾:“你别贫嘴。” 仔细想想,她好像没怎么在意谢衍,也没发现他是不是精神不济。 青鸾嘟囔道:“奴婢可没贫嘴,夫人瞧着吧,大爷今日下值肯定会过来。” 明毓没太把她的话当回事,喝完鸡汤便小憩了一会。 睡到一半,隐约觉得有些凉,不禁缩了缩肩。 青鸾许是进了屋中,见她冷,便给她盖上了薄衾。只是隐约间好似有很淡的书墨木质香萦绕在她的鼻息之间。 这气息格外的熟悉。 身侧的位置微沉了沉,好似有人躺了下来,那气息也越发的近了。 腰间似有手臂揽住。 很是熟悉的气息和热息。 身体逐渐暖和,意识浮浮沉沉,并未察觉到危险,她遂又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睡得沉了过去。 谢衍应付了案子的线索给陆司直。陆司直知他这些天日日都跑到明家来,也知是为了躲谢夫人,心里到底有几分过意不去,便特允他今日早半个时辰下值。 他下值便也就来了明家。 因姊妹二人住在同一个院子,他多有不便,依然是由明夫人身边的婆子领入了院子。 他在这院中,妻妹便避嫌去寻岳母。 青鸾说夫人在小憩,谢衍便放轻了动作入屋中。走至小床旁,掀开帘子就见妻子睡得甚是香甜。 也不知他夫人在睡梦中梦到了什么,唇角微微勾起,脸颊旁有一个很浅的小梨涡。 谢衍不知在床榻旁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直至妻子冷得一哆嗦,他才回神,弯下腰把搭在她腰间的薄衾拉上来,盖到了她肩头上方。 适时他困乏之意涌了上来,索性也在床榻外侧躺了下来。 妻子未出阁时睡的床不是很大,睡她一个倒是宽松,睡下两个人却略显拥挤。 谢衍只得紧贴着她睡。 闭上双目后便侧着身子,手臂环过妻子的腰身。明明晚间难以入眠,可时下不稍片刻就安然入睡了。 明毓睡梦之间,总觉得有人在抱着她。 等睡饱后,睁开双眸后才发现还真有个人抱着她睡。 她懵了几息,才逐渐睁大双眸。 谢衍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躺下的? 她怎么没发现? 愣了半晌,想喊醒他,却忽然想起青鸾所言。不由自主地望向谢衍的眼睑下方,还真看见了一圈淡淡的青色,便是下巴也难得看到有一层薄薄的青色胡茬子。 伯爵府的案子就这么难缠? 还是说加上孙氏胡搅蛮缠,两者烦心之下,所以没有一觉好眠? 明毓想了想,他到底是做了正事,也就让他再睡一会。 等了有一刻左右,明毓也躺得生厌了,便推了推他:“夫君,醒醒。” 谢衍被推得半醒,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嗯?”了一声。 半睁黑眸,茫然地望着她,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声音闷沉:“怎么了?” 明毓道:“该起来用暮食了,不然一会父亲该叫人来唤了。” 谢衍迟钝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在明家。 强迫自己清醒,睁大双眸后撑着床坐了起来,说:“我醒一会神。” 坐在榻上,失魂了半晌,才转身放下双脚。穿上鞋子后起身,站在床榻边整理了一下衣裳,复而去把她的外衫拿了过来,递给她。 明毓望着自己的衣裳,愣了片息后才接过穿上。 谢衍走到梳妆台前,拿着个明毓没见过的木匣子,递给她。 明毓好奇地接过,边打开,边问:“这是什么?” 谢衍说:“这是大食国商人带来的。” 明毓一怔,惊诧地看向他:“大食国的商人来我朝了?” 谢衍点了头:“我已经进购了一些香料,你手上的是蔷薇水,以之洒衣,衣敝而香不减。” 蔷薇水!? 明毓打开了木匣子,看到一个一掌高的白玉瓶子,她拔开了塞子,顿时有花香飘了出来,幽香怡人。 这就是上一世卖到百两一瓶的蔷薇水? 她惊讶了半晌,才抬头看向他,问:“这一小瓶多少钱?” 谢衍:“二十两。” 明毓倒抽了一口气:“多少?!” 她连忙把瓶塞盖上,生怕香气飘出来便不香了。 谢衍道:“二十两,只拿了十小瓶。我记得顾家姑娘及笄礼就快到了,你可送这个为及笄礼,现在胜在新奇。” 明毓惊诧:“你怎知我为顾姑娘的及笄礼发愁的?” 其实她已经准备了,但不是很满意。 她手中银钱有限,只能是在女红上下功夫。她做了一个精巧的小屏风摆件。 只是时间有些赶,她原打算今晚再熬一宿的,但现在及笄礼有着落了,便也不需要再熬了。 明毓想到这,脸上顿时漾出了笑意:“就送这个。” 再过一些时日,就算有银子都难买到这蔷薇水,长安贵女们更难求一瓶,这个及笄礼自然是最好的。 谢衍见她笑了,便知道这东西是准备到了她的心坎上了,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木妖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1 章 二十一章 第21章 明毓小心翼翼地把价值二十两一小瓶的蔷薇水放回匣子中,说:“等后日去将军府的时候,再换一个好的锦盒。” 谢衍看着她把蔷薇水当成珍宝,眸光微暗。 在这个时候,蔷薇水的美名还未在长安传开。这个时候虽贵,却不至于她这般小心翼翼,好似得了什么稀世珍宝。 “听大食国的商人说这蔷薇水纯花所制,没有多余的杂物,不管是幼儿还是身怀六甲的妇人皆可用,我再留了一小瓶给你用。” 明毓听到身怀六甲这几个字,心头一跳。 背对着谢衍,暗暗呼了一息。 把木匣子放好了,转头看向谢衍:“留给我做什么,这般金贵物还不如拿来换银子。” 说着又转回头去瞧了眼摆好的木匣子。 谢衍望着妻子,心下沉凝。 在他的记忆中的妻子,并未像现在这般看重钱财。如今这般看重钱财,可是有什么打算? 是为离开谢家,为他们小家做打算吗? 明毓没有听到谢衍的回应,狐疑地回头看向他,见他一副沉思的模样,问:“怎了?” 谢衍回神,摇了摇头,说:“虽是金贵物,旁人用得,你自然也能用得。” 明毓神色略一滞,眼中带着丝丝探究,问:“那我若想余下九瓶都留下来存着用,你难不成也真的给我留着?” 谢衍理所当然地点了头:“你想留,那我便不卖了,总归还有其他香料在,也能挣够安家的银钱。” 看他还真的打算留着,明毓忙打住:“别别别,先卖钱为重,离开谢家后以后花销大着呢,留一瓶就够了。” 生怕他真给全留着,忙让他留一瓶,好打消他的想法。 谢衍瞧了眼她,也不知心里想什么,也没应。 明毓暗恼自己的脑子轴了,竟想着试探什么。好了,现在也不知他想做什么。 思索了一下,她再三道:“一定要用来换银子,别给我全留了。” 谢衍点了点头:“知道。” 适时青鸾来唤,道是可以用暮食了。 这几日谢衍日日过来,明父也是每日都早早回来,与这位女婿吃上两盏酒。 明父以前对这个女婿倒是没有太多看法,但知道是会试榜首还激动了好一阵,可后来听说他为守孝放弃了科举,心里可惜又失望。 而现在却入了大理寺,他暗中打听过是圣人钦点,日后便是谢家不提携这个养子,仕途也能前途无量,是以越看这女婿越喜欢。 他也着实没想到闷声不吭的闺女会有如此造化,能嫁得这般好的夫婿。 反倒是妻子不知花了多少家底来养的小女儿,都已经快十五了,也没个像样的人家来问。 明父兴头一上来,就拿着酒盏一直劝酒。 都用完暮食了,翁婿二人都还在吃着酒了,明毓在桌下拉了拉谢衍的衣服。 谢衍饮了一盏酒 ,垂眸时便看见莹白柔嫩的手伸到了自己腰侧,目光一动不动地随着那手移动,看着她拉上自己的衣服。 藏青色的衣袍,衬得她的手白得似有盈光水润一般。 明毓压根没注意谢衍的眼神,只低声说:“随意应付几口就成,别饮太多,不然一会不好回去。” 刚提醒两句,便被她母亲给拉了起来:“别打扰你父亲与夫君吃酒了,要是不便,今晚在这住下也是成的。” 明毓微微蹙了蹙眉,看了眼些谢衍。 她从未看见过谢衍喝醉酒,酒量应当也是好的,可别让她一个孕妇去照顾他。 明夫人大抵知道丈夫正在兴头上,也没劝,随即让人准备了醒酒汤,然后让小女儿今晚住到儿子空置的院子中。 儿子出去游学已有一载,院子也就空了出来。 母女三人在小院中说话,明夫人问:“后日去顾府,你可准备了顾家姑娘的及笄礼?” 明毓点头:“已经备好了。” 明夫人也没有补贴的意思,只道:“咱们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你夫君又没有人补贴,礼不需重,只要不出错就好。” 明毓低这头,轻声道:“礼是不会出错,只是女儿没有一套能拿得出手的头面,就怕及笄礼上闹笑话。” 明夫人面色一怔。 明三娘怕母亲把她喜欢的头面给了二姐,忙道:“听说顾将军家的那位千金自小在边城长大,不拘小节,像是也不会因为二姐打扮素净而轻看的。” 明毓点了点头,抬头朝着三妹一哂:“下回带三妹去参加筵席,三妹可别打扮得太出色了。” 明三娘被她的话一噎,不敢应。 明夫人自然听出了这二女儿想向自己讨要头面,但好的几套头面,有给三女儿备的一套,一套是打算日后给新妇的,至于还有两套,自然是自己撑门面,一时没开口。 明毓笑吟吟的道:“妹妹可记住了,要是打扮得太华丽,有筵席我可不带你去。” 想要牛干活,没道理不让牛吃草。 明夫人和明三娘脸上得表情都不禁一僵。 二人也没了闲聊的心思,相继离去,明毓唤了她母亲,单独说了几句话。 明夫人问:“你要与我说什么?” 明毓笑得温婉:“阿娘以前如何对我的,我心里都记着呢,今后大兄若是入仕了,夫君若有闲暇能力只会帮一二。至于三妹,有阿娘来操持,也差不到哪里去,自然不用我担心。” 明夫人脸色微微一滞,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你我母女,真要生分到这个地步?” 明毓莞尔一笑:“母亲心中的那碗水都端不平,便莫说什么生不生分了。” 明夫人脸色一沉:“你这话是指责阿娘对你不够好了?” 明毓:“阿娘给三妹准备了一套头面,给未来的嫂嫂准备了一套头面,唯独就是没有给我准备。” 明夫人不知二女儿是从何得知的,脸色顿 时不自然了,说:你三妹自小身体不好⑿⑿[,嫁妆自然得准备的好一些,才不会让婆家嫌弃,你这丫头心眼怎么就这么小?” 明毓温声应:“阿娘说得没错,女儿是心眼小,只会帮衬真心待女儿好的人。” “岳母,夫人。” 母女二人的身后忽传来谢衍的声音,二人都愣了愣,循声往后头望去,只见谢衍面色发红地立在她们身后,也不知听了多久。 明夫人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笑意,问:“吃完酒了?” 谢衍点了点头,略躬身说:“今晚叨扰了。” 明夫人:“无事,我已让三娘去她阿兄的院子住下了,你与二娘便住在这,我便先回去瞧瞧你岳父。” 说罢,便想走。 谢衍却忽然道:“岳母,二娘心眼小,小婿心眼也不大,也只会帮衬对二娘好的人。” 明夫人脚步一顿,彻底算是笑不出来了。 便是明毓心头也是微微颤了颤。 这人何时起这么会说话了? 明夫人走后,明毓看向谢衍,问:“夫君喝醉了?” 许是今晚吃了酒,谢衍以往一贯清明的黑眸,现在却好似覆着一层浅雾,目光似水网,定定地罩着她,一动不动。 他声音有些沉,应道:“没醉。” 明毓身形动了动,他视线一直都随着她动,他脸上便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表情,可愣是让明毓从他眼中看到了迷茫。 这哪里没醉,分明就是醉了。 明毓走近了些,闻到了浓郁的酒气,连忙捂住鼻子后退几步。 谢衍抬头闻了闻袖子,问她:“臭吗?” 明毓半点面子也不给他,“臭。” “不弄干净,别进屋。” 再芝兰玉树的俊美郎君,几杯黄酒入了腹,身上再散出来的酒气还是臭的。 好在只是酒气臭,并没有耍酒疯。 谢衍就站在院子外头,依旧定定地望着她,说:“没衣裳换。” 明毓说:“方才母亲给送了一身兄长的衣裳,一会再换上。” “我让人给你准备热汤,先别进屋。” 说罢率先进了屋子,让青鸾去看着谢衍。 等谢衍洗漱,明毓也去洗漱了。等她回来时,便见谢衍坐在了床沿边上,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像是在发呆。 许是听见了声响,木然的眼神似才有了方向,望向她。 明毓也没搭理她,坐在梳妆台前梳发抹面膏。尽管如此,那人的视线还是一直停在她的身上,让她想忽视也忽视不得。 夫妻六年,她时下才知道谢衍的醉态是这样的。 她抹了香膏后,寻了本话本在小榻上看,才看一会,便有阴影笼罩了下来,挡住了光。 她纳闷地抬脸望去,便见谢衍背着光,低着头目光深沉地盯着她瞧,随即抬了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夫君要做什么?” 昏黄烛火摇曳之下,她的双眸中似有滟潋波光,又像是一池柔和的春水,让人莫名心静。 谢衍目光幽深,他目光所及似乎很近,却又好似很远。 恍惚之间,他分不清今夕是何世。 混沌的意识在游离,像是在做梦。 好半晌才缓缓开了口,声音少了清冷,多了几分醉酒后的砂砾低哑:“夫人,我觉得我应该是很想你的。” 和离后的每个日夜,她死后的每个日夜,都不可避免地因一棵梨树,一方帕子,一件旧物而想起她。 他以往觉得是因这些东西引他想起她,可现在却觉得,应该只是单纯的想念她。 明毓因他的话,瞳孔缓缓放大,神色也逐渐惊愕。 手中的话本一松,“啪嗒”地一声,落了地。! 木妖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22二十二章 一更 明毓险些被他那一句“夫人, 我觉得我应该是很想你的。”搅乱了心湖。可随即想起做夫妻的那六年,她原是喜欢的,可那些期待逐渐落空后, 便不再对他有期待。 所谓的喜欢, 也被她彻彻底底给扔了。 明毓恍然间回过神来,蛾眉轻颦,推着钳制着她下巴的手:“夫君吃酒吃糊涂了吧,我就在夫君眼前, 怎忽然说想我。” 谢衍捏得不是很用力, 可她却愣是推不开。 谢衍目光幽幽的道:“又是如此。” 她虽还唤着他做夫君, 可好似与他在一块的时候,没什么耐心,总想推开他。 又是怎么样? 明毓被他说得满头雾水。 推不开, 索性拍了拍他的手臂, 说:“放开, 夫君你捏得我有些疼。” 谢衍这才松开了手,似喃喃自语:“也没用力,怎会疼?” 说着,弯下腰, 欲打量妻子的下巴。 一阵冷香扑面袭来, 明毓瞧着忽然朝着自己倾身下来的身影, 不由自主地往后躲去,可几乎一瞬间, 肩头被宽厚的手掌给按住了。 谢衍弯着腰,仔细端详着妻子秀丽的下巴,很不解:“明明没用力,怎就红了?” 明毓见谢衍不按常理的动作, 乱了一瞬后,也懒得与他这个醉鬼解释了,他爱瞧就瞧吧,索性闭上双眼让他瞧个够。 闭上双眼,五感却更加灵敏了。 她能感觉得到谢衍呼出来的气息扑落在她的脸上,而他的身上清冷的木质气息也更加的清晰了。 便是他那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也很明显。 他的视线像是在端详着她的下巴,却又好像落在她的唇上,在打量。 直至唇上落下冰冰凉凉的柔软触感,明毓才惊觉不是错觉。 她霎时间睁开双目,用力推开他,瞪向踉跄后退了两步的谢衍。 恼道:“夫君这在撒什么酒疯!” 谢衍被推开,嘴角有一丝下压的弧度:“我们是夫妻,为何亲不得?” 明毓一怔,随即便是理直气壮道:“现在就是亲不得。” 她都想着要和离的,怎还会再给他亲! 谢衍闻言,丧气般地垂下了脑袋,闷闷道:“那便不亲了。” 明毓不信他,擦了嘴后也防备地盯着他,暗暗挪了挪位置,随即劝道:“天黑了,夫君先上榻睡,我一会再去睡。” 谢衍这几日也没睡上一个好觉,所以甚是听她的话,转身就朝床榻走了过去。 走到床榻旁后,和衣躺下。双手叠放在了腹上,随后闭上了双目。 见谢衍真听了她的话,明毓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越发不同的谢衍,有时还真的让人难以招架,总有那么一瞬间,会让她的想法动摇。 总有那么一瞬间,心头闪过或许可以一直这么生活下去的想法。 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明毓望向床榻上已经入睡的谢衍。 这个谢衍是个谜。 她有时候会怀疑他与她是一样的,也是重生回来的。 可她对生活了六年的谢衍到底也有几分了解,这个谢衍不像她了解的那个谢衍。 所以也仅是怀疑。 其实想要知道是不是,只需要等脱离谢家后,对他加以试探便能有答案。 明毓收回目光,再捡起地上的话本,却是郁闷得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夜里风凉,明毓在小榻上看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本后,便觉得手凉脚凉,既瞧不进去,索性也不看了,起身往床榻走去。 走到床外,睨了眼高大颀长,几乎占了大半张床的谢衍,心下又多了几分沉闷。 她在家中住得好好的,他非得跟着来与她挤这张小床。 也不知孙氏何时才能把他们赶出谢家。 届时她不用住在他人屋檐下,也不用住在明家。 * 谢衍在五更天醒来,只觉得额头胀痛,似乎是宿醉后带来的副作用。 抬手揉了揉额头,随即动作一顿,想起了自己昨夜是在明家住宿的。 他拿开了额间的手,转头望向里侧。 现在已是深秋,晚间和晨间寒凉,她大抵冷,是以紧贴着他睡,而身上的被衾也盖得严实,只露出一张瓷白的小脸。 双眸紧闭,嘴唇微微翕动,睡得很香甜。 今日醒来时,有妻子卧侧,心底好似没那么空落落了。 哪怕还是没有声音,屋子也不显得空,也不会显得安静。 谢衍忽然间觉得,该再推波助澜一下,早些时候离开谢府,她也不用再住在明家。 望着酣睡的妻子,谢衍记起了昨晚的事,目光缓缓落在她那红艳的唇上。 昨日虽多吃了几盏酒,却不至于会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记得发生了什么,却不记得昨日亲吻时是什么的感觉了。 他对亲吻一事,了解甚少,以往只在夫妻敦伦上两唇相触,寡淡无味。 近来查案,难免总是出入花楼,上一世一心查案,没有那么多闲心观察这些风月场所。 可这案子在这一世已然心中有数,便只用走个过场,是以便有了闲暇观察那些花娘与恩客的打情骂俏。 偶尔会在花楼角落中,看到花娘与恩客亲吻得水声渍渍作响。 谢衍对此没多大的兴趣,但看他们吻得浑然忘我,也不禁沉思难道这亲吻才是正常的? 旁人总说男人在声色犬马总是能无师自通,他怎就花了六年,都没有打通这些? 他竟还需通过看图册,看旁人活/春宫才能了解。 谢衍望着那细微翕动的红唇,眼神逐渐暗沉,喉结不禁上下滚动了两下。 她醒了,必然是不允他亲她的,比如昨晚那般,直接把他推开。 旁人都说他是君子,可谢衍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君子。 是以他悄然凑了过去 ,趁着妻子尚在睡梦之中,他在那唇上轻轻落下。 很柔软,有淡淡的香甜味。 她晚间似乎抹了护唇的唇脂,是香甜桂花味的。 素来情绪寡淡的谢衍,却觉得时下自己心跳似乎快了些,这感觉与先前被她关在门外,他夜里爬窗时是一样的。 大抵,称之为刺激。 双唇不由地用力碾了碾,舌尖微伸,在触碰到那柔软嘴唇的下一瞬,脚下忽然被踹了一脚,谢衍猛然回神,蓦地抽离开,瞳孔微缩地望向身侧的人。 以为是妻子醒了,但见她依旧还在睡梦中,谢衍暗自松了一口气。 若是让她知晓他在她睡着时,亲了她,生气是其次,最后可能会用异样的目光瞧他。 大概,觉得他不太正常。 谢衍坐了起来,给妻子掖了掖被衾,随即下榻穿戴衣袍准备去上值。 从明家出来,天色熹微。 丁胥赶来马车,打着哈欠守在了明宅外,看到了大人,忙跳下赶车的车板,朝着谢衍一拱手:“大人。” 随即把脚凳拿下来。 谢衍踩着脚凳上了马车,问:“妖道什么情况?” 丁胥收起脚凳,继而挥鞭边赶马车,边应道:“昨日刚从谢家离开,小人的弟兄们都给盯着了,但凡妖道有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还有谢府那边,昨日大人没回去,听谢府里的小厮说昨晚谢家主和主母小吵了一架,似乎与大人有关系,但至于是什么事,不是很清楚。” 丁胥虽然不知大人为什么还要他留意谢家的事,但既然吩咐了,听命行事就是了。 谢衍应了声,随即道:“大食国来的那些香料,你与陈九若手上有银钱,也囤一些,日后必有回报。” 丁胥顿时笑了:“卑职早就跟着大人一起囤了,卑职虽然别的本事没有,但对香料也小有研究。大食国的香料和蔷薇水是上乘,虽卖得贵,但贵得有道理,日后肯定也能翻倍赚。” 见自家大人购入大食国的香料,丁胥也跟着拿了大半的积蓄一块囤,同时也怂恿着陈九也卖了一些。 谢衍没继续说这事,而是提了旁的事。 “另外,你可认识有会些拳脚功夫的女子,能给大户人家做贴身婢女的。” 丁胥笑应:“大人可算是问对人了,卑职还真认识有,城东有间武馆,常年收养孤儿练武,男子供大户人家挑选做护院,而女子做大户人家的贵女或贵妇做贴身婢女。” “只是,这婢女的行情是二两银子一个月,包吃穿住行吗,不打杂,只随行相护。” 寻常婢女,不过是半两银子一个月,而会些拳脚功夫的自然要价高。 谢衍沉吟了片刻,开口道:“你帮我寻一个来。” 丁胥:“大人可是要给夫人寻的?” 谢衍“嗯”了一声。 丁胥不免提醒道:“不过,虽是会些拳脚功夫,但大人的期望也别太高。让她们应对一个寻常男子是易事,但到底不是什么练武奇才,若是两三个壮年男子,肯定是有难度的。” 谢衍:“如此也可以了,你眼睛独到,便由你来选,不需要太精明,老实便行,最好是今日就把人寻来。” 孙氏已经坐不住了,昨夜应是和养父商量着把他们夫妻分出谢家。 而这几天应当也是要把妻子接回回谢家了的,但谢四娘胡搅蛮缠,不仅会动口,还会动手,上一世的事便是一个教训,是以该有个人在她身边护着才成。 丁胥忽然被夸,笑容顿时更粲,应得也积极:“卑职定会好好去办这事,给大人找一个满意婢女。” 到了大理寺,谢衍下马车后,递给丁胥一个钱袋子,说:“银子不多,请你们那些弟兄去吃两盏酒,等妖道被缉拿后,再赏。” 丁胥接过的一瞬,便知道起码有十两银子。 够他的弟兄们搓一顿好的了。 他笑应:“多谢大人。” 他家大人也就只是瞧着像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但别说,这行事却是样样俱到,人情世故上做得可是一丝不落。 * 明毓醒来时,谢衍已经不在了。 青鸾给她梳妆时,红莺捧着一个首饰匣子从外头进来,说:“夫人,方才主母身边的宋媪送了这个过来,说是主母特意给夫人准备的,等明日去将军府的时候佩戴上。” 明毓早就料到她母亲会让人送一套头面过来,转头瞧去,面色淡淡:“打开来瞧瞧。” 红莺把首饰匣子放到了梳妆台上,随即打开,匣子里的赫然是一套松绿色的碧甸子头面。 算不得非常精致,可因是碧甸子宝石所制,所以价值也不菲。 青鸾惊叹:“好漂亮。” 明毓认得出来,这便是上一世她母亲给明三娘准备的两套头面中的其中一套。 或者说,是明三娘哀求后,多得的这一套。 明毓在上一世出嫁时的嫁妆中,只得了寻常玉石做的一套头面,与这一套相比,相差甚远。 明毓道:“放着吧,明日去将军府的时候再佩戴。” 说着,吩咐红莺:“与送首饰过来的婆子说一声,就说我很喜欢,还道会记挂着母亲对我的好。” 红莺出去后,青鸾道:“昨日夫人和大爷的话,像是让主母一宿没睡好,所以今日一早才会让人送这头面过来。” 明毓拿起青玉耳坠子戴上,淡淡道:“不然我阿娘怎会舍得拿出这套头面,只是三妹见了,该闹了。” 上一世母亲总会说她懂事一些,而三妹身体不好,她作为姐姐便让着妹妹一些。 让来让去,什么都没有,她这一世可没那么傻。 戴上了耳坠,照了照镜子,目光不由地从耳坠移到了唇上,恍然回想起昨夜谢衍醉酒后的举动。 也不知是不是醒着的时候被他亲了一下,昨晚睡着后好似又梦到谢衍在亲自己,且还是用了好些力道亲她,吓得她在梦里连忙踹了他一脚。 回想起梦境,明毓连连晃了好几下脑袋,试图把这幅荒唐画面晃出脑子外。, 23二十三章 二更 眼瞅着近黄昏, 明毓知道谢衍这个时候又该来了。 果不其然,刚想到谢衍,一抬眼, 便见他身着黑色交领宽袖直裰,许是今日凉了, 外边还套了件墨绿开衫, 就这么踩着落日余晖缓步入了院中。 有一缕橙红余晖笼罩了他半边身子,一半眉眼轮廓也笼罩在其中, 他那冷硬没有表情的五官好似柔和了一些, 也越发的俊美。 明毓瞧着这副画面,愣怔了片刻。 直至他走到荫处, 她才从中走出来。 青鸾说他定会日日来,她起初还觉得他没那么闲, 可如今瞧来,他还真有这么闲。 他是不用查案了吗? 还是说也不用与孙氏或是妖道玩心眼子了? 怎就日日都准时来明家? 这上值都没他上得勤,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明家才是他的家。 谢衍走到了她的身旁,明毓低头瞧了眼他空落落的双手,问:“今日没带东西来?” 在谢家他日日都会带一些吃食回来,等到了明家后, 皆是用的居多,基本上就没有空过手, 现在空手来,她反倒觉得稀奇。 谢衍应:“带是带了, 但不是东西。” 明毓峨眉微抬, 狐疑道:“不是东西,那是什么?” 谢衍闻言,觉得她这话也有些不大对, 默了默,没纠正,只道:“一会丁胥会带来,你看一看,若合适便留下。” 明毓听得有些玄乎,到底是什么?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夜幕低垂时,谢衍把她带到明宅外。站在门口,看到从丁胥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个长相朴实,身体也略微壮实的年轻姑娘时,明毓蒙然坐雾般的茫然。 他这回竟给她领了个人来!? 明毓转头看向谢衍,说不尽的懵:“怎是个人?” 谢衍道:“是丁胥从武馆接来的,会些拳脚功夫,你若满意,便留下来差使。” 听到会拳脚功夫,明毓的清眸微微睁大,眼神多了几分诧异:“为什么忽然给我寻这么个会拳脚功夫的婢女?” 在外头,谢衍只得隐晦的说:“这两日大概要回谢家了。” 要回谢家了,是怕有人对她不利,所以给她寻个护身的婢女? 是怕谁对她不利? 是孙氏? 还是谢四娘? 明毓心下微微发沉,疑窦越发的浓重。 丁胥领着人走到了跟前,朝着谢衍行了礼,又朝着明毓唤了身夫人,然后转头对姑娘道:“还不赶紧喊人。” 壮实的姑娘行了个敦厚的礼,一福身,中规中矩的喊:“奴婢春瑛见过爷,夫人。” 旁的姑娘行礼,皆是动作轻缓的盈盈一礼,体态轻盈。而这姑娘却是没有半点轻盈之感,就真是直直略一下蹲,再直直起来。 看得出来,这姑娘下盘挺稳的。 明毓还有些没缓过神来,愣得点了点头。 打了招呼,丁胥让春瑛先到马车旁等着。 春瑛走回了马车旁,一双眼巴巴地瞅着他们。 丁胥朝着谢衍说:“卑职已经试过了,这春瑛在好几个姑娘中,拳脚功夫和力气是最好也最大的。只是因长相和身材,还有敦厚的性子,都不太符合贵女和贵妇们的带出去的要求,所以一直没被挑上,但武馆的馆长夫人说了,这丫头心眼是实的,不用担心她有花花肠子,但还有一个缺点,就是可能吃得有点多。” 明毓瞧了眼那姑娘,看那略微壮实的身材,也知道她吃得不会少。 收回目光,问:“一个月多少月钱?” 丁胥复述了一遍:“一个月二两银钱,包吃穿住行,不干杂活,毕竟还需要保持精神气保护主子,干多杂活也会分去精力。” 明毓沉默了好半晌,随即拉上谢衍的袖子,走到了一旁后,压低声音说:“这人还是送回去吧。” 二两银子呢! 他们静澜苑先前一个月的月例也就是十两银子,如今就这一个不能使唤干活的婢女,就得二两银子,还得负责吃穿,她哪里请得起! 谢衍也低声与她咬耳朵,说:“谢家水太浑了,我又得罪了谢煊,不仅他是个浑人,谢四娘与他也相差无二。” “他们兄妹俩一浑起来,难免会对我们夫妻俩动手。我身边有丁胥和陈九,倒是不怕。可你身边就青鸾和红莺两个弱质女流,没个人也不成,就当是花钱买个安心。” 听谢衍这么一说,明毓也觉得有礼。 上辈子不就是因为谢四娘动手,她才动的胎气? 转头看向那个姑娘,面上浮现衡量之色。 看着也不像是耍心眼,但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还需慢慢观察。 而且青鸾和红莺中,也就青鸾能信得过,红莺心有些野,不可能一直心甘情愿地留在她身边。 这么看来,她身边确实缺人。 退一万步说,上一世可能就是因为身边没个护着的人,才会被挤入水中,淹死得太冤枉了。 衡量之下,觉得还是留下吧。 明毓点了头,丁胥则去与春瑛说了。 那姑娘听说能留下来,脸色顿时亮了,走过来后便道:“夫人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只要跟在夫人身边,都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明毓莞尔,随即道:“那日后便跟在我身边,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便问青鸾。” 在主子后头的青鸾适时出声,说:“我便是青鸾。” 春瑛歪了歪头,问:“你几岁?” 青鸾愣了一下,应:“十六。” 春瑛一笑:“我十四,那我便唤你一声青鸾姐姐。” 青鸾瞧了眼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姑娘,有些难以言喻。 还真看不出来才十四。 明毓心道,她也瞧不出来。 处理了春瑛的事,谢衍正想离开回谢府,但人还没走,谢府就来了人。 孙氏身边的何媪领着好几人到了明家。 谢家到底是高门,明夫人就算知道来者不善,也知道谢家夫妇与养子也只是面合心不合,却还是不敢轻待。 毕竟明家与谢家硬着来,无疑是以卵击石,是以也亲自出面接待。 何媪是个傲的,只是漠漠然朝着明夫人一礼,随即冷淡道:“我家主母说大少夫人也已经回娘家住了好些天了,也没有一直在娘家住下去的道理,若是再住下去,恐怕会遭人说闲话,是以让老妇来接大少夫人回府。” 明夫人心道不过是个下人,也敢摆谱,显然是没把她这明家放眼里。 她因这老妇的态度而心下怫然,但面上也没显,笑道:“是应该的,我也让人把二娘和女婿唤了过来,有话你便与他们说。” 她算是看明白了,嫁人后的二女儿,有了丈夫给的底气,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软弱可欺的女儿了。 何媪想起那谢衍,心道怎还在谢府,心下暗啐了一声晦气。 不一会,明毓便与谢衍一同到了厅中。 方才还傲然的何媪,知晓这谢衍软硬不吃,顿时收敛了傲然,姿态放低了许多。 明夫人瞧着这老妇听说谢衍来了,便双肩垂下,一副低目垂肩的奴态,只想翻个白眼。 呸,竟还是个装腔拿势的老货。 “你家大爷和大少夫人来了,说罢。”明夫人道。 何媪朝着谢衍道:“主母说大少夫人一直住在娘家也不是事,只会让旁人道尽闲话,再有明日要去将军赴及笄宴,是以老妇奉主母之命,特来接大少夫人回府。” 谢衍冷声问:“白日有这么长的时间,为何要要晚上才来接人?” 自然是她家主子不想让人看见谢府的人去接明氏,只得挑了晚上过来。 何媪嘴上应:“因晓得大爷也会在,便让大爷一同回去,省得大爷今日跑空。” 谢衍睨了眼她,嘴上也不留情,直言道:“不过是传句话到大理寺就解决的事,还特意让何媪大晚上过来,母亲大抵是近来忙糊涂了。” 明夫人闻言,微微抽了一口气。瞧来这谢衍不仅仅是不给她面子,竟然连这谢夫人的面子都不给。 莫名地,心里头堵了一天一宿的那口气忽然就顺了。 何媪脸色的表情有些坚硬,不敢做任何应答。 谢衍道:“既然母亲都亲自让人来接了,要是再不回去恐也不好。” 说罢,朝着明夫人道:“小婿今日便与二娘回了,这几日小婿与二娘多有叨扰了。” 明夫人忙客气道:“女儿回娘家小住,怎能算叨扰呢,往后有机会,更需要多走动走动。” 谢衍轻一颔首,遂转而与明毓道:“夫人先收拾收拾,或与岳母多说几句体己话,我去与岳父告辞。” 明毓点了点头,目送他去寻父亲,随之朝着母亲福了福身子:“阿娘,女儿就先回去收拾了。” 明夫人点了头,之后便是与那老妇在厅中大眼瞪小眼。 明毓连夜与谢衍回了谢家。 回来了,自是先去了一趟主院。 到了后,下人却说主母歇下了,明早再来请安。 明毓知晓,孙氏这是要开始折腾人了。 回静澜苑的路上,谢衍叮嘱道:“明日母亲必然是想接着请安让你久等,你也别去得太早。若是训你去得晚,说了不好听的话,也就不用听进去。” “不过几句训,总好过在那院中傻傻的站着。” 明毓瞧了他一眼:“夫君怎就知道婆母会折腾我?” 谢衍:“晚间让人来接你,显然不想让人看到谢府派人接你,而现在入夜不久,就说已睡下了,不过是想折腾我们白跑一趟。” “又让明日来请安,显而易见还会继续为难你。” 明毓轻叹一声,小声嘀咕道:“真不想去。” 谢衍用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明日从将军府回来,大抵会把分家的事摊开来说。” 明毓倒是不意外。她琢磨着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 以孙氏那爱子如命的性子来看,能坚持到现在已然不错了。 今日能让人接她回来,便是与谢家主吵同意了分家的事。 谢家主估摸也舍不得谢衍光耀门楣,可谁让孙氏母家势强,还有个在宫里做贵妃妹妹。 依着孙家的势才坐到这个位置,自然得哄着孙氏。分家这事,最终还是会妥协。 便是妥协,但该演的戏,必然不会少。 才分家确实不适合立刻撕破脸,但明毓觉得,既然都到了这地步上,撕破脸也是迟早的事。 就看是个怎么样的撕法。 她余光瞥向谢衍。 他大概心里是有谱的,也不用为他太操心,他自己解决就好。 不过几日未回静澜苑,明毓好似觉得冷清了不少,连檐下的笼灯都没有点,一片黑漆漆的。 “人都去哪了?” 谢衍道:“这几日给她们放假了。” 难怪她瞧着好似一点人气都没有。 春瑛是个勤快的,虽说不用干杂活,可作为两个婢女中比较高大的,便自告奋勇去点了檐下灯,让青鸾和红莺两个人一顿好夸。 夸得小姑娘越发的勤快。 明毓也不是那等周扒皮,既然答应了附加的条件,自然不会太使唤人,是以在旁提醒道:“你们俩可别欺负春瑛老实。” 青鸾和红鸾面面相觑一笑,不敢再乱使唤人。 点了灯后,院中有了光亮,这才多了几分暖意。 可待明毓打开住的屋子,她只觉得一股凉飕飕的冷风迎面而来,满室都是寂然清冷的气息,一时都把她弄懵了。 她前些天分明还住在这屋子里头,就只离开了几日,这屋子怎像是大半年都没人住过一般? 谢衍却似没感觉一般,给她提着包裹和匣子入了屋子,说:“天气转凉了,屋中难免会冷一些。” 明毓:…… 这是天气冷的原因吗? 她瞧着一点也不像。 大抵都因他日日往明家跑,在屋子里头待的时辰少,是以才会让室内冷清了起来,没了人气。, 24.二十四章 三更 眼瞅着近黄昏, 明毓知道谢衍这个时候又该来了。 果不其然,刚想到谢衍,一抬眼, 便见他身着黑色交领宽袖直裰,许是今日凉了, 外边还套了件墨绿开衫, 就这么踩着落日余晖缓步入了院中。 有一缕橙红余晖笼罩了他半边身子,一半眉眼轮廓也笼罩在其中, 他那冷硬没有表情的五官好似柔和了一些, 也越发的俊美。 明毓瞧着这副画面,愣怔了片刻。 直至他走到荫处, 她才从中走出来。 青鸾说他定会日日来,她起初还觉得他没那么闲, 可如今瞧来,他还真有这么闲。 他是不用查案了吗? 还是说也不用与孙氏或是妖道玩心眼子了? 怎就日日都准时来明家? 这上值都没他上得勤,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明家才是他的家。 谢衍走到了她的身旁,明毓低头瞧了眼他空落落的双手,问:“今日没带东西来?” 在谢家他日日都会带一些吃食回来,等到了明家后, 皆是用的居多,基本上就没有空过手, 现在空手来,她反倒觉得稀奇。 谢衍应:“带是带了, 但不是东西。” 明毓峨眉微抬, 狐疑道:“不是东西,那是什么?” 谢衍闻言,觉得她这话也有些不大对, 默了默,没纠正,只道:“一会丁胥会带来,你看一看,若合适便留下。” 明毓听得有些玄乎,到底是什么?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夜幕低垂时,谢衍把她带到明宅外。站在门口,看到从丁胥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个长相朴实,身体也略微壮实的年轻姑娘时,明毓蒙然坐雾般的茫然。 他这回竟给她领了个人来!? 明毓转头看向谢衍,说不尽的懵:“怎是个人?” 谢衍道:“是丁胥从武馆接来的,会些拳脚功夫,你若满意,便留下来差使。” 听到会拳脚功夫,明毓的清眸微微睁大,眼神多了几分诧异:“为什么忽然给我寻这么个会拳脚功夫的婢女?” 在外头,谢衍只得隐晦的说:“这两日大概要回谢家了。” 要回谢家了,是怕有人对她不利,所以给她寻个护身的婢女? 是怕谁对她不利? 是孙氏? 还是谢四娘? 明毓心下微微发沉,疑窦越发的浓重。 丁胥领着人走到了跟前,朝着谢衍行了礼,又朝着明毓唤了身夫人,然后转头对姑娘道:“还不赶紧喊人。” 壮实的姑娘行了个敦厚的礼,一福身,中规中矩的喊:“奴婢春瑛见过爷,夫人。” 旁的姑娘行礼,皆是动作轻缓的盈盈一礼,体态轻盈。而这姑娘却是没有半点轻盈之感,就真是直直略一下蹲,再直直起来。 看得出来,这姑娘下盘挺稳的。 明毓还有些没缓过神来,愣得点了点头。 打了招呼,丁胥让春瑛先到马车旁等着。 春瑛走回了马车旁,一双眼巴巴地瞅着他们。 丁胥朝着谢衍说:“卑职已经试过了,这春瑛在好几个姑娘中,拳脚功夫和力气是最好也最大的。只是因长相和身材,还有敦厚的性子,都不太符合贵女和贵妇们的带出去的要求,所以一直没被挑上,但武馆的馆长夫人说了,这丫头心眼是实的,不用担心她有花花肠子,但还有一个缺点,就是可能吃得有点多。” 明毓瞧了眼那姑娘,看那略微壮实的身材,也知道她吃得不会少。 收回目光,问:“一个月多少月钱?” 丁胥复述了一遍:“一个月二两银钱,包吃穿住行,不干杂活,毕竟还需要保持精神气保护主子,干多杂活也会分去精力。” 明毓沉默了好半晌,随即拉上谢衍的袖子,走到了一旁后,压低声音说:“这人还是送回去吧。” 二两银子呢! 他们静澜苑先前一个月的月例也就是十两银子,如今就这一个不能使唤干活的婢女,就得二两银子,还得负责吃穿,她哪里请得起! 谢衍也低声与她咬耳朵,说:“谢家水太浑了,我又得罪了谢煊,不仅他是个浑人,谢四娘与他也相差无二。” “他们兄妹俩一浑起来,难免会对我们夫妻俩动手。我身边有丁胥和陈九,倒是不怕。可你身边就青鸾和红莺两个弱质女流,没个人也不成,就当是花钱买个安心。” 听谢衍这么一说,明毓也觉得有礼。 上辈子不就是因为谢四娘动手,她才动的胎气? 转头看向那个姑娘,面上浮现衡量之色。 看着也不像是耍心眼,但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还需慢慢观察。 而且青鸾和红莺中,也就青鸾能信得过,红莺心有些野,不可能一直心甘情愿地留在她身边。 这么看来,她身边确实缺人。 退一万步说,上一世可能就是因为身边没个护着的人,才会被挤入水中,淹死得太冤枉了。 衡量之下,觉得还是留下吧。 明毓点了头,丁胥则去与春瑛说了。 那姑娘听说能留下来,脸色顿时亮了,走过来后便道:“夫人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只要跟在夫人身边,都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明毓莞尔,随即道:“那日后便跟在我身边,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便问青鸾。” 在主子后头的青鸾适时出声,说:“我便是青鸾。” 春瑛歪了歪头,问:“你几岁?” 青鸾愣了一下,应:“十六。” 春瑛一笑:“我十四,那我便唤你一声青鸾姐姐。” 青鸾瞧了眼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姑娘,有些难以言喻。 还真看不出来才十四。 明毓心道,她也瞧不出来。 处理了春瑛的事,谢衍正想离开回谢府,但人还没走,谢府就来了人。 孙氏身边的何媪领着好几人到了明家。 谢家到底是高门,明夫人就算知道来者不善,也知道谢家夫妇与养子也只是面合心不合,却还是不敢轻待。 毕竟明家与谢家硬着来,无疑是以卵击石,是以也亲自出面接待。 何媪是个傲的,只是漠漠然朝着明夫人一礼,随即冷淡道:“我家主母说大少夫人也已经回娘家住了好些天了,也没有一直在娘家住下去的道理,若是再住下去,恐怕会遭人说闲话,是以让老妇来接大少夫人回府。” 明夫人心道不过是个下人,也敢摆谱,显然是没把她这明家放眼里。 她因这老妇的态度而心下怫然,但面上也没显,笑道:“是应该的,我也让人把二娘和女婿唤了过来,有话你便与他们说。” 她算是看明白了,嫁人后的二女儿,有了丈夫给的底气,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软弱可欺的女儿了。 何媪想起那谢衍,心道怎还在谢府,心下暗啐了一声晦气。 不一会,明毓便与谢衍一同到了厅中。 方才还傲然的何媪,知晓这谢衍软硬不吃,顿时收敛了傲然,姿态放低了许多。 明夫人瞧着这老妇听说谢衍来了,便双肩垂下,一副低目垂肩的奴态,只想翻个白眼。 呸,竟还是个装腔拿势的老货。 “你家大爷和大少夫人来了,说罢。”明夫人道。 何媪朝着谢衍道:“主母说大少夫人一直住在娘家也不是事,只会让旁人道尽闲话,再有明日要去将军赴及笄宴,是以老妇奉主母之命,特来接大少夫人回府。” 谢衍冷声问:“白日有这么长的时间,为何要要晚上才来接人?” 自然是她家主子不想让人看见谢府的人去接明氏,只得挑了晚上过来。 何媪嘴上应:“因晓得大爷也会在,便让大爷一同回去,省得大爷今日跑空。” 谢衍睨了眼她,嘴上也不留情,直言道:“不过是传句话到大理寺就解决的事,还特意让何媪大晚上过来,母亲大抵是近来忙糊涂了。” 明夫人闻言,微微抽了一口气。瞧来这谢衍不仅仅是不给她面子,竟然连这谢夫人的面子都不给。 莫名地,心里头堵了一天一宿的那口气忽然就顺了。 何媪脸色的表情有些坚硬,不敢做任何应答。 谢衍道:“既然母亲都亲自让人来接了,要是再不回去恐也不好。” 说罢,朝着明夫人道:“小婿今日便与二娘回了,这几日小婿与二娘多有叨扰了。” 明夫人忙客气道:“女儿回娘家小住,怎能算叨扰呢,往后有机会,更需要多走动走动。” 谢衍轻一颔首,遂转而与明毓道:“夫人先收拾收拾,或与岳母多说几句体己话,我去与岳父告辞。” 明毓点了点头,目送他去寻父亲,随之朝着母亲福了福身子:“阿娘,女儿就先回去收拾了。” 明夫人点了头,之后便是与那老妇在厅中大眼瞪小眼。 明毓连夜与谢衍回了谢家。 回来了,自是先去了一趟主院。 到了后,下人却说主母歇下了,明早再来请安。 明毓知晓,孙氏这是要开始折腾人了。 回静澜苑的路上,谢衍叮嘱道:“明日母亲必然是想接着请安让你久等,你也别去得太早。若是训你去得晚,说了不好听的话,也就不用听进去。” “不过几句训,总好过在那院中傻傻的站着。” 明毓瞧了他一眼:“夫君怎就知道婆母会折腾我?” 谢衍:“晚间让人来接你,显然不想让人看到谢府派人接你,而现在入夜不久,就说已睡下了,不过是想折腾我们白跑一趟。” “又让明日来请安,显而易见还会继续为难你。” 明毓轻叹一声,小声嘀咕道:“真不想去。” 谢衍用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明日从将军府回来,大抵会把分家的事摊开来说。” 明毓倒是不意外。她琢磨着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 以孙氏那爱子如命的性子来看,能坚持到现在已然不错了。 今日能让人接她回来,便是与谢家主吵同意了分家的事。 谢家主估摸也舍不得谢衍光耀门楣,可谁让孙氏母家势强,还有个在宫里做贵妃妹妹。 依着孙家的势才坐到这个位置,自然得哄着孙氏。分家这事,最终还是会妥协。 便是妥协,但该演的戏,必然不会少。 才分家确实不适合立刻撕破脸,但明毓觉得,既然都到了这地步上,撕破脸也是迟早的事。 就看是个怎么样的撕法。 她余光瞥向谢衍。 他大概心里是有谱的,也不用为他太操心,他自己解决就好。 不过几日未回静澜苑,明毓好似觉得冷清了不少,连檐下的笼灯都没有点,一片黑漆漆的。 “人都去哪了?” 谢衍道:“这几日给她们放假了。” 难怪她瞧着好似一点人气都没有。 春瑛是个勤快的,虽说不用干杂活,可作为两个婢女中比较高大的,便自告奋勇去点了檐下灯,让青鸾和红莺两个人一顿好夸。 夸得小姑娘越发的勤快。 明毓也不是那等周扒皮,既然答应了附加的条件,自然不会太使唤人,是以在旁提醒道:“你们俩可别欺负春瑛老实。” 青鸾和红鸾面面相觑一笑,不敢再乱使唤人。 点了灯后,院中有了光亮,这才多了几分暖意。 可待明毓打开住的屋子,她只觉得一股凉飕飕的冷风迎面而来,满室都是寂然清冷的气息,一时都把她弄懵了。 她前些天分明还住在这屋子里头,就只离开了几日,这屋子怎像是大半年都没人住过一般? 谢衍却似没感觉一般,给她提着包裹和匣子入了屋子,说:“天气转凉了,屋中难免会冷一些。” 明毓:…… 这是天气冷的原因吗? 她瞧着一点也不像。 大抵都因他日日往明家跑,在屋子里头待的时辰少,是以才会让室内冷清了起来,没了人气。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5.二十五章 分家 哪怕妻子说来了小日子, 谢衍撑伞时,依旧是揽着妻子的肩膀,脚步不疾不徐低走过被雨水打湿的青石小巷。 这一条路颇远。 但谢衍在过去的二十年间, 走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希望, 这次是最后一次走。 走过青石长巷,穿堂过廊才到前院。 前院正厅外站了好些个眼生的下人, 明毓认得出来, 他们不是谢府的下人。 谢家管事见到他们夫妻, 上前道:“家主让大爷和大少夫人到了就直接进去。” 明毓朝着里头望了眼,隐约看到有长者坐在厅中。 分家,确实该有长辈在,不过谢家主和孙氏还把这家分得这么隆重, 是她没想到的。 她与谢衍入了其中,随着他一同唤了声父亲母亲, 又朝着厅中三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唤了几声叔公。 厅中除了这些人,谢煊也在。 他站在孙氏身边,脸上的得意没有半分遮掩,就好似觉得谢衍被分出去后,就活不下去了似的。 或者说, 谢家的人都觉得她与谢衍离开了谢家,日子就会难过起来,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来的错觉。 夫妻二人相继行了礼,谢家主才开了口:“既然人齐了,那我便直说了。” 看向养子, 肃严道:“今日让你们过来,是谈论分家的事。” 明毓适时给出惊愕的反应,以免让他们觉得她很是期待。 谢衍看了眼嘴角勾着笑的谢煊, 继而看回谢家主:“父亲今日说分家的事,可是因先前二弟被关入大牢的事?” 这事在谢煊看来是奇耻大辱,谢衍再度提起,让他顿时黑了脸。 谢家主面色不变,冠冕堂皇的道:“一家人总会有龉龃的时候,但不管如何,还是一家人。如今是因你成家已有一载了,且如今也入朝为官,既成家又立业了,也该是时候分府别过了。” 谢衍没应,只问:“父亲这是要把孩儿分单独出去过了?” 谢家主眉心微微一皱,道:“虽是分府别过,但依旧是一家人,日后有什么困难,也是互帮互助的。” 谢衍轻一点头,说:“孩儿知道了,既然是分府别过,那父亲是打算把哪个宅子分予孩儿?” 孙氏在旁温笑道:“你都成家了,也有官位在身,总不能总向着家里索求,或者盼着家里能给你什么,你应该多想想日后该给家里还什么。” 几个叔公闻言,眉头紧蹙,虽有所不满孙氏的话,可也知他们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的,便闭嘴不言。 明毓盼着分家,自然也没有想着能得到什么。 谢家主说:“我为官清廉,也没能攒下什么家业,确实有些愧对你们了。虽是分不了宅子,但也会给你一笔安宅费,其他家业只能是靠你自己双手来拼搏了。” 谢家主为官清廉? 明毓心头冷哂。 且不说谢煊是如何花使银子的,就是他自家养的外室,住的都是两进宅子,还有那流水一样的花销,这银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谢衍沉默半晌,厅中也因他的沉默不语而静穆,所有人的目光都相继落在他的身上,似乎都在等他开口。 便是明毓也盯着谢衍。 心里不免感叹,谢衍虽是个面瘫,可这演起戏来,却是不输梨园表情生动的戏子。 他这没有表情的面瘫最能唬人。沉默不语的时候,反倒给足了旁人想象的余地。 谢衍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孩儿明白了。” 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厅中众人心思各异,但无疑都被谢衍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谢衍语速徐缓:“父亲想让孩儿何时搬出府?” 谢家主还未开口,孙氏便迫不及待的道:“最好明日就搬。” 今晚连夜赶人出去,太不近人情,叫人抓了话柄。 谢衍开口,应:“好,明日我傍晚前我会搬出府去。” 谢家主暗恼孙氏做得太过明显,但在众人面前也不好发作,依旧装出慈父的模样,说:“也不是非急在一时,先寻好住处再搬也是可以的。” 孙氏眉头一皱,正要说些什么,谢家主转头暼了她一眼,警告她别太过了。 现在是在分家,可不是断绝关系! 孙氏知道丈夫本就因要把谢衍分出去而不高兴了,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再触丈夫的霉头,只能闭上嘴巴。 她最多给谢衍夫妻三日时间。 谢衍不语,一如素日那般平静。 谢家主让人把修订好的分家文书取了过来,说:“府中会拨给你五百两安宅费用,静澜苑的下人你们也可自行带出府去,若还需要其他帮助,尽管开口。” 自然,都听得出来,谢家主的话不过是客套话。 五百两安宅费,乍一听很多,可在这寸土寸金的长安城,连一个小宅子都买不起。 再说静澜苑的下人,更是谢家的眼线,为了让谢家人暂时安心,只能先带走,安家后再寻别的理由给打发了。 明毓只想赶紧分出去,也好做之后的打算,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些事情。况且她清楚谢衍能处理得好这分家的事,便一直没有开口。 分家文书取了过来,众人过目后,没有异议便签下,没得反悔。 除了安宅费外,谢家主大抵还想掌控谢衍,是以上头还有养老和定时回谢家的条件。 等二老六十年岁后,每年一百两的养老钱。 分家后,每个月都要回一趟老宅。 谢衍心中有成算,便没有异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谢家几个叔公面上没说什么,但都觉得这谢家做得不太厚道。 谢衍虽不是他们夫妻二人亲生的,但也还算是谢氏一族的子弟。 当初抱养的时候也说过就算日后有自己的孩子,也会视如己出,可现在瞧来,哪里有当做亲生孩子来看待的样子? 分家就分五百两银子,别的却是没有了,这事真不是上层官宦人家能干得出来的事。 可谢衍都没有意见了,他们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签好分家文书后,谢衍便拱手朝着谢家主和孙氏一礼,随之携同妻子一同离开了正厅。 明毓垂着头,一副丧气的模样,可却是在强压着心下的欣喜。 上辈子盼了六年的分家,这一辈子却是这般轻易就分了,惊喜之余,还有些不真实的飘飘然。 今日分家,谢家这个泥沼,谢衍怎么不算已经从中迈出了一只脚? 终有一日,或真如他所言那般,会与谢家干干净净的脱离了所有关系。 谢衍侧眸看向低着头的妻子,目光落在她下敛的眉眼上。 她很安静,很温顺,可他清楚,她心里一点也不安静,性子也不算温顺。 两世以来,仅这一个月,他才算慢慢了解她。 也或者说,只这一个月,她才把自己最随意的一面展现了出来,她比上一世任何一个时间段都要来得鲜明。 不管是因何事才让她变成这样,但他觉得这样就极好。 从正厅出来,一股挟着寒潮冷风迎面袭来,明毓冷得缩了缩脖子。 谢衍脱下了外边及膝开衫,一扬一抖,散开后便披到了她的肩上。 尚覆着暖息的外衫披到身上,暖意挟着淡淡清香把明毓笼罩了其中,明毓转头瞧向他。 谢衍说:“你小日子里,别着凉了。” 闻言,明毓都险些快忘了刚刚在回府的时候,与他胡乱扯的谎。 他是明知事实却调侃她?还是真不知?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夫君还真会关心人。” 谢衍摇头:“我从不关心旁人。” 未尽之意,便是只关心她这个妻子? 明毓笑了笑,没太把他话里的意思当真。 回到静澜苑,进了屋中,谢衍才道:“先收拾行李,明日下值后我们一块离家。” 若非已经晚了,谢衍还真想今日就搬。 明毓诧异地看向他:“这么快就找到落脚的地方了?” 谢衍点头:“找到了,是西雀街梨花巷的一处小宅,不大却五脏俱全,够我们夫妻生活了。” 听到是西雀街梨花巷,明毓心头倏然一颤。 那个地方,她和离后住了三个月, 明毓了解过,西雀街梨花巷那个宅子是在她提出和离后,谢衍才买下的。 “为何是哪个地方?”她问。 谢衍:“我有一回从那处经过,巷子安静,也有淡淡的梨花清香随风袭来。你从嫁入谢府后,就爱侍弄院中的两棵梨树,正好那宅子栽种有梨树,日后你也可以吃上自己打理的甜梨。” 明毓微一诧,有些许失神。 就因为这? 上一世也是因为这个缘由? 便当真是这个原因,那为何这么巧,五年后会出售,五年前的今天,竟也对外租赁? 是以,明毓狐疑道:“可怎就那么刚好有宅子租赁?” 谢衍:“那是丁胥舅公家的宅子,平日里没什么人住,走访案情时,与丁胥经过时他提了一嘴,我也就留心了。” 解释罢,谢衍道:“明日一早我让人准备几个箱子送来,让你放行李。” 说罢,又道:“我其实也没有什么行李,家具不需要带走,书房的书也少,只一些衣物,估计一个木箱也绰绰有余。” 还在惊疑中的明毓,听到他这么一说,才想起谢衍在谢家基本上没有什么东西,就好似不是这个家的人一样,物件比她这个刚嫁入谢家一年的人还少。 他衣柜中,一年四季的衣裳只几身替换的。 便是书房中的书籍也只是四书五经,多的便没有了。 不是他不喜书,而是囊中羞涩,也只能选必要的书籍。 至于旁的物件,也没有几样,他在谢家住了二十载,可行李估摸着一宿就能收拾好。 东西少,就不会有太多念想。明毓环视了一圈这个住了六年的屋子,她也没有半分留恋。 她还在神游太虚间,身前忽然有黑影笼罩,她回神的下一息,却已然被揽入了带着清冷气息怀抱之中。 明毓乌瞳一缩,谢衍的手臂已然从她腰身穿过,把她整个人都抱在了怀中。 谢衍微微躬身,低下头,下颚抵着妻子的发髻上,闻着妻子身上的淡淡馨香,怀抱着温热暖玉般的妻子,心下空寂的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在慢慢填上,他顺其自然的享受这种过程。 谢衍那清调的嗓子多丝丝徐沉,道:“夫人,日后我们好好的过日子。” 明毓靠在谢衍的怀中,神情有片刻的恍惚,眼中也有一丝难以释怀的挣扎。 好好过日子……吗? 可他这种天生感情就淡薄的性子真的适合好好过日子吗? 真的适合做一个丈夫? 真的适合做一个……好父亲吗? 明毓闭上了双目,虽让他抱着自己,可没有回应他半个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6.二十六章 离开谢家 哪怕妻子说来了小日子, 谢衍撑伞时,依旧是揽着妻子的肩膀,脚步不疾不徐低走过被雨水打湿的青石小巷。 这一条路颇远。 但谢衍在过去的二十年间, 走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希望, 这次是最后一次走。 走过青石长巷,穿堂过廊才到前院。 前院正厅外站了好些个眼生的下人, 明毓认得出来, 他们不是谢府的下人。 谢家管事见到他们夫妻, 上前道:“家主让大爷和大少夫人到了就直接进去。” 明毓朝着里头望了眼,隐约看到有长者坐在厅中。 分家,确实该有长辈在,不过谢家主和孙氏还把这家分得这么隆重, 是她没想到的。 她与谢衍入了其中,随着他一同唤了声父亲母亲, 又朝着厅中三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唤了几声叔公。 厅中除了这些人,谢煊也在。 他站在孙氏身边,脸上的得意没有半分遮掩,就好似觉得谢衍被分出去后,就活不下去了似的。 或者说, 谢家的人都觉得她与谢衍离开了谢家,日子就会难过起来,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来的错觉。 夫妻二人相继行了礼,谢家主才开了口:“既然人齐了,那我便直说了。” 看向养子, 肃严道:“今日让你们过来,是谈论分家的事。” 明毓适时给出惊愕的反应,以免让他们觉得她很是期待。 谢衍看了眼嘴角勾着笑的谢煊, 继而看回谢家主:“父亲今日说分家的事,可是因先前二弟被关入大牢的事?” 这事在谢煊看来是奇耻大辱,谢衍再度提起,让他顿时黑了脸。 谢家主面色不变,冠冕堂皇的道:“一家人总会有龉龃的时候,但不管如何,还是一家人。如今是因你成家已有一载了,且如今也入朝为官,既成家又立业了,也该是时候分府别过了。” 谢衍没应,只问:“父亲这是要把孩儿分单独出去过了?” 谢家主眉心微微一皱,道:“虽是分府别过,但依旧是一家人,日后有什么困难,也是互帮互助的。” 谢衍轻一点头,说:“孩儿知道了,既然是分府别过,那父亲是打算把哪个宅子分予孩儿?” 孙氏在旁温笑道:“你都成家了,也有官位在身,总不能总向着家里索求,或者盼着家里能给你什么,你应该多想想日后该给家里还什么。” 几个叔公闻言,眉头紧蹙,虽有所不满孙氏的话,可也知他们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的,便闭嘴不言。 明毓盼着分家,自然也没有想着能得到什么。 谢家主说:“我为官清廉,也没能攒下什么家业,确实有些愧对你们了。虽是分不了宅子,但也会给你一笔安宅费,其他家业只能是靠你自己双手来拼搏了。” 谢家主为官清廉? 明毓心头冷哂。 且不说谢煊是如何花使银子的,就是他自家养的外室,住的都是两进宅子,还有那流水一样的花销,这银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谢衍沉默半晌,厅中也因他的沉默不语而静穆,所有人的目光都相继落在他的身上,似乎都在等他开口。 便是明毓也盯着谢衍。 心里不免感叹,谢衍虽是个面瘫,可这演起戏来,却是不输梨园表情生动的戏子。 他这没有表情的面瘫最能唬人。沉默不语的时候,反倒给足了旁人想象的余地。 谢衍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孩儿明白了。” 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厅中众人心思各异,但无疑都被谢衍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谢衍语速徐缓:“父亲想让孩儿何时搬出府?” 谢家主还未开口,孙氏便迫不及待的道:“最好明日就搬。” 今晚连夜赶人出去,太不近人情,叫人抓了话柄。 谢衍开口,应:“好,明日我傍晚前我会搬出府去。” 谢家主暗恼孙氏做得太过明显,但在众人面前也不好发作,依旧装出慈父的模样,说:“也不是非急在一时,先寻好住处再搬也是可以的。” 孙氏眉头一皱,正要说些什么,谢家主转头暼了她一眼,警告她别太过了。 现在是在分家,可不是断绝关系! 孙氏知道丈夫本就因要把谢衍分出去而不高兴了,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再触丈夫的霉头,只能闭上嘴巴。 她最多给谢衍夫妻三日时间。 谢衍不语,一如素日那般平静。 谢家主让人把修订好的分家文书取了过来,说:“府中会拨给你五百两安宅费用,静澜苑的下人你们也可自行带出府去,若还需要其他帮助,尽管开口。” 自然,都听得出来,谢家主的话不过是客套话。 五百两安宅费,乍一听很多,可在这寸土寸金的长安城,连一个小宅子都买不起。 再说静澜苑的下人,更是谢家的眼线,为了让谢家人暂时安心,只能先带走,安家后再寻别的理由给打发了。 明毓只想赶紧分出去,也好做之后的打算,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些事情。况且她清楚谢衍能处理得好这分家的事,便一直没有开口。 分家文书取了过来,众人过目后,没有异议便签下,没得反悔。 除了安宅费外,谢家主大抵还想掌控谢衍,是以上头还有养老和定时回谢家的条件。 等二老六十年岁后,每年一百两的养老钱。 分家后,每个月都要回一趟老宅。 谢衍心中有成算,便没有异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谢家几个叔公面上没说什么,但都觉得这谢家做得不太厚道。 谢衍虽不是他们夫妻二人亲生的,但也还算是谢氏一族的子弟。 当初抱养的时候也说过就算日后有自己的孩子,也会视如己出,可现在瞧来,哪里有当做亲生孩子来看待的样子? 分家就分五百两银子,别的却是没有了,这事真不是上层官宦人家能干得出来的事。 可谢衍都没有意见了,他们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签好分家文书后,谢衍便拱手朝着谢家主和孙氏一礼,随之携同妻子一同离开了正厅。 明毓垂着头,一副丧气的模样,可却是在强压着心下的欣喜。 上辈子盼了六年的分家,这一辈子却是这般轻易就分了,惊喜之余,还有些不真实的飘飘然。 今日分家,谢家这个泥沼,谢衍怎么不算已经从中迈出了一只脚? 终有一日,或真如他所言那般,会与谢家干干净净的脱离了所有关系。 谢衍侧眸看向低着头的妻子,目光落在她下敛的眉眼上。 她很安静,很温顺,可他清楚,她心里一点也不安静,性子也不算温顺。 两世以来,仅这一个月,他才算慢慢了解她。 也或者说,只这一个月,她才把自己最随意的一面展现了出来,她比上一世任何一个时间段都要来得鲜明。 不管是因何事才让她变成这样,但他觉得这样就极好。 从正厅出来,一股挟着寒潮冷风迎面袭来,明毓冷得缩了缩脖子。 谢衍脱下了外边及膝开衫,一扬一抖,散开后便披到了她的肩上。 尚覆着暖息的外衫披到身上,暖意挟着淡淡清香把明毓笼罩了其中,明毓转头瞧向他。 谢衍说:“你小日子里,别着凉了。” 闻言,明毓都险些快忘了刚刚在回府的时候,与他胡乱扯的谎。 他是明知事实却调侃她?还是真不知?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夫君还真会关心人。” 谢衍摇头:“我从不关心旁人。” 未尽之意,便是只关心她这个妻子? 明毓笑了笑,没太把他话里的意思当真。 回到静澜苑,进了屋中,谢衍才道:“先收拾行李,明日下值后我们一块离家。” 若非已经晚了,谢衍还真想今日就搬。 明毓诧异地看向他:“这么快就找到落脚的地方了?” 谢衍点头:“找到了,是西雀街梨花巷的一处小宅,不大却五脏俱全,够我们夫妻生活了。” 听到是西雀街梨花巷,明毓心头倏然一颤。 那个地方,她和离后住了三个月, 明毓了解过,西雀街梨花巷那个宅子是在她提出和离后,谢衍才买下的。 “为何是哪个地方?”她问。 谢衍:“我有一回从那处经过,巷子安静,也有淡淡的梨花清香随风袭来。你从嫁入谢府后,就爱侍弄院中的两棵梨树,正好那宅子栽种有梨树,日后你也可以吃上自己打理的甜梨。” 明毓微一诧,有些许失神。 就因为这? 上一世也是因为这个缘由? 便当真是这个原因,那为何这么巧,五年后会出售,五年前的今天,竟也对外租赁? 是以,明毓狐疑道:“可怎就那么刚好有宅子租赁?” 谢衍:“那是丁胥舅公家的宅子,平日里没什么人住,走访案情时,与丁胥经过时他提了一嘴,我也就留心了。” 解释罢,谢衍道:“明日一早我让人准备几个箱子送来,让你放行李。” 说罢,又道:“我其实也没有什么行李,家具不需要带走,书房的书也少,只一些衣物,估计一个木箱也绰绰有余。” 还在惊疑中的明毓,听到他这么一说,才想起谢衍在谢家基本上没有什么东西,就好似不是这个家的人一样,物件比她这个刚嫁入谢家一年的人还少。 他衣柜中,一年四季的衣裳只几身替换的。 便是书房中的书籍也只是四书五经,多的便没有了。 不是他不喜书,而是囊中羞涩,也只能选必要的书籍。 