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学院怪奇谭》 潜逃专家 在擂钵街中心偏南的位置，有一家无名书店，从书店往西南方向不到两千米，就是苍凉的骸塞。 “假身份档案，到安全屋的路线图，都在这里面。你是在石川町甩掉他们的，这些天，港口Mafia大概率会沿着石川町到中华街那一片区域重点搜寻你，至少五天内，不用担心被追踪到的问题。” 津云归雨把文件袋交到客人的手里，“干部或者黑蜥蜴出手的概率很低，但意外情况也不可不防。备用路线和应急方案都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前辈。”坂口安吾压低鸭舌帽的帽檐，又将围巾向上拉了拉，遮住下半张脸。 在横滨的非法从业者中，有位报价极为高昂的潜逃专家，传闻，只要委托那位出手定制潜逃计划，无论是市警还是港口Mafia，都休想抓住委托人。 但在今天之前，安吾从没想过这位潜逃专家竟然也是特务科的成员，而且身份还不低，能用一种颇为熟识的口吻提起自己的长官。 明明前辈看起来也很年轻…… “好啦，你毕竟不是真的为逃亡而逃亡。”津云的脸上浮现出平和的微笑，“就算，万一的万一，真的出现意外，放弃任务也没关系，优先保住性命。” “我明白。”坂口安吾点头。 种田长官也说过类似的话，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不要在一次任务上太过偏执。 真的明白了？津云归雨注视着安吾，总觉得安吾的理解与自己真正想表达的有所偏差。 他知道安吾有秘密任务在身，却不知道任务的具体内容。 津云相信自己制定的潜逃计划能够帮助安吾完美躲过港口Mafia，但其它的，还要看安吾自己。 “总之……万事小心。” 津云拉开书店的木门。 橘黄灯光从缝隙钻到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在门对面的墙壁留下一条光带。 墙壁上有数个枪孔，还有星星点点的干涸血迹。血点已经发黑，安吾不知道这里的过去发生过什么，但至少现在，擂钵街狭窄昏暗的巷道上，出现了罕见的暖色。 冬天的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安吾被风吹得打了一个激灵。 “冷吗？稍等一下，我去拿厚点的衣物给你。” “不用……” 津云从柜台后的抽屉翻出针织帽与暖贴，抬头望去，却发现门口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跑出门一看，安吾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 似乎是感觉到了津云的注视，站在阶梯上的安吾，回头朝津云挥了挥手，示意不必送行。他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慢慢融进昏黑的夜色里去。 …… 津云归雨回到书店，锁上门。 几排书架后面的角落，公共区域的桌上放着一个黑色公文包，这是安吾带过来的，里面装着交付给“潜逃专家”的酬金。 不过，津云猜测，这里面大概率还有交付给“异能特务科特级工程师”的信件。 他没有着急打开公文包，而是先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另一头传来嘈杂的声响，商店广告声、路人的说话声和汽车鸣笛声交织在一起，想来是在繁华的街道。 “喂，绫辻。”津云走到桌前，“怎么这么晚还没到，遇到什么事了？” “我正想打电话给你。”绫辻行人的声音一贯清亮而冷淡，不带一丝感情，仿佛他与津云根本不熟，“临时接到了一个委托，有点意思，就不去你那里了。你的委托很着急的话，现在电话里说，如果不着急，就以后再说。” 确定了绫辻今晚不会来，津云这才把通话开了免提放在桌子上，打开公文包。 “其实不是委托。”津云一边把一摞摞的现金从公文包里取出来轻轻放在桌上，一边笑着说，“今天是你生日，我本来是想用委托当借口，等你过来以后给你过生日的，还准备了一个惊喜生日礼物呢。真的不过来了？” 他是在明知故问。据津云的了解，绫辻行人一旦作出决定，绝不会轻易改变。 果然，绫辻在沉默数秒后，“嗯”了一声，又沉默了数秒，缓缓道，“我在跟踪一个有意思的目标……很难得的调查机会，如果是你，你也不会放弃的。” “我明白了。放心去做你想做的吧，不要失落，礼物我改天给你。” 津云说着，有点意外地看向公文包里的人形玩偶，把玩偶拿出来捏了捏，质感与棉花娃娃类似。 人形玩偶的高度大概在三十厘米左右，面带微笑，有着黑色的发与眼瞳，身穿白色外套与黑长裤。 对穿着打扮与相貌不敏感的津云，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玩偶和自己的外表高度相似。 特务科给他送这么一个玩偶过来做什么？ 这个玩偶的灵性非同寻常的浓厚，作为进阶材料非常合适。 但是津云寻找用来进阶四阶的材料，已经找了整整三年。 津云归雨，原先是异世界惊才绝艳的九阶巫师，进阶十阶的时候出了意外，侥幸生还，却发现穿越到了横滨，一切必须从零开始。 这个世界的异能与原世界的法术体系截然不同，原世界进阶时所需要的材料，在这里一个都找不到。 好在，津云凭借惊人的研究天赋，参考还记得的法术体系知识，硬生生将材料作出替换，在无数次失败后，再次进阶为三阶巫师，实力不比普通异能者逊色。 “失落那种东西不可能会有。我本来就不过生日。”绫辻行人顿了顿，忽然用低沉的声音道，“你知道糖果店的幽灵吗？” “什么幽灵？”津云的注意力被玩偶吸引。电话另一头沉默得太久，他还以为通讯已结束，结果又听见了绫辻的声音，不由得愣了一愣。 也就在这时，津云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与安吾有些相似。 他拿起手机走到门口，却没发现门外有人。 幻听？ “我说的是一种妖怪。”绫辻说，“每天深夜，她都会到糖果店买糖果，把这些糖果带往墓地，抚育她在墓地里的孩子……” “你恶趣味又冒出来的话，应该找糖果店老板讲这个故事，而不是找书店老板。”津云笑道。 他返回桌旁，翻来覆去打量着玩偶。 本来因为迟迟凑不够进阶四阶的材料，他都想离开横滨，试试去欧洲寻找了。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不是真正的异能者，特务科也不知道，不可能给他特意送进阶材料来。 那么，这个玩偶是特务科送来给他做异能研究的？只是恰好能够作为进阶四阶的材料？ 太过巧合，但津云目前也只能想到这个答案。 呼唤 他想了想，把玩偶放在桌上，看向空荡荡的公文包，稍加摸索，果然找到了隐秘夹层。 里面藏着一个密封文件袋，文件袋中的纸张上却没有任何内容。 简单的保密措施，津云的脸上毫无意外之色，他从书店前台的抽屉里，翻找出特制的灯筒，把灯光照上去，白纸上这才浮现出文字。 资料编号：吕-77-65-乙 《第六起怪谈/妖怪（暂定名）杀人事件调查报告》 报告人：■■ ■■■ …… …… “津云归雨——” “津云？津云，你是不是根本没在听。” 资料上的黑色文字越看越陌生，不知道是字在旋转，还是灯在旋转，或者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恍惚中，津云归雨再次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像是呼喊，又像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低声呢喃。 “我在听的……绫辻。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津云晃了晃脑袋，天旋地转的晕眩感越来越重。 一心二用对他而言并非难事，但现在，无论是资料上的内容，还是绫辻说的话，都需要付出数倍的精神才能明白其中意思。 “没有。”绫辻回答。 “那你喊了我的全名？” “也没有。”绫辻行人意识到津云的状态不对，声音变得冷肃起来，“怎么回事？” “我听着也不像你的声音……你刚才在说妖怪对吧。” 津云低头注视着特务科送过来的资料，他的视野正越来越模糊，那些字符像活过来了一样，不断扭曲、蠕动着。 但，不是资料的问题，而是他自身出现了问题…… “你对这些奇闻异事的了解比我深，有没有什么妖怪会呼喊人类的名字？” 津云来自异世界，不是横滨人，对于本土的风俗、神话、民间传说等，知晓得不多。 绫辻不假思索地回答，“会喊人类名字的妖怪有很多，比如有一种妖怪名为‘一声呼’，它会和人类打招呼。民间一直流传着一个传闻，说是走夜路时背后有人喊你，不能回头也不要应答……津云？” 无人回应。 十字路口，绫辻行人凝视着他跟踪了一整晚的目标，慢慢停下脚步，攥紧了耳旁的手机。 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下，人群与车流穿梭往来。 绫辻没有在其中静立太久，朝目标拍了最后一张照片，便毫不犹豫地伸手叫停一辆出租车。 “去擂钵街！” 书店。 灯筒与手机从手中滑落，津云将手臂撑在桌上，极力避免自己摔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诡异而又剧烈的晕眩感，竟让他感到越来越熟悉！ 这种感受，仿佛灵魂要被抽出躯体一般，在前世，他历经过无数次。 只不过，前世是他自己灵魂离体以修行，而现在是…… 有人要拘走他的魂！ 津云立即想到了这个在前世十分常见，但在异能世界从未见过的情况。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异能世界里都是异能者，涉及精神与灵魂的异能者极其罕见，出现的寥寥几个都在特务科的监视之下，并且，根本没有像他一样的巫师…… 匪夷所思。 “津云归雨——”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比先前更加清晰了。 津云面色沉凝，那双温和的、总是含带笑意的眼睛，透出不常出现的冷酷光芒。 巫师在四阶才会正式迈入灵魂的领域，标志是灵魂可以独立于躯壳长期存在。 如果此时他已经是四阶巫师，面对这种情况还可以尝试反制，但现在，他只有三阶，没有任何防御拘魂的手段…… 即使因为前世的基础，他的灵魂强度比常人要高许多，但也禁受不住长时间离体。 如果灵魂就这么被拘走，要么死，要么受人驱使，无论哪种，都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不管是“妖怪”作祟还是异能者的攻击，必须阻止灵魂被拘走！ 津云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此刻，他已经站立不住，身体如灌了铅似的沉重，作出任何动作都极其艰难。 但他把手伸出去的姿态，如殊死一搏的鹰隼，带着凌厉的狠意，不留任何退路，用尽最后的力气，精准地抓住了桌上的人形玩偶。 随后，津云难以支撑自己，重重摔在地上。 前世有一个名为傀儡巫师的职业，进阶四阶的仪式古老而简单。 只需要将灵魂灌入一件灵性浓厚的死物中，将自身灵性与死物相融合，并让灵魂在物品中停留，直至灵魂能够操纵那件死物，令死物活动起来，便可以完成进阶。 事实上，这个进阶方法，最开始并不是用来进阶，而是用来把亡灵困在死物中，用来束缚亡灵，防止亡灵逃跑。 反过来，只要自己束缚住自己，就能够防止灵魂被拘走。 这个方法的缺陷有三。 其一是方法本身的危险性。一旦进入玩偶，就必须进阶才能脱离。以此种方法进阶的成功率极低，没有药剂的帮助，三阶巫师的灵魂很容易直接在玩偶中彻底寂灭，变成真正的作茧自缚。 其二是这件玩偶将成为他的一个致命弱点。灵性的相融，使得巫师与玩偶成为了共生的关系，也就是说一旦有人摧毁了玩偶，津云也会迎来死亡。 其三是该道路的后续潜力极低。由于自身灵性与死物的灵性相融，从而变得不再纯粹，后续的道路会极为艰难。就津云所知道的来说，七阶巫师需要锚定自我，而锚定自我的前提就是灵性纯粹。 一旦选择用这种办法进阶，就等于断绝了进阶七阶的道路！ 前两个缺陷，津云都可以接受，但第三个缺陷…… 津云暗叹一声。 不能有侥幸心理，无论未来如何，确保现在的自己能够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事！ “津云归雨——” 那道呼唤他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津云的灵魂几乎完全离开了身体，由于灵魂是被强行抽出，一阵阵如在洗衣机里被旋转甩干的强烈眩晕与不适感袭来，让他难以保持清醒。 就在真正灵魂离体的一刹那，津云毫不犹豫，竭尽全力将灵魂遁入了人形玩偶中。 主动将灵性与玩偶相融，他感到自己的灵魂变得沉重起来。 然而，在灵性相融的时刻，津云依然强忍着灵魂的不适与昏沉，开始尝试对那道声音的来源进行反向感知。 这一举动非常危险，如果是初入灵魂领域的巫师，很容易因为灵性的过度活跃而感知到不可名状的存在，从而陷入疯狂或死亡。在进阶过程中感知外界，简直是在自掘坟墓。 但津云毕竟曾经是九阶巫师，即使实力大减，对灵性的把控也不是寻常人能比拟的。 没有人能够无缘无故惹他，传说中的妖怪也不行。 津云这样想着，慢慢的，他的意识里出现了零碎的画面。 那是一座城市，破败不堪，死气沉沉的城市，路上没有行人，车辆也停滞，只剩下一栋栋建筑，在红色的夕阳下披着落寞的辉光。 画面逐渐拉近，津云看见了五座大楼——非常熟悉的、与Mafia事务所外型一致的大楼。 主楼的顶端，一名青年手中捧着一本书，书页在风中“哗啦啦”地翻动着。 他的身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津云难以揣测其身上发生过什么。绷带青年的鸢色眼眸没有看书，而是空洞地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前方，显然正在发呆。 忽然，青年稍稍抬头，仿佛在与津云对视。 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过去了一瞬，时间这个概念在意识的交触中消逝。绷带青年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像是感慨，又像是看见了令他感到非常愉快的东西。 “欢迎回来横滨市立异能学院，津云校长。” “离入学日，还有……两个小时。” 侦探 那画面很快便消散了。至少现在，津云的灵魂还无法承受太长久的反向感知。 横滨市立异能学院？入学日？ 津云归雨从没听说过这个学校，但无论怎样感到疑惑，都没有把进阶仪式彻底完成来得重要。 如果不完成进阶，将自己困在玩偶中的他，灵魂会越来越虚弱，直至消散。 玩偶没有生物的神经细胞，要想活动起来，只能依靠足够的灵魂强度对其作出影响。 三阶到四阶是灵魂质变的过程。津云开始调整自己的灵魂结构，在灵魂内部铭刻符文。 由于没有蕴含巫术物质的药剂，也没有使用相关辅助材料，只能借助与玩偶的灵性相融的波动来塑造灵魂，曾经进阶过一次的津云，这次进阶竟比前世还要艰难。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见没有人开门，敲门声很快停止，没安静多久，便传来了锁芯被扭断，门被打开的声音。 绫辻行人把自制的简易撬锁工具随手塞进裤子口袋里，走进门，环视一圈，快步绕过书架，停在倒地的津云身边。 “真是好一个生日‘惊’喜啊。” 看到昏迷的津云，绫辻的脸上，本就冷冽的神情更加冰凉了，整个人散发的寒意几乎能把旁人冻住。 他蹲下身，摘下皮手套，检查了津云的呼吸与脉搏。发现人还活着后，松了一口气，视线自然而然地停留在津云倒下前抓住的玩偶上。 绫辻行人，十九岁，究极玩偶控。 他理所当然地想到津云此前在电话里说过的，要交给他的生日礼物。 “你这家伙……” 绫辻尝试拿起津云手上的玩偶。津云抓得很紧，他费了点时间才将津云的手指撬开，取出玩偶，将其拎到眼前仔细打量。 灵魂自缚在玩偶里，正在进阶的津云归雨：？ 凝视着与津云归雨的模样极其相似的玩偶，绫辻的眼睛里，难得地流露出复杂的眼神。 “竟然会有人自恋到以自己的形象作为礼物……” 像是历经了短暂的内心纠结，绫辻的动作停滞片刻，最后沉默地将玩偶重新放到津云手里。 津云直至倒地，手还抓着这个玩偶，抓得这样紧，足以见得津云对玩偶的重视程度。 还是不要表现出刻薄的一面了。 绫辻站起身，确认了津云只是昏迷而不是死亡，其身上也没有伤口，便无情地没有再理会他，任由其躺在地上。 甚至没叫救护车——擂钵街地形复杂，救护车进不来。更何况，绫辻已经判断出津云的昏迷十分反常，不是正常现象，送医院也没有用，不如查清昏迷原因。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桌面上。那里放着一看就是用来交易的黑色公文包，大量现金，以及无字纸张。 绫辻眯了眯眼，拿起白色纸张，又低头看了看掉在地板上的灯筒。很快，他就猜到了灯筒的作用，举着灯筒翻阅起文件来。 …… 当津云进阶完成，灵魂回到自己的躯壳里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他尽可能地让这次进阶更加完美，若非如此，以津云的水平，让灵魂达到可以影响玩偶的强度，只需要不到十分钟。 但如果让前世的津云来评价，这是一次虽然成功，却可以称为非常失败的、毫无潜力的进阶。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捡起手机瞄了一眼，时间是晚上十点四十。 结合绷带青年所说的时间，入学日就是……明天。 津云揉了揉眉心。十二月底是横滨学生放冬假的时候，哪个学校会在十二月二十四日入学啊。 特意强调两个小时，意思是零点以后会发生什么吗？ 绫辻早已翻完文件，从书架上随意取了另外的书籍。注意到津云醒来，他放下了手中的书。 “你是被军警开除了？”半晌，绫辻问道。 他一直在等津云先开口说明情况，结果津云一言不发，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在他的印象里，哪怕遇到再难缠的敌人，津云归雨也从没这样过。 “你被绫辻侦探事务所开除，我都不会被军警开除。你应该猜到了才对，我遇见了妖怪。” 搬了条椅子坐着，玩偶夹在臂弯，津云重新拿起灯筒照向文件。 “军警会用这种方式和你交易、给你发报告和信件？”绫辻说，“你不想告诉我，那就先不谈这个。妖怪的事，不打算和我详细说说吗？” 特务科给津云的文件里除去调查报告，还有一封信件。 内容大意是妖怪杀人事件频发，但所谓的妖怪一个也没抓到。经过分析研究，共同特点为每个事件都发生在异能者身边，让津云多加小心，如果有什么研究发现或者有线索，及时汇报上去。 津云有些疲倦地放下文件，上身向后倾，靠着椅背，轻轻闭上眼睛，稍作休息，调整状态，“我遇到的，是个身上缠绷带的妖怪，你印象里有吗？” 由于绷带青年那句“津云校长”，他其实不太想绫辻调查得太深入。 巫师的灵性直觉隐隐告诉他，不管是横滨市立异能学院，还是报告上诡异的妖怪，都与自己有关联。 “缠着绷带，会叫你的名字……”绫辻凝视着津云，沉默片刻后，缓缓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是异能者？” “不是没可能。”津云说。 这个世界的异能五花八门，出现什么样的异能者都不足为奇。 他想到森不久前捡到的，被森称呼为“太宰君”的少年，也是全身缠着绷带，长相与他在画面中见到那个青年非常相似，有可能与青年有血缘关系，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调查。 除此之外…… 他感知到破碎画面后，绷带青年说的话，与此前听见的“津云归雨”，并不是同一个人的声音。 虽然津云与安吾只有过短暂的接触，但他能够分辨出，最开始呼唤他的声音，与坂口安吾的声音一致。 再加上，玩偶也是从安吾带来的公文包中找到…… 看来少不得去一趟特务科，询问玩偶的来源，调看坂口安吾的档案。 “先不说妖怪了，你知道和学校有关的……怪谈吗？或者奇异传闻？” 绫辻行人如数家珍，“厕所里的花子，多出来的阶梯，会动的骨骼模型——校园七不思议这种？” 虽然不了解绫辻所说的传闻，但津云能猜到他的大概意思，“不是。” 津云轻轻叹了口气，他作为特务科的人都没听说过横滨市立异能学院，绫辻也只是一个异能特殊的侦探而已。 “交给我来查吧，津云。”绫辻忽然这样说道。 津云睁开眼，静静地看着绫辻行人，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流露出极少在绫辻面前展现的凌厉目光。 绫辻毫不畏惧地与其对视。 在他第一次见到津云归雨的时候，津云就是以这样的眼神审视他。 两年前，绫辻接了一个失踪案的调查委托，查到最后发现这不是失踪案，而是谋杀案。 除去绫辻调查的案件，犯下该谋杀案的罪犯还犯下了数起不同的杀人案，引起了军警的注意。 由于罪犯疑似危险的异能者，军警派出了特殊镇压作战部队展开抓捕行动。 然而，就在军警怀疑该异能者身后有组织，对其严密监视，想要以此钓出更多鱼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块广告牌忽然从天而降，把那位异能者砸死了。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意外，事实上，调查结果也显示这是意外。 悬挂广告牌的钢架发生了锈蚀老化，当天又是暴雨天，刮了很大的风，广告牌被吹落非常合理。 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作为抓捕行动指挥官的津云归雨，在现场事故发生的那一瞬间，锐利的眼神立即锁定到了一副旁观路人模样的绫辻行人身上。 并且，当天晚上，津云直接敲响了绫辻家的门，“天气这么好，不去审讯室坐坐吗？” 当时的绫辻，从没想过自己能像现在这般和津云友好谈话。 书店暖色调的灯光下，两人面对面坐着。 “你遇到的妖怪，以及之前没抓到真凶的妖怪杀人事件，全部委托给我。”绫辻说。 他的声音中不带丝毫感情。 “你想直接杀了他，或者，他们。”津云的语气平淡，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不同意。” 非异能者津云的异能 绫辻没有否认，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细烟管，放在手上轻轻转动着，片刻后才道： “你也看了那个报告，第六起妖怪杀人事件。六个案件，所谓的‘妖怪’很可能不止一个，却一个都没被抓到，甚至有妖怪找上了你。而我不一样，我能抓到妖怪。” “你那是抓到吗？”津云摇了摇头。 绫辻的异能名为“Anther”，在接下委托后，只要作出正确推理并找到证据，就会使得推理出的、对被害人有杀意的罪犯死于意外事件。 经测试，这里的“罪犯”，不限于人类。 这是一种无视“罪犯”身份、实力、所处位置，只要条件成立，就立即发动，无法取消、无法阻止的因果律能力。 也就是说，不管津云遇到的是什么东西，只要津云委托绫辻来调查妖怪杀人事件，一旦绫辻调查成功，完成“有委托”、“有证据”、“罪犯有带着杀意杀死他人”三个条件—— 所谓的妖怪，就一定会死于意外！ “津云搜查官。”绫辻站起身，用烟管指了指地板，冷淡道，“你刚才可是因为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妖怪’，连我的电话也不回，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擂钵街随便来一个人，哪怕是个小孩，都能在刚刚破门而入，让你再也睁不开眼睛。现在，你从地上爬起来了，和我说不同意我调查，这不可笑吗。” “不同意就不同意吧。”他偏过头，径直朝门口方向走，“就算你不委托，也不告诉我你知道的信息，我也会查清所谓的妖怪是怎么一回事，揭开它们的真面目。” 