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嫁》 第1章 第一夜 程禧冒着大雪赶到普众寺,院里已经停了一辆加长版的红旗L9,7777的尊贵豹子号,全防弹结构。 这是周京臣的车。 周家就是王权富贵的象征。 周京臣的父亲周淮康是市里的二号大人物,母亲是教育家,娘家有大企业,登上过胡润富豪榜,这种“权富夫妻”的结合最体面牢固了。 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周夫人风雨无阻要上香拜佛,不求财不求子,只求全家太平,普众寺的和尚在那天也会谢绝所有的香客,陪她一人诵经。 今天是正月十五,周夫人又捐了一大笔香火钱。 一进佛堂,程禧一眼看到背对门口的周京臣,穿着黑色羊绒大衣,仪态挺拔,身型英武板正。 周京臣在他那个阶层是公认的英俊,航天工程的高材生,集团最年轻的总工程师,能力风度样样出众,明面上的私生活也不乱,至于有没有相好的情人,没人敢打听。 程禧站在后面,视线里正好是周京臣的侧脸。 昨晚他狂热到失控,压着她的时候胡茬磨得胸口又痒又疼,吻她身体吻到忘情还伸舌头了,程禧受不了他变着花样的刺激,本能咬了一口,没想到牙印这么明显。 她深呼吸稳住神,走到周夫人旁边,“周阿姨。” 周夫人上完香,拉住她的手,“你爸爸的墓地在后山,是你周叔叔亲自选的位置,他去大会堂参加新春团拜会,出门前嘱咐我让你回周家过节。” 程父和周淮康是旧相识,从领导司机提拔上来的,前几年和一个妖艳的女医药代表闹出了婚外丑闻,在地下车库自杀了,从那以后母亲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坏,一直住在疗养院。 周夫人倒是把她当女儿怜惜,可毕竟是外姓人,她不太愿意回去添麻烦。 正想拒绝,周夫人忽然盯着周京臣的下巴,“你的伤怎么弄的?” 程禧到嘴边的话止住了,脸上火烧火燎。 “不小心磕破的。” 一看就是床上用力过猛,折腾出来的痕迹,周夫人意味深长,“有女人很正常,为什么瞒着我?” 周京臣眼神扫向程禧,面不改色,“没瞒您。” “等到十月份,你三十岁了。”周夫人没追究到底是哪个女人,直奔正题,“你清楚应该干什么。” 他们这一群子弟,三十岁陆陆续续结婚了。 三十岁是一道坎儿,之前玩得出格,家里不管,到年纪了,都逃不掉结婚生子。 包括周京臣。 只不过周夫人年年催,他每次都敷衍。 今年没那么好打发了,周夫人态度坚决,“你最好心里有个数,躲不掉的。” 周京臣不紧不慢地系好大衣扣,“您有人选吗?” “你父亲在帮你挑。”周夫人言语之间既自豪又谨慎,“几个姑娘背景都不错,你外面如果有人,必须彻底断了。” 程禧心虚抬眼,和周京臣四目相撞,他当即移开,“最近忙,先不着急。” 扫完墓从寺庙出来,周夫人的车下山了,那辆红旗L9还在。 车窗敞开,风雪刮进后座,周京臣在一片浓白的雾气里,望向她,“我送你回学校。” “出租呢?”她给了两百块钱,让司机等一会儿。 男人神色平静,“走了。” 普众寺全天闭寺,附近没有出租拉客,程禧没办法,弯腰上车。 扑鼻的男香带着一股清冽好闻的药感,小众暗黑,和他的气质不符,矛盾到极致,反而格外吸引人。 刚一落座,她呻吟出声,大腿根一阵触电般的酸痛。 周京臣咬得其实一点儿不比她轻。 只是他有技巧,会拿捏力道,当时舒服得浑身发软,可后劲儿大。 程禧脱了外套,垫在屁股下面,减少和座椅的摩擦。 车驶出一半,周京臣目视前方,音量低沉,“抹药膏了吗?” 她握紧双手。 男人喉结伴随吞咽滚了滚,“我记得肿了。” 程禧指甲盖狠狠掐进手心。 这些年,她对周京臣有感情,私下却也百般压抑,保持了距离。 周家的独生子,这辈子的每一步都是规划好的,伴侣、婚姻、职业,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她这样的出身差距太悬殊,明知没结果,长痛不如不痛。 虽然有些不甘心,总好过越陷越深,难受得半死不活的下场。 昨夜是周京臣借着醉意主动的,程禧根本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他赤裸相对,更不敢想周家知道了会怎样天翻地覆。 她现在脑子还是一团混乱。 好半晌,周京臣打破沉默,“这件事你跟谁说了?” 程禧回过神,明白他的顾虑,传出去对周家、对他的影响不好。 “没跟任何人说。” 周京臣嗯了声,“学校周边新开了一个楼盘,你去选一套,选好了告诉我。” 见她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我名下的檀宫也可以过户给你。” 檀宫是周京臣外公的遗产,传家宝的豪宅,最便宜的一套也要上亿。 出生没有的,到死也挣不到了。 周京臣的确大方有诚意,但程禧不喜欢明码标价的补偿,“我住宿舍更方便。” 他听了没再勉强。 半小时后,车停在宿舍大楼外,周京臣侧身越过她,开车门。 突如其来的靠近,两具身躯贴在一起,太强烈,太压人,有一种冲破一切禁忌的亲密。 程禧敏感,被他的气息烫得颤栗了一下。 周京臣也发觉了,收回手,重新坐直,“你的内衣在我那里,找时间去拿。” 那件内衣是他亲手解开的,半脱不脱的挂在她肩膀,中途晃荡掉了,周京臣又帮她穿上。 他喜欢隐秘挑逗的感觉,薄薄的一层遮住,去探索。 怪不得说,多么严肃内敛的男人,沾了情事,也像变了个人。 连周京臣都暴露了闷骚。 程禧表情不自在,“你扔了吧。” 周京臣皱眉,“不要了?” “不要了。”她下车,踩着雪跑回宿舍,一路也没回头。 第2章 记得吃药 程禧住在四人间,进门时室友正在吃晚餐。 金融系有钱有势的特别多,去年东北的“漠河舞厅”爆火,其中最豪华的那家,老板是隔壁床安然的继父。 程禧和她关系好,和另外两个室友一般。 “昨晚你怎么提前走了?电话也不接。” “我不舒服。”程禧抱着睡衣去床上换,“在医院挂水了。” “周先生好像也不舒服,钟雯想要扶他去酒店休息,被周先生的秘书拒绝了。”安然自顾自说着,“钟雯的目标是嫁豪门当阔太,到处养备胎,咱们系你俩最出名了,她一心和你比。” 钟雯的胸,程禧的臀,是金融系女生的两大门面,甚至连外语系的女生都被盖了风头。钟雯谈恋爱上瘾,程禧却很难追,平常又不爱笑,那群富家子弟打赌,谁成功泡到她,赢一辆阿斯顿马丁。 全部碰钉子了。 程禧藏在帘子后面照镜子,腰胯,肚脐,脚踝,每一处都发红。 周京臣吸得太狠了。 “你看学校的论坛了吗?”安然一把掀开帘子,“周先生在校庆典礼上捐赠了一间练舞室和体育馆。” 程禧惊慌失措钻进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我听说了...” 安然大大咧咧,没察觉她不对劲,“就在女生宿舍的一楼,月底装修完,你再练舞不用走那么远了。” 一年一届的校庆邀请的是历届优秀校友,当官的,经商的,混娱乐圈的,个顶个的有头有脸。 周京臣这个人不喜欢凑热闹,可周夫人是名誉校长,碍于情面,他不得不出席聚餐,喝了校领导敬的几杯酒。 他酒量不行,这才有了意外荒唐的一夜。 下午钟雯回来,手上抱了一个盒子,“程禧,你的同城快递,宿管阿姨签收的。” 她一边说,一边撕开包装袋,是一只白色KELLY包,限量款的雾面鳄鱼皮,“哟呵,官网20万呢,谁送你的?” 程禧抢过来,迅速塞进抽屉,上了锁,“别人委托我转送的。” “这么贵重的包不亲自送,还用得着你转送?”钟雯冷笑,“是你傍大款了吧?装什么清高啊,收礼物不是值得炫耀的事嘛,何必藏着掖着呢。” 程禧不搭理她的胡搅蛮缠,躺下补觉。 钟雯又恼火又嫉妒。 她的圈子不缺“假白富美”,只要漂亮懂事,什么都有了。 分手费给3万的香奈儿包,或者梵克雅宝的项链;超过10万的属于封口,禁止女生对外泄露;但20万以上的大手笔,钟雯真没遇到过。 钟雯猜测,程禧背后的男人不仅财力雄厚,大概率挺满意她表现,挺迷恋。 ...... 第二天学校组织了三位校友演讲,在多媒体大教室,程禧刚走到门口,听见周京臣致辞,很醇厚磁性,有穿透力。 推开门,周京臣不疾不徐看了她一眼,继续讲话。 他穿了一件高领毛衣,恰好挡住下巴的牙印。 周夫人有四分之一的德国血统,所以周京臣的长相很立体,眼窝偏深邃,鼻梁挺鼓,加上不抽烟,整个人成熟又干净。 这种多金清贵的男人,对初入社会的女孩子有致命的杀伤力。 程禧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大教室回荡着周京臣的声音,可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安然在耳边一直夸周京臣的身材有性张力,瘦而不柴,有肌肉有线条,相当于女人38D的级别。 男人的腰臀越紧致健硕,那方面像打桩机一样,越强悍。 程禧没反应,拉了拉外套的领子,一碰胸部,还是酥麻麻的疼。 何止是强悍,简直是野蛮。 这会儿的周京臣斯文楚楚,有一股深沉温和的人夫感,而夜里的周京臣是九头牛也打不赢的猛男。 “听说周先生还没结婚?” 程禧玩手机,不看讲台,“估计快了吧。” 安然叹气,“本世纪最后一个钻石王老五啊...也要走进婚姻的坟墓了。” 演讲结束是全体大合照,由于场地有限,挤得厉害,程禧没参加,溜着墙边去洗手间了。 她习惯性看纸,有轻微的血迹。 网上说,生理期前后那几天,欲望最大。 体验到的快乐也最大。 她青涩,又放不开,不过时机赶得巧,没留下第一次的阴影,算是和谐。 程禧在公用水池洗完手,直起腰整理头发,周京臣不声不响出现在镜子里。 “你脸色不太好。”他靠近一步,认真打量她。 “我没睡好。” 周京臣有一米八四,是典型的5:8黄金比例,投下的影子完全覆盖住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药膏,递给程禧,“这是消肿的。” 程禧脸烧得慌,没伸手接,低头绕过他,“我自己买了。” “程禧。”周京臣叫住她,“有一次我没控制好,别忘了吃药。” 他们一共做了两次,床上一次,浴室里一次,她洗澡时周京臣闯进来,抵着她跪在浴缸里,这次很激烈,程禧的膝盖全是淤青,他意乱情迷中似乎弄在里面了。 幸好她早晨来了例假。 应该怀不上。 “包是你送的吗?”程禧抬头盯着他。 第3章 暧昧让人受尽委屈 周京臣默认。 “是补偿吗?” “礼物。”他背对走廊的窗户,一张脸晦暗不明,“下周你生日,我出差去外地,提前送了。” 程禧没出声。 她生日是二月份。 周京臣连她的生日都记错了。 相识多年,睡过亲密过,她这个人在他心里真是没什么分量。 “想要车吗?”周京臣不太有耐性,对女人的脾气倒是温和,“我车库有一辆奥迪,你先开。” 那辆奥迪A6是他的第一辆座驾,开着玩的,开了几次就换高档的新车了。 不过保养得很好,有八成新。 程禧刚考完驾照,确实在选车,二手车撞坏了不心疼,而且这辆奥迪有纪念意义。 她犹豫的时候,过道转角出现了几个人影,为首的是金融系主任,程禧装作不认识周京臣,和他擦肩而过。 “程禧啊,你没去合影?” 系主任拦住她,一扭头,又发现了周京臣,“周先生,一起去食堂吃饭?” “不麻烦了,下午有私事。” 系主任语气惋惜,“社团彩排了舞蹈,还打算邀请您观看呢。” 周京臣表面客套了一下,“以后有机会。” “程禧是社团的团长,她在市里的舞蹈比赛获过奖!”系主任自豪,拍了拍程禧肩膀,“每年校庆她都表演舞蹈。” 周京臣一直没兴致搭腔,听到这句,才漫不经心开口,“程同学今年怎么没跳?” 系主任无奈,“程禧不肯上台,我也劝说不了她。” “为什么不肯?”周京臣停下,转过身。 系主任明白他不高兴了。 女生巴不得给他表演,万一入他的眼了,他夸一句,当文娱干部绰绰有余。 头一回遇到不识抬举的。 系主任将程禧推过去,她没站稳,险些摔在周京臣怀里。 周京臣眼疾手快扶住她,压低声,“因为我在吗?” 他嘴里是茶叶的清苦味,周京臣有个习惯,早晨喝一杯特浓普洱提神。 程禧僵硬退后一步,“我脚有伤。” 男人垂眸,她脚踝缠了厚厚的绷带。 “周先生,6月份的毕业生欢送典礼上,程禧一定会登台表演的!”系主任替程禧解围。 周京臣没说来,没说不来,平静朝一楼走。 系主任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这位不是刁钻的主儿,可也别得罪了,大学其实是一个小社会,要懂人情世故。” 程禧闷头不语。 “他如果愿意来看演出,你跳得好,大四你报名学生会,很容易当选。”系主任瞥她,“我瞧你平常机灵,才教导你。” “谢谢主任。”程禧谦虚笑。 主任是好意,她清楚。 成年人讲现实,拼背景,有些人的一句话,比金子都值钱。 尤其是周家的话。 程禧和系主任在多媒体大厅分开,收到了周京臣的短信,让她回去一趟。 周夫人这段日子催得挺紧,不回是不行了。 她跑回宿舍,从抽屉里取出那只包,上车交给周京臣。 “太贵了,不适合在学校用。” 他手肘支着车窗,闭目养神,“丢垃圾桶。” 程禧顿时无言以对。 自从父亲的财产充公,家里又断了收入来源,她太知道没钱的窘迫了,二十万的包哪里舍得扔掉。 周京臣更知道她舍不得。 程禧没理他。 再行驶过一个路口,快到周宅了,周京臣忽然问,“你跳什么舞种。” “古典舞。” 他侧过头,打量她的细腰和手臂,娇软纤长,却有柔韧度和力量,是练舞蹈的身材。 周京臣没有上流圈的陋习,但也和上流圈交际。 那群人偏爱舞蹈生,有十几年的童子功是最好的,柔软得可以翻来覆去各种姿势。 “毕业典礼你表演吗。” 程禧抿唇,“那天你来吗?” “有时间会来。” 周京臣一贯是这副样子。 不明确的暧昧,不挑明的甜头。 留下回味,以及抽身的余地。 车拐弯开进小区,周宅是1号院,一套四百平米的徽派合院,灰白色砖瓦,入户的影壁墙挂着大红色中国福字结,气派恢宏。 司机停好车,拿起扫帚扫干净车门外的雪,周京臣才下去。 皮鞋油光水滑,不沾一丝雪和泥。 周京臣下班住市中心的大平层,六日必须回周宅,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饭,看新闻,向周淮康汇报工作。 是周老太爷那辈立下的规矩。 院子里的柿子树染着白霜,周京臣经过树下,抬手摘了一颗大的给程禧。 “柿子熟了。” 她一摸,带冰渣的。 生理期不能吃凉。 程禧摇头。 他握在手里,“不爱吃了?” “过两天再吃。” 程禧也不晓得他懂不懂,她不可能怀孕的。 周京臣迈上台阶,打开红木大门,吩咐迎接的保姆,“煮梨汤,程禧喉咙不舒服。” 她瞬间想起周京臣那晚躺在浴缸里,摁住她后脑勺往下压的一幕。 腹肌紧绷,硬邦邦的,硌得她嘴唇发麻。 程禧半点经验也没有,疼得周京臣额头冒汗,他仍旧没松开,嘶哑着喊她名字,逼她对视。 他竟然不避讳她,光明正大提这茬,仿佛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 程禧面红耳赤。 进客厅,周夫人正在和周淮康的秘书通电话。 秘书说住在电视台对面的京西宾馆,吃了烤鸭,明天回家。 程禧有朋友在京西宾馆做服务员,住客是一等一的厉害人物,进出要审核通行证,安检很严格,连房间和饮食都不允许拍照。 周京臣也去参加过商业峰会。 “提醒老周吃降压药,少抽烟,京臣的事情我会办好,放心吧。” 挂了电话,周夫人招手示意程禧坐,目光随即定格在她的挎包上。 这款包的配货大约要50万,比包还贵,程禧开始实习就不收周家给的生活费了,赚的工资连一根背包带也买不起。 她察觉到周夫人的目光,身体不着痕迹挡住包。 周夫人慈爱笑,“有三个月没回来了吧?你周叔叔惦记你。” “我也惦记周叔叔。” “禧儿,你妈妈的治疗费够用吗?” 周淮康夫妇私下叫她“禧儿”,清脆圆润的儿化音,周京臣从不这么叫,只在床上欲生欲死的那几秒巅峰,他颤抖着叫过一次。 禧儿。 粗重的喘息,凸起的青筋。 满是雄性欲望。 叫得她瘫软。 周夫人继续说,“疗养院的花费大,不够要告诉我,你专心上学,赚钱不急。” 程禧回过神,“够的,周阿姨。” “禧儿,谈恋爱了吗?” 周夫人眼神如炬,盯得她头皮发麻。 “还没谈...” “有喜欢的吗?” 程禧忐忑不安。 周京臣这时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气定神闲整理袖扣,保姆问他吃什么,他说了一道苏菜。 周淮康以前职务调任频繁,周夫人也忙,他养在苏州的外公家,初中毕业才回北方,会讲老式的苏州话。 所以他既有北方男人的高大,气魄,也有南方男人的白皙,精明。 南北通吃。 “没有喜欢的。”程禧心不在焉,视线逃避着周夫人。 周夫人又瞟了一眼那只包,没戳破。 小姑娘爱面子,没禁住诱惑走错了路,大学里见得多了。 “生活有困难不好意思找我,找京臣和嫂子。” 嫂子... 程禧捏着沙发垫,捏得骨节嘎吱响。 周夫人一本正经望向周京臣,放在桌上几张照片,“你挑一个合眼缘的。” 他摆弄着招待客人的玉石烟灰缸,“您挑中谁了?” “我不干涉你的决定。” 程禧看照片里的女人都挺端庄漂亮,年纪和周京臣相仿,最重要是家境滋养出来的贵气,上得了台面,和他般配。 “这个。”他选了垫在底下的一张。 最美的。 那种夺人眼球、有攻击性的漂亮。 程禧心口发涩。 果然,男人是视觉动物。 第一嗜好永远是美貌。 他也对美女感兴趣。 周夫人却不满意,指着另一个,“她呢?学历高,父母是高校的教授,爷爷部队退休。” “您喜欢吗。”周京臣脸上没多大的波澜。 “你自己的妻子你做主。” “我已经选完了。”他坚持。 周夫人彻底没了笑容。 “禧儿,你帮京臣挑。”周夫人又把照片挪到程禧面前,“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最准。” 程禧咬着下唇,五脏六腑几乎绞成一团,堵得她喘不过气。 “她挑什么?”周京臣靠着沙发背,眉间不耐烦,“又不是她娶,是我娶。” “看来你真喜欢了?”周夫人试探。 “您安排见面吧。” 周京臣答应得毫不迟疑。 他端起茶杯,右手在程禧眼前一晃。 就是这只手,研究出了最先进的飞机部件,使他任职的航空集团成为业内的领军集团,他也一跃成为身价最高的总工程师。 提起周京臣,圈内评价是:金尊玉贵,沉着冷漠,谁也看不透。 程禧觉得远离他是对的。 这样的男人,注定是让女人栽跟头,受情伤的。 第7章 怎么不再叫一次了? 程禧跟着周京臣走出电梯,在大堂遇到一对中年夫妇,对方特意停下等他。 倘若在街上遇见无所谓,偏偏在酒店,又是洗过澡,惹人浮想联翩的,再加上周夫人知道他和女学生“幽会”,结果曝出女学生是她,岂不是乱上加乱了。 程禧惊慌失措往相反的方向跑,周京臣拽住她,“跑什么?” “如果周阿姨...” “越心虚,他们越好奇,更会猜测你的身份,到处是监控,你跑得掉吗。” 她急出哭腔,“京臣哥...” 程禧自从成年后,没喊过他京臣哥了。 出口生疏,娇涩。 无助的呢喃藏着活色生香的滋味。 周京臣搂住她,掀开西装一盖,上半部分盖得严严实实。 夫妇迎面笑,“周总工。” “魏经理。” 是周京臣的下属。 程禧贴着他的胸膛,一动不动。 “来公干?” “办私事。” “您下周出差,资料我备齐了,给您的助理了。” “有劳。”周京臣微微颔首。 “周总工这是有好消息了?” 周京臣本来要速战速决,碍于对方的话没讲完,放慢了脚步,“真有好消息,我第一个通知魏经理,可惜今天不是。” 他胸腔沉重的回音在耳畔震荡,程禧四肢一僵。 周京臣清楚她没力气走,手臂箍住她腰,连拖带抱下台阶,坐进后座。 那对夫妇的座驾就在旁边的车位。 半米之距。 车窗朝向程禧的正面,西装又敞怀,她侧脸暴露在缝隙间。 周家的公子名声清清白白,没公开的隐秘情事外界自然感兴趣,下属状似无意窥探他怀中的女人,周京臣调整了坐姿,扣住程禧的脑袋抵向自己腹部,西装下摆罩得密不透风。 “魏经理,我们不顺路。” 对方心领神会,“周总工,先告辞了。” 周京臣升起后座的玻璃。 逼仄的区域内,他清晰感受到程禧嘘出的热气,半边身子被嘘麻了。 痒进骨髓里。 周京臣不由回忆起那夜她泪眼朦胧的呜咽,叫他周京臣。 断断续续的,周、京、臣。 他肌肉一抽搐,仿佛淌过电流。 周京臣又打开车窗,呼啸的西北风猛灌,吹得他头脑清明了,“起来。” 程禧早已趴得脖子酸痛,闻言马上坐起,“他们看清我了吗?” “看清了。” 她面色发白。 “吓唬你的。”他蓦地笑了一声,“胆小。” 周京臣不爱笑,程禧和他碰面也少,一年见不着他笑一回,破天荒的一笑,转瞬即逝。 “你不怕周阿姨,我怕。” 他脱了西装,扔在副驾椅,一通折腾裤链崩开一半,扎进皮带的衬衫也皱巴巴,一股野蛮的狼狈。 “没什么可怕的。” 车厢弥漫着特殊的气味,是汗味和荷尔蒙的混合。 “你是周家的儿子,你不怕。”程禧蹭着手心的汗渍,“你犯错,没人敢怪罪你。” “犯什么错了。” 他瞳仁漆黑,像一潭很深很深的水,一不留神会溺毙在其中。 程禧答不上来。 对周京臣而言,天大的错,也不是错。 对她不行。 禁忌。 禁果。 都是错。 会认为她居心叵测,欲拒还迎。 攀附高枝。 “我们以后少联系,少接触——”程禧扭头,后半句戛然而止。 周京臣前倾的幅度大,唇擦过她鼻尖,她发怵,向后靠。 “你刚才叫我什么。” 程禧手指抠住身下的真皮座椅,眼眸一缩一缩的。 男人覆在她上方,随时要压下。 “怎么不再叫一次了?” 程禧支撑不住,咬牙撑。 她倒下,周京臣也会倒,无可避免的交叠在一起,大白天的,彼此清醒,程禧没勇气亲密到那份儿上。 她累得开始抖。 周京臣倒是泰然自若,精干的腰肢稳稳横在那,他体力好,从他在床上的持久度就可见他的战斗力。 “叫吗?” 他太危险了,危险得一触即燃。 “京臣哥...” 视线里是他手背突兀分明的血管,周京臣抵住车门,胳膊的肌理硬实,硌得她发胀。 “嗯。” 他维持这个暧昧的姿势没动。 司机蹲在不远处吸烟,踩灭了烟蒂上车,周京臣瞬间从她身上抽离,如同什么没发生过。 阳光斜射在他宽阔的肩背,灰衬衫泛起光泽。 依然是危险又迷人。 周京臣将她送到实习公司门口,从车窗递出那只KELLY包,“别再还回来。” 程禧握住包带的同时,红旗L9扬尘而去。 她其实也了解周京臣的性子,出手的礼物没有退回的说法。 相当于拂了他的面子。 而且能收到周京臣礼物的寥寥无几,她再不领情,未免太矫情了。 ...... 程禧整个周末都在写竞标书。 招标集团是周京臣的航空公司,要生产一批零部件,净利润很高,业内虎视眈眈的一块大肥肉。 她实习的公司优势不大,胜算渺茫。 周一早晨经理堵门收标书,正式员工和实习员工每人上交一份,“有16家企业参与竞标,咱们综合实力排第8。” “那还争什么啊...” “除非前7名宣告破产...” 同事扎堆抱怨。 “疏通一下关系呗!”有男同事出主意,“谁认识北航公司的高管啊?美人计,美男计,为公司牺牲也值得。” “北航的总工程师什么脾气你们没听说?”经理义正言辞,“那群高管在他手底下混饭吃,哪个敢开绿灯?” 程禧事不关己,在角落的工位吃早餐,经理敲了敲她的桌面,“大后天你跟我去北航公司,有一家企业负责人请周总工吃饭,他没拒绝,万一他赏脸了,当面谈兴许有希望。” 她险些噎住,“我没应酬过...” “这可是职场历练的好机会,实习生都抢着去!”经理交代完,风风火火走了。 同事们迫不及待围住程禧,“男人婆带你去和周总工吃饭?” 经理的外号是“男人婆”。 “你太倒霉了...男人婆一定骗你说大家抢着去吧?她是找不到人了,拉你去的...周总工很严厉的,竞争对手搞美人计,使尽浑身解数,他愣是没中招...那姑娘是数一数二的富商交际花,号称没有拿不下的男人,从此沦为笑柄了...” 程禧的情绪被同事搅得乱七八糟,一天没心思干活儿,熬到五点钟下班,周家的保姆又打电话喊她回去一趟。 她挤出地铁站的时候都虚脱了。 周京臣把奥迪A6的钥匙塞在KELLY包的夹层,车送去4S店补补漆,换个后视镜,下星期可以开了。 学校最有钱的女生开保时捷911,小白脸学弟从大一舔到大三,表白仪式很轰动,正赶上校友会,周京臣目睹了全程,问程禧有没有追她的,她模棱两可糊弄了过去,他没再继续问。 追她的挺多,有玩玩儿的,也有真心实意的。 遗憾是程禧心里装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她又排斥用新欢取代旧爱,既不负责,更不公平。 至今没谈过一段。 程禧回到周宅,周夫人正在阳台上喂鱼,她接过保姆泡好的红枣茶,刚喝了一口,周夫人指着客厅沙发上的礼盒,“给你的,禧儿,明天和叶家的小公子见面。” 她含着那口茶,神色黯了黯。 周夫人并非说说而已,是动真格了。 盒子里是一条黑色暗纹的马面裙,素白的缎面衬衫。 周夫人比较传统,不喜欢花里胡哨时髦的,要端庄大气配得上周家的显贵门第。 程禧在镜子前试穿,三围多一厘肥,少一厘瘦,舒适又修身。 “京臣在哪家店定制的款式?我也定一件旗袍。”周夫人弯腰抻了抻裙摆,“开春了聚会多,旗袍比礼服镇得住场。” 一听是周京臣定制的,程禧五味杂陈。 他分明是半醉的状态了,竟然凭手摸,摸出了她的尺码。 研究飞机的总工程师,一枚螺丝钉的尺寸都不容误差,何况是大活人。 “禧儿,店名是什么?” 程禧面露难色,周京臣根本没带她去过店铺,甚至没问过她的三围数。 不声不响地准备妥了。 她支支吾吾,“我忘了...” 周夫人拨通周京臣的号码。 第8章 真关心还是做戏 周京臣在公司的总部视察基地,是助理代接的。 查询了周日的行程表,助理说周总工全天加班。 “哎?”周夫人纳闷儿,“禧儿,他没陪你去?” 她独自去,不该忘了店名,应该熟悉路线的。 程禧心惊肉跳,“加完班很晚去的...他没下车。” “怪不得。”周夫人念叨着,“你不亲自去测量,做不出这么合适,尽管是赶工的,针线多精细。” 周京臣那边暂停了视察,接通电话,“您要店名?苏州河制衣店。” “裙子多少钱?” “三千。” 这种“便宜货”周夫人是不入眼的,她是各大红、蓝血顶奢的VIP会员,不少超模单独为她走过秀,她从不试衣服,报上码数,模特穿搭好展示,她看中了哪款,刷卡提货。 但那些奢侈品周夫人只收藏在娘家过过眼瘾,极少示人,防止给周淮康惹麻烦。 要不是这条马面裙的刺绣太高级,她实际上连问都懒得问。 “你和那个女大学生在酒店是不是被撞见了?”周夫人话锋一转。 周京臣沉默了一秒,“谁告诉您的。” “你别管,你处理完了吗?” 程禧心不在焉摆弄马面裙,周京臣答复,“处理了。” “她懂事吗?”周夫人不放心。 “和禧儿一样懂事。” 程禧一口气哽在胸中。 她不明白周京臣这节骨眼儿提她干什么。 找刺激吗。 “你真是难得夸女人。”周夫人没多想,表情也和缓了,“禧儿很适合中式风,你的眼光不错。” 电话里是高管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周京臣走到僻静的地方,“您让程禧接电话。” 周夫人把手机给她。 “合适?” 手机烫乎乎的。 好像他的喘息近在咫尺。 程禧清了清嗓,“合适。” “C,一尺九,两颗柚子大。”周京臣语调低沉,刻意压着。 她脖颈晕开一大片绯红。 C是罩杯,一尺九是腰围,两颗柚子大小是一左一右的两瓣臀。 比喻却也恰如其分。 程禧的翘臀在金融系是出名的老天赏饭。 周京臣作为男人,对女性特征当然能瞧出门道。 她面颊烧得厉害,咽了下唾沫,“谢谢。” “不客气。” 他又恢复了庄严肃穆,正人君子的作派。 程禧挂断。 “京臣对你很有耐心。”周夫人欣慰,“禧儿讨人喜欢,叶家的小公子一定也喜欢。”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 周夫人是没听清周京臣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不然要气疯了。 最引以为傲圣洁无瑕的儿子,竟然如此的荒唐。 周夫人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周京臣和司机的女儿越轨。 程禧当晚留宿在周宅。 她一直提心吊胆关注着楼下的车库,虽然周京臣工作日住在市区的私宅,可明天他也相亲,保不齐图个方便回了家。 幸好他没回。 ...... 叶太太选的见面地点在西街的名园,皇室御厨的百年老字号,太太公子哥儿经常光顾的私房菜。 招牌的“酱八鲜”据传是满族八旗子弟的最爱,真假无从考证,反正上流圈人士吃的不是菜,是格调,档次,赚他们口袋里的钱最容易。 穿梭过回廊,有六个VIP包厢,中间的3号和4号亮了灯,门大开,4号是叶太太预订的,3号坐着一男一女。 程禧呼吸一紧。 三天没见,周京臣下巴的牙印彻底消了。 来的路上她已经做过心理建设,可真切看到他,又较着一股劲儿。 他约会的姑娘本人比照片更漂亮,戴着珍珠耳环,头发在脑后随意挽了个慵懒的发髻,都说养尊处优的女人才有精力养护头发,和富贵的女人鞋子有品位是一个道理。 周京臣的审美挺毒辣。 仅仅一张相片,挑到宝了。 “京臣——”周夫人拔高音量叫他。 他回过头,程禧耷下眼皮。 四目交错,没对上。 周夫人轻轻拍她,“去和你京臣哥打个招呼?” 她摇头,“不打扰他了。” “你周叔叔过几年退休,人走茶凉的,退休了势力没了,好在京臣的势力大,他照顾你。”周夫人语重心长,“他结婚后大事小事夫妇会商量着办,所以你要和嫂子好好相处,嫂子小姑子不和睦,你京臣哥也为难。” 程禧肩膀一寸寸垮塌下去,“我记住了。” 周京臣注视着这一幕。 程禧的骨架小,腰背薄,周夫人保养得再好,终究发福了,并排站立衬得她弱不禁风,白衣黑裙的冲击力又极大,周京臣想忽略掉她的存在,也忽略不了。 他起身,一步步走来,程禧心尖也一下又一下地颤。 她闻到醇厚的木质茶香。 大学里的男生爽肤水和香水什么类型的都有,浓郁的,清新的,骚气一点的甚至用花果香型,好闻是好闻,闻多了腻。只有周京臣,即使小众平价的,用在他身上,也无法形容的贵气。 “聊多久了?”周夫人问他。 “刚聊。” 名园的暖气开得足,程禧嗓子有些干哑,“京臣哥。” 周京臣不咸不淡瞥她,“冷不冷?” “车里不冷。” “外面冷,披个外套。”他长辈训导的口吻,“女孩子体弱。” 分不清是真关心还是做戏给周夫人看,程禧稀里糊涂的点头。 “关系没定,我不让她过来见您了。”周京臣往回走,周夫人停在4号包厢门外,和那姑娘一墙之隔。 姑娘没出来,周夫人同样按兵不动。 双方父母都是金字塔尖的人物,事业上有交集,成了皆大欢喜,假如没成,日后有合作了,只当没有相亲这回事儿,是初次认识,省得女方尴尬。 叶太太在包厢里听到动静,马上出门迎接。 市里的各种聚会,无论是官太太或者富太太,全部以周夫人为中心。 周夫人的交际网是固定的,2、3个二流阔太捧着1个一流的,再围绕着十几个三流的,负责端茶倒水调节气氛,一流的永远是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位置。 至于和周夫人平级的夫人,基本不会在同一个场合出现,除非陪丈夫出席,不得不逢场作戏,否则是王不见王。 其实叶家也算一等一的名门望族,但缺个有权的,叶太太的地位自然不如周夫人显赫。 圈内默认的潜规则:称呼“夫人”的,是权大,称呼“太太”的,是钱多。 程禧站在门口,清冽的男人气息被走廊的风吹进来,丝丝缕缕涌动着,她坐立不安。 片刻,周京臣返回3号包厢。 叶太太亲手挪开椅子,等周夫人坐下,认真打量程禧,“禧儿是吧?” 程禧小幅度鞠了一躬,“叶阿姨。” 叶太太打量她许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有背景的男女相亲,会互相摆架子,不愿被拿捏住。 “柏南临时有会议,实在抽不出空,他委托我道歉。”叶太太将照片搁在桌上,“我带了他的照片。” 周夫人见过叶家的大公子,程禧没见过。 的确仪表堂堂,和周京臣的气质相近,又略有区别。 叶家大公子当过陆军作战兵,常年训练皮肤晒得健康的蜜色,发茬剃得很短,深色系的皮面大衣,炯炯有神望向镜头。 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钢铁纪律的做派。 是硬汉挂。 第9章 你跟了他,算是高攀 “柏南?”男方放了鸽子,周夫人已经不高兴了,结果名字都不对,“不是小公子柏文吗?” 叶太太很坦然,“怪我没问清楚,我小儿子柏文有女朋友了,大儿子柏南是单身。” 周夫人神色凝重,“我记得他去年订婚了。” “是订过婚,女方的长相学历什么都好,可惜是私生女,她母亲死了才认祖归宗的。叶家一开始蒙在鼓里,后来了解内幕了,退婚了。” 叶太太提起那段婚事,一脸的不悦,“外室上不得台面,私生女只能配私生子,配不上原配的子女,这是规矩。” 程禧在一旁清洗茶杯。 豪门有鄙视链,私生子女是垫底的,一些传统的高门大户宁可娶平民女,不娶私生女,家风不正。即使嫁娶,也不办婚礼,不入族谱,要多轻视有多轻视。 叶家有得是钱,不在乎钱了,在乎名声,儿媳的门槛儿必须是原配的女儿。 “柏南和禧儿相差十岁...”周夫人有顾虑,“他比京臣还大一岁呢!” 叶太太不甚在意,“我先牵个线,聊不聊得来是他们自己的缘分了。” “禧儿确实是独生女,但她的情况...”周夫人欲言又止,“叶董同意吗?柏南毕竟是长子。” 叶太太品了品茶香,“我和老叶没意见。” 周夫人察觉到关键,“那柏南呢?” “他的婚姻叶家做主。” 程禧斟完茶,乖巧落座。 长子、长媳、长孙,是豪门最尊贵正宗的一脉,将来要继承家业,必然千挑万选门当户对,她是不够格的。 叶太太捧高她的唯一原因,是冲周家。 又摸不准她在周淮康夫妇心中的分量,所以大公子没露面,叶太太打头阵,探个底细。 “禧儿,改日和柏南见一面?”周夫人试探她口风。 程禧抿了抿嘴角,不好明着拒绝,显得太不识抬举,“我平时上课实习,没有休息日,怕耽误了叶先生...” “你几点下课,在哪上班,柏南如果有空,他可以去接你。”叶太太笑着,又将话题抛给周夫人,“禧儿模样好,你们两家又有交情,为什么没考虑她当儿媳?” 仿佛有一只粗糙的大手掐住她,程禧猛地坐直。 周夫人听了天大的笑话一样,赶紧挥手,“禧儿是京臣的妹妹,从小看她长大的,京臣没那念头。” 程禧蜷了蜷手指,却僵得厉害,几乎无法弯曲。 耳畔反反复复回荡着——他没那念头。 她也知道。 可多多少少刺疼了一下。 万幸。 她及时刹车,回归原位。 没有陷得太深。 席间程禧总感觉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后背凉飕飕的,像在火堆里滚了一遭,又在冰窟窿里泡,一阵冷一阵热的发毛。 她望了一眼对面包厢,周京臣很绅士帮女人剥了鱼刺,鱼肉完整放在餐盘里,女人笑得温顺,他夹什么菜,她吃什么。 在尽力迎合他。 他也专注。 程禧松了口气,是自己太敏感了。 周京臣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顾及别人。 程禧吃到一半去了包厢内的洗手间,再出来时多了一个人,秦商。 秦商是体育特长生,学校数得上名号的富二代,程禧和两个同学在他家的企业实习,秦家早已实现了财富自由,不过到周家面前,照样卑躬屈膝的。 他们那圈子的顶层富商,都没资格混周家的圈子。 秦商怔怔地发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程禧,搞不明白身份也没敢贸然打招呼。 “秦家的工厂做得不错,我有印象。”周夫人忽然和他说话,他仓促回过神,胳膊肘撞了程禧胸口。 程禧正要倒茶,一壶茶水泼在了衬衫的前襟上。 “没烫到吧?”周夫人皱眉。 “没有,水是温的。”她拿了纸盒,背过身去收拾。 周夫人最不喜欢毛躁冒失的年轻人,表情不大好看。 衬衫薄透,水浸湿后,内衣的半弧形状和颜色若隐若现。 程禧环抱手臂遮掩。 一名服务员这会儿悄悄走进来,半弯着腰,“周先生吩咐我送衣服。” 她错愕,身体后仰看对面。 周京臣也去了洗手间,刚坐下,端着一杯红酒,一口没喝,只摇晃着,女人聊爱好和留学经历,他时不时回应,不热情,不冷场,异性之间很舒服的分寸。 连一个眼神也吝啬给程禧。 真不晓得他怎么发现她胸口湿了的。 衣服是马甲工作服,程禧系上扣子正好挡住春光乍泄的部位。 “周先生委托我捎一句话。”服务员俯下身,附耳,“祝您相亲成功。” 程禧一咯噔。 挺好的一句祝福,听上去阴森森。 别有深意似的。 “周夫人。”秦商态度讨好,“我父亲也在名园应酬客户,我喊他上楼敬杯酒?” “不用了。”周夫人没正眼瞧秦商,直接戳破,“为了竞标是吧?选择哪家工厂合作,有正规的流程,京臣现在有约会,你不要去找他了。” 秦商讪笑,一番客套后,尴尬离开了。 他前脚走,程禧后脚接到系主任的电话,让她迅速回学校。 湿透的衣襟基本晾干了,她把马甲交给那名服务员,小声对周夫人解释,“周阿姨,学校有课,我请不了假。” 男方不在,这顿饭吃得也毫无意义,周夫人没留她。 程禧走出包厢,电梯门凑巧刚关,她一溜小跑摁住按钮,门又缓缓拉开。 周京臣立在一束白灯下。 他不太平易近人,气场有几分阴郁。 纵然在那里不言不语的,也足以令人敬畏,移不开眼。 程禧顿住。 完全没注意他什么时候结束约会的。 周京臣目光掠过她,“你上不上?” 她迈步进去。 密闭的梯厢空气不流通,全是周京臣的味道。 “谈得顺利吗。”他出其不意开口。 程禧心情不佳,低音细语的,“男人没来。” “不满意你?” 她凝视电梯门上的影子,“你满意相亲对象吗。” “一般。” 程禧不吭声了。 周京臣对生活中的一切要求苛刻,他满意的少之又少,只有一般和不满意。 达到一般,十有八九能继续发展了。 “恭喜了。”她憋了半晌,憋出三个字。 周京臣双手插兜,也从电梯门上凝视她,“约了下一次?” “嗯。” “叶家主动的?” 谈不上谁主动,这次没见成,出于礼貌,肯定要再约。 程禧说,“顺其自然约的。” “看来你挺满意。”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周京臣声音夹杂了微不可察的寒意。 电梯到1楼,程禧先出去,他在后面问,“穿牛仔外套的男人是?” 她驻足,“是我同学。” 大厅的球状彩灯旋转着,霓虹洒在周京臣的脸上,他嫌刺眼,偏头躲开。 “叶柏南比他弟弟更出众,你跟了他,算是上嫁。” 第12章 小女人的风韵 程禧望着窗外的街道,灌入车窗的风将周京臣短发吹散,额头有零碎的发丝,改动了发型整个人不那么硬朗成熟了,清俊松弛了许多。 “我下午出差。”他言简意赅。 女人不死心,“去机场吗?” “高铁站。” “去车站路过妇产科医院。” 女人的态度很明显了,周京臣不去接一趟是他不绅士了。 其实大家心照不宣,有资格和周家攀亲,即使不如周家,娘家也至少有三、四套房子,几辆百万级的座驾,不缺车接送。 无非是见面的借口。 男人但凡有意思,不能戳破。 “我派一辆车去接你。”周京臣似乎故意吊着女人,依然没上钩。 他越是难搞,越是激发女人的战斗欲,越要搞定他。 “我不认识你的司机,我怎么上车?”女人那边是接连不断的鸣笛声,“我拍了片子,多囊,要吃一段时间的避孕药调理。” 程禧的气息渐渐絮乱了。 多呆一秒,都是如坐针毡。 周京臣挑美女的眼光毒,周夫人挑儿媳的眼光毒。 这个关靓的言谈举止,的确不够端庄得体。 略放荡了。 暗示周京臣自己在吃避孕药,弦外之音是现阶段上床可以不戴套。 既舒服尽兴,又没有怀孕的负担。 对男人而言,这种邀约赤裸又火辣。 周京臣不知是不是动摇了,没有说话。 程禧拍了拍驾驶椅,朝司机比划口型下车,麻利解开安全带。 电话挂断,周京臣拽住她,“现在停不了车。” 她执着下去,“我回公司,和医院不顺路。” 拽的力道大了,程禧手腕禁锢出一圈红痕。 她肤白,周京臣也白。 一红一白的视觉。 糜艳又破碎。 他拇指的指腹轻抚那片红色,“约了哪天?” 程禧明白,他问第二次相亲约的哪天。 “周阿姨和叶太太在商量。” “心甘情愿吗。” 她心底波动,面上仍旧平静,“周家养了我八年,周阿姨的安排是好意。” 这八年,是周家顶住了压力救济她们母女,当初程父自杀,周淮康也接受了调查,因为是他的司机,尽管被牵连,周家自始至终没埋怨她。周夫人是真心实意为她好,趁着周家如今风光,她有底气选一选,老一辈总觉得结婚是归宿,有个家庭才踏实。 “倘若你不愿意,不是没有办法。” 程禧默不作声扯弄着制服西裤。 “那件事考虑好了吗。”他又问了一句。 她一恍惚,“哪件事?” 周京臣嗓音深沉又性感,表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男人面对女人、面对猎物的表情。 那夜之后,这层窗户纸一直似捅非捅的,有暧昧,有火花,更多是谨慎克制。 他这样直白,程禧不由自主攥紧手。 “我答复过你了。” 周京臣原本就没笑,眼里的温度彻底冷了。 “周先生,停吗?”司机回头询问。 程禧瞟了一眼后视镜,秦商的白色奔驰在尾随。 “我下车。” 他耐心所剩无几,吩咐司机靠边。 推车门的刹那,周京臣脸部肌肉紧绷,极为沉重的阴郁感,“程禧,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她抬眸,玻璃上映出他深隽的眉骨,周京臣是骨相比皮相更优质的男人,历经岁月沉淀,会像陈年的白酒,越品越浓烈,入心入肺回味无穷。 可惜,这坛酒未来属于任何女人,都不属于她。 “嗯。” 她坐上秦商的奔驰,红旗L9在原地停了片刻,一踩油门驶离。 “谈成了?” 程禧摇头,“没谈。” “那周总工让你坐他的车干什么?” 她不吭声。 秦商年轻气盛,从小被秦家宠坏了,一股脑儿的气炸了,怀疑周京臣耍他,耍万利,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怒火。 “我低声下气攀交情,请他吃饭,他爱答不理的,周家是厉害,我秦家也做了二十多年的生意,他姓周的太狂了!” 秦商骂完,捶打着方向盘,自己先泄了气,“我爸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我算是领教有多么憋屈了。周京臣不愧是北航集团定海神针一样的总工程师,遇事沉得住气,不是我们这群二代子弟比得上的。” 程禧魂不守舍,全程没蹦出一个字。 女人有第六感,男人也有。 秦商冷静下来,敏锐意识到程禧和周京臣之间的气氛别别扭扭的。 他仔细观察程禧,那一丝清纯倔强少了,多了一丝小女人的风韵,娇不娇、媚不媚的,透着撩人心弦的味道。 秦商猛地一震。 他可不是未经人事,相反,他谈了十多个女朋友,燕瘦环肥一应俱全,为了追程禧,这一年才守身如玉。 女孩到女人的变化,瞒不过他眼睛。 秦商刹车,扣住程禧肩膀,“你谈恋爱了?” 程禧一抖,秦商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这朵花,已经有男人捷足先登,采下枝头了。 “周总工?” “不是!”程禧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 秦商闻言,松了手。 他是太气愤了,失去理智了。 程禧是单亲家庭,母亲躺在疗养院半死不活的,周京臣出身勋贵家族,八竿子凑不到一块,她哪里沾染得到他? 秦商重新发动引擎,语气忧伤,“小禧,我不计较你和别的男人谈过,但我计较你以后和谁谈,你能和他们,为什么不和我呢?” 他说了什么,程禧根本没听,她衣服下满满一身的汗,手脚都软了。 果然男女的事儿,纸包不住火。 隐藏得再深,照样有迹可循。 周夫人那样精明,早晚会发现。 第16章 性感 程禧趁着所有人围住周京臣,悄悄溜出休息室。 关靓在,她没必要留下。 确实是周京臣在危险关头推开了她,也是他用血肉之躯护着关靓挡住了撞击。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她心底仅存的火苗,被那一幕浇灭了。 自始至终,周京臣对她有不可逾越的界限。 他是理智的,也摆正了身份。 分得清哪个女人是玩,哪个女人是真格。 程禧原路返回食堂,二楼的高管餐厅只剩下男人婆了。 “仓库塌了是吗?附近的工地搞爆破,土炸药的分量没控制好。”男人婆抻长脖子,望窗外,“周总工在仓库?” “没塌,货架倒了。”程禧点了一碗牛肉汤,快速喝完。 下午还有一场会议,男人婆打包了两份甜点回会议室,经过员工办公室,里面正议论周京臣,程禧不由自主放慢脚步。 “周总工的女朋友好骚啊,一扭一扭的。” “越正经的男人越喜欢骚的,互补型,带给他不一样的感受,不骚的没情趣。” 有员工附和,“正经男人最闷骚了!” “周总工在床上也骚吗?” “他这款男人骚起来...骚得你浑身鸡皮疙瘩。” 程禧蓦地想起周京臣在情浓之际,咬着她耳朵,一句句逼她,诱哄她,“骚一点,翘高一点。” 问她为什么哭,为什么不睁眼看他,为什么床单有一滩水。 她不许他说下去,他偏要说。 越说越起劲。 原来男人热衷的刺激和调情,是这种。 “万利姓程的是周总工什么人啊?去哪都跟着。” “八家竞标公司万利垫底,估计是老总巴结周总工的贡品吧。”她们在工位上讥讽,“正牌女友在,万利竟然上贡女人。” 男人婆表情难堪,却也没敢出头。 北航的总部和分公司各有各的领导,虽然周京臣没那心思,不代表分公司的总经理没有。 这次招标设在分公司,分公司负责进货零件和汇款,总部提名复审的企业,分公司决定合作哪一家,总部再审批。 当然,总部有权驳回,但基本不会。 现在八家企业各显神通,会什么招数使什么招数,陪饭局,送礼物,把总经理伺候舒坦了,合作才有戏。 几千万净利润的大肥肉,总有甘愿牺牲的。 “分公司的风气很乱。”男人婆拽着程禧离开走廊,“总经理是大色狼,又吃鸡又吃鸭。” 程禧惊愕,“他挺规矩老实的。” “假象,在周总工面前演戏的。”男人婆神色凝重,“总部天高皇帝远,周总工并不了解情况。而且北航是私企集团,总经理在分公司独大,只要业绩好,总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禧回忆了一下,来分公司的路上,总经理和她坐前排,周京臣和关靓坐后排,总经理余光一直瞟她,领口,屁股,脚踝,是不正常。 男人婆提醒,“咱们后续和分公司打交道,保护好自己。” 从办公大楼出来,一辆红色宝马横在门口,总经理匆匆下车,“程小姐,我到处找你,周总工在医务室,让你马上去。” 四、五十岁的男人开红宝马,穿粉衬衫。 结合他吃鸡鸭的传言,程禧一阵不适。 双性恋。 十个有九个是变态。 医务室就在对面,她没上车,步行过去。 “关小姐是周总工的女人,那程小姐和周总工是什么关系?”总经理亦步亦趋和程禧并排走。 “我是万利的员工。” 总经理上下打量她,“周总工亲自点名你去仓库,这份待遇不一般。” 程禧加快步伐,他也加快,几乎贴上她,“程小姐多大年纪?谈过恋爱吗?” 她突然停住,朝左边一歪,总经理没防备,重心不稳结结实实扑在路灯杆上,磕得鼻梁一块青紫。 “马总,您没事吧?”程禧装模作样的问候,“正好去医务室,也顺便给您涂药。” 马总叫马明昭,明明是正大光明谦谦君子的名字,偏偏是一个下流的腌臜人。 瞧出周京臣多多少少待她特殊,照样色胆包天,可见在职场潜规则横行霸道惯了,没碰到过硬茬子,所以肆无忌惮。 ...... 医务室在地下B1层,空气是阴凉的,周京臣靠着单人病床的床头,已经换了干净衣服,尺码有点小,勒出他肌肉的纹理,尤其腹部轮廓,曲线该凹的凹,形状该凸的凸,整理瓶瓶罐罐的小护士时不时抬头,难免不好意思。 性感而不色情。 本来是夸女人的气质,第一次在男人身上体现。 男人性感了,比女人招风。 医生拆掉关靓包扎的纱布,重新包扎。 周京臣对关靓够包容了,这一折腾,白白又流了不少血。 幸好伤势不严重。 否则周夫人知道了,关靓打死也嫁不进周家的大门。 “你去什么地方了。” 周京臣一张脸更冷更白了,衬得他眉目俊朗,像一轮皎皎清辉,任谁也想不到,他有那样狠戾堕落、喂不饱的一面。 “食堂。” 他脸色稍缓和,“砸伤了吗。” 程禧摇头,“没有。”她顿了顿,“谢谢周总工。” 周京臣语气不咸不淡的,“不谢。” 马明昭旁观了一会儿,感觉不太熟悉,早晨在宿舍楼底下,关靓和她挺亲近,招呼她禧儿,他猜了个大概,“是关小姐的朋友吧?” “马总的脸怎么回事?”周京臣没回答他,倒是看见他鼻子的淤青。 马明昭摸了摸,疼得龇牙咧嘴,“不小心磕的。” 医生包扎完,又去处理马明昭的磕伤,直言不讳他磕的很均匀,应该是撞杆子了。 马明昭笑得尴尬,“没看清路...” 周京臣心不在焉摩挲着袖扣,目光掠过程禧的制服裤,直筒的,紧窄口,飒利干练的款式,只是她臀大,浑圆,浑然不觉吸引了不怀好意的男人。 “马总是遇到什么新奇玩意了?顾不得看路了?” 第17章 把她托付给你 马明昭没想到一向淡漠寡言的周京臣有兴致调侃自己,硬着头皮圆场,“公司的梅花开了,看入迷了。” 男人似笑非笑,“下次当心,花有得是,安全第一。” 马明昭觉得古怪,又形容不上来是哪里古怪,稀里糊涂陪着他笑,“我挑了两家实力比较雄厚的企业,打算上报总部,二选一。” 周京臣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润喉,“哪两家。” “华达和万利。” 程禧撩眼皮,恰好对上马明昭的视线。 她一阵恶寒,垂下眼睑。 周京臣没什么反应,一口接一口喝完那杯温水。 马明昭心里没底,“您意下如何?” “开会投票了吗。” “还没...”马明昭试探的口吻,“目前是我的初步打算。” 周京臣最后也没表态,打发走了马明昭,只留下程禧,指着桌上八家企业的竞标书,“页数乱了,你整理好。” 程禧张望了一圈,“关小姐呢?” 他吃了一粒止痛药,阖目休息。 按道理关靓不会放过献殷勤陪护他的良机,除非是有更大的殷勤等着献。 程禧靠窗坐下,一页页筛选、分类、修订,这不是她该干的活儿,不过现在是万利求着北航集团合作,甲方金主下达的活儿,只能埋头苦干。 整理到一半,关靓拎着一个男装的包装袋推门进来。 原来是去给周京臣买合身的新衣服了。 她发现程禧也在,笑容僵了一秒,随即又绽开,埋怨周京臣,“程小姐一个实习员工,你考验她干什么,那一厚摞的标书,她多久才整理完?” 周京臣若无其事瞥她,“程小姐?” 关靓解释得大方又得体,“我喊她禧儿太亲密了,你下属容易误会。” 程禧置若罔闻翻着标书,注意力都集中在页码上。 她明白关靓嫌她碍眼。 有她在场,关靓黏男人的手段完全施展不开,周京臣顾忌她,也放不开。 关靓恨不得将她驱逐出周家,赶出周京臣的生活。 称呼先疏远,久而久之,私下的接触自然少了,淡了。 “你试试,185码的,可能会宽大。”关靓伸手解周京臣的扣子,男人越过她,看向医务室门口,隔壁是健身房,员工进进出出的,他拂开关靓的手,“先不试了。” 关靓也明事理,“行,上车再试。” 程禧想,这种知情识趣儿,懂进退,又会提供情绪价值的女人,的确是男人的枕边欢,心头好。 ...... 周京臣傍晚接到老宅的电话,这边发生的意外周家全知道了。 如果他不回去,周夫人亲自过来。 关靓依依不舍和他在十字路口道别,踮脚吻他的一霎,程禧扭开头。 “记得给我打电话。” 他没出声。 “你不吻我吗?” 周京臣人高马大的,关靓搂着他有些吃力,她鞋尖快要竖起来。 “周先生,老宅的电话又来了。”司机催促他。 “有时间打。”周京臣说完,坐进车里,程禧朝旁边挪了挪,拉开距离。 一路上,他一言不发养精神,程禧也乏得很,偎在后座打盹儿。 车驶入周家的四合院,已是接近午夜了。 楼上楼下灯火通明,周夫人披着皮草大衣站在玄关。 周京臣是独生子,哪怕擦破点儿皮,周夫人都担心他感染,何况裹着纱布回家。 周夫人发了好大的火,动用人脉查封了爆破工地,包工头吓得登门致歉,据说开发商是个大人物,盖的商业大楼,没有手眼通天的势力根本盖不了,结果开发商得知是招惹了周家的公子,直接跑路,认栽了。 程禧端着保姆煮好的白粥,上二楼卧室。 周夫人扫了一眼粥碗,“京臣只喝虾仁粥,白粥他不喝。” 她脱口而出,“海鲜是发物,京臣哥伤口发炎了。” “是我疏忽了。”周夫人既自责又高兴,“京臣,你瞧禧儿,多细心。” 周京臣穿着睡衣,衣领敞开大半,露出微微发红的胸膛,他鼻尖潮湿,刚睡了一觉,捂出的汗。 周宅铺了最顶级的地暖设备,墙壁嵌入了恒温系统,卧室有壁炉,熏得不干不潮,周家的每一处皆是寸土寸金的堆砌。 “关家的小姐主动追你去外地的?” “嗯。”周京臣盯着程禧,以及她手上的粥,白瓷勺,青瓷碗,配上圆润的红指甲,他收回目光。 “关家这是着急扶持女儿上位啊。”周夫人皮笑肉不笑,“京臣,你七岁那年被绑架,你可要长记性,关家敢打探你的行踪,送女儿去,是犯了周家的大忌。” 周京臣槽牙那块的骨头鼓了鼓,舌尖滚了一遭,“嗯。” “在外地一起过夜了?” 程禧搅拌白粥的动作一僵。 “我在您眼里,不是睡这个就是睡那个?”周京臣开始耍浑,他极少耍浑,一耍,周夫人准没脾气。 可往往他耍浑,是猜对了,欲盖弥彰。 程禧捏紧了勺柄,看着碗口的米浆愣神。 “真过夜了?”周夫人非要问出个答案,“禧儿,关家的小姐是在他房间待了一夜吗?” “您在我身边安插了情报员啊。”周京臣似是无奈,又好笑,“怪不得她吞吞吐吐,是受您的指使。” “禧儿不会撒谎,她什么也不瞒我。”周夫人怜爱拉着程禧手,托付给他,“等我和你父亲回苏州定居,不管你娶了哪家的,姑嫂合不合得来,你必须照顾好禧儿。” “您可以带她去苏州。”周京臣冷言冷语,不肯接受托付,“叶家不是要移居南方吗?” 程禧的手在周夫人掌中颤了颤。 “叶柏南的公司在北方,他移居不了。禧儿命苦,没个撑腰的好娘家,她以后倚仗你当哥哥的了。” 周京臣唇边浮起一丝笑,不深不浅,不喜不怒的,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禧儿,这么多汗呢?”周夫人好奇,摊开程禧手心,湿汪汪的一片,“热了?” 她心神不宁,眼神也躲躲闪闪,“是热。” “你从小贪凉,冬天偷偷吃冰镇西瓜,有一年你肠炎...”周夫人一边念叨,一边去开窗户。 周京臣沉默注视程禧。 不知是因为那句照顾好禧儿,还是因为生气她替周夫人查岗他。 总之,他沉默得厉害。 第18章 情侣款胸针 周夫人心疼周京臣的伤不方便,要喂他喝粥。 “您歇息吧。”周京臣轻描淡写婉拒了。 “你别抻裂伤口。”周夫人把粥碗交给程禧,“禧儿,你喂他。” 程禧不情不愿接过碗。 她的不情愿,周京臣看在眼里,却没出声。 “我去收拾书房,你爸爸今天回家。”周淮康夫妇极其恩爱,每次出差视察,周夫人惦记的茶不思饭不想,周淮康一回来,她眉梢眼角全是喜色,“禧儿在家吃饭,你周叔叔给你捎礼物了。” 周夫人起身出去。 程禧站着,周京臣半倚半坐,饶是他姿势矮了一截,气势上十足的压迫感。 他在人前,是一副模样,在人后,又是一副模样。 属于一个男人侵略的眼神和气息。 “给我垫个枕头。” 程禧在他腰后塞了一个枕头。 “你自己能喝吗。”她捧着碗。 窗外在刮风,一阵阵吹入房间,周京臣略沙哑的嗓音混在风声里,“我母亲不是让你喂吗。” 程禧舀了一勺,前倾挨着他,他目光落在她胸前垂荡的长发。 发梢晃来晃去。 周京臣抬手撩开一缕发丝,捋到她身后。 指节蹭过耳朵,一点点粗糙和烫,她一僵。 “放床头吧,不饿。”男人拿起枕侧的书,漫不经心翻了一页。 程禧放下碗,“你趁热喝。” 她下楼去了书房。 书房很整洁,保姆一日一打扫,周夫人不过是摆一摆古董和相册,整理书籍文件。 程禧在老宅没见过周京臣的照片,周夫人珍藏在阁楼了。 据说是他不乐意摆。 小时候长得唇红齿白浓眉大眼,上街总是被当作小姑娘,直到初中,喉结凸起,他硬朗英气的轮廓才分明。 周淮康第二天是冒着雪花进门的。 军绿色的长外套,棉皮鞋,和蔼慈善的面容下是不怒自威的神采。 “煮了火锅?禧儿调制的蘸料最好吃。”周淮康摘了皮手套,站在壁炉前烤手,“京臣和关家的小姐相处怎样?” “相处得很好。”周夫人不阴不阳的,“关家的小姐可擅长爬床了,追出一百多公里去爬。” 周淮康笑了一声,“我清楚你相中了华家的小姐,来日方长嘛。” 程禧端着热茶,明白周淮康的弦外之音,周京臣既然喜欢关家的小姐,由着他谈一场,等他的新鲜劲儿腻了,再分手,和华家的小姐正式谈婚论嫁。反正关家没权没势,不一定非要给关靓结果。 华家。 市里姓华的权贵甚少,真正有头脸的,只有城西的华家。 太祖父打过仗,祖父从军区退休,丝毫不逊色周家。 “禧儿和叶家的公子成了吗?”周淮康喝了一口热茶,笑着问程禧。 提起叶家,周夫人满脸的不悦,“叶柏南似乎不重视禧儿,一直不见面,估计是旧情难忘他的前未婚妻呢。” “我找老叶聊聊。”周淮康也耷拉着脸,“他叶家敢不重视。” 周淮康给周京臣和程禧带了相同的礼物,男女款的Cartier珠宝胸针,他调侃是花光了积蓄。 周夫人识货,埋怨他,“你乱买什么呀?情侣款的。” 程禧捏着首饰盒,偷瞄周京臣那款,矜贵冷艳,适合他。 她这款,也适合她。 “我不懂什么款,情侣款不也是一男一女?兄妹戴是一样的。”周淮康大笑,“禧儿,喜欢吗?” 程禧点头,“喜欢。” 周京臣也没试戴,随手扣住盒子,搁在一旁。 她余光目睹,知道他是避嫌。 这枚胸针,倘若她戴,他绝不戴了。 ...... 程禧这个月请假的次数多,学校要实习证明,她找男人婆开证明,男人婆没在公司,而是在白鹤楼参加分公司的酒局。 “我刚要给你打电话,我在停车场了,咱们和华达争夺最后的合作名额,分公司上报谁,谁百分百中标!” 程禧也期待,这单拿下,她有一笔五万的奖金,足够大四的生活费了,“负责人是?” “马明昭。” 她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放心吧,秦商也来,而且华达安排了公关部的交际花上阵,170高D杯的兔女郎,马明昭顾不上你了。”男人婆的车门一开一关,“赶紧啊,已经开席了,在1号包厢,你不来没奖金!” 男人婆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 秦商在场,确实不可能放任马明昭吃她豆腐,程禧拦了一辆出租,直奔郊区的白鹤楼。 白鹤楼建在温泉湖畔,是民国旧上海风格的装修,挺有怀旧格调,服务员穿旗袍服务,一些爱装逼的土老板特喜欢光顾。 程禧走到1号包门口,发现主位是马明昭,秦商和男人婆都不在。 她正打算原路返回,马明昭的保镖将她拽了过去。 “程小姐,你可迟到了啊!要罚酒三杯请罪。” 包厢门关上,保镖严阵以待的守在门外。 “万利的经理呢?”男人婆关机了,程禧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去洗手间了,程小姐先作陪。” 马明昭的左边是华达的经理,右边是空位,按照级别,应该是秦商或者男人婆的位置,但餐具没用过,不像有人坐。 程禧强作镇定,“万利的经理不在,我没资格入席。”她拉开包厢门,保镖直接挡住她。 “程小姐,请回去。” 她朝经过的服务生喊,服务生装没听到,连看也不看。 “马总?”程禧慌了神,扭头敌视着马明昭。 第20章 叶柏南 程禧在这个深夜第一次踏入周京臣的私宅。 灰、白、蓝的色调。 极简的家具。 很冷寂。 但不单调。 他的品味一直是男人中的上流。 “放我下来吧。”程禧晃悠两条腿,手松开他脖子。 “别动。” 周京臣抱着她在玄关换了拖鞋,又将她抵在墙壁,单手托住她腰,另一手脱大衣,扯了衬衫。 