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 第一章 贺宛闯入那间破落宫苑的时候,陈俞正在练字。 他穿着白色里衣,外边披了一件最次的杂色兽毛披风,听到外间传来的脚步声夹着尖锐到有些刺耳的说笑声响时,他手中的墨笔微微一顿,还是将那最后一笔落下。 破旧的门在此刻被猛地推开,外间的冷风卷着几乎瘆人的寒意激得他不由得浑身一颤,喉咙随之泛起难耐的痒意,他止不住咳嗽了几声,然后才对着那道仿佛烈火一般的红色身影微微的低头行了礼,“请帝姬安。” 贺宛很是满意他如今这副识趣模样,笑意盈盈的往前走了几步道:“小哑巴,今日去帮本宫办一桩事可好?” 小哑巴是贺宛给陈俞取的外号。 陈俞初被送来北岐时,面对贺宛的欺凌,大多时候都是沉默以待的,直至今日,他的话依旧少得可怜,所以贺宛便给他取了这个外号,原来是为了羞辱他,后来叫得久了,也就习惯了。 陈俞知道贺宛要让他去做的事绝不会有那么容易,可他依旧只能应道:“帝姬请说。” “萨阳雪山上的雪已经连着下了二十三日了,听说只要这雪下够了二十日,萨阳雪山顶上就能长出罕见的冰川雪莲来。”贺宛说着,目光落在依旧低眉顺眼的陈俞身上,她嘴角勾起笑意道:“小哑巴,再过七日就是赏春日了,本宫的身份尊贵,自然与寻常女子不同,便要带这世上最难求的冰川雪莲去参加赏春日,到时也能让兄长对我另眼相待。” “小哑巴,你去帮本宫将那冰川雪莲摘来,好不好?” 她的语调轻松,仿佛采摘这冰川雪莲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便能达成之事,可谁人不知萨阳雪山原本就是北岐地势最为险要的一座山,加之连日大雪,整座山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连路都瞧不清楚。 若是真去了,恐怕就没有回来的时候了。 陈俞当然也明白,他本就瞧不出什么血色的脸好似又苍白了几分,掩在宽大披风底下的指节骤然绷紧,片刻后却又松开。 “是。”他应声道。 *** 陈俞在北岐皇宫中的日子很不好过。 北岐与陈国向来不和,陈俞被当作质子送到北岐之前,两国交战已有十数年之久。 长久的战事带来了沉重的赋税,压得那些寻常百姓苦不堪言。 北岐的君主不愿承认那是他的过错,陈国的君主也不会承认那是他的问题,两个国家的君主都互相将所有责任推脱到对方国家之中,这便使得陈国人怨恨着北岐人,北岐人亦是对陈国人恨之入骨。 四年前,陈国败在了北岐手中,两国终于开始协商谈和,因着陈国是战败方,北岐除了向陈国要了数不尽的金银财物之外,还要求陈国将当朝太子,也就是彼时方才十三岁的陈俞送去北岐为质。 陈国君主召集要臣不眠不休的商讨了三日,最终还是将当朝太子送出,换来了到今日,已有四年之久的和平岁月。 可即便四年时间过去,两国百姓对对方国家的恨意仿佛早已刻进了骨子里,不管过去多少时日都不会消弭分毫。 所以陈俞不仅在贺宛面前被践踏,甚至这里的奴才,都是要高他一头的。 赵筠元亦是如此。 赵筠元是四年前跟着陈俞一同来到北岐的。 她是陈国赵将军的独女,在她幼时,赵将军为陈国战死,将军夫人李氏随其而去,自尽前留下书信,将年幼的赵筠元托付给闺中好友亦是彼时的皇后孟琬宜。 此后,赵筠元便养在孟皇后膝下,与陈俞一同长大。 四年前陈俞要被送来北岐为质时,她孤身一人在陈国君主殿前跪了一天一夜,求来与陈俞同去北岐的机会。 当时,人人皆道这位赵小姐对太子殿下用情颇深,可他们不知,赵筠元没得选。 她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 若不是因为没能从宿舍楼下的一场大火中跑出来,她不会穿越到这个荒唐的世界之中。 她是胎穿,到今日,在这个世界中生活了已经有十五年了。 和大多穿越者一样,她也有系统。 可那所谓的系统不过是在刚刚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之时告诉她她穿书了以及她必须要完成的任务——攻略书中男主,并且强调在她任务完成即书中男主对她好感度达到百分之一百时将让她可以重返现实世界之外,便消失得了无踪迹。 在此后的十多年间,赵筠元无数次尝试着用各种法子想将系统唤醒却依旧无济于事。 她再没听到过那个机械声音。 在真实世界中,赵筠元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场大火烧死的,她不敢尝试用诸如自尽之类回到现实世界的方法,那实在太冒险。 她并不知道若是她真的回到了现实世界,是能好端端活着,还是要再度面对熊熊烈火。 而系统曾经告诉她,只要能完成攻略任务,她便能回到现实世界,并且可以活下去。 所以赵筠元别无他选。 好在她的攻略对象并非是什么极为难缠的角色,而是她多年前曾经看过的一本虐文的男主。 因为当时只是囫囵看过,所以许多情节她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是这本书的男主,也就是那个叫做陈俞的角色,他对书中女主贺宛,从来都只有恨。 他恨她曾对他诸多欺凌羞辱,所以在他成长起来之后疯狂地对贺宛进行报复,到了最后,即便贺宛已经死了,他甚至还掘了她的坟,挖出她的尸身一把火烧了,让她死后亦不得安宁。 赵筠元费劲的回忆起这些,心里反而有了底,既然这陈俞对贺宛只有恨意,想来攻略起来并非难事,只要陪他熬过在北岐的那几年,亦是他最苦的那几年,应当就大差不差。 初来北岐的时候,赵筠元只是出于完成任务的心态护着陈俞,可后来,她看见那些书中描绘的欺凌羞辱真切的发生在了陈俞的身上,人前羞辱,雪夜罚跪都只是小事,最严重的时候,陈俞甚至被迫与野兽同笼,在北岐贵族的讥笑声中与野兽搏斗…… 她头一回发现,书中的文字实在太过贫瘠,从前,她看到的不过是寥寥几字的描绘,而如今,每一件事情发生在陈俞身上的事情,都是她亲眼目睹。 她见过陈俞不得不出席北岐贵族宴会时被人往脸上吐唾沫,叫他陈国的贱种,见过他明明不曾做错任何事却被罚在雪地里跪了一夜起来之后双腿僵硬得无法行走差一点就成了残废,也见过他从那野兽笼中厮杀出来,浑身浴血的模样…… 赵筠元很难无动于衷。 时日久了,她无法再将这个世界定义为简单的世界,她的身躯融入了这个世界,连情绪也不自觉被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事牵动着。 譬如此刻,她好不容易从宫中的医室里讨来了给陈俞治腿伤的药,心里欢喜得不行,又不得不将喜色压下,小心翼翼的将草药收入怀中贴身放着。 因为贺宛下了命令,宫中医室是不能给陈俞治伤的。 她怀中揣着的这包药,是她苦苦哀求了医室中那位老太医好几日方才得来的,若是被贺宛发现,不仅这药留不住,恐怕连那老太医也要受牵连,所以赵筠元便只能如同做贼一般将药带回沉春殿。 宫道上,赵筠元快步往沉春殿的方向走去,却恰好在迎面碰上正在扫雪的两个宫婢,赵筠元将头压得更低了,步子也加快了许多,生怕惹来这几个宫婢的注意。 可她与那几个宫婢擦身而过时,却恰好听见她们提起了陈俞。 她脚步一顿,就听其中一个宫婢道:“这么大的雪,帝姬要让那陈国太子去萨阳雪山上采冰川雪莲?他还能回得来吗?” 边上另一个正在扫雪的宫婢手中动作并未停下,只并不在意道:“咱们帝姬一贯如此,你见她什么时候在意过这陈国太子的死活?” 前边说话的宫婢闻言想起过往的事,不由得赞同的点了头,而赵筠元听到这儿却再无法冷静,她快步走上前去,难以置信的开口问道:“帝姬让太子殿下去萨阳雪山了?” 赵筠元好歹在这北岐待了四年,怎会没听说过被这北岐人奉为神山的萨阳雪山?又怎会不知那是何等艰险之处? 两个宫婢辨认出赵筠元的身份,虽说神色有些不耐,可还是如实道:“殿下想要开在萨阳雪山山顶的冰川雪莲,便让陈国太子去雪山采摘了。” 赵筠元的心猛地一沉,又听那宫婢道:“陈国太子被送出宫去已有一个多时辰了吧,你……” “多谢二位提醒。”不等这宫婢说完,赵筠元就匆匆向她们道了谢,之后便转了头往漪芳殿方向跑去。 漪芳殿是贺宛的居所,赵筠元知道,若想救陈俞,最好的法子是去求贺宛。 不是因为她怀有善心,而是赵筠元了解她,便更知道该如何利用她。 赵筠元一路跑到漪芳殿,虽是寒冬腊月,可这一路跑来也让她额头已是沁满了细密的汗珠,漪芳殿门前伺候的宫婢辛兰见来人是赵筠元,甚至没有任何要进去禀告的意思,只微微扬起下巴道:“赵姑娘,帝姬正要歇息呢,恐怕没法见你。” 赵筠元垂眸恭敬道:“辛兰姐姐,我这次求见帝姬是有要事要向帝姬禀告。” 辛兰嘲讽一笑,“赵姑娘前来不就是为了陈国太子之事么?还能有什么要事?” 赵筠元并未否认,只接着道:“辛兰姑娘可知萨阳雪山上已经连着下了二十三日雪,大雪茫茫,就连上山下山的路都未必能瞧得清楚,太子殿下若真要去采什么冰川雪莲,定是有去无回。” “那又如何?”辛兰不以为意道。 第二章 “若是太子殿下出事了,谁人都知他是因帝姬刁难,被迫去萨阳雪山采什么雪莲而丢了性命。”赵筠元心里记挂着陈俞,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得急促了几分,“此事不小,即便只是为了维护两国关系,王上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届时,即便再怎么宠爱帝姬,也总……” 辛兰脸色微变,还不曾应答,赵筠元又将目光放在她手腕处隐约可见的青紫痕迹上,便又接着道:“帝姬若是被责罚,想来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到时候辛兰姐姐这些贴身伺候的,恐怕少不了要多吃些苦头了。” 听到这儿,辛兰面上已经有了恐惧之色,她勉强稳住心神道:“我只能帮你通传一声,至于旁的,就只能看你自己本事了。” “这是自然。”赵筠元收敛了神色,却是恢复了原本那副恭顺模样。 辛兰一咬牙,转身进了漪芳殿。 片刻后,殿中隐约传来东西被砸碎的清脆声响,又仿佛有人跪地讨饶,又过了一会,这些声音才尽数归于平静,接着辛兰打开殿门道:“赵姑娘,进来吧,帝姬要见你。” 赵筠元应了声“是”,在与辛兰擦身而过的时候,却正好将目光落在她微颤的手臂上,只是很快移开。 贺宛显然心情并不好。 赵筠元进来的时候低着头,只瞧见她那一双纤细白嫩正死死揪着一张浅青色锦帕,见赵筠元进来,她的目光落在了赵筠元身上,冷哼一声道:“那小哑巴这会儿应当已经到了萨阳雪山了,就算这事如你所言,本宫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安排人去救他,否则,旁人会如何看待本宫这个北岐帝姬?” 北岐人怨恨陈国人,陈俞身为陈国太子,更是让北岐人厌恶。 贺宛自然不想因为这事而让旁人对她有所非议。 “无需大张旗鼓。”赵筠元明白贺宛心中所想,急忙解释道:“我只需要帝姬您能安排几个人与我一同前去萨阳雪山救人。” 贺宛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松了口道:“本宫只能给你安排两个侍卫。” 要在萨阳雪山中将一人寻回来,只依靠着两个侍卫,那无异于痴人说梦,可赵筠元知道,贺宛能做出这种让步来已是极为不易,再要求她安排更多人,只怕万一将贺宛惹怒,反而是得不偿失了。 于是她只能先应下,又斟酌着开口道:“萨阳雪山本就是艰险之地,如今落雪多日,更是寸步难行,太子殿下身上还有伤势未愈,可否请帝姬再赐下一些伤药,届时或许也能解燃眉之急。” 贺宛原本见赵筠元不曾答话,还以为她对自己安排有所不满,心里正憋着一股火气,没想到她开口却只念着讨要一些寻常伤药。 这请求挑剔不出什么毛病,也无伤大雅,于是贺宛虽然神色不虞,可到底答应了。 赵筠元急匆匆的从漪芳殿里走出来的时候,身上背了个沉甸甸的包袱,里面装着的是一些治伤的药,干粮和一些能用得上的东西。 贺宛让辛兰去准备的这些东西,显然辛兰不想陈俞出事,所以准备的还算用心。 有了这些东西,赵筠元心中也算是有了几分底气。 她带着贺宛安排的两个侍卫一同抵达萨兰雪山脚下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显然不是上山的好时机。 可她不曾犹豫,还是大步往山上走去。 那两名侍卫本来心里就不怎么情愿来这一趟,见赵筠元不要命一般要在大晚上进山更是连忙拦住她的去路,“赵姑娘,天色这么暗,连路都怕是瞧不清楚,现在进山实在是太危险了吧。” 赵筠元自然能看出这两个侍卫心中所想。 于他们而言,陈俞死了更是活该,只不过这一路上被贺宛的命令压着,不得不来救人而已。 不过赵筠元本来也没怎么指望这这两个侍卫,若是来的人多些或许还能派上用处,可区区两个侍卫,心里都还是不情不愿的,怎么能指望得上。 于是她便顺应了这两个侍卫的心意,开口道:“你们二人可以等到明日天亮再进山。” 话说完,她转身踏上上山的官道,只留下一道渐渐模糊的背影。 萨阳雪山脚下就已经薄薄铺了一层稀疏的雪,化开的雪水将地上的泥和石子都淋得湿漉漉的,赵筠元借着月色从地上摸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和一根笔直的树枝,辛兰没有给她准备武器,她只能自己找个趁手的物件使。 越往高处走去,官道上堆积的雪也变得越发多了。 赵筠元用树枝撑着,尽可能加快往山上行进的速度。 雪越多,路就越滑,也就越不好走。 北岐信奉神明,萨阳雪山更是他们心中的神山,每年的十二月三日是他们的祭祀日,这一日,北岐皇室的人会亲自到萨阳雪山山顶的祭坛上用牛羊祭祀神明,祈求来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祭祀日之前,为了方便皇室的人上山祭祀,会提前安排人将官道上堆积的雪清扫干净,这样路就会好走很多。 而赵筠元上山这日,正好是十二月十三日,也就是祭祀日后的第十日。 官道上的雪被清扫了一回,只是这十日间大雪不曾有停歇的时候,早已将那清扫出来的官道再度掩盖。 好在时间过去不久,只要仔细一些还不至于辨不出原本的道路来。 越悬越高的月亮照在了雪地里,反而映照出一些光亮来,赵筠元想到陈俞,又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一夜未曾停歇,赵筠元的一双腿酸疼无比,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支着那根树枝,往四周望去,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瞧不见,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继续撑着树枝往上走。 赵筠元是在第三日官道边上的雪地里找到的陈俞。 这时候的赵筠元已经不眠不休的爬了两日,是在快到雪山顶上的时候才见到陈俞的,一片白茫茫的雪中,他身上这件赵筠元亲手缝制的灰衣显得格外惹眼。 赵筠元一眼就瞧见了。 她见那道灰影一动不动的,仿佛被埋在了雪地里,心里猛地一沉,顾不得细想,已是拖着沉重的步子跑到了陈俞身前。 陈俞倒在了雪地里,他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洋洋洒洒的雪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将他埋藏在这座雪山中。 赵筠元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指尖微颤的去探他的鼻息,在感受到他温热气息的一瞬,赵筠元终于是松了口气,好在她来得还不算晚。 陈俞虽然身形瘦削,可到底是成年男子,身量还比寻常男子要高大几分,赵筠元吃力的将他从雪地里搀扶起来,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上山的路是累,下山的路却是险。 特别是落了雪的路,很是不好走,若是一个不小心滑倒,那底下可能便是万丈深渊。 赵筠元几乎是一步步拖着陈俞往山下走去的,没走多远,细密的汗珠就已经顺着她的额角淌了下来,身上的气力也仿佛被抽干,她实在走不动了,只能扶着陈俞站在原地歇息,也同时思索着解法。 显然,她想一鼓作气的将人带到山脚下去是不可能的。 就算她能撑住,陈俞的情况瞧着也并不好,这一路若不能找寻到一个休息的地儿恐怕很难支撑下去。 她大口喘息着,雪山高处稀薄的空气加上疲累的身子让她连喘气都变得艰难。 好在在这紧要关头,她偏偏还真想出了解法。 四年前她与陈俞刚被送到北岐的时候,也正是一年隆冬,那年的祭祀日,她和陈俞是被当作战利品一同被带来萨阳雪山中祭祀的。 她记得那年跟随着北岐皇室的人登雪山之时,半道上,他们歇息过几回。 这萨阳雪山上虽然修了通往山顶的官道,可却并不通车马,就算是北岐王上,也只能靠着这一双腿一步步攀上雪山。 除却雪山道路艰险不利于车马行进之外,亦是为了表现祭祀的诚意。 而从山底下到山顶,算上歇息时间,大约需要五六日方能到达,那这半道上自然修建了歇息的地方的。 那歇息之所一般都是临时搭建,只要祭祀日当日不出什么岔子就已经足够,所以负责搭建这临时驿站时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反正就算再怎么用心,过不了几日也会被连日的大雪覆盖而后坍塌,来年祭祀日的时候还是要重建的。 再加之赵筠元来时一心记挂着陈俞的安危,忽略了几乎完全淹没于大雪中的临时驿站也是正常。 想到这,赵筠元心里有了底,咬牙扶起陈俞步步艰难的往记忆中临时驿站的所在之处走去。 等他们终于到了那座已经被大雪压塌了一大半的临时驿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赵筠元动作利索的清理了堆积在“门口”的雪,拖着陈俞以一个很是变扭的姿势钻进了临时驿站里。 好在这驿站虽然被压塌一半,可这里边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还算宽敞。 赵筠元左右瞧了瞧,捡了些被大雪压断的木头堆在一块,又用火折子生了火。 稍微有些潮湿的木头过了一会才勉强烧了起来,里头终于亮堂了,连带着也有些暖意。 赵筠元借着亮光在屋里找了找,北岐王上用过的东西几乎都被跟随前来伺候的宫人收走,她翻找了好一会却是什么都不曾找到。 只得作罢。 陈俞显然并没有在雪地里晕倒太久,赵筠元细细检查了一番,发觉他只有外衫沾了碎碎的雪沫子,被屋里的暖意一烘,已经化作了湿漉漉的水珠,便只能将他的外衫褪了下来,架在火堆边上烤干。 赵筠元想起他腿上还未曾痊愈的伤,刚要替他瞧瞧,就被一只苍白的手抓住手腕,她顿住,便听到一道虚弱的声音道:“小满,是你啊……” 第三章 小满是李氏给她取的小字。 她还在襁褓中时,就定下了这个小字。 原本姑娘家是不急着取小字的,可赵筠元出生的那几年,陈国几乎没有太平的时候,除却和北岐的战争连年不休,还有东西两边的蛮夷部落多次来犯。 赵将军一年到头东奔西跑,少有能留在家中的时候。 赵筠元生下来还没几日,边境又起了战事,赵将军刚换上战甲还没走出府门,李氏就抱着孩子追了过来。 开口没说别的,只说下回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让赵将军给刚出生的孩子取个小字。 赵将军是个粗人,只知道行军打仗,连大字也识不得几个,所以李氏让他取小字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了,他搓着手纠结了好一会,才有几分不确定道:“不如唤做元元?” 见李氏脸色并不好看,赵将军又绞尽脑汁想了想才道:“或者叫圆圆如何?” 说着,他又解释道:“女孩子嘛,就该吃得圆滚滚才好,才有福气。” 李氏忍无可忍的打断他的话,“哪里当有爹的这样给孩子取名的!” 彼时陈国女子崇尚身量纤细,姿态窈窕,赵将军这话说得确实不太中听,不怪李氏不高兴。 外间副将进来催促,说将士们在候着,李氏无法,思忖片刻道:“孩子小字取作小满吧,圆满圆满,家也好,国也好,终归只是求个圆满。” 赵将军心中记挂着战事,只囫囵应着,“就依夫人的。” 李氏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也没再阻拦,只叮嘱了几句,等临出门的时候,又道:“将军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和小满都在家中等你。” 赵将军笑着应下,接着利索的上了战马,在一众将士的跟随下远去。 赵筠元很少在旁人面前提过这个小字,知晓这个名字的除却陈俞之外便是一贯与李氏交好的孟皇后了,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赵小满便是赵筠元在现实世界中的名字,每回听别人这样叫她,她总有种古怪的感觉。 就仿佛已经分不清现实世界和这个虚拟的世界了一样。 譬如此刻,陈俞唤她小满,赵筠元便下意识的愣了神,等回过神,就已经瞧见陈俞正用一只手支撑着艰难起身。 赵筠元连忙搀扶他坐定,又给他拿了水和干粮。 陈俞喝了水,干涩的嗓子终于稍微缓过来一些,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赵筠元的身上,“小满,你怎么来了。” 他向来聪明,恐怕刚睁开眼,就已经瞧出来他们身处何处了。 赵筠元一边伸手替他替换腿上的伤药,一边与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 对于她是如何连日不歇爬上萨阳雪山的,赵筠元虽然只是一句话带过,可陈俞心里却明白她为了找到自己,这两日应当接近不眠不休,心中不免愧疚。 他下意识低下头,声音艰涩道:“小满,你跟在我身边受苦了,等我回了陈国……” 赵筠元给她包扎的手一顿,就听他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的头也低得很低,最后那句话赵筠元几乎要听不清。 他说的是,“还能回得去吗?” 刚刚被送来北岐的时候,陈俞也曾坚定以为他很快就能回去。 他是陈国的太子殿下,在被送来北岐之前一直都是人人景仰的存在,陈国永远不可能舍弃他。 可到了北岐,日复一日的等待与折磨,终究让他生出了动摇。 毕竟已经四年了。 这四年的每一日,他都过得无比痛苦,也越发怀疑,怀疑故国早就将他遗忘。 “能。”赵筠元却在这时候握住了他的手,毫不迟疑道:“殿下,我们一定能回去的。” 赵筠元不记得剧情中的陈俞是在第几年回到陈国的,但她知道,陈俞肯定会被接回陈国,而且还会成为陈国君主。 掌心的暖意仿佛融化了他指尖的冰霜,他愣愣的抬起头来,撞见她眸中的坚定,片刻后,他控制不住拉着赵筠元的手将她带入怀中,“对,一定会回去的。” 这时的赵筠元只顾着安抚陈俞,却没有瞧见他敛在眼底的狠戾。 *** 他们就这样一路歇歇走走,是在又过了五日,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一这天方才回到了北岐皇宫。 赏春日正是十二月二十日。 也就是说陈俞虽然将冰川雪莲带了回来,可却没来得及赶在赏春日之前交到贺宛手中。 原本,贺宛也并没有多么看重那冰川雪莲,她本就贵为公主,每年赏春日能拿出来的奇异花卉都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她让陈俞孤身一人攀上雪山去采摘雪莲,无非是闲来无事,又想出一个折磨人的新法子罢了。 可昨日的赏春日,贺宛却实实在在的丢了脸。 她带去的赏春日的花是一株开得正好的墨色牡丹,北岐并非是个适合牡丹这种娇贵花卉生长的地方,甚至连寻常牡丹在这儿都是难得一见的,可贺宛带去的还是一株异色牡丹,其珍贵程度自是不必多说。 所以贺宛方才吩咐底下人将这牡丹搬上来,便惹得众人啧啧称奇,贺宛听着那些夸赞之言,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很是得意。 可等赏春日近了尾声,她要将这株墨色牡丹送给贺澜时,却被他摇头拒绝,“阿宛,这牡丹原本就是珍稀难得的花卉,异色牡丹便更是难得,兄长并非钟爱此道之人,赠予我,却是浪费了。” 贺宛听了贺澜的话,脸色虽然不好看,可还能勉强忍着。 只是后边却见有人给贺澜送上了一株冰川雪莲,而贺澜还当众收下了那株冰川雪莲,说这雪莲是难得的治伤良药,说那女子有心。 这般举动自然无异于是当众打了贺宛的脸。 贺宛当着贺澜的面,不好当面发作,只能等回了宫之后再去找那给贺澜送上冰川雪莲女子的麻烦。 那女子不过是一个寻常婢女,按理来说贺宛想要处置那女子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可她派去的人还没出了宫门,就被王后的人截住。 王后还因为这事狠狠将她斥责了一番。 原本王后的那些话她是听不进去的,可王后大约也知晓她的性子,便开口道:“你若是还在乎你兄长是如何看待你的,就最好不要在这事上边犯糊涂。” 王后见她神色变了变,知道自己的话戳中了她的内心,便又接着道:“那婢女当众给澜儿送来亲自采摘的冰川雪莲,谁人都知这事驳了你的面子,若是在这当口那婢女出了事,澜儿怎会不知这事与你有关,你也知道你兄长的性子,到时候怕是要与你生气。” 贺宛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也确实不敢再因为这事再去找那婢女的麻烦。 可她心里憋着一团火,总是要找个口子发泄的。 而这时候她刚好听辛兰禀报,说陈俞回来了,一听到这消息,贺宛满腹的怒火一下子就有了发泄处。 她顺理成章的将所有的一切都归结到了陈俞身上。 若是这小哑巴能中用一些,能早些将冰川雪莲带回来,那给兄长送上冰川雪莲的人就会是自己,哪里还能轮到那个小婢女? 想到这些,她心头的火气越烧越旺,冷着脸大步踏出了漪芳殿。 *** 赵筠元从那老太医那儿取了药回来时,沉春殿已是一片狼籍。 陈俞被贺宛带来的人制住,身上裂开的伤口渗出来的血已经将他身上那件薄薄的里衣染红,贺宛就站在他的面前,脚下是那株已经被碾碎的冰川雪莲。 赵筠元心里一慌,连忙将好不容易求来的药藏进衣袖里,却不想还是被贺宛身边的辛月瞧见,她快步走上前拽住赵筠元的袖子,质问道:“你往袖子里藏什么呢?” 听到声响,贺宛皱眉看向二人,辛月连忙低头解释道:“奴婢方才瞧见赵姑娘往袖子里藏东西。” 贺宛闻言眼睛微微眯起,一步步往赵筠元的方向走来。 赵筠元捏紧了衣袖里那包药,脑子里急切想着该如何破解当下局面。 显然,贺宛若是有心要搜,她藏在袖子里的这包伤药定然是躲不过去,与其如此,不如…… 赵筠元咬紧牙关,主动将那包药拿了出来道:“帝姬,这只是给太子殿下用的伤药。” 贺宛的目光落在那包伤药上,而后冷笑,“你难道不知本宫一早就下了命令,宫中医室若没有本宫命令一律不得给这陈国太子治伤,不知你手中这伤药是从何而来?” 赵筠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俯首叩头道:“帝姬您是知道的,太子殿下本就伤了腿,又因为您的命令孤身去了一趟萨阳雪山,如今身子羸弱,他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行了!”她的话还不曾说完就被贺宛不耐烦的打断,她正欲发火,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左右盯着赵筠元瞧了瞧,“你说的有道理,陈国太子不能死。” “可是你呢?” “你不过是伺候陈国太子的婢子而已,你死了,应当根本就无人会在乎吧?” 赵筠元对上贺宛的目光,片刻后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是。” 第四章 陈俞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慌乱的抬起头来,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上满是无措,他央求道:“别伤她……” 贺宛忽的笑了,“从前不管怎么折磨你,你总是一副淡漠疏离的模样,就算打断你一双腿,都没法从你脸上瞧出什么别的情绪来,可今日本宫还不曾说要如何处置这赵筠元,你就慌成这副模样?” 说着,她仿佛找到什么趣事一般,笑着开口道:“既如此,不如你索性跪下求一求本宫,说不定本宫心软,还真就饶恕了你们这一回。” 陈俞几乎没有片刻迟疑,挣开制住他的宫人便朝着贺宛跪拜了下去,“求您,别伤她,她不过是听了我的吩咐做事,即便做错了什么,也是我的过错。” 赵筠元看着他向来笔直的腰身屈了下去,跪倒在贺宛面前卑微的乞求着,这是她第一回见到陈俞如此卑微的模样。 毕竟从前,就如贺宛所言,他是宁愿受尽折磨也不愿低头分毫的硬骨头,若是他谄媚几分,圆滑几分,或许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可他从不肯在这些事上让步分毫。 像他这样的人,若是要让他跪下,那便只能打断他这一双腿的。 可今日,他却为了赵筠元心甘情愿的跪倒在了贺宛面前,赵筠元如何能不动容。 贺宛见他卑贱如狗的模样,心头积着的那一团火气终于是发泄了出来,她得意的笑着道:“打断一个人的腿让他不得不跪下确实不如让他心甘情愿的跪下来得有趣。” “不过……”她拨了拨手腕那串兽骨珠子,喟叹道:“可惜越是如此,本宫反而越是想瞧一瞧若是赵筠元死了,你会是何种模样?” 说着,她一摆手唤了两人进来,吩咐道:“将赵筠元送去御兽场吧,听说兄长抓回来那只山猫受了伤,正需要人肉补补身子呢。” 那两人会意,一左一右制住赵筠元便要将人拖下去。 陈俞原以为只要按照贺宛的要求跪下,她就会放过赵筠元,可没想过他这举动反而激起了贺宛的兴致,眼见贺宛手底下的人就要将赵筠元带走,他绝望的想去阻拦,但却被贺宛的人死死制住,动弹不得。 贺宛临走前还转头往殿内瞧了一眼,看到陈俞满脸悲恸,眸色如血的模样,不由得心情大好,朝他微微勾了勾嘴角方才离开。 赵筠元知晓自己无法从那两个宫人手中挣脱,索性并不挣扎,任由他们带着自己往御兽场方向走去。 其实御兽场这地方对于赵筠元来说并不算陌生。 也不过是一个月前,她曾来过这里一回,那一回陈俞被关进了装着野兽的笼子里,在那些北岐人的哄笑声中,拿着一柄匕首与一只饿了三天的狮子搏斗。 他经久未愈的腿伤便是那时候留下的。 而这一回,要被送去御兽场的人是她。 贺宛带着赵筠元来到御兽场时,恰好有几个北岐贵族子弟围在一只兽笼边上,那些人见贺宛过来,都纷纷行了礼。 贺宛略一点头免了他们礼节,然后才转头将目光放在眼前这足足有两人高的兽笼之中,“这便是兄长抓来的那只山猫吧。” 赵筠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兽笼里面关着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山猫,它的身上虽还能瞧见黑色纹路,但却已经极淡,确实是一只极为罕见的雪虎,难怪那些北岐贵族子弟皆是一副惊奇模样。 不过那雪虎的状态似乎并不是很好,它正蜷缩在角落里,低头舔舐着腹部的毛发,细看之下还能瞧见那里似乎沾染了发红的血迹,赵筠元想起贺宛在沉春殿说的话,便明白这只雪虎应当是受了伤,而且伤得还不轻。 那几个贵族子弟听了贺宛的话都连连点头,其中一个身着绿色织金长衫,身量矮壮的男子瞥了赵筠元一眼,谄媚笑道:“帝姬这可是给山猫带了食物过来?” 贺宛看了一眼辛月,辛月会意,吩咐那两人将赵筠元押到兽笼边上,然后才点头问道:“这山猫可吃过东西了?” 那人连忙答道:“早上用了些新鲜的牛肉,午间还不曾用过,想来应当也饿了。” “那倒是正好。”贺宛抿唇一笑,“牛羊肉怎么比得上人肉补身子?” 说着,正要打开兽笼将赵筠元推搡进去,却被贵族子弟中的一人叫住,“帝姬,这女子若是直接这样被送进兽笼,那恐怕不消片刻就要被撕成碎片了,那多无趣。” “哦?”贺宛大约也觉得这话有理,便扭头看向那人,“那不知穆柯有何高见?” 这穆柯是北岐国师的养子,据说母亲是陈国人,所以贺宛一向瞧不上他,只是国师看重这个养子,再加上这穆柯原本也是圆滑之人,不过几个月便与那些贵族子弟打成一片,所以贺宛倒也不曾找过他麻烦。 穆柯笑着从怀中摸出一柄嵌了蓝宝石的匕首,往前走了几步,将匕首递到了赵筠元手中,“猛汉与野兽搏斗咱们看得多了也有些腻味了,可这柔弱女子与野兽搏斗却是头一回见。” 听他说到这,周围那几个贵族子弟显然都生出兴趣来了,一个个面上都带了些意味不明的笑,穆柯便接着道:“不知帝姬可否让咱们瞧个新鲜。” 贺宛自然不会拒绝,她想杀了赵筠元原本也不过是为了找乐子罢了。 毕竟赵筠元是陈国人,陈国人的性命在她眼中,向来是比畜牲还要轻贱的。 兽笼被打开,赵筠元踉跄着被推进了兽笼里面,雪虎大约是觉察到有人靠近,它停下了舔舐毛发的动作,缓缓的站起身来,漆黑的瞳孔看着有些瘆人。 雪虎的动作显然让周围的贵族子弟都有些兴奋了,有性子急的甚至忍不住催促着雪虎。 可那只雪虎并未受到他们的干扰,只是贴着笼壁慢慢靠近赵筠元,虽然它现在并不算太饿,可是也不会拒绝送上门的食物。 眼看着那只雪虎不断靠近,赵筠元的内心也紧张到了极点,从被带来御兽场开始,她就无数次尝试着唤醒系统希望能得到系统的帮助,可惜不管她怎么努力,依旧没能再度听到那道机械声音。 赵筠元知道,这一回她只能靠自己。 她强迫自己尽可能冷静下来,然后利索的从下裙中撕下两块布条,将拖地的长裙改到小腿处,然后又用那两块布条将宽大的衣袖束起以免碍事。 兽笼外面的人虽然看见了赵筠元的动作,可他们并未在意,毕竟在他们看来赵筠元不管如何挣扎反抗,最后都逃脱不了成为猛虎食物的下场。 等赵筠元做完这些,雪虎距离她已经只有不到五尺了,它停下了脚步,目光却变得越发锐利,显而易见,它已经将赵筠元当成了猎物。 她甚至能感受到雪虎鼻子呼出的热气,手心不由沁出细密的冷汗来,她却分毫不敢放松,更是死死攥紧了手中那把匕首,眼睛也是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只雪虎。 雪虎身子微微往后倾,接着以极快的速度往赵筠元的方向扑了过来,赵筠元的呼吸仿佛停滞,在这一瞬间,她猛地往边上躲去,虽说避开了雪虎这一扑,可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它锋利的爪子划破了手臂,还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赵筠元疼得不行,可她还是敏捷的以最快速度从地上爬了起来,手臂处的伤口不算太严重,但是已经有鲜血从那道口子上渗了出来。 鲜血的气味弥散,而兽类向来是对这种血腥气息最为敏感,又是最为没有抵抗力的。 而赵筠元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那只雪虎明显变得狂躁起来,它很快对赵筠元发动了第二次攻击。 赵筠元的目光却放在了它腹部的那处伤口上。 它身上的伤其实并不轻,只是原本被毛发遮掩所以不太瞧得出来,而刚才它猛的一扑却让它的伤口有裂开的迹象,上面滲出来的血珠已经将周围的毛发染红,这也让那道伤口的所在处变得更加清晰。 而这处伤口距离它的心脏位置不足两寸。 她知道,那应当是她唯一的机会。 在围观的人看来,雪虎的速度极快,可在赵筠元看来,这一次雪虎的攻击速度比起上一次已经迟缓许多,她猜想,应当就是伤口裂开的缘故。 等雪虎跑到二人距离不足四尺时,便高高扬起前腿猛的往赵筠元的方向扑了过来,赵筠元面色微寒,并未像所有人所预想的一样避开,反而顺势压低身子往前一扑,借着身子瘦弱的优势恰好钻入雪虎腿间,还不等雪虎回过神来,手中那柄匕首就已经没入它的伤口处,温热的鲜血溅到赵筠元毫无血色的脸上,可她却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腹部传来的剧痛感让雪虎发出刺耳的怒吼声,同时身躯下意识往后一缩,赵筠元恰好借助它的力量,以脚撑地,双手紧握匕首往前一划,再猛地扎入。 刀刃在血肉中发出了极为沉闷的声响,刀……断了。 第五章 可赵筠元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她用尽最后力气将整个刀刃送进雪虎的身躯,鲜血已经濡湿了她半边身子,她就这样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刻也不肯松懈,直至雪虎发出最后一声悲吼,沉重的身躯终于倒下。 四周寂静无声,没人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站在兽笼中间的赵筠元已经浑然是个血人了,她摇摇欲坠的立于雪虎那庞大身躯的前边,目光与满脸不可置信的贺宛遥遥对上。 贺宛眼里染上愠色,指着赵筠元恼火道:“还不快将她给本宫拖出来!竟敢杀了兄长好不容易捕来的山猫,本宫要她偿命!” 几个侍从听了,慌忙应着打开上了锁的兽笼一左一右押着赵筠元出来。 或许是因为已经耗尽了气力,赵筠元并没有挣扎的意思,等她一脚跨出了那只兽笼,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气味直直的冲着周边那些个贵族子弟而来,激得他们止不住往后退了几步,神色都有些古怪。 贺宛却顾不上那么多,她气急败坏的走到赵筠元跟前道:“你不过是一个奴婢,怎么敢杀了兄长的山猫!” 赵筠元头也不抬,只疲惫道:“我不杀它,此刻恐怕已经被它撕成碎片了。” 贺宛噎住,“你你你”了半晌也没说出半句反驳的话来,最终只能愤然道:“不管如何,你一个下贱的婢子就是没有资格杀它,本宫要你给这只山猫陪葬!” 说着,她又扬起下巴吩咐道:“你们几个将她拖下去……” “这么大阵仗,阿宛是要教训谁?”贺宛的话还不曾说完,便被一道温润的声音打断,那些贵族子弟瞧见了来人,都连忙恭敬的见了礼,唤来人“殿下”。 赵筠元微微抬眼,正好瞧见来人身穿霁蓝色长袍,袖口和衣领处都绣着银色云纹滚边,不算华贵可也不至于被人抢了风头,她再往上瞧了瞧,正好撞上一双清俊的眉眼,虽然只见过这人一回,可赵筠元还是一眼就辨认出他的身份来。 他正是北岐的二皇子,亦是贺宛口中的那个兄长——贺澜。 原书中虽然对贺澜这个角色着墨不多,可赵筠元隐约记得,他算是个难得的好人,被押来御兽场之前,赵筠元也想过求助于他,可惜贺宛却不曾给她这个机会。 如今贺澜阴差阳错出现在这儿,也算给了赵筠元一条活路。 贺宛转身瞧见贺澜,面上的怒火顿时化作了委屈,她快步走上前挽住他的手撒娇着解释道:“兄长,是这不知死活的婢子杀了你捕的山猫,阿宛才想让她赔罪的。” 大约是有些意外看起来瘦弱的赵筠元竟能将一只凶猛的野兽击杀,贺澜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然后才颇为无奈的敲了敲贺宛的脑袋道:“阿宛,畜牲的命和人命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贺宛扁了扁嘴,不服气道:“可是兄长,她不过是个婢子,还是陈国的婢子……” “阿宛。”贺澜的眉头微微皱起,叹气道:“兄长从前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我记得我记得。”贺宛低头委屈道:“不就是做帝姬要仁德,要以德服人……好嘛,阿宛放了这婢子就是。” 贺澜神色这才稍稍缓和,对着身边侍从吩咐道:“赵姑娘身上伤势严重,去医室请大夫来瞧瞧。” 见贺澜对赵筠元如此上心,贺宛心里肯定好受不到哪里去,可也不敢再忤逆贺澜的意思,只能乖巧的站在一旁。 那些个贵族子弟眼见局势变幻至此,纷纷有些心虚,一个接着一个便都寻了由头告退,生怕走得晚了贺宛会将这事怪到他们头上。 若不是周身实在疼得厉害,赵筠元瞧见他们如今这副怯懦模样估计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现在的赵筠元实在没有气力多想,她已经疼得几乎要晕倒。 好在医室的医工来得很快,大约因为是贺澜的命令,所以即便是给赵筠元治伤,那大夫也并不曾犹豫,利索的开始帮赵筠元处理了身上那几道深浅不一的口子。 虽然只是简单处理,可这个过程对于赵筠元来说却是极为漫长的,光是清理伤口这一步就已经疼得她额头布满了细密冷汗,不过她愣是一声不吭的忍了下来。 等她身上的伤口都做了粗略的包扎,贺澜才吩咐人将赵筠元送回了沉春殿。 赵筠元回到沉春殿的时候,陈俞依旧被贺宛安排的人押着跪在地上,连姿势都和贺宛离开的时候一样。 显然是贺宛的安排。 陈俞见赵筠元平安无事的回来,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却还是在发觉她苍白的脸色之后紧张的问道:“小满,你还好吗?是不是他们伤了你?” 赵筠元在推开殿门见到陈俞依旧跪在原本的位置上时就变了脸色,她意识到陈俞已经跪在这儿几个时辰了。 寻常人这样生生跪几个时辰应当都难以支撑,更何况陈俞的腿伤还不曾恢复? 她顾不上身上伤势,快步走到那受命与贺宛的两个随从身前,“你们二人还不将殿下松开?” 那两个随从闻言面面相觑,迟疑道:“可是,这是帝姬的意思……” 他们原以为赵筠元既然被贺宛带去了御兽场,那定是不会有再活着回来的机会,可不想她偏偏还是活生生的回了沉春殿,实在让他们有些想不明白。 赵筠元侧身指了指站在身后将她送回来的侍从道:“这位是二皇子身边的人。” 闻言,那两个侍从下意识往赵筠元身后瞧去,确认了将赵筠元送回来的人却是是贺澜身边人之后,便只得将陈俞松开道:“左右帝姬也不曾说过让这陈国太子跪到几时,既然是二皇子的意思,咱们也不好违抗……” 说着,两个侍从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将赵筠元送来沉春殿的侍从也向着她拱了拱手一同退下了。 赵筠元只顾着小心翼翼的将陈俞从地上搀扶起来,他却攥紧了赵筠元的手,声音微颤道:“小满,你是不是受伤了?” “一点小伤罢了。”赵筠元笑着道:“殿下方才不是瞧见了,是贺澜身边的人将我送回来的,有他在,贺宛怎么会伤我?” 北岐王宫里恐怕无人不知贺宛对贺澜的感情,满宫上下,旁人的话贺宛或许不会听,可贺澜这个兄长的话,她是一定会听的。 陈俞松了口气,赵筠元却忽然仿佛想起什么,状似无意道:“是殿下让人去请的贺澜吗?” 第六章 陈俞袖袍底下苍白的手指微微蜷起,片刻后,他笑着道:“怎么会?贺宛安排的人片刻也不曾离开过沉春殿,我如何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去请人。” “也是。”赵筠元摇摇头,“殿下勿怪,是我多心了。” 陈俞自然不会责怪赵筠元,他心头微松,只道了句“无事”。 有了贺澜的庇护,陈俞与赵筠元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就连往日怎么求都求不来的伤药,这几日医室中的人甚至熬好了主动送了过来。 连贺宛也没了动静。 赵筠元隐约觉得其实这一切并不仅仅因为贺澜,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比如陈国。 也许,赵筠元想,他们很快就能回陈国了。 事情确实如同赵筠元所想的那样,此时,陈国君主的书信已经送到了北岐王的手中。 他展开这封书信看完,脸色却并不好看。 贺澜虽然在一旁候着,却并未主动询问,而是等着北岐王开口。 北岐王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沉吟了许久,最终方才叹息道:“陈国想让北岐将他们的太子送还才肯撤兵……” 北岐这几仗,输得确实难看,也实在给了陈国提出这个要求的资本。 贺澜其实早有预感,可是听到北岐王亲口将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是一阵不安,然后才恭敬问道:“父王是打算将陈国太子送回?” 北岐王摇头,“陈国太子攥在北岐手中,到底是筹码。” 贺澜应了声“是”,却道:“父王可知那陈国国君已经缠绵病榻多时?” “竟有此事?”北岐王显然不知。 贺澜点头道:“陈国与北岐从四年前签下和平共处的协议开始,便一直维系着至少表面友好的关系,可近半年,陈国却突然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向北岐发难,儿臣觉得此事有些古怪,便悄悄安排人潜入陈国查探,亦是昨日方才传出消息,说是那陈国国君正是半年前病倒,大约已是时日不多。” 北岐王略一思忖,道:“原来如此,难怪这陈国国君如此急切。” 又道:“那本王更是不能顺应他们心意了。” “可那陈国国君还有个小儿子。”贺澜紧接着北岐王的话道,“若是儿臣不曾记错,他那个小儿子,亦是主战的,一月前被拿下的扎文那城,正是他亲自率兵拿下,若他登上皇位……” 贺澜的话没说完,可其中意思已经很是明显。 如果是陈国国君的小儿子登上皇位,他不仅仅会为了彰显孝道而继续攻打北岐,甚至他们手中这个所谓的陈国太子,也不再能威胁到彼时的陈国君主。 届时,战争恐怕难有平息之日。 北岐王明白了贺澜的意思,面色愈发沉重,“如此,竟是不得不将这陈国太子送回去了?” 贺澜点头却又摇头,他道:“父王可在明面上将他送回,等他入了陈国境内,再安排人截杀,留下线索指使这一切都是广陵王所为,或许能解北岐此次之难。” 广陵王即陈国君主的小儿子陈意,此次两国之战,陈意初上战场便大获全胜,不管在陈国还是在北岐都已留下威名,贺澜对他,也算有所了解了。 他这一番谋划,也正是因为瞧出来了这陈意的本事,想借此挑拨。 北岐王意会到这层意思,眉间稍缓,道:“如此,陈国怕是少不了要有一番动乱。” “是。”贺澜应道。 北岐王点了点头,显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拍了拍贺澜的肩膀道:“此事,就交给你来安排吧。” 贺澜明白北岐王的意思,自然恭敬应下。 一出殿门,他便着手对此事进行了安排,陈国太子在北岐之时身份多么低贱都是过去的事了,即是要送他回陈国去,那便应当按照一国太子的规格来,这样才让陈国挑不出他们北岐的错处。 所以这事需得花费些时间。 他一边吩咐底下人将车马仪仗备好,一边亲自去了一趟沉春殿。 刚到沉春殿,他便抬手将殿中伺候的宫婢尽数屏退,赵筠元虽算是陈俞身边的婢子,但却被陈俞留了下来,“二殿下有什么话直言便是,小满一直跟随在我身边,没什么是她不能听的。” 贺澜见此,便也没有坚持,开口便引入正题道:“太子殿下在北岐为质不知不觉已有四年,这四年,太子殿下过得很是不容易。” 