就像以往无数次侦破棘手案件一样，查清一切，把罪犯彻底解决。 “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也知道你是好意，绫辻。”津云也站起身，他的声音缓和下来，想了想，安抚道，“不过，我不想让我成为你接委托的原因。” 津云感知到的绷带青年，站立的位置是Mafia事务所主楼的楼顶，这件事可能和港口Mafia扯上关系，他还不想让绫辻接触到Mafia。 而且，还有“呼唤津云的声音与安吾的声音相似”以及“横滨市立异能学院”这两个疑点。 现在的情况还是一团迷雾，他不想绫辻行人频繁地杀人，更不想绫辻的异能错杀不该杀的人。 “自作多情，我只是对妖怪感兴趣而已。”绫辻的脚步一顿，“而且，你还没死，他没犯下别的案件被我抓住的话，我的异能不会发动。” “好，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只是对妖怪感兴趣。”津云笑了笑，“即使如此，我也不会委托你调查妖怪。我很好奇妖怪是个什么东西。你把妖怪干掉，我还怎么研究？”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研究狂……”绫辻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转过头，凝视着津云，“两年前，你不仅没有把我的事情上报，反而放弃一线的工作，主动调到反社会组织监视小组，负责擂钵街和临近的本牧原这一块区域的监视，渎职包庇我……该不会是因为这样好研究我的异能吧？” 两年前，津云找上门的时候，绫辻一度以为自己要被军警拘捕，迎接处刑或者漫长的牢狱了。 然而，津云只是确认了绫辻的异能，提出让绫辻接受委托时更加谨慎的请求，并警告说，如果绫辻利用异能助纣为虐，会亲手处决他。 此后，不仅没有再限制绫辻行人，还为绫辻的侦探工作提供了大量帮助。 比如，每次在绫辻有委托时，津云都会将委托人的身份与对方的委托目的等资料发给他，帮助其更快更好地筛选委托。 再比如，两年前的绫辻只有十七岁，没有独立开设侦探事务所的资质，单独行动的少年侦探在调查过程中常有阻碍，也是津云以“监护人”的身份出手解决。 对于津云明面上与暗地里的帮助，绫辻面上不显露，但一直记在心里。 “怎么会呢。” 其实一开始不上报，确实是因为绫辻能自由接各种委托，方便他观察研究绫辻的异能。如果绫辻因为危险性被关押起来，当时还是军警成员的津云，想做什么都得通过队长的允许，很麻烦。 但津云当然不会承认。 他笑了笑，“而且你误会了，我是正常的工作调动，不是刻意为了隐瞒你的存在才退下一线。” 他离开特殊镇压作战部队，去不那么需要战斗的岗位，是为调到异能特务科做准备。 加入特务科后，虽然依然需要一个军警搜查官的身份，以方便在外调查活动，但原先的作战部队出任务太频繁，不适合作为表面身份。 “就当你说的是真的。”绫辻把津云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真的是真的。” 绫辻从津云的神色，意识到自作多情的竟是他自己，难以置信地静止在原地，沉默了好一段时间，缓过神后，掉头就走，走得比刚才还快。 “不高兴啦？”津云笑起来，见绫辻一声不吭，都快走到大门口了也没有回头的意思，连忙道：“哎，生日礼物不要了？” 绫辻停在门前，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津云上前几步，却没有像绫辻想的那样把手里的玩偶交给他，而是伸长了手，从手边书架的顶部取出一个颜色朴素的铁盒子，“你瞧这个——” 绫辻打开盒子，看清里面的礼物是什么后，猛地抬头望向津云。 “军警的搜查官证件……一等搜查官？” 绫辻知道，津云有一个身份是潜逃专家，制造各种假身份与证件易如反掌，但是，津云不可能用虚假的证件作为礼物。 所以……这只能是真的证件。 “方便你去普通侦探不能进的地方调查，也方便你查一些有保密要求的资料。”津云微笑道，“还有，你可以用这个找人帮忙做侦查工作，不用事事亲力亲为。” 绫辻静静地看着他，侦探敏捷的思维很快就将各种线索串了起来。 “我的异能，还是没能藏下去啊。”绫辻轻轻呼了一口气，一直以来费心隐瞒的东西终于被发现，心头竟涌上一种轻松的感觉。 “是我前一段时间疏忽了。”津云说。 虽然以绫辻接委托的频繁程度，他的异能被特务科发现是迟早的事，但这次，津云确实因为一直在关注Mafia的首领更替与后续动作，忙着给森找麻烦，没能及时掩饰绫辻的存在。 “不是你的疏忽。我上个案子的犯人是一个官员的亲属，他的意外死亡，肯定会有人想彻查到底。” 绫辻冷静道，“该告诉我了吧——专门管理异能者的政府机关。这个组织一定存在。如果是军警，即使不追究我的过往，不限制我的自由，也不可能直接给出搜查官证件让你作为礼物。” 津云半点也不意外绫辻会猜到这个。 “异能特别事务科，我们一般称为异能特务科。 “为了在行动的同时隐藏自身，特务科成员常会以各种其它部门的身份出现，最好用的就是军警搜查官身份……现在，你也勉强算特务科的外围人员了。 “经过危险性评定，特务科把你的名字列入了一份比较特别的异能者名单。以后，你接受委托，需要先让与你对接的人审查——我暂且是你的对接人。除此之外，可能会有一些来自政府的委托交给你。” “异能特务科……”绫辻低声念了一遍，像在咀嚼这个新名字，他看着津云，仿佛在探究什么一般，“那么，代价呢？” 接委托时先让津云审查，以及接受可能的来自政府的委托，这样的条件也太过宽松。 至少，不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已经造成超过两位数的罪犯死亡的杀人侦探应该有的待遇。 津云的这份礼物，并不只是搜查官的证件与身份，实质上是，他解决了绫辻一直刻意回避的、一旦异能被发现，很有可能被关押的问题。 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绫辻是轻松了许多，但他不会认为津云准备这份礼物的过程会很轻松。 “七十本定制‘异能书’。”津云笑了笑，“每年还要再付十本。我这边材料又不太够了，可以的话，继续帮我多加留意，我按照常价购买。” “异能书”是津云来到这个世界后，将异能研究与炼金术结合的产物，类似于原世界即撕即用的巫术卷轴。 每一本异能书里，都保存有一个一次性异能，只需要念出书名并将书翻开，就可以使用里面的异能。 定制则是说，由特务科指定在异能书里保存的是什么异能。 除了特务科的种田山头火先生，绝大多数认识津云的人都以为，津云的异能就是“利用独特的材料制造异能书”。 由于异能书连普通人都可以使用的特性，当下，异能书已经成为了异能特务科的重要战略物资。 津云归雨在特务科内，能有如今的身份与保密等级，异能书是主要原因之一。 世界欠我一场死亡 “可以。”绫辻淡淡地说，“再付钱就免了，我找到就交给你。” 这次的人情欠得很大，他也想尽可能为津云做些什么。 七十本异能书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就拿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与谢野晶子的异能“请君勿死”来说，七十个请君勿死可以在危机时刻保下足足七十条命。 津云制造的异能书，还无法完全复刻原异能，威力有所减弱，否则他的异能书的价值会更高。 “不过，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清楚你的‘材料’的标准是什么。”绫辻微微低头，瞥了一眼津云手中的玩偶，眼中闪过一抹深思，“玩偶也是材料吗？” 他之前还以为玩偶是生日礼物。 现在看来，玩偶不是礼物，那么，津云在昏迷前抓紧一个玩偶的举动就十分可疑了…… “不一定，这个玩偶比较特殊。”津云含糊地说道，“和以前一样，与异能者的异能有强关联就好，我的异能会分辨的。” 起初，他自身没有异能，判断一个物品是否属于材料，都是先让自己处于危险状态，强行激发更高的灵性以感知。 后来，他解析构建出鉴定类异能模型，勉强可以做到无材料施展，并制作了炼金药剂分辨材料特性，但也需要灵性感知辅助。 这个世界的异能……毫无体系，千奇百怪，有的堪称莫名其妙，至少现在，津云还没找到能够让他人简单准确地分辨异能材料的办法。 如果能解析种田先生的异能就好了，说不定在辨别异能方面能够有所进展，可惜种田先生嘴上说着有空一定，但从没见他有空过…… 津云晃了晃脑袋。现在不是惦记这个的时候。 “绫辻，你手上是不是已经有一件与妖怪有关的委托了？你说的那个，糖果店的幽灵？” 绫辻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会小心。” 时间已经来到了夜晚十一点半，津云本想再多问问，但他有点在意绷带青年说的“入学日”。 离“入学日”还有半个小时，谁也不知道零点以后会发生什么，不能把绫辻留在这和他一起面对未知的危险。 “先别急着查，今天太晚，明天带你去特务科据点一趟，有人想见你。”津云说，“正好，我申请一下调阅妖怪杀人事件的报告给你看，或许对你完成手上的委托有帮助——但我警告你，别想着私下查之前那几个没抓住妖怪的案子，死的人里不是没有异能者。” “知道了。你不让我查，你自己偷偷去查，是吧？” 确认了津云的平安，也取到了礼物的绫辻，敷衍地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将门拉开，走出了书店，“行，明天我会过来。” 津云像平常一般想锁上门，却发现锁芯被破坏，门根本锁不上。 “撬锁是侦探的天赋技能吗，到底是和谁学的，我都不会撬锁……”从来都是暴力开门的津云低声念叨着，手在锁的位置一抹，一道不明显的黑色光亮闪过。 简易封印术，将就着暂代门锁。 原理是激发灵魂中的异能模型，抓取影子使其变为临时材料，再将临时材料以一定的结构糊到门上作为封印。 前世，有普适性的正常封印术一般是利用亚空间的原理，但在这个世界，用巫术体系里原本的的亚空间理论构建异能模型完全行不通。 特务科里的空间类异能者极少，要么因公事不在横滨，要么危险性极大被关押在狱，要么保密等级与津云一样高，津云想研究，却一个也接触不到。 好不容易发现Mafia里有个名为兰堂的准干部，其异能与空间有关，森鸥外却以兰堂身体不适为借口，告知他见一次面必须拿一本异能书换，后面得寸进尺变成了两本，再后来增加到三本。 津云受不了这个气，当场拔刀—— 但森已经贵为Mafia首领，被异能者们紧紧保护着，两人之间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不像多年前那般能打一架定谈判结果了。 于是津云用不亮刀的方式打了很多架——隔三差五就抓些Mafia的犯罪把柄，给森找麻烦，甚至很没有职业道德地声称兰堂是欧洲间谍，让森交出兰堂。 再后来，发现三阶巫师的精神强度还无法解析空间类异能，津云才彻底打消现阶段研究常规封印术的心思，转变了思路，尝试用某种异能结构压制、束缚，以达成封印的效果。 最后，终于另辟蹊径，通过研究影子异能，制造出了简易封印。 而在交给特务科的几本异能书中，保存的则是结合了影子、冰冻等异能结构的封印术，可瞬间压制无防备的普通异能者，将其拘捕。 “办法总比困难多……” 津云沿着楼梯，走上书店二楼。 穿过亮着白炽灯的客厅和廊道，推开研究室的门。 津云走进去，房门自动关闭，房间中央的地板上亮起了密密麻麻的字符，瞬间升起一颗洁白而不刺眼的异能光球，光球在顷刻间四散，制造出了无光源的明亮环境。 “封印盒四号。”津云语调清晰地开口。 角落里的橱柜打开，一个金属材质的银白盒子迅速地从一堆瓶瓶罐罐中飞出来，稳稳当当地悬在津云身前。 津云把手中的玩偶塞了进去。 先把弱点临时保护起来。 “好了，回去吧。”津云一挥手，银白盒子又嗖的一下回到了橱柜，柜门自动关闭。 封印盒是与异能书一般的炼金物品，津云一般用这个保存材料。 他会专门制造炼金物品保护玩偶，在那之前，封印盒是他有的防御能力最好的容器。 这个世界的异能越研究，越让津云感到惊奇，因为他解析出的异能模型不是某种复杂立体图形，而是一个个字符在平面上的排列。 理解难度上升，解析更加困难，但构建与刻画异能模型时，不必像从前那般精细到极点，只需正确地排列字符，由此，制造炼金物品的难度反而下降了。 “我倒要看看‘入学日’会发生什么。” 津云先是检查几个器皿中的材料是否有发生变化，将实验中的材料封存起来，又把从前刻下的几个具有攻防效果的字符阵更改为只需一个念头就能激活的状态。 他对时间控制得很好，做完这一切，离零点只剩一分钟。 “五、四、三、二、一……” 津云在心中默数着，时刻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可能的危险。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津云忽然皱了皱眉，将口袋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手机在不停地振动。 “中病毒了？没有电话和短信，也没有闹钟……这是？” 他注视着屏幕里凭空出现的、名为“横滨学院怪奇谭”的APP，应用图标是一座桥梁，津云当即认出了那是横滨港湾大桥。 “让我点开这个是吗。” 津云没有叛逆地做出故意不点开，或者拆手机电池等无意义举动。 他无所畏惧……或者说，满怀好奇地，点开了“横滨学院怪奇谭”。 如他所想的那般，手机振动停止了。 短暂的黑屏后，画面中出现了五座大楼，津云顿时打起了精神。 他把手机横了过来。 这就是他感知到的画面，连红色的夕阳也一模一样！ 只不过……手机屏幕里，画面是像素版。 横版像素游戏？ 屏幕上，镜头拉近，画面变成大楼的顶端部分的正视图。 忽地，屏幕的左侧冒出了此前见过的绷带青年的立绘，立绘下方浮现出一个显示文本内容的对话框。 “鉴于津云校长不愿意亲自回归学校，只好由我，太宰治——非常、非常、非常辛苦的校长助理，在此重要的入学日，让横滨市立异能学院回归到校长身上，以确保学校能够正常运转。” 不仅有文本，还有语音内容。 津云听着那加强音调的三个“非常”，又看了看简约到有些简陋的对话框，沉默了几秒，“喂，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假装这是个游戏吧……” 绷带青年，也就是太宰治，像听不见津云的话一般，继续道，“既然津云校长已经回归，学校便不再需要由我来代管——”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眼中闪耀着欣喜的光亮，就像看见了充满神圣光辉的天堂。 立绘和对话框倏地消失了，屏幕上出现了一张非像素的CG图片。 大楼的顶端，夕阳的红光洒在太宰治的脸上、身上，勾出分明的轮廓。风吹动了他柔软的发，黑色的衣摆微微扬起，暖色的光辉仿佛也一起飞扬起来。 【永恒循环-太宰治（教师编号1-01）已收集】 屏幕最上方弹出这样一个消息提示。 CG图片消失后，立绘与对话框依然没有出现。 大楼天台，一个像素黑衣绷带小人站在那里。 绷带小人微笑着，一步步靠近天台的边缘，由于是像素小人，走路的时候甚至带着几分萌感。 “等等……”津云预感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把手指按在绷带小人上，尝试让他不再移动，“有话好好说，你这样，这个什么学校三天之内必在我手中倒闭……” 但这是无谓的尝试。 津云眼睁睁看着，绷带小人脚步轻快得像期待已久一般，走到围栏旁边，轻松翻越了过去。 随后…… 一跃而下。 “……” 津云的眼睛微微睁大，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停跳了一拍。 怎么回事？ 真跳了？ 为什么？ 惊愕、困惑，交织在一起，呼吸都开始变得压抑。 津云在此前感知过，屏幕里面的场景与“太宰治”这个人一定存在，不可能是个游戏。 但是，说了几句话以后，太宰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跳了？ 津云紧紧盯着屏幕，拖动屏幕画面向下。 只是，这是横滨最高的楼，拖了数秒都没能将镜头转到地面。 困惑没有延续太久，就变成了更大的困惑，因为很快，屏幕上的景象忽然定格了，中间跳出一个白色选项：读取存档。 津云归雨：？ 这个“读取存档”是他理解的意思吗？ 没有别的选项，他只能点击读取存档。 “非常精彩的表情！” 屏幕上呈现短暂的黑色，太宰的立绘没有出现，但耳边传来了他说话与鼓掌的声音。 “我也想赶紧死掉……这个世界欠我一场死亡。但是很可惜，津云君还没有恢复校长的状态，身为校长助理，必须指引校园管理工作走上正轨，还没有到我能解脱的时候。 “那么，现在开始校园管理教学吧。首先是存档与读档的功能，在学校内，可以利用该功能回到不可挽回的事发生之前。嗯……这种情况是不是该改称为‘可挽回’的事呢？” 太宰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无论如何，存档不是万能的，使用过多或许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至于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希望校长先生除了这一次，以后再也不要用到这个功能。” 津云归雨深吸了一口气。 他语调温和，说话慢慢的，像是在逐渐理解适应眼前的一切。 “你用你的死亡，作为我的引导教学？” 教科书 没有回答，仿佛这真的只是游戏，太宰听不见他说话一样。 但是那句“非常精彩的表情”显然已经暴露了真相…… 在今天之前，津云在横滨遇到的人的精神状态都还算稳定……除了天天吹自己队长的狂热队长控烨子小姐、抢与谢野没抢到，就制造出一个和与谢野性格相似的异能体的森……好吧，也没那么稳定。 但屏幕里这位，是否有点太不稳定了呢？！ 他津云归雨前世是游历四方的九阶巫师，今生也见惯了各种罪犯，什么奇怪的人没见过…… 这种说了两句话，直接跳了的，还真就是第一次见。 “你们这个学校有心理医生吗，我建议配备一个。”沉默片刻后，津云说。 “是‘我们这个学校’。”太宰也不装听不见了，纠正了他的话，“津云君出现了心理问题的话，当然可以招募心理医生，校长有这个权限。” “我的意思是，你可能需要。” “咦，是这样吗，那津云君也得排在我前面，毕竟，假如发放调查问卷给往届学生，投票表决校园教职工里谁是最应该去看心理医生的人，津云校长肯定是当之无愧的榜首呢——” 津云归雨：？ 胡说八道。 他心理状态好得很，而且，他根本不认识什么往届学生。 太宰一口咬定他是校长就更奇怪了，他没有任何对横滨市立异能学院的印象。自己的记忆很连贯，没有任何失忆…… 津云一怔。 不，如果说记忆有问题，还确实有…… 他的记忆里没有前世进阶十阶的过程。只记得昏迷前的一道巨大空间裂缝，再醒来时就已经到了横滨。 只是进阶失败还能活下来已是奇迹，他那时想不起来也没有特别纠结。 津云陷入沉思，总不可能他在进阶过程中跑过来开了个学校，进阶失败把一切都忘了吧，这也太离谱了。 他进阶十阶的路，也没有“开一所学校”这种仪式条件啊。 在他思索的过程中，屏幕重新亮起，读档功能变成一个图标缩在右上角。画面缓缓移动，到了最顶层的—— 【校长办公室】 欧式风格的办公室，红木桌上摆着复古银烛台，旁边是一个红丝绒沙发椅。 看来这就是存档时的地点。 沙发椅上，坐着一个……玩偶？ 津云一眼认出那是与自己模样一致，用来进阶的玩偶！ 他扭头，唤来装着玩偶的封印盒，开启盒子定睛一瞧—— 里面的玩偶已不见了踪影。 “津云君不能出现在学校，但校长又必须呆在校长办公室，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 太宰站在办公桌前，简单地说道，但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为什么？谁规定的这种神经质规则。”虽然已经感觉到太宰是友非敌，津云还是很在意玩偶被取走。 不过在意也没办法，目前他也无法取回来。 “津云校长亲自规定的。”太宰微笑道。 津云归雨：？ 不可能，休想骗我。 津云转移了话题。 “你有空间类的异能，可以传送物品？” 太宰当即猜到津云的研究本能又开始了，否认道，“啊，那倒没有。是这所学校在呼唤校长本身——” “你在撒谎。”津云说，“这样的话玩偶不可能恰好出现在我的包里。” “那是学校办公室另外的特性，请看，只要把物品放入任意物品栏——” 太宰的语气像在表演魔术，他拉开办公室桌子的抽屉，从桌上厚厚的书堆中取出一本，放进去，随后关闭抽屉。 “津云君就可以收到了。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呢？” 津云的视线一凝，环视房间，感知到什么后，稍稍抬起手。 靠墙角的柜子底部，抽屉被打开。 一本书，本不在那个地方的书，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面。 手指一勾，书便自己飞到了津云手里。深蓝封面上，白字映入眼帘。 《理论异能学基础》 ——横滨市立异能学院基础课程教材 主编：津云归雨 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古德温·雪莱 涩泽龙彦 津云忍不住放下手机，翻开了教科书。 …… 引言 十二年前，完全以异能者为核心的异能战争，改变了当今世界战争的概念，战争结束后，异能学科仍在军事领域高速发展，相应的理论研究方式也逐渐完善。研究者们普遍认为，异能是作为束缚世界的绝对规则、一种绝对逻辑，每一个异能都是独立的系统闭环。 在此基础上，作为时刻与异能相处的异能者，我们不禁生出这样的疑惑：异能从哪里来？异能出现的原因是什么？异能是怎样运转的？异能为什么能呈现出绝对规则的形式？……假如我们承认存在神明且异能完全由神的意志决定，那么便不可能出现已存在于世的人工异能生命体，而假如我们否认异能来自于神或某个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终极存在，那么异能就是由人类自身决定的。 异能绝不仅仅是一种特殊的能力，其体现了异能者的自我意识与本质力量，又会反过来影响异能者，与异能者的生命、灵魂、甚至存在的本质有着紧密关联。异能在部分人认为的、为世界带来更多混乱的同时，也为人类的发展、人类对自我的认识、人类求证自我本质的方式带来更多的可能。 认识异能，理解异能，感受异能，本校的理论异能学便是为此而生。 理论异能学是异理系学生的核心课程，也是整个异能学院新生入学的核心课程。根据本校武斗系、妖怪系学生的反馈，结合实际情况，编写组对相关专业的教学内容进行了优化，截取理论异能学中的基本普及知识部分，专门编写了《理论异能学基础》，除去为本校学生减少学习负担的考虑，也是由理论异能学本身的特点决定。 理论异能学的教材不是以教学为核心目的，编写组期望，这本书能够在给者带来对自身异能的一定思考与启发的同时，让者探索自身独特的、对异能的认识与感受，而不必拘泥于书本上的理论观念。 本书分为四编。第一编为异能基本概念，主要内容为异能的特性、遗物式异能、自律型异能、世界各国的异能研究主流理论与实验成果介绍。第二编为异能相互作用理论，主要内容为异能的分类、异能的相互干扰原理、异能的搭配组合简述、异能的奇点。第三编为异能分析基础，主要内容为异能的来源与本质猜想、异能的分析与研究方式，第四编为人造异能研究概述，主要内容为异能与身体与灵魂的关系，异能的分离，异能指示式基础。 若者在过程中，发现疏漏错误之处，烦请指正。 津云归雨 战后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 …… “津云君？现在不是看书的时候哦。”耳边传来太宰的声音。 津云假装听不见。 “那本书里，只是用来打破世界各异能机关的垄断，普及知识的基础课程，删减了很多复杂内容，而且一半以上的内容都是由你自己编写，对你起到的帮助很有限。”