割破的双脚始终没沾地。 程禧记得钟雯夸学校篮球队的队长高大威猛,男友力爆棚。 其实周京臣才是。 可惜他男友力爆棚的一面,程禧以后体验不到了。 属于任何女人,唯独不属于她。 周京臣把她放在主卧的大床上,进浴室洗澡。 洗完澡回房间,程禧蜷在被窝里,露出脚,细细碎碎的小口子。 “你伤口是不是抻裂了?” 刚才他衣领大开,她发现纱布隐隐渗出血。 周京臣没回答,在客厅斟了一杯热水,顺便带了药膏,“自己涂药。” 他从衣柜内取出毛毯,去了隔壁次卧。 玻璃碴割破的口子很浅,厚敷了一夜,基本愈合了。 第二天早晨,程禧迷迷糊糊睁开眼,周京臣衣着整齐立在床边,“别出来。” “早餐在床头。” “我母亲过来了。” 最后一句像一颗炸弹,惊得程禧如临大敌,她死死地抓着被子,“周阿姨会进来吗?” “不知道。” 这套住宅非常私密,连周夫人都很少来,她在这里过夜,周夫人一定起疑。 程禧冷静了好半晌,悄悄下床,房门敞开了三分之一,周京臣是独居,白天关门反而奇怪。 周夫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你调查一件事,禧儿有一只Kelly包,是谁送她的。” 周京臣在茶叶柜前选茶叶,闻言动作停顿了一下,“自己买的吧。” “加上配货要七十多万,禧儿哪来的钱。”周夫人胳膊搭在沙发扶手,“我预订的货,从我手上抢,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周京臣选了一罐滇红茶,分明他就是那位“神圣”,却面不改色,“有本事抢您的,估计来头不小,查出结果包也拿不回。” “我担心禧儿误入歧途。”周夫人眯着眼,“有钱有势的糟老头子最垂涎禧儿这样的俊俏姑娘了。” 周京臣皱眉。 “骗色骗青春。”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不愿意查?”周夫人这股邪火烧到周京臣的头上,“你认识那个老头子?” “不认识。” “给你三天的时间。” 他在对面坐下,烦躁捏眉心,“嗯。” “另外。”周夫人语气郑重,“你华伯伯去世了。” 周京臣舀了一匙茶叶,“城西的华家?” “你还有几个华伯伯?”周夫人生气他不上心,“你回北方读初中,一个大院的华菁菁,没印象了?” “有印象。”周京臣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用白玉瓷的茶具泡茶,极其美观,漂亮,“吊唁礼是哪天。” “昨天去世,明天吊唁。” “父亲去吗?” 周夫人摇头,“华家只剩下华夫人和小姐,你父亲不会轻易出面了,我代表他出席。” 程父当年也接触了许多大富大贵的人物,虽然是小小的司机,但司机号称“了解大佬秘密”最多的角色,所以大佬退休之前会帮司机安排好工作,交易自己一辈子的秘密。 程父曾经说过周淮康开玩笑给周京臣和华家的小姐口头订了亲,后来周家越来越显赫,华家逐渐失势了,这门亲事心照不宣的谁都没提。 周京臣掀开茶壶盖,“现在华伯伯死了,您还中意华小姐吗?” 周夫人一愣,“你偷听我和你父亲的对话了?” “不需要偷听,你们心思瞒不过我。”周京臣搅了搅煮沸的茶汤,“华小姐确实比关靓适合做妻子。” “你明白就好。”周夫人翻包找手机,“华家的葬礼禧儿也去,这么隆重的场合她多露露脸儿,结了婚当太太,交际少不了。” 程禧慌慌张张跑向床铺,掏出被子底下的手机,迅速调成静音。 脚下没注意踢了床架,发出哐啷的声响。 “什么声音?”周夫人蹙眉。 周京臣没想到主卧出状况,他当即从沙发上起来,遮住周夫人的视线,“养了狗。” “你从不养宠物。”周夫人将信将疑。 他表情从容坦荡,“是退役军犬,朋友托我照顾。” “为什么不叫唤?” “岁数大了,哑巴。” 好在周夫人没纠结这茬,刚要打电话,周京臣说,“我通知她吧,应该在上课,没工夫接。” 周夫人喝完茶没待多久,离开了。 车前脚驶出小区,程禧跟着周京臣也下楼,他在车上等了一会儿,确定周夫人真的走了,发动引擎。 “那只包...你查了怎么说。” 周京臣单手掌控方向盘,她紧张,他无畏,“怕她查到你?” 程禧如实,“周阿姨要查,没有查不出的。” 他没说话。 片刻,“去学校?” 她嗯了声。 江北大桥早高峰,桥头到桥尾堵得水泄不通,周京臣攥拳支着下颌,凝望桥下的冰面。 熏黄的照明灯射出桥洞,情侣在冰面嬉闹溜冰。 “会滑冰吗?”他问。 “不会。” “我教你。” 程禧心中默数,他要教她游泳,滑冰... 周京臣的手机屏幕这时一闪。 关靓的来电。 他扫了一眼,接听。 程禧打开车窗,探出头,呼吸着江边的风,一口口吸进肺里,凉飕飕的。 ....... 次日下午,周京臣到老宅接周夫人和程禧。 程禧来得早,还在老宅吃了饭,周京臣素黑的西装佩戴白花,周夫人是白色套装,她没有正装,穿了万利的工作制服,也挺正式,周夫人递给她一朵白花,“你称呼华夫人。” 人情世故她懂,宾客档次划分三六九等,她的家世上不得台面,尽管是周家带她去的,也不够格称呼华伯母。 吊唁厅设在展览中心,包了三层酒楼,规模很盛大。 全市的商贵圈和教育界人士纷纷到场,二十多个保安竖起人海墙,阻止媒体记者靠近。 程禧搀扶着周夫人在来宾处登记,华家不收白事礼,周京臣赠送了一柄玉如意,下葬镇墓的。 不远处的出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程禧下意识回过头,贵宾过道聚集了一堆人,正中央步伐匆匆的一名男子,穿着薄墨灰的暗纹西装,纯黑衬衫,身型板板正正,个子也比周围的男男女女高出不少,程禧回头晚了,只瞥到半副侧影。 “叶柏南也来吊唁了。” 周夫人盯着那辆车。 程禧怔住。 原来男子是叶家的大公子。 她素未谋面的相亲对象。 第23章 惊鸿一瞥 “叶柏南?”钟雯撩开上铺的帘子,“他来咱们学校干什么?” “捐图书馆啊!”安然兴奋得两眼冒光,“他和周先生的大名平起平坐,这年头啊,上流圈的公子哥儿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他俩一向不对付,所属公司也常年有竞争,叶家大公子签了国际订单,周先生一定想办法压他,周先生研究了什么东西,叶家大公子也要压一头,周先生月初不是捐了舞蹈室和体育馆嘛,他捐得比周先生多!” 钟雯迅速扎了个辫子,下床翻出化妆镜,“我昨天忘了敷面膜,好憔悴啊...”她扭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安然听,“程禧的皮肤好,可不如我漂亮。” 钟雯是全系男生票选的货真价实的系花,和校花仅仅一票之差。 程禧没她票多,因为性子太高冷了,钟雯交际很有手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初出茅庐的小男生最吃这套了。 社会上的成功人士不吃,只认为她另有企图。 所以钟雯钓的都是年轻富二代,三十岁以上或者白手起家的一个钓不着。 安然摘下程禧的耳机,大声喊,“去校长办公室围观叶柏南啊!” 程禧在吊唁厅是想看看叶柏南的长相,今天没兴致了,她夺回耳机,“我英语缺考了,下星期补考。” “就一眼嘛...”安然拖着程禧走出宿舍。 校长办公室在学校最里面的大楼。 程禧过去的时候,门口台阶上站满了老师,系领导。 一支施工队在现场测量面积,声势浩大的。 捐赠的图书馆应该规模不小。 “程禧!校长旁边那个男人!”安然踮起脚,扯她袖子。 一排排白桦树耸立在校园小道,雪碴子从树杈往下掉,一片混沌迷蒙。 掩映的人影在树林中间穿梭,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一米七的校长被衬托得像个小矮人——”安然咂舌。 叶柏南穿着黑色皮夹克,制服裤,皮面的运动鞋,似乎刚从基地考察完收工,掐点儿赶来学校的。 典型的北方男人脸型,硬朗锐气,深眉朗目的,身型挺硕。 和周京臣一样,在集团位高权重谨言慎行,习惯了收敛情绪,不苟言笑。 “哎!钟雯。”安然挥手。 钟雯不知从哪蹿出来的,背着YSL的链条小包,很时髦精致,装作不经意路过,不小心撞了叶柏南。 “抱歉,撞疼你了吗?” 校长生气嗤鼻,“毛毛躁躁的,不仔细看路!” 叶柏南没多大的反应,只在钟雯撞上来的一霎本能皱眉,很快舒展了。 钟雯不肯走,等他开口,哪怕一句“没关系”,她也有搭讪的契机了。 不过校长没给她契机,带着叶柏南调转了方向,去教职工的食堂,“叶先生,图书馆捐赠当天我们会安排仪式,歌舞社团有节目。” 叶柏南专心走,专心听,默不作声。 这时一个男同学一边踢足球一边跑到校长面前,“校长,金融系五个同学的实习证明已经放在您的办公室了,程禧的证明没拿来。” “程禧?”叶柏南偏头。 校长一怔,“叶先生认识程禧?” “不认识。”他继续走。 “她是歌舞社团的副团长,这丫头跳舞获过奖的。”正好食堂附近是优秀学生展示栏,校长指着程禧的照片,“她。” 叶柏南驻足。 程禧那张照片素面朝天的,连眉毛也没画。 高马尾,碎刘海,高领的面包棉服,而且是大二的冬天在操场拍的,背景是黄昏落日,灰橘色的天空,她冻得颧骨通红,笑不出,强笑。 “优秀生?” “是文艺骨干,提名的优秀生。” 文艺优秀生在学校是最不值钱的,但受欢迎,校园的风云人物无论男女,大多是汇演的C位,能歌善舞。 叶柏南转身的刹那,察觉到什么,他回头。 接近两米高的假山石写着“厚德载物,勤能补拙”,石头略窄,隐约露出衣服的边缘。 “谁在那?”他出声问。 安然一个踉跄扑出去,“校长,叶先生,我是金融系的。” “你们金融系的疯了?”校长怒目圆睁,“有贵客,像什么样子!” 安然余光偷偷瞟假山石,扶正头顶的毛线帽子,“钟雯是故意的,我是意外...” 叶柏南负手而立,循着安然鬼鬼祟祟的视线也望向假山石。 他眼睛黑沉,明白了什么。 又一片雪碴子飘下来,叶柏南彻底转过身。 藏在假山石后面的程禧长长呼出一口气。 “你怎么把我推出去了?”安然跺脚。 程禧拽着她原路返回,“我请你吃西餐。” “我吃红房子啊,市里最贵的西餐厅——” ...... 程禧下午去了一趟万利,秦董在办公室大发雷霆,秦商被骂了一通,垂头丧气摔门。 走廊一群员工在瞧热闹,他挂不住脸儿,愤懑大吼,“滚开!” 众人一哄而散,秦商朝前走了一步,表情一变,“程禧!”他激动冲过来,“你去哪了?不上班,也不回学校!” “我生病了。”程禧轻描淡写解释,“经理呢?” “她请假了,电话关机!”秦商懊恼,“订单也丢了,关键时刻掉链子,还险些害了你,死八婆!” 万利和华达是那晚应酬的当事方,北航集团总部为降低影响,毙掉了这两家企业,另外一家企业捡漏儿中标了。 至于男人婆关机,程禧心里早就有数,人事部的、秦商的未接来电一天十几个,唯独她没打。 显然她知情包厢发生了什么。 是这次马明昭潜规则的“老鸨子。” “我来公司辞职。” 秦商表情又是一变,“是不是...我爸逼你辞职的?” 程禧回到员工办公大厅,收拾桌上的私人物品,“秦董没找过我,是我自己不打算干了。” 闹出这样大的风波,万利在业界是出名了。 一个小小的实习生敢给分公司的老总开瓢儿,“彪悍的作风”还有哪家公司愿意合作? 她只有辞职,万利再对外宣布开除,扭转风评。 “我保护不了你...”秦商气得锤自己,“如果我在,我宁可万利破产,也打死马明昭!” 程禧收拾完,拉好行李袋,“你再胡说,秦董还骂你。” 有关系不错的女同事发现她要离职,一脸惊讶凑上前,“程禧,分公司的马总脑袋缝了11针,真是你砸的?” 她没说是,没说不是,告诉女同事等内部通报。 离开公司回学校的路上,程禧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幕后黑手。 关靓没胆子玩过火,她敌意归敌意,毕竟没抓到不正常的把柄,连精明的周夫人都没怀疑过她和周京臣有关系,他们明面上交集少,她又安分乖巧叫了十年的京臣哥,外人是猜不到的。 何况男人婆不是轻易能收买的。 她封心锁爱了。 根本不嫉妒任何女人。 那会是谁呢。 下手这么阴毒。 第28章 大庭广众下的暧昧 叶柏南微微前倾,凑近打火机,烟蒂距离唇一寸,“食指拨开金色按钮。” 程禧照做。 “拇指滑一下滑轮。” 火苗“呼”的蹿升,足有几厘米,程禧猝不及防,燎红了指甲盖边缘的皮肤。 烟一瞬间点燃,叶柏南右手夹着烟,背到身后,仓促站起,“烧到了吗。” 程禧缓了一会儿,主要是惊吓。 “没事。” 她面色发白,走到周京臣那边。 男人没动。 程禧不明所以,同样没动。 叶柏南去了门口抽,包厢门虚掩着。 僵持了数秒,她问,“你抽吗?” 周京臣叼着烟,歪头挨上去。 他气息重,拂过程禧的虎口,又痒又炙热,她调小了火苗,有些抖,给他点烟。 火苗颤颤悠悠的,越点不着,她越急,倒是周京臣不急,抬眸盯了她许久,握住她手腕。 唇薄而软,一本正经地蹭过她手背,迎上火苗。 “周京臣...”她手往回缩,他握得紧,没成功。 “禧儿,你凑把手,三缺一,文芝阿姨要回家了。” 文芝笑眯眯系围巾,“禧儿和叶家的大公子哪天办喜事?我飞回国内,必须要参加的。” “柏南!”叶太太喊他。 门是向内开,周京臣和程禧在门后,刚好遮挡住叶柏南的视线。 “怎么?” 叶太太春风满面,“你的婚事万众瞩目呢,你可要抓紧,争取年底办事。” 叶柏南没搭腔,熄灭了烟头。 他进门的同时,周京臣也撒开程禧。 惊险错过。 “禧儿,叶家大公子是不是一表人才?” 她呼吸紊乱,转过身,眼神飘忽不定,“是...” “禧儿害羞了,都不敢看他呢。”文芝一边打趣程禧,一边和众人道别。 送走文芝,程禧顶替了她的位置,是叶太太的上家。 周京臣好整以暇在后面观看。 区一把手的太太打量他,以为他要玩,“周公子会打牌吗?” “他前几年春节回苏州陪外公玩,外公的牌瘾大。”周夫人掷骰子,“他平时不玩,现在的商人贿赂花样层出不穷的,在烟盒里塞钞票,酒瓶里塞金条,打麻将故意喂牌,求你办多少钱的事,就输你多少钱,淮康都差点掉陷阱里,从此不沾牌了。” “哟,周夫人别多心,我们不求周家办事,只玩一百块的。”证券大佬的太太逗的周夫人哈哈笑。 程禧对麻将一窍不通,哪张牌不顺眼,直接打哪张,一圈下来,输光了包里的八百多块钱,额头全是汗。 她问服务生有没有奶冰芋圆。 服务生说徽园没有,马路对面有冷饮店,需不需要一杯冰果汁。 程禧不喝榨汁,只吃新鲜水果。 于是什么也没点。 “我去买。”叶柏南抄起风衣,“顺便接个工作电话。” 周夫人笑了,“柏南体贴,怕禧儿不肯麻烦他,借口接电话。” “我小儿子柏文性格厉害,他是刑警嘛,天天和罪犯打交道,大儿子柏南尽管话少,最温和了。”叶太太提起长子,非常自豪,“女人嫁给柏南,不愁夫妻不和睦,柏南啊——” 叶太太附耳讲悄悄话。 周夫人余光瞟程禧,“禧儿单纯,床笫之事她懂得少。” 程禧心虚吞咽了口唾沫。 周京臣伫立在一旁,神色平静,“出九条。” 她听了他的,扔出九条。 桌上的太太们一愣,旋即大笑,“禧儿,那是混儿牌,你留着有用的!” 周夫人佯装生气踹了一脚周京臣,“你多大的人了?欺负她。” 他闷笑,俯下身,一手扣住程禧的椅背,一手撑在牌桌,端详了片刻,帮她码了四组牌,“拿回九条。” 程禧迷迷糊糊伸手拿,叶太太拦了,“出牌无悔啊,哪有赖皮的?” “赖一次,不行吗。”周京臣笑意不减。 “不行!”叶太太坚决,“除非柏南回来,他同意禧儿赖账。” 说曹操,曹操到。 叶柏南拎着一碗冰芋圆推门进屋,十分绅士揭开盖子,放在程禧手边,“有牛奶底,有椰奶底,不了解你的口味,选了椰奶底。” 程禧恰好爱吃椰奶,牛奶反胃。 “谢谢。”她接过勺子。 指尖无意触碰到彼此,程禧迅速收回,叶柏南仿佛没感觉,镇定自若坐回椅子上,审核手机邮箱里的图纸。 程禧心知肚明,叶柏南没相中她。 他回答周京臣的那句“目前合适”,果真是官方客套,在众目睽睽下保全她的颜面罢了。 虽然相亲目的性明确,无所谓动不动情。条件匹配,眼缘不讨厌,便可以来往相处,但他是叶柏南,不是普通男人。 门当户对的基础上,起码要有一点心动。 一潭死水的婚姻不是他的追求。 程禧心里松了口气。 倘若叶家拒绝了周家,凭周夫人的傲气,一年半载是没心情撮合了。 也不排除周夫人挂不住脸儿,非要把她嫁进豪门,马不停蹄物色下一个青年才俊。 叶太太招呼叶柏南过去,瞧好戏似的,“禧儿打错牌了,她要悔,你依不依她?” 叶柏南望向程禧,她坐姿笔直,僵硬贴着椅背。 “按规矩来。” 叶太太早知这个儿子不解风情,没想到他如此不解风情,恨铁不成钢瞪他,“什么话呀?你带钱了吗,禧儿输不少呢。” 叶柏南相当有风度,掏出皮夹里的全部现金,垫在程禧的桌布下。 她推辞,“不用,叶先生!” “无妨。” 他站在叶太太的侧面,“我公司有会议。” “又有会议?”叶太太蹙眉,“你晚上单独和禧儿吃顿饭,多聊聊。” “改日吧。”公事和私事,叶柏南毫无商量余地选择公事。 周夫人转动着手里的白板,今天人多,又都算是长辈了,的确没办法亲近,因此没为难他,“禧儿,你送一趟柏南。” “不必了。”叶柏南隔着衣袖轻轻摁住程禧手臂,“我自己走。” “禧儿乐意送你。”叶太太又凿补了一句。 程禧跟着叶柏南绕过麻将桌,往门外走。 和周京臣擦肩而过的一霎,他一张脸晦暗莫测,阴不是阴,晴不是晴的。 她胸口一咯噔。 叶柏南回头凝视她,“程禧?” 她回过神,加快了步伐。 乘电梯到一楼,叶柏南并未立刻走,而是停下,郑重其事说,“轮到我送你了。” 程禧一怔。 “徽园有少数男客不尊重女性,在你唱曲时行为不端。避免你撞上他们,我送你回去。你完成了任务,我也安心。” 第34章 她昨晚噎着了 周京臣今晚释放得彻底。 那次在酒店他只是问程禧舒不舒服,逼她看着他,叫他京臣哥。或许因为是第二次了,他在车里完全解除了封印,疯得势不可挡,骚话更多,每一句都折磨得程禧耳根发烫。 车厢不如床上宽敞,周京臣疯归疯,一些大开大合的姿势施展不了,大约是要尝试不一样的刺激,他没有从后面,而是面对面托举起程禧,占尽了主导的力量。 那一场挑逗的热吻在催发她动情后,周京臣便不再吻她了。 专注体验过程中的感受。 野蛮的,温存的,狂浪的。 他节奏掌控得如此好,像是一个顶级高手,清楚在哪个节点冲击女人,在哪个节点吊着女人,收放自如。 程禧的头顶一下下摩擦着车顶棚,她在想,周京臣究竟是了解她的敏感点,还是了解女人? 安然说,天赋异禀的男人少之又少,大部分是熟能生巧、百炼成钢。 周京臣是哪种,程禧不晓得。 他以往的感情藏得太神秘了,明面上几乎和女人没交集,连周夫人也没见过,没听他提过。 关靓虽然在位的时间短,起码小有名分,属于周京臣的前女友一员了。 有这位前男友抬身价,她未来的择偶对象至少攀升一个台阶。 不过现阶段周京臣恢复了单身,程禧才愿意,否则她宁可难受死。 周京臣车上折腾得久,程禧睡得也久。 早晨睁开眼,天大亮了。 他坐在不远处的化妆椅上,拿她的眉笔在手心画了几道线,“你睡得很香。” 程禧懒得动,歪着脑袋,真丝薄被裹着她一丝不挂的身体,滑溜溜的,滑下床了她也浑然未觉。 “周叔叔和周阿姨呢?” 周京臣从镜子里打量她,浑圆的肩头,一字型锁骨,再到隆起的波峰。 她最近住在周家,他很谨慎,没留下亲吻的痕迹。 “出门了。” 程禧太乏了,四肢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周京臣疯起来没节制没底线,回老宅又有一回,她全程闷在枕头里,不敢发出声。 加上酒醉导致头痛,腰也酸,她整个人恹恹躺着。 周京臣放下翘起的腿,双膝微敞,挺拔又松弛,“穿衣服。” 程禧一件件捡起地上的衣裤,躲在被窝里穿好。 “我做措施了。”他丢出五个字。 她一言不发系扣子。 “戴了两个,结束摘下检查了,没漏。” 程禧余光瞥床头柜,湿纸巾鼓鼓囊囊的,包着那东西。 周京臣随身准备了避孕套。 这场情事分明是他临时兴起,所以不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院里响起汽车入库的动静,他捏住纸团,拉门离开。 程禧呆呆望着天花板失神了一会儿,她打开微信,安然的消息狂轰滥炸了九十九条,倒是钟雯哑巴了,宿舍群、班级群、社团群,没有一丁点儿水花。 失踪了似的。 程禧和周家有关系,钟雯是一万个没料到。 倚仗家境在学校招摇过市的大有人在,同宿舍三年,程禧是四个女孩之中最低调的,食堂带饭,上课签到,求她什么,她能帮则帮,钟雯敌对她,她也尽量息事宁人。 后台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权贵周家。 安然说钟雯那个富二代男友也在酒吧,知道钟雯捅娄子了,吓得提分手了,在富二代圈传遍了,没一个接盘钟雯的,生怕惹麻烦,钟雯一早醒了酒,向班主任请了事假,回老家了。 程禧回复着安然消息,周京臣端了一杯豆浆,去而复返。 他走到床边,递给她,“喝了。” “我不饿。” “矫情什么。” 程禧对周京臣是又敬又惧,尤其他一发脾气。 她勉强接过杯子,豆子的腥味忽然勾得恶心,喉咙火烧火燎的,她趴下一阵呕吐。 周京臣伸手拍她后背,拍了几下,“太深了?” 她按着床垫,确实太深了。 干呕后遗症。 程禧撇开他手。 他隐约笑了一声,又一本正经,“喝口茶润润?” “不喝。”含恨带气的。 周京臣俯下身,难得有耐性,“我下次——” 话音未落,周夫人推门进来。 他迅速收回手,直起身。 “禧儿,怎么无精打采的?”周夫人近距离看清程禧的样子,也看清那杯一口没少的豆浆,“为什么不喝,你不是最爱喝豆浆吗。” “她昨晚噎着了。”周京臣在一旁解释,“没胃口,缓一缓再喝。” 程禧瞬间领悟了“噎”的含义,她攥紧床单,面红耳赤。 “吃什么噎着了?”周夫人关怀备至,“禧儿,去不去医院?” “鱼刺。”周京臣语气从容不迫,“一根大鱼刺。” 周夫人脸色骤变,“大鱼刺要取出的!小心扎破食道。” “已经取出了...”程禧不得已顺着他的谎言编下去,“不噎了。” “噎了二十分钟,吐出来了。”男人面不改色,仿佛她真的噎过鱼刺,是他救了她。 周夫人这才发现周京臣一直在程禧的房间,“我本来担心京臣当独生子当习惯了,当不好哥哥,是我的格局小了啊。”她打趣,“京臣对禧儿比亲哥哥亲,照顾得细致周到。” 程禧攥着床单的手迟迟没撒开,攥得手背青筋鼓胀。 周京臣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嘴上耍浑应付周夫人,“您疼她,我敢不照顾吗?照顾她是哄您安心。” 周夫人高兴了,旋即又正色,“关家小姐登记来访,保安室没放行,你同意她来的?” “她什么时候来的。”周京臣眉眼沉了沉。 “昨天下午。” 程禧知道权贵圈有权贵圈的规矩,比豪门圈严格,没正式公开的,暂时不打算订婚的,避免与双方长辈碰面,长辈牵线相亲的是例外。凡是自由恋爱,到哪一步办哪一步的事儿,不准越级办,奉子成婚更是大忌。 关靓估计走投无路,不甘心被周京臣甩了,男女见面三分情,于是主动来挽回他,顾不得什么规矩了。 周京臣神色阴冷,“我不知情。” “不用你亲自处理,安排秘书去。”周夫人一开始就瞧不上关靓,现在一刀两断,她也踏实了,“打发关家一笔好处,关家如果明事理,不会纠缠的。” 他淡淡应声,“我明白。” 周夫人长舒口气,“选择结婚对象是两个家族的大事,合眼缘重要,性格、背景也重要。关家的小姐太肤浅势利,你们合不来,你不听我的劝告,非要选她,白白浪费了半个月,又多添了一段情史,华家那边也不痛快。” 华家。 程禧睫毛轻颤,食指摩挲着皱巴巴的床单。 等周夫人出去,她抬起头,“你和华家的小姐在一起了。” “嗯。” “哪天?” 他拉黑关靓五天了。 “今天决定的。” 第36章 旧情难忘 程禧扭头,和叶柏南四目相对。 他指了指咖啡厅门口,示意她出来。 “叶家的大公子?”胡生也认识,“你们不是没相中吗?” 权富圈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在不贪污、不破产的情况下,大人物基本是固定的,叶柏南和周京臣对外单身多年,是长辈眼中的香饽饽,圈里的优质女多,优质男少,一向是“僧多肉少”,因此不仅仅是红、官、商的二代小姐,二代公子对他们的风吹草动也了解。 周、叶两家的公子挑剩下的,才轮到其他家的公子挑。 即使剩下的都极其抢手,若非万里挑一的精英女,也没机会接触他们。 所以周夫人这么顺利截胡了胡家的公子,程禧和叶柏南相过亲,而且和平结束,证明双方给足了体面,她算是在二代小姐里出名了。 “他反悔了?”胡生长得一副混血儿面孔,大约玩太疯了,相由心生,表情流里流气的,挺招人烦。 程禧出于礼貌,没立刻走,主动收拾残局,“是你不同意,还是我不同意?” “你不乐意嫁?”胡生赖皮扬眉,“我的秘密告诉你了,你到处乱讲呢?我可是胡家的独生子,万一曝光了,我传宗接代的计划不是废了吗?哪个女人肯嫁我?” “我不乱讲。”程禧诚恳,“关于你的私事,我一个字没听过。” “骗鬼呢?”胡生索性露出真面目,“你打着周家的旗号,实际上是司机的女儿,我没嫌弃你,你嫁我不吃亏啊!有钱花,在外面陪我演演戏而已,你太高估自己的条件了吧?” 程禧不搭理他,拎了包出门。 胡生恼羞成怒追出几步,发现她去找叶柏南了,没再追,驾驶着劳斯莱斯经过她,竖了下中指,口型是什么,程禧没看清。 估计是威胁。 不远处的叶柏南举着黑色雨伞,立在台阶上,雪花斜斜地吹入伞下,黑色风衣落满了白霜,浓黑与白雪煞是清冷好看。 街道是南来北往的滚滚车流,鸣笛此起彼伏,他静静赏雪,等待她,与这份嘈杂的烟火气矛盾又完美相融。 程禧走过去,喊他,“叶先生。” 他侧身,“叶柏南。” 她并未改口,“你收到信封了吗?” “收到了。” 信封里是四千块钱,一支四位数的钢笔。 钱是她在徽园打麻将他救济的,钢笔是补的见面礼,他那枚玉吊坠的牌子比较小众,程禧不晓得价格,只好买了钢笔,商务人士办公签字很实用的礼物,又不像腕表、领带之类的特殊含义,惹他误会。 “胡生。”叶柏南顿了一秒,“是你新一任相亲对象吗。” “是周阿姨介绍的。” 他神色慎重,权衡了一番,“我无意冒犯你,也无意泄露他人隐私,只是恰好碰上,提醒你。” 咖啡厅的门开了又关,瓷砖地湿滑,顾客摔了一跟头,撞到程禧,叶柏南伸手护了她一下。 “胡生不适合做丈夫。”他斟酌许久,挤出八个字。 倘若不是程禧清楚内幕了,乍一听,真听不出叶柏南的弦外之音。 她点头,“谢谢你的提醒。” 叶柏南生怕她不理解,尽量捅破得更明朗,“他不适合女人,别耽误了你一辈子。” “谢谢。”程禧答应胡生不乱讲,自然要兑现,叶柏南讲是他的自由,她不能讲。 “打算去哪里?” “我去蛋糕店买吐司。” 叶柏南扫了一眼道旁的车位,“有你的车吗?” “我刚考完驾照...”她不好意思,“天气差,我不敢开车上路。” “我车出故障了,司机正在修,先送你去蛋糕店,再送你回家。”叶柏南很大方,很绅士,程禧明白,他是在弥补。 他越是体贴周到,周夫人越是没办法怪罪叶家,反而要和叶太太维系友好关系,彰显周家的风范。 “其实你不用这样。”她更不好意思了,“相亲有成功就有失败,谁也不欠谁的。” 叶柏南笑了一声,“我可以问一句失败的原因吗?” 程禧不禁蹙眉。 这个男人应该不是推卸责任的男人,分明是他没相中,却推诿给女方。 他要是有这想法,没必要替她调岗,提醒她胡生有问题,装作互不相识,最省事。 程禧说,“大概率是不合眼缘,或是旧情难忘。” 叶柏南沉默。 见面之前,叶家也调查过程禧的私生活,干净如同白纸,高中、大学甚至没和男生吃过饭,四点一线的轨迹,上学,兼职,去疗养院,回周家老宅。 唯一的传言,是最近有豪车接送她,叶太太也探了底细,豪车的车主是周京臣,不是所谓的大款老头子,程禧的情史绝对清清白白。 叶柏南没有处女情结,他尊重女孩子的往事,但在意女孩子滥不滥情,对伴侣忠不忠诚。 “难忘的旧情,一定很遗憾。”他将雨伞的一大半倾向程禧那边,“为什么没在一起呢。” 程禧记得叶柏南是因为女方是私生女退婚的,至于她自己,是因为跨越不了的现实。 于是模棱两可回答,“缘分不够吧。” 她心里有人。 忘不掉。 才没相中他。 叶柏南总结完,没说话。 “雪越下越大了。”程禧望向大片大片的雪花。 “今年的寒潮很久。”叶柏南也望着白茫茫的雪,“是一个冷春。” 他一手撑伞,一手把风衣披在她后背。 第38章 周京臣,你别疯了 周淮康留宿在那位京圈大佬的家中,周京臣入夜也离开了,回北航集团加班。 程禧倚着窗户,红旗L9的大灯照在柿子树上,周京臣步履匆匆从树下经过。 上车前,他感应到什么,驻足仰起头,也望向这扇窗户。 四目相视,程禧心跳漏了半拍,飞快合拢帘子。 车在院里停了大约五六分钟,才发动引擎。 她又悄悄拉开窗帘,雪地烙印着滚动的车辙,一枚烟蒂的火星子沾了潮湿,刚刚熄灭。 ...... 老宅新雇佣了一位擅长江浙菜的厨师,周夫人打包了三菜一汤,叮嘱程禧送到北航集团。 “今晚有一场慈善拍卖晚宴,邀请了我娘家和京臣,我娘家这几年在北方也做生意,不去不合适,我尽量抽空,假如我没空,你跟着京臣去。”周夫人亲自打包好,扣上食盒盖,“你多露露脸儿,没坏处的。” 程禧盯着食盒,没反应。 “还和他生气呢?”周夫人哭笑不得,“京臣骂了你,我也骂了他的,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兄妹哪有不吵架的?他脾气差,你脾气更倔,你撒个娇,他能舍得骂你?” 程禧笑了笑,“我没生气。” “京臣的婚事基本尘埃落定了,娶华家的小姐华菁菁,先来往着,中秋团圆再订婚。”周夫人自顾自说,“华家的教养好,菁菁不会怠慢你。” 程禧默不作声。 华小姐那天在葬礼上爱答不理,连面子工程都不做,明显是懒得接触,排斥她存在。嫁给周京臣,成为了小周太太,只会对她越来越疏远,年长日久的,完全断了联系。 除非程禧对周家有价值,周淮康夫妇做主联系她,可一个是儿媳妇,一个是外姓人,周家自然偏袒儿媳妇。 “你对胡生的印象好吗?”周夫人昨晚要问,被周京臣一闹,忘了问了。 “不合眼缘。” 周夫人蹙眉,“你不合他的?” “聊不来...”程禧晦涩开口,“互相不合。” 周夫人没给她施加压力,“不急,你周叔叔有人选了。” 她抿唇,没出声。 程禧坐车赶到北航集团总部,是12点午休。 站在大楼的台阶底下,周京臣站在最高处,和一群西装革履的高管聊着工作,一步步下来。 他走到程禧面前,表情平静寡淡,外人窥伺不出半点亲密感,“怎么来公司了?” “慈善晚宴给周家递了请柬,周阿姨不去,让我跟你去。” 周京臣眼色示意秘书。 秘书打手势,“程小姐,周总工要开会,您在办公室等他。” 程禧往旁边挪了一小步,周京臣和她擦肩而过。 他穿了新中式的西装,白底蓝纹泼墨款式,衬得英气清俊,似乎是晚宴的礼服。 发型也梳理过,气质很卓绝。 迷惑女人的金粉皮囊。 程禧在办公室等到两点,他一手扯领带,一手开门。 “你吃午饭了吗?”她迎上去,“饭菜热乎的。” 周京臣坐下,揉眉骨。 “蒸了排骨,糯米藕——” “我母亲为你费尽心思,一心推你到台前,出风头见世面,踩着所有二代小姐上嫁。”他打断程禧,身体松弛靠着椅背,手指搭在扶手,敲一下,说一句,“如果她知道你想要逃离周家。” 程禧头皮一紧,“我没有想要逃离。” 他眼尾浮动着笑,笑却比不笑更森寒,“偿还周家,从此两清,不是逃离吗?” “我偿还不起。”她万分清醒,“钱,程家的人情债,我的抚养费,哪一个也偿还不起,所以我听周阿姨的话,她安排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她舀了一碗粥,又一屉一屉取出蒸菜、烧菜、主食,摆好餐具,“可惜我不争气,叶柏南没相中我。周叔叔马上退休了,你又不肯接班从政,周家要维持地位,必须政治联姻,对吗。” 周京臣一张脸喜怒不辨,注视她。 “华家根基深厚,可男人都死了,帮不了周家。你愿意娶华家的小姐,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情分,长辈口头又订过亲,其实算不上联姻。”程禧杵在那,一动不动,“周叔叔的打算,是我联姻。” 他眼神起了波澜,深沉像是无底的深渊。 “谁告诉你的?” 程禧低着头,“我偷听的。” 周淮康叫周京臣去书房谈话,埋怨周夫人擅自做主介绍了胡生,胡生样貌好,讨女孩喜欢,万一相中了,不容易拆散。周淮康满意的人选是耿家的公子,不过是先天残疾,跛脚严重,人倒是不丑,性格也好,五官端正。权富小姐嫌他瘸,不嫁他,普通门户的儿媳妇耿家又不入眼,程禧是周家当女儿养大的,“假凤凰”好歹比“真麻雀”金贵,于是耿家提出联姻,周淮康一直犹豫,担心她不同意。 老宅的两个保姆在厨房议论这件事,程禧正好在一窗之隔的后花园清扫卫生。 “周总工。”秘书这时拎着粉色盒子进来,“按照程小姐的尺寸,在苏州河制衣店挑选的礼服。” 秘书撂下盒子,迅速退出办公室。 周京臣掀开盖,扫了一眼,“换衣服。” 办公室有一间小内室,他偶尔午睡,洗澡,程禧拿了衣服去里面换。 一条牛仔蓝的印花礼裙,清清爽爽的,符合她学生的身份。 周京臣不太喜欢妩媚妖冶的风格,他替她选过三次衣服,全部是“国泰民安”系列的,中式清纯风,不露不俗。 男人打量她片刻,一本正经点评,“大了。” 程禧也打量,尺码并不大,“挺合身的。” “我没说裙子。” 她余光恰巧掠过自己高耸的胸脯,不吭声了。 周京臣走过去,在她手里放了一根皮带,“会系吗。” 程禧将皮带的尾端塞进裤扣,一孔一孔的穿进去,俯下身环住腰,“系松的,系紧的?” “随你。” 周京臣腰部劲窄精瘦,什么版型的裤子都驾驭得很好。 她系了偏松的,把衬衫下摆掖在边缘。 忽然,男人拽住她,摁在那一处。 程禧往回缩,周京臣握得更紧,“那两夜不是很缠着我吗,今天不缠了?” 她从头到脚的肌肤红了个彻底,“我没缠你。” 是他太野了。 又野又猛,她猝不及防。 周京臣前倾,鼓挺的鼻梁贴在她发丝间,“香味不好,太艳了,用之前的。” 他手上动作没停,操纵她探入,喘息也渐渐浓,“茉莉香适合你。” 程禧撇开头,“这是在你办公室...” 男人吻着她,她战战兢兢瞟办公室门,他兴致不在此,索性不吻了,唇抵住她颈窝,动作加剧。 周京臣的手长满茧子,有厚的,有薄的,而程禧的手是软的,没骨头似的,不堪磋磨。 那样青涩娇气的软,惹得周京臣腹部发胀,腰椎也痒。 “周总工,您母亲过来了。”秘书叩门提醒。 程禧吓得一哆嗦,刺激得周京臣也一颤。 他嗓音沙哑,额头泛起汗,隐忍到极限,“多久上来。” 秘书回答,“五分钟。” “拖住她。” “周京臣...”程禧哭腔,“你别疯了。” 第39章 求饶 她越推搡,越推不开。 周京臣巍峨雄浑,她没力气顽抗。 过道传来一阵高跟鞋响,气势凌人逼近办公室。 程禧不止手软,脚也软了,整个人向下滑,苦苦求饶,“哥...京臣哥...” 男人狠狠一撞,在门锁拧动的前一秒,松开了她。 转过身,整理西裤。 时间太紧迫,周京臣没来得及释放。 凭程禧对他的了解,他会再找机会。 “中途刹车”是最难受的。 “京臣,你的秘书唱高音呢?”周夫人破门而入,“我一路走,她一路喊,你办公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周京臣终归是克制力惊人,情欲收敛得快,镇定自若泡了一杯茶给周夫人,“禧儿最近相亲,高管有认识她的,她脸皮薄,怕调侃,我吩咐秘书守着办公室,禁止外人靠近。” “禧儿可要好好锻炼。”周夫人语重心长,“以后各种交际,你害臊哪行呢?” 程禧慢慢恢复了血色,不那么惨白了,“我记住了。” “饭菜是新来的厨师烧的,合胃口吗?”周夫人走向办公桌,发现周京臣没吃,“不合口味?” “刚忙完。”他趁周夫人背对这边,看着程禧,眼底的情欲又翻涌而出。 她呼吸一窒,移开视线。 “我晚上也去现场,你父亲交代任务了,以我娘家的名义做慈善,捐一笔钱。”周夫人端起茶杯,“现在有谣传,是他幕后保着我娘家在北方的生意顺利,你父亲多爱惜羽毛啊!整整三十年了,没拿过一分工资以外的钱,任何人晚节不保了,他也不会。凭空戴了一顶脏帽子,你父亲发了好大的火。” 周京臣摩挲着手指,那只手在五分钟之前,操控着程禧的右手为所欲为。 他心不在焉,像是在听,又像是走神了。 傍晚,程禧陪着周夫人坐上一辆车,周京臣坐在后面的一辆。 关靓得知他出席慈善晚宴,特意在酒楼大门外堵他,结果被保安拦了,周京臣连看也没看她,下车,礼仪小姐引路,进入贵宾通道,一气呵成,全然冷漠。 程禧在大堂目睹关靓声嘶力竭地追他,甚至不顾关家的尊严了,愈发觉得这圈子的男人凉薄。 上头时,有求必应;玩腻了,丢垃圾一般,女人寻死觅活也换不来男人的怜悯。 周京臣尚且如此,何况那些风流惯了、无情惯了的公子哥。 至于她自己。 倘若跟了周京臣,下场又好到哪里去呢? 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年五载,他无趣了,厌倦了,华家的小姐有名分,他顾忌华家,顾忌周家的名誉,体面和谐一辈子,而无名无分的地下情随随便便就结束了。 她却在一夜夜的缠绵和一日日的相处中,陷得难以自拔,抽离他的生活如同是剥皮剔骨的自虐。 程禧不敢想。 她宁可永远没有那一天。 ...... 这场慈善宴会规模盛大,分在两个区域,一个区域是政府主办,在1号大厅,一个区域是商人主办,在2号大厅。 政府主办是捐赠救护车、消防车、公益福利院,改善民生的慈善;商人主办没有上限额度,一件不值钱的拍卖品报价越高越好,说白了,坑这群吃人不吐核的资本家,让富豪们放放血。 周夫人带着程禧去休息室等待开幕仪式。 徽园打麻将的区一把手孙太太也在,和周夫人是同一个贵宾休息室。 一进门,孙太太笑得开心,“关家的大小姐哭哭啼啼追周公子呢!他英俊多金,幸好不风流,否则要祸害多少姑娘的芳心啊!” 周夫人嗤之以鼻,“姑娘要骄傲矜持,分分合合是常有,只是恋爱,又没结婚,缘分尽了,满大街的纠缠像话吗?” “好男人谁不抢啊?圈里的好姑娘多得是,有模有样的公子哥没几个,关家不是传统高门,暴发户起家的,懂什么骄傲矜持呀。”孙太太吃着水果糕点,“关家的小姐确实漂亮,我瞧她在二代小姐之中排得上第一。” “我家禧儿排不上了?”周夫人不乐意,“禧儿多精致啊,乖巧可人儿,你是够没见识的。” 孙太太赔笑打自己嘴巴,“我糊涂了!禧儿是第一。” 程禧夹着筷子,食物太甜了,尝着发腻,她不爱吃,“我比不了她们,您别打趣我了。” 她从椅子上起来,小声和周夫人说胸口闷得慌,出门透透气。 前脚走,孙太太又提起那个证券老总的太太,“离了。” “离了?”周夫人诧异。 “上星期打牌,她是强颜欢笑,丈夫的女秘书登堂入室了,据说相当有手段,不是母凭子贵,是日久生情,她准备打官司了。” 周夫人喝了一口茶,“富商不在乎脸面,和咱们不一样,他们三婚四婚都无所谓,损失财产而已。咱们家的男人要是闹大了,铁饭碗也砸了。” “所以禧儿嫁贵门,不要嫁豪门。”孙太太一语道破。 “耿家求你美言了?”周夫人也一针见血。 “耿夫人和我有交情,她真心相中禧儿了。”孙太太试探,“耿公子的腿虽然有毛病,其他方面很优秀的,你答应这门婚事,耿家会感激周家的,未来耿家一定大力扶持周公子,毕竟周公子是大舅哥啊。” 程禧攥着门把手,关上门,没继续听了。 第40章 周京臣故意刁难她 刚才走的贵宾专用通道,这会儿从普通的宾客通道出来,程禧发现酒楼后院种了大一片花。 粉色白色的花瓣,黄色花蕊,一根枝开了三四朵,在灯火下摇曳。 她拎着裙摆,踮脚踩在泥土上,一步步往深处挪。 淡淡的香味,不仔细闻,没什么味道。 “这是什么花?” 路过的服务生不认识,她又问保安,问遍了所有人,全不认识。 “那是黑嚏根草,又叫圣诞玫瑰,花期在1、2月份。” 程禧从花海中抬起头,叶柏南伫立在灯柱下。 他没刻意打扮,很日常的商务装,完全不爱抢风头的性子。 “叶先生。”她招手。 叶柏南走过来,“为什么不在宴厅里?” “太吵了,聊不到一起去。” “冷吗?”她披了绒衫,裙子倒是长,遮到脚踝,却不保暖。 “这里的灯多,不冷。”她拨弄着花瓣,“你的风衣和雨伞我明天还给你。” “你去哪还我?”叶柏南随着她,单膝半蹲,乍一看,仿佛是藏在花海里幽会,“你等我约你吧。” 程禧笑,“也行。” 风扬起发梢,花丛中暗香浮动。 像女人香,又像花香。 月色和雪光照在程禧的脸上,清清净净,没有杂质。 “程禧。”叶柏南喊她名字。 她又抬头。 “你穿蓝裙子,配白色的花好看。” 程禧摸了摸鬓角的花,“地上正好有粉色的,我顺手捡了戴。” 说话间,风刮得大了,吹落了花,叶柏南捡起一朵白色的,“你转身。” 她一怔,小幅度的扭头。 “程禧。” 叶柏南喜欢连名带姓喊她。 郑重,深刻,又有一股别样的感觉。 “你头很圆。” 她不知回答什么,“有方的吗?” “有扁头。”叶柏南捋了捋她被风吹得凌乱的发梢,蓦地一笑,“什么方的?你不懂头型吗。” 花插入马尾辫,他很有分寸,手指没碰到她皮肤。 程禧晃动了两下,没掉,“你插得真深。” 叶柏南看了一眼她背影,没出声。 她大脑瞬间的空白,急忙补充,“花结结实实插在头发里。” 男人仍旧没出声。 程禧低着头,一朵朵数白色的花,数到三十三朵,还是叶柏南主动打破尴尬,“胡生骚扰你了吗?” “没有。” “胡家宠得他无法无天,你得罪了他,要小心。” 程禧点头。 又一阵沉默。 “你——” “我——” 叶柏南停下,“你先说。” “你有想要的拍卖品吗?我听周阿姨讲,晚宴压轴的是一条绿宝石项链,内地的神秘富商当初在英国苏富比拍下,祝福新婚夫妇的。” 这款项链全球仅有三条,一条在英国皇室,一条在印度,最后一条是内地富商天价购入的。 他表情平静,“是我。” 程禧迷茫。 “我拍的。” 她愣住。 “捐赠项链的女人是俞薇,我前任未婚妻。” “抱歉...”程禧起身,站在花海里,“勾起你伤心往事了。” “关系很复杂。”叶柏南也起身,“不过我们相亲的时候,和她没有联络了。” 程禧的直觉他确实不像脚踏两只船的男人,一对一的尊重,绝对是有的。 她和叶柏南分开,回到内场,礼仪小姐将竞拍牌送到周夫人手上,是1号牌,区一把手的孙太太是4号牌,周京臣是5号牌,叶柏南的座椅上摆着6号牌。 夫人们的牌号按照丈夫、娘家的地位排序,富商的牌号一则是根据身价,二则是参考家族势力,周京臣和叶柏南在业界的身价相同,周家的势力高于叶家,所以周京臣的牌号在先。 程禧没牌子,连她的椅子都是主办方临时加的,挨着周夫人。 周京臣的座位在周夫人的另一边。 孙太太的内衣扣崩开了,拉着周夫人去休息室整理,程禧一点点蹭着周京臣的膝盖,他纹丝不动。 “让个路。” 周京臣置若罔闻。 “哥。” 他撩眼皮,稍稍侧身。 留出的空间太窄,程禧曲着腿,夹着臀,千方百计缩小身体。 忽然,温热的手掌扣住她。 在椅背挡住的阴暗里,他严丝合缝包裹住她两瓣翘起的臀。 似有若无掐了一下。 程禧一抖。 回过头。 周京臣面色镇定如常,好似托她屁股的不是他,是她的凭空想象。 “后面有人!”程禧抓开他的手。 “你挤我了。”他不耐烦,腿一歪,让出更大的空隙。 她迈大步跨到自己的位子上,“你早让一让我,我会挤你吗?” 周京臣手握拳,支着下颌闭目养神。 没多久,周夫人和孙太太结伴回来,他这次让得干脆利落,周夫人比程禧丰腴了一圈,反而轻轻松松越过他,根本没卡住。 分明是故意捉弄她,刁难她的。 第41章 我不同意她嫁 2号大厅的入口处响起一阵窸窣声。 “俞家来人了?”后排的太太东张西望,“是俞薇吧?” “她亲自现身啊...”有太太附和,“私生女就是厉害,她亲妈调教得脸皮多厚呐,叶家不要她了,不夹着尾巴做人,叶柏南出席的场合她竟然也来凑热闹?” 一个女人迎着唏嘘声直奔第三排。 叶柏南曾经订过婚的,程禧也好奇,心中不免做个比较。 尽管是俞家的私生女,在圈子不受待见,气势倒是不弱,也挺贵气的,昂首阔步,不卑不亢,她特意看向叶柏南的位置,发现是空的,又收回视线。 程禧小声问周夫人,“俞家和叶家是结仇了吗?” 周夫人也瞟着那边,“叶家退婚,俞家有怨气,叶家更痛恨俞家骗婚,妄想一个私生女嫁嫡系的儿子,双方闹得不体面,和仇人没区别。” 叶柏南这么绅士风度,俞薇甚至当众捐了定情项链,也这么潇洒大方,都不是小肚鸡肠的男女,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程禧不理解,“那叶柏南不喜欢俞小姐吗?” “叶柏南是家族长子,他没资格喜欢谁、不喜欢谁,叶家需要他娶,他必须娶,叶家不接受的,他必须了断。他对俞薇呢,有愧疚,至于有多少情分,外人不晓得了。”周夫人拍了拍她手,“禧儿,你从不关注那些公子哥小姐的,还惦记叶柏南吧?” 程禧赶紧否认,“没有...” “他是好,可强扭的瓜不甜,你嫁了他,他婚后不疼你,晾着你,你多憋屈啊。”周夫人规划了一番,“你知道耿家吗?耿家有二女一儿,耿世清是最小的老幺,长相不错,唯一的缺陷是娘胎带的腿疾...” “耿世清。”周京臣打断周夫人,“他是瘸子,走路要拄拐。” “拄拐不影响生活,腿是齐全的,只是瘸。”周夫人解释。 周淮康找周京臣详细地提过这茬,周京臣没表态,现在周夫人又提,十有八九是有打算了。周京臣神色晦暗不明,一时也分不清是同意,是不同意,“他不肯出门,性情古怪,大概率不好相处。” “他不接触花花世界,结了婚能踏实过日子。耿家的信托基金保三代人吃喝不愁,他不工作也无所谓了。” 程禧盯着台上的红幕布,安安静静不搭腔。 “禧儿的母亲是无底洞,砸钱续命的,难道周家养一辈子吗?老程死得不光彩,拖累了禧儿,你父亲如今的面子大,她才凑合上嫁,耿家已经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周京臣皱眉。 “你不满意耿家?” 他嗯了声,“不满意。” 周夫人惊诧,“你一向不管这些的。” “不是您和父亲征求我意见吗?”周京臣反问。 气氛微妙。 程禧一动不动,贴着椅背。 “你嫌耿家的公子腿瘸?”周夫人尽量心平气和。 周京臣一张脸隐隐含了愠怒,“无所事事不争上进,脾气阴晴不定,腿有残疾,您认为我应该满意吗。” 周夫人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叶柏南没相中禧儿,和胡生又不合眼缘,我有什么办法?” “先不嫁。”周京臣慢悠悠开口。 程禧捏紧了扶手,心跳一次比一次剧烈。 “周家养她们母女没问题,以后不愿意负担了,我安排她嫁,北航集团的潜力股不少,攀上周家,他们求之不得。”周京臣端起桌上的茶,拂了拂杯口的茶叶末,“不急。” “潜力股?”周夫人发笑,“年薪几位数?本地有全款房车吗?前途稳定吗?禧儿的母亲再活二十年,潜力股熬到吐血也供不起。” “我养。” 周夫人顿时不笑了,看着他。 程禧一口气哽在喉咙,咽不下吐不出。 “哥哥养妹妹妹夫一家,不过分。”周京臣喝完茶,搁回原处,礼仪小姐又斟满。 “你补贴一下可以,养全家老小,那华家乐意吗?毕竟不是亲妹妹。”宾客陆陆续续入场,绕到第一排和周家打招呼,周夫人顾不上家事了,匆匆结束话题,“嫁耿家的公子是你父亲的意思,耿家在圈里蒸蒸日上,你少插手了。” 周京臣目视前方,既没争辩,也没答应。 ...... 叶柏南在外面和熟人寒暄了几句,进入礼堂。 经过这排,他朝周京臣颔首,周京臣也点了下头。 “周伯母。” 周夫人笑,“柏南,你母亲呢?” “她陪父亲去外省探亲了。” “你母亲也渐渐和我疏远了。”周夫人语气遗憾,带点苛责的意味,“躲我干什么呢?你眼光高,和禧儿没缘分,我不怪叶家。” 叶柏南眼神疑惑,眉头也紧蹙,“怪叶家?” “怎么,怪周家吗?”周夫人瞧他不识抬举,铺台阶不知道乖乖下,神情也冷了。 “不敢。”他礼貌谦卑,“怪我。” 周夫人没继续为难他,叶柏南走到自己的位置落座。 拍卖仪式开始,一个礼仪小姐蹲在台阶下,“程小姐,叶先生给您的。” 程禧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行俊秀方正的钢笔字,“你和周家说我没相中你?” 没相中便没相中了,她又没赖上他,程禧不清楚叶柏南什么意图,向礼仪小姐借了一支笔,回复三个字:没关系。 礼仪小姐把纸条重新交给叶柏南。 他打开,扫了一眼,又迅速合上,撕碎。 下一秒,叶柏南略微后仰,视线相撞,他指了指出口,示意程禧跟上。 “什么?”她比划口型。 “你误会了。”叶柏南一边站起,一边系上西装的扣子,“我单独和你谈。” 程禧随即从椅子上起来,周夫人叫住她,“别乱逛了,你举牌子。” 她对叶柏南摇了摇头,又坐下。 周夫人身份尊贵,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和一群富商竞价,由程禧代劳。 今晚的氛围很不一般,周京臣对俞薇捐赠的绿宝石项链非常感兴趣,叶柏南似乎也势在必得拍下自己送出的东西。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场面。 前两件拍卖品是西洋画和菩萨玉雕,西洋画是一位大富豪拍中了,程禧拍中了玉雕,领完奖回座位,第二排的太太们围上来祝贺,“是送子观音啊,雕琢工艺真精细。” 周夫人在公众场合上不摆官太太的架子,亲和慈祥,“送子是好寓意,放在京臣的房间。” 太太们大笑,“恭喜周公子啊,和华小姐好事将近了!” 程禧忍不住望向周京臣,他笑意浅,却也在笑,默认了这段婚事。 周家和华家是公认的门当户对,华家从7、80年代就门庭显赫,周京臣的爷爷那会儿虽然贫穷,又遭受诬陷免职了,但清廉正直,威望极高,90年代末期恢复了职务和名誉,更是老泰山级别的人物,两家的孙辈联姻是意料之中。 “周公子,大家都等着喝你的喜酒。”孙太太在一旁帮腔,“我们准备赌一把,你和叶家大公子谁先娶妻。” 周京臣笑了一声,“赌的谁?” “赌你啊!他八字没一撇呢,你和华家的小姐快要提上日程了。” 程禧听着太太们夸周京臣和华菁菁是金童玉女,一对璧人,心里酸酸涩涩的滋味。 眼眶也发涩。 浑身流淌着一种深邃入骨的无力感。 第45章 他毫不留恋 乔尔秘书部的实习生开展为期一周的培训,今天先清点人数,发工服、工牌,分配岗位内容,明天乘坐大巴出发,去外地集中培训。 寝室洗手间的水管坏了,管道不停喷水,程禧拎了水盆去一楼公共洗漱房洗头发。 洗漱房在室外,顶棚是水泥糊的,南、北有墙,东、西是出口和入口,搭建了一个长方形的筒子平房,最近气温低,水龙头冻了,水不热,程禧哆哆嗦嗦洗完的。 宿管阿姨拖了一个垃圾袋,经过洗漱房门口,“程禧!你哥哥!” 她弓着身拧发梢的水,“我哥哥?” “大高个,你发烧送你回宿舍的!” 程禧马上直起腰,水珠沿着额头淌下,她用毛巾胡乱一擦。 周京臣靠着一棵歪脖子槐树,树后是结了冰的情侣河,他穿了白色大衣,系着深色的格子围巾,在打电话。 时不时瞥一眼这边。 阳光温暖,照得他英气刚毅的棱角也柔和了不少。 程禧继续擦头发。 他打完电话,手机揣兜里,走过来,“没看见我?” “看见了。” “宿舍楼下怎么没有你的车。” 周京臣那辆奥迪A6她一直没开过,还在4S店,催她去取车了,但周家这几天事情多,她没腾出空。 “我下周二取车,要出差。” 她端起塑料盆泼了水,盆立在墙根,转身要走。 周京臣拽住她,“为什么没住老宅?” 程禧小声,“周叔叔和周阿姨没在家。” 他微眯着眼,带点危险,“避嫌是吗。” “再有出格的,被保姆撞见了...”她愈发小声了,“会向周阿姨汇报的。” 又一通电话打进来,周京臣直接摁掉。 “学校你最好也别来了。”程禧偷偷看他反应,又怕,又慌,“周阿姨怀疑是我班里的女生,万一她调查,查到我...” 男人神情不大好,阴森森的,不过他抑制住了,“耿世清提前回本市了。” 程禧所有没讲完的话哽在喉咙。 堵得她一阵懵怔。 “中午耿家夫妇到周家做客,我接你回去。” 她仿佛被几颗钉子钉在原地,血液一点点凉透,完全动弹不了。 周京臣神色依然是清清淡淡。 程禧的印象里,他贵公子的气度从没崩塌过,更没失态过,床上动情之际的粗犷狰狞不算数。 她调整了情绪,“你送我回去,那你进门吗?” “没想好。”周京臣不给确切的答复,像是吊着她,逼她开口求他。 “程禧,我帮你请假吗?”安然从食堂出来,叼着包子,在入口没往里走,也没往里瞧。 “请假——”程禧欠了欠身,朝外喊。 “你再请一次市场营销就挂科了啊!”教学楼距离洗漱房很远,安然提醒完她,一路狂奔去上课。 程禧跟着周京臣走出学校。 红旗L9仍旧停在老地方。 特隐蔽。 像他们之间这场见不得光的情事。 既刺激,又背德。 程禧下意识望向后座,昨晚项链的盒子搁在座椅上,他下车没拿,这会儿没了。 “你从华家来吗。” 周京臣调头驶出大学城街,“嗯。” 果然是给华菁菁了。 千万天价拍下的项链,给名义上的未婚妻是理所应当。 给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妹妹陪嫁,才奇怪。 车上开了广播,一男一女在吵,女人指责男人变态,家暴,男人指责女人出轨、不贤惠。 主持人劝和,女人哭诉苦衷,男人的左臂和右腿残疾,是娘胎的病,从小遭歧视,心理扭曲性情狠戾,婚后经常发脾气,摔砸家具,日复一日打骂她,家暴不易取证,离婚也离不成,她煎熬了十多年身心俱疲,和单身的邻居大哥好上了。 男人得知她出轨,险些把她打死,尽管救活了,需要终身挂着尿袋。 广播里的女人哭一声,程禧的眼皮抽搐一下。 听得她心惊肉跳。 “你在播什么?” 周京臣扶着方向盘,一张脸无波无澜,“纪实采访。” “换台吧。” “学一学她的自救方式,对你有好处。”他不换,反而调大了音量。 程禧浑身在颤,分不清是恐惧,是生气。 “周京臣——”她牙齿磕绊,叫他名字也断断续续。 他拐出十字街口,踩了刹车。 抄起置物柜的烟盒和打火机,沉默下去,“砰”地甩上车门。 程禧抱紧自己,上半身伏低,蜷缩成一团。 广播中的男人和耿世清的情况如出一辙。 权贵高门最忌讳家丑外扬,真轮到她倒霉了,报警耿家也会压下,即使耿家顾虑她背后是周家,三年五载的耿世清不敢怎样,十年八年呢,周淮康夫妇死了呢。 程禧平复着心情,许久,扭头看周京臣。 他是不爱抽烟的,这段日子每天都抽一两支了。 泊车的位置是顺风,烟雾刮进车厢,混合着他衣服的浅香,形容不出的一股味道,在弥漫。 “考虑好了?”他掐灭烟头,侧身上车。 关闭了广播和车窗,安静只听得到呼吸声。 程禧一言不发,抓着车顶的平安结。 周京臣有耐心,一边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一边等。 等了七、八分钟,他抬起手。 中国结的红穗子在程禧指缝间流泻,她的长发在周京臣手指间穿梭。 这一幕岁月静好,却又充满欲望与割裂。 “是你的答案吗。” 程禧肩膀克制不住的起伏。 “选择了哪条路,自己别后悔。”周京臣毫不留恋收回手,发动车子,直奔老宅。 ...... 耿家夫妇相当重视这次见面,程禧进家门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客厅了。 门一响,耿夫人立刻起身打招呼,“周公子。” 周京臣大步迎上她,“耿先生,耿夫人,让你们久等。” 耿夫人笑,“应该是辛苦周公子跑一趟了。”她越过屏风,盯着玄关的人影,“是禧儿吗?” “禧儿,进屋啊。”周夫人在主位,也探头催促她。 程禧明白逃是逃不掉了,既来之则安之。 她走进去,站在周京臣身后,随着他称呼耿家夫妇。 “禧儿,错了。”周夫人纠正,“是耿叔叔耿阿姨,你那么称呼多见外啊。” 周京臣也回头凝视着她。 她张了张嘴,没出声。 “耿夫人见笑,禧儿脸皮薄,初次见到世清,她认生。”周京臣打了圆场,耿家夫妇自然不计较了。 角落的单人沙发上横着一副拐杖,耿世清坐在那。 第46章 大舅哥 耿家这位公子中等个子,身型清瘦,腮骨凹陷,阴柔的精明相。 眼睛炯炯有神,不是好神韵,是算计的,有心思的。 一套白色运动服,显得清爽,稍稍遮了他的狠意。 程禧联想广播里的新闻,不寒而栗。 “世清,这是周家的禧儿小姐。”耿先生在一旁介绍。 耿先生西服革履,耿夫人雍容华贵,和周淮康夫妇并排一起,衣着气派差不多。 当官的,经商的,搞教育的,各有各的特征,见识的多了,一眼识别。 “禧儿也没打扮。”周夫人瞧她素面朝天的,头发蓬松得像小狮子,洗完没梳理,鞋子是寝室的棉拖鞋,安然的,尺码大,穿得趿趿拉拉,衣裤勉强整齐,是昨晚临走在卧室新换的,普普通通的卫衣长裤。 “禧儿天生丽质,虽然不是周家亲生的,养了八年呢,谁养像谁,和周夫人一个模子刻的。” 耿夫人很会讲场面话,逗得周夫人高兴,“禧儿,走近些。” 程禧往前一步。 “再近些。” 她不动弹了。 周京臣淡淡睥睨她,脱了大衣,吩咐保姆,“开灯。” 灯火通明,混着窗外的阳光,灼亮得刺目,他笑了一声,问周夫人,“现在您看清了?她站桌子上也不如开灯,最清楚。” 周夫人佯装生气,“我看清管什么?”朝耿世清那边使了个眼色。 周京臣没接茬,在耿世清对面的单人沙发落座,敲了敲扶手,“别愣着,斟茶。” 程禧回过神,蹲在地毯上摆茶具,耿家夫妇是新式茶杯,周淮康夫妇是茶碗,她划分完,拎茶壶一杯杯斟满。 所有人注视她,客厅安静极了,她一阵手忙脚乱。 “禧儿没交往过男同学?” 周夫人斩钉截铁,“男同学、男老师绝对是没有的。” 耿夫人愈发满意了,没有乱七八糟情史的儿媳妇,绯闻议论少,耿家体面。 周夫人其实心里也犯含糊,程禧到底谈没谈过老男人,她实在不知情。 督促周京臣调查过,结果是同学误会了,接送禧儿的是他。 那只爱马仕包的买主儿一直没查到。 程禧把茶杯放在耿家夫妇面前,耿夫人慈眉善目握住她手,“世清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姑娘,喜欢端庄大方健健康康的,二代小姐们挑剔他,实际上他自己更挑剔,也接触了几位富商的女儿,他没相中。” 程禧不晓得回什么,索性不言语。 “耿家呢,没有婆媳矛盾,周家怎样疼你,我们也怎样疼你,周公子亲自监督啊。”耿夫人打趣他。 程禧最后把茶杯给周京臣。 他一手接,一手伸向她头顶。 她吓得一缩,怕他当众出格。 “夹了什么东西。”他语气生硬,撇在地上。 是白绒毛。 羽绒服帽子的毛。 “掉毛...” “毛躁马虎。”周京臣训斥完,眼底略浅笑,对耿夫人说,“她刚二十岁,我的意思是多留她两年,母亲着急,认为结婚宜早不宜迟。” 耿夫人点头,“我理解的,哥哥舍不得妹妹。” “倒没有舍不得。”周京臣捧着青瓷茶托,要喝,又没喝。 “世清!给你大舅哥点烟。”耿先生招呼耿世清,“没眼力见儿。” 耿世清缓缓起身,腋下架着拐杖,他从小跛脚,习惯了拄拐走路,步伐挺稳的,只是一瘸一拐,乍一看,确实别扭。 程禧本能回避他,躲在周京臣后面。 “大哥。”耿世清走过来,弯下腰,一盒雪茄,一盒中华,“不了解您抽什么牌子的烟,进口洋货,国产,都备了一盒。” 周京臣抬眼笑,笑得不太走心,又虚,又浮于表面,“你有心了。” 耿世清摁下打火机。 与此同时,周京臣捏住他手腕,收敛了笑意,“我先问明白,这声大哥,是你尊称我,还是随着禧儿喊大舅哥?” 耿世清恭敬有礼,谦逊的妹夫样儿,“我来周家是为了什么呢?当然喊的大舅哥。” “那我受不起你这根烟。”周京臣脸上没温度,眼里的温度也散去,“哪天订了婚,你再点。” 他撒手,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自顾自点燃。 周夫人瞪他,“你这么严肃,给未来的妹夫下马威啊。” “无妨。”