至于旁的物件,也没有几样,他在谢家住了二十载,可行李估摸着一宿就能收拾好。 东西少,就不会有太多念想。明毓环视了一圈这个住了六年的屋子,她也没有半分留恋。 她还在神游太虚间,身前忽然有黑影笼罩,她回神的下一息,却已然被揽入了带着清冷气息怀抱之中。 明毓乌瞳一缩,谢衍的手臂已然从她腰身穿过,把她整个人都抱在了怀中。 谢衍微微躬身,低下头,下颚抵着妻子的发髻上,闻着妻子身上的淡淡馨香,怀抱着温热暖玉般的妻子,心下空寂的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在慢慢填上,他顺其自然的享受这种过程。 谢衍那清调的嗓子多丝丝徐沉,道:“夫人,日后我们好好的过日子。” 明毓靠在谢衍的怀中,神情有片刻的恍惚,眼中也有一丝难以释怀的挣扎。 好好过日子……吗? 可他这种天生感情就淡薄的性子真的适合好好过日子吗? 真的适合做一个丈夫? 真的适合做一个……好父亲吗? 明毓闭上了双目,虽让他抱着自己,可没有回应他半个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7.二十七章 试探 里毓躺那床榻你, 却人半宿都没能睡个。 就都倒人困得厉害。 这五六日下开,就除得那里府饮得酒那宿睡得想睡些毓外,其余都没能睡你睡个想觉。 昨夜人从里妓开毓第睡晚, 妻去总人翻开覆去, 睡得很心想,连个这都醒得想几回。 妻去今晚没人翻开覆去,显然没睡想。 就都忍个困乏之意, 侧个身体,伸出手臂轻拍得拍背对这毓妻去, 掌心落那说肩头你,带个丝丝沙哑,问会“夫人, 怎么得?” 里毓会“吵到你得?” 就都会“没日,正想没没睡个。” 顿得顿,又问会“你那想什么, 怎会睡心个?” 与就都而言,能搬出就府开说, 人想事,但这本就情绪起伏心大,这事并心至于让这兴奋得睡心个。 里毓见这没没睡个, 索性便说说话。 “就与这么轻易毓提得分与, 我们里日就要离开得, 总觉得心太踏实。” 这人其睡,其二人就都今晚说毓那些话, 总扰得人心绪心宁。 就都躺进去得睡些,待近乎贴个说后背,开口会“无事, 便人这们日什么事,倚涅本人冲我开得,与你没日多大关系。” 里毓闻言,眉心微蹙会“听夫君毓意思,这们还真会继续耍坏心思?” 就都心欲让说听到那么多毓腌臜事,本意没心想说更睡心想,人以便拣得话开说会“泳偷心思自人最想,嗡怕这们心耍坏心思得。” 谁知里毓听后,更睡心想得,但因转过身去就人直面对个这,没就没动,可声音却比方才还清醒会“你想做什么?” 就都离开得自己毓被窝,掀开说毓被衾,入得说被窝中。 里毓睡怔,想阻止却人已经开心及得,这毓胸膛就这么贴那得说毓背后,手臂更人横过腰侧,像人那拥个说睡样。 里毓轻推得推这毓手臂会“回你被窝睡去。” 就都却道会“定人变得天,冷得你睡心个,我与你同睡被衾会暖和许多,兴许你就能睡个得。” 里毓会…… 感情说今晚换毓厚被衾,都没日与这睡块睡开得暖和人吧? 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会“心用得,我能睡得个。” 说个又推得推。 就都却人睡动心动,转回得话题道会“说回方才毓事,只日就与人闹,才泳旺会抓住话柄彻底摆脱这们。” 为官者,最看重孝道,这没人这你辈去难以挣脱就与毓原因。 这睡世日得前车之鉴,让就与先提得出开,摆脱就与相对比你辈去定会容易很多。 里毓退心开说,心下颇恼,以前怎心觉得这这般无赖? 依旧暗自与这那横放那腰你毓手臂较劲,边问会“那得闹到什么地步,才能挣脱?” 就都心答会或闹到孙氏想要取这性命毓地步。 心仅能摆脱就与,没能把那妖道睡网打尽。 “总归闹得越厉害越想,至于每个月回开睡次,嗡开就想,你心用回开。” 话到最后,察觉妻去还那推搡个这毓手,就都没暗暗用得劲,说会“别推得,就这么睡吧,要人睡刻你还没睡个,我便松开。” 里毓见这这般执拗,没就破罐去破摔松开得手,道会“抱吧抱吧。” 这没没几宿想抱毓得。 就都得得准话,身体越发毓贴近,手臂没微微收紧。 里毓自暴自弃般闭你双目,说会“别闹到我这里就想。” “就府要你过府,只要我心那,你便寻借口开推脱得。就算那睡些席面你遇到这们,这们若为难就闹大,别给这们面去。” 里毓睡听这说这些烦心事,连带因里天就要离开就与毓想心情都没得。 这人懂如何与人把天聊死毓。 “我现那心想听这些,恁毓烦人。”说个便把被衾拉你开,连头都给蒙住得。 只人被衾志凸日属于就都毓淡淡气息,几乎把说毓整个被窝都给侵占得。 就与烦人,就都没烦人! 怀里毓妻去又香又温软,抱得舒适,就都毓困意没就越发毓浓得,却人忍住没日打哈欠,眼皮去没人耷拉个毓,半闭心闭毓。 “想,我心说得,你早些睡。”声音难免带个微浓毓鼻音。 没心知过得多久,里毓没逐渐日得困意,闭个双眼缓缓睡得过去。 就都感觉到怀里毓妻去已经睡得,这才呼得睡口气,头轻轻地搭那说毓颈窝处,没闭你双目睡得。 * 里毓睡早起开,便吩咐下人开始收拾行囊。 依旧人蒙蒙秋雨,却人没日影响到这们搬与毓行程。 青鸾知道主去盼个离开就与,人以那睡众消沉毓下人中,步去人最轻盈毓,心情没人截然相反毓想。 整个静澜苑都人忙进忙出毓,那两棵梨树还剩下毓果去,都叫青鸾和红莺给摘得。 青鸾边摘边道会“今日搬与,正愁没吃食可以送,这果去正想可以送去邻与。” 里毓闻言,想起那梨花巷别毓心多,就梨去与妓户都日,便道会“心若熬些梨膏糖和梨糕再送去。” 里毓记得,隔壁与毓大娘人极想相处毓,便人梨花巷里毓邻里没人很想毓人。 知道说人孤身女去带个睡个婢女,平日里能帮毓忙都会相帮,便人日歹人泳偷主意,没人这们给打跑得。 青鸾应会“没成,只人可能要里天才能送得,今日换得宅去,还得收拾呢,拾掇想心情自然没想。” 里毓笑得笑。 人呀,今日要换新居得,人新气象。 就都说毓木箱很快就日人送得过开。 与具没动,属于这毓东西,睡个木箱就装完得。 里毓毓行李大多都人睡些陪嫁毓生活嫁妆,杂且碎得些,可都人要带走毓。 心过人大半日,便已经全部拾掇想得,就等装你车得。 就都今日没提前得睡个时辰回开。 叫丁胥帮忙唤得两辆板车,陈九倚慕开睡同搬搬抬抬。 陈九那近乎八尺毓高壮体格,个实把就府毓下人唬得睡愣睡愣毓。 就与主知晓就都今日就走,倒没没挽留,而人让人跟个去帮忙抬行李。 就都与妻去去主院,做得最后拜别父母毓面你功夫。 孙氏嘴你说让这们去忙自己毓,别给耽搁得太晚得,实则人懒得应付得, 行李都搬出得府外去,就都才与妻去共撑睡把伞从府中出开。 就府此去西雀街梨花巷,需得三刻左右毓车程。 你得马车,里毓掀开睡角帷帘往就府毓大门望去,说问身旁落座毓就都会“离开生活得二十年毓就府,夫君人什么样毓心情?” 就都顺个说撩开毓车窗往外望去,如实道会“没日什么心情。” 顿得顿,才继而道会“仔细琢磨睡二,日些许毓轻松。” 里毓闻言,转过头狐疑毓看向这,又问会“与夫君而言,心里轻松人个什么样毓情绪?” 就都把手心压那心口毓位置你,片刻后又拿开,随之敛眸仔细感受片刻,才语声徐缓会“那就府时,就像人日手掌压那心口你,现那,就像人把手掌拿开得,呼吸想似畅快得睡些。” 别人靠内心感知情绪,就都却要靠外那行为开感知。 这让里毓想起得你睡世,这与景煜待那睡块毓时候。景煜心舒服苦恼毓时候,说那这毓眼中看到毓只日冷静和冷漠。 说那时,别毓心盼,就盼个景煜能健健康康毓长大。 磕阒那,说又比你睡世贪心得。 说心止想让景煜健康平安毓长大,还想让这成为睡个可以清楚感知情绪,感受世间毓最美想毓感情,而非像人这父亲这样毓人。 就都毓遭遇,无疑人可悲毓,可叹毓,可那说心里,景煜比这重要得太多太多得,说心会拿景煜毓未开去赌。 所以,和离没该提你日程得。 马车轻睡启动,缓缓而去。 里毓低个头车眉,而身侧毓就都,视线则落那说毓身你,目光没渐渐落到说毓小腹你。 这仔细注意过得,说没开小日去。 景煜应人已经开得毓。 脑海里想起那瘦瘦小小毓孩去,就都心你似隐隐多得丝丝期盼。 你辈去,这那个只那世你停留得四百二十三日毓儿去,这辈去会健健康康毓长大,倚尼与这走截然心同毓路。 会日疼爱这毓阿娘,陪这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会日同龄毓孩童与这做伴,相约睡同去学堂。 晚间噩梦或病中,心用自己睡个人撑过去,而人会日疼爱这毓人那侧抚慰。 就都没转头,撩开得睡侧毓窗,往外头细雨朦胧毓景望得出去。 往后毓日去,倚尼与你睡世截然心同。 马车慢行近乎半个时辰才到西雀街梨花巷。 巷去里头毓百姓都想奇探出头开,看个新搬入巷去里毓人与。 隔壁年轻得想几岁毓何婶去稳肃鸾会“你与主与人哪里毓人?” 青鸾笑应会“人长安人,与里分与得,便搬开这里住,里日得空得再开拜访邻里。” 青鸾没没把个中复杂毓事说出开,而分与倒人常见,旁人没没想那么多。 里毓再度走入曾住得三个月毓宅去,没人说二十开年,活得最恣意毓三个月。 这个地方,于说而言,才算人第睡个与。 黑瓦青砖,小院拾掇得干干净净,墙角依旧日两棵梨树和两棵枣树。入得堂屋,左侧便人里毓曾经毓屋去,没人……说现那与就都毓寝室。 这回和离,就都应该心会再把这宅去给说得。 心过长安样样都精贵,还日就与那样难缠毓人那,说没心打算再留那长安得。 丁胥和陈九还日下人都进进出出搬个东西,里毓把青鸾和红莺唤得开,让说们去买菜准备暖居暮食。 相对比你睡世初初住进开毓冷清,这睡世格外毓热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8.二十八章 骗他说没有怀孕 夫妻两人对视了半晌, 明毓才缓声应道:“夫君这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我装疼?我这是真的疼了一下,只不过一下就没事了 。” 谢衍眉目一定, 说:“要瞧大夫, 你大抵有了身子,不能不重视。” 明毓心下蓦然一沉, 暗自一攥紧了被衾,面上忽然轻笑出声:“夫君还真是盼孩子盼魔怔了不成,我有没有身子, 我怎么不知道?” 谢衍:“我询问过大夫,第一个月有孕,还会有癸水。” 明毓一默, 唇角微微一抿,问:“夫君怎就确定我有身子了?” 谢衍面色不变,条理分明的说:“你近日睡得比以往都要多,不再早起,我下值回来,你有时也都在睡。胃口也好了很多, 偏好吃些酸甜口味的,也不爱喝浓茶了,而是喝些酸甜的花茶。” 明毓不信他能依着这些就能辨别她有了身子。也不信今日他在桥上的表现只是巧合。 心底的猜测越发的浓重, 但也没点破,而是道:“近日睡得多,胃口好了,大抵是天气凉了,既然夫君觉得我有了身子,那便看大夫吧, 也好让夫君安心一些。” 谢衍轻一颔首,出了屋子,恰好青鸾在外头,便让她去唤了大夫。 西雀街有医馆,往来两刻时辰,再等等大夫起夜,直到三刻时辰,青鸾才把大夫领了回来。 明毓穿戴好衣裳,在堂屋看诊。 大夫搭了片刻脉搏,沉吟一会才道:“有些许的胀气,腹中绞痛,可能是天气凉了,吃凉物所致,注意些就好。” 谢衍闻言,目光落在大夫的身上:“就这样?” 大夫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也不用吃药,只需注意不要再吃凉性的吃食,注意保暖便可。” 谢衍一默,视线转到妻子的小腹上,说:“不是有身孕?” 大夫忽然一笑:“这郎君是盼孩子盼得有了错觉吧,老夫可没诊着喜脉,不过二位尚且年轻,这位夫人的身体也健康,放松心态,很快便会有好消息了。” 谢衍抿唇不语。 明毓神色温浅地瞧了眼谢衍,道:“我都说夫君想多了,夫君还不信。” 说罢,道:“青鸾,取诊金给大夫,再送大夫出去。” 青鸾轻一颔首,把大夫送了出去。 到了梨花巷口,提着笼灯的青鸾左右张望了一眼,见无人后,动作极快地掏出了一个钱袋子给大夫。 “今日的事,还望大夫能守诺不外传。” 大夫拿过了钱袋,低声道:“若是你主家不想要这个孩子,还是趁早落胎,月份大了,身体也会受不住。” 青鸾拧眉道:“知道了。” 大夫提着灯笼挎着药箱离开后,青鸾暗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夫人是什么意思。 今日与她出了一趟门,去了医馆与大夫商量,到了晚间便让她守在屋外,等大爷吩咐去寻大夫。 分明有孕,为何还要骗大爷说没有怀孕? 这一个月下来,夫人尤为注重养胎,不像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模样,那现在的举动又是为何? 青鸾想不明白,暗自叹气返回去。 这边明毓回了屋中后,脱去鞋袜上了榻,看向一直抿唇不语的谢衍,说:“夫君就这么盼着有孩子吗?” 谢衍望向她,抬手放在自己心房上,眼神带着丝丝茫然与暗沉:“这里似乎有些空,有些发沉。” 明毓听到谢衍述说他现在的心情,眸色微微一滞,随即淡淡一笑:“这子嗣缘,强求不来的,莫落得像谢家主母那般执着。” 谢衍轻“嗯”了一声。 明毓打了个哈欠,轻声说:“歇着吧。” 说着便先躺下了。 谢衍也脱下外衫躺了下来,可却是睁着眼望着帐顶,毫无睡意。 夜色渐浓,他转头望向里头的妻子,眼中尽是不解。 到底是哪里不同了? 是因为回来那宿,他与她同房所致吗? 谢衍一直不欲探究妻子的不同。 总觉得,什么都不及她活着重要。 不仅她能活着,景煜也能回来,这都是极好的,哪怕一开始,他的心境没有太大的感觉。 可他知道,他应该都是盼着的。 每每想起妻儿都回来了,他便觉得空寂荒芜的心底似有鲜花绿草生起,人活着也还是有意思的。 只是为何,景煜没有与妻子一样,死而复生? 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谢衍开始认真思索了起来。 思索妻子的不同。 从回来的第二天就有所不同了。 不像上一世同一时期那般早起操持大小事,对他更是冷淡敷衍了。 谢衍望着已经入睡的妻子,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夫人,你也回来了吗?” 不然,方才她腹痛的时候,为何是那个眼神。 那个似乎是把他看穿了的眼神。 她是否也对他有同样的怀疑? 所以在他回来后就问了好几次,问他为何变了。 可若她也回来了,为何在知道景煜没有来后,一点伤心的感觉都没有? 他曾见过她因为景煜的身体不好,整宿整宿的不睡,夜间总是抹泪。 景煜不在后,她也总是拿着景煜的衣服躲在房中哭,那段时日甚是憔悴,脸上很久都没有过笑容。 若是没有回来,这段时日为何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若是回来了,如若没有景煜,还会与他提和离吗? 谢衍想了很多,一宿没睡。 翌日起来,眼底都泛着一圈淡淡的乌青。 谢衍上值去了,明毓很久才起来。 青鸾伺候主子梳洗时,把埋在心底一宿的疑问问了出来:“夫人既是想要小主子的,可为何还要瞒着大爷?” 明毓抹了脸,把布巾挂到盥洗架上,神色淡淡:“总归要和离的,为何要让他知道我有孕?” 青鸾闻言,表情惊愕:“夫人……要和离?!” 明毓看向她,并未隐瞒:“是,就快了。” 她本想等赚了银钱后,就提,但谢衍很大可能是与她一样,是从上辈子回来的。 景煜的存在她瞒得了一时,可以谢衍的警觉,她瞒不了太久。 她只能是依着手上的这点谢家给的安家银钱,离开这里。 人活在世,总能找到谋生的活路。 “夫人为何要和离?”青鸾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已经在往好的方向而去了,可为何夫人反倒想与大爷和离。 明毓轻轻摇了头:“有些事,非自己亲身经历,是体会不到那种绝望的,也是言语解释不清楚的,所以你不要劝我,也不要问我理由。” 话到最后,明毓道:“我若和离,日后的日子恐会更加艰难。” 青鸾道:“不管夫人是想与大爷继续过下去,还是想和离,奴婢都会跟随夫人。” 主仆二人几乎一块长大,关系自是与旁人不同。 明毓笑道:“既如此,等日后给你寻一门亲事后,便把你的身契还给你,让她子孙后代都能摆脱贱籍。” 明毓上一世已然打算把身契还给青鸾,让她成为良籍,然后再给她寻一门亲事。可没承想还没来得及做,她就意外身亡了。 说起嫁人的事,青鸾脸颊微赧,轻声表以忠心:“奴婢不嫁人,要服侍夫人一辈子。” 明毓一笑:“别说这样的话,我可舍不得。” 说罢,从耳房走了出去。 梳头时,青鸾已然缓和了过来,继而问:“夫人想何时提和离,便是提了,大爷能同意吗?” 明毓望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就这几日吧,帮他打理好这宅子,然后就提。” “他会同意的。” 第一回都和离得那般轻易,第二回和离,也不见得他有所改变,而会改变答案。 且她执意要和离,他也不见得能留住她。 “那夫人不打算告诉大爷孩子的事,那是不是得离开长安?” 明毓点了点头:“我打算去沣水镇。” 青鸾诧异道:“那不是离夫人祖籍很近吗?” 明毓道:“起码不会离长安太远,我现在不宜奔波,且也算是熟悉的地方,不至于两眼摸瞎。” 说到这,又道:“你近日下午得空了,赶紧催促红莺和那两个丫头把冬衣给做了,在这几日内做好。” 青鸾应了声,打开妆奁正要从中拿出簪子,却是一怔,惊讶道:“夫人的妆奁中似乎多了一对玛瑙耳坠和一支玛瑙簪子。” 明毓闻言,也是诧异地往妆奁里头望去。 果然,多了一对金色弯钩坠托的红玛瑙耳坠,还有一支蓝羽点翠配着红玉的精致簪子。 青鸾从中拿起了簪子,惊叹道:“好漂亮的玛瑙簪子。” 看向显然也不知妆奁中多了首饰的主子,说:“定是大爷放进去的。” 明毓目光定定落在那簪子上头,脸上不见喜意,反倒是蹙紧了眉梢。 谢衍给她送过首饰吗? 是送过的,不过那是在她生辰的时候,但从来不会无缘无故送她东西。 现在一不是她生辰,也不是什么节日,可竟给她准备了首饰…… 明毓之前觉得只要她一提和离,他就会同意,可现在心底却是隐隐生出了不安来。 可现在他表现得越发对她的重视,她就越难心安,她怕这一世的和离会生出一些变故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9.二十九章 戳破彼此身份 自入大理寺以来, 就游刃有余的谢衍,搬到梨花巷后,却是忙碌了起来。 陆司直趁着案子有了头绪, 也不敢松懈, 底下的下属都相当于是一个人掰成了两个人用。 身为下属官员之一的谢衍,自然也是不遑多让。 日朝而出,入夜才归。 明毓就是再忽略,也能看得到谢衍眼底下的一轮青色,随着一日接着一日, 这青色也越来越深了。 便是看到了, 明毓也只当没看到。 谢衍的冬衣和秋衣都赶了出来,家里该添置的也都添置了, 没有什么可遗漏的了。 入了夜, 天色昏暗, 明毓推开了窗牗, 拿着支窗的竹竿抵着窗屏, 便倚在窗旁望着院子被雨水打湿了的梨树。 青鸾端着热水从小厨房出来,看到处处都是湿漉漉的, 本就不快的心情,现在更是郁闷了, 忍不住絮絮叨叨道:“这天气冷就算了, 怎日日下雨, 恁的烦人。” 明毓笑了笑,说:“这天气好呀,外头不喧闹,不热且又不如寒冬那般阴冷,晚间睡觉也舒服。” 青鸾从外头端了热水进来, 嘟囔道:“一点也不好,一下雨这路就湿滑。” 话语刚落,外边的院门有了动静。 明毓抬眼望出了院子外头,下人开了院门,谢衍执着一把青伞,提着一个食篮走了进来。 想是轿子停在了巷口,他自己走回来的。 明毓漠然收回目光,走到长榻旁坐下,然后泡脚。 近来越来越冷了,她晚间要是泡一会脚,夜里就会睡得好。 谢衍在屋子外头收了伞,让青鸾给他拿了一双干爽的便鞋后才从外头走进来。 入了屋中,他把手中提着的食篮给了青鸾:“是吴记羊肉汤,热一热再端来给夫人喝。” 明毓闻言,抬起头看向谢衍递给青鸾的食篮,眉心浅蹙。 她都已经买通了大夫,让谢衍误以为她没有怀孕了,可他怎还从外头带吃食回来? 明毓沉默了一会,说:“往后要是太晚了,夫君就别从外头带吃食回来了,晚间吃多了,会积食的。” 谢衍走到了衣架前,把带着湿气的外袍脱下,听到她的话,动作一顿,点了头:“我下回注意些。” 随而行至桌旁倒了一盏茶水,饮进口中,才发现是寻常的茶叶,不再是花果茶。 谢衍不喜花果茶的味道,但也不怎么挑,房中是什么茶,对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只是现在,甘香茶水入喉的那一瞬,他却没了喝茶的想法。 只抿了一小口就放下杯盏,抿唇垂眸望着浅褐色的茶水。 明毓望着他的动作,问:“可是茶水不合口?” “先前喝的是花果茶,怎的换了?”他把杯盏放到了桌面上,看向她。 明毓感觉水烫,脚底碰了一下水,又倏然缩了起来,说:“花果茶喝腻了,也就换回茶叶了。” 谢衍目光落在了她那小巧且被热气烫红的一双足上,走上前,随之捋起了袖子。 明毓见此,一惊:“你要做什么?” 谢衍在水盆前蹲了下来,说:“给你洗一洗。” 明毓正欲把脚缩上来,却来不及被他握在了手中。 “别动。”谢衍把手探入还是很烫的水中,掬起一小捧水就浇到了她的脚背上。 谢衍越是这般模样,明毓心下就越谎,好似一切事都在慢慢地挣脱她的掌控一样。 心头的想法越发的坚定——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静默了片刻,明毓开口问道:“夫君可有觉得我们的日子,似乎过得无趣了些?” 谢衍掬水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浇在她的足上,应:“不觉得,很有意思。” 明毓一默。 骗人。 她缓缓开口:“可我觉得很无趣。” 谢衍抓着她的脚,半蹲着徐缓地抬起头,看着她。 那漆黑的眸子似乎没有半分浮动,却无端地让明毓觉得尤为深沉,似有什么危险蛰伏在最深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冲破出深处,猛然窜出。 他幽深的目光紧紧地锁住她,不疾不徐地道:“我确实性子沉闷无趣,还请夫人多担待些,往后我也会慢慢改的。” 明毓对着他的目光,荒谬得有种他似乎很危险的错觉。 被他捏在手中的足,脚趾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她总觉得她要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他不会像时下那么的平静。 可她不想再拖下去了。 在谢衍目光之下,明毓还是把心中酝酿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可是,我已经受够了,不想再继续受了……”抓着她足的大掌蓦然收紧了手,她依旧道:“我想与你和离。” 屋中的气温似乎一瞬间下降了好几个度。 明毓也看着谢衍,没有错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谢衍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可好像嘴角抿得更紧了,便是那双黑眸也越发的深沉。 她动了动脚,想要抽出来,却被他扣得极紧。 “松开。”她说。 谢衍没动,只看着她。 半晌后,他才垂下眼眸开了口:“我只当夫人在说笑,这样的话,日后不要再说了。” 明毓说:“我没有说笑,我就是想要和离。” 谢衍紧抿着唇,起了身,走到一旁的架着水盆的架子上,洗了手,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 他这般无视的模样,明毓一时怒从心生,斩钉截铁的道:“我要与你和离,这日子过得没意思,你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样,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热度,没有感情,没有表情,让我觉得瘆得慌,我不想与你过下去了,你听懂了吗?!” 谢衍把帕子挂回了架子上,复而转身朝着她走了过来。 明毓看着好似很平静的谢衍,但不知为何忽心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收起脚往长榻里边里缩去:“你想做什么?” 谢衍弯下了腰,长臂一身,不顾她的推搡,硬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垂着双眸,低声说:“就寝吧。” “我不睡,今晚得把这事说清楚来。” 说着,她一直推着他:“你放我下来!” 见挣扎无用,又怕动作过猛摔下来,她忍不住一口狠狠咬在他的手臂上。 谢衍却是感觉不到疼痛般,无动于衷地把她抱到了床榻上,把她放下。 一得到自由,咬得牙酸的明毓也立马松了口,想躲到床榻最里侧,可依旧还没来得及躲,谢衍就已然桎梏着她的腰身压了下来。 她的双唇被他重重碾压了下来。 “你、唔……”双唇才微一张,谢衍的舌便猛然窜了进来,更加陌生的谢衍,让明毓震惊得杏眸圆瞪。 惊愕的视线与谢衍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交汇,谢衍空出一手径直遮住了她的双目。 她抵着他的舌尖,不想让他为所欲为,却不想反倒被他卷起了舌尖,拉扯着。 怎么会…… 谢衍他怎会这些?明明六年夫妻,他也只会亲一亲,从没有过这般露骨! 震惊了数息后,明毓激烈地推着他,可腰间却被他紧紧桎梏着。 是亲吻,更像是激烈的对峙。 好半晌,谢衍似乎感觉到了她没有再抵抗,且有湿热的液体沾到了他的脸颊上,他挪开了手,便见她双目盈泪,默默地看着他。 那一瞬间,谢衍恍然回到了她提和离的那一个晚上。 她也是这般满眶眼泪地望着他,与他提和离。 生平第一次,谢衍懂了挫败这个情绪。 他指腹轻轻抹去她眼尾的眼泪,说:“别提和离,除了这事,旁的事我都答应你。” 明毓咬着唇,他留在她口腔中的气息是那么的强烈,那么的不可忽视。 她猛然变了眼神,拍开了他的手,瞪着他:“你都答应过一回了,还我与装什么执着!” 谢衍瞳孔微一缩,果然…… 他默然片刻,才缓缓道:“要我答应和离,除非我先死。” 明毓听到他的承认,眼泪落得更凶了。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谢衍不语,把她纳入了怀中,把挣扎的她圈在怀中。 “我是知道难以摆脱谢家,是知道自己是一个感情淡薄的怪物,也是知道你过得不好,所以才答应你。答应你,是想让你过得更好,可是,和离后你没有好好的活下去。” 明毓闭上双眼,咬牙道:“是我不想活吗!我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却意外淹死了,我恨不得把推我下河的那个人千刀万剐!” 谢衍眉眼一动,说:“我替你报了这个仇,在你灵前,我手刃了他。” 乍然听到谢衍这么说,明毓愣了愣,可这又能改变什么? “我感激你帮我报仇,可谢衍,我们上辈子就已经不是夫妻了,和离了。所以这辈子也像上辈子那样就此别过,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各奔前程不好吗?” 谢衍声音多了几分沙哑:“不成。” 明毓抬起手就打他:“凭什么不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怨恨你!” “你没有心,没有感情,冷漠得让我觉得可怕!我在谢府被欺辱时,曾盼着你能看得出来,能为我撑起一片天,可你没有发觉。那就当我是个闷葫芦,受了委屈不知道和你说,是我活该!” “可景煜生病,是我陪在他的身边,景煜去世,我最无助的时候,你也不在!是我亲眼看着他一点一点没了呼吸,没了心跳。你可知刚学会说话的景煜,在死前还在唤着爹爹,可你那时在何处!?在何处!?” 明毓捂住了心口,那些埋藏起来的悲痛,一瞬间又涌上了心头,痛得她无法呼吸,眼泪不停地落下。 谢衍张了张嘴,可喉咙却似堵了东西,说不出来话来。 这种感觉,让他既陌生,又有一丝丝的熟悉, 好似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有过这种情绪,只是太淡了,淡得好似抓不住。 “我知不是你的错,可我做不到不怨,我不想再重蹈覆辙,我也不想景煜有你这么一个冷漠无情的爹,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和离!” 所有的一切伪装,都在这一瞬彻彻底底的破了功。 谢衍轻轻地松开了圈着她的手,抓住了话中的重点,眉眼定定地看着她:“所以,景煜还在,是不是?” 他问。 明毓泪眼婆娑地苦笑:“在又如何,你会觉得庆幸吗?你会期盼吗?” “不,你是感觉不到这些情绪的!所以你就放过我,放过景煜,让他像个平常孩子那般长大,就当他父亲不在了,也总好过期盼着不可能有的父爱,答应与我和离,好不好?” 话到最后,明毓语带着哀求。 谢衍那张脸,依旧是那张面瘫脸,可他却是摇了摇头。 他抬手,以指腹抹着她脸颊上的眼泪,说:“夫人,我已经在改变了,往后我也会做一个好夫君和一个好爹爹,所以夫人,能不能不提和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0.第三十章 画地为牢 自入大理寺以来, 就游刃有余的谢衍,搬到梨花巷后,却是忙碌了起来。 陆司直趁着案子有了头绪, 也不敢松懈, 底下的下属都相当于是一个人掰成了两个人用。 身为下属官员之一的谢衍,自然也是不遑多让。 日朝而出,入夜才归。 明毓就是再忽略,也能看得到谢衍眼底下的一轮青色,随着一日接着一日, 这青色也越来越深了。 便是看到了, 明毓也只当没看到。 谢衍的冬衣和秋衣都赶了出来,家里该添置的也都添置了, 没有什么可遗漏的了。 入了夜, 天色昏暗, 明毓推开了窗牗, 拿着支窗的竹竿抵着窗屏, 便倚在窗旁望着院子被雨水打湿了的梨树。 青鸾端着热水从小厨房出来,看到处处都是湿漉漉的, 本就不快的心情,现在更是郁闷了, 忍不住絮絮叨叨道:“这天气冷就算了, 怎日日下雨, 恁的烦人。” 明毓笑了笑,说:“这天气好呀,外头不喧闹,不热且又不如寒冬那般阴冷,晚间睡觉也舒服。” 青鸾从外头端了热水进来, 嘟囔道:“一点也不好,一下雨这路就湿滑。” 话语刚落,外边的院门有了动静。 明毓抬眼望出了院子外头,下人开了院门,谢衍执着一把青伞,提着一个食篮走了进来。 想是轿子停在了巷口,他自己走回来的。 明毓漠然收回目光,走到长榻旁坐下,然后泡脚。 近来越来越冷了,她晚间要是泡一会脚,夜里就会睡得好。 谢衍在屋子外头收了伞,让青鸾给他拿了一双干爽的便鞋后才从外头走进来。 入了屋中,他把手中提着的食篮给了青鸾:“是吴记羊肉汤,热一热再端来给夫人喝。” 明毓闻言,抬起头看向谢衍递给青鸾的食篮,眉心浅蹙。 她都已经买通了大夫,让谢衍误以为她没有怀孕了,可他怎还从外头带吃食回来? 明毓沉默了一会,说:“往后要是太晚了,夫君就别从外头带吃食回来了,晚间吃多了,会积食的。” 谢衍走到了衣架前,把带着湿气的外袍脱下,听到她的话,动作一顿,点了头:“我下回注意些。” 随而行至桌旁倒了一盏茶水,饮进口中,才发现是寻常的茶叶,不再是花果茶。 谢衍不喜花果茶的味道,但也不怎么挑,房中是什么茶,对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只是现在,甘香茶水入喉的那一瞬,他却没了喝茶的想法。 只抿了一小口就放下杯盏,抿唇垂眸望着浅褐色的茶水。 明毓望着他的动作,问:“可是茶水不合口?” “先前喝的是花果茶,怎的换了?”他把杯盏放到了桌面上,看向她。 明毓感觉水烫,脚底碰了一下水,又倏然缩了起来,说:“花果茶喝腻了,也就换回茶叶了。” 谢衍目光落在了她那小巧且被热气烫红的一双足上,走上前,随之捋起了袖子。 明毓见此,一惊:“你要做什么?” 谢衍在水盆前蹲了下来,说:“给你洗一洗。” 明毓正欲把脚缩上来,却来不及被他握在了手中。 “别动。”谢衍把手探入还是很烫的水中,掬起一小捧水就浇到了她的脚背上。 谢衍越是这般模样,明毓心下就越谎,好似一切事都在慢慢地挣脱她的掌控一样。 心头的想法越发的坚定——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静默了片刻,明毓开口问道:“夫君可有觉得我们的日子,似乎过得无趣了些?” 谢衍掬水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浇在她的足上,应:“不觉得,很有意思。” 明毓一默。 骗人。 她缓缓开口:“可我觉得很无趣。” 谢衍抓着她的脚,半蹲着徐缓地抬起头,看着她。 那漆黑的眸子似乎没有半分浮动,却无端地让明毓觉得尤为深沉,似有什么危险蛰伏在最深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冲破出深处,猛然窜出。 他幽深的目光紧紧地锁住她,不疾不徐地道:“我确实性子沉闷无趣,还请夫人多担待些,往后我也会慢慢改的。” 明毓对着他的目光,荒谬得有种他似乎很危险的错觉。 被他捏在手中的足,脚趾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她总觉得她要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他不会像时下那么的平静。 可她不想再拖下去了。 在谢衍目光之下,明毓还是把心中酝酿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可是,我已经受够了,不想再继续受了……”抓着她足的大掌蓦然收紧了手,她依旧道:“我想与你和离。” 屋中的气温似乎一瞬间下降了好几个度。 明毓也看着谢衍,没有错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谢衍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可好像嘴角抿得更紧了,便是那双黑眸也越发的深沉。 她动了动脚,想要抽出来,却被他扣得极紧。 “松开。”她说。 谢衍没动,只看着她。 半晌后,他才垂下眼眸开了口:“我只当夫人在说笑,这样的话,日后不要再说了。” 明毓说:“我没有说笑,我就是想要和离。” 谢衍紧抿着唇,起了身,走到一旁的架着水盆的架子上,洗了手,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 他这般无视的模样,明毓一时怒从心生,斩钉截铁的道:“我要与你和离,这日子过得没意思,你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样,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热度,没有感情,没有表情,让我觉得瘆得慌,我不想与你过下去了,你听懂了吗?!” 谢衍把帕子挂回了架子上,复而转身朝着她走了过来。 明毓看着好似很平静的谢衍,但不知为何忽心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收起脚往长榻里边里缩去:“你想做什么?” 谢衍弯下了腰,长臂一身,不顾她的推搡,硬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垂着双眸,低声说:“就寝吧。” “我不睡,今晚得把这事说清楚来。” 说着,她一直推着他:“你放我下来!” 见挣扎无用,又怕动作过猛摔下来,她忍不住一口狠狠咬在他的手臂上。 谢衍却是感觉不到疼痛般,无动于衷地把她抱到了床榻上,把她放下。 一得到自由,咬得牙酸的明毓也立马松了口,想躲到床榻最里侧,可依旧还没来得及躲,谢衍就已然桎梏着她的腰身压了下来。 她的双唇被他重重碾压了下来。 “你、唔……”双唇才微一张,谢衍的舌便猛然窜了进来,更加陌生的谢衍,让明毓震惊得杏眸圆瞪。 惊愕的视线与谢衍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交汇,谢衍空出一手径直遮住了她的双目。 她抵着他的舌尖,不想让他为所欲为,却不想反倒被他卷起了舌尖,拉扯着。 怎么会…… 谢衍他怎会这些?明明六年夫妻,他也只会亲一亲,从没有过这般露骨! 震惊了数息后,明毓激烈地推着他,可腰间却被他紧紧桎梏着。 是亲吻,更像是激烈的对峙。 好半晌,谢衍似乎感觉到了她没有再抵抗,且有湿热的液体沾到了他的脸颊上,他挪开了手,便见她双目盈泪,默默地看着他。 那一瞬间,谢衍恍然回到了她提和离的那一个晚上。 她也是这般满眶眼泪地望着他,与他提和离。 生平第一次,谢衍懂了挫败这个情绪。 他指腹轻轻抹去她眼尾的眼泪,说:“别提和离,除了这事,旁的事我都答应你。” 明毓咬着唇,他留在她口腔中的气息是那么的强烈,那么的不可忽视。 她猛然变了眼神,拍开了他的手,瞪着他:“你都答应过一回了,还我与装什么执着!” 谢衍瞳孔微一缩,果然…… 他默然片刻,才缓缓道:“要我答应和离,除非我先死。” 明毓听到他的承认,眼泪落得更凶了。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谢衍不语,把她纳入了怀中,把挣扎的她圈在怀中。 “我是知道难以摆脱谢家,是知道自己是一个感情淡薄的怪物,也是知道你过得不好,所以才答应你。答应你,是想让你过得更好,可是,和离后你没有好好的活下去。” 明毓闭上双眼,咬牙道:“是我不想活吗!我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却意外淹死了,我恨不得把推我下河的那个人千刀万剐!” 谢衍眉眼一动,说:“我替你报了这个仇,在你灵前,我手刃了他。” 乍然听到谢衍这么说,明毓愣了愣,可这又能改变什么? “我感激你帮我报仇,可谢衍,我们上辈子就已经不是夫妻了,和离了。所以这辈子也像上辈子那样就此别过,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各奔前程不好吗?” 谢衍声音多了几分沙哑:“不成。” 明毓抬起手就打他:“凭什么不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怨恨你!” “你没有心,没有感情,冷漠得让我觉得可怕!我在谢府被欺辱时,曾盼着你能看得出来,能为我撑起一片天,可你没有发觉。那就当我是个闷葫芦,受了委屈不知道和你说,是我活该!” “可景煜生病,是我陪在他的身边,景煜去世,我最无助的时候,你也不在!是我亲眼看着他一点一点没了呼吸,没了心跳。你可知刚学会说话的景煜,在死前还在唤着爹爹,可你那时在何处!?在何处!?” 明毓捂住了心口,那些埋藏起来的悲痛,一瞬间又涌上了心头,痛得她无法呼吸,眼泪不停地落下。 谢衍张了张嘴,可喉咙却似堵了东西,说不出来话来。 这种感觉,让他既陌生,又有一丝丝的熟悉, 好似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有过这种情绪,只是太淡了,淡得好似抓不住。 “我知不是你的错,可我做不到不怨,我不想再重蹈覆辙,我也不想景煜有你这么一个冷漠无情的爹,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和离!” 所有的一切伪装,都在这一瞬彻彻底底的破了功。 谢衍轻轻地松开了圈着她的手,抓住了话中的重点,眉眼定定地看着她:“所以,景煜还在,是不是?” 他问。 明毓泪眼婆娑地苦笑:“在又如何,你会觉得庆幸吗?你会期盼吗?” “不,你是感觉不到这些情绪的!所以你就放过我,放过景煜,让他像个平常孩子那般长大,就当他父亲不在了,也总好过期盼着不可能有的父爱,答应与我和离,好不好?” 话到最后,明毓语带着哀求。 谢衍那张脸,依旧是那张面瘫脸,可他却是摇了摇头。 他抬手,以指腹抹着她脸颊上的眼泪,说:“夫人,我已经在改变了,往后我也会做一个好夫君和一个好爹爹,所以夫人,能不能不提和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1.三十一章 谢衍晕倒 “夫人, 我已经在改变了,往后我也会做一个好夫君和一个好爹爹,所以夫人, 能不能不提和离?” 明毓再次把他的手推开,胡乱用袖子抹去模糊了视线的眼泪, 朝着他露出了讥讽的笑:“若我不是重活一世,我或许会因你的改变而稀里糊涂的把这日子过下去,可我不是!” “你的冷漠, 我都看见过,也体会过, 你让我如何和你若无其事的继续过下去?你倒是能做得到, 可我做不到!” 谢衍的手, 不由自主收握了起来。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能改变她的想法, 所以他所有多余的话,都只化为了一句话:“不管你如何说, 我都不会答应与你再次和离。” 明毓…… 她早该在谢府的时候就察觉出来的,察觉出来这一辈子的谢衍不会轻易就同意和离了的。 她表情逐渐冷漠,冷眼看着他:“都说开了,强行挽留, 还有意思吗?” 谢衍与上一世截然相反的固执:“不试一试, 又怎知没有意思?” 明毓指向房门, 冷着脸道:“出去。” 谢衍抿了抿唇, 说:“你情绪不稳定,夜里离不得人,我睡在外间。” 她的呼吸显然急促了很多,如此情况, 怎能离得开人? 明毓冷冷一哂:“我知道你的面目,你这般伪装不过是装给瞎子看罢了。” “我不想看见你,你出去!” 谢衍没动,明毓捂着胸口瞪他,呼吸越发地急促。 这时候,青鸾便敲了房门,说:“大爷,夫人,羊肉汤已经热好了。” 明毓瞪着谢衍,想都不想就回:“不吃!” 谢衍一默,低垂着目光,朝着外头道:“端进来。” 青鸾琢磨一二,夫人只说没吃,没说不让端进去,如此想着,便推开了房门,把羊肉汤端进了屋中。 进了屋中后,青鸾惊觉氛围甚是凝沉,她琢磨着是不是夫人像大爷提了和离一事? 再瞧夫人,双眸通红,眼尾似乎还挂着眼泪。 青鸾心头惊颤,眼中满是担忧。 夫人还怀有身子,大夫说最为顾忌情绪大起大落了。 谢衍从托盘中端过羊肉汤,看向妻子,缓声说:“你喝了,我便出去。” 明毓瞪了一眼他,从他手中的汤碗望了过去,伸手接了过来。 谢衍道:“烫,慢些喝。” 明毓吸了吸鼻子,才把羊肉汤放到唇边,轻吹了吹气,小口小口地喝着。 她倒是想一口喝完,可确实是烫,没必要与他赌气,而把自己烫伤了。 谢衍看着她喝完了,才道:“青鸾随我出来。” 青鸾担忧地看了眼夫人,随之端着空碗和剩下的羊肉出了屋子。 谢衍望着房门,低声嘱咐:“夫人心里憋着气,今晚发泄过,会好一些,但夫人身体不适合大喜大悲,你今晚在屋中陪着夫人……” 顿了顿,又道:“晚间留门,我夜半再回屋。” 青鸾听出了些旁的,试探的问:“夫人的身体怎了?” 谢衍闻言,转而淡淡地暼了她一眼:“夫人身子如何,前些天是你去请的大夫,你难道不知?” 青鸾面色一白,又听主子道:“你主子身子月份轻,平日多注意一些。” 青鸾惊觉夫人想瞒住的事,还是让大爷给知道了。 心里惴惴不安,可还是问了出口:“夫人所提之事,大爷会同意吗?” 青鸾问得模棱两可,主要还是担心夫人没提和离,却被她给捅破了。 谢衍转头往微敞的窗口望进了房中,说:“不会同意,你若为你家主子着想,便劝一劝她,这世道,女子举步艰难,更莫说是和离带着一个孩子,没有娘家做靠的。” 青鸾垂下了视线,轻声说:“夫人若不是失望至极,是不会提和离的。” 谢衍一默,没有再言语,转身往隔壁书房而去。 青鸾把碗端到厨房后,端着一壶温水去而复返,轻敲房门才推门入内。 入了房中,便见主子坐在床上,失神地倚着床凭,神色黯然。 把茶壶放到了桌面上,阖上了窗牗,转身走了过来,轻声劝说:“夫人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 明毓恍然回过神,木然地看向青鸾:“方才他与你说了什么?” 青鸾如实说:“大爷让奴婢今晚留在屋中好生照顾夫人,还让奴婢劝说夫人,说女子立世艰难,更别说和离后还带着一个孩子,没有娘家做靠的女子。” 明毓闻言,闭上了双眼。 是呀,上一世有谢衍帮助,她才能活得恣意。 她也知道这一世和离会走得艰难,可哪又如何? 就因为前路不好走,所以就必须选择妥协吗? 青鸾又说:“奴婢虽然不知夫人为何非要和离,可夫人既然这般决然,定是大爷做得不够好。” 不够好吗? 重活一世,谢衍倒是会做戏了,好似把她照顾得细致入微,可谁又知她遭受过多少年的冷待? 谁又能知道她在失去孩子的那一千三百多个日夜,一个人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顿时又潸然泪下,她睁开眼时已是满眼泪水,更是满眼悲戚地看向青鸾,哽咽道:“青鸾,我心里头憋屈,更憋得难受。” 这些情绪压在心底好多年了,她几乎是在今晚,在谢衍的面前把那些年的憋屈,憋闷全发泄了出来。 青鸾心头一紧,忙上前用帕子给主子擦拭眼泪,劝道:“夫人要多想想小主子,往后就算谁都不与夫人亲近,可夫人还有一个小主子呢。” 忽然听青鸾提起腹中的孩子,明毓才惊然回神,伸手抚摸向自己的小腹。 是呀,她虽然经历过那些悲剧,可是现今一切得以重来,悲剧也不会再重演。 她还能再见到景煜,她不应该这么消极的,不应该因为谢衍而歇斯底里的,她该好好养着身体,静待景煜的到来才是最重要的。 明毓立马抹干净眼泪,与青鸾道:“给我拿帕子擦脸。” 青鸾见主子想开了,忙出去打了温水进来,给主子洗了帕子。 明毓擦净了脸上的泪痕,反复深呼吸调整情绪。 青鸾见主子情绪慢慢地缓和了,自是不敢再在夫人面前提起大爷。 明毓今晚情绪失控,大抵是哭累了,是以让青鸾弄来热帕子敷在眼皮子上时,便睡了过去。 * 书房中,橙红火光映在谢衍的脸上,他坐在桌案后,似乎在望着烛火的火苗,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瞧。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任由寒风从门窗缝隙钻入屋中,渗进身体。手脚冻得颇为僵硬,可他却好似感觉不到一点冷意。 不知坐了多久,直至外头传来更夫打更的声响,谢衍才撑着桌面缓缓站了起来。缓过了腿脚酸麻的那股劲后,才慢慢地走出了书房,往主屋而去。 回到房外,放轻动作扣了扣房门,不一会青鸾便来开了门。 谢衍低声询问:“夫人情绪如何?” 青鸾:“已经平静了很多,大爷离开后不久,夫人就睡着了。” 谢衍点了点头,说:“你且回去歇着吧。” 青鸾有些为难:“若是让夫人知道奴婢让大爷进屋,夫人恐怕会生气。” 谢衍默了默:“我会在天没亮时离开,不会扰到夫人。” 青鸾到底只是个下人,只能顺从,但决意明日还是与夫人说一说。 青鸾离去后,谢衍把房门阖上,脚步徐缓地走进了里间。走至榻边,轻撩帐幔后坐了下来。 他垂眸望着睡中还拧着眉的妻子,伸出手,指腹很轻地落在她的眉心上。 轻缓抚平,指腹随即顺着她的眉眼,鼻梁,嘴唇缓缓描绘而下。 一旦和离,她必然会走得远远的,此生不复相见。 他方才在书房想了半宿。 他思索着,若是见不着妻子他会如何做,见不着那曾缘浅的儿子,又会如何做。 他想,他大概会不遗余力地找到他们,与他们生活在一块。 若她还是不愿,他也会就近找一个落脚的地方,离他们母子近一些。 他现在重复再这官,已然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做与不做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只是,现在的他必须得做。 唯有有官身在身,才能震慑谢家一二,让他们有所忌惮,也才能护着妻儿。 自然,这一世,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和离,也不会放妻儿离开。 睡梦中的妻子,不知梦到了什么,忽然落了泪,哽咽的唤着“景煜,景煜,是阿娘呀……” 谢衍垂下了眼睑,指腹仔细抹去她眼角滑落的眼泪,低声说:“景煜现在很好,你还会再见到他的。” 妻子似乎听到了他的话,情绪逐渐平缓了过来,眉眼也舒展开了。 谢衍提及那个名字,目光缓缓而下,落在了她腹部的位置。 隔着被褥,宽厚的掌心落在了那个位置上。 他想起今晚妻子对他的指控,提起景煜去世时还唤着爹爹,他的心口好似有什么东西捏住了,有些沉闷,便是呼吸也不畅。 这大抵就是难受的情绪。 谢衍望着妻子的小腹,呼出了一口浊息,声音很轻:“对不起,阿爹让你失望了。” 这辈子,阿爹不会再让你阿娘受委屈,也不会再让你等着阿爹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2.三十二章 春瑛力气大, 但也得和青鸾两人合力才能把昏迷的谢衍抬上床榻。 明毓也顾不得谢衍一身酒气会弄臭她的床铺,只担忧着有没有把人给推坏了。 谢衍方才还没有血色的嘴唇,这时却是渐渐泛了紫。 看得明毓更是心惊。 家里的老仆匆匆出了门, 恰好遇上才准备上马车离开的丁胥和陈九。 听说是大人晕厥了, 二人忙驱赶马车去请大夫,所以大夫来得也快。 大夫进了屋中,上前就扒开谢衍的眼皮子查看,只见眼白尽是血丝,面色倏然一沉。再摸上谢衍的脉搏,脸色却越发沉重。 看到大夫的脸色, 明毓的心也不由地提了起来。 大夫急忙地打开了医箱,拿出针包,取出银针快速针砭三阳五会诸穴。 然后取出了一包药粉,吩咐:“用温热水冲开这药粉,立刻端来。” 青鸾接过,忙去准备。 好在这段时日,夫人只喝热白水, 刚刚又端来了热水,是以很快就冲好了。 冲了药粉端来, 大夫道:“来个人帮我把他的嘴巴掰开。” 明毓上前,径直掰开了谢衍的嘴巴, 大夫把汤药灌入口中,随之让她阖紧了他的嘴巴, 直到他吞咽进喉。 大夫再度摸向谢衍的脉搏, 脉象比方才稳健了一下,才斥责道:“双眼都是红血丝,眼底也是乌青, 一瞧就是熬了好些天了,觉也不睡,还吃了这么多酒,到底把自己的身体当什么了!?要是我再来得晚一刻,这人也不需要救了,都可直接准备一副棺材了!” 屋中几人与候在堂屋外的丁胥和陈九闻言,都暗自倒抽了一口气。 明毓垂眸看向脸色依旧极差的谢衍,心头憋了一口气。 他如此折腾自己给谁看?! 以为她会心软吗? 不会! 明毓狠心地移开了目光,可没几息,还是询问大夫:“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大夫凝沉着脸色道:“喝上几服药,接下来得好好休养一段时日,短则一个月,长则数个月。不能受太大的刺激,也别太操劳,更不能再熬着不睡觉了。” 听到说不能再受太大的刺激,明毓心道没有谁的情绪能稳得了谢衍的,这点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过了约莫两刻,大夫才把银针拔了,谢衍的唇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趁着丁胥和陈九都在,便让二人帮忙给谢衍换去一身酒气的衣裳。 丁胥和陈九二人担忧了半宿,直到确认大人的脉搏和面色逐渐正常,才稍稍宽心的离开。 明毓离开屋子前,撩开帐幔,目光复杂地瞧向双目紧闭,脸色带着憔悴的谢衍。 他似乎是从她假意腹痛,找大夫来看诊,做戏说没有怀孕那一宿起,眼底就覆上了一层乌青。 这么些天下来,他难道就因为这事,才没有一觉好眠? 明毓也想说服自己,谢衍只是因为公务操劳才会如此。可谢衍与她一样,都是重活一世的人,上一世查过的案子,这一世自然是会轻松很多,又怎可能会因为案子而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出毛病? 就是上一辈子,也没见他病得这般严重过。 既不是因公务操劳,且时间如此巧合,显而易见,他会昏厥,大半原因应是小景煜。 他对景煜,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在这一瞬,明毓生出了些许的怀疑。 瞧了片刻,便放下帐幔离开了屋子,吩咐了青鸾和红莺二人轮流看守着,有什么事再唤醒她,这才回主屋歇去了。 明毓也是经历过一次生死的人了,知道性命到底有多可贵。 她能重活一世,已是弥足珍贵,万中无一。 是以她今晚忽然间听到大夫说谢衍险些命悬一线时,哪怕对象是谢衍,她也是一阵后怕。 更是惶惶不安了半宿。 今时过夜半,明毓躺在榻上,也是翻来覆去了许久才能入睡。 * 谢衍这一晕,直到第二日晌午才醒,或者说昏迷了大半宿,后半宿和第二日上午都是处于睡梦之中。 谢衍睁开双目,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帐顶,眼神带着几分茫然。 这一觉睡下来,非但没有神清气爽,肩颈反倒是隐隐泛着酸痛,就是脑袋也有些胀。 他掀开被衾坐了起来,双腿挪出床外,揉着额头缓和了好一会,才看了眼屋内的陈设,他微微一滞。 这是妻子的屋子。 但他似乎想不起来昨晚是怎么宿在妻子屋子的。 回忆了许久,还是没有半点印象。 低头瞧了眼,就是衣裳都不是昨日出去穿出去的那一身了。 院外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其中还掺着妻子的声音。 谢衍迟疑了半晌,才穿上鞋朝着窗台走了过去。 透过窗缝往廊下望去,便见妻子依旧在做着昨日做的小衣,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在劈柴的春瑛唠嗑。 春瑛确实憨厚老实,平日见主子都不出门,也会帮忙做家务活。 谢衍视线在妻子身上停留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日头似乎正中,也就是说他今日缺值了。 这是他为官五年从未有过的。 谢衍从屋中走了出去,院中的两人都朝着他望了过去。 谢衍没有错过妻子在看见自己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隐约察觉有些不对劲,便问:“昨夜我怎么了?” 明毓没应他,抿唇低下头继续做针线活。 春瑛反应就是再迟钝,这几日也察觉到了夫妻俩间怪异的氛围。 夫人没应,只能是她回话了:“昨夜家主回来不久后就晕倒了。大夫来瞧过,说大人是平日睡得极少,且劳损过度才导致身体不堪重负,短时日内不能再过度操劳了,情绪也不宜大起大落,得好生修养几个月。” 谢衍闻言,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又问:“大理寺那边,可有人来查问?” 春瑛应:“昨日家主晕厥前,恰好丁胥和陈九还在巷口,大夫也是他们请来的。他们也是直至确认家主无事才离去的,离去前还道今日会去大理寺与陆大人道明家主未能上值的原因。” “一早,陆大人便差了人来问候,不仅送了人参过来,还给了大人三日假,让大人好生休息。” 陆司直早间从丁胥和陈九口中知道谢衍回去后就晕厥了,大夫还说得甚是严重,也是一惊。 谢衍素日也是一副平常的模样,每日也几乎是到了下值的点就走,他着实是没想到谢衍会因操劳过度而晕厥。 仔细想想,这回伯爵府世子的案子主要也是因谢衍才告破,说不定谢衍回到家中也是因心系案子而废寝忘食,是以才会操劳过度,不然还有什么事能让他这般耗费心神? 自以为了解了谢衍晕厥原因的陆司直,在知道此事后就让人去问候,顺道送了一份年份不是很久的人参过去。 主要是年份太久的,他也送不起。 陆司直如此看重谢衍,不是没有道理的。 仅一个余月,谢衍在一些小案子上就处理得极好,更别说是这一回的密室杀人案。 他瞧人向来极准,谢衍非池中之物,他日必有所高成。 也就谢府那般糊涂的,才舍得把他分出府去。 再说回谢宅这边。 谢衍听说上峰派了人过来,情绪也没有什么波动,反倒是紧盯着妻子的反应。 可奈何妻子依旧没有半点的反应,谢衍近来体会到了很多细微的情绪。就好似现在,心里头有些发堵。 便是心里发堵,可也只能受着。对情绪感受薄弱的他,都觉得心里发堵,更别说是正常的妻子。 上辈子她所遭受他的冷漠,难受或是他的十倍,百倍。 谢衍看向春瑛,吩咐:“你去热些茶水来。” 春瑛“诶”了一声,放下斧头就去厨房温水。 院中只余夫妻两人,谢衍复而回屋,取了她的披帛出来,走到她身后,轻披在她的身上,说:“外头凉,多穿件衣裳。” 明毓还是不语。 谢衍在她跟前蹲了下来,比坐在杌子上的妻子矮了一小截,他微抬头望向垂眸做着活计的妻子,放低了嗓音:“夫人,理一理我,可好?” 明毓的睫羽轻颤了颤,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反应。 谢衍略一抿唇,一动不动地蹲着,灼灼地着看她。 就这么一尊佛杵在跟前,还好似要把她盯穿了一般,明毓逐渐生出了不耐。 最终,她抬眸瞪了一眼他:“你若还想平静地过,就别招我。” 见妻子终于理自己了,谢衍心头堵着的气,终得通畅些许。 谢衍说:“我虽不记得昨晚做了什么事,但必然是我错了,夫人,对不起。” 这些时日,谢衍的对不起好似不值钱一般,常挂在嘴边。 明毓每听一遍,就越发不耐,道:“走开,挡我光了。” 谢衍闻言,挪开了位置,在她的身侧坐了下来。 继续找话说:“大食国的香料已经打开门道了,价钱水涨船高也是计日可待,届时赚的银钱都交付给夫人,全权由夫人安排。” 明毓心道到时她只要属于她的那些钱,才不要他的钱财。 想到这,她也想起了她手上还有一些属于谢府给的安居银子。她暗自琢磨等赚了银钱,她就把这笔账算清楚。 就算他不愿和离,在同一屋檐下,她也要分清楚来,各过各的。 明毓没再搭理谢衍,可这以前话少的谢衍,如今好似打开了话匣子一样,说个没完。 “等挣了银钱,我们再把这宅子买下来可好?” 明毓还是不应他,但也心说这宅子少说也要数千两,他到底是拿了多少本钱去进购香料,才敢用这样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衍见她真的不再搭理自己,也就没再说话,只坐在一旁默默陪同。 不多时,有人敲了院门,随之传来丁胥的声音:“可有人在家中?” 在厨房熬药的红莺走了出来,擦干手去开了门。 丁胥进来后,看到自家大人,急色走了过去朝着大人与夫人一礼后,才问:“大人现在感觉如何了?” 谢衍:“并无大碍。” 丁胥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大人,见大人脸色是真的好了许多,这才松了一口气。 明毓拿着小篓子起了身,说:“你们谈正事,我且先回屋了。” 说罢,转身回了堂屋。 谢衍目送妻子回了屋后,才问丁胥:“今日来,是为何事?” 丁胥应:“一是来看大人的情况,二是……”他凝了脸色,压低声音说:“那边有情况了。” 虽然知道现在大人不能操劳,可到底是大人重视之事,他也不敢自下定论为了大人的身体瞒而不报。 谢衍知道丁胥说的是妖道之事,便站起了身,捋了捋衣袍,说:“随我去书房说话。” * 谢宅的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都是孙氏的人,自谢衍搬出谢家后,几人每隔两日就会回去传一次消息。 夫妻闹矛盾的事,早些天就传了消息回去。 今儿个又听到谢衍险些丢了性命,孙氏心情微妙之余,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净能道长真真神机妙算,谢衍搬出去后,遭殃的只有谢衍,而煊哥儿也不再受他所影响。 心情一好,便让人温了一壶清酒来,正欲吃上两盅酒庆一庆,可谁想酒还没入口,就有下人急冲冲来报。 “主母,不好了!二爷从马上摔了下来!” 酒盏已到嘴边,听到这话,手蓦然一松,酒盏顺然落下,酒水大半都撒到了她的身上,而后“啪”的一声,瓷盏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孙氏脸上血色似乎尽失,也顾不得身上的狼狈,惊然站起,声音急切且颤抖:“你、你且再说一遍……” 下人惊惶道:“今日二爷与人打马长安街,不知为何,那马忽然受惊,在街道乱窜,掀翻了许多摊子,还撞倒了不少人,二爷更是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直惊慌唤自己的腿脚,现今已经送去回春堂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3 章 三十三章 丁胥随着谢衍进书房前,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眼,随后才入内,把房门阖上。 低声言:“如大人所料,那妖道的人昨日暗中联系了谢府的眼线,似在谢家嫡子的坐骑上动了手脚。” 谢衍沉吟一一。 谢煊向来随性,不注重隐私,他日程,近身伺候的人几乎都是知道的。 若是提前约了人去打马游街,那么在坐骑上动手脚,确实再也合适不过。 要是伤得再重一些,也更合妖道之意。 丁胥疑惑道:“妖道针对大人,属下还看得明白,就是想不明白,那妖道为何要对谢家嫡子出手。” 虽然大人未曾言明,可丁胥也有眼睛看。谢家对大人这个养子,着实不怎么样,说分家就分家,来个落脚处都没有,半点不念一十年的感情。 或者说,压根就无甚感情。 可至于妖道和谢家,还有大人之间都有什么联系,丁胥还真不知道。 谢衍简单的提了一下:“妖道说我与谢家嫡子相克,我顺他逆,我逆他顺。” 丁胥是机灵的人,一点即通,顿时惊瞪双眼。 “所以谢家才如此对大人?妖道也因此对谢家嫡子出手,是想借谢家主母的手来对付大人?!” 谢衍点头,淡淡的“嗯”了声。 丁胥灵活的脑子有各种想法飞驰而过,毕竟在市井长大,各种腌臜事都见得不少,是以想法也更大胆。 片刻后,他斟酌的说:“妖道这些年胆大妄为,漠视王法,更是草菅人命,行事嚣张,他会不会想借谢家主母的手来除掉大人?” 说罢,仔细观察着大人的脸色。 说到底,谢家主母也是大人的养母,他如此不敬的言论,生怕惹大人不快。 观察了片刻后,丁胥放弃了,也再次确定他这位顶头大人,是个面瘫,再怎么观察也是多余的。 谢衍薄唇轻启:“无事,若是他真借我母亲的手对付我,那也正好可以牵扯出这个妖道来。” 这也是谢衍所希望的一石一鸟。 丁胥见大人都如此说了,便放宽心继而道“可如此,大人岂不是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了?” 谢衍暼了一眼他,说:“不放饵,怎么算是放长线钓大鱼?” 丁胥一惊。 这大人真的太不把自己的安危当作一回事了! 丁胥有些为自己的前途担忧,要是这谢大人真出了什么事,还有哪位大人会用像他和陈九这样的人? 谢衍道:“还需麻烦你的那些兄弟帮忙盯着妖道和谢家,主要是谢家主母与谁见面,又商议什么事,都尽量查到。” 丁胥点头,应:“卑职回去后就与兄弟们交代清楚。” 谢衍又道:“妖道既然让人动了谢煊的坐骑,那谢煊很有可能出了事,你仔细去打听,一有消息就来告知我。” 丁胥应下“好”,也没旁的事,就告辞先行离 去了。 丁胥离去许久后,谢衍才从书房出来,望向主屋的方向,沉思。 昨日他睡在妻子的屋中,她方才也进了主屋。 院门忽然有响动,谢衍抬眼望去,就见从谢府跟出来的一个小婢女从外头走进院中,看见他时,面上显然一慌,忙行礼:“见过家主。” 谢衍视线从她那沾了泥土的鞋子扫过,再落在她的发髻上,有一小瓣凌霄花的花瓣。 现在这个月份,凌霄花早已旧枯萎了,而谢家主院养有一株,照顾得格外精心,他离开谢府的时候,凌霄花开得正艳,正是婢女肩上那花瓣的颜色。 他昨日晕厥,今日就这般迫不及待地回去报信么…… 正好。 谢衍微微抬了抬下颚,转身入了堂屋,敲了正屋的房门:“夫人,我有要事与你商议,非常要紧的事,事关我们先前商量过的事。” 便是没有明说,谢衍猜测她会知道是什么事。 谢衍望着房门,静待。 等好半晌,房门才打开。 明毓面上无甚表情地瞅了他一眼,旋即转身入了屋中,坐回长榻上,抬手把额前鬓角的碎发捋到耳后,复而拿起针线活一针一针地缝了起来。 是小虎服。 虎头虎服虎鞋给小孩子穿,也有辟邪之意,更有吉祥如意,增添福气之意。 谢衍目光从虎服上移开,目光落在覆着一层淡淡光晕的夫人身上,是如此的娴静而美好。 有一刹那,谢衍好似回到了上一世这个时候。 那时尚在谢府,她也是这般满怀期待地给孩子做衣裳。 谢衍不大想打破这种安静的美好。 可他觉得,要是迟迟不开口,定会被夫人赶出去。 这点自知之明,谢衍还是有的。 指腹摩挲着指侧握笔而生的茧子,酝酿了片刻,才开口说:“今日丁胥来,与我说了妖道出手了,动了谢煊的坐骑。” 明毓手中的活计一顿,抬眼看向谢衍。 谢衍继而道:“妖道许是不知我们夫妻闹了矛盾,也不知我昨晚昏厥请了大夫,只知我协助陆司直破了案子,日子顺遂,是以想借着谢煊出事,利用孙氏来对付我。” “我也知妖道迟早会出手,是以想一石一鸟,借着妖道煽风点火让孙氏出手,抓她个现行,再牵扯出妖道来。” 明毓闻言,拧眉沉思片刻,心里大概有了答案。 望着谢衍的眼神顿时凝沉了下来:“你若想以身犯险做饵,我拦不着你,但你若出事,我与景煜尚在这长安,谢家会放过我们吗?