赵筠元见贺澜亲自前来,心里原本就想着他莫不是为了安排陈俞回陈国之事而来,如今听他果然提及此事,交叠搭在腹部的手不由得用了些力气,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凝神听着二人接下来的对话。 陈俞的面色倒是不曾有什么变化,他只是浅浅饮了口温茶,只道:“二殿下多心了。” 他显然没有与贺澜诉苦的兴致。 赵筠元在边上听着陈俞的答复,倒是并不觉得意外,大约是因为陈俞的性子一向如此,即便赵筠元与他自幼相识,又在北岐陪了他四年,与他相处时,他也多是神色淡漠。 只是方才陈俞应声时,赵筠元却发觉他端起茶杯的手用力绷紧,连指关节处都已经泛白,他好似对这位北岐二皇子有些敌意?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赵筠元否认。 毕竟这个贺澜不仅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们二人的事,反而帮了他们不少,陈俞有道理怨恨这北岐的任何人,却没道理怨恨贺澜。 陈俞的语气冷淡,贺澜倒也并不曾在意,只接着道:“不管如何,背井离乡总是不易,父王念着太子殿下离家多年,已安排下去,太子殿下不日便可回陈国了。” 这话一出,饶是陈俞的性子再怎么冷淡,也终归变了神色,他声音微颤道:“此言当真?” “自然。”贺澜起身道,“既然话已带到,那便不打扰太子殿下了。” 说完,他转身往殿门方向走去,赵筠元依着规矩跟在贺澜身后将人送到殿外,正欲告退,贺澜却先叫了她,“赵姑娘,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赵筠元脚步停住,向他微微行了个礼道:“多谢二殿下关心,已经无碍了。” 贺澜点头,迟疑了片刻后又道:“上回的事是阿宛不对,她性子骄纵,做事情确实欠了考虑,还请赵姑娘勿怪。” 赵筠元神色一顿,心里莫名因为贺澜的这一番话有些不舒服,可她到底没说些什么,只应道:“是。” 毕竟马上就能回陈国了,她亦是不想多生事端。 *** 贺宛是三日后才意外得知陈俞要被送回陈国的。 她听了这消息,心里实在不安,送来的早膳都还来不及用就慌忙要去见贺澜。 这几日贺澜因为要安排陈俞回国之事,手头事务颇多,可听底下人禀报说来人是贺宛,贺澜虽然有些头疼,却还是点头让人进来。 贺宛一见贺澜,便慌乱的将心头忧虑说出了口,“兄长,若是那陈国太子当真回了陈国,他定是不会放过我的!” 贺澜眉头微皱,还没应答却先抬眼示意左右退下,等屋内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贺澜才颇为无奈的开口道:“你放心吧,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贺宛急切道:“兄长你也知道那陈国太子在我手中吃了多少苦头,只要给了他翻身的机会,他应当是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怎么会放过?” 贺澜道:“他回不去陈国的。” “父王不是要……”贺宛的话说了一半方才回过神来,狐疑道:“难道兄长的意思是说要在半道上了结了他?” 贺澜微微颔首,贺宛脸上顿时浮现喜色,撒娇着挽着贺澜的手道:“这样阿宛就放心了,还是兄长对阿宛好。” 贺澜却将贺宛的手拂开,看着她认真道:“此事非同小可,阿宛,你不能将这事与任何人说,哪怕是你最信任的人。” 贺宛眨了眨眼睛,笑着道:“兄长既是为阿宛筹谋,阿宛怎会连这道理都不懂?况且阿宛最相信的人,只有兄长。” 贺澜顿了片刻才移开目光,他轻咳一声道:“明白就好,我手头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解决了这一桩心事,贺宛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她笑着点头道:“那我就不打扰兄长啦。” 她脚步轻快的踏出房门,贺澜也才低头继续核对账上物件。 *** 陈俞回国的日子定在了十二月二十九,正是岁旦前一日。 临近年节,即便战事颇多,北岐王宫却仿佛全然不曾受到影响,依旧是像往年一样忙碌着准备岁旦那日的祭祀。 赵筠元感受着这热闹的氛围,心头却越发不安起来。 她隐约记得陈俞被送回陈国的路上好似会发生一些什么,可任凭她这几日如何努力回忆,却都始终想不起来那段剧情。 直至陪着陈俞登上辇车那日,赵筠元正好瞧见贺澜意味不明的神色,她才恍惚想起来,是了,北岐王在他们回陈国途中安排了人刺杀。 而且是在他们刚从北岐边境回到陈国的时候,那座城,唤做什么名字来着? 是青州城。 她紧锁的眉头骤然松开。 第七章 从北岐都城到坐落在陈国边境处的青州城大约有六七日路程,算是给了赵筠元筹谋的时间。 赵筠元并非没有想过将此事原原本本与陈俞说明,只是她不知该如何与陈俞言说,若是不直接言明,那无法解释她为何会知晓此事,若说出一切,这种事又实在光怪陆离,恐怕陈俞不会相信。 这样想来,赵筠元只得先将这种心思压下,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 启程的第二日,恰逢岁旦。 辇车从热闹的街市中行过,稍显嘈杂的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这点,倒是和陈国也没有什么区别。 隔着一层薄薄的的帘子,赵筠元能很清晰的听到外边的喧闹声响,这让她不由得愈发烦躁,她抿了抿唇,抬眸看向正安静倚靠在窗边看书的陈俞。 他似乎全然不曾受到外边传来声音的影响,身心皆在眼前的这本书上,让人不忍心打扰。 可岁旦这日对于赵筠元来说,是最好的机会,所以她迟疑许久,到底还是开口打破了这片宁静,她道:“殿下,今日是岁旦。” 陈俞翻页的手微微顿住,赵筠元便接着道:“不如早些寻个落脚处歇着,今日便不急着赶路了。” 陈俞并未多问,只轻声道:“好。” 赵筠元心头微松,很快掀开帘子伸手招来一个北岐侍从,道:“可否帮忙给你家将军传句话?” 她口中的那位将军并非是旁人,而是此次负责护送他们回陈国的穆文将军。 那个侍从听了赵筠元的话,连忙应道:“您请说。” 赵筠元便道:“今日岁旦,可否请穆文将军早些在附近寻个落脚处歇息?” 侍从迟疑着往赵筠元身后瞧了一眼,然后才道:“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赵筠元点头,“是殿下的意思,你按着我的话跟你家将军说清楚便是,今日这日子合该大家都好好歇着。” “是。”那侍从不再多言,规规矩矩的应了声便快步跑到前边骑着高头大马,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跟前,恭敬的向他说了几句什么,穆文便转头望赵筠元的方向看过来,正好与赵筠元的目光对上,赵筠元便对着他友好的笑了笑。 穆文这才收回了目光,又对那侍从挥了挥手,张嘴说了句什么,那侍从会意,很快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接着,整个队伍便继续前行,赵筠元没等到想要的答复,心里边正着急,想着是否要再唤来方才那个侍从好生问问,却见穆文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她侧目一瞧,他们正好停在了一处客栈门前。 见此,赵筠元的心方才安定下来,看来这穆文还是应下了。 这客栈不大,可给陈俞安排的房间也还算干净整洁,毕竟只是个路过的小城镇,能有这样的住处已是不易,况且赵筠元心中还记挂着别的事,自然不会计较这些。 而陈俞在北岐也是过惯了苦日子的,更是不会挑拣。 刚刚安定下来,赵筠元便一直想着逃脱的计策,想在穆文眼皮子底下溜走自然不可能,但若是能带着陈俞单独离开客栈,那便容易许多了。 况且今日正是岁旦日,也有单独带陈俞离开的理由。 不过还是得先过了穆文这一关才行。 想到这儿,赵筠元不再耽误,她抬眸看了一眼正坐在书案边写字的陈俞,放轻脚步开门走了出去。 而她关上门的一瞬,陈俞恰好抬头看过来,不过片刻,他又继续沾了墨在白纸上写字,他写下的是少了一笔的“宛”字,贺宛的“宛”。 *** 屋里烧了炭,虽然是最次等的炭,可到底让屋里有了些暖意。 赵筠元一推门走了出来,就被那长廊上的冷风一吹,刚才好不容易暖下来的身子又再度被寒意包裹,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直到正好听到穆文的声音,“赵姑娘怎么没在屋里伺候?” 赵筠元才连忙端起了身子,任由冷风卷起的碎雪从长廊尽头那扇半开的小窗钻进来,落在了她修长的脖颈上,又融化成了水滴也面不改色,她转身先是恭敬的行了礼,然后才道:“穆将军来得正好,奴婢本就是想来寻您。” “哦?”穆文闻言用有些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赵筠元。 赵筠元却并未在意他的目光,只抿唇笑道:“奴婢与太子殿下虽然在北岐呆了已有四年之久,却不曾有机会真正见识见识北岐的岁旦是如何庆贺,如今马上就要回陈国了,想来还是留有遗憾。” 穆文微微眯起眼睛,“那赵姑娘是想如何?” 赵筠元按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接着道:“今日恰逢岁旦日,若是穆将军能行个方便,让太子殿下去闹市中走走,赏一赏北岐的人情也好。” “赵姑娘这话是说错了,太子殿下是北岐尊贵的客人,又不是囚犯,说让穆某行方便,实在是折煞穆某了。”穆文语气倒是客气,姿态也放得低,赵筠元听到这儿,以为他这是要应下了,却不想接着他却又幽幽叹了口气道:“只是如今陈国与北岐关系不好,要将太子殿下平安送回亦是穆某的责任,这若是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穆某也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啊。” 赵筠元见他神色为难,不似作假,只能勉强道:“穆将军若是不放心,只管安排侍从同行便是。” 可穆文却依旧摇头,“岁旦日不似寻常时候,闹市中来往行人颇多,更是容易出岔子,还请赵姑娘不要为难穆某才是。” 这穆文说话虽然依旧客气,可赵筠元也明显听出他语气中的强硬。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赵筠元即便不甘心,也不好再多言,否则怕是会让穆文生疑了,于是便转了话头道:“这样说来确实是奴婢唐突了。” 说着,赵筠元又悄悄瞥了一眼穆文神色,见他眉间依旧微微皱起,便知他心中应当还是怀有疑虑,只能又笑着补了一句道:“既然不能瞧一瞧北岐岁旦日的景致,那能否麻烦穆将军做个安排,让殿下今夜能品尝品尝北岐百姓岁旦日的特色菜肴?” 赵筠元说到这,再去瞧那穆文的神色,才见他眉头舒缓,呵呵笑着连连说了好几句“那是自然”,心下才稍稍安定,又福身行礼道了谢才转身离开。 *** 入夜,穆文确实按着承诺送来了一桌子北岐的菜肴,只是看着这一桌子美食,赵筠元却始终开心不起来。 今日若是不能带着陈俞离开,那之后再想要寻到一个逃离的机会,可就难了。 陈俞却将目光放在了这一桌子菜肴上边,开口道:“这穆将军倒是心细,虽然是在赶路途中,却也不曾忘记为今日岁旦备下这美酒佳肴。” 说着,他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赵筠元道:“小满,怎么还站在那儿?再不吃饭菜就该凉了。” 赵筠元跟随在陈俞身边这几年,虽说对外是顶着婢子的名头,但实际上却不曾受过这层身份的限制,在北岐的时候,只要没有外人在场,他们二人也早就同吃同住惯了,所以这时赵筠元自然也不会推脱,只是心里一直装着事,有几分不安的坐了下来。 陈俞却好似真的只是在品尝着这一桌子菜肴,将自己杯中酒饮尽之后还给赵筠元斟了酒。 赵筠元实在是提不起胃口来,只能端起那杯酒浅浅的抿了一口,却不想那酒水辛辣,一口饮下便呛得她止不住咳嗽,陈俞见此,一边替她轻拍着后背,一边笑着道:“忘记提醒你一句了,你向来是不擅饮酒的,陈国的甜酒你尚且喝不了几口,更别提说这北岐的烈酒了……” 赵筠元闷闷的咳了好一会,等稍稍缓过劲来又恰好听到陈俞的话,她索性不再纠结,抬眼看向眼前人,认真道:“殿下,我……” 可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陈俞抬手捂住了嘴,掌心的温热印在她的唇上,赵筠元下意识眨了眨眼,那双原本就被烈酒呛得微红的眼眸不觉间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感受到掌心的柔软,陈俞的神色却是未变,更是贴近赵筠元身侧,在她耳边放低声音道:“外边有人盯着。” 旖旎的气息瞬间消散,赵筠元的身子也不由得僵住,她克制想要扭头去查看的冲动,轻轻点了头算是对陈俞的话作了回应。 陈俞接着道:“这些北岐人怀着别的心思,小满,咱们得想法子离开了。” 赵筠元愣住,她正发愁该如何与陈俞说明此事,却不想陈俞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反而先她一步开了口。 虽然觉察出来赵筠元的神色有几分古怪,可陈俞也没有多做解释,只简略的说了计划,说完,便神色如常的坐回了原本位置上,甚至心情极好的给赵筠元夹了一块烤羊肉,“北岐人喜欢吃羊肉,这道烤羊肉做得很是不错,往后回了陈国,应当是吃不到这样正宗的了。” 赵筠元应着,瞧见窗边那一道黑影依旧立着,只是往后退了几步,半边身子恰好隐进了枯树影里,若不细看,更是难以分辨。 第八章 翌日,一切如常。 不同的是赵筠元心里少了几分纠结,多了几分疑惑。 既然陈俞已经有了考量,赵筠元自然无须再费心思考虑是否与他明言,只是赵筠元不曾想过,陈俞知道的远远比她想得更多,甚至对于此事已经做了安排。 他安排了人前来接应。 北岐安排了人时刻盯着他们,即便是昨夜,赵筠元也不好多问,只听陈俞含糊道了一句“传了书信出去”,可这两日她大多时候都陪在陈俞身边,也不曾见到他什么时候与旁人见了面,又是用何种方式将书信传出…… 不过这到底算是件好事,赵筠元虽心里留了疑虑,可也只能念着等摆脱了险境再问个明白。 一队人就这样浩浩荡荡的行了四五日,到了第四日,距离青川城已经只有不到半日的路程了,只是恰好天色暗下,穆文还是带着众人在边境的小镇上寻了一处还算体面的客栈歇息,打算第二日再动身。 一进客栈,穆文便见这里边还有另外一行人,穿着打扮皆是陈国人模样,不由得皱起眉头,身边侍从会意,连忙从腰间拿出一袋银子塞到正招呼他们的店家手中,那店家拿着沉甸甸的银子,面上却有几分惶恐,他一边摇头道:“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一边连忙要将那袋银子解开想取出一部分银子交还。 可那侍从却按住了他的手道:“店家,今晚,你这家客栈,我们包下了。” 他说这话时虽不曾刻意拔高声音,可这四周本就安静,他这话一说出口,那边正在吃东西的一行人便停下了手中筷子,面色显然有些变了。 那店家明白了侍从的意图,看了看坐在一边的那一行人,又看了看眼前的侍从,面色为难道:“这怕是有些难办……” 侍从有些不耐烦的正要催促,却见那一行人中有一身穿灰色布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这人虽然穿着打扮与寻常游商无异,可周身却自有一种气质,他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笑着开口问道:“不知阁下为何要将我等驱逐离开?”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侍从听了这话,也只能缓和了神色解释道:“并非只是刻意针对你们,只是我家主子喜静,所以希望诸位给个面子,去别处寻个居所。” 那中年男子面上笑意未改,眼神却沉了几分,他道:“莫说眼下天色已晚,便是青天白日,这偏僻小镇中也寻不到别处容身,小哥如此说,却是在为难我等了。” 见这中年男子不肯让步,侍从也不再客气,冷笑道:“好生与你们言说是不想闹得难看,若是尔等不识趣,那便只能动手了。” 穆文等人虽不曾言明身份,可明眼人一瞧他们这阵仗,便也隐约能猜出来他们来头不小,如今这侍从的一番话,也算是有些份量。 可那中年男子却并未被这几句话唬住,上下打量着他们几人道:“看诸位穿着打扮应当是北岐人,说不准还是哪位北岐的大人物。” 侍从闻言并不曾否认,反而是扬起了下巴,显然有几分得意,以为那中年男子既然想到了这一层,便应当不敢再与他们作对,却不想那中年男子面色陡然冷了下来,冷哼一声道:“如今正是陈国与北岐和谈的关键时候,你们北岐人,还是北岐官员如此欺凌我们陈国人,此事若是传闻出去,恐怕是要惹人非议,让人怀疑这北岐王议和之心,到底诚还是不诚?” 两边气氛焦灼,竟是谁也不肯让着谁,那店家张了好几回嘴,却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找着,只能被夹在两人之间为难。 而中年男子这话音落下,那侍从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他正欲开口,可一旁一直不曾说话的穆文却先开了口,“阁下误会了,我们没有这种意思,方才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既然今日天色已晚,诸位也不便另寻他处,那还是在此处住下便是。” 穆文这样说,便算是做了让步,原以为那中年男子不会再计较,却不想他面上依旧泛着冷意,“这位大人,您的话说得客气,可方才您这手下却是口口声声说要将我等驱逐,这些话,您方才正站在一旁,想来也是听得分明,如此侮辱,即便是贩夫走卒,也没有平白忍受的道理!” 那店家原本见穆文做了让步,以为这事就算是了了,没料想那中年男子却并不肯就此罢休,他只能再度小心翼翼的看向穆文,见穆文面色沉下,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好在穆文面色虽然难看,但却并未与那中年男子再起争执,只是冷眼看向一边站着的侍从,“穆岩,道歉。” 穆岩心里纵然不爽,可怎敢违抗穆文的意思,只能向前一步恭敬的行礼道歉。 到这,那中年男子面上冷意才算散去,又是客气的以陈国之礼回了礼,然后才告辞回了原本位置落座用膳。 见这出闹剧终于是了了,店家生怕再生事端,便连忙招呼着穆文几人前往二楼雅间,陈俞与赵筠元也紧随其后上了二楼。 转身上了楼梯时,赵筠元状似无意的将目光落在方才那据理力争的中年男子身上,那中年男子也恰好抬头,二人目光撞上,又很快各自移开,就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店家将客栈剩余的房间悉数给穆文他们一行人做了安排,一如往常,陈俞的房间是其中最为宽敞的雅间,其余人除了穆文穆岩之外,都是五六人一间,床榻不够便在地上草草铺了被褥应付一晚,那些北岐侍从一路上都是这样过来的,倒是不曾有什么怨言。 店家送来吃食的动作很快,这座小镇虽然还属于北岐,但由于临近陈国,所以不管是饮食习惯还是旁的都有了陈国的味道,店家方才送上来的几道吃食也都是陈国常见的菜式,陈俞与赵筠元虽然已经有四年不曾回过陈国了,可一看到桌面上的菜肴,还是不免会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只是菜肴入口,那味道却和从前在陈国用的差了太多。 只是模样相似而已。 没吃几口,陈俞便落下了碗筷,赵筠元也同样没什么胃口,草草垫了垫肚子便唤人将东西收拾了下去。 此时已经临近亥时,比照往常歇息的时间还要稍稍晚了一些,所以等客栈的人将吃食撤下,赵筠元便顺手熄了烛火,然后侧身躺在外间的床榻上。 一片黑暗中,她始终盯着窗外那道黑影,连眼也不曾眨一下。 约莫过了有一个时辰左右,外间隐约能听到打更的声音,应当是到了子时,窗外传来一声闷哼,接着一直立在那处的黑影倒了下去,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两道身穿黑衣的身影利索的钻了进来。 赵筠元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里间一道修长的身影缓步走了出来,他恰好在窗边那轮月光下,将照在赵筠元身上的光亮尽数掩盖,他道:“走吧,小满。” 第九章 赵筠元终于确定这两个黑衣人便是陈俞安排前来接应他们之人,于是不再迟疑,很快起身将几样必需的物品收入包袱中,然后道:“殿下,可以走了。” 陈俞朝着站在前边的那个黑衣人略一点头,那人便从半开的窗子里爬了出去,陈俞与赵筠元跟上他们二人,悄无声息的从房中离开。 夜色寂静,天边的弯月清清冷冷的高悬着,洒下的月辉错落的点缀着地面,将堆积在上边的雪照出了光亮。 客栈后门,一辆极不起眼的灰色马车微微一沉,而后一道鞭声落下,车轱辘咕噜噜的转了起来,带动着马车冲向了雪地里,而后很快隐匿于厚重的雾气中,再寻不到踪迹。 马车就这样行了一夜,直到卯时,天边弯月已经只剩下灰白的轮廓,周遭景致也都已经清晰可见,马车才终于在一处码头停下。 马车的帘子掀开,昨夜见到那两个黑衣人都已经换上寻常服饰,其中站在前边的那人正是那与穆文起了冲突的中年男子。 昨夜赵筠元便觉得这男子说话声音有几分耳熟,如今确认了他的身份,倒也不觉得意外。 那中年男子发觉赵筠元一直盯着他看,便向着赵筠元善意的一笑,而后恭敬的看向陈俞道:“殿下,此行走水路从青川城一路向南,需得半月有余方能到上京,虽说比陆路要多行个几日,可却不易被那些北岐人发觉,所以属下自作主张做了安排。” 陈俞道:“你做得很好。” 得到了陈俞肯定,中年男子便侧身将目光放在他身后那个身穿灰衣的男子身上,道:“此人名唤荆南,自小便跟在属下身边,算是值得信任,还会几分功夫,此行山高水远,属下还需管理青州事务,不便相送,所以想安排荆南一路护送,还望殿下应允。” 那中年男子一直不曾提及过他自己的身份,不过也没有刻意避讳什么,听完这几句话,赵筠元心里便大概有了数,这人应当是个官员,而且是青州的官员。 这也就不难解释他为何会这样一心一意的帮着陈俞做事,又在那客栈遇上北岐人时表现得如此寸步不让了。 陈俞的目光落在荆南身上,片刻后,他道:“沈大人有心了。” 中年男子道了声“客气”,又将荆南推出来向陈俞行了礼。 做完这些,陈俞与赵筠元才一同上了那艘早已备好的商船。 他们这次乘坐的是孟家的船,这孟家在上京是做布匹生意的,青州城气候适宜棉花种植,种植出来的棉花质量是最上乘的,所以即便相隔万里,孟家的商船一年也至少是要往青州城跑个三四回,今日从青城城动身,船舱里也装满了棉花。 即便是陈俞和赵筠元乘坐的那条船,船舱里也一样堆满,唯一空出来的那间房间,环境实在算不上好,又是潮湿又是阴暗,不过本来也只是运货的商船,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赵筠元在这船上住了几日,也与这些孟家的人有过接触,见他们虽然客气,但却没有太重视礼节,便知孟家的这些人大约是并不知道陈俞身份的。 应当是那位沈大人有意隐瞒,毕竟在陈俞顺利回宫之前,越多人知晓他的身份,他的处境也就越发凶险。 这样想来,赵筠元心里反而安定了几分。 三人在孟家的船上就这样安生的飘了十来日,陆地上发生的事情是一概不知,孟家的人受了那位沈大人的嘱托,就连每日三顿的饭食都会准时送到房间里来,如此,赵筠元便清闲了下来。 陈俞不是话多的性子,也总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于是实在无事可做的时候,赵筠元便乐意与荆南说说话。 赵筠元对原书中荆南这个角色全无印象,要么这个角色只是戏份极少的路人甲,要么原书中可能根本就不存在这个角色。 毕竟依照原书的剧情,陈俞甚至不是乘坐孟家的船从水路回的上京。 既然赵筠元的出现改变了陈俞回去的时间与方式,再凭空创造出一个新角色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所以赵筠元对这个或许原本并不存在的角色还是挺感兴趣的。 毕竟她本身不也是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角色吗? 这样一想,心中便不免多了些惺惺相惜之意。 荆南也不爱说话,只是他的不爱说话与陈俞很是不同,陈俞是漠然,好似对什么事都并不感兴趣,而荆南却只是内向,在赵筠元与他并不相熟的时候,他大多时候都表现得极为局促,等与他熟悉一些了,他的话虽然依旧不怎么多,可只要赵筠元开了口,他都会很认真的给予答复。 即便赵筠元问起他的来历身世,他也不会有隐瞒之意。 几天下来,两人关系近了不少,赵筠元甚至跟着荆南学了几招防身的招数,她的身体本来也比寻常世家女子要更强韧几分,毕竟她在这个世界的父亲是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不是什么寻常之辈,后来入宫,她心里明白几年之后她要陪着陈俞在北岐苦熬几年,亦是有暗中偷偷训练。 不然那日的雪虎即便受了重伤,恐怕也不是她一个柔弱女子能应对得了的。 也正是经历了那一遭,让赵筠元心中越发觉得有一身本事的好处,荆南武功不俗,正好闲来无事,能跟他学上几招也是难得。 虽然只是简单的招式,可赵筠元毕竟从前不曾学过这些,一招一式学起来总还是有些艰难,不过荆南向来是很有耐心的,愣是一点点帮着赵筠元将这几招学会。 赵筠元向荆南学习这些的时候,陈俞虽偶尔抬眼看向他们,但却又很快低下头去继续看书或者写字,大约是并不怎么在意。 她原以为在船上的半个月路程都会如同这几天一般平静而安稳的度过,却不想第十二日的凌晨,三人却被船舱外边传来的争斗声音惊醒。 听着打斗声响逼近,赵筠元几乎没有犹豫的护在了陈俞身前,荆南虽然不曾说什么,可也默默的拔出腰间佩剑,站在了门口。 随着几道激烈的踹门声,显然并没有多么结实牢靠的木门应声倒下,模糊的月色光影下,赵筠元看不清闯进来的那几人面容,只隐约看见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寻常灰布麻衣,并不像是北岐派遣来的刺客。 她心中正觉得疑惑,那几人却只互相看了一眼便有了打算,举起刀就要对他们动手,赵筠元心里一紧,只能拔出匕首打算与那几人相抗,却不想荆南已经速度极快的将他面前的几人解决,又用手中那把剑生生将赵筠元与陈俞面前的几把刀挡了下来。 赵筠元还没回过神,就听荆南低声唤她:“赵姐姐,往后躲一躲,这些人由我来解决便好。” 她一怔,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接着便又是一阵凌乱的刀剑相碰声响,浓重的血腥气味很快蔓延开来,充斥着整个船舱,让人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荆南的身手确实很好,这些冲进来想要对他们动手的人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个个也都是练家子,只是对付一两个倒也罢了,可这一下子冲进来一群人显然就没有那么好对付了。 可荆南却还是在几息之间将这一片人了结。 昏暗中,赵筠元还没回过神来,就听陈俞开口道:“小满,点盏灯吧。” 她这才意识到事情已经了了,连忙取了火折子点亮了房间里那盏煤油灯,四周一下子亮堂了起来,赵筠元也看清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 瞧他们的穿着打扮,确实不像是北岐人,反而更像是寻常的陈国人,赵筠元还没来得及细瞧,尸身就已经被荆南沉默着一具具搬到了外面。 因为荆南杀人手法利索,对上这些刺客多是一剑封喉,所以地上沾染的血迹并不多,只是这房间不透气,所以血腥气味浓重,散也散不开来。 等荆南将那些尸身都搬出了房间,赵筠元也已经将地上血迹清理干净,眼看天色还未亮,为了避免再出现意外,赵筠元便道:“殿下,您先歇息,凡事等天亮了再深究吧。” 陈俞好似对这件事并没有很在意,他只轻轻点头,看了一眼赵筠元后又道:“小满,你也休息吧,有荆南盯着就够了。” 赵筠元神色迟疑,荆南却好似看出她的担忧,酝酿了片刻,还是开口道:“赵姐姐,你放心去休息吧,有我在,不管来多少刺客都不用担心。” 大约因为这话里面有几分自夸的意味,荆南说完,面上便不由得蒙上了一层红晕,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赵筠元被他这副可爱模样逗笑,又想起方才荆南轻而易举便将那闯进来的数十个刺客尽数了结,心里便不由得放松下来,到底还是点头应下。 房间里的那盏煤油灯熄灭,四周重新归于平静,只偶尔能听到海浪拍打着船板的声音,沉闷而压抑。 赵筠元辗转反侧了半宿,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的睡了半个时辰。 后面醒来却是因为门外传来的声响,大约是因为她始终警觉,外面的说话声音虽然很轻,但她依旧察觉到了动静。 她很快披上外衣,放轻脚步将那扇门推开一道细缝,透过这道细缝往外面瞧去,正好瞧见几个略显狼狈的孟家人站在荆南面前面露歉意的说着什么,她凝神听着,恰好听到站在最前边的那个孟家人道:“昨夜之事实在发生得突然,我们也不曾料想过王家的人会如此大胆……” 听到这,赵筠元便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那个方才还正在跟荆南解释的孟家人瞧见赵筠元出来,连忙一瘸一拐的走到她跟前道:“赵姑娘,本以为您还在歇着就没敢惊扰您,没曾想您已经醒了。” 说话间,这人的目光还时不时的往里边望去,显然是想瞧一瞧里边的陈俞情况如何,他们虽不知陈俞的真实身份,可也知晓能让那位沈大人如此客气以待的人物,绝对不会是什么寻常人,所以不免在意。 赵筠元察觉到这人举动,不动声色的外边上移了半步,恰好将这人视线遮住,又笑着道:“昨日夜里那桩事情实在古怪,想来今日你们孟家的人特意过来,是为了说明缘由的吧?” 原本见有人行刺,赵筠元自然以为是北岐安排的人,可昨日见了那些所谓刺客,就知道这件事应当是和北岐无关。 北岐人若是要安排人刺杀陈俞,断然不会如此随意。 既然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昨夜他们见着的刺杀之人,其实是冲着孟家的船而来的。 今日赵筠元见了这些身上伤势不轻的孟家人,更是验证了她心头的猜想。 孟家人听了赵筠元这话,面上笑意不由得僵住,神色也变得有几分尴尬,他们左右看了看彼此,站在前面那人还是叹了口气开口道:“不瞒赵姑娘,此事确实是我们的错。”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赵筠元神色,见她神情平静才接着道着:“昨夜那些行刺之人是上京王家的人,那王家与我们孟家之间素来有些生意上的争端,从前虽然关系不算好,可使的都是些见得光的手段,不至于惹人话柄,可却不想那王家人见我们孟家生意做得一日好过一日,心里越发嫉恨,如今已经失了理智,竟安排了这些个刺客潜上了船……” 赵筠元微微颔首,“原来是你们王孟二家的争端。” “正是如此。”那人连连应声,顿了片刻,又挤出笑容来道:“还望赵姑娘能帮咱们跟里头那位贵人解释解释,这事实在对不住,但确实也并非我们孟家本意。” 赵筠元也是一笑,“这是自然。” 见她应下,那几人纷纷松了口气,站在前边那人又拱了拱手道:“既如此,那我们也就不打扰各位了,昨夜那些王家人闹出的动静不小,还有许多事需要我们这些伤势不重的去处理。” 赵筠元只转头看了一眼那十来具被荆南从房间里拖出来的死尸,“这些……” 那人会意,连忙摆手示意跟在他身后的那几人动手,那几人也都未曾含糊,纷纷动手拖动着那些尸体离开,没多久,那些尸体就已经被他们处理干净,就连地面残留的血迹也被清理。 赵筠元微微点头,正打算回房间向陈俞说明昨夜那些刺客的身份,转头间瞧见荆南背靠船舱坐着,目光向下,正盯着那柄出了一半鞘的剑发愣。 赵筠元觉得奇怪,正想开口问却低头瞥见他手中那把剑的剑刃上有几个明显的缺口,而他的目光也一直落在那几个缺口上,赵筠元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问道:“是昨晚弄的吗?” 荆南下意识将那剑刃收进剑鞘,低声道:“是。” 赵筠元抿唇,“等回了上京,我让人给你打一把好剑。” 荆南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这把剑不过是我几文钱在铁匠那儿买来的,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赵姐姐不用放在心上。” 赵筠元认真道:“你武功这么好,就该配一把好剑,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可不许拒绝。” 荆南脸上又染了红晕,他将那把剑双手交叉着抱在怀里,纠结了片刻才显而易见的有几分局促道:“谢谢赵姐姐。” 第十章 赵筠元这才笑着点了头,又推门进了房间。 屋内的血腥味已经消散干净,即便赵筠元刚从外面进来,也已经闻不到那股原本浓重的味道。 陈俞也已经起身,他正坐在那扇半开的小窗边上,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赵筠元酝酿了片刻,斟酌着将方才孟家人所言尽数说了,陈俞却只是淡淡回了句“知道了”。 赵筠元甚至分辨不出来他方才是否有听自己说的话,可既然陈俞不在意,她也不好多说,只能接着道:“不管事实是否如那些孟家的人所言,我们在船上剩下的这几日都应当小心一些了,便是还有他们口中的王家人藏匿在船上也未可知。” 陈俞语气敷衍道:“让荆南多盯着些就是了。” 赵筠元的话到了嘴边,可想到陈俞已经离开陈国近四年,如今马上就要回去了,必然有许多事需要他忧心。 旁的,与他而言或许确实没那么重要。 念及此,赵筠元最终还是没再开口。 左右有荆南在,再有人闹,也生不出什么事端来。 *** 之后的三日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到了第十五日,三人终于到了上京。 下了船换上一辆低调的马车,马车不停歇,再有一日光景,便将三人送到了陈国皇宫。 到了宫门口,荆南原本想着既然已经将人平安送达,便要告辞,谁料赵筠元却将他拦下,“原本不是说话等到了上京,我让人给你打一把好剑吗?怎么这样着急离开?” 荆南愣了神,没想到她还念着这件小事,赵筠元又道:“你若是走了,等剑打好,我还得差人往青州跑一趟,如此岂不生了许多麻烦?” 听她说得认真,荆南犹豫了片刻,还是乖巧留了下来,同他们一道儿入了宫。 陈俞回宫时,北岐的消息也刚传回宫中不过三日。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不见了,陈俞与赵筠元离开的第二日,穆文带着手底下的人差点没将整个小镇翻个底朝天,可却什么都没找着。 他自然想得到此事和前一日与他起了争执的陈国人相关,但奈何空口无凭,正值两国谈和之时,他也不敢随便动那些陈国人,只能如实将消息传回北岐。 那小镇正处边境,打探消息最是方便,陈俞突然消失,无需等到北岐那边传来消息,陈国君主安排的探子就已经将消息传回了他耳中。 陈国君主本就缠绵病榻多时,惊闻噩耗,更是忧心不已,剩的两分精气神又去了一半,各种名贵药材下去,也不过是吊着半条命罢了。 可偏偏这时,陈俞回了宫。 底下人进来禀报时,病榻上的圣上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听了宫人禀告陈俞回来了的消息,那双原本浑浊麻木的眼睛却好似突然回了神,连脸色都好了些,他声音微颤道:“快,快让两个孩子进来。” 他口中的两个孩子,自然就是陈俞与赵筠元了。 宫人连忙应下,宣二人进殿。 赵筠元微微低着头迈进殿内,这殿宇依旧是从前金碧辉煌的模样,就连里边的摆件,也不曾挪动过位置,四年过去,至少在这儿,瞧不出来分毫岁月变迁的痕迹。 再往里间走去,明黄色绸缎制成的帘子被两侧宫人用丝穗束起,后边的床榻上,圣上苍老得连赵筠元都生出了几分陌生之感。 她愣了会神,才跟着陈俞一块儿行了跪拜礼。 圣上的目光落在陈俞身上,眼里的喜色全然无法掩盖,他连连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陈俞道:“儿臣不孝,四年不曾在父皇身边尽孝,实在该死。” “这怎么能怪你?”圣上无力的摆了摆手,喃喃道:“要怪也是应当怪朕,是朕当年没本事,连孩子也护不住,若不是如此,琬宜也不会……” 孟皇后的消息,赵筠元与陈俞早在两年前便知晓了。 能知晓这消息,也多亏了那个乐此不疲以折磨他们为乐的贺宛,那时候贺宛意外从贺澜口中听得这个消息,知晓陈俞若是知晓此事定然会痛苦万分,所以便怀着这种心思在陈俞面前将这事说了。 那日,赵筠元自然也听到了这消息。 孟皇后于赵筠元而言,有多年的养育之恩,早已如同生身母亲,那一日她与陈俞二人都如遭重创,如今即便已经过去两年,听圣上提及她,赵筠元心中还是不免酸涩。 半晌,圣上又长长叹了口气,道:“罢了,不说这些了,回上京的路上你们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怎么回来得如此狼狈?” 这话问得虽然是他们二人,可显然圣上是在等着陈俞的答复,所以赵筠元只微微低下头站在一侧,并未有开口的意思。 陈俞却也没有急着回答,反而好似在犹豫斟酌什么,过了好一会才面露迟疑道:“父皇,这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难事。” 圣上闻言,不由皱眉道:“朕是一国君主,也是你的父皇,在朕面前,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此刻的他即便缠绵病榻,形容枯槁,可这话一说出口,那种独属于上位者的威严还是无形中沉沉的压了下来。 赵筠元虽然也不明白为何陈俞不直言此事与北岐相关,可却并未急着说些什么,她相信陈俞既然这样说应当也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陈俞面色为难,好似在做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最后,他还是取出一块莹白的玉佩,恭敬的递到了圣上手中。 赵筠元只隐约瞧见那玉佩上好似刻了个“广”字,须臾间,她并未想起来这个字意味着什么,直到瞧见圣上脸色大变,死死攥紧了被褥,难以置信道:“意儿,他竟然敢……” 赵筠元方才意识到那玉佩上边刻着的“广”字,到底是何意。 二皇子陈意,于半年前被封为广陵王,这个“广”指的便是陈意了。 想到这一层,赵筠元的脸色也倏然变了,陈俞在这时拿出陈意的玉佩了,是想说这一切皆是陈意所为? 可这一路上他们所遇之事,皆是北岐的手笔,和陈意又有何关系。 赵筠元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其中缘由,就听陈俞道:“父皇,即便有此物在,也未必能说明此事与二弟相关……” “这玉佩乃是他的贴身之物,亦是证明他身份的物件。”陈俞的话还不曾说完,圣上却已经先满面怒容的将他的话打断,“想从他身上盗取这块玉佩哪有这么容易,依朕看,是他生了不当有的心思,怕你这个做哥哥的回来了,坏了他的好事!” 许是怒火太盛,圣上说完这一番话,又克制不住的将那块玉佩狠狠摔了出去,玉佩碎得四分五裂,其中一块碎片正好滚落到赵筠元身边,而那块碎片上刻着的“广”字还是清晰可闻。 赵筠元的目光落在那块碎玉上,四周骤然安静,她脑中只来回响起陈俞方才所言,话说到这份上,旁人也就罢了,她与陈俞相识十余载,又一同在北岐熬了四年,怎么会还不明白陈俞心中所想。 他想将这一盆脏水泼到陈意身上。 赵筠元张了张嘴,她想为陈意解释些什么,因为她明白,陈意是最无辜的。 且不说她这一路都跟随在陈俞身边,路上所发生之事,桩桩件件,无人比她更清楚。 更重要的是原书中的陈意从来都是无心那个位置的,在赵筠元模糊的记忆中,陈意从未与陈俞起过什么争端,最后也只是个闲散王爷罢了。 可她回来神来,心里却有了诸多顾忌,她即便真的开口说明一切,圣上应当也还是会偏信陈俞所言,毕竟圣上对陈意这个小儿子向来不喜,又对被送去北岐为质多年的陈俞满心愧疚,否则方才也不会光凭那一块玉佩就已经笃定了陈意的过错。 她的目光有些艰难的从那块碎玉上移开,便听圣上的声音已经缓和许多,面上甚至还隐约带着笑意,他道:“俞儿,筠元在北岐那苦寒之地陪了你四年,这四年何等不易想来你心中也明了,赵将军当初亦是为陈国战死疆场,他女儿又为了护着你在北岐熬了这些年,如今苦尽甘来,你可不能苛待了人家。” 圣上方才为了陈意之事大发雷霆,让底下人即刻将他从边疆召回,此刻却能面色平和的说起陈俞与赵筠元二人之事,显然是对陈意并不在意。 赵筠元心中胡乱想着,却见陈俞径自向着圣上跪了下去,然后道:“儿臣想向父皇请旨赐婚,以太子妃之礼,迎娶小满。” 第十一章 成婚之事,赵筠元并非是没有想过,但却未曾想到他是在如此情境之下向圣上请旨赐婚,这实在突然。 圣上似乎也有几分意外,不过他显然是认同陈俞的做法,神色愉悦道:“该是如此!” 又转头看向赵筠元道:“筠元,此事朕也得听一听你的想法,朕要为你与俞儿赐婚,你可愿意?” 赵筠元自然不会拒绝,也没理由拒绝,她恭敬行礼,垂首道:“臣女愿意。” “好!”圣上心情极好,连连点头道:“既然你们二人皆有此心意,那朕便安排人拟下诏书。” 说到这,他顿了片刻才接着道:“朕病了有些时日了,难得这几日精神好些,你们的婚事等底下人算好日子,便尽快定下吧。” 陈俞与赵筠元皆是应了个“是”。 圣上又道:“行了,舟车劳顿,你们这一路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闻言,陈俞与赵筠元又是问起圣上身体,关心了几番方才行礼告退。 等二人一道退出殿外,赵筠元方才将目光放到身侧之人身上,她欲言又止了几番,最终还是开口问道:“遇刺之事本与广陵王无关,殿下为何……” 陈俞脚步顿住,转眸看向她的眼神里似乎有些意外,“孤以为,你会更在意成婚之事。” 赵筠元只得解释道:“成婚之事只关乎你我二人,而遇刺之事却牵扯到了无辜之人身上。” 赵筠元并不知道此时的陈俞对她的情意已有几分,可她明白,成婚与她而言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从前在陈国,赵筠元被养在孟皇后膝下,与陈俞也算是青梅竹马,赵筠元费了不少心思靠近陈俞,可惜陈俞对她始终冷淡,她便也只能寄希望于北岐的这几年。 毕竟同过患难的情意总是不同。 确实,北岐的这几年让陈俞变了许多,旁的不敢说,赵筠元知道,陈俞至少是在乎自己的,否则当初贺宛用自己这条命来威胁陈俞的时候,陈俞也不会如此狼狈的跪下祈求。 只是到如今为止,系统依旧不曾出现,这就说明她的攻略任务还没有完成,陈俞对她的好感度还没有到百分之百。 赵筠元想,或许成婚能再刷一刷这好感度,说不定成婚之后,她很快就能回归于现实世界了也未可知。 也正因为心中一直怀揣着这样的念头,所以当陈俞提及成婚之事时,赵筠元心中不免有几分愧疚。 平心而论,她与陈俞在北岐相伴数年,对陈俞,她也并非是全然没有感情,毕竟那些日子,她亲眼见到陈俞身处何等困境又如何不屈不挠,长此以往,她心中很难不动容。 只是现实世界才是她的归宿,这个想法,从十多年前她第一回在这个世界降生,到如今,从未有过动摇。 赵筠元的话说得坦诚,可陈俞却冷笑道:“你又怎知二弟便是无辜之人呢?” 赵筠元不知陈俞此话何意,只认真道:“殿下说笑了,这一路皆是臣女陪着殿下一同走来,路上遇到了何事,又是被何人所害,臣女自然知晓。” “现在不会也不代表往后不会。”陈俞眼眸微微眯起,“与北岐的那几场仗可是给他在不少人心中立下了威名。” 赵筠元心里一急,下意识道:“他……” 原本那句“他往后也不会”就要脱口而出,可她却忽然想到她对于陈意这种信任根本无从解释,于是只能将那半句话生生咽下,沉默了片刻后方才叹息道:“殿下这几年过得很不好,我能理解殿下心里的担忧。” 可想到陈意,却还是补了一句,“只希望若是往后广陵王对殿下已经没了威胁,殿下能给他一条生路。” 天色阴沉,廊道上袭来的冷风扬起陈俞的衣角,他依旧笔直的立在那儿,面上的神情瞧不出喜怒,赵筠元抬眸看向他,见他还是点了头,心里不由得松懈下来,又听他道:“还是好好准备成婚事宜吧。” 赵筠元没来得及应声,就见他负手离开,赵筠元微微愣了神,直至那片墨色衣角消失在长廊尽头方才抬腿往归雪苑方向走去。 归雪苑在前朝便是公主的住处,只是圣上膝下无女,所以孟皇后便将赵筠元安置在了归雪苑,在宫中的十多年间,她一直都是住在归雪苑的。 只是如今算来也有四年未归,再回来,竟也不免觉得有几分陌生。 赵筠元方才进了院子,里边早已安排好的宫人便纷纷向赵筠元见了礼,赵筠元抬手免了他们的礼节,又左右瞧了瞧,有些奇怪问道:“大约一个时辰前有一个灰衣少年来过归雪苑吧,他人现在何处?” 刚入宫时,赵筠元与陈俞必须得先去见圣上,所以她便随口让底下人先将荆南送来归雪苑,想着见过圣上之后再安排为荆南铸剑之事。 可这会儿她却没瞧见荆南的人影,自然觉得古怪。 听她问起荆南,刚刚起身的几个宫人面上神情皆是一僵,片刻后站在最前边的那个唤做春容的宫人方才小心翼翼道:“姑娘恕罪,那位公子已经走了。” “走了?”赵筠元眉头微皱,“怎么突然走了,他临走前可有说什么?” 春容回道:“他好似说什么‘不想再麻烦姑娘’,然后便走了,奴婢想着那是姑娘请来的贵客,也不敢阻拦,只能硬着头皮劝了一句,可那位公子却依旧不肯留下。” 赵筠元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见春容低眉顺眼的模样,也不好苛责,毕竟荆南不是什么寻常人,他若是打定主意要走,这些宫人确实是没法将人拦下来的。 于是她只得无奈道:“罢了,等往后寻了机会,我遣人将东西送到青州城去吧。” 闻言,那些个宫人如蒙大赦,纷纷暗自松了口气。 赵筠元却没在意,只抬腿往里间走去,虽然过去四年之久,归雪苑却还是四年前的模样,她的目光扫过这里的一应物件,心里不免涌上一阵酸涩。 这里的物件大多都经过了孟皇后之手置办,赵筠元如今看着,总还是忍不住想起从前,这物是人非之感压得她心头发沉。 正是这会儿外间传来脚步声响,赵筠元转头一瞧,原来是方才那个回话的宫人春容,春容垂首恭敬道:“姑娘舟车劳顿,热水早已备好,姑娘可要洗沐?” 