耿夫人不介意,“周公子是大舅哥,他教导世清是应该的。” 周京臣那支烟基本没抽,只象征性地吸了一、两口,夹在指间任由它焚烧。 “禧儿的父亲是程衡波?” 程禧手一紧。 周夫人面目慎重,“禧儿的背景我告诉你们了。” “耿家不嫌弃的!”耿夫人赶忙解释,“禧儿是程衡波原配生的吗?” “禧儿是婚生女,你放心吧。” 程禧默不作声给茶壶添水。 俞薇作为私生女骗婚叶家,权富圈敲响了警钟,谈婚论嫁都要摸底细了。 娶私生女嫁私生子,在他们的圈子里,很掉价跌份儿,好像不够格婚配家族正统的一脉。 宁可娶养女,嫁养子,名义上也好听。 “你母亲的身体还行吗?” 程禧嗯了声,“月中和月底去探望,医生说她受不了刺激,越清静越好。” “世清,马上月底了,你陪禧儿去。” 耿世清正要答应,她婉拒,“我母亲不愿见生人。” “什么生人,早晚要见的。”周淮康和耿先生相谈甚欢,对婚事是势在必得了。 程禧不吭声了。 “世清的复健有效果吗。”周京臣忽然拦了一句。 他不爱掺和热闹,在场都是长辈,聊的又是家长里短,他没兴致插话。 包括在应酬场,他总是少言寡语。 可一旦插话,分量不是一般的重,有一个算一个,是敬他面子的。 耿先生正色,“跑跑跳跳是困难,借助拐杖正常行走没问题。” 他倾身,往烟灰缸内掸了一截烟灰,“世清多大了?” 耿夫人也郑重其事调整了坐姿,面向他,“二十六岁。” 周京臣倒是随性自若,叼着烟,剥果盘里的橘子,既镇得住场,也很有大哥风范,“事业上有什么打算吗。” “他大姐准备了一亿的信托基金,禧儿嫁到耿家,我们夫妇会定期给她零花钱,具体数字由禧儿决定,一个月六位数是有的。至于房和车,无论是地段,型号,价位,耿家一定让周家满意,不亏待禧儿。” 周京臣咬了一瓣橘子,他吃不惯一丁点酸味,橘肉多多少少有三四分酸,他皱眉,没搭腔。 第47章 不是每个男人都能让女人舒服 他的眉头一皱,耿夫人如坐针毡。 周夫人娘家有的是钱,与耿家结亲不是图钱,图老耿和周淮康是同僚,互相扶持,扎稳根基,壮大家族荫蔽后代子孙。 提钱太俗了。 何况耿夫人有耳闻,程家母女是“吞金兽”,程父私生子的烂摊子至今没完全了结,那个女医药代表不是省油的灯,月月闹,年年讨钱,一桩桩的无底洞,没有家底也养不起。 嫁耿家,耿家负担,是心照不宣的。 耿夫人又补充,“我们二女婿是电视台的副台长,禧儿婚后呆腻歪了,想工作,去挂个职,二女婿可以做主。” “我问世清的打算。”周京臣不耐烦了,丢掉没吃完的橘子,抽出纸巾擦手,“一辈子闲在家吗?” “京臣!”周夫人呵斥,“世清的腿有毛病,他能干什么?” “身残志坚,男人必须有志气。”周京臣又丢了纸巾,他后仰,陷入宽大的沙发,双臂展开,盛气十足横在边缘,“世清娶程禧,最好有一份差事,否则免谈。” “你今天吃枪药了?”周夫人纳闷儿。 “我同意。”始终哑巴的耿世清突然开口,“禧儿小姐愿意嫁我,她什么要求我都同意。” 程禧心猛地一沉。 烟雾熏的周京臣眯起眼,盯着耿世清。 “我会在大姐夫的公司谋一份差事,直到大哥满意。” 四目相对。 耿世清通情达理,性子又安分,周京臣再为难他,显得太强势,太没道理了。 他捻烟头,目光落在熄灭的火星子上,“那我等着看你的表现了。” 保姆烧好了菜,周淮康邀请耿家入席。 耿世清亲手倒了一杯酒,走过场先敬了周淮康夫妇,然后一本正经朝周京臣举杯,“我敬大哥。” 他一饮而尽。 杯口向下,一滴不剩。 礼数十分到位。 周京臣摩挲着酒杯,似笑非笑,“我心领,但不喝了。” “京臣,世清第一次敬你酒。”周夫人示意他喝。 “待会儿开车,不方便饮酒。”他仍旧拒了。 “以茶代酒吧。”耿先生圆场,“世清是闲人,喝醉了不要紧,周公子忙,喝酒误事。” 周京臣总算给了耿先生面子,和耿世清碰了杯。 耿世清坐下,左边是耿夫人,右边是程禧,他低声问,“你吃什么菜,我帮你夹。” 她只夹面前的冬笋,筷子几乎没伸出去过,“谢谢。” 磁场是非常玄妙的。 程禧对耿世清没好感。 一共相亲了三个男人,叶柏南是唯一一个,她尽管不喜欢,也不反感的。 保姆盛汤的工夫,餐桌底下微不可察地发出摩擦响。 程禧裤口弹动,隐约被顶了一下。 很轻的动作。 她撩眼皮,恰好迎上周京臣的视线。 是他踢的。 男人面无表情,又仿佛积蓄了千言万语。 在伺机堵她。 “耿先生,耿夫人,我去洗手间,失陪。”周京臣撂下餐具,走出餐厅。 程禧心口狂跳。 她环顾一圈,趁所有人不注意,晃洒了果汁。 “周阿姨,我去清洗。” 周夫人对她是毫无戒心的,“京臣在客卫,你去后院洗。” 后院有一间阳光房,搭建的玻璃吊顶,种植了不少观赏菊,花园中间是水房,有水池和休息台。 程禧洗干净胳膊粘腻的污渍,正想偷偷溜去客卫,门这时打开,周京臣挤进来,又迅速关上门。 她杵在水池边,透过镜子,和他对视。 好半晌,他问,“合眼缘吗?” 程禧摇头。 又觉得自己太矫情了,合不合眼缘根本不重要,重要是周家的态度。 周家认定合适她,便合适。 “日久生情。”周京臣靠近她,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中,他俯下身,唇抵在她脖颈,“恋爱谈感情,结婚谈条件,只要条件匹配,结了婚慢慢培养其他,兴许你会爱上你的丈夫呢?” 程禧眼眶发红。 男人气息咫尺之遥,侵略她,包裹着她。 熟悉又冷酷。 水流声下一秒停止。 他探出手臂,去拽篱笆架上晾着的毛巾,胸膛紧贴她,一下接一下地鼓动,另一条手臂自然下垂,弯曲,看似拢抱着她,却没真实触摸到。 在似有若无之间。 在占有与克制之间。 是那么诱人,像五彩的泡沫。 程禧死死地咬着唇。 “你挡我了。”周京臣提醒。 她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退,错了方向,撞了他。 周京臣扶住她,他骨节沾了水珠,潮湿且白净,掐在她腰间。 隔着裤子,皮带的金属扣冰凉坚硬,凉得程禧尾椎一麻。 “结了婚,做那种亲密的事,是夫妻的义务。”她眼神飘忽,周京臣站在她背后,捏住她下巴,迫使她面对镜子,“不是任何一个男人都能让女人舒服,有一部分男人带给女人的是食之无味,甚至痛苦折磨。” 程禧闭眼。 周京臣逗弄一般啄吻她的耳朵,“尝过厉害男人的滋味,耿世清那样的男人,太不入流了。” 他一番赤裸裸的话,酥麻又羞耻的感受像电流一样流窜遍程禧全身每一处关节,她难受得佝偻起脊背。 外面保姆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周京臣松开她的瞬间,眼眸注视着镜子中的她,不安的,焦灼的,狼狈又害羞的她。 他闷笑,“妹妹。” 周京臣离开片刻,程禧也返回餐厅。 如同什么没发生过,继续用餐。 午餐快结束时,周京臣接过保姆递来的外套围巾,挪开椅子起来。 程禧看向他。 他右手拿了一副皮手套,在左手掌心拍了拍,“耿先生,耿夫人,集团下午有会议,我先告辞了。” 程禧微微颤抖。 周京臣伫立在那,平静凝望她。 给她最后的机会。 第51章 你是来索要我的报答吗? “我母亲求过。”他坦白,“不灵。” 程禧笑了一声,“那我求母亲长命百岁,我...” 叶柏南手指竖在她唇上,没沾到,只隔空截住她后半句,“讲出口的,失灵。” 他手的味道是庙堂香灰和栀子花,栀子花来自车里的香薰。 浅而清冽。 男人背对晚霞余晖,双手合十,指缝间是三炷香,一丝虔诚,一丝入乡随俗的平和。 程禧瞧了一会儿,闭上眼,跪在蒲团三叩首。 “有签文吗?”叶柏南找主持求签。 主持抖了抖签筒,一支签也没掉。 “无签,改日来。” 他侧头,“我今天没缘分,你求一支吗。” 程禧觉得寺庙是故弄玄虚,一次求不成,十次,百次,拉客的手段。 尤其是求姻缘求子嗣的,没有拿到签文,担心出问题,更会多供奉香火。 “我不求。”她出去。 寺庙东院的空地落着一大片白鸽,扑棱翅膀吃地上的玉米粒,小米渣,是香客洒的,叶柏南知道她想喂,买了一包玉米粒,递给她。 “僧人告诉我后山有猫,有狐狸,主持养了七八年,很有灵性。” 程禧接过食物袋,倒在手心,伸向半空,“狐狸现在有吗?” 叶柏南说,“中午会出来晒太阳,傍晚藏在树林里。” 一只灰色的鸽子飞到程禧掌中,啄了她一下,紧接着四五只鸽子围绕着她开始啄。 她痒,手往回缩,鸽子用力啄她手,吃掉最后的玉米渣,越用力,她越受不住,笑得打颤。 叶柏南站在她身后,一手托住她脊背,一手扶住她肩膀,固定喂食鸽子的那只手,“你别缩,适应了不痛的。” “是痒...”程禧虚虚蜷着拳,“我很敏感。” 叶柏南看了她一眼,她睫毛潮漉漉的,笑出泪花了。 “这么敏感?” 程禧躲闪着飞扑而来的鸽子,把玉米粒一抛,它们蜂拥而至,聚集在脚下。 “我从小怕痒,碰不得。” 叶柏南松开她肩膀,“碰哪也不行吗。” 寺庙门口,周京臣迈下观景车,一抬头,恰好目睹这一幕。 他面无表情,语调不轻不重,“叶总工。” “周总工?”叶柏南没想到周京臣会出现,“来出差吗?” “办私事。”他目光掠过一旁的程禧,不喜不怒的,“西郊有工厂,不算公干,顺便视察。” 这座城市是地级市,土地面积广阔,东南西北四个郊区建立了不少工厂、库房,物流基地,北航集团在西郊和南郊各有一块地皮,零部件出厂之后,运输到西郊,进行货机模型的实地勘测、检查,精确到一个螺丝钉都没有误差,再正式飞行。 周京臣担任总工程师这些年,北航集团精益求精,没有发生过一起货流事故。 叶柏南是四年前才接管云航集团,他接手之际,高管贪腐,大肆吃工厂的回扣,虚报账目,股价濒临崩盘,他历时两年将集团扶上正轨,又历时两年扭亏为盈,甚至有资格和北航集团打擂台。 所以业界评价“南周北叶”是实力旗鼓相当。 周京臣是定力稳,叶柏南是变通快。 “我记得叶总工没有相中周家的小姐。”周京臣似笑非笑,“私下相处倒不错。” “我并非没有相中程禧。”叶柏南循着周京臣的目光也望向程禧,“是中间有误会。” “原来如此。”周京臣一张脸淡然,不意外,不喜悦,没有极高的道行,真猜不出他的心思,“或许我有机会成为叶总工的大舅哥了?” “一切随缘。”叶柏南没承认,没否认。 山上冷,周京臣敞了怀,风刮得胸口渗寒气,他系扣子,“叶总工也有公务在身吗,在本地留几天?” “计划明晚走。” 周京臣噙着笑意,分明不太友好,又毫无漏洞,“有时间约叶总工一起吃饭。” “不打扰吗?”叶柏南欣然接受。 “有时间当然不打扰。” 周京臣撸袖口,看着腕表,很明显的逐客令。 “有周总工在,我也放心程禧的安全了。” 叶柏南和程禧擦肩而过,微微点了下头。 周京臣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殆尽,态度生硬,“跟我走。” 程禧鞋尖踢着台阶,没动弹。 他走出两步,发觉她没跟上,回过头,“站着干什么。” 庙堂里的僧人在打扫香灰,空气乌蒙蒙的,周京臣一向爱整洁,不禁拧眉,又退远了一米,“拜菩萨没拜够?” 她仰头,欲言又止。 再次垂下脑袋。 香灰呛得周京臣鼻子不舒服,他摸出烟盒,咬出一支烟,以毒攻毒。 程禧打量山路,叶柏南乘坐观光车原路返回了,她踮起脚跟,磨磨蹭蹭地靠近周京臣,“你是来索要报答吗。” 他没什么波澜,“你准备了吗。” “准备了。” 周京臣眼神意味深长,食指磕了磕烟灰,“住哪?” 程禧说,“富丽酒店。” 他猛吸了一口烟,吐出,捻灭了火苗。 下山的观光车只剩一辆,八人座,周京臣坐在头排,程禧坐在末排,隔了两排空位。 第52章 真看上叶柏南了? “周京臣。”程禧隔空喊他。 男人没回头。 “周家...”她吞吞吐吐,“什么情况了?” 他望着连绵起伏的松竹林,没反应。 程禧仅存的一点侥幸,被浇得透心凉。 “周叔叔和周阿姨发火了吗。” “你觉得呢。”周京臣终于开口了,“不发火,难道高兴庆祝吗?” 她握紧拳,“我能换一个相亲对象吗...” 周京臣不出声了。 好半晌,“换谁。” 程禧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挣扎良久,“叶柏南...行吗。” 叶柏南承认相中她了,叶家虽不及耿家有权,但财富是耿家匹敌不了的,叶家夫妇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尤其在北方数得上名号,人脉极广,周夫人的娘家拓展北方市场,叶家的资源很有帮助。 这年头,一个权,一个钱,哪一个混到顶级,都是货真价实的用处。 叶家的小公子叶柏文是警察,不允许经商,叶柏南是唯一继承人,倘若他有意,程禧照样是泼天的富贵,周家也不至于死磕耿家了。 而且听周夫人讲,他不愿意相亲,可逃不掉联姻的安排。 简直是现成的“恋爱搭子”,“合作伙伴”。 等摆脱了耿世清,保不齐哪天叶柏南和俞薇峰回路转,复合了呢? 或者出现他中意的新人,她再顺理成章退出。 总之,拖一年是一年。 好过现在仓促嫁人。 观光车拐了个弯,沿着斜坡俯冲下山。 程禧死死地抓住扶手,“叶柏南相中我了,我同意他,叶家不逊色耿家。” 分不清是夜色阴霾,还是周京臣的阴霾。 在山间雾气里,他轮廓深沉,幽暗,有几分阴鸷气。 “跟他商量好了吗。” “没来得及商量...” 程禧想,叶柏南应该会答应。 她省心,省事,省钱,彼此打掩护,共渡难关。 没理由拒绝。 车停在景区出口,周京臣先下车。 他步伐幅度大,程禧小跑着追赶。 “周京臣...” 他倏然顿住。 背对她。 在程禧追上的一霎,他侧过身。 她收不住脚,撞在他怀里。 撞得鼻梁骨生疼。 程禧仰头。 “耿家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媳,你猜他们罢休吗。”周京臣居高临下,语气笃定,“叶家没胆子和耿家抢人。” 他伸手,整理她鬓角的发丝。 半山腰风大,吹得凌乱,遮住了她面孔,周京臣欣赏她涌起希望、又破灭的表情。 “真的相中叶柏南了?” 程禧抿唇。 “告诉我,相中他什么了。”她越是无助,周京臣越是满意。 那种破碎感。 “去拜菩萨,喂鸽子,是他主动邀请你的吗。” 周京臣的大衣扣拂过她眉骨,剐蹭得细细痒痒。 “电梯碰到的,是顺路。” 程禧盯着地上交缠的影子。 “叶柏南也住富丽酒店,是吗。” 她嗯了声。 “同一层?” 程禧继续嗯。 “抬头。” 她顺从抬起。 天际是浓稠的墨色,最后一缕霞光隐入地平线,熏黄的路灯晃过程禧头顶,也晃过周京臣那张脸。 周京臣手指在她面颊点了点,“不是准备报答我吗?” 她垂下眼睑。 “去你住的地方。” 他的车泊在道旁,一辆棕色SUV,似乎是新车,以前从未开过。 景区到酒店步行七分钟,他不熟悉路,估计开车绕远了,返回熟悉了路线,弃车步行。 长长的商业街华灯初上。 霓虹尽头,那样多形形色色的男人,周京臣穿梭其中,依然是最出众的风姿。 在茫茫人海中寻觅他,是如此简单。 他走得快,程禧走得慢。 踩他的影子,一直踩到酒店。 电梯上10楼,她刷卡,开房门。 周京臣站在她身后,大衣的衣襟稍稍鼓起,抵着她。 外面冷,走廊暖,他衣服融化了水汽,一股潮湿。 夹杂着他的味道。 “我和一个实习生同住。”程禧紧张得发颤,插入房卡。 周京臣没往里走,搬了挡门的椅子,坐在玄关,一言不发。 他眼睛是欲的,欲到极致,欲到乍泄,注视着她。 程禧摸出枕头底下的丝绒盒,递给他。 周京臣没接,一眼过后,目光移到她脸上。 等她解释。 “我送你的。” 男人眯眼,明白了。 他接过,掌心掂了掂盒子,似笑不笑的危险,“这就是你的报答?” “我只有一万多块钱了。”程禧心虚。 “一万多块钱,偿还我的人情?”他蓦地笑出来。 周京臣笑是好看,却又沾了寒气。 气压低得很。 逼慑的程禧不敢和他对视。 “谁教你的。” 她一怔。 周京臣重复一遍,“对付我的招数,谁教你的。” 程禧不吭声。 “所以是自学成材了?”他调侃了一句。 随后取出腕表,缓缓戴上。 周京臣了解程禧,不是刻意拿捏他、吊他的胃口,是怕他。 他平日太严肃了,笑容又少,一副冰川相,这一个月和她的接触比八年加起来都多。 “我收下了。”他揣在大衣口袋。 眼睛的欲没褪去,略淡了一些,仍旧注视着她。 “其他呢。” 第53章 和喜欢的人做是有感觉的 程禧舌尖挤在牙关,有很多话,却一个字蹦不出。 其实她不抗拒和周京臣亲密,和喜欢的男人做,是美好的,有感觉的。 她抗拒的是周京臣的不完整。 即使他名义上不属于她,只要他不属于任何女人,她都情愿。 偏偏他属于华菁菁。 程禧面对圈里的二代小姐,是心理性的自卑。 程父在周淮康身边工作了十多年,程家什么德性,有多烂,多吸血,时不时地翻旧账,当笑柄,她躲避不了。 莫说周京臣已经选了华菁菁,纵然是二选一,她也未必有勇气争一局。 “别出声。” 周京臣握着手机,屏幕亮了,来显是老宅。 他接通。 程禧瞳孔涨大,屏住呼吸。 “你在什么地方?” 周夫人兴师问罪的语调,在气头上。 “外地。” “去多久了?” “刚到。” “见到程禧了吗?” 程禧。 不是禧儿了。 她心口一咯噔。 周夫人的怒气实在不小。 周京臣看着程禧,从容镇静敷衍周夫人,“我没见到她。” “你们在一座城市。” “我忙公差。” 漫长的沉默后,他问,“您这通电话的意思,是让我去见她吗?” “对。”周夫人不打哑谜了,“去见她,带她回老宅。” 命令声灌入程禧耳朵,她心惊肉跳。 周京臣拨弄着打火机盖,开启,摁下,再开启。 火苗燃得旺,他硬挺的五官映照在火光下,“是强制吗?” “她心里还认周叔叔,周阿姨,你不强制她也会回家。”周夫人停顿一秒,“如果她不认,疗养院没必要续费了,聘请的医疗团队也解散,她对周家没情分,周家更没义务照顾她们母女。” 程禧面色苍白,手无力勾了勾,又耷拉下去。 “我明天没空,可能要后天。”周京臣拖延。 “最迟后天。”周夫人下通牒。 电话挂断。 程禧在原地愣着。 “耿家是非娶你不可了。”周京臣站起,心不在焉走向门口。 经过程禧,忽然驻足。 好一会儿,他神色阴晴不定,“妹妹真会给哥哥惹麻烦。” 门一开一合,卷起一阵疾风。 程禧腿发软,倚着墙平复。 周京臣明显是厌烦了。 救了她一次,还会冒险救第二次吗。 他们之间,在周家,只剩一层窗户纸了。 周京臣走了半小时,小女生从1005房间出来,堵着门八卦,“上山的那个男人是你哥哥?” 难怪周京臣会去寺庙,原来是问了同事。 她在镜子前扎头发,含糊其辞,“只是父母认识。” 小女生是职场新人,没见过周京臣,“你哥哥的声音好听。”她砸吧嘴回味,“脾气不太好吧?” 程禧咬着皮筋儿,“你眼力挺准。” “他没有法令纹和鱼尾纹,一定不爱笑!”小女生言之凿凿,“他多大了?” “三十了。” “单身吗?” 程禧扎好丸子头,去浴室洗澡,“快订婚了。” “好男人果然不在市场流通啊——”小女生叹气,“下手要趁早,一个优质男周围十个女人虎视眈眈,一边讨厌雌竞,一边不得不雌竞,否则市面上全是歪瓜裂枣。” 周夫人也这么教导程禧的。 大部分的子弟贪玩庸碌,小部分优秀不风流的,先攥在手里。 那耿世清呢? 优秀,勤奋,他占了什么? 归根究底,是“门当户对”“强强结合”。 家族足够厉害,本人条件差也无妨。 什么风流不风流的,权富圈又有多少从一而终的夫妻呢。 明面上演得了恩爱戏码,私下忍得住同床异梦,一辈子就白头偕老了。 ...... 翌日早晨,乔尔三个部门的员工在影视基地广场团建。 程禧跳下大巴车,发现周京臣在隔壁的露天茶餐厅喝咖啡。 桌上是文件夹和笔记本电脑。 他似有若无看了一眼,看的是她,又不像是她。 “你哥哥!”小女生也发现了,“他陪你团建啊?” 程禧摇头,“他在本地出差。” “太巧了吧!” “按身高排队啊——”岚姐挥动着公司旗帜,“由低到高,上午做游戏,下午上课,晚上聚餐。” “上什么课啊?” “秘书工作守则。” “上班干活儿,下班给老板处理情感纠纷呗!”员工中有老油条了,起哄大笑。 “情感纠纷?”小女生好奇。 老油条振振有词,“老板娘打电话问你,老板呢?你知道老板和小情人去约会了,是你亲自订的餐厅,老板娘大概率也知道,试探你呢,你撒谎得罪她,不撒谎得罪老板,你的处理方案是什么?” 小女生呆滞,“是什么?” “所以职场生涯学无止境,双面间谍是本事,你以为老板宠信的大红人那么好当的?” “少胡诌啊!咱们老板没情人。”岚姐呵斥,“集合!” 程禧不矮,但穿的平底鞋,女同事穿的是厚底靴,她一下子变成第一排了,不远处的周京臣签完文件,抽空一瞥这边,正好四目相视。 微不可察的一丝笑。 周家基因高,周淮康一米八,周夫人一米七,亲戚包括表兄弟,有机长,有空军,清一色的高挑修长,周京臣逢年过节偶尔在老宅逗她,总是那一句,“长个头了吗。” 逗得她格外敏感了。 团建项目无聊又尴尬,广场来来往往的行人,程禧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销售部的员工个个儿是社牛,什么女团舞,模仿大猩猩,采访陌生人,搞得激情澎湃,三轮游戏结束,秘书部的成绩垫底。 中场休息,岚姐骂她们,“销售部的女员工也漂亮,不顾形象拼业绩,你们凭什么扭扭捏捏的?” “销售部和公关部是耍嘴皮子的啊,她们不害臊,我们是坐办公室的,肯定打不赢她们。” 秘书部的员工怨声载道。 “程禧!” 岚姐喊她,朝后面使眼色。 她没懂。 岚姐口型提醒,“他找你。” 程禧这才转过身。 气温回升,餐厅的伞棚下有不少客人喝咖啡晒阳光,周京臣左手端杯子,右手翻文件,长腿交叠,姿态规矩又悠闲。 阳光将他的冷冽锐气消融了大半。 程禧走过去,“你不去西郊工厂视察吗?” 周京臣没答复她,合上文件,“好玩吗。” 她气喘吁吁,“不好玩。” 太累。 在秦商家的公司没参加过团建培训,毕竟一群员工包吃包住,一星期的花费至少几十万,中小企业精打细算,氛围是内卷,赚钱;不是享受,学习。 “我瞧你玩得很开心。”他掏出帕子,“过来。” 程禧凑近一小步。 周京臣面目阴郁发寒,“近。” 她又迈一小步。 男人没耐性了,一把拽住她,拽到跟前,“不记得怎么可怜巴巴求我带你离开老宅了?” 程禧小声,“记得。” “叫我什么。” 她更小声,“哥。” 他拍了拍一旁的空椅子,“坐。” 程禧坐下。 周京臣耐着性子替她擦汗,额头,眼眶,鼻尖。 擦到脖颈的时候,她夺过帕子,“我自己擦。” 她今天没穿内衣,昨晚洗了没晾干,只贴了花瓣形状的胸贴,她内衣挺多的,培训一星期一件将就着穿,不值得再买。 第54章 情趣 程禧背对他,手探进衣领。 胸部的沟壑有汗,打底衫贴在皮肤上,勒出圆润挺翘的形状。 她一边擦汗一边瞧周京臣,他毫不避讳直视她,“用我的帕子乱擦,我是擦嘴的。” 程禧掏出帕子,搓弄得皱巴巴,手感发潮,“还给你。” 周京臣的眉头比帕子更皱。 “我回酒店洗干净再还你...”她缩手,继续擦。 “和同事玩什么了?”男人没计较,胳膊横在她的椅背,略侧着身,高出她半头,自上而下的角度,饱满弹性的胸口一览无余,隐隐是肉粉色的花瓣边儿,顶得鼓囊囊的。 “大冒险。”她浑然未觉,撑开领口擦得专注,“搭讪陌生人,考验沟通和应变能力。” 周京臣一上午没喝水,只喝了两杯咖啡,干渴得厉害,声音磁性沙哑,“搭讪成功了吗。” 程禧泄气,“没理我。” “男的女的?” “女的。” 他认真出主意,“下次搭讪男的。” 程禧扭头,“陌生女人搭讪你,你理吗?” 周京臣目光仍旧停留在她胸口,半真半假,“长得好看,理。” 她脑袋扭回去,挪远了椅子。 “有女人搭讪过我吗?”他冷声冷气,力道野蛮整理她的衣领,极其不耐烦,“走光了。” 确实没有女人搭讪周京臣。 他气质太阴,太强势。 搭讪“阳光型男”“大众情人”那一挂的,得逞概率高;城府深、多金的事业型熟男,不吃这套。 他们自己是猎人,女人才是情场的猎物,反捕他们很难得逞,哪个女人会自讨没趣呢。 周京臣拨了一通电话,交代了几句,半小时秘书开车赶来。 这名女秘书是他的二秘,负责订餐、陪同出差应酬;一秘是男秘书,负责工作项目、会议谈判。 女秘书将购物袋放在桌上,“附近商场买的,没什么好款式。” 周京臣翻了两下,翻出一套红色内衣,是半杯款,适合平胸,对于程禧有点小了,兜不住,会露出晃荡。 倒像是情趣款了。 “是不是买小了?”女秘书也发现了,“按照您要求的。” 原来是周京臣要求买这款。 程禧不自在,别开头。 “正合适。”男人扬下巴,女秘书离开餐厅。 “以前穿过吗。”他神色一本正经,仿佛在聊一件很郑重的事。 “没穿过。” 周京臣合上袋子的封口,身体微微后仰,“可以尝试新事物。” 程禧不吭声。 “是你亲口求我,救你出老宅的。”他慢条斯理,声线很稳,没有戳破,又字字句句在提醒。 “我穿上它,算扯平吗。”她咬着下唇。 “你跟谁扯平。”周京臣注视她。 “我受不了...” 程禧经验少,周京臣又不太控制次数,酸痛的后劲儿太足,加上周夫人已经警觉了,她实在心惊胆战。 一旦露馅儿,周家百分百逼她立刻结婚,斩断这段孽缘。 “先穿了再说。”周京臣挺体谅她的,“既然受不了,有你受得了的。” 程禧咬得唇瓣发红。 “快要咬出血了。”他捏住她脸,她牙关一松,下唇细细小小的两颗牙印。 周京臣找服务生要了湿巾,又点了三份西餐和三杯热水,程禧不明白他为什么点三份,正想问他,后面响起一个男人爽朗的笑声,“京臣,怎么约在西餐厅了,我是中式胃口,可吃不惯。” “周边餐厅少,只有这家环境凑合。”周京臣礼数客气弯了弯腰,“菁菁父亲去世,您没出席葬礼,咱们有日子没见了。” 程禧清楚了。 这位是华家的大哥,华菁菁的大伯父。 五年前从部队退休,现在是武警学院的名誉校长,若不是他活着,周家不准备认这门亲事了。 人走茶凉。 权贵圈比富豪圈现实,残酷。 富豪破产了,兴许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大家明着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暗中使绊子。可权贵垮了,是无法翻身的,无论在明在暗,都是落井下石。 不过只要华菁菁的大伯父屹立不倒,周家的儿媳妇永远是华菁菁。 “禧儿。”周京臣叩了叩桌子。 程禧回过神,浅浅鞠了一躬,“华伯父。” 大伯父没见过她,周京臣喊她“禧儿”,他却有印象。 “周家收养的程禧吧?” 周京臣亦是一副长辈的笑容,温和透着严肃,“养她的时候十二岁,如今二十岁了。” “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大伯父是正派君子,在部队没有阶级观念,对程禧态度包容,“订亲了吗?” “差不多订了。”周京臣在一旁看着她,眼底的笑愈发浓,“是耿家的公子。” 大伯父蹙眉,这个订亲对象太出乎意料了,他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京臣,菁菁的母亲打算在这边养老,你买了一栋老式洋楼?” 周京臣含了笑,“那栋洋楼有历史年头了,民国23年建造,后来政府征收,上缴了地皮,房子留住了。” “房价很贵吧?”大伯父指了指他,“你啊,继承了你外公的遗产,越来越大手大脚了。” “华伯母高兴最重要。”周京臣喝了一口水,“为华家买单,再贵也不贵,我节俭一点,不能委屈了菁菁。” 程禧味同嚼蜡,机械性吞咽着牛排。 怪不得他跑这一趟,出差是顺便,主要是给未来岳母装修宅子。 自从分公司的仓库爆炸,他基本不视察了,只下达命令就行,是董事会的决定,毕竟周淮康的独生子,万一伤了残了,北航集团承担不起。 程禧起初以为他是来“索取报答”,或是不放心她孤身在外地待那么久。 全猜错了。 他是孝顺未来的岳母。 与她没关系。 第56章 他是性无能 叶柏南拿着弓箭一言不发,眼里的光凉了又凉。 传言周京臣腹黑狠辣,铁石心肠。 是商场斗争、阴谋阳谋的一把好手。 的确名不虚传。 连妹妹也舍得搬出谈交易。 “你要什么。”叶柏南手骨突出,微微发力。 周京臣云淡风轻目视靶心,“叶总工有什么?” “我有的,难道周总工没有吗?” “叶家有的,我周家当然有,只多不少。”他抻动弓弦,射中九环,“看来你没多大的诚意。” 叶柏南明白了。 是个人的利益恩怨。 “程禧配不配,值不值,叶总工自己掂量。” 接下来,他们各自陷入沉默,全神贯注射箭。 周京臣射一支箭,叶柏南也射一支,双方毫厘不差,徘徊在八环、九环之间,裁判一直判平手。 休息区的两对儿男女走出赛场,到大门,同伴和女人挤咕眼,“叶家的大公子好风采啊,怪不得你遗憾。” “周家的公子也挺有风采。” 同伴瘪嘴,“他太严肃了,像当官的。” “官宦子弟嘛,气场是家族熏陶的——” 她们声音渐行渐远。 “无聊吗?”周京臣忽然侧过身,望向程禧,“你不是在夜市打过靶子吗,试一试射箭。” 她摇头,“我在夜市打的是气球...” 周京臣挑了一款适合女士的小型号窄弓,“打中几个?” 程禧坦白,“二十个气球,打中一个。” 他闷笑,叶柏南隐隐也发笑,她尴尬,“室友没打中。” “和差的比,不和好的比。”男人揭穿她,“只会越来越差。” 她捏着吸管,不声不响喝杯里的西瓜汁。 “不服气?”周京臣了解她,她红着脸狡辩,是知错了,不搭腔,是不服气。 “过来。” 她没动。 “程禧。” 周京臣叫她名字,眼眸好似席卷了霜雪,寒浸浸的。 程禧终究是怕他生气,磨磨蹭蹭站起,走过去。 “红头的箭。”他发号施令。 箭筒里面空了,她从地上捡了一支,交给他。 “你来。” 周京臣虚虚环着手臂,揽住她,手把手教。 她有顾虑,“叶柏南在...” “坦坦荡荡,谁在有什么关系。”他一本正经反驳。 程禧攥了攥拳。 是她自作多情了。 都说女人擅长演戏。 事实上男人永远比女人会演。 接个吻,上个床,女人开始不自在了,在男人心里,并不代表什么。 “抓住底下。”周京臣引导她,“手分开。” 程禧任由他摆布。 “你十四岁的时候,手就这么大。”他的手重叠在程禧的手上,比划大小,他宽阔修长,她小巧细窄,“现在二十岁了,还是这么大。” 她往回抽,没抽出来。 “叶柏南想不想和你发展,好奇吗?” 程禧脊骨一僵。 假如他不想,只能嫁耿家了。 “结果还不错。” 周京臣控制她的手,握住弓柄,一根根手指的位置、着力点、作用,详细讲解着。 她大脑浑浑噩噩,完全听不进去。 “叶柏南有意。” 这句,她听进去了。 才喘了口气,男人话锋一转,“可惜,周家倾向于耿世清。” 程禧剩下的半口气哽在胸腔。 “我也倾向耿家。”周京臣俯下身,挨着她耳畔,“耿世清性无能,知道吗?” 她瞳孔放大。 “先天性弱小畸形,他不肯去医院治疗,耿家夫妇也被他蒙在鼓里,相信儿子可以传宗接代,实际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周京臣眼尾噙了笑意,为她戴上护目镜,他动作温和,偏偏程禧觉得他是凶悍的,带刺的,锋利又冷毒。 “这类男人,心理最变态。变着法折磨女人,对方越是痛苦,他越是满足,对方掉一滴眼泪,他会爽上天。”周京臣的唇贴着她头发,湿润的温度,丝丝缕缕钻入毛孔,搅得她心乱如麻。 “你这样纯净,正合他胃口。”唇沿着发顶游移到发梢,周京臣几乎弯下腰,他一手操纵她,一手挪动面前的支箭架,虽然亲密,借助了外物打掩护,不觉得别扭了,“岂不是要毁在他的手里。” 程禧僵硬得更厉害。 耿世清男身女相,五官娘里娘气,生得又不俊,反而眼神阴柔戾气,程禧对他没好感。 本以为不合眼缘,原来是女人敏锐的第六感。 他真不是好人。 “做耿太太,物质地位应有尽有,除了尊严和性福。”周京臣咬字咬得别有深意,“凭我对你的两次试验,你以后绝不是耐得住寂寞的女人,独守空房你会生不如死的。” 程禧靠在他怀里,姿势像兄妹,又形容不出的暧昧。 像一对儿恋爱中的男女,又有距离感。 幸好叶柏南没关注这边,他在休息区打电话,打完返回原处,“周总工,再杀最后一局了。” 周京臣面不改色推开她,“叶总工稍后有安排吗?” “公司有急事处理,先回去。”叶柏南雷厉风行,一击即中,射出十环。 程禧刚学,技巧毫无章法,手腕的力气使大了,震得一弹。 箭头射向地板。 第一盘,周京臣是七环,叶柏南脱靶。 这一盘,叶柏南是十环,周京臣脱靶。 叶柏南险胜。 周京臣笑了一声,“叶总工赢了。”他撂下弓,不咸不淡瞥程禧,“八字没一撇,你倒会胳膊肘外拐了。” 他输了一块宝玑传世系列的腕表,三百多万。 倘若叶柏南输了,输他一块同价位的理查德米勒。 算作赢家的彩头。 “我会吩咐秘书送到叶家老宅。”周京臣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大衣,朝外面走。 程禧亦步亦趋在他身后。 和叶柏南擦肩而过的一霎,他喊住她,“程禧。” 她脚步一顿。 周京臣也停下,不远不近地,头时不时转动一下,漫不经心地观望四周。 不言不语,但威慑力十足。 紧迫的气氛下,叶柏南不知从何说起,又该说些什么。 程禧嫁给什么人,是周淮康夫妇的主意,他一个外人,没资格插手周家的内务。 “周总工。” 周京臣回过头。 “你要的是云航集团那笔订单吗?” “哦?”周京臣挑眉,“叶总工什么意思。” 叶柏南一张脸庄严郑重,“集团有董事会,我做不了主。” “北航集团也有董事会,我清楚流程。”周京臣不急不恼,风度体面,“叶总工相中了周家的小姐,是周家的光彩,不过姻缘成与不成,讲究缘分,没缘分一切免谈。” 叶柏南伫立不动。 “妹妹出嫁那天,我会亲自送请柬给叶家,叶总工一定要到现场观礼。”周京臣面无表情说完,“程禧,跟我走。” 她跟上去,临了,看了叶柏南一眼。 叶柏南恰好迎上她视线。 一秒,什么都清晰了,又什么都不清晰。 射箭场在郊区,室外风声呼啸,门敞开,有一阵风刮得极大,程禧的烟粉色衣摆夹在门缝,门又迅速关住。 掩去了她身影。 叶柏南喉结滚动,目光一扫她射箭站过的区域,片刻,收回目光。 第57章 坐我腿上 程禧没回乔尔集体入住的酒店。 跟着周京臣去了他的酒店。 他拉过椅子,解了衣领,岔开腿。 强忍着性子等她,但又没几分耐性的样子。 程禧在卫生间换了内衣,双手护胸,温吞吞出来。 情不自禁的难堪。 她在电视上看过模特大赛,有内衣秀环节,胸衣和三角裤,比她暴露得多。 可她不是表演的模特,周京臣也不是普通观众。 此刻,他带着男人的欲。 激烈的,满是冲击力。 “你把灯调暗了,行吗...”程禧浑身发麻,仿佛触了电流。 周京臣熄灭了白色的主灯。 打开一盏小灯。 焦黄的灯火照得他整具身体迷离且感性。 “手拿开。” 程禧顺从。 周京臣背后是敞开的窗户,他右手衔着烟,烟雾散出去,窗外是一楼的假山石景观,他的影子映在玻璃上面。 半杯款,呼之欲出。 在漂亮的光影下,晃晃悠悠。 周京臣狠嘬了一口烟蒂,烟尘吸入肺,鼻腔滚了一遭,他没什么瘾头,吸得太呛了,受不住,蹙着眉捻在烟灰缸里。 “坐我腿上。” 程禧紧绷着,小幅度迈出一步。 “又犯老毛病了是吗。”他神色阴晴不定,注视她。 她迈大步,站在周京臣的椅子旁。 男人猛地一拽。 热。 热得很。 更胀。 周京臣皮肤的每一处都膨胀,硕大。 他指挥着程禧,怎样吻他,怎样抚摸他。 大胆,又直白。 程母没教过她,周夫人也没教过。 她所有男欢女爱的认知,来源于钟雯在宿舍里描述和男朋友的感受。 什么是前后戏,什么是角色扮演,哪种舒服,哪种新奇。 程禧将周京臣一一对号入座,和钟雯描述的不相符。 周京臣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不逼迫她穿戴猫猫狗狗的羞耻工具,他唯一的嗜好,喜欢要脱不脱,欲遮不遮的曲线。 朦胧,诱惑。 而不是一丝不挂。 是一点点地突破神秘的色彩。 程禧在寝室里聊过,假装是某个朋友的经历,钟雯说,这种男人才会玩。 猴急扒个精光的,是初级版。 慢慢品,慢慢解锁的,是丰富老练的终极版。 有段位,有水平。 周京臣的气息渐渐粗重起来。 他吻了一会儿,从她胸前抬起头。 程禧死死地抵住他肩膀,他身躯是潮的,有浓郁的汗渍。 周京臣扳正她下巴,面向自己。 掐紧她的臀胯。 他有一股似有若无的男人体味。 淡淡好闻的味道。 力量越凶猛,体味挥发得越多。 程禧后仰,躺在他膝盖。 腰肢柔韧得像是柳树条,没有骨头,禁不起风雨,却禁得起周京臣的狂风巨浪。 地上的男士西裤响起震动。 周京臣埋在她颈窝,躁动平复了一些,捞起手机,接通电话。 “夫人知道您找着程小姐了,她要去您那里。” 他正在回味余韵,倏而睁开眼,“出发了吗?” “马上出发。” 周京臣看腕表,“你拦住我母亲。” “那您...” “我八点赶回老宅。” 他挂断。 程禧吓得心噗通跳,“是周家的保姆吗?” “嗯。” 她手一哆嗦,夹得周京臣一哼,四目相对,他眼底是细细密密的血丝,沾染着情动的余热和来不及痛快释放的压抑。 “松开。” 她一直搂着周京臣的脖子,松开手,又揪住他的袖子,“是华伯父告诉周阿姨的吗?” 华伯父得知周家和耿家联姻了,出于礼数,求证一下周夫人,表示关心祝福,是理所应当的。 不闻不问,显得太生分了,不尊重周家。 周京臣没答复她,起身整理好衣裤,“先回周家。” 她战战兢兢,“回周家订婚吗?” 男人系上皮带,一言不发盯着她。 她眼皮,睫毛,连眼角的泪珠也在颤。 “或许是。” 程禧不吭声。 “你母亲下星期续费,换新的医疗团队,周家联系了德国的脑科专家,包机请到疗养院。” 她张了张嘴,喉咙晦涩得发不出音。 其实程母的病情,是治愈不了的。 手术清除了脑部的血块,缝合了断腿,至于精神病,能缓解,不能康复。 任何一丁点的刺激,包括熟悉的物品,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都会造成她复发,攻击人,殴打人,自残,必须二十四小时的高级特护轮值。 周家这八年,对程母可谓无微不至,仁至义尽了。 一方面是对外讨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另一方面,亲手养大程禧,替周家办事。 权富圈的大人物亲生的公子小姐,也照样联姻。 何况她。 周家豢养的一个小宠物罢了。 白吃了周家的,白喝了周家的,天下哪有没有免费的午餐。 ...... 回到老宅,是七点五十分。 客厅里,周淮康不在,他一向忙碌,基层巡视,日常会议,十天有九天碰不上。 周夫人倚在沙发上喝牛奶。 “回来了?” 态度不算恶劣,只是不笑,直勾勾审视着程禧。 程禧杵在那,垂着头。 “打蔫儿了?”周夫人放下杯子,“你连耿家的面子都不给,我让你回家,你倒是赏我脸,真回了。” 周京臣摘了皮手套,搁在玄关柜上,走到客厅,“您气性这么大,程禧不敢开口了。” 周夫人瞪他,“你不帮她,她走得了吗?” “她耍小脾气,即使留下,和世清也合不来,不如她冷静了,再约耿家见面。” 周京臣说的有道理,周夫人不那么愤怒了,“约哪天啊?禧儿,听你的。” 程禧偷偷瞟沙发上的男人,气质一如既往镇定自若,唯独西裤皱了,裤脚部位有几滴白色的污渍。 是他自己的。 第61章 喂他吃光,让他飘飘欲仙 耿世清不耐烦,扭着胯,“妈,你去拖着周夫人!我太难受了...不发泄要爆炸了!” 耿夫人一动不动,双脚仿佛钉在地板上。 那一道影子逼至门口,在浓稠的光线里,清晰明朗。 “这是怎么了?”周京臣一手车钥匙,一手皮手套,扫了一眼包厢的门牌,“301?” 这位周公子,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耿夫人是心知肚明的。 她不露声色把耿世清推进包厢,随手关门,“你母亲在308...我来接世清。” 门一关,耿世清直奔程禧,她吓得大喊,“周京臣!” 男人抬脚,皮鞋顶住门。 门多敞开一寸,就多发现一件情趣工具,周京臣的神色更冷冽一寸。 他仍旧维持了最后的体面,“玩什么呢?” “京臣...不,周公子。”耿夫人先他一步进去,挡住耿世清,“世清鲁莽贪玩,没个分寸——” “世清,你解释给我听。”周京臣径直掠过耿夫人,坐在椅子上,盛气凌人翘起一条腿,“我认为现在不应该护着他,而是给程禧披上衣服,耿夫人认为呢?” 耿夫人依依不舍松开耿世清,她的外套搁在308了,耿世清和程禧的外套也被服务生拿到包厢,她只能借周京臣的大衣。 周京臣一言不发解开扣子,手背的筋络鼓突突的,靛青色在灯光下散发着幽森的寒气。 震慑,刻薄。 耿夫人接过他的大衣,裹住程禧,“禧儿,你受委屈了,世清不是这种人,他吃错了东西...丧失理智才冒犯你的。你原谅他,只要你肯原谅,什么条件耿阿姨都答应你。” 程禧惊魂未定,颤颤巍巍趴在椅背。 “世清!”耿夫人又跑到耿世清身边,“你和大舅哥解释一下,咱们一家人,私下好商量,好解决。” 耿世清哪里解释得了,正是药劲儿上瘾,自己脱了长裤毛衣,不停挠屁股,哈喇子流了一地,丑态百出。 他脱,耿夫人穿,替他遮掩着,“服务生!”刚叫完,她又噤了声。 耿夫人想要给他灌一杯冰水降火,或者要一个女公关、女模特纾解药效,她是慈母,溺爱惯了,不忍心耿世清饱受煎熬。 可他一丝不挂的,暴露了小腿畸形,外人会笑话,耿夫人哀求周京臣,“先送世清去医院吧!他太烫了,烧出毛病影响日后生育的。” 周京臣审视良久,眼底溢出笑,既玩味,又戾气,“世清吃错了什么东西?” 他其实猜得八九不离十,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德性,尤其是“人菜瘾大”的废物,越无能,越爱玩;越玩不了,越是花样变态、另辟蹊径。 耿世清裤子里的小玩意儿,甚至不如几岁的娃娃大,据说去美国的岛上待了一宿,八个丰腴妖娆的女模特轮流刺激他,愣是一丁点儿鼓包没有,裆部一马平川的。 幸好在国外,若是在国内,权富圈岂不是笑掉大牙了。 身体这么虚的,市面上一般的药没效果,除非是提炼的精纯款,不加佐料的神油,药丸,普通人受不住的。 胡生有这方面的渠道,他经常去泰国和人妖乱搞,估计耿世清从他手里进货的。 周京臣视线移向耿夫人,“好吃吗?我尝尝。” 耿夫人表情一变。 他起身,走向圆桌,看药瓶的说明书, “的确是好东西。”周京臣笑里藏刀,“99%的高含量,六颗一瓶。”他拧开瓶盖,挑眉,“世清下血本了,直接吞了两颗,战斗一夜不累。” 耿夫人听得揪心,扶着耿世清就要离开。 “周家的司机在楼下,让他上来帮您。”周京臣打了一通电话,笑得温和,“终究是自家人,先让世清舒坦了,咱们慢慢谈。” 耿夫人觉得不对劲,没来得及拒绝,司机已经推开301的门。 “周公子。” 周京臣把玩着那瓶药,在鼻下闻了闻味道,很感兴趣,“喂他吃。” “吃多少?” 男人撂下瓶子,嫌弃脏了手,一副厌恶相,“吃光。” 耿夫人大惊失色,“周京臣...” “世清喜欢舒坦,君子成人之美。”周京臣用帕子捂住口鼻,包厢里臭烘烘的,耿世清似乎尿了,“他不是渴望飘飘欲仙吗?吃光了药,世清很快成仙了。” 第63章 娶她是板上钉钉的 程禧抖的厉害,周夫人不再提耿世清了。 周家的家庭医生是二十四小时伺候周淮康的,陪着他去外地了,周夫人请了武警医院的主任来老宅。武警、公安医院的部分科室、高干病房是专门服务这圈子的,医护人员的嘴巴严实,有什么特殊的病情、伤情,对外会守口如瓶。 周家的小姐挨了“皮鞭”,耿家的公子壮阳药中毒,这可是劲爆的大新闻,一旦泄露,周、耿两家的风评不好。 这群人,最在意名誉,口碑。 宁可背地里受大罪,也要大庭广众之下显大贵。 “颈部的伤痕...是狗链勒的?”主任检查了程禧的脖子,直言不讳。 主任姓曹,吃国家津贴的医学界泰斗,和周淮康颇有私交,周夫人没瞒他,“不是狗链,小情侣拴着玩的。” 曹主任心领神会,“禧儿小姐是不是挣扎了?否则不至于勒破了皮。” “年轻人下手没轻没重的。”周夫人含糊其辞应付他,她没法坦白是耿家公子强迫的,曹主任虽然是朋友,但不光彩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要节制,有情侣吮吸颈部太激烈,造成了血管破裂。”曹主任撩起程禧衣摆,白嫩肚皮裸露的一霎,周夫人按住。 回过头,看着周京臣,“你出去。” 四目相视,周夫人眼神戒备,隐晦。 他掏烟盒,嗑出一支,打火机在食指和中指旋转了一周,“需要外敷药吗。” “需要的。”曹主任来得匆忙,不晓得具体状况,没带够外用的药膏。 “您写单子,我开车去买。” 周京臣一直叼着那支烟,没点燃。他进屋,距离床不远不近的,“如果疼,打止疼针。” 程禧偷偷瞧周夫人,气氛太危险,她只摇头,没出声。 “不严重的。”曹主任开完药单,有四五种药,消炎的,涂抹的,贴片的,“这类皮鞭是软的,玩具而已,只是禧儿小姐的肌肤太娇嫩,我记得她的凝血功能不太好,所以精心养一养。” 周夫人自始至终看着周京臣,眼里的警惕、探究,是前所未有的。 他浏览了一遍药单,揣兜里,咬着烟蒂,“您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你心里清楚。” 周京臣笑了一声,打马虎眼,“我真不清楚。” “华家根正苗红,四辈勋贵。儿媳出身部队世家,禧儿嫁官门子弟,是你父亲一早安排的规划。”周夫人义正言辞,“你父亲的安排,包括我,也必须服从。” “我有不服从吗?”周京臣扬眉,“我和菁菁情投意合,娶她是板上钉钉,不会出现变数。” 周夫人碍于曹主任在,没捅漏那层窗户纸,“禧儿这里,我亲自照顾,你不用惦记。” 他一脸笑,“辛苦您了。” “我不尽心,难道倚仗你做哥哥的尽心吗?禧儿长大了,你们要避嫌。” 程禧一僵。 一星期之前,周夫人叮嘱她和哥哥嫂子搞好关系,多黏着哥哥,哄哥哥,婚后求他撑腰。 今天,却改口避嫌了。 周夫人捞出木盆里的热毛巾,给程禧擦手,一碰她,她一哆嗦。 额头全是汗。 “你慌什么。”周夫人意味不明注视她。 她不言语,缩着手。 周夫人掰开她手指,一根根擦拭,程禧指甲盖圆润发粉,从来不美甲,不涂指甲油,清澈小巧的十颗豆豆。 周夫人这些日子仔细回忆了,京臣见识多了形形色色的女人,不是有图谋就是有野心,相处起来他不踏实,有隔阂。 程禧清纯可人,又知根知底,他稀里糊涂地越界了。 不过凭他的理智,心中有一杆秤,知道什么不可为,稍加引导,会收敛的。 周京臣从卧室出来,秘书在楼梯口等候。 “监控销毁了。” 男人略微偏着头,摁下打火机的滑轮,“谁销毁的?” “安保经理是胡生表哥,胡家在会馆有股份。”秘书压低声汇报,“胡生和禧儿小姐相过亲,他目的是娶同妻,好吃好喝养在胡家,不管他外面厮混。高门大户的小姐不甘心受这份屈辱,于是他相中了禧儿小姐,觉得好拿捏,一个养女没有靠山,没地方告状,不敢惹他,估计是禧儿小姐不同意,他怀恨在心,怂恿耿世清毁掉禧儿小姐的名声。” 周京臣仰起头,烟柱直喷向天花板,在昏黄的水晶灯下蔓延开,“耿世清录视频了吗。” “录了,五分钟。”秘书保存了包厢内的录像,“摄像机在车上。” 他接过秘书的手机,点开。 面无表情看完。 删掉。 “凡是有胡生和男人亲密的视频,高价买。然后放出消息,让胡家在圈里抬不起头。” “耿世清呢?”秘书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欲言又止,“夫人在会馆的态度...似乎是坚持联姻,帮耿家遮丑。” 第64章 你怎么在我房里 周京臣咬着烟,烟雾呛,熏得他微眯着眼,“嫁耿家没有商量余地。” “禧儿小姐可惜了,耿世清是狗改不了吃屎。”秘书轻轻关严房门,“不过二代子弟又有多少成大器的呢?碌碌无为混日子,不给父辈添乱,已经是好样的了,像您和叶家兄弟一样出色,是家族的祖坟冒青烟了。” “叶柏南有消息吗。”周京臣重新穿好大衣,系着扣子。 秘书跟着他朝院子里走,“叶柏南最近在应酬国外的考察团。” “签约了?” “暂时没有。利润大,流程多,高管、中层干部一拨拨扒皮吃回扣,叶柏南喂饱了他们,才签得了。” 秘书打开后车门,周京臣没上车,自己打开驾驶门,“我去买药,你回公司,盯紧了叶柏南。” 周京臣再返回老宅,程禧睡着了。 床头柜放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她上学那会儿爱喝这个,天天喝,喝不腻,兑醋,兑麻油,很奇怪的口味。不吃皮蛋的蛋白,只吃蛋黄,保姆每次打碎四五个皮蛋黄,周京臣膈应这个,嫌腥。 他在床边坐下,调亮了灯。 程禧迷迷瞪瞪睁开眼,开始以为是梦,回味过来,猛地坐起,“你怎么在我房里。” 周京臣一扬下巴,一兜子药,在粥碗旁边。 “你出去。”她惊弓之鸟一般,“周阿姨在隔壁。” 男人脱了大衣,挂在椅背,衬衫一股烟味。 不浓,混合着潮湿的水汽,钻入程禧鼻子,她心口一颤一颤。 他没来得及换新衬衫。 这件脏了。 有耿世清的血渍。 “外面下雨了。”他徐徐开口。 今年立春的第一场春雨。 “你受伤了吗?”程禧问。 耿世清磕了药,又发情,力大如牛的,她目睹他撞周京臣,如同疯狗。 “没伤。” 周京臣一抻袖口。 程禧捕捉到他细小的动作,伸手。 男人拿了碗,给她。 “你袖子,撸上去。” 周京臣斜倚着,腿自然松弛,一动不动。 程禧后背火辣辣的,鞭子抽出血丝了,倒是没流血,她往床边爬了一寸,扯他胳膊。 手腕一块淤青。 是耿世清扔茶壶磕的。 “照镜子了吗。”周京臣忽然没头没尾的一句。 她仰头。 “披头散发龇牙咧嘴的。” 周京臣挖苦完她,掀开毛毯,“躺好。” 又拆了药盒,丢在毯子上,“自己涂。” 程禧蒙在被窝里,指腹蘸了药膏,从腰肢的两侧涂后背。 “够得着吗。”他瞥了一眼鼓鼓囊囊蠕动的被窝。 够是够得着,费劲。 周京臣在中指抹了一点药,探进被窝,他手凉,药也凉,程禧呻吟了一声。 她肌肤水汪汪的,有捂出的汗,有纯天然的滑腻,他一碰,她腰一战栗。 “肩膀涂吗?” “涂肩膀的下面...” 鞭子抽下来,剐蹭到蝴蝶骨了,隐隐有红痕。 “前面涂不涂。” 拴脖子的锁链有一枚钩,很尖锐,程禧在包厢撅着屁股晃晃荡荡,也剐到胸部了,她裹紧了毯子边缘,“我自己够得着。” 周京臣神情淡薄,向下移,手指摁在她股沟处,顺便涂了两下。 那一处麻麻酥酥的,药膏覆盖住,十分舒服。 门外这时响起拖鞋的摩擦声。 程禧一推,周京臣也敏捷,不露声色坐回椅子。 周夫人一进门,看到他迎着灯光检查药品的说明书,程禧睡得熟,氛围融洽正常,但她眉头还是拧得几乎夹死一只苍蝇。 “你回来多久了。” 周京臣起身,“刚回来。” “禧儿没醒呢?”周夫人关切掖了掖被角,又郑重其事斥责他,“你今天失态了。” “耿世清目中无人,用下三滥的招数泄欲,如果周家不痛不痒的翻篇了,联姻以后耿家更是肆无忌惮,周家的颜面呢?” 周京臣一副公道正义的模样,周夫人语气缓和,“有保姆照顾禧儿,你去餐厅吃饭吧。” 他走出几步,周夫人在身后提醒,“禧儿的闺房,你少来,她不是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了,是大姑娘了,你有分寸,外头的闲话没分寸。” “外头的闲话?”周京臣欲笑不笑的,望着周夫人,“您听什么闲话了。” 周夫人脸上没什么波澜,“你别管,收敛就行,我听了闲话无所谓,万一华家听了闲话,影响周家的家风。” 周京臣笑意越来越深,“菁菁大度,她不至于误会我和禧儿。” 门一开一合,他离开了。 老宅的大灯一夜未熄。 座机一遍遍地响,程禧也偷偷接通了内线,得知耿世清在医院嚎了大半宿,又是打镇定剂,又是敷退烧贴,后来耿夫人接他去酒店了,安排了两名商务模特。 早晨保姆发现耿世清晕厥在浴缸里,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尿失禁。 紧急送到武警医院抢救。 那两名模特的嘴巴不严实,加上客户是耿家的公子,不免和小姐妹们炫耀了一番。 这茬小范围的传播开,耿世清的大姐二姐都赶回家兴师问罪了,埋怨弟弟胡作非为,害得她们被婆家的亲戚鄙夷取笑。 耿夫人气得砸烂了不少家具。 耿宅同样一夜灯火通明。 第65章 他和一个霸气迷人的女人 程禧的伤势确实不严重,她养到周二,去乔尔上班了。 办公桌堆积如山的资料夹需要打印。 饮水间的对面是打印室,她进去时,小女生和几名同事在泡咖啡,“业界大新闻啊,有上亿的项目了!” 程禧开启打印按钮,靠着墙。 “有一笔国际长途的货流订单,是运输进口生鲜的,航班包全年,一年往返200多趟,一趟的利润五十万,哪家航空集团签了合同,年净利润一亿呢,而且不止包一年,是五年起签,五亿的大单啊!据说合作云航集团了。” 叶柏南的公司。 程禧一边听,一边收纳打印好的文件,没参与她们。 “北航集团呢?北航的综合实力比云航高啊,云航这几年才步入经营正轨,之前内部乱糟糟的。” “周总工去谈判了,没谈拢,叶总工和负责人谈得顺利。”同事耐人寻味笑,“负责人是个风韵犹存的女强人,三十九岁,她前夫是香港的,没逃过七年之痒,追求她的老富豪和小鲜肉特多,她只欣赏叶总工。” 小女生恍然大悟,“叶总工拿下订单,和她逢场作戏?” “作什么戏啊——”同事翻白眼,“你没见过她,霸气迷人的大嫂范儿,即使作戏,假戏真做的概率很大!” 小女生不信,“他是叶家的长子,娶二婚的长媳,叶家同意吗?” 程禧麻利收拾了文件,去经理办公室。 叶柏南这类男人,事业心事业脑,家族,工作,背负着两座大山的压力,对争取资源是不计代价的,他一星期没联系她了,她也不好意思主动。 恋爱搭子估计没戏了。 程禧送完文件回到秘书办,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她跑上去,大喊,“郑梅!” 引诱她去马明昭的酒局,被马明昭上下其手占便宜,逼得她防卫过当,关押在局子,一系列的前因后果,她可没忘。 郑梅一直有意躲她。 很心虚。 其实郑梅也清楚,同一家公司,同一屋檐下,躲不了。 早晚碰面,清算这笔账。 “我尊敬你,信任你,你为什么算计我?”程禧堵住郑梅的去路,“我得罪过你?” “没得罪。”郑梅索性豁出去,问什么,答什么。 “马明昭给你好处费了?” “他提出要你去,不过没给我钱,大公司的高管潜规则小公司的职员太普遍了,马明昭用不着亲口提,他暗示一下,有的是眼巴巴给他送女人的。”郑梅摊开手,信就信,不信拉倒的态度。 程禧真不信,“那你辞职干什么?” “愧疚啊,骗了你上钩,为了个人的业绩不择手段,辞职图个清静。”郑梅滴水不漏的,可程禧了解她,她业绩优异,不屑于搞歪门邪道。 “郑经理,我在你手下半年多,现在又是同事,冲这份情分,我只要一个答案,是谁收买你陷害我。” 郑梅死死地咬住下唇,在做心理斗争。 许久,她松口了,“是一位外形贵气的女人,隔着屏风见面的,长相我没看清,她带了一名女保镖,现场搜身,要求上交手机,不准录音,包厢里的信号也屏蔽了。” 说完,郑梅转身进电梯了。 贵气的女人。 周夫人那圈子的太太们,个顶个儿的贵气。 二代小姐们也贵气。 只是私下有接触的并不多,更谈不上有仇了。 关键这一招借刀杀人玩得太漂亮了,借了三把刀。 职场潜规则,马明昭,郑梅。 一环套一环,又毫不相干。 郑梅和马明昭互相不认识,郑梅作为部门经理,有义务安排酒局,至于马明昭在酒局上想怎样,一切归咎于职场潜规则。 查下去,是死胡同。 另外,那位贵气的女人自我保护严谨,没露脸儿。 程禧觉得不寒而栗。 对方什么来头,什么企图呢? 她无意之中得罪人了吗。 ...... 耿家信守承诺,登门道歉了。 是周淮康出差回程的当天下午。 程禧从卧室出来,周京臣正好伫立在木质走廊上,面无表情俯视客厅。 她驻足,“京臣哥。” 男人侧身,上上下下一扫她,打扮了。 白色针织裙,波浪纹的裙摆,束腰款,显得腰是腰,臀是臀的,有少女的味道,亦有女人的味道。 “谁给你打扮的。” “何姨。” 周家有三个保姆,烧菜的,打理内务的,何姨是头儿,在周家的资历最老,连周淮康平时也称呼她何姐,周京臣婴儿时期还吃过何姨的母乳。 “去换了。”他皱眉。 程禧下意识瞟后面的何姨,“换什么...” “毛衣,长裤。” 周京臣甩下这句,径直下楼。 第66章 先订婚 耿先生拎了不少礼品,紫参,茅台,名贵的药材,周家的男女老少全顾及到了,以及一本房产证。 270平的户型,市区大平层,和周京臣那套是同一栋,在14楼,均价16万。 诚意十足。 周京臣慢条斯理下楼梯,眼睛掠过满满一桌的厚礼,随手拾起一盒参,拨开盒盖,捻了捻须子,“周家缺吗。” 保姆在清点礼品的数目,闻言一怔,“不缺...” “谁拿来的,拿回去。”他抽出纸巾,擦拭手,丢入垃圾桶。 去阳台逗笼子里的鸟。 阳光洒下来,倨傲,慵懒。 周淮康等了一会儿,周京臣迟迟没反应。 把耿家晾在那。 “怎么不和你耿叔叔耿阿姨打招呼?”周淮康家教森严,关系再如何不睦,表面的客套是要有的。 “耿先生。”他吐出三个字,无视了耿夫人。 “京臣!”周淮康愠怒。 “无妨——”耿先生尴尬,自行圆场,“周公子在家,我也省得麻烦了,不然我一定亲自去北航集团,请周公子教训这个不肖子孙!” 耿先生一拽,拽出耿世清,“混账东西!” 耿世清不惧怕耿夫人,惧怕耿先生,畏畏缩缩杵在原地。 “周公子已经教训过一次了,世清的一颗牙都松动了!”耿夫人神情不友善,阴阳怪气的。 若不是耿先生识大体,顾大局,强制拖着她来,她根本不打算来。 “慈母多败儿!”耿先生当众数落,“周公子揍世清,冤枉他了?大舅哥骂他,踢他,他应该受着!没订婚就敢对禧儿放肆,订了婚呢?禧儿嫁入耿家是享清福的,不是陪世清瞎折腾的!” 耿夫人不搭腔。 “淮康,我的老大哥啊!”耿先生弯下腰,和周淮康握手,“世清不懂规矩,欺负了禧儿,我携全家登门赔罪。” 保姆进进出出沏茶送果盘,程禧穿着蓝毛衣和白毛呢裤,温吞吞走出房间。 周夫人一看她的打扮,瞪何姨。 何姨小声汇报,“是周公子不让打扮的。” 周夫人垮了脸。 “禧儿。”周淮康喊她,拍了拍旁边的单人沙发。 和耿世清挨着。 耿世清像是悔改了,整个人局促搓着手,想关怀她,又担心惊了她,踌躇不决的。 “我站着,不累。” 耿世清立马也起身,“我陪你站。” 程禧不理会。 “你过来。”周京臣一抬手,示意他那边。 她明白和周京臣越疏远越好,因为周家在敏感期,正常的互动也容易被曲解怀疑,只是实在不愿挨着耿世清,她小步走过去。 周夫人面色又冷了一寸。 耿先生开门见山,“订婚先延期,世清和禧儿相处一段,禧儿哪天同意嫁了,哪天再订婚,我是认准了禧儿做耿家的媳妇。”他格外谦卑,给足了周淮康面子,“世清好好表现,假如禧儿不原谅你,你下辈子也休想高攀周家!” “老耿,言重了啊!”周淮康摆手,“周家和耿家是门当户对,不存在高攀。” “禧儿年轻俊俏,世清有缺陷,禧儿是下嫁我们耿家。”耿先生哈哈大笑,“那说定了?” 周淮康望向程禧。 “定了。”周夫人一锤定音,“不过世清,不允许再有下次了。” 耿世清连忙点头,“我保证,再有下次,大舅哥打死我,耿家也认了。” 程禧算不上多么失落,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周家、耿家不可能一刀两断。 她的事,是小事儿。 不值得两家闹掰。 耿先生政绩卓著,大概率还会晋升,联姻对周家是利益最大化。 耿世清的行为,往大了讲,是伤害了她,往小了讲,无非是玩过头了。一则没实质强奸,二则赔罪态度也好,非要较真儿,周京臣下手那么狠,灌了他那么多药,差点废了耿世清的命,周家追究,耿家亦不罢休,是两败俱伤的。 所以双方心照不宣各退一步。 她安安静静,不反驳。 “京臣呢?”周夫人视线投向他,“禧儿是你妹妹,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意见。”他活泛着手肘,不咸不淡地撩眼皮。 他有礼数,但脾气也野,倘若反感对方,不太留情面。 周夫人耐着性子,“你同意吗?” “不同意。” 周夫人一噎,好性子彻底没了,“长辈在,由得你不同意?” “您做主了,又何必问我的意见呢。” 周淮康喘粗气,盯着他。 一副怒容。 周淮康在周家是权威,镇场的老泰山,包括周京臣的姑姑、表叔,一贯是无条件的服从。 