妖道又会放过我们母子吗?” 谢衍在她身侧缓缓坐下,把她小篓子中做好的虎头鞋拿了出来,放置在宽大的掌心中,小虎头鞋显得更小了。 少之又少的记忆中,他记得景煜的脚很小,与他的手指差不多的长度,便是他阿娘的双足,也不过和他手掌一样长。 明毓见他紧盯着景煜的鞋子,眉心 紧蹙,轻咳了两声提醒他。 谢衍回了神,把鞋子放回小娄子里头,说:“我会安排好后边的事情,若我真的出事,也会做好送你们母子离开长安的准备,安置好你们往后的日子。” 明毓沉默无言。 他还竟真把自己陷入危险之境。 她本不欲多与他纠缠,可他们一人也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更没有什么仇恨,只是意见相左罢了。 想到此,明毓忍不住暼向他,面色肃严道:“谢衍你是个凡人,只是比别人多了一世的记忆,没有什么神机妙算之能,更没有什么靠山,你以命来博取与谢家断绝关系,你自己衡量到底值不值得。” 谢衍唇角似有一丝很浅很浅,几乎是浅得不可见的弧度,他朝着她倾身过去:“夫人是关心吗?” 明毓看着忽然靠近过来的谢衍,冷着脸用手抵着他的肩膀,静默地看着他。 说开后,他的脸皮子倒是越发的厚了。 谢衍在她的注视下,知道她快生气了,只得缓缓直回腰身,坐得板正。 “值得,起码不会让你和景煜受制于谢家,不会逢年过节都要看人脸色。” 明毓默然无语了半晌,低头看向手中的虎服,语声徐沉:“要么和离,要么你就坐到上一世的那个位置,给景煜做靠山。但你若让我成寡妇,让景煜无父,我离开长安后就改嫁,反正你也会给我留银钱,我还年轻,又长得不差,便是带着个孩子,也多得是想娶我的人。” 说到最后,明毓才抬头看向谢衍,只见他的唇角紧紧抿着,眸色沉沉。 她似乎在他的神情中看到了阴沉之色。 明毓眼中多了几分狐疑,为了确认是不是错觉,又说:“你大抵不知道,我上一世与你和离后,有个秀才一直想要娶我,每日都锲而不舍在桥那边摆摊子,几乎风雨无阻,就盼着见我一面,更是请了媒人来说媒……” “好了,上一世之事已烟消云散,别提了。”谢衍的声音格外的冷沉。 面色更是多了几分难有的黑沉,他双眸也是冷的。 他越不让她说,她越想说:“我说他若能考取功名,我便考虑考虑。若他真能考取功名,我或……” 谢衍猛然扯上她的手,把她拽入了怀中,以唇堵住了她的唇舌,把那些他不想听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清冷寡欲的人,行为却是蛮横霸道地把舌挤入她的口中,卷着她的唇舌,发出清晰水声。 谢衍学习本就快,有过先前的一次经验,现在更是能举一反三。 任凭明毓推搡他,他也无动于衷。 谢衍听她说要改嫁,心口那口气堵得他几乎窒息。 更别说是听到她提起那个碍眼至极的秀才。 那个秀才,他怎会不知? 丁胥的兄弟便是隔壁大娘的儿子,后来他招了这人做下属。自她搬到梨花巷后,她的一举一动都经由这人告知他。 秀才的事,谢衍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那个秀才,因被闹事的人掀了摊子,有一卷画落在了他夫人脚边。夫人给他捡了过去,他一眼就纠缠了上来,此人着实轻浮。 他知道秀才想娶她,便想法子让他远离梨花巷,让人把他招去当了账房先生。 但他却不知她说过会考虑的话。 她若改嫁,他又当会如何? 谢衍只要一想,便觉得有什么强烈的情绪似要从他的胸膛破土而出。 他的夫人,这一世是他的妻,也只能是他的妻! 他不会允她和离,更不会允她改嫁的! 思及此,谢衍箍着她的手臂越发地收紧。 许久后,他才稍稍离开她的唇,鼻尖依旧抵着她的鼻尖,嗓音多了几分喑哑:“不许再提和离,更不许提改嫁。” 明毓气息急而喘,险些被他亲得窒息,憋得双颊通红,缓过劲后,正要破口骂他,忽然被他捂了嘴,一双丽眸直直怒瞪他。 他确实是有了情绪变化,可都是在气她,还不如没有情绪变化呢。 谢衍“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瞧窗牗。” 明毓瞪了眼他,随之转头朝着窗牗望去,隐约可见窗户上边有映着个影子。 明毓微微眯起了双眸。 谢衍覆在她耳边道:“是小翠,她方才回来,身上沾了谢府主院的凌霄花,脚上也沾了泥土,显然刚从谢府回来。” 耳廓皆是他呼吸出来的气息,让人耳朵无端发痒,明毓转身就把他推开,压低声音警告:“谁让你碰我的,出去!” 谢衍却不动,继续道:“我便是不把自己做饵,妖道也会对我出手,我何不利用他?我想让孙氏下定决心害我,但在这前提是我的日子得过得顺当,才能让那‘我顺则谢煊逆’的命格更有说服力。” 话到最后,谢衍定定地望着她,低声说:“所以我们夫妻不能闹矛盾,起码在外人眼中,得做一对恩爱的夫妻。” 明毓冷冷一哂,似乎看穿了他:“你的算盘珠子都快绷到我脸上来了!” 谢衍一默。 心说,她确实不好糊弄。 “我回来打地铺,不碰你。”说着这话,面上倒是比谁都正经。 明毓暗自深吸了一口气,低眸看向他依旧桎梏着自己的手臂,再抬眼看他:“你方才所为,还有现在所为,你觉得你这话有说服力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4 章 三十四章 明毓唇瓣一张一合说话时,谢衍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双唇上。大抵是因他亲得过火,时下夫人的唇红艳而水润,便是眼尾也泛着淡淡的潮意。 谢衍眼神隐有炙感,且喉间不自觉地上下一滚动。 他的目光如此明显,明毓岂能感觉不到? 她戒备地望着他,同时微一往后倾身,还捂住了带着些许麻意的双唇。 明毓望着谢衍的双眸中透露着怀疑,现下因瞧见他的眼神和滚动的喉结,更是不信他了。 同时,明毓着实想不明白,越发的相处,她就越觉得重活一世的谢衍不像上一世的那个谢衍了。 他方才所为,是被她激怒了? 或者说是……吃醋了? 明毓一想到这些荒谬的可能,心情顿时复杂得紧。 既生气又疑惑。 他是真的有了情绪变化,有了感情,还是说只是他不想再和离的伪装? 明毓强按下这些关注与好奇。 她重新对谢衍生出关注与好奇,并非什么好事。 没有镜子,谢衍也不知自己现今有什么变化,只知道自家夫人的眼神越发地警惕他,眼中也写满了不信任。 他略一琢磨,心想大抵是方才得举动吓到她了。 好在,她并未发现,他的身体已然有了一些反应。若是被发现,就不是警惕了,而是把他赶出去了。 谢衍暗呼一息,闭上双目两息,再睁开已然恢复平日的一贯高冷自持的模样。 他看了眼窗户,已然没了人影,便解释:“这一世你还是我夫人,我也没有和离的想法,你却说要改嫁他人,还提起那穷酸且轻浮的秀才,我身为你的夫君,怎可能平静,自然是心里有气。” 谢衍只是多年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可也不是傻的,自是知道自己的这种反应是什么样的情绪。 明毓也转头看了眼窗牗,见没了人影后,她才转回头冷睨着他,下一瞬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她微微眯起双眸,狐疑道:“听你的话,你似乎也知道那书生?” 谢衍微微抿了抿唇,视线暼向别处,应:“我若没安排人护着你,你一个寡身女子如何立足?” 明毓一默。 这话没法驳。 但他的话,隐约提醒了她。 她试探的问:“你的人,也是梨花巷的人?” 都已然坦白了,谢衍也不瞒她,点了头:“就隔壁大娘家的儿子。” 明毓一愣,想起了和离那几个月以来,隔壁家大娘过分的友好。 有吃的都会给她们这边送一份,便有宵小想要攀她们这家的墙头,也是隔壁家大娘大爷赶得最积极,他家的儿子更是亲自抓住了宵小之辈。 原来,这些都是谢衍的安排。 明毓脸上的怒容消弭,继而沉默。 谢衍仔细望着她的神色,见她沉默不言,便放轻声调说:“莫气 ,我不是监视你,而是担心你,所以才让人关照你,至于那个秀才的事,也是何家儿子自己提的。” 自然,后边他自己时常过问,且把秀才弄走的这些事,他自然不会提。 “那数个月我也未曾去打扰你,是不是?” 明毓抬眸瞅了他一眼,复而又垂下眸子。 她倒是没有因上一世的事生气,只是当她觉得谢衍没心没肺的时候,他又做出了一些与他性子相左而矛盾的事。 这些事也让她觉得矛盾,矛盾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谢衍低声说:“与谢家断绝关系的这机会确实是千载难逢,夫人你就看在我是为你与景煜着想的份上,这回帮帮我罢。” “且我既说打地铺,晚间就真的不会上榻。” 明毓心里矛盾得很。 既是不想与他再过度接近,更不欲帮他让他自己置身于危险中。 可他又说得对,哪怕他不以身作饵,妖道也不会因此放过他。 若是不借着这个机会摆脱谢府,那往后便更难了。 他若一直都不愿意和离,她自是不可能带着景煜就这么离开。 毕竟犯错的又不是她,为何反倒要她逃跑? 如此,她更是不愿意让景煜与上辈子间接害死他的谢府有什么牵扯。 要她的景煜认谢家主和谢家主母为祖母和祖父,她一点也不愿意。 明毓犹豫半晌,才稍抬眼看他。 谢衍依旧眼巴巴地望着她,分明没吃酒的人,时下却好似吃了酒一样,莫名带了丝憨气。 “你与我约法三章,我便回来住。” 谢衍略一眨眼,心里大抵猜得到她要约的是哪三章法。 心下是不愿的,但表面上还是点了头:“夫人且说。” 明毓道:“第一,不允再像方才那样,不经我准许就做那些孟浪事。” 谢衍心道,确实如他所想。 他点头:“今日是我冲动了,下回不会如此了。” 明毓继续道:“第二,如你方才所言,不许上榻。” 谢衍点头:“自然。” “第三,我只在外人面前唤你夫君,在屋子里头,各过各的,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也不知谢衍是不是为了让她回屋,她所提无一不是点头应下。 谢衍:“我听旁人言,有身子不宜时常搬来搬去,好在你昨晚还是在主屋住的,现在只需要把衣物搬回来即可。” 明毓冷淡地“嗯”了声,然后便不愿再搭理他了,谢衍也没自讨无趣,而是离开了屋子。 昨夜才险些猝死,方才亲吻也算激烈,心口隐隐有所不适,但暼了眼在院中偷窥的小翠。 心知她还会继续到谢府通风报信,只装作无事的模样,面无表情一如寻常。 也没吩咐人,而是亲自去隔壁屋子把自家夫人的衣物和妆奁搬回了主屋。 才从谢家回来的小翠瞧见了, 暗中观察了眼家主的神色,除了面色苍白了些,好似跟个没事人一样。 她暗道等下午再去一趟,去报信领赏钱。 谢家主母说了,事关谢衍,无论大小事,都得及时告知她,若是有用的消息,便有赏。 今早回去报信的时候,主母还赏了她一串钱呢! * 孙氏匆匆赶去回春堂。 进了医馆后便随着小厮而去,撩开了帘子,却见躺在小床上的儿子阵阵痛苦的□□,顿时红了眼:“我的儿呀,你怎样了?” 谢煊听到他母亲的声音,抬头望去,顿时涕泪交加,情绪激动:“阿娘,我的腿和背都好痛,我的背椎和腿骨是不是要断了!?” 孙氏焦急走到了他的身旁,握住儿子的手,说:“阿娘不会让你有事,无论如何都会治好你的。” 谢煊拉着母亲的手,虽哭着,但表情却是阴鸷的。 “阿娘,定是那谢衍,定是那谢衍,我听旁人说他协助上峰破了升荣伯爵府世子的案子,他上峰有可能因此升官,往后必然会记得谢衍的好,会处处提携谢衍,谢衍往后的仕途定会一帆风顺的!” 孙氏道:“不对呀,谢衍夫妻不和,便是他自己昨夜也险些猝死,怎可能算顺遂?” 她目光落在儿子的夹着板子的腿上,既心疼又疑惑。 谢衍不是过得不好吗,可为何她煊哥儿也会遭此一难? 是净能道长算岔了,还是说这次只是个意外? 孙氏心头乱糟糟的,没个主意。 不成,明日得让人把净能道长请府上再算一算! 谢煊一愣,随即又被腰和腿疼得回了神,说:“夫妻不和是小事,说不准今日就和好了,便是他险些猝死,阿娘都说是险些了,那就说明他已然平安度过了,这可以说是不顺,可他都平安度过了,也可以说是平安顺遂呀!” 孙氏被儿子的话给点醒了。 是呀,若真的不顺,一理应是夫妻分离,二就算不是猝死也得卧在病榻上许久,这才算是不顺遂。 身上的疼,让谢煊丧失了理智,紧紧抓着他母亲的手:“阿娘,谢衍拖累了我十八年,我受够了,不能让谢衍再影响到我了,不能让他再拖累我了!” 孙氏闻言,看着儿子这番模样,不禁潸然泪下。 脑海中不禁浮现起先前净能道长所言。 谢衍的心头血吗? 她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宝贝儿子,谢衍不及万分之一。 她自然不能让过继的谢衍继续拖累儿子。 原本没有害人的想法,可现在却在慢慢地动摇。 可一旦做了这事,就没法收手了,若被发现了,又该如何是好? 孙氏心中两个想法不停碰撞,久久未能下定决心。 下午,询问了大夫关于儿子的情况。 说是得精心调养,但便是如此,也恢复不成以往的情况。 腰椎受损,房事和骑马,还有 要用到腰力的事情都不能再做了。 而腿脚,虽未断,可往后走路有可能会略坡。 孙氏一听,岂能让自己的儿子沦为一个半废人。 把儿子接回府中,安抚好儿子后,便立即进宫求她那贵妃妹妹差个本事太医给煊哥儿治病。 孙贵妃听闻外甥受了重伤,一怔,问:“谢衍这段时日,日子过得顺遂?” 孙氏抹泪摇头:“既算,也不算。” 说罢,把谢衍的事娓娓道出。 孙贵妃微微蹙眉:“净能道长怎么说?” 孙氏也没有隐瞒,直言道:“说要彻底摆脱谢衍对煊哥儿的影响,需得取谢衍的心头血做药引。” 孙贵妃眼眸微微一睁,但很快便平静了过来。 若是没入宫之前,她兴许觉得残忍,可如今如隔十余载,听闻这事,也只觉得寻常。 她眉梢中多了几分云淡风轻:“既有一劳永逸的法子,那么多顾虑做什么,直接做便是了。” 孙氏听闻妹妹的话,恍惚一瞬,抬头望去:“可这事关人命呀!” 孙贵妃粲然一笑:“在这宫中,已经往上爬的贵人,你以为有谁的手上是干净的?” “你缺人,我便给你引荐一二,是动手,还是眼睁睁看着煊哥儿受苦受难,你且自己看着办。” “至于太医,我差人去给你请,顺道让太医署拿出最好的药,我必然不会让煊哥儿受苦的。” 孙氏忙与自家妹妹道谢,随后带着重重心事出了宫。 回到谢府,又见今早才离去的小翠又回来了。 让小翠等着,随之与太医先去给儿子看诊。 太医便是医术了得,也只敢保证谢煊的腿脚恢复八成,而腰椎只得六成。 也就是说,依旧不能做那些太过劳损腰椎的事。 孙氏心中忧虑更甚了,再去听了小翠的话,听说谢衍夫妻又和好了,心底顿时一沉。 她又问起谢衍的身体,小翠应:“奴婢瞧着,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压根就看不出来昨晚险些猝死。” 孙氏把谢衍今日的顺遂,和儿子坠马一事连了起来。 怎会如此巧合! 这不正是相克吗! 孙氏眼底浮现戾气。 谢衍,当真是个祸害! 为了煊哥儿,他必然是不能留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5 章 三十五章 谢衍与明毓夫妻二人已经有七八日没同桌吃饭了。 今儿个谢衍提了做恩爱夫妻的戏码,得夫人同意后,落实得极快。 先是把夫人的物件搬回了主屋,而后两人暮食也是让下人摆在同一桌。 明毓望着饭桌上已然落座的谢衍,微微蹙眉,却也没说什么,随而落座。 因谢衍身体要调理,晚膳比平日都要丰富,但便是平日的膳食,也要比在谢府的时候要好。 一人几乎是食不言地用了这顿暮食,但期间谢衍还是会给妻子添菜。 这夫妻冷淡疏离了好些天了,忽然间和好了,不知内情的下人倒不觉得稀奇,只当是夫妻床头吵,床尾和。 而知道内情的青鸾,却是一脸懵。前些天还闹着和离,怎就没有半分征兆就和好了? 还是说昨夜家主凶险,夫人忽然就心软了? 见着夫妻和好,不管是什么原因,青鸾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睡了好些天书房的谢衍,今日回房回得格外早,天还没全黑下来,就已经洗漱好回房了,还拿了一卷书在屋中消磨时间。但总是时不时地抬头望出屋外,朝着对面屋子望去。 明毓答应回来住,但今日暮食在外消食回来后,就进了那屋子,与青鸾做针线活。 从小孩子的衣裳到小被衾,见天忙不完的活计。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谢衍喝了汤药,而他手中的一卷书,才瞧了七八页。 无心再阅,放下书卷走到窗前,微推朝外看了眼天色。 星辰黯淡,月被乌云遮掩,今晚的夜色格外的沉,看着便像是深夜了。 谢衍沉吟一一,便出了屋子,走到对面的屋子,轻叩了两下房门,说:“夫人,在烛火下做针线活对眼睛不好,早些休息,明日再做吧。” 青鸾听到敲门声时,已经站了起来,听到家主的话,看向自家夫人。 明毓既然答应与他同住一屋,自然不会反悔,但就是想在这屋子避到就寝的时候,可偏生这天才黑下来,他就迫不及待地就来唤她。 他到底是有多担心她不会配合? 明毓没好气地与青鸾说:“告诉家主,我到就寝的时辰,自然会回去。” 青鸾明白了,感情还没完全和好。 她走到房门后,拉开一扇门,与外头的家主道:“夫人说,等困的时候就会回去。” 谢衍朝里望去,见她没有做针线活,而是倚靠在榻上看书,沉默几息,说:“稍等。” 说罢,转身出了堂屋,去了书房,拿了两本书回来。 青鸾一直在等着,见家主拿着书回来,有一瞬的诧异。 谢衍道:“我进去与夫人说说话,你去准备热汤给夫人泡脚。” 谢衍这些天虽宿在书房,也知道夫人每宿都要泡脚。 青鸾踌躇了两息,还是出了屋子。 谢衍进了屋中,半倚在床榻上的明毓抬眸 淡淡地暼了眼,眉心微蹙,随即又垂下眸子继续看书,俨然打定主意不想再被他所影响。 谢衍拿着地理杂记递到她了她的面前,说:“前些天我去了书铺,看到有这本各国地貌风俗美食的杂记,便想你应该会感兴趣,也就买了下来。” 明毓暼了眼,拿到手中随意翻了几页,本想敷衍一一,却不想内容着实是对她的胃口。 谢衍见她看得入迷,也坐在了床外的春凳上,径直看起书来。 等青鸾端着水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夫妻互不打扰的和睦画面。 这些天,青鸾算是瞧得明白,家主是想把日子继续过下去的,所以在改变了。 而夫人则是不想过了,所以越发随性了,不再做什么贤良淑德的贤妻。 或许正因为如此,夫人脸上的愁容越来越少了,这其中自然也有搬出谢府的原因,但不乏最近心态放宽的原因。 青鸾把水盆放在了床边地上,提醒:“夫人,该泡脚了。” 明毓这才回过神来,瞧了眼青鸾,又瞧了眼坐在床榻旁的谢衍,一默。 她看书看得入迷,却是忘了屋中还有个谢衍。 谢衍目不斜视地继续看着书,看着好似没别的心思。 明毓掀开了腿上的毯子,垂下双腿开始泡脚,手中的书却未曾离手。 她长这么大只待过两个地方,一个是祖籍地,一个是长安。但这两处她都几乎是没怎么逛过,而平时这些书很是难找,更是没机会了解各国的风土人情了,所以一切对她来说都很新鲜。 这不,一瞧就瞧上瘾了。 看着书,双脚泡了许久,谢衍瞧了眼几乎没什么热气的水。 颇为无奈的劝道:“夫人,水凉了。” 明毓闻言,也就顺着他的话抬起了双脚放在盆沿晾干。 谢衍心底隐隐生出想拿起一旁的帕子给她擦脚的冲动。 如此想,便也如此这么做了。 明毓双足被他握在手中时,才从书里的精彩内容中收回神来,微一压下书,拧眉看向半蹲身子给她仔细擦脚的谢衍。 这活他已经第一次干了,明毓已然没有第一回那么惊诧了。 便是今日他在房中亲吻她的事,也是第一回。 第一回谢衍是真把她给惊吓到了。 谁能想到与他做了六年夫妻,他忽然之间好似有一窍通了,竟会唇舌交缠。 两回下来,她的脑海都是一片空白。 谢衍都是从哪学来的招式? 莫不是他先前说的那些禁书吧? 思及此,明毓心头跳了跳,也多了几分警惕。 她时下可不愿与他再行夫妻之事。 除了不想与他做夫妻外,还有便是那档子事,与她而言没有半分的吸引。 谢衍仔细把自家夫人双足上的水珠擦了干净,看到圆润白皙的脚趾,下意识地捏了捏她的足背,不出意外地被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膝盖。 她的脚略小,且带着些许肉感,脚底踩在膝盖上,是柔柔软软地触感。 谢衍的心头,似被一根羽毛轻轻刮过,有些痒,也有些莫名的意动。 他有把玩的想法,更有冲动让她再踩上几脚,但还是违背想法把她双足放了下来。 毕竟他的这个冲动,自己仔细想想都觉得怪异,更别说是夫人了。 谢衍说:“泡了脚,也该回屋了。” 明毓抿了抿唇,趿着便鞋披上披帛,拿着书出了屋子。 才出屋子,便被冷风吹得一哆嗦。 心道谢衍都跟了过来,她到这屋子来躲他,简直是多此一举,出门回屋还得被冷一会,还不如就待在主屋呢。 回了主屋,明毓脚步匆匆地朝着床榻而去。脱鞋钻入了被窝中,再而转头看向后脚跟进来的谢衍。 她警告道:“你别上榻。” 谢衍走到盥洗架旁净手,应:“夫人放心,我必然不会食言的。” 谢衍心里却是在琢磨着自家夫人素来心软,等下雪时,应当不会如此强硬再让他睡在地上。 谢衍拉了帕子擦拭双手,随之今日他备在屋中的草席,铺在床边的地上,又到衣柜前抱了一床被褥出来。 明毓见他这般自觉,也宽心了一些。接着便又看起方才拿回屋中的书。 谢衍铺好了床铺,本想去熄了烛火,只留一盏小灯,但见她还在看书,便又等了小半个时辰。 可过了小半个时辰,她依旧看得津津有味,谢衍顿感无奈。 本意是想借着送书而留在屋中,可不成想反倒让她看入迷了,连觉都不想睡了。 这可不是他的本意。 谢衍只能是拿景煜来劝说她:“大夫说怀有身孕,熬夜会对腹中胎儿不大好,你也莫要熬夜。” 本已看入迷的明毓,听到谢衍这么一说,便把书阖了起来,放置在床头。 谢衍暗自一叹,在她心中,无论是什么人,什么事,似乎都比不过景煜。 见她已经把书放下了,谢衍才转身去把烛火熄了,只余外间桌上的油灯未熄灭,用油纸灯罩罩住,不至于刺眼。 屋中只余微弱光亮,尚可视物。 谢衍躺到了地上的床褥上,硬且冷,但也比冷冰冰的书房好了许多。 仔细闻,鼻息之间还是可嗅到若有若无的玉兰幽香。 谢衍心下稍定,多日下来,还是第一回有了困乏之意。 意识渐渐消散,也陷入了睡梦之中。 外头安静,偶有更夫打更的声响传来。 下半夜,床边传来细微的动静,谢衍似有所察地睁开了双目。 就在同一时间腰间被踢,一声惊呼传来,他的身体比意识还快,猛然坐起,扶住了被绊倒的妻子。 谢衍看到被自己稳稳当当接到怀中了的夫人,意识顿时回笼,睡意同时也消失得一干一净。 他回过神来,人被他紧紧抱住,没有发生意外,在这一瞬,他猛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事。 感觉到怀中的妻子在微微发颤,想是也被吓着了,惊魂未定。 谢衍轻拍着她的背,低声说:“没事了,没事了,景煜也没事,夫人别怕,我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6 章 三十六章 明毓自怀孕后,起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有时睡意沉,却也抵挡不了生理带来的急迫,便迷迷糊糊地起夜去小解。今晚睡得迷糊,却是忘了床外边的地上还睡了一个人。 等她踢到谢衍,被绊倒的那一瞬已然完全清醒了,却是来不及了。 惊慌袭来,她能做的便是紧紧地护着自己的小腹。 双臂紧抱。 眼瞅着就要摔了,谢衍却是猛然间坐起,接住了要摔倒的她。 那一瞬,明毓想起了上一世的景煜正是因为怀他时摔了一跤,他才会先天不足,早早夭折了,若是她方才摔倒了,后果会如何,她不敢想象。 无力感席卷而来,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全身,手脚一片冰凉,身体也止不住地发抖。 谢衍干燥的掌心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她的后背,那因刚睡醒而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也犹如定心丸一般落入了她的耳中。 “没事了,没事了,景煜也没事,夫人别怕,我在。” 听到谢衍的话,明毓眼眶泛酸,紧攥着他的衣襟,埋头在他怀中低声呜咽啜泣了起来。 她怎就这般的不小心,明明多了一次机会,却险些没有保护好景煜。 谢衍轻拍着她的后背,一直重复道:“没事,没事,莫怕,也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在这打地铺的。” 哪怕听到谢衍自行揽错的话,明毓还是自责哭了许久。 她若再小心,再清醒一些,怎会如此? 谢衍知晓景煜在她心底的重要性,也不再安慰,而是一直轻拍着她的后背。 许久后,明毓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哽咽道:“我好多了,你可以松开我了。” 谢衍没松,而是换了个姿势,把她打横抱起,动作轻缓地把她放到了床榻上。 正要给她拖鞋,却听她声音闷闷的说:“我要去小解。” 虽然心底很是难过和自责,可生理上也难受,她就快憋不住了。 谢衍一愣,而后扯下床头边上架子挂着的外衫,披在她的身上后,横抱着她朝着耳房而去。 明毓说:“我能自己走。” 虽然双腿酸软,但慢些走,也不会影响走路,不至于去小解还要人抱着。 这会,明毓心有余悸,也置不起气来。 谢衍应:“还是我送你去。” 谢衍把她送到了耳房门,才让她自己进去,而谢衍则依旧候在外头。 冗立在耳房外,谢衍才抬手捂住胸口的位置,暗自调整呼吸,缓解胸闷且心脏阵发性的疼痛。 额上溢出一层薄薄的汗,也仔细用袖子抹去。 缓和了好一会,这些症状才减轻了少许。 耳房门打开,谢衍恢复如常走到她身侧,扶着她回榻上。 继而道:“我温些水给你压压惊。” 转身出了外间,多点一盏灯后才起了风炉,把水壶放到上边慢 慢加热。 明毓坐在榻上,缓和了一下情绪后,才转头望出去,视线落到温着茶水的谢衍身上。 就方才而言,谢衍反应如此敏捷,是她没有想到的,被抱住的那一瞬,不可否认她是安心的。 过了小半刻,谢衍摸了摸茶壶的壶身,感觉差不多了,才斟了一杯温热的清水。 淡淡的氤氲热气从茶盏中袅袅而起,谢衍端着水入了内间,递给她,说:“喝口水,压压惊。” 明毓接过,热水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了手心。 她端起抿了几口,温水入腹,冰凉的手脚渐渐回温。 一盏热水喝完了,谢衍接过空茶盏拿出了外间,重新倒了一盏热水,这才自己喝上。 喝了两盏水,心悸才渐渐平缓。 谢衍回到里间,把地上的地铺换了个位置,尽可能的不会影响到妻子起夜。 两盏夜灯都留着,里外一盏。 他把春凳拉到床外头坐下,望着她,低声说:“你睡吧,我在一旁守着。” 明毓倚着床凭,视线落在谢衍身上。 她方才的眼泪都沾在了他的衣服上,是以现在他的衣襟又湿又皱尤为狼狈。 目光稍稍上移,看向他的脸色。 谢衍的脸色比平日还要苍白,不由得想起昨晚大夫所言。 让他这么一个病人在深秋打地铺,会不会过分了一些? 这个念头才出来,明毓自己忽然一怔。 就寝前分明没有半点愧疚,怎现在就生出了愧疚? 明毓收回目光略一琢磨,大概是因为他今晚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她才会生出这么点心软。 复而悄然瞧了眼谢衍,不期然地与他对上了视线。 谢衍不知她所想,便猜测的问:“可是饿了?” 明毓轻一摇头,往里挪了进去,看着他道:“上来睡吧,一人一张被衾,不能逾越。” 谢衍目光微微一滞,瞥了眼她空出的位置,似有迟疑:“可我早已答应你,不会上榻。” 若能睡床,谁愿意打地铺? 只是谢衍较为谨慎,若上了榻,她也有了借口不与他同住一个屋子,那又该怎么说理? 明毓眉头一皱,径直躺了下来,不悦的道:“你爱上不上,若你再病倒,可别想我能留你在这屋里,省得把病气过给我。” 谢衍沉默片刻,随而道:“这可是夫人提的,可不能拿此说事。” 明毓这才听出来,他是觉得她在给他下套! 她怎会是那等蛮不讲理的人吗? 明毓白了他一眼:“你要是觉得地上睡得舒服,就别上来了。” 谢衍不再迟疑,走到地铺边上,把自己的被褥抱到了床榻上,而后放下一边帐幔就躺了下来。 躺下后,谢衍竟有些许不一样的心境。 身体略带着少许绷紧,好似有种初成婚,与妻子同睡一榻的感觉,这是谢衍刚成婚时没有 的。 这感觉很是新奇。 想是——紧张的感觉? 明毓睡到了最里侧,闭着眼道:“我只允你睡几日,你差个人去木匠铺子,重新再打一张能够躺得下你的长榻。” 谢衍一默,不说话。 明毓迟迟等不到谢衍的应声,秀眉微颦,睁眼转头望去。 看到已然闭眼,好似已经睡了过去的谢衍。 明毓:“……” 谁能几息就能入睡的?! 这是在给她装睡呢? 可随而一想,万一不是装的呢? 谢衍昨晚可都晕死了过去! 想到这,明毓便不能镇定了。 她连忙坐起,推了推身侧的人,语气带着几分着急:“谢衍,谢衍!” 谢衍听到她带着迫切的声音,无奈得只能睁开眼,半耷拉眼皮,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怎了?” 见他醒了,明毓瞪他一眼,一甩他的手臂:“别给我装糊涂,方才我说的话,你快些去做。” 谢衍微微歪头:“什么话?” 明毓朝着他冷冷一哂,轻哼一声便躺了回去,闭眼睡觉。 谢衍朝着里侧望去,轻叹了一息。 倒是想装一装都不成。 明毓因方才的时,还是心有余悸,闭着眼却是睡不着。 谢衍感觉得到她的呼吸颇为沉,便知她睡不着,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拍在她的肩头上,低低的道:“莫想太多,我们这一世定能顺顺利利地等着健康的景煜降生。” 被对他的明毓睁开了双目,轻轻抿了抿唇。 除了自己外,还有一个人知道景煜是存在过的,哪怕他可能没什么感情,可他还记得景煜。 想到这些,她稍稍心安。 随着肩头上的手掌一下一下地轻缓拍着,她心头的消极情绪缓缓消退,也逐渐睡了过去。 * 青云道观。 净能道长听到谢煊的情况,微微一笑,慢悠悠地给香炉添加香料,问传话的小道士:“我让你找的人,找了吗?” 小道士应:“找是找了,可如今谢家主母似乎也找了人对付谢衍,道长为何还要自己找人?” “谢家主母优柔寡断,一时一个主意,不可靠,还是自己动手来得实在。” “你让那人取了谢衍的心头血,尽所能的把罪责推到谢家主母的身上。” 谢衍说手上有他作恶的证据,起初他确实是信了,但逐渐便反应了过来。 若真的有他作恶的证据,直接抓拿便是,不仅能立下一功,还能把谢家与他的合谋公之于众,届时也能顺势与谢家脱离关系,何至于让他来出面? 可以确定的是谢衍或许真的有些许的证据,但不足以扳倒他,是以只是拿捏着他。 便是今时谢衍手中的证据不足以扳倒他,可日积月累,说不定还真能让谢衍查到关键的证据。 谢衍的面相,以前是天煞孤星,但同时是大富大贵之相。如今又有所不同了,不仅大富大贵,还能儿孙满堂,天都站在了谢衍这边,由不得他不忌惮。 得尽早把谢衍除去了,他方能心安。 谢家这十几年来都被他耍得团团转,那孙氏不仅被他诓骗,便是她那丈夫,也把她当傻子。如此妇人未必能斗得过谢衍,那唯有他自己出手了,再混淆视听把这罪责算到孙氏的头上去。 * 谢衍在家中休息了三日才去上值。 陆司直亲自来过问他的身体情况,还道让他注意些休息,下午也准时下值,莫要再留值了。 此番正合谢衍之意。 是以,每每酉时,才刚黄昏,明毓就能在家中看见谢衍。 他这段时日回得早了,加上休养的那三日,天天都换着花样带吃食回来。 明毓觉着自己这段时日都长胖了一小圈。 定不是因为怀孕的原因,而是给吃胖的,因为她上一世才两个多月的时候,身材没有任何变化。 现在腰间都涨了一小圈软肉,脸颊也充盈了一些。 晚间暮食,明毓瞧着桌面又是鸡汤,又是鱼,又是酥肉的。 两个人愣是好几道菜,瞧得她甚是忧心,生怕自己这一世生完景煜后,会变成隔壁何大娘那样臃肿的身段。 明毓捧着饭碗,久久不敢下筷。!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7 章 三十七章 一桌子五菜一汤,都是明毓爱吃的。 这口味,还是谢衍从青鸾那里探知的。 自有孕后,明毓的口味就有了变化,偏爱吃酸的口味。所以桌面上便有酸菜鱼,樱桃酥肉,还有一个姜丝鸭,唯有炖猪蹄和素菜,鸡汤是正常的。 虽喜酸,但也不能贪多。 明明都是她爱吃的,可谢衍却见她迟迟未下筷,问:“怎么不吃,可是不合口味?” 明毓一言难尽地看了眼他,再看向桌面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怎么可能不合口味,正是因为极合口味,才让她发愁。 虽不至于为悦己者容,而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只是为了自己身段而发愁。 “若是不合口味,明日我再去馆子打些菜肴回来。” 明毓摇了头,深吸一口气,说:“用膳吧。” 控制住了自己,明毓只吃了七分饱后,就不让自己再吃了。 谢衍见她没有再添饭,心下略有所思。 等夫人与春瑛出门去消食后,他叮嘱青鸾:“晚间擀些面,留着夫人做夜宵,用今日剩的鸡汤做汤底,再卧两个鸡蛋。” 今晚吃得这般少,晚间就该饿得睡不着了。 明毓不知自己压下食欲,有意减少自己的食量,谢衍却成为了绊脚石。 时辰尚早,天色都还是亮着的,而院子窄小,再者明毓生怕自己身材会变得臃肿,便也就出去走一走。 恰好隔壁院子的何大娘正在择菜,看见她,笑着打招呼:“谢家娘子,可吃了?” 虽说上一世有谢衍的原因,何家才会对她那么好,但其实何家人也确实是好相与的,也受过他们照顾,是以明毓回以笑意,应:“刚吃了,正要去走走消食。” 何大娘叹道:“还是你们家好,吃得这般早。” 又见她身边换了个婢女带出来,纯属好奇的打听:“你家郎君到底是做什么的?请了这么多的下人,却住在这梨花巷,有家底的话,何不换个大宅子?” 小小的一个寻常院子,却是有六个下人,巷子里边都止不住在猜测他们的身份。 明毓笑了笑,模棱两可的应:“承蒙贵人照拂,有一份为官家办事的好差事。” 孙氏不想让人知道谢衍是从谢家出来的,自然是勒令几个下人莫要提及谢衍的出身。而青鸾和红莺,则是不想让人觉得他们是如丧家犬一样被谢家赶出来的。春瑛则完全是嘴巴严。 明毓虽未言明谢衍是做什么的,但何大娘听到说是为官家半差,惊叹道:“官家办差,好呀!这靠山可真硬实!你家郎君可要好好的干,指不定以后自己就是官家呢!” 明毓笑吟吟的应:“承大娘吉言了,说不准我还能混个官夫人当当呢。” 唠嗑了几句后,明毓便去消食了。 离开了巷子,走在河岸边上,明毓笑意稍淡。 先前的厨娘是之前一直照顾谢衍的老媪,年 纪都已近六十,不仅爱偷懒,做的饭菜也着实不怎么样。 这会还没到把孙氏的人赶走的时候,只能留着。 可在搬出来后,谢衍便不让老媪再进厨房,而是让青鸾和红莺两人轮流下厨。后边便是爱下厨的春瑛接手,明毓也适当地给她涨了一些工钱。 老媪这般年纪了,不做饭,重活自然也是不能干的。且让她在这院子当几天的老祖宗,之后一并和那两个心不在谢宅的女婢全给遣回谢府去。 明毓走了两刻,天色渐暗时分,寒风渐大便返了回去。 洗漱过后,天色已然全暗了下来,谢衍如前几日一般,早早待在屋子里头了,总是拿着一本书卷,明毓也见怪不怪。 她梳头且抹了香膏,也拿了一本书进被窝,靠着床凭看。 以前总是发呆,现在她除却打理一下这一亩三分地外,也没得家底让她来打理。日子枯燥,也只能是靠着话本和各种书籍来消磨了。 谢衍不知何时放下了书,从外间走了进来,已然落坐床上,明毓头也没抬,而是提醒道:“五日了,你的长榻进展如何了?()” 谢衍一愣,她这俨然是一副上峰问下属的派头。 他应:这七尺长榻着实麻烦,等上一等。?()_[(()” 明毓翻了一页纸:“等多久?” 谢衍:“半个月左右就成了。” 明毓闻言,不由得抬起视线看向他:“你可别诓我。” 谢衍面上淡然,却是轻一叹息:“夫人若是不信,便可去西雀街的趁机木匠铺子问一问。西雀街也不远,走个一刻也就到了。” 明毓收回了怀疑的目光,继续看书:“我不去,你心里有数就好。” 谢衍掀开被衾,坐了进去,面色不变,好似没有说谎:“我心里是有数的,夫人是知道的,我不喜说谎。” 明毓默了默,转头暼了他一眼,眼神颇有几分的意味深长。 好似在说——你这话,我便觉得不可信。 谢衍不语,平静自若地与她相视,没有半点躲闪。 明毓轻一哂,便转回了头。 她可不会在他那么张面瘫的脸上找说谎的痕迹,或找不同,大概没找着就先把自己的眼睛给看瞎了。 谢衍在她收回目光后,也就躺了下来,说:“我且先睡一会,你若觉得饿了,便唤我。” 一听到这个“饿”字,明毓心情顿时不好了,好像还真的被他说饿了,分明晚膳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 正要瞪他,却忽然见他睁开了双目看向她,把她看得一愣。 谢衍复而坐了起来,看着她说:“倒是忘了一件事还没与你说。” “谢煊打马长安街,马忽然发狂,不仅撞伤了人,还把自己也摔到了病榻上。” 明毓还当他要说什么呢,她道:“我前两日听说了,还闹得挺大的。” 谢衍点头:“我仔细打听了一下,他往后虽依旧看着像个寻常人,但也只能算个纸糊的。 () 孙氏现在忙得焦头烂额,不仅要顾谢煊的伤势,也要处理受伤和一些琐碎的赔偿,有的人伤得重,家人不依不饶,有够她烦心的了。” “虽是如此,也只是还未能腾出手来折腾你,是以这些天你便装病在家中躺一躺,而我于情于理,还是得回去一趟。” 听到谢衍说要回谢府,明毓的眼皮子跳了跳,她面色凝沉了下来:“你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谢衍摇头:“孙氏便是不够聪明,也不至于在谢府动手。至于谢煊,他倒是想杀了我,可他如今还像瘫子一样躺在榻上,别说拿刀了,便是让他拿根针,都能叫唤得生不如死。” 谢衍与谢煊相处不多,但也了解他这个外弱且中干的性子和身体。 明毓一愣:“你还挺会讥讽人的。” 谢衍略一耸肩,随即又道:“还有,那马发疯的事,是妖道的人所为,目的是逼孙氏对我出手。”话语一顿,又补充道:“夫人且宽心,这些时日我会格外小心。” 明毓先是被他说的话惊到,震惊妖道的不择手段,狠毒。 听到他最后的话,却是白了他一眼:“谁关心你了,莫要太自以为是了。” 谢衍顺着她的话点头:“嗯,是我自以为是了,你没关心我。” 这话,明毓听着觉得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抿了抿唇,挪开了目光后,还是道了声:“小心些。” 谢衍下颚微微一抬,唇角好似有一丝丝上扬的弧度:“我便知道,夫人是心软的。” 刀子嘴豆腐心,典型的嘴硬心软。 明毓不欲再搭理他,把书放到了床头,便躺了下来,闭上了双眸。 本已经聊得忘记了那么八分馋意,两分饿意,偏生谢衍不让她好好地睡上一个好觉。 “我吩咐青鸾擀了面,还温着鸡汤下面条,你若饿了,便与我说。” 明毓蓦然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瞪向谢衍,忍不住隔着两床被衾踹了他一脚,斩钉截铁的道:“我不吃。” 被瞪且被踹,还被凶了谢衍,有些莫名。虽不知为何被这么对待了,却莫名的有一丝丝轻快之意在心底蔓延。 他暗一琢磨,这丝轻快之意,或许也能成为……愉悦吧? “饿了,就说。”他还是执意道。 明毓闭上眼,闭上嘴,不欲再与他说话。 但饥饿和口腹之欲,就好像是被他的话头打开了闸门,随着时辰流逝,没有按捺下去,反倒是汹涌而来。 她给更睡不着了。 明毓几乎欲哭。 半晌后,她才坐了起来,面无表情的说:“我饿了。” 谢衍似早就预料到了一般,丝毫不意外,掀开被衾下了床榻,说:“我去吩咐。” 这个时辰还算早,下人还不至于就寝。 等鸡汤面条端来的时候,明毓几乎含泪地吃了整碗面,随之郑重与谢衍道:“大夫说孕中不能太补,若过补,胎儿会过大,易难产,所以往后你也别买那么多菜回来了。” 谢衍一怔,说:“我问过大夫,他说寻常吃食不会,补品倒是不能进补得太多。” 明毓脸色稍沉:“反正你别买了,就是要买,也买一些用的,别尽是买吃的。” 平日里暮食都是三菜一汤,可架不住谢衍总是买菜回来让春瑛做。放着过夜又不新鲜了,那也只能做了。 谢衍明白这做得不合她心意。 丁胥所建议,好似行得通,好似又行不通。 他点了头:“应你便是。” 明毓这才放心地喝完最后一口汤,然后上榻就寝。饱腹且过了嘴瘾后,很快就入睡了。 谢衍走到床边,弯腰给她掖了掖被衾,瞧着她微微翕动的双唇,眸色略一暗。 他上一世,怎就没早些发现妻子的唇是如何的又甜又软。 心湖稍动,他已然抬起手,指腹落在她温软的唇上,轻轻一压,唇瓣有些许的下陷。 谢衍的眸色也越发的深沉。 想做些什么的时候,睡梦中的妻子似被他打搅到了,抬起手拍了拍,转了个身继续睡。 谢衍这才歇去了心思,做个有诚信的人。 没她准予,不亲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8 章 三十八章 明毓有孕这事,除却无关紧要的大夫外,只有明毓自己和谢衍,还有青鸾知道。 明毓与谢衍的意思一样,前期先瞒着,以防孙氏恼羞成怒,从而起了险恶之心。 先前虞滢还会趁着她们这些人在做活,或是出去了,才会在外头做一下针线活,现在几乎都在屋子里头做的。 但随着月份到了三个月,且一些症状也是瞒不了人的,生养过的老媪也逐渐看出了不对劲。 这每日都是汤汤水水的,又睡得多,生养过的仔细观察就能瞧出一些端倪。 老媪趁着外出,去谢府把这怀疑告诉了谢家主母。 老媪不知,从她进了谢府后,就有人盯着了。 等老媪离开后不久,就有一个小婢女从后门出来,看了眼四下无人,再看巷口的树杈上挂了一条红绳,快走到树底下。 看到路对面有个眼熟的人,一个流里流气的二流子。 二人稍一点头后,她便暗中把一个纸团塞到树后,随即转身回了巷子。 盯梢的人见婢女离去后,才吊儿郎当地走到树旁,把树枝上的红绳解开,状似无意地蹲下来整理鞋子时就把纸团给顺道捡了,也不急着看,而是先行离开。 男人寻到了大理寺,与人说寻丁胥,在外等了半刻,丁胥才脚步匆匆地从大理寺出来。 看到自己的发小,丁胥便知谢府那边有消息了,二人走到鲜有人经过之处。 男人把纸团递给了丁胥,边啐道:“真是恶毒的老东西。” 丁胥闻言,拆开纸条看了眼,也黑沉了脸。 ——【李媪怀疑大少奶奶有孕,主母让其在吃食里下红花或是夹竹桃。】 丁胥把纸条塞进了腰封的夹层中,与他说:“且继续盯着。” 男人点了头,随即问:“我听说大食国的香料涨价了,你让弟兄们囤的货,何时出手?” 这些货实则不是丁胥囤的,而是谢衍借着丁胥的名头囤的,其中也有丁胥一众兄弟的集资。 丁胥说从他家大人那处听了消息,说高门贵眷对这大食国的香料颇感兴趣,日后定能风靡长安。 有些人没有门道买到香料,因相信丁胥,也就把银钱都交到他手上,托他帮忙买一些香料。 银子不多,但都是家底不太好的,都只盼着能挣一点钱。 因是自己也投了银子的,所以也就格外的关注香料的价格。 有一阵是无人问津的,让他们揪心好些天。然后慢慢地,这香料就的价格起来了,一天比一天贵,他们的心也跟着激动了起来,再帮丁胥大人办事也是倍有劲。 丁胥应:“看这架势,还会继续涨,总归我家大人门道广,瞧这次大食国的香料就知道了。我们办事办得大人满意,日后有什么挣钱的买卖,自然也会提点我们一二。” 男人笑道:“你可要在大人面前多多提点我们这些弟兄呀,我们可都尽心尽力的给大人办事呢!” 丁胥搂上了他的肩头(),给他塞了一串钱?()?[(),说:“大人知道你来寻,特意让我给你吃茶用的,好好干,日后有好处少不了你的。” 男人眉开眼笑道:“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丁胥说:“回去后,鼓动鼓动弟兄们,别让他们懈怠了。” “自然。” “还有一事,我需你去办。”丁胥道。 “何事?” 丁胥凑到他耳边说:“去一趟肖哥的武官,这样……” 男人眉眼动了动,点头:“明白。” 丁胥与男人分开后,便快步回了大理寺,把纸条交给了谢衍。 谢衍看过内容后,便烧了。 丁胥继而道:“属下已让周四去武馆找了人,馆长接多了这种活,说明白来意,也知道该怎么安排的。” 谢衍看着缓缓燃烧起来的纸条,点了头:“先这么安排。” 丁胥担心道:“怕就怕不仅谢家主母找了人对付大人,便是那妖道也会寻人。” 谢衍抬眸看向他:“定会。” 在丁胥诧异的表情下,谢衍把灰烬从桌面拂落,慢悠悠的道:“他不信一个被自己所蒙蔽的妇人有什么本事,他会亲自安排。” 丁胥一琢磨,还真有这个可能。 可随即道:“可大人常在家中和大理寺两处,他们似乎很难下手。” 谢衍拿出了一份卷宗:“我会给他们机会的。” 给他们机会,才更能占据主导的地位。 他把卷宗给了丁胥:“这案子的地方,是你的地盘,你瞧着怎么安排。” 丁胥闻言,接了过来。 刚跟随谢衍时,丁胥从不觉得谢衍往后会提拔他。但这段时日下来,丁胥是真的感觉了出来,大人是把他当作心腹在用。 大人位置坐得越高,他日后的前程只是不愁,子孙后代也不会因出身而被人歧视。 * 谢衍这日晌午没有在大理寺歇着,而是赶回了家中。 明毓在院中看书时,看到他归来,煞是惊讶。 谢衍把她手上的书拿开,说:“你随我进屋,我有事与你说。” 然后便拉着她入屋。 明毓瞧了眼被他拉着的手,微微一拧眉,想起还在外边,便忍住了把他甩开的冲动。 一进屋,她立马就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出来,压低声音呵斥道:“别忘记我们是和离过的,别总是动手动脚的。” 谢衍听到她的话,忽然感到一噎。 她不提上一世和离的那一茬,他还真的已经忘记他们和离过了。 谢衍上一辈子做过最错的决定,便是与她和离。 这个错,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犯,她这辈子就死了这个心吧。 谢衍转身关了房门,而后道:“今日李媪去了谢家,我的人收到消息,她似乎知道你有孕了,孙氏让她在你的吃食中动手脚。” 谢 () 衍在搬到梨花巷后不让李媪再进厨房,防的就是这事。 明毓闻言,也不吃惊,老神定定道:“我猜她今日出门,就是为了这事去谢府。” 这几日,李媪总是在观察她,还从青鸾红莺那处旁敲侧击,有脑子的都知道她在怀疑什么。 一有了怀疑,可不就要回谢府与孙氏说。 孙氏这些天因为谢煊的事,估计也没少记恨谢衍。如今她的宝贝儿子往后估计要孩子都困难,要是知道谢衍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定会想办法把孩子弄掉。 有了上一世的教训,明毓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一直都在防备这谢府跟来的几个下人。 “李媪在这宅子里头的一举一动都有青鸾和春瑛在盯着。”沉吟了一下,又说:“既然孙氏让她在我的吃食上下药,那给她这个机会就是了,正好可以抓贼拿脏。” 谢衍闻言,暗道他们夫妻还真想到一块去,且顿感自己也不需要赶回来的,她自己就能解决。 “你有成算便好。” 明毓眸色黯然了下来,幽幽的道:“都有过一次惨重的教训了,我怎可能不长记性?” 抬眼看他:“得了,我心里有数,你且回去吧。” 谢衍:“那我便先回去了,你小心些。” 说着,出了房门,佯装回来拿东西,复而去书房拿了一卷书卷才出门。 明毓还是做做样子,把他送出了门。 恰好隔壁大娘看到了,笑道:“你们俩夫妻的感情可真好。” 谢衍对于上一世对妻子多番照顾的大娘,还是有礼地点了点头:“大娘。” 何大娘笑得更粲。 明毓也只能挂着笑对何大娘笑了笑,这才转身回院子。 阖上院门,转身时,与头发花白的李媪对上了目光,笑容淡去,问:“听说李媪今日一早就出了门,不知去了哪?” 李媪一笑,脸上的褶子格外明显。 “老妇就是出去溜达溜达了,若是夫人不喜,老妇往后不出去便是了。” 明毓一笑:“倒也不必,你要是想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与青鸾说一声,我心里也有数。毕竟李媪都这般年岁了,出去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我也不好向婆母,向李媪的家人交代。” 李媪听到说自己年岁大,笑脸微僵,但还是笑应:“夫人说的是,往后老身会注意的。” 明毓点了点头,唤了青鸾一同回了屋子。 见人走了,李媪顿时没了笑脸,啐了一口:“倒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以前给那谢衍当差,我也没受过这气,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偏生就你多事。” 明毓进了屋中,吩咐青鸾:“这几日看着点李媪,她大抵知道我有孕了,可能想在我的吃食上动手脚。” 青鸾一惊,露出了愤忿之色:“她这个老货,心肝怎就这么歹毒!” 随即一想,越发恼怒:“必然是谢家主母吩咐的,怎就见不得家主和夫人好呢!” 明毓道 :“她现在不顺心,瞧着亲儿子都瘫在病榻上养伤了,自然见不得我们过得好。” 青鸾深呼吸了一口气,说:“奴婢会与春瑛说,往后这灶台上煮着东西,必然不能离开人。” 明毓说:“不仅是吃食,就是用的水都要现打起来再用。” 井水需得从外边提回来,孙氏或是李媪要是不怕害到更多人,也不怕诛连几族,她们倒是敢下。 而且下到井水中,得用多大的剂量的堕/胎药才能起作用,所以自然是不会在井水下药。 青鸾点头:“成,往后用到水,奴婢都仔细查看过。”应了后,脸色担忧:“但就怕日子久了,防不胜防。” 明毓笑了笑:“所以呀,这几日就把她送走。” 青鸾愣一下:“怎么送?” 明毓道:“给个缝隙她钻,这两日找个炖汤的机会,让她进厨房,抓她个现行。” 青鸾顿时一笑:“早该把这老货赶出去了,在这家里好似个祖宗一般,领着月钱却是什么活都不干,连院子里的扫帚倒地了都不扶一下。且指使这指使那的,便是连吃食都要人端进屋子里头,更是连自己的衣裳都不洗,奴婢早就看不顺眼了。” 明毓心道,她可不把自己当祖宗了。 前二十年照顾谢衍的时候,谢衍年岁尚小时,高兴了就给做饭,不高兴了,谢衍就得饿着。 如今就算谢衍已是官身,还分府别别过成了一家之主,她面上虽多了几分尊金,可私底下固有的想法是不可能轻易改变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9 章 三十九章 黄昏将近,谢衍归家至用暮食时,目光一扫桌上的菜,复而看向妻子,目光似带着询问。 明毓执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块肉:“夫君,用饭吧。” 她的意思是这些饭菜没问题。 便是如此,谢衍还是先尝。确定没有什么古怪的味道后,夹了一块给她,又继而把其他几道菜都吃了一遍,都一一确定没问题,才道:“夫人多吃些。” 明毓见着他的举动,知道他的用意,暗道这要是都能尝得出来,哪里还有那么多的后宅阴私。 除非是知道那些药材都是什么味的,也都记住了,才有可能尝得出有无异常。 要说尝过药材,谢衍还真的尝过了。 今日晌午从家中离开后,谢衍顺道去了一趟医馆,朝大夫问了所有落胎效果的药材,且效果显著的都要抓一些。 李媪进厨房下药的机会少,下药的次数最多不会过三回,自是不可能要药性小的。 谢衍不仅询问,且还要抓一些药性强的落胎药材,着实古怪得很。后边那大夫瞧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瞧一个十恶不赦的负心汉。 起初说什么都不肯买,还是丁胥拿出了自己的腰牌,说是公家办案,需要用到这些药材,大夫才松了一口气,没再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谢衍。 谢衍把药材带回大理寺后,不仅闻了气味,也尝了味。 是药皆有三分毒,谢衍下午一直隐隐腹痛,脸色也比平日少了些血色。 明毓瞧见他的脸色,只当他是先前的病反复,也没太多虑。 夜间时,谢衍问:“我下午回大理寺后,那李媪可有什么动作?” 明毓自顾地看书泡脚,动了动泡得通红的脚丫子,应得随意:“我也还没给缝隙她钻,她能有什么机会动作?” 谢衍目光不自觉地落入盆中那红粉的双足上,边瞧边说说:“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 明毓:“自是比你要上心。” 谢衍一默。 心道他也很上心,她怎就没看出来? 谢衍忽觉得前些天因各种事而耽搁表情变化研习,也该继续提上日程了。 * 下午未时,春瑛炖了一蛊薏米红枣银耳汤,才炖得一半,外头便传来青鸾的声音。 “春瑛帮忙提两桶水回来,夫人想沐发。” 春瑛应了一声“诶”,擦了擦手后出了门。 在屋子里头躲懒的李媪,一直在窗口观望着下手的机会,听到青鸾的话,顿时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另外两个丫头年纪太小,不大会藏事,李媪也没打算与她们说,她只能自己下手。 见院中没人后,李媪蹑手蹑脚地从屋中出来,平日腿脚不便,现在脚步却是飞快地窜入了厨房,丝毫不像年近六十的老媪。 走到了小灶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药粉包,因紧张而颤颤巍巍地打开。随后打开了炖盅,正要把药粉往甜汤里边 倒去,忽然一声呵斥传来。 “李媪你在夫人的甜汤里便都放了什么?!” 李媪手一抖,一部分的药粉落入甜汤中,而一部分则落在了瓦罐的边缘上。 她心一慌,忙把带有药粉的纸塞进了小灶的火口处。 春瑛快步走来,猛地抓住了她的手,一手拿个钳子把刚刚的纸张夹了出来。 李媪挣扎着,嚷道:“你这莽妇抓我作甚?!快放开我!” 青鸾也在春瑛走进来的那一刻出现在了厨房门口,春瑛年轻且力气大,桎梏着一个老媪轻而易举。 她把李媪拽离灶台,对青鸾道:“有药粉撒在了瓦罐口上,快把瓦罐从灶上移开,别让药粉化了!” 青鸾闻言,连忙走到灶台前,用布巾包住了瓦罐的双耳小心谨慎地端到了一旁。 装药粉的纸张烧了一半,只余一半,幸好还沾着些许的药粉。 李媪大声呼喊道:“你们做什么,我就是进厨房找点吃的,你们休想诬赖我!?” 青鸾冷哂一声:“是不是冤枉你,等见官后,你和官老爷说吧!” 春瑛道:“你去拿绳子,我先把她捆上,你再把这事禀告夫人。” 一人分工而做,完全不顾老太婆的叫嚣。 青鸾回了屋子,喜道:“夫人,那老货当真出手了,春瑛已经把她给捆起来了。” 明毓从书中抬起视线,吩咐:“你让红莺去请大夫过来,你去衙门报官。” 青鸾应了一声“好”,快步出了院外安排,让红莺去寻大夫,有多快就多快。 老媪被捆着,叫春瑛押着她出了院子外头,嘴里一直不停的叫骂着:“你们这些贱婢,竟敢如此这么对我,你们可知谢衍都是我带大的,我算是他的乳母,他都不能如此待我,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你们如此,主母不会放过你们的!” 春瑛冷笑道:“谢家主母放不放过我们,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且等大夫过来,确定你给夫人下的是什么药,立刻抓你报官,你若犯了事,主母只会觉得我们做得对,绝不会姑息你!” 李媪顿时有苦说不出,这就是主母吩咐她做的! 但她不能把主母供出来,她还等着主母救她! 可要是进了衙门,肯定会掉一层皮的,她脸色白了又白,本就年纪大了,这么一吓唬后,便晕厥了过去。 李媪晕了正好,省得耳边环绕着她那聒噪的声音。 医馆近,大夫不过是两刻就到了,捕快晚来了一刻。 春瑛像捕快道明了报官的理由后,两个捕快便让大夫去查看药纸里边的药粉,还有瓦罐口上的药粉,以及甜汤是否也掺有。 大夫查看后,回道:“是夹竹桃。” 青鸾忙道:“我家夫人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子,吃了这夹竹桃会如何?” 大夫脸色微变,说:“夹竹桃有毒,量多会害人性命, 同时怀有身孕的妇人用了一定量,也会造成小产。” 捕快闻言,向大夫朝着那昏厥在地的老太婆呶了呶下颚:“把她弄醒。” 大夫摁着李媪的人中,不一会李媪悠悠转醒,看到穿着官差衣裳的捕快,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捕快眉头一拧。 春瑛道:“她下药的时,被我忽然出声吓得指上也沾了夹竹桃粉。” 捕快闻言,上前蹲下,拿起老太婆的手观察了一会。 确实在指甲缝里边发现了药粉。 捕快道:“这老媪我们就带走了,她是否所犯事,我们会调查清楚,也会随时传唤你们,好好候着。” 这些夹竹桃粉不是家家户户都会备的,且也不是常用药材,定是老媪最近才去购入的,走访医馆便能查出最近有谁去买了,如此也就能顺藤摸瓜。 李媪被带走了,谢府带来的两个小丫头被吓得噤声,好似两个小鹌鹑。 明毓站在廊下扫了他们一眼,淡淡的道:“李媪所为,我不会算到你们头上,但你们平日也别太放肆了,既然整日都想回谢府去,待明日我就让夫君把你们都送回谢府去。” 两个小婢女闻言,踉跄地跪了下来,辩解道:“夫人,我们一人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我们没想过回谢府,只想好好侍奉家主和夫人!而那李媪所为,我们没有参与,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明毓面上的神色冷淡,颇为几分谢衍的神态,冷静自持的道:“你们一人两日轮流出一趟门,去谢府的事,真当我不知晓?” 两各婢女听到这话,面上的血色尽失,双唇哆哆嗦嗦地打着颤,有一个开始磕头:“夫人就饶过我们这一回吧!” 另一个人也跟着磕起了头来。 她们背主,背主后边的人还是孙氏,明毓只会心硬如铁,不会有半分心软。 她没再言,转身回了屋子。 先前明毓还琢磨着等谢衍的事引出,再把这些人赶回谢府,可现在孙氏都已经知道她有孕了,还让李媪下药。 而这两个人留着也是隐患,难免百密一疏,被她们得逞,是以绝对不能留在这里了。 夫人进了屋子后,青鸾朝着她们道:“夫人让你们回到主家去,已是开恩,若是你们不愿,呵……”青鸾冷笑了一声,说:“家主去讨来你们的卖身契,直接把你们发卖了!” 一人闻言,缩着脖子不敢再说话。 日前她们肆无忌惮地往谢府跑,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日,今日见李媪被抓走,都被吓破胆了。 不用作他想,她们也知是今日这事是主母让李媪做的。 李媪胆子是大,但最多是把自己也当个主子了,但她自己不可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她们一人也在帮主母办事,虽不至于伤天害理,可李媪被抓后,主母说不定让她们去做,被抓住后定会像李媪那般。 好似被赶回谢府,也不是一件坏事。 * 谢衍回来后,听自家夫人说今日的事,点了点头,说:“明日休沐,我正好回一趟谢府,顺道把人都带回去,激一激孙氏,逼她及早出手。” 明毓叠着自己的衣裳,丽眸一皱,抬眼瞅了他一眼,复而又收回了视线。 谢衍一直望着她,只是看到了她看自己,问:“怎了?” 明毓语气不是很好:“不愿和离,也别让我当寡妇的好。” 谢衍…… 他不该问的。 上一世妻子有孕的时候,脾气也没像现在这般多变,更没有这般毒舌。 “夫人别再提那两个字了,可好?” 明毓斜睨向他,挑了挑眉,红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成。” 谢衍心头略梗:“那要怎样才能不提?” 明毓来趣了,转向他,朝着他温温柔柔一笑:“你与我和离了,我就不提了。” 谢衍抿唇不说话了。 随即又想到她虽嘴上说着和离,可已然没有先前那般果决了,这倒也算是好事。 “壶中没水了,我去装些水。”说着,谢衍端起茶壶便出了屋子,似乎不想再从她口中再听到“和离”两个字。 明毓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嗤一笑。 她上一世就是脾气太好了,也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因此才会闹得自己闷闷不乐的。 现在她自己和景煜最为重要,谢衍和其他人都一样不重要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四十章 翌日谢衍起床下榻时,动作便是再轻,还是惊醒了明毓。 明毓记着谢衍今早要去谢府的事,是以再困,也裹着被衾坐了起来。 打了个哈欠朝外望出去,恰巧看到谢衍脱了寝衣,光着上身在换衣裳。 隔着薄薄的一层纱幔,谢衍挺拔上身朦朦胧胧地落入她的视野之中。 不可否认,谢衍确实生了副好皮囊。 背肌线条流畅,多一分稍壮,少一分则单薄,恰到好处的宽肩窄腰,臀圆…… 意识到自己的视线落在了谢衍的臀上,明毓双颊一烫,忙暼开视线。 她这是怎么了? 她分明对夫妻那档子没有任何兴趣,可今日是怎么了,怎就忽然这般仔细地观察谢衍的身材了?! 明毓被自己目不转睛盯着谢衍身子的行为给惊到了,心头怦怦跳动了好一会。 谢衍穿上衣裳,转头看到妻子坐在榻上的背影,似乎未曾察觉她方才盯着瞧了自己许久,他嗓子依旧带着几分沙哑,问:“今日怎醒得这般早?” 明毓暗暗呼了一息,才朝着外头望出去,问:“我昨日忘记问了,我让你把那两个女使送回谢府去,会不会影响到你的计划?” 昨晚说到一半时,她忽提及和离,他不欲再与她说话就出去了。等要睡着的时候,她才想起来问这事,但那会都困得快睁不开眼了,也只能是在入睡前反复叮咛自己一定要早起问一问。 谢衍摇了摇头:“并不会,如我昨夜与你所言,能趁此机会激怒孙氏,逼她及早出手。” 明毓听他这么一说,就点了头:“那便好。” 说罢,她又躺了回去,闭上双目后就静置,让自己四大皆空再睡个回笼觉。 谢衍见她又睡了下去,移开视线,望向铜镜。 他所处位置,可观到榻上。 她方才的举动,他瞧得分明。 谢衍把微散的衣襟拢好,这才出房门。 房门外,青鸾已然领着两个女使在候着了。 见家主出来了,两个年纪才十四、五岁的婢女随着青鸾,胆颤心惊地朝着家主福身行礼。 谢衍一眼也未曾瞧他们,神色寡淡拿过青鸾递来的伞,踩下阶梯,穿过院子往院门而去。 两个婢女也不敢撑伞,淋着冷冰冰的斜风细雨,畏畏缩缩地跟着谢衍的身后。 走出了院门外,丁胥和陈九也已经等在外头了。 二人朝着谢衍简易一礼,丁胥暼了眼大人身后的两个畏畏缩缩的婢女,心下轻啧了一声。 这谢家主母安插的眼线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到底是轻看了大人,还是说觉得大人会轻易被她拿捏在掌心之中。 谢衍一颔首,朝巷子外头走出去。 为了不让这两个女使耽搁行程,谢衍让丁胥跑去街上多雇了一辆马车,由陈九跟着。 谢衍上了马车后,问丁胥:“昨晚让你 去打听的事,打听得如何了?()” 丁胥应:属下去衙门打听过了,那老太婆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但凡捕快一凶狠,她不是晕了过去,就是说头疼。因年纪大,怕遭不住严行逼供也就只打了几板子,那老太婆还是嘴硬的说与自己没关系,还说自己是被诬赖的。?()_[(()” 说到这,丁胥讥讽笑道:“老太婆愚蠢得很,人捕快也不是傻的,只要走访医馆,就能知道她有没有去买过夹竹桃粉。” 李媪从谢府离开后,还被跟了一路,自然是被看到去了哪家医馆。 是以丁胥确定那药粉就是她亲自去买的。 谢衍闭上双目,薄唇轻抿,说:“她适合在牢中待到死。” 老妇以为孩子年纪小不记事,可谢衍在三四岁至六岁的孩童时候,被这老妇辱骂,责打的记忆依旧还在。 他年幼时还会哭,也会怕,随着时间推移,年岁增长,这些畏惧的情绪随着所有情绪感知都消失了。 谢衍以为自己不会怕,也不畏惧生死,更没有喜欢或厌恶之物。直至听到妻子死去的消息,他才知不是自己生性凉薄,而是自己未曾好好体会过所有的情绪,就已经麻木了。 李媪以往待他如何,谢衍不是很在意,可她千不该,万不该触及到他的妻,以及他的孩子。 再睁眼,谢衍眼下已然冷沉一片。 半个时辰,已至谢府府门外。 丁胥下了马车,把马车拴在府门的石柱上。 拿起伞打开,撑着下马车的谢衍。 谢衍一袭墨色长袍,发束依旧是一丝不苟。 缓步走上谢府的阶梯,被拦在了门前。 谢衍静默一瞬,转眸凝视门侍:“我回自家府邸探望二弟,还需通报?” 谢衍重生回来后,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威严越发浓厚,再者今时不同往日,在旁人看来,这威严更甚。 方才见到他而略显惊讶的门侍,时下却是为难,迟疑了片刻,说:“大爷先到厅中等一等,小的这就去与主母说。” 谢衍抬步便入了府。 门侍快步去通报,却不知谢衍没有去正厅,而是往谢煊的院子而去。 因孙氏安插的两个眼线都被明毓的人给盯住了,所以孙氏今日还不知李媪已经被抓走了。 在听门侍说谢衍把小翠,小柳给带回来了,心下一突。 