赵筠元方觉周身疲乏,便颔首道:“我自小不喜洗沐时有人在身边伺候,春容,你也退下吧。” 春容应道:“是。” 见人已经退下,赵筠元方才走到屏风后,除去一身衣饰,缓缓躺入浴盆中。 等洗沐完毕,赵筠元又吩咐了底下人无事便不要前来打扰,接着便睡了个昏天黑地。 她实在是累了,一沾到枕席,就仿佛失去了知觉。 即便快醒过来时做了一场短促的噩梦,这依旧是她这些年来睡得最好的一回。 第二日,圣上身边的李公公来传圣上口谕,说是她与陈俞成婚的日子算好了,就定在这个月底的二十三,算来竟只剩下不足半月。 赵筠元觉得奇怪,便问道:“怎么安排得这样着急?” 毕竟是太子成婚,算是举国盛事,这样仓促的定下日子,显然有些草率。 李公公叹了口气,往赵筠元面前走了两步又压低声音道:“赵姑娘,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实在是陛下身子一日差过一日……” 话说到这儿,赵筠元只得点了头,她明白了李公公的意思。 圣上身子不好,恐怕熬不了太久,若是最后都没能看见他最在意的孩子成婚,恐怕是会留下遗憾。 李公公见赵筠元会意,便没有将那本就不太好说出口的话继续说下去,只笑着道:“不管如何,还是先恭喜赵姑娘了。” 赵筠元心绪复杂,面上却不显,瞥了一眼边上站在的春容,春容便从袖口取出一袋银子塞到李公公手中,道:“麻烦公公跑这一趟了。” 李公公本来还要推脱,赵筠元又道:“只是让公公沾沾喜气罢了。” 李公公这才将那袋银子揣进了怀里,又堆起笑意向赵筠元告了退。 等李公公退下,春容才将满腹疑虑开口说了,“算来只剩连半月都不到,不说旁的,便只是姑娘与太子殿下成婚那日的吉服恐怕都来不及赶制,这该如何是好?” 赵筠元摇头笑道:“这事何须我来忧心,既然圣上定好了日子,底下人便是不眠不休也会将这衣袍赶出来。” 春容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便不再多言。 *** 不过这事却是赵筠元想错了。 这两身吉服竟是在定下婚期的第二日便送到了归雪苑。 赵筠元听底下人禀告,正觉奇怪,便让那绣房的嬷嬷带着吉服进来,听那两个嬷嬷解释了一番才弄明白其中缘由。 原来这两身吉服并非是这几日制成,而是从前孟皇后与圣上成婚时的穿过的。 孟皇后与圣上成婚时圣上也并未登位,所以这两件衣服如今的陈俞与赵筠元倒也穿得。 第十二章 其中一名唤秀荣的嬷嬷道:“这也是圣上的意思,说日子紧,若是赶制吉服总担心不够隆重,怕失了体面,便让奴婢们将这两套吉服取来,这便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另一名唤秀兰的嬷嬷笑着道:“圣上将这皇后娘娘成婚时穿过的婚服赐给姑娘,实在是难得的恩典。” 人人皆知圣上对孟皇后情深,孟皇后在世时,圣上为她空悬后宫,后来孟皇后去世,即便朝臣们劝了好几回,圣上也始终未再立后。 而孟皇后去世后,留下的遗物每一件都被好生留存,不允许旁人沾染分毫,旁的不说,圣上愿意将这两套吉服拿出来,确实如同这秀兰所言,是难得的恩典。 所以赵筠元便顺着秀兰的话道:“即如此,嬷嬷可别忘了跟圣上回话时向圣上表明筠元的谢意。” 秀兰和秀荣皆是满意的点了头,秀荣将那间颇为华丽的吉服小心铺陈开来,然后道:“赵姑娘的身形瞧着与从前的皇后娘娘倒是相似,只是这成婚当日的吉服到底是大事,还是得请姑娘上身试一试,若是有哪里不合身了再改也还来得及。” 赵筠元自然答应,转头看了一眼边上的春容,春容会意,连忙走上前来为赵筠元褪去外衫,秀兰秀荣两个嬷嬷一左一右伺候着赵筠元将那件吉服穿上。 这衣衫一穿上身,赵筠元就明显感觉到了它的分量,她并非是娇气的女子,却还是被这身衣衫压的肩膀处发疼。 两位嬷嬷动作十分利索,很快将这件繁琐的吉服穿好,昏暗的铜镜面前,赵筠元左右瞧了瞧,这吉服上面坠着的珍珠宝石令人眼花缭乱,更别说用细丝一般的金线绣满的凤凰了,一眼望过去,竟是让人不知该将目光放到何处才合适一些。 而这两位嬷嬷绣房的老人了,等赵筠元将这吉服上了身,她们就开始在赵筠元身上比划起来,一人说着,一人记着,显然是一点细微的差距都记下来了。 等她们比划完,赵筠元方才将这一身发沉的吉服褪下,顿时周身轻松不少。 秀兰笑着道:“赵姑娘与皇后娘娘旧时身形倒是相近,奴婢们回去将这吉服稍稍改改,等成婚那日,姑娘穿着肯定会更合身一些。” 赵筠元点头,“那就麻烦二位嬷嬷了。” 秀兰与秀荣道了句“客气”,正要告退,赵筠元却瞧见跟在她们身后宫人手中好似还端着一套吉服,便指了指那件衣服问道:“那件是……” 秀荣转头瞧了一眼,而后笑着道:“那件是太子殿下的吉服,等会儿奴婢们还要去一趟东宫让太子殿下试试。” 闻言,赵筠元心中微动,便道:“我与两位嬷嬷一道过去吧。” 秀兰和秀荣自然应下。 等到了东宫,那儿伺候的人都知晓赵筠元身份,见她前来自然不敢怠慢,快步前去向陈俞禀告了之后就将赵筠元与秀荣秀兰领进了里间。 赵筠元进来时,殿内烧着地龙,暖意从缝隙里钻出来,很快将她衣上沾染的碎雪消融,她刚福身行了礼,陈俞便搁下手中笔看向她身后还未起身的两位嬷嬷,开口道:“小满替孤更衣吧,二位嬷嬷且先在外头稍候。” 若是换作寻常未婚夫妻,陈俞这话显然是不合礼节的。 可宫中无人不知赵筠元曾与陈俞在北岐共度了四年,四年间,她甚至是以他的婢子身份陪伴身侧,为他更衣这种琐事早不知做了多少,即便如今回了陈国,无人再会将赵筠元当作陈俞身边的一个婢子来看待,可陈俞这话,依旧不会让人心里觉得古怪。 秀兰和秀荣也摸不清这位方才回陈国没多久的太子性情,听他开了口,皆是规规矩矩的屈身退了下去。 殿门掩上,赵筠元在屏风后刚将陈俞的腰带解开,就听外间传来脚步声响,接着便是有人唤了一句“殿下”。 陈俞道:“进来吧。” 外间人应了声“是”,接着便推门走了进来。 赵筠元手中动作并未停下,已经利索的将他那件外袍褪下,进来的宫人见陈俞立于屏风后也不觉古怪,只恭敬道:“殿下,广陵王殿下已经回宫了,只是……” 陈俞瞥了一眼赵筠元,然后问道:“只是什么?” 宫人垂首回答道:“只是圣上甚至不愿意见广陵王殿下一面,已经下了命令夺了他手中兵权,又将他囚禁于旧居昌庆宫,连囚禁多久都没个准话。” 陈意原本就不受圣上喜爱,若不是这一年间他接连打了胜仗,甚至连封王都是遥遥无期的事。 而如今他被封为广陵王已有一年,封地不曾定下,就连上京的王府也还并未开始修建,足以见得圣上有多么不在意这个儿子。 现下甚至连见他一面,听一听他的解释也不愿倒也正常了。 陈俞道:“孤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那宫人应下,很快退了出去。 此时,赵筠元已经帮他将那件绣满金色龙纹的吉服穿上,只最后将缀了九颗浑圆明珠的腰带系上,便已经是穿戴齐整了。 陈俞低头看向她时,她好似只一心注意着这身吉服,至于方才那宫人前来禀告的话,她好似根本不在意。 等吉服穿好,赵筠元轻轻舒了口气,然后道:“殿下的身形与圣上相似,穿着这件吉服倒也合身,只是成婚毕竟并非小事,秀兰与秀荣两位嬷嬷是绣房里的老人,还是应当让她们来瞧一瞧这吉服可有要修改之处。” 陈俞的目光终于移开,轻声道:“那便依你所言。” 秀兰与秀荣二人确实是眼光毒辣,赵筠元也算是会些针线活的,可却没瞧出陈俞穿着这身吉服时却是还有几处是有些变扭,等她们二人点出,方才发觉不对。 秀兰秀荣二人动作极快,等她们将这吉服需要修改之处一一记下,赵筠元便与她们二人一道出了东宫。 路上,赵筠元面色如常,可心却一直是半悬在空中。 那日她见陈俞用一块玉佩陷害陈意,因为知晓陈意无辜,故忍不住开口质问陈俞,可后面冷静下来细细一想,那日的她总归是太过冲动了些。 广陵王陈意在与北岐的几场战役中都大出风头,纵然他不得圣上喜爱,但却得了兵权与民心,陈俞不安,实在是太正常了。 如今陈意只是被囚禁于昌庆宫,陈俞并非赶尽杀绝之人,想来只要他不生事端,等来日陈俞登上尊位,或许陈意还是像原书中一般,做个闲散王爷。 可思及此处,赵筠元心头却忽的有些不安。 她想着,若是陈意不甘如此,生出了些旁的念头来又该如何? *** 夜色暗沉,宫中的廊道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碎雪,及地的衣裙扫过,掠起一片沙沙声响。 赵筠元整个身子都裹进了斗篷里,冷得连脚步都变得有些僵硬。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她到了昌庆宫。 陈意虽然是被囚禁于此处,可殿外的守卫却并不算森严,特别这会儿还是深夜,又下着雪,负责看守的人也难免懈怠。 赵筠元没费什么心思就从混了进去。 关于陈意的事,她整整想了一夜,到最后也没能说服自个无动于衷。 原书中的内容她记得不多,只记得其中冗长的情节都是用来描写陈俞与贺宛之间的爱恨,陈俞的这个弟弟从出场到最后的着墨也不过寥寥几笔。 只是即便只有寥寥几笔,却也能看出他这一生本该安宁平稳的度过。 如今却历经了这些本不该承受的坎坷,赵筠元明白,这与她的到来有关。 所以她瞒过了归雪苑里的宫人,孤身一人悄悄来了昌庆殿,她得见一见陈意。 赵筠元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殿门推开一道足以容纳一人大小的缝隙,而后放轻脚步迈进殿内。 昌庆殿并不大,甚至比起归雪苑还要小一些,里面也没什么贵重摆件,一眼望去就是空落落的一片,赵筠元微微抬头,目光便与坐在书案面前的少年那双清冽的眸子对上。 瞧清楚来人之后,眼中的冷意一瞬便融化了下来,少年声音微哑,好似有几分不可置信道:“赵姑娘,是你吗?” 赵筠元与陈意算是相识的。 幼时赵筠元养在孟皇后膝下,陈意虽不得圣上喜爱,可再怎么说也是圣上子嗣,自然也养在宫中。 只是陈意被安置在偏僻的昌庆宫,身边只有一个老嬷嬷在照料,所以赵筠元与他只是见过几回,算不上熟悉。 况且那时她满心扑在不冷不热的陈俞身上,怎么会注意到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陈意? 如今见他神色如此,赵筠元反而觉得有几分怪异,可还是点头道:“广陵王殿下,许久未见了。” 闻言,陈意好似终于确信了眼前人是赵筠元,他有些手足无措的站起身来,似乎想给赵筠元倒杯茶水,可壶中茶水早已凉透,他倒了半杯攥在手里,面上神色越发局促。 赵筠元瞧出他的不安,便主动开口道:“殿下,今日我前来,只是有几句话想与殿下说。” 陈意勉强稳住心神,道:“赵姑娘请说。” 赵筠元直言道:“臣女知道殿下受了冤屈,又身陷囹圄,心中定然生了怨怼,臣女此番前来,是想劝殿下,就算心有他想,也还是要忍,等过了这一遭,殿下定能过上想过的日子。” 陈意垂眸道:“赵姑娘怎知我想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赵筠元顿住,迟疑了片刻道:“臣女只觉得殿下并非在意那个位置之人……” 陈意抬眸看向眼前人,沉默良久方才勉强露出一个带着苦涩的笑来,他道:“赵姑娘放心,我不会去与皇兄争什么的。” 瞧见他这般神色,赵筠元总觉得有些古怪,过了一会才意识到他好似误会了自己的话,误以为自己是担心他会抢走陈俞的储君之位。 而实际上,赵筠元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陈意是抢不走那个位置的。 可她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再做解释,只勉强点了头。 本想既然话已说完,便还是尽快离开免得生出事端,脚步到了门前,赵筠元却停下脚步,鬼使神差的开口问道:“可能会有些唐突,但臣女还是有些好奇,殿下为何突然会主动向圣上主动请缨,上了战场?” 原书中的陈意前期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后面便是闲散王爷,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存在感,所以陈俞也从来不曾将矛头对准过他。 毕竟于陈俞而言,那样的陈意显然完全没有威胁,留他好生活着,还能彰显他的兄弟情义。 可现在的陈意却做了截然不同的选择,在她和陈俞还没有从陈国回来之时,陈意就已经带领着手下将士在与北岐的战争中崭露头角,后来更是接二连三的打了胜仗,甚至可以说赵筠元与陈俞能这样快回来,有他的一份功劳。 赵筠元有些好奇,是什么促使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四周安静下来,陈意并没有回答,赵筠元也意识或许这个问题确实问得有些不合适,便面露歉意道:“抱歉。” 又福身道:“天色已晚,殿下早些歇息吧,臣女便先退下了。” 说完,她起身往殿外走去,陈意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恰好站立于窗户的破口处,冷风裹挟着碎雪呼呼往里边灌,将他身上残存的暖意尽数掠夺。 可他恍然未觉,只顾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步步远去,直到她伸手推开殿门,而门外…… 陈意好似想起什么,眸色一沉,已经是动作极快的将赵筠元揽入怀中,而另一只手负于身后,吱呀一声将殿门关上。 第十三章 赵筠元眼睛蓦然睁大,下意识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可陈意却死死将她禁锢于怀中。 赵筠元的力气不算小,只是陈意毕竟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想要从他怀中挣脱显然不切实际,而此时两人的距离极近,赵筠元甚至能清晰的闻到到他怀中微苦的墨香气息,这让赵筠元不由皱眉,刚想开口质问,却被陈意提前一步捂住了微微张开的嘴。 感受到手心的温热,陈意心中微动,只是片刻后却恰好瞧见外间走过的几道黑色身影,瞬间将他心头的旖旎心思瓦解。 赵筠元也正好瞧见那几道身影。 她原本差一点都以为陈意对她生出了什么心思,否则怎会突然有如此不合礼数的举动,只是还未曾有机会将话说出口,就被陈意死死捂住了嘴,而如今瞧见外间走过的几道身影,自然也就明白了陈意那番举动的用意。 外间走过的几个侍卫照例往殿内方向瞧了一眼,瞥见那道烛火倒映出来的身影便很快移开了目光。 若是他们能瞧得再细致一些,便会发觉这道身影有些不同寻常,不似一人站立在里间,更像是两道身影交缠。 只可惜巡夜的侍卫昼夜颠倒,到了这时候早已是困倦得不行,哪里顾得细瞧,只恍惚中瞥了一眼,确认人还在便已经足够。 等外间的几道身影走远,陈意才终于将人松开,紧绷的心松懈,他反而有几分无措,正欲开口解释,赵筠元却先开口道:“臣女明白殿下的意思。” 又行了一礼道:“多谢殿下方才相助。” 陈意摇头道:“赵姑娘客气了。” 赵筠元没再多言,只向着他微微笑了笑,然后便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 见过陈意之后,赵筠元内心显然安定许多。 并非是因为他那日的几句承诺,而是在见了他之后,赵筠元便能感觉出来,这个陈意或许与原书中的描写有些不同,但有一点却是一样的。 就是他们对于那个位置,都没有太大兴趣。 这便足够了。 赵筠元与陈俞的婚期定得紧,原本需要几月甚至大半年方能安排妥当的事如今全被压在了这半个月里头。 偏偏这事又不能敷衍。 直到成婚的前一日,赵筠元的日程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今日是成婚那日要挽的发髻,明日是成婚时要描的妆容,便是当日要用的蜜饯果子,都有人前来问了她的意思方才算定下。 人一忙碌起来,日子便过得格外快。 好似不过是一眨眼功夫,这半月时间便如流水般过去。 成婚当日,一切依照规矩进行得也算有条不紊。 祭拜天地,街中游行……复杂的流程走下来,赵筠元虽然有些疲累,可听着朝臣与百姓们的祝福之声,她心头却压抑不住的有种异样的喜悦感,就好像有一片极轻的羽毛,若有似无的从她心间扫过。 确实,这是一桩所有人眼中几近完美的婚事。 赵筠元对陈俞的一片痴心早已广为人知,不论旁的,只说四年前,在陈俞被送去北岐为质时,赵筠元能以一柔弱女子之身,分毫不曾迟疑的站出来陪陈俞前去北岐,便已是足以瞧出她那一片深情。 毕竟四年前,谁也不知陈俞此番去了那苦寒之地,还能不能再有回来的时候。 赵筠元那般举动,却是豁出了命去,哪里还有人敢轻视? 如今二人归来,又被圣上赐婚,任凭是谁听了这一番故事,也会说赵筠元是苦尽甘来,如今更是成就了一番佳话,自然是人人艳羡。 繁复的礼节行完,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赵筠元由喜娘牵引着入了东宫,轻纱般的红盖头下,她不太瞧得清楚外边的景致,一切好似都被盖上了一层朦胧的红。 喜娘将赵筠元送到床榻边上坐下,又笑着说了些喜庆的吉利话,赵筠元明白这婆子是在讨赏,便轻轻一摆手,身后的春容会意,从腰间取出几锭银子赏了下去。 不仅是方才那喜娘,几个里边伺候的宫人也都沾光得了赏赐,银子揣在怀里,一个个面上都堆满了笑容,嘴上又接连说了好些吉利话方才退下。 太子成婚与寻常人不同,什么时辰做什么事都早已定下,赵筠元在房中等了不到半个时辰,陈俞便已经到了。 赵筠元到外间传来的脚步声响时,身体下意识的绷紧,手指也不由自主的蜷起,那样的脚步声她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间无数次听到,可却头一回这样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不算长的廊道终于走到了尽头,脚步声停下,陈俞推门走了进来。 红色盖头下,赵筠元只瞧见一双黑色靴子靠近,接着便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挑开了盖头,赵筠元下意识微微抬起头来,撞见他被烛火照得带了些暖意的眸子,大约是刚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脸色也微微泛了红,明明是刚下过雪的冬日,身上却氤氲着化不开的热意。 片刻后,陈俞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转头端了酒杯过来。 陈国男女成婚也有喝合卺酒的习俗,所以陈俞斟了两杯酒,有一杯却是递给了赵筠元。 赵筠元接过那杯酒,依照规矩贴近陈俞,二人靠得很近,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将这杯酒饮下。 杯中酒方才饮完,赵筠元还没来得及将酒杯放下,就被陈俞揽住腰身压在了床榻上,她握着酒杯的手下意识一松,那酒杯便顺着纱幔滚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了极为清脆的声响。 门外负责守夜的宫人听到动静,却只是会意的一笑。 而赵筠元显然还没有适应陈俞如此亲密的举动,不管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还是在这个世界的十多年间,她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可陈俞却越贴越近,甚至环在她腰间的手已经利索的将繁复的衣物解开,隔着薄薄的里衣,赵筠元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几乎要将人烫伤的热意。 她微微仰起头来,恰好看见他的嘴唇微张,似乎在呢喃着什么,借着三分酒意,赵筠元覆上了他的唇,陈俞顿住,片刻之后他再度占据了主导权,在她唇舌间没有停息的索求,散落的乌发在两人气息中纠缠,让这般春色更是旖旎。 房中的烛火暧昧的燃了一夜,直等到天光乍晓时才终于熄灭。 赵筠元再醒来时,身边的暖意已经消散,只余下一片冰凉。 春容听到动静匆忙走了进来,见赵筠元起身便连忙过来伺候她盥洗梳妆。 今日是新婚之后的第二日,依陈国的规矩,今日赵筠元应当与陈俞一块儿去拜见圣上,所以春容在给赵筠元梳妆时也费了些心思,将她乌发尽数盘起,发髻上的簪钗也一应换成了金饰,比之从前更是添了几分端庄大方。 挽好发髻,春容正要将余下首饰收入首饰盒中,可赵筠元却眼尖的瞥见里边多了块有些眼熟的玉佩,她趁着春容不注意,悄悄将那块玉佩收起。 梳好了妆,赵筠元便找了由头吩咐春容去厨房将早膳取来,春容并未起疑,很快应下,等她退下,赵筠元方才从衣袖中将那块玉佩取了出来细细端详。 那是一块莹白的玉佩,通体剔透,显然不是凡物,而玉佩的正中间正端正的刻着一字,正是“广”字。 瞧清楚这字的一瞬,赵筠元的脸色瞬间变了。 显然,这才是陈意随身佩戴的那块玉佩,而那日被圣上摔碎的是赝品。 虽说如今就算陈意顺利将这块玉佩呈交到圣上手中,并能顺利向其陈情,恐怕都未必能博得圣上信任,可这块玉佩无论如何都是最后的证据。 依照陈俞的性子,怎么会让这块玉佩继续存在呢? 陈意又为何要将这块玉佩赠送于她呢? 赵筠元下意识握紧了这块玉佩,心绪亦是极为复杂,直到听到外间传来脚步声响方才回过神将那玉佩收好。 春容推门进来,笑着道:“今日厨房的早膳很是丰盛,各式各样的粥和点心都备得齐全,不知娘娘想用些什么,所以奴婢就随便拿了几样过来。” 说是随便拿了几样过来,可却是满满当当的放了一桌子,厨房那边的人大约也是生了讨好的心思,所以如此费神。 只可惜赵筠元心头一直想着那块玉佩的事,只随便用了几口早膳便没了胃口,让人将这一桌子东西撤下之后,便算着时辰等着陈俞回来。 大约等了有半个时辰,依旧不见陈俞归来,赵筠元心里不免多了几分不安,今日新妇拜见圣上,也算要事,按理来说即便陈俞手头真有什么事拖延,也应当以此事为先,否则定是会让人拿捏住把柄,扣一个不孝的罪名。 可如今到了这个时辰,他却还没有回来。 赵筠元正念着是否要亲自去寻人,却见外间有人匆忙赶来,她起身推开殿门,瞧见的正是陈俞身边伺候的文锦,便顺势问道:“公公,殿下现在何处?” 文锦虽然脸色瞧着很是不对,见了赵筠元之后却还是先恭敬的行了礼,然后才道:“娘娘,出事了,您恐怕得换身衣裳跟奴才一同去一趟宣明殿。” 宣明殿正是圣上寝殿。 赵筠元瞧出他神色古怪,又听他刻意提出要“换身衣裳”,赵筠元下意识低头看向今日这一身装扮,因着是新婚第二日初次拜见圣上,她这一身衣裙以朱色为主,金丝辅以刺绣,确实华丽又得体,可瞧见这一抹朱色之后,赵筠元却猛然想到什么,抬眼看向文锦,“公公的意思是……” 第十四章 文锦只微微躬身答道:“是。” 赵筠元心下微沉,可到底还是稳住了心神,道:“公公稍候,本宫这便去换身衣裳。” 文锦自然应下。 赵筠元快步回了内殿,转头对春容吩咐道:“取一件素色衣裳来。” 春容不敢耽误,连忙取出一件素青色外衫,下裙也一应换了,就连鬓边稍稍有些扎眼的几根钗子都换成了低调的碧玉簪。 赵筠元左右瞧了瞧,见这身打扮虽素,可却不曾失了作为太子妃的尊贵,心下稍稍安定,抬步往殿外走去。 殿外的文锦等得心焦,好在赵筠元倒也并不曾磨蹭,很快换了身衣裳,二人便一同往宣明殿方向去了。 半道上,赵筠元也并非不想问一句圣上如今情况,毕竟昨日大婚时赵筠元还见过圣上,久病不起的圣上大约是因为昨日心情不错,坐在那高位上时连脸色都瞧着比平常好上许多,所以赵筠元没想过圣上的身子会这样快垮掉。 可话到了嘴边,她到底是没有开口细问,左右文锦不过是个奴才,事关圣上,他大抵是不敢多言的。 赵筠元越是想着,心里头越是发沉,连着脚步也不由得快了几分,没多多久,二人便到了宣明殿。 守在殿外的刘公公瞧见是赵筠元来了,连忙走上前微微屈了个礼,然后道:“娘娘快进去吧,圣上正念着娘娘呢。” 赵筠元闻言不敢耽误,连忙快步走进内殿。 算来她除却刚回宫时,她曾与陈俞一同来拜见过圣上之外,这半个多月以来,她总共也就见过圣上一回。 却是因为定下婚期,与陈俞一同过来谢恩。 而那日的赵筠元也只是在外殿远远向圣上行了个礼就退了下去。 其余时候赵筠元倒也并非不曾来过,圣上病重,她来了几回,皆是被圣上需要静休的由头挡在了门外。 所以算来,这竟是那么多天以来,她头一回进了宣明殿的内殿。 殿内充斥着极为浓重的药味与腥味,赵筠元低着头踏入,纱帘后,圣上双目无神的仰躺着,无力垂下来的一只手握着的帕子上鲜红的血迹极为刺眼,而另一只手却是拉着跪在一旁的陈俞不肯松开。 而太医院里边稍稍有些资历的太医都尽数低头站在一旁,凝重的气氛压得赵筠元心头也不由得发沉,她尽量稳住心神,规矩的行至圣上身前行了礼。 听到赵筠元的声音,圣上那双失神的眼睛好似稍微回了神,他有些艰难的侧目看向赵筠元,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极为浑浊的声音,抓着帕子的那只手微微动了动。 陈俞道:“小满,父皇让你上前来。” 赵筠元起身,恭敬走到圣上床榻边上跪下唤了句“父皇”。 圣上盯着赵筠元看了一会,眼神不知不觉的柔和许多,又再看向陈俞,他喉咙微微动了动,好似还想说些什么,陈俞贴近了些,才听到他道:“要好好待她……” 圣上的每一个字说得都极为艰难,几乎是说一个字便要喘上好几口气,寥寥几字,好似已经将他的气力用尽。 陈俞攥住赵筠元的手,像是许下承诺一般道:“父皇放心。” 圣上轻声道了个“好”,接着便缓缓闭上了双目,面容一片安详,就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而赵筠元与陈俞却明白圣上已经驾崩,二人皆是垂首跪下,殿外宦官尖利的嗓音响起,接着便是一声声沉闷的钟声。 赵筠元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感觉,对于圣上,她原本就并不存在什么太深的感情,在宫中的十多年间,她虽被养在孟皇后身边,也总能在孟皇后的永祥殿里见到圣上,可每回见到,也不过是对着那道高大的身影恭敬行礼便退下了,就连他的面容,都记得模糊。 况且她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不管是感情还是旁的,原本都应该有着极强的分裂感,可此时,她与陈俞一同朝着那具早已无了生息的身体跪拜下去,心里却并不好受。 行完礼之后,她跟着陈俞走出宣明殿,殿外的大雪一直未停,清晨时扫过的地面已经被新雪覆盖,远远望去只能瞧见白茫茫的一片。 陈俞停下脚步,沉默的看着眼前的景致。 外间冷风袭来,将檐下的红色灯笼吹得摇摇欲坠,赵筠元在他身后站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他的身侧,“殿下,这儿风大,咱们回去吧。” 陈俞指尖微动,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开口道:“小满,孤好像什么都得到了,可却又好似一无所有,这是为什么呢?” 赵筠元没有读懂陈俞眼底的落寞,她只伸手将陈俞肩上碎雪拂去,声音很轻却很坚定道:“殿下,还有小满一直陪着您。” 陈俞没回答,只是握住了赵筠元的手,好似已经给了她回应。 可他的手冰凉,赵筠元感觉不到一点点温度。 *** 圣上的后事交由赵筠元来操办。 虽然各事都只是循规蹈矩的依着祖制来,可赵筠元毕竟是头一回操办这样的大事,难免手足无措。 好在宫中有几位用得上的嬷嬷也用心帮衬,才算是勉强将这事安排妥当。 而这其中却还有一个问题,那便是陈意。 陈意如今正被幽禁于昌庆殿,依照圣上命令,没有他的允许,不能离开昌庆殿半步。 可如今情况特别,圣上已然仙去,作为皇子,总该有前来拜祭的机会。 思来想去,赵筠元还是跟陈俞提了此事,大抵是因为如今的陈意已经没了威胁,陈俞并未为难,听她提起这事,甚至连头也未抬就应了下来,“此事你看着办就成。” 见他语气平和,赵筠元便也不再多想,索性着手为此事做了安排,让陈意能前来祭拜。 可赵筠元遣去昌庆殿传话的宫人却向她禀告,说陈意并不愿前来,“广陵王殿下说……说他与圣上生前尚不曾有什么父子情谊,如今仙去,也不屑做这虚伪姿态,所以……” 大约这话实在有些大逆不道,即便宫人只是将陈意的话原模原样的带了回来,却还是吞吞吐吐。 赵筠元闻言,只得叹了口气。 她深知圣上是如何薄待陈意,自然理解他心中有怨,只是不曾想他甚至不愿意在圣上仙去后前来拜祭。 这实在是率性之举。 不过又确实像是原书中那个陈意会做出来的事。 既然陈意无心前来祭拜,却也给赵筠元省去了许多麻烦,她便依着过往规矩,将这场丧事体面的办妥。 等这事彻底了了,已经是半月之后了。 这半月间,诸多朝臣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之由上书请陈俞登基,陈俞推诿了几回,到底是以储君的身份坐上了那个位置。 而赵筠元也理所应当的登上了后位。 圣上的丧事办得隆重,陈俞的登基大典却简单了许多。 陈俞称“不必铺张浪费”,便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规矩,此事传闻出去,再推波助澜一番,民间便多了不少称颂陈俞的声音,他方才登基没几日,便已经成为百姓口中的明君。 而朝臣们对于陈俞,也并无人不信服。 这原本是一桩好事。 只是陈俞登位之后方才几日,他便在与北岐关系之事上面,与朝臣起了极大的冲突。 不管途中经历如何波折,陈俞到底平安归来,朝臣们以为应当依照原本与北岐王商谈的那般,双方和睦共处便是。 可陈俞的想法却截然不同,他打定主意要将北岐夷为平地。 第十五章 朝臣们闻言只得苦口相劝。 有分析北岐与陈国如今形势的,有说百姓现状的,也有提及当初陈国向北岐的承诺的…… 只是无一例外,都没能将陈俞说服。 他始终坚持他所想。 入夜,陈俞少见的歇在了永祥殿。 永祥殿是孟皇后旧居,亦是历代陈国皇后旧殿,所以赵筠元封了后之后就理所当然的迁搬至此。 而陈俞登位后,几乎日夜忙碌,大多时候都是直接歇息在了宣明殿中。 赵筠元有时亲自去宣明殿探望,却也只是在一旁看着陈俞处理事务,大多时候甚至连话也说不上。 不过陈俞待她却很是体贴,特意为她备下的点心茶水,安排人送来的软椅,处理的朝政要事也从不曾避讳过她。 只是一直难有闲暇的时候,所以今日见了陈俞过来才觉得意外。 但却也并未显露,只让春容吩咐下去,让多备下几道陈俞喜欢的菜式,春容应声,很快退了下去。 陈俞拉着赵筠元的手坐下,眉头一直紧锁着,显然心情不佳,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沉默了半晌,却始终不曾开口。 赵筠元了解他的性子,所以也并未着急,只给他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圣上的手都是冰凉的,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陈俞“嗯”了一声,当真端起那杯茶水喝了一口,然后才将目光放到赵筠元身上,他叹息道:“小满,从前在北岐,你为了朕,吃了不少苦……” 赵筠元靠在他的肩上,轻轻摇头道:“这是臣妾的选择。” 陈俞摩挲着她的手背,不知过了多久才低声道:“所以北岐……必须得付出代价。” *** 陈国拒绝和谈的消息到底是传回了北岐。 当初北岐王得知陈俞失踪在了半道上,后面又顺利回到了陈国皇宫,心里便慌得不行。 想着那陈俞既然在贺澜安排的人还没来得及动手之时便已经偷偷离开,那说明他早已洞悉他们北岐的意图,如今陈俞平安归去,怎会再放过他们北岐? 可不曾想陈俞平安回到陈国皇宫之后陈国那边却并未有别的动静,原本正在商谈的两国和平共处之事也照旧谈着,就好似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如此等了大半个月,北岐王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底下人却传来消息,说是陈国君王驾崩,太子陈俞已然登基。 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好消息,可北岐王早也预料到只要陈俞平安回了陈国,那登基不过是早晚的事,倒也没太意外。 只念着既然当初陈俞不曾计较过北岐暗中使的手段,那如今登了位,便也只当作是过去的事。 可他不知,陈俞从来是睚眦必报的人。 所以方才登位,就将和谈的事彻底舍弃,北岐派遣去和谈的臣子尽数被驱离上京,此时虽陈国还不曾直接对北岐兵戎相见,但其心思已经可见一斑。 北岐王无奈,只得再遣将军带兵严守边境,唯恐陈国再有攻城之举。 而此时,陈国诸多朝臣在陈俞的坚持之下,也不得已做了让步。 只是却在早朝时一应推举了广陵王陈意作为主将,说是让他戴罪立功。 这倒也并不奇怪,北岐与陈国还未曾停战时,陈意便是攻打北岐的主将,甚至连胜了好几场战役,如今虽然一朝落魄,被先帝幽禁在了昌庆殿,可终究还是留有威名在的。 在旁的事情上,或许这些朝臣们各有各的心思,可若是要与北岐再起战事,恐怕无人会希望陈国失利。 所以虽然人人皆知此时举荐陈意大抵会惹得陈俞心中不快,但却还是有不少朝臣站了出来。 果然,陈俞一听此话,脸色便冷了几分,虽然不曾拒绝,可却也没应下。 只道:“此事不急,朕要再好好想想。” 便让身侧宦官宣了退朝。 满殿朝臣,只得神色各异的退了下去。 *** 陈俞口中说着要再好生想想,可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与北岐之战,他想亲自去。 他想着,既然是报复在北岐四年中被人羞辱践踏的苦楚,又怎么能假手于旁人? 定然是要亲自前去的。 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在他心底深处,还是隐含着一种极为古怪的期待感,在期待着做某件事,或者是见到某个人。 陈俞方才登位,先帝病倒在床时积压下了不少未来得及处理的政务,如今一应交到他手里,确实繁杂。 赵筠元算着日子,陈俞好似有三五日不曾来过永祥殿了,想到这,她亲自做了陈俞最喜欢梅花酥,让春容拿上一块去了宣明殿。 守在殿门前的文锦见了赵筠元,堆了满脸的笑意走了出来,弓着身子行礼道:“娘娘来了。” 赵筠元道:“闲来无事做了些圣上喜欢吃的梅花酥。” 又往殿内瞧了一眼,“圣上可还在忙着?” 文锦点头,却道:“圣上吩咐过,即是娘娘来了,无需通传,直接进去便是。” 赵筠元闻言,从春容手中接过梅花酥,迈步进了殿内。 殿内,燃了不知有多久的沉香好似浸透了这里的每一处角落,不算好闻,但也不难闻。 陈俞坐在书案面前,提笔正在折子上写些什么,那双浓墨似的眸子里掺杂了几缕鲜红的血丝,显然有些疲累,可却依旧端坐于那儿,没有松懈分毫。 听到推门响动,陈俞抬眸,在看见赵筠元的一瞬眼神似乎柔和了几分,“小满,怎么来了。” 赵筠元将那碟子梅花酥端了出来,“臣妾瞧见宫中的梅花还开着,想着圣上从前最喜欢的便是这梅花酥,所以便采了些做了这碟子梅花酥。” 陈俞的目光落在那碟梅花酥上,瞧见白玉盘子里摆了几块梅花样式的点心,每一块都精巧异常,他随手拿起一块,神色却不觉有些恍惚。 这道糕点,是他在北岐的时候最喜欢的。 北岐地处严寒,并非是适宜花卉生长的地儿,即便是在陈国随处可见可见的花草,在北岐那苦寒之地都难得一见,唯有这梅花不同。 梅花原本就生长于冬日,而北岐,恰恰是一个冬日漫长到瞧不见尽头的国家。 所以在那儿,最常见的便是这梅花。 梅花酥,梅花酒,梅花茶……皆是北岐常见的吃食。 陈俞在北岐时过得很不好,短缺吃食是寻常事,大多时候能吃些残羹冷炙填饱肚子就已是幸事,可陈俞记得,来到北岐的第二年冬日,赵筠元就端来了一碟子冒着热气的梅花酥。 他那时已经整整饿了两日,底下人慢待,都知道只要他还留着气息就已经足够,旁的,没人会去在意,甚至大多时候,贺宛瞧见狼狈不堪的陈国太子,还会心情极好的给他们些赏赐,所以在那儿伺候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陈俞克制着一口口的将那些梅花酥吃完,赵筠元在一旁笑着同他说这梅花酥做起来如何容易,可他却知道,想要采摘北岐宫中的梅花怎么会是易事…… 夹着梅花香气的甜香丝丝弥散开来,他的眼神瞬间恢复清明,还是将那块点心放回了碟中,“方才用过午膳不久,朕晚些时候再用。” 赵筠元并未多想,陈俞却又接着道:“过几日,朕会亲自领兵进攻北岐。” 赵筠元愣住,好似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转了话头,她蹙眉思索着原书中是否有这一段,大约实在是太久远,她只记得北岐是要灭亡的,至于是否是陈俞亲自去,她实在记不起来了。 见她久久不曾应答,陈俞的脸色微暗,“你也觉得朕应当让广陵王去?” 陈俞的声音中夹着冷意,让赵筠元很快回过神来,她很快摇了头,“臣妾只是在想,或许圣上应当带着臣妾一同去。” 赵筠元或许记不清原书中是否是陈俞亲自率兵攻下的北岐,但却可以确定并非是陈意,毕竟陈俞登基之后,陈意的剧情就已经走完了。 而若是安排陈意进攻北岐,不管是胜还是败,都得不到好下场。 赵筠元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陈俞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他点了点头,“那就一块去吧。” *** 七日后,宫中开得最晚的梅花也已经凋谢,稀疏的枝头上空落落的,就仿佛一棵棵了无生机的枯树。 陈俞不顾朝臣阻拦,在安排好朝中事务之后,率领着昔日跟随于陈意的将士上了战场。 他坚定的认为,他能比陈意做得更好,也能彻底了断将那个让他恨了那样久的国家铲除。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承德四十七年七月十二,陈国对北岐发动战争的第四个月,陈俞终于带着陈国将士,一路攻到了北岐都城。 第十六章 彼时,北岐皇宫中早已混乱不堪。 北岐王听得底下人传来消息,得知再有三日,陈国大军便能彻底攻入都城,便知一切已是无可挽回。 他跌坐在那把金玉明珠雕琢的椅子上,眼里多的不是悲痛,反而是茫然无措。 身侧宫人见他如此,急切道:“王上,如今宫中这些人还等着您拿主意呢!” 不管形势如何,北岐王始终都是他们的主心骨,若是宫中之人瞧见北岐王如今这幅六神无主的模样,恐怕更是会乱作一团。 北岐王怔怔的望向窗外终于消融的冰雪,不知过了多久,眼神才恢复清明,他转头看向那宫人道:“去,将王后和帝姬请来。” 宫人虽不知他此举何意,但也不敢耽搁,连忙应了下来。 宫人匆忙赶到漪芳殿的时候,贺宛正盯着桌上早已凉透的早膳出神,最近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她并不知晓如今陈国军队已经临近北岐都城,可却隐约听说北岐在与陈国的战役之中接连失利,这让她止不住想起那个曾经病怏怏的躺在沉春殿床榻上的陈俞,不安的心绪一日重过一日。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婢女辛月垂首踏入殿内禀告道:“帝姬,王上请您过去。” 贺宛从思绪中惊醒,不由得皱眉看向辛月,若是平时她定是得因为这事发一通脾气,可现下却已是顾不上这些,瞪了辛月一眼之后便匆忙往外走去。 等贺宛到了北岐王寝宫时,北岐王后也方才赶到。 见二人已到,北岐王便抬手屏退了左右。 贺宛见宫人们已经尽数退下,忍不住率性开口问道:“父王,如今北岐形势到底如何了?兄长呢?兄长他什么时候归来?” 早在两个月以前,贺澜便受命领兵前去守城,之后便是再无音信,直至今日,贺宛都不曾再听到有关于贺澜的消息,即便问起,北岐王都只是敷衍带过。 如今,贺宛也实在忍不住了。 见贺宛如此没有规矩,北岐王后正欲开口呵斥,可北岐王却先开口给了她答复,“澜儿两个月以前领兵去了那木城镇守,大约半个月前,那木城失守,镇守那木城的将士全军覆没,连澜儿,也再没了消息……” “这不可能!”北岐王的话还没说完,贺宛就已经神色慌乱的开了口,“兄长怎么可能会输!这一定是有人故意传出来的假消息!是陈俞,从前他还在北岐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是个阴险狡诈之徒。” 说到这,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怨毒,“当初我就不该让他活着离开北岐!” 北岐王后攥紧了手中锦帕,呵斥道:“阿宛,怎得如此没有规矩?” 贺宛却依旧恨恨道:“难道不是么?若是那陈俞死在了北岐,那这一切便都不会发生!” 北岐王后张了张嘴,却突然感觉有几分疲倦,最终只是将目光移开看向北岐王,努力扯出些笑容来问道:“王上,您让臣妾与阿宛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北岐王沉默了良久,最终才道:“陈国大军再有不到三日,便能攻破都城守卫,届时,北岐就真的要亡了……” 贺宛的脸色瞬间惨白,她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北岐王后的脸色虽然也极为难看,可却还能勉强稳住心神。 对于北岐在两国之战中接连失利之事,她知道的,比贺宛要多得多,虽然没预料到这一天会如此之快的到来,但至少有了些心理准备。 见贺宛如此失态,北岐王后只能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不论如何,阿宛,不是还有父王母后吗?” 贺宛终于撑不住靠在王后肩头崩溃大哭,“母后,他不会放过我的,从前他的北岐的时候,我做了许多折磨他的事,我逼他当众下跪,我让他在大雪天去萨阳雪山为我采雪莲,我让他被关进野兽笼子里……他一定还记得,他一定是来向我寻仇的,母后,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这个骄纵的北岐帝姬头一回如此惧怕,她从前对陈俞做过的那些事变成了一把高悬于她头顶的剑,而如今,那把剑要落下了。 北岐王后一边用手中锦帕替贺宛擦去眼泪,一边喃喃道:“阿宛,别怕,你是北岐帝姬,要有帝姬的骨气。” 北岐王却好似对贺宛这副呼天抢地的样子很是不满,他冷哼一声道:“她就是被你和澜儿纵坏了!一点做帝姬的样子都没有!” 顿了片刻,他却又叹息道:“罢了,事到如今,还计较这些做什么?阿柔,北岐要亡了,我是北岐的王,不能苟活……” 王后帮贺宛擦拭眼泪的动作不由顿住,几乎没有迟疑,她抬眸看向北岐王,坚定道:“臣妾是北岐王后,亦不能苟活。” 北岐王显然对王后的答复很是满意,可贺宛却在此时挣开了王后的手,眼神惊恐的起身往后退了几步,连连道:“不行,我不想死,我不想……” 王后起身再度拉住贺宛的手,缓声道:“阿宛,你不是害怕陈国那个新帝吗?你不是说他会折磨你吗?若是你同父王母后一块儿去了,他就算是再怎么恨你,也没法子再对你做些什么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贺宛怔愣片刻,却又再度疯狂挣扎着摇头道:“不要,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要陪着你们一块儿死!” 王后正欲开口再劝,却见北岐王眼神极冷的往前走了一步,失望道:“瞧瞧你的样子,哪里像一国帝姬?一点帝姬的气节也没有!” 王后心中悲凉,只得转身向北岐王恭敬伏拜,道:“王上可否让臣妾与阿宛单独说上几句话,让臣妾再劝一劝她。” 北岐王瞥了一眼贺宛发髻凌乱,满脸泪水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厌弃,索性一甩袖子往外殿走去。 见北岐王离开,王后这才起身将一旁情绪依旧不曾稳定下来的贺宛拉着坐下,道:“阿宛,母后知道,你还是个孩子,突然要面对这样的事,害怕很正常,可你不是寻常人,你还是北岐的帝姬啊,北岐的帝姬就应当有帝姬的气节,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贺宛的眼泪再度落了下来,她抽噎着道:“母后,我知道,你和父王都觉得我与你们半分不像,只贪图享乐,却担不起该担当的责任,可我才十五岁,我真的不想就这样死了……” 王后闻言心中不由一疼,又见贺宛跪倒在地连连向她磕头道:“母后,我知道您有法子,您救救我,您救救我好不好……” 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骨血,王后虽然大多时候对贺宛都是疾言厉色,可见她这样苦苦哀求,心还是软了下来。 她伸手摸了摸贺宛满是泪水的脸,贺宛见王后动作亲昵,以为有了希望,可不曾想王后却从袖中取出一包药粉撒入桌上杯盏之中,又缓缓倒了一杯茶水出来。 贺宛意识到了什么,拉住王后的衣袖还想求饶,只是王后已经死死将她制住,又趁着她开口的间隙将那杯茶水猛地往她口中灌。 贺宛拼了命的挣扎,一杯茶水有一半都撒在了她衣襟上,可却也还剩下一半被灌进了贺宛腹中。 冰凉的茶水入腹,贺宛身子僵住了一瞬,又很快变得仓皇失措,甚至想将手伸进喉咙里将方才被灌进去的茶水吐出来,但她还没来得及真的这样做,就感觉喉咙处一阵甜腥,她下意识捂住嘴,鲜血却从指缝中源源不断的溢出。 瞧见掌心那触目惊心的红色,贺宛神色越发惊恐,她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了几步,却在正要拽住王后衣袖的时候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不受控制的倒下。 在昏倒过去的前一瞬,她好似瞧见王后的嘴一张一合的,好似在说些什么,她努力想听清,但眼皮却已经重得抬不起来了。 王后依旧站立于她的身前,好似一堵越不过去的高墙。 良久,外殿的北岐王终于踱步走了进来,刚一进来,浓重的血腥气味就让他禁不住的皱了皱眉,接着便瞧见倒在血泊中的贺宛。 北岐王微微眯起眼睛,却见王后已经恭敬的向他伏拜,“王上,阿宛已经先去了。” 王后没有对里间所发生之事做更多解释,可只瞧一眼,北岐王便知道,贺宛并非是心甘情愿喝下那杯添了毒的茶水。 而是被王后逼着喝下。 北岐王垂目看向地上躺着的那具已经没了气息的尸身,半晌,他终于抬眼道:“这样也好,少受了许多苦楚。” “是。”王后恭敬应着,又道:“臣妾宫中还有几个已经跟了臣妾几十年的老人,他们并非是皇室中人,只是寻常宫人,王上可否给臣妾一点点时间,让臣妾为他们做个安置,好歹余下的年岁还能安生度过。” 北岐王并未为难,只叹息道:“该是如此,只是剩余时间不多,你要尽快安排妥当。” 北岐王后福身应了个“是”。 第十七章 三日光景转瞬即逝,陈国军队以猛虎之势闯入了北岐宫中。 北岐王宫早已乱作一团,看守城门的守卫还没等陈国军队动手,就已经尽数溃逃。 