太宰说。 “……”津云大致翻了翻，发现确实如太宰所言，这才抬起头，把书小心地放进一个封印盒，重新拿起手机。 他怀疑太宰是为防止自己看太久，才故意取的这本书。 虽然现在是战后六年，离引言里的时间点还很遥远，但津云认出了书本里的一些观点确实是自己一直以来所思考的，一些话也确实像自己能够说出的。 太宰说的是实话。 自己真的是异能学院的校长，至少，真的是这所学校的人…… 直到现在，课本摆在面前，津云才终于彻底相信这件匪夷所思的事。 “你那里还有更多的教科书？”从表面上看，津云很平静。 “当然。” “好。”津云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你们学校……我们学校的校长，我当定了，先把书都给我吧，我要审查我们学校教科书的内容。” “太好了。”太宰的脸上浮现出愉快的笑容，“津云校长，既然已经决定担起重任，那么，现在就开始处理校务吧！” 津云归雨：？ 招生 最后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书堆，津云恋恋不舍地将视线移开。 他根据太宰的引导，滑动屏幕，向下移动镜头，跳过“98楼”已解锁的【发展规划会议室】，到了“97楼”，点击解锁楼层。 【教务处】 “学校完全就是由Mafia事务所改造的吧……” 津云瞥了一眼98楼的会议室，布局和Mafia的干部会议室一模一样。 Mafia事务所的97楼是高级文职人员处理事务的地方，走廊风格相对起顶楼的华美，要低调简约一些。 而这里的教务处，也是相对简约的走廊，两侧分布着一个个办公室。 “如果说改造，学校改造的范围是整个‘横滨’。”太宰乘着电梯，也到了97楼。 “你的意思是……”津云没想到太宰会回答自己的随口吐槽，更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答案，“整个横滨都是学校？原本住在横滨的人呢？” “人在‘外面’。这里不是真正的横滨啦，你可以理解为类似于电脑的影子系统，一个看似与横滨一致的、镜像横滨。” “怎么做到的，异能？” 津云当即开始想象，这么一个虚拟横滨需要多么强大的异能才能做到。 “炼金物品。”太宰简单扼要地回答。 “学校的炼金术发展到这种水平了？”津云大吃一惊，“怎么可能，就算有这种水平，材料从哪里来？” “这个嘛……是妖怪哦，我们从恶意的妖怪身上获得了足够的材料，以及‘异能石’作为运转炼金物品的能源。现在，妖怪培育已经成为了妖怪系的必修课程，而妖怪清剿是每个学生都需要上的实战课。” “清剿……妖怪有很多？” “很多，其中不乏相当危险的存在。所以我们建立了学院，隔离开妖怪、异能者与普通人，作为一个缓冲地带。” 太宰说着，像素小人推开一个办公室的门，里面的桌面上飘出一个“制定招生计划”的气泡。 不用太宰提醒，津云自己点开了气泡。 他感觉到太宰的话里有不对劲的地方，但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哪里不对，招生计划的界面也已经弹出来了，故而没再多问。 招生界面简单得令人发指，只有一个输入招生人数的框，以及确认招生的选项。 “以当前异能石储备，建议招生人数：3人。” 津云念出了弹框下方显示的红色小字，正想吐槽这个人数连一个班都凑不够，倏地，屏幕左侧，弹出了太宰的立绘。 “唉，津云君，我本来是想好好地为你介绍学校的。” 太宰仿佛发现了什么让他感到不高兴的东西，神色阴郁，一身黑衣立在那里，让他看起来像一个黑色的亡灵。 “但是发生了需要处理的事——要是学校已经运转起来，就不用我去处理了，所以请快点招生吧。 “处理校务的操作办法很简单的，当作模拟经营类游戏就可以了。我相信，津云君只是失忆，并没有失能。” “……”没怎么玩过模拟经营游戏，正想说些什么的津云，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默默把话咽了下去。 太宰推门而出，快步从一处电梯离开。 津云见状，不假思索地…… 先存了个档。 随后，他将画面下移，试图去看太宰去做什么，但下面的楼层都是未解锁区域，笼罩着白色的雾气。 发现没有别的操作选项后，津云将招生人数拉到最大，也就是3人，点下了“确认招生”。 镜头缓缓移动。夜晚已降临，高楼上空，银白的圆月照耀下，三团深红的火焰升起，越升越高，穿过屏幕画面所能看见的极限。 【新手任务一：招生（成功招收三名新生）当前进度 0/3】 【妖怪-逆上油返 已收集】 【图鉴已解锁】 津云点开出现的图鉴，大致看了看。 【逆上油返】 【简称“油返”，一种火妖，特性为行动路线固定。学院对其进行了定向培育与训练，投喂足够的异能石后，能够穿越世界，将“符合本校招生要求”的学生带回。】 【备注：温度低，工作积极性低，不适合作为烹饪用火。——教师1-01】 “……谢谢你提醒我这个不能用来烹饪啊。” 没用的备注增加了。 这时，津云发现图鉴分类里不止有妖怪图鉴，还有教师图鉴。 目前解锁的教师只有一个。 【教师编号1-01】 【永恒循环-太宰治】 【站在生存与死亡之间，最后的守秘人，带着所有人的信任，开始最后一次重启。】 “……这种描述，是达成了什么终极绝望悲剧结局，而且达成了很多次，最后又读档了吗。” 津云想了想，关闭图鉴，再次存了个档。 他决定养成随手存档的好习惯。 屏幕的顶端弹出“新生已到校”的提示，津云好奇地移动画面，寻找新生所在的地方。 97楼的楼梯口处，飘出一个深红色的火团，其身后跟着一位像素小人。 “回来时的空间节点设置在楼梯，以后人多会不会很拥挤，不过以后应该有别的办法……嗯？” 津云放大屏幕，将画面放到最大，仔细盯着第一位到校的像素小人瞧，“这是……安吾？” 安吾身上穿的就是津云此前见到的，黑色的鸭舌帽，圆框眼镜，遮住小半张脸的围巾，棕褐色双排扣大衣…… 如果说这些只是寻常的冬日装束，还不能真正确认其身份，但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袋，正是津云亲手交给安吾的文件袋。 安吾走出楼梯间后，看到陌生的走廊，脚步一顿。 他伸出一只手，触及走廊的墙壁，就这样在原地僵立了片刻后，缓缓后退了几步，紧接着……掉头就走。 但没过多久，他又从97楼的楼梯口走了出来。 安吾与屏幕外的津云都意识到了什么。 “他这是想回去，但是回不去了？”津云观察着像素小人的动作。 油返停在走廊上旋转着，安吾注视油返片刻，继续跟上了它。 就在他将要进入招生办公室的时候，安吾身后，楼梯间旁边的电梯忽然打开了，从电梯里，又冒出了一个深红火团。 第二个学生！津云转移视线，看向电梯。 这一看，津云直接愣住了。 他看到了太宰…… 不，不是先前的校助太宰，而是一个体形稍小一点的、右眼处绑着绷带的，新的太宰！ 安吾听到电梯门开的声音，转过身，望向电梯。 而新的太宰，也看到了安吾。 在短暂的停顿后，新太宰迅速冲向前，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来到了安吾的面前！ 在津云不解、安吾愕然的目光中，太宰抬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往安吾脸上来了一拳！ 津云：？？！ 安吾在陌生环境中，本就警惕性极高，在太宰冲过来的时候已开始戒备，但太宰的速度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作出什么防御动作。 他在太宰抬手时，下意识扣住太宰的手腕，但他的手被直接拍开，只能稍稍将头后仰，以期躲开太宰的攻击。 然而这是无用之举。 虽然在靠近后，太宰察觉到了“此安吾非彼安吾”，稍有收力，但他的拳头还是落在了安吾的脸颊上！ “你——” 安吾受此一击，头在冲力下向旁倾斜，眼镜直接飞了出去。若不是及时扶住了墙壁，差点栽倒在地。 文件袋掉在地上，在懵圈之余，安吾的心中升起被莫名其妙袭击的恐惧与愤怒，但冷静很快就压下了所有负面情绪。 对方的速度与武力都超过自己，逃是逃不掉的。 需要先让对方冷静，并知晓攻击的原因。 由于任务身份，他没有带手枪，但是他有应急的刀。 安吾抽出匕首，指向太宰，作出警告的姿态。 太宰早就注意到了安吾的动作，却没有阻止，反而向前了半步，于是匕首由指着，变为了横在两人之间。 “哈……” 像没感觉到皮肤接触到的锋锐一般，太宰布满寒霜的脸上，露出一个冰冷的笑。他张了张嘴，挤出一句话，话里带着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颤音。 “动手啊？安吾。” “……你认识我？” 安吾皱了皱眉，凝视着他的眼睛，像是被某种不可言明的东西震慑到了，迟迟没有动作，片刻后又笃定道，“你认识我。” 但眼前这位缠着绷带的奇怪人士，他真的没见过！ 津云看到这里，也差不多明白了。 学院从不同的平行世界招生，但各世界的时间进度不同。 在新生太宰的世界，太宰不仅认识安吾，两人之间还有着某种矛盾。 而在安吾的世界，安吾还不认识太宰。从安吾的角度看，被攻击完全是无妄之灾。 得想个办法先把两个人分开。 在津云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刻，屏幕中，太宰的脚下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圈。 下一瞬间，太宰掉进了光圈里。 而在不远处的电梯前，出现了另一个光圈，太宰又从这个光圈中掉了出来，踉跄了一下，强行站稳。 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来如此……” 屏幕外的津云，隐约明悟了“只是失忆，没有失能”的含义。 两个宰 学生太宰抬头，看了看光圈消失的地方，似乎已经恢复了冷静。他深深地看了安吾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转头走入了电梯间。 “来这里后先尝试回去，行动出乎意料的一致啊。安吾怎么样了？好像没有互动的办法……” 有安吾的前车之鉴，津云知道太宰走不掉。他看着安吾捡起并擦拭眼镜，想了想，将画面移回了校长办公室。 “如果我希望教科书自己进入我的物品栏……”津云念叨着，点击桌上的书，但无事发生。 就在这时，津云误触了桌上摆着的一个复古电话机。 【联系人列表】 “原来这个东西可以点吗，一点提示也没有。”他还以为只是背景画面。 联系人列表里只有一个“教师1-01”，也就是校助宰。 津云尝试拨出电话，但弹出了“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提示。 “我忙碌的校助究竟在做什么……嗯？” 【网络黑客-坂口安吾（学生编号742-01）已登记】 【学费已自动收取】 【异能石+7】 【学生名册已解锁】 【新手任务一：招生（成功招收三名新生）当前进度 1/3】 津云连忙把镜头重新拉到教务处，发现安吾已经跟着油返进了招生办公室，并在入学登记簿上签了名。 “这么快。” 津云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如果安吾离开学院，我可以从他上交给特务科的报告里，知道学生视角的异能学院是怎么样的。” “虽说如此，但招到的第一个学生就是间谍，这……” 一方面，安吾直接登记成为学校的学生，对他这个校长来说，无疑是十分省心的。 但另一方面，他也多少能想到安吾为什么会这么快速地签名…… 收集情报是特务科情报员的本职工作，横滨市立异能学院作为新出现的奇异地点，安吾在无法离开的情况下，想探究也不奇怪。 尤其是，安吾见到了“来自未来”的太宰治，多半也猜到了什么，很有可能会认为这里是一个极好的收集情报的地点。 “学生不能听到我说话。但校助太宰可以，这是为什么？” 津云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暂时没发现更多隐藏的可交互物件。 于是，他点开了学生名册，查看刚刚登记的安吾。 【学生编号742-01】 【网络黑客-坂口安吾】 【年龄：18】 【异能力：堕落论（读取物品记忆）】 【专业：异能理论（异理系）】 “连校里有什么专业都还没给我说，太宰到底去哪了。”不到十分钟，津云对太宰的想念已经达到了巅峰。 像是接收到了津云的想念，电梯打开，两个太宰治走了出来。 ……两个？ “呃！放开我，织田作还在等我呢！” 右眼绑着绷带的太宰，一只手的手腕被校助宰紧紧扣住。 他不情愿地叫嚷着，仿佛很不愿离开电梯，但实际上几乎没有做出挣扎的幅度，十分顺利地被校助宰牵了出去。 “你这样过去，谁也救不了。”校助宰平淡地说。 津云注意到校助宰的手上多了一副黑色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手套。 “你怎么知道？”学生宰大声问道。 校助宰沉默着，像是不愿和平行世界的自己多说话。 还在电梯里的时候，他就说过了，这个电梯只能通往校内。 学生宰在已知电梯无法离开的情况下，不可能猜不出自己的行为对他有利无害。 这样配合自己的行为，却还发出小孩似的吵闹声音，明显是在套话，套更多的好处。 “……？”办公室里的安吾听见了声音，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一眼看见走廊上一大一小两个太宰治。 校助宰也看见了安吾，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当然，也没有做出给一拳的举动。 而学生宰则是用暗沉沉的目光盯着安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扯进了办公室。 没多废话，校助拿起笔塞到学生宰手里，指着桌上的登记簿：“把这个签了就能出校，然后赶紧去救人吧。” 学生宰闻言，也不再吵闹，握着笔，唰唰签字的同时，视线扫着登记簿上的内容。 横滨市立异能学院…… 要填的只有姓名与专业栏。在简单的表格旁边，排列着一些文字，是对学校与专业的简要说明。 “学校有四大主专业，分别是异能理论，妖怪管控，武装战斗，炼金造物。”校助宰介绍道。 “你是哪个专业的？”学生宰签好名，抬头问道。 “不可以偷懒想着参考别人哦。”校助没说自己不是学生，他的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 学生宰“哦”了一声，恹恹地随手填了个“妖怪管控”，填完后把笔一扔，再次抬起头。 【Mafia叛逃者-太宰治（学生编号84-01）已登记】 【新手任务一：招生（成功招收三名新生）当前进度 2/3】 在他填写的时间，校助宰从办公室靠墙的上锁书柜里，取出了一本书与一个竹筒。 “这是什么？” “这本是异能书，里面收录了异能‘请君勿死’，完成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七，与真正的‘请君勿死’的差距微乎其微，只要还有一口气，致命伤也能救回来。” 校助宰快速地说着。 “使用方法是，放在伤者身上，念出书名并翻开书页……你在使用的时候，必须在翻开的瞬间将手拿开，或者用无法传导人间失格的东西将书翻开，否则它可能会失去作用。” “那这个呢，这里面装着防止意外的，某种逆转生死的药吗？” 叛逃宰来到学校之前，刚从Mafia首领办公室出来，正要赶往织田作之助的所在地。 虽然没有被明确告知，但叛逃宰从校助的话语，以及他自身的处境中，预感到了某个或许已在校助身上发生过的、自己会遭遇的“未来”。 他毫不客气地接过了异能书和竹筒。 “这个啊，这个是假条。”校助宰说，“逆转生死什么的，怎么可能说有就有呢。百分之九十七的请君勿死，已经是炼金系那群人能造出的最高级别了。” “……假条？”谁家假条会是竹筒的形状。 “万一你回来得很迟，又没有假条的话，会违反校规——虽然违反一次倒没什么关系……” 校助宰看了一眼旋转的油返，又想到了什么，“校长，在吗？麻烦你用刚才收取的学费，解锁一下第87层的妖怪培育所。” 静静听他们说话的津云，一下子打起精神，“稍等，我看一下。” 学费？安吾登记的时候，确实有收到“已自动收取学费”与异能石增加的提示，但不知道为什么，太宰入学的时候没有这条提示。 当前剩余的异能石数量为54，解锁第87层需要的数量为10。 津云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将其解锁，“好了，然后呢？” 87层的妖怪培育所，整体为黑白灰色调，走廊墙壁是全钢材质。 每个培育房间内都装着黑色的窗帘，窗帘拉开可以看见铁栅栏。 “从东往西数第二个培育室，先开灯，再看门边上有个人工造雨装置，打开它。” 津云先按下了灯的开关，但所谓的灯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灯，而是一个白色的光球，从培育室的中间升起，又四散，制造出无明显光源的光亮环境。 津云：……好眼熟，这不是我研究室的照明方式吗。 打开造雨装置后，培育室内下起了小雨。这时，地板上的散乱摆着的雨伞，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从一张张伞面下，钻出了一只只银白的小狐狸。 【妖怪-撑伞狸已收集】 “请传送一只撑伞狸过来。油返在确定坐标后，只能按照固定的路线往返行进，那样是来不及的。而撑伞狸不一样，它不一定会及时返回，但能把人带到想去的地方。” 津云懂了，“油返是跨世界地铁，只能到某个世界的某个站点，撑伞狸是跨世界出租车，不仅能到别的世界，还能在该世界内部穿梭？” “……可以这么认为。” 白色的光圈把一只撑伞狸传送到招生办公室的桌子上。 银白小狸撑着比其身躯大上许多的长伞，首先看到了校助太宰，它像踩到鞭炮似的跳起来，正要往旁边跑，又瞧见了叛逃宰，一时惊呆在原地。 校助捏着撑伞狸的伞面，把它拖到叛逃宰面前。撑伞狸看看这个宰，又看看那个宰，怯怯地伸出了一只爪子。 “它好像很害怕你。”叛逃宰将视线转到突然出现的撑伞狸身上，盯着小狸的眼睛。 “应该是这只比较害羞吧，和我可没有关系。”校助说，“不要接触它的爪子，抓住它的伞柄就好，想着你要去的地方，放轻松。” 叛逃宰照做。下一瞬间，津云的眼前弹出“Mafia叛逃者-太宰治（学生编号84-01）请假离校，需要投喂撑伞狸40异能石，是否同意”的提示。 津云当然同意。 伞面上发出莹白的光亮，如月辉般倾泻而下。 在白光要将一人一狸的身影吞噬前，叛逃宰忽然稍稍抬头，望向校助宰的眼睛。 “准备得这样充足，你一直在想救他的办法吗？” 校助宰像是要说什么一般，嘴唇动了动，只是，一直到叛逃宰离去，他也没想到合适的回答。 时间流逝，仿佛发现自己的沉默不语已经成为了一种答案，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过身，看向在门口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进门的坂口安吾。 教师抽取 太宰走到书架旁边，再次抽出一本书，青绿色的封皮，其上依然写着‘请君勿死’的字样。 他走到安吾面前，把书递给安吾。 “我还没有伤到濒死的地步。”安吾说着，接过了书，却没有使用的打算。 “不用的话就还给我吧。”太宰微微一笑，“如果是不会用，我帮你也可以的哦。” 正常的‘请君勿死’只有在濒死时才能起作用，不过，这本异能书里面录入的‘请君勿死’算是一类变种，治疗强度降低，治疗要求也降低了。 “……我自己用。”安吾知道异能书怎么使用，他在特务科里见过，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 特务科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安吾还不知道异能书来自于津云归雨，在学院里看到异能书，也暂时还没有往津云的方向想。 低声念出书名，翻开书页，安吾脸上的青肿与疼痛慢慢消失了。 安吾不知道‘请君勿死’为什么会发生作用，但他知道治疗效果已产生。 这是学校的“炼金系”造出来的…… 这所学校，究竟是什么来历？ 安吾悄无声息地发动了堕落论，读取异能书上的残留的记忆。 读取到的影像非常模糊，像是某种梦境一般，什么也无法看清，听到的也只有书页快速翻动的声音。 哗啦啦—— 声音越来越嘈杂，书页翻动频率越来越高。 忽然，模糊的图像中闪出一个清晰的人影！ 安吾看清那人影后，悚然一惊。 他看见了……他自己！ 那是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斯文青年，嘴角有一颗小痣，手里拿着几本书，嘴唇翕动，好像在和谁说话。 而现在这本‘请君勿死’异能书，正是其手里拿着的数本书之一。 安吾努力辨别着人影的口型。 ——校长先生，我还是认为…… 然而，未等安吾看见更多，人影仿佛也看见了他，眼神一动。 下一刻，视野便在书页翻动的声音中，被黑暗淹没了。 安吾恍惚着，感到轻微的晕眩，不由自主地用手扶住额头。 校长？另一个自己在与校长说话？ “你还好吗？”校助关切般问道。 “……还好。” 安吾想着从物品记忆中读取到的自己。另一个自己的气质，比现在的他显得更沉稳也更凌厉一些。 在平行世界的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潜伏进Mafia的任务完成了吗？不，现在好像不是能考虑原本的任务的时候…… “谢谢你的书。”安吾回过神。 他是衷心感谢，但道谢的时候，忽然有种诡异的感觉，毕竟击伤自己的，与为自己治疗的，有着几乎同样的脸。 “你……也认识我吗？”他看着眼前太宰，这个太宰明显比此前那个太宰要年长一些。 “不必客气。”太宰手一撑，坐在桌上，双腿交叠，拿起一旁的登记簿，低下头，仿佛在仔细看登记簿，“你是学校的第一个新生，我当然要认识。安吾填的专业是异能理论啊……” “我的意思是……” “我是本校的校长助理，太宰治。偶尔会代几节课，各系的课我都有代过，以后说不定也会给你上课呢，所以你可以叫我——太宰老师。” 太宰抬起头，眼里满是笑意。 “校助先生。”安吾默然半晌，终究还是没叫出来“老师”这个词。 太宰的笑分明是平和的，然而安吾莫名觉得，这位校助是觉得让自己说出这个称呼会很有意思，才露出这样的笑容。 就在安吾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门口处又出现了一个深红色的火团。 第三位新生！ 一直暗中观察的津云愣了一愣，因为第三位新生的年龄，明显比叛逃宰与黑客安吾都小得多。 那是一名瘦小的、身穿白色长裙的短发女孩。 油返的火光不仅没有为她红色的眼瞳增添光彩，反而令其更加深暗。 “这是……”津云放大画面，不确定地自语道，“与谢野？” 津云知道武装侦探社的与谢野晶子，也见过她，但侦探社的那位，与眼前屏幕中出现的女孩，看上去实在不同。 “我记得……三年前，森和银狼决裂，好像就是因为与谢野吧？” 森和银狼——也就是福泽谕吉，本来是并称为“双壁”的存在，三年前忽然决裂了。 由于那时与森的关系还不错，也认识福泽，又同是“三刻构想”的知情者，津云特意去了解过原因。 两人都想要与谢野加入自己的组织。福泽的说法是森强迫无辜女孩去Mafia工作，而森的说法，则是福泽抢走了他成为Mafia首领的珍贵最优解、打乱了“三刻构想”的布局—— 反正森的话，津云是半点也不信的。 “学校里这位，是来自其它平行世界的与谢野晶子……要是森知道了会怎么样，和我也打一架？” 津云摇了摇头，森现在已经成为首领，麾下有大量的异能者，对与谢野应该没那么大的执念了……吧。 与谢野看见了太宰和安吾后，便停在了门口，没有进去。 “请进吧，入学登记在这里。”太宰拿着登记簿，朝与谢野轻轻招了招手。 与谢野迟疑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走到太宰面前，接过了登记簿和笔，看完了登记簿上的校园与专业简介，却依然沉默着，既不说话，也不动笔。 