这两个丫头片子可别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了?! 孙氏带着疑惑去了正厅,却是没看到谢衍,一问才知道他去了煊哥儿的院子。 闻言,她惊道:“坏了,可不能让煊哥儿见到他这个扫把星!” 煊哥儿现在这会见到谢衍,只怕是想杀了谢衍。可就以他现在的身体,根本就不能下榻,若是被谢衍激得气急攻心,那这伤就更严重了! 也更别是一时激动,把他们俩人命格相克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孙氏匆匆赶去,还未进院子,便是隔着一堵院墙,她还是听到了儿 () 子的咆哮声:“你滚!谁让你进来的!” 孙氏脚步更快了。 入了院子,暼到两个怯弱的婢女,也无暇在意了。 她神色焦急地入了屋中,见儿子激动得挣扎要起来,忙从谢衍身侧跑了过去,压住了他:“煊儿你别激动,别激动,太医说了,你适合静养,这三个月都不能下地,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谢煊捂着胸口瞪着不远处的谢衍:“他怎么会在这?!” 孙氏转头望去,在看见谢衍的那一瞬,她的神色几乎有一瞬的破裂。 她很快就遮掩了过去,强压着对谢衍的厌恶,也问:“阿衍怎的忽然回来了?” 谢衍朝着孙氏一礼,应:“孩儿前些天听说二弟受伤了,公务一直繁忙,今日休沐便特地回来看望,不想二弟似乎不太欢迎我。” 孙氏因忧心,面色憔悴了许多,看着好似也老了好几岁,神色中带着疲惫与僵硬:“你有心了,只是煊儿现在谁都不想见,你且先出去吧。” 谢衍一揖,便先行退了出去。 屋中孙氏安抚了谢煊许久,答应了他会对付谢衍后,他情绪才逐渐稳定。 一刻后,孙氏才从屋中出来。 看到院中的谢衍,心头有一股怒怨气在憋着。 她走到谢衍面前,收敛了脸上的戾气,瞧了眼两个婢女,问:“怎把她们给带回来了?” 谢衍淡淡的回:“自她们与孩儿搬到梨花巷,心思似乎也不在梨花巷,所以才会每隔一日就往外跑。前些天孩儿才从旁人口中得知她们几乎每隔一日就会回一趟谢府,孩儿心想她们如此挂念谢府,也就给送回来了。” 孙氏眼皮子跳了跳,斥责道:“这二人怎么回事,这谢府是有你们的情郎,还是有金子可捡,竟让你们这般流连忘返?!” 二人缩着脑袋,不敢随意应话。 孙氏看回谢衍,说:“既然她们两个不好使,我再给你安排两个好使唤的人。” 谢衍直接拒绝:“母亲的好意,孩儿心领了,只是孩儿与妻子住的地方小,如今有三个女使也够使唤的了。” 孙氏听到“三个女使”时,眉眼一挑,问:“不是四个吗?” 谢衍抬眼直视孙氏,说:“孩儿倒是忘了说这事,夫人前些天身体不适,看了大夫,说是有孕了。本想着还未坐胎三个月,便没有声张。可不知孙氏是从哪里知晓,竟然无端生出作恶的心思,竟在夫人的汤中下了会落胎的药,好在被及时制止,现在已被押送去衙门了。” 听到这,孙氏心下猛然一惊,脸色微白,表情险些全垮了。 她佯装恼怒,骂道:“她这老货,竟这般歹毒!?” 谢衍又道:“家中人够了是其一,其二孩儿也是怕母亲再安排的人……” 说到这,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孙氏脸一沉:“你可是怪母亲?” 谢衍道:“孩儿不敢,只是孩儿现在要做父亲,总是过于忧虑,所以家中不欲再添不了解的人,还请母亲谅解。” 孙氏一默,继续道:“阿毓有孕是好事,身边没个有经验的人照顾是不行的。母亲瞧着先前照顾煊哥儿的陈媪就很好,不如你就把她带回去吧,总归多一个人也住得下。” 谢衍一拱手:“还是不要了,孩儿如今仕途顺畅,寻个有经验的乳娘还是很容易的。” “再者……陈媪与李媪好似还有些许交情,母亲还是不要安排得为好。” 孙氏听到谢衍要当爹了,又听到“仕途顺畅”这几个字,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更是陷入了手心之中。 她扯开僵硬嘴角:“那便依你了。” 反正到时直接把人塞到他家宅外头,在外头直接唤明来意,让巷子里头的人都知是她这个婆母关心儿媳,晾明氏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拒绝! 谢衍拒了后,便留下两个女使就离开了。 谢衍离开后,孙氏深呼吸调整了许久情绪才缓和过来,随即吩咐人去府衙查看李媪的情况。 再暗中加以警告,别把她给供出来才是。 另外,她要取谢衍心头血的冲动,时下前所未有的强烈,当即就进了宫。 一是为李媪的事。 二是为取谢衍心头血的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41 章 四十一章 谢衍在谢府进宫的必经之道停留了小半个时辰,如他所料地看到了孙氏的马车。 马车直往皇宫而去。 谢衍放下了帘子,道了声:“回去吧。” 孙氏进宫必然是找孙贵妃,所为之事,无外乎是为李媪之事,以及对付他。 孙贵妃宫外有哪些能用的人,谢衍也有一些了解,不过身手如何,还得问过熟悉的人才知晓。 只要孙氏用了孙贵妃的人,这事便与孙贵妃脱不了干系。 会不会让孙贵妃彻底失宠,谢衍不知,却知谢家与孙氏,往后必然不能再借孙贵妃和孙家的势了。 至于谢家家主,他能坐到今日这个位置,有孙家的扶持,也离不开这些年经营下来的好名声。 只要靠山不稳,且好名声一毁,便不能兴风作浪。 谢衍盘算后,又想起这重生一事。 重来一次人生着实是天降机缘,能让人占尽先机。 也能让人挽回懊悔,或挽救已逝去的人。 益处多多,却也潜伏着弊端。 借助这机缘,未卜先知便能轻而易举地做成一些利己之事。一事接着一事的得偿所愿,会让人逐渐迷失,一些欲望更会不自觉地膨胀,人也会因此自大起来,失去自我。 这是其一,其二若是被人发现了一点端倪,重则失去性命,轻则沦为高位之人逐权、利的傀儡。 谢衍此前二十余年,很少有事情能波动他的情绪,可不代表没有。 起码他会为了让自己的人生不枯燥,而去考科举。 妻子去世时,哪怕那时的他觉得自己的心绪很平静,可做出的事情,俨然是不符合他自己所感觉的情绪。 ——那时他生平第一次杀了人。 是以,谢衍也不能确定自己会为了妻儿,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但现在,他起码知道自己利用这些先知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为了脱离谢府,也是为了妻儿一世顺遂。 回到梨花巷的小院,少了孙氏的三个眼线,谢衍感觉出了不同, 最明显在于没了在暗处观察的视线。 院里静悄悄的。 天寒下雨,他那夫人畏冷得很,待在屋子里头,能不出来则不出来。 谢衍走到檐下,把雨伞收了起来,屋子里头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他朝着主屋的窗口看去。 竹竿微撑窗牗,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缝隙,可以看到坐在梳妆台前的妻子。 也不知聊到了什么,她的唇角浅抿含笑,眸中似有流光潋滟,是与他在一块时,没有过的笑颜。 谢衍站在廊下看了好半晌,直到关上院门的红莺回来,疑惑的唤了一声“家主?”,谢衍回过神,才跨步迈进堂屋,推开房门。 屋中的主仆闻声皆看了过来。 明毓看到从谢府回来的谢衍,笑意敛去。 屏退了青鸾,才问:“你 把人送回去后,孙氏什么反应?()” 谢衍应:几次险些黑了脸,我离开后不久,她就进了宫,大抵是寻求孙贵妃帮忙。?()_[(()” 明毓听到孙贵妃的名号,神色微凝:“孙贵妃难不成也知道你的事?” 谢衍声量渐低:“我上一世查妖道所犯之事,顺藤摸瓜,查到了妖道经孙氏向孙贵妃引荐,从而暗地里帮孙贵妃做一些邪术,甚至是宫外的一些恶事,也是妖道从中穿针引线。” 明毓似乎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瞳孔缓缓睁大,甚是惊讶。 “也就是说孙氏求孙贵妃帮忙找人谋害你,其实这些人很有可能与妖道也有关系?” 谢衍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也有一个可能,妖道会借此混淆视听,也派出自己的人。” 明毓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这不就已经四面楚歌了吗? 谢衍瞧着她沉下来的脸色,知晓是为他担忧,只觉得心情有丝丝畅快。 “我上一世把妖道的底细摸得七七八八了,便是他帮孙贵妃宫里宫外做的事,我也颇为了解。本已掌握得差不多了,就差抓拿妖道归案了。” “便是你知道又如何?我就是后宅妇人,也知道帮内廷办事的人,不似寻常的杀手,你真能躲得过吗?” 若是谢衍这辈子没这么早的招惹那妖道,怎会遇上这么凶险的事? 谢衍走到桌前,摸了摸茶壶的壶壁,摸到温热后,翻了两个杯盏倒了水。 谢衍今日上午离家到现在,一口水未进。 端到两盏茶水行至她的面前,递给她一盏。 晚间明毓渴了,饿了,都是谢衍起夜的去安排的。 往年这个时候该烧火盆了,可无烟的银丝炭格外昂贵。有烟雾的,明毓怕对胎儿有影响,也不敢用。 眼瞅着就要入冬了,晚间尤为寒冷。明毓畏冷,是以一边接受谢衍的伺候,一边唾弃自己不够坚定。 因也快被惯得习惯了,明毓便也就接了过来。 明毓抿了口温水,瞧向谢衍:“我说你真能躲得过吗?” 谢衍抿了抿唇:“我不想骗你,确实没有万分把握,但凡以身试险,都伴随着凶险。” 说着,他走到了小书架上,拿下了一个匣子。 拿着匣子走回到她的面前,打开后从中拿出了几张纸和一块木牌,再而递给她。 明毓皱着眉头接过,瞧了眼正面一个顾字的牌子。又翻开纸张查看,才知是契书和借据。 前者是合作买卖大食国香料的契书,后者是借了千两银子的借据。 契书上所示:顾家借了两千两给谢衍,期限为半年,不算利息。但顾家商行会囤积他的货物,以顾家商行的名义帮他出手,占两分利润。 “我与顾家的庶子曾一同在谢府的私塾念书,他这个人素来爱攀交,我们也算是认识。后来一同参加科举,我也因此与他往来过几回。此番便是约了他见面,聊了这买卖的事,他也想攒一些属于自 () 己的私产,便也就同意合作。”() 明毓听他说得轻巧,但也深知借银子的事没那么容易。 ?想看木妖娆写的《和离后与前夫重生了》第 41 章 四十一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不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如此信得过谢衍,把两千两借给他? 忽然间觉得,她的二百两好似也算不得什么。 他这两千两拿去购入了大食国的香料,按照翻的番数来看,起码能翻三四番。 明毓终于知道他为何敢说要把这院子买下了,赚了银钱后,他还真能买下。 她扬了扬牌子,问:“那这个牌子是怎么回事?” 谢衍应:“那是他压在我这儿的信物,等货物赚了,有契书有信物,他也赖不了账。” 谢衍:“我让顾家庶子不用一下子采购完大食国的香料,前期任其流了一批入市,让长安人对这香料有所了解的同时也在慢慢购入。最后才大批收购,虽然后期价格偏高了一些,但也能暴利。” 明毓微微歪头:“你往后就是不当官了,也完全可以从商的。” 谢衍摇头:“士工农商,从商地位不高,一般商户遇上个寻常衙差也要看人脸色,不成。” 明毓也是说说而已。 她复而又扬了扬手中的东西:“那你给我这些东西算什么事?” 谢衍:“这是我给你的底气,我若有三长两短,你靠着这些钱财也能带着景煜好好的过下半生。” 明毓原本还算平和的情绪,被他这交代遗言般的话闹得顿时气从心头起,一怒之下把手上的牌子朝着他砸了过去:“我才不要你这钱财,你一出事我就离开这长安,找个人改嫁!” 谢衍接过要滑落的牌子,两步走了过来,轻轻地放在桌面上,低垂下头,望向她。 明毓对上他的视线,好似在他一贯冷淡平静的眼海中看到了不同。 他那漆黑的眼底下,似有柔光。 不是错觉。 明毓心头有些许的发紧,她不由捏捏了捏手心,定定地望入他的眼底,想要找出伪装的痕迹。 可没有。 四目相对,气氛久违的温和。 谢衍也不知自己眸光渐柔。 他伸出手,把她额边的一绺发丝轻轻地挽到了耳后,指尖似不经意触碰到了她的耳廓,声音徐徐:“夫人,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现在能做的,就是护好我自己,护好你和景煜。为都有发生的可能性而安排好你和景煜的后路。” 他的话很是真挚。 无关浮于脸上表情变化,也无关语调变化,而是让人打心里觉得真挚。 明毓心微一颤,被他触碰过的肌肤,丝丝发麻。 她不敢再与他对视,收回目光低下了头。 谢衍的眼神看似一潭死水,可再看,却好像是柔和的湖水,温柔的把人裹着在其中。 谢衍……越来越不同了。 他的不同,让她心不安,让她怕自己会再次陷进去,可更怕自己再次陷进去后,才发现他这些都是为了做个正常人而伪装 () 出来的。 “若我真出事了……你若想改嫁,那便改嫁吧。” 明毓眼睫微微一颤动,但随即又听他说:“若我平安无事,这事最好别再提,也别再想了,如此很不道德。” …… 刚刚微妙的心思,顿时被他这“不道德”的三个字给打破了。 明毓抬眸白了他一眼。 谢衍眸中的变化已然敛去,好似恢复了寻常。 他忽然问了个与现在沉重话题不符的话:“方才夫人在屋中与青鸾说了什么,怎笑得那般开心?” 明毓脸上有一瞬没反应过来的茫然,片刻之后便反应过来他的是什么,望着他良久的无语。 “女儿家的事,少问。” 谢衍抿了抿唇,说:“只要不是别的女儿家,而是夫人的事,作为丈夫也是听得的。” 明毓彻底不想与他说话了。 谢衍总是能把话题给终止了。 她浅浅翻了个白眼,把契书折好,拿上梳妆台上的牌子站起一并拍在他的胸膛上:“你自己拿好,别塞给我。” 说着坐下,转身对着铜镜,把青鸾方才簪入发间的发饰拆下。 青鸾最近学得一些新头髻,便回来尝试了,她们方才聊的有李媪和两个婢女的事,也有这新头髻。 那些躲在暗中,暗戳戳盯着人的视线没了,明毓心情自然也跟着畅快了,笑意也多了起来。 谢衍按着胸膛上的契书和牌子,又瞧了眼妻子。轻轻一叹后,这才把东西放回匣子中,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不出意外,接下来这几天,他身边不会有消停的时候。 他想,若他真的出事了,那她也能知道这些东西搁在哪,又都是做什么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42 章 四十二章 谢衍交代后事般的举动,明毓越琢磨心里头就越堵得慌,半宿没搭理他。 半夜屋内温度骤减,好似一下子入了冬,明毓睡得不舒服,总是哼唧两声。 谢衍自她夜起险些摔了之后,他睡得都不会很沉。明毓哼唧了几次后,他便醒了。 他以为她也醒了,眯着惺忪双眼凑了过去,问:“怎么了?” 没有听到回应,谢衍慢慢适应了帐内的微弱光亮后,才看到她依旧在睡梦中,半个脑袋都缩进了被衾中。 她侧弓着身子睡,他隐约中似乎听到了个“冷”字。 谢衍性子虽冷淡,可到底是个男子,体温总是相对来说高一些。 听到她说冷,脑子还未彻底清醒的他,便入了她的被衾,贴近她。 两个人睡在一个被衾,身体贴着身体,总会暖一些。 明毓感觉到有一块热石贴近自己,她下意识凑近,手脚一并搭上了热石,轻轻蹭了蹭。 她睡得迷糊时,只觉得这石块绷得硬邦结实的,最重要的是热的,舒服得她轻轻的喟叹了一小声。 她倒是舒服了,谢衍却是不舒服了。 一瞬清醒,彻底睡不着了。 手臂紧紧贴着绵软之处,他能感觉得到那处的柔软与温度。 热气自腹下上涌,身体顿时热得厉害。 谢衍身体僵硬绷紧,一动也不动。 一整宿下来,谢衍堪堪只在上半夜睡了两个时辰,下半夜只睡了半个时辰。 温香软玉在怀,是谢衍所想,可却也是一种折磨。 谢衍忽觉得自己对这情事还是了解得过早了。等景煜出生到她坐完月子,再休养一段时日,起码还要有一年的时间。 当然,这一年时间里也要慢慢征得她同意,改变她的想法。 谢衍动作轻缓地起了床,下了榻后,往她的被衾上多压上了一床被衾,这才放心离开。 明毓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又做了个溺水梦,恐惧感袭来,她猛然睁开了双眼。 喘息着惊醒过来,噩梦的那瞬惊悸过去后,她盯着自己身上的两层被衾陷入沉默。 敢情她会做噩梦,是因为这两层被衾! 能给她多盖上一层被衾的人,除了与她同榻的谢衍外,还能有谁? 谢衍这是要把她给送走吗? 一早就被上一世身死的噩梦惊吓到,明毓脾气大着呢,躁郁坐起,用力地把两床都掀开。 要是谢衍还在这,定会招她骂! 明毓出了被衾,好似感觉比昨日还冷了。 她穿上衣裳,披上厚披才走到窗牗前,轻轻推开窗牗,刺骨寒风争先恐后的灌入,冷得明毓立马把窗牗关得严实。 这天也太冷了,屋中不烧炭根本就暖和不起来。 唤了声青鸾。 青鸾应了声,说去打热水进来。 不一会,青鸾和红莺一同进来。 红莺说:“这天气可真冷,夫人要不要烧炉子?”() 明毓想了想,说:开些窗,再起个火盆吧。 ?本作者木妖娆提醒您最全的《和离后与前夫重生了》尽在[],域名[(() 红莺便出去烧火盆了。 等用了早膳后,天气又冷又下雨,便全都挤到一个屋子里头,围着火盆,说说笑笑地做着针线活。 红莺道:“这院子里边少了那几个人,说话也不用小心翼翼,生怕那句话说错了,从而传回府里去。” 谁都知道这三个人是谢家主母安排的眼线,只是没点破,偏生这几人都把她们当傻子。 说到这,红莺又道:“也不知那李媪怎样了,衙门怎的还没传消息回来?李媪当真可恶,就该一直关着,” 红莺也是在李媪被抓走那一日,才知自家夫人有了身孕。 她旁敲侧击青鸾是不是提前知道了。 但看青鸾的表现,好像也是刚知道。 要是青鸾知晓,夫人独独瞒着她,她心里定是不快的。 知晓青鸾和春瑛也是差不多时候知道的,红莺心里好受了些,同时暗道夫人大概就是怕发生李媪这样的事,所以才会藏得这么深。 想了想又道:“若不然我去买菜的时候,顺道去打听打听。” 明毓摇了头:“你去衙门,衙门的人也不会与你说太多,还是等一等消息吧。” 这话才落,外头院子便有敲门声响起,伴随着中气十足的声音。 “可有人在家?” 春瑛起了身,说:“我去瞧瞧是谁。” 说着,走出了屋外。 明毓略一琢磨也起了身,披上了厚披出了屋子。 再过几日便入冬了,今日虽未下雨,但天乌压压的,压抑而沉闷。 明毓站在廊下,院门打开,看到是身穿官家衣裳的捕快,她也走过天井,走到院门后。 捕快似乎已然知道这户人家的身份,上回面色冷肃,这回倒是面色温和了很多。 他朝着明毓一礼:“见过夫人。” 明毓略一颔首。 因前天谢家来了捕快,押走了一个老媪,巷子里的人都好奇得要命。 向谢家的几个下人打听,都只说是那老媪偷盗钱财,被抓了个正着。 明毓不想成为他人饭后闲话,便与衙差道:“官爷请进来说话。” 捕快忙道:“不敢当。” 进了院中,明毓才问:“可是那老媪有消息了?” 捕快应道:“我们拿着老媪的画像走访了医馆,证实了她确实是去买了夹竹桃粉,我们几番审问她,她皆不配合,昨日便发现她疯了。” 春瑛闻言,怀疑问道:“有没有可能是装疯?” 捕快摇头:“不至于,她疯得失了禁且胡言乱语,大夫来瞧过了,她确实是神志受损。” 明毓问:“那之后怎么处理?” 捕快道:“毕竟不能自理,衙门也不可能照看她这么个半截身体都埋进土里的老太,而且 () 还神志不清了,所以大人来让我问事主,是否能以钱财来和解?” 老太是真疯还是假疯,明毓不知。可她不能饶过要害景煜的人。 她摇了摇头:“我若不愿和解,难道就该让她家人把她接回?” 捕快一愣,应道:“事主既不愿和解,那便关入疯人塔,夫人看如何?” 明毓点了头:“那便关进去吧。” 捕快点头:“那在下明白了。” 捕快临走时,明毓问:“李媪疯前,可有说下药的原因?” 捕快应:“倒是说了,只是让人匪夷所思,她招供说是因以前在谢府时,她看着谢大人长大,算是乳母了。谢大人还未娶妻时,向来敬重她,可自从娶妻后,谢大人便越发轻视他了,夫人更是瞧不起她一个老不死的。搬来这梨花巷后,更是诉说夫人把她当作了累赘,因此她心生怨念,便去药馆买了夹竹桃粉想害夫人。” 明毓闻言,心里清楚这李媪七八成是装疯,一个寻常人都快要被吓疯了,哪里还能为旁人守口如瓶? 更别说像李媪那般贪生怕死的。 装疯大概是孙氏的意思,或是觉得她会和解? 又或者让人进了疯人塔后,再用什么手段把人从疯人塔中接出来。 可既然进去了,李媪就别想再出来了。 * 谢衍接下了水户巷的案子。 水户巷频频有十几岁到四十几岁的汉子失踪。因都是在深夜失踪的,且都消失得悄声无息,所以有人传是妖怪抓人,玄乎又玄。 水户巷都是底层人居住的地方,所有难缠的人都聚集在了这处。只要给钱,这里的人可以做任何事,所以说这水户巷也是犯法最多的地方。 官衙几次来敲打,都无法遏制。 虽水户巷乱,可却不能把这些人都赶出长安。 在这长安城里头,最脏最累,无论更夫,还是倒夜香,亦或者是脚夫等这些没人接的活,都是这巷子里头的人在做。 长安地价贵,这水户巷在城墙最偏的地方。 几乎都是外来户,一间小屋子中是大通铺,住了七八个人。 又臭又脏,大理寺很多人都不愿意接这个案子,所以谢衍很轻易就接了下来。 再说丁胥和陈九便是从这个地方出来的。 二人机缘巧合入了大理寺做最低等的杂役,总盼着有朝一日能活出个人样来。 丁胥滑头得很,入了大理寺当了杂役后,在外说是大理寺的衙差,借着这个身份认了很多干亲,人脉也广。 谢衍如今住的院子,便是他认的叔公。 谢衍带着二人去了水户巷,旁人见到二人,都纷纷喊“丁爷,陈爷。” 一身寻常便服的谢衍,暼了他们两人一眼。 二人顿感羞耻,丁胥解释说:“属下二人不再是杂役,已入了内寺做了差使,所以在水户巷,属下二人也算是活出人样的名人了。” 谢衍对这没 有任何见解,只道:“既如此,便发挥你的优势去探寻消息。” 丁胥闻言,神色一忧:“那爷你呢?” 在外,谢衍隐藏了身份,只称爷不称大人。 谢衍道:“陈九在。” 丁胥看了眼陈九,身高体壮还力气大,只是太憨了,自小要是没他护着,不知该怎么被人欺负。 他叮嘱陈九:“你机灵点。” 陈九点头:“你放心。” 丁胥瞧着这看着凶狠,实则内里傻大个的陈九,一点也不放心。 别看着看着,把他家大人给看没了。 不过,这是他的地盘,陈九不靠谱,自有人靠谱。 丁胥心里有数后,就转身去找熟人探听消息了。 水户巷的巷子甚是窄小,两个人堪堪侧身才能通过。 有佝偻老叟从前边步履蹒跚地从前边走来,谢衍眸色淡淡拉着陈九侧过了身子。 陈九看了眼那老叟,自觉地走到谢衍前边来,然后侧着身子让老叟过去。 老叟瞧了眼二人的站势,悄然动了动袖子,复而低着头,颠颠巍巍从他们身侧经过,消失在尽头。 陈九绷紧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低声疑惑道:“这巷子里多为有力气的汉子,很少有这么老的老叟,且瞧着也衍生。大人方才未提醒,属下便觉得古怪了。” 谢衍拉陈九,是暗号。 谢衍转头瞧向巷子尽头,沉吟片刻后,说:“他没把握下手,所以走了。也或许只是一个试探,又或是不仅仅要我的性命……” 若想杀他,这窄道最方便下手,可既然没有下手,便也有可能有别的思虑。 亦或者或者是杀了人后不能立刻走,还需要在他的身上取下什么东西? 谢衍心下细细揣测。 一刻后,丁胥回来了,问陈九:“方才一切都好吧?” 陈九把老叟的事说了。 丁胥看向自家大人,说:“这归途,怕是有埋伏。” 谢衍略一点头,道:“既要防,也不影响查案。” 水户巷这个案子,是谢衍上一世没办过的,且也是一个悬案,自是不能再依靠着上一世的经验。 在水户巷待了半个时辰,勘查过失踪者居住之处,以及了解失踪的地方和时间后,谢衍便打道回大理寺。 离开水户巷,有一个湖,湖旁道路两旁皆是竹林。 在长安城,只要不是入了夜,随处都可见到人。 道上三三两两挑着担子,或背着背篓的人。谢衍的马车在这却显得格外的突兀。 马车慢行而去,正压经过坐在小道上歇息的一个汉子前时,汉子忽然一抽起倚在肩上的扁担,朝着马腿狠狠扫去。 丁胥便是手疾眼快,拉着缰绳大声急“吁”的一声。马儿还是被打到了前腿,惊得高声嘶鸣。 马车随着马儿激烈地蹬腿而剧烈摇动,马儿乱窜了数步后,前肢剧痛不堪重负,前腿轰然跪地,马车也侧倒在了道上。 倒地前,坐在车儿板上的丁胥和陈九都反应迅速地跳下了车。 陈九疾步往那人而去。 来者不止是挥扁担的人,在他出手那瞬,林子中忽然窜出三人,还有四个行人都纷纷亮出了闪着寒光的刀。 但这显然是两拨人,看到对方都相继一愣。 陈九与挥扁担的人交手时,有人道:“尔等若也是与我们一样的目的,那便各凭本事,看谁先取得马车里的人的性命!” 那些人争相朝着马车而去。 而丁胥则早就不见了人影。 有人快速掀开了马车,看到空无一人的马车,瞳孔猛然一缩! ——中计了! 就在此时,脚步声从前后传来。 杀手往前后一看,他们面具底下的脸色都蓦然大变。 道路两头,一头竟是拿着各种扁担和棍子的水户巷居户,另一头则都是拿着刀具,一身武夫打扮的人! 前前后后竟三十来人,皆来势汹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43 章 四十三章 天色乌沉,凛冽的寒风在竹林呼啸,狭道一片混战。 寻常人见势不妙,早已远远躲避了。 几拨人马分为了两方,刀刀相间,棍棒与刀器相博。 武馆的人和水户巷的居民把杀手打得措手不及,扁担和棍子都是极好发挥的,刀子未到,扁担和棍子先到。 水户巷的汉子都是干苦活,做脚夫,做挖护城河的活计,皆是一身蛮力。 而武馆的人,都属精锐,刀法凝实,没有过多的花里胡哨,皆是真刀争抢交战下来的经验。 三十几个人,朝着六七个人围殴,奈他杀手身手了得,还是双拳难敌四手。 便是如此,也有漏网之鱼,杀手中有人见势不妙,见缝逃走,其他人追缉,却还是有两人逃走了。 其他五人姿态各异被压制住。 有人脖子上被架上了刀子。有人备受屈辱,四肢被压在地上,便是脑袋都被踩着,根本毫无还击之力。 谢衍与丁胥赶来的时候,打斗已停了一会,场地狼藉一片,有人受伤,却胜在无人阵亡。 时下的谢衍,换了身水户巷居户的打扮。 衣裳是满是补丁的粗衣,一双破草鞋,再戴着一顶草帽,低头微弯着腰,俨然是水户巷居住的苦力。 杀手瞧到谢衍这身打扮,都暗自咬牙懊悔轻敌,才会中了计。 谢衍朝着水户巷居户和众武夫一揖:“谢某谢过诸位相助,等处理了这些个杀手后,再设宴宴请诸位,感谢诸位相帮。” 武馆教头回道:“谢大人客气了。” 谢衍:“应该的,但时下还要麻烦诸位把这几个杀手押往大理寺去。” 众人捆上了杀手的手脚,捂住了嘴巴。就地砍了几根粗大的竹子,串过手脚,好似抬猪一样,抬上就走。 众人抬着这些杀手走街串巷,一堆人围观,指指点点。 他们做这行当,刀尖舔血,凶险是常有的事,大风大浪也是见过了的,可却未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杀手羞愤得心想不如让他们死了算了! 围观中有好事者跟着他们,一路到了大理寺外头。 与跟在最末的人打听,才知晓这些人是行刺朝廷命官!还是大理寺的官! 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敢冒着如此大的凶险行刺朝廷命官? 有好奇心的人越发的多,行伍也越来越长。 谢衍眸色浅淡扫了一眼身后的行伍。不出今日,这事必然会闹大,绝不可能轻易善了。 人还未到大理寺,大理寺里的人便听到消息了,都纷纷到衙外围观。 陆司直看到一身贫民打扮的谢衍,恍惚了好一会才问:“你怎地这副打扮?被绑着的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谢衍望向那些被捆绑抬着的杀手,语调甚是平静,颇为轻描淡写的说:“这身打扮是为了避开暗杀,而这些人则是来暗杀下官的人,至于其他人,则是帮下官脱险 和捉拿杀手的人,有肖家武馆的人,也有水户巷的居户。()” 陆司直听到是暗杀谢衍的人,面上露出惊愕之色,后边的话却是没怎么听进去。 陆司直惊诧过后,问道: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谢衍收回目光,轻一摇头:“在谢家时,下官几乎深居简出,便是任职大理寺评事后,小案子的犯人不至于恨下官入骨,大案子的话便也只是协助大人查的伯爵府案子。” 陆司直沉思片刻,说:“还是先把人押进去,刺杀朝廷命官兹事体大,得告知温公,由温公定夺谁来查这案子。” 温公便是大理寺卿。 此事告到了温公处。 温公身为大理寺卿,听闻此事,勃然大怒,令彻查此事。 但为免带有个人情绪查案,是以避开了谢衍和陆司直,让少卿查这案子。 谢衍请求让他也协助调查,毕竟被刺杀的是他,可能有一些信息能帮到少卿大人。 温公沉思半晌,便同意了。 此案定下调查的人后,谢衍提了旁的。 “此番抓住这些杀手,多亏了丁胥和陈九,还有肖家武官武夫与水户巷的百姓,下官想要替他们向温公讨一个赏。” 温公闻言,思索间点了点桌面,片刻后,道:“凡是参与之人,皆赏纹银二两,武馆再送一面牌匾,至于水户巷的人,再采买米面送去。” 谢衍从温公的办公署出来,便喊了丁胥和陈九,让他们操办这事。 至于他,过后亲自宴请他们。 * 夜幕将领,明毓迟迟未见谢衍归至。 明毓白日做针线活时,不小心扎了一针指腹,便是右眼皮也不停地跳,皆是不好的征兆。 这不由地让她想到谢衍昨晚似交代后事般的絮叨。 眼瞅着天黑了,明毓裹紧了厚披站在院门的位置,时不时眺望巷口。 直至看到巷口处有马车停下,她忙不迭地退回了院子中,脚步比平日快了些,交代了几人:“别说我在外等你们家主。” 说罢,匆匆回了屋子。 几人见此,都抿唇会心一笑。 谢衍回来时,便察觉到几个婢子暗中瞧他,且在暗中偷笑。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她们,颇为疑惑地走入了堂屋。 他抬起袖子闻了闻。虽已经换过了一身衣裳,可到底是穿过那般脏旧的衣裳,身上似乎带了一丝丝异味。 谢衍止步房门前,转了方向又跨出堂屋,站在廊下吩咐:“先给我准备热汤,让夫人给我送衣裳过来。” 谢衍转身去了对面屋子看书。 书房窄小,也为了避免妻子有借口到对面的屋子睡,谢衍便把书房搬到了寝室对门。 明毓本以为谢衍会回屋,结果他今日却说要先沐浴。 他这是要遮掩什么? 思索了片刻,明毓到衣柜前把他的衣裳从中取出,也不等他进浴间便拿着衣裳出 () 了门。 走到对面的屋子,也不必敲门,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谢衍听到声响,自书中抬起头看去,看到妻子时,微怔:“夫人怎过来了。” 明毓仔细打量他。 他面色如常,她进来时也没闻到什么血腥味,这应该没发生什么事吧? 她走到了桌前,把衣裳放到一旁的杌子上,说:“你自己不回房拿衣裳,偏要我给你送来,何时这般矫情了?” 说话间,自有孕来,嗅觉格外灵敏的明毓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不自觉地皱着鼻子用力嗅了嗅,循着气味地走到了谢衍的两步外,眉头轻拧:“你身上的是什么味?” 谢衍顿感无奈地把书阖上,说:“今日去了水户巷,换了当地居户的衣裳,自是会有些遗留的气味,我不回房,便是不想让你闻到这气味。” 明毓不曾去过水户巷,却也知那地方龙蛇混杂,也是长安城最乱的地方。 她略一愣:“你去哪做什么?” 谢衍反问她:“你可还记得水户巷狐妖案。” 明毓仔细回想了一番,还真想起来了,点了点头:“长安城的水户巷在短短的六年间接连失踪十余人,为长安一大悬案,一直未破,所以被传成狐妖把人藏起来吸□□气了。” 谢衍说:“我便是去查这个案子。” “你查案子便查案子,可为何还要做你说的那副打扮?”话语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凝:“这就是你说的,给他们下手的机会?!” 谢衍瞧着她那稍沉的脸色,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家夫人的脾气一日比一日还要易怒。他也不知是不是心虚的心理,忽转开了视线,才轻一点头:“嗯。” 明毓神色确实更沉了,双唇抿了抿,暗暗呼吸了一口气,才说:“情况如何?” “我早有防备,晓得他们会埋伏,是以借着丁胥的熟人,乔装成了水户巷的居户,空了马车,骗过了杀手。” 听说他化险为夷,明毓心下暗自松了一口气,又问:“那些杀手呢?” “丁胥早与信得过的人商议过,等他们离开后一刻拿着家伙什跟上,我也安排丁胥去肖家武馆找了十个身手好的人,暗中护着我。” 明毓听闻出动了这么多人,一琢磨杀手肯定也不少。 脑海中浮现真刀相博,刀刀见血的景象,一股寒气从脚底钻入,顿时蔓延至全身,手脚冰凉。 她只是一个寻常妇人,什么杀手,什么暗杀都是在话本里边瞧见过,平时身边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如何叫她不毛骨悚然? 她的情绪颇为激动,声量不自觉的大了些:“你怎就知他们一定会埋伏?!万一你去水户巷的时候,杀手乔装打扮成那里的居户,趁你不备时要了你性命,我看你该怎么办?!” 谢衍视线回到她的身上,声音平和:“我现在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在夫人的瞪视下,谢衍声音渐小。 他只能转而交代:“杀手逃 了二人,其余的都抓进了大理寺,最近这梨花巷也会加严巡逻,温公也多添几个身手好的人保护我,直至案子水落石出。” 明毓听到有人保护,才稍稍宽心,皱着眉眼问:“那你觉得那些杀手会供出孙氏吗?” 谢衍话语说得深沉:“既不会却也会。” 明毓:“你直说便是,别与我卖关子。” 谢衍暗道夫人的脾气确实见涨,也不知是不是他近来太惯着了。 他解释:“孙氏派来的人不会,但妖道派来的人会。” 在夫人惊疑的目光之下,谢衍接着说:“这次来的应是两拨人,一拨是孙氏差来的,一拨是妖道差来的。妖道必然会把脏水往孙氏身上泼,孙氏也确实找了杀手,所以这点她无法狡辩。” “只要孙氏落案,我便有法子把妖道也牵扯入局。” 明毓垂眸,幽幽道:“一次暗杀不成,必有第二次,第三次。” 谢衍:“我知晓夫人是关心我的,可我依旧无法多做保证,我能与夫人说,唯有很快就会解决这事。” 多说也无济于事。 明毓也知晓这个道理。 虽然谢衍对此似乎没有什么压力,便是如此,明毓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多给他增加不必要的压力,所以也没有再反驳那句她关心他的话。 静默了片刻后,明毓抬起视线,目光定定地与他相视,缓缓而道“你不是不愿和离吗?只要你能平安活着度过这事,我便允你这一年都不会提及。” 谢衍只需片息就反应过来了她话中的意思。 她说一年,便是给他一年考察的机会。 谢衍那一双暗眸中似有光亮照入,他目光紧锁着她,声沉沉地问:“当真?” 明毓偏开了他那似带着丝丝炙热的视线,不太自在地轻一点头“我自然不会诓你。”!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44 章 四十四章 谢衍被刺杀的第二日,明毓从出去买菜的红莺口中得知,朝廷命官被刺杀的事在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 虽未言明谢衍姓名,可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一样,无疑就是他。 红莺絮絮叨叨的道:“昨日抬着人走街串巷的阵仗,几乎是一日便传遍了长安,而今日传得更厉害了。那被刺杀的官爷还是与咱们家主同在大理寺当职的呢,也不知家主是否了解这事。” 青鸾闻言,眉心轻轻一蹙,提醒道:“家主公务繁忙,你可别烦家主。” 红莺偷瞧了眼夫人,恼道:“我也不是那般没眼色的,你莫要乱说话。” 待红莺出去择菜后,青鸾才与夫人小声嘀咕道:“夫人该敲打敲打红莺了,现在越来越没规矩了。” 听红莺的意思,像是起了去家主跟前问的心思,这胆子也太大了! 青鸾这几日总担心红莺会犯错。 自知道夫人有了身子后,红莺在家主面前越发的殷勤了。 斟茶倒水和开门的活都抢着去做。 这大户人家里,主母有孕后,一般都会提携身边的婢女给丈夫做妾。 青鸾的担心,便是怕红莺有了这样的心思。 家主那般性子的人,再有现在还想着法子讨夫人欢心,更是不可能纳妾。 明毓好似也瞧出来了,没有半点的惊讶。 她淡淡道:“红莺的心思不重要,重要的是家主的意思。” 红莺的这个心思也不是没有过,但这心思很快就会被谢衍给消了。 上一世红莺也有这心思,但没做出格的事,后来到年龄便嫁了出去。 况且,就红莺的这点儿很快就夭折的心思,与谢衍现在的险境而言,根本不足一提。 思及这事,明毓看向青鸾:“红莺的心思你别管,但她方才所说的事你留心些,闲暇时就到外头打听打听进展,一有进展便立刻回来与我说。” 青鸾露出了诧异之色:“夫人若是真的想知道,问家主不是更快?” 明毓轻摇了摇头:“如你对红莺所言,他公务繁忙,还是别烦他了。” 谢衍那人,她也不知他有没有保留。 夫妻这么多年,她总不可能真看着他出事而无动于衷。便是寻常认识且说得上话的人遭难,她也不会漠不关心。 这时有人敲房门,而后红莺面色担忧地推开了房门,说:“夫人,府中差了何媪来,说是接夫人回府一聚,马车也备好了。” 明毓眉梢一挑,孙氏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来者不善,究根诘底是因刺杀谢衍失败的事。 略一琢磨后,明毓吩咐:“你去与何媪说,昨日入冬我着了凉,怕动了胎气,就不出门了,还望婆母见谅。” 红莺在谢府,除了谢府的主子外,最怕的便是这何媪。 何媪素来瞧不起静澜苑的人,就是对家主和夫人也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 要她去回这样的话,她心下也是忐忑的。 红莺回到巷外,战战兢兢地对何媪复述了主子的话,在瞧见何媪脸色沉下来之时,心慌慌地垂下了脑袋。 何媪忽然一声哂笑,朝着院子里头就大声道:“自分家后已有一个月,大少夫人都不曾回老宅给公爹婆母请安,这似乎不太说得过去。” 时至晌午,正是各家各户回来吃中食,歇晌的时候。何媪声音响亮,巷子居户大多听到了声响,从各自院子中探出头来瞧热闹。 何媪见人多了起来,继续朝着院子里头道:“二爷受伤严重,也只大爷回去瞧了一眼,可大少夫人连一句问候都没有。今儿个主母想让大少夫人回府,一家人聚一聚,怎的就今日不舒服了?” 在巷子居户异样的目光下,红莺面色一白,一下子不知如何应对。 在屋子里头的青鸾听到何媪这么说,脸上浮现怒意。 愤然道:“何媪这话怎么说的?!这些话一传出去,夫人不敬婆母名声也都跟着传了出去!往后家主和夫人还怎么在这巷子里过下去?” 青鸾越说越气:“这到底是来接回府一聚,还是特意来弄臭夫人的名声!?” 春瑛也听不下去了,站起了身,说:“夫人且让我出去与那老媪说道说道!” 明毓抿着唇点了点头,说:“就当何媪狐假虎威,不是主母的意思,是以不用顾忌什么,直接怼回去。” 孙氏别想用道德与名声来威胁她回去。 孙氏恐怕是想用她和腹中的孩子来威胁谢衍。 若不是被逼急了,孙氏也不会想到这般低级的算计。 春瑛面色沉沉地从屋中出去,走到院中,隔着院墙朝外大声回道:“我家夫人哪里是不想回去!都是因前些天主母给家主安排的老媪不做人事,知晓夫人有了身子,特意在夫人的吃食中下落胎药。虽发现得及时,可夫人还是被吓到了,这些天一直都在屋中养胎,连院门都没出过,这是巷子里的邻里都知道的事!” 何媪的声音大,春瑛的嗓门也不输她。 虽看着老实,可嘴上功夫却也不输人, 听到春瑛的话,居户脸上都满是惊愕。 被捕快押走的老媪竟是谢家老宅婆母给安排的!敢情偷盗只是给老宅留颜面,其实是奴大欺主,谋害主子! 瞧着来谢家的那老媪,穿金戴银的,哪里像是下人?看着就像是富家的夫人,由此可见谢家老宅门第不俗。 他们原想着谢家老宅背景一般。 可他们今日瞧到这老宅的仆妇都打扮得这般贵气,而谢家夫人的穿着打扮却很是素雅,便是谢家住的院子都是租赁的。若家底富裕,如此分家似乎就说不过去了。 这到底是把人分出去了,还是把人给赶出来了? 若是赶,那到底是哪一方的错? 一众人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心里痒痒的,都想把热闹瞧个齐全。 何媪也不慌,应道:“那李媪 伺候了大少爷二十年,一直都安分守己的,谁能知道她怎就生出了险恶的心思?再者这回主母想要一家子聚一聚,也想着把误会解释清楚了,可大少夫人如此避而不见,可还是怪罪主母?” 屋中青鸾被气红了脸:“这老货句句不说夫人,可话里话外都在暗指夫人苛刻李媪,才让其心生怨念下毒手!” 明毓朝着微敞的窗牗望了出去,隐约可见院门外站了人,至于是不是何媪,也瞧不清楚。 她思索片刻,朝青鸾招了招手,让其附耳过来小声说话。 青鸾听闻夫人所言,眉眼顿时一松,勾起了唇角。 点头后便使劲揉搓双眼,让双眼瞧起来又红又肿。 外头的春瑛继续道:“我一二再地说夫人身体不适,不便出门,可你这老妇是怎么回事,一直暗指夫人在装病不回老宅,还嚷得这般大声,到底是何居心?!” 何媪着实没料到不怎么了解的春瑛竟是个硬茬子。 她被堵得噎了一瞬,心里浮现了怒气,大声道:“夫人不出来说话,老妇也只能是大声说话,好让夫人能听得见。可你这婢子又是怎么回事,我乃府中老人,又是主母身边的管事,你如此不敬,又是谁教的规矩?” 春瑛是个直肠子,也不与她弯弯绕绕,直言道:“我是我家家主亲自聘的护院,可不是你们谢家的下人,也不归你们谢家管,更不像你这老妇一样是奴籍。论起出身来,我要比你这老妇还高一些。再者说到规矩,你这奴籍的老妇句句话都在暗指夫人不敬婆母,把夫人的名声放到风口浪尖上,这规矩又是从哪个狗肚子里边学的?!” 一口一个奴籍,又反被小丫头片子说教,一把年纪的何媪顿时被气得脸色通红,指着院子骂:“你这、这混子,恁地胡说八道!” 居户只是寻常百姓,可却不是傻的,都是有眼看有耳听的。 两人对话听了个全,可不正是如春瑛所言么,这老妇一来就趾高气扬的,哪里有半点做下人的样子? 说不准,这谢家在老宅过的也是看人眼色的生活,所以连个仆妇都能对她们这般嚣张。 这老妇还想三言两语弄臭谢家名声,也不知有什么仇,什么怨。。 何媪深呼吸了一口气,朝里道:“夫人既然身体不适,可妨让老妇进去探望?” 话语才落,屋中忽然传出青鸾的惊呼声:“夫人你怎了?可别吓奴婢呀!?” 外头的人听到这焦急的喊声,皆一愣。 片刻后,便见双眼通红的青鸾从谢家跑了出来,面色惊慌地对春瑛道:“都别说了,夫人好似动了胎气,你们快些进去瞧着夫人,我去寻大夫?!” 看了眼何媪,愤忿道:“何媪还是快些离开吧,别再气我们家夫人了,你以前欺负我们家夫人还欺负得不够吗,现在还想怎么样?!” 说罢,也不顾何媪回话,急匆匆地跑去找大夫,俨然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 何媪瞪着双眼跑出了巷子的青鸾,只觉得一口血哽在 了喉间。 她怎么欺负人了? 虽说瞧不上谢衍夫妻,但平日也是抬眼瞧人,再说几句酸话,可从未骂过,也未动过手,怎么能算欺负?! 春瑛不知主仆二人说了什么,当真以为是夫人动了胎气,也顾不得这老妇,边往屋子里跑去,边高声喊:“红莺关门,别让那老妇进来。” 跑到房门前,焦急地推门进了屋子,待看到姿态悠闲坐在杌子上喝花茶的夫人,一脸懵。 明毓朝她眨了眨眼。 抬起手,指尖放在唇上,轻“嘘”了一声。 春瑛茫然了几息,逐渐明白了夫人的用意。 与其与何媪浪费口水互怼挽回名声,还不如让何媪做个恶人来得直观。 春瑛顿时松了一口气,小声说:“夫人你差些吓死奴婢了。” 明毓莞尔一笑:“你可没那么脆弱。” 红莺也关上院门跑回了屋,在看到自家夫人无事的模样,与春瑛如出一辙的呆滞。 春瑛忙小声提醒:“别声张,夫人是为了把那老妇赶走。” 红莺顿时大悟,忙不迭地点头,拍着胸脯顺气:“可着急死奴婢了。” 二人都顺了一口气后,红莺才道:“万一大夫来了,诊出夫人没问题,告诉别人怎么办?” 明毓神色轻松:“青鸾一去一回怎么也得小半个时辰,我在这期间稳定了情绪也是正常,再做虚弱样,就是脉搏正常,那也是被刺激到了,怎么算是没问题?” 红莺与春瑛面面相觑,这么说好像也很有道理。 外头的何媪看着紧闭的院门,捂住胸口直喘气。 有居户看不过去了,语气不善道:“你这老妇还是打哪来回哪去吧,别污了我们梨花巷!” 何媪急着解释:“你们可别听她们瞎说,我们家主母待大爷和大少夫人都是极好的。” 有人嗤笑出声:“极好到做一个下人都是穿金戴银的,但谢家连个像样的宅子都没有,不仅是租赁屋子住,便是打扮也是寻常,极好到这个地步,我等还是第一回见。” 话语一落,有好些个人跟着附和。 何媪忙把自己带着金手镯的手腕往袖子里缩了缩,面上露出了些许的窘然。 她瞧了眼紧闭的院门,又看那些目光讥讽的居户,老脸一时没地搁,只能抬袖遮着脸离开巷子。 回到马车上,缓和一会后,脸上才露出懊悔和不安。 来时主母一二再的叮嘱,唯有把谢衍的妻儿都拿捏在手中,方能威胁到谢衍。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把明氏接到府上去。 何媪今日先尝试去接,可明氏却是直接装病不去。 如此只能再以名声相逼,不成相貌没把人逼出来,反倒是自己被气得够呛,甚至还被泼了一盆脏水。 何媪可不信明氏就被她的几句话就激得动了胎气,她还没忘记明氏离开谢府时,已然不是以往软弱可欺的性子。而是温和的性子中掺着了刚硬的脾性。 时下软硬皆不行,再强硬抢人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都是证人,当众胁迫那可是要见官的,而李媪便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何媪呼了一口气,撩开帷帘,心思沉沉地往梨花巷瞧去。 主母这两日的脾气,因刺杀谢衍失败的事而格外的暴躁。 主母整日担忧杀手嘴不严把她供出,忧虑过度,昨晚整整一宿都没敢阖眼。 今日一早脸色苍白,赤红着双目不知摔了多少瓷器,吓人得很。 何媪便是主母的心腹,可这心里头也是忐忑不安的。 现在人也接不到,她可如何向脾气暴躁的主母交代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45 章 四十五章 大理寺少卿接了谢衍被刺杀的案子。 第二日例行询问谢衍是否有与之交恶的人。 谢衍在十二岁前从未出过谢府,之后每年也只出去两三回,科举那年才出得频繁一些,很少有与人交恶的机会。 听到谢衍的话,大理寺少卿神色微惑:“是你不出府,还是谢府有所规定?” 谢衍道:“父亲母亲自下官幼时便管教得甚是严格。” 大理寺少卿一挑眉,对此很怀疑:“甚是严格?” 因家中有一个纨绔侄子,林少卿对这长安城的纨绔子弟也有一些了解,谢煊的名字也曾听家中的人提起过。 此人十五六岁便开始逛了花楼。这样的纨绔子弟,不是家中特意养废,就是被溺爱过度了。 不是亲生的管教得这般严格,连府邸都不能出去,而亲生的却是放养,真真叫人匪夷所思。 到底是谢衍私事,林少卿并未多过问。 “你今日且仔细想想,近来你可记得有谁对你有意见?便是寻常口角,都把名号列出来。” “还有,昨日下边的人审问了杀手,这些恶徒嘴巴都咬得极紧,是以今日本官会亲自提审。” 谢衍应:“若是可以,下官想观审。” 林少卿点头:“那便来吧。” 说着,起身出了办公署,走到外头的堂中,让下边的人去把恶徒提上堂中。 杀手被提了上来,一个个都被抽得皮开肉绽,身上一道道鞭痕血污,狼狈不堪。 看见谢衍时,眼神阴狠。 有人自觉跪下,有的腰身依旧挺直,毫无意外地被衙役狠踢膝盖窝,迫于外力跪下。 林少卿一拍惊堂木,肃严而威:“尔等恶徒竟枉顾王法在长安城内,天子脚下行凶,真真胆大至极。今日本官且审问你们,若有隐瞒或瞒而不说,便虎头铡伺候,从重发落!” 有杀手抬着下颚,眼神刚烈,甚是硬气道:“我等本就是刀尖舔血的刀客,既然走了这条道,便不会畏惧生死。成王败寇,要杀便杀就是了,何须这么多废话!” 林少卿闻言,朝着衙役喊了一声,道:“上虎头铡。” 那杀手冷笑:“我要是喊一声痛,便不是个男人!” 林少卿不多言,朝着与衙役点了点头,衙役会意把人拉到了院子外头。 谢衍丝毫不怀疑林少卿的果决。 今日的林少卿,也是五年后的大理寺卿。 林少卿对待罪证确凿的犯人,手段素来狠厉著称。便是查案也是刚毅果决。 不肖片刻,便有淡淡的血腥味从外头飘了进来。 不多时,面目凶狠的刽子手端着一个人头从外走入,放到了地上。 谁又能知道这刚被砍下头颅的杀手,在死前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怕? 只可惜,不会有人知道的一天了。 杀手中有人对上托盆中人头不瞑目的双目,脸色一 变,浮现了苍白之色。 但凡尚有七情六欲的人,都会怕死,只不过是深浅和胆大和胆小之分。 林少卿扫了一眼杀手,语速缓慢:“砍头不过是碗口大的疤,你们今生作恶,没有来时再为人的道理,我倒要瞧瞧,你们还有谁要抢着去投畜生道!” 众人一阵沉默,没见着这人头时,虽有些许畏惧生死,但却也能安慰自己生死不过一瞬,没什么可怕的。可当真看到了血淋淋的人头,那畏惧就好似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带着几分儒雅的审问官,竟真这么狠,说砍头就砍头。 眼下,似乎只要他们开了口,便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很快,有一人指着人道:“我们与他,还有他不是一伙的,要杀谢衍的事,我们只是收钱办事的。那人给了我们五百两金,要我们杀谢衍,取他心头血,再割下他的头发,旁的我们一概不知。” 被他指了的两人,听到他的话,也惊愕地一瞪眼。 这买主竟找了两方人马来杀谢衍!? 林少卿看到众人神色,已然明白两拨人的目的是一样的。 瞧了眼面无变色的谢衍,又看回杀手,沉声问:“取谢大人的心头血和头发何用?又是何人指使的你们?!” 一拍惊堂木:“还不如实道来!” 与招供之人一伙的另一人,慢不迭接口道:“我等也不知要谢大人的心头血和头发何用,但我们在猜测是用来做巫术。” 听到巫术二字,林少卿眉眼一凝。 圣上严禁巫术,如今竟敢有人明知故犯,到底是何人这般胆大妄为? “至于是何人,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是只接活不过问买家身份。我们只知来的人是个戴着帷帽的妇人,身形不高,约莫五尺二左右,身段略显臃肿,听声音像是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她递银子时,我瞧见她手上还戴着一个不是很精细的金手镯,是双头鱼形的活口。” 谢衍看向了说话的人。 略一思索,便知他所形容的所有特征,与孙氏身边的何媪都对上了。 也是,直接把人供了出来,才最为不可信。 林少卿看向另外两人:“你们的目的也一样?” 见对方都供认不讳了,二人咬牙点了点头,但却是一个字都不说。 林少卿又问:“那与你们接头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人?” 二人面面相觑了几息,才看了眼线招供的人,借了他的供词,道:“与方才他所言的人差不多,也是提了五百两金买谢衍的心头血和头发,至于有没有戴金手镯,我未曾留意。” 林少卿沉吟片刻,复而道:“她是如何联系上尔等?事成之后,又如何交付?” 先行招供的人应道:“她说是熟人介绍,先给了百两金定钱,给了一个月时间,事成后他们自会知道,谢衍身死当晚子时在接头之处交付。” 另外两人也连忙点头:“那妇人也是如此对我们这么说的。” 林少卿似乎并未全信,但还是继续审问道:“你们交谈的话语中,还有什么细节,全全给我交代了,兴许我会饶过你们性命。” 几人闻言,都拧紧眉心,看着像是在仔细回想。 先行招供的人又是最先开口的:“我想起来了,我们的头儿问了句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才会取人心头血。那妇人道这是她家主母有用,让我们别多问。” 主母…… 这么说要谢衍性命的是妇道人家? 这妇人称幕后的人为主母,那显然是下人、仆妇且能戴得上金镯子,俨然是高门的仆妇。 昨日接手此案时,林少卿便让人调查了谢衍得过往。也确实如他所言,他深居简出,往来的人很是简单,除了顾家庶子见过多面外,旁的人见面次数更少,更别说是后宅妇人。 谢衍怎么会得罪后宅妇人的,还接下了这么大的仇恨? 若不是负心了妇人,那就是妇人因家人之事而报复。 不然哪来的深仇大恨? 但这巫术一事又何解? 让人把杀手押了下去后,林少卿问谢衍:“你方才听了他们所言,有什么想法?” 谢衍垂眸沉默。 林少卿少见他有这样的一面,一挑眉:“还真有?” 谢衍语声略显沉闷:“这事下官不便说,还请大人见谅。但下官有一件关于命格的事曾向陆大人提起过,大人不妨问一问陆大人,二接下来的审问,下官便不参与了。” 说罢,朝着林少卿一拱手,不待林少卿回应便转身离去。 林少卿皱眉沉思,微眯着双眸望着谢衍离开的背影。 到底有什么是谢衍不便说的? 沉思片刻后,朝着衙差吩咐:“去请陆司直过来。” * 接下来陆司直会与林少卿说了什么,谢衍大概也清楚。 无非是他与谢煊命格相克,他顺谢煊逆,谢煊顺他则逆。 届时林少卿再联想到谢煊不久前坠马一事,还有巫术之说,很快便会反应过来,从而提审孙氏。 当初与陆司直提起命格之事,谢衍未雨绸缪,为的就是今日之事。 无论如何,从他口中说出这事来,让人生出不必要的怀疑外,在外人眼中已然是亲自把他母亲送入狱中。 他名声如何无所谓,但不能影响到妻儿。 下值钟声起,谢衍回内室换了一身常服,离开了大理寺。 依旧是丁胥驱赶着马车。 丁胥说:“今日属下在外头等着,看着那虎头铡把杀手的头颅砍下。头颅滚落,鲜血四溅,也吓得一激灵,怪不得别人总说少卿大人是大理寺的活阎王,审问才多久就没了一条人命。” 谢衍道:“少卿大人办案自有衡量,不会莽然杀那些恶徒。” 丁胥闻言压,低声音问:“那这案子后边,可会如大人所想那般进行?” 谢衍手搭在膝盖,修长长指在膝 盖处点了两下,声音淡然:“该做的都做了,等结论便是。” 孙氏落入林少卿手中,可别想走任何关系,然后就该轮到妖道了。 水户巷男子失踪案自是要破的,但不是现在,而是得蹲守下一次行凶之时。 但在这之前,这案子就算与妖道没关系,他也要让妖道牵扯上关系,从把他扯入这刺杀的案子中。 * 谢衍回到梨花巷,遇见巷中居户。 居户与谢衍道:“谢郎君可算回来,快些回去瞧瞧你家夫人吧。” 谢衍眸色一沉:“怎了?” 居户道:“今日你家老宅来了个嚣张的仆妇,把你家夫人气得动了胎气。” 谢衍闻言,脚步一抬,疾步往家中而去。 哪怕心里觉得自家夫人沉得住气,不会轻易被气。可哪怕再微乎其微的可能,也不能掉以轻心。 急迫地敲了数次门,一会还没人来开门,又复而敲了几下。 红莺纳闷地打开门,见着是家主,面上一喜:“家主……” “主”一字才从口中出来,一阵清风掠过,家主已然疾步往屋中而去。 红莺一愣,关上房门,朝着主屋望去,不期然对上青鸾沉沉的脸色。 青鸾朝她走近,压低声音说:“家主无意,夫人更是眼里不容沙子,要是为了不可能的前程而失了夫人的心,且有你悔的。” 红莺有些不服气,说:“我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我只是盼若家主要收房的时候,能考虑考虑我罢了。” 青鸾:“你且死了这条心吧,不管是你,还是旁人,家主都不会有这个想法。” 说罢,便不再劝。 如红莺所言,她好就好在没胆子去做太出格的事。 这边明毓在耳房沐浴,隐约听到外头传来颇为急切的敲门声,便拿了帕子从浴桶站了起来。 正欲擦干身上的水渍时,方才因青鸾出去未关紧小门,时下忽然被打开,一声“夫人”也随之传了进来。 谢衍望到耳房中的景象,脚步倏然一顿,站在耳房门,目光落在水雾弥漫中那白得发亮的身子上。 缓缓而上,还未看到自家夫人的脸,一张布巾便朝着他的脸砸了过来,直接盖着了他的半张脸,而后是自家夫人颇为恼怒的声音:“还瞧,你这下流胚子!” 下流胚子的谢衍:…… 他以往也不是没有瞧过,夫人怎就发这么大的火? 不过方才瞧到的香/艳画面,不自觉又在脑海中浮现。 不由的想——自家夫人的身段,似乎……又丰腴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46 章 四十六章 谢衍浑身燥热地被自家夫人从耳间赶了出来,阖上了小门,以防有冷风钻入。 背靠着小门旁,脸上无甚变化,唯有耳廓和脖颈两处泛着不正常的绯红。 须臾之后,明毓从耳房出来,看到杵在门外拦了一半路谢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要杵在这当门神不成?” 谢衍闻言,默默地挪开了身体。 明毓从他身旁走过,谢衍望向自家夫人背影上,目光不由落在夫人的腰上。 裹上厚厚的衣裳,压根就瞧不出来身段,可方才没穿衣裳时候,他定定的瞧了好一会,隐约瞧到她的腰身也没圆,依旧纤细。 那么细的腰身,那么平坦的小腹中真有孩子了? 上一世,自知道她有孕后,他们夫妻二人就没有赤身相见过,所以也不知上一世她到这个月份,腰身是不是还这么的细。 谢衍跟着走进了里屋,看着夫人在梳妆台前坐下,目光未曾从她的腰身上离开过。 明毓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蓦然转头看向他,见他定定地望着自己,不由的想起方才的事,甚是羞恼:“还瞧?!” 谢衍目光上移,黑眸对上她的视线,眼中似乎带着不理解。 他忽然双手张开,虎口对着空出一段距离,似乎在比对着什么。 他问:“这么细,没问题吗?问过大夫了吗?” 明毓有一会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的目光瞟向她的小腹,她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是她腹中的孩子。 明毓生养过一回,自然清楚现在没有问题。 有些不耐烦道:“三个月还不大显怀。” 便是得了她的答案,谢衍还是三连追问:“真的确定没问题?” “若不然我让人去请个大夫来瞧一瞧?” “或者你让我圈一下腰,我有个大概后,自己去问大夫。” 明毓听到最后,一时无言白了他一眼,转头在脸上抹上润肤的面脂。 但心底却还是因谢衍这带着担忧的话语,而生出些许的变化。 这一世的谢衍。 是否真不一样了? 谢衍等不到她的回应,自顾自说着:“罢了,我还是去请个大夫稳妥一些。” 说着,便要朝着屋外走去。 明毓沉思间听他这般小题大做,忙回神喊道:“站住。” 见谢衍停下脚步转头看她时,她才没好气的道:“我又不是没生过,有没有问题我能不知道?且我今日才叫了大夫,真有问题,大夫早就提醒了,还需你来说?” 听她这么说,谢衍仔细一想也是,这才消了去寻大夫的心思。 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她说今日请了大夫,细观之下,眉心似在轻蹙。 “今日可是孙氏差了何媪来,想接你回府?” 明毓沉下了眉眼,冷哂道:“何止是想接我回府,那分明是想用名声来逼我回 去,若我还是上一世的那个明毓,只怕……()” 说到最后,明毓不欲再说。 她上一辈子确实软弱,有时自己回忆起以往的事,都不由的唾弃那个软弱的自己。 谢衍知道她未尽之意,他并不是很在意,但在知晓她还是那个与他相处了六年的夫人时,心下有些异样。 后来再仔细想想那种情绪,他称之为——庆幸。 我方才回来的时,听梨花巷的居户说你今日动了胎气,可我觉得你不会轻易被她们激怒,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㈦()” 明毓见他放弃去请大夫后,也就松了一口气,淡定地转回头继续刚刚未抹完的面脂。 “她聒噪得很,不仅吵到我,也吵到了邻里,不使点手段她岂能这么快离开?” 说罢,面脂也涂抹匀了,她才转回头看回他:“案子进展如何?” 虽让青鸾去打听,可打听来打听都是一些谣传,真的不如直接问谢衍,哪怕他可能有所保留,但好歹也是真的。 谢衍找个地坐了下来,应道:“不出意外,接手这个案子的林少卿,明日便会传呼孙氏到大理寺。” “且听丁胥说,今日晌午过后,孙氏便急匆匆进了宫。” 明毓秀眉一抬:“那便是何媪从梨花巷离开的时辰。”说到这,明毓带着轻讽一笑:“也该轮到她害怕了。” 当即便有浅浅的快意涌上心头。 她那可怜的景煜,还没来得及仔细瞧这时间的一切美好,便间接因为孙氏母女而夭折在不满两岁的时候,不管是否过了一世,她这怨念还是平不了,孙氏过得不好,她便觉得快意。 忽然想起旁的,抬眼看向谢衍,说:“谢家主养外室的事,你打算何时戳破?” 谢衍轻缓道:“等。” 明毓眉心微蹙:“等什么?” “等孙氏谋害养子的传言出来。”说罢,又补充道:“丁胥认识的人多,这个暗示几l句关于我被暗杀的事,那个也暗示几l句,待相熟的人聊到此事,很快便能联想到孙氏。这个时候再传出谢家家主有个养了十五六年的外室,且还曾是青梅竹马,届时夫妇二人便会名誉扫地,为人所不齿。” 谢衍所言,明毓琢磨了一下,也赞成那时戳破。 夫妇二人且在屋内说话。 却不知大理寺的陈亭长在护送谢衍回来后,拿出令牌向居户打听,打听最近这附近是否有生面孔出现过。 居户摇头应:“生面孔的人总会有几l个,倒是没怎么在意,不过今日来闹事的倒是有。” 听到闹事的,陈亭长便以为是这市井寻常的滋事,也就没怎么在意,正想离去,又听居户道:“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家,家中仆妇穿金戴银的……” 听到这,林少卿底下的陈亭长眼神微变,脚步也随之一顿。 居户絮絮叨叨道:“一个仆妇且如此,可见家中何其丰厚,把儿子分出来,连个像样的宅子也没有,还要逼着受惊的孕媳回去,见 () 不回去便在外头大声嚷嚷,想要败坏儿媳的名声,也不知居心何在。” 陈亭长仔细问:“那仆妇戴了什么金饰?” 今日才发生的事,居户记得一清二楚,应道:“一对金坠子和一个金手镯。” 陈亭长听到金手镯时,眼眸微眯,又问:“那仆妇多大的年纪,身量几l许,胖的还是瘦的?” 居户愣了一下,他也只是随口提了提今日的事,见官爷这般有兴趣,便也来了说话的劲,应道:“大概有个四十来岁吧,瞧着也没多高,大概有五尺一二,且不瘦,但也不是很胖。” 陈亭长听到这些形容,眼底已然一片冷肃,问:“可是谢家主家的仆妇?” 居户一惊:“官爷怎知道的?” 心里有了答案,陈亭长道了声“多谢”后,按着刀便转身匆匆离去。 * 今日孙氏见何媪接不回谢衍的孕妻,越想越焦急,径直进了宫寻那打小就聪明的妹妹。 孙贵妃听闻行刺谢衍失败了,只是微微挑眉,神色依旧镇定。 “这该怎么办,万一他们把我供出来了,这该如何是好?!” 孙贵妃慵懒地倚在榻上,慢悠悠的道:“姐姐这般焦急做什么?那些人不知你的身份,又如何能把你供出来?” 孙氏摇头:“虽不知,但我这总怕大理寺顺藤摸瓜查到我的头上来。” 孙贵妃:“你一没亲自找人,二身份没暴露,如何顺藤摸瓜?便是真查到你那处,你便咬死不认,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你做的?若大理寺依旧纠缠不妨,我还能放任不成?” 妹妹的话,犹如半颗定心丸,虽还有些担忧,但心里的惊慌已然消了大半。 孙贵妃道:“我会让人盯着这案子的进展,而谢衍那边已经惊动大理寺了,就别急着动手了,要真想动手,也要隔个一两年。” 孙氏虽怕这一两年时间里,儿子会有意外,但也怕查到她的身上来,是以点了头。 从宫中回到谢家时,谢家主已经在屋中候着了,他脸上带着怒气,孙氏见着丈夫这模样,心头一跳。 谢家主暼了眼孙氏身后的下人:“你们出去。” 下人如数退出,谢家主沉着脸盯着妻子,开了口:“我今日听说谢衍遭人暗杀,那些人想要谢衍的心头血和头发,似是要用来做巫术。” 孙氏佯装出一副惊讶之色:“这是怎么回事?谢衍可是得罪谁了?” 谢家主冷笑了一声,又说:“当今陛下最忌讳这种害人的巫术,若是知道是哪个没脑的人这般胆大,定饶不了其性命。” 孙氏脸色稍变。 可自家妹妹也没少使巫术,从未见闹出事来,她心下稍安,继而道:“可有头绪了?” 谢家主见她还是这么一副演戏的模样,一怒把桌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怒道:“你还想瞒我?!除了你还能有谁这般针对谢衍?!” 虽怒,却也压低了声音,生怕外头的下人听见。 继而道:“煊哥儿最近发生了那样的事,你必定觉得也是谢衍害的,所以想用巫术改变煊哥儿的命格,是不是?!” 夫妻二十来年,他对她这个妻子还是了解的。 莽撞,脑子不大好,若非是她家世显赫,他又怎会娶她? 孙氏被丈夫直接戳破,便也破罐子破摔道:“你不紧张煊哥儿,我这个做娘的紧张!