入宫之后,陈俞与副将李瑾书分别带了一支队伍在王宫之中搜寻,赵筠元跟在陈俞身侧,见他全然不曾迟疑的往南边走去,途中遇见宫室殿宇也只当作不曾瞧见,更没有要遣人进去搜寻的意思。 跟在他身后的将士神色都有些古怪,显然有些不理解陈俞的行为,可赵筠元却明白。 坐落在南边的宫殿,正是贺宛的漪芳殿。 陈俞是想找贺宛。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赵筠元早便知道,陈俞的心中一直怨恨着让他受尽羞辱折磨的贺宛,从前他只是个落魄至极的质子,即便再怎么恨也只能藏于心底,而如今的他终于能凌驾于贺宛之上,也终于能在贺宛身上将他从前所承受的一切尽数讨回来,他怎么会不着急? 只是他还曾走到漪芳殿,却见李瑾书匆忙带着几个人赶到陈俞面前,屈身行礼道:“圣上,臣在谨文宫找到了北岐王与北岐王后的尸身,在那儿伺候的宫人说昨日夜里北岐王就下了命令,说若不是他传唤,外间宫人皆不许入内,想来他们二人是自知……” “谨文宫中就只有北岐王与北岐王后二人?”陈俞眸色微沉,还不等他将话说完便突然问道。 李瑾书一愣,显然有些不解,赵筠元便帮着解释道:“圣上的意思是谨文宫中可还有其他王室之人在?” 李瑾书回过神来,连忙答道:“属下已经将那宫殿里里外外都搜寻过了,并未有其他王室之人在。” 陈俞皱起的眉头微不可查的舒展开来,他转身快步依旧往漪芳殿方向走去,赵筠元亦是跟上了他的步子,心下思索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如今种种许多都已经偏离了原书剧情,赵筠元亦是难以通过那些模糊的记忆洞悉这复杂的局势。 留在原地的李瑾书却是疑惑了片刻方才跟了上去。 漪芳殿依旧是从前宽敞华丽的模样,赵筠元踏入这熟悉的殿宇,神情不由得有几分恍惚,从前在北岐之时,她来过这漪芳殿好几回,只是每回来时,几乎都是狼狈不堪的。 她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管过去多久,只要回忆起那些在北岐的时日,每一段记忆都让人止不住的心生恐惧。 陈俞很快领着手底下的将士将整个漪芳殿里里外外的搜寻了一番,只是这里却只是空留了一座华丽的殿宇,连伺候的宫人都早已逃散得所剩无几,更别说是贺宛了。 大约是因为没找到贺宛,陈俞的脸色显然有些不太好看,他伸手拽住一个还没来得及逃走的宫人衣襟,冷声问道:“贺宛呢?她在哪儿?” 那宫人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能答得上陈俞的问题? 陈俞见其半晌不曾应答,顿时没了耐心,抽出腰间佩剑利索的划破了他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那宫人再没发出一点声音就没了气息。 赵筠元极少见到陈俞如此疯狂的模样,在她记忆中,陈俞向来时清醒而理智的,如今却这样轻易的失了态,让她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陌生之感来。 剩余的那几个漪芳殿中搜寻出来的宫人见从前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在顷刻之间成了地上瘫软的尸体,温热的鲜血甚至溅到了自己脸上,都吓得瑟瑟发抖。 而陈俞手中握着那把沾了血的佩剑,朝着他们走了几步,正欲再拎起一个宫人盘问,跪在最后方的一个宫人却好似终于熬不住了,颤颤巍巍的开口道:“帝姬她……她已经死了。” 漪芳殿内极静,所以那个宫人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分明。 陈俞大步走到那个宫人面前,冷厉的声音里夹着几分隐晦的不可置信,“你方才说什么?” “帝姬她三天前就已经死了,奴婢不敢欺骗您……”大约实在是太过恐惧,那宫人的声音里已经控制不住的有了哭腔。 陈俞死死盯着那个依旧俯身跪倒在他面前的宫人,“你说她死了,那她的尸身在哪?” 宫人战战兢兢的继续答道:“王后娘娘说,帝姬生前最爱的便是园子里那片牡丹,所以便将帝姬葬在了那片牡丹边上……” 宫人的话还不曾说完,陈俞就拎着手中佩剑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提起漪芳宫园子里那一丛牡丹,旁人或许不知它所在何处,可陈俞与赵筠元却很是清楚。 北岐苦寒,寻常花卉皆是难以饲养,更别说这向来娇贵的牡丹,大约就是因为如此,所以贺宛偏偏喜欢牡丹。 甚至费尽心思的在漪芳宫的园子里养了一丛,又特意寻了最好的养花师饲养,满宫里的人都知道贺宛最宝贝的就是这一丛花,曾经有宫人只是不小心碰落了那牡丹的一片花瓣,被人告到贺宛跟前,贺宛竟是让那宫人为此偿了命。 大约也正是因为有这一桩事,所以贺宛喜好牡丹之事才广为人知吧。 眼见陈俞已出了殿门,赵筠元也只得先跟了上去。 如今局势的发展已经远超她的掌控,方才听见那宫人竟说贺宛已经死了,赵筠元心头也是一惊,忍不住暗自在心里又尝试着联系系统。 心下想着,这贺宛不是原书中女主么,即便她的到来已经将一切打乱,也不至于让贺宛提前这么久下线吧。 可惜她无论怎么尝试,依旧没能联系上系统,亦是没能得到对于现下之事的解释。 便只能先跟上陈俞,去瞧瞧那贺宛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 漪芳宫的园子里那一丛牡丹被种植在最惹眼的地方,如今虽然还妖艳的开着,可却因为几日无人看护而损了枝叶,陈俞的目光却并不曾落在那一丛牡丹上边,而只目光阴冷的盯着边上的一座低矮的小土堆。 这应当就是方才那个宫人口中贺宛的葬身之所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赵筠元怎么也想不到北岐最受宠的帝姬,死后竟只是被埋葬在一个甚至都无法被称之为坟墓的土堆里。 陈俞一步步走向那个低矮的土堆,眼里隐含着许多赵筠元怎么也看不明白的情绪,她看见陈俞站在那个土堆边上,忽地冷笑道:“贺宛,你凭什么就这样死了?” 赵筠元还不曾回过神来,就见他用手中那把剑一下又一下地削开那土堆上的泥,他手中那把剑是陈国最好的工匠打造的,即便是坚硬的铁片,碰上它,都仿佛一摊烂泥,更别说这潦草堆起的土堆了。 不消多时,陈俞就生生用他手中那柄剑破开了埋葬着贺宛的土堆,赵筠元瞧见那凌乱的泥土中确实是埋葬着一具女子的尸身。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瞧清楚那女子面容,居然真的是贺宛。 这一瞬,赵筠元的内心惊讶极了。 她快速将自己还能记起的原书剧情又从头到尾的捋了一遍,才发现如今所发生的事竟是对应上了原书的最终结局。 也就是贺宛不堪折磨,费尽心思从陈俞身边逃离,而陈俞依旧不想放过她,贺宛逃了一路,最终却发现自己永远也逃脱不了陈俞的控制,绝望之下饮了毒酒,被草草埋葬于山间,也正是这样低矮的小土堆。 而后面寻来的陈俞,亦是如同眼前这般,仿佛着了魔的用手中利剑破开贺宛的坟墓。 赵筠元想着,心间不由绷紧。 她这是走到这本书的结局了吗? 难道只有这样,陈俞对贺宛感情的苗头才能彻底被掐灭,而她才算是完全得到了陈俞的真心。 也就是那个系统所说的,将陈俞完全攻略? 赵筠元心中一喜,看来一切真的如同自己所想的那般,攻略陈俞何止容易,简直是躺赢。 她只需要在每个陈俞受到欺凌,受到折磨羞辱的节点出现,并且接近所能的拯救他亦或者是与他一同承受就足够了。 患难之中是最容易催生出感情来的。 想到这儿,赵筠元的心中已经是有了底气,等她再抬眼望去,却见陈俞已经松开那把剑,伸手亲自将贺宛身上的泥土拂去。 一旁的李瑾书显然有些疑惑,原本陈俞的行为还能解释为想确定这土堆里埋着的是否真的是北岐那位金尊玉贵的帝姬贺宛,可如今他这般小心翼翼的举动又是为何? 正当他满心不解之时,陈俞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却已经攀上贺宛苍白的脖颈,然后用力掐住了她,仿佛想让她活过来,又再让她死一回。 “贺宛,贺宛……”他咬牙切齿的念着,“你凭什么就这样死了?” 他绷紧的指节好似要将贺宛的脖子捏碎,但却还是不肯松开,那双微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她惨白的面容,心底的不甘就好似一只嘶吼的野兽,要一口一口的将他吞吃入腹。 而他无法挣扎,也甘愿沉沦。 第十八章 眼瞧着陈俞神色越发疯狂,赵筠元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劝道:“圣上,不管过去有多么深的仇怨,既然人已经死了,这一切也就都消散了,您又何必……” 陈俞转眸看向赵筠元,眼神冷得让赵筠元心头都没由来的生出了一股惧意,可他却忽地笑了,“你说的对,人都已经死了,朕何必再脏了自己的手。” 听他这样说,不仅是赵筠元,一旁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李瑾书也在心底松了口气。 可正在此时,陈俞却又道:“李瑾书,帮朕去拿个火把来。” 李瑾书显然不曾料到陈俞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只得将求救的目光放到赵筠元身上。 此时相比起看起来神志有些不太清醒的陈俞,他显然更愿意相信赵筠元这个皇后的话。 见赵筠元微微颔首,李瑾书这才带着几个人去寻了火把过来。 拿了火把,陈俞将贺宛的尸身铺陈在地面上,又往她身上搭了些干燥的树枝,这才将手中火把投了进去。 树枝很快燃起了大火,连带着贺宛的尸身也被点着,那苍白而美艳的面容很快被火苗吞噬,极度安静的环境下,连火星子爆出的声响都显得格外刺耳。 陈俞面色极冷的看着贺宛的尸身一点点化作灰烬。 他一句话也不曾说,可赵筠元明白,他这样做,是想让贺宛死后亦是不得安宁。 这是他对已经死去的贺宛唯一能做的报复举动。 *** 北岐几个月间彻底覆灭,陈俞以强硬手段将两国界限彻底抹去,让曾经互相怨恨的两国百姓不得不和平共处。 此事之后,或许有人对其有些怨言,可大部分陈国百姓还是认可陈俞的,毕竟他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将持续了几十甚至上百年之久的两国纷争彻底了结,这总归是难得的好事。 而赵筠元心里却更在意另一件事,就是系统到底什么时候能再度出现。 原以为陈俞与贺宛既然已经将原书中的最终结局都走完,那她的攻略任务应当算是顺利完成了才对,可直到她与陈俞再度回了陈国,她也依旧没能再听到系统的机械声音。 这段时间,她甚至已经对自己过往认知产生了质疑,会不会那个所谓系统根本就是不存在了,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本就是现实世界? 什么现代,什么宿舍,什么火灾,通通都不过是她幻想出来的东西而已。 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一切似乎都变得理所应当起来,她在这个世界里已经生活了十多年之久,这十多年的每一日都是她的亲身经历,而不是中一笔带过的“十年后”。 至于现实世界的生活,反而因为时间的久远而变得越发模糊。 赵筠元想了很多,却还是没有办法得出一个答案。 只能暂且安慰自己,好在现在的日子还不算难过,苦日子都已经熬过去了,如今这安生日子怎么就过不下去了? 好在她在现实世界中并无父母双亲,从小就被丢弃在了孤儿院,说来也没什么记挂着的人,一直念着想回去,也不过是觉得如今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虚幻,唯有现实世界才是真实。 可按眼下局势来看,不是她想不想,而是她能不能做到了。 赵筠元唯有想着与陈俞感情一日好过一日,指不定那一天那个冰冷的机械声音就会再度响起,届时也就能回去了。 这样一想,赵筠元心头也畅快了许多,想起那桩被耽搁了许久的事,又吩咐春容将宫中打造武器的工匠请来。 春容有些奇怪道:“娘娘什么时候对这些东西起了兴趣?” 赵筠元道:“是送人的。” 春容也就不再多言,垂首应下之后又匆忙去将宫中最好的工匠刘贡请了过来。 这刘贡便是打造陈俞佩剑的工匠,自然当得起这陈国最好工匠的名头。 见了刘贡,赵筠元开口只道:“本宫想让先生帮忙打造一把剑。” 刘贡听赵筠元说得宽泛,便问道:“微臣愚钝,不知娘娘是想打造一把什么样的剑?” 赵筠元脑子里出现了那个灰衣少年缩在船舱的角落,有些无措的看着手中那把被砍出缺口的剑的身影,她不假思索道:“要一把最好的剑,最耐砍的,也最锋利的。” 刘贡心中有了数,很快应道:“微臣明白了。” 赵筠元又问:“这剑什么时候能打好?” 她几月前就已经与荆南说好,若是他急着要回青州城去,那她便吩咐人将剑打好了遣人送到青州城,送到他手中去。 如今不知不觉间已经几月过去,倒不是她刻意将这事抛之脑后,只是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太多,她实在无暇顾及此事。 而如今既然有了空闲,自然希望能尽快将剑送去青州城,否则时日久了,总是少了几分诚意。 刘贡心中估摸了片刻,然后道:“大约得要半个月。” 赵筠元吩咐的事在他那儿自然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就算手头还有旁的安排都应当先往后放放,只是她对这把剑的要求不低,刘贡也不敢敷衍,这样算算,再怎么得也得半个月。 “那就麻烦刘大人了。”赵筠元倒是并未为难。 刘贡闻言,连忙又恭敬的行了礼,说了好几句客气话方才退了下去。 *** 八月初的上京好似被炉火烤着,倒是让赵筠元隐约有些不太习惯。 北岐向来是没有夏日的,每年七八月的时节向来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因为只有那几个月的气候最为温和,就仿佛是上京的春日。 赵筠元在北岐待得久了,遇上上京的夏日,自然会有些难熬。 而陈俞却顾不上这些。 攻下北岐之后,他手头的事是少了许多,可偏偏这时他又生出了别的念头来。 这些年间陈国虽然发展得还算不错,可陈俞接手了那个位置之后就能发现,其中这其中还是存在着许多问题的。 其中最严重的便是朝中官职的垄断。 凡是在朝中任职的官员,身份背景皆不平常。 他费心思查探了一番,发现满朝之中竟没有一个六品往上的官员是寒门出身。 陈国虽也有抬举平民的科举制度,每五年便会举行一次,一次选出状元榜眼探花三人,举人以及同举人若干,若不出意外,这些人或大或小皆能入朝为官,只是陈俞瞧了瞧前些年的科举名册,排在前边的那些个几乎都是官员之子。 其中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人家中更是显贵。 陈俞发觉了此事之后心头越发不安,他甚至觉得如此长久下去,陈国的一切都将被这些人摧毁。 于是翌日早朝,陈俞提了科举之事。 两年前举办过的科举,今年要再重新办一次。 朝臣们听了这话,面上神色都有几分古怪,有朝臣恭敬问道:“圣上,依陈国旧制,科举应为五年一次,如今距离上次科举不过两年,为何却……” 陈俞道:“如今陈国与往昔大不相同,北岐疆土辽阔又已尽数归于陈国所有,北岐原官员大多免了职位,如此一来,便有了许多空缺。” 闻言,有朝臣连忙上前一步道:“既如此,微臣倒是有人可向圣上举荐。” 话音方才落下,又接连好几个朝臣走了出来,纷纷道可向陈俞举荐人才。 陈俞见他们如此急切,心头一阵不耐,直接打断他们的话道:“既然你们都有可举荐之人,更是说明如今还有许多人才遗落在外,不若索性再办科举,让尔等举荐之人都来参加科举,如此,方不至于浪费了他们才能。” 那几个朝臣闻言神色一滞,显然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沉默了好一会才有人恭敬问道:“那不知今年科举圣上是想安排何人主考呢?” 陈俞的目光粗略的从那些神色各异的朝臣面上扫过,然后才缓缓道:“今年,就由朕亲自主考吧。” 第十九章 此言一出,朝臣中不乏一些大着胆子试图劝说陈俞之人,只是他既是打定了主意,便不会轻易被旁人左右心意。 所以最终这事也还是定了下来。 *** 科举之事一经定下便在不少朝臣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吏部侍郎杨庭从下了朝回到家中,脸色就一直沉着,用膳时夫人王氏瞧见他神色不对,便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可是上朝时有谁惹你不痛快了?” 杨庭看了一眼坐在下边正喝汤的儿子杨青文,叹息道:“圣上打算今年再办一回科举。” 王氏奇怪道:“虽说科举是五年方才一次,如今算算距离上次科举才不过两年,圣上这样安排确实破了旧制,可咱们孩子亦有科举的打算,这提前也不算坏事,怎么老爷如此发愁?” 杨庭道:“若还是依照往常规矩来办就好了,只是今年圣上动了心思,说是要亲自来做那主考官,他这般做,应当是生了撼动世家权利的念头啊……” 往年科举,谁能高中三甲,谁只能名落孙山,他们这些世家背地里都有着自己的一套规矩。 大多是在世家子弟中选出佼佼者,而那些寒门之士亦或者是寻常百姓就算才学出众亦是不会有出头可能。 毕竟世家之中无人会希望再有人来瓜分他们手中利益。 过去这么多年,先帝对这其中弯弯绕绕,不说全知道,可至少是有所察觉的,只是却不曾真的动过他们的利益。 如今陈俞方才登位没多久,做的事却都是旁人所不敢想的大事,可不让他心惊肉跳? 王氏闻言脸色也变了变,“若是如此,那咱们青文……” 原本王氏与杨庭早便商量着让杨青文过了科举这一条明路,之后便可以理所应当的入朝为官,之后杨庭再暗地里关照提拔,假以时日这杨家一户中,说不定能出个二品官员,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可陈俞这一番动作却是彻底打乱了计划。 坐在下边的杨青文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不乐意了,“爹娘,你们这话可就说错了,儿子也并非是没有真才实学的草包,怎么如今换了圣上主考,我就不能给家里考个功名了?” 又道:“若是这回圣上主考,我还能考中三甲,到时候旁人才能知晓我靠得不是家中为我筹谋,而是自己的真本事。” 他说话间下巴微微扬起,显然是得意极了。 只是杨青文这一番意气风发的话并未让杨庭神色缓和下来,他虽未反驳,可面上的愁色却是骗不了人的。 他心知陈俞此事有些操之过急,应当动不了世家利益,只是此事一旦起了头,于他们而言,总归不是好事。 *** 永祥殿。 夏日闷热,寻不到旁的解暑法子,便就只能在殿内安置了冰块,冰块一化,将周遭的闷热气息也一道融了去,里边便能凉快一些。 午后,赵筠元方才睡醒,就听春容提了一句,说是她表姑母赵氏往永祥殿递了拜帖。 赵筠元一听这名字,想起来什么,随口问道:“几个月前圣上才登基的时候,这赵氏是不是也来递过帖子?” 春容点头,“递了好几回呢,只是那时候娘娘您手头的事儿多,顾不上她。” 见赵筠元未应声,春容又道:“左右不过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是见您如今身份贵重了才巴巴地上赶着来,估摸着又是想在您这儿讨些好处,您不如当作没瞧见就是了。” 赵筠元却摆手道:“既然都递了好几回了,就见一见她们吧,本宫如今是陈国的皇后,有些事情还是应当做得体面些,免得让有心之人抓住把柄,说本宫有了身份就忘了穷亲戚。” 春容只能应道:“是。” 永祥殿这边刚应下拜帖,第二日赵氏就带着女儿赵玉娇入了宫。 赵家旁支的亲戚其实不少,但像这赵氏这样脸皮厚的还是少见。 赵筠元依稀记得,将军府还在的时候,这赵氏就时常来府里打秋风,后来将军府倒了,赵筠元被接进了宫里,倒是不曾再见过这赵氏了。 不过却听孟皇后听过一回,说这赵氏总是借着什么要来瞧瞧赵筠元的由头想入宫来,只是李氏还在的时候没少在孟皇后跟前提过这人,这赵氏是真心疼爱赵筠元还是打着别的主意,孟皇后心里跟明镜似的,所以任由这赵氏怎么折腾也再没让她入过宫。 这样算来,赵筠元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这赵氏了,还能让她留下这样深刻的印象,足以见得这人实在非同寻常。 等春容将赵氏带进了殿内,赵筠元一抬眼瞧见的是一张有几分老态的脸,上边厚厚的抹了一层脂粉,将脸上几道纹路都掩盖了去,可却依旧不显年轻。 她身后跟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怯生生的低着头,从进了永祥殿到这会儿也没见她抬起头来过。 而赵氏却一直打量着殿内,只要瞧见了值钱的物件,嘴里都克制不住的发出“啧啧”的声响,显然很是惊奇。 而等二人一道走到赵筠元身前,还没行礼,赵氏就盯着她面前那放置了冰块的冰鉴赞叹道:“哎呀,还是宫中的娘娘会享受,难怪外头热得不行,这一进了屋就凉快起来了,原来是有这宝贝。” 春容见她如此不懂规矩,不由皱眉催促道:“怎么不给娘娘行礼?” 赵氏瞥了一眼春容道:“你这丫头实在不懂事,我与皇后娘娘哪里是寻常的关系,怎会受这种俗礼约束?” 说着,又好似想起来什么似的,笑着看向赵筠元道:“娘娘小时候在将军府时,若是碰到了我,还得规规矩矩的到我跟前来唤我一声表姑母呢。” 春容脸色一变,正欲呵斥,却见赵筠元不紧不慢的摆了摆手,道:“既如此,表姑母和表妹还请坐着说话吧。” 赵氏自然不会客气,拉着赵玉娇在一旁坐下,顺手还端起宫人方才送上来的茶水又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又将茶叶呸呸呸的吐了回去才道:“这宫里头就是宫里头,就连茶叶都比寻常地方用得实在。” 赵筠元实在没了兴致听她说这些有的没有,便开口问道:“不知表姑母接连往宫中递了好几回帖子可是有什么事儿?” 赵氏一听这话,便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搁,面上又熟练的堆起笑容,道:“我这回过来可是念着来帮娘娘的。” 赵筠元一愣,就见她起身拉着一直不曾说话的赵玉娇往前走了几步,又伸手捏着赵玉娇的下巴教她不得不抬起头来,“娘娘您瞧,我家玉娇这张脸生得不说倾国倾城,可好歹也能说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吧,如今还没到年纪,就已经有不少公子哥眼巴巴的遣了媒婆上门来,只是我老婆子想到娘娘,就念着既然玉娇生得这副好模样,定是要送入宫中来帮衬娘娘才算好去处。” 听到这,赵筠元方才明白了赵氏此番前来的用意,又低眸看向赵玉娇,不得不说,赵氏的话倒真不曾夸张,这赵玉娇生得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秀眉微蹙,大约是因为听了赵氏之言有几分羞恼,所以贝齿轻咬住嫣红的下唇,确实是个娇怯的美人。 便是赵筠元是个女子,见了这番景象也不由得有几分心动。 春容却气极道:“你这婆子说得这是什么话,整个上京谁人不知圣上对咱们娘娘的心意,又何需你送个女子来帮衬?” 赵氏理直气壮道:“春容姑娘这话可就说错了,老婆子我好歹是嫁过人的,方知那男子秉性都是一般无二,娘娘与圣上成婚不久自然浓情蜜意,等时日久了,说什么一心一意,那定是不可能的。” 又笑着看向赵玉娇道:“娘娘与我们玉娇好歹是表姐妹,这血浓于水的,是旁人比不得的,若是来日圣上变了心思,娘娘将玉娇送到圣上身边去伺候,也算是为自个留了后路,总是好过便宜了旁人不是?” 赵氏一番话说得春容气得憋红了脸,连赵筠元也不由得皱了皱眉,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殿外传来陈俞声音,“这婆子倒是好本事,竟是有这种未卜先知的本领,还不曾见过朕,就知朕定是你口中的负心之人了?” 话音刚落,陈俞也恰好从外间走了进来。 第二十章 赵氏一听这话,连忙转头看去,目光一触及到那明黄身影就连忙低头跪了下去。 跟在她身后的赵玉娇也慌忙一同跪了下去。 而赵筠元只是简单的福了个礼就与陈俞一道坐下。 陈俞低头看向赵氏,冷声道:“赵氏,方才的话你还不曾给朕一个解释呢?” 赵氏刚刚是见赵筠元态度客气,心中得意,便将心里想的话都说出了口,但也知道是大不敬的说词,如今听陈俞质问,心里也不由得发慌,连忙道:“民妇方才是昏了头了,说了些胡话,还请圣上大人有大量,饶过民妇这一回吧。” 说完,赵氏瞥了一眼身侧跪着的赵玉娇,见她如同个木桩子似的就直挺挺的跪在那儿,心头不由得涌上一股火气,又想到陈俞,便故意将赵玉娇用力往陈俞方向一推,嘴里念道:“玉娇,你傻愣愣跪在那儿做什么,也好好向圣上求求情啊!” 赵玉娇猝不及防被这一推,当下往陈俞的方向摔去,陈俞懂得赵氏的心思,脸色越发难看,看也没有看一眼那摔在地上的赵玉娇,反而是赵筠元亲自将人搀扶了起来。 “大胆赵氏!”见这赵氏如此嚣张,陈俞也没了与她多言的兴致,语气微寒道:“你在背后言行对朕不敬在先,当面言行无状在后,又并无悔过之心,来人,便将她拖下去,重重打她三十大板在丢出宫外!” 赵氏原以为赵玉娇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能得到陈俞怜惜,这样一来,他便也就不会再与自己计较,哪里想到她方才举动反而触怒了陈俞,当下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地,直到殿外几个宫人匆忙进来要将她拖出去时才慌忙挣扎着要跪地求饶。 而这时,被赵筠元搀扶起来的赵玉娇也扑通一声对着陈俞与赵筠元的方向跪下。 见此景象,赵氏像是瞧见了希望,连忙道:“玉娇,你快替母亲好好求求圣上,求圣上饶过母亲。” 赵筠元看向赵玉娇的神色却有几分古怪,虽说她对于赵氏与赵玉娇的事了解得并不多,可只看这赵氏对赵玉娇的态度,便也能瞧得出来,这赵氏对赵玉娇好不到哪里去,说得难听些,甚至只是将赵玉娇当作可以牟取利益的物件。 至于赵玉娇是如何想的,又到底是愿不愿意,她都不在意。 既然如此,难道这赵玉娇还要在这紧要关头替赵氏求情不成? 赵筠元正想着,却听赵玉娇道:“娘娘,民女求您,能不能将民女留在宫中,便是为奴为婢也是好的,民女再不想回赵家了。” 赵氏脸色一变,大喊大叫道:“你这贱蹄子说什么呢?” 陈俞皱眉看向那几个宫人,“怎么还不把人拖下去,朕方才说的话你们没听到吗?” 宫人察觉到陈俞的怒气,也不敢再犹豫,连忙应着将人强硬的拖了下去,而那赵氏大喊大叫的声音也逐渐远去,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赵筠元将目光放在了赵玉娇身上,问道:“是因为赵家的人待你很不好,所以你才想要留在宫中的吗?” 赵氏方才带着赵玉娇进殿的时候,赵筠元就瞧出来了这赵玉娇满脸的不情愿,显然是被逼着来的,后边赵氏夸耀赵玉娇的时候,赵玉娇更是难堪,因为赵氏那几句话,简直是将赵玉娇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成了一样可以拿出去与人交换利益的物品。 至于为什么对赵筠元开这个口,她想着大约是方才赵玉娇被赵氏推倒的时候,赵筠元于心不忍,上前去将人搀扶了起来吧。 赵玉娇瞧出她是个心软的,这才赌了一把。 赵玉娇怯弱的点点头,“此番回去,母亲见我不曾攀附上……圣上,定是不会让我好过,还请娘娘帮一帮我……” 赵筠元心不由得软了下来,目光下意识看向陈俞,陈俞明白赵筠元的意思,道:“小满高兴便好。” 得了陈俞的肯定,赵筠元心头未松,笑着看向赵玉娇道:“那玉娇你就先留在永祥殿吧,往后若是有了旁的安排就再作考虑。” 原本赵玉娇的心是一直悬着的,听赵筠元答应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意,连连对着陈俞和赵筠元磕头谢恩。 而殿外那挨了三十板子的赵氏打到最后已经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还念着要将赵玉娇接回去,宫人见她不死心,便如实说了赵玉娇已经留在永祥殿伺候的事。 赵氏一听这话,一口气没提上来就直接昏死了过去,几个负责这事的宫人见了这情况也不慌,反而觉得省事,直接将人丢出去便是。 处理完这一档子事,便正好到了午间,陈俞留在永祥殿与赵筠元一同用完膳才走。 走之前,陈俞握着赵筠元的手迟疑了好一会才叹息道:“像赵氏那样的人,你与她客气做什么,她既然对你不敬,要了她这条命都是小事。” 赵筠元垂目道:“毕竟是赵家的人,我如今又是皇后,若是打杀了她,传出去怕是要让人非议,特别是这赵氏也是个爱惹是生非的性子,我便想着她所求若只是一桩小事,便应允了她也不算什么。” 陈俞皱眉道:“小满,从前咱们在北岐的时候,就连宫中洒扫的宫人都能随意欺压我们,那时候我们的身份是最低等的,可你从未惧怕过他们,怎么如今成了皇后,反而生了顾虑。” 赵筠元不知该如何作答,又见陈俞摸了摸她微凉的手背,轻声道:“万事还有我呢,如今苦日子都熬过去了,你大可以过得自在随性些,旁的,都由我来担着便是。” 他没有自称“朕”,而称的是“我”。 见他说得认真,赵筠元的心间也不由得微微一动,终于道:“好,我知道了。” 陈俞这才松开她的手,依依不舍道:“晚上再来看你。” 赵筠元又点头应下。 夜间,陈俞再来永祥殿的时候已是深夜。 赵筠元用了晚膳之后大约等了有一个时辰,见陈俞迟迟未来,便以为他今夜是宿在宣明殿了,便让春容熄了烛火打算歇下。 可半梦半醒间,她却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一双微凉的手在她腰际游走,她猛地惊醒,心里一慌,正欲惊叫,唇舌间却已经被熟悉的气息淹没。 一夜旖旎。 翌日醒来时,陈俞已经已经去上早朝了。 春容见赵筠元醒来,连忙进来伺候梳洗,挽发时,赵筠元想起赵玉娇,便随口问了一句,“玉娇呢,怎么没见她?” 春容一听赵筠元提及赵玉娇,神情中带着嘲讽道:“她可是个会表现的,一大早起来就将满宫上下能干的活都干了,院子都扫得干干净净,宫里头原本做粗活的几个宫人醒来瞧见这景象,都不知该做些什么好了。” 赵筠元将手中那支从妆匣中挑选出来的簪子递了过去,道:“那说明人家勤劳,怎么你一开口就说人家会表现呢?” 春容接过赵筠元递过来的簪子在她头上比了比,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簪上之后才道:“奴婢总觉得娘娘还是小心些的好,那赵玉娇求着留在娘娘身边,说不定是打着和那赵氏一样的念头也未可知……” 春容的话还不曾说完,赵玉娇恰好笑着走了进来,春容也不知她是否听着了自己说的话,只得有些尴尬的闭了嘴。 而赵玉娇却好似什么也不曾听见,只恭敬的向着赵筠元的方向行了礼。 赵筠元抬手免了她的礼,见她满头细汗,又想起方才春容的话,便开口道:“怎么一大早起来将宫里那些粗活都做了,还是个小姑娘,做些轻巧的活计就是了。” 赵玉娇连忙道:“不碍事的,从前在家中时奴婢也时常干这些活,早便习惯了。” 赵筠元一愣,可一想起那赵氏的嘴脸,便也知道赵玉娇这话恐怕不假,又轻轻叹了口气,“永祥殿和你家中是不同的,这里哪些活该哪个人来做都是有安排的,你往后就跟在春容身边,她会给你安排事儿做。” 赵玉娇还不曾应答,边上春容却先开口道:“若是往后还这样,被别人瞧见了,指不定要借着这个由头说咱们娘娘欺压宫人呢。” 赵玉娇这才被唬住了,连连点头答应往后只听春容的吩咐做事。 赵筠元见赵玉娇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嗔怪道:“春容,怎么还说这话来吓唬玉娇。” 春容撇嘴道:“奴婢不这样说,玉娇哪里愿意应下?” 赵玉娇见两人说笑调侃,不似寻常主仆反而更像是相识许久的朋友,面上的畏惧也不由少了几分,大着胆子认真道:“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奴婢往后会按照吩咐做事的。” 赵筠元这才笑着点了头,又将厨房送来的几样不曾动过的点心赏赐了下去。 第二十一章 第21章 科举的事早已定了下来。 消息传闻出去,便有不少两年前落了榜的考生跃跃欲试,都想着能拿个好名次。 等考试当日,陈俞定的考试处更是人满为患,其中上至七十老者,下至十三四岁的少年皆端坐于一处考场。 一阵奋笔疾书之后,陈俞手中又多了一叠考卷。 今年科举不同从前,他早已定了规矩,这回科举所需安排桩桩件件皆是由他亲力亲为,题目是他定的,考场是他定的,也是他监考的,最后这些卷子也只有他一人评定。 他是打定主意想好生瞧一瞧,难道若是考生背后全无倚靠,就出不了一个才学过人之辈了。 连着几日,陈俞都将心思放在那厚厚一叠的考卷之中,即便留宿在永祥殿中也依旧点了烛火批阅考卷。 每当这种时候,赵筠元也不肯依着陈俞的心思去歇息,总愿意陪在他身边,或是替他磨墨,或是替他按按头捏捏肩。 长夜漫漫,总不能让他一人这样熬着。 好在等陈俞将这一叠考卷批阅完,还真从中挑出了几个才学出众的。 其中一人唤做徐静舟,算是其中最出彩的。 陈俞遣人查了这人来历,他祖上倒是有做官的,只是后代子孙青黄不接,渐渐的也就落魄了,如今只是个寒门书生。 陈俞翻来覆去的将他的考卷瞧了好几遍,对他的才学自然万般满意。 只是等面圣之人,见了这徐静舟一回却觉得有些意外,这人性子倒是比陈俞想象中要怯懦几分,陈俞问起什么,总是要迟疑斟酌好一会才肯开口,不过好在听他的一些言论也能听出他的才学不假。 至于性子,陈俞细细想来也觉得不是大事,等之后他入朝为官了,日日磨练,总是会有些长进。 况且此番科考要选的是有才学之人,这性子倒是次要。 如此想着,陈俞依旧按照原本的打算,御笔一挥,将徐静舟题为了状元郎。 今年的科考因为与往年规矩大不相同,更是有陈俞这个新帝亲自坐镇,所以从定下之处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关注。 如今科考成绩出来,不论是寻常百姓还是世家之人皆是屏神凝息的盯着,瞧见徐静舟名字的一瞬,许多人甚至都不知这人到底是谁。 若是从前,那些世家之人只要肯费功夫,想提前个一两日知晓入选名单并非难事,可今年却不同,不论是考卷还是名单皆是被握在陈俞手中。 也就是说只要陈俞不开口,便无人能知晓。 所以即便是身份显贵的世家之人也直到今日才知晓陈俞定下的状元郎是谁。 瞧见徐静舟这个陌生名字的一瞬,杨青文顿时变了脸色,他咬了咬牙稳住心神,又接着往下瞧,等看到名单的末端面上艰难维系的表情才终于彻底崩塌。 他不仅没在三甲之列,甚至连个举人的名次都不曾有。 他嘴里止不住喃喃念着,“这怎么可能……这怎 么可能?” 又将那名单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看了好几遍,最终才失魂落魄的离开。 对于杨青文而言,这显然是一桩极为丢脸的事,他回到家中,被父亲杨庭数落一通还不算,就算昔日好友也用古怪的神情看向他。 或许当着他的面不曾说些什么,可背地里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自个就撞见过几回那几个好友讽刺他根本没什么真才实学还做出一副多有本事的样子。 “从前我父亲还让我多向他学习,如今看来他也不过是个草包罢了。” “你懂什么,人家这是会装,明明是和我们差不多的货色,偏偏装出高人一等的模样来,若不是这次科考是圣上把关,咱们啊,还真就一直被他这样糊弄了!” “谁说不是……” 那些所谓的昔日好友心中对这杨青文早有不满,只是往日也不曾找寻到挖苦讽刺他的机会,如今他科考落榜,实在是给了这些人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一个个的自然都并且客气。 杨青文听到这些难听的话,心里自然憋着一股火,一开始是想直接去质问那几个好友,可等理智回笼,他又意识到了这样做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况且他这些昔日好友也都不是寻常之人,个个都有着世家背景,若是得罪了他们,对自己而言也没有好处。 想到这些,杨青文便只能当作什么都不曾听到的样子,继续与那些好友像往日一般喝酒谈天。 等天色渐晚,昔日好友纷纷归去,他也浑浑噩噩的打算离开之时,却恰好碰见一个被众人拥簇着进了酒楼。 本来杨青文也不曾多想,只是擦身而过时恰好听见那些人唤中间那有些局促的那人“静舟”,杨青文的脚步不由得停住,总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极为耳熟,又听那些人恍惚间提起什么“新科状元”“平步青云”之类,杨青文才突然想起来,这徐静舟可不是寻常人,而是今年科考的状元。 这回的科考状元比起往年的要更瞩目些,不是因为旁的,而是这回科考事事都由圣上把关,自然不肯选出个才不配位之人来。 所以此时才会有这样多的人追捧着这徐静舟吧。 想到这借着几分醉意,杨青文混在人群中跟了上去。 原以为这些人既然拥簇着徐静舟这位新科状元,想来对他一定百般客气,但不曾想到的是那些人口中虽然说了些恭维的客气话,可态度却是并不客气的。 而那徐静舟性子又是唯唯诺诺,全然不曾有状元郎的风度,在这一众人中竟是被欺负的存在。 初时那些人还算收敛着性子,后边就索性将他当作跑腿的来使,一会儿让他端茶倒水,一会儿让他捏肩捶背,还说什么能享受到状元郎的伺候回去可以好生吹嘘一番。 而那徐静舟明明已经被题为状元,按理来说即便对这些世家子弟有几分畏惧,但也不至于被欺凌到如此地步,主要还是性子太过怯懦,根本不敢起反抗的心思。 原本杨青文看着这般景象,心 里还觉得痛快,毕竟他名落孙山,而这徐静舟却高居榜首,说是嫉妒也好,旁的也罢,总之对这人心中肯定是有几分不满的。 如今见自己不喜欢的人被如此对待,那自然是痛快至极之事。 只是他浅浅抿了一口杯中酒后,心里却又生出了别的念头来。 于是便故意拉住徐静舟的手道:“徐兄既然被圣上亲笔题为新科状元,想来定是才学过人,我近日读书恰好遇见一个问题,正苦于不知该向谁请教,如今遇上徐兄,可当真是运气不错,不知徐兄可否跟我回府一趟,为我解惑?” 徐静舟一愣,显然没想到杨青文是要让他与他一同离开。 而在场有人却神色不满道:“这酒还不曾喝完,你怎么就要将咱们状元郎带走了?” 又有人附和道:“是啊,今日这宴席本就是为了庆贺徐兄被题为新科状元方才备下,如今这徐兄都走了,咱们几个喝着还有什么意思?” 杨青文赔笑道:“这不是小弟却是被那问题困扰得抓耳挠腮,今日碰见徐兄这状元郎,实在是不想错过这上好的机会,还请各位给个面子。” 一边说着,他又掏出银钱塞到店小二手中,“今日这宴席的账还是由小弟来结,大家继续吃好喝好便是。” 话说完,徐静舟还来不及反应,人就已经被拉着出了酒楼。 虽然是八月的天,可夜里凉下来了,街道上吹来的风还是夹着凉意,徐静舟下意识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服,问道:“杨兄,请问你家是在何处?” 他是真以为杨青文是有什么难题需要他来解答。 杨青文见他这副毫无防备之心的模样也不由的在心里吐槽,圣上怎么会选这样一个没脑子的人为新科状元? 可面上却只挤出笑意道:“我是瞧那些人简直将你当作奴才来使,实在有些瞧不过去了,这才随口扯了谎将徐兄带走,还望徐兄勿怪。” 徐静舟闻言,心中自然感激,连连拱手道:“杨兄此举实是救我于水火之中,徐某应当多谢杨兄才是。” “路见不平该当相助。”说到这,杨青文又叹息着看向徐静舟,道:“只是徐兄往后在朝堂中的道路,恐怕是不好走啊!” 徐静舟谦虚道:“还请杨兄赐教。” 杨青文便顺势接着道:“圣上抬举寒门之士,方才将状元之位题给了徐兄,不少世家之人原本都是盯着这个位置的,如今却被徐兄你占了去,像杨某这种不甚在意的倒也罢了,可那些苦求不得的,恐怕会利用手中权势打压徐兄,徐兄在朝堂之中就如同无根浮萍,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徐静舟二十年间虽只顾埋头苦学,可对于朝堂局势也甚为了解,自然知晓杨青文所言不假,他一向不通人情世故,又胆小怕事,只得战战兢兢道:“那往后徐某便谨小慎微,尽量不招惹那些世家子弟便是。” 杨青文倒是并不曾反驳他的话,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 徐静舟见他神色如此,心里的不安越发蔓延,最终还是不曾说些什么,只是向他拱手离开。! 第二十二章 第22章 八月半,中秋宴。 陈俞不喜大操大办,所以只是简单安排了宴席。 朝中几位重臣都在,赵筠元坐在陈俞身侧,简单的饮了几杯清酒便觉得身上闷热。 这种宴席她向来没什么胃口,便借着透气的由头与春容一道出了殿。 宴席安排在鸣鉴宫,鸣鉴宫恰好坐立在太湖边上,赵筠元便与春容在太湖边上走走,借着湖边吹来的凉风散去身上的热气。 二人正闲谈着,不想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赵筠元正觉得古怪,转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可却只见前边黑漆漆的一片。 赵筠元想走过去细瞧,春容却有些担心道:“还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娘娘还是小心些为好。” 赵筠元面露迟疑,正当这时,那花丛后边却跑出一道仓皇的黑影来,春容吓得连忙护在赵筠元身前,只是那黑影走得近了些,借着光亮,赵筠元也瞧清楚了这人身上穿着的是宫人服饰。 那宫人还没跑到赵筠元跟前就被地上的碎石子绊了一跤,赵筠元正欲问清缘由,又见后边还有一人骂骂咧咧的追了上来。 那人猝不及防瞧见赵筠元,连忙住了嘴,又慌忙跪在地上行礼。 赵筠元见他们二人行为古怪,也不急着同他们计较冲撞的罪过,而是先问清楚了缘由。 她方才一开口询问,前边摔倒的那个宫人就跪在地上连着磕了好几个头,哽咽着说明实情,“奴婢是昌庆殿的宫女清墨,还请娘娘救救我家殿下,我家殿下从昨夜就开始发热,到现在也不见好,奴婢想着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所以想去给殿下寻太医过来瞧瞧,哪里想到门口守卫却怎么得都不肯答应,奴婢实在无法,只能趁着今夜中秋宴,昌庆殿守卫宽松之际偷偷跑了出来……” 赵筠元脸色一凝,冷眼看向那追来的守卫道:“你去太医院将值守的太医请过来。” 那守卫神色迟疑道:“可是广陵王殿下毕竟是戴罪之身……” 守卫不愿意去帮忙请太医来并非是因为与陈意有什么恩怨,只是害怕连累了自个而已,毕竟如今陈俞登位,可却始终不曾松口放过陈意,他们这些奴才也实在不敢揣摩主子的心里到底如何打算。 赵筠元记挂着陈意,无心与守卫争辩,只眉头紧皱道:“只说是本宫吩咐的。” 如此,那守卫方才安心去了。 清墨悄悄松了口气,领着赵筠元往昌庆殿方向走去。 赵筠元本来满心念着陈意安危,全然顾不上旁的便要去看看陈意,可等走到昌庆殿门口,她却又停了脚步。 清墨见此,疑惑道:“娘娘,您怎么了?” 赵筠元叹了口气道:“罢了,还是不多生事端了,方才那守卫已经去太医院请太医了,等太医瞧过若是再有什么事,你且来永祥殿寻本宫便是。” 清墨神色好像有几分失望,可既然是赵筠元开了口,她自然也不敢多言,只能垂首应下。 赵 筠元转身欲离开,又忽地想起什么,道:“清墨,等你家殿下醒了,你记得帮本宫给他带句话,就说让他好生修养着,当初本宫答应过的事情并不曾忘记,等寻到时机,本宫会帮他的。” 清墨将这一番话一字不落的记下,然后屈身道:“是。” 见她应下,赵筠元方才回了鸣鉴宫。 鸣鉴宫的中秋宴已近尾声,陈俞见赵筠元久久未归还觉得奇怪,见她终于回来,便拉过她的手低声问道:“怎么去了这样久?” 赵筠元见他面色微红,显然方才饮了不少酒,便答道:“里边闷热,就去湖边多散了会心。” 陈俞颔首,看向她的目光中却生出了不少缱绻,“小满,今晚朕歇在永祥殿。” 他的声音虽然压得极低,可毕竟是在这样的宴席中,地下朝臣正尽兴的饮酒,而他却贴近她,说着这样暧昧的话,赵筠元的脸上好似也被那朦胧的酒意染上薄红,她下意识低下头,应了个“好”。 中秋宴结束之后,陈俞没有去旁的地方,直接与赵筠元一道从鸣鉴宫去了永祥殿。 一路上,陈俞都不曾松开赵筠元的手,就这样拉着她的手慢慢走了回去,陈俞一向话不多,即便喝得有些醉了,也依旧话少得可怜。 赵筠元也并未在意,只觉得两人如此这般就已经很好。 *** 翌日,上京久晴后初雨,天色阴沉沉的,殿内白日里便点了烛火。 赵筠元醒后,春容便过来与她说了昌庆殿的事,“方才广陵王殿下身边的清墨来了一趟,说是广陵王殿下身子已然无恙,殿下很是感激娘娘相救。” 赵筠元“嗯”了一声,表面神色不曾有什么变化,可心中却是微微松了口气。 春容又道:“清墨还说,广陵王殿下的意思是他现在过得很好,娘娘不必为他的事操心。” 赵筠元皱眉,若是不遇上昨日那事,陈意如此说,她恐怕真会相信,可她昨日亲眼见到昌庆殿守卫的宫人对他有多么苛刻。 即便生了病,也不能去请个太医,就让人这样生生熬着。 若不是他身边那个宫人清墨还算是忠心,愿意费心思为主子筹谋,那陈意能不能熬过这一遭都说不准。 想到这,赵筠元在心头叹了口气,但却没有再多言。 玉娇恰好将早膳端了过来,“娘娘,今日的早膳都是依着您的意思做得清淡的,您快来尝尝。” 赵筠元将方才的思绪压下,起身走过去。 春容跟在赵筠元身后笑着道:“许是到了夏日,娘娘真是越发贪睡了,这早膳一个时辰前就做好了,偏偏娘娘正睡得香,只能让厨房那边又热了几遭。” 赵筠元听春容提起这事,也随口道:“说来这几日却是身上总有疲乏之感,也不知是何缘故。” 春容神色不由凝重几分,“先前太医来瞧平安脉,娘娘总觉得麻烦,如今怕是得让太医跑一趟了。” 赵筠元心头却觉得不至于如此,下意识便 要摇头拒绝,可一口夹杂着肉沫的汤水入口,却不知为何吃不出香味,反而是一股难言的腥味直直的入了腹中,她实在吞咽不下,禁不住将方才所吃的那几口东西都尽数吐了。 这般景象实在是将春容与玉娇二人都吓了一跳,春容不敢耽误,连忙一边去搀扶赵筠元,又一边吩咐玉娇去太医院请人过来。 玉娇醒过神来,慌慌张张的跑出了永祥殿。 等太医到了永祥殿时,赵筠元已经被春容搀扶着坐在床榻上,她倒是再感觉不出来又什么不适,只像往常一样觉得身上疲累,有些困倦罢了。 若不是正等着太医过来,赵筠元觉得这一会儿功夫,自个恐怕又能睡过去。 周太医赶来的路上已经从玉娇口中了解了些情况,心中也大约有了数,等到了赵筠元跟前,行过礼之后便小心翼翼将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方帕置于她的手腕,然后才隔着那块方帕给赵筠元诊脉。