周京臣身体后仰,靠在沙发里,沉默不语。 耿先生故意咳嗽了一声。 耿世清捧着一盏茶,低三下四走到周京臣面前,“大哥。” 周京臣视若无睹,端起茶几上的另一只茶杯,不疾不徐喝了一口。 他“噗通”跪下。 茶盏举过头顶,嗓门嘹亮,“大哥!” 耿夫人心疼又恼火,从沙发上起来,耿先生凌厉的眼色射去,她没动弹了。 周京臣撂下手里的茶杯,居高临下的架势,“什么意思?” “向大哥赔罪。” 花园里的风吹进落地窗,吹得杯里茶水荡漾开来。 男人一张脸映在水面,强悍的阴鸷气。 耿世清吓得险些扔了杯子。 “你有罪吗。”周京臣不领情,更不惯着耿夫人,“你母亲认为你无罪,我没资格管,你跪我合适吗。” 耿夫人攥紧十指,忍了又忍,没发作。 “她妇人之仁!大哥有资格管我。” 周京臣喜欢耿世清上演“卖母求饶”的内讧戏码,眉间涌出笑,“捡回一条命了?” 耿世清老实跪着,“大哥教训的是。” “我为什么教训你?”他不依不饶。 “我太鲁莽。”耿世清继续老老实实。 “是胡生教唆你用这套下三滥的招数吗?” 耿世清一激灵。 耷拉着脑袋。 “既然你叫我大哥,我也奉劝你一句,不要和胡生厮混,他没几天了。” 耿世清神色猛地一变,“什么没几天了?” “你猜呢。”周京臣笑意高深莫测。 他佛口蛇心,震慑得耿世清头皮发麻。 以前没交集,不了解他,通过这次,耿世清心里也发怵了。 不好惹。 瞧着外表斯文清俊,却有硬汉的武力值,打架拳拳到肉的。 膝盖直到今天都火辣辣的痛。 周京臣接过茶杯,象征性一沾杯口,搁在茶几上。 “不延期了。”他语惊四座,“下周五是婚嫁吉日,先订了婚。” 第67章 京臣,需要我挑明吗? 程禧愣住。 周淮康夫妇同样难以置信,“下星期六?” “太仓促了吧。”耿先生也懵了,“宾客礼单,包场酒楼,耿家许多亲眷朋友在外省,飞本市需要——” “小型仪式而已,正式婚礼再大操大办。”周京臣显然打定主意了,非订不可,“父亲和耿先生的身份不方便铺张浪费,如果订婚宴的规模太奢华,名誉有损。” 耿先生醍醐灌顶,一提订婚,连称呼也亲昵了,“京臣想得周到啊!” 周夫人狐疑打量周京臣,没表态。 耿家留在老宅吃晚餐。 程禧没食欲,只喝了一碗粥,夹了几筷子素菜,周淮康和耿先生开了一瓶茅台,喝得尽兴,酒过三巡,她悄悄上楼。 耿世清借口去洗手间,尾随至二楼。 “你哥是不是弄了胡生?” 他给胡生打电话,打了七八遍,没接通。 最后,直接关机了。 胡生经常泡的那家同性恋酒吧,他联系了经理,被告知没见到胡生。 程禧绕过耿世清,没绕成功,他堵得严实。 “我不清楚。” 四下无人,耿世清再次原形毕露,“胡生是我兄弟,万一他出事了,我折磨死你!” 她目光凉凉的。 “周淮康岁数大了,最多再风光四年,下一个四年,没他的位置了,而我父亲至少能风光八年,连任两届,周家是不会退亲的。你哥虽然厉害,可周淮康是他老子,在权富圈,哪个二代子弟管得了亲爹?” 耿世清抚摸她脸,程禧狠狠一推他手。 到底在周家的地盘上,他没胆子太过分,悻悻收回手,“下周五订婚,恭喜你啊,未来的耿太太,老公会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 程禧一阵反胃。 耿世清凑近,一字一顿,“那些工具,只要你玩多了,你会迷恋的。我的前女友爱的要死要活,别抗拒嘛。” 他得意笑,扭头走了。 程禧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 耿家是入夜离开的。 车驶出院子,程禧瞥了一眼手机,九点四十分。 周淮康夫妇又在客厅聊到十点,返回主卧。 保姆房也熄了灯。 她溜出次卧,周京臣正在书房加班,底下的门缝渗出光,她敲门。 “不吃宵夜。” “哥哥。”程禧低低的声音。 书房一片寂静。 也没有传出挪椅子,或者脚步响。 她准备再敲,下一秒,门打开。 程禧抬头。 片刻的对视,周京臣越过她头顶,一扫走廊,拽她进屋。 他总是喜欢开窗,窗帘一如既往是合上的,暖气很足,台灯黯淡,有一分阴森幽寒。 周京臣将她压在坚硬的墙体,背后冷冰冰的,身前又燥热难耐。 他没有反锁,掌心用力摁住门框。 一旦周淮康夫妇过来,门锁了,倒是说不清。 他舌头是祛火醒神的苦茶味。 很苦。 程禧五官拧在一起。 周京臣吻到她喘不过气,移开唇,舌尖与舌尖拉出一缕暧昧的丝线,他鼻梁骨抵在她面颊,“找我干什么?” 声音是虚浮喑哑的磁性。 “我不想这么快订婚。”她直白。 周京臣凝视她。 “周叔叔和周阿姨答应延期了...你急着把我嫁出去,我在周家妨碍你什么吗。” 程禧哽咽埋怨他。 “你和华小姐订婚,我可以搬到外面住,我本来已经租房了,是你逼我回来的。” 男人伸手,抹她眼角的泪珠。 她撇开头。 周京臣扼住她下巴,令她看着自己。 “现在害怕了,要躲了?” 程禧眼眶通红。 “早订婚,和我早了断。”他仍旧佩戴着她买的那块一万多的腕表,“不是千方百计守住你的道德感和底线吗?订婚是对你的成全。” 程禧知道,他那天索取的报答并不是区区一块表,她耍心眼了,一个不高明的心眼儿。 周京臣懒得计较。 戴这块表也是提醒她,她的手段多肤浅,她的付出与他的救助,不成正比。 “安安分分出席你的订婚礼,别再耍小聪明。”周京臣放开她,“还有八天。” 他转身,往书桌走,书房门无声地敞开。 程禧忽然牵住他手,“我...” “京臣。”周淮康不知何时站在书房门口,也不知站了多久,目睹了多少。 她呼吸一滞。 瞬间松开。 “父亲,您没休息吗?” 周京臣偶尔冲周夫人犯浑,冲周淮康是相当恭敬的,迎到门外。 周淮康眼神在他和程禧之间来回梭巡,探究,分析,“禧儿有事,你们先谈。” “没大事。”他气定神闲,不露马脚,“公司业务,她没经验,我帮她讲解。” 他说完,微微偏头,“回屋吧。” 程禧如获特赦,关了房门,听走廊的动静。 “你母亲告诉我一件事。”周淮康语调凝重,“你希望我挑明吗。” 她瞳孔涨大。 手紧紧捏住门把手。 好半晌,周京臣开口,“不必挑明。” 第68章 她哪里最敏感他很熟悉 周淮康意味深长,“你母亲猜得对吗。” “您认为对吗。”周京臣笑了一声,“母亲是女人,重感情,她眼中总有千丝万缕的情分,男女之间很正常的接触,她也代入感情。” “是你母亲误会了?” “不算误会。”周京臣没有完全否认,“是我忽略了禧儿长大了,无血缘的兄妹要注意肢体分寸。” 其实周淮康一直不相信,周京臣这一辈的子弟,是从小驯化的,无论在外多么叱咤风云嚣张跋扈;在家里,一定服服帖帖,规规矩矩。 骨子里的服从。 这么荒唐浪荡的行为,那些纨绔子弟会犯糊涂,周京臣应该不会逾越雷池。 “你母亲原本和我商量送禧儿出国,读几年书镀金,回国再嫁人。既然你提出订婚,我也觉得先订婚合适,没必要出国,禧儿的陪嫁你安排吧。” 周淮康交代完,回主卧。 周京臣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 程禧探头,走廊昏黄,男人颀长的影子延伸至她脚下。 笔挺,又消沉。 周京臣感应到一束目光,转过身。 她后退。 关门的一霎,他跨出一步,鞋尖顶住门框。 周京臣人高腿长,影子倾轧而下,十足的压迫性。 程禧不敢动弹。 “北航集团和云航集团在竞争一笔订单,不止这笔订单,是竞争生意场上的一切。”周京臣俯视着她,“我很忙。” 她不懂他的意思,悄悄掀眼皮。 迎上一双幽邃乌黑的眼睛。 周京臣似乎是调侃她,又似乎烦透了她,“妹妹总是给很忙碌的哥哥添更多的麻烦。” 他一发力,踢开门。 房间里浮动一股馨香。 少女的纯净,女人的妩媚。 周京臣呼吸着,一把拽过她,吻凶狠又暴戾。 如同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野兽。 在撕咬猎物。 程禧舌根疼,呜咽着推搡他,周京臣粗鲁扯下她衣服,摸索内衣扣。 “以后是耿家的媳妇了。”男人故意逗她哭,指腹摩挲她唇瓣,灯火昏淡,他眼底却是浓浓的剪影。 “准太太的角色,要提前适应。” 程禧含了泪。 “耿世清现在不是一个好丈夫,年长日久的磨合下去,万一他转了性子,变成一个坚硬的丈夫呢。” “坚硬”的发音重,周京臣别有深意。 一字字砸在程禧的心头。 “胆子小,又偏偏挑衅我。”他摘了腕表,在程禧的视线里晃动着,“我是好糊弄的吗,小花招用在我身上了?” 他要袖手旁观了。 不管她了。 程禧情急之下,搂住周京臣的腰。 贴在他胸膛。 很热,平缓的起伏。 渐渐剧烈。 他心跳强劲如擂鼓。 这种事,周京臣是火爆的,不温柔的。 除了斯文有礼风度从容的模样,程禧见过他最张狂,最发疯的面孔。 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周公子。 倘若这副面孔也为人所知,只能是他曾经有过的女人。 或许是寥寥无几的两三个。 程禧从没听他提起某个女友,某个情人。 他多年单身,明面上也不是因为什么意难忘的旧情。 不排除他藏得深。 藏了一段情。 在周家做,格外刺激周京臣的体验。 他每一处的感官放大到极致。 程禧埋在被窝里哭,床一颠一颠,她也颠簸得厉害。 “怎么哭了?” 周京臣吮着她耳垂,嘘出的湿气一点点软化她,击溃她。 他下腹滚烫,体力和快感在燃烧。 这具身躯,哪里敏感,哪里柔韧,哪里一触即化,周京臣已经太熟悉了。 那两次,实际上是四次。 一次一个场所,一个新花样,她的受力点,什么姿势最征服她,他一清二楚。 程禧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三下两下,酥成一摊泥了。 何姨端了姜枣茶上楼,敲完门,禧儿小姐的声音断断续续,依稀是撞击什么东西。 撞得挺猛的。 “我等会儿喝——” 何姨仔细听,床也响,“凉了辣喉咙,你趁热喝吧。” 程禧被周京臣抱坐在怀里,越过他头顶,那扇门仿佛在晃,要开不开的。 “何姨!”她慌了神,“你搁在门口...” 周京臣吻住她圆润削瘦的肩骨,窄窄的,形状漂亮,沿着肩胛向下,是凸起的蝴蝶骨。 骨窝里细细密密的汗珠。 柑橘身体乳的香味,甜腻的花果香,催得他冲动,失控。 何姨答应了,一边嘟囔一边走。 “你念叨什么呢。”周夫人洗完澡,在主卧隔壁的美容房蒸脸,随口一问。 “禧儿小姐的房里有动静。”何姨拿捏不准是什么动静,“像是练瑜伽,健美操...又像是不小心撞哪了...” 周夫人迅速关闭蒸脸仪。 直奔次卧。 楼梯的灯带这时亮了。 第69章 挽着他的女人 周京臣脖子围着毛巾,站在楼梯口,额头有汗,衬衫潮溻溻的。 “您没睡吗。”他先主动。 周夫人停下,“你去干什么了?一脑袋的汗。” “跑步。”周京臣镇定自若,擦拭着颈部和胸口。 他白皙,激烈的运动过后,皮肤泛起红霜,是情欲的红,男性荷尔蒙的红。 周夫人嗅出不对劲的气味了。 只是没抓到现行,加上周淮康不信她的话,说她精神过敏,她暂时压下了疑心。 “禧儿呢?” “耿家离开后,我没见到她。”周京臣腰杆笔直,进了自己房间。 周夫人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也回屋了。 周淮康戴着老花镜,倚在床头批阅市里的条文,是关于城市基础建设的,各部门一把手向他汇总上报。 “禧儿和耿世清订完婚,京臣和菁菁也订了吧。” 周淮康揭过镜片的上方望了她一眼,“这么急?” “不急不行。”周夫人欲言又止,“我觉得他俩有猫腻。” “京臣亲口告诉我的,是兄妹之情。”周淮康无奈,摘了眼镜,揉太阳穴,“不过菁菁马上三十岁了,确实该订了,结婚,备孕,育儿,二胎,三胎...” “一胎还没着落呢,你想得够长远。”周夫人掀开被子,上床,“你做主,催促京臣订婚,他和禧儿各有各的主儿了,我才安心。” 第二天早晨,程禧一进餐厅,周夫人目不转睛打量她,“昨晚不舒服?” 她拉椅子坐下,“是有点...” 胸疼。 隆起的部位有一个很深的齿印。 校庆那夜和周京臣的第一次,她咬了周京臣的下巴。 约莫是他记仇,这次又咬了她。 凶狠程度和她不分上下。 昨夜何姨送完姜枣茶刚走,周京臣掐着她的腰,匆匆加速,匆匆抽离。 提上裤子,一句温存话、抚慰话也没有,扭头撤了。 程禧心里不免堵得慌。 这会儿瞧周夫人的架势,是差点“捉奸在床”了。 周京臣不愧是“奸夫”,警惕性很高。 “你晚餐没吃多少,是不是胃不舒服?”周夫人虽然怀疑她和周京臣勾搭,严防死守着,却也是真关怀她。 “是低烧,捂了一宿发了汗,不难受了。” 周夫人又看向周京臣,“禧儿的嫁妆你有打算了吗?” 他喝了一勺鸡汤,味道咸了,眉头蹙得紧,“您有上限吗。” “千儿八百万吧。”周夫人也舀了一碗汤,“如果太多,华家的彩礼没法给,娶菁菁,至少是嫁禧儿的五倍,华家门第显赫,订亲的仪式、金器珠宝的档次都要高。如果禧儿的陪嫁太少,耿家聘礼不会少于两千万,周家不体面了。” 程禧一言不发,吃着卤豆花。 “一台车,三十八金。”周京臣一锤定音,“我出钱。” 旁人嫁娶,是三金,五金,十二金。 他选择了三十八金。 起码花费几百万。 超出了周夫人的预算。 程禧余光悄悄扫周京臣,对她,他是实打实的大方。 床下,像个哥哥样儿;床上,像个疯子。 ...... 周日是乔尔的公司年会,春节前没举办,又押了员工一半的年终奖没发,补办了一场。 程禧是春节后入职的,没有年终奖,老总念在叶柏南的面子,还是特意包了一个红包。 1888块钱。 小女生的信封里是老总的一张单人相片,登山装,在山顶上龇牙乐。 她撇嘴撕碎,“满脸的褶子,辟邪吗?” “你别撕!”程禧拦得迟了,小女生的手又快,碎片堆在桌上。 “你要?”小女生瞪大眼,“你暗恋这老头?” 遭嫌弃的老总笑呵呵上台,一手拿话筒,一手指台下,“我的相片在哪个幸运儿手里?上来兑一辆宝马3。” 小女生愣住。 悔得肠子都青了。 程禧没吃饭,帮她拼相片,年会散场了,相片才拼了三分之一。 老总倒是通情达理,车也给了她。 去洗手间的路上,小女生喜滋滋,“乔尔有钱,叶柏南投资了七千万呢!什么概念啊,中小企业领域的老大,据说在筹备上市了。” 程禧照着镜子补口红。 她穿了一件印花礼裙,白、橘底的晚霞色,由浅至深渐变,温柔小意的款式。 但妆太浓,微闪的宴会妆,烫了大波浪卷,熟女风,显老了几岁。 是岚姐雇的化妆师,流水线妆容,程禧分到的礼服甚至是金色拖地大摆的,那款腰太肥,不合身,而这款是小女生的,小女生吃胖了,后背勒得慌,所以交换了。 “下午去KTV唱歌,岚姐说你不去?” 程禧拧好口红盖子,“我有事。” 从洗手间出来,程禧和小女生分道扬镳,她今天有两趟行程,一趟是公司年会,另一趟是周阿姨交她的任务,出席一位大富之家的小公子的婚礼。 耿世清也会到场。 是周、耿两家首次在隆重场合同框,对外公开程禧“耿家准儿媳”的身份。 宴场就在这栋酒店的33楼。 顶层。 6到32层是客房,住着几百名宾客。 三部客梯,一部专供新娘家的宾客,一部专供新郎家的宾客,一部是酒店的其他客人使用。 周家是新郎家的宾客,程禧乘坐2号电梯,门一打开,叶柏南正好在里面。 男方家族也邀请了叶家。 一条光裸的小麦色胳膊挽住他左臂,女人年近四十岁,曲线婀娜,是攻击性的美丽。 不属于白幼瘦的长相,有一种直面岁月痕迹的慷慨自信,举手投足间的韵味比较通杀弟弟型。 叶柏南的岁数,恰好是姐弟恋。 十有八九就是同事们私下议论的那位负责人。 叫nancy。 南茜。 寓意是优雅。 名如其人。 毕竟相过亲,叶柏南身边有正牌女伴了,程禧很识趣,没打招呼,装不认识缩在电梯的一角。 第70章 生气她太疏远他 短短两字,默认了女宾的猜测。 叶柏南这类内敛、发闷的男人,确实适配八面玲珑的女人,替他结交人脉,开疆拓土,算是强强联合了。 涉及利益的关系,只要彼此维持住利益,很容易长久。 程禧盯着显示屏跳跃的数字,一层停一次,宾客真多。 这年头,高楼起,众人祝贺;高楼塌,众人唾弃。 跟着周家在圈子待久了,大起大落的场面见识多了,她也麻木了。 有人纸醉金迷,就有人落魄潦倒。 没什么可羡慕的。 “让一让!”夹在中间的男宾往外挤,程禧拖着裙摆不方便,挤得骨头胀痛,五官都扭曲了。 “别挤。” 始终一言不发的叶柏南忽然出声。 男宾没听到,牵着女伴一起挤,女伴穿着重工款的礼服,镶嵌了各种钻,钉,擦肩而过之际,剐擦得程禧没忍住叫。 “别挤了!”叶柏南拔高了音量。 男宾一怔,女宾也吓到了,纷纷望向他,小心翼翼溜着边儿走出去。 叶柏南站在最后一排,宾客挤不着他,nancy诧异,“挤你了吗?” 他垂眸,双手插兜,“嗯。” nancy更诧异了,“我为什么没感觉?” 叶柏南没回应,稍稍掀起眼皮,掠过程禧的背影。 nancy直觉敏锐,也掠过她。 “国泰民安”气质端庄的一姑娘。 叶柏南和她之间的氛围,说不清道不明。 “你认识?” 梯厢里空气不流通,太热,他解了两颗衣扣,“周家的小姐。” nancy瞥他的衣领,“你领带歪了。”她专注整理好。 门壁上映照出这一幕,很亲昵,很自然。 叶柏南握了一下她手腕,“我自己来。” nancy松开,静静凝视他。 “你的相亲对象?” 他侧脸处的腮骨凸起,线条绷紧。 “没相中你?” nancy调侃的语气,“小姑娘阅历浅,喜欢阳光帅气的小鲜肉,不懂成熟男人的滋味,而且情事经验丰富,成年人不仅三观必须契合,肉欲也必须契合,否则生活像白开水,有什么乐趣呢。” 叶柏南整理完领带,重新插兜。 nancy笑得大方,坦率,不令人反感,“柏南,小姑娘不适合你。” 他抿唇,“是吗?” “你适合节奏与你相同的女人,玩资本,玩性,你要玩什么,对方了解你的需求。” 叶柏南陷入沉默。 电梯停在33层,他大幅度迈了一步,帮程禧拎起裙摆,扶电梯门。 意料之外的动作,她回头道谢,粉底液抹得多,蹭在他西服左胸的位置,晕染了一块。 程禧窘迫得无地自容,不给他清理干净又太不仁义了,她伸手掸掉,“抱歉,叶总工。” 叶柏南皱眉,“叶总工?” 她也皱眉,喊错了吗。 “叶大公子。”程禧改口。 “程禧!”他一如平常称呼她,声线沉稳,隐隐生气了,气她喊得太过官方,太过疏离他,“你是陪周伯母参加婚礼吗?” 她没想到在nancy面前,叶柏南没避嫌。 男人有了伴侣,过往的相亲史、尤其是相中的对象,挺忌讳的。 惹口舌是非。 不过nancy是华侨,国外风气开放,估计不在乎这方面。 “我们分开出发的,在宴厅集合。” 叶柏南将她扶到登记台,一路护着她,不被小孩子撞到,绊倒,“这套衣服,很衬你。” 她礼节性笑,“你也是。” 叶柏南是白衬衫,银灰西裤,外套留在车里了,整个人简约清爽,他似乎特别低调。 不爱出风头。 这一点,和周京臣不一样。 周家的公子,想低调,也低调不了。 太受瞩目了。 礼仪小姐递給她一支笔,1号桌是新人父母的主桌,周家坐2号桌,2号桌主位和副位已经签了名字。 李韵宁,周京臣。 程禧在末位的8号座椅上签字。 其实她可以随着周京臣坐3号椅,可这种盛大的场合,外界只承认周家有公子,不承认有一位小姐,她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若不是有意让她和耿世清联络感情,周夫人大概率也不派她来。 叶柏南在7号的座椅签了字。 程禧一愣,“你不是6号吗?” 他指着图纸,6号座位的头顶是灯,“6号晃得眼疼,所以坐7号。” nancy一直在旁边等候他。 第71章 她和周公子真登对 她是叶柏南带来的,具体以什么名义出席婚礼,程禧不知道,只知道她排在4号桌,没资格坐2、3号的主桌。 宴厅的大门外,立着婚礼的介绍牌。 一百八十八桌的豪华宫廷婚宴连摆三天,厄瓜多尔空运的99999朵玫瑰,英国拍卖行上亿的世纪水晶后冠,接亲服是极品褂皇,新娘的送客服准备了大红、橘红、紫红三套,几十名绣娘手工缝制,外省贵宾包机接送,本市贵宾豪车接送。 程禧看了一眼右下角的家族署名:小李氏家族。 商场有“二李”,号称“大李,小李。” 周夫人的娘家是大李,这位是小李。 倒不是“小李”的财富不如“大李”,是“大李”从70年代末期做生意,80年代富得流油了,“小李”90年代才下海经商,赶上市场风口,捞了一桶金,买大楼,炒股票,一桶金变“千桶金”。 这行讲究身价,也讲究论资排辈,即使“小李”的财富超越了“大李”,也永远是小字辈。 “禧儿!”耿世清拄着拐,在大堂招手,一蹿一蹦迎上她,“你是3号座吧?我是4号,我会照顾好你的。” 耿家夫妇没有出席婚礼,富豪大办婚宴,政圈人物绝不会露面儿,安排子女出席已是莫大的恩赐了,周夫人之所以到场,因为多数情况是代表李氏家族,周京臣代表周淮康。 “我不用你照顾。”程禧懒得瞧他假惺惺演戏,他私下什么嘴脸,她又不是没见过。 “你敢冲我耍横?”耿世清粗鲁拽她,她差点栽一趔趄,“你以后少他妈犯脾气!” 程禧梗着脖子踹他,他灵敏躲开。 耿世清瘸得并没那么厉害,他拄拐走路是为了平衡,有淘气的小公子哥从背后偷袭过他,他摔了一跟头,摔成脑震荡了,后来无论去哪,都是拐杖不离手。 “我打你信不信?”耿世清扬手要搧她巴掌。 “耿公子。” 叶柏南腔调平平的一声,从程禧身后传来。 耿世清也怕暴露自己的真面目,马上收敛了,“叶大公子。” 叶柏南视线扫过他的跛脚,眉头几乎没舒展过,“令尊令堂身体还健康吗?” “多谢叶大公子惦记,一切都好。”耿世清搂着程禧肩膀,她微微一斜,他手扑了空,滑下去。 耿世清面色难堪,顾忌叶柏南在场,没爆发。 “我也在2号桌,耿公子不介意与我顺路吧?” 叶柏南态度和善,耿世清没办法拒绝,他咬牙瞪眼的,小声警告程禧,“我找机会收拾你!” 宴场内,周夫人和一群富太太应酬寒暄。 周京臣跟在她身边。 他很少穿酒红色的西装,这样艳丽锋芒,扎了暗纹提花领带,短发梳得油亮水滑,硬挺有型。 伫立在流光溢彩的宴客厅,极其风姿毓秀。 程禧走过去,“周阿姨。” 周夫人一扭头,发现只有她自己,“世清呢?” “他和叶先生在聊天。” “你去陪着他。”周夫人尽力撮合,“快要订婚了,这么生疏干什么。” 她正要离开,对面一个眼拙的贵妇笑眯眯打招呼,“菁菁小姐浓眉大眼真是水灵啊,她刚一过来,盘靓条顺的,和周公子好登对的,将来生出的孩子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周京臣端着一杯红酒,像听见了,又像没听见,不吭声,不驳斥。 “你什么眼神?”周夫人表情不太好,埋怨的口吻,“她哪是华家的菁菁啊,这是我家禧儿!” 贵妇尴尬讪笑,“是禧儿小姐啊...怪不得不像呢!华家的小姐个子更高,长相更成熟...” 周夫人爱答不理的,“你定居美国十多年了,认不出禧儿也正常,你移民那年她才八岁,如今二十了。” 程禧搀着周夫人,胳膊向外弯曲,周京臣挨得近,似有若无地触碰她,她缩回一寸,男人察觉到,偏头打量她。 四目相对,有一根隐形的线在无声地流窜,勾缠。 她心虚又缩回一寸。 周京臣也挪远了半米。 清清冷冷毫无交集的模样。 婚礼邀请了不少大家族的二代、三代,男男女女来回嬉笑经过,程禧是生脸儿,没怎么混过圈,他们基本会驻足打量她。 周京臣喝完手头的酒,又斟了一杯,周围的男宾侃侃而谈,他简单应和一句,大部分是默不作声的。 目光集中在叶柏南那边,偶尔流连过程禧。 她畏寒,长裙底下偷偷裹了保暖的白丝袜,薄薄透透的,从裙摆开衩的缝隙里若隐若现。 这些纨绔子弟哥儿的眼里,是恰到好处的小风情。 他亦是如此觉得。 抛开程家的丑闻,程禧蛮吃香的。 情史清白,擅长一门艺术,早早的打工赚钱,不倚仗周家的势力招摇过市。 安分乖巧是权富阶层最心仪的儿媳。 娶回家养在豪宅大院,不需要她充门面、有本事,只需要在闹出乱七八糟流言的时候,忍辱负重配合演戏,无条件的信任支持丈夫。 当一个贤惠体贴的吉祥物。 周京臣撂下酒杯,心头莫名的烦躁。 径直去休息室。 程禧正在酒水区挑选果汁,他手臂不轻不重地顶了她腰一下。 “来1号房间。” 她僵住。 周京臣步伐没停,但速度放缓了,“我有话问你。” 第72章 她敢偷情,折腾死她! 1号休息室在走廊尽头,毗邻一座喷泉观景池。 哗哗的流水响,掩盖了周京臣和程禧的声音。 “今天穿这么性感?” “这么骚”三个字在舌尖兜了一圈,他没讲。 程禧面红耳赤,手肘拱了拱他,他腹肌硬邦邦的,硌得她头晕眼花,“你不是有话问我吗...” 男人迁就她的高度,略微弓着身,西服搁在外场了,灰色的衬衫很服帖,勾勒出他宽阔精壮的背肌。 “裙子里是什么。”他音色是哑的,哑而好听。 程禧撩起一寸,“保暖的丝袜。” “搭配吗。” 她摇头,“不搭配。” 周京臣侧脸挨着她侧脸,他中午刮过胡茬了,还没滋长出新的,细细的芒刺感,蹭她脖颈的一霎,裙摆被卷起,温厚的掌心摁在她腰窝。 她是软的,他是热的。 热的融化软的。 “不搭配脱了它。”周京臣一厘厘摩挲,挑开裤袜边缘,他手指有酒味和凉意,程禧情不自禁战栗。 “叶柏南相中你了,不耽误他又相中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陪他出席婚礼,关系已经是半公开。”周京臣铁了心作弄她,戳她的心,“你将他当成救命稻草,他有胆子截胡吗?叶家只会迅速划清界限。” 程禧忽然握住他的胳膊,一口咬下去。 呻吟声闷在喉咙。 周京臣捏紧了她身体。 她忍得难耐,双腿站不直,跪在沙发上,裙带垂下一根,肩膀挂住一根,他似乎最喜欢她这样,有遮掩的,有悬念的。 那晚在车上,周京臣用领带蒙住她的眼睛,她什么也看不清,任由他操纵,暗无天日之下,和他接吻。 他那么激烈,又那么神秘。 程禧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禁忌色彩的情事。 喜欢在悬崖峭壁,在漆黑的万丈深渊里。 周京臣的嗜好危险又具有毁灭感。 “禧儿,下次继续穿丝袜。”他到达巅峰,伏在她上方,一簇簇发梢在他胸膛荡漾耸动。 周京臣抱着她,一滴滴汗液像是滚烫粘稠的蜡油,浇灌在她皮肤。 她咬过的手腕浮现一颗圆圆的粉红齿印。 沾了口水。 湿漉漉的。 周京臣瞥了她一眼,掏出帕子,“属狗的吗。” 她瘫在沙发里,倚着扶手,嗓音颤颤悠悠,是累极了,“属牛...” 男人拿帕子擦拭她的大腿根,“分开大一些。” 程禧的丝袜虽然裹在腿上,但扯破了,不该露的全裸露着,她不肯分开,并拢得严实,夺过帕子,自己擦。 周京臣默不作声地转过身。 婚礼仪式马上开始,过道的脚步声匆匆忙忙,有服务生,有伴娘团,有宾客,鞋跟踩在瓷砖上,尖锐刺耳。 混乱之中,甚至有敲门声。 敲得程禧心惊肉跳。 “禧儿?” 耿世清拍了十几下,没回应,他暴躁了,“是这间吗?” 服务生笃定,“女宾没有撞衫的,穿橘白色长裙只有周家的小姐。” “禧儿!你在不在?” 耿世清愈发奇怪了,为什么没动静呢?门锁了,百分百有人。 越好奇,他越是要一窥究竟,“去取钥匙!” 服务生无奈,“耿公子,里面反锁了,钥匙打不开,万一...客人隐私泄露,我们酒店担责任的。” 耿世清眯眼,假如程禧背地里和野男人偷情,他折腾死她! “砸门!” 他怒火滔天。 服务生不敢得罪他,抄起对讲机通知保安上楼砸门。 程禧眼眶泛红抓住周京臣的袖子,“耿世清在周家是一个样子,和我独处又是一个样子。” 周京臣望着她。 “他想要打我,叶柏南拦住了。”她哽咽,“在老宅,他威胁我,骂我...” 男人一张脸阴晴不辨,“威胁你什么。” “胡生失踪了。”程禧把他衣袖抓出了褶皱,“他说是你干的,算在我头上。” 周京臣系着皮带扣,波澜不惊的,“胡家在市里也有头有脸,胡生失踪了,胡家早就闹大了,还能风平浪静吗。” “那胡生呢?”程禧听出他是知情的。 “当然是在男人流连忘返的好地方了。”他撂下这句,不再多谈。 保安赶到门口,耿世清正在骂骂咧咧地拧门锁,“尽管砸!我赔钱,少不了你们的赏钱!” 话音未落,门“砰”地弹开。 惯性冲击下,耿世清掀翻在地。 “砸什么?” 周京臣负手而立,语气藏着一股犀利的狠劲儿。 耿世清护着那条残疾的腿,一阵哀嚎。 “哦?”周京臣一副意料之外的神色,“原来是世清啊。” 他伸手,拉起耿世清,“撞伤了吗?” 耿世清旧伤未愈,又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下,痛得龇牙咧嘴,不过周京臣温和关怀,也不是故意的,他不能不识抬举,“没撞伤...大哥在休息室?” “禧儿困了,在补觉。”周京臣不慌不忙打发他,“我叫她去观礼。” “困了?”耿世清打量程禧,纳闷儿。 她补觉,周京臣也补觉吗? 自己哐哐敲门,她竟然没醒,而且周京臣都不吱一声。 “怎么,你不信?”周京臣眉间的笑敛去,“我骗你了?” “不不不...我相信大哥!”耿世清低眉顺眼,“我全场找不着禧儿,我太想念她了,也担忧她的安危。大哥您不了解,这群二代子弟没几个好玩意儿,一旦禧儿落单了,不排除他们动手动脚的,我不踏实。” “你有心了。”周京臣笑了,端详他,“很帅气。” 周京臣难得夸奖,耿世清兴奋得结巴,“大哥,我和禧儿般配吗?” 男人嘴角噙着一丝浅薄的笑意,“如果你们不般配,周家舍得将她许给你吗。” 他高兴的上天了,程禧年轻漂亮,能够和她匹配,对他这个天生的瘸子而言是非常光彩体面的,“谢谢大哥!” 周京臣目光扫过程禧,先行一步。 她刚要跟上,耿世清左臂弯曲,示意她挽住。 程禧没反应。 “众目睽睽之下,你不希望周伯母生气吧?周家和耿家共同推进我们订婚,你不给我面子,等于不给周家面子。”耿世清蛇打七寸,掐住了程禧的七寸。 她慢慢抬起手,挽住他。 耿世清得意笑,瞧了她一眼。 这一眼,他太阳穴突突跳了跳。 第73章 程禧怎么有了女人的韵味 眼眸盈盈秋水的,满是春潮。 仿佛做过了。 散发出女人的韵味。 不是少女味儿了。 是男人滋润过的模样。 谁抢在他之前捷足先登了? 耿世清牙根磨得嘎吱响,母亲告诉他,程禧是雏儿,没尝过男人味,他才乐意娶,否则一个“冒牌”的二代小姐,他不入眼的。结果他没来得及睡,却接盘了二手货? 他跑上去,从背后揪住程禧的头发,她整个脑袋后仰,大喊的一瞬间,耿世清捂住她,拖到走廊的死角区域。 “你和男人睡过觉了?”他横眉竖目,质问她。 程禧面色一白。 “你真睡了!” 耿世清蛮力拽过她,她踉踉跄跄扑向他身上。 “你放开我!”程禧胡乱厮打他。 他没撒手,拽得凶煞,“你搞了别的男人,再嫁耿家,你恶心我吗?我耿世清制造一个意外,让你在世上消失,太容易了,懂吗?” 程禧急促喘息,瞪着他。 “你以为周家会追究耿家,帮你讨公道?你姓周吗?有用的时候,你是周家的掌上明珠,没用的时候,你老老实实姓程,是没娘家的便宜东西!” 浑身的血液逆流,涌上头顶,她大口吸气,抽搐得厉害。 “耿家赏你一碗饭,接手你母亲,接手破烂儿程家,是看得起你,你装什么清高?” 程禧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定格在某个点。 一副颀长,灼亮的轮廓。 耿世清蹙眉,扭过头。 周京臣去而复返,站在一柱白灯下,身型明晃晃的。 “你让谁消失?” 耿世清顿时不动了。 手也松了。 程禧趁机摆脱他的桎梏,沿着墙壁滑下来,抱膝坐在地上。 “你好大的口气。” 周京臣进一米,耿世清退一米。 进两米,退两米。 直到耿世清被逼至墙角,不得不停下。 周京臣也停下,一巴掌抡在他左脸。 清脆的“啪”,震得他一颠。 “这一巴掌,是教你学乖。” 耿世清不吱声。 他多多少少是畏惧周京臣的。 周家唯一的公子,和他们这种兄弟姐妹一大堆的,分量不一样,宝贝得要命。加上本事大,脾气更大,圈里子弟打打闹闹的,从没有打闹到周京臣那里的。 他臊眉耷眼,“大哥,我是吓唬她玩的——” 又一巴掌。 和上一巴掌抡在同一个位置,叠罗汉似的,刹那烙印出绯红的指痕。 火烧火燎的。 耿世清一字不吭了。 “第二个巴掌,是教你清醒。”周京臣眉峰凛冽,寒气沉沉,“耿家势大,不代表你可以目中无人,我周家如今还压了你耿家半头,打狗要看主人,何况是周家名义上的养女。周淮康是什么职位,李韵宁是什么背景,你不清楚,你父亲不清楚吗?” 耿世清头埋低,既怕他,又不服气,鼻腔呼哧呼哧的。 周京臣审视他,“我教你道理,你服不服。” 他舔门牙,铁锈味的血唾沫,“服。” “告状吗?” 耿世清拳头攥得发抖,“大哥教我道理,是好意,我不告。” “好妹夫。”周京臣笑了,“禧儿,挽着世清。” 程禧勉强平稳了情绪,又坐了好一会儿,扶着墙起来,神情麻木挽住耿世清。 “清理干净眼泪。” 周京臣递给她帕子。 她腾出一只手接过来,抹脸的刹那,男人开口制止,“用另一面擦。” 程禧一愣。 蓦地想到在休息室里擦大腿根的一幕,她将帕子还给周京臣,用手背抹眼泪。 收拾完,三人进入主会场。 司仪在台上讲述新郎新娘恋爱长跑9年的伟大事迹,省略了新郎劈腿嫩模、新娘国外泡猛男的插曲,以“大贵联姻大富,奉子成婚双喜两门”的结局讲完了恋爱故事。 观众席掌声如潮。 观礼厅和婚宴厅在两个礼堂,观礼厅的中间是鲜花铺路,左、右各有5个观众席位,耿世清恰好坐右边1号座位,程禧在左边5号座位。 周京臣带着程禧入席。 “去哪了?”周夫人盯着他们。 “我在休息室补觉了。”程禧坐下,一旁是周京臣。 “京臣,你座位是2号。”周夫人提醒。 2、3号座位是一对贵宾夫妇,闻言起身让座,周京臣拉住那位男士,客气颔首,“无所谓,我坐这里。” 夫妇重新落座。 周夫人脸色凝重。 第74章 他对哪个女人都不错 “小李家族”有三子一女,这场婚礼的主角是长子,所以格外隆重,次子和幼子未婚,据传女儿的婚礼规格不逊色长子,嫁的是美国一位副州长,定居在华盛顿了。 周夫人挺别扭的,和“小李家族”相比,“大李家族”的后代没什么大出息,周京臣的表兄弟、表姊妹,一个个儿着了魔,追求真爱、追求自由,不肯联姻,急得老爷子留下遗嘱,李韵宁是长女,周京臣作为长外孙,肩负着李氏家族的重担,必须服从联姻,庇护李家的兄弟姐妹。 如今小李家族子孙满堂,一代比一代辉煌,周夫人压力太大。 她和3号座椅的太太交换了位置,对周京臣下最后通牒,“禧儿订完婚,你陪我去华家提亲。” “是。”他目视前方。 “你父亲身份特殊,婚宴不在北方办,回苏州办。”周夫人立志扬眉吐气,“预算上不封顶,盖过小李家族。” 周京臣又答了一声是。 “禧儿呢?”周夫人欠了欠身,“订婚简约,结婚要隆重的,你喜欢西式的中式的?” 台上是正宗的西式婚礼。 有教父,钻石后冠,洁白的婚纱,九层的黑天鹅蛋糕,可她不喜欢。 她的婚姻并不纯粹。 面对耿世清也讲不出所谓的誓言。 “我喜欢中式。” 周京臣望着仪式台,缄默不语。 “中式贵气,禧儿适合大红色的喜服,世清的腿不利索,喜褂喜袍正好遮住。”周夫人心情愉悦了,“京臣,你按照禧儿的喜好准备,3月订婚,10月结婚,七个月的时间绰绰有余。” 程禧悄悄瞟他,他仍旧目不斜视,整个人一动不动,极端的平静之下,仿佛是一潭由死海复活的深海。 漩涡四起,啸浪激荡。 “你记住了吗?”周夫人催促。 他略侧过头,“记住了。” 仪式进行了四十分钟,礼仪小姐引领着宾客去宴席厅。 叶柏南朝周夫人打过招呼,动作绅士拉开程禧的椅子。 耿世清不大乐意,“叶大公子的座位是挨着我老婆的吗?” 他明知故问,“耿公子的太太是?” “程禧啊。” 叶柏南讶异,“恕我冒昧,我为什么没收到请柬?耿家如此看不起我叶家吗。” “我没举行婚礼,你收什么请柬?”耿世清嘬牙花子,怀疑他和自己对着干。 “那怎么称呼太太呢?为时尚早了。”叶柏南笑意谦和,既不攻击,又不轻浮,无懈可击。 “法律规定没领证不能称呼老公老婆了?”耿世清觉得他无理搅三分,“叶大公子管得太宽了吧。” “私下的情趣,称呼什么也不过分,公开场合谨言慎行。”叶柏南笑得高深莫测,“任何人无法预知明日发生什么,没必要一锤定音,避免给自己、给他人带来难堪。” 耿世清听出他话里有话,“叶柏南——” “哟,耿公子的脸肿了?被打啦?”3号座位的贵妇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眼神震惊。 周京臣一边喝酒,一边若无其事打量他。 他清楚,是警告。 什么可说,什么不可说。 “感冒了。”他尴尬笑,“又吃了发物,导致皮肤过敏。” 明眼人都瞧得出是巴掌印,耿世清不承认,贵妇也没戳穿,“耿公子少喝酒,酒精上脸,更红肿了,您喝杯茶。” 贵妇念在耿家夫妇的势力,蛮关照耿世清,亲自为他斟茶,他垂头丧气不吭声。 “你只吃素吗?” 叶柏南观察程禧许久了,她反复夹素菜,没夹过肉。 她摇头,“能吃什么吃什么。” 1、2、3号桌的主宾、贵宾,没有转动盘子的,都是大富大贵的人物,山珍海味全吃腻了,龙肝凤髓也见识过,近处摆了什么菜,吃一两口意思意思,转盘子太掉价。 叶柏南将周夫人那边的东星斑转到她面前,夹了一筷子嫩肉,刚要搁在她碗里,周京臣添了一勺汤。 勺柄修长,他手臂也长,隔了三个座位,勉强够得着,程禧抬头。 他已经往回收勺子,完全没看她,和一旁的男士聊天,内容是航空物流,措辞专业,沉稳老成。 事业型的男人,总是闪光的,最有魅力的。 叶柏南顺手搁在自己碗里,鱼肉连同碗一起给程禧,“是干净的公筷,新碗。” 她客套笑,“不麻烦你了。” “你哥哥在业界非常有性格,前辈欣赏他,同辈惧怕他,他对你倒是不错,很照顾你。” 不错吗? 周京臣是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男人。 凡是有过接触、有过名头的女人,他对哪个都不错。 她,关靓。 尤其是华菁菁。 拍卖会豪掷千金博未婚妻一笑,华菁菁虽然有孝在身,没露面儿,绝对是大出风头。 市里认识周家的,谁不佩服华菁菁呢。 没耍什么招数,把周家的公子收入囊中。 不像关家的小姐,上位快,下堂也快,十天半个月变成旧爱了。 华家的小姐是真正有手段,有资本做正牌。 “他照顾的女人多了。”程禧没头没尾念叨了一句。 叶柏南察觉到她的怨念,以为妹妹吃哥哥的醋意,蓦地发笑,“你和那些女人的意义不同。” 程禧不置一词,咬了一小口鱼肉,入口即化,她伸手去夹,耿世清也在转盘子,大约心里堵得慌,没好气儿,“你干嘛?” 她缩回筷子,不理他。 叶柏南瞥了他一眼,摁住盘子边缘,“耿公子好大的气性,有什么不顺心吗。” 耿世清有处女情结,不单单是上床,相亲、恋爱、接吻,他恨不得全部是程禧的第一个男人,结果她第一个相亲对象是叶柏南,倘若闹掰了,他起码舒服些,偏偏两人和谐友好的,见面也聊得来,保不齐日后给他扣一顶绿帽子,他简直吞了苍蝇似的膈应。 “我顺不顺心,和你有关系吗?”他怼回去。 “没关系。”叶柏南三根手指固定住转盘,食指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你影响我用餐了。” “各吃各的,你还影响我了呢!”耿世清确定了,叶柏南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耿公子爱喝茅台?” 耿世清一直转盘子,目标是两瓶茅台酒。 “婚宴结束,我备一箱茅台,送到耿家。” 叶家是有钱,耿家同样不差,耿世清鄙夷嗤笑,“我大姐家地下室的茅台,足够我洗澡的。” 他一甩筷子,索性不吃不喝了。 叶柏南凑近程禧,温声细语,“想吃什么,夹吧。” 她没忍住笑,“你得罪他干什么。” “这是得罪吗?”叶柏南也笑,“接下来,我可能会得罪他更大的。” 第75章 巨额交易换程禧 叶柏南端起酒杯,绕过程禧的椅子,直奔2号座位。 周京臣表面和男士谈笑风生,实际却分神了,幽邃的眼睛钩子一般注视他,他一步步走来,举了举杯,“周总工。” “叶总工。”周京臣慵懒闲散倚着靠背,“有事吗?” 叶柏南并未计较他的失礼,一站一坐,四目相接,“我手中那笔订单,周总工感兴趣是吗?” 周京臣眉峰一挑,不置可否。 “可以商量。”叶柏南自顾自继续讲,“5个亿的利润,不止周总工感兴趣,同行都感兴趣。但周总工手上也有我感兴趣的东西,商场谈判的本质,不正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吗?” 男士很识相,借口去洗手间,及时离开了。 叶柏南坐下,压低了声调,“我跟耿家结了梁子,耿家有喜事,我不痛快,只要喜事取消,5个亿的订单我双手奉上。” 周夫人扭着身子,和3号桌的贵妇聊得起劲儿,没留意他们说什么。 “耿家与叶家没有交集,什么时候结了梁子?”周京臣饶有兴味反问。 “不劳周总工记挂了。”叶柏南所问非所答,“我相信你有办法。” “叶总工的女朋友是负责人,她放出消息,只合作云航集团,不考虑其他公司。” “云航集团有权力转让给北航集团,后续的麻烦,我出面解决。” 叶柏南干脆利落,周京臣晃动着高脚杯,久久没出声。 好半晌,他似乎有主意了,“叶总工急吗?” “周家着急出嫁,我就急于要一个结果。”叶柏南的酒杯空了,又续了一杯,顺便帮他也斟满,“周总工应该很疼惜妹妹,耿家是火坑,不是良缘,得到订单又保全妹妹,你不亏。” 周京臣盯着源源不断注入杯口的白酒,笑了一声,“疼妹妹是次要的,5个亿的订单在我这里更重要。” 叶柏南隐隐皱眉,旋即又舒展,“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和我无关。北航集团想拿下这笔订单,我已经表明了条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从椅子上起来,再度举了举杯,“我静候佳音了。” ...... 婚宴散场,是晚上九点钟。 周京臣独自在外面抽烟。 酒店楼高,穿堂风大,他手拢住烟,歪头点燃,视线里是旋转的玻璃门。 大厅内,耿世清搂着程禧不松手,碍于周夫人和不少富太太在场,她没推开他。 “我爸妈想见一见你。”耿世清暧昧吻她耳朵。 她越是躲,耿世清越是非要吻她,吻头发,吻脸,湿漉漉的舌头一通舔,程禧受不了,撇开他,“大庭广众的,你没完了?” “大庭广众才秀恩爱,藏着掖着叫奸情!外界夸我们是天作之合,周家和耿家才满意。”耿世清又一把拽回她,牢牢地控制在怀里,“周京臣认可我是妹夫了,咱俩的婚事你逃不掉。” “你们瞧啊——”一名太太目睹这一幕,开口打趣,“耿公子和禧儿小姐蜜里调油一样,年轻人谈恋爱真是黏糊啊!” 周围的太太们附和起哄。 程禧不说话,也不笑。 太太们其实心明眼亮,她不情愿。 哪个姑娘甘心和残疾男人捆绑一生呢? 不过这圈子太现实了,太会演戏了,人人装瞎,祝福着程禧,讨好着周夫人。 “禧儿小姐腼腆,耿公子殷勤一些,女人嘛,是要男人宠的。” 耿世清表演型人格,又吻了程禧一下,“耿家出情种,专宠女人。” 太太们大笑。 周京臣叼着烟,寒风凛冽,吹得火苗忽明忽昧。 玻璃门映照出他的投影,他依稀在等待什么,偶尔看一眼街道,偶尔又看一眼酒楼。 有二十岁出头的新婚太太和二代小姐经过那扇门,一大半驻足回望。 夜色浓郁。 霓虹灯火分明绵延了数十米。 整座城市却在他身后黯然失色。 像凝固的灰色调。 他是唯一灼目的光。 “是周公子!”二代小姐扬下巴。 “华菁菁的未婚夫。”新婚太太小声,“华家走下坡路了,可终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早该订婚了,周家不太积极,如果赶上华家鼎盛时期,华先生威风赫赫的,不至于拖这么多年。” 二代小姐感慨,“周夫人是李氏家族的长女,最精于算计了,她花费大价钱抚养程禧,是替周公子保驾护航,包括耿家,统统是垫脚石罢了。” 程禧睫毛扑簌了两下,也望向周京臣。 他恰好背过身。 融于无尽无休的灯与雾的深处。 周夫人的娘家和新郎祖父有来往,婚宴之后新郎父母邀请她去李府做客,她原本打算带上程禧,耿世清主动提出送程禧回周家,周夫人同意了。 周京臣站在大门和墙壁的夹角处,是一个盲区,周夫人四处找不着他,新郎家又催得紧,她只好匆匆上车。 “禧儿,你哥哥去抽烟了,你记得告诉他,我今晚不回老宅。还有,你坐世清的车。” 坐耿家的车,不许坐周京臣的车。 程禧明白周夫人的弦外之音。 车前脚驶离,周京臣后脚迈进大堂。 耿世清正在死乞白赖缠着程禧,“我爸妈是你未来公婆!马上订婚了,你都没登门拜访过,你懂不懂礼貌——” “妹夫。” 门外冷,门里热,周京臣解了西装扣,走到耿世清面前,“禧儿的年纪小,又是初次当儿媳,她没礼貌怪我管教不周,你何必失了男人气度呢。” 耿世清从骨子里发怵周京臣了,他连连称是,“大哥怎么会管教不周呢?禧儿是好姑娘,是我脾气不好。” “你哪里是脾气不好,是喝醉了,醉酒的人难免一时失控。” 周京臣铺了台阶,耿世清自然下去,“我酒量差,确实醉了,谢谢大哥体谅。” “既然喝醉了,你早点休息,不用送她了,交给我吧。” 耿世清的笑容要多僵有多僵。 第76章 订婚以后,别找我了 周京臣无视耿世清的反应,偏头问程禧,“你回周家,还是回学校?” 她掀眼皮,又垂下,“回周家。” “去车上等。” 程禧如获大赦,拎着裙摆跑开。 她实在不愿意和耿世清独处。 躲一天,是一天。 “大哥,我主动提出送禧儿回家的,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我无法和周伯母交待啊!” 周京臣一张脸寒气逼人,“妹夫认为她坐我的车不安全?” “不是...”耿世清没辙了。 他太专横霸道。 软硬不吃。 气势又强悍。 耿世清暂时没胆子和他犟。 周京臣面无表情上车。 程禧弯着腰解开高跟鞋的绑带,又摸背后的拉链,拉链绞住发丝,揪得她头皮疼,她五官皱在一起,哀求的眼光,“哥...我头发。” 男人攥住拉链,一根根择开,长发缠绕得乱七八糟,瞎成一个小疙瘩。 程禧闻着他西装的酒味。 隐隐有脂粉香气。 是她的。 在宴厅休息室沾染的。 周京臣拆了一包消毒湿巾,扳正她脑袋,擦拭耿世清吻过的地方。 “嘴呢。” 程禧摇头。 男人指腹摩挲她嘴角,“这里。” 她仍旧摇头。 周京臣把湿巾丢在垃圾袋里。 程禧安安静静坐着。 耿家的车交错而过,司机鸣笛,周京臣和耿世清同时降下后车窗。 “大哥,有劳您了。”他假惺惺,瞟程禧,心里懊恼。 本来今晚是天赐良机,周京臣横插一杠子,害得他失去良机。 只要睡了程禧,生米煮成熟饭,看她还矫不矫情,嫌不嫌弃他! “妹夫客气了。”周京臣手肘支着窗框,也算给他情面,“顺路而已,何必白白折腾你一趟。” “大哥,耿家已经备齐聘礼了。”耿世清迫不及待,“我明天登门下聘。” “明天我不在。”周京臣点了点太阳穴,“订婚宴当天送到老宅吧。” “那订婚宴之后...禧儿住哪?” 耿世清的企图昭然若揭,程禧心脏一抽,手发麻。 “你想接去耿家住?”周京臣似笑不笑的。 “不出意外,早晚是夫妻了。”耿世清大言不惭,“朝夕相处培养感情嘛。” 周京臣认真思索着,他沉默一秒,程禧的心脏拧巴一秒,如同一个世纪漫长。 “我和你伯父伯母商量一下,他们同意,我没意见。” 程禧闭上眼,死死地抠住座椅皮。 “你不管我了?” 她小声问。 周京臣似乎没听清,又似乎故意不回答。 “大哥同意了,伯父伯母一定同意。”耿世清激动得结巴了,“我收拾一间客房,禧儿适应了,我们再搬一个屋睡。” 红旗车速慢,耿世清的车拐了个弯,消失在视野。 程禧又重复了一遍,“你真不管我了?” 周京臣轻声咳嗽,司机升起挡板,隔开前后座。 “耿世清是疯子,耿阿姨什么都顺着他,我不要住耿家。” “你可以求助耿先生。”周京臣脸上没有一丁点起伏,窗外夜色浓厚,遮得他一双眼也晦暗不明。 程禧的心凉了半截,“可是耿先生不常在家,耿世清对我做了什么,耿夫人替他瞒着,耿先生会相信我吗。” “订婚仪式之前,我会和耿先生打招呼,多关照你在耿家的生活。” 她心彻底凉透了。 “订了婚,你别找我了。”55层的摩天大厦从车窗掠过,程禧沙哑着嗓子,“我有麻烦,也不找你。” 周京臣虚握着拳,抵在人中,眼神有些空,定格在挡板上,分不清是瞧什么,“嗯。” 程禧浑身止不住抖。 他伸手摁按钮,挡板缓缓落下。 司机调好后视镜的角度,“周先生,华小姐的电话,打了两次。” 周京臣态度不大好,“怎么不叫我?” “我以为您不方便...”司机对于周京臣和程禧之间见不得光的关系,是门儿清的。 周夫人旁敲侧击撬过司机的嘴,没撬开。 就像周淮康的同僚从程衡波的口中挖消息,挖不出一个字儿,一样的道理。 雇主在哪个小区安置了第二个家,嗜好什么,和谁来往密切,司机全部晓得。 有不少富太太收买丈夫的司机,打探小情人的住处,反监视对方。 所以周京臣经常自己开车,防止司机去周夫人那里告状,他总是保持三分警惕,不完全信任身边的下属。 华菁菁的来电是21点27分。 “我母亲心肌梗死,在去医院的途中。”电话里是救护车尖锐的鸣笛,“你那边婚礼结束了吗?” “结束了。”周京臣蹙眉,“去哪家医院?” “总医院。” 华菁菁不愧是二代小姐之中风头最盛的,遇事急归急,没有方寸大乱,条理清晰不哭不闹,“我应付得了,你尽量过来。” “我马上到。” 周京臣挂断电话,立刻联系各大三甲医院的心内科专家,赶往总医院会诊,又联系周夫人,周夫人没接。 他重新拨,对程禧说,“你先下去,新郎家的保镖会给你安排送客车。” 程禧一愣。 总医院在北边,周家在南边,确实相反的方向。 她抓着两只高跟鞋,推门下去。 还没站稳,车一溜烟驶出街道。 程禧踩在台阶上穿鞋,一辆黑色大车泊在她身后,鸣了下笛。 “程禧。”叶柏南从后座探出头,“你没有车?” 她朝车内扫视了一圈,除了司机,只有他。 “你一个人?” “南茜在本市没有房子,她住这家酒店。” 怪不得。 nancy会跟着他出席婚礼。 原来不是特意约的,是刚好在酒店里,当他的女伴。 “周总工呢?” 程禧神情一黯,没吭声。 叶柏南挪到左侧,空出右侧的位置,“你上来。” “不拖累你了。”她婉拒。 “即使不是你,是任何一位独身的女士,我也会送她一程。”叶柏南安抚她的心情,打开车门。 第77章 你怀孕了? 司机在驾驶位笑,“程小姐,您千万不要有负担。大公子绅士,公司的女员工在暴雨天气不好打车,他也送过。” 叶柏南纠正他,“我是让你送,我没上车。” 司机笑得更欢实,“您吩咐的呀!那女员工挺漂亮呢,云航集团属她最出挑。” 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程禧坐进后排,笑了笑。 车一发动,微微的颠簸,她忽然犯恶心。 忍了一会儿,恶心加剧。 车里没有垃圾袋,程禧怕弄脏了,一边捂住唇一边下车,蹲在马路牙子吐。 司机急忙熄了火。 叶柏南也下车。 她吃的鱼肉,汤粥,几乎没消化,吐了一大滩。 “是不是吃坏东西了?”叶柏南轻轻拍打她后背,神色担忧。 程禧席间喝了高度数的白酒,是新郎敬的,她属于平辈人,不能不给新郎面子,直接一口闷了。 “我喝酒了。” 叶柏南记得她酒量差,第一次在徽园见面,她提起过。 “你等着我,我回酒店倒一杯解酒的果汁。” 司机迅速从后备箱取出一条毯子,披在程禧身上保暖。 她吐得厉害,头昏昏恹恹的,仿佛有千斤重。 “禧儿小姐?”不远处响起一个女人试探的声音。 程禧扭头。 是和周夫人在宴厅聊得热络的那名贵妇。 “你怎么吐了呀!”贵妇东张西望,“周家的车呢。” 她挥手,张了张嘴,又是一股稀汤蹿出喉咙。 贵妇眼珠子一转,猜到什么,“禧儿小姐,你莫不是怀孕了吧。” 程禧瞬间五雷轰顶,整个人呆滞住。 叶柏南端着西瓜汁走出大堂,恰巧听到这句。 他脚步一顿。 伫立在冷风中。 贵妇看她没否认,直勾勾失神,以为是猜中了,“禧儿小姐如果怀了耿家的长孙,真是大喜事了。我家是公子,一心要和耿家的二女儿攀亲,没机会攀。” 程禧捏住裙摆,一动不动。 贵妇热心肠,邀请她坐自家车,叶柏南这时走上前,将杯子递给程禧,含笑感谢贵妇,“周公子临时有公务,委托我送他妹妹。” 贵妇一怔,“这样啊...那我放心了。” “她酒量弱,胃口不适。”叶柏南又补充,“您的关怀,我会转达周总工。” 贵妇恍然,这是告诉自己,别去周淮康夫妇面前嚼舌根,讲错了话,会错了意,大家都不高兴。 “既然叶大公子转达,那我不多嘴了。”贵妇点了下头,上车离开了。 程禧吐完,直起腰,叶柏南接过她手上的空杯,让司机还给酒店的工作人员。 “你。”他抿唇,欲言又止。 裙摆的亮片在她掌心捏得扭曲变形。 叶柏南是亲眼所见耿世清对程禧什么德行,程禧有多么抗拒和他亲密接触。 倘若怀孕了,应该和耿世清没关系。 “需要去药店或者医院吗?”叶柏南极有分寸,语气也委婉。 程禧根本不确定究竟什么情况,“我只是酒后不舒服,那名太太误会了,我吐过就好了。” 叶柏南嗯了声。 车行驶过南北大桥,桥旁二、三十家小店正在营业,程禧望了一眼其中“大药房”的牌匾,鼓起勇气要求停车。 “我买一盒治疗胃病的药。” 叶柏南拦住她,“我帮你去买。” “我自己买。” 他没再多言。 程禧的礼服没有口袋,她只能拎透明的袋子,药品一目了然,她在柜台选了一盒胃药,一瓶维生素,一盒创口贴,杂七杂八的一堆药,最底下压着验孕棒。 不单单是避开叶柏南,更避开周家的保姆,保安。 万一撞破了,是惊天动地的大风波。 程禧返回车上,叶柏南目不斜视,并不好奇她买的什么药,给足了尊重。 “现在好些吗?” “好些了。” 他只问了一句,直到车抵达周家小区,叶柏南全程默不作声。 程禧关上车门的一霎,他终于开口,“你不想嫁耿世清,对吗。” 夜风萧瑟,扬起她裙子,一抹橘白色的温柔光影,“对。” 叶柏南说,“吃了胃药早休息。” 程禧目送他的车驶出街道。 老宅灯火通明,何姨煮了醒酒汤和宵夜,迎上她,“夫人和你哥哥呢?” 她心虚,塑料袋悄悄背在屁股后面,“周阿姨和新郎父母叙旧,华夫人病了,京臣哥过去了。” 何姨表情沉重,“华家今年多灾多难啊...华先生才死,华夫人是积郁成疾了。” 程禧不搭腔,小跑上楼。 她拿验孕棒测了,两道杠,一深一浅。 连续三支,都如此。 钟雯大二也怀过孕,她在寝室验这个,说一深一浅是疑似,两道深色杠是百分百怀了。 程禧慌慌张张翻出一件白色打底衫,包住验孕棒,外面用丝袜捆住,打个死结,藏在包里,扔进柜子的下层。 她坐在床上,一口接一口大喘气。 失眠到天亮。 周京臣一夜关机。 发出的短信也石沉大海。 程禧清楚,作为华家的准女婿,华夫人病重,周京臣自然要挑大梁,在病房陪护,找医生制定医疗方案,三五天之内,他大概率回不来。 周夫人一整天也没露面儿。 程禧询问了保姆,周夫人凌晨从“小李家”出来,直奔总医院了。 保姆在厨房唠叨着,“一旦华夫人没了,老二这一房只剩华小姐,老大和老三有子女,顾不上区区一个侄女,估计华小姐会住在周家老宅了。” 程禧在门口听着。 “哎...姑嫂和婆媳是男人的大难题,华小姐不是省油的灯,十有八九容不下禧儿小姐,养女和儿媳孰轻孰重,不知道先生夫人怎样抉择了。” “行了,咱们少议论。”何姨没好气,提醒保姆。 周京臣是下午回来的。 程禧偷偷溜进隔壁卧室的时候,他在脱衣服,床上摆着高领毛衣、马甲和衬衫。 “我可能...”她杵在那,脸色煞白。 男人仰头套入毛衣,觉得不舒适,又换了棉质衬衣,“可能什么?” “我吐了。” 周京臣蓦地停下动作,凝视她。 鸦雀无声的死寂。 程禧局促不安搓弄双手。 “多久了?” “昨天。” 20多天前的那次,没做措施。 程禧不懂,上网搜的,初期症状虽然不明显,但也有停经的,呕吐的。 “验过吗。” “验了。”她音色发颤,紧张到极致,“三支,一深一浅。” 窗帘拉着,光线朦胧,他半副身躯隐匿在暗处。 片刻,周京臣开了灯。 他面目慎重,辨不出情绪,有条不紊系好衬衣扣,“你戴帽子,裹严实围巾,跟我去医院。” 第78章 流产 去医院的途中,周京臣把她的验孕棒捏在手里,一支挨一支,若有所思打量。 车厢的气压极低。 程禧攥着拳,“是怀孕了吗...” 如果是,瞒得住周家吗。 周夫人一怒之下会怎样处置她? 送她出省,出国,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永远不许她回来。 或者逼她流掉,对耿家绝口不提,然后省略订婚,直接结婚吗。 万一耿世清发现了,她面临什么下场。 家暴,谩骂,欺辱。 她越琢磨,越是惊慌无措,额头冒出一层汗。 “你没戴...” 程禧蜷缩在座椅上,“第二次没戴。” 周京臣向后靠,面孔藏匿在一片晦暗深处,“真怀上再说。” 她扭头,看不清他,依稀是模糊的眼窝和鼻梁,幽邃坚挺,“怀上呢。” “你想怎么办。”他仍旧匿在那片晦暗中。 程禧六神无主,“我不知道。” “怀了有怀了的解决办法,没怀你的一切顾虑不存在。” 外面是混沌的阴天,路灯从南街亮到北街,一缕缕掠过周京臣,他没那么暗了,程禧也看清了他。 “周阿姨会送我离开吗。” 周京臣视线移向她,漆黑的眼睛没有一丝波澜,“无论离开还是订婚,周家有周家的安排。” 她抿唇。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口口声声不后悔,如今后悔已经晚了。” 周京臣不再理会她,闭目养神。 车驶入一中心医院的门诊大楼。 他没开红旗L9,而是开了周淮康下班后的代步车,一辆二十多万的红旗H5。 周淮康素来低调,并不是给外界装装样子,是周老爷子的家训。 基于此,尽管娶了周夫人,他也节俭勤政,从不骄奢淫逸,同僚搞不了他,商人不敢搞。 司机下车打探了一圈,叩了叩车门。 周京臣随即下去。 妇产科1号诊室本来停诊了,4点半又挂上了主任专家的牌子,接诊一位。 程禧4点32分进入诊室。 医生询问同房时间,周京臣回忆了一下,“一个月左右,最近也有。” “自己验过吗。” 他递给医生四支验孕棒。 程禧今早测了一支,比昨晚测的三支,那道浅杠反而更浅了。 医生开化验单,周京臣带着她去抽血。 抽血过程不太顺利,程禧晕针。 护士一瞧是欧阳主任签的单子,十分有耐心,磨蹭了足足半小时,勉强抽完。 取了报告,拍了片,回到诊室。 医生翻着化验单,数值略高,又重新拿起今早那支验孕棒,“你出血吧?” “有出血...不多。”周京臣在一旁,她不自在,拘束挺直背,“我月经不准,有灰褐色的粘稠物。” “生化妊娠。”医生扶了扶眼镜框,“你内膜薄,孕酮分泌不良,又没有调理备孕,着床发育失败了,医学上是亚临床流产。” 程禧以为是周京臣在休息室太猛烈导致的出血,她经验少,又紧张干涩,加上姿势不舒服,有血丝不意外。 原来是月经。 周京臣浓眉微微蹙着,“她怀孕了?” “和月经一起排出体外了,连胎囊都没有,属于隐性流产。” 程禧抬眸。 诊室的灯灼白,男人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底似是酝酿了一汪风浪。 潮起,又潮落。 震荡,又归于消寂。 片刻,他低哑开口,“需要手术治疗吗?” “不需要。”医生填写病历簿,“补充营养,精神放松,禁止同房。” 周京臣盯着病历簿,在原地站了很久,他垂着眼皮,侧脸依然紧绷。 直到医生起来,去水池洗手,流水声响起,他才迈步出去。 程禧跟着他下楼。 “降压药,消炎药,安神药...哦对了,肩周炎的膏药!”一名贵妇行色匆匆,周京臣停下避让,贵妇经过之际,倏而驻足,“周公子?” 程禧一僵。 是区一把手的太太。 在徽园打过牌,慈善宴会也聊过,蛮熟悉的。 她躲无可躲,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孙太太。” “是禧儿小姐啊!”孙太太端详她,眼神怜惜,“你瘦了呢,来医院做检查?” “急性肠胃炎,不严重。”周京臣抢先一秒对付孙太太。 孙太太不在乎程禧病不病,她在乎华家会不会又要死人了,订不订花圈,“周公子,华夫人昏迷住院了?” “嗯。” 孙太太继续问,“苏醒了吗?” “醒了。”周京臣明显不愿透露太多,“在监护室。” “幸好醒了,否则周家和耿家的喜事要延期了。” 周京臣没什么表情。 “我亲戚在法国出差,送了我一款原装的美容仪,我借花献佛转送周夫人,麻烦周公子捎给她,省得我晚上再折腾一趟了。”