我瞧着他日日躺在榻上喊疼,疼得睡不着觉,我心里能好受吗?” “他被谢衍相克得自小大病小病不断,现在更是从马上摔下,险些断了腿和腰骨。那下次呢?会不会要了他的命?!我赌不起,只能找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解决了这见鬼的命格相克!” 见她还这般有理,谢家主怒指她:“你这何止是一劳永逸,简直是把刀子都架在了我们谢家一家的脖子上,你可曾想过事迹败露的那日,我们谢家又是何种下场?!” 说到这,孙氏才有几l分心虚,气势渐弱,眼神飘忽:“总归有妹妹帮我们,不可能出事的。” 谢家主闻言也反应了过来,这其中连孙贵妃都参与了。一阵眩晕袭来,顿感头疼。 揉了揉脑袋,忽敢无力:“等真到那时,你且瞧你的贵妃妹妹到底是护着我们谢家,还是与我们谢家撇清关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47 章 四十七章 孙氏自认为没暴露身份,可却不知自己早已被妖道派去的杀手供了出来。 妖道常年与谢府保持密切联系,谢府又有他的内应,自是清楚何媪的所有的特征。 且何媪自有金镯子后,没少炫耀,想要知道她手上的金镯子是什么样的款式,更是不难。 孙氏虽说服自己莫要慌,可晚间还是睡得不好。 早间梳妆时,让梳妆婢女把她的憔悴遮仔细些。 她问起何媪:“二爷今早可有闹脾气?” 何媪应道:“二爷大抵是心情好,没有再摔汤药。” 大概是听到谢衍被人暗杀事,心里正畅快。 何媪想着,不由的看了眼憔悴的主母。心道二爷是高兴了,倒是苦了主母这般忧心。 听到儿子没有再闹脾气,对孙氏来说,多少算是有一些宽慰。 妆整后,起身欲去陪儿子用朝食。 才出屋子,便有婢女喘着气小跑了过来,神色慌急。 何媪见状,训斥道:“这般急急躁躁的,哪里还有半点规矩!?” 那小婢女被训得缩了缩脖子,福了福身子,小声说:“主母,外头有大理寺来的捕快,说是要带何媪回去问话。” 听到大理寺这几个字的时候,孙氏脑子顿时轰隆隆的,生怕是自己让人杀谢衍的事暴露了。 捏紧了手中的帕子,险些没有控制好而变了脸色,再听到是找何媪的,她更是惊诧地看向何媪。 何媪也是一脸懵:“为何找我?” 婢女摇了摇头,说:“奴婢也不晓得,只是说是协助办案。” 协助办案,办的是什么案? 孙氏也是很紧张。 何媪求助般看向孙氏:“主母,奴婢什么都没做,这大理寺怎就找上了奴婢?” 孙氏面色颇为僵硬,看向婢女:“去回话,就说没有无缘无故提问官宅妇人的道理,传出去旁人还当是我们谢府犯了事。” 婢女只能硬着头皮去传话,不稍一会又去而复返,战战兢兢的说:“那捕快说是因我们家大爷被行刺的事,需要向何媪问话。他们可以给谢府一个体面,从后门把人带走。若是主母执意……不愿,大理寺会亲自去请示温公来提人。” 听到后边的话,何媪顿时面无血色,惶恐地看向自家主子:“主母……” 到底是做贼心虚,孙氏有一瞬的心慌,但更多的是怒气,她堂堂的右丞夫人,嫡妹又是贵妃,娘家也权势,凭他一个小小的官差也敢威胁她? “我便是执意不愿,他还能闯进来抓人不成?哼,笑话,他要去请示便去,我且等着。” 说罢,便黑着脸转身回了屋子,何媪屏退了其他下人,自己则跟了进去。 关上房门一转身,扑通地就朝着孙氏跪了下来:“主母,你可不能放任大理寺的人把老妇带走呀!” 孙氏揉了揉眉心,没什么耐性道:“也没说与你有关,你 慌什么?” 何媪心道虽与她无关,可为何偏偏要提她去问话? 孙氏看向何媪,说:“若真避无可避,你且闭好嘴,打死都不能这事说出来,不然不只是你,整个谢家与你夫家那边,都难逃。” 何媪声音发抖:“可老妇打听过了,那接下谢衍案子的,是大理寺素有活阎王之称的林少卿。被他提去问话的人,就算是能从大理寺活着出来,也都会掉一层皮。” 孙氏立刻抓住何媪双臂,瞪着双目,严声道:“你且想想你的儿女和你的那才刚满月的长孙,若是因此事被牵连,进了牢中,你那年幼的孙儿可还能活得下去?你的女儿又可否能保证不被欺辱?” “不管是掉一层皮,还是两层皮,你都不能说!” 话到最后,孙氏的表情颇为狰狞。 何媪想到自己的那花容月貌,盼着嫁入好人家的小女儿,还有那才满月,甚是白胖的孙子,眼眶顿时湿润了起来。 她既怕,可又舍不得儿孙受苦。 府外陈亭长听到婢女的话,孙氏不肯让他们把人带走,似乎也不惊讶,转身吩咐手下:“速速回大理寺请示少卿大人,可否去温公请得直接进谢府提人的牌票。” 手下立刻跑了回去。 陈亭长再安排人在谢府的后门把守着,以防万一。 不消半个时辰,手下便把提人的牌票给取来了。 得了牌票,陈亭长丝毫不把谢府的拦阻放在眼里,举着牌票就闯入府中。 * 明毓闲来正在厨房做糕点时,买菜回来的红莺才进院子,就唤道:“夫人,夫人?” 指点着夫人做糕点的春瑛忙擦手,从厨房走了出去:“夫人在厨房。” 闻言,红莺忙不迭地跑到厨房,兴冲冲的说:“夫人,奴婢今儿个去买菜,听说了关于谢府的事,这事可了不得了!” 明毓捏着花状的糕点,暼向她:“有多了不得?” 左右不过是事关孙氏和暗杀谢衍的事。 红莺面上带着喜意,叨叨道:“今日大理寺的人去谢府要提何媪去问话,可谁成想主母竟不同意把人带走,僵持之下,请来了大理寺卿的牌票,直接闯入把何媪提走了!” 明毓动作一顿,眼睫微微一垂,眸中带着思索。 没传孙氏,反倒提了何媪去问话? 思索片刻,抬眸看向红莺,叮嘱她:“在家里头高兴高兴得了,出了这院子外头,可别这么一副兴奋样,免得叫人说了闲话,抓了话柄。” 明毓神色淡淡,叫人看不出来她到底有无喜意。 红莺忙点头:“奴婢省的,所以嘴角一直憋到家中才敢上扬,半点也不敢暴露欣喜之意。” 昨日才在他们院子外叫嚣的何媪,今日就被带走了,红莺不知有多高兴。 明毓点了点头,继而道:“旁人若旁敲侧击,你们不要多说,省得惹祸上身。” 再三嘱咐后,她把手中的一块糕点捏了, 无心再做(),也就回了房中思索。 为何会提何媪问话? 不过㊣(),问题倒是不大。只要何媪与谢衍被暗杀的事有所牵连,无论孙氏如何摆脱干系,都会牵扯进来。 * 何媪战战兢兢地被带到了大理寺,还未开口说话,手忽然被捏了起来,袖子再被一捋,露出了手腕上戴着的金手镯,正是双头鱼形的活口。 何媪声音颤抖:“官、官爷这是何意?” 陈亭长冷冽暼了眼那金手镯,再沉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转而对手下道:“把人带去准备,一会全带到少卿大人的办公署前。” 捕快把人带走时,谢衍正巧从廊下走过,何媪看到他,面色一白,急喊道:“大爷,老妇是冤枉的,你可要为老妇做主呀!” 谢衍神色清冷寡淡,目不斜视地从旁走过。 陈亭长朝着谢衍一揖,谢衍轻一颔首便走过。 陈亭长思索两息,转而朝着谢衍离去的背影道:“谢大人可方便说几句话?” 谢衍脚步一顿,转身看向他:“陈亭长有何事?” 陈亭长说:“谢大人似乎不意外在这里看到谢府的仆妇,可是早已经料到了?” 谢衍闻言,扫了眼被押走的何媪,淡淡收回目光:“昨日与少卿大人说了一些事,虽料到今日会出现谢家的人,但也不知是何媪。” 他以为先是孙氏,然后妖道的人才会把孙氏身边的何媪推出来。何媪被指认,也能间接证实孙氏与暗杀一事有关。 却不想,何媪会这么快就被抓拿了。 陈亭长笑了笑,说:“说来也巧,昨日护送谢大人回去后,听梨花巷的居户提了闹事的事,碰巧听到大人家中发生的事,而那妇人正好与这案子恶徒所供述的妇人吻合,请示过少卿大人,下官便把人提回来问话。” 原是如此,谢衍道:“陈亭长无须与我交代这些,我说了不再掺和这案子,便不会再掺和。” 说罢,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陈亭长眉梢微微一挑,避开此案,那便很有可能说明这案子谢家主母脱不了干系。 * 谢衍不掺和,却阻挡不了丁胥去偷瞧。 丁胥看了前头查案后,很快就跑了回来,与正在办公的谢衍道:“方才被抓回来的何媪,被安排与三个身高与身形颇为不同的妇人站到了院子里,都戴上了帷帽,然后衙差把贼寇一个一个押上来指认。” 谢衍目光未曾抬起,问:“有多少个指认出了何媪?” 丁胥一副看了场好戏的表情,说:“何媪幸运,四个人中有三个人指认了她。但属下瞧得出来,有一个人是胡乱指认的,所以这何媪还真走运。” 谢衍把批好的折子放到一旁,又拿了一个折子,漠不关己的说:“确实走运。” 丁胥又道:“何媪被提进了堂中,属下便没有去瞧了,不过倒是从堂中传出她的声声冤枉,还有大声辩解都未曾见过那些人。 () ” 妖道派来浑水摸鱼和混淆视听的人,她又怎么可能见过? “后边被行了刑,昏厥后被人从堂中拖了出来,地上也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道。这般严刑之下,寻常妇人早招供了,可听观审的人说,她什么都没交代,还是一口咬定是被冤枉的。” 谢衍手中的笔一顿,继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也没有在意,说:“少卿大人会有办法让她招供的。” 林少卿狠厉的手段多了去了,小小后宅妇人,怎可能招架得住? 丁胥说了话后,便又出去了,可不稍一会,又跑了回来。 “大人,方才卑职看到林少卿带着陈亭长出了大理寺,也就跟着跑了出去,隐约听到是去谢府。” 谢衍指尖在笔杆上轻点了几下,说:“那便等着消息。” 能让林少卿亲自上门,所为之人,必然是孙氏。 恶徒招供时提有“主母”一词,哪怕何媪不招供,也纵使孙氏是四品诰命,又贵妃亲姊妹,生父又是国公,林少卿都不可能就轻易的放过孙氏。 他看向丁胥,道:“后日我休沐,找个吃饭喝酒的地方,不需要太奢华,能招待得你在水户巷和武馆的兄弟自在舒畅就成,也管吃饱喝足。” 说着,把一个钱袋子给了丁胥。 这是他先前从夫人那里拿的,也是谢府给的安宅银子,还剩几十两。 用谢府打发他们夫妻的银子,来招待让谢府陷入险境的一众,最好不过。 丁胥闻言,顿时一喜,说:“小的明白,现在就去安排。” 在丁胥正要踏出门槛时,身后飘来凉飕飕的声音:“让你弟兄觉得自在舒畅的地方,不包括花楼和一切不正经的地方。” 丁胥转头,巴巴地望向自家大人:“就喝个小酒,同时看个小舞,也不干别的,不打紧吧……?” 谢衍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丁胥顿时明白了自家大人的意思,脸一垮,应:“属下明白。” 他忘了,自家大人虽瞧着是个面冷心冷的,可却是个耙耳朵,又怎可能去那些地方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48 章 四十八章 有大理寺的人强闯谢府中拿人,不过半日,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为官者或有些权势的人私下暗传信息,找人打探之下,方知是因谢大人被暗杀一事。 谢家可是有两个谢大人,且与最近长安城发生有人刺杀朝廷命官一事凑巧了,而这被刺杀的朝廷命官正是在大理寺任职的。 不用多言,这个人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明家晓得这件事,便心急火燎地去了谢家。 孙氏听说明家家主和主母来寻自家姑娘,心思微微一沉,她唤了人去梨花巷请明氏。 她的双亲都在谢府,没道理不回来见。 一旦回来,她便能以各种借口把人留下来。 孙氏这时忽然后悔分家了。 若是那夫妻俩还在谢府,她行事也方便得多,更别说还拿捏着谢衍的妻儿。作为儿媳,在这一宅方圆之中还不是任她搓扁揉圆? 明家夫妇在厅中坐了许久,一盏茶续着一盏茶,茅房都去了两回,也不见自家女儿出来,两人心里都不免多疑了起来。 到底是谢府的人轻待他们,没有去通传? 还是这女儿和女婿出了什么问题? 那边还等着明氏回来的孙氏,等了半个时辰,回来的还是去传话的人。 “大少夫人身边的新来婢女好生厉害,我只是说大少夫人的母亲和父亲来了府上,让她回来见一见。却不想她直接就破口大骂说老宅的人不安好心,昨日让个老婆子过去激得夫人险些动了胎气,好不容易瞧过大夫缓过劲来,今日又让人来折腾,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那声音洪亮得整条巷子都听见了,巷子里的居户都朝着奴婢指指点点的,奴婢没脸,只能回来了。” 孙氏捏得手中的帕子皱皱巴巴,怒意难掩。 何媪昨日回来,倒是没说把人激得动了胎气。 可那明氏也不知是有哪位高人指点,离府前便有所不同,不仅敢训她的管事婆子,竟还敢在她的院子掌掴四娘。 如同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明氏,怎可能会被何媪几句话就激得动了胎气? 这无疑是不想回来的借口! 一而再的推辞回来,那夫妻俩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孙氏心下一沉。 若谢衍真的知道了什么,那么这次她派人去杀他,他是不是也早有所察觉,不然怎可能那么刚好有人出手相救? 一切都太巧太巧了! 才想到这里,外头又有人急匆匆来传:“主母,大理寺少卿到了府上,说要见主母。” 孙氏面色顿时苍白如纸。 果真是查到她这处来了! 明家夫妇迟迟未等到人来,且身为亲家的主母都未曾露面,二人自觉没脸,也就与婢女交代了几句,起身离开。 可才到外头,便见府门站了官差,二人一愣,明父忙把妻子拉到一旁躲避了起来,小声嘀咕:“这位阎王怎会 在此处?” 明夫人问:“是谁?” 明父道:“大理寺少卿林旭。” 明夫人并不知林旭是谁,但听到是大理寺少卿,双目圆瞪:“这谢家不喜这养子,总不该真下此毒手吧?!” 明父心里也是这么嘀咕的,但面上还是对妻子轻斥:“别什么不该说都往外说,容易惹祸,更别说咱俩都还在谢府!” 明夫人只得讪讪闭上了嘴。 等大理寺的人进了谢府后,夫妇俩才悄悄的离去。 出了谢府外头,正欲离去,却被红莺拦了下来。 夫妇二人看到红莺,皆一愣。 明夫人问:“你怎在这处?你家夫人呢?” 红莺应道:“家主和主母大概是不知道,早在一个月前,大爷已经被谢府分了出来。” 明父一愣:“这么久了,怎的我们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红莺往谢府的方向瞧了眼,低声说:“这事要是大肆传出去,谢府面上也不光彩,自是不会往外说。再者大爷和夫人都不是多言的,所以这外头也没几个人知道大人被谢家分出来了。” 夫妇二人不知谢衍与谢煊的命格相克,却知谢衍不受重视,所以只是惊愕了片刻,便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过去谢衍还没当官的时候,他们一直都觉得谢衍被分出去也是正常的,只是没想到便是当官了,能光耀门楣时也会被分了出去。 “那现在你的主子住在什么地方?” 红莺说:“就住在西雀街的梨花巷,大爷在那巷子赁了一个宅子。” 明夫人一瞪眼:“怎的,谢府没有分宅子,还要你家主子自己赁宅子住?” 红莺只得把谢府分家,还有昨日那何媪在谢宅外头话里话外毁坏夫人名声,险些让夫人险些动了胎气的事,都如实说了。 明家夫妇听到女儿险些动了胎气,皆是一愣。 明夫人嘀咕道:“这有了身孕,怎的不差个人回家报喜?” 明父却不怎么在乎这点,只眉头一皱:“这谢府当真欺人太甚。” 话锋一转:“你家大爷被刺杀一事,是否真与谢家有关系?” 红莺一愣,并不知这些寻常人接触不到的消息,一时有些莫名:“怎地大爷被刺杀还与主家有关系?” 明父眉头一蹙,知她这个做下人的也不清楚那么多事,便沉下脸嘱咐:“你只当我今日没问这事,听到没?” 红莺被明父一下,心下一突,忙点头:“奴婢省的。” 明父点了头,又继续道:“且回去与你家夫人说,现在时局不明朗,谢府权势过大,而为父官小,得谨言慎行。这多事之秋,得罪谁都不好,便先不去瞧她了,让她好生养胎。” 明父倒是一点也不遮掩自己怕惹事。 与婢女分开后,明夫人说道:“我怎觉得这毓丫头的主意越来越大了?” 明父挑眉道:“主意大些才是好事呀,以后这谢衍官大了,她也才能知道该 怎么为自己(),为咱们明家谋划。 * 明毓听了红莺的转述?(),却也不意外,更没半点伤心。 明家向来如此,最为趋利避凶。 总归这一世面上过得去便成,小事上可帮扶一二,算是报答明家把她不愁吃穿的养大,至于旁的,也别想了。 红莺忽然道:“对了,奴婢跟着传话的人回谢府后,在府门前看到了官差。且瞧着还有一辆马车停在外头,马车上下来的人还穿着官服呢。那身官服是深绯的官服,瞧着比咱们家家主的官还大。” 明毓闻言,眉梢微微一挑。 深绯官服是四品官。 她若有所思地端着茶盏,指腹摩挲着杯盏。 四品官穿着官服去了谢府,绝不可能是去拜访,显然是为了正事。 何媪上午才被提走,下午就有四品官去了谢府…… 是为孙氏去的? 思及此,明毓眉梢染上了喜意,心情甚好地瞧向春瑛:“晌午我做的糕,给家主留两块。” 谢衍办事,倒是迅速,确实该犒劳。 红莺笑应:“奴婢早留了。” 虽然夫人和她们做了一些糕,都让他们吃了或是分给了邻里,但她也暗中给家主留了几个夫人做的, 明毓闻言,倒也没说什么。 毕竟在她们眼中,她们依旧是寻常夫妻,留也是应该的,更别说红莺还有点别的心思。 一时困意上涌,明毓也不琢磨了。 打了个哈欠,吩咐:“我先歇一会,等用暮食再唤我起来。” 今日因何媪的事,她晌午也没睡,现在倒是困了。 * 谢衍回到家中,明毓还没醒,便到了书房。 才入屋不久,书房门便被敲响,随后传来红莺的声音:“家主,晌午夫人和奴婢们做了一些糕点,也给家主留了一些,家主可要用?” 谢衍听到是妻子做的,便道:“送进来吧。” 红莺捋了捋额前的头发,才推门而入,把一碟子糕点端进了屋中。 屋中就一张办公的桌,红莺便把糕点放在了桌面上。 谢衍正欲让她出去,但看了眼碟中,显然两种不同做工糕点,默然了一息,问:“哪个是夫人做的?” 红莺一愣,正想回话,便见家主已经捏了块瞧着不是很精致的糕点。 她说:“这便是夫人做的,夫人特意让奴婢留出来给家主的。”红莺有别的心思,却也不敢动太歪的心思。 谢衍闻言,看着手中的糕点,莫名的顺眼,忽然就不想下口了。 这还是回来后,她第一回亲手给他准备的。 “家主?”红莺出了声,打破了谢衍的出神。 谢衍意识还有人在,便道:“出去吧。” 红莺应声退了出去,阖上房门时,余光瞧了眼屋子里头的家主, 只见家主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那块糕上。 () 这样失神的家主,是红莺从未瞧见过的。 且这些天下来,家主愣是一眼也没多瞧自个,红莺瞧着现在的家主,莫名地觉得有些疲累。 房门阖上后,谢衍思索了几息后,放下糕点起了身。 走到书架前拿下了一个盒子,把里边的物件取了出来,拿着空盒回到了桌前,从碟子中挑出了四块糕放入了盒子中,再捻起了一块吃了。 大抵都是一块揉的粉,加的糖,是以除了卖相不如做惯了活的下人做的外,味道也是不差的。 她不常下厨,只偶尔会与下人做些吃食,自然不比下人做的精致。 把盒子阖上,就放到了桌案上,谢衍瞧了几眼后,也无心再办公,只转身回了屋。 动作轻缓地开了房门,恰好夫人也起了。 帐幔没有放下,清晰看见裹着被衾坐在床上缓神的妻子,听到声响,她懵懵然地朝着门口望了过去。 眼中覆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两颊因方睡醒而挂着两团红晕,懵懵然的模样,煞是可爱。 谢衍心底似乎被一只小手轻轻地挠了一下,有种冲动涌现。 他想她用这样神色,软软地唤他一声“夫君”。 眸色暗了暗,阖上房门走到床前来,明毓这时也有七八分清醒了,打了个哈欠,道:“给我把衣裳拿来。” 这段时日下来,她使唤谢衍,也使唤得越发理所当然了。 既然和离不成,他也不愿分房睡,那就只能让自己过得舒心。与他眼不是眼,鼻不是鼻的僵持着,也只会让自己闹心,那还不如使劲使唤他。 谢衍不语,去架子上把她的衣裳取了过来。 明毓从被衾底下伸出莹白的手要接过衣裳,但衣裳迟迟未落到自己的手上。她抬眼一瞧,只见谢衍眼眸幽深地望着自己,嗓音沉沉:“夫人,唤我一句夫君可好?” 明毓虽不知他意欲为何,但还是微微眯眸,朝着他一笑,秋水眸中似有流光,屋中的暗色似乎也因这笑意而敞亮了起来。 谢衍指尖微微一动,接下来只见笑意盈盈的妻子红唇微启,轻轻的说:“你要我喊呀,我就偏不喊。” 谢衍…… 他这夫人前二十来年性子柔顺,如今这算不算是逆骨晚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49 章 四十九章 明毓穿上衣裳下榻,视线暼向在旁沉默不言的谢衍,心情甚好地理了理发髻。 走到窗口前,推开窗牗朝外吩咐:“暮食做好了就摆饭吧。” 随即转头朝着谢衍,语声轻快:“家主,用饭吧。” 谢衍听到这声“家主”,又是一噎。 瞧着越发随性,也越发没心没肺的夫人,他心里有些许难以言喻的堵。 在等暮食时,明毓坐在软榻上想起谢衍回来时瞧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中似蕴含着欲求不满。 也不知她怎的瞧出来的,反正她感觉就是那个意思。 瞧了好几眼看书的谢衍,终试探的问:“你觉得红莺怎么样?” 谢衍抬眸瞧了她一眼:“为何忽然问起红莺?” 明毓说:“我想起上一辈你似乎寡欲,但这一世……”她顿了顿,琢磨着该这么形容。 谢衍隐约猜测出了她的想法,眸色霎时冷沉了下来,嗓音似乎也挟着些许的冰碴子:“这一世如何?” 明毓还在想,便也没太在意他那些微的变化,说:“不那么寡欲了,也像旁的男人,但我虽同意暂时不提那两个字,可我也不可能与你合房,你也不可能一直都寡着吧?” “而上一辈子红莺就有意你,她长得也算小有姿色,性子也不算差,你这一辈子就没半点想法?” 谢衍蓦然把手中的书一合,声音破大,惊得一旁的明毓心头一跳,她抬眼不怎么高兴的睨向他。 只见他那薄唇抿得紧紧的,一双黑眸沉沉地望着自己。 分明没有任何表情,但她却觉得他似乎在生气。 生气? 生什么气? 她是在与他商量,他生什么气? “你让我纳妾?”谢衍的声音极缓,像是一字一字地从口中吐出来的。 明毓除了提起和离和改嫁时,几乎没见过谢衍生气,瞧他这样,似生气了,隐隐泛着危险。 她虽不惧他,也不知他怎了,但还是很识时务摇头:“我可没让你纳妾,我只是问你有没有那些个需求,万一有的话,也该提前考虑考虑不是?” 这与直接让他纳妾有何区别?! 谢衍觉得,这些日子,他感知的情绪越来越多了,特别是这发怒的情绪。 且都是被她给激出来了! 谢衍把书房重重放到桌上,眼神灼灼地看着她,看得明毓有些头皮发麻,警告他:“谢衍你若敢对我做什么,你便出去睡!” 谢衍不说话,只盯着她这只纸糊的老虎瞧。 明毓认输了,说:“我真没让你纳妾,只是你上一世也知红莺的心思。而且这段时日,红莺向你献殷勤时,你也没有拒绝,我便以为你也有那么些心思。” 谢衍目光不动,说:“她上一世什么心思我从未在意过,我不喜女婢太近伺候,便呵斥过她,这一世……” “既然她有心思,那 断然不能留她。” 明毓愣了愣,又听他说:“不然把她送回明家去。” 明毓忙道:“正缺人使唤呢,红莺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虽有小心思,却也算稳妥,外头再进来的人,谁知又有哪些坏心思?我又哪敢轻易要人?” 明毓说完,恍惚间看到谢衍在听了她的话后,那面无表情的脸似乎染上了几分黑沉。 谢衍声音冷沉:“所以夫人这是明知她对我有心思,还要留她?” “也不是这个理,你只需训斥她几句,再冷个脸,她那点儿心思就没了。” 明毓看得透彻,红莺瞧上的可不是谢衍这个人,而是以后的好日子。 但知晓绝无可能后,自然不会再上赶着。 谢衍闻言,忽然闭上了双目吐纳气息,像在调整情绪一般。 好半晌谢衍睁开黑黝黝的双眸瞧向她,幽幽道:“你信这个别有用心的婢女,可却不愿再我信一次?” 他的语调似乎有苦涩在慢慢地泛滥,飘荡在这房中,传到了明毓的耳中。 明毓听得心底略微一颤。 她低眸不语。 他徐徐道:“我知你不信我,不信我会有七情六欲,觉着我现在所有的改变都是在伪装,只为了不与你和离。可我的这种执着,难不成就不是七情六欲中一种?” 谢衍看到她的眼睫微微一颤,又继续道:“搬出谢府的这一个月来,我待夫人如何?相处得又如何?难道这还不算是寻常夫妻吗?” 明毓暗暗咬了咬唇。 他的话,她却是没法反驳。 他待她千依百顺,相处也算融洽,也像是寻常夫妻。 可她就是拧巴,就是想保持着最后的理智,不想再陷进去的理智。 曾经她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夫君,可最后呢? 她最后还是带着满身心的疲惫,与他和离收场。 好半晌,明毓抬头望向他,几乎是梗着脖子道:“我曾满心满眼都是你,可却在漫长的六年中,你的冷漠一点一点消耗了我对你的感情,凭什么你这一世说你改变了,我就要信你?” 明毓暼开了目光,不让他觉得她现在很委屈。 她的指责,让谢衍想起了那一页又一页的沉重日志。 谢衍忽然一叹,眼神逐渐无奈,声音渐轻地唤了她的名字“阿毓”。 这声“阿毓”,是上一世从未有过的轻缓绵长。 她的手被他握了起来,明毓要抽出来,却被他捏得紧却不至于让她疼。 她恼得转回目光瞪了他一眼:“又想耍无赖了是不是?” 谢衍道:“耍无赖也是有情绪的一种,不是吗?” 明毓秀眉一皱,寡言少语的谢衍,何时这般能说会道了? 二人相继沉默了几息,谢衍又道:“别提纳不纳妾的事了,我上一世没想过,这一世亦绝不会做,你便是让我这辈子寡着,那我也只能认了。” 明毓抬眸瞧了他 一眼,又暗自垂眼。() 这话前半段她信,后半段有待考究。 ?木妖娆的作品《和离后与前夫重生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想到这,明毓恍惚反应了过来。 生理欲望这难道不也是有了情绪的一种? 静默间,青鸾和红莺便端着饭菜敲门入了屋中。 察觉到两个主子间僵硬的氛围,两个婢女连大气不敢多喘一下。 放下了吃食,则由红莺主动盛饭盛汤。 红莺正要给家主盛饭,却听家主冷声道:“往后这活让青鸾来做。”话语一顿,又道:“今日不用伺候,都出去吧。” 红莺手微微一颤,随即应了一声“是”,放下勺子,与青鸾退出了屋子。 转头的时候,看到眼前的一幕,有些诧异。 寻常夫妻,哪个不是妻子洗手作羹汤,给丈夫舀汤添饭的? 可她瞧到了什么? 家主站了起来,拿起夫人面前的碗先盛了汤,再盛了饭。 阖上房门的时候,她还隐约听到家主哄着夫人“莫气了,先把饭吃了。” 屋中,谢衍给她挟了菜,说:“就不想知道今日何媪被审得如何了?” 明毓眉眼微微一动,冷淡道:“你说我便听。” 谢衍说:“今日何媪被提来了大理寺,经严审问后,是昏迷后被人从大理寺少卿的办公署中拖出来的。” 明毓闻言,侧眸看向他。 谢衍继而道:“听丁胥言,地上留下了长长的一道血痕。” 明毓不由的想象了一下那幅画面,顿时眉心紧蹙,只觉得觉得恶心,胃口也没了。 谢衍问:“怎了?” 明毓还是想听的,也就摇了摇头,应了声“没事。” “若我猜得没错,指认她的那一伙人,正是妖道派来的人、妖道知晓她的所有底细,府中也有眼线,自是最容易知道她的行踪。” “杀手供认与买主接头那日,正好何媪不在谢府中,而是去会了姘夫,可大人寻不到她的姘夫作证,如此她的嫌疑就越发的大。” “很有可能,何媪的姘夫被妖道收买,早离开了长安。” 明毓拧眉问:“那孙氏呢?我听红莺说,下午在谢府外看到了有官差在府门外。” “那是大理寺少卿,虽不至于捉拿孙氏,但亲自去审问显然是怀疑到了孙氏。至于问了些什么,我倒不知,只知林少卿向温公请了禁足令,这段时日孙氏只能待在谢府中,不能外出。” 明毓沉默思索片刻:“现在证据指向孙氏,为何还不捉拿?” 她俨然忘了方才他们俩还闹了别扭,这会被谢衍的话题带偏了,全然把心思放在了案子上头。 谢衍给她又挟了菜,语气平淡道:“到底是官眷,胞妹还是贵妃,所以还是要进宫请示过圣上,不出意外,我也得进宫一趟,与其对峙。” 明毓转念一想,也确实如此。 这孙氏还真不是寻常的官妇。 不过,倒也不用担心圣人会包 () 庇孙氏,听谢衍提过这事牵扯到了巫术。 圣人最忌讳用巫术,而孙氏取谢衍心头血和头发显然是行巫术,这也无疑是在自掘坟墓。 这事得有个过程,急不得。 至于谢衍说要进宫,明毓连圣人都没见过,又谈何进宫,心里自然也没个章程。 谢衍见她沉思,说:“孙氏自幼苛刻我,府中多的是眼睛,她也瞒不住,当面对峙我的胜算会大。孙氏或会被定罪,但未必会把妖道供出来。” “孙氏会想方设法的保下孙贵妃,保下谢府,所以会把全部罪责揽下,这点妖道也早料到了,所以才敢假借孙氏名头来杀我,丝毫不担心孙氏会把他供出来。” 谢衍在她惊疑视线之下,又交代:“我想了别的办法对付妖道,会把他做过的恶事一一扯出来。” 明毓听到他这么说,心下稍安,半点不怀疑他的能力,可随之又问:“你说谢府中有妖道的眼线,那你觉得这个人是谁?” 谢衍端起汤饮了一口,才望向她,反问:“能随时接近谢煊,给他下药,让他生病,也与何媪交好,且在府中有一定地位,能知晓府中大小事的人,夫人觉得还能有谁?” 四目相对两息,明毓顿悟:“谢煊的乳娘?!” 谢衍点了头:“此人我在上一世细查过,是宫里出来的,说是守寡带着孩子,却不然。” 明毓不明所以:“她没守寡,可是与人暗通款曲了?” 谢衍点头:“那个人便是我们方才聊到的妖道。” 明毓丽眸圆瞪:“这妖道本事就这般大?” 谢衍:“能言善道,样貌不差,且一贯以救人的形象而现,骗一个刚从宫墙中出来,未与正常男子有过过多接触的女子,于妖道而言并不难。” “且这也不是唯一一个被欺骗生下孩子的女子,只不过刚好在谢府对外聘乳娘时,这女子才生下孩子不久,且恰好又是从宫中出来的,又懂规矩,最容易选上。” 明毓被谢衍所言惊到了。 震惊妖道的无耻,恶毒。 缓了好半晌,才回神,问:“那些孩子呢?” 提起孩子,谢衍没有全说真话,隐瞒了一些残忍血腥的真相,只说:“他的道观中,有些道童便是他的孩子。” 明毓惊诧了几息,又问:“那生总不可能都是男婴,女婴呢?” 谢衍默了一瞬,摇头说了谎:“我上一世,尚未查到那些女婴的去处。” 她正值有孕,最听不得关于孩童的凄惨,他又怎能把实情都告知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五十章 用完暮食,再而漱口后,谢衍自行沏了一壶桂圆红枣茶。 在搬家后,除了妻子故意装做没怀孕那回,谢衍便没再喝过正常沏的茶。不是花茶,便是这些温和滋补的茶水。 起初不适,后边喝着喝着也就习惯了。 沏好茶,斟了一盏端到了妻子的面前。 明毓暼了眼茶水,再抬眸看他:“方才,你可是朝我发脾气了?” 说了正事后,明毓也反应了过来,他似乎冲她发脾气了。 谢衍见她不接,便放到茶几上,坐到了另一头,说:“夫人不是说我不知情绪为何物吗?如此,我又怎会朝夫人生气呢?” 明毓被他用自己的话噎了一下,睨了一眼他,便抿着唇不说话了。 谢衍掌握了度,倒不至于让自家夫人真生气,缓声说:“没冲你发脾气,只是生气了。” 明毓瞧他,脸上和眼底皆是一片冷静淡漠,哪里有半点生气过的模样? 但方才,明毓分明是感觉到了他的脾气。 结合他们那会聊的事,难道是因为她表现得毫不在意他,所以生气了? 谢衍语速徐缓说:“我不喜你提和离,也不喜你那么容人,我这里不高兴。” 说着,他抬起手,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明毓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从他那面瘫似的脸,缓缓落在了他捂着的地方。 她望着谢衍把掌心放在心口上,一愣怔。 心下有些微妙的感觉,但她压根不想深究这微妙的感觉是什么。 大抵是这些日子习惯了与他反着来,她下意识地开口:“你不高兴与我有何关系?你不高兴我就高兴。” 说到最后,她微微抬起了下颚,唇角也跟着上勾,眉眼弯弯,格外的鲜活。 谢衍瞧着她这灵动的模样,方才的烦闷似乎消了好些,他忽然又说:“现在我挺高兴的。” 明毓闻言,眉心一蹙,又听他说:“我喜看你高兴的模样。” 明毓绕了一下,反应了过来:“合着你就是想让我不高兴是吧?” 她不喜他高兴,她就高兴,可他竟说她高兴他也高兴? 谢衍定定地望着她:“不,我喜看夫人笑,笑起来的时候双眼如一轮弯月,眼中似有星辰熠熠生辉……”他的目光从她双眼,缓缓往下,继而道:“唇畔弯弯,颊边便会浮现浅浅梨涡,很好看。” 明毓听到他似夸人一般的话,白皙的脖子和双耳染上了绯色,羞恼道:“你定是去花楼查案时,从那些花娘口中学了这些甜言蜜语。” 说到这,冷哂了一声:“别说不是,上一世且不见你说过这些话!” 谢衍微微一滞,随而道:“我是去查案,与花娘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更没有与她们学过这什么甜言蜜语。”话到最后,一顿,又疑惑道:“这些实话,也算甜言蜜语?” 明毓听到“实话”二字,脸颊微微一热,也跟着红了 ,她蓦然站起:“休要与我装模作样。” 说罢,转身就进了里间,不欲再搭理他。 明毓自小到大,很少听到过别人夸赞自己的话,今儿个被谢衍这么一夸,只觉得脸颊微烫。 她回了里间,坐在梳妆台前,轻轻打了一记自己的腿,暗骂自己上一世的年纪都有二十三岁的年纪了,怎还如那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样羞涩? 都怪谢衍端着个正经模样说些不正经的话! 好一会后,谢衍起身去书房前,说了明日的行程:“我明日休沐,下午要在酒肆宴请先前救我的人,便是武馆武夫和水户巷的居户,或会很晚才归。” 明毓闻言,虽不想说话,但还是拉出脖子上挂着的钥匙。把钥匙解下,把上了锁的抽屉打开,从中拿出了一个匣子放到妆台上,翻开后道:“这都是从谢家那处拿的安宅银子所剩下的,你要拿多少就取多少。” 谢衍在外头扫了一眼那匣子,说:“不用了,我还剩了一些,都给丁胥安排了。” 想了想,又道:“很快便会有进账了,且等一等。” 说罢,便出了屋子。 明毓听了谢衍的话,不禁想起了挣银子的事。 最近分家,且孙氏那边又闹腾,倒是忘记了香料的事情。 明日得让青鸾去胭脂铺子和香料铺子打听一二,关于大食国香料的行情。 正想着,忽然听到外头传来有人啜泣的声音,正要站起出去瞧瞧是怎么一回事,但仔细一听是红莺的声音。 明毓又坐了下来。 想来是谢衍与红莺说了什么。 他的事,她便不参与了,他既没那想法,早早绝了红莺的心思也是好的。 这边,谢衍出了屋子,朝院子里劳作的红莺扫了一眼,让她过来。 红莺忙放下活计,走了过来:“家主有何吩咐?” 谢衍站在檐下,淡淡的扫了一眼底下红莺,声音冷冽:“今日我与夫人说你心思不正,把你送回明府去。” 红莺听到这话,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她知道,定是家主知道了自己那么点心思,所有心思都在这一瞬间破碎。 她扑通地一下跪了下来,颤着声音道:“奴婢没有别的心思,也不敢有别的心思,只一心伺候夫人和家主,还求家主莫要把奴婢遣回去。” 这一般作为陪嫁的侍女,都是买的死契。若是被遣回了主子娘家,都不会再被重用。不是做粗使,永远抬不起头来。要不然就是被发卖出去。 红莺忽然想起青鸾每每劝她的话,她顿时心生悔意,她就不该有想当小夫人的心思! 谁知夫人还没怒,便惹恼了家主。 红莺这回急得不由得哭了起来。 谢衍听着她的哭声,心下没有半分波澜,冷冷道:“但夫人念你伺候她多年,也没怎么犯错,便央我把你留下。” 说到这,他又道:“夫人的劝,我自是听的。但你若再 起别的不该有的心思(),夫人的话也没用。 说罢(),冷漠转身回了堂屋,去了书房。 红莺跪在地上,暗暗抹泪。 青鸾和春瑛躲在厨房中,把院子外头发生的事从头看了下来。 春瑛有些不明所以:“这是发生了什么?我怎有些听不明白?” 青鸾道:“不明白也别问她。” 说着,便从厨房中走了出去,把红莺扶了起来,低声劝她:“往后咱们还是尽心服侍夫人,日子也不会差的,你也别想那么多了。” 红莺抹着泪点头。 她是真的不敢了。 等夜渐深,谢衍回了屋子里头,明毓已经上了榻,但还未睡。 她脸上有了困意,大抵是有话想与他说,是以一直没睡。 谢衍把身上的外袍和中袍脱下,问她:“夫人想与我说什么?” 明毓打了个哈欠,问:“我虽没算日子,但也知你那长榻也该送来了,正要你明日休沐,去把长榻弄回来。” 说罢,她就闭上了眼。 谢衍的动作顿了好一会,才缓缓地把衣裳挂到架子上,走到床榻,把帐幔放了下来后,撩开被衾躺了进去。 与她相隔着两床被褥,说:“不若等冬日过去了,我再睡榻?” 明毓闭着眼,说:“想都别想。” 谢衍一叹,道:“两个人睡才能暖和,你若一人睡,晚间会冷醒。” 明毓冷冷哂笑了一声:“我还不能多加一床被褥?且就算我冷得睡不着,我也不会喊你。” 话语中有说不出的嫌弃。 谢衍心想,先前他给她多添了一张被褥,晚间他下值回来,她就摆起了脸色,晚间就寝时还问他是不想把她压死。 “夫人都这么说了,那便罢了。” 明毓闭着眼,眉心微微一蹙。 他这么快就妥协了,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困意越来越浓,她也就没细想,呢喃不清的说:“你要记得去取,别诓我……” 声音渐小,片刻后,有浅浅的呼吸声传来。 谢衍转头望向已然安睡的夫人,就这么看着,等着。 不过才过去半刻,睡着的明毓便冷得直往那睡前格外嫌弃之人蠕动而去。 谢衍望着她的动作,沉默了一会,才掀开了自己的被窝。看着她慢慢地挪进了自己的被窝中,手脚环抱住他后,他才把被角掖死。 他起得早,她也就不知自己晚间是怎么睡的。 他想,先答应分床睡,真分床而睡她应该会不习惯,他到那时再提共寝也易成事。 谢衍低眸望着酣睡沉沉,红唇微微翕动的夫人。想起今日她气自己的那些话,都是从这张嘴中说出来的,他便不想再那么守诺了。 总归她也不知道。 谢衍瞧着妻子的红唇,眼底一片晦暗。 缓缓低头,在那红唇上轻轻落下一啄。 温软湿热的触感袭来,带着淡淡的香甜味,本应该蜻蜓点水,谢衍却是不舍这般短暂就离开。 下一瞬,他便含着那温软的唇瓣甚是轻柔吸/吮,描绘了她双唇的形状后,怕把人弄醒,谢衍这才抽离。 望着那被自己弄得水润润的红唇,谢衍眸色加深,呼吸也加重。 箍在她腰间的手臂暗暗收紧。 谢衍觉得,他方才的举动,就好似那等病态之人。 分明知道这么做是不正常的,也是不对的,可他心里和身上的那股躁意反而越发地沸腾。 或许,这就是常人所言的——刺激。 但心头满足,可身体却渴涸空虚得紧,似有股邪火压着不得释放。 闻着近在咫尺的幽香,却也不能再做旁的,谢衍只得暗暗平息那股躁意。 这一刻,谢衍觉得,他似乎越发离不得夫人了。 他望着还在睡梦中的妻子,指腹落在她那饱满的唇瓣上,微微一压。眸色幽深,声音低沉:“和离,纳妾,夫人还是不要想了,也别提了,方才只是小惩罚。若是下回再提,我便不止如此了。”!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51 章 五十一章 昨晚发生了什么,睡着的明毓自是不知,只是觉得谢衍奇怪得很。 早间起来后,那视线总是在她唇上游离,瞧得她头皮发麻,只得瞪了他几眼,他才有所收敛。 这时,用完朝食后不久,就有人敲响了院门。 青鸾去开门,待看到外头的人,神色一紧,忙做恭敬状,喊:“家主。” 谢家主朝院子里边暼了一眼,眉头一皱,眼中尽是嫌弃。 分明给了五百两的安家费,就寻了这么个又小又破宅子? 这是存心给谢家丢脸! 谢家主收回了嫌弃的视线,说:“你的主子可在?” 青鸾忙应:“在的。” 谢家主径自掠过婢女,走进院中。 明毓与谢衍已经回了屋,她不经意间从窗牗望出去,看到谢家主时,脸上露出了惊诧之色,转头看向谢衍。 “你养父过来了,大抵是为了孙氏的事。” 谢衍闻言,从榻上站起,说:“我去见就好,你不用出去。” 明毓道:“这可是你说的。” 谢衍颔首,随之走出了屋外。 他才走出屋外,谢家主已经走入了堂屋中。 二人目光交汇,谢衍把房门阖上后,才转身朝着谢家主一揖:“孩儿见过父亲。” 谢家主目光从他的身上掠过,落在他身后的房门处:“儿媳呢?” 谢衍面色平平,应:“这段时日一直都在屋中养胎,甚少出来。” 谢衍就在房门外应的话,明毓自是听见了。 轻轻一哂,他说谎,莫说旁人了,便是与他做了六年夫妻的她都瞧不出来,更别说是对谢衍根本不了解的谢家家主。 谢衍在谢府时,除了为数不多替妻子出头的两回外,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事都尤为寡淡,谢家主自然不会怀疑他会说谎。 在堂屋正位坐下后,谢家主暼了眼跟进来的几个下人说:“你们退下。” 堂屋里的几个下人都如数走了出去。 谢家主看向谢衍:“我昨日下值回去后,听说何媪被大理寺叫去问话,说是与刺杀朝廷命官有关。下午大理寺的林少卿又亲自登门,审问你母亲,把你母亲当做犯人对待,我一问才知被行刺的人是你。” 说到这,谢家主黑了脸,说:“虎毒且不食子,更何况这世上哪有母亲残害自己孩子的?那林少卿办案着实荒唐,竟查到了你母亲的头上去了!你且去与林少卿说,此事与你母亲没有半点关系,若他执意要把这罪名安在你母亲的身上,我谢家也不是任人揉搓的面团子!” 谢家主的音量不小,在屋中的明毓,听得一清二楚。 面上的表情甚是讥讽。 也不问谢衍愿不愿意,且明知孙氏就是主谋,却这般理直气壮地让谢衍去给孙氏摆脱嫌疑,倒真是不要脸。 明毓想知道谢衍是怎么回答的。 她竖起双耳听着外边 的说话声。 堂屋外头(),谢衍却道:少卿大人去谢府盘问了母亲? 谢家主微一挑眉:怎的?()?[(),你不知?” 谢衍摇头:“孩儿只在大理寺看到了何媪,未曾细问是犯了何事,就说刺杀的案子触及孩儿与二弟个中牵扯,孩儿便自觉没有再参与。” 谢家主眸子微眯:“为何会牵扯到煊哥儿?” 谢衍低头,应:“此案涉及到了圣上忌讳巫术,而恰好孩儿从旁人那处听说,孩儿与二弟命格犯冲,是以不宜再参与此案。” 从斜眼的口中听到谢衍说出‘命格相冲’这几个字,谢家主心下骇然。 谢衍是怎么知道?! 又是何时知道的? 他竟半点端倪都没漏,竟藏得这般深! 心下惊骇,面上却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桌:“简直无稽之谈!是哪个混账东西与你说的这些话!” 谢衍道:“偶然间,孩儿听到二弟与人吃酒时提起的。” 明毓听到这里,抿唇一笑。 也是,谢煊本就是嘴不牢,估计他连与谁说过命格相克的话都已经忘了。便是谢家主回去问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是无从查证。 谢家主闻言,怒色一滞,随之道:“你二弟这个脑子拎不清的,也不知从哪个神棍口中听到的荒唐话,当不得真。” 谢衍低头:“可我听二弟说,是母亲找来的道长,本事甚大。” 谢家主不由得握了握手,暗骂不成器的混账东西。 “此事我会问清楚,但你母亲绝无可能害你,所以你与我去一趟大理寺,把这误会给解释清楚。” 谢衍道:“还请父亲恕孩儿无法应下。” 谢家主双目一瞪,怒声问:“怎么,连你也觉得你母亲会害你?” 谢衍缓缓抬头,看向谢家主,双目沉着:“父亲为官,怎么会不知不能意气用事?孩儿便是去大理寺说了这些话,不仅于事无补,还会招得少卿大人和温公不喜。” “母亲无辜,少卿大人自然不敢随便定罪,父亲是关心则乱了。” 谢家主抿唇睨着谢衍。 从他的神色中观察不出半点的端倪,但他这婉拒的话,却叫人听得分明。 ——他不愿去。 谢衍究竟知道多少事? 谢家主:“如此,你是打心里不信任我与你母亲,看来旁人说得没错,到底不是亲生的,始终是隔着一层。” 谢衍沉默不应。 谢家主沉着脸道:“你莫不要忘了你也姓谢,也是上了我谢家族谱的,你与谢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母亲害你能有什么好处?” “你不帮你母亲,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谢衍只是微微垂眸,却依旧不说话。 瞧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底一股气涌了上来,怒意再次上涌,拿起桌上的插着梅枝的碧玉花瓶,猛地朝着地上砸去。 “呯”的 () 一声巨响,瓷器落地四碎,碎片溅起从谢衍的手背划了过去,一道血丝慢慢地从手背渗透了出来。 巨响传到了屋中和院外,院外的下人听得心惊胆颤,便是明毓都皱起了眉头。 谢家主俨然当作没看到谢衍手背上的伤,直瞪着他,咬牙道:“你好得很,我且看你这不孝东西能在官场上走多远!” 说罢,蓦然站起,拂袖而出。 半晌后,谢衍才转身往堂屋望出去,看着谢家主离开院子,才低下眸子瞧向手指滴血的手掌。 半个手掌都沾上了鲜血,看着甚是可怖。 房门恰好这时开了,谢衍转身朝着自家夫人望去。 明毓看到了地上的碎瓷器,再抬起视线便看到了谢衍淌血的手,一惊,忙唤:“青鸾快把药箱寻来。” 说着,拿着自己的帕子,直接就拉起谢衍的手捂住伤口,黑着脸道:“谢家没一个好东西。” 谢衍似不知疼痛一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垂眸瞧着给他捂着伤口的夫人。 唇角缓缓上扬,有了一丝弧度。 明毓皱眉查看着谢衍的伤口,却是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片刻后,青鸾把药箱找了过来,瞧到地上的瓷器和一小滩鲜红的血,心下一惊,继而为主子忿不平道:“老宅家主怎能不分青红皂白诬陷家主!” 最后那句说家主不孝的话,声量不小,在院子外头的人都听到了。 明毓没有说话,而是仔细擦去谢衍手背的血。 这人只是个不知情绪的,又不是不知疼痛的,他就不能喊一声?怎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那花瓶砸来的时候,也不知躲一下,白瞎了他那聪明劲了! 谢衍瞧着她的手上也沾了血,好似她也受了伤一般,他格外不喜,便道:“我来吧,你不宜见血。” 说罢,就要把手抽出来。 明毓抬眸横了他一眼:“安分些。” 谢衍被夫人横了一眼,也就没再动。 青鸾在旁帮忙,一会后才包扎好。 明毓吩咐青鸾:“你收拾一下。”又瞧向谢衍:“夫君且与我进屋。” 说罢率先回屋。 谢衍则跟在她身后。 房门阖上后,明毓把他拉到了里间,压低声音问:“你骗家主说命格相克是从谢煊与人吃酒时说的,万一进了宫当面对质的时候,问你是何时听到的,谢煊又是与谁说的,你怎么把这个谎圆回去?” 谢衍解释:“回来时,我便已经想到了这事,我需一个正经的渠道知道命格相克的事,便算计了谢煊。谢煊吃酒时,身边总会有一两个红粉佳人陪伴在侧,只稍收买她们,在他半醉之时引他说出这些话。” 明毓闻言,心下稍安:“今日那谢家主怒而拂袖而去,你就不担心他给你告一个不孝的罪名?” 谢衍低眸瞧了眼被包扎好的手,声音淡淡:“他也快要自顾不暇了,自是没那心思告我,便是告了我,也要看旁人 相不相信。” 明毓略一沉思,遂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用几日,便会传出孙氏加害养子的消息,京中上下必定哗然。 接着,也该轮到谢家主养外室的消息了。 “谢家主今日来了,把事挑明了,你也不能装作不知,今晚还要宴请武馆和水户巷的居户吗?” 谢衍点头:“话都放出去了,自是要请的。” 且他还要趁着今日,让妖道成为水户巷失踪案的嫌疑人。 耍些阴险的手段,能让妖道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也未尝不可。 * 谢衍在去酒肆前,让人去木匠铺子,把长榻搬回了家中,旧的榻则搬到了廊下,让明毓平日也出来坐坐。 宴请众人,他必然会饮酒,是以就今晚分床睡,也避免打扰到夫人。 出了门,丁胥来接。 谢衍问他:“事情都安排好了?” 丁胥低声应:“大人放心好了,都安排好了,必定会让妖道入局。” 谢衍道:“那便按计划行事。” 孙氏因刺杀案,涉足巫术而被禁足。 水户巷狐妖害人案本就灵异古怪,但凡妖道与此案沾惹上关系,又因他与谢府来往甚密,更是修道之人,待再提起巫术,旁人也会联想到妖道。 便是孙氏想全揽下罪责,也要瞧别人信不信。 哪怕日后,证明妖道与水户巷失踪案无关,但妖道所犯过的罪也会一一被披露在光明之下,让他无所遁形。 被他害过的所有人,也将得回一个公道。!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52 章 五十二章 谢衍请客的酒肆,掌柜与丁胥相熟,听说是大人宴客,也有心讨好,便说算便宜一些。 酒肆不大,因着请的客多,便把整间酒肆都给包了下来。 谢衍到的时候,夜幕才悄然落下,华灯初上。 便是来早了,人也都已经到齐了。 丁胥嘱咐过众人别太隆重,是以谢衍到的时候,他们才没有出来接迎。 谢衍进来时,全部人都站了起来,相继行礼,异口同声的唤了一声“谢大人”。 谢衍朝着他们道:“诸位不用客气,还请落座。” 二十几个人,把小酒肆坐得满满当当的。 谢衍坐下后,众人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丁胥倒了酒,谢衍便站了起来。 众人随时注意着座上的谢衍,见他站起来,也都跟着站起。 谢衍道:“前几日遇险一事,多得诸位相助才能化险为夷,谢某在此谢过诸位。” 说罢,朝着众人弯腰一揖。 这一揖,让仰人鼻息而过活的水户巷汉子霎时间受宠若惊,平日里,就是寻常的长安百姓,都不会用正眼瞧他们,今日官老爷竟朝着他们折腰行礼。 一时皆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放手脚。 谢衍看向丁胥。 丁胥会意,把酒盏递了过来,谢衍接过端起酒盏,说:“我敬诸位一杯。” 众人也转身拿起了酒盏,隔空碰杯。 一盏酒罢,谢衍道:“今日饭管饱,酒管足,诸位且敞开了肚子吃喝。” 武馆的武夫本就能吃,而水户巷的居户又是做苦力,平日也舍不得吃喝,今日确实尽兴。 有人胆大,拿着酒去敬谢衍。 谢衍举起酒杯与之饮酒。 旁人见谢衍真的吃了酒,也跟着去敬酒。 谢衍来者不拒。 酒席氛围甚好,吃吃喝喝,有人喝大了,醉话和醉态也显露了出来,都是糙汉子,姿态粗鲁,且什么荤话粗话都跟着出来了。 谢衍望着众人百态,从未做过那般失态的姿态,也从未说过粗话,今日倒是不同的体验。 酒过半巡,夜色也已然渐深,众人已经喝得七八分醉。 酒席散去,众人携伴归去。 陈九扶着谢衍从酒肆出来。 上马车时,谢衍看向丁胥。 丁胥会意点了点头。 * 水户巷居户归去的路途相对的远,谢衍便让人准备了好几辆马拉着的板车,五六人一辆,道上也不怕出问题。 马车到了水户巷巷口,便进不去了,众人相互搀扶步行进去。 众人不在同一处,有人先行回了家中。越往里走,人越来越少,最后仅剩一人。 一人相互搀扶,走路也是摇摇晃晃,都有些不大清醒。 两道黑影从他们身后闪过,他们丝毫不觉。等一棍子落下,闷哼了一 声,另一个人愣神的一瞬,另一棍子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两人相继昏倒,被人蒙着头抬走。 夜黑风高,似乎不会有人注意到有人抬着两个人从水户巷出去。 被打昏的一人被人抬着走,而后换了马车。 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晃晃悠悠的醒了过来。 好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捆绑了手脚,不仅被蒙住了双眼,也被堵着了嘴巴。 顿时想起了水户巷狐妖抓人的诡异事件,惊恐袭来,酒都醒了一半,唔唔地挣扎着。 两个人蠕动之际,因看不到对方,相互碰撞到时,不知对方是何人,便更加惊恐了。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这一下子抓了两个人,你说道长会不会一高兴,赏银也会多给一些?” 一人听到这声音,挣扎的动作皆一顿。 另一道粗犷的声音应道:“应该会多给吧,不过我想不明白,道长抓这些贱民到底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做巫术呗。” “做什么巫术?” “谁知道,咱们别管那么多,只管拿银子办事就好。现在大理寺掺和进了这案子里头,往后可没那么容易抓这些人了。” “我就不信了,也总有落单的时候。” “但愿吧。” 里头的两人在听到“巫术”一字时,都瞪大了双眼,死命地挣扎着被捆绑着的双手。 外头一人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驱赶着马车。 许是要上山了,速度慢了下来。 忽然,外头一人惊慌道:“后头似乎跟了人!” 里头的一人听到声音,顿时涌现了希望。 粗犷声音的男人也惊道:“怎么回事,我们下手的时候,分明勘查过了,没有情况才下手的!这后边怎么会跟了人,会不会是你的错觉?” “不会错,有马蹄声!” 说罢,一人都安静倾听了起来,片刻后,道:“真是马蹄声!现在上山,马车本就慢行,若是跟着我们而来,便糟了!” “那现在怎么办?” 外头的人一默,应:“只能是把这些人舍弃,空车往另一头走,切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去何处!” 马车渐缓,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入了马车中,一个一个扛着人扔在了地上,随而马车扬长而去。 一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听到野兽的嚎叫声,还有簌簌风声,刚刚松了的那口气又瞬间提了起来。 直至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他们一人也顾不得是好人还是坏人,顺着树杆磨蹭站起,一跳一跳的,也发出“唔唔唔”的声响,希望让人发现。 马蹄声越发的近了,忽然几声吁声响起,一个人说:“吓死人了,我还当是荒野老尸呢。” 另一人道:“你们一人查看,我们去追。” 说罢,马蹄声又循着方才马车离去的方向追去。 留下的一人提着刀走了过去,喝道:“我们是大理寺官差,你们一人若顺从,便蹲下,我再给你们解绑。()” 一人闻言,连忙蹲下。 * 谢衍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了梨花巷。 丁胥和陈九把人送回屋中后,又立马离去。 谢衍躺在榻上,双目已然浑浊不清明了,显然比前两回醉得更厉害。 明毓捏着鼻子道:你的身子才刚调养好一些,就吃酒吃得这般狠,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想起他上一回险些猝死,身子才调养好一些,他就该这么喝酒,是真不要了命! 谢衍听到自家夫人的声音,便定定地望着,一双黝黑的眸子因吃酒吃多了,似覆着一层水雾。 颇为……湿漉漉的。 很纯净的一双眼睛。 纯净得依稀可见眼底只有一个倒影,明毓与之对上视线,心头忽然一跳。 好似被猫爪子的肉掌在心口轻轻地踩了一下,她心头忽然一软。 意识到自己对现在的谢衍生出了心软的心思,忙暼开视线,斥道:“别用这样的眼神瞧我。” 谢衍的嗓音因喝酒的缘故,格外低沉的唤:“夫人。” 那嗓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格外的欲,与平时的谢衍全然不一样。 明毓只觉得耳朵一麻,登时道:“也别用这种声音唤我。” 谢衍抿了唇,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家的夫人。 这时青鸾端着热水进来,拧干湿帕子正要给谢衍擦脸时,便是醉了酒,谢衍还是把头扭到了里头,不满道:“夫人来。” 明毓在旁听着,只觉得头疼。 他怎好意思让她一个孕妇去照顾他这么个醉鬼的? 青鸾闻言,瞧向自家夫人。 明毓暗呼了一口气,把帕子接了过来,与青鸾道:“把温着的醒酒汤端进来。” 青鸾便退了出去。 明毓瞧着人出去了,把布巾递到谢衍面前,说:“你自己来。” 谢衍默然盯着帕子看了好一会,才伸出手去拿,却是拿偏了,拿了几下都没拿到。 明毓顿时没好气,直接把帕子往他的脸上捂去,抹桌子一般胡乱地擦了几下。 谢衍:…… 洗了帕子后,又把他的手给擦了。 正要放开他的手,他却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眸中带雾,低低沉沉的说:“夫人,别走。” 俊美的男子,如此神色,叫明毓意识一恍惚,险些被迷住。 心里骂道,真真是蓝颜祸水。 醒酒汤端了进来,明毓道:“放开我,我给你喂醒酒汤。” 瞧他这模样,定是不能自己好好喝的。 谢衍反应迟钝的思索了好一会,才把手松开。 明毓端起了醒酒汤,放到了他的唇边,说:“赶紧喝了睡觉。” 谢衍倒是听话得很,张口便喝了起来。 () 一碗汤见了底,青鸾便拿着空碗出了屋子,只余夫妻一人。 明毓转身入里间,取了谢衍的寝衣出来,放到了新榻上,说:“清醒些了就擦擦身子,泡泡脚,换一身衣裳,酒气熏着我了。()” 谢衍反应虽比平日迟钝,但也是能理解她的话。 他撑着榻坐起,旁若无人般宽衣解带。 明毓瞧着他松了腰封,待拉开衣襟时便转了身,也不瞧他。 虽然一人做夫妻多年,但也只是在床帷内赤身相见过,且还是不甚清楚之下。 所以如此孟浪的宽衣解带,却是没有过。 毕竟他也醉了,也不好让他去耳房洗,万一摔倒了也没人知道。 就是在这,她因上回他忽然晕倒尚心有余悸,也不敢走得太远。 身后有哗啦水声传来,好一会后才止,随后是穿衣的细微窸窣声。 好了。¤[(()” 听到谢衍说好了,明毓才转身。 一转身看到他得打扮,暗暗抽了一口气。 衣襟敞开着,大剌剌地露着匀称结实的胸膛和腰腹,便是裤腰都是松垮垮地挂着,只遮住腹下一寸以下之地。 明毓只觉得脸颊发烫,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若是谢衍要色/诱他,或许会成。 想法一出来,为了杜绝这种可能发生,她憋气上前一步,用力把他的裤头往上一提。 谢衍一声闷哼,呼吸似乎也重了一些。 明毓忽略他的呼吸,更是无视他那灼灼目光,动作快速地把他腰间的松紧带紧紧系上,再用力扯上他的衣襟,系上腰侧的带子。 气息一通,谢衍身上似烧过的雪松气息挟着淡淡的酒气顿时窜入了鼻息间,甚至把她团团笼罩住。 谢衍分明没有抱她,可她却觉得在这一瞬,她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谢衍的气息。 平日让人觉得清冷的气息,现在裹着她,却让她觉得闷热干燥。 不仅是他的气息,便是他目光都是滚烫的。 这样的谢衍,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明毓才想后退,下一瞬,腰间便被一条铁臂箍上了。 一提,她也被迫踮起了脚尖,惊愕得望向谢衍。 谢衍垂着视线,幽深黑沉低的目光紧锁着她。 明毓一惊,忙道:“你做什么?” “你可别是借酒与我耍赖!” 谢衍目光落在她的唇上,问:“夫人,能亲吗?” 明毓斩钉截铁:“不能!” 谢衍抿唇不语,死死盯着她的唇。 明毓顿感不妙,说:“你快些松开我。” 以往醉酒都乖顺的人,现在却是耍起了心眼子,他说:“只让我碰一下,我就松。” 明毓:…… 搁谁讨价还价呢? 瞧着不讲道理的谢衍,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沉,她镇定了下来:“你若亲,便分房睡。” 谢衍闻言,明毓似乎看到他眉间似乎有一丝微拧的弧度,半晌后,他妥协的松开了她。 明毓退后了两步,冷着脸瞧了他一眼:“今日这场合,这么多杂人,你怎可能会让自己彻底喝醉。” 轻嗤了一声后,转身走回了屋中。 谢衍瞧着夫人离去,颇为无奈。 他酒确实喝得不少,但丁胥也准备了醒酒良药。 起初用了醒酒药确实还有六分醉,可在饮了醒酒汤,再擦了身子后,也醒了两分酒。 想起今日众人醉酒后那般失态洒脱随性的模样,他忽然也生出了对夫人耍赖的心思。 总归昨晚夫人睡着后,他也耍了,便想着在夫人醒着的时候再耍一回。 故借着还有几分酒意在,他再次向夫人耍赖。 但很不幸,清醒的夫人不好糊弄,他被戳穿了。! () 木妖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53 章 五十三章 谢衍昨夜吃了酒,便是分床睡了,倒也睡得很沉。 宿醉后脑仁疼,谢衍坐在榻上揉了揉额头,缓和片刻后,朝里间看了一眼才下榻。 放轻脚步走入里间,行至床榻外头,撩开帐幔瞧了一会才放下,去更衣盥洗。 谢衍从家中离开,到了巷子外,马车已经在等着了。 丁胥把脚蹬放下,撩开帷帘待谢衍上了马车,才跳上车儿板驱赶马车,低声朝着里头道:“昨晚一切顺利。” 谢衍“嗯”了一声。 而后二人再也没谈及是哪一件事,一直到了大理寺衙。 谢衍才入衙,候在寺衙大门的捕快立即迎了上去,跟在身后禀告:“按照大人吩咐,属下一等人在水户巷蛰伏着,果真发生了绑人事件,人是救下来了,只是……” 谢衍脚步未止,面色冷淡:“只是什么?” 捕快脸色忐忑:“只是被贼人逃了……”话一落,又忙补救道:“但是从那两个水户巷居户口中盘问到了一些消息。” 谢衍抬了抬手,制止他的话,说:“到我办公署再说。” 入了办公署中,谢衍坐下后,捕快才继续道:“被绑过的那两个水户巷的居户说,他们隐约间听到了道长两个字,且抓他们是用来作巫术。” “我们今日已经开始调查去往那条路究竟有几家道观,今日黄昏前能得到答案。” 谢衍点头:“我知道了。”一顿,又问:“被抓走两个人,现在什么情况?” 捕快应道:“脖子后头皆被砸了一下,被扔下来的时候,摔得身上有一些瘀青,也没有其他外伤了。” 谢衍沉吟半晌:“贼人为何会把他们放了,而不是杀了?” 捕快思索了一下,说:“大抵是时间紧迫来不及灭口,且我们骑马,他们是马车,带着两个人很快就会被追上,只能是把两个人给扔下逃跑。” 谢衍静默片刻,继而道:“他们每回都能如此顺利的下手,在水户巷必然有他们的眼线,你们暗中彻查每一个人的底细,再把水户巷的详细图用中幅纸画出来,圈出来失踪之人的失踪的地点,与他们居住的屋子。” 水户巷相当于一个小村庄,百来人,每个人暗中彻查底细也要一些时日。 正安排着,陈亭长忽然从外疾步走进,朝着谢衍一揖,唤了声谢大人。 谢衍:“陈亭长有何事?” 陈亭长看向一旁的捕快,说:“听说你们昨晚在水户巷埋伏,遇上绑架案,据被绑的两个水户巷居户交代,绑他们的人曾提起过巫术,是不是?” 捕快没有立刻应话,而是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直系上峰。 谢衍点头:“陈亭长问你什么,你便如实回。” 有了准话,捕快才道:“确实提及过巫术。” “还有呢,可还有提起旁的?” 捕快应道:“他们口中倒是提了道长二字。” 陈亭 长眉梢一挑,咀嚼了“道长”二字,不自觉地思索了起来。() 片刻后,看向座上的谢衍,说:这或许与谢大人暗杀的事有所牵连,还容下官先去回禀少卿大人。 ?想看木妖娆的《和离后与前夫重生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谢衍颔首。 陈亭长和捕快相继出去,谢衍微抬了抬下颚,指腹轻点着桌面。 一切都如他所预想的那般发展。 时至未时正,宫中来了内侍,道是圣上传谢衍进宫。 上一世的谢衍,面圣过多回。这一世的谢衍,其实才仅一回。 不管是一回,抑或是多回,与谢衍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不会因此而仓皇焦虑。 从大理寺到皇宫不到小半个时辰,但入了宫门后,只能步行,需得一刻。 谢衍到大元殿外殿时,谢家夫妇已经在外头了。 谢家主看到谢衍,眸色一沉。 孙氏心下战战兢兢,在看到谢衍时,有一瞬险些没藏住怨恨。 谢衍朝着二人一揖:“见过父亲,母亲。” 夫妇二人皆冷着一张脸,谢家主还算稳得住,点头“嗯”了一声。 内侍见人齐了,便进内殿通报。 不一会,人从内殿出来,道:“两位谢大人和谢夫人,圣上有宣。” 三人先后入了内殿。 内殿中,一身明黄衣袍,约莫三十来岁的帝王手中把玩着两颗色泽油亮乌黑的木珠,威严正坐在位上,他下侧是大理寺林少卿。 几人停在殿中,均躬身行礼。 帝王淡淡道:“免礼。” 几人直腰垂眸。 帝王把玩着木珠,语气平淡道:“朕听闻有人行刺朝廷命官,而林少卿为主审官,顺着杀手供词,查到了谢府的一个管事婆子身上,杀手还道管事婆子还提过主母二字。” 孙氏被点,忙不迭的辩道:“圣上,臣妇冤枉呀,臣妇身居后宅,区区一介妇人,怎……” “朕并未让你说话。”帝王语声徐沉道。 孙氏声音一哑,所有狡辩的话都咽回了腹中,心底忐忑不安。 帝王神色寡淡地扫了一眼几人,最后暼向林少卿:“余下的你说。” 