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春容与玉娇都有些紧张的等着太医开口。 周太医的手指微动,脸上很快堆满了笑意,慌忙对着赵筠元的方向跪下道:“娘娘,这可是难得的喜事啊!” 殿中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更是紧张看向周太医,听那太医果然接着道:“娘娘这是怀了身子,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月了。” 若是寻常太医,定是要等到女子怀有身孕过了两月方能诊断出来的,只是着周太医素来擅长此道,所以便只是一月,也能诊得出来。 闻言,春容与玉娇顿时都笑了,而赵筠元却有几分难以置信的伸手轻轻抚摸着腹部,显然她并不曾做好心理准备。 不过,倒也不算坏事。 想到这,赵筠元面上也带了笑意,侧目看向春容,春容会意,从腰间取出银子塞到周太医手中,“即是这样难得的喜事,周太医您也跟着沾沾喜气。” 周太医自然不会拒绝,笑着拱手说了好几句谢恩的话才将那银子揣入怀中,等他要告退去向圣上回话时,赵筠元却道:“这样的好消息还是由本宫亲自同圣上说吧。” 周太医知晓圣上皇后之间感情一向不错,便也并未多言,只笑着应了个“是”。 等周太医告退离开,赵筠元便换了身衣裳去了宣明殿。 赵筠元来时陈俞已经从早朝下来有一会了,如今这在书案前处理政务。 像往常一样,殿门前的文锦一见是赵筠元,不曾禀报就让她进了殿。 “本来还念着午间去永祥殿用膳呢。”陈俞随手将奏折翻开压在方才留下的墨迹上,轻笑着道:“看来朕不需要跑这一趟了。” 赵筠元下意识将手搭在腹上,往前走了几步恰好到了陈俞身前,路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这会儿却有几分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她将温热的手覆在他依旧握着墨笔的那只手上,在他侧目看过来的一瞬握着他的手放在腹部,然后笑着道:“圣上,方才太医瞧过了,说是臣妾怀了身子。” 陈俞放在她腹部的手一下放轻了许多,甚至能瞧出来几分小心翼翼,又声音微颤地重复道:“好,好……”! 23. 第二十三章 [] 这样的好消息却是让陈俞很是欢喜,只是手头政务还不曾处理完,他想着赵筠元如今腹中有了孩子,自然与往常不同,便让她先回去歇着,等晚些时候得了空,他再去永祥殿探望。 可大约是因为怀了身子,向来理智的赵筠元竟少见的耍了小性子,不管陈俞怎么说都还是不肯离开,硬是要留在宣明殿陪着他。 陈俞没了办法,只是怎么也不让她在帮忙研墨,而是吩咐宫人送来她素日喜欢的茶水点心,让她在一旁坐着打发打发时间就是。 原来陈俞还念着等处理了手头的政务就陪一陪赵筠元,可不曾想他才没批几道折子,再转头看去,就见她已经趴在桌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陈俞见她如同小猫一般蜷缩在一起,不由哑然,只得先放下手边的事,起身将她抱到床塌上去休息。 将她抱起来的一瞬,陈俞才发现赵筠元即便怀了身子,也依旧轻飘飘的,实在没什么重量。 “往后该好好养养身子。”陈俞在心里想着,将人小心翼翼的抱到了床塌上,又细心的将她的被褥整理好。 她睡得极沉,陈俞这些举动做完,她依旧不曾醒来。 等她再醒来时已是午后,也是陈俞念着她再睡着便错过了用午膳的时辰这才将她叫醒,二人一道用了午膳,午后,陈俞便将赵筠元怀了身子的事细细做了安排,先是又拨了好些个宫人到永祥殿伺候,然后又是安排太医,安排厨子之类。 当然,送往永祥殿的赏赐也只会多而不会少。 如此安排一番,满宫上下也便无人不知赵筠元怀了身子之事,赵筠元原本没想过如此高调,不过她腹中孩子既是陈俞的长子,又是皇后所出的嫡子,身份地位自然非同一般,所以如此安排,也无人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样想想,赵筠元便也释怀了。 从前她在这世界孑然一身,即便对陈俞有些情愫,可若是有心斩断还是能就此舍弃,而如今有了腹中孩子,她总觉得不知不觉间她与这个世界的牵绊变得越来越深。 “反正我也再无法联系上系统。”赵筠元轻轻摇头,将那些纷乱的念头强行驱逐,又垂眸看向此时还平坦的小腹,不可否认,她对这个孩子是有期待的。 原书中的一切已然结束,她想着,往后的日子将会越过越好的。 至于那久远的记忆,也许渐渐忘却,也并非是什么坏事。 *** 闷热的暑气在入了秋之后还残存,等到了冬日,却只剩下冷意。 上京的冬日其实比起北岐差得太多了。 但正因为赵筠元在北岐的时候受了不少风雪,身子反而愈发怕冷,整个冬日,赵筠元几乎都是窝在永祥殿的床塌上。 陈俞陪着赵筠元的时间比往常还要多了许多,即便是最为忙碌的时候,他也尽可能的抽出时间来陪赵筠元说说话。 有的时候他忙完手头的事情已到了深夜,就只赶得上匆匆过来瞧她一眼便离开,赵筠元睡得沉,若不是听宫人提起,也不会知晓他昨日夜里特意来了这一回。 满宫上下的人都说圣上与皇后的感情很好。 毕竟是在北岐一同苦熬了四年,自然是寻常人比不上的。 这段时间也有不少朝臣趁着赵筠元怀了身子向他提了好几回充盈后宫之事,其中几个家中养了女儿的,也都起了将人送入宫中的心思。 只是陈俞没这心思,便都一一拒绝了。 科考的事情落下帷幕,此次拿下名次的考生或高或低的安排了官职,其中状元徐静舟被题为户部员外郎,官职并不高,但却有升迁的机会。 徐静舟原本也只一心念着要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那日杨青文的话虽说让他心头有些不安,可却也只是有些不安。 他到底顶着状元郎的身份,也算得了圣上看重,便下意识以为那些世家之人不会太过与他为难。 可等真正进了户部,他才发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本就不是一个擅长人情世故之人,恰恰相反,他对于这些东西极为迟钝,若是说起书中典故,说起书法大家,又或者说起陈国形势,那他可以口若悬河,但若是说起与人相处,分析旁人举动的用意,那可就实在有些为难他了。 正因如此,他在户部的日子并不好过,即便弄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也能察觉在户部供职的许多个官员似乎都在有意为难他。 甚至刁难得他在陈俞面前也丢了面子,当瞧见陈俞面色都极为难看的一瞬,徐静舟的心不由得发沉,他知道自己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仰仗的是谁,旁人倒也罢了,倘若陈俞也对他失望了,那他想在朝堂之中再有建树,可就真是难事了。 那日之后,徐静舟带着满腹愁绪在酒馆买醉,几杯温酒下肚却恰好碰上了杨青文,借着几分醉意,徐静舟拉着杨青文在那简陋的小木桌上将最近的遭遇尽数说了。 其实即便徐静舟不说,杨青文对他的遭遇也早有了解,毕竟他父亲也是朝中官员,虽不属于户部,可官场关系向来盘根错节,其中牵扯,又怎是依靠这个来划分? 他今日过来,更是因为听说徐静舟在上朝时惹了陈俞不快,想借机暗算他一通。 原本杨青文对这轻易拿到状元之位的徐静舟或许只有些嫉妒的心思,可后边细细一想,这徐静舟身后代表着的可不是只有他自己,更是万千寒门之士。 如今圣上给了徐静舟这个身份,既是对世家的试探也是抵抗,若是让这徐静舟真能在朝堂中站稳脚跟,对于他们这些世家之人来说显然并非好事。 如此细细一想,杨青文更是觉得自己要在其中做些什么。 所以此时的他更多的是在迎合着徐静舟,而那徐静舟酒量显然很差,只是几杯清酒,就将他喝得醉醺醺的,不一会就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他正看着窗外夜色发愣,就见杨青文推门走了进来,“徐兄,你可算醒了,若是再不醒,我恐怕只能将你带回家中歇息一晚了。” 徐静舟想起白日里的荒唐行径,面色微红,神情也变得拘谨许多,“白日里徐某贪杯,劳烦杨兄照料了。” 杨青文见他还是如此客气,笑道:“我与徐兄也算有缘,上回在酒楼遇见,今日又在酒馆碰上,着一回生二回熟,怎么得也算是朋友了,何必再与我客气?” 杨青文语气大方,倒是让徐静舟更是不好意思,只得点了头道:“杨兄愿意与我做朋友,我自然求之不得……” 杨青文心中颇有几分鄙夷,可神色却还是如常道:“徐兄再怎么说也是新科状元,如今更是在户部任职,我不过是个闲散之人,能与徐兄交好才是我之幸。” 徐静舟闻言不由得低下头去,神情苦涩道:“也不过是空有个名头罢了,什么时候要被革除官职也说不定。” 杨青文顺着他的话叹息道:“白日里听徐兄说起一些官场之中的事,方知徐兄确实很是不容易,朝堂中旁的官员表面看来或许并无利益牵扯,可背地里却自有一层关系,徐兄背后没有可以依仗之人,甚至连圣上都对你有了几分不满,往后想在朝堂中做事,确实是举步维艰。” “确实如杨兄所言。”徐静舟愁眉苦脸的点了头,半晌,又试探着抬眼看向杨青文,“不知杨兄可有法子能解了我这困局?” 第一回见面时徐静舟还不知这杨青文身份,后边在户部任了官职,也就对朝中大臣大约有了了解,自然也就知晓了这杨青文的父亲身份。 吏部侍郎的身份不算太高,但在朝中也算有些地位,徐静舟心思简单,既然问出这话,俨然是真以为这杨青文将他当作朋友了。 杨青文正想着如何顺水推舟的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出口,却不想这徐静舟先开口向他讨教,他心中虽然高兴,可却还是故作迟疑,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不瞒徐兄,前几日我倒是听我父亲提及一桩有关圣上的旧事。” 说到这,他凑近了些,又刻意地压低了声音才神神秘秘的继续开口道:“想来徐兄应当也知道,咱们这位圣上曾在北岐为质四年之久,也是一年前方才得以归来,而后继承尊位。” 徐静舟点头,这些在陈国恐怕是无人不知的事,杨青文便又接着道:“那四年间,将军府赵小姐一直陪伴于圣上左右,也正因如此,所以圣上登上尊位之后,理所当然的将赵小姐奉为皇后,如今琴瑟和鸣,也算成就一桩佳话,甚至在皇后娘娘有孕之后,朝臣们多次进言选秀之事都被圣上驳下,如此,更是让众人以为他们二人感情甚笃。” 徐静舟听出杨青文话中深意,不由皱眉道:“难道不是么?” “自然不是。”杨青文笑道:“徐兄你一心苦读,大约是并不通晓此道,可只要是男子,怎会有只求一人的念头,莫说是像圣上这般位高权重之人,便是寻常男子,也总免不了三妻四妾才算是逍遥快活。” 徐静舟 第二十四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满室寂静下,赵筠元说不清是慌乱还是旁的,她下意识扭头看向陈俞。 陈俞的目光从贺宛身上扫过,面上瞧不出喜怒来,可赵筠元却分明看见他的眸色冷了几分,是了,那是他恨了那么久的人,他怎么会忘记? 无人瞧出高位上二人的神色变化,殿中央的舞女也依旧翩翩起舞,等乐声渐渐低沉,这舞也近了尾声。 朝臣中有人悬起的心刚要落下,就见那红衣女子身子微侧,本来就只是松垮搭在肩上的轻纱滑落,顺势露出那细腻白皙的香肩,确实是一副难得的旖旎景象。 可高位上的那人却赫然变了脸色,手中白玉作的酒杯被狠狠掷于地面,声音极冷道:“淫词艳舞,如何能上得了台面!” 殿中乐声骤然停下,起舞的舞女纷纷伏拜于地,瑟瑟不敢出声。 满座朝臣也皆是寂然。 赵筠元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而后伸手轻轻拉了拉陈俞的衣袖,轻声道:“圣上,今日是岁旦呢。” 陈俞的神情忽地柔和了下来,摆手道:“罢了,退下吧,换些寻常歌舞来。” 舞女与乐师闻言,皆是如蒙大赦,纷纷屈着身子退了下去。 很快有寻常歌舞顶上,殿中乐声响起,一切恢复如常,只等宴席临近结束,陈俞才握住赵筠元的手,声音微沉道:“小满,今夜朕就不去永祥殿了,你且先回去好好歇着。” 赵筠元下意识想攥紧他要松开的手,可片刻之后,她却只是轻轻在心底叹了口气,而后点了点头。 她知道陈俞想做什么,也理解他要做的事。 贺宛**倒也罢了,可她还活着,她还活着,陈俞便不会让她好过。 没什么值得同情的,那都是贺宛应当承受的。 *** 新岁的第一日,上京的雪势渐大,宫人晨起时刚将昨夜的落雪扫净,不过一两个时辰,地上又厚厚的积了雪。 赵筠元披着月白色的狐**披风,坐着轿辇行在雪地里。 动身之前,玉娇与春容都劝她不必走这一趟,到底是怀了身子的人,雪天路滑,万一要是磕着碰着,便是大事,可赵筠元念着昨日宴会的事,还是打定主意要亲自去见一见陈俞。 好在宣明殿不远,宫人们虽因大雪而缓了脚步,可依旧没多久就将赵筠元送到了宣明殿。 殿外,依旧是文锦在候着,赵筠元同他寒暄了两句,便迈步进了殿内。 推开殿门,她似乎隐约听见压抑的女子哭泣声音,不由微微皱眉,再抬眼便瞧见贺宛跌坐在书案前边,神色惶恐的瑟缩着,显然是畏惧极了。 赵筠元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心下其实有几分意外,意外陈俞居然还容贺宛活着,但却不曾急着开口问,只福身向陈俞行礼。 陈俞还不等她行完礼便将她搀扶起来,道:“外间大雪,怎么突然过来了?” 赵筠元道:“想来看看圣上。” 陈俞侧目瞥向 贺宛(),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奉茶?” 贺宛神色又是**又是慌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去倒了茶水,只是那茶水还不曾送到赵筠元手中,她便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冒着热气的茶水大半杯都洒在了她身上,显然烫得不轻。 “滚出去吧。”陈俞面色难看了几分,“什么事都做不好!” 贺宛头底得极低,快步退到了殿外。 赵筠元见贺宛已经离开,这才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她目光移向殿外,轻声问道:“圣上打算……如何处置这贺宛?” 她原以为陈俞再见了贺宛,定不会给这个曾经那样折磨过他的女子活路,越是恨,下手便越狠,定会让她承受千万种刑罚后再痛苦的死去。 可是没有。 现在的贺宛还安然活着。 陈俞似乎并不意外赵筠元会开口问出这问题来,他道:“小满,你知道的,朕心里最厌恶的,最恨的,就是贺宛,若不是她,我们在北岐的那四年便不会活得如此**,朕原以为她已经**,那些报复的法子都无法使在她身上了,可如今她还活着,那定然是要让她将我们当初所承受过的苦痛千百倍偿还之后才能解脱。” 陈俞说这些话时嘴角是带着笑意的,可赵筠元却能听出他的声音冷极了。 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是。” 离开宣明殿的时候,她由春容搀扶着从廊下走过,贺宛正低着头站在那儿。 等她行至贺宛跟前时,贺宛便慌乱的跪下向她行礼,贺宛是北岐人,她不懂陈国的规矩,遇上人便只知道下跪。 赵筠元低头看向她,她身上的衣裳被方才的茶水淋湿了一大半,廊下的冷风卷着碎雪呼呼的往她衣襟里头钻,融掉的雪水黏在她身上,她也不敢伸手去擦,就这样跪在赵筠元面前,冷得发颤。 赵筠元记得,从前的贺宛也是很怕冷的。 每年还不到北岐的冬日,她身上就已经披上厚厚的兽**披风,赵筠元偶尔听 那儿的宫人提及,说贺宛最是怕冷,所以每到这个时候,贺澜便会多费些心思,总要猎了最好的皮**来给这个妹妹做衣裳。 可如今,那个被贺澜捧在手心里的妹妹,却只能穿着淋湿的薄衣,在冬日的廊道下,跪在她身前瑟瑟发抖。 但赵筠元却并未因此而起什么同情的心思。 因为她记得,在北岐的她是如何熬过那漫长的冬日的,最冷的时候,因为贺宛的示意,沉春殿的宫人连冬日的衣裳和被褥都贪了下来,赵筠元与陈俞穿着薄薄的单衣躺在一张床上,两人贴得极近,却冷得生不出一点旖旎心思…… 所以如今的赵筠元见贺宛如此落魄,能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留了善心,至于旁的,实在不该苛求。 她坐着轿辇回了永祥殿。 贺宛的事情,既然已经得了陈俞的答复,赵筠元也不想过多掺合,她从不曾想过这件事情可能会有任何意外。 毕竟陈俞对贺宛的恨意,她心知肚明。 () 赵筠元走后,贺宛依旧守在宣明殿的廊道下,她如今成了一个陈俞身边任由他欺辱的宫女,纵然满心不甘,可却没得选。 大雪连绵不绝,午后,她见一道端方身影入了宣明殿,不敢细瞧,她只麻木的对着那道身影跪下行礼,大约是有些意外,那道身影却是在她面前停了片刻后才入了宣明殿。 等那道身影消失不见,贺宛才拖着僵硬的身躯,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依旧弯曲着身子,立在原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殿门打开,那道身着官服的身影迈步走了出来,她依旧颤颤巍巍的对着那人行跪拜礼,那道身影停下,垂眸看向她,“你是……岁旦宴上献舞的舞女吧。” 徐静舟的语气中有几分不确定,方才入殿时,他就瞧出这女子身形好似有几分眼熟,这会儿再细瞧一番,恍惚间倒是与岁旦宴那日身着红衣献舞的女子身影重合了。 贺宛见这人语气温和,才大着胆子微微仰起头来,瞧清楚了眼前人清俊的面容,又很快再度低下头去,道:“是。” 得了肯定的答复,徐静舟却不由得沉默了片刻,而后才道了句,“抱歉。” 然后抬腿踏入了雪地了。 贺宛愣愣的瞧着徐静舟离去的背影,努力的思索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他为何要说“抱歉”。 是了,方才殿前的文锦公公不是唤他为“徐大人”么。 徐大人,大约就是那位状元郎徐静舟吧,岁旦宴上的北岐舞,不就是他安排的吗? 是他将自己送到了陈俞眼前。 想到这,贺宛指尖不由得蜷起,心头那阵复杂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既然是他一手促成,这一切又怎么能只是一句“抱歉”就可以抵消的呢? *** 入夜,雪势渐小,却依旧未有停歇的意思。 赵筠元在烛火下做好了第六件孩子的新衣,算着日子,这孩子大约要生在春日末,她便费了心思,做了好些轻薄的衣衫。 其实这事于她而言本不算太难,毕竟从前在北岐的时候,她也没少帮着陈俞缝制衣物,久而久之,这一手针线活或许算不上多么精巧,至少用起来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 只是这孩子尚在腹中,并不知往后生出来的到底是个公主还是皇子,便索性连同衣衫鞋子都做了两份,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都正好有能用得上的。 如此一来,手头琐碎的事便也就多了。 天色方才暗下来的时候,陈俞身边的文锦公公就已经亲自来过一趟,不为别的事,只是为了过来告诉赵筠元一声,今日他歇在宣明殿。 赵筠元倒是并不曾说些什么,只是玉娇却没忍住在文锦离开之后嘟囔了句“从前同样是事务繁忙,便是将折子带来永祥殿都愿意,怎么如今却……” 话还不曾说完,就被春容的眼神打断,只能有些不情愿的闭了嘴。 赵筠元却不曾应声,说来也奇怪,这会儿她听着身边婢子的话,心头竟也忍不住想起立 在宣明殿廊道下那道纤细的身影。 她不由得轻轻摇头(),将那道身影从脑中驱逐(),然后继续将心思放在手中那做了一半的衣衫上。 贺宛的事,她想,肯定很快就会了了的。 此后两月,陈俞来永祥殿的次数虽然少了些,但也依旧时常过来。 只是每回过来,身边除了一个文锦之外,还总带着贺宛。 但只是以奴仆身份来使唤她,稍有不顺心如意,便要责罚。 赵筠元看得出来,贺宛的日子过得很不好。 而陈俞,大约只是觉得,贺宛从前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北岐皇宫里边,除了她的父母兄长,旁的人谁在这位尊贵的帝姬面前不是低眉顺眼的,可如今呢,她成了她从前最瞧不上的陈国人的婢子,在陈国的皇宫里,任人欺辱践踏,这对她,应当是最恐怖的惩罚。 赵筠元自然明白。 可是这都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她想,这场主仆 游戏,陈俞怎么得也该玩腻了吧。 贺宛活着,便代表着原书的剧情还不曾走到尽头,可是这个故事早以彻底偏离原本的轨道,赵筠元依旧无法联系上一开始给她任务的系统,这样拖延的时间越长,她心底所滋生的不安也就越多。 可她依旧无力去改变什么。 还好,陈俞待她依旧很好,而她腹中孩子偶尔的动作,也能让她意识到她与这个世界之间,还有着很深的牵绊。 春猎那日,赵筠元陪同着陈俞一同坐着轿辇去了围场。 说是狩猎,其实不过是底下人抓来一些猎物放入围场之中以供皇室,或者世家之人打发时间罢了。 正好赵筠元也许久不曾出宫,陈俞便借着这个机会,说是带着她出去散散心,虽然不能亲自骑马狩猎,可是可以四处走走,喝一碗新鲜的肉汤也是好的。 到了围场,赵筠元依旧瞧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贺宛。 显然,是陈俞让她陪同前来。 赵筠元心头不由生出些异样之感,但却没有说些什么。 恰在这时,春容上前与赵筠元低语了几句,说的是青州城的事。 陈俞耳尖,抬眼问道:“说什么呢?” 赵筠元不曾多想,只将春容带来的消息原模原样的说了,“臣妾几月前让宫中的铸剑师傅刘贡大人帮忙铸了一把好剑,原本是念着送给那日将我们护送回上京的荆南,可不想遣去青州送剑的人跑了一趟,竟是并未寻着人,说是连当初那位沈大人都出了事,好似被牵扯到一桩案子里边去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中也不免也有疑惑,她与那位沈大人虽然不过几面之缘,可对那位沈大人在那小客栈中字字不肯让步的质问北岐将军穆文的景象却记忆犹深。 那样的人,她总觉得不应当会做出对朝廷不利之事的人。 陈俞闻言抬眸,片刻后才道:“沈重那桩案子是朕亲自批的,他原是有护驾之功,朕也给予了嘉奖,可大约是太过抬举了他,反而让他生出了不当有的心思, () 惹出了祸端。” 他说这些,便是在跟赵筠元解释了。 赵筠元闻言,心中虽还有疑虑,可也只能应下。 关于朝廷的事,其实陈俞并未刻意隐瞒过她,甚至偶尔在她身边批折子之时,还时不时与赵筠元说起眼下朝局,问一问她心中想法,所以赵筠元对于这些,知道得并不算少。 但眼下陈俞不愿细说,总是有他自己的理由,赵筠元不好细问。 既然寻不到人,那送剑一事,赵筠元只能先搁置,让遣去青州城的人再好好寻一寻,至于还能不能将人找着,也就要看缘分了。 正想着,贺宛躬身端着茶水送了进来,先是一一向赵筠元与陈俞见了礼,然后才将那茶水送上。 不得不说,现在的她与两个月前的她当真有了很大区别。 就连陈国的礼仪,她也学得像模像样。 可赵筠元忽得没了继续留在这儿的兴致,她朝陈俞福了福身,以身子疲累为由头要先回营帐歇息,陈俞自然应下。 翌日一早,这一年的春猎便开始了。 准备参加此次春猎的世家子弟皆身着劲装,个个摩拳擦掌,意气风发,显然对于接下来的狩猎很是期待。 陈俞坐在高位之上,简单的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又道:“今年春猎规矩与往年相差无几,只是有一样,越往里面去,里边的兽类就越凶狠,自然也就更是难以对付,诸位若是想往深处走走,可要注意着些。” 听完陈俞的话,底下人虽有个人面色微微变了,可大多数人却依旧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好似并不曾将陈俞口中凶狠的兽类放在眼里。 陈俞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接着道:“至于今年的彩头,每个人想要的东西各不相同,朕便许你们一个心愿,若是谁人打下的猎物最多,最凶狠,那这人便能向朕许下一个心愿,如何?” 此话一出,底下好些人的眼睛都亮了,所谓金口玉言,他们自然都知道陈俞这话的份量,若是真能拿下那名次,求名求利,求姻缘富贵都是小事一桩,这让人如何不心动? 于是纷纷跪下应道:“是。” 接着陈俞点了头,那些个世家子弟便都翻身上了马,一手握长弓,一手拉缰绳,策马往林间深处去。 等他们离开,陈俞拉着赵筠元的手道;“外间风大,进里边歇着吧。” 赵筠元应了声“是”,走到营帐门前时却正好瞧见守在那儿的贺宛,赵筠元看了一眼陈俞,忽地道:“不如让她也进里边伺候吧。” 陈俞皱眉,眼底的厌恶显而易见,“不必,让她在这儿守着就是。” 赵筠元没再多言,只跟着陈俞进了营帐,可心中那阵异样却并未被压下去,或许方才陈俞眼底的厌恶不假,可她总觉得陈俞与贺宛之间,生出了一种古怪的,难以形容的旖旎情愫。 可是无从考证。 陈俞依旧像从前一样细心询问着她这几日的饮食,关 心着她与腹中孩子的情况,赵筠元一一应答着,又 忽然想起什么道:“既然安排了春猎,圣上怎么不一同去打发打发时间?()” 陈俞摇头道:朕若是去了,他们恐怕要束手束脚。?()_[(()” 说着,又看向赵筠元道:“况且,朕总是要陪在小满身边的。” 他说这话时,神色并未有任何的变化,明明是带着缱绻意味的情话,可从他的口中说出,却总是不自觉的带着一股冷意。 好像,一贯都是如此。 恍惚间,陈俞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营帐外,还有意无意的停顿了片刻,赵筠元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稀疏的阳光下,那道纤细的身影一动不动的立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或许是因为陈俞提出的彩头实在诱人,天色渐暗时,归来的世家子弟手中的猎物都 第二十五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四周在这一瞬安静下来,就连赵筠元看向陈俞的目光中都止不住的带着惊愕。 在众人的目光中,陈俞的声音尽可能的柔和,他垂眸看向赵筠元隆起的腹部,“皇后腹中孩子就快要降生了,一个北岐人的生死朕并不在意,可朕不想让朕的孩子还未出生便沾染上这种血腥气,今日,还是算了。” 没人想到陈俞会开口说出这样的理由来,偏偏这是无人能反驳的理由。 那些恨不得马上将贺宛投入兽笼的世家之人也只能颓然的将她松开,而她踉跄着从地上爬起,第一反应却是慌乱的跑到陈俞身后。 显然,她知道,是陈俞在护着她。 赵筠元微微抬眸,恰好瞧见陈俞收回的目光。 一切如常,可赵筠元的心中却明白,并不是这样,只是她不懂,陈俞不是最怨恨贺宛了吗? 不仅是赵筠元,就连陈俞,也曾经被这位北岐公主投入兽笼之中,差一点就丧了命,赵筠元想看到贺宛为这一切偿还些什么,陈俞呢,他应当更想看到的。 不管是原书中的陈俞,还是现在的陈俞,都应当如此才对。 毕竟那些事情,都是真切的发生在陈俞身上的。 赵筠元得不出答案来。 或许是因为陈俞的制止,让接下来的半场宴席只是按部就班的进行了下去,再有人站出来也只是开口说些好听的恭维话,没人再提及北岐人的事。 等天色再暗些,陈俞便与赵筠元一道入了营帐,贺宛依旧守在外边,赵筠元从她身边经过时,见她向来低垂的眉眼微微抬起,夜色中或许瞧不清楚眼神,可赵筠元却总觉得她那眼眸中多了几l分笃定。 就仿佛……对某件事多了几l份信心一般。 赵筠元移开目光迈步进了里间,像往常一样喝下热好的安胎药便要歇下,关于今日的事,赵筠元并未有再去询问陈俞的意思,她知晓,这种事,左右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只是陈俞好似存了想解释的心,在她面前张了好机会嘴,只是最后也只是道了句“无事”,便让她早些歇着了。 自从怀了身子,赵筠元总是早早歇下,就算陪在陈俞身边,也会歇得比他早些。 他向来忙碌,就算是最清闲的时候,手边也总有些事情得先处理,赵筠元或许等得,可腹中孩子却是等不得,不消多久,那股子困倦就涌了上来,好几l次趴在书案上就睡了过去,次数多了,陈俞便不再让赵筠元侍奉笔墨,只让她先去歇息。 今日其实发生的事并不算少,但或许是腹中孩子的缘故,赵筠元还来不及细细揣摩,就已经睡了过去。 只是她方才睡过去不久,就迷迷糊糊的听见外间传来喧闹声响,声音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赵筠元也惶然睁开眼眸。 里间的烛火已经熄灭,好在有月色透过营帐朦胧的照进来,让赵筠元算是能瞧清楚一些事物。 外间传来的声响并未停歇,赵筠元只听见好似是男男女女的 声音混杂于一处,却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 这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借着月色,她下了塌又随手拿了一件披风裹上,然后往外间走去。 赵筠元于陈俞歇息的营帐虽然也是临时搭建,可却事事都考虑得周全,粗略分了三间屋子,一间是置了床塌,用作歇息的,一间是书房,是陈俞平日处理政务所用,剩下一间倒是没有特意讲明用处,只是二人若是一块用膳之类,便是在这一间了。 赵筠元这会儿从最里间走了出来,瞧见陈俞的书房还亮着烛火,走上前掀开帘子才发觉人并不在。 她心头越发不安,一手扶着腹部,另一手搀着桌椅,一路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等行至门前,外间一阵寒风卷起一道发冷的声音送入赵筠元耳中,她听得那道熟悉的声音道,“你若敢伤她……” 她身子不由得一颤,还是伸手将那道帘子掀开。 外间,当真是热闹极了。 宴席上提出要将贺宛投入兽笼中去喂那只山猫的孟松面上染了红晕,显然是方才宴席中饮酒太过,这会儿还不曾消了醉意。 而此时他正竭力制住贺宛,神色惶恐无措。 当然,被他制住的贺宛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头发散乱,面色几l乎惨白,虽然一直在挣扎着,可却怎么得都挣扎不开来。 陈俞也在,他一直死死盯着二人,连赵筠元走到他身边也是文锦唤了一声“娘娘”后才发觉,可即便发觉赵筠元的到来,陈俞也依旧不曾将注意力分给她,只依旧盯着二人道:“孟松,你莫不是疯了!” 孟松被那夹着杀意的语气激得浑身发颤,制住贺宛的手下意识松了松,贺宛便得了空子,很快从孟松手中挣脱了开来。 瞧见这般景象,赵筠元的心头反而是一松。 她虽然也想要了贺宛这条命,可眼下显然时机不对,这孟松在朝中虽不过是个员外郎,可父亲却是尚书孟齐,若是孟松真对贺宛做了什么,赵筠元瞧得出来,依着如今这副情 景,陈俞怕是不会放过了那孟松。 如今贺宛无恙,赵筠元原以为陈俞对孟松不过小惩大戒一番,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不曾想到那贺宛从孟松手中逃脱之后却一门心思的扑到陈俞身边,一双娇媚的眸子蓄满了泪水,声音凄楚地方才唤了一声“圣上”,那噙着的泪珠便落了下来,好似受了千万般委屈。 她这般举动再加上被扯得凌乱的衣裳,让赵筠元很快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变了脸色,正欲开口,就见陈俞脸色也冷了几l分,竟然抽了身侧侍从的佩刀要往孟松的方向走去。 赵筠元瞧见他那满面怒火,一下子慌了神,连忙快步走上前拦了陈俞的去路道:“圣上,不可啊。” 陈俞凝眸看向她,声音极冷道:“你也是女子,这孟松如此行径,朕如何留得?” “圣上。”赵筠元尽可能冷静下来道:“此事到底真相如何还并未定下,况且,孟松乃是孟尚书的孩子,孟尚书老来得子,对他最是 疼爱,对于圣上所行之事,孟尚书一向是最为支持,圣上您就算认定这孟松真有这般孟浪行径,亦是应当看在孟尚书面子上再……()” 赵筠元心知陈俞与贺宛之间生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可此刻的她却没有细想这些的机会,她只知道她从幼时便养在孟皇后膝下,孟皇后待她如同亲女,就算没有系统的任务,今日,她也不会任由陈俞胡来。 今日之事若真的闹大,不管是谁都不好收拾,特别是陈俞盛怒之下为的还是一个北岐女子。 这对于一向厌恶北岐人的陈国人来说, 第二十六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陈俞的神色僵在了那儿L,大约他怎么得也想不到,赵筠元会这样直接的将他隐匿于心中,不敢承认的感情说出口。 片刻后,他的神色恢复如常,就连眼眸中的窘迫也已经消散干净,他冷声道:“小满,你是陪着我在北岐苦苦熬了四年的人,你知道那时候的贺宛是如何折辱于我,我只想让她受尽万般苦楚后再要了她的性命,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是吗?”赵筠元倚靠在软枕上,就这样平静的看向他。 陈俞心头却起了一阵无名之火,他盯着赵筠元道:“看来皇后是因为失了孩子,悲痛之下在朕面前竟连半分分寸都没了,朕不应当在这时候来瞧你。” 说完这话,已是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赵筠元看着他的背影,脑中没由来的想到四个字“恼羞成怒”。 即便陈俞并不承认,可她心中依旧恍如明镜,她明明就是……说中了他的心思。 赵筠元躺在床塌上,心头升起了无边悲凉来,旁人倒也罢了,为何偏偏是那贺宛? 她犹记得,北岐的冬夜里,她与陈俞二人在一张单薄的被褥下互相取暖,陈俞心疼的将她那双冻得通红的手放入怀中捂着,她仰头看向陈俞,清冷的月色下,她只能看清他漆黑眼眸中漫无边际的恨意,他道:“小满,终有一日,我们所承受的苦楚,一分一毫,都会从贺宛身上讨回来。” 赵筠元在他怀中没有分毫迟疑的点了头。 那时候,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苦,赵筠元在陈国时是娇养在宫中的世家小姐,在北岐却成了最低等的婢子,就连北岐宫中的宫人都可以随便差使,便是如此,赵筠元也不曾有过抱怨,她知晓陈俞在北岐宫中的日子难过,便竭尽全力地护着他。 表面上她只是陈俞一人的婢子,只要将他照料好便成,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在贺宛的示意下,谁人都知他们二人在宫中是人人可欺的,所以只要寻了由头便能随便责罚,罚跪,挨打又或者是罚去浣衣局都是寻常之事,方才来到北岐的第一年,她那双原本娇嫩的手就已经粗糙得宛如老妇,如今回了陈国一年有余,日日养着,却再养不回来。 若只是这些也就罢了,可她还亲眼见过贺宛与那些世家之人当众将陈俞唤做“陈国贱种”,生生逼着他下跪磕头,便是那兽笼,赵筠元与陈俞,也曾经进过…… 可陈俞,却还是动了心。 恍惚间,赵筠元好似明白了过来,原来她一直不曾顺利攻略陈俞,所以系统并未出现,陈俞藏在心底的那个人一直都是贺宛。 比起痛苦,此刻赵筠元心中更多的是茫然无措。 若是不能攻略陈俞,她便不能再回到现实世界,也就只能与陈俞贺宛这样耗着,若是还有心攻略陈俞,对一个已经动了心的人,她当真还有机会吗? 赵筠元浑浑噩噩的想着,却怎么都想不出个结果来。 如此闹腾一番,春猎便就只能提前草草结束了。 至于春猎中发生 的那些事儿L,自然被陈俞压了下去,只要他吩咐下去,便无人敢在这种时候乱嚼舌根。 而赵筠元回到宫中这几l日,底下人皆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特别是春容和玉娇两人,不仅在她的吃食方面费了不少心思,更是时时陪在她身边与她说些趣事逗她开心。 赵筠元不想徒惹她们忧心,纵然心中郁结难消,可在她们面前却好似已经将那孩子之事放下。 就连孩子下葬之后,陈俞再来瞧她,赵筠元也并未再提及过那日之事,与他之前的相处也已是恢复如常。 陈俞大约是很满意的,满意她这样识趣。 只是陈俞不知,赵筠元并非是识趣,只是还不曾想好到底该怎么办而已。 或许在她内心深处,亦是还存在着希冀,以为陈俞不曾忘记过旧日对贺宛的仇恨,依旧恨着她对他一次又一次的羞辱。 失去了孩子之后,赵筠元夜里却依旧睡得并不安生,有时夜半醒来,她总会下意识伸手摸向腹部,摸到一片平坦时,甚至心头还止不住会有些慌乱,直至彻底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那孩子早已经不在。 更多的时候她却都只是迷迷糊糊的睡着,昏暗的月色下,能恍惚间瞧见一道黑影坐在床边,目光痴痴的望着睡得并不安生的她,偶尔的一声叹息也都是极轻极轻的,仿佛怕会惊扰了梦中人。 *** 临近五月,上京偶尔已经能觉察到闷热的暑气。 贺宛怕冷,却也并不习惯这种陌生的燥热。 她站在宣明殿的廊下,虽然有遮盖的地方,可却依旧有些难熬。 但却也不敢偷懒,只能规规矩矩的守在那儿L,最大胆的动作也不过是趁着文锦公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往殿内瞧一眼。 陈俞对她的心思,她心知肚明。 其实原本她也是不敢信的,毕竟这实在太荒唐,她曾经做了那样多折辱陈俞的事,一次又一次的践踏他,从不曾将他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 贺宛记 得,在北岐时,陈俞每一回在她的手底下受了折磨,总会用那双阴郁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好似恨极了她。 即便是那时候的她,看见这样的一双眸子,也会止不住有些不安,可很快,那些不安就转变为恼火,让她忍不住用更为极端的法子继续折磨陈俞,想将他眼里那些不甘尽数碾在脚下。 而后来,她每回夜里再回想起陈俞那双阴郁的眸子,总会从梦中惊醒,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那段漫长的日子里,陈俞于贺宛而言,是最恐怖的梦魇。 后来不得已来到陈俞身边,她更是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直至今日,她依旧好端端的活着。 她一直最为恐惧的人,始终未有真正伤害过她,甚至还在她身处险境时护住了她,她还是想到了那个甚至有些可笑的可能性。 陈俞喜欢她。 那双阴郁的眸子看向她的目光里,有的不仅仅只 是怨恨,或许更深处,隐约的有一些无人察觉的最为隐晦的也是最为热烈的……爱意。 意识到这一点的那日,她又哭又笑的在床头坐了半夜,谁能知道呢,那个曾经被她欺负得最狠,也让她最恐惧的人,会喜欢她? 可这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又何尝不是最后一条生路呢? 只是,她要更确定一点,确定陈俞是不是真的对她有这样的心思。< 第二十七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大约是赵筠元的身体原本便不算太差,这段日子在宫中也一直被照料得很好,所以到这几日已是几乎全然恢复了。 赵筠元原本是瞧着外边天气好,不冷不热的,就带着春容与玉娇,想着出外头走走,也好散散心。 却不想与她们二人一路走着聊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宣明殿。 玉娇见了这般景象,不由笑着调侃道:“看来咱们娘娘想去外边散心是假,想来见圣上才是真啊!” 春容下意识看向赵筠元,见她神色如常才悄悄松了口气,又走上前道:“娘娘可要进去?” 赵筠元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有几日不曾见圣上了,本宫也正好有些话想与他说。” 春容面上带了笑意,“是这个道理,夫妻间许多事也是要说清楚才解了误会的。” 不说旁的,便是这些日子陈俞来永祥殿的次数都少了许多,她们这些在身边伺候的,又怎会不知是出了问题。 只是要解决寻常夫妻间的问题尚且是一桩难事,就更别提如他们这般的了。 不过今日赵筠元愿意主动来这宣明殿,也算是有了缓和的心思,春容与玉娇二人心里也都高兴。 赵筠元并未再多言,只是迈步往宣明殿走去。 宣明殿的廊下,贺宛并未像往常一样守在那儿,赵筠元的脚步一顿,她知道贺宛既然不在外面,那应当就是在里面了。 所以今日,她大约来得有些不合时宜。 可转念一想,其实也没什么。 若是正好也在里头,那她便借着这个机会好生问一问陈俞心底的想法。 想到这,赵筠元便依旧走到殿前。 文锦见了赵筠元,神色却头一回有些慌乱,他行完礼便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道:“娘娘,里面圣上正与徐静舟大人在议事,恐怕……” 赵筠元瞧出他的神色不对,这文锦公公被陈俞提拔上来之前就已经在宫中混迹了二十多年,向来是行事最为稳重,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这面上都瞧不出什么神色变化来的,可这会儿赵筠元却明显从他面上瞧出了几分慌乱。 不管是真还是假,赵筠元都想进里边瞧一瞧,于是摆手道:“无事,圣上曾经吩咐过,不管这宣明殿里边是在批折子,议事还是做旁的什么,本宫都可以随时进去,也无需通传,文公公难道忘了?” 文锦自然知道这话不假,可一想到里边的情况,他的心又不由得悬起,迟疑道:“可是……” 赵筠元却直接打断他的话道:“本宫有事要与圣上商议,就不与文公公闲谈了。” 说完,不等文锦再阻拦,她已是转身到了殿门前,抬手正欲开口。 而殿内,陈俞的手死死掐住贺宛的脸,要她重新回答那个问题。 这时候,哪怕是对这些东西再怎么迟钝的徐静舟也已经瞧出几分不对来了,但他却依旧没有揣摩出来陈俞的心意,只有些凌乱的看着似乎有些过于亲近的二人, 纠结着当说些什么劝一劝陈俞。 贺宛见陈俞生气,非但没有害怕,心中反而有些得意。 她明白,陈俞这正是因为心里有自己才生气。 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喜欢的人被别人染指呢? 想到这,贺宛微微仰头,那双娇媚的眸子避也不避的对上陈俞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圣上无论问多少遍,奴婢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奴婢愿意跟着徐大人出宫,陛下应当……” 剩下的半句话还没有说完,陈俞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发了狠的吻上那一张一合的唇,让她不得不将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尽数化为含糊不清的声音。 这一瞬,他的脑中一片混沌,已经将所有一遍遍在心里强调的东西忘却,就只确定眼前人,是他心底真正喜欢的那个人。 他不想让她属于别人。 徐静舟的身子仿佛僵硬,连思绪也停在了这一瞬。 原本的他正努力思索着到底该如何开口劝说,就见他们二人竟是已经……这让徐静舟这个连女子的手都不曾碰过的纯情男子脸红得就如同煮熟了的虾,就算已经回过神来,他也还是手足无措,一双手脚都不知道到底该往哪里放才比较好。 而殿外,赵筠元只是将那道门推开一道缝,就恰好看到了陈俞身子俯下,几乎痴迷的亲吻着跪在地上的贺宛。 她推门的手顿住,明明是六七月的时候,可她却在这一瞬感觉通体发寒,而心头生出漫无边际的茫然与恐惧来。 这一瞬,她为陈俞找的所有所谓理由都变得极为可笑。 她只能承认,陈俞确确实实的喜欢上了贺宛。 她就这样立于殿外,看着他们结束这个漫长而缠绵悱恻的吻。 等陈俞终于松开贺宛,赵筠元才缓过神来,她垂下眉眼,显然已经没了再去见陈俞的念头,只将那殿门的缝隙合上便转身走出了宣明殿。 殿内的景象依旧难以说明。 因为在陈俞终于松开贺宛之后,贺宛伸 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旁边跪着的徐静舟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被贺宛这般举动震住,心头麻木的想着,不知接下来圣上会如何处置看到这样多不该看到东西的自己。 好在正在此时,陈俞却冷冷的瞥了徐静舟一眼,不耐道:“你还留在这做什么,还不赶紧滚出去? 徐静舟听了这话心头还有几 第二十八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贺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伸手环在陈俞腰间,整个人都仿佛埋进了他怀中,声音很轻却很认真道:“那阿宛相信圣上。” 陈俞轻抚着她披散开来的墨发,柔声道:“好。” *** 廊道上,徐静舟才从宣明殿走出来不远,连额上冒出来的冷汗都还不曾干透,就在拐角处被个小宫女唬了一跳。 那宫女身着水绿色小衫,下裙却是浅淡的青色,虽依旧是宫女的服饰,可一眼瞧着却与寻常宫女不同,打扮得要更华贵些,想来是宫里哪个主子跟前的人。 徐静舟稍稍平和了心绪,客气问道:“不知这位宫女姐姐这是有何要事?” 宫女见他态度如此倒是有些意外,笑着道:“徐大人客气了,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玉娇,此番过来是皇后娘娘想见徐大人,故让奴婢请大人过去。” 徐静舟神色微变,拱手道:“微臣是外臣,入内宫恐怕是不合礼数的。” 玉娇摇头道:“徐大人误会了,皇后娘娘就在太湖边上等着您,您往这边走便是。”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徐静舟也不好再找理由拒绝,只得勉强应下。 廊道的尽头再转个弯儿便正好是太湖。 赵筠元在那太湖边上已经吹了好一会风,到现在内心那阵躁郁已经完全压了下去。 玉娇与春容皆不知方才的她到底在宣明殿里边瞧见了什么,只见她瞬间变了脸色,而后走出了宣明殿。 后边瞧她一直神色不虞,便也能猜到那大约不会是什么好事。 所以纵然满腹疑惑,也不好再开口细问,只能与她说些逗乐的话,想将她哄开心点。 