孙太太从司机手上拎过礼袋礼盒,“老孙调到开发区了,虽然是实权一把手,但开发区鸟不拉屎的,哪里比得了市区方便,我特意过来买药,他在开发区是住干部宿舍。” 周京臣瞥了一眼美容仪,迟迟没接。 孙太太怕他多心,立马解释,“我和周夫人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周先生不收贿赂,不收礼,我明白。我上星期二打麻将欠了周夫人3万块钱,这是还债的。” 他倒不是这原因不接。 是场合不对。 医院,程禧,独处。 周夫人问起来龙去脉,他没法圆场。 可倘若他不管,孙太太更猜忌了。 周京臣斟酌了一番,接过美容仪的袋子,提示孙太太,“东西重要,至于谁转交,在哪转交,不重要。” 孙太太一耳朵听,一耳朵忘,根本没懂,也懒得分析他的弦外之音,“有劳周公子了。” ...... 周京臣联系了华菁菁,告诉她公司有紧急会议,在加班,要天黑赶过去。 华菁菁很体谅他,不作,不埋怨,三言两语就挂断了。 他转动着手机,“疼吗?” 程禧起初没往这方面想,现在知道实情了,腹部确实隐隐的坠痛感。 “有一点。” “卧床休养。”他淡淡回了一句,“春天燥,少贪凉。” 她等了好半晌,周京臣再未说话。 第79章 撞破 昨天在车里她表明态度,周京臣答应了,所以今天他格外冷漠,即使发生这档子事,除了最基本的关心,他毫无感情,很清寡。 “大夫的医嘱是好好休息,订婚仪式还如期举行吗?” “不影响。”周京臣凝望窗外,地皮湿了,空中飘洒着细细的春雨,整座城市雾蒙蒙。 “我会警告耿世清,暂时不要碰你。” 程禧心口仿佛凿开一个洞,狠狠漏风,吹得她从头凉到脚。 没有了血色和温度。 “订了婚,他为什么不碰我?”她情绪失控,“耿世清会服从你吗?” “因为你身体不适。”程禧激动,周京臣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过分,“我出面,耿世清不敢不服从。” “他敢!” 男人偏过头,深沉注视她。 “我下车。”她抹了一下眼泪。 周京臣没反应。 程禧趴在他腿上,推车门。 司机拐弯,靠边大喊,“程小姐——” “闹什么!”周京臣拽住她,呵斥。 车内亮了一盏昏黄的小灯。 男人眉目森寒。 有怒意,有不耐烦,统统浮现在他脸上。 程禧不闹了。 周京臣松开她的手。 她也望向车窗,她的脸在男人的后方,重叠了一部分,交缠映在玻璃上。 蜿蜒的雨痕将两张脸划得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像一出古老的,伤感的悲剧。 程禧眼眶通红,“京臣哥,求你帮帮我。” 周京臣一动不动,任由她抱、她哀求,不出声。 她下巴抵在他肩膀,雨中的街巷弥漫着青灰色水汽,是别样的风情。 而程禧所有的风情皆在这一抱。 周京臣胸膛隆起,腔骨鼓了鼓,他要讲什么,最终又没讲。 四十分钟的车程,无比沉默。 他的沉默令程禧难以预料等待她的到底是什么。 一进老宅,周京臣让何姨炖一锅鲫鱼豆腐汤,蒸瘦肉蛋羹。 何姨疑惑,“您不是嫌鲫鱼刺多,一贯不吃吗?” “偶尔馋鱼汤了。”他一边脱外套,一边走向入户屏风,“炖久一些,鱼炖烂了,小心捞出鱼骨。先过滤,再倒入锅里。” “是。”何姨疑惑不减,去厨房准备食材,捅咕另一个保姆,“周公子吃鲫鱼了。” 保姆没搁心上,“他挑食,同样的豆腐,北豆腐,嫩豆腐,卤水豆腐,哪种油煎哪种豆腐,多大的火候,差样儿了,他是一口不沾,舌头精确着呢!” “是不是程小姐喝啊?”何姨灵光乍现,“她昨晚买了不少药,风风火火跑上楼,挺避讳我的。” 保姆摘了围裙出门买鱼,何姨清洗着炖汤的工具,脑子东拼西凑,一会儿是周京臣,一会儿是程禧,渐渐合成一幕。 她惊出一身冷汗。 “何姨!” 周京臣唤了她三、四声,不禁拔高音量。 她回过神,撂下手中的汤锅,“您吩咐。” 周京臣审视她,“烧菜别放辣椒和重口味的酱,鱼汤放几颗红枣。” 何姨忙不迭点头,“您口味清淡,不嘱咐我也记得。” 他笑了,“何姨算是我半个乳母,自然处处为我着想,为我考虑周全。以后在周家,有任何流言蜚语牵连了我,何姨可要护着我,澄清流言。” 何姨一懵,咂摸他这句话的滋味。 周京臣已经走出厨房。 唇角的笑意收敛得干干净净。 ...... 周夫人晚餐后试用了那款美容仪,提拉祛皱的效果很好,她给孙太太打电话道谢,孙太太正在去开发区的路上。 “也是巧合,我在一中心医院遇到周公子和禧儿小姐。”孙太太叹了口气,“华夫人脱离生命危险了,转进监护室了,不过华家多灾多难,周公子哪有心思出席禧儿的订婚宴啊,大操大办也不合适了。” 周夫人面色一变,“禧儿也在医院?” “是啊。”孙太太没察觉出问题,“她犯了肠胃炎,周公子陪着的。” “打扰你了,咱们改日见。”周夫人迅速拨给一中心医院的副院长办公室。 京臣没这么清闲。 华夫人可不是在普通监护室,是重症监护室,生死未卜,禧儿仅仅一个肠胃炎,他没必要小题大做。 老宅有的是保姆、保镖,再不济,他的助理、秘书,禧儿的同学,个个儿都能陪她,用不着他上阵。 何姨说,禧儿中午吐了。 呕吐... 周夫人的心脏这一刻几乎不跳了。 第80章 万一染了什么脏病 医院保安室调出了监控,周京臣和程禧出现在3楼的妇产科。 1号专家诊室,欧阳源。 耿家的二女儿生产大出血,是他主刀剖腹。 一天只挂6个号,在妇科领域极具盛名。 市里阔太太们的御用医生。 周夫人问副院长,“程禧检查什么?” 副院长为难,“病人隐私不方便透露。” “是怀孕吗?”周夫人心脏噗通噗通的,“你回答是与不是。” 副院长瞟了一眼旁边的椅子,程禧验血的时候,周京臣的司机就坐在椅子上,表面谈笑风生,实际字字深意。 周夫人和周公子哪个都得罪不起,也没必要得罪。 他横了横心,“您多虑了。” 似是而非的回答,周夫人拧眉,正要继续问,副院长仓促结束了通话,“抱歉,周夫人,我接待家属。” 电话挂断,周夫人反而冷静了。 她并未惊动周京臣,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有一万句话敷衍应付。 周夫人悄悄去北房找程禧。 程禧洗完澡,一出浴室,周夫人在梳妆台翻相册。 翻到她初二过生日的照片页。 一张全家福。 她在中间,左、右是周淮康夫妇,周京臣高大清俊,伫立在后排,双臂展开,搂着父亲母亲,乍一看,也将她纳入怀里。 程禧笑得开心,他不笑。 二十二岁的周京臣,气质格外深隽,意气风发。 “你哥哥读高中那会儿,在学校非常受欢迎。国庆啊,元旦啊,学校有文体活动,班主任替他报名,班主任的女儿给他搭档。”周夫人抚摸着相片,“后来你哥哥上大学,校长的女儿相中他了,那小姑娘活泼可爱,出身书香门第,成绩也好,可我没同意。” 周夫人合上相册,面向她坐,“禧儿,你猜我不同意的理由。” 程禧掀眼皮,四目交汇,周夫人脸上有笑,眼底是空的,凉的。 她嘴唇阖动了两下,万分晦涩,“周家有未来儿媳的人选了。” “你很聪明。”周夫人眼底这才浮起笑,“书香门第知书达理,但对于周家,分量不够。只有华家、耿家,与周家匹配。权势,金钱,缺一不可。” 程禧心知肚明,周夫人是在点醒她。 成为周家名义上的养女,有一个高起点,已是她莫大的幸运,成为儿媳是痴心妄想。 即使程衡波活着,程家太太平平的,这种小门小户也是没机会的。 她和华菁菁,是云泥之别。 周夫人慈爱朝她招手,程禧走过去。 “你和世清怎样了?” 她攒着湿漉漉的毛巾,“还那样...” “世清娇生惯养,脾气差,这群二代子弟没有脾气好的,如果他无缘无故发脾气,你回周家,周家永远是你的娘家,我和你哥哥帮你撑腰。” 程禧低头,“嗯。” 周夫人审视了她许久,留了情面,没挑明,“下午去哪了?” 她一哆嗦,攒紧了毛巾。 “你从不骗周阿姨的。” 程禧整个人抖起来,“我下午...” “为什么去妇产科?”周夫人疾言厉色,“你偷偷相好的男人是不是你哥哥?” 她猛地抬头,面容惨白。 “原来母亲在这里。”房门敞着,周京臣没敲门,径直迈进卧室。 程禧脊背僵硬,没回头。 “您先和她聊,聊完我再聊。” 周京臣神色从容,姿态悠闲,翘起腿,脚尖微微晃荡着,目光掠过程禧,她屋里热,又紧张,鼻头一层汗,面颊粉扑扑的。 他开口,“关门。” 程禧浑浑噩噩,反手关严。 周夫人被他打断,心情不佳,侧目瞪他,“深更半夜了,你聊什么?” “我和您聊。”周京臣手搭在膝盖,时不时戳一下,“我带着她去医院了。” 程禧一颗心险些蹿出嗓子眼,她诧异盯着周京臣。 “去干什么。”周夫人不逼程禧了,开始逼他,“孙太太没多心,不代表她以后不琢磨,假如琢磨出个门道儿,你父亲和我苦心经营的周家,包括你的婚姻,要全盘毁掉。一旦菁菁的大伯堂叔问罪周家,你怎么交待。” “您在说什么?”周京臣一脸茫然,“禧儿去做婚检,您扯什么华家。” 他手里攥着一份化验单,搁在梳妆台上,“世清的情史不少,有规规矩矩谈的,有短期玩玩的,万一染了什么脏病,怪禧儿,怪周家,那可是一桩冤案了,有这份报告,可以堵耿家的嘴。” 周夫人一愣,抓起报告单,果真是婚检报告。 周京臣似笑非笑,“母亲还有疑问吗?” 这副局面,搅得周夫人瞬间无言以对。 “禧儿婚检,世清带她去,我也能带,你当哥哥的出面不合适。”周夫人没那么严肃了,好声好气的。 “世清要是心虚呢。”周京臣放下翘起的腿,端正了坐姿,“耿家在医院是有人脉的,我不相信他的报告,我只信我亲手拿到的。” 周夫人瞥程禧,“你总是支支吾吾的,做婚检害什么臊啊。” 程禧几乎把毛巾揪烂了,手心全是汗。 她不晓得报告单从哪来的,下午在医院抽血,拍片,验尿,一系列的化验,估计周京臣从中安排了。 周夫人起身回主卧,周京臣跟着。 擦肩而过的刹那,他停了一秒。 程禧一口气悬在胸腔。 男人没讲一个字,凝视走廊的灯影。 熏黄的光洒下来,周京臣有一抹微醺感。 他旋即出去。 ...... 周淮康次日傍晚回来,一边脱西装,一边听周夫人念叨。 “京臣越来越荒唐了,我准备接菁菁来老宅住。”周夫人泡了一杯花茶,递给周淮康,“无论京臣解释得多么合情合理,我照样不踏实,菁菁住进来,朝夕相伴,京臣慢慢会收心的。” “随你吧。”周淮康喝了一口茶,他另有心事,“当初收养禧儿,一则可怜她,二则我们膝下无女,想要一个女儿。禧儿和耿家联姻,虽然对京臣有好处,可为了京臣,牺牲禧儿的幸福,我考虑了几天,不如算了吧。” 周夫人本就烦躁,周淮康一打退堂鼓,她更恼了,“这八年,我娘家出资供养禧儿母女,我请名师教禧儿弹琴,唱戏,跳舞,培训她礼仪,下棋,茶艺,连一双袜子都是名牌,我凭什么白费精力?我给她最优质的生活,她回报我是情理之中。何况周家救了她的命,否则她流浪街头了,她母亲也病死了,小恩小报,大恩大报,有错吗?” 周淮康额头夹出一缕缕皱纹,没吭声。 他主外,周夫人主内,在外,她服从,家里,他服从,分工明确。 周夫人的社交手段是一等一的,结婚三十多年,夫妇没吵过架,作为李氏家族的长女,周夫人强势惯了,他劝不通。 “叶家找过我了,有意重新撮合柏南和禧儿。柏南一表人才,品行贵重,其实——” “我娘家不缺钱。”周夫人一口拒绝,“叶家有钱,嫁柏南是锦上添花,耿家有权又有钱,嫁世清是雪中送炭。” 周淮康彻底不吭声了。 程禧站在玄关换完拖鞋,走进客厅,贴着大红喜字的木匣、木盒、木箱,摆满了茶几。 木匣和木盒是耿家的彩礼,房产证,珠宝,支票,一应俱全。 木箱是周家的陪嫁,金器,车钥匙,正中央的一顶水晶头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是周京臣亲自挑选的。 第81章 订婚宴 华珠璀璨,极其衬她。 胜过拍卖会上那条绿宝石项链的光泽美丽。 他是愧疚吗。 弥补她吗。 亦或是圆一圆周家的体面。 毕竟她嫁了一个瘸子。 “禧儿,下班这么晚?”周淮康是真愧疚,面对程禧甚至不太自然。 她乖巧笑,“最近频繁请假,所以加班了。” “明天订婚,这次你要请长假,起码请一个月,认一认耿家的亲戚,世交。”周夫人一锤定音,周淮康又不言语了。 入户门忽然响了一下,周夫人抻脖子张望,“京臣,耿家送来彩礼了,我清点了数目,大约有七千万。” “送来了?”周京臣步伐一顿。 在酒店明明白白告诉耿世清了,订婚宴的现场再给彩礼,他够性急的,唯恐出岔子。 “耿家夫妇和世清一起登门,礼数挺周全。”周夫人逐一打开盒盖,“这是耿老太太的传家宝,没舍得给长女陪嫁,给禧儿了。” 周夫人识货,知道这东西稀罕,催着程禧试戴。 翡翠项链是水绿的龙石种,镯子是糯白的高冰种,绿显贵,白显嫩。 程禧肤白,美上加美。 周夫人满意,“咱们禧儿出落的亭亭玉立,让你京臣哥瞧一瞧。” 她一直背对周京臣,周夫人发话了,她磨磨蹭蹭地转身。 “仰起头。” 男人声线低沉,一股命令的味道。 程禧缓缓仰起脸,长发披散,遮掩住项链,周京臣毫无征兆伸出手,撩开一簇发梢,露出光裸的脖颈。 她吓得呼吸一窒。 “还不错。” 他观赏完,随口评价,又拾起木匣里的水晶头冠,“你不试戴吗?” 程禧心里的气儿不顺,和他较劲,不肯配合。 “没洗头。” 周京臣打量她头发,“不影响。” “我怕戴脏了。” “你倒不怕戴脏了耿家的首饰。”周京臣阴晴不辨地睥睨她一眼,“看来你很喜欢这条项链了。” 程禧不理他。 他也不甚在意,撂下水晶头冠。 她一宿没睡好。 何姨一大早给她梳妆打扮,整整四个小时,程禧屁股没离开过椅子。 八点钟,她套上大红喜服,从房间出来。 周淮康夫妇在庭院里指挥着保安铺红毯,挂喜花,隔壁几栋邻居也收到喜糖喜烟,纷纷上门贺喜。 一派喜气洋洋。 程禧却一丁点儿不喜庆,一身喜褂喜裙,踩着红高跟鞋,麻木杵在楼梯上。 周京臣这时推开衣帽间的木门,他穿了暗红色的西装西裤,手臂弯曲,右手系着腕表带。 “何姨,收拾好了吗。” 何姨在屋里整理化妆品,没听到他喊。 周京臣不耐烦,一抬头。 程禧在二楼,自上而下俯瞰他。 他深潭一般乌黑的眼眸,也注视她。 但又窥探不出什么情绪。 “你气色不好。”周京臣说,“没休息吗?” 程禧直勾勾看着他。 有怨念,有恨意。 周京臣视若无睹,望向落地窗,“3月份艳阳天,巷子里的桃花开了,今年桃花比往年盛放得娇艳,或许因为你出嫁?” 他笑了一声。 小区的西门有一条小巷子,是程禧少女时期的秘密基地,她喂过流浪猫,藏过兔子窝,周夫人洁癖,讨厌掉毛的动物,她不敢带回家。 后来,她趁着周夫人不在,抱到阁楼养了。 周京臣撞见过她的秘密。 他也讨厌宠物,她哀求他不要捅破,提心吊胆了一星期,他果然保守了秘密。 再后来,那只三花猫发情,跳窗跑了。 程禧触动情肠,木讷的眼睛眨了眨,“你忍心我和耿世清订婚,是吗。” 男人仍旧平和寡淡,“木已成舟,没有挽回余地了。” 她眼圈一湿。 周京臣接过保姆递来的黄金发钗,是步步金莲的造型,轻轻插入程禧的发髻。 他咫尺之遥,又仿佛远隔千里。 “订婚仪式后的午宴,记得换礼服,戴那顶水晶冠。”他视线下垂,“今天应该洗头了吧。” 程禧万念俱灰。 举行了仪式,权富圈人尽皆知,无法转圜了。 周京臣拨弄着她鬓角的金流苏,手腕间是熟悉的香水味。 “禧儿小姐,快上车吧,耿家在徽园迎接您呢!”何姨扶着程禧,踏上红毯,“六个包厢,一桌八位客人,图吉利数嘛,夫人的意思是订婚从简,婚礼隆重,那时六十六桌,八十八桌都是有的!现在华夫人住院,周家大张旗鼓办喜事不妥,委屈您了。” 程禧一言不发往外走,周京臣接了秘书的电话,他回避到阳台,吩咐了几句,也走出宅子。 周淮康夫妇已经上车了,周京臣作为送亲的娘家哥哥,陪程禧坐第二辆车。 “京臣,世清改口的红包在你手上吗?” 周夫人找遍了,也没找到。 “在。”周京臣安顿好程禧,绕到另一侧车门,“一共两个,您和父亲一人一个,包了一万零一块。” 周夫人松口气,“你自己包了多少?” 他拉车门,“您别管了。” 第82章 过几年再离婚 车窗关得严严实实,程禧觉得憋气,“开窗。” 周京臣默不作声。 摁下按钮。 行驶过长平街,周淮康夫妇的车在岔路口左拐,这辆车右拐。 一阵风吹得桃树晃荡起来,她伸手,接住一朵花。 “西门巷子的桃树,比这里的桃花开得好。” 男人依旧沉默。 “何姨告诉我,小区巷子6月份要拆了,建造木头长廊,桃树也会砍掉。” 周京臣皱了下眉。 程禧手心收拢,揉碎了那朵花。 不该留的,耗尽一切也留不住。 酸的,涩的,苦的。 即使有那么一丁点甜,到头了,注定曲终人散。 前排座椅摆着一个袋子,周京臣倾身,取出里面的木盒。 是那顶水晶头冠。 “戴上吧。”他轻轻箍在她头顶。 程禧不声不响哭。 清澈的水晶冠衬出她的易碎感,盘发软蓬蓬的,丝丝缕缕暗香浮动。 周京臣抚摸了她片刻,“大小合适。” 她抬眸,水汪汪的,“京臣哥...” 最后的哀求了。 眼泪在周京臣指间融化,他蹭了一下她眼角,缓缓滑落到嘴唇。 艳丽的胭脂红。 他吻上去。 细细的厮磨。 程禧啜泣,紧紧攥住他衣领,仿佛攥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有办法的...”她挨着周京臣的鼻梁,他早晨抽了烟,不止一支,茶水的苦味掩盖了烟味,还是很浓郁。 “嫁给耿世清,我会生不如死。” 男人吻得不深,半睁着眼,好一会儿,松开她。 “听话。”他耐着性子安抚,“有机会,可以离婚。” 程禧呆滞住。 周京臣手背贴在她面颊,来来回回移动,“周末和节日回周家小住,耿世清没胆子阻止你,你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他似乎在开玩笑,又似乎动真格了,“坚持几年而已,熬不下去吗?” 程禧浑身的血液发凉,凉得心口痛。 “几年?”她攥得愈发紧,“几年以后,你或许儿女双全了,有心思管我吗。” “我管你。”周京臣摩挲着她眉毛,纤长的月牙形,下面是杏核状的眼睛,酿着水色,干干净净望到底。 “你肯管,华小姐愿意吗。”程禧握住他手,“她不愿意,你就不管了。你现在管我,行不行...你结婚了,别惦记我,我不打扰你。” 周京臣看着她,一张脸辨不明喜怒。 好半晌,拂开她手,冷冰冰的,没有温度,“现在管不了。” 程禧身体瘫陷在座椅里。 周淮康夫妇坐第一辆车,保镖是第三辆,车程过半,周夫人发现少了一辆,她马上给周京臣打电话。 “你没跟上来?” “绕路了。”周京臣昨夜没睡,订婚太仓促,太多东西要安排,这几夜他一共睡了不足十个小时,声音沙哑疲乏,“禧儿情绪不稳,绕到公园散散心。” 周夫人没说什么。 挂断了。 周京臣又拨给北航集团的办公室一秘。 他换了一只手接电话,避开程禧,“约对方签合同。” 一秘问,“您什么时候回公司?” “明早。” “叶总工在外省出差,不过我搜索了云航集团的官网,外省近期没有对外公开的项目,估计是保密项目?”一秘是本地人,讲话字正腔圆,虽然音量不高,但车厢安静,程禧隐隐听到一些。 “他去外省不是办公,是私事。”周京臣一语道破,“躲风头。” 一秘恍然大悟,“如此精彩的大戏,他猜到自己会是您的替罪羊,叶家要天翻地覆了,他躲到外省,图个清静。” “5个亿利润的订单,叶柏南怎么舍得?商人竞逐利益,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用女人交换订单,我倒相信;用订单交换女人,纯粹是天方夜谭。何况他才见了几面,哪来的情深义重?叶柏南如果是这么重感情的男人,他会退婚俞薇吗?外界以为是叶太太不喜欢俞薇,实际上叶柏南也没有争取维护过她。” 程禧凝视着玻璃上的影子。 周京臣是了解她的,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款水晶头冠更适合她的了。 他订制的马面裙,礼服,也总是很合身。 “这笔订单根本没有5个亿的利润,事实上只有4千万,而且风险极大,稍有不慎,赔得比赚得多。叶柏南提前一星期放出风声,吸引同行争夺,也包括您,制造出订单抢手的假象,再借着程小姐这件事,顺水推舟送您人情,目的是暗算北航集团,让咱们赔本,和海外的甲方产生纠纷,打官司,您确定要签约吗?” 周京臣笑了一声,“既然是人情,我没理由拒绝。” 他掐断通话,漫不经心把玩着手机。 车泊在徽园的南门。 周家的两辆车也刚到。 园子挂了灯笼,贴了囍字,耿世清捧着一束玫瑰,穿了大红喜服,没拄拐,乍一看,是个健全人,站在大厅笑得春风满面。 耿家夫妇亲自出来迎接周淮康夫妇,互相恭喜。 程禧目睹这一幕,一动不动。 周京臣提醒她,“不要失态。” 她深吸气,弯腰下车。 耿世清眼珠子一亮,“禧儿!” 他一瘸一拐蹦跳着,蹿到程禧面前,“你太美了,怪不得周家非要我们穿中式礼服,你像古装剧里的美人!” 程禧不搭理他。 他又走到周淮康夫妇身边,“伯父,伯母。” “傻小子,还叫伯父伯母啊?”耿夫人一边进礼堂,一边朝他使眼色。 他很上道,牵住程禧的手,“禧儿先叫。” 程禧18岁生日那天叫过爸妈,后来仍称呼“周叔叔周阿姨”,她叫不出口。 这场合,她不叫,周淮康夫妇下不来台。 她晦涩启齿,“爸爸...妈妈。” 耿世清也随着她叫。 周夫人没来得及答应,周京臣抢了一句,“世清今天容光焕发啊。” “大喜的日子嘛!”耿世清高兴,“我和禧儿有缘分,是托大哥的洪福。” “哦?”他眉宇含了笑,“我可没帮你。” “大哥同意禧儿嫁耿家,等于是帮我了!” 耿世清识趣,奉承巴结他,奈何周京臣不领情,转移了话题,“先举行仪式吧。” 第83章 举行仪式 礼堂的长桌上堆满了耿家准备的“小聘”,价值七千万的“大聘”送到周家了,“小聘”是八件礼,玉如意称、金尺、银梳、金粮斗、金剪刀、古董镜、八匹绫罗绸缎、十六匹锦绣蚕丝和九十九万九千的现金。 耿家是花了大工夫的。 十足的诚意。 周夫人巡视了一圈,满意点头,“订婚书是周家准备的,世清和禧儿签完了名字,算是礼成了。” 耿夫人迫不及待,“宾客已经到齐了,1号包厢是主位,我包了一层楼。” “老李来了吗?”周淮康小声问。 “他没来,委托长子送了礼金,我退回去了。”耿先生神色郑重,“老李的地位在你我之上啊,小辈们的喜事请不动他。老孙倒是来了,略坐一坐,又走了。” 周淮康意料之中的结果,“我即将退休,人走茶凉。只是没想到,我还没退,他们连样子都不装了。” “人情世故,从古至今啊。”耿先生信誓旦旦保证,“我十年之内是不退的,有我耿家在,你尽管安心。京臣在商场有任何麻烦,我一定替他平息,咱们是亲家,我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我不保京臣,我保谁呢?” 周淮康大笑,“老耿,有你的承诺,我踏实了。” 周夫人去车里找订婚帖,里里外外找遍了,连角落都没遗漏,愣是没踪影。 “丢了订婚帖,名不正言不顺!”她急躁招呼保安,“通知何姨送来一份,抽屉里有备用的,是烫金的红帖!” 周京臣不疾不徐瞥了一眼腕表,“十点零八分是吉时,老宅赶到徽园需要四十分钟,恐怕错过吉时了。” “我记得订婚帖在你车上。”周夫人兴师问罪的腔调,“为什么没了?” “您忘了吗,昨晚您拿过去了。”周京臣气定神闲,有嘲讽的意味,“您不信任我。” 耿家订婚宴搞得漂漂亮亮,周家关键时刻却掉链子了,周夫人焦头烂额,“你想个辙啊!” “没辙。”他淡然,笃定,“订婚帖没带就是没带,我不是神,您逼我变出一本订婚帖,我办不到。” 周夫人咬了咬牙,去和耿夫人商量。 一致决定,吉时比帖子重要,先行了礼,后补签。 周京臣立在台下,漆黑的瞳孔注视着耿世清和程禧。 流程环节都是老中式的,跪下敬茶,收改口费,喝交杯酒,东、南、西、北四个摄像机位全程录像。 耿夫人欢天喜地张罗着,催促世清亲一下禧儿,耿世清挺乐意的,程禧不乐意,蹙着眉,一心敷衍搪塞。 “世清,你愣着干什么?”耿夫人不罢休,“禧儿是你未婚妻了,小姑娘家的矜持,你是男人,你也矜持啊?” 耿世清受到鼓舞,抱住程禧,亲她的脸,亲她的嘴,程禧牙关紧闭,耿世清迟迟没突破进去,他那条腿有残疾,站久了累得气喘吁吁,只好放弃。 “你能抗拒我一天,可能抗拒我一个月吗?”他有一种颜面扫地的羞愤,众目睽睽下无处发泄,“我记着了!我会加倍在你身上讨要回来的。” 周京臣盯着他的口型,面无表情掸了掸西裤的浮尘,转身去包厢。 ...... 耿家的宾客多,耿世清的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统统到场了,周家的宾客少,大部分是周淮康的故交旧友。周夫人的娘家亲戚没有出席,一则是订婚,不是结婚,可来可不来;二则是李家没把程禧当回事儿,不值得他们奔波一趟,如果是周京臣和华菁菁订婚,远在天涯海角也会出席的。 程禧换了一件紫色的旗袍,跟着耿世清挨个包厢敬酒。 旗袍是周京臣亲自在苏州河制衣店挑选的,半高领,中开衩,前短后长,端庄雅致。 他几乎没有给程禧买过暴露的款式,床上的睡衣除外。 外穿的衣服一直是落落大方,浅浅地展示她一番风韵。 敬酒从1号包厢开始。 先敬了周淮康夫妇,再敬耿家夫妇。 敬到周京臣,程禧不吭声了。 红了眼眶,紧捏酒杯。 周京臣端着杯子,等她。 好一会儿,她哽咽喊,“哥,敬你酒。” 男人面目从容,眼底复杂,倾斜了杯口,碰她的杯口,“订婚快乐。” 四个字,搅得程禧悲从中来,她抬头,周京臣象征性抿了一口,她也抿了一小口。 呛得欲哭不哭。 轮到耿世清敬酒,周京臣张开嘴,含住杯子边缘,他幅度大,几分不羁野性,唇甚至没合上,仰脖灌下。 56度的白酒格外辛辣,烧得他喉结一滚。 有一滴沿着喉咙流入衣领,透明的水痕。 酒气四溢。 他杯口朝下,倒置空了空,气势刚硬。 “你登门两次,一次敬酒,我没喝,一次敬茶,我不得不赏你脸,给耿家一个台阶。”周京臣又斟满了一杯。 耿世清见状,不敢不陪,也斟满自己的杯子。 他一手拍耿世清的肩膀,一手举了举杯,“这一次,大哥是真心喝你的敬酒。” 耿世清由衷地激动,一口干了。 辣得龇牙咧嘴。 第三杯,稀里糊涂又干了。 程禧心里堵得厉害。 周京臣卖他面子,代表承认他是周家的女婿,这桩婚姻,捆绑得死死的。 她仅存的一丝期待,彻底破灭了。 周京臣继续斟酒。 订婚宴邀请的全部是有身份的人物,出于尊重,准新郎和准新娘敬的是酒,不是饮料和水。 耿世清酒量不赖,可架不住玩命喝。 酱香型的白酒,上头快,一连三杯,耿世清腿软发飘,整个人摇摇晃晃。 耿夫人担心,拦住周京臣,“万一世清喝醉了,其余包厢的客人他敬不了酒,太失礼了。” 周京臣扬了扬眉梢,“耿夫人的意思,我不配世清多敬一杯了?” “妈——”耿世清恼了,嫌她啰嗦,“在场的宾客哪个不是瞧周家的脸色?我敬大哥是理所应当!” “耿世清!”包厢门口这时传来尖锐的一嗓子。 第84章 闹剧 “你渣男!” 所有人鸦雀无声,望向门口。 女人披头散发,嚎啕大哭,“你凭什么订婚?我骨折住院,你风风光光娶老婆,那我的补偿呢,我的损失费呢!” 耿世清醉醺醺的,瞪大眼辨认了许久,“陶晴?”他又瞪耿夫人,“您不是封口了吗?” “20万封我的口,打发乞丐吗?”女人不依不饶,“我鼻子被你打歪了,整容费十多万,我是模特,我没工作了,你养我!” 突如其来的插曲,耿先生面色铁青。 周京臣慢条斯理喝汤,偶尔一撩眼皮。 事不关己。 “保安!拉出去!”耿夫人回过神,大叫,“没有请柬谁放她进来撒泼的?” 徽园的安保系统一贯严谨,尤其周、耿订亲,原有的保安队伍又增添了十几个,重重保障严上加严,除非内部人士带她们入场,否则苍蝇也飞不进门。 内部人士... 耿夫人胸腔要爆炸了。 圈里有不少看不惯耿家的,大女婿得罪了人,二女儿在阔太圈又张扬高调,也得罪人了,不过这群人顾忌耿家的势力,明面上没行动。 保不齐趁着世清订婚,合起伙算计,狠狠栽耿家一大跟头。 越是春风得意,栽得越是头破血流。 太歹毒了。 “我要钱!我白白挨揍吗?”女人怼耿夫人,“我折腾得起,耿家折腾不起,我和你们没完!” “你有证据?”耿夫人不甘示弱,“上位失败,污蔑世清,你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你有多大的背景和耿家没完?” 混乱之际,又有一个姑娘闯入包厢,甩出B超单和手术证明,“我去年怀了耿世清的孩子,他强迫我堕胎,他躲了我八个月!” “你诽谤!”耿世清大吼,“我男性功能障碍,你怀了野种扣我头上——” “什么障碍。”始终一言不发的周京臣忽然开口,“禧儿做过婚检了,我也催过你,你做了吗?” 耿世清喝大了,脑子发懵,但凡他少喝点,不至于口无遮拦,自曝有病。 中了圈套。 “我...”他支支吾吾,“我没病!” “世清。”周京臣起身,一步步逼近他,“我平生最恨欺诈,欺诈我的人没有好下场,你琢磨清楚了。” “大哥...你信外人,不信我?”他太畏惧周京臣了,尽管嘴硬,不敢直面眼神,瑟瑟缩缩的。 “耿大公子——”女人阴阳怪气,“你认识胡生吧?” 耿世清一怔,猩红的眼球移向她。 女人举着手机,按下播放键。 视频中,胡生坐在一家“日本牛郎馆”的包间,几名肌肉健壮的男公关包围着他,喂酒,拥吻,玩得不亦乐乎。 女人冷笑,“你和胡生是好兄弟,打牌泡吧形影不离,他玩的,你没玩过?你应该男女通吃吧。” 她又播放第二段视频。 胡生在潮湿狭窄的小旅馆里,大约没睡好,眼眶乌青。 镜头里,一个男人问他,“耿世清去过吗?” “去过...去过!”胡生怕极了,“他爱看表演。” 男人又问,“什么表演?” “人妖,牛郎的色情表演,很大尺度,和日本片一样。”胡生膝盖蜷曲,虾米状佝偻着,“耿家以为他只是肾虚,时间短...起码能行,其实他根本是个残废,必须吃药。” 周京臣看着手机屏幕,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 女人主动说,“是一封匿名邮件发给我的。” “删掉。”周京臣发话,“你要多少封口费。” “三百万。” 另一个女人也说三百万。 他不假思索,“没问题。” 两名女人互相对视,没再纠缠下去。 她们走后,周京臣关上门。 “胡生...王八蛋,他出卖我?”耿世清踉跄后退,“我可以治好的...我年轻,五年治不好,治十年...” “十年也治不好呢。”周京臣比耿世清高出半头,气势凛冽压人,“禧儿陪你耗一辈子吗。” 男人一张脸白皙如象牙瓷釉,包厢里阳光灼亮,他的纯白又渗透出料峭的寒意。 耿世清情不自禁抽搐了两下。 “封口费我替你拿,胡家我亲自去警告,女人这些麻烦我善后,算是周家对你仁至义尽。” 周淮康听完荒谬的闹剧,猛地一扔筷子,“耿家在搞什么!” 耿先生气得哆嗦,用力一掀桌,锅盆碗盏翻碎了一地,“我公务忙,你溺爱孩子,我从不插手,他先天缺陷,心里苦,平时没酿成大祸,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现在倒好,他那方面不行,竟然打女人发泄,品性如此恶劣,你帮他掩盖得了吗?” 耿夫人慌了神,“有人收买她们陷害世清!” “你还执迷不悟!”耿先生一巴掌抡在耿夫人的后背,她失去平衡撞在椅子上。 接连的巨响惊动了隔壁包厢的客人,一名太太敲门,询问出什么事了。 周夫人平复了心情,开门应付,“世清的腿不舒服,摔着了,他缓一缓,马上去给客人敬酒。” 太太瞟包厢,“有女人的哭声?” “禧儿吓坏了。”周夫人是经历过大场面的,泰山崩于顶面不改色,“你们稍安勿躁,先吃着喝着。” 包厢内一片狼藉,明显爆发大乱子了。 太太表情是按捺不住的八卦,“行,我传达一下。” 周夫人维持着体面的笑,目送太太回2号包厢。 耿先生愧怍,对周淮康说,“如何处置这个混账,由周家做主,我耿家绝不求情。” “不...”耿夫人搂着耿世清,牢牢护住,“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你们处置他,先处置了我!” 周淮康眉头紧锁,面孔像洒了墨汁,一团焦黑。 “处置是后话。”周京臣摘下挂在椅背的西装,重新穿上,一颗颗系扣子,“周、耿两家的亲朋好友都在包厢,订婚宴怎样圆满收场,最大限度降低双方的负面影响,才是当务之急。世清虽然有骗婚的嫌疑,但我相信耿先生与耿夫人同样蒙在鼓里,对吗?” “对——”耿夫人顺坡下,又意识到骗婚的罪名太大,她辩解着,“世清不是骗婚,他只谈过女朋友,他和胡生去牛郎馆...纯属好奇贪玩而已。” “打女人也是贪玩吗?”周京臣戾气十足,高挑削瘦的身型仿佛一堵坚实不摧的铜墙铁壁,杵在耿夫人面前。 耿夫人自知理亏,泄气了,服软了,“世清没福气...配不上禧儿。” “妈!”耿世清的醉意散了六七分,“你不让我娶禧儿了?” 周京臣目光锋利如刀,一刀刀剜割着耿世清的皮肉,割得他头皮发麻。 “你背负这么大的烂摊子,娶禧儿?”男人气场阴鸷,语调也幽森,“她嫁给你,大好青春独守空房,还是任由你吃了药发疯折磨?” 耿世清一缩脖子,没胆量争了。 周夫人喝了一口茶水,有心圆个场,奈何耿世清实在荒唐,终是什么也没讲。 “我的处理方式,父亲认为稳妥吗?”周京臣征求周淮康的意见。 周淮康脑袋嗡嗡的,大手一挥,“你掂量办。” 程禧捂住嘴,眼泪决堤一般,整个人剧烈颤抖着。 第85章 哥哥,你行吗 从地狱到天堂。 这一天,大悲大喜。 举行仪式的时候,她心死了大半。 周京臣接受耿世清的敬酒,她更是心如死灰。 耿家是一座金丝笼,她嫁进去,和囚犯没有任何区别。 等待她的,是在富丽堂皇的笼中渐渐枯萎,凋零至死。 “我先带禧儿去敬酒。”周京臣拉门,“后续周家与耿家共同商议取消结婚的对外声明。” 从包厢出来,周京臣摸裤兜,咬出一支烟,直奔走廊尽头,倚着敞开的窗户点燃。 对面是公共盥洗池,程禧跟上去,拧开水龙头,搓洗旗袍。 耿先生一怒掀翻了餐桌,有菜汤溅在旗袍下摆,一滩黄黄的污渍。 她挤出一抔洗手液,一边搓,一边瞧镜子。 “你以前不抽烟。” 周京臣眼底是闪烁的火苗,火苗之下,是暗涌。 “解除婚约的消息是过几天公开吗?”程禧小心翼翼试探。 她怕夜长梦多,早日划清界限,早日解脱。 男人阖目,仰起头,唇边是浓稠的雾。 他瘾小,烟雾未深入鼻腔和肺,简单在口腔和喉咙滚一遭,便吐出。 周京臣不出声,她也不问了。 一枝枝桃花在窗柩外肆意摇晃,风吹落花瓣在他肩头,他向来不是怜香惜玉的男人,直接拂掉。 五分钟,周京臣熄灭了烟。 越过她,原路返回。 程禧望着他背影,走廊有多长,她望了有多久,“她们揭发耿世清,是你安排的吗?” 他没回头,亦没答复。 “你囚禁了胡生,逼他录制视频的。”她喊,“哥哥。” 周京臣止步。 程禧上前,擦了擦他西服袖口沾染的烟灰。 男人沉默注视她,圆润白腻的小手一点点为他擦干净,抻平整。 他蹙眉,手臂一抬,抽离她。 推开2号包厢的门。 空气中仍旧弥漫着他衣服的味道。 他却像一阵风,消失在那扇门里。 程禧一愣。 “禧儿,进屋呀!”门又打开,耿世清的大姐亲昵握住她的手,“世清腿疼,辛苦你招待客人了。” 周京臣正在给大姐夫敬酒,大姐夫和大姐同岁,四十出头,略弯下腰接他的酒。 “你过来。”周京臣叫她。 程禧走进包厢。 “妹妹饮不了酒,她敬,我当大哥的喝,诸位别挑理。”周京臣说完,看了她一眼。 她乖乖端起酒杯,“大姐,大姐夫...” “耿大小姐,温先生。”周京臣引导她,“世清的大姐夫姓温。” 大姐笑容一僵。 宾客们也面面相觑,猜不透他用意。 程禧按照他教的,又称呼了一遍。 周京臣扬下巴,示意二姐,“这位是耿二小姐,世清的二姐夫在国外,不方便赶回,来日有机会你们见一面,没机会是缘分未到。” “周公子,什么意思?”大姐茫然,“禧儿和世清都订婚了,这么称呼太生疏了吧。” “耿大小姐今晚回娘家吗。”周京臣所问非所答,“你回去一趟,一切真相大白。我让禧儿这么称呼,自然有这么称呼的缘故。” 大姐表情不太和善,没喝程禧的敬酒,匆匆去1号包厢。 大姐夫倒是喝了,周京臣也陪着喝了。 二姐接到一通电话,慌慌张张离席。 敬完了2号包厢,程禧跟着周京臣去3号,宾客大多是熟人,周家、耿家算是同一圈子的,人脉有交集,周京臣游刃有余应酬着,程禧挨个敬,他挨个喝,一轮敬下来,他呼吸不稳,脸也红了,眼睛迷离。 程禧扶着他,分担一部分的重量。 “哥哥,你行吗?” 周京臣低头,含了酒气的唇虚虚实实贴在她面颊,“行什么。” 她胳膊夹住他腰,衬衫皱巴巴的,包裹着劲窄结实的腰骨,皮带触手生凉,冷得程禧一激灵。 “周叔叔和周阿姨已经走了。” 程禧一直盯着1号包厢的动静,周淮康夫妇刚离开,大姐和二姐架着耿世清紧随其后。 徽园的后门停了一辆救护车。 耿世清似乎受伤了。 不晓得是自残,还是耿先生打的。 周京臣扯开衣领,脖颈和胸膛同样是一大片红晕。 这副模样既懒散又野蛮。 “刷牙了吗。”他音色沙哑。 程禧明白他指什么,“耿世清没吻进来。” 周京臣靠着墙,打量她红唇。 片刻,他拇指一蹭,露出她原本的唇色。 浅浅的粉白。 耿世清吻过的红唇格外碍眼。 周京臣支撑到送完宾客,才上车回周家。 周淮康夫妇的车速度慢,这辆车速度快,差不多前后脚进家门。 何姨欢天喜地在玄关迎接,“夫人高兴得昏头了,连订婚帖也丢了,幸好家里有备份,没耽误吉时吧?” 订婚帖是另一名保姆送到徽园的,现场搞得一塌糊涂,何姨还不知情,走在后面的保姆朝她使眼色,警告她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周淮康换了居家服,去书房。 狠狠一摔门。 周夫人一意孤行把程禧嫁给耿世清,导致了这场风波,周淮康显然对她极其不满。 老宅的保姆佣人察觉出气氛不和睦,蹑手蹑脚干活儿,大气不敢喘。 “禧儿,你上楼。”周夫人命令,“京臣留下。” 她脱了外套,坐在沙发上,“耿家招惹了什么人?又是胡生,又是女人,商量好似的,冲着耿世清大喜日子来的。” “耿先生才五十多岁,在仕途平步青云,两个女儿女婿出类拔萃,必定是同僚的眼中钉,肉中刺。” 周京臣神色平静,斟了一杯解酒的浓茶递给周夫人,“耿世清劣迹斑斑,我虽然帮他封口了一次,但他本性难改,早晚会声名狼藉。如果继续联姻,万一哪天曝光,周家上上下下无法做人了。程禧终归是您抚养长大的,推她进火坑会被圈子议论耻笑,父亲一生光明磊落,名誉也毁于一旦了。” 他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所以我擅自做主,终结了这门亲事,希望母亲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周夫人瞥那杯茶,又瞥他,“禧儿今天订婚,世清就闹丑闻了,是不是太巧合了?” 第86章 华菁菁的羞辱 “确实巧合。”周京臣干脆承认,毫不怯场,毫不心虚。 周夫人一噎。 本以为他会粉饰太平,洗清自己的嫌疑,他倒诚实。 “为什么巧合呢?” 周京臣撂下手中的茶,“我正打算向您汇报。” 一旁的司机呈上档案袋。 周夫人一瞟,是云航集团项目汇总。 她不解,“和叶柏南的公司有什么关系?” “云航集团有一笔5亿利润的国际订单,北航集团同样感兴趣,我和叶柏南在竞争过程中,他败,我胜。”周京臣镇静自若,真假参半,“合作方是一名女负责人,叫南茜,叶柏南不惜以身相许,交换这笔订单,却败在我手上,他咽不下这口气,又抓不到我的漏洞,于是瞄准了禧儿和世清的喜宴,给周家添堵,令周家难堪。” 司机扫了他一眼。 睁眼说瞎话又无懈可击的功力,还得是周公子。 祸水东引,引到叶柏南头上了。 他全身而退。 周夫人一怔,“你也以身相许了?” 司机呛得咳嗽,唾沫四溅。 低着头退出客厅。 “我没有。”周京臣又端起茶杯,“我是正经手段赢的。” 周夫人半信半疑,“商场竞争有输有赢,为了一笔订单,得罪耿家?” “当然不仅仅是订单,是多方面的因素。”他喝完茶,挑拣着果盘内的水果,“叶柏南不是相中禧儿了吗?与耿家为敌,肯定会和叶家夫妇商量,有家族支持,叶柏南才敢行动。” 周夫人眯眼。 是了。 淮康昨天讲过,叶家夫妇私下约他,想撮合柏南和禧儿重新交往。 十分诚恳。 禧儿嫁耿世清,圈子基本传遍了。 若不是叶柏南真动心了,真舍不得,精明的叶家夫妇没道理冒险,抢耿家的准儿媳。 意味着两家在台面上打擂。 是仇人了。 “你的意思呢?”周夫人试探。 “现阶段选择哪家的公子,证明在周家眼中对方比耿世清强,耿家夫妇会痛快吗。” 周京臣点到为止,起身上楼。 周夫人在沙发上又坐了一会儿,也上楼,去书房。 “禧儿的婚事不用你张罗了。”周淮康在书桌后翻着书,小床铺了毯子,显然是不回主卧睡了。 和周夫人分居。 发展到这副局面,周夫人心中也有怨气,“联姻耿家是你提议的,你全部怪我吗?” “自从耿世清欺负了禧儿,搞得那么荒唐,我已经不同意了!”周淮康气恼她推卸责任,“订婚宴前夕你振振有词,非要禧儿嫁他,结果呢?” 周夫人不甘示弱,“你与耿先生是同僚,耿家什么情况你不了解吗?” “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了解,我去哪了解?”周淮康合上书,愤怒一摔,“我做主了,和柏南相处试一试。” “不行!”周夫人严厉拒绝,“耿家一定调查来龙去脉,这次风波的幕后主使就是叶家,耿家不会饶恕叶家,禧儿跟了柏南,咱们是公然打耿先生的脸!等你退休了,没势力了,耿家报复京臣呢?” 周淮康耷拉着眼皮,满是愁容。 “从政的折腾经商的,活活折腾死。”周夫人走过去,给他披了一件外套,“虽然是耿家的问题,周家配合得够体面了,但耿夫人不是省油的灯,她溺爱世清,兴许恨透了我们解除婚约,你不得不考虑京臣的处境,禧儿不能跟柏南了。” “你先出去吧。”周淮康烦躁至极,伸手关了台灯。 周京臣头疼了一宿,凌晨又吐了。 他喝了差不多有一斤白酒。 程禧也一夜未眠,听着隔壁的动静。 两点钟,何姨煮了醒酒汤送进屋。 六点天蒙蒙亮,他勉强睡了一觉。 ...... 第二天早晨周京臣下楼,看到客厅内的女人,步伐一顿,“你来多久了。” 华菁菁仰头笑,“刚来,不欢迎我?” “欢迎。”他绕过扶梯,握住她手,凉浸浸的,“外面冷吗。” “冷啊,才6度。” 他耐心十足,“你衣服太单薄了。” “中午暖和,所以我没多穿。” 周京臣将她的手攒成拳头,捂在最炙热的胸膛,“还冷吗?” “不冷了。”华菁菁挨着他,汲取他的体温,“你是烫的。” 程禧在楼梯口目睹这一幕,一霎愣住。 华菁菁先发现了她,松开周京臣。 “华小姐。”她主动打招呼。 “程禧。”华菁菁高傲一笑。 在周家老宅,无论什么背景、年纪的男男女女,一律喊她禧儿小姐,唯有华菁菁是连名带姓地喊她。 对待外姓人的一种轻视,不认可。 她不卑不亢回敬一笑,去餐厅。 餐桌是四人位,老宅很少留客,程禧印象中只留过耿家三口,以及亲戚,平时四人位是够的。 华菁菁在,要加一把椅子。 何姨在厨房煲粥,没顾上,华菁菁理所应当坐在周京臣身边,占了程禧的座位。 “他们不在家。”周京臣出声,示意程禧。 她在周夫人的位置坐下。 “我母亲醒了一直找你,念叨你的好。” 华菁菁爱吃蛋黄,不吃蛋白,周京臣完整分离出蛋黄,放在她碗里,“中午陪你去医院。” “我和大伯母吵架了,她在医院,我不去。” 华菁菁聪明,体贴,自信,更有世家小姐的脾气,在心爱男人面前,也会撒娇,耍性子。 “不是有我在吗?”周京臣偏头。 “那我也不去。”华菁菁固执,“我明天回医院,今晚住周家。” 程禧捏筷子的手一紧。 “我住你对面。” 周京臣笑了一声,“对面是楼梯,你躺在台阶上?” 华菁菁托腮,“那隔壁呢。” 程禧抿唇。 “隔壁房间小,你睡得惯吗。”周京臣一边说,一边把剔掉的蛋白搁在程禧碗里。 华菁菁视线随着蛋白,移向她。 “你只吃蛋黄,蛋白浪费了可惜,让她吃。” 程禧捏筷子的手愈发收紧。 华菁菁剩下的,不稀罕的。 给了自己。 她没碰那些蛋白。 “周伯父告诉我,你和耿家的公子分手了?” 程禧咀嚼培根,含糊不清,“是分手了,没公开。” 华菁菁摆弄着刀叉,“你那样的家世,耿家反悔了吧。” 餐厅气氛凝固。 保姆进进出出上菜,撤盘,也悄无声息。 “我家世什么样,耿家一开始就清楚。”程禧抬头,直视着华菁菁,“耿家接受了,才订婚的,分开是其他的原因。” “是吗。”华菁菁似笑非笑,“你和耿家的公子这么般配,不结婚真挺遗憾的。” 和一个瘸子般配。 明夸,暗损。 周京臣格外纵容华菁菁,即使她的话再出格,再难听,他始终没异议,没阻拦。 程禧心脏又酸又胀,实在吃不下去了,从椅子上起来,“我出门一趟。” 第87章 你哭了? 程禧去了东郊疗养院。 距离市中心1个半小时车程。 是一座废弃教堂改建的。 程母居住在三楼一间独立的VIP套房。 程禧一进门,程母趴在病床的护栏上,床单湿了一片,一点点蔓延氤氲开,明显是刚尿的。 “妈。”她小心翼翼靠近,确认程母没有攻击行为,蹲在床边,“我是禧禧。” 程母嘴唇蠕动,神情呆滞。 “爸爸的骨灰埋在普众寺后山了,正月初一下葬的,他原来的墓碑被毁坏了。” 事发后,周夫人调过监控,是小三的舅舅干的。 震慑程禧,讨钱花。 周家没报警,墓园赔了一万块钱。 主要是小三的舅舅七十多岁了,顶多拘留十五天、罚五千,可一旦闹大,程衡波的丑闻再度发酵,程禧养在周家,周家容易受牵连,产生负面影响。 “周叔叔周阿姨很疼我,京臣哥也疼我。” 程禧习惯了自顾自说,程母大多数是没反应的。 她舀了一勺参汤,是何姨炖的,她每次来,周夫人都提前吩咐保姆准备营养品和程母喜欢的菜式,塞满后备箱送到疗养院。 今天,周夫人没叮嘱。 老宅上上下下招待华菁菁,更不管她了,只有何姨悄悄炖了一锅汤,又悄悄交给她。 “禧禧——”程母瞳孔忽然聚焦,“你瘦了啊。” 程禧错愕,“妈?” “你爸爸呢。”程母东张西望,“他下班了吗。” “他...”程禧眼底升起的光又熄灭了,哽咽的哭腔,“在单位呢。” “莫馨还纠缠他吗?”程母时而清醒,时而混乱。 莫馨是小三的名字。 程衡波和她在一起时,天天匿名送她一束99朵的康乃馨,送去医药机构。他们奸情曝光,一则是同僚举报,二则是莫馨太张扬了。 她一心挤进贵妇圈,和阔太太打交道,贵妇圈是需要“入场券”的,她高调晒出八位数的账户,晒出程衡波的办公室、名牌腕表,晒豪华游轮和钻戒作为入场券。 最荒谬是,晒出了周淮康的车牌号,配文是“亲爱的座驾。” 程衡波升职后,周淮康偶尔有朋友饭局,也是他开车,顺便在途中谈谈家事。 周家的车多,程衡波经常不及时还回去,开十天半个月的,莫馨只知道是高档车,拍照片炫耀,这场乌龙导致周淮康险些停职。 “她不纠缠了。”程禧捧着汤碗,骗程母,“这是爸爸给您炖的,您多喝一碗。” 不知哪个字刺激了程母,她面容渐渐变得狰狞。 直勾勾盯着程禧。 “莫馨...贱人!” 她怒目圆睁,摊开双手掐程禧的脖子,“你去死...野种也死!一分钱不给你...程衡波的一切是我女儿的!” 护工这时从外面回来,吓得大声呼救。 医护人员迅速冲进病房,程禧望着一群白大褂摁住程母,注射镇定剂,像哄小孩似的哄她,拍打她,她挣扎,尖叫,慢慢平静,入睡,失去知觉。 无数次发作,程禧挨过骂,挨过踢,程母疯得最严重的时候,甚至扑上来撞击、撕咬,大吼着小三和私生子的名字,同归于尽的架势。 见多了,也麻木了。 直到程母完全昏睡,程禧才离开疗养院。 回到周家,华菁菁仍旧在客厅,陪周夫人聊天。 聊周京臣的学生时代。 “他的初恋在高中?” “高中没谈过,大学吧。”周夫人欠了欠身,“京臣——” 周京臣在衣帽间系皮带,“什么事。” “你上学谈过女朋友吗?” 他换了一套休闲装,程禧换了拖鞋,在外厅碰个正着。 周京臣停下,她也停下。 入户屏风一半是镂空,一半是实木,他站在镂空的那一侧,程禧隐匿在实木的这一侧。 他目光落在程禧脸上。 敷衍了一句,“我忘了。” 华菁菁朝周夫人眨巴眼,周夫人替她出头,“谈过的女朋友能忘了?” 他心不在焉,答复也模糊,“可能是忘了,可能是没谈。” “京臣在保护那个女人。”华菁菁怂恿周夫人继续问。 “你记得几个啊。” “一个。” 虚虚实实的屏风遮挡了内厅的视野,依稀暴露出周京臣的轮廓,他挺拔伫立,一动不动。 华菁菁奇怪,“你怎么不进来?” 周京臣从容不迫焚上一支烟,烟雾渗入屏风的孔隙,“抽完进来。” “他在逃避。”华菁菁剥了一瓣橘子,亲手喂给周夫人吃,“您一定要帮我查出那个女人,否则我不安心。” “京臣懂得自己的身份,他不会胡来的。”周夫人安抚她。 其实哪一任女朋友,摸查底细都无所谓,周夫人担心摸出不该摸的,造成大乱子。 华夫人之前对程禧起疑心了。 只不过华家满意周京臣,希望促成这桩婚姻,宁可稀里糊涂,按下不提。 但结了婚,华家百分百出手为华菁菁扫清障碍。 周夫人盘算好了,既然耿家的婚事黄了,送程禧母女去外省生活,京臣的工作忙,心里惦记她也没时间追去,常言道见面三分情,年长日久见不到摸不着的,自然淡了,断了。 先分开四、五年,京臣有了孩子,夫妻感情牢固了,再安排程禧回本市,嫁个合适的,对京臣有助力的。 周夫人越琢磨,越舒坦,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大麻烦。 “菁菁,你和京臣婚后多关照禧儿,她过段日子去外省,有什么不适应的,或是经济难处,别亏了她。” 华菁菁眼神一晃,不露声色笑,“我没意见,听您的。” 周京臣并没抽那支烟,夹在指间,装样子,“哭了?” “去疗养院了。”程禧细声细气。 男人倚在玄关柜上,尽量压低声,“我月初咨询过主治医生,你母亲状态不太好,调整了治疗方案,如果没效果,还是接回家,我在西城区有闲置的房子。” 她手一抖,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接回家。 是等死了。 周京臣看着她,胸口一阵起伏,嘬了一大口烟,“生老病死是规律,你母亲遭罪了八年,何尝不是解脱。” 程禧安静,掉一滴泪,抹一下眼角。 第88章 终有一日,大梦一场 外厅的灯带是浅橙色,折射在屏风一角,周京臣逆光,影子覆在她头顶上方。 他掸了掸烟灰,“别哭了。” “京臣,你和谁讲话呢?”周夫人又喊他。 程禧捂眼睛,平复了情绪,越过他,进内厅。 “禧儿,去疗养院了?”周夫人蓦地想起这件事,关怀备至,“你母亲身体怎样了,送营养品了吗。” 她乖巧温顺,“老样子,我买了燕窝和阿胶。” “家里有现成的,你花钱买什么?市场上劣质品多。下次去,在地下室挑营养品。” 到底养了她八年,有利用,也有情分,周夫人是怜惜她的,“你周叔叔决定解除婚约了,不过世清在医院,耿家焦头烂额,等他出院了,周家退彩礼,耿家退嫁妆。清算完两家的账,再对外公开。” 一天没清算完,程禧一天不踏实。 好在,闹到这地步了,耿先生没脸求和了,若不是在订婚宴上曝光,周家的面子实在下不来,保不齐耿家一服软,又有变数。 周京臣直接把周家架在火堆上烤,要么继续联姻,烤熟了,要么及时止损,灭了火。 这一招,逼得周家别无选择了。 “现在公开也可以,订婚宴匆匆收场,大部分宾客猜到耿家出问题了。”周京臣掐了烟,衣冠整齐跟在程禧后面。 “猜归猜,具体什么问题,他们猜不中,咱们要和耿家商量,编一个像样的理由,应付外界。”周夫人喝着茶水润喉,“菁菁,晚上留宿吗。” 华菁菁看了一眼周京臣,“你呢?” “京臣最近住在老宅。”周夫人有意撮合他们多来往,多接触。 华家对女儿的管教森严,不允许婚前同床,周夫人也看不惯太随便的女孩子,何况小两口感情基础薄弱,先培养情意,情意深了,订了婚,亲密是水到渠成。 虽然不能同床,在同一屋檐下天天见面,也总比各过各的有意义。 “菁菁,我吩咐保姆收拾一间客房,你住一段日子适应适应?” 华菁菁仍旧注视着周京臣,听他的意思。 “你肯住下,我求之不得。”他一贯淡漠清寡的脸,隐隐浮现出笑意。 “既然你挽留我,那我同意了。”华菁菁笑得温柔自信。 周夫人喜滋滋的张罗,摆满了鲜花、古董和观景鱼缸装饰客房,老宅前所未有的热闹。 程禧与这样的热闹格格不入。 孤零零杵在一旁,如同一个陌生的无关紧要的存在。 好半晌,她悄无声息上楼。 华菁菁在周京臣那里待到午夜,客厅的老式西洋钟敲击了十二下,她从房里出来,依依不舍,“晚安。” 男人嗯了一声,“晚安。” 程禧陷在一片漆黑中,盯着门缝处的人影。 没动静。 在拥吻吗。 明知他们已经名正言顺,什么都可能做,冲动之余,情到浓处,都可能发生。 程禧心口还是空落落的。 她蜷缩在被子里,蒙住脑袋。 几分钟,隔壁响起关门声。 下一秒,华菁菁的客房也关了门。 ...... 翌日一大早,程禧穿了乔尔的秘书制服,在车位调整后视镜。 “去哪?” 对面是周京臣的红旗L9。 她一激灵,弯下腰。 男人在后座,但车没发动。 “我去公司。” 男人拧开钢笔帽,“上车。” “你有时间吗?” “没时间。”他在文件的乙方一栏签字,“你的车限号。” 程禧掏出手机查询,周三,限号3和8,她尾号是8。 她坐上车。 司机调头驶出小区。 “我不应该拦住你。”周京臣攥着拳,抵在下巴,“应该等交警抓你。” 他一瞥程禧,白衬衫,黑裙,黑丝袜,高跟鞋。 这么一打扮,气质成熟了不少,是女人的韵味了。 周京臣收回视线,闭目养神。 车停在乔尔大楼外,程禧点开同事的微信群,打算从聊天记录里挖一些公司的情况、八卦,正埋头苦读,周京臣忽然开口。 “叶总工,神清气爽啊。” 她扭头。 一拨西装革履的男士经过这辆车,叶柏南赫然在列。 今天乔尔召开投资人大会,计划上市。 持有原始股份额前五名的大投资人,集体出席会议。 程禧迅速下车,规规矩矩打招呼,“叶总工。”她不认识其余投资人,只鞠躬。 叶柏南略一颔首,看着同样下车的周京臣,“我不及周总工,你是情场商场双得意。” 他含笑,风骨清雅,春风一般润和。 “叶总工的情场不得意吗?大名鼎鼎的国际负责人南茜为叶总工痴狂,多少同僚羡慕。” “周总工羡慕,我让给你。”叶柏南半认真,半调侃。 “有让生意的,有让利润的,有让女人的吗?”周京臣语气耐人寻味,叶柏南眯眼审视他。 让女人。 和周京臣之间何时让过女人? “笑谈而已,惹周总工不愉快了。”叶柏南审视他良久,没审视出哪里不对劲,伸手圆场。 周京臣也一笑了之,握手,“欢迎叶总工结束出差回家。” “我几日不在本市,有什么重磅新闻吗?” “叶总工是明知故问了。” 他们对视,一阵爽朗的笑声。 叶柏南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乘专用电梯去会议室。 乔尔的玻璃大门是竖条图案,一道透明,一道磨砂,有规律的交叉。 赶上早高峰,程禧挤着往电梯里走。 门一开,临了,她回首望。 入目,是一张浓颜的面孔。 光风霁月。 身姿毓秀。 人潮是进,他是出。 孑然独立在一缕阳光深处。 四面八方的车流,一道道竖条交织的斑驳光影。 周京臣。 他站在台阶上,仿佛不真实的大梦一场。 梦醒,人散。 终有一日。 第89章 她太笨 秘书办乱糟糟的。 “莉莉,同类型企业的股市分析资料送到会议室!小飒,调研报告的原件!你这份是复印件,你没长耳朵啊?赵培培!上班呢,你选美啊,裙子改这么短!纯黑丝袜,你穿什么波点丝袜啊!” 岚姐格外暴躁,只有程禧幸免于难,“你准备十杯现煮咖啡,叶总工不加糖,不加奶;九杯少加糖,多加奶。” 程禧点头,“我记住了。” “职场最不幸的就是遇到公私不分的上司。”小飒翻箱倒柜找调研报告的原件,“岚姐和前夫本来要复婚了,前夫反悔了,和单位的前台相好了,放了岚姐鸽子,她这股邪火,撒到公司了。” 程禧恍然大悟。 岚姐的工作能力没得挑,偶尔公私混淆,乔尔也离不开她。 她煮完咖啡,叫了同事一起送,一只托盘摆了五杯。 “港股上市,乔尔势在必得。”会议室内,一名投资人阅览财务报告,“目前的麻烦是业内流言纷纷,认为我们上市后,要集资,套现,卷钱出国。” “哪有那么容易啊。”另一名投资人挥手,“有限制的,上面是傻子啊?市里针对商人境外转移资产、移民的现象很严苛的,据说是周淮康的下级在监管这方面。” “有小道消息,周淮康三年之内退休。”投资人合上报告书,“他安排了自己这艘船的心腹在不同的部门任职,可权贵场一向是树倒猢狲散,领军人物谢幕了,下属各奔前程,以后也顾不上关照周家了,周夫人没办法了,连养女也——” “宋总。”叶柏南余光瞟门外,打断投资人,“我们做好商场的买卖,至于周家,不是你我有资格议论的。” 宋总讪笑,重新翻开报告。 程禧将咖啡逐一分发给投资人和高管。 叶柏南喝了一口,蹙眉。 她紧张,凑过去,“太苦?” “甜了。” “甜?”程禧不可思议,她全程很小心,绝对没有搅合加糖加奶的咖啡。 “我尝尝。”她倒在手心一点,舌尖一舔,苦甜的,发腻。 她愣住,“我没有加糖...” 叶柏南看着那杯咖啡,“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没关系。” 程禧心里委屈。 咖啡机搁在公共饮水间,员工来来往往,她保证自己没出错,不保证其他人。 职场暗算,防不胜防。 开除一个实习秘书,少一个竞争岗位的对手,多一个转正的机会。 秘书部十几名实习同事,人人有嫌疑,人人有动机。 程禧筋疲力竭在公司忙了一整天,八点才下班。 离开时,会议室的灯依然亮着,还在开会。这场会议的内容复杂,牵涉甚广,这群领导连午饭都是在会议室吃的。 老总在主座,叶柏南在副座,他脱了西装,只穿烟灰色的衬衫,始终维持着周正挺拔一丝不苟的仪态。 ...... 程禧回到老宅,冷冷清清的。 周淮康夫妇去医院探望耿世清了。 他是自残。 陶瓷片割腕。 伤口割得又长又狰狞,不像吓唬人的。 割下去的一霎,他难堪大哭,“不娶程禧,我不活了!” 耿先生通情达理,骂他自作自受;可是耿夫人爱子心切,恳求周淮康夫妇带着程禧去瞧瞧他,安慰他。 做不成夫妻,做朋友,不要生分了。 结果程禧加班,耿世清在病房又闹得激烈,周淮康夫妇只好先去一趟,万一耿世清下手太狠,真死了,周、耿两家的仇是消不了了。 保姆端着一碗小米粥走出厨房,“禧儿小姐,这碗粥是周公子的,您顺手捎上去吧,我清理厨房,油桶漏了。” 程禧探了探头,瓷砖上果然一滩亮汪汪的油渍。 她接过碗,“千万别滑倒了,你慢慢擦。” 周京臣在卧房,她一进门,弥漫着似有若无的酒气。 地板上散落着皮带、袜子、领带,夜风吹得纱帘晃动,罩住了周京臣的上半身。 五官遮掩得虚虚无无。 她蹑手蹑脚靠近沙发,掀开窗帘。 男人猛地睁开眼。 看清是她,又阖上。 卧室没开灯,借着窗柩洒入的月光,程禧发现他眼眶乌青,眉宇皆是倦意。 估计是应酬了。 “你又喝酒了?” 他衣领大敞,赤裸精硕的胸膛鼓起,再塌陷。 “小米粥养胃,你不爱喝,也凑合喝。”程禧拧开台灯,调至中等亮度。 周京臣大约很不舒服,平时最讨厌没滋没味的小米粥,今天也肯喝了。 “华小姐,您没留在华家?”何姨这时打扫了阁楼下来,恰好碰到华菁菁上来。 “母亲住院,华家太空旷了,我睡不着。” 程禧惊愕望向门口。 华菁菁下午回华家了,老宅没有换洗的衣物,她收拾几件衣服,说明早再过来。 这会儿去而复返,周京臣也没想到。 他瞬间醒了酒,一手系衣领扣,一手拽住程禧,“去书桌。” 周京臣的卧室有全套的书柜和书桌,是小号的,因为周海康经常在书房办公,他回老宅的次数又不多,所以没有单独的书房。 他从书柜里抽出一本金融专业的书籍,按住她肩膀坐下。 紧接着,华菁菁推开房门。 “老师没教吗?” “教了...”程禧配合他。 “公司金融的三个问题。”周京臣一本正经。 她脑子空白。 这学期旷课多,补考了证券投资和西方经济论,踩线及格了,唯独公司金融的课程,她补考都没过。 以为是陪周京臣演场戏,他倒动真格了。 “资本预算,资本结构...”她音量越来越小。 周京臣神色阴沉,腔调更沉,“你去教室上课了吗?” 程禧不吭声。 “净营运资本管理。”他一字一顿,“最简单的知识点。” 她耳根泛红,“太突然了!我没复习,你就考我。” “那你复习。”周京臣也较真了,“我三天后考你,你给我交出一个什么分数的答卷。” 程禧意识到他假戏真做了,立马从椅子上起来,“我先回屋了。” 