帝王威严,掌握着众人生杀大权,便只是这短短几句话,却还是让孙氏和谢家主听得心惊胆颤。 孙氏更甚,额间沁出了浅浅的一层薄汗。 林少卿接着道:“杀手招供,雇主要谢评事的心头血和一缕头发,臣彻查一些巫术禁书,发现有很多巫术均与人头发有关,而这心头血为引,则是更深一层的巫术。” “有记载说是取至亲之人心头血做药引,可救至亲之人。也有心头血为引,一命换一命。更有逆天改命一说。但取出心头血之人,必死无疑。” 听到逆天改命,孙氏指尖直接插入了自己的掌心之中,透骨寒风似从她的后颈项而过,阴凉瘆人。 帝王尾声拉长的“哦”了一声,又问:“除却杀手的供词外,林卿为何怀疑到谢夫人 () ?” 林少卿道:“属下听闻谢家早年,有人给嫡长子算了一挂,说是抱养来的养子会与其命格相冲,养子逆,嫡子顺,嫡子逆,养子顺。” “杀手把那老妇的特征全部形容了出来,若是有意陷害,可这命格一事却不能说是巧合了,而在谢评事被刺杀前,谢家嫡子不久前坠马重伤,臣很有理由怀疑谢夫人关心过激,对养子狠下杀手。” 谢家主骤然怒斥:“你这林旭满口胡吣,我夫人虽忽略了阿衍,可从未苛刻过他,该给他吃穿一样都不缺,若真亏待了他,他现如今又长成这般少有的风华郎君?又怎会有满腹经纶才华!?” 孙氏似被人诬陷了一般,满是委屈,双目通红地瞪向林少卿:“臣妇承认对养子有所亏待与漠视,可从未想过要害他,若是真要害他,他又怎能活到这般年岁?” “林大人如此折辱人,可是想逼臣妇以死证清白?!” 帝王听着这聒噪的声音,眉心一蹙:“此事真还未问完,谢卿和谢夫人可否静一静?” 夫妇二人这才收住了声音,夫妇二人皆瞪视着林少卿。 帝王这才看回林少卿,问:“这事你听谁说的?” 林少卿道:“谢评事被谢家单独分出来时,只除了五百两安宅银钱,别无其他,其上峰陆司直因关押了阻碍办案的谢家嫡子,担忧是自己牵连了谢衍,便询问过谢评事,为何谢家如此偏心。” 林少卿指出谢家的不做人事,每说一点,夫妇二人的脸便白上一个度,可又不能在殿前抢言,是故只能暗自焦急,却不能言。 孙氏闻言,顿时怒视谢衍:“阿衍你是不是也认为母亲要害你!?所以故意找你上峰诉苦,说我们谢家亏待了你?!” 谢衍转而向孙氏,应:“孩儿从未朝外人诉苦。” “若没有诉苦,那陆司直又怎会知道我们只给了你五百两银钱?!” 帝王嘴角一压,蓦然把手中的木珠拍放在桌上,声音甚响,把孙氏惊得一激灵,立马闭上了嘴,低头垂肩不敢再多言。 林少卿继续道:“陆司直询问后,谢评事大抵是不想让上峰自责,便把命格一事说了出来。” 谢家主昨日便把谢衍知道命格一事与妻子说了,所以夫妇二人在听闻是谢衍说的,只是惊。 惊的是被谢衍从背后捅了一刀。 帝王:“谢衍你说,你是从何得知的?” 谢衍应:“入大理寺第五日,臣去酒肆查案,不经意间听到臣二弟在厢房中与友人吃酒时所说。” 帝王这才冷然瞧向谢家夫妇:“你们二人且说,朕不想听哭诉,只想听到底有没有这一回事?” 孙氏所有哭冤屈的话,都被这一句堵了起来。 命格相冲这事,除了他们夫妇俩,煊哥儿知道,何媪也知道,那净能道长更是一清二楚。 很难保证所有人都能守口如瓶。就是煊哥儿都悬得慌,而何媪架不住严刑逼供也有可能招了, 是以,不能否了,只能认下。 谢家主踌躇道:“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但那都是十几年前算的旧事了,若不是林少卿提起,臣与内子都已经忘了。” 孙氏也道:“若臣妇真信了那命格相冲的话,早在十几年前就把谢衍送回他本家去了,又或是让他成为目不识丁的白丁,彻底养废,何至于让他长成德才兼备的一表人才?”!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54 章 五十四章 对于孙氏的话,林少卿不疾不徐的回驳道:“既然命格相冲,送回本家后,又如何能掌控得了变数?万一谢衍日子更加顺畅了又怎么办?所以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孙氏闻言,怒道:“你且看看他现今这般模样,我哪点亏待他了?” 说着,指向谢衍。 孙氏所言,确实让人深思。 谢家夫妇若真信了命格,谢衍现今又怎会长得这般风光霁月的模样? 林少卿看向谢衍,道:“谢评事底子本就好,且自强不息,这段时日臣彻查了谢评事二十年的过往。”说着,看向了谢家夫妇:“右丞大人,谢夫人可否介意在下把这些过往一一道出?” 帝王目光却落在谢衍的身上。 今年春闱中了会元后,因生母病逝而主动放弃了殿试。 知道他是谢家养子后,帝王却是生出几分兴味来。 便把人唤到了殿前面圣,第一眼只是觉得生了一副好样貌,若是殿试过了,不是状元也会是探花郎。 询问了一些问题后,帝王因为谢衍那不骄不躁,淡然自若的性子而多了几分赞赏,但同时也察觉出了一些不寻常。 帝王没有在谢衍的脸上看到任何的表情,连细微的表情都没有,他还是第一回见着这样的人。 若不是隐藏得深,那天生就是个面瘫子。 天生的面瘫子,若有城府,恐怕谁也瞧不透。 帝王有了些许兴趣,也就让人去查了谢衍的身世底细与过往。 所以谢衍在谢家不被重视的事,帝王也是清楚的。没有被悉心栽培,却也能长成现如今的模样,的确让人惊叹。 若是好好栽培,不知今日的谢衍又是如何的才智出众。 不过,求才若渴的帝王,还是给了谢衍一个不大的官职,且先看看他有没有真本事。 若真有本事,往后再看是否能够堪大用。 “谢衍的过往朕清楚,不必多言。” 朕清楚这几个字,似惊雷一般落入谢家夫妇二人的耳中,震耳欲聋。 方才他们所言,好似说了个笑话。 他们不知圣上对这些事情了解得有多深,是以也不敢再多言这些年对谢衍到底有多用心栽培。 帝王淡淡地暼了一眼谢家夫妻,语调似乎平常:“既过继到了膝下,便是要视如己出,可你们俩着实过分了一些,便不是亲生的,也不能如此糟践人。” 帝王对于臣子后宅的事,只要不涉及政事,不涉及人命,也就没有多大的兴趣,更没有给谁抱不平或是撑腰的想法。 孙氏却是白了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故意忽略且苛刻谢衍的事,会被圣上知晓。 夫妇二人惶恐跪下,谢家主自责道:“都是臣治家不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还请圣上责罚。” 帝王微微拧眉:“如今要论的不是你们苛刻养子,而是刺杀朝廷命官一事。” 林 少卿道:“圣上,谢评事自小就被关在小院,除却到了念书认字的年纪可去学堂外,谢府大门都不能出去,与谢夫人一年到头也就见一两回,没有什么母子情。” “臣调查得知,谢夫人极度溺爱嫡出亲生子,每月可供花销多达数百两,而谢评事一个月不过是十两用度,可见差别,若是说为了嫡出亲生子而害养子,也是有可能的。” “有什么可能?!就算是我夫人爱亲生的孩子,不喜养子,那也是血缘使然,要说有问题的话,那也是这想法上有了偏差,可又怎能因这个问题而怀疑我夫人残害养子?” 林少卿蓦然转身目光凛然逼视,声音洪亮:“那些证据呢?!右丞大人是没听明白吗?!” “杀手的供词,谢家管事婆子可是在杀手招供接头那日出了府,她供述她是去会姘头,可她所言的姘头早已经不在长安了,无人作证,脱不了嫌疑。” “其二,若是真的不在意那命格相克,谢评事科考之时,相隔数百里远的本家又怎会传回生母病逝的消息?病逝一年,早不传晚不传,偏等谢评事春闱榜首会元后才传回?” “我查明,在谢评事考中会元后,谢家可是派了人回谢评事惠州本家,难道就这么刚好带回了谢大人生母病逝之事?” 孙氏对养子的所作所为,因这案子被一一挖掘摆放到了台面上。 林少卿继续逼问:“前者,一个小小管事婆子难道就敢买凶杀人,还能有五百金为酬金杀人?” “后者,若不是有心为之,今日谢评事早已是前三甲。谢评事与谢家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谢家这般煞费苦心的毁他前途?” 孙氏张开想要辩解,可一时不知从何辩解起,只能死咬着不认,跪着朝着帝王道:“臣妇根本不知是什么情况,臣妇承认苛刻过养子,但绝对没有害养子之心,说臣妇要害养子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是吗?”林少卿冷然一笑,随而又道:“可那老妇的供词可不是如此。” 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了两份供词,呈到了帝王面前。 听到供词,谢家夫妇二人的面色微变。 便是谢衍,目光也落在林少卿递给帝王的那份供词上,心下多了几分思索。 这点倒是意外。 何媪这么快就招供了,不对劲。 仔细一琢磨,心里便有了数。 妖道既能把罪责都推到孙氏身上,那便会想办法让何媪认罪指控孙氏。 何媪忠主,但能让她背主,无疑是受了威胁,用她至亲来做威胁。 妖道办事,却是省了他一番算计。 帝王拿起供词望下,眉眼逐渐紧蹙,看得夫妇二人心惊胆颤。 “谢肃。”帝王声音徐沉。 谢家主心下一突,应:“臣在。” “你自己看。”帝王把供词递给了他,面色肃严。 谢家主站起,颤颤巍巍地上前双手接过供词,然后阅览上面的供词。 看 到何媪的供词,谢家主面色逐渐苍白,好半晌后,目光从供词转移到了孙氏的身上,他声音僵硬的问:“夫人,这些真是你安排的?”() 孙氏一怔。 ⒃想看木妖娆写的《和离后与前夫重生了》第 54 章 五十四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何媪不是应了不会招供的,怎的才两三日就反悔了?! 林少卿道:“老妇对谢夫人买凶杀人的事供认不讳,甚至买凶杀人的雇金也与杀手供词一致。便是要谢衍的心头血和头发的供词,也没有任何出入,这供词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谢夫人歹毒的心思?” 供词上,只指认是孙氏隐瞒着家主找的杀手,更没有提及妖道,把谢家主和妖道撇得干净。 孙氏脸上已然没了血色,大抵是怕的,两眼通红有了眼泪。她惊惶摇头否认:“圣上明鉴,臣妇没有买凶杀人,臣妇是冤枉的!” 林少卿逼问:“证词,证人皆在,谢夫人还有抵赖到何时?” 孙氏闻言,看向丈夫,丈夫却是一脸怒容瞧着自己,她便心知他是要舍弃自己了。 他靠着孙家发迹,如今凭什么敢舍弃她!? 正要开口,丈夫忽然道:“我早早劝你莫要信什么命格相克,那分明是一派胡言,此番你便是再关心煊哥儿,也不能迁怒阿衍,从而下毒手!” 是了。 她还有煊哥儿。 谢府若倒了,煊哥儿怎么办? 牵连出净能道长,妹妹和孙家又怎么办? 那些愤怒指责的话全憋回了心底,只摇头喊着:“臣妇是冤枉的,臣妇信佛,双手从未杀生,又怎会要挖养子心头血,做出这般残忍之事!” 帝王也是经过夺嫡才坐上的这个位置,自是见过不少阴暗之事。 便是没杀生过的又如何? 他曾见过柔弱女子举刀向他。更见过信佛之人,为了陷害他母妃,不惜以亲生孩子涉险陷害母妃用了巫术,折腾得那孩子半条命都没了。 这还不是亲生的,也无甚感情,谈何不可能? 孙氏所为,勾起了帝王那些不好的回忆,情绪格外沉重,再者孙氏动用巫术,帝王心情也随之沉郁。 厉声开口:“谢家孙氏残害养子是一罪,害的还是朝廷命官,更是不可恕,即可关入大牢,他日再审。” 到底是国公府家出来的姑娘,即刻定罪,过于草率。 孙氏闻言,惊慌失措地看向谢衍,泪如雨下:“衍儿,母亲怎么可能害你,你快些帮帮母亲!” 一直沉默的谢衍,这时忽然开了口:“父亲,母亲。” 殿中人都看向了谢衍。 谢衍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孙氏身上:“孩儿心中并无过多的感情,对情绪感知很薄弱,便是方才听到母亲害我的罪证皆确凿,孩儿心中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觉得,哦,原来要杀我的人,是母亲。” 帝王闻言,眉梢微微一挑。 面瘫子,感情淡薄…… 倒是都给谢衍遇上了。 谢衍继而道:“孩儿自懂事起,连个说话的人都 () 没有,身边两个老仆几乎好几日才见一回。没人教孩儿如何笑,如何哭,如何示弱。更没有人与孩儿分享悲欢,大抵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长大,所以孩儿的情感情绪感知很弱。” 最后,谢衍看向位上的帝王,一揖:“臣近来因内子陪伴才慢慢的感知到了这些情绪,虽然不强烈,却也觉得越活越像个人。” 帝王知道谢衍的经历,却也没深思过是什么样的环境让他长成这样的。 听出了他话中有话,帝王问:“谢卿想说什么?” 谢衍道:“谢家并没有让臣留恋的人和物,内子嫁给臣一载,谢家连个婢子都能给她脸色瞧,更是被臣四妹各种言语侮辱,早些时候没分家,险些被四妹所推,那时也已有身孕,好在躲过这一险。而那短短一载,内子也被磋磨得沉默寡言。” “臣今日不是诉苦,只想给内子,想给未出生的孩儿一个正常过日子的环境,所以欲冒着不孝的名声,请求与谢家断绝关系。” 谢家主震惊看向谢衍。 便是惊惶惧怕中的孙氏,也不由的瞪向谢衍,似乎抓到了什么可翻身的话语一样,指着谢衍就道:“定是你想与谢家断绝关系,所以故意设局害的我,不然怎可能杀手一出现,就有武馆和水户巷的人出手相救?!” 林少卿暼了眼孙氏,嗤笑道:“你可知谢衍早已发现有人跟踪他?他早在刺杀之前就已上报陆司直那处,商议过为了引出跟踪他的人,所以不仅多安排了衙卫,也允他请武馆的武夫来保护自己。” 孙氏惊得微张着嘴,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谢衍的身上栽了跟头。 帝王一挥手,殿中的内侍便去唤了侍卫进来,架着孙氏离开大殿。 孙氏直嚷着自己是被冤枉了。 直至孙氏的声音消失了,帝王才看向谢家主:“谢肃,对于养子的要求,你怎么看?” 谢家主看向谢衍,颇为痛心道:“到底我也是你唤了二十年的父亲,若你母亲真做了那样的事,你寒了心,不认也是应该的,可你怎能不认父亲呢?!” 谢衍面色冷静,没有半分动摇:“不说害孩儿一事,母亲前二十年所为,父亲当真一点也不知道?” “再有,未当这大理寺评事前,孩儿唤父亲次数不过五十余次,与其说是上了族谱的父子,不如说是陌生人。” 帝王复而拿起了两颗木珠子把玩着。 看惯了虚伪,虚嘴掠舌的戏码,自然能看出谢肃的虚伪,只是有时候,只要不触及大局,帝王也会适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正直如谢衍这般的,也见过,但少。 “我与谢家,缘浅。”谢衍到这,直接对着谢家主改了自称,随即又撩袍朝着帝王一跪:“臣便是不做这官,遭受别人谩骂不孝,也要与谢家断绝关系,从谢家族谱上脱离。” * 长安今年的十二月,格外的冷。 才近黄昏,天色已然全黑了,寒风刺骨,冷得人直搓手跺脚。 明毓抱着个汤婆子走到窗牗后,撩开挡风的帘子往微敞的窗牗望了出去。() 天色已暗,瞧不出什么时辰,但往常这个时候,谢衍已经回来了。 ?本作者木妖娆提醒您《和离后与前夫重生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但今日怎的还没回来? 想起他说近来会进宫与谢家夫妇对质的事,她不禁猜想今日他是否进了宫。 进了宫之后,又是个什么情况。 孙氏又是否承担了她自己作恶的恶果? 明毓见春瑛从廊下走过,她忙唤:“春瑛,你去巷口且瞧一瞧有没有马车的踪影。” 春瑛应了一声,随后便点了盏笼灯出了门。 明毓回到榻上坐着,春瑛去了好一会,院门响起,她以为是春瑛回来了,也就没动。 过了片刻后,听到青鸾唤了声家主,明毓才蓦然站起身,朝房门走去。 她才想开门,房门便开了。 是穿着藏青官服的谢衍,她视线上抬,才看向他的那一瞬,便猝不及防地被他径直揽入了怀中,他微弓着腰,下颚径直搁在了她的肩上。 “你……” 你字才从口中出来,却被他的一声“夫人”所打断。 碍于迫切想知道他是否进宫,是否把孙氏送进牢中,明毓忍着没把他推开。 “怎了?”她问。 谢衍声音轻缓道:“我与谢家没关系了。” 他以为自己会无动于衷,但离开了皇宫,去了大理寺与温公回禀了宫中发生的事,再回到这梨花巷,身心从所未有的松快。 似是有人从他身上搬走了两块巨石一般。 再想到家中的夫人也会因这消息而高兴,心下便多了丝丝愉悦。 明毓闻言,双眸微微睁大,随之用力把他推开:“别顾着抱了,先说清楚什么情况。” 谢衍这才不舍地松开了香软温暖的夫人,低头瞧着她,说:“圣上允了我与谢家断绝关系,而孙氏也被押入了大牢。” 明毓一怔,随而望入了他那双似乎带着丝丝愉悦亮色的眼眸中,问:“真的?” 谢衍牵上她的手,暗暗地捏了一捏,一如记忆般柔软滑腻。 他把她往里屋带去:“今日的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且听我细细与你说。”!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55 章 五十五章 谢衍把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与妻子娓娓道来。 听到谢衍为请求与谢家断绝关系,不惜不做这官,微微一怔:“然后呢?” 她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若是真被革了职,这身官服就穿不回来了。 谢衍道:“圣上问了谢肃的意见,他本还不愿,但圣上只说了一句话,他便同意了。” 明毓目露疑惑:“说了什么?” 谢衍道:“且想清楚再说。” 今日殿中,谢肃听到谢衍不惜不当官了,也宁愿背负不孝的名声,也要与谢家断绝关系,那一瞬他真心觉得谢衍是以退为进。 他怀疑谢衍是因养母害他的事,觉得圣上不会真的革他的职,也觉得因养母不慈,旁人不会说他不孝,如此的以退为进,让圣上同意了他的请求。 谢肃伪装出一副因被妻子和养子伤了心的模样,悲从心来:“你宁愿不做官,背负不孝的名声,也要与我们断绝关系,看来你是铁了心了,如此我怎能不满足你!?” 说罢,一撩袍,再次朝着帝王跪下,似乎是赌气一般:“圣上,既然谢衍都这么说了,你便成全了他吧!” 圣上颇为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谢肃。 眉梢微微一挑,徐徐而道:“治家不严,发妻谋害养子,嫡亲儿子纨绔霸道,不仅先前阻碍查案,不久前更是当街纵马,危害百姓,朕尚且未革你的职,你倒是要求朕革你养子的职,谢右相何来的理直气壮?” 谢肃身躯一僵,立刻伏地:“臣有错,请圣上责罚。” 帝王:“错了便要罚。” 目光落在谢衍的身上,慢悠悠地说:“孙氏谋害你,再有谢家且亏待了你,你要与谢家断绝关系也情有可原。 “孙氏的犯下的错,自有惩罚等着她。但你是靠着谢家长大的,不管谢家如何对你,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你若真执意断绝关系,也不是不可,但要有所偿还。” “鞭鞑十鞭,偿还你这些年花费的钱财,再割发断意,你可愿?” 谢衍一揖:“臣愿意。” 帝王颔首,看向谢肃:“谢右丞觉得呢?且想清楚了再说。” 谢肃听了圣上所言,分明是帮谢衍寻一个正当惩罚来断绝,让旁人不能说三道四。 那句想清楚再说,显然是只想听到一个答案。 这都站在谢衍那头了,他又岂敢与帝王作对? 谢肃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应:“臣无异议。” 帝王“嗯”了一声,随即道:“你的过错,朕自然不会略过,你且等着领罚。” 说罢,又道:“谢家算出谢衍这些年的用度,不得作假,谢衍在一月内凑足。而三日后,朕亲自见证你们断义,没有反悔的余地。” 说到这,便都让他们退下了。 谢衍离开大殿的时候,谢肃冷然暼了他一眼,没有一句话便分道扬镳。 至于林少卿,在出宫的道上,问了谢衍 关于水户巷狐妖害人的案子。 “听陈亭长说,其中涉及到了巫术,被绑的两人还听到了道长二字。” 谢衍点头,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下官已让人去调查那条路所去的方向都有哪些道观,约莫最晚明早就有消息。” 林少卿听了谢衍所言,沉吟了片刻,才道:“我查过谢夫人常去的道观和寺庙,其中最频繁的便是青云观和大相寺,还有一个水心庵,而其中青云观在十五年前建成之初,谢夫人捐赠了一大笔香油钱,这十五年来,每年都会捐一笔不菲的香油钱。” “而这青云观,也在那条道上。” 林少卿听到陈亭长的禀告,他让其去询问贼人绑了人往那个方向而去的,结果与青云观的道路重合了。 但因还未来得及查证,宫中便传了旨意,是以方才在圣上跟前也就没有提及。 林少卿:“谢夫人既然要用到心头血和头发,必是有人与她说了什么。” 谢衍看向林少卿:“少卿大人可是怀疑水户巷失踪的案子和怂恿下官母……”顿了一下,改口:“谢夫人的人是同一个,且还是那青云观的道士?” 林少卿眉目微一动,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模棱两可的说:“需要查证。” 谢衍:“大人想如何查证?” 林少卿:“陈亭长会随谢评事一同办案,他了解谢夫人买凶害谢评事的细节,两案若有重合,他便能知道。” …… 谢衍把与林少卿说的话,也仔细说了。 最后,他与夫人说:“只要查到妖道的头上去,雁过留痕,以林少卿的能力,肯定能查到妖道犯罪的一些蛛丝马迹,妖道经不住深探,细细挖掘,定能把他的罪过全挖出来。” 听了谢衍的话,明毓静了好半晌,惊诧这事情的顺遂,也惊叹谢衍的算计。 “查案我不在行,但听你所言,妖道是逃不了的了。” “现在你应先想想该怎么还谢家的银钱,还有那十道鞭子。” 鞭子抽到身上的痛楚,便是没尝试过,可只是听都觉得疼得慌,且这还是十道! 谢衍微微摇头:“莫要担心,十道不过是些皮肉苦,已是帝王开恩。” “还有银子,此次是圣人主证,谢家不敢多算,而我自小花销极少,与夫人成亲前,谢家从未给我一文钱。” 明毓一愣:“可你不是去科考了吗,到底是怎么出的门?出门后多少都要用到一些花销,这些花销你都是从哪来的?” 谢衍点头:“看管了我十几年的两个老仆早已经松懈,而我收买了看管后门的下人,每次放我出去一回,便一次给他五十文。至于银钱,是帮顾家庶子抄书所挣,他每回被罚抄书都是我临摹他的字所抄写,而抄一遍给我一百文,每回都有五遍以上,仔细算下来,那几年我从他身上也挣了二十余两银。” 明毓:…… 这位顾家庶子到底是去私塾念书的,还是给谢衍雪中送炭,送银钱来的 ? 谢衍继续道:“所以算下来,谢家花费在我身上的银钱很少,吃食与穿着也不值什么钱。最多的两笔银钱,就是成亲与分家时给我的五百两,而成亲的礼钱我们从未碰过,便是与成亲花销持平了,算不得进去。” 明毓眉心一蹙:“便是不多,可若加上束脩和笔墨纸砚,杂七杂八算下来,加上我们分家时候的五百两,怎地也有七八百两银子吧?那分家的银子,现在也只剩下三百余两了,而我的私房钱大部分都给你进香料了,手上也就百来两银钱,还得用来防身,你身上……”顿了一下,问:“有多少。” 谢衍默了默:“几乎全给丁胥安排宴客用了。” 夫妻俩面面相觑了片刻,谢衍才道:“我让顾家先出一批货,足够了。” 明毓让青鸾去市面上询问过香料的情况,价格虽然已经翻倍了,但远不到上一世一两金一两香的程度。 但毕竟树大招风,早些时候出一些,也是好的。 银钱不用操心,但谢衍这一顿鞭子,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了。 明毓眉心一直未曾舒展过。 谢衍虽不知她在愁哪样,但还是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夫人莫要过于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明毓被捏了手,才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被谢衍握了不知多久的手,抬头面无表情看向他:“还想握到何时?” 谢衍默默地把手松开了,佯装无事又道:“现今查到妖道身上去了,他也会有所察觉,说不定会潜逃的可能。但潜逃前,必然不可能让我好过。” “而孙氏被关,无论是孙贵妃,还是孙国公府,亦或者妖道都会有所动作,前两者会从我和你这处下手,后者会怂恿前者舍弃孙氏自保,届时无论是孙贵妃和孙国公府都将视我为眼中钉。” 明毓不解道:“我怎觉得你对妖道很是了解,他想做什么,你好似都能猜得出来。” 谢衍应道:“上一世查过多年来造下的罪孽,也与他见过多次,自然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事。” 说到这,谢衍道:“罢了,不说他,影响对胎儿的教养。” 明毓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忙低下头温柔地轻拍了拍小腹:“煜儿你别听这些,免得污了你的耳朵。” 谢衍的视线也落在了她的小腹上,忽然道:“上一世的现在,离景煜降生还有一百五十八日,这一世,希望他能在你腹中再待久一些。” 明毓动作略一顿,缓缓抬眸觑了他一眼:“你原来记得呀……” 谢衍轻“嗯”了一声,说:“记得。” 明毓望回自己的小腹,轻声说:“这一世诸事皆有不同,他会足月出生的。” 上一世因孕期多次意外,景煜早产,是以先天不足。 谢衍温声问:“我可否摸一下。” 明毓柔和的眉眼略一皱,抬眸暼向他,眼神颇为不悦。 谢衍敛了敛目,轻一叹道:“不行便罢了。” 明毓默了片刻,还是伸手拉起他的手腕,在谢衍那夹带着微不可察的诧异目光之下,把他的掌心缓缓放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干燥温柔的宽厚手掌落在腹上,明毓另一手的尾指微微一颤。 所覆之处,有些许的酥麻。 谢衍没有动,时间宛如静止。 好半晌,二人对上了目光,似有丝丝异样在流转。 而后,是明毓的尴尬。 摸什么? 这别说是胎动了,连显怀都还不明显,摸什么? 摸她腹间的那一小团软肉吗? 明毓后知后觉,忙把他的手给拍开了,别开脸:“现在什么都摸不出来,你休想再占我便宜,下回再摸,起码等胎动的时候。” 谢衍看了眼自己被拍开手,也不知方才摸到的绵软,是她的软肉,还是隔着一层肚皮的儿子。 有些许的茫然。 再听她的话,算了算日子,寻常妇人胎动差不多五个月的时候,她现在都三个月了,那也不用等太久了。 脑海中浮现出景煜小小软软一团的模样。一时间,谢衍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想寻理由与夫人亲近,还是想与那个未出生的儿子……亲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56 章 五十六章 谢家主母谋害养子被帝王亲自关押,养子欲与谢家断绝关系,这两件事不知是如何走漏的风声,不过是过去了一个下午和一宿,第二日一早,便传遍了整个长安。 帝王亲办,没有人敢质疑真假,只唏嘘养母蛇蝎心肠,还有养子的果决。 到底是多寒心,才会这般的决绝? 听说再过两日,圣上亲持让他们断绝关系,但那养子得偿还二十年以来所有的花销。 同时鞭笞十鞭,算是偿还不多的养育恩情。 都能要其性命了,还还什么养育之恩? 爱瞧热闹,人之性也。百姓都等着这分家一事,还有谢家主母定罪一事。 别人都等着看戏的时候,孙国公府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孙国公府国公夫人连着两日进宫求见,不仅是帝王,便是帝后都闭门不见。 无法,只能是去见太后,哭诉求了好一通,等太后应下会去圣上那里说情后,他们才告退,去了孙贵妃的宫殿。 国公夫人与小女儿道:“也不知你姐姐怎的忽然魔怔了,以前只是针对谢衍,现在竟荒唐的想要谢衍的性命。” 孙贵妃因昨日听大元殿的内侍说帝王盛怒,直接让人把谢家夫人押走了,更是在允了谢衍与谢家断绝关系的请求。 她辗转难眠了一宿。 以前她从未失过手,如今却是让她那不甚聪明的姐姐给连累了。 若是她那姐姐供出了净能道长,那她这些年的所为岂不是都将被捅到圣上拿出去? 这还了得! 心下不安,却全然没有表现出来,只安慰自己的母亲,说:“说不定,姐姐是真被冤枉的呢。” 国公夫人轻声一叹,对于女儿是不是被冤枉的,其实她也是心里没底。 “你姐姐下嫁谢家二载无子,抱养谢衍后,接连生了二个孩子,首胎一举得男。而谢衍自己也是个争气的,哪怕没有参与科举殿试,却也因祸得福入了大理寺为官,这般按理说谢衍算是个福星才是,怎就好端端的成灾星?” 孙贵妃:“阿娘又不是不知自煊儿出生后不久,生了多少次病,但谢衍一病,煊儿便好了,怎能让姐姐不信?” 国公夫人转念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一次能说是巧合,两次,二次之后,就不是巧合了。 国公夫人无奈:“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现在只盼着你姐姐能平安无事地从狱中出来,别的也不敢想了。” 孙贵妃心下清楚,既是圣上亲自命人关进去的,再想要出来就难了。 国公夫人看向自己的小女儿,尤为迫切道:“你会救你姐姐的,对不对?” 孙贵妃轻一点头:“我与姐姐一母同胞,感情深厚,自是不会不管。” 她思索了几息,又说:“但毕竟是圣人亲审,若姐姐真做了这件事,恐怕……” 国公夫人面色一紧:“那也不能看着你姐姐去死呀 !” 孙贵妃一默。 谋害人命未遂,罪不及死,可要是谋害朝廷命官,便是要从重发落。 但问题是,姐姐根本就没有与杀手联系,是她宫中的人联系了宫外的人,宫外的人再找到杀手,而杀手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又如何指控? 竟还把姐姐身边的管事婆子清晰的供了出来。 定然有人蓄意谋害,且还是熟人陷害。 会是谁呢? 转念一想,得利最大的人,莫过于谢衍。 若是谢衍早从某些渠道知道了养母要害他一事,再同时设局,借着此事,彻底与谢家脱离关系呢? 谢衍么…… 孙贵妃心下有了猜测,敛了敛心思,又与母亲说:“阿娘先别想着如何给姐姐脱罪,这过程不仅繁琐,还要找证据,都是要时间的,万一来不及了如何是好?所以先是要想如何避免死罪,再行翻案,这才是要紧的。” 国公夫人闻言,顿时也觉得是这个理。 孙贵妃又继而道:“圣上那边,女儿也会去求情,再加上太后求情,应是能保住的,但若再有一个人去求情,便稳妥了。” 国公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恍然:“谢衍。” * 明毓把备用的银钱拿了出来,余下的则留给谢衍还给谢家。 但只堪堪能拿出四百两银子,这里边有二百余两还是谢家的。 谢家或在圣上面前,大度得不要谢衍偿还这些银子。 但不管是谢衍,还是明毓,都想与谢家撇得干干净净的,自然不会再让谢家有挽回名声的机会,更不会让谢家日后有拿此说事的可能。 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银子是一定要还回去的。 这刚把账理出来,青鸾敲门进来后递上了一个信笺。 “方才是一个婢女打扮的姑娘送来了,也没说是哪个府邸的,只说转交给谢夫人就走了。” 明毓眼尾微一上挑,接过看了一眼无子的信封,琢磨片刻后还是打开来览阅。 看到信上内容,便知是谁了。 是孙国公府。 信上道,只要她说服谢衍为孙氏求情,便允诺给她百金。更能帮助她父亲升一品官阶。便是她的兄长也会助他入仕,还有她幼妹,也可与四品官家子弟通婚。 明毓唇角轻轻一勾,眸中浮现嘲讽。 不管是百金,还是明家那一家子都不至于让她去帮一个害过她孩子的人。 明毓看完后,动作轻缓地撕了信笺。 青鸾微错愕:“夫人,这是谁的信?” 明毓重复撕着信笺,冷漠道:“孙国公府。” 说罢,把碎纸放入了火盆中,看着碎纸一点一点燃尽,她道:“让我说服夫君,让他为谢家主母求情,允我百金,明家仕途通顺,幼妹更能得到一门高攀的好婚事。” 青鸾瞪大了双目,随而道:“那国公府哪来的脸,竟觉得夫人会同意这荒 唐的要求!” 明毓:“我不同意,国公府大抵会把目标转向明家,从明家下手。” 她沉吟片刻,与青鸾道:“给我收拾几身衣物。” 青鸾:“夫人要去哪?” “躲我父亲母亲他们,如此诱惑,他们必定会一而再地来烦我。来得多了,邻里总会有闲话。总归要久居梨花巷,大人也还要继续走仕途,自是要积攒名声。” 思索了一下,又道:“我们等过些时日,再回来。” 谢衍与谢家断绝关系已是板上钉钉,不能出差错,所以必然不能再与明家闹起来。 夫家和岳家都不和,易让人怀疑是谢衍与人不善,他自身有问题,风向也会随之倒戈。 青鸾问:“那要去哪?” 明毓思索片刻,又说:“顺道也给家主收拾两身衣裳,他自会解决我们安身之所。” 现在这情况,不仅谢家,便是国公府的人都盯着他们,她自是不能贸贸然的带着婢女去外宿,所以还是等谢衍安排吧。 这时的谢衍,正与陈亭长在办公署中看着水户巷的布局图。 八个男子相继失踪,所居之处皆标记了出来,还有他们在长安城做的活计,以及归家时间。 有做更夫的,有做倒夜香的,也有是酒馆打杂的。 这些深夜归家的人,最容易落单。 可这水户巷深夜归家的人不少,若是绑架的人在巷中蹲守,不可能没人见过。那只有可能是已然踩好了点,也仔细查过每个人归家的时辰区间。 谢衍与陈亭长道:“绑架的人极有就是水户巷的居户,出入水户巷才不会被人怀疑。” 丁胥也在屋中,应道:“可水户巷南往北来的人都很多,每个月来来去去的人都不少,很难盘查出嫌疑人。” 谢衍看着挂起的布局图,拿起竹条,往火盆中搅弄了几下,继而在布局图上失踪之人最多的那一块画了出来。 “查一下这一块地方的屋子,有哪些居户是从第一个失踪之人出现前二个月居住至今的,最好是同时来了两人以上的人。另外,再查一下是否有被众人欺辱,常年除了误工外从不出屋子的人,或是欠下大债务的人。” 谢衍解释道:“失踪的人身形都不算太矮小,抬走要不小的力气,且巷子窄小,扛着人易发出声响。两个人以上更方便灵活,也可望风,所以定然不止是一个犯人。第二,不排除是报复,常年被欺辱,心生怨恨报复。第二,主谋之人要绑架这些人,目的不明,但所托去绑架的人,必然极为缺银子,才会干这等凶险且缺德的买卖。” 陈亭长道:“先前那两个嫌疑人,提及过道长,谢大人可查到了是何人。” 谢衍转身从桌案上拿起一张纸笺递给了他,说:“百里内有回元观,青云道观,这二者相对近一些,更远一些的道观,有乾元观,白山观。” 长安城是天子脚下,富贵之人多不胜数,而时下道观颇兴,百里内一条道能通四五家道观并不出奇。 谢衍“我已让人去把这四个道观的监院道长都请来大理寺问话,大抵下午就能到。” 陈亭长提醒:“少卿大人特意吩咐下官,若是盘问青云观的净能道长,少卿大人要旁听。” 谢衍一点头:“我会让人先行安排。” 正说着话,忽然有衙差敲门,议事被打断,数人都往门口望去。 衙差一拱手,禀告道:“谢大人,谢夫人在大理寺外,说是要见大人,还说若大人忙,便先忙完,她会在大理寺出去左转往前的茗香茶楼等大人。” 谢衍心下微微一怔。 陈亭长自觉道:“若大人没有旁的安排了,我等便先退下去勘查了。” 谢衍点头:“等那几个监院道长都来了长安,我再与陈亭长去问话。” 陈亭长一拱手,退出了办公署外。 谢衍拿下木架挂着斗篷,边一抖披在自己身上,边带着丁胥往大理寺外而去,步履比平日要快了好些。 夫人来寻他,必然不是因为想念他,更不会顺道过来瞧他。 既来见他,必然有要事。 思及此,谢衍的步子便更快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57 章 五十七章 谢衍从大理寺出来,左转往前而去,远远便看见停在茶楼外的马车。 恰好见到自家夫人一袭墨绿色的披风,由春瑛扶着下马车,入了茶馆。 谢衍出寺衙前,与丁胥道:“你且先回去安排,若有人找,或有要事,再到茶馆寻我。” 安排罢,谢衍带着陈九去了茶肆。 春瑛在包间外头候着,见到家主走了过来。 谢衍问:“夫人怎来了?” 春瑛摇头:“春瑛不知,夫人只是让我等收拾两身衣物,叫了马车就出门了。” 谢衍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春瑛:“夫人可有说去处?” 春瑛摇头:“只吩咐来大理寺寻家主,不过……”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在此前,有人送了一封信来家中,看打扮是大户人家的侍女,没有署名,也不知是谁送来的。” 谢衍垂眸思索片刻后,朝着夫人所在的雅间而去。 入了里间,正好小二送上了热茶和茶菓。 谢衍跨入门中,明毓抬眸淡淡暼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 谢衍坐下。 小二斟茶后,便退了出去,明毓也让几个婢女退出雅间外,随之提起了孙国公府的信。 “我不答应,国公府指不定就会找到明家去。国公府提出的条件,俨然是戳中了明家每个人所求,说不定明日一早,我阿爹阿娘便会轮番来寻我,还有两日便与谢家断绝关系了,自然不能出差错,惹不起便躲了。” “你也别回去了,衣裳都给你收拾好了” 谢衍闻言,似乎心下一松,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出去住就成,住哪不是住。 明毓捻了一块茶菓吃:“落脚地方你来寻,别太嘈杂就行。” 顿了顿,又说:“明家的人寻不到我,便会寻你,那便由你自己解决了。” 谢衍点头:“我会看着来,至于落脚的地方,我仔细想想。” 思索了片刻,他道:“客栈鱼龙混杂,自是不能住的,寻个寻常宅子,赁一个月,住个七八日,也莫要觉得浪费。” 明毓想到明家的闹心,道:“就当是花些银钱图个清净。” 说罢,又叮嘱:“可别让我爹娘知道我们住在哪,不然就白搬了,也白花银子了。” 谢衍应道:“自然。” 说罢,看到她双手放到茶壶外壁上取暖,问:“怎的没把汤婆子带出来?” 见天的一日比一日还冷,再过一段时日兴许还会下雪。 明毓随意应道:“出门匆忙,一时给忘了,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走远了,也就没有带来。” 谢衍站了起来,道:“你且等我一会儿。” 说罢便步履匆匆地出了雅间。 明毓望着谢衍忽然离开的背影,后知后觉,他应该是去找汤婆子了。 约莫一盏茶的时辰,谢衍捧着一个汤婆子入了屋内,递给她: “方才在楼下找小二加了热水,可直接用。” 明毓望着谢衍递过来的汤婆子,稍稍失神。 “怎不接?” 明毓抬眼,略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才伸手接过。 冰凉的手接触到汤婆子的外壁,暖意源源不断地传递到了手心,连着身体都暖了一些。 谢衍道:“你在这坐一坐,我去让丁胥跑一趟牙行,找到后就简单添置,今日就可入住。” 明毓点了头,应了声:“好。” 谢衍出了雅间外头,嘱咐春瑛:“在外头注意些,好生保护夫人。” 在雅间中的明毓,可以清楚听见谢衍的嘱咐。 低眸瞧了眼手中的汤婆子,沉思了许久。 刚开始知道谢衍和自己也是一样的际遇,是重活一世的人,她确实非常抵触他。 可后来逐渐平缓心绪后,却也考虑到了很多现实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若谢衍这些时日下来的好和体贴都是装出来的,他若能装一辈子,也不是不能过下去。 若他能装,让景煜有个正常的父亲,有个当官的父亲,确实会比没有父亲要好得太多了。 至于她,只需要在谢衍万般体贴之下,坚持着不再对他动心,便可。 * 谢衍回了大理寺继续办公,则让丁胥去牙行。 一些屋主听说只租赁一个月,都不大愿意,但说是给一个月的租金,只住半个月左右,思索再二也就同意了。 谢衍看过两处宅子,很快就定了下来。而后让丁胥去唤了青鸾,让其与陈九一同去采买一些需要用到的物件。 这边正安排好,那边便说四个道观的监院道长都到了。 谢衍让衙差去请了少卿大人。 谢衍一个一个安排在办公署中问话,青云观安排在了最后。 二个道观的监院道长相继盘问过后,才让人把青云观的监院请了进来。 那净能道长五十八岁的年纪,二十来岁的外貌,未曾留须。一袭灰色道袍,挺直着腰身,因没有初见时的狼狈,确实是有几分能骗人的仙风道骨之姿。 净能入了屋内,见着座上的谢衍,四目相对,眼底皆是一派平静,露出淡淡笑意,一摆拂尘行了个道家礼:“贫道净能见过大人。” 平静从容得好似他们不曾见过。 谢衍对妖道的态度,如同待前二个道长一般,道:“道长无须多礼。” 净能直起腰,抬头看向位上的谢衍。 净能不知谢衍以什么借口把他传唤来大理寺。 今日一早,便有衙差来了青云道观,让他到大理寺协助办案。 问是什么案子,却是一点都没有透露,更没说是哪个大人主审的案子。 而今能与他有关系的,便是谢府孙氏谋害养子的案子。 可因孙贵妃也牵连在其中,所以孙氏是绝不可能把他供出来的。 把他供出来,无疑是 拉孙贵妃下水。孙国公府和谢府都将会被牵连其中,难以翻身,届时孙氏的儿女便没了倚靠。 孙氏为了儿子连朝廷命官都敢杀,就算不为了孙贵妃,也会为了儿女把嘴巴闭紧。 大抵是他与谢府往来也算密切,是以寻他去问话,也算正常。 替换命格一事,他只单独与孙氏说过。他若不认,孙氏也不招供,大理寺还能把罪名强按在他头上不成? 可等来了大理寺后,看到其他二个道观的监院道长都在,毕让净能生出了疑窦。 难道不是因为孙氏谋害养子的案子? 可若不是,还能是哪个案子? 忽然间,净能心里没了底。 待见到盘问的主审官是谢衍时,净能心底大抵有了一些猜测。 ——谢衍极有可能算计了他。 净能问:“不知大人把贫道传唤到大理寺所为何事?” 谢衍道:“水户巷狐妖害人的传闻,不知道长可曾听说过?” 净能略一思索,随即笑道:“这么灵异怪诞的传言,整个长安的百姓都知道,贫道自然也知道。” 心下暗忖谢衍该不是为了对付他,把他牵扯进这个案子中了? 谢衍又问:“那道长是如何看待这水户巷狐妖害人的传闻。” 净能面色从容,语气平缓:“如何看待,贫道倒是没仔细想过,只是难免疑惑失踪了这么多人,有这么久了,可为何还未抓到行凶之人?” 外头监听的林少卿,听到这话,脸色蓦然一沉。 这道士话里的意思,也可以理解为说衙门办案不力,如今都还没有抓到凶手。 谢衍依旧面无表情的道:“此次唤道长来大理寺,便是因为这个案子。” 净能一笑:“大人难道怀疑是贫道所为?” 谢衍道:“很难不怀疑,道长与谢家往来频繁,多年前也是道长算出本官与谢家嫡子命格相克。” 净能笑意敛去,眼底暗藏锋芒。 谢衍道:“道长莫要否认,本官能说出这样的话,只是有所查证。” “本官两岁左右入的谢府,在谢煊尚未出世前,日子倒也过得极好。只是等谢煊出生后,不过几个月就生了几次病,这时忽有一个道长上门算了一卦,我便被人从谢夫人的院子送到了静澜院养着。” “而那个道长,便是净能道长。” 净能道长正色道:“贫道只是依照算出的卦象实话实说,若是因此而让大人遭了委屈,大人要怨恨贫道也是应该的。” 谢衍:“道长的卦也确实是灵验,所以谢家夫人才会每年都捐给青云观一大笔银钱,对道长的话信若真理。若是谢煊遭遇重祸,道长说让本官死才能让谢煊避祸,说不定谢家夫人也深信不疑,从而对本官出手。” 净能脸色一沉,掷地有声道:“贫道乃修道之人,一生慈悲为善,又怎会害人性命?青云观开观以来,贫道一直都行善积德,救助不知多少人于水火,这都是 有目共睹的,大人如此荒谬的揣测,是在折辱贫道!” 谢衍:“本官办案,合理怀疑,道长若是不服,可上报官家,但今日还需道长配合。” “谢家夫人与青云观颇有渊源,正巧谢家夫人涉及巫术,有许多逆天改命的,或互改命数之法,多出自术士,道家也在术士其中。” “谢家夫人信赖道长,若有疑惑,必然找道长解惑,巫术一事,本官自然有合理的理由怀疑是道长所提。” 净能脸上多了几分嘲讽:“大人只靠着合理的怀疑,那直接把贫道抓入牢中便是了,但贫道没有做过,便绝不认害人一事。” 谢衍道:“不急,这次主要是因水户巷失踪一案传唤的道长。” “昨夜水户巷有人被绑,被绑期间,不经意听到绑匪提及道长和巫术,且此去道路便可达青云观。又那么巧合谢家夫人与青云观往来甚密,更巧合的是谢家夫人竟也涉及到了巫术。” 谢衍上身往前略一倾,目光尤为凌厉:“道长莫不要说这些都是巧合。可这巧合多了,就是人为了。” 净能神色也沉了下来,目光冷然地与谢衍对视。 好半晌,才不疾不徐的道:“还真挺巧合的。” “那水户巷的居户被绑,就那么巧合听到了道长和巫术二词,像是特意让他们听到的一样。听大人所言,那被绑之人是被救了下来,在听到要点后再被救,着实过于巧合了。” 话到最后,净能从容一哂,把谢衍所言还了回去,意味深长的道:“如谢大人所言,巧合多了,就是人为了。” “如此,贫道也可以合理怀疑,谢大人为了报复贫道,故意给贫道设的局。” 门外忽然传来厉声:“能算出命格相克,与初为人母之人直言不讳之时,便能猜得到抱养的稚子日后是何种下场,如此又何来慈悲一说?” 屋中之人皆往门口望去。 屋门被推开,面色肃严的林少卿跨过门槛,入了屋中。 谢衍自座上起来,绕过桌案一揖:“少卿大人。” 林少卿瞥向净能的眼神带着深深的审视,从旁走过,坐到谢衍方才所坐之位。 冷然盯着净能:“巧舌如簧,狡言饰非,且方才对谢评事所言皆话里藏针,本官岂能听不出?” 一嗤:“如你这般道貌岸然装作大善人的罪人,本官见多了。” 净能道长与位上的林少卿目光相视,没有丝毫躲避:“贫道行得正坐得端,任二位大人如何编排,贫道皆不会认未曾做过的不善之事。” 林少卿一拍桌上的惊堂木,声色俱厉:“犯事之人皆言无辜,可真无辜的人又能有几人?!” “修道之人,多为与世无争,前边二个监院道长尤为配合,且急切让大理寺尽早查出真凶,若有需要,他们随时可来大理寺协助。你这道士倒好,一上来便是暗讽衙门无能,抓不住凶手,哪里有半点修道之人的气性!” 净能道长却是没有半点急色,依旧从容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位大人话里话外都在偏帮谢大人,贫道的反问,只认定是狡言饰非,贫道说再多也是错,如此贫道也无话可说。” 说罢,握拳抬起了双手:“今日执意要关押贫道,民不与官斗,贫道也只能认了。” 林少卿微微眯起了双目,有寒意四溢。 谢衍道:“大人,容下官与大人单独说几句。” 林少卿看向谢衍,点了头:“允。” 二人相继出了办公署,谢衍转头与净能相视了一眼。 他朝着妖道微抬下颚,虽面上无任何表情,却能让妖道知道这细微的动作中,到底蕴含了多深的挑衅。 出到外头,谢衍与林少卿道:“下官查过,这青云观在十数年间确实做了许多善举,若是没有实质证据,只靠猜测就贸然把人抓了,恐会引起众怒。” 林少卿往那屋子瞧了一眼,沉吟片刻,说:“本官瞧人向来极准,就提出谢评事你与谢家嫡子命格相克一事,便能证明那道士心术不正。他若真教唆了谢家孙氏用巫术害你,便说明他看待人命轻如草芥,那么他肯定不止只犯了这一件事。” 说到这,眸光晦暗,压低声音道:“细查这道士,把他的过往事无巨细的查出来,若真犯了事,不可能遮掩得十全十美。” 谢衍应了声“是”,继而道:“不若先把他先放回去,且看看他会不会自乱阵脚,若他真的不无辜,说不定会暗中潜逃,届时再抓拿。” 林少卿点了头:“就先放他归去,暗中派人盯梢,莫让他逃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58 章 五十八章 谢衍命人把妖道给放了。 净能从屋中出来时,与谢衍的目光隔着一廊交汇,很平静的一眼,便移开目光走下了阶梯。 往外而去。 谢衍回了办公署,丁胥压低声音问:“那妖道行事歹毒,大人就这么把他给放了,恐怕会后患无穷。” 谢衍提笔把妖道今日所言,都整理入折,淡漠道:“一切都太顺利,有嫌疑的不是妖道了。” 说着,抬眼看向丁胥:“陈亭长是少卿大人的心腹,此番你以为是真的来协助我办案这么简单?” 丁胥一怔:“不然呢?” “我与谢煊命格相克这一点,本就是谢家夫人针对我与害我的引火线,少卿大人查到这点的时候,自然会查清楚到底是谁给我和谢煊算的命。” “不然你以为我能如此轻易地就把妖道拉入局中?陈亭长听到提到道长和巫术,就能立刻联想到青云观的妖道身上,是早对他有所怀疑,只是没有证据也没有证词罢了。” 丁胥微微拧眉,有些不解:“那现在少卿大人是信那妖道与水户巷的案子有关系,还是不信?” 谢衍低下头,继续落笔,轻描淡写的道:“少卿大人现在着重查的是谢家孙氏的案子,而水户巷的案子已然把妖道推到了台面上,少卿大人顺着巫术去查,用过他的人都会自危,当他的靠山不能护他之时,他也会自乱阵脚。” “到时,水户巷的案子与他有无关系,谁又会在意?” 只是,等少卿大人反应过来之时,恐怕也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来。 但这些事,且到那时再说吧。 写好折子,等待墨迹晾干,谢衍望出微敞的窗牗外,今日有些许的日头,天色甚是明亮。 他暗忖道——今日时辰怎过得这般慢? 琢磨了一下,唤了声:“丁胥。” 丁胥应:“大人有何吩咐?” 谢衍给了他一串钱,说:“去给夫人买些零嘴。” 丁胥闻言,顿时笑呵呵接过,道:“大人就是想夫人,但现在离下值还有一个时辰,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二秋,大人和夫人已经有两个时辰没见了,仔细算下来也有五十来日不见了。” 谢衍暼了他一眼,淡淡开口:“聒噪。” “还有,算法错了,是四十五日,不是五十多日。” 丁胥忙笑应:“是是是,是四十五日。” 怕被骂,赶紧溜了。 外边看着丁胥嬉嬉笑笑跑远的衙差,都暗暗道,在这内衙,也就只有丁胥敢在谢大人面前如此轻快了。 他们本以为大理寺的林少卿,平时板着一张脸都已经够唬人得了。可谁知又来了个不苟言笑的冷面大人,他们从未见过这位谢大人有过冷脸之外的表情。 * 明毓在茶肆坐了一个下午,好在雅间有炉子和吃食,楼下还有说书的,倒也不无聊,比总在家中待着要好。 坐得久了,便 起来走动走动。 走到窗口前,往大理寺的方向望去,却见有道士打扮的人从大理寺出来。 一个道士,带着两个十来岁的小道童。 走到马车前,转回身望着大理寺停驻半晌,才上了马车。 明毓眉头一蹙。 正值孙氏被关押,而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大理寺的道士,极有可能有所牵连。 但会是那妖道吗? 可若真是妖道,是否过于年轻了? 距离有些远,明毓瞧得不仔细,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人看着很年轻。 十八年前出现在长安,此前怎么样都已经是个有些年纪的成年男子了,不然难以让人信服。 那么应该四十多到五十来岁的年纪,可那人瞧着不像。 明毓敛眸沉思,捧着汤婆子的手轻点了几下铜壁。 要让人信服有本事,且还是这后宅妇人,这驻颜有术便能让无数女子趋之若鹜。 见马车不见了踪影,明毓才阖上窗牗,走回到位上。 想了些杂七杂八的事,也不知过了多久,雅间被敲响,红莺去开门,一瞧竟是提了好些东西的丁胥。 红莺隐隐嗅到了淡淡甜腻的食物香气。 丁胥朝着屋子里头的明毓弯腰:“小的见过夫人。” 丁胥能让重活一世的谢衍重用,自然是有些本事,且还较为可靠。 明毓轻一点头:“丁使有何事?” 丁胥笑着说:“大人挂念夫人无聊,便给了小的银钱,让小的给夫人买些零嘴来消磨。” 说着便把吃食都递给红莺,细细道:“这是糖炒栗子,桂花糕,五香瓜子,软酪,对了,还有热的甜水饮子。” 瞧着红莺都快拿不住了,春瑛忙上前帮忙拿一些。 明毓面上维持着温婉笑意,但心里却是在恼谢衍乱花钱。 现在都琢磨着如何给谢家凑够银钱,以便断绝关系,他倒好,竟还这般大手大脚。 丁胥道:“小的还在当值,不能出来太久,就先回去了。” 明毓点了点头,说:“劳烦丁使了。” 丁胥忙摆手:“不劳烦不劳烦。” 等谢衍下值来接自家夫人时,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谢衍扶着明毓上了马车,坐定后,她才道:“我也不想多管你,只是时下手中拮据,你别总这般没节制的花销。” 谢衍才坐定,听她所言,似有不解地看向她。 明毓说:“你下值总往家中捎东西,我说让你别带吃的,你便带了用的。便是方才,我在茶馆,有吃有喝的,你何至于让丁使买吃食,还买了那么多,我怎吃得下,这不是铺张浪费吗?” 谢衍反应了过来,原来说的是这件事,他应:“下回我会改。” 明毓不免唠叨了起来:“你回回都说改,可我瞧着你一点都没改,该花的不该花使的,你还是一点都不含糊。” 谢衍目光落在夫人 眉心微蹙的丽颜上。 因时节寒冷,她的双颊被冷得瓷白,但气血还是足的,唇色依然红润。 听着她那红唇一张一合的念叨,竟也不觉得烦,只觉得舒心悦耳。 明毓念了谢衍几句,因盯着自己太过明显了,便不说了。 转而皱着眉心看他:“你盯着我瞧做什么?” 明知她听了会不喜,谢衍还是如实把心中想法说了出来:“你方才那般念我,就好似是寻常的夫妻,妻子对丈夫的念叨。” 明毓闻言,没好气呼了一口气,也不再与他说话,转头撩开帷帘透风。 谢衍似乎见不得她不搭理他,他语速徐徐道:“我以前亏待了夫人,如今见着好吃的,好用的,便总是想给夫人捎一份。” 明毓闻言,微抿了抿唇。 确实,谢衍带的都是她吃的用的,她似乎多少有些不知好赖了。 只是如今瞧他这模样也是不和离的,她又担心因银钱的关系,与谢家断不干净,这两日总是烦躁了一些。 这时谢衍挨到了她的身边坐。 明毓回神,转头道:“你挨过来作甚?” 谢衍:“马车不稳当,坐近些我也好扶着夫人。” 明毓轻白了他一眼:“我只是有了身子,又不是没了脑子,若晃得厉害,我自是会扶着。” 似是要反驳她的话一样,话声才刚刚落下,马车猝不及防地蓦然一颠簸,明毓身子也跟着弹了弹,谢衍忙不迭地搂住了她。 明毓被吓了一跳,而在被谢衍稳稳当当搂住时,心跳更是快了许多。 哪怕衣衫隔得再厚,明毓也感觉得出谢衍胸膛腰腹都是紧实的。 目光上抬,瞧见的是谢衍侧脸的轮廓。 谢衍环抱着妻子,往外呵斥:“怎么赶的马车?” 丁胥忙道:“前边有个坑,属下一时没留意。” 下一瞬,明毓杏眸微睁。她清楚的看到了谢衍眉眼微皱了皱,好似是不悦的神色。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晰,这么近的瞧到谢衍的表情变化。 这是他无意识露出的表情? 谢衍收回目光,低头望想怀中的妻子,问:“夫人没事吧?” 明毓恍然回神,收敛了惊诧的神色,推开他的手,从他怀中坐起,摇头应:“没事。” 谢衍指腹动了动,却还是松了手,怀中还余留着淡淡清香,让人留恋。 接下来的一路,丁胥可不敢再掉以轻心,毕竟夫人有孕,可不能有半点差错。 新租赁的小院离大理寺有一段距离,需得小半个时辰。 院子比梨花巷的巷子要小一些,但只是住半个月,也足够了。 青鸾与陈九出去采买好后,就直接来了这屋子收掇,是以等他们到的时候,小院分外干净整洁。 明毓去瞧住的屋子,青鸾早早烧了两个火盆,所以驱散了寒意,入了屋子里头,颇为温暖。 屋中陈设简单,一张床和一套桌椅,还有一个小木柜。 毕竟只是短住,也只能将就了。 谢衍从外拿着灌了热水的汤婆子从屋外走进,瞧了眼简陋的屋子,问:“要不再添置一些物件吧?” 明毓闻言,转头就睨了他一眼:“方才在马车上说的都忘了?” 谢衍一默,没再说添置,只道:“用汤婆子暖一暖被衾,你也 可以睡一会儿。” 把汤婆子放到了被衾中,谢衍又道:“但还有一件需要花费的事要与夫人商量。” 明毓眉心一皱:“你要是攒够了还谢家的银钱,你花便是了,我也管不着。” 谢衍:“知晓你是担心因钱财还不上,从而导致谢家断绝得不干净,但还是够的,谢家若敢大开口,我也不是那等傻子。” 说罢,才道:“我让丁胥去了武馆,多聘了一个女武师来保护夫人,聘期是待妖道落网后。” 提起妖道,明毓才问:“我今日瞧到有道士从大理寺出来,瞧着没有胡须,看着挺年轻的,那道士可是那妖道?” 今日来大理寺的前几个道士皆有胡须,所以谢衍听到她的形容,便知是谁。 他提醒:“确实是妖道,往后见着这人,避着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59 章 五十九章 暮食之后,谢衍便寻了个空屋子,点了烛火,大致把这些年谢家在他身上花费的明细都纪录在册。 在谢家念书的束脩,也都按照旁人折算成自己的。 大概得出了一个数目,便把记有明细的纸张折起放到了信函中。 随之吹熄烛火,起身出了屋子。 * 洗漱过后,明毓便在榻上歇着了。 只是这心里有些事,再者地方陌生,不似梨花巷她上一世住了一个月,所以略感不自在。 便是被衾里头便是提前放了个汤婆子,但也还是因屋中空阔而冷幽幽的,双脚始终捂不暖,身子也是冷冰冰的。 在榻上翻来覆去躺了一会都睡不着,谢衍才带着一身水汽回了屋子。 明毓翻身侧躺,头侧枕着手肘,仔细端详着刚沐浴回来的谢衍。 看着他倒了一盏茶水,端起缓缓抬颈饮尽,吞咽时喉间随之上下滚动。 明毓也不自觉跟着吞咽。 谢衍余光瞥见明毓一直盯着自己瞧,放下杯盏时,扭头问:“夫人也渴了?” 谢衍的声音,让明毓霎时回过神,她迟缓了一下才摇头:“不渴。” 目光微一上抬,端详起他的五官,依旧是木偶一样的平静无澜,让她不得不怀疑今日所见到的细微表情是不是错觉。 可当时那么近,那么清楚的表情,她是不可能看错的。 谢衍不明所以的问:“怎了?” 明毓静默了片刻,收回了目光,翻身睡正望着帐顶:“没事。” 谢衍一默。 她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可不像没事。 是因为国公府的事忧愁? 谢衍沉思几息,道:“国公府那边的莫要多思,便是让他们找到了明家去,只要等我与谢家断绝关系后,他们也构不成威胁了。” 明毓轻声应了声“嗯”,没有过多反应。 谢衍望着她的背影半晌,也未再多问,走到炉子旁添了炭,复而检查了窗牗是否开着。 调整了窗牗的缝隙,转身缓步行至床榻旁褪去外袍候,坐到榻上把帘子放下,这才掀开被褥躺下。 这床比梨花巷的要窄,且去采买的青鸾也只买了一床被褥,二人同在一个被窝中,隐约能感觉到彼此的热息。 相对于明毓对环境的不自在,谢衍身在满是沾满了夫人幽香的被衾之中,却是尤为舒适。 温香软玉在侧,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香气,慢慢侵蚀着他的意识。 谢衍昏昏欲睡之际,手臂忽被一推,双目蓦然一睁,不太清醒地呢喃了一声:“嗯……怎了?” 明毓睁开眼,望着帐顶:“我睡不着,想吃东西。” 谢衍轻打了个哈欠,掀开被衾,说:“我去弄。” 今日仓促出门,又收拾了院子,青鸾红莺她们应当都歇下了,谢衍只得自己去厨房瞧了一瞧还有什么。 听他说要自己做,明毓诧异道:“你会做吗?” 谢衍瞧了她一眼:“在谢家,我年纪约莫能独立后,那李媪就甚少做饭,我若不想饿肚子,便自己去厨房做。” 好在,谢家虽苛刻,但每个月都会把米粮送来,年幼时,两个老仆会贪去大部分,每到月底他总会饿着过。 为了果腹,谢衍只能在院中装晕,老仆真怕出事,自此之后也不敢贪得太过分了。 明毓眉心一蹙,在心下骂这谢家上下真不是东西。 谢衍将就着剩饭熬了粥,打了个鸡蛋,再拧了些许的葱花点缀。 不过是一刻余,粥便好了。 谢衍端进屋中,明毓也披着衣裳下了榻,走到桌前瞧了眼色泽金黄的蛋粥,还是免不了诧异。 她是真没想过,还能吃上谢衍亲自下厨做的吃食。 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凑近闻了闻,没有其他奇怪的气味,只有鸡蛋混合着淡淡的葱香。 色香味都可。 谢衍提醒:“小心些烫。” 明毓吹了吹,浅抿了一口,虽比不得春瑛的手艺,但却还是不错的。 一碗粥入腹,浑身舒适。 大抵是吃饱喝足了,躺下后不久,便犯了困。 谢衍也上了榻。 明毓不得不承认,两个人睡,确实是比一个人睡要来得暖和。 她孕中喜侧躺着睡,睡意格外的浓,尚有残存的意识,隐约感觉到谢衍朝她贴近了,不稍一会他的胸膛便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手臂环过,两具身躯贴得密不透风。 他这是做什么? 明毓困得厉害,脑子似浆糊一般,压根就无法思考。 更别说后背似贴着一个暖炉,暖和的热度慢慢传来,让她的意识飘得更远愕。 算了,明日再找他算账。 明毓如是想,下一瞬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 国公夫人从谢家下人的口中得知,谢衍总是漠视一切,好似一切都不是很在乎,也极少违抗过养父养母。 唯二的顶撞,还是为妻子出气。可见这明氏在谢衍的心底是有一定分量的,明氏若执意让谢衍向圣上求情,谢衍必然能听得进去。 所以,国公夫人从明氏这里下手。 但信送出去了一日,国公夫人也等了一天一夜。 直至第二日一早,明氏才有回信。 在未收到信前,国公夫人认定她提出的那些条件,明氏是拒绝不了的。 可在信上看到拒绝言语之时,面上难掩怒色。 那明氏竟在信上说谢夫人心肠歹毒害她夫君,她若为谢夫人求情,只怕寒了夫君的心,所以还请国公夫人见谅她不能答应。 国公府世子见母亲看到信后黑了脸,便问:“可是那明氏还不满足?” 国公夫人把信给了他:“你且自己瞧吧。” 孙世子接过信览阅,眉宇微蹙:“如此诱惑,她竟能 忍得住?” 国公夫人愁眉道:“明氏不应,还有什么渠道能为你二姐求情?” 孙世子沉吟片刻,说:“现在无论是舆论,还是圣上,觉得二姐狠毒,罪有应得,心下都已偏向谢衍。” “若是不把舆论扭转,不管是谁求情,恐怕效果都微乎其微。” 国公夫人看向儿子:“你的意思是……先扭转舆论?” 孙世子点头。 国公夫人:“如今都这样了,还如何扭转?” 孙世子:“从明家下手,把对明氏提过的那些条件,都与明家的人提一遍。这些诱惑都是明家每个人做梦都在求的,为了得偿所愿,在利益的驱使之下,必然会软硬兼施让明氏说服谢衍。” “成了自是最好,便是不成也不是问题。在这个节骨眼上,谢衍再与明家闹掰了,哪怕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但舆论最易受煽风点火,届时再把火引到谢衍的身上。” 国公夫人琢磨了片刻,明白了自己儿子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谢衍与谢家闹掰,尚有道理可说。但不仅与谢家,还与岳家闹掰了,我们只需让百姓和圣人觉得谢衍这个人本身就有问题,这心里的称便会偏向另一头,再求情也容易些?” 孙世子复而点头:“孩儿就是这个意思。” 国公夫人忙唤了人来,把昨日写给明氏又大同小异的复写了一封,让人立刻送到明府去。 * 不出明毓所料,她回了信当日下午,她的母亲带着明三娘来了梨花巷。 询问了巷中居户谢家何在,知道具体位置后,便匆匆而去。 下人敲了许久的门,都没有动静。 半晌后,隔壁宅子有人从院子里探出了个脑袋出来,说:“别敲了,这家的人昨日就出了远门,没人在家。” 母女二人闻言,神色一怔,明夫人忙问:“可知去了何处?又何时归来?” 那妇人笑道:“非亲非故的,我哪里知道得这么多。” 说罢,便缩回了脑袋,把门阖上了。 明三娘与自己母亲着急道:“阿娘,你说国公府的人是不是已经提前找过二姐了,但二姐不仅没应,还猜到我们要来,所以这是特意避开了?” 明夫人也想到了这个可能,脸色蓦然一沉。 明三娘越发觉得有这个可能,不由的埋怨道:“二姐怎就这般自私?明明只是需要她说几句话,我们全家都能得益的事,为何她不愿意?” 明氏瞧了眼紧闭的大门,沉默了半晌,说:“回去吧。” 她自是知道二娘为何要躲他们。 可国公府每一点都拿捏到了明家的命脉之处,丈夫和儿子的前途,小女儿的终身,如何能叫她置之不理? 哪怕知道答应后,不仁义, 可她还是不甘呀。 明三娘急了:“阿娘,就真这么就回去了?” 明夫人:“人都跑了,我们不回去难不成还要在这候着?” “二姐有了身子,肯定没出这长安,何不去大理寺问一问姐夫,二姐何在。” “怎可能问得出来……”眸色沉了沉,拉着女儿离开了巷子,到了马车上,才吩咐随从:“你且去大理寺候着,等姑爷下值后,便悄悄跟上,看姑爷去了何处,再回来禀告。” 明三娘闻言,松了一口气,说:“说不定姐夫也和二姐住在一块,跟着姐夫肯定能找到二姐!” * 已是申时。 丁胥赶着马车过街市,似乎察觉了不对,与马车里头的谢衍道。 “大人,我们好像又被人跟上了。” 丁胥出身市井,对于跟踪一事格外敏感。 谢衍闻言,细细思索:“陈九,你且去把人逮了送去大理寺,等我空闲了再审。” 陈九应了声,丁胥提醒了他跟踪的人是什么样的,他便跳下了马车板子,往人群中而去。 丁胥问:“大人你说这跟踪的人会是谁,会不会是那妖道派来的人?” 谢衍沉吟片刻,说:“不可知。” 但,既这般容易就被丁胥察觉了,明家的可能性最大。 跟踪朝廷命官的人被抓进了大理寺,若真是明家派来的人,等知道这消息后,必定焦急上火。