可话还不曾说上几句,赵筠元便心不在焉开口吩咐玉娇去将徐静舟请过来。 徐静舟这会儿心情也极为复杂,方才在宣明殿里边瞧见的景象依旧在脑中挥之不去,这一切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他,他方才都做了什么蠢事。 他竟然向圣上讨要圣上心尖上的人,这不是莫大的笑话么? 而现下皇后娘娘又突然要见他,除却方才的事,徐静舟也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别的缘由。 故越发不知该如何应对。 等走到赵筠元跟前,也只能先硬着头皮行了礼。 赵筠元的目光从平静无波的湖面移开,神色平静的问道:“那日岁旦宴会中有北岐女子献舞,听说,这是徐大人特意做的安排?” 徐静舟显然有些意外赵筠元寻他过来是为了这事,可还是老实答道:“是。” 赵筠元终于将目光放在眼前人身上,甚至细细将他端详了一番,然后才道:“不知徐大人为何要做此安排?” 席中歌舞之事原本是和他一点关系也扯不上的,可他却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做了安排,赵筠元瞧他也不像是心机深重之人,自然觉得古怪。 徐静舟听她问到了这份上,面色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尴尬,可到底也还是将事情 如实说了。 他初入官场,便被共事官员排挤,后边更是连圣上也对他有了意见,情急之下生了讨好的心思也算正常。 赵筠元听完缘由,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本想告知徐静舟他是遭了暗算,毕竟朝中不少官员都知道陈俞原本是最厌恶北岐人的,那日献上的北岐舞,若不是阴差阳错让陈俞见到了贺宛,那他定时要迁怒于徐静舟的。 可想到如今陈俞对贺宛的情意,赵筠元反倒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说陈俞最为厌恶的便是北岐人,可他对贺宛……当真厌恶吗? 赵筠元说不出答案来,最终也只能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道:“往后徐大人做事还是应当谨慎些,那位杨公子或许并未存了坏心,可有些事却没那么容易说得清。” 徐静舟愣愣的抬头,半晌才应了个“是”。 赵筠元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用有些疲惫的声音道:“天色暗下来了,本宫也累了,就先回去了。” 徐静舟连忙俯身行礼,恭恭敬敬道:“微臣恭送皇后娘娘。” 赵筠元略一颔首,便转身顺着太湖边上那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石子路走远。 徐静舟直等到那道华丽的背影彻底瞧不见了,才起身离开。 当夜,贺宛封妃的消息便传了开来。 一个身份低微的婢子,按理原本是没有这样越级晋封的道理,可圣上抬举,说封妃,底下人顶多劝上两句,若他坚持,便也由着他高兴了。 所以这道旨意很快便定了下来。 贺宛被封为宛妃,赐居于常宁宫。 消息传到永祥殿来的时候,春容与玉娇都向底下人确定了好几回,总以为是不是弄错了。 她们二人一直在赵筠元身边伺候着,深知陈俞与赵筠元感情深厚,这几日虽然瞧着有些不对,可也只以为是因着孩子的事闹了脾气,过不了多久便会重归于好,可如今却多了个宛妃…… 春容与玉娇合计了好一会,到底不敢瞒着赵筠元, 只能小心翼翼的与她说了实情,哪里想到她好似早便想到了会有今日,直到她们二人说完,神色也不曾有什么变化,只道:“圣上对她的情意本就不一般,如今封了妃,也算名正言顺。” 玉娇轻哼一声道:“原本瞧着圣上对您也算是情深意重,哪里想到如今将一个北岐女子封了妃,却也不肯提前同您说一声。” 赵筠元无奈道:“你也知道他是圣上,说什么做什么哪里有一定要同本宫商量的道理?” “可是……”玉娇原本还想在说些什么,可却被边上的春容拉住了衣袖,春容接着她的话道:“娘娘的话有道理,圣上哪里能与寻常男子相比,这些事,总应当看开些才行。” 赵筠元知道春容这话也是在安慰她,可她这会儿只想独自一人待一会儿,便只让她们二人退下。 二人皆是应了声“是”,然后方才退了下去。 等殿中彻底静了下来,赵筠元方才能安静的想一想这几日发生的事。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与她记忆中原书剧情早已大不相同,只是陈俞与贺宛作为原书中的男女主,依旧不可避免的走到了一起。 只是,原书中的陈俞也是喜欢贺宛的吗? 赵筠元努力回想,可她只记得书中的陈俞曾一遍又一遍的强调,他恨贺宛,恨这个一贯高高在上的人,恨这个将他踩进了泥地里的人…… 难道这种恨里边,其实是夹杂着爱的。 其实……他爱贺宛。 赵筠元越是想着,越是觉得压抑。 事情仿佛往着一个全然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不知不觉间,她下意识伸手像从前一样轻抚着腹部,那里已经变得平坦,就好似没有什么曾经来过。 与陈俞的那段时光,如今想来,竟仿佛是一场梦。 她就这样枯坐着直到天色暗下,殿中的婢子一盏盏的点上了灯,昏黄的烛火一圈圈晕开,在她有些疲惫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亮。 她好似方才回过神来,唤来春容梳洗,将满头发沉的钗环卸下,也没心思再做别的,早早的上了塌。 春容一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约是想开口说些宽慰的话,可却又担心再提及这事会惹得赵筠元更是难过,犹豫之下,到底是没说出口。 等赵筠元上了塌,春容便将里殿的几盏烛火尽数熄灭,只留下外殿的烛火还亮着。 朦胧的光亮透过珠链幔帐隐约的照进里间,好似能让人的心里稍微安定些,不知过了多久,赵筠元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隐约察觉床边似乎有一道身影,心头一阵发凉,便又用力在被褥里用指尖掐住手心,借着手心传来的刺痛感终于是勉强清醒了过来。 她半睁着眼瞧见那道黑色身影依旧立于床边,但却并未做任何不利于她的举动,似乎就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她。 赵筠元自然觉得古怪,她咬紧牙关,趁那道身影不备猛地往他身上扑去。 那人显然不曾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举动,一下子站立不稳便重重地摔倒在地,背部砸在地上传来的疼痛感让他即便咬紧牙关也还是忍不住发出闷哼的声音。 赵筠元却顾不上这些,她死死用手肘抵住那人脖颈,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使在了这一处,然后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并未应答,只以手撑地,而后腰间用力,一个翻身便将赵筠元制于身下。 这姿势显然多了几分暧昧,赵筠元挣扎不开,正欲开口喊人,可那人却似乎已经瞧出她心中想法,已是先她一步捂住了她的嘴。 此时的她只身着单衣,甚至因为方才那一番折腾而有些凌乱,压在她身上的男子意 第二十九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她就这样抬眸看向陈俞,那双清浅的眸子里氤氲了一层薄薄的雾色,虽然不曾将那些过往都细致的说明,但他们二人心里却都明白,明白贺宛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而赵筠元,也是最有资格对他问出这个问题的人。 这一瞬,陈俞想起的是他第一回见到贺宛的景象,那是他来到北岐的第一年,北岐王将他当作战利品带上了萨阳雪山。 等他狼狈不堪的攀上了雪山,抬眸的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高台之上,身着白衣的少女雪中起舞,仿佛神山的仙子,一眼便刻在了他心里。 片刻后,陈俞回过神,却避开她的眼眸,有些不自在道:“情意二字,难道还能由着人来选吗?” 四周寂静无声,就连赵筠元,也不由顿住。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陈俞用很轻的声音继续道:“小满,从前我一直觉得我恨贺宛,恨她在北岐时一次又一次的折辱,践踏于我,让我在北岐的那几年活得连一条狗都不如,所以我想让她也尝一尝这等滋味,当初在北岐,我以为她当真**,心里更多的是不甘,想着她害得我们受了这样多的苦楚,凭什么就这样**,可是后来……后来……” 陈俞没再将话说下去,可其中的意思早已明了。 后来,他认清了心中的感情,方才知晓他对那贺宛的心意,于是便也再顾不得旁的,只念着与她长厢厮守。 赵筠元依旧端坐在那儿,可却头一回觉得满身的珠翠罗绮那样沉重,压得她近乎要喘不过气来,她张了张嘴,很想问他,那她呢,她又算什么? 可到底没有开口。 陈俞似乎也已经将要说的话说完,他神色恢复往常的清冷模样,道:“朕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小满,朕给了你皇后之尊,不算对不住你。” 说完,他大约也并不想再听到赵筠元的回答,转身便出了殿门。 赵筠元踉跄着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一点点的将满头珠翠卸下,等那些发沉的钗环尽数被摘了个干净时,她才终于能好好喘口气了。 *** 午后,玉娇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就见门口一宫人鬼鬼祟祟的走过来朝她招了招手。 玉娇皱了皱眉,可还是走上前去正欲询问,那宫人却先开了口问道:“可是玉娇姐姐?” 玉娇点头,便又听那宫人接着道:“太湖边上假山后头,徐大人好似有什么要紧事寻你。” 话一说完,那宫人不等玉娇细问,急匆匆地就走了。 留下玉娇一脸疑惑,暗自想着他口中那位徐大人是何许人也,自个从前也不认识什么徐大人,怎么会突然来寻自己? 如此纠结一番,倒也打不定主意到底是否要去瞧一瞧。 春容刚伺候赵筠元歇下,出了殿便瞧见玉娇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心下觉得奇怪,便走上前搭话:“这是怎么了?头一回见你做事这样马虎,瞧瞧这儿。” 春容说着,指了指被玉娇剪坏的枝桠 ,接着调侃道:“往日这些花枝都是由你照料,皆是因着你心细,今日这样可不成,再这么折腾下去,这一片花枝可不要全毁了?” 玉娇见那花枝果然被修剪得不成样子,面上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羞愧,“方才确实是我走神了。” “可是遇上什么事儿了?”春容与玉娇一同在这永祥殿伺候的时日也不短了,一日日相处着,关系也算不错,所以春容到底还是多问了一句。 玉娇迟疑了片刻,念着反正自个也拿不定主意,于是索性将方才那宫人带的话尽数说了,“便是出宫前我也不曾与哪位徐大人有过交情,如今突然说有位徐大人在候着我,还说有什么着急事,这实在……” 春容在宫里待得久了,性子也也比方才十六七岁的玉娇要稳重许多,听了她这话虽也觉得古怪,可却并不显慌乱,只开口道:“既如此,不如索性去瞧一瞧便是,到底是何方人物,又是打着什么主意,见了人便都知晓了。” “可是……”玉娇显然心中还有顾虑。 春容明白她心里不安,便又道:“我陪着你一块去瞧瞧便是,就算那人生了别的心思,好歹有我在,也不至于让他算计了你。” 听了春容这话,玉娇才算是定了心神,颇为感动道:“那便依春容姐姐的。” 两人这才一道往那太湖方向去了。 等到了假山后头,两人依照路上商量好的,春容先寻个地儿悄悄躲起来,玉娇一人上前去会一会那人,免得那人见玉娇寻了同伴一块过来,便不愿意吐露实情了。 而若是那人当真心存不轨,春容再出来帮忙,也不算太晚。 玉娇虽然心里害怕得紧,可听了这法子也觉得这话有理,便还是应了下来。 等春容躲好,玉娇便独自往那假山深处走去,好在没走多远便瞧见一道修长身影,一眼瞧着似乎有几分眼熟,可却想不起来自个是在何处见过,于是索性走上前去,有几分不确定的唤了一声,“徐大人?” 那人转过头来,玉娇这 才瞧清楚了眼前人模样,有些意外道:“徐大人?怎么是您?” 原来这位徐大人其实并非旁人,而是户部员外郎徐静舟。 徐静舟见玉娇神色大方,反而有几分不好意思,迟疑了片刻才将手中那封信递了过来,“本来徐某身外外臣,是不应当与内宫宫人私相授受,可一连几日早朝时我都瞧见有一妇人在宫门口神色焦急的来回走着,上前问了才知那妇人的女儿入了宫做了宫人,又听她提及女儿名字,说是唤做孙玉娇,我听着熟悉,想起了玉娇姑娘,便又问了她女儿是在哪个宫里当差,那妇人说是永祥殿,我这才确定了这妇人竟是玉娇姑娘的母亲。” 一听徐静舟提及赵氏,玉娇的脸色已经白了几分,只是那徐静舟全然不曾觉察,只自顾自的接着道:“那妇人听我说识得玉娇姑娘,便苦苦央求我将这信送到姑娘手中,我见那妇人实在可怜,这才应下。” 说着,他见玉娇不曾接下那书信,还觉得奇怪,“玉娇姑娘难道不想 看看这家书?” 玉娇闻言抬眸看向眼前人,有些艰难的对着他扯出一个笑容来,“奴婢不识字,徐大人可否帮人帮到底,也顺便帮奴婢瞧一瞧这信里都写了什么?” 徐静舟虽然有些意外,可也并未含糊,点了点头之后便将那封信展开,念道:“你这……” 刚念了两个字,徐静舟的脸色便忽地变了,他有几分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又将这封信从头到尾的瞧了一遍,这才皱眉道:“这……莫不会是弄错了?” “并非是弄错了。”玉娇垂眸道:“徐大人瞧见的这信上所言,一字一句,都是她最想对奴婢说的话。” 徐静舟难以置信道:“怎会如此?那妇人难道不是玉娇姑娘的母亲吗?哪里有母亲能对女儿说出此等……此等污言秽语?” 玉娇仰起头来,勉强笑道:“那今日徐大人可真是长了见识。” 徐静舟见此,也不由得手足无措起来,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当如何开口,犹豫几番,只得先开口向她道了歉:“玉娇姑娘,今日之事实在对不住,我不知这其中缘故就贸然做了蠢事,是我的过错……” 按理来说徐静舟好歹也是朝廷的官员,是断断没有向一个宫人道歉的道理,可他性子却与寻常人不同,只知做错了事便应当道歉,没有分身份高低的道理。 所以这一番道歉的话,说得也算诚恳。 只是原本玉娇在这徐静舟面前还能稳住心绪,如今见他道歉,反而被勾起压在心底的伤心事,一时间控制不住,眼泪便落了下来。 徐静舟原本就不是擅长言语之人,见玉娇因为自己而落泪,一时之间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又只能连连说了好几句道歉的话。 玉娇心知此事并非是徐静舟的过错,想说自个并未有责怪他的意思,可那话说出了口,却总是夹了几分哭腔,让人听着反而觉得她受尽了委屈,让徐静舟更是手足无措。 春容原本在另一旁的假山后边躲着,悄悄瞧着这边发生的事儿,原本见玉娇与那位徐大人好似相谈甚欢,心里还觉得奇怪,想着看来玉娇与这位大人当真是旧识啊。 可不想两人没说几句,玉娇就变了神色,到了后边,好似那位大人说了什么不当说的,玉娇甚至掉了眼泪。 春容虽不知此时站出来是否会打扰到他们二人,可却也见不得玉娇受这般委屈,索性也顾不得这么多,直接从那假山后边走了出来,直直地往他们二人方向走去,正想开口说些维护的话语,只是玉娇瞧见春容过来,先一步走上前道:“春容姐姐,这位徐大人是帮我家中传信的。” “传信?”春容想起赵氏的嘴脸,不由得皱了眉头。 徐静舟心知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又再度上前拱手道:“是徐某做了蠢事,惹了玉娇姑娘伤心,实在该死。” 春容见这徐静舟如此客气倒是有几分意外,而玉娇这会儿也已经勉强将心绪稳住,道:“奴婢已经明白这其中缘故,自然也不会怪罪徐大人。” 又挤出笑 意道:“时辰也不早了,奴婢还赶着回永祥殿当差,就先回去了。” 徐静舟闻言,也不好再多言,只能是点了头。 而春容与玉娇二人转身出了假山,路上却又忍不住谈及方才的事,春容道:“那位徐大人虽说做了蠢事,可瞧他规规矩矩的向你道歉的模样,倒是难得。” 玉娇自然是点头,“他是好心办了坏事,也是那赵氏惯会伪装,明明是存了害人的心思,却偏偏做出一副可怜模样,徐大人本就是个软心肠的,一时着了她的道也是正常。” 春容听她说得认真,又扭头过来上下细细将她打量了一番,等玉娇都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了,方才掩唇笑着道:“听你这话说得,倒好似个维护自家郎君的小媳妇,生怕旁人说了他半句不好!” “春容姐姐可不要胡说!”玉娇听出她话里头的调侃意味,瞬间红了脸,连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春容瞧见玉娇这副模样,更是起了逗弄她的心 思,又故作正经道:“哪里是胡说了,方才我远远瞧着他手足无措想安慰你的模样,可不就像是个惹哭了自家娘子的郎君么?” 玉娇听着这肆无忌惮的话,更是羞恼,可奈何嘴笨,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得故作气恼模样,道了句“春容姐姐只会欺负人,我不与你再多说”,说完,便气鼓鼓的要走。 春容只得赶上她步子,又连连说了好些哄着她的话,这一路折腾,倒是让玉娇彻底将赵氏的事抛在了脑后,心头的郁结也算彻底驱散了开来。 *** 陈俞后宫中多了位宛妃的事自然是瞒不住的。 前朝后宫,不过几日功夫就尽数听闻了这事。 几月前春猎时,借着几分酒意提出要将贺宛投入兽笼中的几个世家子弟听闻了这事皆是变了脸色,他们哪里想到圣上那时对这北岐女子明明颇为冷淡,心底却是存了这般念头? 要知道,彼时朝中也有不少大臣借着皇后怀身子的由头,提及选秀之事,可却被圣上毫不迟疑的驳回。 因着这事,众人皆言是帝后情深,赵筠元与陈俞那一段故事本就广为流传,而后陈俞一副情深意重,要为她空置后宫的模样,更是惹得上京女子无不艳羡。 可如今,陈俞不仅纳了妃,而且那女子还是个北岐女子。 这事传闻出去,确实是让人意外。 而若是说起春猎,便不得不提及另一桩事,那便是春猎的第二日,被陈俞亲手处置了的兵部员外郎孟松。 当时孟松饮多了酒,借着几分醉意要将那贺宛投入兽笼,说是让这北岐人也尝尝被野兽分食的滋味,却被陈俞听到响动。 那时陈俞早已对贺宛动了情意,又怎会容忍旁人羞辱了她,盛怒之下,甚至连赵筠元的劝阻也不顾,当着众人的面便了结了孟松这条命。 后边赵筠元因为这事不曾保住腹中孩子,春猎便就这样早早结束。 至于孟松之死,自然是被陈俞压了下来,对外说是在围场上遇了猛兽,生 生被那猛兽扑食。 若是旁人或许会信了这一番说辞,可孟松的父亲,也就是户部尚书孟齐却不肯相信,他老来得子,对孟松这唯一的孩子很是宠爱,而这孟松也并非是个寻常纨绔子,反而一心有保家卫国的志向,所以一早便投入军中,又拿了军功得了封赏,也算是个有出息的。 可如今却什么凭证都没有,就说是死在了春猎的围场里边,这让孟齐如何甘心。 当日亲眼见着孟松死在陈俞剑下的人不在少数,只是陈俞一道命令下去,那些个人便是什么都知道却也是只能当个哑巴。 孟齐费尽心思盘问,最终是一个身份不高的世家子弟跪在地上哀求他不要再继续问了,他方才坐实了心中猜想。 天底下除了那人,确实也没旁人再有这等本事了。 也确实没再闹腾下去了,只是心底埋下的这一根刺,却是拔不出来了。 只是这孟齐不知孟松是因为贺宛这个北岐女子才丢了命,若是知晓,怕是豁出命去也要让她偿了命。 外间因为这事议论纷纷,永祥殿却是一片寂静。 赵筠元自从那日与陈俞争吵了一番,算来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陈俞。 反而是贺宛,每日都是依着规矩过来向赵筠元请安。 原本赵筠元以为她是怀了炫耀的心思,可她每回前来态度都极为恭顺,让人分毫挑不出错处来,时日一久,赵筠元便也只以为是自己多心。 这一日,赵筠元像往常一样等着贺宛将每日请安的客气话说完,便开 第三十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赵筠元皱眉,又见她再度屈膝跪下,声音微颤却又坚定道:“我父王,母后,兄长,或许皆不是陈俞亲手所杀,可却都是被他所害,我一柔弱女子,虽担不起复国重任,可却也无法当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的陪伴于仇人左右,所以,便只愿能离开,便是只做一个寻常人,也是心甘的。” 听她说完,赵筠元才算真正弄清了她的来意,“你是希望本宫帮你?” “是。”贺宛点头道:“阖宫上下,能帮臣妾的,也就只有您了。” 赵筠元盯着她瞧了好一会,见那贺宛只是低垂着眉眼,除了偶尔拿手中锦帕擦拭眼角泪珠外,便没了旁的举动,倒像是真心过来求她的。 想到这,她心下好似已经有了主意,难得勾起笑意道:“既如此,那本宫便帮你一回,也算是成全了你一片孝心。” 贺宛大约没想到赵筠元竟会答应得如此轻易,但也很快回过神来,又连连说了好些感激涕零的话方才离开。 而赵筠元看着贺宛离去的背影,心底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倒并不是理不清楚,只是,想着最后赌一回。 如今她被困于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之中,竭尽所能也无法摆脱困局,如今贺宛送来这个契机,无论如何,她总应当要试试的。 最差的处境,也不过如现下一般而已。 况且原书中的贺宛,不也是一直念着逃离陈俞么? *** 八月,算是一年中难得的好时节。 中秋宴那日,席中的歌舞与往常每一回的歌舞一般,挑不出错处,却也极为无趣,瞧得人昏昏欲睡。 宴席过半,贺宛的目光与赵筠元对上,片刻后,又很快移开,而后,贺宛便向陈俞行礼道:“臣妾不胜酒力,不过喝了几杯酒,竟是有些头晕了。” “今日的酒是烈了些。”陈俞点头,转而又对贺宛身边婢子道:“好生搀扶着你家主子,等回了常宁殿莫忘记去熬一碗醒酒汤让她喝下再歇息。” 那婢子闻言连忙应下。 如此,贺宛方才离了宴席。 只是陈俞这番关怀备至的模样,落入朝臣眼中,又是不免在心中嘀咕几句,都道传言非虚。 也有好事之人见了这番景象便悄悄往赵筠元的方向瞧上几眼,以为能瞧见她黯然神伤的模样,却不想她只是神色如常的赏着席中歌舞,观到兴起时还弯了弯唇角,显然是并未在意。 赵筠元算着时辰,等席中水袖舞近了尾声,便也起身向陈俞福身道:“臣妾出去走走,散散酒气。” 陈俞侧目瞧了她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赵筠元便也起身离了宴席,只当作不曾瞧见席中朝臣们的古怪神色。 鸣鉴宫边上便是太湖,太湖旁还坐落着几座假山花园,是散心的好去处。 赵筠元离了宴席之后便与春容在太湖边吹了会凉风,然后才起身往花园方向走去,园子里的牡丹正娇艳欲滴的开着,两 人一路闲谈,缓步踏上了石子道,没走几步,却听见园子的另一边传来嬉笑声响,春容眉头皱起,道:“哪里来的宫人不懂规矩,竟在宫里头胡来?” 赵筠元心知其中缘故,面上却只点头道:“寻常时候倒也罢了,今日正赶上中秋宴,若是被旁人瞧见了,只怕是要说本宫这个做皇后的失了职。” 说罢,正欲动身往方才传来声响处走去瞧个究竟,却不想几个身着舞裙的女子打闹着从园子另一侧跑了过来,许是正玩闹得起劲,几人都不曾瞧见站在那处的赵筠元,若不是春容反应得及时,就凭她们那阵横冲直撞的劲头,怕是能将赵筠元撞倒也未可知。 春容将她们几人拦下,厉声呵斥道:“哪里来的狗奴才,竟这样不懂规矩?” 那几个舞女就算再没有眼力见也能瞧出赵筠元身份尊贵了,一个个皆是脸色发白的跪拜于地,跪在最前边的那个舞女磕磕绊绊道:“民……民女是舞乐坊入宫来献舞的,初来乍到,不懂宫……宫中规矩,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万莫怪罪。” 赵筠元秀眉皱起,语气少见的带了几分嫌恶,“舞乐坊的舞女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连规矩都没学好,就送入宫中献舞?” 春容原以为依着赵筠元的性子,应当是不会与这些舞女计较,最多不过提点几句,不想她这会儿一开口便是嘲讽,正欲开口劝说,又听她接着道:“罢了,今日是中秋,也算个团圆的好日子,本宫也不想与你们深究,只是若留你们在宫中继续这样胡来也是不成的,总不能让你们再冲撞了旁人,又来置喙本宫不曾管好这宫中事宜。” 说着,她微微扬了扬下巴,拔高声音道:“也不必像往年一样留宿于宫中了,现在便滚出宫去吧,顺便给你们坊主带句话,若是往年舞乐坊送来献舞的舞女还是这般模样,便不必送来了。” 跪在地上的那几个舞女有几分不可置信的抬头,又迟疑道:“可是,眼下怕是已经闭了宫门……” 赵筠元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丢到那人跟前,冷声道:“说 是本宫的命令便可。” 闻言,那几个舞女便也不敢再多说,只小心翼翼拿了令牌收入怀中,而后快步绕出了园子。 如此耽搁一番,赵筠元好似也已经没了散心的兴致,转了脚要往回走。 一旁的春容迟疑了几番,还是面色古怪的开了口,“娘娘今日倒是与往常有些不同。” 说的自然是方才赵筠元将那几个宫女赶出宫一事。 赵筠元神色一顿,道:“只是懒得多费心思罢了,瞧她们几人那副模样就知道不是省心的,直接将人赶出去,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春容愣了愣,下意识点头道:“也是这个理。” 等二人回了鸣鉴宫,殿内歌舞依旧不曾停歇,宴席近了尾声,里边的朝臣或多或少的饮了酒,有本就管不住嘴的,借着这几分酒劲,说的话更是比往常要大胆许多。 赵筠元进去时,甚至听见有朝臣明晃晃的议论,说什么“皇后娘娘失了宠”,又说什么 “往后的日子不好过”,“怕是故意装作不在意”之类。() 赵筠元向来知道她如今境况不好,少不了是要惹人非议的,只是她毕竟是皇后,被人当着面这样议论,倒是实实在在的头一回。 ?元芙芙的作品《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只是她心里头记挂着旁的事,即便听 第三十一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春容与玉娇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愣在了原地,就连行礼都忘了。 而赵筠元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所以面对陈俞,她竟是分毫不曾慌乱,只缓缓起身向陈俞行了礼,然后才道:“若是臣妾不曾记错,宛妃应当一早便回了常宁宫,这会儿,应当在常宁宫歇息才是……” 还不等赵筠元将话说完,陈俞早已没了耐心,他伸手一把将还跪拜于地的赵筠元拽起,而后盯着她的眼睛道:“朕已经命人封锁了整座皇宫,若是今夜不曾寻到人,那明日一早,来往上京的不管是陆路还是水路都会被封锁,一日寻不到人,那便封锁一日,直到将人寻到为止!” 说完这话,陈俞原以为能在赵筠元眼中瞧出几分恐惧来,可是没有,她依旧是神色平静,甚至认同的点了头,“宫中嫔妃失踪确实并非小事,臣妾以为,确当如此。” 陈俞眼睛微微眯起,到底是松开了手,但却并未消解心头怒气,只道:“事实如何,等寻到阿宛,一切自见分晓。” 赵筠元稳住身形,又恭敬的应道:“是。” 陈俞没再说话,只脸色极为难看的坐下,显然是打定主意要在永祥殿等贺宛的消息。 如此,赵筠元也没得选,只能陪他一同候着。 帮贺宛逃离之事,赵筠元筹谋了已有好些日子,算算时辰,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此时的贺宛应当已经顶替了舞乐坊那位生了痨病的阿月姑娘坐上那只去往北岐的小船,到明日早上,小船早已出了上京。 届时,就算陈俞真将来往上京各道尽数封锁,却也来不及了。 而往后,天高海阔,就算陈俞是一国君主,想将贺宛寻回,也不会是件容易事。 正因如此,所以赵筠元即便听陈俞说出那番威胁之语,也依旧能面不改色。 临近亥时,皇宫中却一片灯火通明,到处是举着火把的禁卫军,为了找到贺宛,他们已经几乎要将整个皇宫翻过来,就连一些早已破落不堪的宫苑,也都尽数被他们翻找了一通。 陈俞的命令,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他们又怎敢怠慢? 而此时,永祥殿中却是静得落针可闻。 殿中的几盏纱灯都尽数点亮,明亮得有些刺眼的光亮笼罩了整座宫殿,陈俞与赵筠元就这样静默的坐在殿内,一言不发。 明明好像也并未过去多久,可赵筠元却几乎要记不起来他们上一回这样安静的坐在一块是什么样的景象了。 也是如同眼下,仿佛是想置对方于死地的敌人一般吗? 她浅浅抿了口杯中的温茶,再抬眸时顺势看向陈俞,他的眉头紧锁,面色看起来是平静的,可眼底的慌乱却是骗不了人的。 等案上的沙漏漏尽,便已是到了亥时,陈俞的神色越发焦灼,显然是忧心贺宛当真出了什么事。 他盯着赵筠元看了片刻,眼神却忽地柔和下来,他低声道:“小满,朕知道因为阿宛的事,你心里有许多不满,可朕 已经失去过她一回了,不能再有第二回了。” 他始终笃定,贺宛失踪这件事与赵筠元有脱不了的干系。 毕竟谁也没有他清楚,赵筠元心底深处对贺宛的恨意,就宛如当初的他一样,恨不得将贺宛千刀万剐。 见赵筠元不曾应答,陈俞又接着道:“只要你将阿宛的去处说明,小满,朕不会责怪于你,只要她平安归来,朕只当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可好?” 这是赵筠元第二次从陈俞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第一回是在北岐,贺宛要将她拖入兽笼时,那时的陈俞便也正如眼下一般,祈求贺宛能给她一条生路。 想到这,赵筠元心间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她敛下眸子,尽可能将心头那阵涩意压了下去,再抬眸时,神色早已恢复如常,她缓声道:“可臣妾并不知宛妃现下所在何处。” 她依旧不肯松口。 陈俞眼底的柔和在这一瞬消失殆尽,他冷哼一声逼近赵筠元,脸色极为难看道:“朕这亦是念这从前与你的情份,想给你留最后的体面,若是你还不肯说出阿宛所在,等下边人将人寻到,恐怕这事就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赵筠元听出他话里的威胁之意,可却只淡淡应道:“臣妾确实不知宛妃所在。” 见她油盐不进,陈俞眸中染上怒火,正欲发作,却听外间传来脚步声响,一转头,正是李瑾书大步走了进来。 见他进来,陈俞顾不上旁的,连忙问道:“可寻到阿宛了?” 李瑾书点头,可面上却并不见喜色,只勉强回话,“是在宫门口寻着的,宛妃娘娘看起来并不太好,圣上您……还是亲自去瞧瞧吧。” 话音还未落下,陈俞便已经急匆匆地往殿门方向走去,只是方才走了几步,好似又想起赵筠元这个罪魁祸首来,于是又冷声吩咐道:“李将军,将皇后也带上吧。” 如此吩咐,竟像是要让人将赵筠元当作犯人一般抓去贺宛跟前。 可赵筠元身份尊贵,又如何能真将她当作犯人来对 待? 正当李瑾书为难之际,赵筠元却已经抬腿跟了上去,见此,李瑾书才算是悄悄松了口气。 其实即便陈俞不这样说,赵筠元也是要寻个由头跟上去瞧瞧的。 她得弄明白,贺宛是不是真的被找到了。 若是依照她的安排,贺宛此时都已经在坐上离开上京的船了,怎么可能会在宫门口出现? 除非,她并不想离开。 想到这,赵筠元微微闭了闭眼睛,若是如此,那这一回,她便算是赌输了。 跟在身后的春容见赵筠元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能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 最终结果如何,当真只能看那贺宛是如何言说的了。 陈俞的步子迈得极快,他不肯坐轿辇,也不肯停下歇息,赵筠元便也只能吃力的跟上他的步子。 不知走了多久,赵筠元只感觉双腿已经变得麻木,连鬓边的碎发都已被汗浸湿 ,他们才算是赶到了宫门口。 彼时天色极暗,天边无星无月,连一点光亮也瞧不见,就好似一块漫无边际的黑布,沉沉地笼罩于天际,而下边,却 第三十二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作何解释? 她能如何解释?难道说他怀中那好似受尽了委屈的贺宛本就生了逃离他的心思?还是说这一切都是贺宛的谋算,她只是被贺宛算计了? 这样的话,旁人或许会信上几分,可是陈俞,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这一回,是她赌输了,她自然是愿赌服输。 反正眼下攻略陈俞的难度与之前比起来,不过是一万与一千的差别而已。 看起来好像相差甚远,实际上不管是一万还是一千,都是无法跨越的天堑。 或者说,从一开始,攻略陈俞就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任务。 不管她付出多少,陈俞,都只会爱贺宛。 想到这,赵筠元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她轻声道:“臣妾,无话可说。” “好,好一个无话可说!”陈俞冷笑几声道:“即如此,朕也不需要再给你留什么颜面了,皇后赵氏,心性善妒,恃恩而骄,毫无容人之量,竟行戕害嫔妃之举,传朕命令,即日起,赵氏幽禁于永祥殿,无朕旨意,永世不得外出。” 此言一出,赵筠元身后的春容吓得双腿一软,直接便跪了下来,接连向陈俞磕了几个头之后又哀求道:“圣上,娘娘定然只是一时糊涂犯了浑,如今已经知晓错了,还请您饶恕啊!” 说罢,见陈俞神色不曾松动,便又神色慌张地去拉扯赵筠元衣袖,“娘娘,您快求一求圣上,就说您知错了,圣上仁慈,定会顾念旧情……” 可赵筠元神色平静的身后将她搀扶起身,道:“走吧,回去吧。” 春容不知陈俞早已打定了主意要为贺宛出气,她却知道,事到如今,她便是当真跪地哀求亦是不会有用,只会更加狼狈。 幽禁于永祥殿这样的惩罚其实也不算太糟,至少如同赵筠元一开始所预料的那样,陈俞便是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要了她的性命,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所以她便也坦然接受。 春容被赵筠元扶起之后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赵筠元转身离开,她才不得不向陈俞行了礼之后跟上赵筠元的步子。 *** 这一日发生的事情颇多,即便春容是一只跟在赵筠元身边贴身伺候着,也有许多事情都稀里糊涂的。 所以等回到永祥殿,对上玉娇担忧的目光时,她也只得轻轻摇了摇头,道:“娘娘忙了一整日了,早便累得不行了,还是赶紧伺候娘娘更衣吧。” 玉娇并非是个没有眼力见的,听了春容这话,又见她神色疲累,自然也明白方才所发生之事大约不会是什么好事,于是也连忙应下。 如春容所言,赵筠元这样折腾了一整日,早已疲惫不堪,等周身繁重衣物钗环卸去,便沉沉得昏睡了过去。 夜里,她罕见的梦见了那个与她没有缘分的孩子。 从前她腹中怀中孩子时,倒是时常梦见那孩子还在襁褓中的模样,也还不会说话,总对着她咿咿呀呀的。 那时候每回做了这样的梦(),她总是满心甜蜜的与陈俞说起ㄨ()ㄨ[(),说这孩子还未出生便总来她的梦里,一定是对她这个娘亲满意极了,迫不及待地要与她见面。 陈俞听了这话却总取笑她,说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她自个总想着腹中孩子,所以才总做这样梦,哪里有什么怪力乱神的说法? 可后来,那孩子死得不明不白,赵筠元也还是总想起他,却再也不曾在梦中见过他。 赵筠元想,大约是那孩子在怨着她,觉得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本事,连自个的孩子都护不住,所以便也再不愿见她。 可今夜,那孩子却又来入了她的梦。 梦中的孩子已不是从前襁褓中的模样,而是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的,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当真是可爱极了。 赵筠元站在那小姑娘面前,想伸手去摸一摸那小姑娘的脸,却又担心这样的举动会将那小姑娘吓到。 可那小姑娘却好似看出她的心思,反而主动牵起她的手贴近自己的脸,然后抬头看着她笑。 赵筠元轻轻抚摸着小姑娘的脸,眼泪忽地就落了下来。 等再醒来时,天边已经有了细微的光亮,赵筠元睁开眼睛,眸色也逐渐清明,而她枕边,是一片眼泪濡湿的痕迹…… 听到殿内传来赵筠元起身的动静,守在殿外的玉娇与春容也急忙爬了起来。 原来按照宫中的规矩,守夜的宫女有一个便已经足够,往常玉娇与春容也都是轮着来的,可昨夜经历了那样一遭,虽说赵筠元面上瞧不出什么来,可谁也不知她心里头是否当真不在意,玉娇与春容自然都放心不下,便索性二人一同守在殿外,唯恐生了变故。 昨日夜里,赵筠元歇下之后,玉娇再问起缘故,春容自然也不再隐瞒,将发生之事一一说了个明白。 大约是这事情实在令人震惊,听完这话,玉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缓和了好一会才道:“这定然不是咱们娘娘做的,娘娘生性仁善,便 是再怎么不喜那宛妃,也绝不至于背地里有如此行径。” “是这个理。”春容叹了口气,“可光咱们相信又有什么用?娘娘大约是被如此冤枉了一番,心里憋着一股气,在圣上跟前竟也将这桩罪行承认了去,如今那宛妃正是圣上放在心尖的人物,圣上又如何舍得她吃分毫苦头?” 说罢,二人知道此事难以寻到转机,又是唉声叹气了一番。 后边二人心头装着事,也只是囫囵睡了一宿,再醒来便是听着内殿传来的响动。 这会儿时辰尚早,二人一听到声响便连忙推门入了殿内,好在殿内的赵筠元只是神色如常的起身梳洗。 二人见此,方才松了口气。 春容走上前道:“娘娘今日起得真早。” 赵筠元停下手中动作,轻轻笑了笑道:“不知为何今日醒得早了些,再想歇息却是怎么得都睡不着了,索性起了身。” 又转头瞧了她们二人一眼道:“春容,你过来 () 替本宫梳发,玉娇,你去备些吃食吧。” 二人闻言,皆是应下。 永祥殿这边一切如常,甚至玉娇备好早膳送上来时,赵筠元用得比寻常时候还要多些,显然胃口不错。 见此,春容玉娇二人悬着的心也总算能稍稍放下。 不管旁的,总归身体是最重要的,若是身体垮了,便是这事再有转机,也晚了。 而外间因为这事闹出的动静却并不算小。 若是只是宛妃失踪一事,其实可大可小,且不说那宛妃已经平安归来,就算这人寻不回来了,只要陈俞费些心思,便也能将这事压下去,顶多时日久了,成为旁人口中的一桩皇室秘辛罢了。 可偏偏陈俞因为宛妃之事将赵筠元幽禁,赵筠元到底是皇后之尊,到这儿,这件事便是再也小不下去了。 翌日早朝,便有不少朝臣提及了此事。 初时,那些朝臣说话还算客气,大多只是列举了赵家功绩,道:“赵将军为陈国征战多年,立下汗马功劳,到最后更是血洒疆场,将军夫人也随之而去,赵家遗骨,唯有一个赵皇后,皇后娘娘便是千错万错,也还望圣上顾念赵将军一家,给皇后娘娘留些体面!” 又道:“皇后娘娘方才十一岁时便追随圣上去了北岐,北岐何等苦寒之地,娘娘为了圣上,却甘心受那等苦楚,如今娘娘做了错事,可也不过是一时糊涂,还请圣上开恩啊!” “……” 每每有朝臣站出来说这些,底下总是一片赞同之声。 他们这些人早便对贺宛这北岐女子有极大的意见,更是看不惯陈俞偏宠于她,如今寻着机会,可不要把心底那些话都尽数说出来? 可陈俞闻言却越发烦躁,冷笑道:“赵家功绩,赵氏功绩,这些自然不必你们言说,朕心里都有数,只是有功当赏,有错则当罚,当初赵将军立下汗马功劳,先帝也不曾吝啬嘉奖,赵氏在北岐陪朕苦熬四年,朕也给了她皇后之尊,如今她做了错事,难道就不当罚了吗?” “依诸位的意思,这些功绩,便能保她一辈子不成?” 他这话说得实在不留情面,也赫然让底下那些大臣变了脸色。 有胆子小些的,这会儿也瞧出来陈俞神色不对,知晓若是自个再多言的话,怕是要惹怒了他,便索性闭了嘴巴。 可也有些耿直的老臣没有被陈俞这几句话唬住,他们入朝为官几十年,便是从前在先帝面前都是敢开口直言的性子,更不必说在如今的陈俞面前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在他们眼里,陈俞不过是个乳臭无感的小子罢了。 陈俞既然将话说到这份上,他们几人说话自然也不再客气。 有人往前一步率先开口道:“听圣上这话,老臣还以为皇后娘娘是犯了多大的罪过,其实说来不过是将那北岐女子逐出宫去罢了,甚至都不曾伤了那女子性命,这又算是什么天大的罪过?” 这人甚至不愿称贺宛为宛妃,显然是不愿承认她的身份。 又有朝臣紧随其后分毫不留情面道:“老臣上了年纪,也不会说什么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只说一句,莫说那北岐女子已经平安归来,便是皇后娘娘当真要了那女子性命,老臣以为,圣上都不当如此作罚!圣上若执意为那女子惩罚皇后娘娘,只怕是要寒了边疆万千将士的心!” 几句话说得简单,却是铿锵有力。 底下朝臣听了,皆是小声应和,都道“是这个理”“那北岐女子如何能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之类。 更有甚者,直言“那北岐女子本就该死”。 即便北岐早已不复存在,可对于陈国人而言,对北岐的厌恶早已深入骨髓,特别是提及贺宛这个狐媚惑主的北岐女子,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陈俞的脸色自然是难看到了极点。 从前他与这些朝臣也并非没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只是即便那时他们争吵得再怎么厉害,也绝不至于像如今一般难堪。 大约是因为那时候的他们不论如何争吵,到底都是在为陈国谋算,而如今,陈俞却是为了一个北岐女子。 这日早朝到了最后自然是谁也不肯让步,而后不欢而散。 *** 常宁宫这边看似平静,可其实却也没少往外头打听消息。 贺宛既然如此算计了一番,自然是念着不能白费了心思。 经了昨日夜里那一遭,常宁宫里边的宫人尽数被陈俞以**的罪名换了下去,贴身的几个婢子为此丢了性命,其余宫人或是被遣去做粗活又或是被发买了出去,总之下场都不太好。 而如今常宁宫里边伺候着的,都是陈俞吩咐了底下人连夜挑选着送来的,其中贴身伺候的婢子有个名唤玉桑的,父亲在陈国是个小官,母亲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北岐人,所以这玉桑身上也算是流着一半的北岐血液。 从前这玉桑因为母亲是北岐人,这样貌上也与北岐人有些共通之处而备受欺凌,陈国人对北岐人的怨恨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玉桑身上还流着一半陈国人的血,那些人也依旧在瞧见她那与北岐人极为相似的面容之后对她厌恶至极。 所以即便是入了宫,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可不曾想眼下她却正是凭借着这张脸于一半的北岐血脉成为了宛妃的贴身婢子,要知道如今的皇宫中,这位宛妃可当真是最受宠的主子了。 大约是这玉桑确实合贺宛的心意,人方才送来,陈俞便给了那负责此事的太监重赏,那太监见揣摩对了主子心意,欢喜得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处放才好,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才领了赏。 而那玉桑也是个机灵的,她从前吃得苦头不少,如今有了机会能在贺宛面前当差,自然是打定主意要好生表现,万不能行差踏错分毫,所以在贺宛跟前事事做得细致小心,才不过两日,就成了贺宛身边最得脸之人。 自然,这也和她那张像极了北岐人的脸有着莫大关系。 贺宛如今在宫中就算再怎么如鱼得水,也终究是孤 身一人,见了玉桑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心中也能有些慰藉。 可这会儿,她却是憋了一肚子火气,忍耐了好几番,还是克制不住将桌上杯盏尽数砸了,莹白的碎瓷片散落一地,底下的宫人也尽数跪着,心底虽然都知晓贺宛如此举动太过肆意,可却也无人有胆子在这时候上前阻拦。 就连这几人之中甚为得脸的玉桑也只是跪在一旁。 直至贺宛又砸了好几个上好的花瓶,方才算是稍稍消解了她心头的火气,只是面色却依旧不算好看。 到这会儿,玉桑方才走上前去,劝慰道:“娘娘何苦为这事动气,不过是那些个老匹夫说的浑话罢了,连圣上都不给他们好脸色瞧,可见他们这话说得愚蠢!” 玉桑确实是个聪明的,这话也一下子便说到了点子上。 那些个大臣心里怎么想或许重要,可再重要也重要不过圣上,左右他们也越不过圣上去。 贺宛面色稍稍缓了些,可说起那些大臣所言,她心里还是觉得不爽快,“若是北岐还在,这些个老匹夫怎敢如此侮辱本宫!” 她最不能忍受的,大约是那些朝臣将她与赵筠元相较之时,将她贬低得几乎一文不值。 她向来高傲,即便如今北岐不在了,她这个所谓的北岐公主身份,甚至已经无法与他人言说了,可她以为,她依旧可以依靠着陈俞的宠爱站 第三十三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早朝时,那些朝臣所言,就已经让他极为不满。 他承认赵家功绩,也承认赵筠元为他付出颇多,可若是因为这些,他便要对赵筠元言听计从,他是决计不愿的。 