华菁菁打量她,也打量周京臣,“这是怎么了?你发什么脾气。” “太笨。”男人评价她,“一团浆糊。” “她高考成绩不是挺高吗?末流211是吧。”华菁菁侧身,没搭理她,只让出一条路。 程禧闷头出去。 隔着门,周京臣说,“高考前的一个月,临阵磨枪,耍小聪明。” “家教辅导的?” “我辅导了一星期,后来请了家教。”他整理桌上的书,“数学英语一塌糊涂。” 程禧朝楼梯口走。 其实,她与周京臣刚才并不出格。 名义上的妹妹帮保姆照顾,无可厚非。 关键是他不愿意华菁菁误会,不愿意产生隔阂。 程禧明白,华菁菁一定是未来的“小周太”了。 任何一个女人,无论多么好的家世,多么娇美的皮囊,也取代不了华菁菁了。 周京臣是上了心的。 细想一想,他对关靓不也如此吗。 这便是周家的好家风了。 喜欢,顺着护着;不喜欢,了断干干净净。 周京臣的情史不乱,即使乱,分手补偿大方,相处又有底线,没有女人恨他、实锤他,只会有女人念念不忘。 程禧绕过楼梯,去保姆房。 “何姨。”她叩门,“我明天搬回学校宿舍了,您替我告诉周叔叔和周阿姨。” 何姨诧异,“您不住老宅了?” 她摇头,“我毕竟不是周家的亲女儿,华小姐在,我显得碍眼了。” “华小姐刁难你了吧。”何姨心中有数,华菁菁性格强势霸道,容不下她。 亲妹妹和养妹妹伦理道德上是不一样的,岁数小还好,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出落得又漂亮,华菁菁防备,排斥她,完全是女人捍卫的本能。 而且何姨觉得,华菁菁大概率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 敌意确实大。 整个人是带刺儿的。 何姨鼻子发酸,“禧儿小姐又没有家了——” 程禧低着头,站了片刻,转身去房间打包行李。 第90章 别管她,让她走 何姨跑上楼,情急之下忘了敲门。 华菁菁抱着周京臣,仰头讲悄悄话,他手环住她腰肢,低头聆听。 灯火暖昧微醺,格外浓情蜜意的一幕。 何姨慌神,又退出去。 “什么事。”隔着一扇门,男人声音传出。 “禧儿小姐要搬出老宅!” 周京臣的脸色一沉。 眼睛蔓延着冷意。 “你们惹她了?” 何姨重新进屋,碍于华菁菁在场,不好明说,“她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不愿住了。” 华菁菁似笑不笑,“她愿意走,是她的自由,没必要大惊小怪。” “禧儿小姐才二十岁,她无依无靠...” “她姓周吗?”华菁菁反问,“孤儿院无依无靠的多了。” 噎的何姨无言以对。 周京臣面容严肃,直奔程禧的房间。 华菁菁刚追上一步,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 是华夫人的。 她接通。 “你周伯父和姓程的司机交情很好,他不舍得送程禧去外地。”华夫人小声,“你可以怂恿周夫人,尽快落实。” 华菁菁答复,“差不多了。” “你父亲一死,华家地位大不如前,把握住京臣。”华夫人叹气,“该铲除的障碍,别手软。” 这种事,没抓到床上,华夫人也不确定。 只不过作为女人,男女方面的一丁点儿苗头,比较敏感。 先下手为强。 及时扼杀。 ...... 周京臣堵门,注视程禧,“你想干什么。” 整个人莫大的疏离感。 她心腔一颤,不敢和他对视,“我回学校...” “明早回。”他在卧室对华菁菁的耐心,这一刻荡然无存了,“天一亮,随你。” 周京臣象征性地顾忌她安全,如果她执意走,出意外了,与他无关,与周家无关。 “我开车回。” “是你的车吗?”他愈发不耐烦了,“你走,车留下。” 程禧气的哆嗦,“我坐出租车,行吗。” 男人轻笑,“有骨气。”他逼近,饶有兴味地打量她,从头到脚,恨不得剐下她一层皮,“衣服,项链,行李箱,哪件不是名牌,不是周家买的?” 她哆嗦得厉害,摘了项链,脱下外套和毛衣,只剩内衣蔽体。 “裤子呢?”周京臣勾住她的内衣带,“这款内衣,我买的。” 他如此翻脸无情。 程禧颤抖着解开扣子,胸部释放出的一霎,男人目光定格在那两团隆起。 晦暗至极。 她不遮不掩,“满意了?” 周京臣力道凶狠,一把拽过她,“然后呢,光裸着出门,任人观赏吗?” 程禧羞愤,“那你让我怎么办?” 他目光再次掠过那一处,她一激动,肌肤泛粉,细细的汗珠战栗着,白里透粉的高耸,抵在他臂弯。 一丝无助,一丝温香。 “你似乎分不清现实了。”周京臣俯下身,挨在她颈窝,“你的肉,你的血,是周家一口饭一口水喂养大的,你依附了周家这么多年,是摘了项链,脱下衣服能扯平的吗。” 她胸口感受到他手的温度。 男人宽阔的大掌牢牢包裹住。 渐渐变形。 周京臣看着粗大的指印,拇指挑起她下巴,“程禧,骨气用错了地方,是可笑的意气。” 程禧盯着他,“华小姐在老宅,她容得下我吗?” “她容不容得下你,不是你考虑的。” “她要我滚呢。” 周京臣也盯着程禧,喜怒不辨,“她说过吗。” “京臣!”华菁菁这时在外面拧门锁。 程禧推开他,蹲下捡起衣服,迅速穿好。 拧动的响声越来越急促,尖锐。 周京臣打开门。 华菁菁梭巡了一圈,墙角立着行李箱,程禧赤脚杵在那,脊背一下下起伏,剧烈地喘息。 周京臣的呼吸亦不稳,是絮乱的。 眼底有将要熄灭的火焰。 华菁菁心口一咯噔。 是吵架了,动手了? 还是什么不可告人的? “程禧,你闹什么。”华菁菁质问完,又望向周京臣,“你打她了?” 何姨大惊失色,冲上去检查程禧,不红不肿的,没挨打。 “禧儿小姐,不闹了...”何姨抢她的行李箱。 程禧明白,待不下去了。 华菁菁厌恶她,周夫人在儿媳和养女之间,更偏向未来的儿媳,老宅已经不是她的家,寄人篱下的滋味时不时折磨她。 何况华菁菁防贼一般防她,处处挤兑,她住在老宅,其实是讨嫌的。 “我妈妈那边...”程禧眼眶发红。 她怕周家不管了。 趁机甩了程家这个累赘。 二十四小时的护工、医疗药物,她负担不起。 即使放弃治疗,程母活一天,她一天没法上班,没有收入,衣食住行要花钱,都是问题。 “周家照顾了你们母女八年,自然继续照顾。”周京臣迟迟未开口,倒是华菁菁先开口了,神情慢悠悠,摩挲着美甲,“我建议你带着你妈妈去外省,试一试新的疗养院,新的医生。” 华菁菁一副替她着想的口吻,“时间久了,你爸的情妇找不到你,一切太平了,你在外省甚至出国生活,比在本市舒服。你非要混二代的圈子,那你的结局只能是嫁耿家的瘸子,王家的傻子...”华菁菁掰着手指数,“娶你也是念在周伯父周伯母的面子,凭你那不入流的难堪家世,你高攀傻子了。” 你爸的情妇。 嫁傻子。 程禧用力拉住行李箱杆,手背的青筋一缕缕凸胀。 子弟、小姐拼爹拼妈,从小拼习惯了。 除了周京臣和叶柏南这样万里挑一的子弟,是真枪实战拼出头的,大部分是拼祖宗,拼背景。 那些众星捧月的高官富豪,一旦落马了破产了,之所以崩溃,跳楼,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就是受不了贫穷,羞辱。 程衡波出轨自杀的丑闻,程母的精神病,在圈子里是程禧永远的污点。 华菁菁是当面讥讽她,有的是在背地里嘲笑的。 她绕过所有人,往外走。 何姨伸手,周京臣制止,“不必拦她,让她走。” “深更半夜了,宿舍也锁门了...” 周京臣睨了何姨一眼,阴鸷的,森寒的。 何姨吓得手一松。 程禧拖着行李箱离开。 “今年周家因为她,没有安宁的日子,周伯母打算送她走,希望她识趣自己走,伯母也省得麻烦了。”华菁菁像是在提醒老宅上上下下的佣人,又像是在提醒周京臣。 是周夫人同意的。 谁擅自留程禧,是和周夫人对着干。 身为佣人,身为人子,都要有分寸。 周京臣面无表情转身,关上门。 拨了一通电话。 程禧走到庭院的铁栅栏,一名保镖截住她,“禧儿小姐,您开那辆奥迪。” 她摇头。 “是周先生的意思。” 程禧咬着嘴唇,没动。 保镖拎起她的箱子,“十一点了,附近没车,您老老实实听先生的话吧。” 她抬头,凝望二楼的窗户。 是漆黑的。 周京臣关灯了。 程禧收回视线。 车驶出院子,二楼的窗帘才缓缓一掀。 男人一张脸若隐若现。 余怒未消。 冷而硬。 片刻,消失在漆黑中。 第91章 抢我的男人,你有没有命享受他呢 程禧第二天在工位整理老总的发言稿,办公大厅的门悄悄推开,冷冽醇厚的男香钻入鼻息,她仰头。 一束盛开的白色郁金香,遮住一半面孔,衬得白西装、白西裤的男人气质清润,眉目俊雅。 她一怔,起身迎男人,“今天还开会?” “我是专程来看你。” 叶柏南露出完整的面孔。 “抱歉,昨天公务繁忙,没顾上你。”他将那束花插在桌子右上角的文件收纳盒里,“订婚不顺利,是吗?” 程禧笑,“出岔子了。” 叶柏南也忍不住笑,“你笑得开心,证明是一个好岔子。” “你早就知情吧。”她搓弄着鹅黄花蕊,淡淡的幽香,“你和周京臣谈交易了。” 他笑意不减反增,“周总工告诉你了。” “他没告诉,司机汇报工作的时候,我正好在车上。”程禧抿唇,“5亿吗?” “是。” “为什么?” “怜香惜玉,慈悲为怀。”叶柏南没有任何的犹豫,“算理由吗?” 她被逗笑,“算吗?” 男人云淡风轻,完全不在乎那5亿的分量,反而千方百计化解她的压力,“你决定算不算。” 程禧心里沉甸甸的。 叶柏南发现她神情紧张,很不自然,“你担忧耿家报复我吗?” 她手拢住郁金香,不说话。 “有周总工挡在我前面。” 程禧还是没出声。 “你在生气。”叶柏南终于察觉到,“生气他分明可以救你,却利用你交易我手里的订单,害你提心吊胆那么多天,为了一个不爱的男人披上喜袍,人生中第一次订婚,遗憾收场。” 她有些用力捏住花瓣,捏出汁水。 “程禧。”叶柏南一如既往喜欢喊她的名字,郑重其事,磁性好听,“过程不重要,得偿所愿最重要。” 他抽出一支郁金香,递给她,“女孩子笑比不笑更美。” 程禧没接那支花,但笑了一声。 “嗯。”叶柏南转动着花枝,“我忽然理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了,赔上江山王朝,赌褒姒一笑,的确值得。” “叶先生。”她收敛,“你拿我取笑。” “是我的错。”叶柏南抬腕看手表,“你六点下班?” 程禧没把握,“也许七点,我请假太多,在补班。” “我六点在公司门外等你。” 她一愣,“等我?” “我取笑了你,赔罪一顿饭。”他一边出去,一边侧身挥手,“晚上见。” 程禧站在格子间的工位里,周围乱糟糟的,纯白的郁金香清新脱俗,非常引人注目。 秘书部面和心不和,私事藏得越严实越好,这么大一束鲜花摆在办公大厅,同事眼中是炫耀,各种嫉妒绯闻会接踵而至。 她捧起花束,从无人的安全通道下楼。 扔垃圾桶不免显得自作多情了,也糟蹋了叶柏南的好意,毕竟不是99朵、999朵有特殊含义的玫瑰花,只是一束庆祝的郁金香。 程禧跑到泊车位,塞入后座,下班带回宿舍装饰,或者养在卫生间祛一祛臭味,也挺好。 “程禧!”小女生拎着外卖盒飞奔过来,“你男朋友送的花啊?” 她从容解释,“是女性朋友,放在前台了,叶总工帮忙送上楼的。” 办公厅不止有程禧一个员工,叶柏南送花是瞒不住的,她干脆自己圆一下。 撒谎掩饰,同事更乱猜了。 “你瞧那辆红色法拉利!”小女生捅了捅程禧的胳膊,“是nancy!海外公司的大中华区负责人。” 南茜在“小李家族”的婚礼上见过程禧,加上叶柏南,三人气氛微妙,估计她记忆犹新。 程禧撇开头,回避她。 “nancy怒气冲天啊!”小女生一缩脖子,“我听岚姐说,叶总工的订单黄了。云航集团签了转让合同,周总工的北航集团接手了,周总工是不是逮住叶总工什么把柄了?” 吃一堑长一智,程禧不信任同事了,包括小女生,只敷衍,“你消息真灵通,我没听说。” 南茜是找叶柏南算账的。 她去过云航集团,叶柏南没在,又去了他的住处,保安说他有一星期没回家了。 于是南茜又来到乔尔堵他。 依旧扑空了。 最后,她找到程禧。 “这几天你见过他吗?” 叶柏南躲着她,程禧当然不会出卖,“没见过。” “我的直觉——”南茜弯下腰,平视着程禧,“他玩偷梁换柱的戏码,把订单让给北航集团,与你有关。” 程禧坐在办公椅上,“叶总工的生意,我不清楚。” 南茜笑,捻了捻她的秘书胸牌,“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往往也不知道自己栽在什么狠角色的手上,栽多大的跟头。”南茜略前倾,贴着程禧的耳朵,“抢我男人,程小姐有没有这个命享受他呢。” 南茜慢慢直起腰,“我只警告一次。” ...... 五点半,程禧提前下班。 从乔尔大楼出来,她刚要联系叶柏南,动作倏然一僵。 对面的停车场,周京臣倚着她的车头,在抽烟。 四目相撞,他夹着烟,目光又移向别处。 程禧下台阶,走过去。 “给谁打电话。”周京臣始终没看她,视线落在隔壁大厦的婚纱橱窗。 “一个朋友。” 他垂手掸烟灰,视线随着火星子,“接你去医院。” 正式解除婚约之前,她和耿世清必须要见一面,两家长辈清算礼金,男方女方表态,是自愿、和平分手,承诺双方不泼脏,不埋怨,到此为止。 耿家需要吃这颗定心丸。 第92章 我和别的女人凑成对,你答应吗? 周京臣没开车。 秘书将他送到乔尔大楼,赶回公司了。 他径直坐进副驾位,程禧心脏怦怦打鼓。 车技太烂,周京臣百分百要嫌弃。 她系好安全带,男人突然开口,“谁给你的花。” 程禧忘了,后座有一束郁金香。 “朋友。” “你刚才打电话的朋友?”周京臣看着窗外,随口一问。 “嗯。” 这时,搁在中控的手机响了。 来显是叶柏南。 周京臣一扫,面色无波无澜。 程禧接通蓝牙耳机,“我去总医院了,改日吧。” “不舒服吗?”叶柏南十足的绅士风度,并不计较她爽约,只在意她的状况。 她简短说明原因,那边挂断了。 “他就是你那个朋友。”周京臣手肘顶在车窗,手支着额角,“他送的花。” 程禧不吭声。 “叶柏南——”周京臣一字一顿,“你挺有手段,真攀上他了。” “攀”字不中听,勾引、讥讽的意味。 加上nancy的威胁,程禧觉得叶柏南像是长满了毒刺的花,蛊惑,也危险。 “我没攀。”她解释,“是朋友的相处。” “能攀上是好事。”周京臣语速不疾不徐,“叶家的资产是外界猜都不敢猜的数字,其他人想攀,没机会攀。” 程禧扭头,男人已经闭上眼,打盹养神。 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下。 六点是晚高峰,总医院大门堵得水泄不通,程禧怕剐蹭,没往里开。 泊在300米外的路口。 熄了火。 周京臣也正好睁眼。 “捎上那束花。”他命令。 程禧一怔。 “你探病不带礼物吗?”周京臣不咸不淡睨了她一眼,“有现成的一束,省事了。” 他下车。 程禧确实疏忽了礼节,两手空空的,她只好带下去。 住院部在最里面的C区,穿梭过窄窄的露天长廊,华菁菁站在3号病房招手。 周京臣迎上去,“检查结果怎样。” “血检结果没出,彩超肝囊肿,肾不太健康。”华菁菁推开门,“我母亲醒着呢,打个招呼吧。” 他侧过身,示意程禧在外面等。 “一起吧。”华菁菁邀请她,“我母亲也见过程禧,不是外人。” 程禧没办法,跟进去。 她余光不经意一瞟,陪护椅上是喜马拉雅的钻扣款,200多万,周京臣之前送她上班,副驾驶摆着这款包。 他买给华菁菁的。 程禧是20多万的kelly,十分之一的价格。 她在学校低调,背便宜的,可华菁菁也不适合太高调。 所以,无关身份,取决于关系。 证券大佬的太太在聚会上讲过,名利场的男人无论多么大方,多么宠爱小情人,实际上,清醒又理智。 大头儿财产,是家里的,小头儿零花钱,是外头的。 大部分太太根本不担心,她们是一辈子的战友,至于外头的,是一次性的用品。 “禧儿,吃饭了吗?” 程禧回过神,“我在食堂吃了。” “样貌多讨喜啊。”华夫人端详了她一会儿,对周京臣说,“葬礼宴席上,有太太问你母亲,为什么你和禧儿没凑成一对儿。” 周京臣唇边的笑一凝,旋即又绽开,打趣华菁菁,“我和别的女人凑对,菁菁答应吗?” “当然不答应了!”华菁菁嗔怪华夫人,“您少提醒他了,万一他有了相好的,我要哭了。” “我是那种人吗。”周京臣笑意愈发大。 “你保证。”华菁菁不依不饶,“保证只有我一个。” 华夫人骂她,“你胡闹什么!” 她气势弱了,挽着周京臣的手臂。 “伯母,菁菁和我闹没什么,我哄着她。”周京臣主动解围。 华夫人笑,“你惯着她吧!” 程禧撩眼皮。 华夫人是故意趁着她在场,叫住周京臣,让她目睹周京臣对未来岳母的孝顺,对未来妻子的关爱。 收起不该有的念头,知难而退。 周京臣大约也明白。 “伯母,我先陪禧儿去探望世清。”他替华夫人掖了掖被角,嘱咐华菁菁,“有问题,喊我。” “喊你干什么,你又不是医生。”华菁菁体贴抱怨他,“我宁愿你多休息,少操劳。” 周京臣握住她手,同样体贴,“为岳母奔波,应当的。”他含笑,“我不是你的主心骨吗?” 华菁菁也笑,送他出门,全程无视了程禧。 这一幕,亲眼所见,滋味大不同。 程禧下意识拉开了距离,远远跟着周京臣。 耿世清在拐角的8号病房。 门虚掩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周淮康不在,周夫人拿着礼单和耿家夫妇清算,躺在床上的耿世清最先发现了程禧,他猛地坐起,“禧儿!” 病房内的三个人同时看过来。 周夫人缓缓合上礼单,“退回耿家的彩礼,一分不差;周家收回的嫁妆,也分文不少,咱们两家对完账了。以后世清和禧儿,不再是未婚夫妇了。” 周京臣倚着电视柜,百无聊赖地拨弄遥控器。 “禧儿,你和世清是和平分手,对吗?”耿夫人不踏实,亲口要承诺。 程禧点头,“我们性格不合。” “传言世清家暴,爱逛一些乱七八糟的表演场所,是事实吗?” “不是。” 耿夫人松口气,又想起什么,“禧儿,世清最近情绪不稳,你常来瞧瞧他,耿阿姨拜托你了。” 耿世清瞳孔冒亮光。 “我大三课程多,平时在公司实习,没时间来...”程禧拒绝了,“请耿先生耿夫人见谅。” 耿世清的亮光又灭了。 灭了一秒,蒸腾起残暴的凶光。 他低头。 双手攥着床单。 病房一片尴尬,周夫人也没待多久,耿先生算是体面人,亲自送下楼,耿夫人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禧儿,你去超市买瓶水。”周夫人支开程禧。 周京臣系着风衣扣,在一旁站定。 “你父亲是从区公安局长一步一个脚印升到市里二把手的,他在职期间,处理了多少大案,得罪了多少人,你是周家的独苗,我不为你考虑行吗?任何一桩意外,都会要了你的命。”周夫人摩挲着真丝手套的花纹,“如果你华伯父在世,禧儿嫁不嫁官家子弟,其实无所谓,华家保你平安。” 窗外飘着小雨,雾气连绵。 周京臣一言不发,凝视地砖上零落的花瓣。 第93章 捅了一刀 “菁菁的大伯和堂叔虽然有权势,可你毕竟不是他们的女婿,帮与不帮,是有条件的。” 周夫人偏头,“你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吗?” “理解。”周京臣垂手而立,“您明说吧。” “禧儿有两条路。”周夫人将手套塞进包里,“一条,嫁黄家,另一条,去外省。” 周京臣微微眯眼,“您物色的人选是黄家二叔?” 周夫人没反驳。 “黄老二去年丧偶,比禧儿的年纪大两轮,四十多岁了。”周京臣面目晦暗不明,“您在开玩笑吗。” “我没工夫和你玩笑。”周夫人声色俱厉,“黄老二除了岁数大,品行、前途样样出众,你父亲曾经有恩于他,他如今是局级干部,二十年之内不会退,结了姻亲,禧儿是正经的官太太了,你是黄老二的大舅子,我也安心了。” 周京臣盯着周夫人,周夫人毫不回避,也盯着他。 “你同意吗?” 周夫人一拱火,周京臣恼了,“我不需要您安排一个妹夫保我,真的报复到我头上,是我命该绝,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他一张脸阴骇戾气,比灰蒙蒙的天色更焦黑,仿佛泼了一滩浓墨,“何况外公训练过我的身手,有寻仇挑衅的,未必打得赢我。” “不嫁黄老二,那送禧儿去外省。”周夫人一锤定音,“我联系一下外省的疗养院,买房或是租房,凭禧儿的喜欢,周家出钱。倘若她有福气,自己谈个家世好的,没福气,嫁个普通人,我不插手了。” 周京臣摁在桅杆上的手一紧,片刻,他笑了,“原来母亲是要送走她。” “我当初做主抚养了她,自然有资格做主送走她。”周夫人气场压人,“我并非她亲生母亲,养大她不是义务,我尽了情分,她安安分分走,是偿还我的情分。” “她不够安分吗。” 周夫人一语道破,“你不安分。” 男人手又一紧。 腕骨发胀,发白。 “你是周家的公子,我舍弃禧儿,不能舍弃你。你外公一直有意让你继承李家的产业,庇护你的表兄弟们。那群混吃等死的二代子弟可以任性,你不可以。不只是你,叶家的柏南,耿家的长女,菁菁的堂兄,哪个不是舍己为家族?” 周夫人面向他,表情肃穆,“人人敬你周公子,敬叶大公子,耿大小姐,敬的是什么?荣耀与代价是一体的。” 撂下这番话,周夫人扬长而去。 周京臣注视着她背影,眼底的光深沉莫测。 直到周夫人完全消失在那扇门,他收敛了神色,转回身点烟。 程禧的外套放在车里了,只穿了单薄的工作服,她拎着一瓶矿泉水,瑟瑟缩缩过去,“我开车送你回周家。” 周京臣一瞥她,“冷?” 他解开风衣,程禧不要,“有烟味。” 末了,又劝他,“你少抽烟,瘾是越抽越大的。” 周京臣气息重,“知道。” 他又吸了两大口,掐了烟。 风吹得桃树大幅度晃动,雨点子又急又多,浇在风衣上,周京臣一手倾斜了衣服,一手揽住程禧的腰,带入怀中。 她挣扎,“周阿姨在...” “去华家的病房了。” “有窗户...”程禧从他怀里挣出,“你身边的人现在很敏感。” “比你还敏感?”他扬眉。 程禧听出调侃、逗弄的意思。 “是气氛敏感。” “不然呢?”周京臣又皱眉,“你指什么。” 她一愣。 耳根“腾”的红了。 因为周京臣在床上总是说她太敏感,像发大水了,一碰一哆嗦,一摸一泛滥的,他口中蹦出这两个字,她容易领悟歪。 程禧不搭腔了,一路走,一路捡,也顾不得鞋脏,捧着花瓣埋在树根下,周京臣耐着性子等她,“你偷看我书架上的《红楼梦》了?” 她眨眼,睫毛沾了雨水,“我看到黛玉葬花了。” “那是沈承瀚在古董市场淘的,程甲本,禁不住你乱翻。”周京臣伸长胳膊,风衣罩住她,他大半身躯淋在雨中。 程禧一阵心虚。 她那天翻书的时候手滑,抠掉了一块。 缺了俩字。 “翻坏了我赔你。” “赔我?”周京臣戏谑,“你欠我的多了,你赔什么。” 她扶住树干,脱了鞋,袜子潮漉漉的,“赔不起。” “你倒诚实。” 周京臣递给她帕子,她折叠垫在鞋里。 上星期稀里糊涂的生化妊娠了,尽管没大碍,肚子断断续续疼几天了,也忌讳着凉。 “好些了吗?”他忽然问了一句。 程禧清楚他问得什么,告诉他不好又有什么用,他是华小姐的未婚夫。 和她之间,是一段没来得及开始便结束的孽缘。 既然是孽缘,注定不为世俗所容,藏在夹缝里,悄悄生,悄悄死。 “好些了。” 周京臣望了她一眼,没再问。 “沈承瀚回国了吗?”程禧才反应过来,“他不是你发小吗。” 沈承瀚是南方人,大师算他的八字缺水,所以取名“瀚”,他和周京臣同一所小学,初中,认识了十五、六年,周京臣毕业回北方,沈承瀚去新加坡留学。 沈家在当地的财富仅次于李氏家族。 “月初回来的。”周京臣把风衣套在程禧身上,拿了她的车钥匙,“你在原地别动,我去开车。” 他冒雨离开。 与此同时,住院部西侧的小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一道身影一瘸一拐绕过桃树,从后方逼近程禧。 宽大的风衣遮住了视野,她浑然未觉。 蓦地,闪电划过,震得程禧一激灵。 她钻出风衣,看头顶闷雷滚滚的天空,出乎意料对上耿世清的眼睛。 阴毒的,奸险的。 程禧尖叫,风衣用力扔向耿世清,朝相反的方向跑。 耿世清早有准备,一把拽住她,她后背狠狠砸在树桩上,又往前弹开。 下一秒,寒光毕现。 耿世清抓着刀,扑上去。 他腿瘸,动作不利索,栽倒在地,龇牙又拽程禧,手起刀落。 程禧本能撇开头,蜷缩着打颤。 耳畔“噗嗤”一声,刀尖扎进血肉的撕裂响,以及耿世清的叫骂,“你他妈的——” 第94章 叶柏南替她挡刀 程禧睁开眼,雨点子噼里啪啦浇在脸上,朦胧潮湿的视线里,是叶柏南捂住右臂,鲜血从指缝间往外流。 染红了纯白的西装。 这一刀,本应该贯穿程禧的胸口。 耿世清行凶之际,手晃得厉害,叶柏南来不及抓住他,万一抓偏了,救不下程禧,反而扎得更深。 危急关头,叶柏南舍了胳膊,贴上刀刃,替她挡了。 刀口深可见骨。 扎入了肉筋。 锥心的疼。 分不清是汗水,是雨水,叶柏南的衣服湿透了,西装和衬衫粘连在一起,稍稍一扯,伤口又渗出血。 程禧颤声颤气,“叶先生...” “叶柏南!你老子都不敢惹我,你算哪颗葱,敢惹我?”耿世清骂骂咧咧,托住那条瘸腿爬起来,又刺向程禧。 叶柏南一把拽住他,“她好歹是周家的小姐!你捅了她,后果耿家担负不起。” “我他妈在圈子里成笑柄了!人人挖苦我,没娶上世家小姐,给周家开车的司机女儿也娶不上!什么狗屁的和平分手!你信吗?他们嘲笑我!” 耿世清双目猩红,愤怒到极点。 他虽然残疾,终究是个大男人,力量不弱,刀刀乱砍,仿佛癫狂了。 叶柏南只防守,不攻击,加上受了伤,战斗力削减,肩膀又被狠狠剐了一刀。 两名保安闻声赶来,这幅场面太粗暴血腥,一时呆滞在原地。 “报警了!”不远处有家属大吼。 “他住8号病房,保姆日夜伺候着,爹妈气派十足,像是官员大老板,他想扎死女孩,估计有感情纠纷。” “要不是那个白西装的男人及时出现,女孩就死了!” 叶柏南左手牢牢控制住耿世清,不许他靠近程禧,血肉模糊的右手忍痛一劈,劈在他后颈,他脑袋一麻,跪倒在地。 保安一南一北包抄,耿世清龇牙咧嘴捡起刀,在空中比划,“你们滚开!”他刀尖冲着程禧,“我妈求你来瞧瞧我,你不肯瞧!不给我妈留情面,装清高的贱货!你早不是雏儿了!” 程禧吓得发抖,五脏六腑一揪一揪的。 “是他对不对!”刀尖转换了方向,冲着叶柏南,“他睡了你!” 叶柏南护在程禧前面,“耿世清,我和她没有逾越过底线。” “不是你...”刀尖来来回回,“奸夫一定是你学校的!我戴了绿帽子,我废了他!” 鸣笛声从大门外响起,一簇车灯照射进来,车才停稳,周京臣跳下驾驶位。 他举着伞,步履飞快,直奔程禧。 昏暗的夜幕下,她在一个男人怀里。 满身泥土,长发凌乱。 周京臣目光掠过男人血渍斑驳的西装,叶柏南肌肉紧绷,一张脸苍白得没了生气。 “叶总工。”他出声。 程禧扭头,整个人沿着叶柏南的胸膛瘫软滑落。 叶柏南弯腰扶她,动作幅度撕裂了伤口,先她一步摔倒下去。 周京臣一手拉起程禧,一手指挥保安叫医生抢救。 “出什么事了。” 她神情僵硬麻木,抽噎着,“耿世清要杀我...” 男人皱眉,侧过身。 耿世清拿着刀,衣服也是血。 医护人员把叶柏南放到担架上,保安开路,疏散围观的群众。 “程禧。”他强撑着精神,在一片混乱中喊她。 “我在这里...”她同样惨白的一张脸,匍匐在担架边缘。 “别怕。”叶柏南唇边露出笑意,极度的虚弱,“我死不了的。” 程禧捏住冷冰冰的架子,喉咙哽了一口痰,上不来,下不去。 “我找大师看过相,大师说我活到九十九岁。” 叶柏南伸手,握住她。 她手是暖的,但叶柏南的手是凉的。 “大师灵验吗...”她艰难挤出几个字。 “灵验。”叶柏南意识渐渐恍惚,仅剩的精力安抚她,“是慧国寺的大师,哪天我带你去。” 周京臣一言不发。 程禧追不上担架,医护人员抬着叶柏南迅速冲进手术室。 地上的一滩血刺激了耿世清,他清醒了不少,一边哆嗦着藏好匕首,一边偷偷逃离。 周京臣眼疾手快勒住他衣领,力气大了,勒得耿世清脖子经脉暴涨,窒息干呕着。 “耿世清,你是疯了。” 他呜咽,舌头耷拉,发不出一个音。 “清楚你在干什么吗。”周京臣将他完全拎起,“杀人未遂,懂吗?” 耿世清脚尖离地,吊着摇荡,“周、京...” “你惹的这场祸,你父亲也没本事兜底。” “世清!”耿夫人去食堂打完饭,回到病房发现耿世清失踪了,她翻遍了大楼,从隔壁家属口中得知西门的小花园有人持刀行凶,她歇斯底里跑下楼,推搡周京臣,“你撒手!” 耿先生紧随其后,也惊住了,“周公子...这滩血是...” 他借着路灯,上下打量周京臣,确认没受伤,松了口气,“是禧儿的?” “贵公子捅伤了叶家的大公子,生死未卜。” 耿世清在周京臣手上吊得直翻白眼,耿夫人跺脚,“周京臣,世清有三长两短,我耿家和你周家没完!总有一日,你父亲退了,你栽在我手里!” 周京臣眼睛如一潭深渊,沉不见底。 好半晌,他溢出一丝笑,耿先生的角度恰好最清晰,那笑寒气森森,浸入骨髓。 “胡艳辛,周家饶了耿世清不止一次,这一次,无论如何饶不了。” 耿先生一怔。 胡艳辛是耿夫人的名字。 连周淮康夫妇也从没直呼其名过。 显然,风波闹得无法收场了。 他咬了咬牙,豁出脸面求情,“周公子——” “耿先生。”周京臣打断他,“妻子不贤儿子不孝,你有管教不严的过错,是知错就改还是一错再错,耿先生是聪明人,自己选。” 一句话,噎得他哑口无言。 耿先生万分庆幸是扎了叶柏南,若是扎了周京臣,耿家岂不是天翻地覆了。 他五年内升职是板上钉钉的,可毕竟没升,仍旧是周淮康的下级,周家的公子见了血,耿世清百分百保不住了。 现在是叶柏南见了血,局面不至于最坏。 “倘若叶家谅解...” “耿世清的目标是禧儿。”周京臣的眼睛更阴沉了,他放下耿世清,用力一踹,耿世清踉跄扑到耿夫人怀中,染血的刀应声坠地。 “她命大,叶柏南挡下一刀,否则禧儿这条命留不留得住,还两说。” 耿先生又气又急,也踹了耿世清一脚,“孽子!瞎了你的狗眼!” “你不要打了!”耿夫人搪开他,“世清是你的儿子,你不捞他,怎么帮外人打他?” “我捞他?”耿先生火冒三丈,“周家要追究!我再捞他,我的乌纱帽也赔上了!” 耿夫人哭声一滞。 死死地搂着耿世清。 警察十分钟后抵达总医院。 为首的领队知道涉案人是周家和耿家,特意关闭了警笛,低调赴现场。 周京臣站在急诊大楼的南门,挽着袖子,抽烟。 第95章 扔下她,去陪华菁菁 领队走过来,“周公子。” 他淡淡吹出一缕雾,“耿世清在里面,拘押吧。” 领队欲言又止,“耿副厅的公子...拘了允许保释吗?” “不允许。” “严重疾病呢?”领队不愿得罪耿家,拘了人,一旦耿先生出面,这面子是卖不卖,不卖,那是大人物;卖了,不晓得周家的意思,又得罪周淮康了,干脆问得明明白白,后续好处理。 “据我所知,耿公子先天...” “他捅刀子的时候,是有病的样子吗?”周京臣掸烟灰,“监控,人证,物证,我给你备齐了,审讯,上报,逮捕,所有流程你公事公办,耿家不敢明目张胆保释。假如保他,谁批准了,是和我周家为敌,和我父亲为敌。” 领队正色,“是。” “叶家谅解,也不行。耿世清弄的是我妹妹,周家绝不谅解。”周京臣浑身的煞气,丢了烟头,径直迈进急诊大楼。 一楼大堂,耿世清被警察押上警车。 耿先生一动不动,靠着走廊的椅背。 耿夫人跑到2号病房向周夫人求助,华夫人刚睡下,华菁菁在一旁画画。 “周伯母离开很久了。” “她去哪了!”耿夫人魂不附体,满头大汗,“周夫人为什么关机了?” 华菁菁合上画本,“可能登机了吧,上级去国外访问,周伯父随行,周伯母陪同他出国了。” “出国了?”耿夫人眼睁睁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没有了。 怪不得周京臣这么雷霆之势。 周淮康夫妇不在,他一人独大,打着周淮康的旗号,擅自动了耿世清。 等周夫人回国,再出手阻止,已经迟了。 耿夫人转身出门,牙齿磨得咯吱响,“好一个大名鼎鼎的周公子啊,毁了我儿子——” ...... 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周京臣在左,程禧在右,大庭广众下,他没有抱她,中间隔开了空位。 彼此疏离淡漠。 手术室门这时打开,“伤者失血多过,血压下降,家属在吗——” 程禧慌了神,她目睹了全程,叶柏南起码有两处刺穿的刀伤,以及几处小划伤,她拦住医生,“他的伤致命吗?” “你是家属吗?” 她摇头。 “通知家属签字!” 护士把血浆送入手术室,医生也匆匆进去。 门板卷起的一阵风,拍得她骨头发冷,跌坐在椅子上。 周京臣缓缓揽住程禧的肩膀,抚摸她头发,一下接一下,却没有说话。 凌晨五点,天色蒙蒙亮,叶柏南转入监护病房。 华夫人的检查报告是上午出来的,周京臣安排了秘书陪着程禧,亲自去陪华夫人。 下午,叶柏南转入普通病房。 周京臣一整天没再露面。 程禧傍晚出去了一趟,周京臣推着轮椅车,华菁菁挽着他,和华夫人在花园散步。 格外的和谐,美好。 她绕了一条小路,躲开他们。 第二天,叶柏南苏醒了片刻。 输液瓶里有止痛消炎和安神镇静的药物,一直断断续续睡着。 第三天,程禧回老宅煮了一锅粥,打包带到医院。 病房里,叶柏南倚着枕头,右臂缠裹了厚厚的纱布,全神贯注翻着文件。 这是程禧初次看到叶柏南戴眼镜。 浅茶色的金丝镜框,精致小巧的镜片,架在英挺的鼻梁骨,五官立体,轮廓昭彰。 周京臣办公偶尔也会戴眼镜,是护目镜。 他视力从小到大出奇的好。 眼眸幽邃,又乌亮。 望着女人时,像一块吸力极大的磁铁,吸得人目眩神迷,如同面对陷阱一般,往里掉。 “你来了。”叶柏南摘了眼镜,“护士告诉我,这三天你都在。” 程禧走过去,“你要多休息,工作早一天晚一天,不影响什么。” “堆积太多了。”他按摩了一会儿眉心,注视着程禧,“是不是吓坏了?” 她坐下,“我没那么胆小。” “嗯。”叶柏南眼里漾了笑,“你胆子大,只是腿容易软,不扶你,你站起不来。” 程禧臊得脸红耳赤,拧开保温壶盖。 红糖小米粥的香味飘散出。 她倒出一碗,递给他勺子,他只有左手勉强能用,右臂伤得太重。 程禧端着碗,迁就他的姿势。 尽量让他省力。 “其实耿世清打不过你,是你没动手。” “周京臣可以打他,我不可以。”叶柏南摩挲着勺柄,“我打了他,叶家的生意会遭殃。” 耿夫人最溺爱小公子,耿世清碰了谁,花钱封口;谁碰了耿世清,对方不脱一层皮,耿夫人是誓不罢休的。 官家找商家的麻烦,太简单了。 卡贷款、卫生安全、突查税务,小问题放大,大问题严惩,叶家如此庞大的商业版图,总部之下有分公司,高管之下有中层,多多少少存在漏洞。耿家仕途人脉广,打个招呼,叶家只能自认倒霉。 “我拖累了你。”程禧心里难受。 “男人挨一刀,不碍事。”他舀了一勺粥,“你一个姑娘挨一刀,保不齐搭上性命,所以我挨,比较划算。” 他云淡风轻的口吻宽慰程禧,她鼻腔泛酸,捧着碗凑近,方便他舀,“你爱吃什么,我煮了送到医院。” 叶柏南逗她,“那我有口福了。” “我厨艺差,需要保姆帮忙的。”程禧尴尬,“我煮的饭你吃了会吐。” “是吗?”他半诧异,半好笑,“我不挑食,如果我吐了,你的厨艺确实够差。” 程禧局促搅着手指,“煮粥不差的。” “那继续喝粥。”叶柏南脾气随和,“豆粥,小米粥,白米粥,我住院一星期,喝遍不同的粥。” 她没忍住笑,叶柏南也笑了一声,“成交了。” 第96章 我向周家要你呢? 程禧去卫生间洗了一条毛巾,出来时,病房门打开了,周京臣和华菁菁一前一后进屋。 “叶总工。”华菁菁问候病床上的叶柏南,“听京臣说,耿家的公子捅伤了你,我们特意来探望。” 她顾忌周京臣在场,不得不搭理程禧,“很辛苦吧,你眼眶乌青的。” “不辛苦。”程禧抿唇,温吞吞转向周京臣,“哥哥。” 男人淡淡嗯,“吃饭了吗。” “喝了粥。” “是程禧亲手煲的粥,味道不错。”叶柏南察觉她不自在,开口解围。 周京臣瞥了一眼保温壶,红糖的甜腻气挥之不散。 “你煮的?” 她点头,“保姆陪着周阿姨出国了,何姨没在老宅。” “何姨在我母亲的病房,伺候饮食起居。”华菁菁插了一句,抱怨一旁的周京臣,“怪你考虑不周,调走老宅的佣人,逼得程禧自己下厨了。” “她年轻,凑合几顿饭,没什么大碍。伯母处于恢复期,不能将就。”周京臣欲笑不笑打趣华菁菁,“你不是也嘴馋吗?何姨烧的菜,十有八九是你吃了。” 华菁菁恼羞成怒,“你总是拆我的台!” “逗你。”周京臣拉了椅子坐下。 程禧杵在那,神色黯然。 岳母重要,是情理之中。 可亲耳听到他划分了亲疏内外,难免不是滋味。 “叶总工好好养伤,一切费用我缴过了。”周京臣眉眼深邃,皆是笑意,“叶总工舍弃自身安危,救了我妹妹,有任何要求尽管提。” “周总工太客气了,我救的不是你妹妹,只是程禧,所以对周家没有要求。”叶柏南接过毛巾,想要擦脸,手臂抬不起来,他刚要放下,程禧又夺过来,替他擦额头和下巴。 周京臣一副波澜不惊,观望这一幕,“除了她母亲,她没伺候过别人。在周家干活,大多是添乱,美其名曰是她干,保姆再返工。” 程禧擦完,退到墙角。 不理会他。 “我母亲都没享受过的待遇,倒是让叶总工抢先一步享受了。” 程禧脊背冒寒气。 周京臣调侃的口吻,却不是玩笑的氛围。 阴恻恻的。 “我不觉得添乱。”叶柏南含笑,“我觉得程禧温柔体贴。” “叶总工认识的女人很少吧。”周京臣整理着袖口,“多认识几个,不至于夸她体贴了。” 他挪开椅子,“不打扰叶总工了。” 程禧一直垂着眼睑,周京臣起身,她缓缓掀了一下眼皮。 四目相对,男人眼神漠然,她又垂眸。 “照顾好叶总工。”他叮嘱。 程禧头皮一阵发麻。 房门一开一合,她整个人松懈下来。 收拾着床头柜上的餐具和水果。 有些萎靡不振。 “你不喜欢华家的小姐。” 程禧动作一滞,“是华小姐不喜欢我。” 叶柏南注视着她的局促不安,“因为你是周家的养女,继承一份财产吗?” “我没资格继承。”她继续收拾,“我以后要偿还周家的。” 男人沉默。 权富圈都了解,周夫人养程禧,是娇养,贵养。 比亲生的世家小姐们,还千恩万宠的。 明处的衣食穿戴一年数百万,隐形的培训课、开眼界的花销,不计其数。 养得白嫩如玉,能歌善舞。 直到周、耿联姻,掌上明珠嫁了瘸子,周夫人“长线投资”的计划才爆出。 “你拿什么偿还。”叶柏南伸出手,拨开遮住她面颊的长发,“周夫人在你身上索取的不是钱,是周京臣后半生的平安符。对方年龄、婚史无所谓,唯一的条件是有实权,是官家,未来的从政生涯不低于十年。十年沧海桑田,周家的仇人也老了,罢休了,对吗。” 程禧惊愕,“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吗?”叶柏南发笑,“周夫人最初相中了我弟弟柏文,他在刑侦支队。不出意外,5月份晋升副支队长。” 怪不得。 周夫人极力撮合她和叶家的小公子。 这年纪就升任副处级,必然立大功了,前途无量,五十岁熬到副厅级,和耿先生有一拼了,周夫人是赌了一把。 可惜,叶柏文有主儿了,周夫人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叶柏南,好歹是亲兄弟,大嫂的娘家哥哥有麻烦,小叔子也会倾尽全力。 “我没忘。”程禧提起这茬,莫名尴尬,“你弟弟有女朋友,拒绝了我。” “柏文没女朋友。”叶柏南揭穿,“刑侦支队案子多,没空交往。” 她更尴尬了。 “你别误会。”他笑出声,越是笑,程禧越是难堪,“我母亲根本没找过柏文,直接找我了。她希望柏文婚姻自由,娶心爱的女人,而叶家联姻是我的义务。” 程禧这口气勉强舒坦了。 虽然对相亲毫无兴趣,但她没相中,行;男方没相中,心里堵得慌。 相亲是一场男女魅力的较量,稍微顺眼的、健全的,哪有接二连三被拒的。 太有损颜面了。 “不过,你和柏文确实不合适。”叶柏南打量她,“你安静,柏文话少,生活一潭死水,倒不如我合适了。” “你话多吗?”程禧也打量他。 “我和外人话少。”他扬眉,“和你说话不够多吗?” 她削着苹果皮,“耿家解除了婚约,不清楚周阿姨下一个又会安排谁。” 叶柏南再次沉默。 好半晌,“我父亲和周先生谈过。” 程禧切了一块苹果,递给他。 叶柏南没接,“周先生同意,周夫人不同意。” 他眯眼,盯着手背的针头,“黄家的二叔去年丧偶,周夫人最近和他来往很多。” 程禧捏紧了刀柄。 周夫人和什么人来往,与什么人疏远,是官太太们的风向标。 周淮康掌握市里同僚第一手升迁或者贬职的内幕消息。 周夫人也从不浪费时间,她的交际对象,一定对周家有用处。 “黄家二叔四十二岁了。”叶柏南面目深重。 她拳头攥得紧紧的。 “如果——”他肃穆,正经,连同空气都凝固了,“我指如果,周夫人安排你嫁黄家,你不愿意,那我向周家要你呢?” 程禧手一松,刀掉在瓷砖上。 尖锐的“哐啷”响。 叶柏南目光定格在她的脸。 第97章 剧毒 护士这时进来拔针,打断了叶柏南。 他没再问。 程禧亦没回答。 护工晚八点钟上岗,她站在床边,“那我先回去了。” 叶柏南凝望着她,“自己开车吗。” “是。” “一路小心。” 程禧点头。 走到门口,男人叫住她,“程禧。” 她停下。 好一会儿,叶柏南没下文。 程禧转过身。 “明天煮什么粥?” 他绝不是要说这句话,但也只说了这一句。 再无其他。 程禧形容不上来是松口气,还是悬了一颗心。 “红糖黑米粥,行吗。” 叶柏南嗯。 ...... 乔尔第二天召开全体秘书会议,程禧下午才匆匆跑到医院。 叶柏南左肩的伤口撕裂了。 原因是运动幅度过大。 昨天中午喝粥时,他自己舀的,扯动了手术的缝合处。 程禧看着护士重新包扎,换下了一堆鲜血淋漓的纱布,一脸的自责,“我应该喂你的。” “无妨。”叶柏南笑了一声,“我不习惯女人喂。” 他顿了一秒,“可以尝试。” “病人的右臂和左肩现在都不能动弹,家属多帮他做做卫生清洁,尤其是伤口周围,温热的水擦拭。” 程禧雇的男护工负责夜间陪护,她白天在。 毕竟是为了她受伤,不勤勤恳恳鞍前马后,显得太忘恩负义。 她挽起袖子,在卫生间打了一盆热水,端到病床前,“你四天没清洗过了?” 叶柏南上身赤裸,被子盖到腰腹,“我打算伤口好些了,自己洗。” “我会告诉护工,晚上给你洗下面。”程禧琢磨不对劲,有歧义,又改口,“洗腿和脚。” 他呼吸一起一伏。 腹肌也一鼓一塌。 程禧视线尽量回避,凭手感摸索着擦。 导致偶尔力道太狠了,叶柏南不禁闷哼。 “疼吗?” 他默不作声。 程禧擦到手肘,毛巾剐蹭了伤口的边缘,男人一颤。 “程禧。”叶柏南喉结滚了滚,“我得罪你了?” “没得罪。”她一头雾水,不晓得他什么意思,“你救了我。” “既然没得罪,你轻点。” 她愣住,“那么疼啊...你骨折了吗。” “快骨折了。”叶柏南倚着枕头,“简单清洁就好。” 程禧沿着他胸膛的肌理擦拭,有细碎的小伤,有小石子硌的,涂过碘酒和药膏了,已经结痂。 毛巾敷在上面,热气焐着,叶柏南略仰起头,闭着眼,“焐那里舒服。” 她又泡了一遍热水,拧得半湿不干,铺开,大面积焐着。 发梢在肚脐处扫来扫去,他感受到愈发清晰的痒。 程禧浑然不觉,低着头,将毛巾翻了个儿,“热敷颈椎吗?” 叶柏南腰臀紧绷,硬邦邦的。 他摁住被子,防止滑落。 两张面孔近在咫尺,气息裹着气息。 喷在他脖颈,是潮湿的。 “程禧。”叶柏南嗓音微微喑哑。 “怎么了?”她把毛巾搭在他肩头,“这样舒服吗。” 床尾晃过一抹人影。 伴随着高跟鞋响,和红酒玫瑰的香水味。 “我来的不凑巧,搅你兴致了,柏南。” 女人穿着风衣,捧了一束百合康乃馨,一个时令果篮。 程禧一眼认出这个女人。 是俞薇。 和叶柏南订过婚,又分手的俞家私生女。 他迅速系上病号服的扣子,规规整整靠在床头。 “你跟我何必见外呢?”俞薇撂下果篮和花,望向他,“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不穿衣服什么样。” “俞薇。”叶柏南语气慎重,“你不要乱讲。” “是啊,你有新欢了,忌讳曾经的情史被挖出,影响感情。”俞薇扭头,审视着程禧,“慈善拍卖晚宴,是周夫人带你入场的,周京臣拍了我的绿宝石项链。” 程禧下意识看叶柏南,“你们聊,我去接一壶开水。” “你不用出去。”俞薇连外套也没脱,她走近病床,俯下身,掸了掸滴流的小瓶子,“英雄救美,你多出息啊。” 叶柏南眼神移向别处,气场一股烈性,和平日里温润绅士的他截然不同。 阴郁的,消寂的,男人味的。 “你搞什么啊。”俞薇挨着他脸,小声,“叶家的继承人动真情了啊,我信吗,你信吗?” 叶柏南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侧目同她对视,“你老实点。” “护着新欢啊。”俞薇表面笑,眼底凉薄。 男人面无表情越过她,“我要休息了,你自便。” 程禧不想掺和,杵着没动。 俞薇不慌不忙直起腰,经过程禧面前,莞尔一笑,“我和叶柏南去游过泳,我在泳池里见过他不穿上衣,可不是在床上。” 俞薇澄清完,慢悠悠离开。 程禧不懂他们之间的气氛,像是因爱生恨,也不太像。 她回过神,送俞薇出门。 电梯从19楼下降,俞薇一边等,一边梳理短发。 “他不吃甜食。” 透过电梯门的反光,程禧发现俞薇在冲自己笑。 她蹙眉。 叶柏南分明喝完了一大碗红糖小米粥,而且她厨艺不精,红糖兑得多,足有半袋,是齁甜的。 “他七岁那年,坠过冰窟,趴在里面冻了几个小时才得救,险些死了,落下体寒的病根,所以嗜辣,喝汤,贪暖,畏风寒、雨水、冰雪。” 程禧还真不知道他的忌口和嗜好,差点让他遭大罪了,“谢谢余小姐提醒。” 俞薇瞧出她不了解叶柏南,关系大概率不亲密,正在萌芽的阶段。 “年轻女孩抗拒不了他这种男人,很正常。不过我奉劝你,美好的事物,往往有剧毒。” 电梯门打开,俞薇迈进去,朝她友好挥了挥手。 程禧在原地站了片刻。 叶柏南真是一个极端矛盾又极端神秘的男人。 铮铮阳刚的皮相,温雅润和的性子,却又有多年的旧疾。 程禧记得第一次见他,是照片里,晒得健康性感的蜜色皮肤,高大强壮,不苟言笑。 周夫人说,他当过三年兵,去过野外求生,沙漠徒步,全部是很危险的历练。 叶家培养长子,十分严苛。 叶太太宠爱小儿子,甚至是偏心,叶柏南从小独立,考试、比赛、包括生病,基本是自己扛,叶太太没有陪伴过。 程禧返回病房,叶柏南熄了大灯,只亮着一盏橘黄色的阅读灯,敞开的窗缝是雨后的泥土气。 这四天,时而晴,时而下雨。 今天又赶上了阴霾。 外面灰蒙蒙的。 “她和你说什么了。”叶柏南坐在昏暗深处。 第98章 也伺候伺候我 程禧迎着光,“俞小姐说,你不吃甜。” “还有吗。” “你七岁坠过冰窟,畏寒。” 昏黄的光线笼罩住叶柏南,他目光幽冷,语气也冷,“还有呢。” 美好的事物。 藏着剧毒。 俞薇好像痛恨叶柏南,而叶柏南也防备俞薇。 她犹豫了一秒,没多嘴,“没有了。” 叶柏南凝视着她。 “程禧,我和俞薇之间有矛盾,结束得不愉快,我有问题,她也有,不涉及出轨。”他郑重其事,“我从未诋毁过她,我保证不了她是否诋毁我,真与假,是与非,我希望你有分辨。” 程禧垂下手,不声不响。 叶柏南掀开被子,铺平床单上的褶皱,“过来坐。” 她坐下,与他一臂之隔。 窗外是潮湿的风,室内一片微醺暖意,眼波流转间,是暧昧温存。 男人俯下身,从侧面安安静静望着她,“不止游泳,也一起泡过温泉,不穿上衣的接触,仅此而已了。” 程禧蜷了蜷手指,“南茜去公司找过你。” “不必理会。”叶柏南挨着她,程禧闻到他的呼吸是清苦药味。 “月初我调出过人事部的档案,你是上个月的生日?” 她嗯了声。 “我太粗心,没有送你礼物。”叶柏南眉目温和,“喜欢什么?” “珠宝你不缺。”他自顾自,“喜欢舞台剧吗?” 程禧抿唇,学跳舞的,几乎无一例外都喜欢舞台剧。 去年她生日,周京臣问她要什么礼物,正好大型古典舞剧《杨玉环》巡演,由于是环形舞台,压缩了观众席,VIP票只有六张,并且是内部票,不对外出售。 周京臣托朋友弄了两张,可另外四张票在文化局和卫生局的官太太手上,程衡波生前是卫生局那圈子的,程禧怕自己一个人去,遭她们的鄙夷讥讽,想要周京臣陪着,他本来答应了,第二天放了她鸽子。 开场半小时他才打来电话,临时有饭局,没空。 程禧又去买后排的票,躲开那些太太,结果售罄了。 一年一次的巡演,最顶级的卡司阵容,连大门也没进,不遗憾是假的。 “我喜欢《杨玉环》。” 叶柏南笑了一声,“好。” 程禧长发落下,贴在锁骨,汗水黏着。 他拇指轻轻挑开,指腹无意蹭过她下巴,“热不热?” “不热。” “你出汗了。”叶柏南手背抹掉她额头的汗渍,又收敛了力道,更有分寸的抹了抹脖颈,没碰她的领口。 叶柏南的手和周京臣的手一样,磨出了薄薄的茧子,粗粝的,干燥的。 不爱吸烟的男人,味道也清洌干净。 “在学校交往过吗。” 程禧摇头。 她屁股坐得靠后,双腿悬空晃悠着。 “有好感的男生呢。” 她没反应,盯着地上的影子。 “抱歉。”叶柏南从她发丝间收回手,“冒犯你了。” “有好感是过去式了。”程禧沙哑开口,神色黯淡。 其实叶柏南一开始就不相信程禧单纯到那份儿上,周夫人介绍她:“对男人没开窍”,“没摸过男人手”。 没正式谈过,不代表心里没人。 “程禧过去喜欢的男人,我不在乎。”叶柏南叫她的名字,总是很动听,“程禧以后喜欢的男人,我比较在乎。” 她偏头,四目相撞,不禁笑出声。 叶柏南也随着她笑。 程禧在病房待到晚上九点,护工家里有急事,交班迟了,她守着叶柏南输完一瓶消炎液,临走前,去水房打一壶开水。 病房在尽头的最后一间,拐过弯,是电梯和楼梯通道。 周京臣掐着时间,也刚到。 他捏住打火机,金属盖弹起,扣上,再弹起,一簇火苗闪烁,烧燎得他瞳孔泛起红光。 在空寂无人的走廊,格外炙热清晰。 程禧停下。 他堵住了去饮水房的必经之路。 僵持了一会儿,她溜着墙根绕过。 男人忽然抬起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震慑力,砸在程禧脸上,“他睡了?” 她又停下,“没睡...在批文件。” “煮了什么粥。”周京臣今天极有耐性,慢条斯理闲聊着。 “红糖黑米粥。” “他喝了吗?” 程禧莫名的心慌,“喝了。” 周京臣一步步逼近,她一步步退后。 退至病房门口的一霎,他把程禧拽进旁边的通道里。 “在哪学得伺候人?伺候得这么细致体贴。” 他手凉,拨一下衣领,程禧颤一下。 一层鸡皮疙瘩。 “抽空也伺候伺候我。”周京臣清清俊俊的一张面孔,皮笑肉不笑的。 程禧攥紧水壶把手,楼道门关着,视野黑漆漆的,目之所及,是他银白色的纽扣,有一丝微弱的光。 周京臣裤兜里的手机一直在振动,他置若罔闻。 “华小姐找你。” “你怎么知道是她?”他掌心撑住扶梯,身体倾轧而下。 程禧倚着铁栏杆,“除了她,深更半夜谁会找你。” “你半夜不是也找我吗。”周京臣的气息犹如滑腻的毒蛇,钻来钻去,“在我房间抱住我,吻我,求我解决耿世清,那么热情主动,不记得了?” 黑暗中,感官无限放大。 带着禁忌色彩的诱惑。 第99章 这么会缠男人,不缠我了? 程禧攥紧了水壶的提手。 “这么会缠男人,现在不缠我了?”周京臣的唇似有若无抵在她脸颊,长出的胡茬刺刺拉拉,坚硬戳着她,“缠叶柏南了,是吗。” 隔着单薄的衬衫,程禧也感觉到他的体温和心跳,在静谧的楼道里,深沉,灼烫,一下接一下的律动。 “身子没恢复,吃不消,你老实点。”他咬着她耳垂,一字一顿。 程禧蜷缩在他胸口,一动不动。 片刻,周京臣站直,“回周家收拾行李,星期五送你去外地。” 她一惊,惶惶抬头。 “你母亲也去。” 星期五。 三天后。 “是周夫人的安排吗?” 大门上方是条状的玻璃窗,有光亮渗入,映在周京臣眉间,他皱着。 “外地...是哪里?” “五百公里外。” 程禧心口一揪,“我多久回来。” “三五年之内,不准回来。”他重新拨弄着打火机,“周家什么时候有孙辈了,你什么时候回。” 她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堪堪抓稳了梯子,嘴唇抑制不住地抖着,“你和华小姐生下孩子...我才能回来吗。” 周京臣整个人形容不出的戾气,他拽门出去,“对。” 程禧追出楼道,他步伐飞快,消失在电梯门。 华菁菁提了一盒宵夜,在华夫人的病房外等他,“你去什么地方了?” 周京臣一边解腕表,一边进屋,“去楼下抽根烟。” 华夫人各种检查折腾了一天,早早睡了,他看着监测仪的数据,把手表撂在床头柜上,“你先回老宅,我凌晨再走。” “食堂没什么吃的,我买了炒饭和小米粥,你凑合吃。”华菁菁打开餐盒,“你在楼下抽烟?我瞧电梯分明是从楼上下来的。” “抽完烟去楼上了。” 他回答得轻巧,却是实实在在撒谎了,华菁菁一言不发注视他。 “你连小姑子的醋也吃?”周京臣笑,握了握她手,安抚性的,“叶柏南背后是叶氏家族,他这次替程禧挡刀,我必须给叶家夫妇面子。” “叶家夫妇是商场的狠角色,是要给面子。”华菁菁很懂拿捏男人,男人撒谎了,本身是愧疚的,女人越是大度,男人越是愧疚,会在其他方面弥补。一旦死咬不放,刨根问底,兴许男人一冲动,破罐破摔了,周京臣这种高位的男人,更在意这点体面。 体面是权富夫妇的相处之道。 “其实程禧去外省生活,是好事。”华菁菁转移话题,“你集团分公司的老总马明昭,欺负过她吧?胡生恨她,耿夫人也是,远离是非中心,反而安全。” 周京臣坐在陪护椅上,“马明昭那件事,是有人害她。”他不露声色,望向华菁菁,“你认为害她的会是谁呢?” “职场潜规则谈不上害,部门经理争业绩,下属有漂亮的小姑娘,献给合作方,事后给足奖金,大部分是心甘情愿的。程禧清高,脾气倔,她的经理没料到吧。” 天花板的白灯太亮,对视久了,有点眩晕,周京臣眼神移开,随手翻阅桌上的文件,“我也这样认为的。” 幕后主谋与华菁菁无关。 他混迹商场,不是吃素的。 任何心中有鬼的,逃不过他眼神的审判。 华菁菁绝对是没鬼的。 周京臣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椅子扶手,目光飘向窗外。 究竟是谁。 在他眼皮底下兴风作浪,胆子如此狂妄。 ...... 叶柏南术后的第六天,程禧陪着他下楼,在一楼花园透透气。 他披了大衣,风吹得下摆扬起,脸上有几分失血的苍白。 程禧举着伞,往清静避雨的木廊走,“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去。” “我有那么脆弱吗?”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你右臂的伤口缝了十七针。”叶柏南的个子高,她抻直了胳膊,踮着脚。 他见状弯下腰,和她靠在一起,并肩在伞下散步。 有两辆车这时一前一后驶入西门的停车场。 第一辆是周京臣的座驾,他穿着商务西装迈下后座,似乎是从公司赶来,拎了大包小包的食材补品,进入住院部大楼。 看样子,华夫人的病情不乐观,要继续住院。 第二辆车是一名珠光宝气的贵妇,天色暗,程禧看不真切,倒是叶柏南面色骤然严肃,缓缓直起身。 “你好大的本事啊!手术台上九死一生,竟然瞒着我。” 叶太太一手挎包,一手打伞,疾步走来,雷霆之怒。 “我在家等你的电话,等你的秘书报信儿,我高估自己的分量了,你眼中哪有我这个母亲。”她一瞥程禧,“是哪个狐狸精迷惑了你,你神志不清了!” 程禧有心理准备,叶家肯定会追究。 长子负伤,不是一场小风波。 尤其为了女人。 太不符合叶家继承人杀伐果断、利益至上的作风了。 叶太太憋了四天才兴师问罪,是憋到极限了。 叶柏南察觉到程禧紧张,将她护在身后,笑着向叶太太解释,“手术当天父亲恰巧在骨科探望朋友,他来过手术室一趟,我以为他告诉您了。” “他是告诉我了,那你呢。失踪了四天,云航集团对外谎称总工程师出差了,你想瞒到出院吗?”叶太太碍于外人在,压下火气,“耿家已经找我了。” “耿世清被拘捕,耿家自然千方百计捞人。”叶柏南面不改色,“柏文是警察,他一贯秉公执法,您别插手了。” 叶太太表情不友善,上上下下打量程禧,毫无征兆地伸手。 叶柏南一把扼住她手腕,气势凛然,“母亲!” 叶太太盯着他,“你干什么?” “是您干什么!”他扼得用力,指关节白里泛青,“不关程禧的事。” “耿家的公子捅她,你逞什么强?得罪了耿家,叶家要登门赔罪的!” 叶太太挣扎,扯痛了叶柏南手臂的伤,他依然不松手。 “我挡了一刀,耿世清的罪名由‘故意杀人’变成‘杀人未遂’,罪名小了,耿家会感谢叶家。” 叶太太仍旧盯着他。 “程禧是周家的小姐,我救了她,周家同样感谢叶家,于情于理,叶家不亏。” 程禧小心翼翼在他身后。 这对母子,不像周夫人和周京臣,吵归吵,七分的关怀,三分的恼。 而叶太太是三分的关怀,七分的愠怒。 颠倒了。 显得生分不少。 她朝对面挪了一小步,“我和耿世清的恩怨牵连了叶大公子,是我的错。您要打要骂,是应该的。” 程禧任由叶太太刀子般锋利的视线剐剜着她。 “母亲!”叶柏南警告的口吻,“您打她,过不了我这一关。” 对峙了好半晌,叶太太笑了,“我为什么打骂禧儿呢?” 她甩开叶柏南,拉住程禧的手,“和俞薇分手后,柏南这些年感情也没进展,我巴不得他有心仪的女人,只是与耿家为敌,我难免有顾虑。他若是玩玩儿,不值得我费心,若是动真格了,我成全他。” 叶柏南眯起眼,沉默不语。 “周夫人明天回国,我亲自约她商量。”叶太太拍了拍程禧,“禧儿,你先上楼。” 程禧一时不知道是拒绝,是同意。 周夫人打算送她去外省,她不愿意去;留下,大概率嫁给黄家的二叔当续弦,她也不愿意。 既让周夫人满意,觉得没白养她、她对周家还有价值,又暂时不嫁,不离开本市,只剩下叶家出面这条路了。 “程禧,你上楼吧。”叶柏南手势示意她。 她回过神,前脚刚走出木廊,叶柏南面容阴翳,全然不见那副儒雅润和的模样,“您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非常清楚。”叶太太维持着笑容,“你娶程禧,我高兴。” 叶太太上前,一半伞檐遮在叶柏南的头顶,“周家那边,我去谈。” 第100章 让我抱一下 “我没考虑好。”他推开叶太太的伞。 阴湿的风往叶柏南衣领里灌,他黑色短发浮了一层细密的雨珠,面部线条又冷又硬,“您别插手。” 叶太太盯着叶柏南,“你愿意联姻,我随着你;不愿意,你想娶哪家的姑娘,我不干涉你,大不了,有柏文扛着。柏南,你怨谁都是应当的,我欠你的,那个人也欠你的,但不要怨你父亲,他不欠你的,是我欠他的。” 叶柏南穿梭过长廊,朝住院部大楼走去。 “您不欠我。”他语调幽凉。 叶太太捏紧了挎包带。 病房里,程禧收拾完床头柜的餐盒,一转身,撞上叶柏南的胸膛。 她吓一跳,扶住男人,“撞到你伤口了吗。” 叶柏南大衣潮漉漉的,鬓角有水痕,他闷笑,反握她的手,“没撞到。” “你淋雨了啊。”程禧拿毛巾擦他的头发和脖子,“我看叶太太打伞了,所以没把伞留下。” 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搓磨。 “程禧。” 毛巾一晃一晃,她面庞时隐时现。 “我肩膀疼。”叶柏南嗓音沙哑,“可能渗出血了。” “是你拦住叶太太的时候撕裂了。”她丢了毛巾,去叫护士。 果然纱布上的血又浸透了。 护士包扎完,程禧帮他穿上衣,他斜倚在床边,面色又苍白了一度。 “喝热水吗?” 他拒绝。 “让我靠一下。” 叶柏南手臂环住她腰肢,头埋在身侧。 非常绅士避开她敏感部位。 大约是感觉到程禧的僵硬,片刻,他松了手。 “喝一碗藕粉吧。” 水壶是空的,程禧去打了一壶开水,回到病房,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 两杠一星的警服,深色警帽,高个子。 四目相对,男人摘了帽子,露出干练整齐的寸头,“程禧吧?” 她迷茫点头。 “我弟弟,柏文。”叶柏南咽下药,开口介绍,“他在附近出警,顺便上楼。” 程禧恍然大悟,“你喝水吗?有一次性纸杯。” “不麻烦了,下属在等。”叶柏文擦拭着帽檐,对病床上的叶柏南说,“耿世清持刀行凶的影响恶劣,加上涉及了周家,周家级别比耿家高,耿副厅先停职一个月。” 