太宰站起来，俯下身盯着与谢野，“你不想入学吗？” 与谢野终于开口了，她说，“我不能。” “有顾虑？什么样的顾虑都无关紧要，我们学校的校长无所不能。不管是什么样的敌人，校长先生都可以瞬间击碎。”太宰轻轻笑道。 津云：“？我不可以。” 与谢野后退一步，又是短暂的沉默后，她凝视着太宰，“你们需要我入学来做什么？” 一旁的安吾听见这个问题，不由得竖起了耳朵，他也想知道这所学院招收学生的目的是什么。 “这种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太宰理所当然地说，“学生，要做的就是学习啊。” “不需要做任何其它的事吗？”与谢野像在确认什么。 “不需要做任何其它的事。”太宰回答。 “不使用异能力也可以吗？”她终于问出了这个真正想问的问题。 “校规里没有必须使用异能的规定。” 太宰认真地看着与谢野，语调平静而肯定，像是陈述事实，又是在作出保证—— “我们需要的只是，你在这里。” …… 【死之天使-与谢野晶子（学生编号973-01）已登记】 【学费已自动收取】 【异能石+13】 【新手任务一：招生（成功招收三名新生）当前进度 3/3 已完成】 【随机教师招聘券+1】 【新手任务二：招聘教师（成功招聘一名新教师）】 “与谢野在专业上，竟然填了武装战斗……”津云看着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像素小人，“因为拒绝成为医生，所以决定去战斗吗，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也没这个道理啊！” “说是不想再任由他人摆布，要像津云君一样，把敌人全部击碎呢。”太宰站在电梯里，电梯缓缓上升。 “我能不能击碎敌人不知道，但如果你和每个人都说我无所不能，我总有一天会被击碎……” 津云说着，用10异能石解锁第96层的“人事处”，在一个办公室中找到了“教师招聘计划”。这不仅是任务要求，也是太宰的指引，太宰一出招生办公室，就表示了对招生工作的抗拒，让他赶紧招其它人来负责这一块。 教师招聘计划不像招生计划那样只需要异能石，而是呈现出了类似于抽卡的界面。 屏幕中间出现的是个黑色的匣子，匣子的上空如投影一般，浮现出一位位“教师”的虚拟动态形象。 津云当即看见了数位颇为眼熟的教师，不过，也有不认识的。 “这是涩泽家那位，这是森，兰堂，红叶……长大了的中原君？这个又是谁，看上去不像横滨人。”他记下了不认识的面孔，准备回头去特务科查查。 津云已经完成了新手任务一，有一张随机教师招聘券。他看了一会儿教师的影像后，点下了抽取教师。 黑金色交错的光芒弥漫了手机满屏，在光芒如潮水般退下后，一张CG图浮现在津云眼前。 那是一个坐在黑色皮椅上，手肘搭在桌面，双手十指交叉轻轻托着下巴，面带微笑，眼神极具压迫感的瘦削男性。 在他名贵的黑外套上，不明显地缠着一圈又一圈金色丝线，丝线纤细如发，却如锁链般，锢住他的每一寸关节，向上延伸，一直延伸到屏幕的顶端，一片黑色雾气笼罩之处。 雾气慢慢散开，金色丝线的源头处显现出一个金发女孩。她的面容精致胜过人偶，身穿雪白色的华丽洋裙，那飘浮在上空的姿态，犹如神圣不可亵渎的天使。 【教师编号3-01】 【因缘调服-森鸥外】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 灼烧之心（一） “怎么是森……”津云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如果仅仅是抽到森鸥外为自己打工，津云绝对是非常欢迎的。 只是……在森之前，已经来了一个学生与谢野！ 森和与谢野矛盾深重，森一来，与谢野不会直接退学吧？ “先看看情况……都已经抽到了，总不能还回去。” CG消失之后，学校里却没有立即出现森鸥外的身影。 【获得信物“‘爱丽丝’的结愿稻草人”，可凭此进入对应幻境，获得森鸥外的认可后，即可唤醒教师“因缘调服-森鸥外”。】 “竟然还需要我自己唤醒，不是抽到就可以吗？” 津云打开物品背包，一个稻草人已经出现在那里，他点击唯一的选项“取出”，下一刻，津云所在的研究室内，左手边的柜子里，突然传出了异样的响动。 笃、笃、笃—— 津云一怔，神经瞬间绷紧，他的手指微动，简单的手势动作后，研究室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字符急速亮起，做好随时攻击或防御的准备。 随后，他一挥手，柜门打开—— 声音消失了。穿着黑色衣服的稻草人安安静静躺在柜子里的架子上，一副无辜又无害的模样。 “这个稻草人……如果抛开特性，只看蕴藏的能量，已经足够我升阶了。” 津云惊异地打量着稻草人，他忽然想到，学院世界里明显有大量的材料，而他的物品栏又可以连接两个世界且不需要耗费异能石。 也就是说，只要他想，可以用学校的材料做任何他想做的研究，飞速提升实力。 “这是信物，不能当作材料。”压下诱人的想法，他先感知了一下危险性，确认直接触碰没有危险后，才走上前去，将稻草人拿在手里。 “……不过，怎么进入幻境？” 这时，面前的柜子里忽然又出现了三支白色蜡烛。 “津云君，可以听见吗？你抽取到的是森先生，所以把蜡烛放在信物前，点燃蜡烛，只要不抗拒幻境的力量，就可以进入幻境了。”耳边传来太宰的声音。 津云瞄了手机一眼，太宰正站在校长办公室里。 刚才电梯就是向上的，太宰想必是知道抽取教师之后还需要进入幻境，所以直接去办公室传送了物品给他。 按照太宰所说的，津云把稻草人放在桌子上，打了个响指，三支白蜡烛在稻草人前依次自行点燃。 “有种祭祀的既视感……”如果再摆上些果盘，放个香炉，就真的和祭祀差不多了。 不多时，眼前的场景开始扭曲，很快，津云所见到的景象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大的研究室，转瞬间成为了一个风格华丽，还铺着地毯的宽敞办公室。 森鸥外坐在一张黑色的皮椅上，面朝窗户的位置，低头翻阅着一本不知名书籍，仿佛察觉到有人到访，他偏过头望向津云。 “与其说是制造幻境，不如说是拉进了一个虚拟异空间，原本研究室的布置在这里一点也感觉不到，失去了全部效果。” 津云紧紧盯着森，眼前这个森鸥外，与他认识的那个森，几乎分不出什么区别。 并且，也没有看见CG图片上出现的金色丝线。 “津云君？来得比我想的还要慢一些啊。”森鸥外放下手里的书。 “我来这里，是为了……” “我知道的，是要我去你的学校当老师嘛。”森鸥外笑了起来，津云很熟悉这种笑，森每次有什么恶劣的想法都会露出这种表情，“只要击败我，我就和你走。怎么样，很简单吧？” 听到这个条件，津云暗自松了口气。 他以前拉着森打过不少次，最开始时胜少败多，而在津云加入军警，接受了异能改造并进阶三阶后，两人之间的胜负便难分了。 而那时，津云还保留了实力，没有表现出“异能”，仅仅用身体本身的武力与森战斗。 如果用上异能，加上他对森的攻击方式了如指掌，只是击败的话，想来不困难…… 就在津云这么想着，要发起进攻的时候，他眼前忽然一黑。 下一刻，便重新出现在了研究室内。 桌上的蜡烛已经全部熄灭，几缕白色的烟悠然向上飘着。 津云：？ 发生了什么？ “唉呀，津云君被秒杀了，就像一级的勇者遇到大魔王呢。”太宰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甚至没感觉到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津云，不信邪地再一次点燃了蜡烛。 然而这一次，即使一进去就集中注意力防备随时可能到来的攻击，依然连森鸥外的攻击方式都没看清，就被其干脆利落地击败。 如此反复数次后，津云沉默了几秒，拿起手机切出游戏，拨打现实中他认识的森鸥外的私人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未等津云说话，森鸥外开口就是一句，“津云君，异能者那么多，你何必非要惦记兰堂呢。” “这次不是兰堂的事，是你的事。”津云幽幽地说，“森，你是不是隐藏了实力。” “？”大半夜接到电话，还以为津云有什么急事的森鸥外，揉着眉心思考了很久，也没想到军警是又查到了他隐藏的哪个实力。 是新走私的一批枪械，悄悄招募到的异能者，还是哪个秘密仓库的炸药？ 森叹了口气，“我哪里敢对搜查官阁下有所隐瞒？这段时间你是一直盯着我的，我所有的实力增长，可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单独打一架，时间地点你定。”津云说。 “恕我拒绝。津云君，小爱丽丝很讨厌你，她说觉得你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稀有的实验材料。我很爱护小爱丽丝，不想她不高兴，这样的心情你能够理解的吧？” “三本异能书。” “你也知道，首领的工作实在是非常的繁忙，我这么晚了还在处理事务……” “五本。别太过分。” “我和津云君也认识了许多年，这样的小事如果拒绝，未免太不讲情面。”森鸥外笑了，“正好，我也有些事要与你谈谈，那就等我看看日程表，过些天见个面吧。” 津云又和森随口扯了几句后，挂断电话，切回游戏。 太宰依然在校长办公室里。 “学校的老师都有能瞬间击败我的实力吗，还是只是森这样？” “如果说都有的话，对津云君就太不公平了……” 太宰漫步到靠墙的书柜旁边，回答道，“得益于异能的解析化与炼金物品，在校状态的教师身上，会有着大量的异能增益buff，所以森先生的实力其实是被强化过的。再加上，森先生本身又额外获得了强大妖怪的力量，现在的津云君打不过他，实属正常。” “但是这样一来，游戏进度就会卡住。你一定有对应方案吧？”津云笃定道。 “的确有。你可以让教师助战——津云君只要得到教师的认可，就可以在任意世界召唤教师请求帮助了，连异能石也不需要花费，是不是很不错呢？但唯独我是例外，而当下校内又没有别的教师。所以，只能用另外一种办法……” 太宰打开玻璃书柜，从中抽出一本镶嵌着银边的黑封面书册。 “原来我是召唤系的……”津云能够想象自己召唤教师森到现实中，与森首领对战的画面。他揉了揉眉心，看向太宰拿着的书册，“这是？” “校史。”太宰说，“每次修复校史，津云君都可以短暂地获得从前的津云校长留在时间中的力量，这样一来，就能有足够的力量击败森先生。” 津云倒不意外“津云校长”能把力量留在时间中，九阶巫师的常规操作而已。 他想的是，“如果我以暂时的实力提升获得认可，等力量消失后，因为这实力而认可我的教师，未必会再认可我吧？” 太宰拿着书，他的立绘直直地正视前方，就仿佛正透过屏幕注视着津云一样。 “这是最不需要担心的哦。” 津云一怔。 “学院的师生认可津云校长，从来不是因为实力，津云校长也不需要我们的认可。校史不是为提升实力而修复，我们记录学校建立与发展的轨迹，只是想记住已经发生过的恒定事实，记住学校为何而建，记住……津云校长你。” “同时，我们也想要你记住我们，而不是真的忘记所有。我们想要你知道你应当知道的——这座学校发生过与将要面对的一切。” 太宰顿了顿，“其实正常来说，抽取到教师就可以直接入职的，但是津云君非常幸运地抽取到了森先生呢，他恰好与你在过去有一些……私人恩怨。” “这是不幸吧……”津云吐槽着，在太宰说完这一番话后，他的心情莫名复杂。 他意识到“校史”大概就是这个模拟经营游戏里的主线剧情。 忽地，津云又想到了太宰此前直接到校长办公室的行为，“等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抽到森？” 太宰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嗯？我哪有那么大的能力，津云君抽到森先生是迟早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未等津云说话，太宰把手中的书放在办公桌上摊开，“修复校史需要收集到相应的信物，但是，‘因缘调服’那段校史，对目前的津云君来说，难度太大了，所以我们先跳过森先生，从学院起源开始吧。” “可我只有结愿稻草人这一个信物啊？” 太宰的笑变得神秘起来，他从桌上的笔筒中取出羽毛笔，开始在校史上书写着什么。 “有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说，我们学校里，有一位极其特殊的教师，他的信物……是校史本身。 “只要修复这段校史，不仅能够招聘到森先生，还能额外多一名教师——好了，津云君，请做好灵魂跃迁的准备。放心，这次绝对安全，你可以随时返回。” 【已开启校史回溯：灼烧之心】 校长办公室的天花板与墙面上，亮起一个又一个晦涩难懂的字符，字符散发着乳白色的光晕，融进了红丝绒座椅上的玩偶中。 这时，津云的意识中多出了一个奇特的时空坐标，坐标似实似幻，仿佛那段时空曾经发生过，又仿佛那段时空并不真实存在。 在这似真非真、似幻非幻的特性下，灵魂往返跃迁几乎不会有阻力。 津云立即想到了会发生什么，眼疾手快地先存了个档。 就在津云存档成功的时刻，太宰把办公桌上的复古烛台移到正对着玩偶的位置，点燃了烛火。 瞬间，津云的灵魂接收到了一股温和的力量。 这力量足够支撑他的灵魂跨越时空并保持独立一段时间。 “是错觉吗，确实像某种祭祀，办公桌是我的供桌……” 津云呼出一口气，找了个座椅坐下，闭上眼睛，先锚定现在所在的时空坐标，再让灵魂逐渐抽离，只不过这次，是津云自主掌控着灵魂离体。 他并不对太宰知道他有能力进行“灵魂跃迁”而感到惊讶……津云算是看出来了，太宰知道什么或者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在跃迁的过程中，津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 “龙头战争的第五十七天。如果把死去的人的遗物堆积起来，可以单独建立一座博物馆。 “工作还有至少一半没有完成，我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会同意与太宰和织田去喝酒……或许是工业废油的气味实在不堪忍受吧。总之，当我回到会计事务所的时候，已是凌晨时分。 “我坐下来继续工作，却听见门外传来了女子哀婉的歌声。 “几天前，门卫失踪，Mafia还无暇派遣新的人来，这个时间点的事务所，应该只有我一人…… “我离开房间查看，在廊道拐角的阴影处，看见了一位身穿黑色衣服，背对着我站立的女士。歌声，就是从她那里传出。 “Mafia武斗派成员穿的都是这样简单干练的服装，我想她是来自组织内部，但出于谨慎，依然与她保持着距离，站在远处出声询问她的身份。 “仿佛鸟儿倏地被掐断喉咙，歌声在高音处戛然而止。 “她转过身凝视着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我已经认出了她——的确是Mafia的成员。 “可是，我清晰地记得……她早在前天就已经死去了。” 灼烧之心（二） “嘎吱”一声，冷风吹动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 大门旁贴着“横滨港会计事务所”的字样，字在漫长的岁月中有些褪色残缺。 没有月亮的夜晚，空气沉闷，带着潮湿的气息，像是很快就要下雨。 “刚才是安吾的声音吧，看来这段校史与安吾有关。” 津云站在石板路上，说是站，其实是离地极近的飘。 “听上去是闹鬼的故事，不过……我现在这样，似乎也算一种鬼？” 目前的津云是灵魂体状态，灵魂强度还没有凝实到能够与正常躯体几乎无差别的程度。 他穿过最外面的庭院大门，再穿过建筑门。 幽灵就是有这样的好处，进门不用想办法开锁。 “灵魂还不能离体太久，最好在几个小时内解决。说起来，怎么样才算成功修复校史？” 津云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眼前闪过一条提示。 【校史修复任务已触发：找到坂口安吾】 “要先找人啊，还好现在这个样子，找人是比较方便的……”毕竟能够无视墙壁，直接在各处来回穿梭。 津云一边向前飘，一边四处张望，下一刻，便一头撞上了一张纸。 飞在空中的纸页，不止津云撞上的这张。他退后些许距离，定睛细看。 进门后的大厅，空中如下起鹅毛大雪般肆意飞舞着各式各样的纸片，阻隔了前进的道路。 冷色的灯光下，没有风，不计其数的纸页依然不断地回旋舞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苍白，炫目。 “亡灵系巫师特别喜欢的喧闹鬼现象，修行与捕捉圈养灵体的绝佳地点……这种现象是由鬼魂产生的吧，但是鬼呢，鬼在哪？” 没找到鬼，津云困惑地看向漫天飞舞的纸张，“难道不是闹鬼，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抬手抓住一张飞过来的纸，意念一动，指尖窜出一道火苗，尝试烧掉这张纸页。 烧的速度极其缓慢，只烧了一半就烧不下去了。 不过，津云也是在此时注意到了纸上有文字。 他扫了一眼，上面是Mafia在所谓龙头战争中，一场战斗里的死伤情况报告。 “龙头战争……是在世界异能战争后发生的吗？” 津云想到如果他在这里查找资料，或许可以得知现实中的“未来”。 “这里是Mafia的会计事务所，看来安吾的任务是在Mafia中潜伏——啊，对了，之前军警里确实有派遣卧底搜查官到Mafia的建议，但一直没有下文，原来这个任务最后交给了特务科……” 他又想到了那位与安吾有明显矛盾的“Mafia叛逃者”太宰治，“所以，太宰是发现了安吾的卧底身份，两人才有矛盾？但他是为什么叛逃呢……” 津云并没有继续查看纸张内容，毕竟当务之急是找到安吾，确认安吾的安全。 他往墙边走，想要直接穿墙，换一条路。但是纸张“啪”地撞到了墙上，紧紧贴着墙壁，撕下一张，飞来更多张，很快就密密麻麻贴了满墙，拦住了他的道路。 津云不禁感到有些棘手。 来到异能世界后，原巫术体系基本失效，亡灵类法术无法构建，最糟糕的是，他没有找到、更没有解析出任何亡灵类的异能，也就是说，他对这种诡异的现象几乎一筹莫展。 “用更强大的异能尝试烧光倒不是不行，但是这样一来，我的灵魂很快就得回去休息……四阶还是太弱了。” 就在津云往后退，尝试直接出门，从建筑外换个方向穿墙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一道好听的声音。 “您这是要去哪儿？” 津云顿感后背发凉，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名容貌美丽，身穿和服，提着一盏红色灯笼的女子，站在墙角，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但是那里原本并没有人！也没有鬼！ 如果是灵体，津云一定会有所察觉，但这名和服女子出现时，他没有感到任何异常，仿佛墙角本来就有人一样！ 比见鬼更恐怖的，是身为一个鬼，却见鬼了…… “您这是要去哪儿？”似乎是见津云不说话，和服女子又问了一遍。 “我……”津云正想说要出门，念头一转，改口道，“我要去找坂口安吾。” 和服女子闻言，点头道，“我与您一同去罢。” 津云本想拒绝，却见女子朝漫天翩飞的纸张深处走去，她走过的地方，纸片像躲避着什么一般，自行排开了一条通路。 于是津云咽下拒绝的话，跟在她的身后，一直走到会计事务所的深处。 期间，津云问了诸如“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等问题，但对方什么也没有回答。 事务所的走廊没有开灯，十分昏暗，女子手中的红色灯笼在前方指引道路，而津云随手捏了个白色光球充当照明用。 建筑结构不算复杂，不多时，津云便看见了倒在一扇门旁边的坂口安吾，他急忙飘过去，蹲下来观察安吾的状态。 发现安吾只是昏迷后，津云松了口气，转头要向那和服女子道谢，却发现那女子已经不见了！ 来得毫无征兆，离去也毫无征兆。 “不是鬼，也不是人……”津云想到了另外的答案，“所以是妖怪？” 回头得找太宰要妖怪管控专业的教科书，学院都可以培育妖怪，对妖怪一定有相关的研究。 “妖怪？” 耳边传来安吾的声音，津云转过头，安吾已醒来，并从地上坐了起来。 那绿色的眼眸中，带着强烈的警惕与惊异的眼神，让津云意识到…… 这个世界的安吾似乎并不认识自己。 安吾捡起眼镜戴上。他穿着棕红色的文员服装，比津云曾经见到的更有书卷气。 站起来后，安吾退后了几步，冷静地先按下了走廊电灯开关，但灯依然黑着，唯有津云手上的光球散发着光亮。 【校史修复任务已变更：与坂口安吾一同逃离横滨港会计事务所】 逃离……津云咀嚼着这个词，想到刚才出现的妖怪，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之色。 虽然他可以随时脱离这个时空，但任务里的“逃离”就说明这个地方存在着不可抵抗的危险，任务不好完成。 “阁下是？”安吾推了推眼镜，看着眼前这个……幽灵。 他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津云是飘着，而不是站着。 不过，他没有从津云身上感到恶意，所以虽然警惕，但不至于抱有敌意。 “军警特殊镇压部队，丙分队成员，兼反社会组织监视小组组员，津云归雨。”津云想了想，补充道，“现在这样是我的异能。” “阁下的异能还挺方便调查潜入。”安吾盯着津云，并不全信，“军警不会单独行动，您的证件与其它队员呢？” “规定确实是无特殊任务不能单独行动，但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只是我发现异常，独自来调查。”津云的声音淡然，甚至有些理直气壮，“证件没带，我这个异能形式没法携带。” 他以前确实在丙分队，说是不能单独行动，但是队长对他一个人到处跑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那时要不是津云加入军警的时间不长，丙分队的队长就是津云的了。以津云的实力与异能重要性，除了带他到军警的甲队队长福地，谁也管不着他。 考虑到现在的安吾身份是Mafia会计，既不认识自己，也不会完全相信自己，津云的语调偏向公事公办，“重点不在我，而在你，报上你的姓名身份，把这里的情况说一下吧？” 安吾眯了眯眼。 沉默半晌，他说，“坂口安吾，实习会计。我在工作的时候突然撞见了鬼……不是指您。” “……我知道。”津云顿了顿，忍不住道，“他们让你一个实习会计加班到现在？Mafia这么会压榨人。” “……”坂口安吾用无力吐槽的眼神看着津云，“您不也在加班吗。” 津云默然。 说的也是，看来不是Mafia也不是军警的问题，加班是特务科成员的宿命。 “从几天前开始，事务所里就发生了异常的情况。”安吾盯着津云手里的光球，“管理人请假许多日没来，门卫失踪，另外几位先生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我那时以为是龙头战争的缘故，大家都有首领交代的其它要事，正好与我错开，但是……” “就在刚才，我看见了死去的Mafia武斗派成员站在我面前。” “会不会是假死？”虽然知道大概率不是，但津云还是问了一问。 “不可能。”安吾摇头，“她与所在小队成员的死亡已经被确认，遗物与照片都已经专门收集起来，除此之外，我还拜访过她的家属，将遗物送过去，如果是假死，她一定会回去，因为她家中还有病弱的双亲需要照顾。” “会计还要做送遗物的工作？” “业余爱好。” “很特别的爱好……然后呢？你看到幽灵，她做了什么？” “她朝我走过来，她靠近我的时候，我的头感到非常地痛苦，于是……”安吾平静地注视着津云，“我跑到应急房间，用藏着的枪，对她开了一枪。但没有任何用处，她依然不断地向我靠近，随后，一阵天旋地转，我从地上醒来……看见了您。” 灼烧之心（三） “听上去像你因为未知原因晕倒在这里，做了一个荒诞的梦。”津云说。 “比起这个，在深夜突然闯入的幽灵异能者在此作祟，更加合理……”安吾说到一半，声音忽然停止，视线也凝滞住了，紧紧盯着津云的身后。 