他是陈国的国君,难道竟是保护自个心爱的女子不受委屈的本事都没有么? 阿宛那样的身份性子,位份低了,更是不被旁人瞧在眼里,更是要受尽委屈,可小满不同,她是个那样坚韧的女子,又有赵家这个免死金牌,这个后位于她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实在不行,便将后位给阿宛,管理后宫的权力便还是留给她小满。 这样阿宛的后位也不过是个空职。 陈俞这样想着,大约是以为寻到了两全之法,心里竟是轻松了不少。 *** 外间所发生这样多的事,赵筠元是全然不知的。 她虽被禁足于永祥殿,可若是有心想知晓外间发生之事,倒也并非没有法子。 再怎么说,她依旧是皇后,那些宫人们对她,也总还是会留上几分面子。 只是她现在对外间发生的事实在提不起兴致来。 毕竟不管外头情况如何,于她,都是没有意义的。 日子宛如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平缓度过,流言蜚语传的最为嚣张的那日夜里,赵筠元早早地歇下,可却睡得并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她又隐约瞧见窗前倒映出来的那道黑影,朦胧的月色下,她瞧不清楚那人的眉眼,却能瞧见他高挺的鼻梁和由于紧张微微抿起的嘴。 好似有几分熟悉。 赵筠元的思绪渐渐清明,她下意识开口道:“你……” 那道身影似乎一慌,很快背了过去,方才还能瞧清楚的模糊面容也彻底隐匿于夜色中。 赵筠元见他要离开,连忙叫住他道:“等等。” 那人脚步顿住,赵筠元又有几分怅然道:“我不知道你是何人,也不好奇你的身份,只是……总觉得你有些熟悉,近日发生的事情有些多,你可否陪我聊聊天?” 纵然不知晓这人身份,可赵筠元至少能确定,这人对她是没有恶意的。 若是他真有动手的心思,凭着他这进出永祥殿如无人之境的本事,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赵筠元也是易如反掌。 既然他不曾这样做,便是没这心思了。 那人显然不曾想到赵筠元会这样说,但他还是停了脚步,这便算是给了答案。 赵筠元知晓这人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必然不会开口说话,于是也没有等他应答,只自顾自地开口道:“我瞧不清楚你的模样,也不知你是哪里人,不知你可否去过北岐?” 隐匿于夜色中的人不曾给出答案,赵筠元也没有当真要他回答的意思,又接着道:“幼时我便听闻北岐是个极为熬人的地方,后来当真去了,才知传闻不虚,那当真是个苦寒之地,寻常地方只是冬日落雪,而北岐,就连夏日里,都有飘雪的时候… …” 说到这,赵筠元下意识摇了摇头,“或者说,那儿根本没有四季的说法,一年到头都是漫长的冬季,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怎么也瞧不见尽头。” 那道背影微微动了动,好似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也不曾说。 赵筠元没有发觉什么,她垂下眉眼,唇边的笑意却带着几分苦涩,“可是你知道吗?那样冷的北岐,却开满了梅花,它们就好似从枯树枝中生长出来的一样,即便是无人之处,也依旧展露出无限生机来……” 话音落下,依旧是寂静一片的沉默。 赵筠元默了片刻,大约是觉得自个与一个甚至都不知道身份的人说这么多实在有些好笑,便又叹了口气道:“抱歉,让你听了这样多不知所谓的话。” 又轻声道:“天快亮了,你走吧。” 那道身影微微侧了侧身,到底没有转过身来,只是伸手推开那扇雕花窗,很快消失于夜色中。 翌日赵筠元起身时,窗边的花瓶上插着一束还沾着露水的红梅,明明是**月的时节,那红梅却开得正正好…… *** 朝堂之上,陈俞显然又是发了一通脾气。 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因为废后之事。 原本陈俞盛怒之下将赵筠元幽禁于永祥殿之事便已引发诸多朝臣不满,如今又猛然提及废后之事,更是让朝中大臣皆是变了脸色。 朝臣们尽数跪拜于地,直言绝不能废后。 陈俞见他们又是仿佛提前做了商量一般,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愿意迎合自己,心头顿时涌上一股火气,“所谓后位,母仪天下,自然是以人品为重,其余身份地位都是没那么重要的,赵氏善妒,又行戕害嫔妃之举,如何再能身居高位,此乃后宫之事,算是家事,朕心中自有考量,诸卿不必再多言。” 如此,算是已经将他的态度表明。 原以为那些朝臣听到这,凡是识趣一些的,便都会闭嘴。 可偏偏此事不同,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便有好几个人再度跪下,皆道:“圣上的家事亦是国事,赵皇后或许有行差踏错之处,可无论如何,也是绝不至于落到被废的地步!” 此言一出,在场其余朝臣也都纷纷点头,显然都对这话极为认同。 平日谈论政事,朝中大臣大多各持己见,少有意见相同的时候,可在废后之事上,他们却是难得的达成了一致。 见他们如此,陈俞面色越发难看,又想起贺宛受了那样多委屈却只能生生忍受的模样,心底猛然一疼,却也越发笃定内心想法,只道:“此事不管你们如何劝说,也是改变不了朕的心意,朕是一国国君,难道连决定谁为朕的正妻资格都没有吗?” 他这番带着明显怒气的言论倒是确实将一些朝臣镇住,算是让他们闭了嘴,只是这朝堂之上还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大臣。 比起寻常朝臣,他们就要更加难以糊弄些。 原本赵筠元被幽禁于永祥殿的事就已经惹得他们 很是不满,更别提如今陈俞竟是要废了她的皇后之位了。 所以四下寂静中,他们几人却一同站了出来,道:“圣上此言不错,作为一国君主,自然能做得了自个的主,只是圣上此举,为子,将先帝嘱托抛之脑后,此为不孝,为君,将臣子功绩视而不见,此为不义,为夫,为宠妾而废妻,此为不仁。” “臣等受托于先帝,辅佐圣上左右,行劝导之职,先帝曾言,圣上年幼,行事恣意,令臣等事事躬亲,不可懈怠,如今圣上要行这不仁不义不孝之举,臣等竭力劝阻,然圣心已决,不可撼动,臣等自知有愧于先帝所托,还请圣上赐臣等一死,如此,才算谢罪。” 说罢,又尽数跪了下去。 陈俞宽大袖袍下的拳头紧握,指关节泛起白色,他死死盯着眼前跪着的几人,若是可以,他当真想成全了他们的死志。 可残存的理智却提醒着他,这是万万不能的。 若是此时他当真应下,那废后之事自然容易,只是他登基不久,根基还未稳便轻易处置了好些个在朝中颇有地位的老臣,不仅会寒了朝中臣子的心,更别说若是传闻出去,会如何惹人非议了。 那些个老臣也正是笃定了这一点,所以方才敢开这个口。 这是在威胁他。 念及此,陈俞心中哪怕压着万千怒火,也只能勉强挤出笑意来,“此事是朕欠了考虑,便……再议吧。” 他这便算是做了让步了。 底下朝臣闻言,终于是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朝臣之中,徐静舟虽然站在最末端,可却也将陈俞之言听得分明,他人微言轻,能做的,也不过是跟在其他朝臣后边说几句劝导之言,心当真是一直悬着,虽说后头有那些个老臣进言,好歹算是将陈俞的心思拉了回来,可不知为何,他心头总还隐约有些不安。 至于他为何如此在意赵筠元之事,大约是因为赵筠元曾提醒过他一回,而他也确实因为赵筠元的提醒对那杨青文多了几分防备心思。 后边有一回,他意外遇见杨青文在酒肆中与人喝酒,本想上前与他打个招呼,却不想恰巧听见他正欲身侧那衣着华贵之人闲谈。 他本不欲偷听,却偏偏听那人提及他的名字。 那人道:“听闻你与那新科状元徐静舟关系颇好,你这性子,竟能同那性子迂腐无趣之人聊得来,倒也是件怪事。” 徐静舟那会儿便是想起了赵筠元之言,脚步下意识一顿,就听见杨青文嘲讽笑道:“他那人,谁能同他聊得来?我不过是闲来无事无事,捉弄他取乐罢了。” 又凑近身侧之人道:“你可知岁旦那日宫中宴席,宴席中那献舞的北岐女子虽是他做的安排,可却是我出的主意……” 身侧之人一脸讶异,“听闻圣上如今极为宠爱那北岐女子,已经将她封为宛妃,甚至连前边陪着圣上在北岐熬了四年的皇后娘娘都要靠边站呢!” “可不是么?”杨青文也是个消息灵通的,这事他自然也知晓,只是说到这 ,又忍不住叹息,“那傻子运气是当真不错,原本以为圣上厌恶北岐人,岁旦宴献上北岐歌舞必然会触了圣上霉头,没曾想被他歪打正着!” 说罢,又是恨恨的叹了口气。 听到这儿,就站在酒肆门口的徐静舟只觉浑身冰凉,他虽说与这杨青文相识不久,可对于这唯一一个在上京交到的朋友,他向来是无比珍惜,亦是诚心相待,却不想这杨青文从头到尾都不过将他当作逗弄取乐的玩意儿罢了。 那日他浑浑噩噩的离了酒肆,在家中关了好几日方才算是将这事想了个明白,也安慰自个,那杨青文既有如此行径,想来原本便不是什么好东西,能早些认清他的真面目也不算坏事。 至少眼下还不曾被他害得当真惹上什么祸事。 这样一想,心底也算稍稍好受了些。 后来杨青文再来寻他,他也都避而不见,既然已经知晓了那杨青文心头的算计,依着徐静舟的性子,也做不出什么报复手段 来,更是不会与人虚与委蛇,所以便索性与那杨青文断了来往,免得再被他算计。 杨青文虽不知其中缘故,可他也是个性子高傲之人,在徐静舟这儿吃了两回闭门羹,也断再做不出那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了。 如此闹腾一番,这事才算是彻底过去了。 此事之后,徐静舟便对赵筠元多了几分感激,念着若不是那日赵筠元提点了他几句,他又如何想到那杨青文表面上瞧着也是个清风霁月的端方君子,里边却是个黑了心的? 他素来是个恩怨分明之人,记着赵筠元的这份恩情,便也总想着为她做些什么。 可惜他不过是个户部员外郎,即便知晓她如今深陷困境,能做之事,也是少之又少。 这般想着,他缓步出了宫门。 却不想在宫门口瞧见了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那人正是玉娇的母亲,赵氏。 自从玉娇被赵筠元留在了永祥殿中做了贴身伺候的宫人,赵氏便隔三差五地要往这宫门口跑。 初时她也还往宫中递了几回拜帖,只是却再也没收到回信,次数多了,赵氏心里头也明白赵筠元是不会再搭理她了。 可她心有不甘啊。 按着她的想法,那玉娇也是她费了不少心思养出来的女儿,眼下正是最好的年纪,又生得如花似玉的,莫说是嫁个有钱的公子哥,便是嫁个当官的,也是配得上的。 只是那几日她昏了头,心里想着,做寻常人的妻子哪里比得上做皇帝的老婆来得威风,玉娇若是能入宫做个妃子,那自个自然也跟着风光,若是得了宠,只消在那圣上耳边吹吹风,不管是给她弟弟要个官职,还是给她自个挣个诰命,都是件容易事。 若是寻常人生出这般念头来,那只怕是异想天开,可这赵氏不同,她念着自个与宫中那位皇后娘娘可是沾了亲故的。 虽说只是远亲,可她向来是个脸皮厚的,自以为只要能入宫见了那位皇后娘娘,定能将这事办成。 毕竟如 今的有些身份地位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更别提这堂堂一国君主了,玉娇怎么也能唤那皇后一声姐姐,又生得这般样貌,入宫去做个帮衬,那自然是最为合适不过。 于是这赵氏便将那些个上门说亲的媒人都尽数拒了,只一心想着将人送入宫里头去。 只是可惜这般谋算了一番,到头来倒确实是将人送入了宫中,只是却不是入宫去做妃子的,而是做了个寻常宫人。 这让一心念着要拿这女儿去换钱财名利的赵氏如何接受? 于是那日之后,她便想尽法子要将玉娇要回来。 只可惜只要赵筠元不答应,这赵氏连宫门都是进不去的,更遑论其他。< 第三十四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文锦不知陈俞为何突然变了心思,只能一边跟上他的步子,一边劝道:“圣上,如今已近亥时,您再有急事,也当明日再作安排才是……” 陈俞的脚步顿住,他抬眼看向殿外,浓重的夜色几乎将所有原本能瞧见的东西淹没,唯一能瞧见的,只余下星星点点的光亮。 文锦瞧不清楚他的神色,只见他又低下头去,道:“那便明日吧。” *** 日子一旦重复起来,便过得极快。 赵筠元在永祥殿中一日复一日得过着相同的日子,不知不觉间,已是到了九月,天气也渐渐转凉。 冬日好像要比往年来得早些。 窗前那束红梅却依旧艳艳地开着。 这是今早刚送来的红梅,从那日赵筠元说了喜欢梅花开始,每日她的窗前都会有一束新采的红梅。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可被人这样心心念念地记挂着的感觉,总不至于太差。 赵筠元也曾想过,这位甚至自己都并不知晓身份的人,是否对自己会有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意,否则,他何必如此费心? 可是这样的念头方才出现,她便不由得摇了摇头,她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些年,几乎将所有心思都花在了陈俞身上,与旁人的交集实在不深,若真有人对她动心,她也实在想不出其中缘由来。 于是便将这念头抛之脑后,只觉那人是别有用心。 而春容玉娇二人自然也发觉了这日日送来的红梅,两人一合计,也觉得这事古怪,于是便悄悄在那窗子底下蹲守过几回,只是每回都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那束红梅已经像往常一样放在了窗边。 初时,两人只当是自个贪睡,可次数多了,两人才发觉不管前头多清醒,每回到了那个点,总是要昏睡过去,这才明白是那送红梅的人使了手段。 如此折腾过几次,到底不能将那人身份拆穿,左右这人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恶意,况且自家娘娘每日起来时瞧见那束红梅,好似心情都能好上不少,所以二人便也不再深究。 而陈俞这一日忙完手中政务,本欲早些前去永祥殿将自请废后之事与赵筠元言明,可到了夜里,他又念着昨日便不曾去常宁宫了,贺宛性子向来骄纵,今日若再不去,恐怕又要同自己使小性子了。 如此一想,他便还是先去了常宁宫。 等他在常宁宫用了晚膳,再出来时天已经彻底暗下。 若是往常,他凡是到了常宁宫,就没有不在这儿过夜的道理,贺宛总有千万种法子缠着他,当然,他亦是甘之如饴。 可今日却不同,他只开口说手中还有些要务不曾处理,贺宛便松了口,更是难得善解人意道:“国事总是要更加重要些的,阿宛就在常宁宫等着圣上,圣上什么时候过来都成。” 陈俞头一回见她那样通情达理的模样,心里却并不觉得高兴,他深知贺宛脾性如何,不管是从前在北岐,还是如今在陈国,她都是向来骄纵 的性子,哪里会像如今这般,竟开始权衡起什么国事家事来了? 如此想着,心中更是不免愧疚,总觉得时自个不曾将她护好,方才让心爱之人受了委屈。 所以此时的他,对废后另立之事,亦是越发坚定。 陈俞再来到永祥殿的时候,赵筠元正要歇息,听了底下人禀告,自然觉得奇怪,皱眉道:“他怎么来了?()” 春容虽因为陈俞不由分说将赵筠元幽禁于永祥殿之事也对他颇有不满,可心底却明白若是要摆脱眼下困境,总还是要指望着他的。 于是见赵筠元如此神色,还是开口劝道:难得圣上过来,娘娘还是莫要再与他使性子了,若是可以,该说明白的事还是要说明白,能解了二人之间的误会,自然是更好。?()_[(()” 赵筠元明白她的意思,虽然心知这大约是不可能之事,但到底没有忍心让她失望,只点头道了个“好”。 陈俞才入了殿,春容玉娇这些贴身伺候之人便都识趣的退了下去。 殿内只余下他们二人。 陈俞正欲开口,目光却不由得被窗边那束开得正好的红梅所吸引,他有些奇怪道:“哪里来的红梅?” 赵筠元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微微弯了弯唇角,“底下人见臣妾这几日精神不太好,特意寻来讨臣妾高兴的。” 闻言,陈俞大约是想起他已经将赵筠元幽禁于永祥殿半月有余,面上不由得浮现出几分尴尬,不过却转瞬即逝,又道:“做错了事总归要受些惩罚,小满,你于朕而言虽与旁人不同,可既是做错了事,便还是要罚。” 赵筠元没有兴致与他深究这所谓的与旁人不同,只直言问道:“圣上深夜前来,是有何要事?” 陈俞迟疑了片刻,想起贺宛,最终还是开口道:“小满,朕想给阿宛皇后之位。” 赵筠元怔住,她努力地理解着此时的陈俞所说的每一个字,片刻之后,她抬眼看向他,面上好似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此事,圣上似 乎不需要同臣妾商议。” 他若是有这样的心思,直接下一道旨意,昭告天下便是。 何必来问她。 她又能决定什么呢? “朝臣们对此事意见颇大。”说到这,陈俞皱起眉头,显然有些烦闷,他接着道:“朕提了一回这事,被那些老家伙训斥一番还不算,一个个的竟还做出以死要挟的姿态来,朕……也实在没了法子。” 大约是有求于人,陈俞的语气也不似从前冰冷,难得软了几分,“小满,若是你能让一步,自请废后,那那些老家伙便是再有意见,也不好再管这事了。” 饶是一早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听到陈俞这话时,赵筠元依旧僵在了那儿,她很想马上开口说出反驳的话来,或是指责陈俞的忘恩负义,或是一遍遍重复贺宛曾经做过的错事,可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 或许是一直不曾得到赵筠元的答复,陈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 语气中也多了几分不耐烦,“小满,朕知道你或许会觉得委屈,可这事说来本就是你的过错,作为中宫皇后,缺了容人的气度,让阿宛因此受了委屈,若非如此,这皇后之位,你还是能好生坐着。()” 赵筠元终于回过神来,她端坐于陈俞面前,腰身挺得笔直,几乎是一字一句道:臣妾不愿。**()_[(() 第三十五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赵筠元赫然睁大了眼睛,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抑制不住得微微颤抖,“我不是在做梦吧?” 过去的十六年间,她曾无数次尝试唤醒这个曾在她降生时出现过的系统,几乎是用尽了她所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可它却再也未曾出现过。 以至于让赵筠元一度都开始怀疑,这个所谓的系统是否是真实存在的,她坚定以为的一切是否只是一场幻梦? 而此时,她却清晰的再度听见那道机械声音在耳边响起…… “抱歉。”那道机械声音再度响起,“由于系统74号过度协助宿主导致其任务世界坍塌,我们部门更改了系统行事准则,若无意外事件发生,系统不得对宿主提供包括交流,提供道具,分析局势在内的十余种协助方式,所以103号一直未能回应宿主。” 虽然是一成不变的机械声音,可奇怪的是,赵筠元却好似当真从这103的语气中听出了歉意来。 不过这显然不是最重要的,赵筠元抓住了它话里头的重点,连忙问道:“那现在这个世界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事件呢?你刚刚说可以更换攻略目标,这是不是要再给我一次机会的意思?” 相比起其他的,她显然要更加关心与自己相关的事。 赵筠元的问题有些多,系统103号却耐心极好的一一作答,“经本系统检测,攻略目标陈俞攻略难度远超最初的检测值,目标人物性格中偏执成分过高,攻略成功概率极低,所以经部门会议商议,可以给您重新选择攻略目标的机会,请问您是否要行使此项权力?” 赵筠元沉思片刻,开口问道:“若我选择不更换攻略目标,继续攻略陈俞的话,成功概率有多少?” 这倒并非是因为她还不想放弃陈俞,只是更换攻略目标非同小可,指不定这重新更换的攻略目标也不是什么善茬。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系统好不容易出现,她总要借着这个机会了解更多才是。 系统103很快答复道:“经本系统检测,若宿主继续攻略目标人物陈俞,成功概率约为百分之零点零二。” 闻言,赵筠元沉默了一瞬,而后果断点头道:“那还是换吧。” 片刻后,她又迟疑道:“换谁都可以吗?” 系统103号:“本系统会以数据分析为基础,为宿主做出最优选择,经本系统分析,若宿主要更换攻略目标,最优选择为……” 赵筠元的心不由得揪起,就好似在现代时观看某档电视节目时,到了主持人要宣布最后冠军的时刻。 很快,系统103号给出了答案,“最优选择为广陵王陈意。” 赵筠元顿住,有些艰难地开始思考自己攻略陈意的景象。 陈意与陈俞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此人的性子与陈俞却是截然不同。 赵筠元与他相处不多,可也能感觉出来这陈意性子冷淡之余少了那份自傲,攻略他比之陈俞,应当是要容易一些的。 只是一切重头,又不知要在这儿耗上几年,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正当赵筠元胡思乱想之际,系统103却又突然道:“攻略目标陈意好感度无法检测,宿主可选择更换任务内容为协助目标人物广陵王陈意登上陈国君主之位,请问您是否要行使此项权力?” 即便这系统发出的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机械声音,可赵筠元却明显地从它声音里听出了几分难以置信来。 将任务内容由虚无缥缈的感情作为判定依据变为由简单的目标人物是否登上陈国君主之位,对于赵筠元而言,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好感度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就像攻略陈俞,即便她对这人已经掏心掏肺,更是好几回救了他的性命,可到头来,他心里装着的,依旧只有践踏羞辱他的贺宛。 再来一回,即便更换了目标人物,赵筠元也并不知晓是否会重蹈覆辙。 等她为陈意付出一切之后,又会不会再度出现个贺宛将一切掠夺。 若是更换了任务内容,显然就不必再为这种事操心。 只要陈意能坐上那高位,不管他身边再有多少个贺宛,赵筠元都不会在意。 不过她虽然对这崭新的任务内容很是满意,可却也对系统103号骤然改变的态度有些奇怪,“更换任务内容自然更好,只是……为何突然要更换任务内容呢?又为何会检测不出陈意的好感度呢?” 系统103号卡壳了半天,最终才用它那机械声音回答道:“因本系统出现故障,无法对目标人物陈意好感度进行检测,即无法核对宿主攻略目标任务难度,所以给予宿主更换任务内容权力,请问宿主是否要行使此项权力。” 话说到这份上,赵筠元自然也不会再犹豫,她坚定点头道:“我确定行使此项权力。” 系统103号得到肯定答复,继续道:“宿主行使此项权力后,将会脱离原身躯,以新的身份接近目标任务,请问宿主是否准备好……” “等等!”赵筠元慌忙打断它的话道:“眼下……我 还有许多事需要用赵筠元这个身份去完成,能否等我将这一切完成后再脱离身躯?” 系统此番出现得实在突然,若是她提前知晓系统会在这时再度出现,那她定然会提早将一切安排妥当,亦不至于还要在费些时间善后。 系统103号自然没有什么意见,“请问宿主需要多长时间?” 赵筠元思忖片刻,最终道:“三个月吧,三个月之后,我再以你们安排的新身份去接触陈意。” 相比起过往赵筠元与陈俞纠缠的十六年,三个月显然并不算长,所以系统103号几乎没有迟疑就答应了下来。 定下了此事之后,赵筠元又问了系统好些个问题,最终从系统口中确定在顺利脱离原身躯,更换新身份之前,系统会一直在她身边待命才终于放心地去休息了。 而赵筠元不知道的是,在她去休息之后,系统亦是长长舒了口气。 因为就在方才,系统对目标人物陈 意好感值进行检测之时,居然发现他对宿主赵筠元的好感度是满的,也就是说,若是任务内容为攻略陈意,赵筠元甚至不用做什么,这个任务就已经完成。 发觉此事的系统103号亦是摸不着头脑,好在他做事谨慎,提前预备了方案b,否则这事都不知该如何收场才好。 *** 得到系统回应的赵筠元久违得睡了个好觉,只是在第二天醒来时止不住有些慌乱的去确定系统的存在, 在得到系统的肯定答复“我在()”之后,赵筠元才算是彻底地安下心来。 看来昨日夜里的一切并非是幻梦一场。 接下来的她,也终于可以为最后离开做好安排了。 春容与玉娇虽不知昨日夜里陈俞前来时到底是与赵筠元说了些什么,可却瞧出两人神色都不太对,自然明白他们怕是想谈得并不愉快。 于是第二日前来伺候时,瞧着比寻常时候都要小心翼翼许多。 只是她们一入了内殿,就发现赵筠元的心情好似不错,特别是在挽发时,竟然主动往发髻上添了两支精巧的发钗。 这在往日是从没有过的,赵筠元向来是吩咐她们怎么简单便怎么来。 不过二人虽觉奇怪,可到底心里是高兴的,如今她们被关在这永祥殿里,都知道精神头是最重要的,天天能心情舒畅些,日子便也能过得快些,好过只是一日日的熬着。 到了用膳时,赵筠元却将目光放在了忙前忙后的春容身上,忽地道:春容,从前好似听你提过,你是通州人士,家乡还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一直在等着你,说是等你到了出宫的年岁,便娶你为妻??()_[(()” 春容闻言一怔,面上很快爬上红晕,连布菜的动作也变得有几分局促,可还是点头应道:“是。” 玉娇却来了兴致,笑着道:“娘娘不知,春容与她那阿武表哥的感情是当真好,昨日还收到家书,说什么不管多久,都愿意等着春容呢!” 春容被她调侃一番,本来是面露羞恼神色,可却又好似想起来什么,佯装好奇道:“那不知玉娇妹妹这几日绣的那双鞋子可送出去了?徐大人穿着可合身?” 玉娇本就是脸皮薄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住春容这话,还不曾听完就已是满脸通红,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赵筠元却从中听出些端倪来,“徐大人?哪位徐大人?” 玉娇满脸羞赫,只低下头去,春容便在一旁替她作答,“是那位户部员外郎徐静舟徐大人。” 说罢,又往玉娇身上瞧了一眼,笑道:“说来玉娇与这位徐大人还当真是有些缘分的,前头那徐大人在宫外遇上了玉娇的母亲赵氏,因不知那赵氏的真面目,被她骗了去,巴巴的帮着她往宫里头送信,后来知晓了赵氏为人,又来与玉娇道歉,这便算是相识了。” “后来你来我往的,也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这关系……” 说到这,春容又 第三十六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赵筠元本欲先将人搀扶起来,可听了她这话,却也顾不上旁的,只问她,“你瞒了本宫何事?” 她自认为对这春容不薄,若是这春容当真有什么背叛之举,她恐怕也不会如此轻易放过。 到底还是要听一听着春容到底如何说了。 春容深吸了口气,过了好一会,方才抬起头来对上赵筠元的目光,眼眶微红道:“此事倒也并非是奴婢要刻意隐瞒了您,只是当日奴婢偶然得见此事,甚为恐惧,也担心若是将此事泄露出去会惹来祸端,所以便只当作不曾瞧见……如今,娘娘以真心相待,奴婢便也大胆一回,就将那日所见,尽数告诉娘娘。” 春容这一番话早已将赵筠元心底的好奇勾起,不由直直地盯着眼前之人,听她接着道:“娘娘要寻的那位名唤荆南的少侠,早便没了性命。” 赵筠元脸色白了几分,想起那日在船上,荆南轻而易举便将十数人拿下的景象,下意识摇头道:“这不可能,他的武功如此高强,哪里会这样容易丢了性命?” 从那日荆南不告而别之后,赵筠元便遣人打了一把上好的剑,本是要依照约定送到荆南手中,只是奈何她遣去的人在青州寻了好些时日,也没将人寻着,连原本荆南追随的那位沈大人,也因为牵扯进一桩重案而丢了性命。 如此,这荆南便再无了踪迹。 所以那把剑纵然早已铸成,却也没了送到它主人手中的缘分。 后边每每想起此事,赵筠元还总觉得可惜,念着那位灰衣少年是否还像从前一般用着那把早已残破的配剑,他那样好的武功,应当有一把称手的好剑的。 “便是武功再如何高强,也是挡不住有心之人的暗算。”春容轻轻摇了摇头,将那日所见景象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口,“那日,便是一年前,娘娘与圣上方才从北岐回来那日。” 赵筠元与陈俞方才回了宫中,还来不及稍作歇息便被当时的圣上,亦是如今的先帝召见。 彼时先帝已是缠绵病榻多时,心中最为牵挂的便是陈俞这个被送去北岐做了四年质子的孩子,所以一人不敢有分毫耽误,便率先去见了先帝。 而荆南却因为赵筠元的安排,先去归雪苑等候。 归雪苑是赵筠元在陈国时的居所,她追随陈俞去了北岐之后,这归雪苑便是一直空置着的。 眼下赵筠元归来,顺理成章地便还是住在这归雪苑中。 只是从前伺候赵筠元的宫人早便遣散到各个宫苑,贴身伺候的两名宫人更是因为到了年岁而出宫去了,于是底下人便费了些心思,重新挑选了些性子稳妥的宫人送来归雪苑伺候。 这其中便有春容。 春容虽不是机灵的性子,可做事是最为妥帖的,更难得的是她只做自己份内之事,即便生得有几分美貌,却也从不曾起过什么不当有的心思。 这一点,是最让那管事嬷嬷喜欢的。 而赵筠元此番回来,比之从前在陈国,表面上看来身份 似乎并无不同,可实际上却要贵重许多。 虽彼时先帝还不曾下旨为陈俞与赵筠元赐婚,可宫中之人,人人心里都明白,这位便是早已定下的太子妃了,若是再大逆不道一些,便是将她当作皇后来伺候,也是使得的。 所以在赵筠元的事情上,自然是无人敢怠慢了。 春容也正是如此作想。 原本她便是晚一个时辰去归雪苑伺候也不算晚,可她偏偏想着不知这位新主子的脾性如何,还是早些前去将那宫苑里外收拾一番,免得哪里留了错漏之处,反而让这主子住得不舒坦。 如此想着,她便独自先去了那归雪苑。 而这一去,却瞧见了不当瞧见的景象。 宫苑之中,有几个太监模样的人,手里各自拿了武器,竟在与一位灰衣少年打斗。 春容何曾见过这般景象,吓得心惊肉跳,连忙捂住自个的嘴又快步躲到一旁,唯恐发出声音被里边人发觉,届时便会招来杀身之祸也未可知。 好在那几人打得极为投入,倒是并未发觉有人前来。 春容在外边躲了好一会,听见里边打斗声音渐小,心下好奇,竟是又鼓起勇气悄悄往里边瞧去。 没曾想却是瞧见那几个太监已经被那灰衣少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她粗略数过,那些个太监大约有六七人之数,且看那几个太监皆是些身姿灵活的,便知必不是些寻常之人,可即便如此,那灰衣少年依旧能凭着一己之力,轻松便将那些人尽数击溃,可见他实力不俗。 春容原以为那灰衣少年既然占了上风,那必然是不会放过那几个太监,却不想那灰衣少年并不曾对那几个太监下死手,反而是领头的那个太监主动走上前去,开口对那灰衣少年说了些什么。 “奴婢那时心里实在好奇,便又没忍住凑近了些,却也不曾听清那太监所言。”春容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大约只听见那太监说什么赵姑娘,殿下,什么违抗命令之类,其余的奴婢是一个字也没法子听清了。” 赵筠元依旧面容平静,好似全然不曾因为春容的话而有任何波动,只是她掩在袖袍底下的指尖却不由得发颤,片刻后,她轻声道:“然后呢?” 春容闻言接着道:“后来那灰衣少年便不知怎的,竟是直接跪了下去,然后……然后用手中那把剑了结了自个。” “奴婢看到这儿,实在被吓得不行,也不敢再偷瞧了,只放轻脚步趁那些个太监不注意便离开了。” 听到这儿,饶是赵筠元一直努力压制着自个心头的情绪,却也还是禁不住红了眼眶,“若不是我当初执意要将他留下,或许他也不至于遭此祸患。” 彼时,荆南本无意留下,是赵筠元瞧见他那豁了两道口子的铁剑,念着送他一把好剑,才执意让他留下的。 如今得知荆南的下场如此,让她心里又如何能好受? 春容却摇头道:“奴婢当日虽不曾将那领头太监所言听得真切,可却也能猜到那太监大约是用什么荆南少侠所在意之事 威胁了他,否则荆少侠一身本领,何必……就这样心甘了断?” 赵筠元默了半晌方才苦笑道:“是我想错了,春容,你与荆南并不相识,所以不知他的性子,他并非是受了威胁,而是服从了命令。” 春容一怔,又听赵筠元神色嘲讽道:“那位青州的沈大人让他听命于圣上,他自然会一心服从圣上的命令,那些个太监大约是给他瞧了什么信物,所以他方才甘心了断。” 春容显然不曾听闻过这样忠心之人,下意识问道:“若是如此,圣上又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 这样忠心又武力高强之人,总有能派上用处的时候吧。 “那是因为……”话说到这儿,赵筠元张嘴便要解释,可话到了嘴边,她却又止住了话头,而后摇头道:“春容,往后你出了宫,这些事情便再与你没了关系,知道得太多,于你也是没有好处的。” 春容是个聪明人,听到这,自然也明白了赵筠元的用意,想到自个方才那胆大包天的刨根问底之举,不由惊出一声冷汗,连忙点头应道:“是。” 赵筠元“嗯”了一声,而后摆了摆手道:“你也先退下吧,今日之事,你只当作什么也不曾发生便是。” 春容回过神来,又是应了声“是”。 等她转身出了殿门,虽还有心惊肉跳的感觉,可到底终于将藏在心底的那些话说出了口,这会儿,竟也如同卸去压在心中的一块重石一般,浑身松快了许多。 只是赵筠元这会儿心里却并不好受。 她原本虽一直未曾将荆南寻着,可却从不曾想过那个武艺高强的灰衣少年,那个总低垂着眉眼,小心翼翼唤她“赵姐姐”的少年,竟就这样丢了性命。 若是他有反抗的念头,凭着他的本领,即便是杀出宫去,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难事,可却偏偏因为一片忠心,而甘心赴了死。 联想起那位曾帮着陈俞逃脱北岐人的沈大人下场也并不好,赵筠元又怎么还会想不清楚其中缘由? 彼时陈俞用了一块假的玉佩诬陷陈意,声称路上曾遭遇陈意所安排之人的刺杀,以此让先帝将陈意功绩尽数抹去,还将其幽禁于昌庆宫。 而知晓真相之人,除却赵筠元外,那便是那位沈大人及其亲卫,以及一路将他们一人平安护送回了上京的荆南了。 想来陈俞既然能面色不改的拿出那块假的玉佩,自然是一早便将所有一切尽数想好,就连那位沈大人与荆南的下场,也一早便定下。 可荆南…… 便是陈俞吩咐他一句,让他不能将此事道与旁人,他便是豁出命去,也会守住这个秘密的啊。 想到这,赵筠元心头不由得涌上一阵酸涩,转头拿了帕子,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 废除皇后之事,朝臣们虽不曾应下,可 第三十七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虽然只是些寻常的折磨人手段,可对于如今已经被幽禁于永祥殿的赵筠元来说,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了。 玉桑见贺宛如今神色,便知她满心怒火,自然也未曾多言,只乖巧应下。 贺宛见此,才算是舒缓了神色,冷笑道:“如此,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在永祥殿熬到几时,又能占着那皇后的位置到几时!” *** 午后,细碎的阳光柔柔的洒下来,有些暖意却也不至于晒人,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玉娇却和门前看守的几个宫人争得面红耳赤。 赵筠元被幽禁于这永祥殿也并非一日两日了,初时即便是外边看守的宫人对待她们的态度都极为恭敬客气,只要是能通融的地方,都会尽可能的通融。 毕竟那些人也想得明白,她即便被幽禁于此处,可到底还是皇后。 他们自然不敢怠慢,否则来日她再得势,他们这些人岂非要遭了难? 可时日久了,心里的想法却生了变化。 毕竟这日子一天天过去,可赵筠元却依旧被幽禁于此处,加之最近甚至有废后言论传闻开来,他们心里自然不免嘀咕,难道这位皇后娘娘当真被圣上彻底厌弃了吗? 心中有了如此念头,他们这些个宫人比之往常,便也不自觉懈怠许多。 原本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春容与玉娇都知道如今永祥殿的情况如何,在后宫这样的地方,宫人们拜高踩低那本就是寻常之事,只要这事做得不算太过分,她们也自会忍耐着。 可眼下明明早便过了用午膳的时辰,午膳却还迟迟不曾送来,玉娇出来问过几回,门口那些个宫人都是一副敷衍模样。 前边几回,玉娇还压着心头的火气,与那些个宫人好生说着,可到了后头,见他们一个个依旧态度敷衍,心里那股火气便是再也压制不住,索性开口与他们吵了起来,“这一早便过了用午膳的时辰了,往常娘娘的膳食也都一应由你们送来,从前日日都能准时,怎么偏偏今日不成?” 见她发了脾气,外间几个宫人却并未在意,只摊了摊手道:“这可怨不到咱们头上,方才我们便说过了,是御膳房那边不曾备好膳食,我们也差人过去问过好几回了,只是人家却只说不曾备好,这……玉娇姐姐,我们也是没有法子啊!” 他们原本便是得了常宁宫的授意,有如今正得宠的宛妃撑腰,自然是毫不畏惧,至于那午间的膳食,其实御膳房那边一早就送了过来,只是被他们尽数倒了去。 他们虽得了宛妃的命令,可到底顾及赵筠元的身份,也只敢在这种小事上边为难。 玉娇闻言却是气极,“娘娘的每日餐食本就是你们的职责,今日这吃食不曾送来,若是御膳房那边怠慢,便要治了御膳房的罪行,若是你们怠慢,便也要治了你们的罪!” 这话听着有几分气势,可却并不曾将那几个宫人吓唬到,他们只笑道:“若是玉娇姐姐有这本事,不如索性将这事告到圣上跟前 去,也好将咱们几个尽数治了罪,让姐姐您心里头舒畅些!” 这便是故意嘲讽了,谁人不知如今的永祥殿就如同牢笼一般,莫说是像玉娇这样的贴身婢子,便是寻常粗使宫人,也是出不去的。 玉娇本也不是个憋得住脾气的,这会儿见这宫人明明是刻意为难竟还冷嘲热讽,顿时面色一变,开口便要与这几**骂起来。 原来玉娇还在家中时,倒是被那赵氏教养得有几分像那名门闺秀,只是赵氏本身便是个泼辣性子,有时候与人争吵,一开口便是些极为难听的脏污话,玉娇听得多了,不知不觉便记下了些。 这会儿实在生气,那些难听的话便已是到了嘴边,正欲说出口,却见春容急匆匆地从殿内走了出来,道:“不必再与他们多言,玉娇,娘娘唤你进去。” 玉娇听了这话,只得狠狠瞪了一眼那些个宫人,而后才缓和了心绪,应道:“我这便进去。” 二人进去时,赵筠元已经换上了端庄华贵的皇后服饰,桌上还放置着皇后金印。 见此,玉娇不由愣住,“娘娘,您这是……” 赵筠元扶了扶发髻上的金钗,笑着道:“有人不是急不可耐的想做这个皇后吗?本宫若是不将这位置让出来,哪里能顺应了他们的心意?” 向来稳重的春容却也忍不住问道:“您为何要成全了他们?” 玉娇亦是点头,她想起那日宛妃那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就觉厌恶,恨不得要她永远无法得偿所愿才好,怎会想到如今的赵筠元还要遂了她的心意? 面对二人之言,赵筠元却是沉默良久方才道:“本宫亦有所求。” 如此,春容玉娇皆是默然。 *** 宣明殿。 寂静无声,唯有香炉上袅袅烟雾缠绕着浅淡的香气蔓延,陈俞在批折子,贺宛百无聊赖的拿起了针线,在绣一只辨别不出到底是鸡还是鸭的动物。 但这片宁静很快被急匆匆进来的文锦打破,他在陈俞稍显不耐的神色中 恭敬道:“圣上,皇后娘娘求见。” 闻言,陈俞眸色微变,连一旁早已昏昏欲睡的贺宛也来了兴致。 “让她进来吧。”陈俞道。 文锦垂首称是,而后很快退下。 赵筠元要离开永祥殿时,其实也遭遇了一番阻挠。 她毕竟是被幽禁于永祥殿的,没有陈俞的旨意,自然是不能出去的。 更别说那些个宫人得了贺宛的授意,要刻意为难于她。 只是陈俞来求赵筠元放弃皇后之位那日,亦是下过一道命令,便是若有一日,她想通了,再来见他。 如今赵筠元换上皇后服饰,又拿了金印,这心中所想已经明了,那些个宫人自然是不敢再拦,可又恐惧不已。 担心赵筠元此番见了陈俞,会将他们故意怠慢之举禀告,若是如此,他们这些个宫人下场怕是不会太好。 于是犹豫几番,到底是满面惶恐的跪了下来,“奴才们犯了蠢,做 了些不当做之事,还请娘娘恕罪!” 玉娇见他们已经是不复方才嚣张模样,小心翼翼的跪拜于地,不由得冷笑一声,“知道是不当做之事,刚刚却还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还让我告到圣上跟前去,怎么如今娘娘当真要去面见圣上了,你们几个却怕了?” 那几个宫人自然不敢再多言,只连连磕头道:“奴才们知错了,还请皇后娘娘,玉娇姐姐饶恕。” 这几句简单的话都说得颤颤巍巍的,显然是当真怕了。 赵筠元却没有兴致与他们多做纠缠,只开口道:“本宫知道这一切并非你们本意,你们也不过是听命于人,所以本宫也无心与你们计较,你们只需依着圣上的吩咐,将本宫求见之事知会一声便是。” 听到这,那些个宫人总算是松了口气,又是连声应下。 等宣明殿那边传来确切消息后,赵筠元方才出了永祥殿。 时隔两月,她头一回踏出了永祥殿,心底倒也不曾有什么感触,外间的花草落叶都与两个月前并无不同之处。 唯一差别,大约是多了几分秋意吧。 她从漫长到几乎瞧不见尽头的宫道上走过,身上华贵的皇后服饰沉甸甸的压着,可她心头却是难得的轻快。 她原来不肯让出这个位置,其实也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在里边。 总不甘心那样轻易的将一切让出,就这样成了他们盛大爱情的垫脚石,可如今,她却能冷静下来,细细想着这皇后之位能用来从陈俞手中交换些什么。 说来,竟也算是成长了许多。 等到了宣明殿,玉娇与春容在殿外候着,赵筠元一人独自入了殿内。 等她入了殿才知,原来贺宛也在。 不过也是,如今正是他们二人如胶似漆的时候,可不时时刻刻都想黏在一块? 于是也很快稳住心神,规规矩矩地向陈俞见了礼。 大约是因着陈俞的缘故,贺宛也乖顺地起身向赵筠元福了福身。 如此,陈俞才明知故问道:“皇后今日来见朕,所为何事啊?” 赵筠元恭敬地跪拜于地,又将那金印放于身前,而后道:“臣妾前来,是为自请废去皇后之位。” 陈俞微微颔首,眼中不乏赞叹之意,“你如此识趣,自然是好 第三十八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贺宛的话说得直白,陈俞怎会不懂她的意思,可他却也最为清楚赵筠元此番被废到底是何缘由,自然也不好再惩罚于她,于是皱眉道:“小满已经被幽禁于永祥殿多时,便算是惩罚过了。” 言中之意自然是不必再去先祖牌位前跪拜了。 可贺宛却不依不饶道:“圣上此言却是错了,人人皆知贵妃娘娘被幽禁于永祥殿是因着暗害臣妾,怎么如今又算到废后之事上边去了,这一桩事归一桩事,宫规森严,断没有乱来的道理。” 见陈俞依旧不为所动,她又叹息道:“臣妾此言,倒也不是故意想让贵妃娘娘受罚,只是这废后之事本就非同小可,如今事事皆已安排妥当,若是因为这等小事而惹来朝臣非议,臣妾以为,实在是不值得啊!” 陈俞向来知晓贺宛的性子,如今说出这般话来,无非是想让赵筠元再受些苦楚罢了,若是寻常时候,便是顺应了她的心意也不过小事,可眼下赵筠元方才失了皇后之位,他心下也确实不忍。 见陈俞面露迟疑,而贺宛却依旧一副不肯相让的模样,赵筠元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道:“宛妃此言有理,既如此,臣妾会依照宫规,在先祖牌位前跪足三个日夜,如此,宛妃可满意?” 见赵筠元应下,贺宛似乎有些意外,可很快却又勾了勾唇角道:“贵妃娘娘不愧是做过皇后的人,懂规矩,也愿意守规矩。” 又转头看向陈俞道:“圣上,既然贵妃娘娘都已经应下,您便也同意吧?” 陈俞拉着贺宛的手作势轻拍了几下,颇为无奈地叹气道:“你啊……” 等再看向赵筠元时,眼底也不免有些愧疚,只是到底不曾再说些什么。 *** 先祖宗祠坐落于皇宫的最东边,平日里除了需要祭祀的年节,亦或有什么旁的譬如皇室嫁娶,皇位更替之类,便都是鲜有人至的。 不过即便如此,负责清扫此处的宫人也是向来不敢怠慢的。 赵筠元来时这儿便是已经被清扫干净,甚至地上还提前备好了下跪用的蒲团。 只是她还不曾将那蒲团跪热,就被贺宛身边的玉桑收了去。 赵筠元抬眼看着立于身前的贺宛,颇为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她早便想到依着贺宛的性子,定是不会放过这个寻她麻烦的机会,却不曾想过她方才跪下不久,贺宛便来了。 贺宛此时自然是心情极好,她低头看了一眼依旧规矩跪拜于地的赵筠元,道:“真是辛苦贵妃娘娘了,只是若是向先祖谢罪时还要用这些物件为助力,怕是免不了让人疑心娘娘这谢罪之心到底是诚还是不诚,所以臣妾便自作主张替娘娘将它收了起了,娘娘不会责怪臣妾吧?” 从赵筠元献上金印开始,贺宛便一直以“贵妃”二字来称呼赵筠元,仿佛将“迫不及待”四字写在了脸上。 她如此言论,谁人都知她不过是想让赵筠元多受些苦楚罢了,偏偏一开口还说出这样多的理由来,反而让人觉得虚伪。 赵筠元并无心想与她争辩(),于她而言(),此番陈俞能应下春容玉娇这两桩事,便算是了却了她压在心头的两桩心事了。 在宗祠前跪拜三天三夜之事虽然并不在她的预料中,可也不过是多受些皮肉之苦而已,若是因为这事再生事端,反而坏了原本计划,那实在是有些不值当。 所以此时便也不曾多言,只应道:“是。” 如此,反而令贺宛有些憋屈,她原本准备了许多冷嘲热讽之言,正打算接着这个机会好生羞辱于赵筠元,却不想这赵筠元竟是如此平静,就连她的刻意刁难也都尽数收下,反倒让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再开口了。 不过贺宛到底不甘心就这样算了。 前边她去永祥殿那一回,实实在在地让她失了颜面,如今,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在赵筠元身上讨回来的。 于是她上下打量了赵筠元几番,又捏起锦帕掩唇笑道:“若是臣妾不曾记错,上回臣妾去永祥殿,贵妃娘娘还极为笃定的与臣妾说,不会将皇后这个位置让出来,怎么如今却愿意让出这个位置来了?