在找不到他人影,今晚只能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谢衍想,他们如此行事,再次寒了夫人的心,就应当让他们急着。! 木妖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六十章 谢衍捧着个匣子回来,放到了明毓的面前。 明毓问:“是什么?” 谢衍打开了匣子,里边装的赫然是满满当当,银灿灿的一箱银元宝。 明毓神色惊诧,抬眸看向谢衍。 谢衍解释:“香料翻了两番,卖了一部分出去,这些便是赚的。” 明毓闻言,望回银子,丽眸依旧圆瞪:“这里有多少?” 谢衍:“白银五百两,两底下有五锭金子,每锭十两。” 明毓闻言,便把上层的银元宝拿掉,果真看到了四锭金灿灿的金子。 她还真没见过这么大的一锭金子。 她道:“这千两再加上我凑的四百两,有一千四百两,够吗?” 谢衍:“绰绰有余。” 明毓把银元宝放回匣子中,阖上后看向谢衍:“你就没有收买给你执刑的人?” 谢衍道:“收买殿前侍卫是重罪,况且我也不知是谁行刑。” “再者宫中行刑的皆是人精,最会揣摩帝王心,对谁该下手轻一些,对谁下手重一些。” 明毓暼向他,问:“那你呢,是重还是轻?” 谢衍略一沉思道:“我觉得应该是轻一些,毕竟在圣上同意我与谢家断绝关系的那一刻,便算是帮了我,这十鞭子已形同割肉还母,二者相比起来,十鞭子已然很轻。” 谢衍所言,有些道理,却又不能混为一提。 割肉还母那是亲生所出,他这只是过继,且养母不仁,明毓觉得打一下手心都重了,更别说是十鞭了。 明毓也不多言,转身去把凑出来的四百两取来,和谢衍拿回的匣子堆到了一块:“银子都在这里,不管如何,与谢家断绝任何关系,比什么都重要。” 谢衍点头:“我知道。” 应下后,提起了今日被跟踪的事。 “今日下值时,丁胥发现有人跟踪我,我便让陈九抓回大理寺了,那跟踪的人只能是国公府和谢家,还有明家的人。” 明毓闻言,闭眼深呼吸一叹,这一桩桩一茬茬,叫人心力交瘁。 睁开双目,颇为疲惫的道:“大概就是我母亲那边派来的,把人逮进了大理寺,也好镇一镇她。” 谢衍自是看出了她的不耐,声音轻了些:“很快就能解决一切,你莫要担心。” 明毓瞧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后便步履略沉地走向床榻。 下一瞬,身后忽贴来了一个温热的身躯。手臂从肩上环过,把她抱在了怀中。 明毓也没什么力气说他了,只是烦道:“你别招惹我。” 谢衍抱紧了她,下巴轻轻地搭在她的发顶。眸色微敛,嗓音低了些:“不招惹,只是想抱一抱你。” “阿毓,别对我失望,也别对这日子失望。” 那一瞬,谢衍担心,担心她会因这些麻烦而对这婚姻而再度生出失望,刚歇下了一些的和离念头又更之强烈了。 明毓红唇微抿,说:“既答应了你不提,这一年便不会提。()” 甚至…… 现在他不提,她偶尔也会忘了这事。 这些日子,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谢衍的照顾,习惯了他特意的伏低做小。 这习惯真当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谢衍抱了一会,便松开了手,在她身后伸手到脸颊前,把鬓角的一小绺发丝撩到了耳后,动作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或许是看不到谢衍那张瘫子脸,有那么一瞬似乎感觉到了温情。 更似有一股温流,在无声的涌动着。 明毓垂下眼帘,声音没有平日里的刺:小心些。⒎()⒎[()” 谢衍声音轻而低的应了一声“嗯”。 * 天明之时,谢衍醒来下榻穿衣时,明毓也醒了。 谢衍道:“怎的也醒了?” 明毓下榻披上了厚披,也不说话,走到他跟前,推开他正要盘扣子的手,在他似乎带着些许惊诧的眼神之下,抬着手给他盘扣,而后取来腰封,从他腰间环过。 谢衍呼吸不自觉地缓了许多,挺直了腰身,便她给自己束上腰封。 腰封束好,她抬眼时,谢衍依旧低着头,一瞬的四目相对。 明毓似在那双清亮的眼眸中看见了愉悦之色,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了他的嘴角之处,有一瞬的晃神。 他的眼神澄澈清亮,唇角也微微上勾。 明毓被晃了几息,敛眸后退了两步,说:“好了。” 谢衍目光落在妻子衣领微敞的锁骨上,视线缓缓上移,白皙的颈项,秀气的下巴,以及红润的唇瓣。 多想,再尝一尝, 谢衍克制地收了目光,说:“我去了。” 说罢,转身抱着匣子而去。 明毓抬眸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想了想,还是走到了门边,朝着他道:“一路平安,早些回来。” 谢衍闻言,脚步一顿,转回身看向她,眸色更亮了,唇角的弧度更明显了,他说:“我会早些回来的,外头冷,夫人回去吧。” 明毓点了点头,退了回去,把房门阖上。 谢衍看着房门掩去了她的身影后,才复而转身走出院子。 * 谢衍先行上衙,等朝堂散去后听宣。 约莫是巳时过,宫中才来了内侍传谢衍进宫。 谢衍进到宫中,谢肃也同时而到。 谢肃因治家不严,被责令在家面壁思过,自然是不能上朝。 曾是父子关系的二人,如今相见,形如陌生人。 二人候在殿外不久,谢家的族长以及另一位宗亲也被内侍领来了。 谢肃一怔,看向族长和宗亲,眼神带着疑惑,但随即就想明白了。 圣上为了谢衍名正言顺的断亲,竟是这般周章! 谢衍瞧了眼二人,便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直到内 () 侍来宣(),四人才相继进去。 殿中?[((),除却帝王,礼部尚书也在。 这一出断绝关系显然正式。 帝王暼了一眼他们二人,道:“三日已过,你们二人若主意依旧,今日便让礼部尚书和谢家的族长和宗亲来见证。” 谢衍一拱手:“臣无异议。” 谢肃也一拱手:“臣也无异议。” 帝王颔首:“既然无异议,陈尚书且把断绝书拿来。” 礼部尚书把三份断绝书取了过来,说:“今日断亲,由圣上和谢家族长和宗亲作见证。” “签下断绝书后,一人一份,礼部存一份,日后谢衍与谢家再无关系,往后不得借着谢家的名号来行事。谢家也不得拿养育之恩来做长辈姿态,或要求其回报。” “另,谢衍提出断绝关系,虽情有所原,但为免他日有人蓄意效仿,今日鞭笞十鞭效尤。” 说罢,看向谢衍:“可有异议?” 谢衍应:“没有。” 礼部尚书又道:“断绝关系,谢衍偿还过往二十年谢家对其花费,谢评事可有异议?” 谢衍依旧是同一个回答。 谢肃目光扫向谢衍,他回去后仔细想过了,谢衍从谢家分出去后,一切都太过顺畅了。 谢衍不仅屡屡被上峰赞赏,被刺杀也平安渡过,便是要与谢家断绝关系,也有圣上偏帮。 如今圣上对他的印象已深,试问朝中有哪一个五品以下的官员能让圣上印象这么深的? 但凡他日后做出功绩,定能扶摇直上。 这样的命格的人,怎就成了他谢家的灾星呢? 不对,只是与煊哥儿命格相克,并非是谢家相克。 若是孙氏没有寒了他的心,谢衍没有被谢家分出去,往后不管他走到那个位置,这份殊荣都还是他们谢家的。 想起谢煊那个扶不起来的烂泥,谢肃都不由的遗憾谢衍怎就不是他亲生的。 好在,他外室养的儿子争气,十五岁便已经考中秀才。 如今孙氏做出这样的丑事,他等日子过去一些,再让丽娘带着孩子上门。 他就承认多年前醉酒后糊涂,错把别人认错成妻子,与一个女子有了一场露水姻缘,之后再无联系,更不知那女子生下了一对双胎儿女。 国公府也理亏,或会责骂几句,但也不会寻麻烦。 谢衍虽可惜,但他还有一个成器的亲生儿子,如此一想,也不觉得可惜了。 没关系就没关系吧,反正也没有花费多少心血来栽培谢衍。 只是孙氏做的蠢事,到底是连累他了。 礼部尚书看向谢肃:“右相大人,可备好了谢评事花费的册子。” 谢肃把册子交上。 礼部尚书从头看了一遍下来,眼底浮现出几分诧异之色,随即递给谢衍:“谢评事且看看,是否有出入?” 谢衍接过,从头瞧了一眼,随即看了眼谢肃。 () 只有寥寥四百两,上头未加上束脩,也没有分家时给的五百两。 今日断绝书一签,便再无瓜葛,便是少算了银钱,也算不到他的头上来了。 谢衍明白谢肃的心思。因二人尚在官场,做人留一线,也好相见。 但仅四百两,明眼人都知道有猫腻,但不会骂谢家主,只会暗叹一句谢家主仁厚,却不会把孙氏做的恶事联想到他的身上。 谢衍阖上了册子,看向礼部尚书,说:“右相大人不当家,大抵不知道下官的花销,好在下官记忆力颇好,所以便把这些年的花销都大概算了一遍。” 说罢,把准备好的信函取了出来,递给了礼部尚书。 帝王目光也看向了谢衍拿出来的信函。 听谢衍所言,帝王也已经知道谢肃想要买个好,他也知谢衍过得拮据,谢肃想买个好,他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谢衍似乎不想要这个好。 谢肃面上的表情也有些许的破裂。 礼部尚书拆开信函览阅了一遍下来,便直觉没有差错,但就是没有差错,才让他心下腹诽谢家小家子气。 高门之家,寻常庶子都有一二十两的月例,还是未成亲的月例。而在谢衍这里,直当成婚前,每月只得一两五钱的花销,吃喝用的,其中便包括了两个下人的月钱。 便是成婚后,也仅是十两银子,包括六个下人的例钱。 吃穿用度也都在这十两银钱里边。 穷苦人家,守着一亩三分地,十两银子一年尚且够花销。 但大户人家哪里有这么简单。 吃穿用度,下人打赏,人情往来,这点儿银钱真不够看的。 还有分家五百两,加起来不到一千两。 再说束脩,这长安高门中皆不缺那么点束脩。谢右相在十来年前,还未位及右相的位置,便开设学堂,多是为了结交达官贵人,更为了底下能有几个出色门生来扬名声。 如此,目的自然不在束脩,是以也是每一季收个十两银钱意思意思。 谢衍在谢家私塾念了十年,折算下来,是四百两。 这拢共下来,谢衍二十年下来,花使了不足一千四百两。 看着数目颇大,可减去了这五百两分家钱和四百两不存在的银钱,谢衍这二十年下来,每年也只用二十五两,每个月二两的银钱。 这二两银子,也不知有几个子是花到了谢衍身上。 帝王也来了兴趣,道:“朕瞧瞧。” 礼部尚书忙呈上给圣上。 谢肃身躯微微紧绷着。 他也知孙氏多有苛刻,按照谢衍的算法,恐怕谢家也会没脸。 帝王看了一遍下来,忽然冷笑了一声,听得谢肃心惊胆颤。 “谢肃,你且瞧瞧有无差错。”帝王把纸递了过去 谢肃惶恐接过,战战兢兢地查阅。 礼部尚书在旁提醒:“圣人面前,右相大人还请三思回答。” 谢肃心下一梗,哪里还敢耍花样。 但随即又想到,这么多银子,谢衍一个月能凑得齐吗? 到时凑不齐,他大度一些说不要了,一样能博得好名声。 想到这,谢肃应:“臣糊涂了,倒是忘了还有分家银子和束脩了。” 帝王冷哂一笑,没有点破他那点心思,随即道:“既都没有问题,陈尚书,开始吧。” 陈尚书把三分断绝书放到了桌案上:“右相大人,谢评事,请吧。” 二人相继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下了手印。 随之是谢家组长和宗亲,最后圣上才盖上印,已成定局。 如此隆重的断绝关系,谢家还是头一份。 礼部把断绝书给了他们两人一人一份,再把另一份收了起来,看向谢衍:“谢评事,还有十鞭,且到殿外受罚。” 谢衍朝着帝王一揖:“臣领罚。” 帝王摆了摆手:“去吧。” 所有人都步出了大殿,看着行刑。 谢衍跪在殿外,背对行刑之人。一鞭下来,长鞭划破长空,呼啸声之大,让人闻声色变。 这鞭子抽下,该有多疼呀。 唯有帝王清楚,那鞭子到底是重了,还是轻了。到底是皮开肉绽,还是浅浅见血。 谢衍最后是被两个内侍扶着出宫的,脸色苍白无血色,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衣裳,看着极其可怖。 宫门前,谢肃看了眼谢衍,最后一刻,还是装出了一副慈父的模样:“衍儿,我们父子无缘,往后你且珍重。” 谢衍闻言,忍着疼痛转回神,看向谢肃,毫无血色的薄唇一张:“谢大人也珍重。” 珍重接下来为之又少的太平日子。 说罢,谢衍让内侍扶着出宫门。 谢肃看着谢衍离去,嘴角不着痕迹的略一勾,打道回府。 却不想,府中还有一个消息在等着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61 章 六十一章 明毓不知谢衍何时回来,但知他今日一定会受罚的,所以让春瑛早早外出探寻医馆的位置,以便他一归,便立刻去请大夫。 晌午才过,院子外头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陈九的声音:“夫人,小的陈九。” 听到是陈九的声音,明毓自屋中站了起来,走出了堂屋。 这时春瑛把院门开了。 陈九和丁胥往常避讳院中都是女眷,除非必要,列如送醉酒的谢衍归家,不然都不会进来。 但今日却不同了,开了门后,陈九便进了院子。 明毓只看到了他,神色凝重,问:“大人呢?” 陈九道:“大人今日在宫中受了刑,丁胥先行送去了医馆,大人担忧夫人焦急,便让属下先行来禀告夫人。” 明毓步子一顿,又硬生生止住了,她问:“伤得重吗?” 陈九如实道:“说不清楚,衣服有破损,背后也都渗透出血水了。” 说罢又道:“大人身体本就不大好,如今受了鞭刑,身体也不知扛不扛得住。” 明毓心下蓦然一紧,脸色也白了好几个度,僵了几息后,才与他道:“陈使且等等,我与你一同去。” 青鸾在旁闻言,立刻让红莺准备汤婆子,她则进屋中去取夫人的斗篷。 前后不过是小半会,明毓已然准备好了。 陈九原是把大人送去了医馆,再驱赶马车来的,倒也方便了。 这边,谢衍已经身在医馆。 大夫瞧他到背后的鞭伤,因他是穿着官服来的,也就没敢多问。 大夫小心翼翼地检查背后的伤势。 以多年行医的经验来仔细瞧,便能瞧出行刑的人是个中老手,伤及表皮,却未伤及胫骨肌理。 后背看着吓人的斑驳血痕,实则只修养半个月就能结痂。 准备擦去血污撒上金疮药之时,这位大人忽然制止道:“且等等。” 大人一懵:“等什么?” 丁胥本来挺焦急的,听到大人让大夫稍等,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交代大夫:“等我说处理伤口的时候再弄。” 大夫依旧一脸懵。 丁胥复而看向趴在竹榻上的大人,说:“属下在外头瞧着,等夫人来了,再回来告知大人。” 谢衍微微点头。 看大人的反应,丁胥便知自己猜对了。 大人这显然是想让夫人心疼他。 以前总觉得大人为人正直,可后来才知道,心眼子忒多了。 不过,这心眼子多也是好事,不容易被人算计,也更容易在这官场上立足。 丁胥离开后,大夫略一琢磨他们二人的对话,也给琢磨过来了。 这是要和自己的妻子使苦肉计? 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想着夫妻情趣,怕不是个只知情情爱爱的草包官爷吧? 斟酌之后,大夫道:“大人的伤,伤在外,仔细 养着,很快便能结痂。” 谢衍面无血色地趴在榻上,闭眼假寐,淡淡的“嗯”了一声。 到底是肉体凡胎,便是行刑不重,可鞭子见了红,也是非常人所能承受的。 不过一刻,丁胥忙疾步走进,与大夫说:“清理吧。” 大夫明白这是看戏的人来了,不多问,遂点了头,开始清理后背已经干涸的血污。 丁胥提醒后,又出去迎夫人。 见着了夫人,他一脸急色。 明毓见到丁胥脸上的急色,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急意,问:“大人现在情况如何?” 丁胥欲言又止,说:“大夫正在清理伤口,只是伤势如何,还是夫人自己去瞧吧。” 把人领到了隔间外,便退到了一旁。 明毓暗暗呼了一口气,上前两步才抬手把帘子撩开,往里头望去。 待看到谢衍那血痕斑驳的后背,惊愕得不禁捂住了嘴。 大夫抬眼瞅了一眼,是个貌美的妇人。 这官爷也是一副天人之貌,夫妻二人还真是天作之合。 大夫收回目光,继续清理伤口,好了后,拿来金疮药,说:“大人且忍一忍,刚撒下金疮药,会有些疼。” “上药吧。”谢衍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虚弱。 明毓看着大夫把金疮药药粉缓缓洒下,谢衍肩胛处忽然绷紧,手抓住了底下的薄衾,手臂至手背的青筋都凸显了出来。 他的额间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水,面色也更之苍白。 明毓看不得这画面,蓦然放下了帘子,转身背对隔间。 不知过了多久,大夫从雅间出来,明毓才上前道:“我是里边那位的夫人,我想知道他的伤势严不严重。” 大夫面色凝重道:“说轻不轻,说重也还未到危及性命,但那伤换作任何人都会疼得晕厥过去,大人却是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这往后一个月,都得仔细养着,不然伤口化脓,久而不好,便是真的会危及到身体安康和性命了。” 明毓眉心皱起:“那都要注意些什么?” “一则忌口,酸辣重油重口不宜,鱼虾也得忌口,二则后背有伤,十日内切莫碰水,三则房事与一些激烈的行为也得避免。” 提及房事,明毓颇为不自在,但也没有太明显,点了头:“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大夫说:“这些我都会写下,若还有要注意的,我也会记下,等会儿与药方一并给夫人。” 明毓轻一颔首:“有劳大夫了。” 大夫转身离去,丁胥给了他一个上道的眼神。 明毓没注意到丁胥的眉目官司,她注意力都在隔间中。 踌躇了片刻后,她还是撩开了帘子进了里头。 谢衍坐在榻上,动作僵硬艰难地套着衣裳,明毓走了过来,说:“我帮你。” 谢衍抬眸看向她,慢慢松了手。 明毓在旁帮忙他更衣,目光对上包扎 环过前胸的纱布,唇瓣一抿。 “你不是说,下手不会太重的吗?” 谢衍虚弱应:“若重便是皮开肉绽,趴在榻上动弹不得了,我现在还能坐起来,已然是留情。” “你这难道不算皮开肉绽,哪样才算?”方才瞧的时候,血肉鲜红,伤口让人惊骇。 帮他套上了不知何时准备的干爽里衣和外衫后,扶着他站起,问:“疼吗?” 谢衍偏头垂眸看她:“方才疼,见着夫人,便不怎么疼了。” 明毓心头一跳,但随即眉眼一拧,抬眼望向他。 好半晌,才说:“我不知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也不知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么些撩拨人的手段,但我只想与你说,做好你自己便成,别学这些不适合你的东西,我瞧着假得很。” 谢衍闻言,唇角有一丝下压:“我不知什么是适合我,什么不适合我,我也只知,我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便是我心中所想。” 明毓张了张口,遂想起他背后的斑驳的鞭伤,也就闭上了嘴巴,由着他了。 谢衍看得出来,她不信,他便幽幽道:“日久见人心。” 明毓别开眼,不怼他,也不回应他,但始终搀扶着他。 谢衍确实虚脱,没有作假,生怕自己压坏了她,便道:“夫人还是唤陈九进来,他力气大。” 明毓扶他起来时候,都已然吃力,便也就不为难自己了。 “说,那我去唤陈九进来。” 正欲扶他坐下时,外头忽然传进说话的声音,掺杂着谢家的话语,明毓动作倏然一顿。 只听见外头的人说:“你可听说谢右丞家的养子与谢家断绝了关系。” “这消息不是早就传遍长安了吗?” “那你可知那位右丞大人有多少个儿女?” “不算刚断绝关系的养子,不就是一儿二女?” “那自然不是,我刚刚听人说了,这位外传鹣鲽情深,不离不弃的右丞大人,早在外头养了个外室,那外室生了一对儿女,竟与谢家嫡子一样的年纪,可见夫妻情深的佳话,不过是一场笑话!” “不能吧,我还记得谢家这位夫人,好像嫁给右丞大人三年无所出,才过继了一个养子,当时外头好多人都赞叹这位谢大人的品性过人,怎的都是假的?” 说到这,又说:“这要是真的,那这谢家里的水真够浊的,主母残害养子,嫡长子当街纵马伤人自伤,这家主又是个伪善的……天爷呀,感情这一家子都是缺德的。” 明毓听了这些话,轻戳了戳谢衍的腰腹。 谢衍低头垂眸,疑惑地望向她。 明毓低声问:“你做的?” 谢衍轻点了点头:“是我做的,散播了一些消息,但事实上也是有人瞧见了谢肃在孙氏被押入牢中那晚,暗中去找了外室。” 说到最后,谢衍略一抬下巴:“自然,也是我故意引人发现的。” 明毓看着他那细微动作,有一瞬恍惚。 她似乎觉得,他这些微的动作,是在得意。 她怔了两息,才道:“我先让陈九进来,回到家中再细说。” 说罢,也不等谢衍反应,就掀开帘子出了外头。 谢衍望着夫人离去后,闭上双目,咬着牙强忍下背后钻骨的疼。 他虽受了皮外伤,也去了银子,但能与谢家断绝了关系,换来一身轻,值得。 谢衍这边轻快时,明家的明夫人却是被惊得焦头烂额。 昨日便没有等到下人回信,早间让人去打听,却是听说昨日有人跟踪了大理寺大人,被发现后被抓入了牢中。 再仔细问,也问不出来太多的东西了,但明夫人知道,被抓的那个人就是她派去跟踪谢衍的人。 这跟踪可大可小,要是被定了罪,别说是想着国公府给的好处了,便是丈夫和儿子的仕途,女儿的婚事也被影响到。 想到这些,明夫人哪里还坐得住! 当即就去了大理寺找谢衍。 可到了大理寺,才被告知谢衍进宫去了,且也已经告了五日假。 也就是说这五日里头她不仅找不到二女儿,便是连女婿也找不到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62 章 六十二章 谢肃从宫中回来后,便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之中,俨然是心情沉闷,颇为消沉。 毕竟被帝王惩罚,谢肃确实有些沉闷,但还不至于能让他消沉。 总归没有革他的职,只是让他闭门思过一个月。 至于孙氏虽已入狱,但不能休弃。国公府虽然因孙氏闹的事惹了圣上不喜,可到底与太后有姻亲这一层关系在,他无论如何都要维持着。 孙氏不在,还能靠着三个儿女来与国公府维持着。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借着这事,也该把丽娘接回府中了,一双儿女也该认祖归宗了。 才思索着后边的路该怎么走,外头便传来叫唤声:“我要见阿娘,阿娘呢!” 听到是谢煊的声音,谢肃头疼扶额。 这个被她母亲宠废了的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十二岁以后,不知帮他收拾了多少的烂摊子,每次想管教,孙氏都挡在前,心疼得不得了。 慈母多败儿,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么点舐犊之情,都在这些年慢慢磨没了。 思及另一个有出息的儿子,认祖归宗已然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谢肃虽颇为厌烦总是给他找麻烦善后的儿子,但还得靠他来与国公府维持关系,所以还是从书房中走了出去。 谢煊这个时候还不能下榻,是瘫坐在步辇上,由下人抬着进了主院。 才进主院便大声嚷着要见自己的母亲。 母亲素来疼他,但已经三日没去看他了,直觉觉得母亲出了事,怒问下人,下人才支支吾吾的说出来母亲因为谋害谢衍的事暴露,被圣上关押了。 怒极的谢煊猛然把手中的茶盏直接砸到了下人的头上,便让人抬着他来了这院子。 看见父亲从书房中出来,他大声道:“阿爹,我要见阿娘!” 谢肃长叹了一声:“煊儿,父亲这些天已经很累了,你别闹好不好。” 谢煊可不管他父亲如何,只咬着牙道:“阿爹,谢衍吃我们谢家的,用我们谢家的,要他性命又如何!?” 谢肃听着他的话,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听听这话,是寻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这愚蠢的东西! 谢肃环视了一眼周围的下人,沉着脸道:“今日二爷的话,若谁敢传出去半个字,后果如何,不用我多言。” 一众下人忙低下头。 谢肃看回谢煊,面色冷沉:“你阿娘是圣上亲自下令关入的大狱,你说这话可是要让整个谢府都进狱中陪你娘吗?” 谢煊正要开口,看见他父亲的脸色,把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憋了回去,只道:“不管如何,阿爹你要把阿娘给救出来。” 谢肃道:“你以为父亲不想救,你且告诉父亲如何救?” 谢煊闻言,真认真思索了,几息后,似乎想了一个什么好办法一般,忙道:“让谢衍放弃追究!” 谢 肃暼了他一眼,与众人道:“把二爷抬入我书房中。”() 把人抬进了书房中,阖上门后,谢肃才道:谢衍求得圣上做主,与谢家断绝了关系,你觉得谢衍还能帮谢家说话? ?木妖娆提醒您《和离后与前夫重生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谢煊一惊,五官随即扭曲:“谢衍他怎么敢?!” 谢肃为稳住这个脾气暴躁的儿子,安抚道:“断绝了关系也是好事,说不准往后你们二人的命格便不会相冲,至于你阿娘,我与你外祖母外祖父已然在奔波了,这是不宜再生事,惹得圣上不喜,莫说你阿娘救不了,谢家和国公府都会受牵连。” 谢煊闻言,深呼吸了一口气,虽然脾气暴躁,可也知君威难承,到底是点了头。 谢肃暗暗呼了一口气,正想让人回去时,外头又传来一声暴喝:“谢肃你给我出来!” 谢肃一愣。 仔细听,是他岳母的声音。 这般愤怒,是因何? 谢煊也听出来了是外祖母的声音,问:“外祖母这是怎了?” 谢肃打开书房的门。 本奔着厅堂去的国公夫人,看到了书房方向的谢肃,顿时改了道,黑沉着一张脸朝他走去。 步子似带着风,俨然气得不轻。 谢肃看着带着怒容疾步朝自己走来的岳母,眉头一跳,隐约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待国公夫人快要走到跟前之时,谢肃问:“岳母忽然来谢府,是为了什……” 后边的话还没说出来,蓦然一巴掌甩到了自己的脸上。 谢肃头被打歪到了一旁,可见国公夫人的力气有多大。 谢肃面色惊愕,满脸的不可置信。 便是院中的下人,以及书房中扭头望出外头的谢煊也是一脸的错愕之色。 国公夫人劈头盖脸的骂道:“你这混子,竟诓骗了我们这么多年,你怎么敢!” 谢肃心中狠戾升起,却是隐忍了下来,转了回头,道:“岳母这是何意,女婿到底骗了岳母什么?” 国公夫人朝着谢肃冷笑道:“骗了什么?你养了个外室,还生下一对双胎儿女,年纪与煊哥儿差不多了几个月,你藏得可真深呀。” 谢肃听到外室和双胎儿女时,心中一跳,面色却是佯装露出惊愕与怒色:“岳母,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事你谢肃竟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进士,若非二娘非你不嫁,你也保证此生不纳妾,会好生对我们家二娘,国公府岂会松口把娇惯长大的女儿下嫁给你!你今日又怎会坐到右丞的位置!” “谢肃你可真能装!” 谢肃面上没有露出半点慌乱,一派正色:“岳母可是听信了他人的污蔑之言,女婿自娶了夫人后,二十来年如一日的洁身自好,便是当初夫人想要女婿收一个通房,女婿都从未动摇过,又怎会有异心!” 他说得铿锵有力,好似国公夫人所言,真的只是别人的污蔑之言。 惊愕了好半晌的也回过 () 了神来,也忙道:“外祖母是不是误会了,阿爹与阿娘的感情深厚,是整个长安城都知道的。” 国公夫人依旧怒视着谢肃,听到外孙的话,心下更之愤怒。 “老身若不是亲自去了青石巷会了那狐媚子,见着了那个与你长得有六七分像野种,老身还真信了你的话!” 听到这话,谢肃眼中有一瞬的错愕,但隐藏得极快。 屋中的谢煊听到这话,双眸瞪大,满脸震惊,缓缓看向背对自己的父亲:“阿爹,外祖母所言,是不是真的?” 谢肃还未说话,国公夫人一声令下:“把人押进来。” 不多时,一个看似三十岁左右的貌美妇人被两个人押了起来,看到了谢肃,哭得梨花带雨:“夫君,你救救丽娘。” 丽娘也是怕了,虽然是个外室,但这么多年来也是没吃过苦,被两个壮汉压着来,一路担惊受怕。再者听多了高门大户对付妾室和外室的狠厉手段,就更怕了。 谢肃身体暗地一僵,又听国公夫人冷声道:“怎么,事到如今了,还想不认?” 到底为官多年,谢肃多少沉稳,不动声色的暼了一眼跪在院中的外室,继而看向国公夫人,冷静道:“这个妇人,女婿还是第一回见,更不知她为何喊女婿为夫君。” 那美妇人瞪大双目,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前几日还在榻上与她承诺,接她回府给她名分的男人,竟然不认她! 国公夫人似听了个笑话一般,冷笑道:“那外室子只差没与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了,你竟还敢否认!?” 谢肃冷肃着脸道:“女婿没做过的事,自然不能认。且世上相似的人多了,而谢家与女婿有血缘之人也多,说不准是家中哪个兄弟养在外头的女子,被……”话语忽然一顿,面色倏然严肃:“近来谢家屡屡发生事情,先是煊哥儿坠马,又是夫人入狱,现今又轮到女婿,难道岳母就不怀疑有人刻意针对谢家,而这个女子也是那人煞费苦心寻来对付女婿的?” 国公夫人定定地看着他,冷笑的面容不曾变过:“编,你继续编,你敢说你在二娘入狱那日没去青石巷?” 谢肃心惊,他去青石巷是晚间去的,怎会被人发现? 国公夫人眼底的怒意似要从眼中涌出一般:“我没有证据,会寻来问罪吗?” “老身能忍你在二娘三年未孕时纳妾,却不能忍你假仁假义背信弃义!也更不能忍你在二娘入狱当日还有心思沉迷女色,你心里压根就没把二娘的事当成一回事,还巴不得她入狱!” 就算是证据摆在眼前,谢肃也是不认的,他说:“岳母,旁人想要构陷我,自是把什么都安排得天衣无缝,若真的信了,就真的掉入了别人的圈套了。” 谢肃说的真切,好似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被人陷害的一般。 国公夫人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蒙蔽的傻子,听到他依旧不认错,被他这般脸皮给惊到了。 她起初也不信,但咬牙道:“谢肃,事到如今你竟还嘴硬,竟还装出 这么一副无辜的样子,也难怪我们国公府被你骗了这么多年……” “外祖母,你说的都是真的?”谢煊虽浑,却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的傻子,再蠢也听得出外祖母是有了十足的证据。 谢煊在外嚣张跋扈,可在国公府却嘴甜乖顺,也能讨得国公夫人疼爱。 国公夫人转头看入屋子里头的外孙,顿时潸然泪下:“我可怜的二娘,可怜的外孙……谢家祖上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竟报应到你们身上了,老天真真没眼!” 此时谢三娘和谢四娘也到了院子里头,听到了一半,却也听明白了父亲在外养了个外室。 姐妹二人都震惊地站在了院门处,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国公夫人抹了泪,道:“谢肃,国公府不会轻易揭过,这事没完!” 说罢,与谢煊道:“你们父亲是个狼心狗肺的,说不准你们母亲谋害谢衍之事,也是你们父亲在旁撺掇的!说不定日后连你们都要敢谋害,这府待不得了,你与你两个妹妹先到国公府住下。” 谢肃闻言,顿时厉色道:“岳母!我谢肃怼天发誓,绝无……” 国公夫人蓦然一瞪他,声色俱厉的喝道:“你给我闭嘴!你那些话,留着在殿上说吧!” 下人把谢煊抬出书房的时候,他怒瞪着谢肃,一双猩红的眼中是满满的恨意,似乎要弑父一般。 谢肃对上儿子的眼神,心头一突。 国公府的人浩浩荡荡的带着姑娘和郎君离开了,谢府的人也不敢拦, 同时,国公府的人也把那个外室带走,扔在了谢府府门外。 纵使是外室,国公府也没有动私刑的资格。 国公夫人但也不是傻的,今日一闹,亲自把人带到的谢府。若是把人留在府中,出了些什么事,谢肃个狠心的东西要是想嫁祸到国公府头上去,届时有理也变成了没理。 被扔在府外的外室一身狼狈,被人指指点点,哭得厉害,起了身欲往谢府而去,却被人拦下。 丽娘哭着往里喊:“夫君,你别不要丽娘呀!” 今日被如此羞辱,她自然是伤心难堪的,也算是看清了谢肃的柔情蜜意下的凉薄。 依着谢肃否认她的身份,若是今日灰溜溜地回去了,只怕一辈子都被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甚至谢肃为了保住名声,连儿子都不认了。 他这般自私的人,肯定能做出这样的事。 这么想,她何不借着这机会顺势入了谢府? 只要谢府认下了她,她的一双儿女才算有了正经的身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63 章 六十三章 谢衍和明毓回了新赁的院子后。() 丁胥和陈九把人扶着进了屋中,谢衍交代丁胥:明家的人必然会继续来大理寺纠缠,只管不理。若陈亭长来询问,便如实说明明家为了什么而来,又为何跟踪我。 ⒆木妖娆提醒您《和离后与前夫重生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丁胥一愣:“大人觉得陈亭长会来寻属下?” 谢衍轻“嗯”了一声。 妖道与他本就有恩怨,他查案查到妖道头上,且还事事巧合,林少卿并非一点都不怀疑他。 林少卿眼里难容沙子,暗中观察他是肯定的,他抓了一个人回大理寺也不审问,明家又屡屡派人到大理寺打听他,自然引他起疑,会吩咐与他查案的陈亭长来打探。 丁胥又问:“说明之后呢?” 明毓与青鸾端着热水到门外时,恰好听到谢衍说:“就说我说的,明家贪心不足,希望大人帮下官威慑一二。” 丁胥应了声,谢衍又安排了一些事,才让二人离去。 丁胥和陈九在门外遇上夫人,二人皆是一愣,想起方才大人的吩咐,两人的面上都有些许地不自在。 明毓温婉道:“二位不必在意,大人如何吩咐便如何做。” 说罢,便从二人身旁走过,入了屋中。 谢衍趴在床榻上,这个姿势能让他舒适一些。 明毓入了房中,他也是知道的。 水盆放到了一旁,明毓屏退了青鸾,无言地站在榻旁拧了干帕子,而谢衍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明毓把帕子递给他:“擦一擦吧。” 谢衍绷着身体伸臂去接,苍白的双唇紧抿着。 那一瞬,明毓竟从他那张无甚表情的脸上看到了虚弱,艰难…… 在他的手臂伸来时,明毓也沉默了两息,随之避开他的手,帕子落在他的脸上,也遮住了他的视线。 谢衍的手臂顿了好半晌,才缓缓收了回去。 帕子挪开,也看到了红唇微抿的夫人。 眼睫微敛,双眸认真。 第一回,谢衍才真的觉得,他的夫人是真的很美。 简单的发髻,没有过多的头饰,也并未涂脂抹粉,但就是很美。 她长相偏美艳,可却是婉约的气质,二者显然不搭,但在她身上却恰到好处。 视线在她的眉眼,在她的挺翘的鼻,红唇上流连。还有近在咫尺的葱葱玉指,白皙且柔软,让人想要紧紧握住。 谢衍时不时盯着自己瞧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明毓早已习惯,也就没搭理他。 可谢衍纵使有伤趴在榻上,也不安分。 她给他擦了脸和脖子候,正拉起他手时,却被他反手扣住,长指插/入她的指缝之中,十指相扣。 明毓心头一跳,惊了一瞬,收拾了复杂的情绪,佯装平静的目光从那相扣的双手,转眸睨向他。 眯眼一挑,似用眼神在问——你做什么? 谢衍目光落在相扣的手上,轻声说 () :“很小。” 确实很小,两只手对比起来,他的手掌完全可以包裹着她的手。 又小又软,好似没骨头一般,让他不舍放手。 明毓微微拧眉:“我手小与你有什么关系?” 说着就要抽出来,奈何他握得紧,她一抽便拉动了他的手臂,牵扯到了他自己背后的伤,他不禁闷哼了一声。 明毓动作一顿,睨了眼他:“活该你疼。” 到底是没有再动,只道:“放开。” 谢衍抬眼,与她目光交触,眸色深邃。 这个眼神,在这一世,明毓总在他的双眼中看到。 他嗓音颇沉,缓缓的说:“不想放。” 明毓只觉得握着自己的手,有些烫人。 “那你这算什么?”她望着十指相扣双手问道。 谢衍:“想做,就那么做了。” 他的话,让明毓不禁想起在医馆说的那些话,他说“我不知什么是适合我,什么不适合我。我只知,我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便是我心中所想。” 谢衍又说:“我想做的有很多,但怕你生气,便没有做。” 顿了一下,他目光紧紧地望着她,忽然间,他什么都不想隐瞒了。 “夫人可想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不想!”明毓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应得斩钉截铁。 谢衍却好似没听到她的回答一般,自问自答道:“想亲,想抱,想……”又是一顿,两息沉默才缓缓吐出那两个字:“敦伦。” 明毓双眸缓缓瞪大,再看他那张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脸,他怎就说得出这样的话? 但随即想起,刚回来不久,他就是这般平静的与自己说过他书房中,有一本春宫画册,还要邀她一同看。 谢衍又说:“最后那个,没你同意,我决然不会做,你放心。” 放心? 她哪里能放心。 他的话,她怎么听着都觉得有些古怪。 为什么只有最后一项要她同意,前两者就不用她同意了吗? 先前分明说的是,没有她的同意,什么都不会做。 忽然间,什么心思都消散,她微微眯眼盯着他,问:“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之下,你对我做过什么?不然为何只有最后那点要我同意?” 四目无声交汇,仅仅数息,却好似过去了许久。 谢衍应:“自是没有,但往后说不准。” 明毓顿时一恼,瞪他一眼:“你且敢试一试。” 谢衍双唇微抿,不说话了。 他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之下,何止是抱过一回,亲过一回…… 明毓再试图把手抽出来,这回却轻易地抽出,随即转身把帕子放到盆中去。 在她转身那瞬,谢衍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大抵是心虚了。 两手都擦了,明毓把方才的事略过,道:“晚间再泡一泡脚。” * 渐入黄昏,谢府的事传得越发的烈,春瑛出去打水的功夫,便听了很多关于谢府的事。 回来后,直接与明毓说了。 明毓关于谢府被寻麻烦,饶有兴趣。 “听邻里说,今日下午国公府的老夫人提着那个外室,气势汹汹地入了谢府,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那老夫人把三个外孙都接走了,便是外室也从府中提出来扔在了谢府外。” 明毓听到外室,问:“外室呢?” 春瑛道:“好像一直在谢府外不肯走,谢府也没让她进去。” 晚间用暮食时,为迁就受伤的谢衍,只得搬桌子到了塌边。 明毓把从春瑛那处听来的事与谢衍说了,又道:“那谢家主是不打算认了?” 要是认了,早该把外室接回去了。 谢衍喝了口汤,淡淡道:“事情闹大了,他不承认也没办法,他养外室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成亲后不久就养了,太多痕迹了,他遮掩不了。再者那外室本就是他老家的青梅竹马,一查便知。” 说到最后,谢衍道:“外室始终会接回,不为别的,就为了他那个有出息的儿子。” 明毓想起谢肃的另一个儿子,上一世科举中了进士后。 谢肃便把人接回去了,只不过用的是酒后犯了糊涂的借口。 孙氏虽闹得厉害,可最后还是妥协了,让外室进府了,给了个妾室的名分。 这一世,在孙氏谋害养子这个紧要时间被捅出来,他也算是名声尽毁了,帝王本就因孙氏的事烦了他,如今更不用说了,他只能是夹着尾巴为官了,自然也不敢再寻他们的麻烦。 晚间就寝,谢衍背后一阵一阵的疼,扰人清梦。 白日起来时,明毓也看见了他眼底下的痕迹,便让春瑛去询问大夫,且瞧能不能开些安神的汤药。 傍晚,丁胥过来了,明毓便出了屋子,让他们说正事。 丁胥入了屋中,也说了昨日的事:“入夜时,不仅是那外室,便是那外室子,和成了亲的外室女都到了谢府外。谢肃大抵也细想了没办法遮掩,也就把人接回了府中,现今谢府和国公夫人的关系,俨然是水火不容。” 谢衍点了头,问:“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事?” 丁胥摇了头:“今日那明家的人又来了,却说是要寻我,我出去见了,明夫人只问大人和夫人搬到了何处,属下没说。” “瞧得出来,明夫人确实是着急了。” “且如大人所料,陈亭长真的来寻属下问话了,按照大人吩咐的话,属下按照原话与陈亭长说了,陈亭长并未说什么。” 谢衍:“接下来不用管,至于水户巷的案子……”他思索了一下。 丁胥忙道:“对了,还有水户巷的案子。陆司直交代了,还是大人继续查,让大人这几日居宅办公,也派了小的和陈九,随时听候差遣。” 谢衍“嗯”了一声,又说:“正好,旁的事你且放下,你去盯紧妖道的动向,若无意外,他已有逃跑的心思。” 谢衍早已在妖道面前暴露过知晓他做过的恶。 不管如何,妖道都不可能让谢衍活着。 杀谢衍未遂,嫁祸给孙氏那一刻,妖道大抵就已经盘算离开长安了。 毕竟,孙氏就是没把他供出来,也迟早会牵扯到他,这一点妖道不可能不清楚。 且只要谢衍活着,也会把他的老底掀出来,留在长安更不是明智之举。 但便是离开长安,也不可能让谢衍活得顺遂,嫁祸孙氏,不过就是妖道留下最后一步棋。 如谢衍与明毓提及过的。 妖道要利用孙氏,让孙贵妃和国公府针对谢衍。 可杀人未遂,没有闹出人命,且还有孙贵妃和国公府在,只是被判刑,不会有性命之危,便是再者针对,也不会一直抓着不放,除非…… 孙氏若在牢中死去,孙贵妃和国公府的迁怒,恐怕波及甚大,他便是首当其冲。 谢衍琢磨到这,沉静吩咐丁胥:“明日让陈九回大理寺,让他去把陈亭长请来。”! 木妖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64 章 六十四章 皇宫。 孙贵妃让人去调查了招供的杀手。 内侍回禀:“招供的杀手十八十九岁左右,都不是我们找的人。” 孙贵妃闻言,神色一肃。 不是他们的人,却指证了谢家主母身边的妇人,显然是蓄意陷害,而能清楚何媪的特征,显然是相熟的人。 是谢衍吗? 不对。 有太多疑点了。 内侍怀疑道:“寻常杀手只是收钱做买卖,也有素养,不会轻易供出背后的人,那些不像寻常的杀手。倒像是被人从小教化培养出来的死士。唯有被教化得唯主是从,主人下的命令,将会不计一切的完成。” 听内侍所言,孙贵妃也是心生疑窦。 前些时日,她也怀疑过是谢衍所为,但仔细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像。 且说谢衍这些年都生活在谢府的眼皮子底下,便是有别的心思,顶多小打小闹罢了。闹过最大的事大概就是科举了,不也一样被拿捏得放弃了。 他如何识得这些被从小被教化大的杀手? 又如何得知杀手会什么时候动手? 孙贵妃琢磨许久,心里也没个头绪,叹了一声,随即吩咐内侍:“你且差个人去国公府问一问,现在明家和谢衍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 内侍闻言,便差了人去询问。 这边才让人出宫,便有国公府的消息传进了宫中。 乍一听到谢肃养了外室,孙贵妃也不意外,毕竟这时间男子多薄情,没有哪个是真心的。 只是当得知那女子所生的孩子,与谢煊差不多的年纪,脸色霎时阴沉。 据那外室交代,她和谢肃是青梅竹马,还许诺过终身的。 这谢肃,俨然是把国公府当成了傻子,当成了往上爬的垫脚石。 这便罢了,若是他态度坚定不认那外室和一双儿女,她还高看他一眼,结果竟是舍不得,把外室和儿女都接进了府中。 他可是觉得名声败坏了,没有了国公府相帮,还依旧能在朝中立足? * 国公府找到明家,已经过去三日了。 明夫人寻谢衍无果,没办法了,最终只能把国公府的条件,以及跟踪谢衍的人被抓了的事告知了丈夫,让他来拿主意。 明父一听到人被自己的女婿抓进了大理寺,还是以尾随朝廷命官的罪名被抓的,两眼一黑,险些晕倒。 他指着发妻:“你糊涂呀!那些条件纵使可观,但那谢衍可是连他养母都送了进去,还与谢家断绝了关系,如此冷硬的心肠,你怎会觉得他会为了毓丫头的三言两语就给要杀自己的养母求情?!” 明夫人抹泪道:“我这不是瞧着二娘怀了身孕,而且还听国公府的人说,女婿格外的珍重二娘,且事关你和瑾哥儿的仕途,还有三娘的婚事,我若不试一试,如何甘心!” “你试且试,这没错,但你怎就糊涂得派人 跟踪谢衍!竟还被发现了!你应该先与说,再仔细商量,哪至于落得这个场面!” 明夫人抹着泪,问:那现在该怎么办,谢衍和二娘现在也不知道住在哪,怎的说明白??” 明父也是头大,沉静下来深呼吸了几息,认真思索了起来,半晌后,道:“毓丫头和女婿都这般躲着我们,哪怕与谢府断绝关系后也没出现,显然是知道那人是明家的人,且想晾着我们,震慑我们,免得再帮国公府说话,如此肯定不会有什么事情。” 明夫人闻言,迟疑的问:“真的?” 明父心里也没多大的底,谢衍行事,不能按常人想法来理解。 夫妻二人正想着如何解决这件事,便有老仆急匆匆来禀:“家主,主母,外头有自称大理寺的衙差,说、说要家主去大理寺问话。” 话音一落,明夫人双脚顿时一软,径直瘫到了位置上。 明父方方说过的话,不过小半会便被打了脸,却已然不是脸皮子挂不挂得住的问题了,而是累及他这九品小官之位了。 虽是芝麻绿豆的小官,可却也是他前半生的毕生所求。 精神有一瞬的恍惚,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老仆唤了一声“家主”,明父才回过神来,恍恍惚惚地朝外走出去。 衣袍被拽住,他转头,木然地看向已有些许缓过神来,泪盈满眶的妻子。 明夫人这一会是真的去让人跟着谢衍了,她声音颤抖:“被发现了,会如何?” 明父忽然自嘲一哂:“还能如何,若是人被抓的那日你就告诉我,尚且能说是我要寻的女婿,要追上去请到家中来,都过去了两三日你才与我说……” “还能如何,命好就是打个板子,命不好就是丢官。” 说着,便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拽了下来,转身出了屋子。 明父随着衙差胆颤心惊的到了大理寺,却听闻审案的是女婿的上峰陆司直,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那林少卿,谁都好。 但随之陆司直的话,却又让明父紧绷了起来。 “少卿大人公务繁忙,特让本官来审,交代过,从重发落。” 明父闻言,脸色顿时一白,满额细汗。 这终还是不能善了了。 可随即又听陆司直说:“本官审问过跟踪的人,说是想跟着谢评事找到住的地方,虽不是行凶,但跟踪朝廷命官便是犯了律法,好在谢评事念其是妻子娘家,几番求情,少卿大人才肯松口,让其打二十板子便可。” 话到最后,问:“明大人可服?” 明父就这心跟着陆司直的话一上一下,刺激得很,最后听到不用削官,哪里敢不服,忙跪伏下来,应:“下官服。” 趴在板凳上,二十板子下去,明父硬扛着才没昏过去。 陆司直淡淡地暼了眼他,淡漠道:“明大人若还想继续走仕途,什么该图,什么不该图,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要三思而为,别再糊涂了。” 明父 听明白了,陆司直也知国公府的人找到了明家去,而说这些,显然是在点醒他,也是在告诫他。 明父疼得发抖,只冒冷汗,却还是颤颤的应:下官多些大人教诲,往后自不会再做这些糊涂事。 ⒗木妖娆提醒您《和离后与前夫重生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他想,若当时国公府的人来寻的他,拿出那些条件,他恐怕也会被这些条件所蒙蔽,若毓丫头没有躲着他们,他肯定也会去找。 但现在,他哪里还敢有这个想法。 不止是明父不敢再有,看到丈夫被人抬着回来的明夫人,更不敢有了。 明三娘听到父亲被打了,也慌里慌张的到了父亲母亲的屋子。 “二姐自私,二姐夫也如此狠心,那国公府交代的事,该怎么办呀?” 明父趴在榻上,听到三女儿的话,蓦然把疼得拽着的软枕怒掷到了地上:“我都这番模样了,你这孽女不仅不关心,竟还想着国公府的事,这十几年白养你了!” 明三娘被吓了一跳,忙缩到了母亲身后,轻轻地拽了拽,小声问:“阿娘,真的就这么算了吗?” 听到她还不死心,明夫人心下忽寒了几分。 如她父亲所言,都这样,该是庆幸没丢官,而不是可惜国公府提的条件! 她凉凉地看了眼女儿。 明三娘被看得缩了脖子,不敢再言。 明父咬牙道:“谁敢再提国公府的事,我便不认他!” 他算是知道为何谢家斗不过谢衍了。 今日只是,不是林少卿,也不是陆司直,而是他谢衍在敲打明家。 谢衍…… 心机城府深得很,不是他所能应付的。 想到这,又交代:“日后毓丫头和女婿上门,好生招待,不得给脸色瞧。” 说到这,瞥向明三娘:“听明白了没有!” 明三娘还没见过这么严苛的父亲,忙点头:“明、明白了!” * 晌午,大理寺又衙差前来,告知了谢衍关于明家的事。 送走了人后,才把这些事复述给了妻子听。 话到最后,问:“夫人可怪我?” 明毓拣着豆子,打算磨粉做糕,随意应:“你明知顾问。” 谢衍摇头:“确实不知,夫人也是知道我于亲情的感知薄弱,有时候确实难以理解个中复杂。” 有的亲人今日反目成仇,他日还能把酒言欢,他又如何知道妻子会不会为明家而迁怒。 明毓闻言,默了默,随而才道:“有什么可怪的?且不说上一世他们的做法让我寒心,就是这一世,他们能为了利益而想让我昧着良心劝说你,俨然不顾我们夫妻日后会不会生出嫌隙,日子会不会好。” 暼了他一眼,反问:“如此你还觉得我会怪你?” 谢衍闻言,问:“不该怪。” 明毓收回视线:“虽然不用他们来掺和,我们也有嫌隙,但那也是我们的事。” 谢衍默默的抿了抿唇:“夫人无须日日提醒。” 明毓:“该提醒,省得你脑子里总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谢衍一思索,便知她说的是哪些想法。 自从说开自己心下那些阴暗且露骨的想法后,谢衍也不装正经了,他应:“我先前所言亲,抱,敦伦,在寻常夫妻中就是寻常事,何来乱七八糟?” 明毓冷哂一声,也不搭理他。 上一世给他不要,这一世他就旱着憋着吧。! 木妖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65 章 六十五章 明毓弄好豆子,让青鸾拿去厨房给春瑛磨粉做糕后,又回了屋子。 她拍了拍手,把袖子放了下来,看向趴在床榻上的谢衍,说:“父亲都挨了打,不管是怎么被打的,我也总归要回去一趟。” 谢衍:“回去便回去吧,经过这一回,岳父岳母也不会再提那些事,只是……” “只是什么?” 谢衍沉吟了两息,说:“只是国公府怕会闻风而去。” 明毓无所谓:“来那便来吧。” 谢衍看向她:“带上春瑛和陈九。” 明毓点了头:“成。” 说着,走到了桌子上,拿起木匣子行至谢衍身后,把盖在他身上的厚披掀开,说:“今天该换药了。” 昨日丁胥来了一趟,顺道给谢衍换了药,今日还没换,依着谢衍的性子,也是不会让那几个女使给他上药。 谢衍扶着床榻坐了起来,坐定后才解开系带,把单衣脱下。 因背后有伤,谢衍这两日都是趴在榻上,身上也只穿一件单薄的衣衫,以免压迫到伤口。 衣衫从谢衍的肩头掉落,里边是交错包扎着的纱布。 明毓上手,动作轻缓地把他的纱布解开。纱布之下依旧是纵横交错的鞭伤。 才过两日,鞭伤依旧,但瞧着比前两日要好一些了,起码有些许的没有破皮的痕迹淡了些许,只是开了口子的,瞧着依旧通红吓人。 明毓看到谢衍的伤口,都觉得后背不适。 谢衍趴了下去:“上药吧。” 明毓打开了木匣子,拿出金疮药,拔开罐塞,看了一眼那些鞭伤,才微颤着手往上头轻撒药粉。 全洒了药粉,晾了一小会后,拿出新的纱布说:“起来。” 谢衍缓缓坐起,复而站了起来,赤/裸这胸膛正面对着她,微张开手,双眸低垂望着她。 明毓拿出纱布抬眸时,便对上了他的纹理匀称的胸膛,胸膛宽阔,腰腹精瘦。 明毓的视线在他的上身停留了好片刻,只觉得这屋中的温度似乎上升了一些,有人闷。 不可否认,谢衍除却一张脸歪,挺拔的身体也是修长颀长,恰到好处的精壮。 她按捺下心底莫名的两分躁动,低垂敛眸。 便是不看他,也能感觉得到谢衍的视线未曾离开她,有奇怪且闷热的气息似乎在他们二人的身上蔓延。 她走到他的身后,拉开纱布从后边环绕到胸膛前包扎,不可避免地会触碰他的肩、臂,明毓没有错过他手臂紧绷起来的肌肉痕迹。 这一世的谢衍就这么不经撩拨? 明毓有些疑惑,上一世的谢衍在她死后到底是遭遇了什么,又或是这一世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之下,谢衍又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与上一世越发的不同了? 带着疑惑地给谢衍包扎,自是没有再管有什么变化。 * 明毓翌日一早就回了明家。 明夫人听说她回来了,与前些时日相比,已然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了。 若说先前是迫切想见到她,现在却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那女婿俨然是拿捏住了他们明家,她总觉得在这个女儿面前抬不起头来,不大想见到她。 明父心情也颇为复杂,但好歹是自己的女儿,且也有男子该有的自傲,自是没有那等抬不起头的想法。 他嘱咐:“今时不同往日了,见了毓丫头,别给她脸色看。” 明夫人因自己所为连累了丈夫,这些时日心虚得很,什么都听丈夫的,应道:“我哪敢给她脸色瞧。” 这个逐渐有了主意的女儿,不给她脸色瞧就不错了。 不多时,明毓便入了屋中,唤了一声:“阿爹,阿娘。” 明夫人瞧向差不多两个月没见的女儿,不仅是脸色红润,气色好了,便是体态也丰润了好些,一瞧,就知道这些日子过得滋润。 丈夫和父亲都遭了刑,她身为妻子和女儿,竟没有半点忧愁,着实让人不喜。 十几年的习惯使然,一时把方才与丈夫说的话抛到了脑后,开口便道:“你还知道回来呀,我都以为你忘了还有我们这个爹娘了呢。” 话一出口,就被明父一个气声拉回了神志,而后不大自然地暼开视线。 明毓神色淡淡,说:“自然没忘,只是自谢家主母因谋害夫君落了大狱后,怕谢府和国公府一二再来纠缠,也就搬家了,之所以没有与阿爹阿娘说,也是怕谢府和国公府找到明家来纠缠。” 明夫人转回视线,定定地看向明毓。 这话是真不知明家的人被她夫君关了起来,还暗中提醒了他们不要太贪心,还是装作不知道? 明毓忽视她母亲的视线,看向榻上趴着的父亲,心道还真是巧了,翁婿这段时日都得趴着。 “父亲如何了?” 明父挂着勉强的笑意:“没什么事,倒是贤婿现今什么情况?” 明毓应:“圣上贤明,没有重罚,再休养个几日便能回大理寺办公。” 明父闻言,忽然有些庆幸只是隐晦的警告,没有彻底撕破脸皮。 行刑之人,会依着帝王的意思而施以轻重。 谢衍受的刑轻,便表明圣上偏向谢衍,若是谢衍在这个份上还给养母求情,只怕惹圣上厌烦,往后仕途路难走了。 也难怪谢衍会这么提醒了。 明父又问:“贤婿可有收到关于谢家主母刑罚的消息?” 明毓轻一摇头:“朝中的事,夫君素来与女儿说得不多,不过来时,夫君倒是让女儿转述一句话给阿爹。” 明父闻言,眉眼微一动:“什么话?” 明毓:“明家若与国公府交好,便是身为女婿,往后也不会往来。” 明夫人脸色一僵。 明父应:“那是自然,你且与贤婿说,我们明家不会与居心不良之人往来。” 明毓浅浅 一笑:“我与夫君说了,阿爹也不是那样的人,我阿爹如此的泾渭分明,不为权势折腰,女儿回去后定与夫君复述阿爹的话。” 明父心情终好了些。 明毓望向明夫人,道:“阿娘必然也是这么个想法,是吧?” 明夫人觉得她这女儿在点她。 若是知道她派人跟踪谢衍的事,还如此说,那只能说明是在敲打她。 望向女儿那平静从容的神色,明夫人暗忖谢衍究竟都教了她些什么,以至于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这般看不透这个女儿。 如此,她更坚信明毓是清楚所有事的,只是在扮猪吃虎。 气恼过后,却又无奈。 如今的二娘,从上次归宁那回她便瞧出来了,不是好拿捏的主了。 明夫人表情难以维持,应道:“自然。” 明毓想了想:“对了,还有二妹。二妹年纪尚小,经不住利诱,容易被人当刀子使了,阿娘可要好好耳提面命二妹。” 明夫人确定了,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便是明父也听出来了,但与明夫人认为的敲打不同,想的却是女儿维持着情分,没有给他这个父亲的下脸。 明父想起昨日自己挨了板子回来,那秀丫头关心的却是能不能给国公府交代,还口口声声说二姐自私,瞧来她比较自私。 对二女儿心生了不喜,明父道:“她的性子是该好好沉定沉定了。” 说罢,看向妻子,提醒:“最近这段时日别让她出门,请个女先生回来教教她礼仪规矩。” 明夫人颇为无奈,应了声“好。” 暗暗呼吸了一口气,看向明毓,不冷不热的问:“今日可要在家中用中食?” 明毓:“今日是来瞧父亲的,家中夫君也还要照顾,便不用了。” 明夫人:“那便不备你的中食了。” 明毓点头。 明父道:“也瞧过了我,毓丫头你与你阿娘去说说话,顺道也去说说你二妹。” 明毓点头应“好”,随着明夫人出去。 出了屋子后,明夫人走在前,压低声音道:“我知你都清楚所有事,我是有说服你的心思,你若不愿,大抵可以直说,何必绕这么一大个圈来折腾你父亲!?” 明毓面色依旧不愠不怒,平静道:“女儿避着阿娘便是不愿了。可阿娘不也是想派人跟踪夫君,等知道女儿的住处后再寻来,要求女儿向夫君提出给谢家主母求情的事。” 明夫人脚步一顿,转头拧眉看向她。 明毓敛去了温婉,神色与眼神逐渐淡漠:“阿娘自小偏心,在意大哥,在意二妹,事事都紧着他们,阿娘唯独委屈我。” 明夫人脸色一黑:“你兄长是嫡子,你妹妹身体不好,我照顾得仔细些是应当的,可我从未亏待过你,你非得说这些话寒你阿娘的心吗?” 明毓淡淡道:“是吗?” “可女儿尤记得八岁那年,家中连续二年困难,第一年阿娘给哥哥妹妹做了新衣裳,说第二年就给我做,第二年做衣裳的时候妹妹又病了,我新衣裳也没了,第二年又是如此,阿娘可曾在意过我也难受?” 明夫人一愣,又听她说:“哥哥妹妹病时,阿娘总会去陪,可轮到女儿高热不退时,妹妹不过咳嗽几声,阿娘也只是过来瞧一眼,然后又去陪了妹妹。” “还有,阿娘以为女儿不知,可女儿很清楚,阿娘给二妹准备的嫁妆比我的丰厚不止一倍。” 话到最后,明毓莞尔一笑:“如此,到底是谁寒了谁的心?”! 第 66 章 六十六章 明夫人听她说,恍惚回想,她知道自己有所偏倚,可从未觉得会偏移得这么多。 好半晌后,才呐呐道:“可你自小也没说什么,怎长大了就记上了?” 明毓讥诮一笑。 原来母亲对孩子偏心,也能怪是不受宠的孩子不提要求。 所以就应该像三娘那样,装病博取阿娘的母爱?⒅_[(” “你三妹她怎么可能……” 明毓打断道:“怎么不可能,自女儿上回回来提起病秧子不好说亲后,三妹可还曾犯过病?” 明夫人一愣,过去快两个月了,偶尔听到三娘咳几l声,却是没有再犯过病。 明毓继而道:“从小到大,女儿受的委屈还不止这些,所以阿娘是怎么有脸欲让女儿不顾夫妻和睦,寒了夫君的心,也要满足国公府的要求,让明家上下所有人都得利的事?” “感情只牺牲女儿一人,成就阿爹的官职,满足兄长的仕途,更满足三妹的婚事,更满足阿娘你与高门结交的心思。” 明夫人听到最后,为遮掩住心虚,恼羞成怒的道:“别把你自己胡乱揣测的想法安在我的身上,我也没想应下,不过是想寻你商量商量。” 明毓轻嘲一笑:“明家与国公府是决然没有交好的可能,而夫君已得圣心,阿娘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总归往后女儿少些回来走动就是了。” 说罢,明毓径直掠过明夫人。 明夫人听到她那句“少走动”,蓦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明毓步子停下,转头看向她:“阿娘还有什么话交代吗?” 明夫人闭眸深呼吸了一口气,睁开双目看向了她:“二娘,是阿娘偏心了,确实委屈你了。” 明毓知道她为何会妥协,为何会认错,但绝不是因为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 明毓恢复了如常的温婉笑意:“是否委屈,是否偏心都无所谓了,女儿也不在意了。” 说着,抬手慢慢地把她的手推开,转身往外走。 到底还是自己生出来的,怎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且只是偏心,不是冷心冷肺。 明夫人心里头复杂得很。 明毓从院中走出,恰遇匆匆赶来的明三娘。 明三娘见着二姐,眼神一亮,忙拦在前:“二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明毓暼向她,连装都不想装了,语气极其冷淡:“有事?” 明毓的冷漠的态度,让明三娘一怔,但随即就反应过来,忙道:“二姐,国公府的事,阿娘与你说了没有?” 明毓面色渐冷,眸色沉沉地盯着明三娘。 明三娘被瞧得有些发憷,可随即想起这二姐以前的包子脾气,便说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只是劝一劝,国公府说了,只要姐夫到圣上面前求情,便是不成也会兑现承诺的。” 明三娘说到最后,见包子二姐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一派的沉着冷漠,她的声音渐弱:“我可不 是因为我自己才劝二姐的,我是为了阿爹和大哥,” 明毓缓缓启口:“在我能好脾气的时候,最好别来惹我。” 声音却好似挟带着冰碴子。 明三娘闻言,甚是错愕。 这时,听了好一会的明夫人自院子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愠怒呵斥道:“三娘,我与你阿爹说过,不许再提这事,你是不是当作耳旁风了?” 明三娘看了眼黑脸的阿娘,又看向面无表情的二姐,二人的神色着实是吓人,以至于她虽不甘心,却也不敢再提。 明毓转而看向身后的母亲,格外的冷静:“阿娘是该好好教导三妹了。” 说罢,径直从明三娘身旁走过。 望着二姐离开后,明三娘才走到母亲的身旁,呐呐的道:“我不过是提了一嘴,二姐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 明夫人一默。 至于吗? 先前她觉得便是置气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得帮衬家里。 可二娘方才的控诉,却是让她心里怪异,且最后那句“不在意”了,给她一个感觉——她是真的不在意什么亲情了,若不是有亲缘关系,只怕她也不会回来。 沉默片刻后,明夫人暼向了女儿:“你父亲被打了板子,你以为真的只是意外?” 明三娘“啊”了一声:“不是因为阿娘派人……” “是你二姐夫给明家的一个提醒。而国公府那边是没法交代的了,你也不可能借着国公府嫁个好人家,若是你再在你二姐或是二姐夫面前提起求情一事,恐怕连你二姐这边关系也没了。” 明三娘想到方才二姐的神色,一时间也不敢确定,语气带着些许的迟疑:“不至于吧……” * 明毓从谢家离开,不到半道就被人拦了下来。 一个中年男子领着七八个壮年男子拦了去路,陈九警惕的盯着前边的人,手已然按在了佩戴的腰刀上中。 府衙随卫可佩刀,陈九今时是谢衍的随卫,自是可佩带。 子在马车前开了口:“谢夫人,我家主子想请谢夫人到茶楼一叙。” 马车内的春瑛撩开了帘子,问:“你们家主子是哪一户人家?” 中年男子背脊挺直,应:“孙国公府。” 春瑛笑了笑,说:“原来是国公府呀,只是我家夫人身体不便,可能去不了了。” 中年男子似乎也料到了没那么顺利,道:“只是去半刻,就在这茶楼,且还我家主子还随带着会些医术的女使,不会有意外的。” 说着,目光望向侧面的茶楼。 春瑛也顺着那男子抬起了目光,茶楼近在咫尺,二楼的凭栏处站着一个雍容富气的老太太。 春瑛转头与车厢里的明毓说了情况。 明毓撩开了车窗的帷帘,抬眸与二楼上的老太太对上视线,面色清冷,缓缓启口道:“我夫君与谢家已断绝了关系,与谢夫人又有龃龉,夫君不喜我与谢家有关系的人来往,为 了避嫌,我便不去了。” 