津云迅速回头望去，直接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一个身穿黑色战斗服的男人站在阴影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大睁着无神的眼，面色惨白，一言不发，动作僵直，如被牵线的木偶般，慢慢靠近过来。 “梅木……？”津云的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他在军警里见过这个人，两人同属特殊镇压作战部队，虽然是不同的分队，相互不太熟悉，但也因公事说过几次话。 怎么会有军警的人在这里？ 与此同时，听到津云喊出了那人的名字，安吾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梅木红人原本是军警的成员，因为被怀疑杀害同事，遭到军警除名，最后才辗转到Mafia当战斗小组的组长。 安吾原本并不相信津云的身份，但现在看来，津云的确与军警有关系。 “他已经死了，现在这个不是活人。”安吾后退一步，沉声提醒道。 津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是活人，他不可能在对方接近时毫无所觉。 不过……梅木其实比津云更正常，至少是实打实地站着走过来，而不是飘着。 “影！”津云抬手，试着使用异能拦住梅木。 辻村局长的“昨日之影”他还没解析完全，没法制造出一样的影子异能生命，只能稍微夺取或扭曲影子。 不过，与辻村局长把自身影子实体化变成影之仔不同，津云能够影响他人与物品的影子。 具体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错误，津云还没研究清楚，总之是将错就错着用。 瞬间，梅木脚下的影子仿佛活过来，掀起漆黑的帷幕，像裹尸布一般缠在梅木身上。 但是事情的发展并不如津云预想的那般，影子的阻拦失败了，梅木的动作不但没有太多滞缓，反而在短暂的停顿后，更快地走了过来！ 死者的手抬起，破开影子的束缚，津云下意识躲开，却见对方压根没有管自己，而是朝安吾冲了过去！ “不能让他靠近安吾……” 津云没有多想，直接抛开光球，伸手按在了梅木的肩膀上。 瞬间，阴冷的寒意从接触的地方蔓延全身，但津云的动作无丝毫停顿，另一只手快速扣住其手臂关节，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再将其手臂向里折，顺势将梅木的背脊与头部狠狠撞在墙上！ 梅木却没有惨叫，而是发出几道尖厉的笑声，那绝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笑着笑着，梅木的头颅一扭，竟从脖颈上掉了下来，“咚”地砸在地上！ 津云皱了皱眉，松开手，转身想拉着安吾先跑路，手却穿过了安吾的身体。 “忘了我是鬼了……别愣着，走，我们先离开这里，你带路，我跟着你。” 安吾看向津云的眼神莫名有些奇怪，他应了一声，没有犹豫，转身就跑。 然而很快，他们便在道路的正中间，看见了第二个活过来的死者，那是一个女人，也穿着Mafia武斗派的服装。 “我之前见过她。”安吾说。 “你继续跑，这些家伙，我来解决。”津云说着，挡在了安吾与活死人之间。 但是，安吾的脚步却放缓，最终停在原地。 “津云先生……” “什么？”津云疑惑地望向安吾，当他看见安吾前方的景象后，明白了安吾为何停下。 “我们可能跑不掉了。”安吾直直地注视着前方。 漆黑的走廊上，鬼影重重，一个又一个活过来的死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安吾，朝他僵硬地走来。一眼过去，竟数不清有多少人。 再转头往后面看，后面也涌来了鬼潮，有穿着像武斗派成员一样的黑衣服的人，还有穿着安保制服的人，人头攒动，与前方的死者群形成了包围之势。 “你看头上。”安吾声音艰涩地说道。 闻言，津云抬头望去—— 一张张铁青的人脸，从天花板上探出来，像一条条浮出水面的死鱼。 人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表情极其统一。瞪大的眼睛中，眼白布满血丝，泛黑的嘴唇微张，长长短短的头发也从天花板上如树的枝条般垂落下来，像柳絮一样轻轻扫在津云的脸上。 冷意渗入灵魂，津云偏过头躲开从天花板上垂落的头发。 这种时刻如果不直接返回现实世界，想要离开事务所，就只能殊死一搏。 “这就是太宰说的难度低？对了，他好像只说‘因缘调服’难度太高，没说这里难度低……” “纯粹的异能对妖怪的作用不如想象中的好，不论是之前的火烧纸张，还是影子的缠绕，都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反而不如直接的格斗术。对付这些东西，或许可以用异能加强自身……” “等等，我来这里不是因为校史吗，直到现在，依然没有看见任何与学校有关的东西，是哪里弄错了，还是我疏忽了什么……” 念头急转，就在津云准备拼着灵魂虚弱，尝试直接带安吾杀一条路出去，若实在出不去，就直接返回读档重来时，异变突生。 面前的一切，不管是昏暗的廊道，天花板的人面，还是活过来的死者，全都模糊了起来。 津云眼前一花，眼前画面再清晰过来时，他已经不在走廊上，而是身处一个狭小的房间中。 这是一个档案室。房间天花板正中间处，一盏暖色的吊灯垂落。四周贴墙放着木质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满了档案盒与文件夹。 陷入昏迷的安吾伏在一张桌上，即使是昏迷，手里仍握着笔。 在安吾手边，桌面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杂物，有枪、匕首之类的武器，也有钥匙、手机、小本子等物件。 津云走到桌前，伸出手想拿起物品观察，手却穿了过去。 “……还是没适应。要是现在是五阶就好了。”五阶既可以保留幽灵的特性，也可以选择表现得与真人无异。 津云呼出一口气，视线转向安吾，“刚才场景转换的时候，有奇怪的异能波动。安吾的异能是什么来着，好像不是制造异空间吧？” 也就是此时，安吾幽幽转醒，他抬起头，一只手扶着眼镜，一只手撑在桌上，直起身，桌面上露出一本先前被压住的书册。 他神情稍有些恍惚，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几秒，又抬头望向津云。 津云沉默片刻，飘到他面前，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书册，又看向安吾，“你是不是……藏着什么没告诉我？” 见安吾不说话，津云顿了顿，又道，“我刚才，好像在天花板上看见了你的脸。” 【校史修复任务已变更：查清闹鬼真相】 灼烧之心（四） “我认为到现在，事情已经显而易见了。”安吾说。 “对我来说还不够明显。”津云坦然道。 安吾沉默了一会儿，“我的异能‘堕落论’被妖怪寄生了，总之就是这样的事吧。” 原来如此……津云眨了眨眼睛。 “等一下，什么是妖怪寄生？”他不解地看着安吾。 然而安吾也困惑地看着他，“你不知道？” 考虑到双方的时间与信息上的差距，津云有些无奈。 在安吾还未潜入Mafia时，他原先的世界就已经有关于妖怪的报告。 如果是当前这个时间点，身份为军警的他，确实应该知道所谓的“妖怪寄生”。 但津云虽然是“未来”的校长，却来自于“过去”，真不了解妖怪。 安吾盯着他看了半晌。 “根据相关的案例研究推测，妖怪是以异能为食粮成长的一种生命体。 “怪谈、传说、民俗故事……一切传播广泛的信息，都是‘妖怪的种子’。妖怪的种子会在异能者身上扎根，一旦异能者有行为触发未知的规则，种子就会萌发，妖怪进入幼生期，汲取异能作为自身养分。 “一般来说，等幼生期结束，它们就会进入成长期，脱离异能者，寻找更多的食粮。我们把妖怪的种子发芽后、妖怪脱离异能者前的阶段，称呼为妖怪感染。 “但是，有的妖怪在脱离幼生期后，会继续留在异能者身上，与异能者紧密结合，以完全吞噬异能，甚至吞噬异能者的灵魂为目的，最终杀死或顶替原异能者，这就是妖怪寄生。” 安吾说，“异能是妖怪的食物，所以异能攻击对妖怪造成的伤害非常低下，必须是碾压式的强度加上一定的克制才能对妖怪产生威胁。 “除去异能，普通的武器也很难对付它们……目前来说，被妖怪感染几乎无解，而被妖怪寄生，没有一个活下来的案例。” 津云想到学校里的妖怪管控专业，既然都能培养与管控了，就不可能无解，“不可能必死，总会有解法……你能把被妖怪寄生的具体过程和我说一遍吗？” 不知为何，安吾望向津云的眼神中带着难以揣测的东西，津云不明所以地与其对视。 像是整理思绪般，安吾揉了揉眉心，将他的经历缓缓道来。 “龙头战争开始后，我奉首领的命令，把在此期间战死的组织成员的遗物记录在账簿里，并销毁无用的物品。 “但是，我觉得……人不应该这样如草芥般死去。谁也不记得他们，连遗物都无法回到家里，这也太不尊重死者了。所以我收集了他们的生平信息，一同记入账簿。就是这本。” 安吾拿起桌上的书册，展示给津云看。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行为，触发了妖怪的规则……第一个出现的妖怪是‘纸舞’——” 津云打断了他，“不好意思，什么是纸舞？” 安吾看津云的眼神像是在看异世界的人，“一种很常见的妖怪，即使没有风，也会以飞舞的纸片的形式出现。” “好的，请继续。”津云摆了摆手，下定决心回头就恶补日本的妖怪与各种传说。 “不知道为什么，纸舞从来不靠近我。我是听事务所管理人与门卫说的，‘有看见纸片胡乱地飞舞，事务所内可能出现了妖怪，已经汇报给首领。但是龙头战争还没结束，纸舞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妖怪，人手紧张，暂时没法派人来’之类的话…… “再后来出现的是‘送行提灯’——” 看着津云茫然的眼神，安吾叹了口气，解释道，“就是一个提着灯笼的姑娘，会问路人要去哪。和躲着我的纸舞相反，她总是突然出现在我旁边，问我将去往何方，和我走一段路后，又突然消失。” “这两个妖怪暂时没有特别大的危险性……但是第三个妖怪，应该是‘人面树’——它寄生在我身上，想要吃掉我的全部异能，这也是一切发生的原因。 “根据现有的案例，一旦异能被吃掉，异能者要么死亡，要么被妖怪顶替，最好的情况是陷入无法清醒过来的深度昏迷状态，而寄生的妖怪会直接成为完全体，寻找下一个食粮……” “由于我现在分不清什么是现实，所以我也不知道人面树具体是多久之前出现的。只能猜出它以堕落论为食物，发生了异变，从原本传说中的长着人面的树，变成了能够控制我的异能每时每刻都发动，还能利用物品记忆制造幻境的生物。” 【校史修复任务已变更：击杀人面树】 津云收到了这样的提示，他想了想，在武力不足的情况下，一时半会儿没想到办法。 如果安吾已经被妖怪杀死，找绫辻用他的因果律异能倒可以发挥作用，但安吾还活着，如何在击杀人面树的同时保护安吾，这是个问题。 津云继续默不作声地听安吾叙述他的经历。 “从某一天开始，我就没怎么见过事务所的其它人了，见到的全是活过来的死者。 “最初看见的活尸是石毛巳六小姐，我循着歌声找到她，她比遗照上还要瘦一些，站在角落里眯着眼睛注视我。我在她靠近后清醒过来，但又陷入了另一层幻境中。死去的人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我面前，石毛小姐、三枝先生、梅木先生、歌川先生…… “一开始他们的动作还算灵动，就像他们真的从过往中走出来一样。但后面越来越僵硬，表情也是，他们不说话也不唱歌，只是发出尖厉的笑声，向我靠近，越来越近…… “我不断地醒过来，发现自己倒在地上，或者是在会计所的隐秘房间里，有时从昏迷中醒来，有时只是站立着看眼前的景象转换。 “我向首领汇报，但通讯没有信号，我想离开事务所，但在事务所以外的地方也出现了那群死者，并且，在醒来时，我总会重新出现在这里…… “就这样过了几天，我在天花板或者墙壁上，甚至那群死者中间，看见了我自己的脸。 “我想我也快要死了，所以我举起了枪瞄准他们。 “在打中后，他们会一直发笑，然后他们的脑袋会掉在地上，但这只能延缓我被包围的命运……每一次被他们靠近，再清醒过来，我都会感觉什么东西被侵蚀了一点点，它在用这种手段加速吞噬我的异能。 “有一天，在扣动扳机的瞬间，我瞄准的人发生了变化。” 安吾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他的喉咙动了动，像是想到了不太美好的事。 “你……分不清幻境与现实，所以本来射向死人的子弹，在幻境瞬间消失后，射向了现实中的人？” 津云根据他的话作出了推测。 “是的……”安吾抿了抿嘴，“还好织田拉了一下太宰，否则太宰就死在我手里了。” 津云不觉得太宰会轻易死去，但他没有在此事过多纠结。 这里出现的“太宰”，是目前能找到的唯一与学校有关联的词。 “太宰出现在这里，有对你说什么吗？”津云询问道，“或者，你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了吗？” “您认识他？”安吾探究地问。 “见过两次，印象深刻。” 的确是见两次，津云第一次见太宰是在反向感知的时候，而第二次是在午夜点开游戏时，太宰表演了个自由落体。 “他说……还是来迟了。” “还有别的吗？比如怎么对付妖怪？”可能是太宰表现得太神秘，津云总觉得太宰什么都知道。 安吾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他凝视着津云。 津云不明白安吾那是什么眼神，疑惑？警惕？古怪？ “怎么了？” “我告诉他我的处境，他说我触发了规则，被妖怪寄生了——刚才我说的一切都是他告诉我的。他说解决问题有两种办法。” 安吾移开视线，但很快又转到津云身上，“第一种是自行了断，一旦妖怪选择寄生，在其完全吞噬异能前，寄主一死，寄生的妖怪也会死亡……” “这算什么，因为果子被虫蛀就砍掉果树？”津云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另一个办法呢？”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在津云疑惑的眼神下，安吾终于呼出口气，说，“那个办法可能是错误的。” “怎么会？” “太宰说的第二个办法，是去找那座传说中的横滨市立异能学院，去找……津云归雨校长。” 话题猝不及防地扯到了自己身上，津云眼中闪过错愕之色，他缓慢地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安吾诡异的态度仿佛有了解释。 太宰所说的找“津云校长”，说的不是现在的他，而是以前的那位“津云校长”。 以前的自己是怎么样的？太宰说过，如果全校投票谁是最应该去看心理医生的人，津云校长才是当之无愧的榜首…… 完全想象不出来。 “能和我讲讲横滨市立异能学院吗？”津云忍不住道，“还有……那个校长。” 除了想了解学院以外，津云也在思考，“津云校长”会用什么手段解决安吾身上的妖怪。 如果真没法解决，太宰就不会说“去找津云校长”这样的话。 既然“津云校长”有解决人面树的办法，他没道理做不到。 安吾的眼神微妙。事情的发展十分离奇，学院的校长请他一个校外的异能者介绍这所学校与校长自己。 只有一个解释，眼前的津云不是那位“津云校长”。 但这也很离奇，假如津云不是校长，真的是军警成员，不可能不知道“横滨市立异能学院”。 毕竟……这所学院已经成为了横滨近来流传最迅速的怪谈，据说龙头战争的幕后，就有那所学院的影子。 别说特务科、Mafia、军警等异能组织了，就连许多不是异能者的普通人也听说过这个怪谈。 “据说，横滨市立异能学院是一座专门属于异能者的学院。” 或许是想到津云先前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与活尸之间，安吾最终决定仔细回答津云的问题。 “没有人知道这座学院的具体位置在哪里。一种说法是在午夜时分，找到一条没有尽头的阶梯，在深红的漂浮之火的指引下，一路向前，绝不回头，就可以找到那座传说中的学院。 “异能学院的校徽是海面上的横滨大桥，含义不明。学院内有四大专业院系，分别由决策层‘校议会’中除去‘校长’以外的四人带领。 “‘白院’，炼金造物学院，象征符号为白色菱形水晶，院长代号‘收藏家’，真名为涩泽龙彦，疑似龙头战争的幕后之人。 “‘紫院’，异能理论学院，象征符号为一只紫色的眼睛，其院长是一位有着紫色眼眸的青年，代号为‘魔人’，真名不详。据说他同时担任校长助理的职务。 “‘金院’，妖怪管控学院，象征符号为金色的鸦，院长代号‘小丑’，真名不详，只知道其异能与空间有关。 “而最后的‘黑院’，武装战斗学院，说是战斗，象征符号却是一本黑色封面的书。从来没有他们院长的传闻，没有任何资料，极其神秘…… “至于那位校长——魔人称呼其为‘津云校长’，但最初的传闻里就有介绍其名字是‘津云归雨’。校长和黑院院长一样从不露面，一切事务由校长助理代行。 “很多人在寻找这座学校，但几乎没听说过有人找到，并且也没有听说过这座学校招生的方式，以及招收学生的条件。 “证明这座学校存在的，只有白紫金三位院长，一些流传出来的异能理论研究成果，以及炼金物品，所以组织里有一种推测……” 安吾没有提“组织”是特务科还是Mafia。 他只是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津云。 “有人怀疑，这座学校，是‘魔人’为了试探妖怪成形的规则，刻意散布的怪谈。目的是让‘横滨市立异能学院’作为妖怪的种子，寄生到异能者身上，最后无中生有地制造出一个名为‘津云归雨’的人造妖怪。” 灼烧之心（五） 津云彻底明白了安吾对自己的警惕以及那古怪的眼神从何而来。 原来安吾一直以为自己是妖怪？ “我不是妖怪，我是人类。”津云斩钉截铁地说。 安吾上下打量了一下津云，那眼神中带着“您自己看看您像人类吗？”的意味。 津云也看了看飘着的自己，一时无言。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话题，“不论如何，我是来帮你的。如你所言，妖怪成形有两个条件，一个是传播开的‘怪谈’，这是妖怪的种子，另一个是异能者的异能，这是妖怪成形的养分。 “既然妖怪的种子是传播开的‘怪谈’，那么，你手中应该有寄生在你身上的人面树的故事或者相关资料。” 津云对日本本土的妖怪很不了解，听说过的寥寥几个，还是以前与绫辻闲聊时，绫辻给他普及的。 “你和我说说那人面树的特性，说不定我能想到办法。” 安吾觉得津云在安慰自己，虽然不认为津云有办法，但他还是从身后书架上的一个档案盒中，取出一份文件，翻开给津云看。 “人面树花开的样子像人头，不会说话，只会一直笑，笑得多了，头颅就会从树上掉下来。活过来的死者，就是人面树寄生了堕落论后制造出来的，所以他们会有发出笑声后，头颅掉落的特性。” 津云看着资料，“传说中的人面树会结果，还可以吃？” “……您的重点正确吗？” “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可以当作研究材料。”津云转回注意力，“相关资料很少啊，上面没有任何对付人面树的办法。还有没有别的信息？” “没有了，毕竟都是民间流传的故事，谁也料想不到妖怪会真实出现，更何况它与异能结合，发生了异变，又怎么会有对付的方案。” “我找到你之前，遇见过送行提灯。” 津云想到帮助他穿过漫天纸片，找到安吾的那位存在，“她好像没有恶意。妖怪之间应该有强弱之分，说不定她能瞬间杀死寄生你的人面树，让人面树来不及与你同归于尽……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不愧是津云校长你，一下子就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可惜这是行不通的。” 安吾不明不白地称赞了他一句，又否定了这个方案，解释道，“送行提灯有不止一种的传说。” “第一种传说偏向无害，说的是一位提灯的女子会在与人共同走一段路，到目的地后忽然消失。 “至于另一种传说，它只是一盏会飞的提灯，如果跟着它走就会迷路，但如果不跟它走，它就会一直追赶你。 “出现在我附近的这位，应该是前者，但也正因为是前者，她不具有攻击手段……您想让她杀死人面树，那是不可能的。” 安吾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津云飘在空中，下意识思考妖怪成形的原理。 “怪谈是妖怪的种子，如果不止一种传说，最后成形的妖怪是依据哪一种传说？” 安吾怔了怔，“我不知道，可能与异能者本身的认知有关……” 接着，津云又提出了几个想法，但安吾逐个否定了所有津云想到的，可能有用的办法。 津云眉头紧锁，他望向安吾，却发现安吾表现得意外的平静，正用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眼镜。 “你不害怕吗？照你所说，人面树会吞噬你的异能，扼杀你的灵魂。” “害怕当然是害怕的。”安吾重新戴上眼镜，“不过表现出来也没什么用。更何况，看您表现得比我自己还关心我，诧异压过了害怕……我很好奇您为什么会想帮我。” “我乐于助人。” 一开始只是任务要求罢了，现在知道了妖怪的一些特性，津云对妖怪越来越好奇，就算不是任务，也会想深入研究试试。 安吾没对他的话作出什么表示，低下头，用笔在账簿上写着什么。 不会这种时候还在工作吧。津云心中疑惑，“在写什么？” “遗言。”安吾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晚吃什么。 “……”津云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安吾边写边说，“太宰说，激活人面树的种子是因为我记录下了龙头战争里的死者的生平，他们的执念附在我身上，成了浇在种子上的第一瓢水。 “而出现送行提灯，是因为我心里有一盏想要回到某处的指引之灯，虽然我不知道他说的灯是什么，但说不定就是那样。 “至于‘纸舞’——我不知道您是否见过了。它见我就躲，我想它可能是某种工作事务的化身…… “妖怪种子一定是由执念加上某种行为才能激活。我想那些怪谈中不乏鬼怪，或许我身上就有某种鬼怪的种子，让我写下遗言之后，能变成像津云校长一样的鬼魂，这也算一种办法吧。” “不，等等，这也太……太有创意了，一定有别的办法。”津云像踱步思考似的，绕着安吾转圈飘。 “……您能安分点，别在我眼前晃了吗？” “不行。”津云想也不想地回道。 “……”安吾写得差不多后，将账簿一合，笔一放，就这样盯着他。 津云转了几圈，动作停下，快速地飘到安吾面前，“我想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你之前说过，门卫失踪，对吧？” “是的？”安吾困惑地看着他。 “我之前在死者们中间，看到过一个穿着保安服的人，和其它人的装束不一样，那是失踪的门卫吗？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安吾沉默了半晌，说，“对……他被人面树杀死了，只是我一直刻意回避这一点，所以告诉你他只是失踪。” “你无法分辨现实与人面树制造出的幻境，怎么判断出门卫是死了，而不是幻影？” “太宰告诉了我门卫失踪的事实。他的异能很特殊，当他碰到我时，堕落论不会在人面树的操纵下发生作用，所以一定是现实……门卫失踪的事实加上他出现在后来的幻影中，我推测出他已经死亡。” “你见到的太宰治有可能是利用记忆制造出的幻影吗？” “不可能。”安吾摇了摇头，“利用记忆制造出的幻影，没法告诉我我的认知与记忆以外的东西。像石毛小姐、梅木先生，他们会出现，都是因为我见过他们的遗照，去了解过他们的生平，如石毛小姐会唱歌，是因为我有她唱歌很好听的印象，而她唱的歌也是我曾经听过的。 “但关于妖怪的很多事情，都是我一开始不知道，太宰在现实中和我说的，所以他不可能是幻影。” “那么，事情的经过顺序是这样的——”津云捋了捋，“先是门卫失踪，事务所里的其它人在你眼中出现得越来越少。再然后是人面树进入成长期，让活过来的亡者出现在你面前，你在反复的幻境中迷失，遇到了太宰。太宰告诉你妖怪的事，但并没有办法解决，你继续在幻境中沉沦，最后你遇见了我。” 安吾想了想，“是这样没错。” “那么，寄生在你身上的还未成形的人面树是怎么杀死门卫的呢？” 津云提出了关键问题，“门卫没有堕落论，是不会陷入物品的记忆中去，像你一样被亡者追赶的吧？人面树的杀人手段是什么？” 安吾沉吟片刻，“或许……是纸舞与人面树配合杀死的门卫。 “人面树杀人的办法，是将他人的脸刻在自己的身上……每多一次看见活过来的死者，我就会更清晰地在天花板或者墙壁上看见我自己的脸。所以我猜，只要多次看见人面树，脸被他攥取，就会被人面树操控甚至杀死。 “只要纸舞将人面树的形象印在纸张上，散播给事务所的其它人，多次看见后，他们的脸就会被人面树剥夺，从而死亡…… “由于堕落论还没有被完全吞噬，所以它把我放在了最后，在反复的幻境中进一步蚕食堕落论，让我的脸也逐渐出现在树上，等吃完堕落论，我的人面也彻底刻在树上，这样就能达到完全操纵我的目的。” 津云听到这里，虽然还有疑惑的地方，但他已经有了一个击杀人面树，并在此同时护住安吾的计划。 他目前没有直接击杀人面树的实力，即使有，人面树已经深度侵蚀堕落论，一旦强行击杀，人面树很有可能会垂死挣扎，在死前带走安吾。 所以只能用别的办法—— 他现在，已经有了人面树杀害门卫的犯罪手段。 只需要拿到证据——捕捉印有人面树图案的纸舞，就可以去找绫辻行人，发动他的异能“anther”，让人面树直接死于意外。 身为潜逃专家，全横滨的地图都在他的脑海中。 以幽灵的形态可以直接穿越建筑，从横滨港会计事务所，到绫辻侦探事务所，直线距离全速前进只需要不到十分钟。 算上寻找证据的时间，委托绫辻的时间，以及意外情况——假如绫辻侦探事务所换了个地方，去特务科查其所在地点，所需要耗费的时间…… 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就可以用非强行进攻的手段，从因果律上干掉人面树。 “我有办法了。”津云认真地看着安吾，“等我半个小时。” 安吾一怔，“什么？” “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回头再详细告诉你，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动身……” 津云穿过书架与墙壁，然而，数秒后，他又折返了回来。 “我记得太宰告诉过你第一种办法，是杀死异能者，寄生在其身上的妖怪自然会死亡？” 安吾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是的。” “那好……”津云点头，“既然武器没法对妖怪发生作用，那么，请把你桌子上的危险物品，像枪啊、刀啊，全部锁起来，然后钥匙交给我吧。” 安吾几乎是立即理解了他的意思。 在短暂的惊讶后，安吾轻轻地笑了，这还是津云在这一段时间里，从现实到游戏，第一次看见安吾露出微笑的表情，“我并不是那种会为了杀死妖怪而自杀的人。或许有的人会这样做，但我不是那种‘英雄’，我很珍惜生命，包括我自己的。” “请锁起来。”津云目光坚定，“就是因为你太珍惜生命了，不仅珍惜自己的，还珍惜他人的，我才会想到这个。” 安吾静静地看着他。 数秒后，像落败了一般，他低下头按照津云所说，把武器锁到了柜子里，“您未免有些太多虑，也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不会做出您想的那种事。” “你越这么说，我越觉得我好像疏忽了什么。”津云操纵影子，包裹住安吾抛来的钥匙，郑重其事道，“最多半个小时，只需要给我半个小时。” 灼烧之心（六） 津云很快就找到了纸舞，他需要在纸舞中找出带有“人面树的图案”的纸页作为“证据”。 在漫天飞舞的苍白纸页中，抓住有图案的纸页，对津云来说不算困难。 没过多久，他便注意到了几张相较于其它纸页色调更深，且印有图案的纸页，并成功取到了一张。 纸页上，一棵巨树的树干立在正中间，黑色的枝干盘虬卧龙，如头发般相互缠绕，一张张笑脸人面从繁茂的枝条中探出来，像在热情地邀请纸外的人将脸一同挂在树上。 “嗯？”津云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本想直接把它收起来，却无意间发现纸的背面印着一行行文字。 在看清文字开头的话后，他不由得继续看了下去。 “‘还有第三种办法……’太宰的声音里带着难明的东西。今天的他非常奇怪，看向我的眼神中，有许多我难以理解的含义。 太宰一向是古怪的人，从前的他偶尔也会流露出我无法探究的神色，但今天的他尤为难懂。 他停顿了很久也没有说出下文，我察觉到那是他必须克服非常大的困难、下非常大的决心才能说出来的办法。 如果是这样，不说出来或许能让我们都轻松一些。于是我指了指他的眼睛，‘太宰君，你绷带绑反了，是又在切豆腐的时候被崩裂的刀刃伤到眼睛了吗？’，想要用这样拙劣的手段来转移话题。 然而，我的话反而像帮他确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太宰自言自语道，‘不，那不能称作办法……’，旋即，他盯着我，他的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想用我自身付不起的代价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把这称作办法也太无耻了。但是，安吾，你能相信我吗，我想要你去做这样一件事，只有你能做到的事——’” “后面没有了……这上面记录的不是文件报告，而是记忆？或者……？”津云攥着纸页，他仿佛明白了许多东西，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 津云抬起头，伸手抓住了另一张带有人面树图案的纸页，没有看图案一眼，直接翻到了纸的背面。 “我没有立即答应他，立即相信一个只见过几次的人，相信一个Mafia干部。即使他表现得像已认识我许久。 一切都是如此突如其来，我感到自己像是一个荒诞电影外的观众，眼睁睁看着一枚炸弹在我的人生默剧中炸开，却无可奈何。 不过，我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抱怨，不可阻挡的灾难总会降临在命运上，不久前我也是这样看着一枚炸弹在属于Mafia的商店中炸开的，就是这样看着人们的相互对立越来越激烈，这样看着一张张遗照摆到我的桌前的。我从混乱的幻境中所见的惊悚比不上我从遗物中看见的残肢断臂的一丝一毫，我看见他们临死前狰狞的脸，听见他们痛苦的叫喊。死者们有着各自的过去，却再也没有未来，我只是即将与他们一样而已。 如今我还能做到些什么呢。我不喜欢太宰说的第一种办法，用我的命换妖怪的死，以此救更多的人。这种办法太高尚了，对我这样平日里把生活当作淡而无味的白水，但一想到自己可能死亡，就开始突兀地眷恋此世间的人来说，是不合适的。 第二种办法，我倒是不介意为了活下去，为了杀死妖怪，去求助另一个妖怪。但传闻中的横滨市立异能学院，就像镜中花水中月，碰不到，摸不着，我要去哪里找呢。太宰沉默了很久很久，只是吐出了短短的词句，‘那是命运所向的地方’。我不明白，但或许就是他说的这样……” 到这里就结束了，依然没看见所谓的“第三个办法”是什么。 津云盯着胡乱飞舞的漫天白纸，像从湍急的河流中抓住游鱼般，抓到了第三张纸页。 “我承认，在奇迹般地看见津云校长的时候，我这并不坚决的心中，生出了一丝‘或许他能带我走’的侥幸。 不过，他对妖怪一无所知的模样，很快就把侥幸击碎了，他与我所想象的那位校长十分不同。我不知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津云先生把我视作某种有高尚品性的人，锁起了武器。但他这样做是没有必要的，我不会作出什么英雄之举。几年前异能战争还未结束时，内务省一直大力推行武士精神，构建出社会所推崇的形象，也出现了如银狼殿下、福地队长那样的英雄。如果是让他们来选择，想必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换取更多人的平安，而他们自身也能从这样的事业里，循着道德的律令，明晰自己存在的价值，获取具有崇高感的慰藉吧。 然而，我不是他们，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员，一个普通的人类，具有人类普遍的特性，愚蠢地嘲笑愚蠢，懦弱地逃避懦弱，在有限的生命中，产生无限的活下去的欲望…… 啊，就是怕死吧，真是个毫无牺牲精神的堕落的家伙，旁人知道我的想法或许会这么说。但我深知虽然我不想死去，却谈不上畏惧死亡，我只是深切地困惑于一个人与一群人的生命，我的生命与一群人的生命，我该怎么比较，用什么作为标准来比较呢。我还深知，我现在困惑着，我今后也将一直这样困惑下去，在我的内心深处，那就是不能比较的东西，不能牺牲一个换取另一个的东西。 假如我有那种决心就好了，有那种圣人一般的，用生命投身于拯救生命的事业中去的决心就好了。我也不必考虑这样的社会所定制的道德标准是否与我自身脱轨，不必考虑我生命前方的轨道是否残缺或转向错误的路，像定制好的机械一样被规则支配着向前，什么也不必想，只管去寻求那无上光明的赞美与讴歌，只管去做就好了。 可我做不到这样高尚，所以我又开始考虑太宰说的‘第三个办法’，一个他直言不确定能否成功的办法，一个危险、疯狂、孤独、不被理解，堕落至极的办法，我感到灵魂深处涌出恐惧的战栗，一个人类在面对不确定的未知时应有的，恐惧得像是在兴奋般的无法忽视的战栗。 他说—— ‘我要你成为妖怪，成为潜入妖怪中的间谍。’ ‘我要你找到妖怪出现的真相，帮我完成一些我不能完成的事。’ ‘这不是一时的身份，甚至不是一世的身份……安吾，在你眼前的是一辆通往永无止境的深渊的单程车，一旦你做出决定，很可能再也无法回头，再也无法重新成为人类。’ ‘我知道，你未必信任现在的我，而这条路也不那么正确，不那么秩序，不那么光明，不会得到世人的称颂。但是，如果你愿意跟着你心中的那盏灯走，那么……’ 当我想到太宰最后说的话的时候，那盏独属于我的正确的灯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您这是要去哪儿？’她问。 我知道我该回答什么，我的脸在那棵树上越来越清晰，是该终结这一切了，于是我说，‘我要到人面树那里去’……” 文字到这里就结束了。 津云抬头，在他纸页的时候，周围的墙壁、天花板、地板上都出现了黑色的树的枝条，一张张痛苦的、狰狞的、大笑的人面，在树上扭曲着，发出尖厉的笑声。 整座事务所，就是一棵巨大的树。 津云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安吾所在的房间。 然而，在他看见了安吾的时候，一群死者围住了他，令他无法向前，冰冷的寒意让津云有种自己要被冻成冰碎的错觉。他停在门外，向里面看去。 津云本想喊些什么让安吾听见，但刚张嘴，想到在纸页上看见的文字，就又闭上了。 他什么也没有说，呆呆地站在那里注视着此刻发生的一切与即将发生的一切。 读档界面被他唤了出来。 【是否读档？是/否】 但他既没有按“是”，也没有选择“否”。 安吾背对着津云，他的手上紧紧攥着一盏提灯，提灯摇晃着，像是想要逃跑一般，却始终无法逃出安吾的手中。 津云看不清安吾的表情，但他察觉到了异能的波动。 安吾在用堕落论喂食送行提灯…… 人面树就在安吾的面前，巨大的树干撑起整个房间，缠绕的树枝扭曲着布满天花板、墙壁，枝条像蛇一样从上面垂落，喘气般剧烈地甩动着。 它在愤怒！ 愤怒于一个人类竟把它看中的食物喂食于另一个妖怪。 痛苦的人面，扭曲的人面，转瞬间一张张浮现出来，最引人注目的是树干处，显出一张紧闭着眼睛的安吾的脸。 面部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树里的安吾睁开眼睛，竟从树干中缓慢地走了出来。 僵冷的脸，一具僵硬如木的躯壳，盘根错节的如树根般的枝，连接起躯壳与树干相连的地方。 人面树面带诡异的笑容，绿色的眼瞳中映着深红的灯光，它伸出了手状的枝条，如刃般穿透了安吾的左胸膛。 血，从枝条上滴落。 站在房间中央的安吾，如在脑海中模拟过千次万次一样，驾轻就熟地取下提灯里面的蜡烛，用蜡烛的火点燃了灯笼外部的和纸与竹骨。 紧接着，他一手攥住了人面树插进他胸口的染血的枝条，不让其逃走，另一只手拿着燃烧的灯笼，狠狠按在了枝条上！ 火势在刹那间迅速地蔓延开，比正常的火灾还要快速不少，就像点燃了极易燃的材料，不到半秒，整个房间都燃烧了起来！ 炽热的火浪，掀起深暗的烟气，即使离得不近，滚烫的温度依然燎烧在津云的灵魂上。 人面树发出了凄厉的笑声，笑声尖锐得已经不像笑声，反而像极度愤怒与恐惧相混合的嚎叫，它剧烈地挣扎着，枝条拼命地甩动，但全都无济于事，熊熊烈火肆意燃烧着，越烧越烈，越烧越亮。 整座建筑都在火焰中摇摇欲坠。 焦黑的树枝与建筑的残片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津云却在这瞬间冲进了火海！ 安吾若有所觉，回过头看见了津云，眼里充满讶异。 他以为津云已经离开了——其实他是故意否定津云想出来的一些办法的，为了避免津云带来变数，也为了避免误伤到这位“乐于助人”的神秘校长，即使津云什么也不做，他也会故意把津云支走。 “还是察觉到了吗？我很感谢你，但你也不必再想着救我，津云先生。”安吾的眼神逐渐平静下来，他在烈火中微笑道，“这是我凭自身意志所选的道路。” “我不会想着救你，你不需要，并且现在的我也无法救你……” 或许安吾看着Mafia们遵循命令，在无谓的战斗中一个个死去，也是这样的感觉。 津云这样想着，伸出了手。 安吾身上也有火焰在燃烧，那火焰温度太高了，比死者身上燃起的火的温度还要高。但津云依然伸出了手。 他的手碰到了那火，借此能够触碰到安吾。 在足够致死的伤害下，津云身上瞬间亮起温和的微光，灵魂不受控制地缓缓上升，使得火焰无法对他造成致命伤害，而他也将逐渐失去对这个时空的干涉能力。 “但我要告诉你——”津云低头凝视着安吾，读档界面在他的视野中闪耀着，“假如有一天，你想离开黑暗，回归正常的生活了，就来找我吧——我这里，永远为你保留人类的身份！” 安吾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轰！会计事务所在火焰里坍塌，一切都在熊熊烈焰中被掩埋。 人面树挣扎着，却无法逃离死亡的命运。 津云直直地注视着地面。 他看不清安吾的位置与状态。火还在烧着，天都被烧得通红，在这亮如白昼一般的夜晚，倒塌的建筑如冥土里的骸骨，破碎在无尽的烈焰与光明中。 请来我的学校当老师吧！ 【校史修复任务已完成，进入旁观模式】 津云飘在天空上，细细的雨丝穿过他的身体。 他望向地面的事务所，火焰在时间的流逝中自行熄灭，那里成为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杀死人面树，这是最困难的任务，也是最简单的任务……” “在我到来之前，安吾已经做出了他的抉择。无论我怎么做，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都会通向这个结局……” “怎么做到的，用妖怪杀死了妖怪，但在人面树的袭击下，安吾必死无疑，怎么可能变成妖怪呢……” 黑色的伞，左眼的白绷带。 太宰从轿车后座推门而出，他走得很急，为他撑伞的部下险些没跟上他的脚步。 在废墟前停顿了数秒，太宰朝一个方向望去，那是安吾原本所在房间的位置。 一位异能者抬手，冰霜降低了废墟的温度，而另一位异能者蹲下来把手按在地面上，地面轻微震动，泥土中长出几棵藤蔓，为太宰清扫开焦黑的建筑材料。 太宰站定在废墟中间，却不见安吾的影子，没有人，亦不见尸体。 他低下头，蹲下拨开灰尘。地面上露出几块手掌大小、彩色如琉璃般的正八面体石头，与一本沾满尘埃，却在火焰中丝毫未损的黑色账簿。 太宰把石头收进一个黑色的绒布袋，并小心捡起了账簿。 津云飘到太宰面前，盯着他的动作，也确认了太宰与其它人都看不见现在的自己。 他紧紧跟着太宰，从横滨港会计事务所，沿着熟悉的东京湾岸道路，最后竟来到了骸塞。 骸塞原本不叫骸塞，而是被称为恶德荣光之堡，属于传承古老的涩泽家。 只不过，在荒霸吐事件中，恶德荣光之堡被大爆炸波及，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庭院、花园等全部毁于一旦，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要塞，如骸骨般顽强地屹立在荒凉的土地上，由此得名骸塞。 后来，无家可归的贫民们在发生爆炸的中心地区建起了房屋作为住所，逐渐形成后来的擂钵街。而涩泽家一直没有重建恶德荣光之堡，骸塞便留在这里与擂钵街相邻。 津云曾经从旋转阶梯步行向上，到骸塞的顶层看过。 那里虽已荒废，却也可以眺望包括擂钵街在内的几乎整个横滨住宅区。 出乎津云意料的是，这个时空的骸塞似乎已经被重建了。 太宰走过阶梯，来到顶层。 一路可见美轮美奂的玻璃花窗，墙面装点不乏金丝银线与古典装饰品。 到阶梯的尽头，结合了哥特式与巴洛克风格的雪白大理石柱撑起圆顶天花板，无明显光源的柔和白光充斥在宽敞的大厅内。 石质圆桌摆在大厅中央，太宰离开阶梯，入目便是一具尸体坐在桌旁的椅子上。 尸体的头倚着椅背，稍稍后仰，紫色的眼瞳如玻璃珠般无神地凝视着绚烂的天窗。 在尸体的面前，一位青年俯下身，正专心致志地用手中的银白刻刀在尸体的脖颈上刻画着什么。他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微笑，与尸体放在一起，这笑容显得格外惊悚。 太宰的脚步一顿。 “热病，墙纸，残酷的、残酷的、残酷的……七月！”青年神经质般低声自言自语着，根本没发现这里多了一个人，“靴子上染血了，一无所获的杀人案。眩晕着，走上这狭窄的阶梯。屋子里新刷了油漆吗？罪行……不……” 片刻后，像是遇到了重大挫折，他直起身，手垂落在身侧，低头呆呆地凝视着尸体，一言不发，如一座人形雕塑。 “能听见吗？我找陀思妥耶夫斯基。” 太宰打招呼的语调像是在询问存在于异空间的人类。 他上前几步，目光再次扫过尸体。 在仔细打量后，太宰意识到那并不是尸体，而是一具与费奥多尔几乎一模一样的等身人偶，仿得极其逼真，必须近距离观察，才能辨别出与真人的微妙区别。 在听见声音后，青年微微偏过头，总算是注意到了太宰。 看见太宰的一瞬间，像是发现了什么，青年直勾勾地盯着太宰的眼睛，连刀都忘记放下，无意识接近般，向前迈了半步。 太宰眯了眯眼。 对方诡异的视线与无法理解的行为让他感到有些微妙的不适，这种不适感就像在一群人类中看见一个与人类相仿的塑料假人，带着十足的恐怖谷效应。 青年盯着太宰瞧了一会儿，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有些瘆人的怪异微笑。 但很快，青年就闭眼晃了晃头，再睁眼时，他的脸上浮现出堪称温柔的亲切笑容，“你喜欢吃蚕豆吗？我也很喜欢，要我说，人这一生所做的绝大多数事情，本质就和在饥饿的时候吃蚕豆别无二致呢。” 看着对方的笑容，太宰不由得也露出礼貌的假笑，“我也很想和你谈论蚕豆和俄罗斯人的相似性啦，但我刚才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我找陀思妥耶夫斯基’哦？” “陀思妥耶夫斯基……啊，你是找费奥多尔吗，他还没到。如果你有急事，找我也是一样的，我叫津云归雨。” “津云校长？” “确实有人这么称呼我。”校长用手抚平礼服上的褶皱，像行某种礼仪一般，优雅地将手中的刻刀点在左肩处，微微躬身再重新站直。 “我是太宰。太宰治。” “原来是你——”校长的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久仰久仰，我校等候您多时了！” “且慢。我可从来没有答应哦，只是贵校……陀思妥耶夫斯基自顾自地把我加进去而已。” 太宰摆了摆手，绕过校长，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与其保持着一定距离。 但校长的视线像钉在他身上一般，无论是在行礼时，还是等他落座后，那炽热的、带着喜悦的，甚至有种错觉般莫名其妙的贪婪的眼神，始终如影随形。 无法理解、难以无视。 只要太宰一抬头望向津云归雨，就必定会与这眼神对上，而太宰并不喜欢回避他人视线。 “津云校长，没有人告诉过你像这样一直盯着别人的眼睛，是非常冒犯的行为吗？”太宰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他隐约察觉到眼前这位校长看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在透过自己，注视另外的东西。 寻常人对上这样直勾勾的、堪称像鬼一样的眼神，绝对会感到头皮发麻。 闻言，校长呆了呆，像是想起了什么。 “不好意思，我忘记了。我绝无冒犯你的心思，请原谅。” 他温和地说着，又行了一礼。 下一刻，校长举起刻刀，用力把刀捅进了自己的右眼！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眼球被捣碎了，血很快地流出了眼眶，仿佛猩红色的眼泪。 “……？”太宰一向高速运转的大脑，罕见地出现了瞬间空白。 怎么回事？为什么？ 非人的头脑让他几乎能够在任何人作出任何行为之前，预测到该行为的发生。 但这次，眼前的人做出的行为，他不但没有提前预料到，甚至在事情发生后，还没理解这背后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脑回路—— 这个人优雅地说着道歉的话，然后给自己来了一刀？ 一般来说，有外物靠近眼睛时，眼睛会下意识闭上，这是人体的保护性反应，但这位校长就像没有这种反射一般，看着刀插进自己的眼睛。从这个角度看，旁边椅子上如尸体一般的人偶都比这位校长更像人类，至少尸体不会眨眼是合理的。 太宰的脑海中念头流转。 愚蠢的恐吓？精神疾病？纯变态行为？某种宗教仪式？ 当校长把刀拔出来，血像拧开了水龙头的开关，顺着他的脸颊更快地淌下，一路蜿蜒，滴落在黑色的礼服上，漫开深色的圆圈。 “费奥多尔已经与我说过很多次了，但我总会忘记，真的不好意思。眼睛这条传输信号的通道，既然无法接纳整个世界的真理，又会让你不悦，那便先关闭吧。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太宰君，认识你实在是太高兴了。” 校长的声音尾调带着快乐的弧度，他缓步走到了太宰面前，轻轻低头，俯身。 太宰能够清晰地看见他右眼的血洞，而另一只眼漆黑深邃，如在透过太宰注视向极其渺远的未知之处。 他将染血的刻刀转移到左手，随后朝太宰伸出了右手。 脸上笑容阳光灿烂，话语里带着无边的温柔与止不住的欢喜。 “我喜欢你的异能……太宰君，请来我的学校当老师吧！” 五人组当然要有六个人 “容我再考虑一下……真是直白啊，是眼睛能够看见异能的那种人吗？” 太宰轻轻摇头，许久也没有去回握校长的手，也没有回应请求，而是像在尝试理解对方的行为模式般，缄默半晌后，慢慢地说道。 于是校长失望地转身，拉开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下。 右眼里的血没有止住，还在流。 但他像感受不到痛，或者遗忘了伤势似的，睁着眼睛，盯着那具尸体般的人偶，没有再看太宰。 “我只是没答应入校，不是不允许我们面对面谈话。”太宰说。 闻言，校长扭过头，脸上浮现出一个自以为亲切友善的微笑。 这时候倒还算正常。 