叶柏南神色寡淡,“大概判多久。” “不归我管,归法院。”叶柏文重新戴上警帽,“同类型的案件,基本十年以上,而且你伤势严重,耿世清肯定加刑。” “我签署谅解书呢,会从轻处罚吗?” 程禧一愣。 叶柏文也蹙眉。 “耿家向母亲求情了。”叶柏南抚摸着透明的输液管,“只是停职,不是免职,凭耿先生的势力,判是判了,未来谁能保证耿世清不提前出狱呢?不如我卖耿家人情,对你,对叶家的生意,有好处。” “也要看周家的意思,还有法官的意思,你签署谅解书未必有用。”叶柏文接到一个电话,挂断了,“哥,我有案子,先撤了。” 叶柏南嗯了声,“有没有用,与我无关了。我签了,耿家就要念叶家的人情。” 门打开,又关上。 程禧在一旁望着叶柏南。 叶家富甲一方,长子风光无限。 其中的苦楚,忍耐,顾全大局的牺牲,又岂是外人体会得到的。 ...... 翌日,程禧没去医院。 周淮康夫妇回国,她和周京臣一早去机场接机。 以前周淮康去外省出差,是她和周夫人接机,或者周京臣陪周夫人去,她和他极少同行。 这次,周夫人也出国了,自然是一起接机。 9点02分。 一架公务机降落在单独的停机坪,为首的男人六十出头,极有官威,周淮康是左数第四位,第二位是上级的一秘,第三位是市一把手。 商务车从对面缓缓驶来,车牌的上方嵌入了一枚熠熠生光的国徽。 航空公司的领导逐一拉车门,卑躬屈膝安排四位大人物坐上三辆车,地勤人员举旗指挥开路,车队浩浩荡荡向北。 周夫人和另一名官太太属于私人陪同,没资格乘坐公务机,乘坐了普通客机抵达机场。 一出航站楼,程禧跟着周京臣走过去,还没站稳,周夫人二话不说,当场搧了周京臣一巴掌。 搧的幅度大,也殃及了程禧。 手背甩了她。 同样是一巴掌,“啪”的脆响。 她捂住。 周夫人一怔,这会儿急火攻心,顾不上她,瞪着周京臣,“你报警的?” 周京臣抹嘴角,倒是没见血,口腔内壁火烧火燎,舌尖一顶,辣丝丝的灼痛。 “您不是知道了吗,何必再确认一遍呢。” 周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你擅自做主抓了耿世清,是给你父亲在同僚中树敌,外界议论沾了周家统统没好下场!你可以找耿家夫妇,劝耿世清投案自首,彰显耿先生的深明大义,不包庇儿子。结果是相同的,过程也办得体面了,你堂堂的集团总工程师,人情世故搞得一塌糊涂!” 周京臣胳膊伸入敞开的车窗,摸出香烟和烟灰缸,低头点燃,眼皮却上掀,注视着周夫人,眼睛一眨不眨。 黑漆漆的。 猎鹰一般发亮。 “假如耿家包庇呢?” 周夫人斩钉截铁,“等你父亲回来处理。” “在这期间,耿世清狂性大发,又伤害了程禧呢。”周京臣咬着烟蒂,烟雾徐徐蒸腾,熏得他眯眼,凛然又惊险。 “周家有保镖。” “程禧住校。” “周京臣!”周夫人怒不可遏,“你存心气我是吧。” 他双手插兜,别开头,唇齿上下一颠,颠掉了一小截烟灰,气场干净利索,“已经抓了,您秋后算账有意义吗。” 周夫人深吸气,“禧儿的任何问题,有我和你父亲出面解决,你只负责护住菁菁,护她毫发无损,平平安安的。菁菁是你最亲近的人,你和她共度一生,明白吗?” 周京臣将半支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没搭腔。 商务车兜了一大圈,停在高架桥下。 周淮康下车,嘘寒问暖关怀程禧,不过没提耿世清这档风波。 程禧也识趣,问什么答什么,不哭诉。 周淮康又打量周京臣,嘲他,也自嘲,“你外公立下遗嘱,由你继承李氏家族的企业,我不及你外公慧眼如炬啊,能看出你这么有道行,翅膀这么硬,不声不响地处理了,甚至不通知我。你起码交待一句,我有个准备,老耿打来电话,我完全蒙在鼓里! 周京臣接过行李,塞在后备箱,默不作声。 幸好程禧在场,否则他少不了又是一巴掌。 周淮康夫妇坐在后座,周京臣驾车,程禧在副驾位。 一路上,气氛微妙诡异。 “禧儿,你哥哥照顾得你好不好?”周淮康忽然问她。 “哥哥照顾得好。”程禧不由挺直了脊背,“华小姐也很好。” 她主动拖出华菁菁。 表明这段时间是三个人相处。 虽然有一种欲盖弥彰的刻意,至少打消周夫人几分猜疑。 “你哥哥有没有和其他女孩子接触?”周夫人又问。 程禧手心开始冒汗了,“没有...” “禧儿说没有,我信。”周夫人踹了一脚驾驶椅,“你妹妹懂事,你当哥哥的,更要懂事。” 周夫人话里有话,周京臣把持着方向盘,仍旧没搭腔。 第101章 你和他自由恋爱,对吗? 老宅的花梨木大门外,泊了一辆车。 叶太太正要按门铃,周京臣一鸣笛。 “周夫人——”她笑盈盈迎上,发现后座的周淮康,一失神,“周先生也在啊。” 叶太太以为周淮康下飞机直奔市里办公了,毕竟他出国一星期,公务堆积如山,桩桩件件要请示他,没料到,他先回老宅了。 “叶太太怎么不打招呼登门了?稀客啊。” “为了柏南嘛!”叶太太亦步亦跨入院子,“耿家出事,禧儿解除婚约的消息传遍了,柏南的心思又活泛了。” 周夫人步伐一顿,又狠狠瞪了周京臣一眼。 他孟浪不羁的作派,“耿世清是杀人犯,不撇清关系,会牵连周家的名誉。” “你总有借口对付我!”周夫人进屋,佣人伺候着,客厅忙忙碌碌,无人留意周京臣和程禧没进来。 男人伫立在一棵嫩绿的柿子树下,枝杈的窄影照在他眉心间,一股阴鸷气。 “叶太太登门,你知情吗。” 程禧没隐瞒他,“知情。” “跟定叶柏南了?” 她不吭声。 “装什么哑巴,说话。”周京臣不耐烦。 程禧不晓得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逼近一步,“叶柏南什么底细,什么品性,外面是否养了女人,他的一切,你了解吗。” 不了解。 程禧无言以对,舔了下唇。 “自由恋爱,对吗?”周京臣意味不明笑,掐住她下巴,“挺有主意的。” 她害怕有人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推他的手。 周京臣掐得紧,推不开。 他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脸蛋,摩挲了半晌,手抽离她的脸。 转身回客厅。 ...... 周淮康坐在内厅,端着茶杯,无视了叶太太。 周夫人察觉到他的怠慢,提醒他,“淮康,柏南救了禧儿,你这是什么态度?” 周淮康最讲究场面礼数,即使是不和睦的同僚,他也不显山不露水的。 今天少有的失态。 “叶太太,多谢柏南了。”他说完,撂下杯子,径直上楼。 周夫人莫名其妙,不得不圆个场,“淮康倒时差呢...精神不济,脾气也暴躁。” 叶太太笑得勉强,“无妨...周先生清廉,不喜欢与我们商人来往。” 程禧扫了一眼二楼,又扫了一眼叶太太,手肘不着痕迹捅周京臣,“周叔叔和叶家有什么过节吗?” “没有。”他面孔无波无澜,解着西装扣,“平时很少接触。” 叶先生一直没露面,而周淮康的地位当然不可能先和叶家走动,生疏也是情理之中。 周京臣把西装交给佣人,在叶太太对面坐下。 “叶大公子早干什么了?”他翘起右腿,架在左膝上,闲闲懒懒靠着沙发,“既然相中了程禧,大大方方承认,周家是同意的,他不表态,周家才选了耿世清,闹得这幅局面。现在周家要顾及耿家夫妇的面子,三年之内,禧儿不能有动静了。” “三年是不是太久了?其实有一年半载的,外界就渐渐忘了这茬了。”叶太太赔笑,“柏南是直性子,男女之事不会弯弯绕绕,徽园那天见面,禧儿不收他的礼物,更不爱搭理他,柏南误解禧儿没相中他,他一贯不纠缠女孩子的,所以连电话也没打。” “谁规定三年的?”周夫人驳了周京臣。 他捧着茶托,喝了一口,“您不担心耿家了?” “又不是谈婚论嫁,交往而已,先不公开,等时机成熟了再说。” 何姨这时从玄关请进一个男人,“夫人!叶家的大公子来了。” 程禧立马扭头。 周京臣也望向门口。 叶柏南穿着病号服,套了一件米白色的长款风衣,随行的司机拎着一些贵重礼品,毕恭毕敬搁在玄关柜上。 他经过程禧,眼眸溺着笑意,“傻了?” 程禧确实没想到,他伤口还在恢复期,却特意过来一趟。 以示郑重。 碍于长辈在,她没回应。 叶柏南走到沙发的正中央,略鞠了一躬,“周伯母,衬衫的袖子太服贴,容易挤压伤口,恕我衣冠不整了。” “伤势要紧,不计较的。”周夫人示意他坐,“柏南,我本打算明天去医院瞧你的。” “我是晚辈,哪有您亲自去瞧我的道理?” 何姨端了一杯新茶上桌,叶柏南没喝,将那杯茶递给周京臣。 周京臣视若无睹,抻了抻裤线,“室温多少?” “26度。” “调低。”他吩咐保姆,“什么季节了,热得出汗,以后我的茶水晾成温的。” 叶柏南听出是下马威。 不肯接这杯茶。 他不疾不徐收回茶杯,提起茶壶斟了一杯五、六分烫的茶水,再次敬周京臣,“周总工。” 男人一瞥他,诧异挑眉,“叶总工敬的茶,我哪里敢喝呢?你我在商场平起平坐,论年纪,你虚长我一岁,应该我敬你。” 第102章 周京臣,你王八蛋 叶柏南不急不恼,端着茶杯,笑得谦谦润和,“因为程禧的关系,应该是我敬茶,周总工喝茶。” “哦?”周京臣晃悠着那条翘起的腿,“什么关系。” 故意刁难。 叶柏南压着脾气,“我母亲已经亲自登门了,周总工不清楚吗。” “程禧呢。”周京臣一本正经,“叶总工口中承认的关系,你同意吗。” 程禧下意识望向他。 周京臣也望着她,晦暗不明,诡谲莫测。 她手一紧。 他是什么意思。 暗示她拒绝吗? 拒绝了,只剩下去外省这唯一的路。 程母的身体受不了舟车劳顿,而且外地天高皇帝远,倘若发生什么大麻烦,周家未必插手了。 她攥紧拳,“我同意。” 周京臣原本倚着沙发背,缓缓坐直了。 浓黑的眼眸像是结了一层冰碴。 叶太太眉开眼笑,“柏南合心意了,我也高兴。”她握住周夫人的手,“其实第一次见到禧儿,我很稀罕的,没有世家小姐的娇纵任性,柏南踏实稳重,娶一个乖巧温顺的妻子,家里安宁。” “是呢。”周夫人赞同,“太活泼的,婚后鸡飞狗跳,柏南招架不住。” 她们满意了,沙发上的男人目光如炬,烧得程禧头皮一阵阵发麻。 好半晌,她鼓足勇气,迎上他目光的刹那,吓得又移开。 冷峻。 阴沉。 一汪底下涌动、表面平静的死海。 伪装着,最会溺死人。 “周总工,现在你有资格喝我的敬茶了。”叶柏南眼窝浅平,不似周京臣那样深邃,显得心机深重。 叶柏南总是雅致风趣,平易近人,“兴许有朝一日,我要称呼你大哥了。” 程禧鼻尖渗出汗。 等待着。 终于,“有一个条件。”周京臣接过杯子的同时,漫不经心发话,“程禧先去外省,避一避流言风头。你们既然不公开,这边熟人多,不如外地安全隐蔽。” “没问题。”叶太太叮嘱叶柏南,“你痊愈了,陪禧儿去外省旅游。你工作多年没有好好休息过,趁机会放松一两个月——” “暂住三年。”周京臣打断叶太太,吹了吹杯口浮荡的茶叶末,“耿世清的案子了结需要时间,外界遗忘也需要时间,彻底平息了,再回来,和叶家谈婚论嫁。” 他思索了一秒,对叶柏南和程禧说,“当然,你们三年后没分手,才涉及婚嫁。假如相处不合适,感情不和谐,不必有负担,各自寻觅新缘分,周家是明事理的,不怪罪叶总工。” 三年。 叶太太瞬间不言语了。 相隔几百公里,要么柏南抛下一切过去,要么是异地。 异地... 她年轻时,吃过异地的亏。 人心的变数太大。 男人是,女人亦是。 叶太太求救的眼神看着周夫人。 周夫人却默不作声。 去外省,是自己的主意。 自己推翻了自己,以后在周家没威严了。 哪里想得到叶柏南对禧儿如此执着呢。 订过婚了,和前未婚夫闹得又难堪,正是风口浪尖之际,他倒不嫌弃,初心不改。 这话题,没商量出结论,先翻篇了。 中午,周夫人留叶太太母子吃饭。 周淮康出乎意料的没下楼。 周夫人三进卧室,三请周淮康,他三次推脱不舒服,周夫人奇怪了,“你在机场不是嚷嚷着饿了吗?哪不舒服了?”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周淮康仰卧在床头的一团阴影里,揉太阳穴,“老叶不在,我不出面了。” “叶先生不在,我在啊。”周夫人搀扶他,“京臣、柏南在场,又不是没男人了,你避讳什么?” 周淮康腿搭在床尾,兴致缺缺,“坐了一夜飞机,沾了床,困劲大,起不来了。” 他是乏累的样子,周夫人见状,没强求,“那我吩咐保姆送一份餐进房间。” “韵宁——”她走到门口,周淮康喊住她,“晚上别留叶家了。” “我知道。”周夫人关上门。 周淮康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继续揉额头。 餐厅里,周京臣接了一通电话,回书房一直没出来。 程禧借口太热,上楼换衣服,去了书房。 他捧了一本书在读,根本没打算下去用餐。 门一关,程禧盯着他。 周京臣也盯着她。 许久,她眼眶红肿,嘶哑得厉害,“是华小姐容不下我,所以你送我走?” 不知哪个字触犯了周京臣的逆鳞,他背过身,寒气森森,“你明白了,还问什么?” “我和叶柏南在一起,华小姐为什么容不下?”程禧上前几步,“究竟是她容不下,是你容不下?” 他一页页翻书,翻得烦躁了,合上狠狠一摔。 “周京臣。”她情绪崩了,“你王八蛋——” 男人面孔一寸寸冷了,“你再骂。” “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你逼我去一个陌生城市,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你在这里有亲人吗。” 她一愣。 周京臣唇边扬起笑,“叶柏南不是陪你去吗?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舍下云航集团,什么都不管了。” 他碰了碰灯罩,光线亮了一些,“你可以反抗,然后接你母亲出院自生自灭,衣食住行自己承担,欠周家多少钱,限期归还,欠周家多少情,取决于母亲让你怎么还。” 程禧哆嗦着。 “你替我垫上...”她音量弱了,“毕业赚了钱,我还你。” “你好大的口气。”周京臣唇边的笑加深了,“南茜是中华区负责人,十年熬到一百六十万年薪,你有什么本事过关斩将拼到她的位置,职场是那么容易混出头吗,周家这笔账等你多久?” 周京臣从椅子上起来,一步步靠近她,“即使我替你垫上,你全家的情呢。迄今为止,你给周家带来什么利益了。” 她无言以对。 男人笑了一声,“有一个赚钱的办法。” 程禧抬头。 周京臣手背贴着她面颊,蹭了蹭,“你会跳舞,有达官显贵喜欢看跳舞,我介绍一家会所给你,你去试试。” 第104章 私生子 周夫人返回二楼,听到周京臣吩咐秘书调查叶太太,以及程衡波。 她推开门,“你为什么查程衡波?” 秘书鞠了一躬,退出书房。 “当初案子结束仓促,重新了解一下细节。”周京臣不愿多谈,转移了话题,“叶太太呢?” “柏南走了,叶太太自己留下有意思吗。”周夫人这口气儿不顺,面色仍旧不好,“你太胡闹了!柏南登门礼数周全,客客气气敬你茶,尊你大哥,你摆什么谱儿。” 周京臣从椅子上起来,“我是服从您的安排,我又错了?” 周夫人疑惑,瞪着他,“安排什么了?” “您在医院亲口下令送程禧去外省,她跟了叶柏南,成了叶家的长媳,怎么去。” 他装得像模像样,噎得周夫人面色愈发铁青,“有合适的婚事,不送她去外省了啊。” “您确定吗?”周京臣含笑。 周夫人一副深思熟虑,“送禧儿去外省一是躲耿家,二是菁菁住在老宅,她们相处不太和睦,我在中间为难,而且禧儿也没地方住。如今柏南喜欢她,她有主儿了,影响不了你和菁菁,万一有什么大风波,即使周家不出面,叶家会出手,我又何必非要送她走呢?好歹养了她八年,总有母女情分。” 周京臣神色平静,像是全然不在乎程禧是留是走,“我已经订完机票了,星期二中午起飞。” “你取消吧。” “不改了?” 咄咄逼人的阵仗,周夫人实在挂不住脸儿,“不改了!” “好。”他眼尾浮起笑意,“您可不要言而无信了。” 周夫人扭头,走出两步,又驻足,“你是不是给我下套呢?” “您多虑了。”他气势凛然,端端正正立在那。 “我警告你,不准让菁菁受委屈了!华家在军区根基深,多多少少对你有庇护。其次,华家越是下坡路,周家越是重情重义,善待她们孤女寡母,你父亲在仕途的威望更体面。有内部消息,上面打算升他一级,再退休。” 周京臣沉默。 “你记住了吗?”周夫人拔高音量。 他淡淡嗯。 “叶家那边,你亲自去道歉,兴许柏南是你未来的妹夫呢。” “先不急。”周京臣眼底涌动着一汪暗流,“我和父亲聊聊。” 主卧里,周淮康维持着仰卧的姿势,一直没动弹。 周京臣进去,挪了椅子坐在床边。 房间昏暗,气氛也讳莫如深。 他率先开口,“秘书告诉我,您出国前调取了法院的案卷,是关于程衡波的。” 周淮康瞬间坐起,“你监视到我头上了?” “不敢。”周京臣气定神闲,“我正好也在查,机缘巧合发现您调了案卷。” 片刻的死寂。 他继续说,“程衡波的情妇除了那个医药代表莫馨,还有其他女人吗。” 周淮康神情一变,“外界有风言风语了?” “没有。”周京臣审视着,周淮康的反应十分过激。 “我认识老程之后,他唯一的情妇是莫馨,起码明处是。我劝过他,私生活不检点害人害己,他承诺和莫馨断了,背地里依然来往。”周淮康琢磨了半晌,“他们夫妇婚后第七年才生了禧儿,老程是二婚,有一个前妻,在当地是出了名的漂亮,出轨了富商。” “有孩子吗?” 周淮康摇头,“老程的前妻爱惜身材,是拍摄挂历的模特,不肯生。” 周京臣拇指和食指摩挲着,若有所思,“程衡波在头婚和二婚之间,有过女人吗。” “你问这些做什么?”周淮康纳闷了,“你从不关心程家的陈年旧事。” 他眼皮垂下,“仅仅是好奇。” “老程给周家开车那会儿,禧儿四五岁了,婚前的女人我不知道。” 周京臣缓缓站起,“只有一个私生子吗。” “你这是搞什么名堂?”周淮康更纳闷了。 他语调不疾不徐,“已成年的私生子,包括二三十岁的,您仔细回忆。” 周淮康虽然不理解,也配合他回忆了,“大概率没有。” “您早休息。”周京臣撂下这句,离开主卧。 周夫人回到屋里,“聊什么了?” “京臣向我打听程家。”周淮康脑子也混乱着,他同样得知了一个内幕,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无暇分析周京臣的反常。 “你们不愧是父子,你魂不守舍,他也莫名其妙。”周夫人换完睡衣,在梳妆镜前卸妆,摘首饰,“柏南够痴情的,传言大富大贵的家族出情种,咱们京臣不会吧?” 周淮康迟迟没回应。 “淮康!”周夫人恼了,“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公务棘手而已。”他翻了个身,睁着眼,布满皱纹的面容愁眉不展。 程禧从老宅出来,直接回学校了。 她拉住上铺的围帘,照镜子。 胸部有绯色吻痕,沟壑最深的位置是一枚齿印。 密集的血点子,发紫发红。 周京臣差点咬出血。 他这个人,说暴力,床上也体贴,亲密过程中顾及她的感受,说温柔,力量又格外野蛮。 尤其是接吻,前戏。 那样俊雅斯文的男人,偏偏像饿狼吞食猎物。 在床上,在车里,或站着,或躺着,任何一种情况,程禧都难以招架他。 “钟雯怀孕了!”安然在刷朋友圈,刷到钟雯,她大喊,“发了孕检报告单。” 程禧掀开帘子,“那她休学吗?” “她办退学手续了,豪门目标实现了,马上奉子成婚。”安然把手机扔给程禧,程禧没有钟雯的微信,加过好友,后来关系崩了,钟雯删了她。 “钟雯有手段啊,那富二代被降服得死死的,不堕胎了,生下结婚。”安然咂舌,“白莲花上位史啊。” 在书桌上复习功课的另一名室友不屑一顾,“靠男人,男人未必可靠。女人修炼自己,自食其力最保险。依附于男人的金丝雀是廉价的,依靠自己的女人,连男人也高看你一眼。” 程禧将手机还给安然,“凑份子吗?” “凑一千吧。” 她和安然掏了350,室友掏了300。 室友家境普通,又在考研和准备英语八级,没空兼职,寝室有凑钱的活动,她俩会多承担一点。 吃完晚餐,程禧在学校附近的药店买了消肿化瘀的药膏,熄灯后,涂在胸口的牙印上。 第二天上午是一堂主修课,程禧落下的课业多,正在做笔记,安然一进教室,嚎了一嗓子,“程禧,你哥哥找你!” 第105章 你嫌不嫌弃我? “哥哥?”同学们兴致勃勃,“是钟雯得罪的那位大老板吧?若不是程禧求情,系里要开除她的。” “比老板牛气多了!”安然和程禧交好,与有荣焉的表情,“是总工程师,技术型大佬!”她一捅程禧的胳膊,眨巴眼,“顶级权贵家的公子,是吧?” 女生们叽叽喳喳,“结婚了吗?” “订婚了——” 程禧掐安然,示意她少透露,低着头溜出教室。 安然鬼精鬼精的,自从上次在水房见到周京臣,便开始怀疑程禧和他有问题,加上不是亲哥哥,安然甚至单独建了一个小八卦群,天天催促程禧在群里讲周京臣的光辉事迹,暧昧情史。 周京臣没开车进校。 倚着道旁的校园板报栏,在喝水。 瓶口大,他喝得猛了,水珠沿着唇边滚了两三滴,没入雪白的衣领。 风刮起衬衫,灌得后背鼓囊囊,他放下水瓶,穿风衣。 程禧距离他一米远,停下。 “周京臣。” 男人回过头,“什么?” 她也不明白周京臣什么毛病,早已不是兄妹的界限了,又固守着兄妹的名义。 为了不负责。 避免徒增麻烦。 “哥哥。” 周京臣拿起瓶子,走过去,“没穿外套?” “在教室。” “程禧——” 楼上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周京臣仰起头,三层的教学楼是露天连廊,金融2班门口的阳台挤满了同学,乌泱泱十几个人,“是周总工啊...” “怪不得周总工捐了一间多功能舞蹈室,程禧会跳舞——” “哥哥宠妹妹嘛。” “有嫂子就不宠啦,宠嫂子啦...我家的姑嫂仇人似的。” 程禧推搡他,“你来教学楼干什么。” “你不是挂我电话吗?”周京臣脾气大,大约耽误他时间了,眉头紧皱。 她小声解释,“上一节是班主任的课,教室安静,我没法接。” 其实不是没法接,是不想接。 生气他咬的牙印,也生气他在书房软硬兼施的态度。 周京臣递出一张票,“下午四点。” 程禧接过,是《杨玉环》的首场巡演。 VIP席,3号座椅。 六人的观赏区,3、4号居中,是最佳C位。 估计是抢了文化局太太的票。 去年程禧很期待和他一起,今年,他有了名正言顺的女友,是华小姐的男人了,相约出去,总觉得不对味儿了。 何况华小姐的敌意又大。 她塞回他手里,“我车限号。” “三点二十,宿舍西门接你。”周京臣手臂一搪,票还在程禧手上,末了,他补了一句,“我4号座的票。” 程禧不领情,“我有晚自习,英语补考没过,背单词。” “你背了也过不了。”阳光浓烈,晒得刺目,他侧身换了方向,“我看过你英语成绩单。” “你什么时候看的?” 周京臣言简意赅,“送你回宿舍那天。” 她攥着拳,“你偷窥我隐私。” “摆在枕头上的。”男人余光一瞥她,“56分。” 程禧确实忘了收在抽屉里,倒被他瞧见了,“只差4分。” 周京臣笑了一声,没理她。 她倍感侮辱,趁他不注意,狠狠撞上去。 男人恰好弯腰,清理西裤的尘土,东门操场施工,他途经操场走到教学楼,一路沾了浮灰。 这一撞,扑歪了一寸。 程禧整个人踉跄,朝地上栽去。 周京臣眼疾手快一拽,扶住了她,“偷袭我?” 她不是毛毛躁躁的性子,不至于站不稳,他没松开,捏住她手腕,操控她自己的手托起下巴,明媚的暖光里,她面孔白白净净,新洗的长发没来得及梳理,发际线微微炸毛。 “你有那本事吗?” 程禧撇开头。 “回班上课。”周京臣不逗她了,“以后在学校不许化妆,唇膏也少涂。” 她不声不响的。 “心里骂我了吧?”男人阴恻恻睥睨她,“管得真宽,周扒皮,王八蛋,对吗。” 程禧揪着卫衣的帽子绳,抻来抻去,肉皮儿里夹着笑,“没骂。” 周京臣瞟她那一丝笑,知道猜中了,她是心虚。 “程禧!经济学老师是男的,一米八,不秃顶,头发可密了!”安然激动跳脚,感染力超强,“他点名了,纯正低音炮,你快上楼!” 程禧一边答应,一边跑上台阶。 “站住。” 她一僵。 “跑什么。”周京臣盯着她右脚,“崴了吗?” 程禧活动了两下,是不舒服。 男人俯身,撩开她裤口,细细的脚踝贴着胶带,昨天在学校练舞蹈,压腿杠磕出的淤青。 “撞我没撞倒,脚撞崴了,自讨苦吃。” 她目之所及,是周京臣乌黑的发顶。 新来的男老师头发密不密她不晓得,周京臣的头发很浓密,遗传了周夫人。周淮康年纪大了,稍稍秃顶,不过出席重大场合会戴上假发片,这圈子的大人物,蛮在意形象。 “你会秃顶吗?”她指尖戳了戳他后脑勺,脱口而出。 周京臣拧眉,“闭嘴。” “你如果秃了,华小姐一定嫌你丑。” 他直起身,“你嫌不嫌?” “嫌。”程禧点头,“你别来我学校了。” 周京臣一张脸严肃深沉,一抬手,吓得她瑟缩。 以为要挨打。 下一秒,男人剥掉她发丝裹着的叶子,一本正经,“我轮得上你嫌吗?回去。” 程禧温吞吞爬上二楼,梯子遮挡了周京臣,拐角是视线盲区,她这才跑。 新老师的确帅,原来的经济学老师是退休返聘的老头子,古板老学究的授课风格,男生们听得犯困,女生们不爱听。 这堂课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程禧没多大的波动,窝在后排看着那张票。 临下课之际,叶柏南打来电话。 她趴着接听。 “我在宿舍楼外面,陪你去看舞台剧,有两张票。” 第106章 发乎情,止于礼 她脑子轰隆。 叶柏南也买到票了。 “程禧,在听吗?” 下课铃一响,她收拾了书走出教室,“我在听。” “是你喜欢的《杨玉环》,北方只巡演三天,如果不尽兴,我陪你去外省再看一遍。” 叶柏南的票,是程禧开口要的。 于情于理,她不能放鸽子。 “我马上回宿舍。” 她挂断电话,后面的同学跟上来,“程禧,你哥哥找经济学老师干什么啊?” 程禧一懵,“他什么时候找的。” “老师中途不是离开了十分钟吗,你哥哥在办公室呢。” 她上课走神了,没注意。 “哎——安然在办公室呢,你不信问她。” 同学结伴下楼,程禧在班门口没动。 安然是班主任钦点的学习委员,高考分数班级第一,结果大二和体育老师搞暧昧,后来体育老师正经交女朋友了,她伤心欲绝,蜕变海王了,成绩断崖式下跌,据说9月份升大四,要换学委了。 安然交完作业从办公室出来,程禧迎上去,“我哥哥和老师谈什么了?” “你经济学基础差,拜托老师多费心,你哥哥不会亏待他的。”安然挤咕眼,“你订婚了啊?” 程禧赶忙澄清,“我解除婚约了!” “你解除不也是订过婚嘛,帅哥老师表情可精彩了。”安然模仿老师的语气,“程禧吗?校文艺骨干...订婚了?” 安然又模仿周京臣,“私事导致她缺勤比较多,有劳老师开开小灶补习了。” 学校这地方,有学习的,有八卦的,凡是小有名气的同学,一举一动颇受瞩目,“程禧订婚”四个字,一星期之内,会风靡全系的。 “你哥哥纯粹是斩断了你的桃花啊。”安然感慨,“谁会要一个有夫之妇啊——” “你有病吧!”程禧气笑,掐她。 叶柏南站在女生宿舍C楼外。 程禧是A楼。 她悄悄溜过去,朝他左边“嘿哈!”了一声。 他回头之际,又出现在右边。 叶柏南蓦地发笑,“好玩吗?” 程禧检查他的手臂,仍旧捆着纱布,倒是不渗血了,左肩的扎伤重新缝合过。 他开不了车,秘书负责驾车。 “其实我自己去也行,你回医院养伤。” “无妨。”叶柏南掏出两张票,一张VIP区的1号票,一张5号票,“好位置被内定了,我只好选了边角位。” 程禧指着“加价”的红章印,“你加了多少。” “没多少。” 叶柏南是相当体面的,和姑娘约会,不提钱,不显摆,口头干干净净。 不过程禧了解行情,加价抢票,是一倍起,抢得多,加得多,几乎是拍卖了。 抢票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不看剧,是来交际的。 有一年《洛神赋》巡演,周夫人是3号票。 2号与4号抢出十万的天价,是富商太太要攀周家的关系,没有渠道接触,抢了票,趁着130分钟的演出,千方百计混个脸儿熟,搭个交情。 今天的票价应该也不低。 毕竟周公子在VIP席。 搭上他,和搭上周淮康夫妇是一样的。 程禧刚坐进车里,辅导员风风火火追出教学楼,“程禧!” 她迅速抓起副驾椅的毛毯,包裹住自己,弯腰趴下。 一气呵成。 明显是躲辅导员躲出经验了。 叶柏南扫了她一眼,降下车窗。 “程禧在吗?”辅导员瞟车厢,一个成熟俊朗的男人,一个微微起伏的大鼓包,“四点有英语课。” 程禧手伸出毯子,拽他的西裤。 他握住那只手,藏在掌心,防止辅导员发现,“我也在等她,她在教室吗?” 辅导员瞧得真真儿的,上这辆车了。 无奈男人不承认,辅导员没辙,“挺重要的专业课,她挂科没挂够啊?” 叶柏南蹙眉,“她成绩不行吗?” “文娱活动积极,成绩也凑合,考勤一塌糊涂。” 他摩挲着程禧的手,汗涔涔的,由于着急逃跑,轻轻抠他。 “你是她哥哥?”辅导员晓得程禧哥哥来了,又高又俊,轰动全班了,不晓得是哪个。 “我不是。” 学校里车接车送女生的,不是亲戚,大部分是男朋友了。 辅导员没好气,“谈恋爱别耽误学习啊,程禧这个寝室太不省心了!钟雯才二十岁,怀孕结婚了...我管她们,是为她们好。” 叶柏南斯文有礼,“辛苦导员了,我会提醒程禧的。” 辅导员瞪着大鼓包,扭头走了。 程禧憋得面红耳赤,掀开毯子大口喘息。 “你在学校是这幅模样啊。”叶柏南没忍住笑。 她尴尬,“我请假太多,登上辅导员的黑名单了。” “为什么请假?” “相亲,订婚。”她坦白。 他笑意未减,“以后不需要相亲了。” 程禧缓缓坐直,“你也反感相亲吧。” “不反感。” 她一怔。 “尊重女方,虽然不喜欢,不至于反感。” “那叶先生叶太太私下会催你吧。” 叶柏南说,“这两年在催。” 程禧终于逮住机会,“所以你帮了我,我也帮了你。有我在,你耳朵清静了。” “做戏吗?” 他目光落在程禧局促不安的面颊,五官洁白透明,“倘若我回答是,你的压力会小一些吗。” 她点头。 叶柏南彻底笑出声,“是,你帮我了。” 程禧望向窗外一一排排盛开的桃树,也笑。 车驶出大学城区,往市中心开。 男人声音沉哑,徐徐有穿透力,“你很少和男人单独出去吗?” 至今,她只单独和周京臣出去过。 “嗯。” “发乎情,止于礼。”他安抚程禧,“你不必担心,我并非没有分寸的男人。” 这方面她不担心。 叶柏南不是耿世清、胡生之流,他洁身自好绅士风度在权富圈是出了名的。 二代子弟之中,鲜有的规矩稳重。 “我清楚。” 叶柏南手背贴着她的手背,汽车浅浅颠簸一下,贴得紧了;回归平稳,又分离一厘。 若即若离,意味不明的滋味。 第107章 狭路相逢 大剧院在长安路尽头。 一栋矗立的灰白色高楼。 锥形顶。 气派美观。 四点整开场,为不影响观众,检票十五分钟后禁止入场。 叶柏南和程禧是四点十三分惊险进场的。 VIP席在舞台和观众席之间,半弧形的真皮六连椅,出口在左,入口在右,从6号座位依次入席。 彼时2、4、6号坐了人,6号旁边是台阶,因此光线最亮,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贵妇,佣人伺候着吃果盘。 程禧看清4号座位的男人,脚下像是灌了铅,迈不开步子了。 天花板的灯光是熏黄色,衬得男男女女的轮廓温柔朦胧,只有周京臣的侧脸线条依然刚毅硬实,眉峰也凌厉。 她以为关机了,周京臣找不着她,就回集团上班了,他对歌舞一贯不感兴趣,宁可加班。大不了他生气了,明天去宿舍堵她,她服个软,他发泄完,自然消气了。 没料到他带着华菁菁来现场了。 周京臣想要《杨玉环》的VIP票在文化局传遍了,局长太太亲自送了他3张,他留了一张给华菁菁。 华菁菁在2号位,他在4号,3号是程禧的。 这排序...太诡异了。 程禧犹豫,不敢过去。 叶柏南这才发现她手里有两张票,包括一张C位的3号票,连他都没抢到,是内定票。 他神色一顿。 半晌,开口,“你去3号位,我在5号。” 程禧当即打算撕掉那张票,“你的票是1号座,我去1号...” “有更好的位置,没必要亏待自己。”叶柏南轻轻捋顺她的刘海,剧院广场到大堂有一段路程,她生怕迟到,跑得急,头发散乱了,“我希望你开心,而不是迁就我的颜面,我不如你哥哥厉害,这没什么,市里又有几个人比周公子厉害呢。” 叶柏南语气不大对劲,对周京臣暗含着极大的敌意。 他先行一步,程禧死死地捏着票根,跟上他。 “周总工,很巧。” 叶柏南站定在1号位,隔着朱红色的围栏。 周京臣一张面孔古井无波。 眼神是冷的。 移动到程禧这里,四目交汇,冷得她一颤。 周京臣平生放别人鸽子,破天荒头一回,遭人放鸽子了。 这口恶气,势必是不吐不快。 “叶总工,今日有雅兴?” “是程禧有雅兴。”叶柏南绕过茶桌,走到6号位,贵妇认识他,简单打过招呼,起身让路,“我陪她而已。” 他在5号位坐下。 VIP席宽敞,与后排间距小,程禧经过周京臣,没卡住,顺利通行了。 她印象里那天慈善晚宴的席位非常窄,她臀部又丰满,挤着周京臣了,他狠狠拍了一下,“啪”的脆响,一弹一弹的。 周京臣嗜好揉、摸屁股。 不止一次了。 他摸上瘾,能摸很久。 程禧甚至觉得要揉搓掉一层皮了。 华菁菁剥着花生壳,随手搁在桌上,“京臣告诉我,你爱看舞剧,去年巡演没看上,怪他粗心大意了,你回家哭闹了一通,嗓子哭哑了,害得你哥哥被周伯母骂。今年我们特意把视野最清晰的3号位给你了,向你赔罪。” 原来3号票是华菁菁的。 华菁菁贤惠体贴,主动让出的。 一左一右夹着她,统一战线“哄着”,这是光明正大将她驱逐出周家的大家庭,划定为外人了。 程禧瞥周京臣,他没反应。 是认可的。 “谢谢嫂子。”她改口。 华菁菁一愣,态度瞬间友好了不少,“你客气什么,一家人。”又顶了顶周京臣的胳膊,“我忘了给程禧见面礼,你先替我补一个,我取了现金还你。” 周京臣偏头,似笑不笑的,“试探我?” “哪有。”华菁菁嘴上反驳,眼睛盯得紧。 他翻出风衣口袋里的皮夹,抽了一沓,甩给程禧,“你喊了嫂子,嫂子给的。” 她没推辞,收下了。 厚度大约是两三千。 华菁菁见状,心里也踏实了。 程禧称呼嫂子,周京臣给见面礼,属于承认了。 一旦承认,这种要权有权、要钱有钱的家族,最在乎“求稳”,除非发生重大变故,例如出轨,脏病,否则关系轻易不会瓦解了。 一切水到渠成,订婚,结婚,生子。 比普通情侣更加和谐顺遂。 叶柏南解开外套扣子,卷起一折衣袖,“周总工,方便调个座位吗?” 周京臣岿然不动,观望台上,“不太方便。” 丝毫不讲情面,饶是脾性温和的叶柏南,脸上的笑也凝滞了,“我买。” “叶总工财大气粗。”周京臣不甚在意掸着西裤,“为何不包场呢?” “文化局不允许。” “是吗?”他严肃,“小事一桩。明年再有巡演,我通知文化局,允许叶总工包场。” 叶柏南明白他是示威,周公子的一句话,文化局乖乖奉上C位票,叶家有的是钱,但没这份权力,包不了场。 官商阶级,如此分明。 “叶总工,我和你换。”华菁菁这时打了圆场,“你在2号,挨着程禧,我去5号,挨着京臣,两全其美。” 他们各自起来,蓝紫色的舞美灯一闪,照射着周京臣,亦明亦黯。 程禧心脏长了草似的。 叶柏南在身边落座,却迟迟没说话。 她望了他一眼。 只一眼。 莫名一震。 怨怒的。 复杂的。 埋于骨髓的。 在叶柏南那双眼眸里。 形容不出的阴翳。 “叶先生...”程禧叫他。 他回过神,攥住她手,“怎么?” “你不舒服吗...” 叶柏南又恢复了往日的霁月清润。 仿佛那不小心流露出的一面,是她一霎的错觉。 “没有不舒服,只是有点热,你呢?” 程禧摇头。 “吃椰汁芋圆吗?门口有卖,我记得你爱吃。”音乐的声浪盖过了叶柏南的音量,他凑近,唇瓣虚虚抵在她鬓角,阖动间,偶尔蹭她头发,发茬撩得痒痒的。 这段日子一场风波接着一场风波,程禧食不下咽,哪顾得上吃零食。 叶柏南看出她馋了,笑着松开她手,“等我。” 他逐一越过座位,走出剧场。 程禧注视着他背影。 “你猜你现在像什么。”耳边是周京臣的声音。 她一激灵。 “望夫石。”光影大片大片地洒下来,罩住周京臣,眉目深刻幽凉,“他是去买一趟东西,不是出一趟国。” 程禧转回去。 面向舞台。 华菁菁喝了一口茶,小声评价,“你妹妹和叶柏南挺般配的。” “我也这么认为。” 周京臣腔调不温不火。 第108章 周京臣满脑子的十八禁 华菁菁调侃程禧,“你哥哥同意了呢!” 程禧僵硬挺起脊背。 “我同意什么了?” 华菁菁凑近,鼻子贴着他的下巴,“我认为程禧和叶总工般配,你也亲口认为是。” “套我的话,是吗?”周京臣望着她,“你这个嫂子,对妹妹倒是不错。” “程禧年幼丧父,寄养在周家,她够可怜了,你当哥哥的心疼她,我当嫂子的也疼。”华菁菁手指把玩他衣领,卷开,又铺平,“何姨说叶总工登门拜访,你发脾气了。” 周京臣的脸隐匿在光影中,情绪不明,诡辨莫测。 “因为叶总工订过婚?” 他低头,华菁菁的手腻如葱白,她是开美容院的,搞什么整容塑形、美体减肥,作为店里的老板兼门面招牌,自然是精于保养。 “不全是。”周京臣握住她手,从颈部移开,“禧儿也订过婚,没资格挑剔他。” “那因为什么?”华菁菁满是警惕。 “我们天天斗,最后他成为我妹夫了,不荒唐吗。”他面不改色。 华菁菁的警惕消散了一些,“你们结了亲家,妹夫敬重大哥,也不斗了,是皆大欢喜。” 周京臣摩挲着腕表的表带,没搭腔。 “我茶水喝多了。”华菁菁招呼程禧,“陪我去一趟洗手间。” 程禧也憋得慌,没敢独自去,怕周京臣在门口堵她,万一熟人撞破了,可是不小的风波。 她跟着华菁菁去走廊尽头的女厕,有四个格子间,其中两个女人是叶氏集团的公关秘书,结伴来看舞剧。 程禧洗手的工夫,她们走到隔壁的水池台,提到她。 “真正有道行的女人是借势男人,而不是利用男人,程禧借着周淮康和周京臣的势,搭上叶家了,从司机的女儿升级大豪门的未来长媳。你我呢?利用男人捞钱,捞房车,最肤浅的水平。” “废话!”同伴反驳她,“假如我爸是周淮康的司机,我也搭上叶大公子了,圈子不同,借不了势。” 女人蘸湿棉签,蹭睫毛,“你以为叶大公子来者不拒啊,谁搭他都行?有共同的圈子你也搭不上。贾总告诉我了,程禧的情史干净,纯得像白开水,高中和大学不早恋,你忍得了?寂寞死你!” “你才寂寞!” 她们互相嬉闹,笑作一团。 程禧心虚,在水流下搓来搓去,如芒在背。 没早恋是真的。 至于纯... “程禧?” 她一惊,看向华菁菁。 “你琢磨什么呢。” 程禧摇头,关闭水龙头。 华菁菁抽出纸巾,“你在学校没谈过恋爱啊。” 她盯着镜子,华菁菁也从镜中盯着她。 “你初恋不会是耿世清吧?” 程禧觉得晦气。 外界十有八九也这么认定的。 但事实如此。 耿世清是她名义上的第一个恋人,一方有新闻了,另一方也跑不掉。 捆绑了。 “我爱慕京臣,除了两家口头订过亲,很大原因是他像我父亲,高大英武,有责任感。” 程禧心跳开始紊乱。 华菁菁话里话外,似乎在敲打她。 她只配程衡波的同类耿世清,不配爱慕周京臣。 “你呢?” 程禧继续摇头。 华菁菁笑,“周伯父和京臣是你选择丈夫的榜样,不能逊色他们,明白吗?” 她指尖淌着水珠,一言不发。 “叶柏南优秀,你好好把握,他是你人生的顶配了。”华菁菁捻了捻她的发梢,语气形容不出的阴阳,“珍惜眼前人,不要幻想不属于自己的,到头来一场空,家没了,爱情没了,如同一只小流浪狗,多可惜呢。” 程禧身体内的血液在凝固,结成一块块的冰。 喀嚓响,提醒着她,纸包不住火。 华菁菁莞尔,无所谓她什么反应,先一步离开。 她杵在原地好一会儿,返回剧场。 ...... 售票大堂内。 一名西装革履的下属站在休息区一角,面前的男人双手插兜,眺望窗外的摩天大楼。 “nancy的那笔订单,周京臣迟迟不签署正式合同,只签了意向合同。”下属奇怪,“他已经搅黄了耿世清和程禧的订婚宴,您的要求他办妥了,为何不收这份大礼呢?” 男人背对大门,也背对下属,“周京臣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下属恍然大悟,“您怀疑他知道订单有问题了?” “商场如战场,太容易获取的利益,往往是猎人的陷阱。”男人转过身,温雅俊朗的面孔,倚着窗台,“我再如何相中她,喜欢她,5个亿的代价交换,周京臣有疑心是正常的。 他拿起茶几上的花瓶,迎向水晶灯,一下接一下转动着,“海外是不是准备发货了。” “十天之内。” 叶柏南有意思笑了一声,“货物即将入境,负责运输的公司还没着落。周京臣签合同,是跳陷阱;不签,是得罪对方,海外这伙人被耍了一通,不可能罢休。我倒要瞧一瞧,他有多大的能耐全身而退,他持有北航集团7%的股份,不仅仅是总工程师,更是股东高管,他脱罪不了。” 下属神色焦虑,“关键nancy是冲您来的,您擅自转让订单,周京臣又故意拖延,nancy一旦恼了,周京臣和海外集团结仇,咱们同样遭殃。您一直躲着nancy,躲到什么时候呢?” 叶柏南没理会下属,拎着甜品袋子上楼。 台上正在演《贵妃醉酒》的片段。 程禧拽他的衣袖,“我在市里比赛跳过这段,是金奖。” “你校长和我讲过。”他坐下,打开甜品碗盖,递给她勺子,“6月份的毕业生欢送典礼,你会登台。” 她搅拌碗里的椰奶汁,“校长希望我登台,我没决定。” “你登台,我也应邀出席。”叶柏南托着碗底,“我捐了图书馆,学校的各项活动会是嘉宾。” 程禧含着勺子,“我考虑一下吧。” “还要考虑?”他挑眉。 她挖了一勺冰沙,凉得打一激灵。 叶柏南笑出声。 五光十色的灯火翻滚向观众席,周京臣五指扣在椅子扶手上,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面无表情沉默着。 舞台上无数银色铠甲的士兵在击鼓,少有的大场面,屏幕标题是《安史之乱》。 程禧指着中间的杨玉环,“她马上跳鼓舞。” “你会吗?” “会一点点。”她嘴角有一颗梨窝,恰好在叶柏南那一侧,“我力气小,鼓舞的肢体幅度必须大,你见过朝鲜舞和藏族舞蹈吗?类似于那种。” 叶柏南眼眸噙了笑,定格在她那颗梨涡,“那你擅长什么。” “柔软的——” 周京臣目视前方,眼中是舞蹈,脑子里是香艳雪白的十八禁。 第109章 被情敌泼了一脑袋 她身段确实柔软。 一根最嫩、最细的飘晃的杨柳条儿。 湿的,缠人的。 若不是她经验不足,应该会更磨人,更具万种风情。 “你的苏州评弹唱得有味道。” 程禧靠在椅子上,“周阿姨请了私教,我学过一年半,我不喜欢唱戏,而且苏州话好难,逼得我离家出走抗议。” 叶柏南的笑加深,眼尾有浅浅的纹,熟男的风韵,“去哪了?” “去公园躺了一宿。”她尴尬,“在凉亭里,幸好是夏天,不然冻傻了。” “那周家呢?”叶柏南很感兴趣她的事,以及周家的事。 “周叔叔在开选举会议,周阿姨不敢惊动他,打电话叫周京臣回家了。” 叶柏南扫了一眼4号座端肃周正的男人,程禧也下意识瞟周京臣。 在外面,他永远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气度。 放浪形骸狂野不羁的模样,却不与人知。 “你哥哥又骂你了?” 又。 看来周夫人在书房的一番解释,叶柏南是相信的。 程禧有一种欺骗的罪恶感。 “他...没骂我。” 叶柏南拇指轻轻擦拭她唇边的奶渍,“你哥哥吓坏了对吗。” “嗯。” 周京臣是凌晨三点找到她的。 她的腿和脖子被蚊子咬肿了,瑟瑟缩缩蜷在石凳上。 蝉鸣,夜风,和他一遍遍嘶哑的“程禧!” 那年他二十五岁,程禧十六岁。 把她送回周家老宅,周京臣就走了。 “以后遇到不情愿的,你离家出走记得来叶家找我。”叶柏南静谧注视她,像一口古井的水,历经岁月沉淀,那样润和,雄浑,淡泊。 “任何情况,任何时间,我会竭尽所能。” 程禧偏头,对上他视线。 “其实男人有心护住一个女人,不管什么局面,只要尽力一搏,是护得住的。” 尽力。 除非不肯尽力。 她捏着勺子,没吭声。 《杨玉环》傍晚六点十分谢幕。 程禧跟随叶柏南去剧院广场的停车坪,华菁菁在洗手间补妆,出来晚了,叶家的车驶出车位,周京臣正好抵达车位。 “叶总工。” 叶柏南降下车窗。 四目交锋,周京臣笑不染眼底,“带程禧去徽园吃饭?” “在附近的西餐厅。”叶柏南的笑渗入了眼里,“怎么,周总工要一起吗。” 男人目光掠过后座的程禧,路灯极亮,她陷入一片阴影里,局促紧张,一动不动。 他勾起一丝笑,“不打扰你们约会了。” “那告辞了。”叶柏南重新升起玻璃,示意秘书开车。 车调头,周京臣伫立在那。 夜幕笼罩,他影子拉得长长的,延伸至华菁菁脚下。 “回老宅还是去医院?”她问。 周京臣上车,系着安全带,“附近你熟吗。” “我美容院在对面,当然熟了。” “有一家西餐厅?”他叩击着方向盘,“比较高档的。” “红房子,距离大概5、6公里吧。”华菁菁打量他,“我印象中你不吃西餐的。” “你不是爱吃吗。” 华菁菁挺高兴的,“不太饿,改日吧。” 周京臣没强求,发动车子,往老宅开。 去红房子的路上,秘书不顾程禧在场,吐槽周京臣,替叶柏南鸣不平,“周公子的为人处世比他父亲差得太多,交际应酬无非讲究一个情面,政界、商界是一样的,他处处示威,处处刁难,您又没招惹他。” “放肆。”叶柏南皱眉,严厉呵斥,“周家的公子是你议论的?” 秘书闭嘴。 程禧攥着衣摆,如坐针毡。 好半晌,她晦涩启齿,“对不起...” “为什么对我道歉?” “我哥哥——” “你哥哥是你哥哥,你是你。”叶柏南打断她,“即使没有你,我与你哥哥也是十年的老对手了。” 程禧在公司实习,多少有耳闻,“南周北叶”辅佐各自的集团,在商场上争客户,争订单,争名声,竞争得天塌地陷,表面又谈笑风生,在场合上万分友好,所以商场流传的是“北航集团”和“云航集团”的老总不和睦,以致于周夫人与叶太太不明真相,才将程禧介绍给叶柏南。 现在周京臣是连逢场作戏的友好也没了。 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红房子的环境很雅致,但程禧吃不惯西餐,周家上上下下都是“中餐胃”,周淮康为避免落人话柄,甚至进口车也不开,吃穿用度皆是纯国产。 她只点了一份大众口味的牛排,一杯果汁。 “要不要换地方?” 叶柏南发现她兴致不高。 程禧不愿麻烦他,已经点单了,再折腾显得矫情,“尝试一次西餐也可以。” “今天开心吗。”他清洗了吸管,插在杯口,“我查询了官网,《庐山恋》下个月有舞剧巡演,我再陪你看。” 街口驶过一辆火红的法拉利,装扮时髦的女人下车,一瞥橱窗内的叶柏南,大步进门。 “下个月课程多,我再请假——” 一阵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猝不及防地泼下一杯果汁,程禧的脑袋瞬间湿淋淋的。 周围的餐客目睹这一幕,纷纷停下用餐。 “南茜?”叶柏南猛地起身,看了一眼程禧狼狈的状况,狠狠扼住nancy手腕,“你干什么!” “是你和她在干什么!”nancy怒不可遏,“叶柏南,你玩我?” “我答应过你什么吗?”nancy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职场女强人的气势,压倒了餐厅内的所有男人,可叶柏南仍旧压了她一头,压制得死死的,“你指责我玩你,我担不起。” 第110章 她是小三 “我来国内什么目的,你不明白吗?”nancy直视着叶柏南,“你去国外开会考察,我亲自接待你,欣赏你的风度和智慧,我认为你是好男人,在老板面前处处维护你,帮助云航集团竞争。老板和北航集团召开过四次线上会议,他更倾向周京臣,我花费了多大的心血和精力扶持你!” “我没承认过我是好男人。”叶柏南牢牢禁锢住她手,防止她过激,“是你认为我是好男人。” nancy义愤填膺甩开他,指着程禧,“她能带给你什么,巨额订单,海外资源,商场情报?她只能带给你无尽的麻烦,惹了耿家的女人是烫手山芋,嫁普通人,周家不甘心,在她身上的投资总得回本吧?嫁有头有脸的,哪个肯要她?女人多的是,何必冒险呢。周家同意你们在一起,是因为没人接盘她了,巴不得丢掉她,你接盘,你不怕外界耻笑吗?” 程禧抠着桌角,睫毛覆满了橙子果粒,视线一片泛黄,什么也瞧不清。 “你调查她?”叶柏南再次扼住她,这次,扼住的是脖子,“什么渠道查的。” nancy被迫仰起头,“你猜呢?” 叶柏南清楚nancy在本市没有圈子,即使有私交不错的客户,涉及周、耿、叶三家的新闻何其敏感,他们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没胆子议论。 除非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角色,可小角色又无从得知内幕。 “我在红房子是谁通知你的?” nancy冷笑,只字不提。 他一张面孔阴鸷到极点,“你记住,少兴风作浪。叶家没权,但有钱有人脉,处理你太容易了。” “你今天处理我,海外集团明天就废了你。”nancu没有丝毫恐惧,只是轻蔑,“你也记住,我不是任人戏耍的。你在我手上拿到订单,做人情,换女人,你问过我吗?” “你很自信。”叶柏南居高临下,“你不过是海外集团的一颗棋子,在老板眼中算得了什么?” nancy挨近他,“我是集团骨干,你动我试试。” 程禧呆滞坐着,一遍遍擦拭流淌的果汁,头发粘腻粘连住,衣服也晕染了大滩的污渍。 擦不掉。 有服务生询问她需要清洗吗,她回过神,从椅子上起来,跑出去。 “程禧!”叶柏南追出餐厅,拉住她,“你听我解释,我和南茜不是那种关系。” “你和南茜小姐什么关系,不用向我解释。”程禧瞥了一眼紧随其后的nancy,那副气势汹汹的架势,仿佛她再不离开,要动手打她了。 “你们聊,我先回学校了。” 她拨开叶柏南的手,街道对面恰好一辆公交车途经站牌,她挤着人群上去。 “程禧——”叶柏南挥手,她坐在末排,望向另一边车窗,只留给他后脑勺。 公交车没入车流。 消失在路口。 霓虹灯照得他迷离寂寞,颀长的影子拓印在地上,雾蒙蒙的长街失了颜色。 他像一个薄幸的男人。 又偏偏不玩游戏。 撩人的矛盾感。 nancy见过的男人穿黑色十有八九是好看的,深色系显气场,也镇场子。 白色挑人,穿出风采的不足十之一二。 叶柏南是十之一二里面,最有仪态和味道的。 风华正茂,如同璞玉。 nancy是迷恋他的。 如果叶柏南为了资源舔狗似的讨好她,她反而没兴致了。在合作上,其实他是下位者,她是上位者,他却有上位者的稳重潇洒,不骄不躁。nancy崇尚“不婚主义”,可不妨碍她痴迷和优秀的男人谈恋爱,她情史多得数不完,爱上一个,攻下一个,唯独叶柏南,他在神坛上俯瞰一切的清高,nancy较着一股劲儿。 “你和她断了,我既往不咎。”nancy先服了软,“这笔订单给了周京臣也无所谓,我给云航集团申请新的合作,只要我在国内,我保证海外的订单都是你的。” “海外运输的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不了解吗?”叶柏南看着她,浓黑的眼睛里是灯火,是淡漠,一热,一冷,翻滚着漩涡,直逼nancy,“那样大的一个坑,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nancy茫然,“什么东西,什么坑?” 叶柏南审视她良久,她似乎也蒙在鼓里。 他没多言,走向车位。 司机灭了烟,打开空气净化,叶柏南烟瘾也小,一星期抽两三根,多数是同行敬烟,他出于应酬礼节,不得不抽。 二代子弟之中,不嗜烟酒,不嫖不赌的,周家和叶家的二位公子是榜上有名的。 “叶柏南!”nancy拦住他,“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他上了锁,将nancy拒之门外。 “你不和她断?” 他目不斜视,“凭什么断。” nancy讥讽,“你不断又如何,你觉得她敢接近你吗?在餐厅她已经这么难堪了,假如在乔尔呢,同事众目睽睽之下,我扣她一顶小三的帽子,她连工作也没脸干了。” 叶柏南握住座椅中间的扶手,下颌骨绷得紧,削过一样,线条凌厉锋狠,“南茜,我警告你,这样的把戏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吩咐司机,“回叶家。” 轿车拂尘而去。 nancy杵在原地,拳头攥得嘎吱作响。 ...... 公交停在大学城站,步行900米是学校北门,通往宿舍楼有一条窄巷。 路灯昏暗,大部分同学回寝室了,少部分情侣去校外酒店过夜。 巷子空空荡荡。 程禧余光瞟到一棵老榆树下泊了一辆车。 零零星星经过几个男人。 辅导员提醒过住校的女学生,操场正在施工,民工鱼龙混杂,走夜路注意安全。 她不由加快了步伐。 “禧儿。” 夜色深处,有人叫她。 她下意识看那辆车。 驾驶位是空的。 后座亮了一盏阅读灯,男人长腿恣意舒展,陷在焦黄的光火里,轮廓太熟悉,化成灰烬她也认得。 程禧装作没发现,朝宿舍大楼走。 车门弹开,在死寂的巷子里格外尖锐。 “过来。” 她硬着头皮继续走。 “不听话是吗。” 程禧慢了半拍。 “在这里不上车,开到宿舍楼门口,上不上?” 她停下。 周京臣“横行霸道”惯了,她不听话,估计他又会借口她发烧晕厥,骗过宿管阿姨,去寝室抓她。 程禧磨蹭了一分钟,坐进车里。 贴着一侧的车门,隔得远远的。 第111章 捉奸 男人嗓音慵懒,夹杂了凉意,“去哪家餐厅了。” 她清了清喉咙,“红房子。” “爱吃吗。” “不爱。” 周京臣轻笑,“他主动约你,没选择你爱吃的餐厅吗?” 事实上,根本没来得及吃。 被nancy搅和了。 “我自己愿意尝试西餐的。” “哦。”他语气更凉了,“你挺体贴。” “不如华小姐体贴你。” 他蓦地又发笑,完全琢磨不透的脾气,“在剧场里喊嫂子喊得那么热情,现在不喊了?” 程禧不搭腔。 下一秒,男人开口,“我点你穴位了?” 嫌她一动不动,太死板。 程禧动弹了一下胳膊。 草草敷衍他。 “开心吗?” 周京臣问什么,她答什么,“开心。” “为什么开心。” 她深吸气。 今晚他在学校堵她,纯粹是报复她放鸽子,找她茬儿。 “去年没看的舞剧,弥补了遗憾。” “我欠下的遗憾,我补。其他人,补不着。”周京臣缓缓睁眼,程禧狼狈的模样令他瞬间蹙眉。 “怎么弄的?” 她不吭声。 周京臣拽过她,她挣扎,男人掐住她腰,力道极大,强迫她骑在腿上。 “和谁打架了?” 屁股下面是他结实凸起的膝盖,车厢暖融融的。 浮荡着他的气息。 “打赢了打输了?”周京臣玩笑,“赢了有奖励,输了我替你出头,讨回来,行不行?” 程禧盯着他,一言不发。 “和我打的?”她如同一只炸毛的狮子,敌意的眼神,周京臣不笑了,“耍什么性子。” 他拧开水瓶,浸湿了方帕,粗鲁擦她的头发。 程禧往左躲,他也往左扳她的下巴,她往右躲,他同样往右。 扳正她,脸对脸,鼻贴鼻。 “还流血吗?” 片刻,周京臣平复了情绪,拉她的牛仔裤链。 “不要碰我。”她推搡。 “别动。” 程禧的反击挠痒痒一般,影响不了周京臣分毫。 他手指是温的,也糙,探入腿根,毛毛刺刺的磋磨感。 “蕾丝的?”男人压低声。 她整张脸埋在周京臣肩膀,夹紧了臀。 本意是抗拒他,却不想夹住他手,他抽不出。 周京臣微微偏头,呼吸喷在她面颊,在静谧的深夜里难以形容的暧昧。 “松开。”他字字清晰,又字字烫人,“医嘱一个月之内要禁欲。” 程禧整个人战栗着,嘴唇也哆嗦,“是你告密的...你向南茜泄露了叶柏南的行踪,她泼了我一脑袋,你高兴了,你装什么好人?” 周京臣指法的功力了得,她抬起头,竟是满面通红,汗珠淋漓。 “你出去!”她扭动了两下。 男人眉头越蹙越紧。 “你陪你的未婚妻,少招惹我。” 程禧使劲折腾,将他挺括板正的西裤碾出褶痕。 “闹够了,安静下来。”周京臣摁住她,不许她折腾。 他隐隐明白了,“菁菁在洗手间对你说什么了。” 菁菁。 哪里是不和谐,不恩爱。 亲昵的称呼是唬不了人的。 “说你像华团长,有责任心,你们门当户对。” 那些不中听的,程禧没提。 她没理由打小报告,他和华菁菁才是一个阵营,未来的夫妇同心。 在未婚夫面前,指控未婚妻,是不长眼了。 车窗敞着,周京臣衣领也敞着。 干燥的风灌入,吹得他领口颤了颤。 他把粘在一起的发丝捋到她耳后,解了车门锁,“回寝室洗干净,早休息。” ...... 周京臣回到老宅,是十点。 华菁菁看到院子里的车灯,在玄关迎他,“你去哪了。” “不是告诉你了吗?”他脱了风衣,“去公司加班。” “周总工...” 他动作一顿。 秘书站在外厅,表情尴尬,“华小姐没收了我的手机,我联系不上您。” 一秘。 负责公务的。 不存在他加班、一秘外出的情况。 “京臣,你到底去哪了。”华菁菁的表情也不大好,“一秘找你汇报工作,你告诉我去公司了,北航集团在本地只有总部,分部在外地,咱们分开三个小时...莫非你去了一趟外地?” “你有什么资格没收手机。”周京臣没理会她的质问,揪住这个不放,“下属有隐私权,你这是侵犯人权,不懂吗?” “你是关心下属的人权吗。”他太严肃,逼得华菁菁一时挂不住脸儿,也上头了,“是因为我阻止了你秘书通风报信。” “我去与没去,又怎样?” “吵什么?”周夫人敷着面膜下楼,“你父亲在书房办公呢。” 周京臣沉默。 “京臣撒谎。”华菁菁走过去,和周夫人诉苦,“我原谅过他,他又骗我。” 周夫人心口一咯噔。 倘若是以前,她不信。 京臣在男女之事上,最有分寸了,从未给周家闯过祸,毁过颜面。 但如今,周夫人没把握了。 他荒唐到不顾忌伦理道德,还顾忌什么呢。 “我确实回公司了,秘书不在,我又赶回老宅,不合理吗?”周京臣扯了衬衫扣,面带冷意上楼。 秘书亦步亦趋跟上。 华菁菁虽然生气,多多少少有尺度。 周京臣没哄她,直接晾在这儿了,证明不耐烦了。 两人之间的问题私下解决,他一向反感长辈插手。 是她气昏头了。 “周伯母,我可能误会京臣了。”华菁菁改口,“深更半夜惊动您和周伯父,我失礼了。” “夫妻相处之道是一门学问,猛火,小火,都不对,要文火炖。”周夫人好言好语劝慰她,“你玩硬刀子,硬得过京臣吗,他岂是女人拿捏的?你打算过日子,可以玩软刀子,他无视你的讨伐,会愧疚你的通情达理。他愧疚了,你自然占上风了,驯化男人,别戗男人。” 华菁菁态度温顺,“谢谢周伯母教导。” 周夫人拍了拍她手背,“我驯化了你周伯父一辈子,父子心性最像,同一套手段没错。” “我母亲讲,您和周伯父结婚三十多年,他没有一丁点绯闻。” “当然没有了。”周夫人自豪,“已婚的中年权贵在意名誉,很少去花天酒地的场所,唯一有机会发展的,一个是女下属,一个是朝夕相处的保姆。我对待老宅的佣人恩威并施,她们敬我也畏惧我,不敢逾越本分。至于和女下属,男人身败名裂的比比皆是,禧儿的父亲程衡波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周伯父是聪明人,不会引火自焚的。” 华菁菁笑了。 是了。 程家那腌臜的背景,周京臣是疯魔了才会自甘堕落,和贪官的女儿纠缠。 大是大非上,他心里有数。 分明有大好前途,为何声名狼藉呢? 她属实是多余担忧了。 养妹刺激有趣儿,等腻了,他自己会扔的。 没必要当恶人。 华菁菁清醒了之后,去厨房煮宵夜。 卧室里,周京臣翻开秘书的调查报告。 凝视着上面的一行字。 第112章 早产 “什么地方查的。” “年头太久远了,委托了不少部门。”秘书翻后面的资料,“法院,公安,卫生局...程衡波的前妻在布料纺织厂工作,87年下岗,他们夫妇感情一般,程衡波频繁出轨,前妻死后,换女友换得频繁,据统计有五个,前妻的闺蜜、小姨子和女同学。” 秘书指着98年的档案,“滨江大桥垮塌,造成3车6人的车毁人亡,您父亲当时也在桥下,程衡波及时发现大桥主体的裂缝,减慢了车速,您父亲逃过一劫,从此周家非常器重他,在金钱方面没有亏待过。程衡波滥赌,多次在皇家壹号会所嫖过,被局子扫黄抓了,是您父亲派秘书捞出的,悄悄压了。” 周京臣眉头紧锁,他印象中的程衡波,爱护妻女,憨厚本分,和资料记载的截然不同。 “02年,程衡波欠赌债33万,是周家还的;09年,程衡波和副局长的儿子在夜总会争抢小姐斗殴,削了对方半个耳朵,周夫人掏了两百万补偿,副局长也卖了您父亲面子,双方私了。圈里议论程衡波倚仗周家为所欲为,您父亲只好辞退他,将他安排在卫生局工作。” 秘书又指着11年的档案,“起初,程衡波只是基层科员,您父亲并未动用权力给他职位,但局领导清楚他的来头,是周家的大红人儿,自然千方百计捧他,通过他讨好周家,短短八个月破格晋升他为副主任。” 周京臣一页页掀开,眉心始终没舒展过。 “程衡波负责医疗公司和医院的买卖审批,这块是大肥肉,他在职期间贪赃了一千多万,大部分钱是包养莫馨了。”秘书抽出其中一张鉴定报告,“莫馨公司的医疗器械质量不太行,价格高,卖不出去,她怂恿程衡波出面,给医院施压,一年售出3个亿。” 秘书神色渐渐变得凝重,“程衡波很狡诈,您父亲五十三岁大寿,他赠送了一柄玉如意,实际上是他受贿的赃物,一旦东窗事发,您父亲不管他了,他直接反咬是您父亲受贿,拖周家下水。” 周京臣揉着太阳穴,一言不发。 怪不得。 程禧在周家既受宠,又不受宠。 受宠是她乖巧听话,模样也讨喜;不受宠是程衡波曾经有过不该有的歹毒心思。 多多少少是隔阂。 女代父偿了。 “除了这些呢?”周京臣有预感,还有内幕。 果然,秘书面色更难看了。 “程衡波的丑闻曝光后,上面要调查他,有案底的人员禁止进入公职系统,您父亲安排了他,百分百会受到处罚。幸好程衡波知道自己受贿数额巨大,与其老死在监狱不见天日,不如保全女儿和私生子的富贵。他自杀,赃款充公,上面就结案了,您父亲也免于追究,周家抚养程小姐算是让他瞑目了。” 周京臣握紧拳。 原来程衡波自杀,周家是沾了光的。 他的罪虽然刑期长,活命没问题。 可他不死,查下去,对周家没好处。 周淮康一辈子清正廉洁,唯一的污点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牵连了自己。 程衡波自杀,仅有的污点也不复存在,所以周家没阻止。 “她知情吗。” “程小姐不知情。”秘书深吸气,“华家知情。” 周京臣拳头攥得愈发紧。 “您和华小姐口头订过亲,华团长谨慎,排查了您父母的底细,也调出了程衡波的档案,毕竟周家在外界最出名的新闻,和这位司机有关。”秘书说,“我猜华夫人和华小姐都知情。” 这段陈年旧事,确实是周家的一个把柄。 假如翻出,周淮康大概率会降一级,或者降半级“提前退休”,凭周夫人要强的性子,绝不允许发生。 “华团长一死,华家二房明显没势力了,严格意义上,您娶华小姐不是联姻,而是她高嫁,您作为周家的独生子,周夫人根本不甘心。有的是未婚千金,大权贵家的,大富豪家的,您在二代子弟中口碑最佳,不愁没有真正匹配的妻子。” 秘书欲言又止,“我估计...华夫人和周夫人谈过,挑明了这件事,周夫人希望周家太太平平——” 周京臣瞥了秘书一眼。 秘书低下头,“我胡乱分析的。” “你分析得对。”他合上资料夹,“你查叶太太查出什么了。” “叶家夫妇结婚6个月生下叶柏南。” “叶柏南是早产?”周京臣诧异。 “是。”秘书斩钉截铁,“在长平妇幼医院,4楼剖腹。” 周京臣若有所思把玩着打火机,“三十年前的医疗水平,救活6个月的早产儿,难度不小。” 他焚上一支烟,靠着椅背,“为什么早产。” “正常胎动。” “接生的大夫呢。” “七十多岁了,去世了。”秘书汇报,“长平妇幼的旧址也拆迁了。” 周京臣笑了一声,“死无对证是吗?” 秘书也笑,“无从考证了。” “京臣——”华菁菁这时推开房门,“我煮了干贝粥,你尝尝吗。” 男人叼着烟,没吭声。 秘书鞠了一躬,匆匆离开。 华菁菁没想到周京臣如此冷漠,她端着碗站在那,眼眶微红,有点委屈。 “你放下吧。”他掸烟灰。 “还在加班吗?”华菁菁撂下碗,没走。 周京臣依旧冷漠,“嗯。” “多久结束?” 他抬眼,“你有事吗。” 华菁菁受不了他的态度,“京臣,我错了。” 卧室没开窗,浓稠的烟雾散开,她呛得咳嗽,周京臣掐了烟。 “我明白你讨厌长辈干涉私生活,华伯母在场,我应该维护你,顾忌你,不应该耍脾气。” 华菁菁言辞恳切,他注视着。 片刻,周京臣拉她手,示意她坐自己腿上。 她侧着身子,搂住他,“你不生我气了?” “我生过你气吗。” 华菁菁破涕为笑,吻他的下巴,“你胡茬好硬,刺得慌。” 男人手臂横在她腰间,极为亲密的姿势,“我刮完了,你再亲。” 她枕着周京臣胸膛,他独有的清冽气味。 “我们什么时候订婚?” 他不甚在意,交给她决定,“你想什么时候。” 第113章 摸屁股的摸后感 “越快越好。”华菁菁在他怀里仰起头,“我没安全感。” 周京臣淡然自若,“我让你没有安全感了?” “喜欢你的女人太多,我担心你移情别恋。”华菁菁一半的试探,一半的真意,“订了婚,是我的男人了,我不担心了。” “订了婚,一样可以取消。”周京臣也一半玩笑,一半认真,“结了婚,都可以离婚。” 四目相对,华菁菁重新埋在他胸口,“华家有家训,不准离婚。” 他摩挲着烟灰缸内的烟蒂,“周家也有。” 这种家族背景,结婚要权衡利弊,离婚更要权衡代价。 只要结合了,宁可各玩各的,轻易不分。 那些豪门太太、豪门女婿,恋爱时高度紧张,稍有风吹草动像一只投入战斗的斗鸡。婚后,心里踏实了,立马有松弛感了,野花、野草是撼动不了婚姻的。 华菁菁着急订婚,正是这个道理。 “等你母亲康复。”周京臣选了日子,“哪天康复,哪天商量订婚流程。“” 她抿唇,犹豫了一秒,“其实订婚冲一冲喜,兴许母亲早日康复了。” 周京臣正色,“官家子弟,严禁封建迷信。” 他太正经了,倒显得不正经,华菁菁没忍住笑,“那我听你的。” ...... 第二天上午没课,程禧睡到中午。 钟雯返校收拾行李,戴着大钻戒,从头到脚的一线名牌,袜子和耳钉都是香奈儿的。 程禧趴在床栏上,打量她。 她小心翼翼的,生怕撞了肚子,流产了。 “我婆婆可慈祥了,陪我逛母婴店,买珠宝,你们一个个的穷酸相,没戴过大钻戒吧?”钟雯一边炫耀,一边打开柜门,“柜子里的东西我本来不打算要的,低于一克拉的钻石呢,是碎钻,穿过一次的衣服啊,是烂衣服...我老公的意思是买新的。” 程禧困怏怏打呵欠,“那别人睡过一次的老公呢,是烂老公吗。” 安然噗嗤笑。 “怎么了...”程禧迷茫无辜,“我顺着钟雯说的。” “程禧!”钟雯恼了,“你阴阳怪气是吧?全寝室都清楚,我是从我老公的前女友手里抢赢他的,你讽刺我烂老公啊?” “你先讽刺我们的。”学霸室友膈应她嚣张跋扈的德行,“轮到你头上你不舒服了?” 程禧刚醒盹儿,的确稀里糊涂的,她下床,搬了椅子,钟雯正要坐下,程禧把洗漱的水盆搁在椅子上,钟雯坐盆里了,裙子全湿了。 “程禧!”她崩溃尖叫,“你是不是命里克我啊!” 安然拍床笑,“程禧给自己搬椅子,你以为她好心给你搬啊?” 程禧吓着了,抱着盆跑出寝室。 十二点是用餐高峰,程禧十二点半错峰去食堂,路上安然捅她胳膊,“你昨晚回寝室裤链开了,车震鬼混了吧?” 裤链是周京臣在车上解开的,她下车太仓促,没整理。 “我拉锁坏了...” 安然不相信,“嘁——” 程禧心虚,不敢狡辩。 她没什么胃口,只买了一碗番茄鸡蛋汤,一份肉酱拌粉。 拌粉吃到三分之一,食堂响起一阵骚动。 安然在实习公司见过叶柏南的照片,一眼认出米白色休闲服的男人是他。 “云航集团的叶总工!”她惊呼。 程禧脊背一僵。 叶柏南一进食堂,瞬间吸引了所有女生的注意,包括十几个金融系和体育系的男生,他们光鲜亮丽高大时髦,在学生会又担任职务,一向是风靡全校,这么被比下去了,空气里电光火石,弥漫着雄竞的硝烟。 “我去宿舍楼接你,宿管阿姨告诉我,你来食堂了。”叶柏南坐在程禧对面的空椅子,“昨天你吃不惯西餐,今天我们换一家中餐?” 安然眼珠子滴流转,在一旁装哑巴。 “食堂挺好吃的。”程禧搅着碟子里的米粉,“不去外面餐厅了。” 叶柏南碍于她室友在,什么也没说。 “你他妈看上瘾了?”角落的餐桌爆发男生的怒吼,“你过去看他,在我眼皮底下恶心我呢?” 食堂顿时安静。 “他多大岁数了,你缺爹啊?” “陈哲发飙了!”安然扯程禧的袖子,“他女朋友直勾勾盯着叶总工。” 程禧扭头。 陈哲是校篮球队的队长,参加过市里比赛,在大学城这一片地界,相当出名。 他之前玩大冒险输了,赌注是追求程禧,“摸她的屁股,写八百字摸后感”以及“三天之内拐上床”,程禧没搭理他,队友嘲讽了他一个学期。 俗话说:得不到的,念念不忘。 陈哲不服气,非要圆一圆颜面,下血本追她,送花、充饭卡、买化妆品,程禧原封不动统统退回。整个体育系嘲他,导致程禧和他的矛盾升级。赶上体育课,陈哲故意扔球砸她,有一回差点砸脑震荡,校医找辅导员去告状,陈哲才收敛。 “我们学校流传一句话:体育系的3分王,金融系的翘臀妹,从大一闹到大三。”安然啃着鸡腿,纯正的东北腔,“陈哲的3分球不逊色国家队员,他投篮老准了!” 叶柏南皱眉,“翘臀妹?” 安然拽起程禧,强制她转身,一顶她的膝盖窝,酥酥麻麻的,她本能弯下腰,屁股撅着。 “这还不够翘?网上有锁骨放硬币的,程禧的屁股能放保险箱!又弹又圆,老性感拉丝了!我们去洗澡,女生都爱看!” 程禧撞开安然,狠狠瞪眼。 安然一缩脖子,老老实实吃饭。 叶柏南沉默。 气氛暧昧,窘迫。 他垂眸,桌面映着他的轮廓,也映着程禧的影子。 彼此挨着。 “你——” “我——” 程禧和叶柏南同时开口。 “你先。”他眼睛浓黑乌亮,目光里的微妙加剧。 “你没吃午饭吗?” “十点钟吃过早饭。”叶柏南双手交握,置于桌上,“一夜没有睡意,凌晨入睡的,所以起晚了。” 第114章 给你一个交代 [] 程禧明白他来学校的意图。 澄清和南茜的关系。 “我不介意。” 叶柏南凝视她。 “既然南茜误会了,我们少来往。” 他蹙了一下眉头。 “周家复杂,我的情况也复杂。”程禧搅拌着汤里的番茄块,“我最初是打算求你配合,我不愿去外省,怕周家不管我母亲了,见面三分情,面都见不着了,周家没义务管,我也没资格讨要。” 叶柏南沉默。 “虽然周阿姨答应给钱,派医疗团队照顾我母亲,可我对周家没有任何价值了,给多少,给多久,我保证不了。”程禧低头,喝了一勺汤,入口舌根酸苦,“我父亲的情妇缺钱了,就找我,我报过警,小孩哭大人闹,警察没办法。我留下,有周家兜着,我在这里一天,一天是禧儿小姐,周家体面,不允许我遭难。我走了,有一堆烂摊子,我没了父亲,不想再失去母亲了,能活一年是一年。” 叶柏南伸手,蹭掉她唇角的西红柿皮,“叶家有钱。” “我凭什么拿叶家的钱。”程禧也凝视着他。 俞薇,南茜,个顶个的不是省油的灯。 华菁菁起码有底线,军政世家的大小姐,受父辈的严格教导,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心里有一杆秤,加上周京臣待她好,她没理由发疯。 但南茜不同。 昨天敢泼情敌果汁,明天敢泼汽油,泼硫酸。 因爱生妒的男人女人,是极端的,没什么做不出。 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日常出行防不胜防。 “我会给你一个合适的交代。”叶柏南掌心虚虚实实抵在她脸,白皙的皮肤染了红汤汁,他轻轻一抹。 仿佛一丝胭脂化开。 陈哲这时绕过餐桌,甩头晃脑的过来。 他一拍叶柏南的后背,**味十足,“对面政法大学的?” 叶柏南看了一眼他的手,又看了一眼他,来者不善。 “我父亲是经济学系的客座教授。” “怪不得眼熟,你2月份来过大学城。”陈哲岔开腿,坐下,“程禧是你的妞儿?” “什么是妞?” “少他妈装蒜!我瞧你三十多了吧,没睡过妞儿?” 叶柏南的肤色深,气质老练,又佩戴了商务腕表,不像气盛的年轻人,明显是事业有成的熟男。 “睡过怎样,没睡过又怎样?”叶柏南含笑,扼住他手,往前一掰。 陈哲一米九的大个子,痛得龇牙。 “嘴巴干净一些,你是打篮球的,不是练武的,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懂吗。”叶柏南训诫完他,松开手。 慢条斯理掏出帕子,擦拭手指。 安然小声,“替你出头啊。” 程禧咽下最后一口拌粉,“你干什么?” 陈哲活泛着手腕,叶柏南力道凶狠,掐出红印子了。 这一幕,他下不来台。 食堂里全部是金融系和外语系的学妹,他不仅没出风头,反而挨了一顿损,哪还有队长的尊严了。 “会打吗?”陈哲扬下巴。 “我不感兴趣。”叶柏南接过程禧的餐盘,起身撂在清洁区。 回座位的时候,陈哲拦住他,“你赢了,直到程禧毕业,我是她的免费保镖,谁骚扰她,议论她,我弄谁。” 叶柏南望着陈哲,半晌,笑了一声,“附加一个条件,你去广播室公开道歉,另外——” 他附耳,说了一句什么,陈哲神色一变,“太毒了吧?” “你不是很自信吗?” 陈哲确实自信,一定赢,立马同意了。 这场单人赛,比试进球的总得分,在室内体育馆举行。 安然挽着程禧的胳膊,“陈哲最在意输赢了,赛绩是他风靡全校的资本,众目睽睽下赢了,收割一票迷妹,万一输了,砸招牌啊,钉在耻辱柱上了!” “他不会输。”程禧摇头。 陈哲玩球,玩得出神入化,大一在市篮球赛凭3个3分球一战成名,被省队录取,可惜他准备毕业出国,没去。 叶柏南什么水平,她不晓得。 不过二代子弟都擅长一项才艺,周京臣的马术和台球厉害,斯诺克是专业级,叶柏南射箭蛮有风采。 “原来你男朋友是叶总工啊。”安然回过神了,“我以为你和你哥哥...” 她没往下讲。 “相过亲。”程禧轻描淡写。 “周家不愧是顶级权贵啊,大众相亲市场哪有叶柏南这种尖端货色?钟雯不择手段挤进富二代圈子,我终于理解她了。”安然感慨,“只要进去了,和A不行,通过A认识B,C,D,圈子是闭环的,攀上一个,辐射出十个。” 程禧掀开挡风的棉布帘,走出餐厅,“钟雯是少数,没有背景即使挤进圈子,也是边缘人物,接触不到核心。假如接触到了,无一不是悲剧。” “你不一样,你是周家的小姐!” 她自嘲,“伪小姐。” 安然大笑。 体育馆在小东门。 程禧入场时,观众席人山人海。 红椅子区域是体育馆的VIP区,有二十多副椅子,坐满了漂亮的女同学,拉着横幅,“太太军团”。 是队员的女朋友们。 基本来自艺术系和外语系。 在校内谈恋爱最高调的一拨女孩。 学生会公费去外地比赛,她们同乘大巴,同住酒店,当做公费旅游了,奖金队员均分,给她们买化妆品,买包,她们模仿NBA和足坛的“太太军团”,自诩是校园版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3页) 第243章 陪女人,是第一次 四目相对。 波涛汹涌。 叶柏南倏而发笑,“李家老宅不太平,你倒是踏实,有闲心儿女情长。” “如你所愿吗?”周京臣懒得装。 “当然。”他索性也不装了,“只不过,远远不够。” “见好就收吧。”周京臣眼底无边无际的黑暗,“你想要的,如不了愿。” 突然,房门被打开。 叶太太挎着包,衣服沾了雨水气。 许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周淮康夫妇有错在先,周京臣待叶太太比较客气,温和,“叶阿姨。” 叶太太一怔。 周京臣一直称呼‘叶太太’,从未称呼过‘叶阿姨’。 ‘叶太太’一方面是生疏,一方面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敷衍‘下位者’的官方姿态。 尤其晚辈对长辈。 不入眼。 这句‘叶阿姨’,既尊重,又警示她。 他什么都知道了。 在明处,别兴风作浪。 “周公子。”叶太太不露声色,仍旧官方,“恭喜你继任李氏集团董事长。等回周家,我备下薄礼,登门道贺。” 寒暄完,她又看向程禧。 程禧多多少少有些尴尬,这种场合,荒唐又混乱。 “叶阿姨...”她神色局促。 “禧儿瘦了。”叶太太慈祥,“柏南在青城有工程,却频繁往烟城跑,我还纳闷儿,原来你在烟城。” 没有讥讽,没有怪罪。 心平气和的,仿佛什么没发生。 “周夫人是出了名的精明强干,她养大了你,以为你的性子和她一样了,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能风生水起。你才多大年纪,苦了你了。” 叶太太越是关怀,程禧心里越不是滋味。 “终究是叶家没福气,不然你嫁给柏南,柏南知冷知热的,疼媳妇,柏文也孝顺嫂子,绝不委屈了你。” 她摇头,“我没福气...配不上叶家。” 周京臣身姿挺拔,站立不语。 叶太太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3页) 第244章 你会娶我吗? 《上嫁》全本免费阅读 “他告诉我——”程禧揪着周京臣的耳朵,一边讲,一边笑,“周叔叔和周阿姨离婚了,谁也不要你的抚养权。” 男人一巴掌拍在她屁股,“胡扯,我什么年纪了?哪有抚养权。” “那我呢?” 周京臣蓦地发笑,“我抚养你。” 程禧脑袋埋在他衣领内。 “哥哥。” “嗯?” “我鞋子掉在海边了。”她依然在笑。 “你就折腾我吧。”周京臣将她放下,原路返回。 天海相融,他孤独,惆怅。 程禧掏出手机,背对他,瞄准镜头。 照片里,近处是明媚的她,远处是寂寞的周京臣。 不该合在一起,偏偏又合在一起。 是天意弄人。 是一场空。 程禧心窝酸疼。 “哥哥——”她大喊,“你会娶我吗。” 他拎着鞋,踏过泥沙,“你想嫁吗?” “你想娶吗。” 海浪吞噬了周京臣的喊声,她听不清,他唇形已经止住。 “你娶不娶?” 他坐下,一副深意十足,“我回答完了。” “我没听见!”程禧软硬兼施,“你重复一遍。” “过来。”周京臣逗她。 她乖巧凑上去。 海风是凉的,衬得他气息是烫的,“不重复。” 程禧攘了一把沙子,砸他,“你想娶,我不想嫁呢。” 他躲过,“真不嫁了?” “你跪地求婚,我才考虑。”她手撑住台阶,晃悠着腿。 “要求不高。”周京臣挺配合,“还有吗?” “一万字的娶妻感言。” 他不咸不淡瞥她,“什么内容。” “非我不可,没我会死。”程禧面颊一抹红晕,“大庭广众之下宣读,热泪盈眶,感情充沛...不能敷衍了事。” 周京臣舔着槽牙,没反应。 “哥哥——” “别叫哥哥了。”他打断,“叫冤家。” 程禧盯着他。 “无冤无仇的,不至于这样。”周京臣喉咙闷了笑,“而且,我这辈子没为女人哭过。” 他眼神微微闪烁。 有些虚。 哭过一次。 在李家老宅。 母亲逼得太狠,集团四分五裂,李家、周家没有宁日。 他实在无力,一霎犹豫过,不如不抗争了,认命了。 又不甘心一生稀里糊涂,婚姻一潭死水。 那一滴泪,麻木绝望到极致。 不过,程禧不知道。 傍晚。 海港的灯塔亮了。 暖黄的光,在一片雾霭中。 潮水起起落落。 蔓延上岸。 程禧掰开脚趾,清洗缝隙的泥沙,“周叔叔为什么不当市长了?” “累了。”周京臣的西裤在一浪浪的海水中泡湿了,浸入骨髓的冷涩,“退下来,休息。” “柏南说——”她动作停了,话也停了。 他拧干裤口的水,蜷紧的拳头青筋狰狞,“说什么。” “周叔叔以前犯过错,辞职了,上面不追究;不辞职,会调查,处分。” 周京臣手在颤。 叶柏南说了这个。 那程衡波呢? 是没来得及说,还是说过了。 “周叔叔犯了什么错?”程禧望向他。 清澈无辜的眼睛,仿佛尖锐的刀刃,刺在周京臣的血肉。 他胸腔不由自主地钝痛。 “我没问父亲。”他挪开视线。 程禧的视线仍旧在他脸上。 “饿不饿?”周京臣转移话题。 “饿了。”她笑。 “何姨来烟城照顾你。”他握住她脚踝,帮她穿鞋,“等家里太平了,接你回去。” 她感受着周京臣手掌的茧子,一下下,磋磨她脚背,“你喜欢儿子,喜欢女儿?” “儿子。” 程禧一怔。 “我经历的生活,扛起的重担,不希望他重蹈覆辙。我没有的自由,希望他代替我拥有。”周京臣的手轻轻抻平她裤子。 “那女儿呢,塞回肚子里吗?” “是女儿,我不希望她活成第二个你。”他抬眸,食指撩开她额头的碎发,“包括遇到我。” 周京臣撩开,风又吹乱,他耐着性子,继续撩,“遇到一个 第245章 周公子也会撒娇 《上嫁》全本免费阅读 “确实拐了我。”周京臣弯腰,抵在她肩膀,“我这几天,坐飞机坐吐了。” “你下午走吗?” 他疲惫,“回李家开董事会。” “喝了粥再走吧。” 周京臣松开她,“没睡好,头昏,穿不了衣服。” 程禧将西裤丢他怀里,只肯帮他穿衬衫。 他完全没遮掩,她不直视,但余光避无可避,“你脱毛了?” 周京臣大方承认,“脱了。” “夏天热啊?”她没忍住问。 他一噎。 “内裤不透气?” 周京臣一张脸隐隐发青,“程禧。” 腔调幽凉。 “你忘了?” 程禧茫然,“什么。” 他脸色更铁青。 分明是她嫌弃他毛发旺盛,扎得慌,几次亲密,她总是不舒服,他这才收拾得干干净净。 只保留了一小部分。 又担忧形状不漂亮,她不感兴趣,特意修饰了一番,剪得圆润,规整,不毛躁... 若不是她怀孕了,他本来打算‘试用’的。 讨个好评。 周京臣夺过领带,自己系。 程禧去厨房盛了粥,他又夺过碗,大口喝完,撂在桌上,“老实在家待着,我明天回来。” 她懵着,趴在窗户。 男人驾驶她那辆平价轿车,驶出小区。 平价,周京臣的气质,格格不入。 却莫名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温柔。 ...... 赶回李氏集团,是三点半。 会议三点四十分开始。 集团的董秘在台阶上恭迎他,打开车门,“周董。” 他下车,疾步去会议室。 “贺董和崔董到场了吗?” “按照您的指示,凡是担任过董事,无论现任、前任,一律到场。” 董秘推开会议室大门,众人起身打招呼,周京臣颔首,众人落座。 不出他所料,叶柏南急于求成,跳进了挖的陷阱。 李韵晟指控贺董****,周京臣填了窟窿,包庇下属,纵容**。 贺董没想到这场飞来横祸,喘着粗气,“李韵华...你过河拆桥,我鞍前马后帮你做事,如今我退出董事局了,你竟然翻旧账,丝毫不念及旧情!我贪了七千万,你又贪了多少?你起码贪了一亿!” “你有证据吗?即使我贪了一亿,李氏集团是我李家的企业,一砖一瓦都姓李!李家人有资格贪,你外人贪一分钱,是经济犯罪!”李韵华洋洋得意,“老贺啊,认栽吧!” “我是外人,至少对李氏集团有贡献!叶家大公子既无贡献,又是外人,你们李家人巴结他,任他摆布,你配姓李吗?”贺董愤怒拍桌,“你李韵华是叛徒!家族的汉奸!” 周京臣波澜不惊,注视这狗咬狗的一幕。 冯总监表面捧着李韵华,实际上煽风点火,拉仇恨,“大李董**也好,犯罪也罢,李家公子享有特权,咱们不行。名义上是高管,归根究底是打工仔,一旦查出问题,必须付出代价,吐出赃款,锒铛入狱。周董仁义,不计较,是情分,李家人计较,是规矩。” 董事们的心理防线渐渐崩塌了,个顶个儿的神色焦灼。 祝云楼察觉到情势不妙,举手提议,“中场暂停吧,大家冷静一下。” 周京臣无所谓笑了一声,董事高管们各怀鬼胎,匆匆离席。 “祝云楼老奸巨猾,大概率去请示叶柏南了。”沈承瀚喝着茶,“殊不知,叶柏南在烟城挖墙脚呢,顾不上这群老家伙。” 幸灾乐祸的口吻。 “他挖我墙脚,你高兴?”周京臣恼了。 “高兴啊!”沈承瀚不藏着掖着,“难得有胆子大的,和你抢女人。” “我记得也没有男人和你抢过,我让他抢?”周京臣眼里冒火星子,整个人又犹如冰窖。 “我谢谢周公子了。”沈承瀚鞠躬,“丝绸大亨家的女婿,我真不稀罕。叶柏南愿意抢我未婚妻,我磕头认你干爹。” 周京臣站起,绕过他,“好儿子。” 他骂骂咧咧跟上。 高管们**在电梯内,窃窃私语,周京臣没有乘坐专用电梯,故意和他们同乘一部。 瞬间,鸦雀无声。 “电梯挤啊——”沈承瀚双手插兜,“和监狱一样挤,大通铺,一个号房里一个大哥,大哥睡得宽敞,小弟睡茅坑旁,撒泡尿,溅一身。” 周京臣唇边勾着笑,不甚在意,“是吗?” “重罪,是大哥;贪个 第246章 周京臣屈服了 两名高管识趣,退出办公室。 秘书呈交周京臣一份合同,“李氏集团投资了徽城的工程,昨天中午拨款三个亿。” 他面目骤然一沉。 合同上没有市场部的盖章,有李韵华签字。 “冯总监不知情?” “您忘了,冯总监去烟城了。”秘书神色也凝重,“叶柏南趁机操纵了市场部,先斩后奏。李韵华是大股东,又是李家人,他命令拨款,财务部不敢不拨,财务部高管和他是一伙的。” 周京臣面目愈发深沉了,“冯总监暴露了。” “追随叶柏南的人,都有投名状。”秘书汇报,“比如公关部总监,出卖了董事们的私密艳闻;再比如财务部总监,集团的真账、假账,报备给叶柏南了;唯独冯总监,迟迟没有给出大客户的名单,只给出一部分小客户。叶柏南精明狡诈,百分百怀疑了。” “徽城房地产是叶氏集团洗钱的工程,叶柏南拖李氏集团蹚浑水,如果报警,李氏集团投资三亿,参与了洗钱,是同犯。”周京臣绕过办公桌,站在落地窗前,“下场是李韵华被逮捕,我被调查,李氏集团的口碑、股票大跌,合作方索赔,资金链断裂。凭我现在的势力,稳不住局面。” 秘书说,“叶氏集团是一样的下场,叶家不怕吗?” “叶柏南不在乎叶家的死活,我在乎李家,他赌这一点。”周京臣来回踱步,心神不宁,“我必须将李氏集团从洗钱的漩涡里,撇干净。” “可如果不报警,董事高管们不承认贪赃,您无法处置他们。大张旗鼓查账,结果不了了之,咱们输得太难堪。”秘书感慨,“叶柏南步步谋算,招招高明。要不...联合祝云楼?他在李氏集团三十年,极有威望的元老,辅佐您多多少少是帮助,李韵华和叶柏南也不至于明目张胆的兴风作浪。” 周京臣皱眉。 几分挣扎,几分压抑。 秘书斟了一杯茶,漂浮的菊花茶叶映在他眼里,一丝平静,一丝复杂。 他一寸寸摩挲着杯壁,“散会吧。” “那举报李总监...”秘书小心试探,“副总监已经在准备证据了。” 周京臣一言不发走出办公室。 等候在茶水间的一群人收到通知,纷纷称赞叶柏南,“叶大公子神机妙算啊!周董果然罢休了。” “沈承瀚在电梯里吓唬咱们,我差点着了道!”李总监劫后余生的语气。 一名董事也抱怨,“李氏集团的发展大家功不可没,吃回扣,拿好处,很正常嘛!” 路过茶水间,秘书偷瞄周京臣。 他面孔像一滩墨,在烈火中焚烧,烧焦了,化不开的浓黑。 这群人,的确有贡献,倘若不叛变,周京臣并非赶尽杀绝,贪些钱,他不插手。 但太猖獗了,也惹急了他。 楼下,祝云楼的座驾刚发动。 周京臣坐上车,交错而过之际,他降下车窗,“祝副董。” “周董,有何指教?”祝云楼也降下。 “祝小姐和表哥顺利吗。” 祝云楼眯眼,猜他的意图,“周董关心卿安的私事?” “关心表哥,也关心祝小姐。”他笑容谦和,不那么拒人千里之外了。 “慕白公子的性格与卿安不太合适。”祝云楼在暗示,要是后悔了,周、祝联姻,仍旧有商量的余地。 周京臣也听懂了,没表态。 两车一南一北,各自驶离。 回到老宅,他直奔周夫人的东厢房。 茶桌上,放着离婚协议书,周淮康签了名,李韵宁没签。 周京臣翻阅了一会儿,搁在原处,去中堂。 佣人端了一盆泡手的中药汤,恰好也进屋,“京哥儿自己回来的?” 他拦住,先洗了手,痞气不羁,“您想我带谁回来?” 另一个佣人递他毛巾,顺势调侃,“你去找谁了,就带谁啊!” “禧儿啊...”周京臣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孕早期,不宜大动。” 佣人笑着,“马上做父亲了,摆起谱儿了!” 他跨过门槛,周淮康夫妇陪着老夫人在看电视,倒是没吵没闹。 “禧儿怎样了?”老夫人面朝大门,先发现了他。 “胃口一般。”他坐下,“睡眠尚可。” “接回李家吧。”老夫人关了电视,“家里的佣人多,照顾周到。” 周京臣模棱两可的态度,“她喜欢在哪,由着她。” 老夫人察觉不对劲了。 他发了疯似的替禧儿和孩子争名分,如今,虽然谈不上欢欢喜喜地接纳,起码周家不反对了。 京哥儿又泄气了。 不欢喜了。 “李氏的根,烂透了。”周京臣缓缓开口,“我要提携一批新人,管理层大换血,请示姑婆的意见。” 老夫人没意见,“你是董事长,你决定。” 他又看向周夫人,“您邀请祝云楼夫妇和祝小姐在戏园子听戏。” 周夫人一愣。 “我不方便亲自约。”他解释了一句。 “约出来,你露面吗?” “当然。”周京臣接过一碗祛火的药膳,小口喝着。 周夫人明白了。 他服软了。 失去祝云楼的辅佐,在李氏集团孤立无援,这滋味,他尝了,才晓得如鲠在喉。 又下不来台,毕竟是堂堂的‘周公子’,即使屈服了,也得顾及颜面。 这‘不要颜面’的差事,她去干。 “你和祝云楼修复关系,唯一的条件是娶祝卿安,你心里有数吧?”周夫人盯着他,“万一禧儿不高兴了,她怀着孕呢,折腾出什么麻烦,你别怪我。” “不怪您。”周京臣一勺勺喝完药膳,慢条斯理擦拭嘴角,“禧儿那边,有保镖守着,她折腾不了。” 周淮康神情不大好,“你考虑清楚了吗?耍了祝家一次,不能耍第二次了。” “考虑清楚了。”周京臣撂下汤碗。 “孩子呢?”周淮康担忧。 “我自有打算。” 他起身,回屋了。 老夫人捻着佛珠,心头苦涩,“京哥儿是逼上绝境了。” 第247章 你会离开我吗? “逼什么啊。”周夫人不乐意,“祝家是书香门第,卿安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还委屈京臣了?” “管好你自己吧!”老夫人不耐烦瞪她,“你们夫妇不和睦,周家不太平,京哥儿在李氏家族也尴尬。” 老夫人名义上训斥周夫人,实际上是警醒周淮康。 离婚行,斟酌时机。 眼下,少添乱,要低调。 “京哥儿没精力操心了。”老夫人从椅子上起来,拍了拍周淮康的肩膀,一个字没讲。 他也起来,目送老夫人出门。 偌大的中堂,陷入死寂。 “签了吧。”周淮康筋疲力竭,一分一秒不愿面对周夫人了,“对外瞒着,等京臣松口气,再公开。” “离了之后呢?”周夫人冷笑,“你安排好下家了吧。” 周淮康甩掉她,自己走。 “今天上午,阮菱花打了周家老宅的座机。”周夫人拨弄着无名指的翡翠戒指,不阴不阳的,“她联系不到你,因为我用你的手机拉黑她了,也拉黑了叶家的座机。她借口约我打牌,从保姆口中套话,得知你在李家。” 周淮康脚下一停。 “离了我,娶她?”周夫人面露狠色,“你做梦!我不签字。” “我最后说一遍,我与你过不下去,无关任何人。”周淮康步履匆匆,去祠堂。 “京臣要当父亲了,你娶个后妈,不嫌害臊!”周夫人跟着他,“你去哪?” “我在祠堂睡。” “回东厢房,你睡外屋。分床不分房,我不想李家人瞧笑话!” 他不理会,继续走。 “你挑战我的底线是吧?”周夫人恼了,“你一路爬上来,大错没犯过,小错犯了不少,一桩桩一件件,我帮你记着了。” 周淮康再次停下。 良久,他笑出声。 脊背一耸一耸。 怅然,嘶哑,“韵宁,你我结发夫妻,风雨同舟三十年。到这一步,真是可悲。” 周夫人也一僵。 视线里,周淮康强撑着,迈上祠堂的台阶,门一合,木框嘎吱响,夕阳余晖的照射下,悠长,荒芜。 她心一凉。 ...... 翌日一早。 周京臣返回烟城。 门虚掩着,没锁。 四处空空荡荡。 “禧儿。”他推开卧室门,无人;厨房...卫生间,不见她的影子。 他心脏一霎膨胀,几乎爆炸,“程禧!” “哥哥。”她嗓音细小,捧了一束花,长发披散,钻出阳台,“我买了百合——” “怎么不回答我?”周京臣拽住她,太阳穴的青筋仿佛要冲破皮肉,一缕缕狰狞鼓胀,“我进门喊你,你没听到?” 程禧懵怔。 他爱发脾气,多数是欺负她玩儿的,没动真格。 极少连眼睛都是猩红的。 如此惊慌,无措。 “窗外施工,太吵了,我没听到你喊。” 周京臣松开她,双手叉腰,低下头,急促地喘息。 青筋消褪,男人一张脸白皙得没了血色。 经历了一场灾难一般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程禧主动拽他的袖子,“我以后注意...” 周京臣靠着沙发,脸埋入手掌,一阵阵颤栗。 “我以为你离开了。” 她迷茫,“我一直在家。” “我知道。”他声音闷钝,像镰刀在割,割一下,糙一下,糙得不忍耳闻。 “吃饭了吗?”周京臣平复了情绪,拉她手。 拉入怀里。 “牛奶,粗粮饽饽。”程禧掰着手指数,“昨天晚餐是海参小米粥,凉拌素菜。” “没吃肉?” “何姨炖了鸡,味道太清淡,没食欲。” 周京臣亲吻她眼尾,“我下厨,你喜欢的口味。” “算了吧...”她避之不及。 他严肃,“我真会。” “真算了。” 周京臣又吻她。 程禧贴着他胸膛,“你心跳这么快。” 他重新闭上眼,搂着她,悬吊的一颗心踏实了。 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一切要天翻地覆的预感。 “哥哥,你遇到意中人了?” 周京臣逗笑,打量她,“你本事不小啊。惹怒了我,又学会气笑我了。”他撅起她下巴,“我意中人是哪个?” “是小芳。”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小芳?” “李家老宅浇花的姑娘,你那天和她讲悄悄话。” 周京臣有印象了。 老夫人收养的孤儿,负责花园和池塘。 “替你收拾残局,你拈酸吃醋了?”他手又捏她脸蛋,“院子里的白牡丹,你揪秃了;池子里的麒麟鱼,你喂撑死了,姑婆生气了,我教小芳撒谎,对付姑婆。” 程禧脸抵着周京臣的衣领,“姑婆相信吗?” “不信。” 她不吭声。 “闯祸精。”周京臣摁住她腰,“早晨洗澡了?” 发丝,裙衫,幽香浮动。 “嗯。” 他挨着她脖颈,鼻尖的香味更浓。 “哥哥。”她痒,一边躲他,一边问,“你为什么以为我离开了。” 周京臣身躯一震。 “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了。”程禧歪脑袋,望着他。 他面庞清爽俊朗,只是蒙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没有。”片刻,他抬眸,“你会离开吗。” 程禧摇头,又点头。 周京臣胳膊一紧,死死地箍住她。 “取决于发生什么事了。”她拔他的头发,又拔了自己的一根长发,长的包裹住短的。 藏在手心。 何姨买菜回来,周京臣在客厅看报纸,程禧在一旁插花。 她走上前,“姑爷找...”在周家叫习惯了,周京臣目光阴骇,瞥她。 “叶大公子找禧儿小姐,我挡了。”何姨改口。 周京臣又瞥程禧,合上报纸,“叶柏文在洗浴中心救过你,偿还他人情了吗。” “他赶着回去,我没机会还。” “打个电话。”周京臣拾起一朵粉百合,插在白百合的中间,“这笔人情债,我来还。叶柏南正好在李家,你约他去,他们兄弟团圆,他会答应。” “那我去吗?” 周京臣插第二朵花,“你不必去。” 上次在百丽酒店分开,程禧保存了叶柏文的号码,她拨过去。 叶柏文近期在休假,一听她的来意,加上叶柏南在李家,同意了。 程禧挂断电话,“明天下午。” 周京臣眼底闪过一抹算计,不动声色,“可以。” 第248章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晚上,何姨叮嘱周京臣,胎儿月份小,同床要禁欲克制,少动手动脚。 他倒坦然,不慌不臊的,“等几个月?” “五、六个月吧。”何姨无奈,笑话他,“肚子大了,尽量不折腾,男人血气方刚,伤了孕妇。” “我不伤她。”周京臣一本正经,“我力道轻。” 程禧不自在,“你睡沙发,何姨陪我睡。” “沙发太窄。”他不情愿,“睡不着。” “你又不是没睡过...” “睡过了,才知道睡不着。”周京臣去洗了澡,换了睡衣,卧室反锁了。 他敲门。 程禧蒙住脑袋。 “禧儿。” “没在。”她逗他,也气他。 “不许胡闹了。”他拧门锁。 程禧侧卧着,“你睡沙发。” “何姨在。” “那去睡酒店。”她盯着门锁,周京臣反复拧,她想象他焦急的模样,捂唇笑。 忽然,没动静了。 “哥哥?” 走了。 她晓得,他一贯没什么耐心,也没碰过钉子,偶尔碰了,更恼火,更没耐性。 程禧熄了灯。 下一秒,锁孔在响。 她又开灯。 周京臣伫立在一片微醺的亮光里,含哀带怨的。 “你撬我门锁!”她起来。 他食指勾着钥匙链,“在鞋柜的抽屉里。” 忘了藏了。 周京臣将钥匙丢在床头柜,伸手捞住她腰,“行啊,欺负我了?在何姨面前,我是一点威严没有了。” 他头发潮漉漉的,浓密的胡茬厮磨她,她躲,“我准备迎接你的...你自己开门了。” “迎接我?”周京臣欲笑不笑,“我面子这么大。” 程禧躺着,他手撑住床沿,俯下身,“你一撒谎,有个毛病,舔门牙。” 她一噎。 周京臣掰开她牙关,看着两排牙齿,她牙整齐,不爱喝乱七八糟的饮料,也白净,唯独门牙,白璧微瑕了,“你15岁,体育课从单杠掉下来,摔断了门牙,剩下半颗。” 程禧鼓着气,推搡他。 他牢牢捏住下巴,“去医院磨平了缺口,补了半颗。”一边说,一边闷笑,“刚补完牙,我回家,你坐在我对面,不肯张嘴吃饭,埋在碗里吃,哼哧哼哧,像小猪崽。” “周京臣——”程禧指甲盖掐他。 “我问过你班主任,在学校你不忌讳同学,该吃吃,该笑笑,不嫌丑。”周京臣连眉梢也染了笑,“我在家,你却忌讳丑了。” 她心脏噗通跳,“你什么时候问我班主任的...” “你缺了牙去上课的第二天。” 程禧翘起脚,踢开他,钻入被窝。 周京臣也钻进去,她挪远一寸,他紧贴一寸。 暧昧横生。 “你15岁喜欢的——” “不是你!”她情绪激动。 “课程是体育课。”他腔调慢悠悠,审视她的失态,“摔了牙,不喜欢了。” 程禧头皮发麻。 她以为...他后半句是‘喜欢的男人是我’。 没料到,是‘喜欢的课程’。 分明在诱骗她,诓她。 “什么不是我?”周京臣眯眼,逼近她。 她撇开头。 “程禧。”他目光犀利,好似洞悉一切隐晦的、不与人知的秘密,她五脏六腑在颤抖。 “玩二选一。” 程禧攥着床单,“多少年的游戏了,我不玩。” “玩一把。”周京臣又逼近一厘,鼻梁抵着她鼻梁,她受不了他的压迫感,思维一团浆糊。 “香瓜还是西瓜?” “西瓜。” “糖醋还是麻辣?” “糖醋...” “15岁是不是喜欢我?” “是。” 他沉默。 程禧呼吸一窒,“你改题了...之前问的是数学试卷家长签名是不是我仿写的。” “是仿写吗?” 她抿唇。 “仿写了谁?” “你...”程禧振振有词,“老师认识周阿姨的字迹,我仿写过,打电话告状了。” “然后呢。” 她小声,“周阿姨罚我了。” “罚什么了?” “你少管!”程禧翻了个身,躺下。 周京臣关了灯。 硬实的胸膛裹住她脊背。 黑暗中,她没睡,他也醒着。 柔顺的发丝缠绕他臂弯,无声无息。 “周京臣。” 周京臣膝盖顶住她屁股,“嗯。”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不喜欢。” 程禧笑得一颠一颠,“听实话。” “不记得了。” 他轻轻抚摸她,哄她睡。 是实话。 不记得了。 确实是很久,很模糊的一个答案了。 ...... 早晨,程禧闻着香味出来。 周京臣在厨房,背影一副人夫感。 “你哥哥五点起床,给你煮饭。”何姨一旁打下手,清洗着餐具。 “你煮的?”她半信半疑。 “尝尝。”周京臣解了围裙,“焖蘑菇,肉羹蛋,鸡汤。” 程禧耳熟,“是柏南送去病房的菜吧?” “周公子记仇呢!”何姨调侃,“叶大公子会烧的菜,他也会烧。我教了他一个小时,他烧了一个小时。” 她算数,“现在八点...七点烧完菜,一个小时干什么了?” 何姨憋笑。 程禧恍然大悟,趴在桌上,“哥哥。”她瞳孔清澈,探究他。 四目相视,他不大自然,“怎么?” “是何姨烧的!”程禧戳穿,“你烧的菜在垃圾桶。” 周京臣面色一僵。 她风风火火跑向厨房。 “禧儿!”周京臣三步并作两步,挡住她,“不在垃圾桶。” 程禧踮脚,越过他肩膀,“那一坨是什么?” 乌漆嘛黑的,散发出一股咸糊味。 “是焖蘑菇。”事情露馅儿了,何姨也不憋了,“周公子烫着手了,酱油瓶子扔锅里了。” 关怀,痛惜,流水儿似的流出她眼睛,“哥哥...” 周京臣笑了一声,安抚她,“不疼。” “我新买的酱油和锅——”程禧扭头,检查煤气灶,“你糟蹋粮食。” “程禧。”他牙缝挤出她名字。 她转过身,抓着他手,在冷水下揉搓。 “你三十岁生日礼物,我备好了。” 何姨悄悄出去,烟火气的厨房,只有他和她。 “我生日哪天?” “十月二十九号。”她抬头。 周京臣任由她拿了抹布,擦他手,“提前五个月备了礼物?” “万一...那会儿我没工夫送了。” 他心一揪。 脸色也笼罩了阴霾。 第249章 保不保得住这段情,留不留得下这个孩子 “孕中晚期了,浮肿了,下不来床呢?”她嘟囔,“我拄着拐去商场选礼物啊?” 周京臣揪着的心又落地了。 不禁自嘲太敏感,太心虚。 也隐隐感觉,程禧知道了什么。 他没勇气揭开。 倘若她不知道呢?一旦揭开,这道裂痕,这些恩怨,还保不保得住这段情,留不留得下这个孩子。 ...... 下午,周京臣回到李家那边,直奔逐月茶楼。 叶柏文在2号雅间等他。 “程禧呢?” 他一手松了松衣领,一手拉椅子,“胃口不舒服,没跟我过来。” 叶柏文蹙眉,“严不严重?” “有保姆照顾。”周京臣坐下,“你们熟吗?” “一般。”叶柏文如实说,“一共见过两面。一面是耿世清捅伤我哥,她在病房;一面,是百丽酒店。” “吴长治羞辱她,多亏你出手了。”周京臣郑重其事道谢,“我欠你人情,有需要,我一定偿还。” 叶柏文没搭腔。 叶家的保姆说,程禧不嫁了,当不成大公子太太了。 原因是怀了周家的血脉。 叶柏文震惊之余,对周京臣意见不小,也想亲口质问程禧。否则,他不可能请了假,千里迢迢来南方。 “皮肤糙了,也黑了。”周京臣打量叶柏文。 “去云南跨省执行任务,晒的。” 他添了一杯茶,“不是休假?” “对外的消息是休假。”叶柏文双手接过茶,“实际上,全年无休。尤其混一线的,披星戴月——” 话音未落,门推开了。 周夫人穿着旗袍,挎了爱马仕包,珠光宝气进来,“怎么挑了最小的雅间啊?” “母亲。”周京臣起身,又和祝云楼夫妇打招呼,“祝副董,祝太太。” 叶柏文也恭敬起身,“周夫人。” 那些富太太,他是懒得理会的。 可官太太,不能怠慢了。 即使周淮康卸任了官职,后生小辈、局级以下的官儿,照样压了一头。 周夫人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柏文约了朋友,顺便喝杯茶。”周京臣主动解释。 太巧合了。 周夫人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她支开叶柏文,“柏文去家里吧,你大哥在李宅住一星期了,兄弟聚一聚。我家老夫人也念叨你呢!市局最年轻的支队长,有出息。” “先喝茶。”周京臣不放人,“稍后我也回去,和柏文乘一辆车。” 周夫人明白了。 笑容一点点消失殆尽。 什么屈服,什么‘追回’祝卿安,重新联姻...他从未承认过,是周家和李家乱猜的‘鸳鸯谱’。 真是胆大妄为! 又耍了祝家一次。 祝卿安挽着祝太太,瞟了一眼周京臣。高瘦清俊,油光水滑,几分风流恣意,掩盖不住的风华绝艳。 ‘相亲’失败后,她私下打听过,周公子不风流,不粗鲁,是官宦子弟中,少有的稳重,博学,知书达理。 他故意的。 祝卿安心里不免较了劲儿。 周家提出联姻,周夫人积极撮合,凭什么他瞧不上她? 所以,今天周夫人登门邀请,告诉她周公子在戏园子应酬,戏是《梁山伯与祝英台》,茶点是京城大厨制作,有玩有吃,去凑个热闹。她马上答应了,化了妆,搭配了衣裙鞋袜。 没缘分,也得一雪前耻,扬眉吐气。 “卿安,你坐周董旁边。”祝云楼的心情不错,周夫人虽然没表明,也算暗示了他,周京臣反悔了。 相比李慕白,祝家偏爱周京臣。 家世,学识,品德,皆是人中之龙。 李慕白一个绣花枕头,万万不及他。 祝卿安正要入席,余光无意识地,一扫叶柏文。 蓦地,面颊绯红。 小姑娘的情怀,要么迷恋警;要么迷恋匪,祝卿安亦不例外。 叶柏文英姿飒爽,在周公子的衬托下,是另一种味道。 她一时发呆。 “卿安?”祝云楼呵斥,“失礼了。” 祝卿安回过神,坐到周京臣的左边,右边是叶柏文。 “祝小姐,乌龙茶糕吃得惯吗?”周京臣发现她关注叶柏文,微微后仰,她视线瞬间更宽敞,看得更清楚了。 “我吃得惯...”她收回视线。 周京臣指着糕点碟子,“柏文,在你那里,递给她。” 玩心机,叶柏文哪是周京臣的对手,他浑然未觉,端了碟子,“祝小姐。” 低沉醇正的嗓音,炯炯有神的双眼。 祝卿安整个人如遭电击,她接住,“谢谢叶先生。” 茶桌上,心思各异。 祝云楼夫妇了解女儿,她望着叶家二公子的眼神,太黏了。 周夫人同样气愤。 忙碌了一个多月,竟是为叶家老二做嫁衣了。 她搞不懂,如果祝卿安和叶家联姻了,祝云楼百分百会辅佐叶柏南,周家和李家纯粹是自找麻烦,京臣这招棋,到底图什么。 这时,服务员引领着一群人上楼。 为首的男人西装革履,神采奕奕,“我在幕后扶持,你们在台前卖力,是同一艘船。外界的风言风语,别受影响。” ‘同一艘船’捆绑了大家,也捆绑了他自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随行的几名高管彻底安心了,“周董诈我们,坑我们,叶大公子保我们,孰是孰非,我们拎得清。” 男人步伐优雅,不疾不徐,经过2号雅间门口,谈笑戛然而止。 “哥!”叶柏文挥手,“我有日子没见你了!母亲也在这边,碰面了吗?” 男人一张脸仿佛在冰天雪地里浸泡,从血肉,到骨髓,冻得狰狞,铁青。 周京臣漫不经心地喝茶,一张脸从容无畏,眼皮都不撩一下。 漠视。 “谁让你来的?” “程禧啊!”铁骨铮铮的叶柏文和大哥在一起,既规矩,又驯服,“我救了她,她请我吃饭,结果她不舒服,周公子——” “回叶家。”男人干脆,不废话。 叶柏文一愣,“我还没吃——” “我命令你回叶家!” 他一吼,叶柏文怕了,老老实实朝门外走。 “柏南,我并非洪水猛兽,你何必动怒呢?”周京臣的脸上渐渐有了表情。 这一丝表情映在叶柏南眼中,是狡猾歹毒,波谲云诡。 第250章 你敢动程禧,我就动你弟弟 《上嫁》全本免费阅读 叶柏南一言不发,绕开门口的叶柏文,进入雅间。 四目交汇,一个戾气,一个玩味。 暗潮汹涌。 “祝副董,有兴致喝茶?”他又看向祝云楼。 祝云楼虽然不是他那艘船的人,毕竟私下谈过‘合作’,而且,周京臣的态度不像是娶祝卿安,祝云楼不愿得罪叶柏南了。万一赌错,再失去了李慕白,和周、李两家的联姻,全部鸡飞蛋打了。 “大小姐约我们夫妇听戏。”祝云楼非常圆滑,从椅子上起来,“叶大公子找周董,我们先告辞了。” 周夫人见状,亲自送祝家夫妇下楼。 “叶家兄弟在这里,纯属意外。”周夫人硬着头皮解释,“其实是京臣邀请卿安,他上次拒婚了,怕卿安也拒绝他,委托我出面。” 祝太太是聪明人,当场戳穿,“周董邀请卿安,是另有打算吧?” 周夫人笑容一僵。 “卿安的婆家,不劳大小姐费心了。周董既然无情意,罢了吧。”祝云楼撂下这句,拂袖而去。 “妈妈”祝卿安脚步慢吞吞,不大乐意离开,“我爱吃那盘糕点。” 祝太太拧眉,“你不是不吃甜食吗。” “偶尔吃。”她停下,“您陪我回去,打包一份。” “回去干什么?”祝云楼呵斥,“叶家人,不能沾!” 祝卿安委屈,“周公子瞧不上我您的圈子,我成笑柄了。” 一提这茬,祝太太生气,“周家的独苗儿是尊贵,卿安也不差啊!是祝家的独苗儿,周京臣不稀罕,咱们不攀了。叶家的二公子英姿勃勃,家世不逊色李慕白,最重要是卿安喜欢,如果促成——” “这是陷阱!”祝云楼拽着母女俩,塞进车里,“周京臣和叶柏南之间,仇怨极大,叶柏南拖李家人下水,胁迫周京臣;周京臣拖叶家人下水,胁迫叶柏南,斗得多么惨烈!卿安嫁了叶老二,是人质,懂不懂?” 祝卿安眼眶一红。 “安安——”祝太太心疼,搂着她,求救祝云楼,“他们男人斗,不至于牵扯女人,你和叶大公子商量一下。” 祝云楼烦躁,“才见一面,你了解叶老二的品性吗?” “他是警察,品性一定好。”祝卿安偎在祝太太怀里,“李慕白是骗子他根本不会国画,那幅《美人图》不是他画的。” 祝太太一愣,“那是谁啊?” “是叶柏南。”祝云楼面色凝重,“周京臣大概率斗不赢他,他这么奸诈,他弟弟好到哪里去?叶家是龙潭虎穴,卿安嫁叶家,骨头渣都嚼没了!” “你清楚《美人图》是叶柏南画的,帮李慕白骗婚,你还同意?”祝太太的关注点是欺骗卿安,“以后卿安的婚事,你少管!我做主。” 祝卿安捕捉到希望,抬起头。 “喜欢叶家老二,妈妈替你打点。”祝太太擦拭祝卿安的眼泪,“不哭了。” 祝云楼瞪祝太太,“你会害了祝家的!” 雅间里。 周京臣一边挑选茶叶,一边含笑问叶柏文,“有女朋友吗?” 叶柏文倚着门,“没有。” 他选了一罐龙井茶,“那位祝小姐,合眼缘吗。” “周董很闲吗?”叶柏南打断他,忽然转过身,一巴掌甩在叶柏文脸上。 一霎,猩红的五指印。 “你来李家的地盘,通知我了吗?”叶柏南个子比叶柏文略高,加上大哥的气度,压迫性十足。 “程禧不嫁你了,怀了周家的孩子。”叶柏文挨了打,觉得冤枉,“我要质问她,维护你和叶家的颜面。” “你怎么维护。”叶柏南单手焚上烟,扔了打火机,语气森寒,整个人也寒浸浸,“掏**了周京臣?你的上级梁局长都对他客客气气,你一个小支队长,凭什么招惹他。” 叶柏文握着拳。 周京臣拾起叶柏南扔掉的打火机,也点燃一支烟,似笑不笑打量他们。 倨傲,藐视。 “这一巴掌,教你清醒。”叶柏南夹着烟,“你混官场,明白阶级之分。周家这个阶级,抢了叶家任何东西,叶家没资格质问,记住了吗?” 叶柏文扭头,走了。 “外界公认叶家的大公子是 第251章 他磨她亲热 《上嫁》全本免费阅读 叶柏南审视他。 “从3月份开始,你暴露了狼子野心。”他捏着茶匙,过滤茶叶沫子,“3、4月份周家鼎盛,调查你叶氏集团,区区一句话而已。” “为什么没查呢。”叶柏南轻蔑笑。 “父亲念旧,愧疚,顾忌叶阿姨的处境。我更没料到你目标是李氏集团,是要我母亲的命。”周京臣放下茶匙,“华菁菁交给你的证据,你给程禧了吗。” 叶柏南以为他如此大费周章,拖叶柏文蹚浑水,是威胁自己撤出李氏集团。 原来,是担忧程禧。 “我知道了你的软肋是什么,你不知道我的软肋。”叶柏南阴鸷的一张脸,渐渐晴朗了,和煦了,“周家、李家和程禧,你可以保不住家族,上一辈的恩怨,自作孽,总要付出代价。但不可以保不住程禧,对吗?” 茶壶徐徐溢出白雾,周京臣的眼睛陷在雾气里,幽黯莫测,“你的软肋,是你母亲和弟弟。” “同母异父的叶柏文吗?”叶柏南淡漠不屑,“我没那么重情重义,只不过我母亲护着他,我动不了他。” 茶水煮沸了,嘶鸣声中,叶柏南双手撑桌,俯下身,冷血的面孔,无边无际的黑暗,“我巴不得你弄死叶柏文,叶嘉良晚年丧子,我才痛快,母亲也没办法怪我。” 周京臣后仰,分辨着。 可茶雾越来越浓,遮掩了叶柏南,辨不明真伪。 叶柏南站起,系好衣扣,“周公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说完,他离开。 这副无所畏惧的嚣张架势,秘书心里没底,“绑住叶柏文,有用处吗?” 周京臣若有所思转动着青花茶杯,“你信他吗。” “我猜不透。”秘书如实坦白。 “在生意场,下级商人,争利润;中级商人,争资源;高级商人,玩市场和人性。”周京臣喝了一口茶,“我和他,是玩人性。谁够狠,够坚决,谁玩得赢。” “您认为叶柏南是演戏?” “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和善意,来自于叶太太、叶柏文和俞薇。”周京臣喝完茶,又续满一杯,“逼得我对叶柏文下手,他会慎重。” 秘书点头,“禧儿小姐在他身边,也是他少有的轻松自在。或许,最后关头,他不忍心。” 周京臣疲乏,揉着太阳穴,“我怕已经迟了。” 程禧这几天不对劲。 憋着心事的样子。 她的变化,起源于叶柏南去她病房的那天。 周京臣亦是心乱如麻。 叶柏南从茶楼出来,一辆李氏集团牌照的的商务轿车闪了闪灯。 “叶董”秘书吓坏了,他一贯清润稳重,极少这么怒气滔天。 他上车,用力摔车门。 秘书小心翼翼伺候,“我刚看见二公子” “你回一趟叶家,取一个牛皮纸袋。”他发号施令,“埋在后花园一棵玉兰树下,明天给我。” 秘书发动引擎,“您母亲也在这边。” 叶柏南面目愈发地深沉。 “行踪呢?” “她约了”秘书欲言又止,“约了周淮康。” 车厢像掉入了冰窟窿。 叶柏南盯着窗外,“把她的行踪告诉李韵宁。” 秘书错愕,“您母亲和周淮康见面,李韵宁若是知晓了,岂不是现场‘捉奸’,闹得天翻地覆了?” “让她吃亏,长个教训。”叶柏南冷言冷语,“她不是心慈手软吗?李韵宁当众辱骂她,她还软吗。” 秘书心一震。 果然对得起外号“狠刀子。” 程禧迷迷糊糊睡了一天。 入夜,她醒了。 何姨在厨房煮鸡汤面,“周公子在回来的路上。” 她趴在窗户,望着小区大门,“多久?” “二十分钟。”何姨笑,“禧儿小姐做妈妈了,回周家养着吧。” 程禧悻悻垂眸,“我回哪里,住哪里,不由我自己。” “你肚子里是周家唯一的血脉,夫人 第252章 也恭喜你了,小周太太 《上嫁》全本免费阅读 周京臣抱着程禧走出浴室,她裹了浴袍,白软软的一团,他衬衫湿透了,干脆脱了,搭在臂弯,西裤也淋湿了大片。 狼狈的性感。 “您又闹她!”何姨嗔怪,“在周家老宅天天欺负妹妹,来烟城了,还欺负。” “我没闹,是她闹。”他严肃又正经,“缠着我搓背,搓完了,不许我离开。” 程禧脸埋进他颈窝,闻言,咬他肩膀。 “您看。”周京臣故意露出她。 何姨训斥,“松开哥哥!你咬他,他不欺负你欺负谁。” “我推他出去,他不出,非要一起洗。”程禧咬着他肉,吐字不清晰。 “没规矩!”何姨又训斥周京臣,“我刚提醒过您,胎儿的月份小,禁不起折腾。” “下次不折腾了。”他掐程禧的屁股,语气威胁,“毁我名声啊?” “本来就是你缠着我一起洗。” 周京臣余光瞟何姨,何姨去厨房拿餐具,他手探入浴袍里。 冲了凉水澡,手温是凉的,程禧一激灵。 他掌心摁住臀,“丰腴了。” “摸破皮了。”她拔出他手。 周京臣格外迷恋她的屁股,在浴缸里摸了半小时,程禧烦了,他也不停,五分真五分假的逗她,“你没胸,我不摸屁股摸什么。” 程禧胸不小,和屁股比,是小了点。 他挖苦,惹**了她,在他屁股上烙了个牙印。 牙印极深,隐隐渗出血,周京臣痛得爽了,在她左臀也烙印了一个。 美其名曰:鸳鸯印。 “会留疤吗。”这个澡,洗得她腮帮子和舌头抽筋了,哪里是六十下,足足有一百六十下,她呕吐了,他才结束。 “想留疤?简单。”周京臣拢了拢她的浴袍,“等牙印淡了,再咬一下。” “我不要疤。”程禧嘟囔,“以后的老公看到,会生气。” 他凛冽眯眼,“你也咬我了,我以后的老婆看到,更生气。” “又吵架!”何姨摆好碗筷,“面容易坨,快吃。” 程禧从他怀里跳下来,“哥哥受伤了,何姨记得替他涂药,包扎。” “伤哪了?”何姨紧张,围着周京臣打量,“严重吗。” “可严重了——哥哥撞马桶了。”她晃悠着腿,“撞击的地方,事关周家的子子孙孙,男人雄风。” 何姨年岁大,不知道她嘴欠,是唬人玩,当真了,拉着周京臣,“你别害臊,疼了去医院,虽然禧儿小姐怀孕了,倘若生二胎呢,你不行了” “您听她胡诌。”周京臣拂开何姨的手,瞥了程禧一眼,“哪不行了?我太行了。” 何姨瞪程禧。 程禧吸溜着面条,不吭声。 “您回李家办什么事了?” “喜事。”周京臣挑开鱼刺,剥下肉,喂程禧。 她张嘴,他又不喂了,塞自己嘴里。 闷笑一声。 “谁的喜事?”何姨好奇。 “我的。”他一边咀嚼鱼肉,一边戏弄程禧,喂她玉米,她仍旧不长记性,又张嘴。 他仍旧自己吃。 “孩子没出生呢,大张旗鼓的办喜宴,兜不住福气。”何姨误会了。 “不办孩子的,办我的喜事。”周京臣眉梢眼角皆是笑,“准备娶妻了。” 把禧儿小姐晾在外省,回去筹备娶妻,显然不是娶她了。 何姨没搭腔。 “恭喜你啊。”程禧朝他的碗里丢了一块啃完的玉米。 “嗯。”他夹出,继续吃面,“也恭喜你了,小周太太。” “您准备娶禧儿小姐啊?”何姨又高兴了。 “实在没得娶了,总要有个太太。”周京臣皱眉,叹息,“勉强娶她吧。” 程禧叼着筷子头,“祝小姐呢?” “移情别恋了。”他叹息加重,“我亲自和祝董夫妇商量联姻,祝卿安相中叶柏文了。” “南方的世家小姐那么多,你不愁老婆。”程禧一听相中了柏文,全明白了。 周京臣不理会她,对何姨说,“不瞒您,我今天回李家,特意相亲了百八十个,她们一个都没相中我。” 何姨笑啐他,“是啊?百八十个一分钟相一个,效率高。” “个顶个的漂亮。”他惋惜。 程禧抿唇,摔 第253章 真相 《上嫁》全本免费阅读 周淮康瞳孔一涨,“什么药?” “去年春天,老叶犯心脏病,吃了药没效果,我检查床头柜的药瓶,药丸被换成维生素了。”叶太太颤抖着,“我警告了柏南,也注意了老叶的饮食,倒是没问题了。秋天,那个女人交给我一瓶药,柏南吩咐她,同房之前哄着老叶吃一颗。年底开始,老叶瘦了一大圈,精神越来越萎靡,那个女人胆小,才找我做主。” 周淮康同样颤抖,杯里的水荡来荡去,“柏南让你忍,目的是要老叶的命。如果传出家暴的丑闻,老叶突然**,你有嫌疑,叶家的亲戚百分百申请尸检。” 叶太太眼眶泛红,“我哀求柏南悬崖勒马,他不听现在一切来得及,你救救他!” “他恨老叶,也恨我和韵宁,我怎么救他呢?”周淮康苦笑,“他下一个报复的,就是周家李家了。” 叶太太抹了一把眼泪,“周公子和华小姐订了娃娃亲,后来华团长退居二线,你升任市里,周家迟迟没提亲,两家也疏远了,是不是?” 周淮康点头,“韵宁催过京臣,他没心思。” “周公子没心思,华小姐有。”叶太太将一枚信封搁在桌上,“程衡波是傍晚7点在车里**,当天上午九点,有消息上面派人查他;中午,他给你打电话,那通电话全程录音了;下午两点,他去了一趟华家,四点半,又去学校接程禧,在商场买了儿童节礼物;五点半,在车库见了莫馨最后一面。” 周淮康难以置信。 太详细了。 连周家都不晓得程衡波那一天的所有轨迹,一个与程家毫无关系的外人竟然晓得。 “他去华家干什么?”周淮康捕捉到关键。 警方的案卷记录,并未出现华家。 “程衡波跟了你多年,了解一些情况,华家想联姻,周家想毁约。他怕**之后,你不抚养程禧,打算给女儿多一重保障,于是和华夫人交易。他帮助华菁菁嫁入周家,万一周家不照顾程禧,华家照顾。”叶太太喝了一口菠菜汁,“华家不缺钱,颇有势力,不至于亏待了小姑娘,程衡波是慎重考虑了。华夫人答应了条件,拿到了录音笔。” 华团长刚正不阿,没掺和这件事,一直是华夫人与周夫人谈判‘履行娃娃亲’,过程如何,丈夫们蒙在鼓里。 周淮康闭上眼。 久久无言。 “这八年,你对程禧视如己出,程衡波在天有灵,一定后悔了。”叶太太下意识拍了拍他手背,安慰他,又觉得不合适,缩回手。 “订婚宴上——”周淮康有印象,“除了遗嘱,华夫人也给了京臣一样物证。” “华夫人给周公子的物证,是备份。”叶太太一语道破,“华小姐给叶柏南的,是原版。华夫人防止周公子抛弃华小姐,留了一手。” 周淮康顿悟。 怪不得。 华菁菁雇佣绑匪,**她自己和禧儿,京臣清楚真相,却一不报警,二又先救了她,对外,尽了责任;对内,逼华家封口。 双方各有把柄,互相牵制。 只是,华菁菁不甘心。 华家封口了,索性由柏南曝光,‘京臣的夺妻之恨’‘生意场之仇’,华菁菁相信柏南不可能罢休。 京臣也猜到华夫人手中还有物证,具体是什么,死无对证了。 以致于,录音笔没有销毁。 “周家造孽,京臣替我扛了”周淮康掩面而泣,“我这辈子,对不起大儿子,也对不起小儿子。” 叶太太压下的泪意,又翻涌而出。 “录音笔在柏南手里,你——” 话音未落,‘啪’地脆响。 叶太太懵住,面颊火烧火燎。 “周淮康,阮菱花在李家的地盘上,你们也太肆无忌惮了!”周夫人打得狠,耳环震掉了一只。 周淮康先回过神,挡在叶太太前面,“你疯了!” 她原本只打叶太太,但周淮康维护的架势,瞬间激怒了她,抄起皮包,一通乱抡,“你辞职,为了再续前缘?身份束缚了你,你不敢离婚,不敢娶初恋情人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