说着,放下了帘子。 外头的中年男子道:“我家主子的意思,今日谢夫人若是不见,明日便亲自登门拜访。” 国公府不似明家,想要在长安城查一个不算是特别隐藏之人的住处,不消半日就能查到。 这中年男子的话,只差没把“威胁”二字挂在嘴上了。 明毓带着沉闷情绪从明家出来,现在又遇上嘴唇一抿。也不再客套,丝毫不惧国公府,朝外硬气冷声道:“我不去,难不成你家主子还想强迫我不成?” “我便是闭门不见,难道国公府还要硬闯民宅?” 声音不大,却也不小,茶楼立于静处,她的声音也就传到了二楼。 茶楼上的国公夫人隐约间也听得到她的话,和她说这话的语气。 国公夫人沉下了脸色。 这二人不愧是夫妻,都是如出一辙的难应付。 底下的中年男子闻言,拿不定主意,抬头望向二楼。 国公夫人轻摆了摆手,意为放行。 若那明氏是个软耳根,软绵的性子,便能拦下,也能成功施压。 但听她那话,不仅不是,性子与那谢衍有几l分相似。也是个拿捏不住的主。 强硬请上来,也没什么好处。 中年男子领了人让开了道,目送马车离去。 马车离去后一刻,有人从外入了茶馆,上了茶馆二楼。 二楼已然被包下,只一个老妇人和一行随行的婢女和侍卫。 那人快步走到国公夫人前,行礼后,说:“明府那边也拒绝了。” “小的还听说,明家家主被打了板子,也是因为女婿。” 国公夫人闻言,复而走回到凭栏处,往明氏离开的方向望了去。 被打了板子,才歇了心思,那定然是谢衍用了什么手段。 还真是无情,便是岳父都能下手。 她的二娘,到底该如何是好呀…… * 明毓回到家中,正巧在家门口碰上了两个男子。 一个十八九岁,一个三十来岁。 年轻的那个,在从谢府搬出来的时候,还来帮忙了。 “郑使?” 年轻的衙差看到明夫人,忙一拱手:“见过谢夫人。” 明毓颔首,目光落在了中年男子的身上。 中年男子也一礼:“在下姓陈,大理寺亭长。” 这时,红莺开了房门,明毓轻颔首,温声道:“二位是来找我家夫君的吧,请进。” 迎着几l人进了院子,明毓与青鸾到小厨房,一同准备热茶,目光看着那陈亭长入了屋中。 明毓前两日在屋外在谢衍和丁胥的谈话中,听到过这个名号。 从谢衍的话中,可以揣测得出来,这陈亭长是林少卿底下的人。 林少卿,后来的大理寺卿,是个有着铁腕手段的人。 谢衍虽与她说得不多,但她隐约猜到他为了对付妖道,用了不怎么光明的手段。 若是被那林少卿看透了,可还能平安无事? 陈亭长在谢衍的屋中待了小半刻,连茶水都没用就走了。 明毓端着茶水入了屋中,看向坐在榻上,披着披风的谢衍,问:“那陈亭长来寻你,是为了什么事?” 谢衍缓缓站起,应:“林少卿传谢煊的乳母到大理寺问话,但那乳母却失踪了,陈亭长过来,询问我关于那乳母的事。” 明毓把茶水放下,微微拧眉:“你与那乳母连话都少说,问你能问得到什么,我瞧倒像是来探你口风的。” 说到这,明毓面色逐渐严肃:“莫不是林少卿怀疑你知道一些内情?” 谢衍缓步走到了她的身旁,动作迟缓地倒了一杯茶水,不太在意的道:“大概是吧。” “那乳娘能躲到哪里去了?”明毓疑惑道。 谢衍垂眸沉思几l息,说:“不管躲到哪里去,最终会找到青云观去,林少卿会盯着,我的人盯着青云观,若去了,也会发现。” 说到这,忽换了话题,问:“对了,你今日去明府可有发生什么事?” 明毓:“我家里都是什么人,你不是知道吗?且我父亲被打了板子,父亲母亲都歇了心思。就是回来时,被国公府拦了下来。” 已送到嘴边的茶水,在听到她这话,复而放了下来,定定地望向她:“被为难了?” 明毓摇了摇头:“不算是。”想起那男子所言,又说:“那国公夫人要见我,我直接回绝了,但听那拦路的说,不见便会找来。” 谢衍听她没有被为难,心下一松,抿了一口茶水后,才似漫不经心的道:“国公府势大,但理亏,他们但凡闹起来,孙氏的刑罚就越重,所以他们只敢在利诱,或是言语上威逼,不敢以权用强。”! 木妖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67 章 六十七章 林少卿查案,不查则已,一查便要查到底。 且只信人为,不信天命。 命格相克追溯源头是妖道算出来的,若要把妖道的这一卦彻底推翻,证明他招摇撞骗,便能找到突破口,能证明孙氏被蒙骗,也能证实妖道确实是犯了律法。 命格相克,最重要的在于谢煊自小大病小病不断,若不是真的生病,而是人为,那就是身边的人所为。 而在谢府,能一直亲近谢煊的,除却亲爹亲娘,便是那乳母了。 林少卿查到谢煊乳母的头上,谢衍丝毫不意外,更不会过多在意如何审查。 时下,明毓也不会再过多地把注意力放在谢家身上,毕竟谢家都自顾不暇了。 虽未在意,但架不住外头的人都在说这件事。 在外住了六七日后,谢衍身上的伤好了些,要去上值了,又搬回了梨花巷。 出去住的那些天,夫妻俩都是同床共枕。 时下回来了,地方也就够夫妻俩分床睡了。 谢衍在妻子沐浴时,站在先前睡过几宿的长榻旁,沉默地望着。 好半晌后,他转头望向里间的床榻。 静默半晌,谢衍抱着被褥走进了里屋,放到了床榻上,就侧着身闭上眼。 待明毓回房时,看见背对着外头而躺的背影,轻“呵”了一声。 他这打的是先斩后奏的主意吧? 以为躺下了,她还不能把他喊起来了? 但明毓并未喊。 或许,她是真的心软了吧。 不可否认,这段时日以来,谢衍做得无可挑剔。 日子既要过下去,便再给他一个机会。 虽知道谢衍的情绪薄弱,但并不是没有。 谢衍现在大抵也还没睡着,不过是装模作样,大抵想着她会把他赶下榻。 她便是不赶,也要折磨他一会。 今日梳头抹香膏,用时格外的长,大抵小半个时辰才捯饬好。 本闭眼假寐的谢衍,睁开了双目。等了许久,也未等到妻子上榻或是赶他下去。 隐约察觉到了她的用意,便也心安了又闭上了双目。 明毓细致地收掇好后,才行至床榻,从床尾入了里侧躺下。 躺下后,暼向面对着自己,离得自己极近的谢衍。 眉眼紧闭,五官英挺,每一分轮廓都恰到好处。她的心软里边,大概有很多的原因,是因为他长相英俊,赏心悦目。 若换个普通样貌的,她大概也不会太心软。 欣赏了一会后,却语带嫌弃的说:“别对着我睡,不然你便回去睡。” 最后那句话百试百灵。 谢衍默了一下,闭着眼,假意翻了个身,清晰的听到身后传来轻嗤一声。 随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说的:“要装睡就装得像一些,哪有睡着的人这么听话的?” 谢 衍:…… 总归睡回了床榻上,别的不重要。 * 谢衍今日上值,时至晌午,难得有日头,待在屋中也冷,许久未出门的明毓,便出去逛一圈。 才行至巷口的大榕树下,便听到外边人都在议论谢家和国公府的事。 明毓有些许的惊奇,谢肃养外室之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日了,现在还传得这么热烈? 仔细听,明毓却听出了别的味来。 “听说国公府直接把谢家家主告到了殿上,说那谢右丞背信弃义,故意养废嫡子,引导正妻苛刻养子,为他那青梅竹马生的爱子让道。” 自在茶楼被拦,已经过去两三日了,国公府并未找来。 她还以为是国公府放弃说服了,但原来是改变了舆论的方向,把矛头指向了谢家。 国公府和谢家撕破脸,互咬,就没有闲暇时间来对对谢衍和她了。 明毓没动,继续听着。 “前些时日寻上门的那个外室,是青梅竹马?” “可不正是,听说在还没成婚的时候,这两人就已经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既如此,那谢右丞怎敢欺骗国公府?” “还怎么敢,人那豁得出去,胆子大,所以今日才能靠着岳家的提拔,一路坐到右丞的位置。” “那现在告到圣上那处,圣人能处理这种家事吗?且又说回来,国公府状告的那些,又有几分真假?” “虽说是家事,可这谢右丞的好名声是整个长安都知道的,便是好些年前,圣人都称赞过。他能坐到右相的位置,难得靠的只是岳家?其中定然也有他好名声缘故。” “状告的那些,谁知道真假,谢右丞连国公府都骗了二十来年,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明毓听到这,便猜测其中或有国公府的推波助澜。 孙氏的刑罚或轻一些,但绝对不可能被赦免,至少会关个三到五载。 而谢肃名声竟毁,仕途不仅不会再顺畅,大抵也有可能被调离长安。 至于国公府,只要还在乎百年基业,就不会帮孙氏帮谢煊对付谢衍,毕竟一旦谢衍受到伤害,国公府也会受到怀疑。 最后孙贵妃。 妖道落网,也逃脱不了。 明毓暗自呼了一口气,抬头望向明媚不刺眼的明光,唇角微微上扬。 太平的日子,也不会太远。 她转身回了宅子中。 临近年关了,明毓也开始置办年货和年礼。 * 谢衍复职第三日,丁胥按着腰刀走入大理寺,身后的两个衙差还押着一个狼狈的妇人。 双手被捆着,嘴巴被捂着,一身脏乱。 与丁胥交好的衙差暼了眼显然是在逃亡中被抓到的妇人,旁敲侧击的问道:“丁使这是立功了?” 丁胥笑应:“哪里算得上立功,不过是顺手抓了个林少卿林大人缉拿的人。” 衙差闻言,神色一亮:“少卿大人要缉拿的人,可都是要犯,你这还不算立功?可是立大功了!” 丁胥依旧挂着笑,说:“一会得空了再与你说话,我便先行一步,把人交给大人了。” 说着,一扬手,把人带进内衙。 丁胥把人抓到了谢衍的办公署外,先行入了内堂。 “大人,谢煊的乳娘在青云观附近的山头抓到了。” 谢衍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抬眼从敞开的窗牗看了出去。 虽然浑身脏乱,可还是能看出样貌的。 确实是谢煊的乳母。 丁胥交代道:“属下等在青云观附近埋伏,不过是撒泡尿的功夫,就遇上了这个鬼祟的妇人,仔细分辨,才知是谢煊的乳母。” “不过我们在盯着青云观的时候,似乎也有另外一拨人在盯着。” 谢衍收回视线,道:“那应该是少卿大人的人,便不是,也不必在意。” “现在把人交到少卿大人那处,就说我为了查水户巷的案子派人盯着青云观,顺手抓到的,我一会再过去。” 丁胥应了声,旋即转身出了内堂。 丁胥把人领到了陈亭长前。 陈亭长看了眼被送来妇人,说:“你且等着,我去禀告大人就来。” 陈亭长入内堂禀告了林少卿。 林少卿闻言,微微蹙眉:“你不也派了人盯着青云观,怎你的人没抓到,谢衍的人就抓到了?” 陈亭长羞愧的低下头:“属下无能。” 林少卿道:“听说陈九和丁胥都是谢衍主动要的,二人先前在大理寺里边,如何?” 陈亭长道:“二人都是从水户巷出来的,陈九一身蛮力,常与犯人发生冲突,若是谢评事没有提出要了这个人,现在大概已经在打杂或是被赶出大理寺了。至于丁胥,有些小聪明,只是常与三教九流的人往来,行事也不太正派。” 林少卿闻言,沉吟间轻点了点桌面,问:“自跟随谢衍后,二人可曾再闹过事?” 陈亭长仔细想了想,应:“两个余月下来,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他们闹事的话。” “二人先前虽有些本事,但闹出来的事也大,大理寺的人也不敢用他们,谢衍倒是艺高胆大,也会御人。” 只是,谢衍的手段,到底有一些不光明。 那日审问青云观的监院道长时,他确实对谢衍有疑,但对那监院道长也有疑。 但也暂且选择站在谢衍这边,孙氏与那装神弄鬼的道士被判后,再追究谢衍。 这时,外头衙差通报说谢评事求见。 林少卿朝着门外看了眼,随即吩咐陈亭长,说:“先把人押到牢中,一会再审。顺道让谢衍进来。” 林少卿应声退出了堂内。 见了谢衍,说:“大人让谢评事进去。” 谢衍颔首,撩袍跨过门槛,朝里走去。 陈亭长看了眼谢衍的背影,心里也纳闷 ,怎敢把谢煊的乳母送来,谢评事就过来? 谢衍朝着林少卿一礼。 林少卿看向他,开门见山问:“来寻我所为何事?” 谢衍应:“谢煊乳母之事。” 林少卿挑了挑眉,忽然一笑:“这案子不若给你查得了,你说有人会害孙氏,让我派人多加看管,这便罢,今日又是谢煊乳母,你又知道些什么?” 面色波澜不惊,应道:“下官怀疑,那乳母与青云观的净能监院有私情,若非如此,那乳母又怎会寻到青云观去。” 林少卿:“便是有私情,那又能证明什么?” 谢衍:“十八年前,谢府外聘乳母,那高媪才从宫中出来一年余,懂规矩识大体,自是首选。” “而选做乳娘的其中一条要求,便是生子不得超三个月,也就是说高媪的孩子不到三个月,而就恰好谢煊出生后不久,那道长就寻到了谢府,算出了命格相克来。” “若二人早早相识,命格相克不过是二人的一出戏,有没有一种可能,谢煊自小小病不断,有一些意外都是高媪所为呢?” 林少卿闻言,垂眸分析,谢衍所言,确实有理。 复而琢磨了他的话,抓住了要点:“你方才似乎格外提及了那乳娘的孩子,可是有什么线索?” 林少卿自然是查过乳娘孩子的下落,却说是送人养了,早断了联系。 谢衍抬眸,目光如炬:“想要知道那孩子的下落,应当是先查明孩子的生父是何人。” 林少卿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微微眯眸:“所以,你怀疑乳母所生之子,生父是那青云观的监院?”! 第 68 章 六十八章 “所以,你怀疑谢煊乳母所生之子,生父是那青云观的监院? 谢衍应:下官确实有这个怀疑。 林少卿:根据呢? 谢衍举例:若那乳娘真的与青云观的监院里应外合,那么是什么样的诱惑,又或是什么把柄被拿捏在其手中,才能让其坚持十八年为他办事?” 若说要挟的把柄,二人眼神交汇,似乎想到了一处去。 林少卿道:“或亲生孩子在监院手上,以此要挟,也只能同流合。” 谢衍却道:“是十八年,而不是一年两载,因只是担心孩子的安危,难以坚持十八年,亦或者之后更久。况且自己的孩子被要挟了,长久以往皆会有逆反心理,皆是便会反着来,但这么多年,直至今日都没有被怀疑过,可见大差错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最重要的一点……” 听到谢衍最后的那句话,林少卿腰身略一挺,认真了些。 谢衍:“不知少卿大人可曾注意过,那日被擒住的杀手中,其中一个杀手的眉眼轮廓,让人觉得熟悉?” 林少卿眯眸回想了一番,记忆力虽超群,但让他即刻把只见过一两面的人相比较,还是有些难度的。 林少卿一时没坐住,站了起来,与谢衍道:“且去牢房瞧一眼。” 说着,便领着谢衍一同去了牢房。 除却谢衍外,身后还跟着两个端着水盆的衙差。 从地牢下去,一层接着一层的阶梯,过道窄小,压抑沉闷。 严刑之下都不招供的,但长此以往被关在这样的地牢中反而会招供,可见这地牢有多压抑。 走了约莫小半刻,才到了关押杀手的牢房。 孙氏虽谋害罪已经是逃脱不了了,但尚未结案,更未定罪,是以杀手都还被关在牢中,但死罪是决然逃不了的了。 为免串供,四个杀手都被单独关押。 牢房也甚是狭小,长五尺,宽八尺。 勉强躺得下一个人,放得下一个恭桶。 有通风之处,气味倒不算得太难闻。 走到关押杀手的地方,在杀手疑窦防备的目光之下,林少卿冷肃道:“净脸。” 犯人极少可以清理,多日过去,脸上早已有脏污。 衙差从桶中捞出了一块淌水的湿布,直接从铁门栏杆缝隙递了进去。 杀手迟疑了半晌,却还是把湿布接到了手中,胡乱擦了几l下脸,余光扫了眼林少卿身后侧的谢衍,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擦了脸后,林少卿仔细端详,片刻后微微蹙眉,并未说什么,抬脚继续往地牢更深处走去。 到了下一个关押杀手之处,也是如前头一个一样,让其净脸。 以此类推,四个杀手都如此。 看了人后,林少卿又去了暂时关押谢煊乳娘的天牢。 多日奔波,狼狈至极,让她净脸却不配合,便是让人强硬押着,粗鲁地擦了一遍。 端详半晌后,林少卿沉着脸回了办公署中。 有些话不用多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方才所见已然能证明谢衍所说的“眉眼相似”。 林少卿入屋前,吩咐外头的衙差:“让陈亭长去青云观把净能监院带来。” 随之看向谢衍:“你且先回去。” 谢衍一揖告了退。 长安此去青云寺,快去再回,也得一个时辰。 陈亭长领命去了青云观,不到一个时辰便往返了回来。 丁胥疾步走入了谢衍的办公署,神色匆匆:“大人,妖道跑了!” 谢衍抬眸看向丁胥:“人都在瞧着,怎么能跑?” 丁胥面色很是难看:“方才陈亭长去青云观提人,属下也跟着进了青云观,但却没找到妖道,却找到了穿着妖道衣裳的一个年轻道士。” “那道士的长相和妖道与妖道长得极像,仔细瞧,那眉眼和脸上做了修容,若是卸去这些修容,大概也有五六分相似。” 谢衍听到这,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谢衍到林少卿办公署外,里边便传来林少卿怒斥的声音:“这么多人盯着,竟能让他逃跑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谢衍站在廊下望进去,陈亭长的脚边有个穿着监院道长袍子的道士被捆绑跪地。 林少卿的余光瞧到了谢衍,开口:“谢衍进来。” 谢衍从外走近,一礼后,看向跪在地上的道士。 乍一看确实与那妖道长得相似,只不过妖道就算是驻颜有术,但看着也有二十来岁的年纪,而这道士便是特意修了显老的妆容,却也很难掩饰他的稚气。 若去了修容,大概不到二十的年纪,甚至还不足十八。 这道士面上和眼底没有半点惊恐失措,反倒在眼底有一股子的犟劲。 林少卿问:“你的人也没发现那监院跑了?” 谢衍摇头:“那净能既然可找来替身,像是早已经准备好了逃跑的打算,自然是计划精密,只怕从大理寺离开后不久,就逃走了。” “且能招摇撞骗二十几l年没被抓住,逃跑的本事应当也是炉火纯青。” 林少卿不管是什么理由,他想要的只是一个结果,沉脸道:“立刻画出净能的画像,发出去通缉。” 跪在地上的小道士忽然冷笑:“你们就算是把整个皇朝都翻遍了,也是抓不到我师父的。” 所有人目光都望向了那小道士,就在此时,谢衍忽然启口道:“多谢提醒。” 说罢,看向陈亭长:“往来长安的外邦商旅,自净能从大理寺离开至现在,所离开的商旅商团都追查一遍。” 林少卿盯着那小道士的神色,在听到外邦商旅的时候,眼底浮现了微惊之色。 他遂借口:“多添人手,尽快追查出消息!” 陈亭长领命,立刻去安排。 谢衍看了眼道士,与林少卿道:“少卿大人不妨让人再去一趟青云寺, 把相似之人都抓来,再把谢煊乳娘领到这些人的面前。” 林少卿已让人去审问谢煊乳娘,可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那乳娘也是个嘴硬的,咬紧牙关,什么都没有交代。 若真的心甘情愿为那淫道生下了孩子,又心甘情愿地被利用了十八年,对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下狠手,这显然不像是一个刚生产不久,易对孩子生出慈爱的普通人,普通母亲。 更像是……被蛊惑得陷入了情中没了自我。 道士听到了谢衍的话,怒瞪着他:“谢衍你如此多管闲事,活该是天煞孤星的命!我师父说了,你命中注定会断子绝孙,无妻无儿,不得善终!” 谢衍淡淡地暼了一眼道士,神色依旧冷漠,好似没有被他的话影响半分。 林少卿喊来了人,让其先把这道士押下去。 这边才安排好,就有人慌急地从外快步而入,附到了林少卿的耳边低语。 林少卿听到他的话,惊诧地看向谢衍,片刻后,才道:“被关着的谢夫人,吃食中被人下了毒,多得你先前提醒,我便让人把每次的吃食都暗中检查过再给谢夫人食用。” 话到最后,话锋一转,问:“你是如何得知有人会害谢夫人的?” 谢衍垂下眼帘:“下官不便多言。” 林少卿瞧了眼室内其他人,把他们都屏退了出去,而后望着谢衍,声音徐沉:“怎么,又使了什么手段,就像特意绑了水户巷的居户,把祸水引到那净能的身上?” 谢衍早知瞒不住,便撩袍跪下:“下官确实有构害,任由大人责罚。” 凌少卿端起一旁的茶水慢悠悠地饮了一口,才道:“为官者,若是人人都似你这般行事,有怨恨就如此,那得判错的多少的冤案?” “你的事另议,再说吧,先站起说谢夫人会被害,你又是怎么知晓的?” 谢衍这才站起来,徐声应:“下官妻儿有孕后,下官知道命格相克这一事,便日夜担忧谢夫人或是谢煊为了所谓的命格相克,谋害下官妻儿。” “这时下官便想到谢夫人把净能的话奉若真理,便暗中调查净能,调查中发现他的手脚不干净,很多年前就这般招摇撞骗过,且似乎沾了人命,便威胁他,让其想法子让谢家把下官分出来。” “而净能在长安近二十载,结交的达官贵人,乃至皇亲国戚不知凡几l,不是下官小小的一个八品评事能查得了的,唯有祸水东引,让大人注意到这个人,大人彻查后,便能发现一些端倪。” 如谢衍所言,这段时日调查青云观的净能,林少卿确实发现了许多端倪。 譬如香客屡屡听到孩童啼哭,观中道士不是说是其他香客的孩童,便说是被人遗弃的,男童会留下,女童会送去给好人家收养。 可林少卿查过,平日身上会有人带孩童过去,且观中的幼龄男童是自小长在观中的,不会留下,且也没查到从青云观中收养孩童的人家。 而那些哭过的孩童又去了哪? 其二,好好的一个道观,却是求子灵验,几l乎去求过子的妇人,十个有七个都有了孕。 林少卿素来不大信鬼神之说,只信人为。 若不是鬼神,那便是借种了。 净能若只是唆使孙氏谋害谢衍,或靠着关系也只是个从轻发落,不至于逃跑。 但若做了谋财害命,且奸/□□人,那便是砍头的罪名了。 心中有了这些猜想,林少卿神色一片肃寒。 等着去青云观提人的这间段,林少卿不再与谢衍多说一句话,也不曾让谢衍离去。 一个多时辰后,已然到了下值的时辰,大理寺的其他人陆续走了,而谢衍随着林少卿还在办公署中。 直到衙差押回了一个十二岁和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二人眉眼间都有些相似,仔细瞧,还能看得出来是兄弟俩。 林少卿才让人把谢煊的乳娘先行押上来。! 第 69 章 六十九章 vip内容加载中... 很抱歉,系统检测到vip内容加载失败,可能是您的浏览器版本可能过低导致,建议您: 1.若当前使用的是带有极速模式的浏览器,建议切换到极速模式; 2.若您使用的是IE浏览器,建议升级为; 3.若您暂时无法进行以上操作,可以点击 <frmmethd=&t;pst&t;style=&t;dispy:inline-blck&t;> <inputtype=&t;hidden&t;value=&t;1&t;name=&t;vippatible&t;> <inputtype=&t;hidden&t;name=&t;brwser&t;> <inputtype=&t;hidden&t;name=&t;referer&t;value=&t;&t;> <buttntype=&t;submit&t;>兼容模式加载</buttn> </frm> (兼容模式仅作为过渡使用,将在不久之后下线,建议您尽快升级浏览器。)! 第七十章 几个少年中,除却身为杀手的初五外,其他几人都被那碗相融的血,还有妇人的话给惊着了。 一脸惊愕与茫然。 他们四人是亲兄弟? 而他们那仙风道骨,素来敬重的监院道长是他们的父亲? 怎会如此? 他们一直以来都信任着监院。 可眼前事实就摆在了眼前,让他们如何再相信? 自幼监院道长就告诉他们,说他们都是被父母所遗弃的孩子。 若是这么说,他们没有被遗弃,全是道长欺骗的他们? 那么他们是否一母同胞? 可瞧着这妇人,只在看向杀手时候眼中有慈爱,那说明不是他们母亲。 以前被道长抱回来的孩子,他们的身世又如何? 几乎每隔个两三年,监院道长就会抱回一个男婴,说是被人遗弃的。 思及此,几乎所有人都细思极恐。 可那个人是他们十数年来如一日,真当做父亲一样的人。不仅如此,还信任且尊敬了十几年的人,便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们却也不能接受。 妖道替身的小道士在惊愕之后,眼神逐渐愤恨,丝毫不惧林少卿,怒瞪他:“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道长待我们极好,给我们吃穿,教会我念书做人,怎可能做出那等□□的事!” 被欺骗了十八年的高媪,也受不了这等打击,立马接口道:“对!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的儿怎会是杀手?!傅郎又怎会负我!” 林少卿神色依然凌厉:“证据已摆在眼前,尔等却犹如盲目般自欺欺人,可悲可笑。” “高媪你先前说与青云观的净能道士交往不深,可方才却是矢口承认了那道士是你情郎,你还为其诞下一子。” “如此可见,武安县许家二郎便真做了冤大头,本官合理的怀疑你伙同青云观净能,俗家名岐姓傅,下毒蓄意谋害许家二郎。” 许家为许家二郎尸身收拾过,并未受外伤,后来把人赶走后,越发觉得不对劲,便怀疑是被用了毒, 高媪因被情郎所负,而秀才儿子成了杀手,且将要面临斩首处境,被这接踵而来的三者刺激得没了理性才会说错话。 而猛然间听到林少卿这话,有了一丝清醒,她应道:“民妇没害许家二郎,我们是提前说好了的,我们给他一笔银钱做假夫妻,只需嫁给他给孩子一个身份就和离,民妇又何必对他动手,落得个杀人的罪名!” “有无谋害,本官只需派人去武安县开棺验尸便可,若尸骨呈黑色,便说明下毒无疑了!” 话音落下,只见高媪变了脸色,林少卿心里约莫有了数。 大理寺中,但凡有些本事的都知道,中毒身亡只会呈现在尸身上,尸骨并不会发黑。 不过民间一直流传着这种说法,从未接触过这种深究查案的百姓对此深信不疑。 林少卿继而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今日你若 配合如实把许家二郎的事全盘托出,还有谢家的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本官或可酌情留初五一命。” 林少卿并未说对她本人从轻发落,而是以一个母亲的软肋来做条件。 高媪闻言,微微张了张口,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儿子,眼神复杂。 不过只是短短的两息,眼中便浮现了亏欠,慈爱,纠结。 最后似带着些绝望闭上了双眼,开了口:“宋家二郎在婚后坐地升价,狮子开口想要加五百两的银钱。那时傅郎传道才刚有起色,哪里能拿得出来这么银钱。他便说一不做二不休,让民妇在宋家二郎的吃食中加了能让他病重的黄芩、桑白皮、浙贝母三种性寒的草药。” “这些不是毒药,只会加重他的病情,让他短寿,原本打算花三个月慢慢要他性命,谁承想他那么不中用,不过几日就去了。” 林少卿也不意外,又问:“谢府嫡子的事呢? ” “宋家二郎死了,民妇被赶了出来,只得投奔傅郎,与他一同去了长安,他特意打听了一些达官贵人的子嗣问题,原本只是想要先从六品官开始积攒人脉,但偶然得知谢家抱养了孩子,恰好主母又有了身子,他便觉得是送上门来的机会。” “先是在谢家嫡子出生后,直接在谢府门前说本是福星高照,可奈何命格相克这话便先行离开了,不急于见谢家主母。” “婴儿刚出生,照顾得便是再精细,也总会有一些小痛小病,届时会因他的话,也会在爱子心切的谢府主母心下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把这些小痛小病放大无数。他说等孙氏派人来请时,这盘棋才算顺利开局。” “接下来由他来提醒,选乳母需得的生辰八字,越接近越好,谢府选民妇不是因为是从宫中出来的,而是因为生辰八字。” “为了让谢府主母更加地依赖他,他让我瞧准时机。谢家养子若是过得极好,就让我吃一些容易让孩子腹泻,热气等食物,谢府虽管民妇的吃食虽管得严,但总有办法能弄到一些。” “便是谢煊长大了,偶尔在他的吃食中下微量巴豆,还有朱砂,这些下得极少,只会让他身体不适,不会造成性命之危,只是长久以往,谢家嫡子的身体便虚得不似常人,若是养子病了,或是摔了,我就立刻吃一些温补的食物,或是给他吃些解药的吃食。” 命格相克,事实竟是这般荒唐。 林少卿沉默不语。 因一己之私,竟如此恶毒。 他虽不喜谢煊,可这两个恶人开始加害的时候,谢煊不过才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呀! “你也是母亲,那谢家嫡子是你奶大的,你就从来没生出过半点恻隐之心?” 高媪低下了头,幽幽道:“有过,可没有回头路了……” 那几个少年,听到这里,面色都有所不同程度了僵滞。 侧间的谢衍听了高媪的供词,转身看向身旁被绑之人——原本瞪着他的孙氏,眼神恨不得饮他的血,啃食他的肉。 谢衍与林少卿提出 让孙氏旁听,为的就是让她知道妖道的险恶,不再包庇。 林少卿便去请示了温公,得了牌票后,便直接将孙氏押来了。 ⑴想看木妖娆的《和离后与前夫重生了》吗?请记住[]的域名[]⑴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为防她捣乱,双手双脚皆被捆绑着,另还有两个衙差押着她。 在听到高媪的供词后,原是对谢衍的憎恨转变成了震惊。 双目渐渐赤红,浑身不停地颤抖,下一息忽然挣扎了起来,似想要冲出去质问,又或许是想冲出去杀了高媪。 谢衍瞧了一眼,便淡然收回了目光。 他这一世的所有盘算,原本只是为了让妻子有个安生的日子,为了她上一世的委屈,痛失爱子的反击。 可这一刻,却觉得便是不需反击,这些事也是必须要去做的。 外头,林少卿又逼问:“你供出的这些,可不足以减轻初五的刑罚。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没供出的,说得越多,便越有机会让你的儿子活下来。” 高媪张了张口,复而转头看向神色冷漠的儿子,只听他冷着声音道:“我不需你救,任务败了,是我自己的过失。” 林少卿眉头一皱。 这人自出生起就被如此调/教,只怕这些错误的观念已然难以矫正。 高媪原本已然开始麻木的双目,再次又蓄满了眼泪,她转头破罐子破摔道:“傅……净能他在外头做的事,一直都瞒着民妇,但民妇知道与他交情颇深的一些官员,大多都做了一些缺德事,而且他想攀上宫中的孙贵妃,曾让我在谢家主母身旁装作无意提醒,或议起他。” 林少卿听到孙贵妃的名号,神色一肃,一拍惊堂木:“若无证据,诬陷皇族,株连三族,你可好想清楚了再说。” 高媪道:“民妇想得很清楚,三族不过只剩下民妇母子二人,若不说那便是死,说了才能有一线生机。” 林少卿让人把那四个少年押了下去,堂中只留几个心腹。 看向高媪,问:“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高媪:“十二年前皇后娘娘难产,与孙贵妃和净能有关。民妇有一回与那道士……温存后,偷听到他找人想法子拐走皇后娘娘的小妹,然后辱了她清白,皇后娘娘怀胎不足七月,大抵是听到这个消息,打击之下直接早产了,便是生下了先天不足的皇长子。” “而也是同年同月,孙贵妃也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皇子,之后有传言说是孙贵妃的孩子会抢走了皇长子的寿元。传言出来后,孙贵妃那刚足月的皇子总是生病,这时又有传言皇后娘娘对二皇子用了巫术。” “太后娘娘本就偏帮孙家,便让人直接搜查了皇后娘娘的寝宫。搜查的人在皇长子的摇篮下发现了一个锦囊,里头是一个包着婴儿胎发的小草人,背后更是贴着二皇子的生辰八字。” “圣上厌恶巫术,自然是大怒。自此皇后娘娘虽没有被废,却也被禁足在了椒房殿。” 这事宫里很多人都知道,但百姓却不知,林少卿也只是略有耳闻。 说到最后,高媪反问:“大人不觉得这一出格外的熟悉吗?而宫中深严,净能很难安插人对二皇子动手,唯一能自己动手,且伤害还恰到好处的,除了孙贵妃,还能有谁?” 林少卿的神色凝重深严。 原本只是查谢家孙氏谋害的案子,竟不想牵扯出了这么多的事。 那淫道,到底还做过多少的缺德事? 林少卿手背的青筋凸显,几乎要捏碎了惊堂木。 那妖道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要让其绳之以法!! 第 71 章 七十一章 入夜时飘了小雪,怕雪越下越大,屋中又多添了一个炉子。 因赔了谢府一大笔银子,家中拮据,而后日就是小年夜了,明毓在各项支出精打细算了很久。 青鸾端着水从外头敲门而入,见夫人还在忙活,便道:“都这个时辰了,夫人怎还在忙活?” 明毓闻言,抬眸疑惑看向她:“什么时辰了?” 青鸾应:“快要亥时了。” 明毓听闻已经亥时了,愣了愣。 今日是怎了? 都这个时候了,谢衍还未归。 她问:“家主可有让人传话?” 青鸾摇了摇头,也很是担心:“都这么晚了,这雪也越下越大了,家主怎还没回来?” 明毓朝着紧阖的房门瞧了一眼,默了默:“也不知今晚会不会回来,还是把门上锁了,晚间你们几个人注意一些动静。” 青鸾点了头。 明毓泡了脚,她与青鸾道:“明日一早出去采买小年夜的食材,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青鸾端着水出去后,明毓才起身走到了窗前,撩了帘子,从缝隙望了出去。 入夜不过小雪,过了两个时辰,雪势已近中雪。 放下了帘子,还是给谢衍留了门。 晚间,明毓睡得迷糊时,隐约听到了些许动静,但也没醒。也不知过了多久,床侧有轻微的动静,明毓撑起一条眼缝,看到一个虚虚的人影掀开,声音有些呢喃不清:“回来了呀……” 谢衍动作一顿,往里侧望去。 明毓脸颊睡得通红,颊上贴着一缕青丝,脸上带着浓浓的困意,眉眼半开,这般模样,不知道有多勾人。 谢衍心尖微微一颤,面上平静:“今日忙了些,所以回迟了。” 明毓打了个哈欠,“嗯”了声,又闭上了眼。 谢衍躺到了榻上,过了片刻,确定她已然入睡,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自己的被衾,入了她的被窝中,轻轻地把人揽入怀中,低头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啄。 动作温柔,如视珍宝。 再次入睡的明毓,睡得不算太沉,朦胧间隐约感觉到有人抱住了自己。 近身的只有谢衍,若不是错觉,那就是他在抱她。 偷偷摸摸,不是君子所为。 太困了,睁不开眼,也不管他了。 就再下一息,就觉得有温热湿润的触感落在了自己的额上。 谢衍个不守承诺的! 明毓想睁开眼抓他个现行,奈何眼皮子已似有千斤重。 算了,太困了,明日再找他算账。 翌日清早,明毓醒得早了些,身边已经没了谢衍的身影,他的被衾叠得好好地摆放在床脚的位置。 一宿过去了,也分不清昨晚谢衍抱了和亲了自己到底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她出了好一会神,直至院子外头传来铲雪扫雪的声响,明毓这才回神下榻。 换衣时,轻抚了抚已经微凸的小腹,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从屋中出来,恰好谢衍也从外头进了院子,他撑着一把伞遮雪,手里还提着一条食盒 明毓一愣,问:“今日休沐?” 谢衍点了头:“是休沐,但下午还得去一趟衙里。” 他把手上的食盒递给了青鸾,然后走过天井到了廊下,把伞上的雪抖落才收起放到一旁,他说:“屋外冷,让人把朝食端进屋中就成,出来做什么?” 明毓闻言,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便白了他一眼:“躲在屋里猫冬,骨头都猫懒散了。” 她每回瞪人,眼神都像是带了个钩子。 谢衍倒是挺爱瞧她瞪人的模样,但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散了就散了,别冻着就行。” 说着,先她一步把门开了,说:“回屋去。” 外头也是真冷,明毓也不与他犟,也跟着回屋了。 回了屋子里头,青鸾端了热水进来给主子盥洗。 盥洗后开始用朝食。 明毓看了眼桌面上摆的早点,复而抬眸看向谢衍:“你一大早出去就是去卖早点?” 谢衍给夹了块酥饼给她,说:“丁胥说这一家的桃酥不错,每日只有早间去买新鲜出炉的才最为酥香,你试一试。” 明毓坐了下来,夹起桃酥咬了一小口,入口酥香,顿时双眼都亮了起来。 有身子以来,心情开阔后,她在口腹之欲上格外的在意,给春瑛加月钱加得那般爽快,也有这个原因在。 谢衍看她吃得欢,又夹了一块糕:“这栗子糕也是丁胥介绍的。” 明毓好奇的看向他:“丁胥怎与你说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 谢衍:“我问的。” 明毓默了默,心知他是为了谁问的,也就没再说话,安静地吃着朝食。 似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用完朝食后要与青鸾,还有春瑛一块去市集,买一些小年夜要用吃食,顺道也买一些年货。年节肉贵,趁着这大雪天多买一些肉冻上。” 谢衍:“我与你一块去。” 雨天湿滑,到底是不放心。 他想沾上这些生活气息,明毓自然没有道理拒绝。且正好多个人,也多双手提东西。 用了朝食后,谢衍伴着妻子一块出了门,身后的春瑛和青鸾都挎了两个大篮子。 今日采买的人也很多,都赶上了趟,谢衍瞧着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人流,嘴唇紧绷着,目光警惕。 若有人挤来,他便伸臂推开。 人多到出乎明毓的意料,她从未在节日前操办过,平日来的时候也没见着这么多人。 身后的青鸾说:“夫人这里这么多人,还是让奴婢们去采买,夫人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未等明毓接话,谢衍就先应:“我们便先返回街口的茶肆。” 说罢,揽着妻子的肩,护送着她往回走,推开 前边的人,没少惹来骂声。 明毓不自觉地抬头,望向谢衍。 下颌线与薄唇都紧紧绷着,目光锐利。 而那僵硬的脸上,却也能让人看得出来他的小心谨慎。 这些都不像是装出来的,更不像是一个面瘫能装得出来的。 所以谢衍是真的上心了…… 明毓收回了目光,微微抿着唇。 有一点,明毓没法否认。 被谢衍护着,她确实安心。 虽然慢了些,但还是平顺地出了市集。 到了茶肆后,明毓观望着周围,隐约觉得巡逻的官差多了些,便道:“是不是因临近年关了,这巡逻的人都多了起来?” 谢衍瞧了眼街道上行色匆匆的官差,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声音低了些:“大概吧,但这段时日,长安应该会不太平。” 明毓闻言,惊诧地转回视线看向他,脑中思绪翻转了片刻,试探的问:“与你昨日晚归有关?” 谢衍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轻“嗯”了一声。 出门在外,有些事不便说,明毓便忍住了没问。 等了许久,春瑛才拎着满满的一筐食材回来,她说:“给了定钱定了半扇羊,老板说晌午人少的时候给送上门,还有鱼也定了十尾,也是晌午的时候送上门。” 这个时候,鲜活的鱼难有,看见有卖的,自然是赶紧买了。 囤这么些菜,可都是要吃到半个月的量,不仅是自家吃,还要用来年节宴客。 昨日明毓便盘算过可能有多少客了。 现在与谢家闹掰了,没了往来,但还有个明家。 虽也明地暗地的打了明家的脸,打压了一番,但明毓了解,就她的爹娘,脸皮子怪厚的,不会因此丢了两家的往来。 春瑛与丁胥相熟,也常常听到谢衍受上峰看重。如此一来,年节同级来访的同僚估摸也是有的。 还有谢衍底下一些人,外头酒楼贵得很。再说了,就是有银钱也不能在拿了一大笔钱给谢家后,又如此阔绰,省得招人话柄,如此自是在家中摆上几桌。 这一算下来,可不就要囤上许多的菜。 肉是一项,干货瓜果都得囤,这一算下来,可一点也不便宜。没个二二十两,还真过不好这个年。 等了好一会,青鸾也挤了出来。 春瑛负责买食材,而她则去买了一些过年要用到的物件。 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便也就打道回府。 回到家中,明毓迫不及待拉着谢衍回了屋中,问:“可是牵出宫中哪位了?” 不然谢衍怎会说这长安会不太平。 谢衍点了点头,说:“算是吧,妖道用替身掩人耳目逃了。” 明毓闻言,一惊:“你不是说已经看着了,怎就让他逃跑?” 谢衍轻叹了一声:“到底是我大意了。” 随即又道:“虽逃了,但也证明了他有罪,昨日在大理寺中,审问了谢煊乳娘高氏,高氏供出了妖道做的恶,也供出妖道与宫里哪位有所联系。” 谢衍说到这,便停了,与看着他的明毓四目相对。 相视了几息,明毓:“……细节呢?” 谢衍难得见她这般灼灼地望着自己,随即目光暼了眼长榻茶几上的茶水。 明毓一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是倒一盏茶水罢了。 明毓倒了一盏茶水,递给了他。 谢衍饮了茶水后,抬手捏了捏肩头道:“昨日办公到深夜,肩颈甚是酸痛。” 明毓彻底没了耐性,瞪了一眼他:“你若不说,我便不听了。” 说着站了起来,带着些许的闷气从他身旁走过,打算回里间歇一歇。 才从他身前走过,手腕却被握着了。 挣了几下没挣开,没好气地瞪向不识好歹的谢衍。 只是对上谢衍的眼神,一怔。 谢衍眼底似乎挟着似笑非笑之色,好似方才就是在逗弄她。 明毓怔愣了几息,回过了神来:“你故意的,是不是?” 谢衍站了起来,轻轻一拉,把她拉了过来,然后让她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认错道:“是我错了,夫人莫恼。”! 第 72 章 七十二章 谢衍用了中食后,便换上官服准备去大理寺。 才从屋中出来,春瑛便把准备好的食盒递给了他,说:“从市集回来后,夫人便吩咐奴婢做一些顶饱的吃食,让大人带去衙里吃。” 谢衍转头瞧了眼半躺在榻上看书的明毓。 “夫人特意让人给我备的?” 明毓本不想搭理他,却不想他直接问了,没好气地抬眼看向他:“那案子错综复杂,牵连甚广,还有其他案子掺在一块,你这段时日估摸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我也不是那般没心没肺的。” 说罢,又道:“不是你一个人的,也给你底下的手下也备了一些。还有你若像昨夜那么晚归,方便的话,便差个人回来说一声。” 谢衍心头似有松快之意,声音不自觉多了几分柔和:“省的,多谢夫人关心。” 明毓想驳他,谁要关心他了,可看到还站在外头的春瑛,便闭上了嘴,他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谢衍提着食盒出了巷子,来接他的丁胥瞧见了,嘴角一咧,笑问:“瞧着大人今日心情似乎甚好,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谢衍心头一顿,想起自己前些日子一直在练习常人的表情,看向丁胥,问:“你如何看出我心情好?” 丁胥道:“大人的步子轻快了一些,而且目光时不时瞧向食盒,脸上不似在衙中那般紧绷冷漠。” 谢衍…… 这到底有无变化? 上了马车后,谢衍又问:“脸上就没半分表情变化?” 丁胥正欲挥鞭子的手一顿,还真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即摇头:“倒是没什么变化,不怪就奇了,以前没有这种感觉,不过最近却是越来越强烈了。” 谢衍:“什么感觉?” 丁胥应道:“虽然大人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可属下就是能根据大人的气场变化,分辨出来大人的心情是好是坏。” 谢衍微一垂眸。 丁胥能感觉得出来他的情绪变化,他的夫人呢? 也能感受得到他的心意吗? 他在意她,担心她,想拥抱,亲吻她,甚至是更加过分的心意。 她能感觉得出来吗? 谢衍轻轻摇头,把这些疑问暂时暼出脑海,向丁胥问了正事:“上午可去了大理寺?” 丁胥应:“早间属下去了一趟,今日一早少卿大人去见了温公。不过小半个时辰,少卿大人和温公一同进了宫,属下来接大人时,还未见二位大人回来。” 妖道这些年往来的官员不在少数,林少卿稍稍一查,便查出了好些个,牵连不是一般的广。 虽未把所有人牵连在其中的人全查出来,但毕竟牵扯到宫里去了。 帝王不过一后一贵妃,两妃两嫔。 而孙贵妃育有一子一女,位于皇后之下,如今皇后依旧被软禁,如今后宫便是由她来打理。 今日温公与林少卿进宫述职,帝王听后必然震怒 。把其中一些事情理清,又等帝王之怒渐歇,再至如何去核查,两位没那么快出宫。 这案子,谢衍便跟到这里了。 林少卿和温公能坐到如今的高位,能力自是卓越,如他们查了,孙贵妃还能躲过,那便不是他们没能力,而是上面的那位不让查。 但年前帝后被冤枉,曾帝后和睦的帝王都不曾留有情面。 更别说孙贵妃不仅是涉及与妖道勾结,辱贵女清白,更是谋害龙嗣,陷害帝后,涉及巫术,这一桩一桩一件件,已然不止是禁足这么简单的了。 谢衍去了大理寺,衙差把水户巷去年到今年才入住的名册,还有所有人的名册分成两册送到谢衍这处。 谢衍下午皆在查阅这些名册上的人,丁胥在侧说出他们每个人大概特点。 其中赌博的人不在少数,欠了赌坊银子的人便有十来人。 其中不爱与人往来的人,也有近十人。 这些人,丁胥一个个指出:“这个人常年混迹赌场,但凡有一文钱,就回去赌坊,迄今欠下赌坊九两银子。” 数目尚小,不足以让他铤而走险。 “这人也是个好赌之徒,赌得妻离子散,还被赌坊的人砍了二根手指,听说他还欠着赌坊一屁股债,但也不知他是如何解决的,这几个月也没见过赌坊的人追到水户巷,平日里他更是甚少与人往来。” 说到这,又道:“若说他可疑的话,但前两个人失踪之时,他还被赌坊的人堵着追债。” 谢衍沉吟片刻,把人名圈住。 翻了几页,又停了下来,问:“这个人独居?” 长安屋价高,能独居一宅,想来也有些家底,只是上边记着常年病缠身,又是哪里来的银钱? 丁胥瞧了眼,说:“此人有肺痨,旁人不敢与他同住一屋。他住在巷子尽头的一个小屋中。听人说他以前也是念过书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了,倒是会写一些话本来养活自己,也能自己承担租金。” “平日与人往来情况如何?” 丁胥道:“他在水户巷住了有五年了,属下住了十年,见过他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完,他的事情,属下也不太清楚。” 谢衍看向此人的名字,道:“查出此人在哪家医馆看的病,抓的药。同时也把他所写的话本,以及出话本的书局都调查出来。” 谢衍指出了几个人,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之下,让丁胥安排人暗中调查。 * 再说这宫中,却是变了天。 昨日林案子审得严实,是以今日和温公进宫后,孙贵妃才听到净能逃跑了的风声。 孙贵妃乍然听到净能跑了,微一愣怔。 跑了? 缓缓回神,微微挑眉。 担心被连累,所以跑了? 孙贵妃承认那道士的确是有真本事在的,但也不是什么好人。虽不知他都做过什么恶事,但就她所知的,确实UR够他掉脑袋的了。 逃了也好,毫无对证,便不会牵连到她身上。 她早些年是出过一回宫,去过一趟青云观,那又如何?那会有恰到的理由,为了给生病的孩儿L祈福才去的。 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端起茶水才饮一口,忽有宫娥匆匆进殿来,一礼后说:“娘娘,殿前的余公公来传话,说是圣上让娘娘去一趟大元殿。” 孙贵妃蓦地捏紧杯盏,心下一沉。 太过巧合了,让人不寒而栗。 问:“那余公公神色如何?” 宫娥低着头,应:“与平时不同,脸色肃严。” 孙贵妃闻言,神色一阵恍惚,似乎能猜测得到为何要让她过去,坐着迟迟未动,一旁的大宫女提醒:“娘娘,余公公还在外头等着。” 孙贵妃这才回过神来,扶了夫发髻后,吩咐道:“把我刚入宫那会,圣上赐的那对步摇取来给我簪上。” 大宫女转身拨开珠帘入了里间,取出了装着步摇的锦盒,把主子头上的步摇换成了这一对。 孙贵妃暗自深呼了一口气,缓步走出殿外。 寝殿到大元殿,一刻余的路程,宫巷幽深,以前总觉得这段路太远了,现在不知为何,总觉得太近了。 已至大元殿外,停在外头听宣。 余公公进了殿中,不过片刻又出来了:“圣上让贵妃娘娘进殿。” 孙贵妃轻提裙角入了殿中,在殿门前余光瞥到了殿中有穿着大理寺官服的官员,顿时心如死灰。 到底还是牵扯到她了…… 入了殿中,并未瞧殿上帝王神色,行万福礼:“臣妾见过陛下。” 礼后才抬眸望向座上的帝王。 帝王手中捏着玉珠,眉目沉沉地望着她,孙贵妃佯装不明所以,面上依旧是温婉之色,温声问:“陛下唤臣妾过来,可是姐姐的案子已经定下了?” 在殿中的,是大理寺卿温公和少卿林旭。 人是昨日跑的,今日她才收到消息,显然是想瞒着她或是旁人。 今日只怕是…… 孙贵妃没有继续想下去。 帝王沉默地望着自己的妃子好半晌,才开口:“你与青云观的净能道长交情如何?” 孙贵妃茫然应道:“就十年前,姐姐常说青云观灵验,臣妾为了给四五个月的霖儿L上香祈福时见过一回,之后便也只是让姐姐帮忙捐些香油钱,供个长明灯。” 说到最后,她迟疑的问:“姐姐的案子可是与那净能道长有什么牵扯?” 帝王给了个眼神温公,温公会意,随即道:“昨日谢府乳母高氏招供,供出十八年前,净能为了牟利给谢家设了一个命格相克的局,但实际上,所谓的命格相克,不过是乳母与净能里应外合给幼子下药加害,引导谢家夫妇相信命格相克,以此彰显他自己的能力卓越。” “但实则,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道士,从南到北一路骗着过来的。” 孙贵妃听到乳母与净能里应外合给还 是孩童的谢煊下毒,神色蓦然一滞。 脑海中思绪转动。 仔细想想,这事还真是净能能做出来的事。 她惊,是惊净能竟敢骗到了国公府,骗到了她的头上来。 更惊,是净能唆使姐姐要谢衍的性命,但起因是什么?为何要致谢衍于死地。 思绪转动间,又停间大理寺卿温公说:“因谢评事先前查到了他的一些罪证,他为了杀人灭口,唆使谢夫人谋害谢评事,许是担心谢夫人没能成功,他也派出了杀手,不巧都被谢评事抓到了大理寺中,他派来的人为了给他洗脱嫌疑,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谢夫人的头上。” “又或是,想要贵妃娘娘和国公府迁怒到谢评事,前几日谢夫人的吃食里边发现砒霜,好在谢评事办案敏锐,才让人早早提防,才避免了谢夫人被毒亡于狱中。” 孙贵妃越听,脸上的震惊之色就越重。 算不得是装的,起码有七分是真的震惊。 七分里,大半是惊那净能的狠毒手段。 难怪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杀手能把姐姐供出来,原先怀疑过谢衍,却一直都没有怀疑过最没有可能得人。 可如今却不是震惊的时候,而是想办法如何洗脱自己的嫌疑。 须臾过后,她才惶惶地看向帝王,语声颤颤的求情道:“陛下,那妖道心计如此之深,臣妾姐姐自小就较为迟钝愚笨,定是被那妖道循循诱导,蒙蔽了双眼才会干出那等荒唐事,还求陛下能饶姐姐一命。” 帝王抿着唇不语,只转动着手中的玉珠。 温公知道圣上的意思,又继续道:“经高氏招供,十年前,镇国国公府嫡五姑娘被人辱了清白,自寻了短见一事不是意外,而是妖道为了刺激才孕七月的皇后娘娘。” “如妖道算计好的那般,皇后娘娘知道这件事后,确实动了胎气,提前发动,险些难产大小不保,便是保下了大皇子,如今也是先天不足,身体孱弱。” 如此身体,也是无缘帝位。 旧事重提,帝王眼神浮现了些许复杂之色。 心底隐约有了想法。 当初皇后若是真的动了巫术,但也被禁足了十年,且也吃过了那么多的苦,椒房殿也该解禁了。 若是被冤枉的…… 是他愧对了他,无颜对她。 孙贵妃震惊地看向温公:“温公是说,这般狠毒的事情,也是那净能,不,那妖道所谋划的?” 温公轻颔首:“据高氏交代,确实如此。” 说到此,才缓缓抬头,对上了面上只有对此事震惊,或担心被迁怒之色,却没有露出一丝慌乱的孙贵妃,说道:“高氏交代,净能与内廷有所勾结。而当年皇后娘娘暗地里用巫术企图把二皇子的寿元加到大皇子的身上,极大可能也是被冤枉的。” “而巫术之事发生前,恰与贵妃娘娘去青云观祈福对上了时间。” 听到此处,孙贵妃丽眸圆瞪,下一息,貌美的脸上浮现了怒意,厉声反问:“温公这是怀疑我与那妖道勾结谋害皇后娘娘?!”! 第 73 章 七十三章 “温公这是怀疑我与那妖道勾结谋害皇后娘娘?!” 温公复而颔首垂眸:“臣不敢,只是依着案子就事论事。” 孙贵妃似受了委屈一般,转身向着帝王:&ld;陛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且不说其他的,就霖儿也是臣妾怀胎十月万分艰辛才生下来的,臣妾怎舍得用他的寿命做赌来害人?” “且臣妾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了,陛下难道不清楚吗?” 帝王漠然地看向她,神色格外的理智,没有半点的动容:“人心隔着,朕不信人,只信证据,只信真相。” “谢衍命运改变的起始,仅是因那妖道在谢府前的一句搅乱心神的命格相克。” “而也巧了,皇后被关的起始,也是宫中不知哪个混账传出来的大皇子的寿元被二皇子抢走了,开头如此的相似,很难不让人怀疑是那妖道的手笔。” “而最后得益者是你,如何让朕不怀疑?” 孙贵妃顿时红了眼,眼眶中蓄了泪,我见犹怜地委屈道:“陛下就是这么想臣妾的?臣妾真要这么做,早早便在陛下耳根前煽风废后,自己做皇后了,何至于这么多年一字不提?” 奈何帝王相对比儿女情长,更为理性,更为看重的是做还是没做。 “有证据指向你,你有所嫌疑,不是朕信你,也不是你三言两语便能证明无罪的,该怎么查还是怎么查。今日你有嫌疑,与当年皇后那般,禁足寝宫,直至查清楚,再说其他。” “陛下!”孙贵妃一喊。 帝王没应,而是看向温公:“朕命大理寺在两个月内缉拿妖道归案,更彻查与妖道有所关系的人,查清这个案子。” 温公与林少卿叉手弯腰应声。 帝王再看向孙贵妃,她张口想说什么,帝王先她开了口道:“贵妃先行回宫,且在宫中待两个月,便当是协助办案。” 孙贵妃委屈得落了泪,眼中含泪,眼神委屈地看了眼帝王,最后还是软帕抹了眼角的眼泪,轻福了福身:“妾身告退。” 随之后退数步才转身出宫殿。 出了宫殿外,却不见随着自己来的大宫女和两个宫娥,而在外头的两个大宫女,是殿前伺候的。 她一愣,便听其中一个大宫女说:“陛下吩咐,让奴婢二人先服侍娘娘,高大人要把春晖殿的一些内侍和宫娥带去掖庭审问。” 孙贵妃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 十二年夫妻情分,他竟是一分都不念,帝王可真无情。 难怪十年前,皇后说幽禁就幽禁…… 这回,她怕是也载了,但无论如何都得保全霖儿和国公府。 * 殿中,孙贵妃离开后,温公和林少卿也告退。 走在宫巷,温公淡淡:“关于谢衍对妖道和水户巷的牵扯,你只当不知。” 林少卿不多问,应了是。 温公继而道:“让你当做不知,但也别真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谢衍到底还年轻 ,往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不能在这个岔口就走错了,所以日后你还是多多督促。” 林少卿道:“谢衍确实是众评事和司直中较为出色的。” 温公轻笑了一声:“莫看他年轻,他此举虽不妥,但用意显然,他出头动撼不了妖道,他在想出祸水东引这一出时,就没打算要瞒你我,更没想过要瞒圣上。” 在听到林旭说谢衍陷害青云观监院道长时,温公确实震怒。 但再而听了那监院道长是一妖道,作恶多端,谋财害命,更与高官贵眷,甚至是后宫都有勾结,便思索起了谢衍的用意。 谢衍的做法,在妖道一桩桩的恶事衬托之下,却是无伤大雅了,甚至有可取之处。 只是,身为朝廷命官,走这些歪门邪道多了,恐怕日后很难保持自我,会在这条道上迷失了。 回到大理寺,温公下令查封青云观,把所有道士都押到大理寺关押,更是彻查所有与净能有所关系的人。 年前大理寺忽然大动干戈,与青云观有所往来的人都惶惶不安。 有人亲自去大理寺自行述清,有人则因手脚不干净,惴惴不安。 这些天,长安城因大理寺这般,临近年节也冷清了很多。 明毓没有出去,只听外出采买的春瑛说了外头发生之事,便知是要彻查妖道了,暗道终于盼到了这一步。 而就在这个时候,最让她意料之外的,是谢家谢肃。 他本因正妻谋害养子被连累,在家中闭门思过,却忽然一道圣旨下来,圣旨上道他私德有亏,德不配位,削去右丞一职,降为七品江州梧县知县,年后初十一过,便即刻动身去江州。 青鸾给夫人盛了粥,放到了主子跟前后,便说:“奴婢在市集上遇上了先前府里做粗使婢女的小兰,昨日刚被卖到小户人家做下人。听她说,她离开谢府前,孙国公府直接派了几十护院去谢府搬孙氏的嫁妆还有私房。” “谁知那些嫁妆首饰衣裳都穿戴在了那个外室的头上,被国公府的人摁在地上拆脱了下来,而陪嫁去的一些下人也都带回了国公府去,便是没亲眼见着,奴婢也能想象得出来,是如何的鸡飞狗跳。” 明毓闻言,心情好得又喝了半碗粥。 青鸾继续说着谢府的八卦:“小兰前两日还在谢府时,还见着圣旨下来时,那外室被谢家主毒打了一顿,那个外室子,以及外嫁回来的外室女都不敢拦,谁要是拦了,照打不误。” 明毓:“做什么样的孽,便要承受什么样的结果。” 谢肃依着诓骗,依着女人才坐上高官,今日又因国公府,因女人而跌落下来,大概这就是因果报应。 明毓问:“有没有提起谢家的几位郎君和姑娘。” 青鸾摇头:“这奴婢便不知了。” 春瑛接口道:“倒是在市集采买的时候听了一些,那两个姑娘自入了国公府后,连院门都没出过,估摸也是没脸见人了。” 想起第一回陪着夫人回谢府去主 院时,那个刁蛮任性的谢四姑娘,春瑛道:“那谢家四姑娘性子蛮横得很,经过这件事,她若不把她的脾气改一改,只怕这往后的日子该是不好过了。” 明毓放下碗,慢条斯理擦了擦嘴角。 “改了自是最好,不是因对她自身好,而是能让一些人免受她荼毒。” 坏人是否改好,没有那么多人在意,但若坏人继续坏下去,只怕会有更多人深受其害。 青鸾问:“除了那两个姑娘外,谢家嫡子呢?” 春瑛摇头:“不太清楚,应当还在养伤吧。” 春瑛闻言,担心道:“万一让他养好了伤,又来寻咱们家主的麻烦该如何是好?” 明毓眉眼微敛。 国公府都快自身难保了,自然做不了谢煊的靠山,谢家更是已经衰落了。 没有靠山,要是个正常的,自然知道明哲保身,绝非再闹事。 可谢煊是个混的,莽撞起来谁也不敢确定他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明毓心里隐隐担忧。但愿谢煊这伤难好,最好得再养上三年五载。 * 孙贵妃被禁足,不是什么秘密,官员官眷都知道,以往有多巴结孙国公府,现在就有多怕受国公府牵连,是以都躲着国公府走。 国公府也是低迷。 世子夫人与世子诉苦道:“如今贵妃娘娘被关了禁足,国公府先前又因大姑子而被圣上斥责了,这个时候婆母又把那三个烫手山芋接回来,这不惹事还好,这要是万一惹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呀。” 世子想开口,又被他妻子打断:“别说没事,你那外甥是个什么性子你还能不知道?现在国公府上下都得夹紧尾巴低调,他倒好,稍有不顺就砸东西打下人,感情他比主人还像主人,这般暴躁的脾气,等他养好病后,指不定闹出什么麻烦事。” 世子细想了一番,也觉得妻子说得有理:“母亲疼爱他,只怕说送回谢府去,会惹母亲不喜,我得仔细想想怎么安排他们三兄妹。” “能如何安排,自然是以躲风头为由,把他们先送去别庄养着,离长安远一些,也省得闹出事来,且庄子吃的用的不比国公府差,婆母也挑不出什么错。” 世子沉吟了片刻,点头:“我现在便去与母亲说。” 世子与他母亲说谢家母不慈,父私德有亏传遍了整个长安城,煊哥儿便是在国公府养伤,还有三娘四娘闭门不出,也未必听不见这些,不若先离开长安,到庄子上先待一段时间,等这风声过去得差不多了,再谈婚论嫁。 国公夫人因女儿和谢肃做得缺德事被气得病倒了,所以还不知自己女儿被禁足了,被家里瞒得死死的。 她想了想也就应了。 谢煊与两个妹妹在大雪天,被国公府送离了长安。 身体才有好转的谢煊,撩开了车帘,神色阴鸷地望着长安城的方向。 这世上,除了他阿娘,还有哪个是真心对他好的? 还有那谢衍,现 今如此顺遂,而他这般落魄离开长安城,截然相反的两种处境,一个天一个地,他不信命格相克全是净能编的。 行伍一路往南,走了一日,晚间才到庄子。 与此同时,本该顺利乘坐大食国的商船逃往去大食国的净能,却才上船不过两日,还未出大启,关卡已经严格了起来,彻查过往商船,特别是外邦的船只。 打听得知,是因在通缉一个道士。 这个道士除了他,便没有其他人了。 直觉告诉净能,看透他想逃出大启,去外邦的人是谢衍。 净能几乎把牙都咬碎了。 这个谢衍到底有什么际遇,每次都像是看穿了他的算计,不仅回回逢凶化吉,更是回回都压制住了他。 或是从谢衍天煞孤星的面相变了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他身上穿了金丝做的衣甲,两个装着杂物的大箱子都是金子做涂上漆的,他本欲去大食国重新开始,但如今关卡查得严,不是他想收买就能收买的。 他尝试过,让其他船只的人尝试用金子收买查船的人,却不想来了一支军队,把整艘船都翻得底朝天。 出关显然难了。 如今这朝廷颇为一种不把他抓到誓不罢休的感觉,随处可见的官差拿着画像比对。 净能带着两个几乎重达千斤的箱子奔波,且也不能随意花费,过了好几日狼狈的日子。 过了快二十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几乎从未受过气,谢衍却是第一个让他如此受气,狼狈的人。 瞧来,他的算计又落空了。估摸着孙氏没死,若死了,他也该听到风声了。 而今这般严查通缉他,看来是牵连甚广,惹怒了帝王,这孙贵妃和国公府怕也是自身难保了,更是没精力去对付谢衍。 净能盘算带着金子躲避官兵找到一处藏身之处的可能有多大,无论怎么算,可能性很小。 盘算不了,便给自己算了一卦,一算便彻底黑了脸。 算出来有大劫,且还是死路一条的大劫。 不信邪的又与谢衍的生辰八字合算了一卦,瞧着卦象,久久的沉而不语。 十八年前,他编出谢煊和谢衍命格相克的卦象。 十八年后的今日,他还真的算出了这么一个卦象,只是卦中的对象换了。 是他与谢衍。 魔长道消之挂,他的命格盛极之时,是谢衍命格最弱之时。而谢衍命格越发盛极,他的命簿则越弱。 难怪了…… 难怪谢衍面相变了之后,他便开始诸事不顺。 谢衍十八年以来的面相都是阴气沉沉的天煞孤星,但三回见面,面相上的官运财运福运一次比一次要浓郁。 谢衍的命格要是不变,恐怕他也不能安生。 思索再三,净能决定铤而走险再回长安城,说不定,天子脚下,最危险的地方,恰好是最安全的地方。 至于如何对付谢衍,不须他亲自出手,也还是 有人想要他的性命。 要在最快的时候赶回长安城,箱子做的黄金自然带不走,便多花了两倍的银钱,不签字据租下了一个宅子,租了一年,而后把箱子埋了,才开始返程。 * 谢家和妖道的事已然不需谢衍出手,他便也就静下心来查水户巷的案子。 查阅了水户巷居户所有的简单卷宗,不过数日便抓到了水户巷的案子嫌疑人。 说难,却又只花费了两个余月。 说不难,上一世这个案子却是五六年都没破。 抓到犯人后,才知之后为什么这么久都没破。 这个有所嫌疑的人,便是那个独居且有肺痨的病秧子。 不过才抓到大理寺关了一宿,便烧了起来,大夫来瞧过,道这人本是油尽灯枯之势,但靠着珍贵的药材往灯里边添油,但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最多也就是多活一两年。 谢衍记得,上一世这案子最后一起案,便是在三年半前,之后便一直成了悬案。 而身居水户巷,有肺痨在身,谢衍让丁胥去查过了,这病秧子确实在写话本,只不过这么些年写得不少,但也只出过一本,不过也就只让他挣了数十两。 就这数十两,倒是能让他不愁吃穿住行,只是谢衍让人查过他的屋子,翻找药渣,里边找出了雪莲川贝,虫草等昂贵的药材。 区区几十两,怎可能买得起雪莲这等珍贵药材。 这其中很显然有猫腻。 只是这个病秧子身体孱弱,手不能抬,肩不能扛,又是如何能把重达百来斤的汉子搬走的? 显然,除却病秧子外,肯定还有帮手。 帮手也有可怀疑的人,谢衍命人把嫌疑另一人押回大理寺中审问。 只是,这些失踪的人,到底去了何处? 是死了? 还是被卖往了别处? 很快,便有了答案。! 木妖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 :, :, :, :, :, :, :, :, :,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