然而没过多久，他仅剩的那只眼睛的瞳孔，再次发生细微的变化，一种胜过灵异片鬼魂的空茫眼神出现了。 加上右眼未处理的伤与脸颊上的血，越来越像某种从恐怖片里钻出来的角色。 ……算了，这家伙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吧。太宰迅速地适应了这种眼神，好奇道，“你具体看见了什么？” 校长的上身稍稍向前，像是想看得更清晰一般，忽然又仿佛大梦初醒，一下子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神色变得困惑起来。 “我看见的？我看见你杀了我。”校长说的话小声得像在梦呓，“你杀了我。” “什么？”太宰听清了校长的话，但他怀疑自己可能没听清。 稍加停顿后，太宰“哈”了一声，“还有那种能够看见未来的设定吗？这也太……” 说到一半，他想到自己和能看见未来也无多少差别，没继续说下去，“如果不是臆想症，那就有些意思了……毕竟我现在可没有任何杀意。但如果是你以后会做出什么足以让我杀死你的事，倒不如现在就把你杀掉，不过，这样说来……” 而校长并未考虑这么多，他神经质般快速又模糊地念道，“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太宰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儿。 校长反复念叨了几遍后就陷入了沉默，他的头稍稍仰起，不知道那无焦距的目光在注视什么。 就在这时，太宰听到脚步声，转头望向入口处。 两名熟悉的白衣青年——费奥多尔与涩泽龙彦，正从那走进来。 “他一直这样吗？”太宰问。 “一直这样。”费奥多尔知道他问的是校长，眼含笑意地点了点头。 “也不是。”涩泽平淡地说，“他除了发呆和说疯话，还会像尸体一样一动不动地瘫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无意识乱喝自己配的药剂也就罢了，如果不小心打碎，会连试剂带玻璃地吞下去，清醒过来治疗好后竟然还到处问是谁诅咒了他的喉咙。哦，还有，他会拿头一下一下地撞柱子，比敲钟还有节奏感，有的时候撞玻璃，撞碎了都没发现，从这里——” 涩泽指了指华丽的玻璃花窗。 “一头栽下去。” “……”太宰将视线移回校长身上，“贵校还真是……”一时无法形容。 “太宰君依然不加入吗？”费奥多尔若无其事地把自己椅子上那具人偶抱起来，低头看了看，发现并不是完成品，便直接塞到了校长手里，随后优雅落座。 校长接住人偶，但目光依然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死者般毫无反应。 “如果是以前，我一想到要加入贵校，心情就像要喝蜘蛛的毒液，而现在，心情像吃变质鲱鱼罐头拌活章鱼。”太宰的声音毫无起伏。 “有什么区别？” “一个可能会死，另一个呢，死不了活受罪。” 费奥多尔笑了笑，“很有远见。” 涩泽走到校长面前，对他的惨烈模样见怪不怪。 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校长右眼的伤势，手指点在校长额头上，低声念了一句什么。 这时，费奥多尔和太宰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了校长身上。 深绿中带着些灰白的光芒，笼罩住校长的脸庞，破裂的眼球迅速愈合。 然而在愈合后，眼睛周围的皮肤膨起一个又一个灰色的鼓包，极快地裂开缝隙，钻出了一颗又一颗的小眼球。 密集恐惧症患者的噩梦。 太宰稍稍将上身后仰，他看了一眼费奥多尔，发现这家伙脸上依然带着浅淡的笑意，毫无惊讶或担忧之色。 “错了。”校长从发呆状态中醒来，平静地开口道。 他偏了偏头，扣住涩泽的手腕，望向涩泽的脸。 仿佛现在才看见眼前的人，他露出温和笑容，那笑容因为脸上密密麻麻的眼球而颇为惊悚，“唉呀，原来是涩泽君，你来了，我真高兴。” 太宰注视着校长的笑。 好熟悉。 “他是不是和每个人都说过那些话。” 太宰没有明说是哪些，但费奥多尔心领神会。 “哦？这么快就也对太宰君说完了一整套吗？没错，‘真高兴认识你，我喜欢你的异能，来我的学校当老师吧’——他和每个第一次见到的异能者都这样说。” “原来如此。”之前听到校长的话，见到他真挚的表情，太宰其实有点意外的。 结果现在发现校长对每个异能者都这样…… 而另一边的涩泽，早就对校长的视线、笑容，以及各种好听话完全免疫了。 他认真问道，“我是完全按照你给我的符号文本构建的异能模型，怎么会出错？” “我给你的请君勿死模型，触发时的‘理解’需要有‘请’的意愿，是在诉说为什么不希望对方死去，而不是‘我命令你赶紧痊愈’。” 校长注视着涩泽的眼睛，他对这些太熟悉，回答时几乎不需要思考。 “我很期待你能解析出一个你自己的版本。不过，虽然异能研究是‘人类的学科’，每个人类都能够拥有独特的理解，而这理解一定具有主观性，但‘命令痊愈’与原异能者的理解，恐怕有非常大的差异。就算真的逻辑自洽地解析出来，也很难成功构建。” 这时，校长突然想起请君勿死的濒死前提，发现自己再不治疗就要死掉了，连忙抬手给自己来了一个异能。 青绿色的异能波闪过，他的脸快速恢复了正常，眼球也彻底痊愈，只剩下一道血痕显露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校长和涩泽对血迹都毫不在意，涩泽搬了条椅子坐他旁边。 “怎么知道原异能者的理解？”涩泽想到这些天他接触到的一些异能者，“我发现有的原异能者，对自身本就拥有的异能并没有去尝试理解过。” “这正是我想要改变的……”校长稍作思索，“我说的原异能者，并不是此世的生来具有这个异能的人，或许我应该改一个字，多造一个词——‘源异能者’怎么样？异能的真正来源。” “你不是说，没有制造出异能的神吗？”涩泽眼神一动。 “我的确不认为神存在。源异能者与异能，不是神与人类的关系……我更偏向以为那是母亲与孩子的关系。源异能者绝不止一个，不是像所谓上帝一样的万物源头。”校长说，“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异能是具有‘个性’的，就像每个人都独一无二。所以我觉得，异能是‘人类的学科’，研究异能就像研究人类一样，我们理解个性，研究共性。想知道源异能者对异能的理解，只需要去感受异能的个性就可以了。” “有意思……”涩泽的嘴角轻轻扬起，“学校应该针对这个问题多加一个课程。理论异能学只是关于普遍‘共性’规则的探究与讨论，而纯粹的异能解析与炼金术又太晦涩了。应当在这之间设一个用来帮助异能者去将理论落实的课程。” “其实我一直在考虑，只不过还有一些事项没有完善。”校长听到涩泽也这样想，高兴地笑道，“我把这个课程暂定为‘实用异能学’……” 两人开始就着新课程讨论起来。 讨论到争议处的时候，校长站起身，把人偶放到椅子上，指着人偶，手舞足蹈地大声说着无关人偶的话，过了一会儿又围着人偶来回踱步转圈，沉默地听涩泽说话，或低声自言自语。 涩泽看起来倒是比较平静，双腿交叠，优雅地从桌上的茶壶中倒了杯红茶，只是，他端着茶杯一口也没喝，语速反而加快了不少。 桌子另一侧的太宰，听了许久，再次望向费奥多尔，眼里充满怀疑。 “你能听懂他们说的什么？” 费奥多尔没回答，他微微一笑，“欢迎来到异能新世界，太宰君。” 太宰盯着他看了几眼，确认了费奥多尔确实能听懂，甚至完全理解校长与涩泽的讨论。 “他不是你创造出来的。”太宰笃定道。 “我可从未这样说过。”费奥多尔说。 太宰眯了眯眼。 得加入横滨市立异能学院。否则，在信息的知晓程度上，会被费奥多尔远远拉开差距。 他将一直拿在手中的黑色账簿放在桌上。 就在太宰的手离开账簿的时刻，低头沉思的校长忽然抬起了头，直直望向那本黑色账簿。 涩泽立即注意到了校长的异状，顺着他的视线一齐看过去。 校长大步走到太宰旁边，紧紧盯着那本账簿，却没有伸手去碰。 他的目光，又开始放空了。 “津云君，您描述的那种材料，我找到了哦。”费奥多尔笑道，“既包含人类的喜悦与痛苦，又锚定不变的过去。褪去所有虚假外壳、打碎既定道义与规则的禁锢，以绝无仅有的真实姿态走向独属于自身的正确，才能迎来真正的复活与新生——完全符合吧？” 太宰注视费奥多尔的眼神，原本就温度不高，现在变得更加冷淡起来。 他抬头望向校长，“安吾按照规则，写下了费奥多尔给的符文。我不知道原理，但依靠这个，可以复活他吗？” 校长这才小心翼翼地捧起了账簿，他没有回答，只是慢慢翻阅起里面的内容。 涩泽也走了过来，与他一起安静地。 旁观了一会儿，没有打扰两人账簿，太宰走到费奥多尔面前，平静地俯视他，“有件事我要问你。” “您请问。” “为什么人面树激活的时间提前了？” “提前？”虽是问句，费奥多尔始终带着笑意的眼神并未有什么变化。 “不是我做的。”他轻轻摇了摇头，“也不可能是校内的人。没有那个必要，毕竟……不止是您，我们也早就知道，如果不加干涉，坂口安吾一定会死在人面树手里，但只有与您的交易成功，这本特殊的账簿才会出现。提前唤醒人面树只会打乱我们的交易。” “的确。”太宰心里知道费奥多尔说的是对的，但是，如果不是这位魔人或者学院内部的人…… “所以答案很明显了不是吗？”费奥多尔的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背后绝对还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存在。” “你早就发现了，所以让我请安吾潜入妖怪之中，还料定我不会拒绝。”太宰看着他，嘴角慢慢地泛起笑意，“那么，你如此费心费力的目的是什么呢，费奥多尔君？” “不知道哦。或许是拯救世界吧。”费奥多尔笑了笑，无人能参透那笑容中的真实意味。 “还真是伟大啊……这所学校的目的，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了呢，但你的目的还是可疑得很。我加入。”太宰嗤笑一声，“我要加入你们学校。” “您得和校长说去——” 两人望向校长的方向。 这时的校长已坐回座位，将账簿放在桌上，从桌上的工具匣中取出一支银色的笔在账簿上写着什么。 涩泽龙彦站在一旁仔细看着，手里拿着一本册子，以及与校长外观一样的笔，默不作声地记录下了他所写的内容。 就在此时，空间中裂开一道圆弧，一名留着麻花辫的银发青年从中探出头来。 果戈里眨眨眼睛，扫视一圈，笑意盈盈地从缝隙中蹦出，摘下白色高顶礼帽按在胸前，朝桌子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晚上好，各位——” 他脚步轻快地绕到校长旁边，歪着头看了看校长和涩泽在做什么，视线在校长脸上的血痕上顿了顿。 又走到太宰面前，挥了挥手作为打招呼，最后，快步来到费奥多尔的椅子后，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今天像蜜蜂一样勤劳，又比春天的花儿还愉快！您猜我找到了什么？” “极乐鸟？” “您为什么总是能猜到一切？没错！虽然它还没能进入成长期，但我已经给它取好名字了，请允许我向您介绍，它的大名叫帕拉蒂斯霍谷鲁，小名叫布丁王子！很可爱吧？我要把妖怪管控的标识改为焦糖布丁……” 果戈里滔滔不绝地说着，费奥多尔时不时微笑着回应几句。 太宰光明正大地站在旁边偷听。 忽地，两人停止了交谈，眼皮抬起望向桌面。 桌子对面的校长已经放下了笔。 他撕下一张写满了文字的账簿纸页，烫手般迅速抛到空中。 那纸页快速地燃烧起来。灰烬飘落，勾勒出一道戴着圆框眼镜的人影。 他的形象越发清晰—— 坂口安吾从尘埃中走出，缓缓落在地上。 至此，初代校议会成员，全员到齐。 18.疯子们的真正构想 [] 坂口安吾一睁开眼，便发现在场的五个人都在盯着他看，像是在围观什么珍惜物种。 他一眼就看见了离他最近的校长，以及桌子对面的太宰。 校长身穿黑礼服，白色的内衬系着黑领结，如果不看脸上的血痕，比他见过的津云正经优雅许多。 顺着那道扎眼的血迹，安吾的视线向上移，正与校长的眼睛对上。 温和的，带着笑意与光亮的眼睛。 他印象里的津云先生，最后望向他的漆黑眼眸中映着绯红的火光，坚定，熠熠生辉……似乎与面前这个差不多。 但是安吾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虽然这样想有点失礼，但是，一旦将这笑容与校长脸上凝固的血结合起来…… 真的有一种变态杀人狂的感觉。 此前见过的津云先生是绝对不会给他这种感觉的。 那位别说只是一道血痕了，即使满脸是血，安吾也只会在心中升起一种“啊，受了这么重的伤，依然在努力活着”的励志感。 “成功了，崭新的续生命线的形式……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校长走近半步，“如果有感到不适，请一定要提出来，我——” 他话说一半，忽然停顿下来，眼神逐渐变得奇异起来，“你认识我？” 未等安吾回答，校长像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脸庞笼罩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看见了……” 他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如某种疾病病发了一般。 “我看见了、看见了……” 所有人都一惊，稍稍将视线上移，看向校长注视的地方。 然而，他所注视的地方，分明空无一物！ 安吾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他忍不住望向太宰，除去校长以外他唯一说过话的人。 “他以前也会这样？”太宰则看向费奥多尔。 “不。”费奥多尔站起身，缓缓摇头，“他只有在研究的时候会说疯话，平日从没这样过。” 【发生意外情况，即将离开校史世界】 一直飘在空中旁观的津云，低头看着校长。 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一个错愕，一个空茫，对上了视线，跨越时空，跨越一切…… 津云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他能够百分百确定对方看见自己了！ 过去的自己看见了现在的自己！ 校长大笑了起来。他仿佛承受着极大的压力，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每一寸血肉都在痉挛，瞳孔也扩散开，好像随时要昏死过去。 在这样的痛苦下，他跪倒在地上，但他却依旧仰着头，死死盯着津云，嘴唇翕动。 “是一个好的未来吗？”校长问。 津云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但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是一个好的未来。” 闻言，校长的眼睛瞬间发出了光亮，那其中充满欣喜的神色，他高兴地笑道，“看来我不仅活着，还什么都忘了，太好了……” 他的笑容因为痛苦而变得怪异，他的嘴唇都在发颤，在因无法承受而昏迷前，校长高声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千万不要想起来！” “什么……” 这一瞬间，津云的脑海中闪过万千思绪。 两人的视线分离了。 校长在说出那句话后便昏迷倒地，津云则是受到一阵牵引力的影响，通过灵魂的跃迁返回原时空。 在灵魂跃迁的过程中，津云听见了书页快速翻动的声音，以及熟悉的、属于安吾的声音。 …… “在校长莫名昏迷的时间里，我从太宰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成形的妖怪在死后会化为‘原型体’，涩泽先生称其为材料。 在我死时，人面树已成形，由于我不明白的原理，人面树被烧死后，其尸体上会诞生魔人算到的特殊材料——‘账簿’。 校长先生将账簿制作成了炼金物品。 这本炼金物品，具有只要耗费足够的‘异能石’，就能让书写在其上的怪谈变为妖怪的效果—— 而我，由于太宰的告知，事先在账簿上留下了自己的生平与一些符文，得以成功复活……以妖怪的形式。 ‘与其说是妖怪，不如说是神明呢。’陀思妥耶夫斯基说。 我大感惊讶，日本所谓的神明传闻确实很多，但说我是神明，未免太奇怪、太诡异、太不自然了。 ‘写在上面的其它死者，只有残留的执念，会变成浮游灵或者生灵凭之类的灵体类妖怪。但坂口君的灵性与灵魂完整地保留在了这本册子上，异能又与它出自同源，彼此完全契合……’ 涩泽先生平淡地说，‘你是这本册子的最佳使用者，又在它的作用下活过来，现在大概是近似于付丧神的存在吧。’ ‘不不不！’名为果戈里的先生大笑着反驳，丝毫不顾及涩泽先生的冷漠眼神，‘才不是那样呢！坂口君，您是因为完全遵循了自身意志，选择制定属于自己的正确，而非遵循外界道德推崇的牺牲精神，所以，最后成为了自己的神！证据就是您现在的异能不止保留了原本的能力，甚至能在账簿的帮助下拥有人面树的能力，除此之外，还能呼唤出您心中的火焰——那盏提灯！’ 我不知道他们哪个说的是对的。总之，我的确与那本黑色账簿有一种亲近感，堕落论确实也能够像人面树一样修改物品的记忆，甚至将他人拉入物品的记忆。 并且，我确实能感觉到，那盏灯……在我的心脏处燃烧着。 紧接着，我详细了解到了太宰与魔人进行的交易内容。 学校方面，需要把我复活，并提供妖怪的情报。 而太宰这边，需要确保特殊账簿的形成，提供账簿，并说服我加入学校。 这场交易中存在着大量疑点，譬如魔人是怎么知晓人面树的特性的，太宰又是怎么一副对我非常熟悉的模样，料到我会死在人面树手中的…… 最重要的是…… 没有人知道那个存在——另一个津云先生。 每当我要说出那位在火焰中向我伸手的津云先生，我的脑海中关于他的记忆就会迅速模糊，直至变得空白。 与此同时，一种极端危险、仿佛一旦张口就将导致整个世界毁灭的恐怖感觉，会如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般笼罩在我身上。 即使我将他、以及与他见面的全部经过都记在了这本账簿上，其它人也无法看见这段内容——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所能见到的内容都是残缺的。 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位不知从何而来的津云先生。 与校长的长相一模一样 19.我们的间谍已经潜伏成敌方boss了 [] “欢迎回来，津云校长——” 屏幕中的太宰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津云回到现实时空，灵魂上的疲惫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药柜边上，取出几个深褐色的玻璃瓶，将里面的药剂以一定比例倒在一个空玻璃杯中。 随后，将混合试剂一饮而尽。 入口辛辣，一股奇异的清凉感，如冰冻胡椒般渗进他的灵魂深处，顿时，津云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确认校史时空中的火焰没有留下暗伤后，他这才拿起手机，只见屏幕上方一个又一个的消息弹出。 【校史回溯“灼烧之心”已完成，“校长的力量结晶碎片”+1】 【妖怪-纸舞已收集】 【妖怪-送行提灯已收集】 【妖怪-人面树已收集】 【职工-浮游灵-石毛巳六已收集】 【职工-遗言幽灵-梅木红人已收集】 …… 看着一长串的系统提示，津云一时竟数不清一下子多了多少个职工。 “安吾的账簿里原先记下的那些死者，现在全部变成了学校的职工……看上去不是单纯的灵魂体，而是能够影响到现实的妖怪。” 96层的人事处，走廊站满了职工。 津云把画面移到这里放大。职工们正相互交谈，每个人的声音都不大，但人数一多，便变得嘈杂起来。 “学生三名，教师算上森和安吾也只有三位，职工一下子多了几十个……得想办法多招点学生和教师了啊。” 津云把画面移到中间的“综合事务办公室”，太宰正坐在那里，像是在为职工们分配安排工作。 有人听见了太宰说的“欢迎回来”，难掩激动地四下张望。 “校长先生？校长先生回来了？” “校长先生有事不能到，但他正在注视着你们哦。”太宰微笑道。 “咦！”办公室内顿时炸了锅似的，一片哗然。 “我就说校长先生一定会回来的！” “放屁！谁当初哭丧着脸说完蛋了津云校长肯定死了的？” “哈哈！我早猜到了，这不是很明显嘛，学校都重新开始运转了，校长先生肯定是在的啊！” “喂，你刚才在门外还说校助先生终于决定成为新的校长了。” “小声点，没看见太宰先生的眼神吗……” 在太宰极具压迫感的沉默微笑下，人声渐小，直至落针可闻。 “好啦，各位，校长先生回来了，我临时有别的事务，这里的工作先由石毛小姐代为处理。”太宰摆了摆手，把手中的笔放在桌上，站起身。 “您忙，您忙，不用管我们。”众人纷纷表示理解，为太宰让开一条路。 等他轻巧地离开了办公室，房间内这才如活过来一般，再次喧闹起来。 “太宰的威望似乎很高，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津云一边听着全程，一边看系统继续刷消息提示。 【获得信物“‘横滨市立异能学院’校史”】 【灼烧之心-坂口安吾（教师编号2-01）已收集】 【新手任务二：招聘教师（成功招聘一名新教师）已完成】 【随机教师招聘券+1】 在完成新手任务的同时，还刷出了大量校园任务。 【校园任务：重建校园主楼（解锁校园最高楼全部楼层）当前进度5/99】 【校园任务：重建校议会（校议会是学校的最高管理机构，负责学校的整个管理与决策。请招聘五名教师邀请其加入校议会。初代校议会成员将自行加入校议会）当前进度2/5】 【校园任务：四大院系（任命四位教师为四大院系的院长，负责各院系教学管理、师资管理、学科建设等工作）当前进度0/4】 【校园任务：重建学生会（学生会是学校与学生们联系的纽带，请招收至少一百名学生并重建学生会）当前进度3/100】 …… 津云眼花缭乱地看着一个个校园任务弹出，但每一个任务距离完成都遥遥无期。 “不看了，等会儿让太宰告诉我先做什么。” 校长助理嘛，当然要为他这个校长排忧解难。 他先点开了图鉴，查看新唤醒的教师。图鉴自动播放起教师影像。 【教师编号2-01】 【灼烧之心-坂口安吾】 【以真实姿态迎来新生的隐秘之人。点燃最初的火焰，却与黑暗为伍。】 影像中的安吾戴着细细的黑框眼镜，嘴角一颗小痣。他身着灰色正装，双手抱着一本书，气质斯文、冷静。 在他的身后，隐约显出一棵巨树的漆黑影子，一颗颗苍白人面从枝条的影子中垂落，人面各式各样，有哭有笑。 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焰，忽然在人面上烧了起来，一个又一个火球漂浮在空中，扭曲着表情。 安吾平淡地伸出一只手，那人面火球便乖顺地飘到他的手心中去了。 “从外观上，完全看不出核心能力是读取物品记忆……安吾的图鉴已经完全点亮，但是安吾呢？” “安吾是特殊成员，几乎不会出现在学校里面的。”耳边传来太宰的声音。 津云瞬间理解，“难道现在，安吾依然……” “不必担心，他的确依然潜伏在妖怪中，不过，混得非常好，比现在的津云君你还好得多呢。” “……什么？” “如今的安吾在一些妖怪中的地位，差不多是我在学校中的地位吧。”太宰说。 “是指，作为校议会成员，能够随时顶替校长的校长助理，这种地位吗？” “啊，差不多啦。” 津云：“……” 这和妖怪中的首领有什么区别吗？ 间谍是潜伏到敌方做情报工作的，不是去敌方当boss的啊！ 沉默半晌，津云忽然意识到，“所以，校内依然只有你这一位教师——” “我只负责处理学校事务，不负责上课的喔。”太宰微笑着提醒道。 “不能稍稍地，为了挽救破败的学校，改变一小下吗？”津云真诚地看着他。 “不能。”太宰绝情地说。 津云呼出一口气，“好吧，就算我等会儿唤醒森，也只有两位教师，而学生只有三位——” “每年的新生入学日，是学校所在世界的十二月二十四日，这一天过后，为防止维持校园运转的消耗过大，学校就会进入半关闭状态，一般不允许校外人员进出。”