难道是永祥殿里的日子实在难熬,贵妃娘娘过不下去了,便想着以退为进,以此来挽回圣上的心?” 虽然赵筠元交出皇后之位时曾求过陈俞两桩事,可依着贺宛的性子,是万万不会相信赵筠元心甘情愿的让出了皇后之位,为的居然只是身边两个婢女的婚嫁之事。 所以她自然以为赵筠元别有所求。 赵筠元见她如此揣测,只答道:“你若是如此想,那便是如此吧。” 不管赵筠元作何解释,贺宛依旧只会相信她所愿意相信的,所以如此说来,不过是白费口舌罢了。 贺宛见她依旧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心头不由升起一股火气,正欲发作,却见身边玉桑使了个眼色,这才回过神来,想到这儿可不是什么寻常地方,而是先祖宗祠。 她执意要让赵筠元受罚这事,已经让陈俞有几分不快,若是再在这先祖宗祠里闹上一番,恐怕更是要雪上加霜。 陈俞虽然向来娇惯着她,可她也该学聪明些,不能总在这些事上边犯蠢。 念及此,贺宛才勉强压下了心头涌上来的那阵火气,思忖片刻,又看向玉桑,开口道:“贵妃娘娘在这儿到底是受罚,若是无人盯着,怕是要被人说……” “若是宛妃想留人盯着,那便留吧。”贺宛的话还不曾说完,就已经被赵筠元打断。 她知晓贺宛心里的盘算,若不让她遂了心意,恐怕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离开的。 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应下。 贺宛咬了咬牙,到底是不曾发作,反而挤出些难看的笑容来,转头吩咐道:“既然贵妃娘娘如此识趣,那玉桑,你就留下来好生盯着,若是贵妃娘娘一时疏忽懈怠了,你可一定要记得提醒,旁的事小,可若是让先祖生了误会,以为贵妃娘娘对他们不敬,那这事可就大了。” 说话间,还刻意将那“提醒”二字咬得极重,这其中意思,自然是不言 () 而喻。 玉桑会意,自然是垂首应下。 如此,贺宛才算是缓和了脸色,也不曾再向赵筠元行礼,转身便出了宗祠。 贺宛离开之后,那玉桑还当真虎视眈眈的在一旁盯着,便是赵筠元的跪地姿势有分毫的不对之处,她都要一一指出来,半点也不曾懈怠。 几个时辰过去,赵筠元就这般一直跪着,显然并不好受,可到底无法,若是身边没有玉桑盯着,那她便是坐在一旁休息也无人知晓。 可这玉桑本就是贺宛遣来刻意刁难与她的,又怎会让她好过。 所以她虽然浑身要了命的酸疼,连膝盖也因为长时间硌在坚硬的地板上而疼入骨髓,却也不得不强忍着。 天色渐暗,玉桑禁不住困意,连连打了几个哈欠,赵筠元以为她会很快昏睡过去,可不曾想这玉桑竟也是个性子倔强的,虽然满面困倦,可那双眼睛却依旧瞪得大大的,显然是不打算歇息。 赵筠元见此,也只能继续苦熬着。 原以为这一夜当真就只能这般熬下去,却不想正在这时身后忽地传来动静,赵筠元下意识扭头瞧去,正好瞧见陈意一身黑衣,唇边带着笑意,唤她:“赵姑娘。” 赵筠元下意识低头看去,正好瞧见被敲晕过去的玉桑,她默了默,而后果断从地上爬了起来。 虽然不知陈意为何此时出现,可她早已累得不行,这会儿脑中除了休息之外,再无旁的念头。 见她如此,陈意也并未在意,只是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食盒来,问她,“赵姑娘可用过晚膳了?” 赵筠元自然是不曾用过晚膳的,不仅不曾用过晚膳,就连午膳也不曾用上。 如今,见他挽起衣袖,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将食盒里面的菜肴一道道的端了出来,赵筠元虽然已经禁不住暗自咽了几口口水,可面上却依旧一副平静模样,并未接他的话,而是开口问道:“广陵王殿下今日怎么来了宗祠?” 现下已近亥时,陈意这个时辰过来,确实有些古怪。 见赵筠元如此询问,陈意神色却并不显慌乱,他将食盒中的菜肴尽数端出,甚至还不紧不慢的从里边端出一壶酒来放在一旁,这才答道:“赵姑娘此言倒是有些奇怪,既是来这宗祠,那自然是祭拜先祖了。” 若不是见他一本正经模样,赵筠元只当他是在与自己开玩笑呢,哪有**半夜来宗祠祭拜先祖的,还带着食盒?< 第三十九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那日夜里的陈意始终不曾给出那个问题的答复来。 但他却仿佛因为赵筠元给出的答案而心情极好,就连给她夹菜的时候,唇边也都是含着笑意的。 而后的两日,陈意没再来过,但却没忘记让人给她送来吃食。 赵筠元也不知他是如何买通了宗祠里的洒扫宫人,不仅日日给她送来了吃食,甚至还换着法子在玉桑的餐食之中添了东西,让玉桑连着两日都是浑浑噩噩,困倦之意是怎么也挡不住。 初时,她也并未未起疑心,那日她醒来时,便见赵筠元依旧端正的跪拜于地,见天色已亮,方才意识到自个竟是就这般生生睡了一夜。 可又总觉不对,特别是一觉醒来,她倒也并无腰酸背痛之感,只是觉得后脑勺疼得不行,就像是……像是被人用什么物件砸了一般。 可她努力回忆昨夜之事,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自个到底是如何睡过去的。 如今这宗祠之中,又只有她与赵筠元二人,实在无法,她便只能向赵筠元开了口,“贵妃娘娘可知,昨日夜里奴婢是如何……如何倒地不起的?” 她自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昏睡不起,便斟酌着换了个词儿。 赵筠元闻言,似笑非笑的看向她,道:“昨日夜里你大约是困倦得不行了,偏偏又不愿歇着,愣是撑了许久,后边本宫听到一声响动,再转过头来,你竟是已经就这般倒了下去,原本本宫还以为你会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可很快听到鼾声方才知晓玉桑姑娘不过是累极,撑不住睡着了罢了。” 玉桑到底是个姑娘家,听了赵筠元这些话,早已是面红耳赤,可心里却总还觉得不对,于是又忍着窘意问道:“可奴婢在这地上睡了一宿,不觉得腰酸背痛,反而是后脑勺这儿疼得厉害,倒像是被人用什么物件砸了。” 说着,她语气中又不由得多了几分探究,显然,若是真有人夜里前来将她砸晕过去,那人便不是赵筠元,也是为赵筠元做事之人了。 如此,她自然不愿轻易放过。 玉桑此言,确实是猜中昨日夜里发生的事儿了,可赵筠元自然不会承认,她只神色疑惑道:“那倒是件怪事了。” 说着,又低头往地面瞧去,而后做出恍然大悟般神色来,笑道:“莫不是倒地之时头恰好砸在了地面上,所以才觉得那处疼得厉害?” 玉桑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地面,心中虽还存有疑虑,可到底也寻不到证据,只得勉强道:“大约当真如同贵妃娘娘所言吧。” “往后可小心些。”赵筠元关心道:“若是实在疲累,不如索性歇一歇,宛妃让你盯着本宫,却也没让你连觉也不许睡,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玉桑显然不曾将赵筠元的话听进去,只应道:“多谢贵妃娘娘教诲。” 而后面两日,显然她也依旧记着这事,只是那给她送来吃食的宫人早已被陈意买通,两日之中,不少时间都是昏睡过去的。 连着几日如此,玉桑自然也觉察出 来有些古怪,只是那又如何,她到底寻不出缘由来。 也自然不敢将此事禀告于贺宛,毕竟不管如何解释,她这几日也实实在在的偷了不少懒,又哪里敢向她禀告? 等三日过去,赵筠元一出宗祠,便见到春容与玉娇二人迎了上来。 其实这几日她们也并非不曾来过这先祖宗祠,只是这并非是寻常之所,她们自然是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的。 所以即便准备了吃食,却也没法子送进来。 如今终于熬过了这三日,再见了赵筠元,二人皆是不由得红了眼眶。 春容搀扶着赵筠元的手,愤然道:“娘娘在那宗祠里定是受了不少折磨,他们竟连吃食都不让奴婢们送来,想来定然是有意如此,又是得了宛妃授意也未可知!” 玉娇接过话头,亦是语气不善道:“可不就是那宛妃作恶!” 说罢,大抵是反应过来如今贺宛正是得宠的时候,自己在外头就这样大剌剌地说她坏话,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于是又连忙转了话题道:“春容姐姐给娘娘备了好些吃食,咱们快些回去吧。” 赵筠元见她及时止住话头,也明白她不知不觉也是成长许多,自然也为她高兴,笑着点了头。 可春容却想起什么,不由叹了口气,赵筠元见她如此,自然奇怪,“今日本宫回来,不当是件值得高兴的好事么,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春容迟疑片刻方才开口道:“娘娘,您去了宗祠受罚的第一日,咱们就从永祥殿搬了出来,如今的宫室是在琼静阁……” 闻言,玉娇也才想起这事,面上笑意也不由淡了下去。 可赵筠元却并未在意,“本宫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值得你这样唉声叹气,原来不过是搬迁宫室,本宫已不是皇后,哪里有赖在永祥殿不走的道理,况且那琼静阁本宫从前也去过,是个雅致的地方,也算个好去处。” 见赵筠元如此乐观,春容只得将已经到了嘴边的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其实那琼静阁 本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那宫室从前都只是一些低位嫔妃的居所,让身为贵妃的赵筠元搬迁到那处,着实有些欺负人了。 得了消息那日,春容便知这是宛妃刻意为难,自然是不愿意吃这亏的。 只是来传话的宫人却道:“只给你们一日时间,若是一日之内,你们不将东西收拾离开,那便只能……” 说着他瞧了一眼身后站着的那几个宫人,面上多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接着道:“只是咱们几个向来是笨手笨脚的,若是到时候将贵妃娘娘的东西打砸坏了,还望不要怪罪。” 如此,春容与玉娇就算是再怎么不情愿,却也只能憋着火,乖乖的将永祥殿里能收拾的东西都收拾了。 否则若是当真让贺宛的人动了手,等赵筠元回来的时候,恐怕是什么都不剩下了。 就这样,她们几乎是被赶到了琼静阁。 原本以为赵筠元若是知晓此事,心中也定然不快,所以二人一直想着当 如何与她开口,没曾想她却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也是,她连皇后之位都能面不改色的送了出去,不过是换个宫室,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赵筠元心底却算着日子,知晓自己能留在如今这具躯壳中的时日不长了,住在何处,那实在是一件最不要紧的事儿了。 *** 赵筠元在宗祠的这三日过得并不安宁。 而外间,这三日也并不算太平。 原本赵筠元自请废后,本就是为了给贺宛腾位置。 可偏偏贺宛身份高低不说,光是北岐人这个身份,就已经让人无法接受。 朝堂中那些人得知废后之事,皆是唏嘘感慨不已。 原本有好些个老臣还愿意为了赵筠元苦苦撑着,可不曾想到如今,她自个倒是先放弃了。 只是那些老臣却也并不曾怀有怨怼之心,只叹息道:“圣上的手段如何,旁人或许不知,可你我还不知么,娘娘如此,大约也实在是没了选择。” 边上几个大臣听着,也都是连连点头,“是啊,若是圣上执意如此,娘娘也只能……唉。” 说完,又 第四十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话音落下,四下寂静。 无人能在这时说些什么了,毕竟赵筠元的孩子,毫无疑问是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的人。 那些个本想借机将自个女儿塞进宫中的朝臣也只得闭上了嘴。 当日夜里,封后的旨意便送入了常宁宫,同夜,陈俞宿在了常宁宫,一夜缱绻。 *** 贺宛受宠,宫中早已变了风向。 从前或许还顾念着赵筠元的皇后身份,可如今她皇后之位被废,更被迁至琼静阁这种冷僻之所,那些个宫人瞧着,自然都觉得她再无翻身得势的时候了,于是做事不免就懈怠许多。 初时玉娇春容二人还总有些意见,可时日久了,见赵筠元浑然不着意,而她们便是与那些人如何争吵,也只是徒劳罢了,便也只能劝着自个放宽心些。 日子过得极快,好似只一眨眼间,便到了十月末,而再有一日,便是春容要出宫的日子了。 这天夜里,春容做了一大桌子菜,本来是念着是最后一回为赵筠元做饭,所以多费了些心思,可不曾想到赵筠元却招呼着她们一同坐下。 二人推脱了几番,到底推脱不下,最后这顿饭反而成了春容的践行宴。 一顿饭间,赵筠元与她们也是聊了许多,虽然平素她们便是赵筠元的贴身宫人,大多时候三人都是待在一块儿,按道理来说,有什么想说的,也自然不会藏在心里。 可今夜却和从前又是很不相同。 从前不管她们关系如何亲密,赵筠元与她们到底是主子和奴才的关系,界限分明,谁也不曾越过这层关系,可金曜日,她们却不像主仆,更像是许久未见的好友,谈话间也少了许多顾及。 竟像是脱去一身束缚,轻松了许多。 不知不觉间已是到了深夜,玉娇早已趴在桌上睡了过去,赵筠元取了斗篷盖在她身上,又放轻声音对春容道:“明日一早你便要出宫去了,届时一路往通州区,路程并不近,今夜还是早些歇息吧。” 春容闻言,迟疑了片刻,却并未应下。 赵筠元瞧出她好似还有话要说,便索性问道:“你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今夜她们不将彼此当做主子或宫人,只当作朋友,自然不应再有这样许多顾忌,若是有什么想说的,今夜不说,往后便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若是不出意外,她们这一辈子,应当都不会再相见了。 春容好似也想到这一层,看了一眼睡得极沉的玉娇,又顿了片刻,方才神色担忧道:“娘娘,您突然这样着急的将奴婢与玉娇送出宫去,是已经想好往后该如何应对了吗?” 赵筠元愣住,她其实未曾想过春容会在此时开口问出这个问题。 只是春容本就心细,她这些时日的举动也确实有些反常,玉娇或许不会多想,可春容却能感觉到赵筠元是有心想将她们二人都提前安置妥当。 联想起这些时日贺宛的有意为难,自然会以 为赵筠元是想出了什么应对之法,又怕牵连了身边人,所以索性将身边人尽数安排离开,如此方能安心动手。 “其实……()”赵筠元斟酌了几番,正欲开口,却被春容打断,她连忙摇头道:娘娘,只当春容不曾问过吧,有些事,不知道还是比知道要好些。?()?[()” 她方才一时不曾止住好奇之心,开口问了不当问的问题,好在却又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了有些事若是知道了,当真不会是什么好事,没让赵筠元当真开口说出些什么来。 赵筠元闻言也不由点头,春容确实是个聪明人,有些事看得比她还要通透些。 不过即便方才的春容不曾阻拦,她也依旧不会开口说出实情。 毕竟那样离奇的真相,即便说出口,也是无人会信的。 不若编造个无关紧要的谎言,倒还省去许多麻烦。 翌日一早,春容便与这一年被放出宫的宫人们一道出了宫。 临行前,赵筠元与玉娇都去送了她,还将些碎银子强行塞到了她手中。 虽不多,可到底是些心意,赵筠元想着,往后出了宫,多是些要用银子的地方,所以即便春容一再拒绝,可她到底还是给春容准备了一份。 她手头银子其实不多。 从前得宠时,上边给的赏赐其实不少,可大多都是些簪钗首饰之类,上面不乏珍珠宝石,若是变卖,其实也算是个值钱物件,只是只要是上边赐下来的,都比寻常物件多了个名头,叫其“御赐之物”,这物件,便是赵筠元有心拿去变卖,也是无人敢收的。 而至于赵家家产,早在赵将军战死疆场,而李氏随其一同去了之后,便尽数归于国库,哪里还有什么私产? 所幸春容也说了,她在这宫中兢兢业业做了十余年,除却每月月俸,有时还能碰上大方的主子,逢年过节都能得个赏,她一个姑娘家,不爱涂脂抹粉,也没掏银子买过簪钗首饰,宫里头每日吃喝也无需她掏银子,于是不管她挣了多少银子,都能一一留存下来 。 如此,即便每月挣得不多,这十余年积累下来,也算不少。 赵筠元听得她这样说,心下方才算是安定下来。 等春容走了,赵筠元身边便只余下玉娇一人,将她安置妥当便是最要紧之事了。 见春容背着包袱转身离开,玉娇心里头虽有不舍,可更多的却是为她高兴,玉娇知道,春容出了这道宫门,往后便也再不是谁人的奴仆了,而只是她自个。 况且在这道宫门之外,还有那个苦心等了她多年的阿武表哥在等着她。 往后,她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玉娇还沉浸在这种情绪中不曾回过神来,却听赵筠元忽然唤她一声,她下意识抬头,问道:“娘娘,怎么了?” 赵筠元见她如此模样,不由得一笑,问道:“这些日子只忙着春容的事,却忘记问了,你与徐大人的事如何了?他的心意,你可曾问清?” 玉娇愣愣听着,面色却已经通红,她声若蚊蚋道:“ () 这……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哪里顾得上这些。” “这几日确实忙了些……”赵筠元拉起玉娇的手,认真道:“不过眼下春容的事已经了了,既然有了闲暇,你可记着本宫说的,得去问问那徐静舟的心中到底是如何想法。” 玉娇羞得低下头去,不曾给赵筠元一个答复,反而转了话题道:“外间风大,娘娘还是快些进屋吧。” 见此,赵筠元倒也并未再坚持要让她将这事应下来。 因为赵筠元知道,玉娇自个心中应当也是想要个答案的,她性子直率,不然也不会如此坦然的承认了对徐静舟的心意,如此想着,赵筠元又是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若是赵家还在,她即便已经不是皇后了,也能以赵家之势将玉娇安置妥当,让她那母亲赵氏莫说是去寻麻烦,便是想见玉娇一面,都全然无法。 而若是那般情况,这徐静舟又算什么,便是真心真意的上门求娶,她也得再斟酌考虑。 只是如今…… 她竟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一个徐静舟了。 *** 玉娇也确实如赵筠元所想那般,不出两日,便带着自个做好的那双鞋去见了徐静舟。 她在宫道上将人拦下,又唤他到那宫门拐角处说话。 二人见过几回,如今已是极为熟稔,徐静舟却依旧极为客气,“许久不曾见玉娇姑娘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儿颇多,不知玉娇姑娘近来可好?” 玉娇闻言,只道:“那些事儿都过去了,眼下自然是无碍了。” 徐静舟颔首道:“如此便好。” 正欲开口询问玉娇今日寻他是有何事,玉娇却先将藏于身后的那双皂靴拿了出来,脸色微红却又不免期待道:“徐大人,上回见面见您足上靴子已经有些破损,便亲手做了一双,也不知合不合脚,不若您拿回去试试,若是不合适,我也好再拿回去改改。” 徐静舟显然不曾想到玉娇竟给他备了礼物,还是这样亲密的物件,这让他不由得一愣,又连忙摇头推脱道:“无功不受禄,我怎么好收姑娘的东西?” 玉娇见他不肯收下,正想再劝,可脑中却忽地想起赵筠元所言,她一咬牙,索性问出了一直藏于心中的问题,“徐大人,玉娇向来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在您面前,更是不想做这姿态,所以如今,便也直接问您一句,玉娇心中有您,您可也……” 玉娇酝酿了几番,原本是想着一鼓作气将这些话尽数说出口,可不曾想到这可实在不是件易事,这话方才说到半截,她面色已然通红,剩下那几个字,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好在话说到这份上,即便是再怎么不通男女情意之人,也能意会到她的意思了吧。 于是玉娇索性没再说下去,只等着徐静舟的答复便是。 可她等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玉娇心头不由得有些不安,她鼓足勇气偷偷抬眼觑了一眼徐静舟的神色,这一眼,便让玉娇的心不由得凉了半截,因为她从他脸上好似 瞧见了愧疚,局促或许还有些别的东西,但却唯独不曾瞧见分毫喜色。 他并没有因为她的心意而感觉高兴,之所以如此犹豫,是因为不知该如何拒绝…… 玉娇心头不由得涌上一阵酸涩,眼底也泛起泪意,也不想再继续煎熬的等待着徐静舟的答复了,只想随便寻个由头离开,可她还不曾开口,徐静舟却先开了口道:“玉娇姑娘,徐某对男女情事向来迟钝了些,这些日子也是一直将姑娘当做自个妹妹一样,不曾生出旁的心思来,所以,实在抱歉。” 玉娇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实实在在的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更不知要如何作答方能说明心意同时又不至于伤了玉娇的心,如此,方才迟疑了那样久。 如今话说出了口,他见玉娇面色苍白,眼眸中蓄起泪珠,又越发手足无措起来,想开口说些安慰之言,却见玉娇扬起还挂着泪珠的脸对他挤出一抹笑意来,“玉娇明白了,今日是玉娇唐突了。” 说罢,向徐静舟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又道:“从前也多谢徐大人对玉娇的照顾。” 徐静舟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见玉娇已经将东西收好,又福了 第四十一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玉娇向徐静舟表明心意却又被婉拒之事自然已经同赵筠元言明。 她虽是自个躲在一旁缓和了情绪,再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与赵筠元讲明此事的。 可赵筠元瞧得清楚,她说这话时,微颤的声音与几乎要落下眼泪来的眸子。 赵筠元自然心疼得不行,可若那徐静舟当真不愿,她又能如何? 最终,玉娇道:“娘娘,奴婢已经想明白了,嫁不嫁人其实也并不重要,入宫这事,本就是奴婢千求万求来的,如今待在娘娘身边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就算是这样一辈子伺候娘娘,奴婢也是愿意的。” 赵筠元见她一副坦然模样,也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玉娇与春容确实不同。 春容在这宫中待了十多年之久,早已厌倦了这宫里为人奴婢的生活,可玉娇入宫方才一年,且这一年间她一直都是在赵筠元身边伺候的,自然是不曾受过什么苦楚。 便也以为这宫中宫人的日子,当真都是这样好过的。 她这会儿正是难过的时候,赵筠元也不好当真与她说些什么,只能敷衍着应下,心下却想着,需得想出个法子来安置玉娇才成。 关于她的新身份,赵筠元也并非是不曾有意无意的向系统打听过,可这103号嘴严实得很,只道:“会给宿主安排一个方便接近任务目标的身份。”其余的,是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了。 所以对于这新身份,赵筠元可以说是半点线索也不知,自然不能寄希望于那新身份如何贵重,届时能生生与贺宛相抗,那如今便也就没得选了。 此事如今对于赵筠元而言,实在是件难事。 她白日里思索了一整日,到了夜里也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依旧在想着这事。 她几乎将自个能求助之人都想了个遍,可却总想不出个万全之策来,自然是越想越是心焦。 可不想正在这时,窗声微动,赵筠元一转身,已经瞧见那道黑色身影立于窗前,朦胧的月色洒在他与他手中那束红梅上,让赵筠元不由得有几分恍惚。 她下意识开口道:“公子有些时日不曾过来了。” 虽然相识的方式有些莫名其妙,可不得不承认,如今的他们竟也算是熟人。 再度遇上,甚至能打个招呼,寒暄几句。 唯一不方便的便是他始终不愿开口说话。 此时,他自然也未曾给予赵筠元任何回应,只默默的将那束红梅放在了她的梳妆台上。 赵筠元早已习惯他这沉默的模样,只自顾自地接着道:“有的时候真的挺好奇公子的身份的,也想知道公子做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罢,她抬眼看向那张隐于夜色中的脸庞,“或许下回见面时,公子可以与我言说?” 她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并不当真指望着那人能给出答复来。 可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那人嘴唇微动,竟是很轻很轻的答了一个“好”字。 虽然那声音只一瞬,便消失得了无踪迹,可还是被她捕捉。 他的声音,真的太熟悉了。 熟悉到让赵筠元觉得她好似只要再多想一会儿,就能确定曾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可偏偏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心下一急,正欲开口,“你……” 可外间却突然传来响动,隐约间,她甚至还听见了陈俞的声音。 她还不曾回过神来,就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变得清晰,直至到了门前方才停下,“小满,可歇息了?” 话音刚落,陈俞便径自推开房门。 这一瞬,那人的黑色衣角也尽数消失于窗边。 赵筠元将内殿的灯多点了几盏,如此,里边方才亮堂起来。 陈俞拉着她的手在塌边坐下,就像是寻不到话题一般,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你瞧着清瘦了许多。” 赵筠元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却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这稍显生硬的关心,索性直言道:“圣上今夜过来,皇后娘娘怕是会不高兴吧?” 依着贺宛那不肯吃一点亏的性子,若是知晓了陈俞来看她,定是少不了要闹腾一番的。 毕竟中的主角总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两人正浓情蜜意的时候,男主去看望别的女子,这算是怎么回事? 陈俞神色一顿,他自然也知道贺宛不会情愿他来琼静阁。 可这些时日,他为了给贺宛皇后之位,所承受的压力也着实不小。 不说旁的,只说他为了堵住那些个朝臣的嘴,便已经应下往后储君之位的事。 那个孩子,只能是赵筠元的孩子。 可若是他日日不来琼静阁,这孩子又当从何而来? 若是赵筠元始终不曾生下那个能被立为储君的孩子,他恐怕终有一日会抵不住那些朝臣的压力,到那时,局势比之如今,定是要更糟糕的。 贺宛向来骄纵任性,许多事即便与她说个明白也是无益,她依旧不会权衡利弊,只会依着自己 性子做事。 可赵筠元不同。 或者说,他们都不同。 陈俞与赵筠元都是能在遇上两难之事事理智分析利弊的人。 至少在遇上与贺宛相关的事情之前,是这样的。 所以此时,陈俞似乎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便道:“小满,朕已经向朝臣们言明,往后的储君只会是你与朕的孩子。” 赵筠元抬眼看向陈俞,“事到如今,圣上还要与臣妾生个孩子?” 如此荒诞的言论,若不是陈俞神色笃定,她甚至以为他只是与她开了个玩笑。 大约是想起了贺宛,陈俞神色也不免有些痛苦,“阿宛是北岐人,她的孩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继任朕的位置的。” “所以圣上便要因此而与臣妾生孩子?”赵筠元嘲讽一笑,“若是如此,圣上与皇后娘娘所谓的爱情,好像也不过如此而已。” 陈俞听出她语气中的讽刺之意, 眉头不由皱起,可到底没发作,只是有几分不解道:“小满,你向来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此事于你,并不吃亏。”() 赵筠元定定的看着眼前人,一字一句道:臣妾不在乎吃亏与否,只是此事,臣妾不愿。 ?想看元芙芙的《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吗?请记住[]的域名[(() “你要知道。”陈俞强压着心头的不耐,与她继续解释道:“若是往后你的孩子成了储君,母凭子贵,你的身份自然也贵重许多,况且……便是朕百年之后,你身后,也能有个倚仗。” 说罢,见赵筠元不曾应答,陈俞只当她已经将自个所言听了进去,但今夜显然已经没了兴致,于是便起身道:“这其中利害,你且先好生想想,等你想明白了,朕再来看你。” 可他正欲走出内殿,赵筠元却突然开口道:“圣上此言,倒像是当真在为臣妾考虑,只是臣妾倒想问问,若是臣妾当真生下皇子,皇后却要将孩子抱去抚养,圣上会如何决断?” 陈俞脚步顿住,“朕自然……” “圣上自然是会将这孩子交予皇后抚养。”赵筠元还不等他将话说完,便接着道:“即便一时不允,等皇后娘娘或是哀求或是逼迫,总之用些手段,彼时,圣上还能忍心不允吗?” 陈俞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默了半晌,才勉强道:“便是交予阿宛抚养,你也始终是那孩子的生身母亲。” “生身母亲?”赵筠元不由冷笑,“圣上当真以为那孩子若是由皇后娘娘抚养,往后还会记得臣妾这个生身母亲?” 她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最为关键处,显然也是未留余地。 陈俞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分明隐含着怒气,可最终他也只是轻叹一声,转身道:“此事,朕会想个两全之法。” 内殿的门关上,殿内归于寂静,只能听见烛芯燃烧时发出的窸窣声响。 赵筠元依旧坐在那榻上,冷风从还未来得及关上的窗户中吹进来,吹得她心里发凉。 她原以为不管陈俞再对她做出说明荒唐事来,她都不会再有任何感觉,可方才,陈俞堂而皇之的提出那件事的时候,赵筠元还是止不住的生了气。 他那话,表面上看来像是给她的恩赐,可实际上呢,倒像是借着她的肚子来为他们二人生一个能堵住悠悠之口的孩子。 这是将她当做什么了? 便是连她身上最后一丝一毫的利用价值都不放过么? 原来,这才是陈俞。 她从来不曾看懂过他。 *** 翌日,赵筠元到底是托人送了封信到徐静舟手中。 她思索了一整日,也寻不出其他能托付玉娇之人。 后边又想到这徐静舟当初为了救贺宛,竟能主动开口向陈俞讨要人,这是不是说明,其实让他简简单单帮个忙反而容易许多?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赵筠元也不再迟疑了。 她没多少时间再来谋算,若等到她脱离躯体之日,玉娇依旧陪在她身边,届时,玉娇落到贺宛手里,定是要受尽万般折磨的。 () 所以赵筠元避开玉娇悄悄将这封信递了出去。 那封信中,赵筠元言明经太医院太医诊治,大 第四十二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当夜,赵筠元用过了晚膳,像往常一样让玉娇伺候着卸去了发髻上钗环。 玉娇显然心情不错。 从徐静舟与她道明心意开始,她面上的笑意便不曾淡下去过。 赵筠元见她如此,心情也仿佛跟着好了不少。 只是,二人的话还不曾说上几句,陈俞便到了。 玉娇并不曾多心,见陈俞到了,反而更是一脸喜色。 毕竟在她眼中,陈俞不过是被那贺宛迷惑,偏宠于她而已,如今愿意再来琼静阁,便是说明他心中还是有赵筠元的。 如此,自然是喜事一桩。 皆是识趣的退了下去。 陈俞拉着赵筠元的手到了塌边,放轻声音道:“那日你所说之事,朕也认真想过了,若是咱们的孩子当真交给阿宛抚养自然是不行的,她本就是孩子心性,哪里能将咱们孩子照顾好?” “所以,若是到时候阿宛当真想抚养咱们的孩子,朕也不会应下,孩子只会在你膝下抚养,如何?” 这便是他所说的万全之法了。 赵筠元听着,心头只觉恶心,可奈何玉娇的事还未能了结,此时即便她心下如何厌恶,竟也不得不笑着应下。 陈俞自然不知她心头如何想法,只见她难得有此乖顺模样,心念微动,禁不住将人揽入怀中,“小满,这些日子因为阿宛,朕忽略了你良多,往后,朕不会再如何……” 赵筠元在他怀中点了点头,可心下却越发急切。 按理来说,贺宛此时应当有些动作了吧? 若她当真不来,难道,今夜…… 赵筠元想到这,心头又是不禁涌上一阵恶心,虽然从前她与陈俞也是亲密无间,可从前是从前,那时候他们中间可不曾隔着个贺宛,她对陈俞,也是有些情意的。 而如今,两人之间哪里还有什么情意,只有算计罢了。 此时,陈俞已经揽着赵筠元在榻边坐下,修长的手指甚至伸向了她腰间系带。 赵筠元身子猛然绷紧,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阵闹腾声响,隐约间能听见“皇后”“生病”之类的字眼。 赵筠元心头一松,又看向陈俞,果然见他眼底添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担忧。 贺宛的心思,其实寻常人一眼便能识破,陈俞也未必不能瞧出她心中所想,只是真心在意一个人便是如此,就算很是清楚她是在撒谎,可却也还是会止不住为她担忧。 赵筠元微微勾了勾嘴角,不动声色的握住陈俞放在他腰间的手道:“圣上,皇后娘娘既然身体不适,您还是去看看吧。” 陈俞此时的心显然已经不在赵筠元身上了,只是碍于方才才说了些安抚她的话,这会儿却又要再因为贺宛的缘故的离开总不太好,所以才有些为难。 可如今赵筠元开口劝了一句,反倒让他有了如释重负之感,于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等朕下回再来瞧你。” 说罢,几乎是不曾迟疑的 快步出了殿门。 见此,赵筠元不由得在心里感慨道:“今日让人在贺宛跟前演的那一出戏,当真没有白演。” 其实说是一出戏,也不过就是掏了些银子让两个宫人在贺宛回永祥殿的必经之道上说了些让贺宛心慌意乱的话罢了。 依着贺宛的性子,其实陈俞只要来琼静阁过夜,她应当都少不了会闹些脾气。 在北岐的四年间,赵筠元做的最多的事便是与她斗智斗勇,哪里能不知道她的性子? 只是或是因为如今成了皇后,又或是因为陈俞也确确实实的教会了她些宫中的规矩,如今的她比之从前,竟是难得的多了几分稳重,不说旁的,就算是对那些身边伺候的宫人,都多了几分耐心。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赵筠元心下不免有些不安。 今夜,她若是会来倒也罢了,可若是不来,她岂非当真要…… 即便她如何安慰自己那不过就是一具即将要被舍弃的躯壳,却也依旧是过不去心底那关。 所以方才安排了这一出。 那两个宫人在贺宛面前有来有回的说着,语气倒也并不过分,只是言语间对陈俞与她的感情增添了些若有似无的揣测。 贺宛当时听了,倒是并未有生气的意思,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圣上若是当真如同这些人所揣测的那般,对赵氏有这般深情厚谊,又怎会偏宠于本宫?” 一旁玉桑自然也是捡了讨喜的话说,“自是如此,从您来了圣上身边,圣上眼里除了娘娘,便再也没了旁人身影,娘娘想要什么,圣上不是巴巴地送到您跟前来?便是那皇后之位,圣上也不曾迟疑过啊……” 贺宛闻言,面上笑意愈浓,自然也无心与方才那两个说了胡话的宫人计较。 只是当日夜里,便有消息传来,说是陈俞宿在了琼静阁。 联想起白日里那两个宫人所言,贺宛气得将那些个花瓶茶盏砸了个粉碎,却也并未消解心头的火气。 “不行。”贺宛咬着牙来回走着 ,“若是当真让那赵氏得了圣上宠爱,那本宫往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她是陈国人,又是赵家血脉,本宫拿什么与她比?” 玉桑迟疑道:“娘娘,圣上一直对您如此用心,定是会护着您的……” 贺宛冷笑道:“现在是护着本宫,可往后的是谁又能说得准?” 又转头对玉桑吩咐道:“不管如何,即便只是有一点苗头,本宫也不能视而不见,玉桑,你去一趟琼静阁将圣上请来,就说……本宫身子不适。” 玉桑其实并不觉得这是个好法子,只是奈何贺宛早已打定主意,她便也只能应下。 如此方才有了琼静阁里闹的那一出了。 而陈俞走后,玉娇进殿来伺候赵筠元时面上还带着怒气,“亏她也是个皇后,连装病邀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赵筠元想起方才外头动静,便问道:“方才外间动静不小,皇后遣来的婢子怎的与你们起了冲突?” “皇后身边那玉桑让奴婢向圣上禀报一声,奴婢自然不愿。”玉娇冷哼一声道:“那玉桑也是个能豁得出去的,见奴婢不愿,就要生生往里边闯,奴婢拦着,她就在外间大喊起来,所以方才闹出这般动静。” 赵筠元点头,“原来如此,倒像是皇后的身边人。” 玉娇见她依旧神色淡淡,忍不住道:“圣上好容易来一回,就这样被永祥殿那边抢了去,娘娘倒是半点不生气。” 赵筠元扑哧一声笑道:“本宫有什么好生气的,就算人留下了,心也是不在这儿的,又有什么用? 第四十三章 《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 系统好似沉默了片刻,而后勉强道:“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些?” 赵筠元扑哧一笑,“确实夸张了些。” 又沉思道:“只是,还没想好到底以什么方式了结这条‘性命’而已。” 这确实是个难题。 以至于从系统告知她一切开始,她就已经在思索这个问题了,而直到如今,她还不曾想出一个答案来。 “我向徐静舟撒谎说我得了重病。”她又想起为了安置玉娇说出的谎言,无奈开口道:“看来还是要圆下这个谎言,103,倘若有太医来为我诊治的话,可否让他检查出比如忧思成疾之类的问题?” 假如突然因为疾病而死去,似乎有些太快。 这余下的十日时间,赵筠元希望能用它来为最后的离开做个铺垫。 系统似乎又沉默了许久,它道:“好。” 赵筠元似乎轻松了许多,她笑了笑道:“那就好。” 或许是因为怀着愧疚的心思,陈俞竟然连着几晚都来了琼静阁。 只是都被赵筠元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敷衍搪塞了过去。 一回两回倒也罢了,次数多了,陈俞也并非傻子,怎能看不出来赵筠元的心思。 他是陈国的君主,不管去往何处都多得是人追着捧着,如今见赵筠元这般姿态,先前那几分愧疚心思也早已烟消云散。 只觉得赵筠元如此,实在有些不识抬举了。 他向来不喜欢她这般性子,那日见她一副乖顺模样,还以为她是想通了,却不想如今又变回了原本那副模样。 实在让人厌恶。 赵筠元却并未在意这些,余下的日子不多,她本来也并无兴致与陈俞去虚与委蛇。 只是,为了最大程度的让他们二人不好过,她觉得,她还是要做出些深情姿态来的。 请平安脉的许太医过来的时候,赵筠元只余下六日时间。 其实原本按照赵筠元的身份,这许太医不说每日必须来请一回平安脉,至少隔个三五日是必须来一回的。 可如今,这位许太医却是隔了有大半个月不曾过来了。 其中缘由,便是不问赵筠元心里也清楚。 定不是因为这许太医性子懒怠,而是因着有心之人刻意为难。 不过赵筠元也并未有计较此事的心思。 许太医来时,见到的她正有气无力的躺在床榻上,面容白得近乎瞧不出半分血色来,乌发凌乱散落,无端让人心头多了几分压抑之感。 原本许太医这回也不打算过来的,只是赵筠元遣来的宫人一再说了,贵妃娘娘如今的情况实在不好,他想着虽说如今贵妃并不得圣宠,可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怪到他头上,他也是承担不起的。 所以便还是来了。 只是来之前,他确实未曾想过赵筠元的情况竟是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他犹记得第一回见到这位娘娘时,是她方 才回宫的时候。 他从不曾去过北岐,可却听闻过不少有关北岐的事情,他知道那是一个几乎一年到头都只有冬日的地方,草木花卉在那个地方都是不易存活的,有时候听着,他心里都会怀疑,那当真是一个适宜人类生存的地方吗? 可那里确确实实的孕育了一个国家。 而被留在那个国家过了四年饱受折磨日子的赵筠元,也平安回来了。 她回来那日,或许是为了逃避追捕,身上穿着是破了好些口子的粗布麻衣,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挽起,发间没有什么装饰,唯一有的不过是那根用来挽发的木簪子。 可她身上流露出来的,却是惊人的生命力。 许太医记得最清楚的,是她那双眸子,里边虽有疲倦,可却亮得惊人。 只是…… 许太医回过神来,一步步走到赵筠元身边。 见她就仿佛一棵枯败的树,摇摇欲坠,了无生机。 他压下心头那些纷乱的思绪,将白色的帕子轻轻的盖在赵筠元的手腕上,而后小心翼翼的将指尖搭了上去,片刻后,许太医的脸色一变。 赵筠元捕捉到了他神色变化,正欲开口,却先剧烈咳嗽起来。 等猛烈的咳嗽归于平静,赵筠元手中那块锦帕上已经留下一片鲜红的血迹。 她刻意将那血迹展露于许太医面前,而后颤颤巍巍道:“许太医,本宫这是怎么了?” 许太医嘴唇微动,显然在斟酌着到底应当如何与赵筠元言说。 赵筠元垂眸道:“许太医直言便是,本宫的身子如何,其实心中也大约有数。” 闻言,许太医方才叹息道:“娘娘这大约是因为思虑过重,日日愁闷而不得疏解,时日久了,便积郁成疾了。” 又安慰道:“其实这都不过是心病,有些事,若是娘娘能看开些,说不定这病它自己就好了。” “烦请许太医帮本宫开些安神的药吧。”赵筠元苦笑道:“旁的倒也算了 ,只是这几日连睡也睡得不安生,若有些安神的药,或许能好些。” 许太医自然应下。 赵筠元却又道:“许太医,本宫病重之事,还请勿告知圣上。” 许太医颇有些意外的抬起头来,“此事不小,若是告知圣上,至少……至少圣上也能多来瞧瞧娘娘,娘娘何必……” “本宫如今这般模样,如何能见圣上?”赵筠元心中一片平静,面上却尽是悲苦神色。 见她如此,任凭是谁瞧了,都会感慨她对陈俞的一片深情吧。 只是许太医却还有些迟疑,“可是……” 而赵筠元却有些艰难地从床榻上爬起,作势要给许太医跪下,许太医被她如此举动吓了一跳,手忙脚乱要将她搀扶起来。 可赵筠元却道:“许太医今日若是不应允,本宫便只能跪地不起。” 许太医实在没了法子,只得点头道:“好吧,如此,臣也只能先替您瞒着了。” 见他应下,赵筠元面上才终于有了笑意,她又连连向许太医说了好些感激的话。 只是这许太医虽然应下了,但却也没有当真要替赵筠元保守秘密的意思。 方才出了琼静阁,他便转头往永祥殿去了。 他是贺宛的人,这事他可以不跟陈俞说,但却不能瞒着贺宛。 贺宛这些日子过得也算顺心遂意,毕竟皇后之位稳在她手还不算,陈俞似乎也对赵筠元彻底失了兴趣,偶尔贺宛提及这个名字,都能分明的从陈俞脸上看出厌恶神色来。 可见他已经彻底厌弃了赵筠元。 若说还有什么事是还不曾顺应她心意的,那便是直至如今,她腹中还并无任何动静吧。 只是这种事向来是可遇而不可求,加之如今的陈俞又只偏宠她一人,孩子的事,她倒也没有那么急。 所以日日赏花弄月,竟也清闲自在。 许太医来时,她便正在摆弄院子里的那一丛牡丹。 陈国与北岐不同,北岐的牡丹要费劲侍弄才能成活,开出来的花也不如陈国的漂亮,就连色泽都暗淡许多,可陈国的牡丹却极易成活,只要稍稍用些心思,便能开出来极为漂亮的花朵。 贺宛很是喜欢。 许太医走上前来,先是给贺宛见了礼,然后道:“娘娘,今日臣去了琼静阁。” 贺宛修剪花枝的手顿住,抬眼看向身侧的玉桑。 玉桑会意,转头一旁的几个宫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几个宫人听了命令,都尽数退了下去,玉桑也跟着福身退下。 等到院中只余下他们二人,贺宛才继续一边修剪着花枝,一边道:“你说吧,琼静阁那位,如何了?” 许太医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怕是……时日不多了。” 贺宛震惊的转头看向他,“不会是瞧错了吧?前几日本宫还见过她,那会儿只觉得她好似瘦了些,脸色什么的都还好,也瞧不出是重病缠身的样子啊?” “许是不想被旁人察觉,故意用了脂粉做掩盖。”许太医笃定道:“臣给贵妃把脉时,也不敢相信贵妃娘娘病情竟已严重至此,又是确定了好几番方才敢来向您禀报的,所以自然不可能是瞧错了。” 贺宛摆弄着手中那把剪子,忽地笑出声来,“倒也是好事一桩,省得本宫还要费心思亲自动手。” “对了。”她好似又想起来什么,转头看向许太医道:“此事,你可禀告了圣上?” 许太医摇头,“臣自然是先来永祥殿给娘娘递了消息,至于圣上那边,还得看娘娘的意思,贵妃娘娘说是不想让圣上知晓此事。” 贺宛闻言有些意外,“她不想让圣上知道?” “是。”许太医点头道:“贵妃娘娘说是不希望圣上见到她如今的模样,她如今比之从前,确实要憔悴许多,依臣所见,此话倒也不似作假。” 贺宛缓缓点头,“如此,那便顺应她的心意吧,若是圣上知晓此事,免不了 又要对她生出怜惜的心思来,总是麻烦。”() 许太医自然应下。 ⒇元芙芙提醒您《虐文女配攻略失败以后》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而这一切,却也在赵筠元的预料之中。 她既然一早便知道这许太医是因着贺宛的命令,所以才连素日的平安脉都请得颇为懒怠,那若是知晓了她病情如何,又怎会隐瞒贺宛? 那许太医背后的主子,原本就是贺宛。 而贺宛若知晓赵筠元病情,不管赵筠元情不情愿,她定然都不会让那许太医开口将此事与陈俞言明。 所以彼时赵筠元苦苦哀求许太医,求他不要将此事告知陈俞,也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在许太医面前演完这一场后,或是出于同情,又或是为了安贺宛的心,这许太医来琼静阁的次数反而多了起来。 不过不管他给赵筠元把多少次脉,最后诊断出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