太宰说。 “所以我只能在今天招生？”津云顿感不妙。 不会第一个学年，全校只有三个学生吧。 一群校职工和数位老师，带着三名学生…… 感觉学校支撑不到第二年就会直接倒闭啊。 “是这样呢。”太宰轻描淡写地说，“设置在这一天是有原因的。校内种植的金苹果能够帮助学生提高‘灵感’，快速入门实用异能学。它会在明天的凌晨成熟，但一到傍晚就会腐烂。” “金苹果在成熟前夕，也就是今天，会在空气中释放一种特殊物质，使得空间的穿梭更加容易，穿梭时消耗的异能石更少。所以今天是最合适的招生日。” “我明白了……学费，也 20.Mafia引领师资队伍建设 [] “在津云君回溯校史的时候，安吾托妖怪送来了这一箱异能石，以及……” 太宰又取出了一个黑色袋子，将袋子里的物品一件件拿出来，放在桌上。 首先，是一个漆黑的盒子，十分朴素，没有太多花纹，看起来只是个简单的金属盒。 然而，弹出来的系统提示却是—— 【获得信物“潘多拉魔盒”】 “原来是安吾送来的……等等，你不会要把它打开吧？” 津云无暇思考为什么信物不是从游戏系统里抽出，为什么安吾除了异能石还能送信物来，连忙出言提醒。 他对这个世界的各种传说了解很少，但潘多拉魔盒太出名了，他还是听说过的。 “不必担心，津云君难道觉得我是那种自取灭亡的人吗？”太宰将魔盒放到桌上银烛台的后面，使蜡烛、魔盒、校长玩偶呈一条直线，随后依次点亮蜡烛。 “你是。”津云依然没有忘记太宰那一跳。 太宰也想起了这个，“啊，那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惊喜，就像当初校长先生给我一个惊喜那样。” “我不信……” “我信。”太宰微笑着，就在他点燃了全部的蜡烛后，五栋大楼的顶部骤然汇聚起大片的乌云，但那乌云很快就消散了。 一道漆黑的裂缝，硬生生从空间中撕开，出现在太宰的身后。 即使隔着屏幕，津云也能感觉到那扇黑暗裂缝后充斥着极端暴虐的危险能量。 整栋楼仿佛都震颤起来。 “如果你把这栋楼毁了，我就把你关进‘池魔’的水池底下。先关一百年怎么样？”太宰的面色毫无波动，甚至懒得回头看。 大楼的震颤戛然而止。 【“灾难渊薮-保尔·魏尔伦”（教师编号3-03）已收集】 “你明知道那里困不住我哪怕一秒钟。”一名戴着黑色圆顶礼帽，披着白色外套的青年，优雅地从外面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扫视了一圈，“兰波回来了吗？” 津云看得很清楚，这位名为魏尔伦的教师是从电梯里凭空走出来，顺着走廊一路到办公室的。 “还没有。港口区没有找到他的信物。” “真是靠不住啊，我去找他。”魏尔伦就要转身离开。 太宰这才慢慢回过头来，他依然微笑着，“擅自走出这栋楼，你身上的灾厄惊醒楼外的怪物的话，就杀了你哦。” “怪物已经在楼里了。”魏尔伦指了指地板，“就在脚底下。” “我知道。”太宰平静道。 魏尔伦察觉到了问题，眯起眼睛，“学校重新开启，就说明校长先生已经回来了吧。难道现在的他，连瞬间压制它们的实力都没有？” “少来试探。”太宰说，“魏尔伦先生，学院现在人手不够，你以前在实验所呆过，就暂时负责异能理论院系的课程吧？” 魏尔伦盯着太宰片刻，突然笑了，他抬头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又望向椅子上的玩偶，“校长先生，你在这吗？” 津云张开嘴正要随意说点话，试试魏尔伦是否能听见，想了想后，又闭上了。 太宰对魏尔伦的态度有些微妙，他们之间信任程度似乎并不高，至少没有像信任安吾那样高。 脑海中闪过什么，津云轻轻叹了口气—— “魏尔伦先生，你不喜欢异能理论吗？” 未等魏尔伦回答，津云便自顾自道：“我很喜欢呢。有时我看着异能，就像看到一个绽放着时代、思想，与文明之光的艺术品。” “即使抛开人类对异能本质的好奇心，抛开异能本身的实用性，那也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美丽。” “所以，我真的非常喜欢看着你们，我想看见你们更多地使用异能力，看见你们每个人的异能焕发出的独特个性。我把它们的共性分析出一套理论，但更多的时候，我其实并不研究异能，只是这样观赏着，沉醉着，我所希望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但是太宰君总说这很不礼貌，我对此相当难过，却无可奈何。魏尔伦先生，你的异能也特别漂亮啊，假如你不愿意继续作为教师的话，请让我一直注视着……” “恕我拒绝。”魏尔伦很少有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他斩钉截铁地打断道，“你还是多看看太宰吧。” 这时津云确认了魏尔伦也能听见自己说话，一边想着教师是否都能透过屏幕与自己交流，一边道，“可是——” “既然你在，我就不去考虑太宰是不是故意把我安排到异能理论学院了。” 魏尔伦走到了门边，“我只有一件事要请求您——请尽早唤醒我的挚友。” 根本不认识魏尔伦，更不知道他口中的“兰波”是谁的津云，“……我答应你。” “那我先行告辞。”得到许诺后，魏尔伦呼出一口气，干脆利落地推门而出，仿佛一秒也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校长办公室内安静了片刻。 太宰轻轻笑了起来，“好了，津云君，只要你不通过桌上的电话主动联系，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只能在校长办公室内听到你的声音——他已经离开这里，听不见了。” “原来是这样……我扮得不错吧？”津云道。 太宰的眼中流露出异样的神色，“可是津云君，你只是终于暴露出了本性，说出了真正想说的话而已吧？” “……” “啊，如果是这样，的确扮得不错。” 太宰宽慰道，“没有关系哦，从前的津云校长缺失‘扮成正常人类’的能力，语言与行为总是太过纯粹直白，这样的家伙出现在人类社会，就像一颗石头落在米堆里，总是会给他人带来一些困扰。虽然已经习惯了那些困扰，但现在的与常人无异的津云君，无疑更容易被大家接受，也更方便交流呢。” “信物除去抽取，还可以被找到的吗？”津云跳过了这个话题。 太宰微微一笑。 “一部分教师的信物散布在学院各处，一般而言，只要找到并进行仪式就可以唤醒他们，不需要认可。森先生那样是例外。 “安吾派遣妖怪，找到了港口地带的一部分信物，至于剩下的信物……不太好拿。” “因为楼外的怪物？” “其实就是强大些的妖怪而已。不过问题不在于它们的强大，而是打起来容易损坏学校，现在的学校禁不起太大的折腾。” 太宰说着，把潘多拉魔盒放入桌子的抽屉中，拿出了第二件信物。 那是一个陈旧的褐色信封。 【获得信物“破损的第十三封情书”】 太宰低头看了一会儿信封，想了想，将信封放在了烛火上方，一点一点地靠近烛火。 信封上缓缓渗出了血迹，暗色的血滴从纸上滴落。 就在这时，一道刀光闪过，烛火全部熄灭了。 “太宰，擅自烧毁别人的信件，可不好哦。” 头上插着发簪与饰物，外套华美和服 21.每条校规都有它背后的理由 [] 荒霸吐。 津云对此并不陌生，在查擂钵街爆炸缘由的时候，他听说过这个神名。 太宰握住了那柄长枪，却没有像其它信物一样，用办公桌上的烛台唤醒。 他走出办公室，踏上前往天台的楼梯。 “你不会这时候要跳吧？”津云下意识道。 “……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津云君到底在想什么。” 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天空微亮，呈出朦朦胧胧的葡萄柚色。 如墨的乌云又在长枪现形时，从高空压下来，稠得像凝固了似的，风也吹不动。 “麻烦津云君调动一些异能石过来，不需要太多，几十点就好。” 这对津云来说倒不麻烦，就是念头一动的事。 于是，三块彩色石头出现在了天台上。 “游戏系统里的异能石原来不是以‘块’为单位。”津云明悟。 太宰把枪尖扎在异能石上，异能石如融化了一般，汇入枪中。 长枪开始颤动，发出剧烈的嗡鸣声。 就在这时，太宰松开手，将其向天上轻轻一抛。 寒风飒起，漆黑的长枪穿云而过。 霎时，猩红的光芒从乌云中涌出，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从不远处的海面浮现。 屏幕画面逐渐拉远。那是一只有蛇一般的身躯的巨兽，比横滨最高的高楼还要高，身形由于能量的波动而无法具体显现，巨兽的头颅顶着天空，尾部则潜在深海之中。 天空与海岸同时崩裂，如雷一般的空气震荡声响彻云霄。 巨兽睁开了猩红的眼睛，其身上现出深红的刻印。 而此时，津云终于隐约看见，这只黑色神兽的头顶，一个在巨大身躯上显得十分渺小的人影，握住了太宰抛出的那杆长枪。 长枪上黑芒大作。就在此时，像是感受到了威胁一般，横滨的各个地方，涌现出各式各样的幻影。 横滨桥畔，飘着数百盏灯笼火，长长的车轿队伍中，红伞下，一名白衣女子站立着。 天空之上，一只羽毛鲜艳的鸟儿飞过天际，彩色的虹光划过，连乌云都几乎要被光芒驱散。 繁茂的巨型樱花树，樱花盛开，花瓣散落，随风飘往远方，所到之处，布满荆棘的柳枝翻过地面，建筑轰然倒塌。 不知从何而来的诡异钢琴曲响起，与此同时，充满圣光的地上天国缓缓浮现，一片神圣的光明中，天使们念诵着赞美诗，与钢琴曲分庭抗礼。 …… 杂、吵、乱。 屏幕中的镜头自发转换着，最后，重新移到荒霸吐头顶的青年身上。 中原中也的身侧，刮着黑色的风暴，他面无表情，举起手中的漆黑长枪，对准五座大楼中最高的主楼，掷了出去。 如一道黑色的彗星，正中大楼底部！ 随后，津云便看着，整栋大楼，一直笼罩着的，本来需要解锁以驱散的白色雾气…… 碎了。 不是散去，而是如凝固了般静止住，紧接着，像镜子似的破碎、消失。 那柄长枪，燃着黑色的焰，扎在了一个苍白头颅的眉心处。 津云必须将镜头拉远，才能看见这个头颅的全貌。 否则，单单是它的一只眼睛，狭小的屏幕都无法完全展现出来。 这个苍白头颅，竟从一楼贯穿了数十楼，如黑糖话梅中的话梅，嵌入半座大楼中，双目圆瞪，嘴巴大张，神色狰狞，眼中带着一丝恐惧与不可置信。 津云忽然想到在最初的招生之前，太宰似乎去处理了什么。 看来，那时并没有真正处理完毕……但现在应该处理完毕了。 毕竟，它死了。 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 【“荒神-中原中也”（教师编号2-04）已收集】 【妖怪-牙那已收集】 【校园任务：重建校园主楼（解锁校园最高楼全部楼层）当前进度99/99 已完成】 【随机教师招聘券+1】 中也伸手，漆黑长枪又倒飞回他的手中。 他借力踏出，从空中高高飞起，其脚下的荒神逐渐虚幻起来，化作漆黑中带着几缕深红的烟气钻入长枪。 荒霸吐带来的压迫感消失，学院中的各路鬼神这才慢慢消停下去，逐渐陷入沉寂。 “房屋重建的消耗就从你的工资里扣吧，中也？” “我就没指望从你手里拿到工资过。”中也飞落到天台上，撇了撇嘴，“怎么一个‘牙那’都能入侵这栋楼了。击杀它的奖金怎么说？” “这不是教师应做的吗？”太宰微笑着，转身从楼梯走下了天台，轻飘飘丟下一句，“这次力量掌控得还不错，没把楼击碎，就不嘲笑你了。” “喂，你这家伙……”中也紧随其后。 “叫校助先生。”太宰轻快地说，“要尊敬校助，我让你做什么呢，你就得做什么。” “神经病，校规里没这条。” “回头我会在校议会里提出来的。” “你以为校议会就能为所欲……” 中也说到一半就把话咽了回去。 还真能。 “校长先生不会同意的。”沉默了一会儿，他干巴巴地说出这句话，“等陀思妥耶夫斯基回来，校长先生就罢你的职。” “我求之不得呢。” “我要给校长先生提建议，请他增加‘校内禁止浪费绷带’的规定。”中也说。 “唉，‘校内禁止上吊’这种奇葩规定，果然是你提出来的，单凭津云君，根本不可能在意这个……” “如果不是你的奇葩行为，哪里来那么多奇葩校规啊！” “论行为的话，果戈里君……” “不要推到别人身上！” 非常有活力且充满朝气的聊天中，太宰推开办公室的门。 看见椅子上的玩偶后，中也的视线凝固了。 “你又有什么事瞒着我。”他瞪着太宰。 “嗯……有吗？”太宰笑了笑，“计划出了一些意外，妖怪散播到别的世界去了，学校得加大招生范围。校长有事暂时没法回来，他用这个当眼睛，就是这样。” “别提眼睛……”中也撇了撇嘴，“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当然是实话。校长先生正注视着这里呢，不信你问他。” 知道的东西可能还没中也多的津云：？ “注视……这里？”中也动作一僵，“我先去备课了。” “啊，顺便，有些事要麻烦你。” 太宰笑眯眯道，“去看着你哥哥，暂时别让他出去找兰波，和外面那些家伙真的打起来就不好了。如果可以的话，你们暗中保护一下在校的两名学生。” 22.团 结 友 爱 [] 稻草人放在桌上，蜡烛依次点燃。 乳白色的结晶碎片，拿到手上的时候，便与津云融为一体。 下一刻，他再次进入了森的信物幻境。 森微微偏过头，似乎是察觉到津云的不同，他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薄薄的银色刀刃，锋芒毕露。 津云将其握在手中，皮肤却丝毫未损。 这就是前几次瞬间击杀他的东西。 现在看来却是…… 太弱小了。 飘浮在空中，身穿雪白洋裙的爱丽丝用尽力气，刀刃却在津云手中纹丝不动。她不由得蹙起了眉。 下一刻，爱丽丝睁大了眼睛。 因为她的手中已空无一物，本坚不可摧的手术刀……如蒸发般，瞬间湮灭了。 津云慢慢转过头。 他的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容，“可以和我走了吗，小爱丽丝？” “真是的，津云校长，我才是教师吧？” 森鸥外脸上的笑显然不复前几次那么轻松愉快，他一招手，爱丽丝从空中落在地上。 女孩瞪了一眼津云，提着裙摆，脚步轻快地跑到了森的身边。 “嗯……”津云微笑着。 “这次连‘不好意思，我忘记了’都懒得敷衍了吗？”森鸥外叹了口气。 “我从不愿敷衍人的。”津云说。 话音落下，幻境剧烈地旋转起来，摇摇欲坠。 津云的眼瞳，望向窗外。 “简单的空间关系……” 幻境破碎了。 所谓的力量碎片，增幅的并不只是力量。 还有堪称恐怖的感知。 大量的信息，如呼吸一般，自然地被灌入脑海。 游戏的本质、信物的本质、学校的本质，力量的真正来源，世界与世界之间的联系，无处不在的规则…… 全部被轻松理解。 “奇怪，结晶碎片只是个引子，里面没有多少实际能源。校长的巅峰力量，力量来源竟然是整个学校，包括全校师生在内的一切都成为了力量源，所以校长才能有碾压一切的实力……这意味着什么呢。” “直觉上的灵性预警，不能想，不能回忆……那就不想了。” “需要封印绝大部分信息，否则回归正常后，大脑无法承受……” 在这样的状态下，津云轻而易举地感知到了游戏内的世界。 不是如当初一般的零碎画面，而是一整个完整的世界。 他甚至不止能感知。 学院。天空被撕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那缝隙越张越大，最后成了一只横贯天际的眼睛，漆黑的瞳缓缓移动，视线在大地上扫过。 校内，所有人类、所有妖怪，都能自然而然地感受到…… 校长的意志，降临了。 此世界的绝对掌控者，仿佛在以此强势宣告他的回归。 在那只眼眸的注视下，地面一片死寂，像是整个世界本就如此安静、如此乖顺，无论有无自我意识，只要是生物，都在那恐怖的压迫感下本能地颤栗，甚至不敢抬头，不敢喘气。 即使是死物……地面上的道路、建筑群落，也开始出现裂纹。海面的细密波纹都静止住，似乎一切都要凝固。 森鸥外在主楼内被唤醒，但没有妖怪敢找上门。 因为，只要确认了校长还在，即使他没有真正出现在这个世界、即使那只是一只眼睛的投影—— 那座学院，那座学院里面的人，就是无可匹敌，不可招惹的存在！ …… 招生办公室内。 安吾拉上窗帘，僵硬地朝与谢野摇了摇头。 不要看。 他的口型是这样的词，但，几乎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先是遮天蔽日的巨兽，再是各种奇怪的现象出现在各地。 巨兽消失后，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结果，天空又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眼睛。 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动。天上那黑瞳的目光并不冰冷，但即使不抬头看，也会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恐怖感降临在身上。 不过，安吾还是忍不住，瞄了一眼。 天穹上的漆黑眼眸中，仿佛蕴藏着极端可怖、玄奥、诡异莫测的东西。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但只是一眼，就能感到一阵凶险、错乱的信息洪流，几乎要裹挟住他的精神，通向不可知的大恐怖之处。 再看的话，会死。就是这样的感觉。 与谢野点了点头。她没有抬头看，但也有相似的、呼吸都无法控制的不安感。 安吾深吸一口气，从桌上倒了一杯水，带着安抚的眼神，递给与谢野。 与谢野接过水杯。 她是去过战场的人，在没有看见那眼睛的情况下，其实不是特别害怕，但也不必辜负安吾的好意。 在太宰离去后，他们一直呆在这里。 与谢野是不知道该去哪，干脆留在招生办公室。 安吾则是因为学院过于诡异，担心把与谢野单独留在这里，她会遇到危险。 除此之外，他也想等等看有没有别人来。 但等了很久，也没见到下一个学生。 两人都不是会主动搭话搞热气氛的类型，但相处时间长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话，相处得竟也算好。 天幕上的眼睛消失了。 明明只过去了十分短暂的时间，却像延续了漫长的时光。 两人都松了口气。 空气沉寂片刻后，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见没有人回应，敲门者推门而入。 “哐啷！”与谢野的手一松，水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的手轻微地颤抖着，瞳孔急缩，紧紧盯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人。 安吾一愣，快步走到与谢野身边，朝门口望去。 那是一个身披黑色外套的男人，满面笑容，像是心情不错。他牵着一位金发女孩，女孩手中拿着印有飞鸟图案的教师身份卡，她正用手指夹住卡片，不停地旋转着玩。 森鸥外。安吾在照片上见过他。 Mafia的新首领，曾经参与过异能战争的战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森在此时，也看见了与谢野。 “这……”他怔了怔，低头望向爱丽丝，“现在是战后几年来着？” “谁知道。”爱丽丝松开他的手，跑到桌子前，伸手拿过入学登记簿。 “原来不是新轮回啊……”森注视着挡在与谢野面前隔开他的视线的安吾，若有所思，“看来这学期，学校的变化会远胜以往呢。” 无论在哪个时间点，安吾和与谢野都是年龄相仿的。 时间混乱了，或者—— 这次的学生……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 “我不要呆在这里了。”与谢野忽然说道。 她的声音轻轻的，死气沉沉，毫无活力可言，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只是像一个勉强拼凑粘合起来的杯子，又被从高空抛下。 生机粉碎了，再也拼不起来。 与谢野站了起来，她捡起一块地上的玻璃碎片，绕过安吾，仿佛就要这样离开。 离开学校…… 不对。不对。 这样的语调，简直就像…… 就像要迎接死亡一样。 安吾的嘴唇一抿，抓住了她的衣袖。 堕落论！ 与谢野轻轻偏过头，对于安吾会拉住她有些讶异。 虽然使用异能，或者直接进行言语试探，是最快速便捷的收集情报的办法，但安吾在这一段时间内，只是和与谢野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没有打探她的过往。 除去倒的那杯水，也没有太靠近或者触碰她。 非常礼貌、有风度地保持在社交舒适区。 与谢野早就看出来，这个说话总是平静沉稳、不疾不徐，神情也是一副平淡模样的斯文青年，并不是那种喜欢拉近距离，对别人去做什么极其关心，或者对一点异样嘘寒问暖的热心人士。 这时候为什么又多管闲事了？ 短暂 23.自觉遵守校规校纪 [] 学院的第七十七层到第八十层，整整四层都是“战斗场”。 在听说入学后可以向教师挑战后，芥川毫不犹豫地登记入学，并向太宰发起了挑战。 无视了“学生向教师发起挑战，挑战失败将扣除一百个人分”的规则。 森留在招生办公室，为其余新到的学生介绍学校，引导他们入学。 敦寸步不离地跟着太宰。 与谢野也跟着太宰走，等太宰处理完事务，就去办退学。 安吾想看看战斗场是什么样的，便也跟了上去。 中也是去当裁判的。 至于魏尔伦，虽然他说着不去楼外，但由于一些往事，中也依然不放心，还是把他带上了，留在视线范围内。 一行人通过特殊电梯通往了第七十七层。 电梯门打开。教师们神色如常，径直走出至通道尽头，学生们却越走越慢，最后愣在了原地。 原因无他，第七十七层，实在是……太大了。 无论是占地面积还是高度，都超出了一个正常的楼层应有的范畴。 这根本不是一栋楼中的一层，而是一个异空间！ 走出电梯，通道尽头的左右侧是长长的石质台阶，可以通向一层层的观众席。而前方的空旷处，则是如罗马竞技场一般的“战斗场”。 黑、白、紫、金——观众席均等分割成了四个颜色，每一个区域的后方最高处，都升着一面巨大的旗帜。 而每面旗帜之下，都悬浮着一行小字。 黑色座席的后方，黑旗上，两把银质长刀交错成一个叉号，图案周围刻画着奇异的猩红色字符花纹。 ——“我方承诺，不率先制造特异点。” 白色座椅的后方，白旗上是一个正十二面体几何图案，在旗帜的边缘，无数虚幻的圆弧如花瓣般绽放开。 ——“造物主的王座就在前方，诸位，随我向前吧！” 紫色座椅的后方，紫旗正中间是一个作为眼瞳的深紫圆球，两只简化的手的图标围绕着眼球，形成了独特的眼眶，像是抓住了圆球，又像是捧住了它。 ——“命运的意志已贯穿未来，世界只属于莫测的真理。” 金色座椅的后方，金旗中，一只羽毛极其美丽细致的鸟儿振翅飞起，飞鸟的身躯下没有用来支撑的双足，只有一团恣意的火焰张扬地燃烧。 ——“自由的灵魂永悬于最高的天际！” 众人踏上战斗场的时刻，四面旗帜依次亮起，交相呼应，盛大辉煌，气势磅礴。 即使观众席空无一人，也足以让踏上其中的人热血沸腾。 难以想象当观众席坐满了人，会是怎样的盛况。 “几个炼金造物系学生的毕业设计作品。” 学生们眼带震撼地抬头打量战斗场的时候，魏尔伦愉快地说，“指导老师是我的朋友兰波，我也有参与。” 走在前方的中也：“……” 人家学生当初请求你帮忙搬材料，你没控制好力度，差点毁掉作品导致别人无法顺利毕业，所以到底在自豪什么。 除去作为对战双方的太宰和芥川，以及作为裁判的中也，其它人坐到了前排观众席。 “太宰先生……”敦端端正正地坐着，双手放于膝盖上，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太宰。 “不用担心太宰。”魏尔伦以为他在担心战斗结果，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为什么教师面对同院系学生的挑战，必须接受吗？” “为什么？”敦不好奇，安吾倒是好奇了。与谢野也看了过来。 魏尔伦呵呵一笑，“就是为了让你们知道，老师永远是你们老师。” 他又看了一眼与谢野，“森教是妖怪管控学院的，你是炼金……” “武斗。”与谢野纠正道。 魏尔伦若有所思，脸上的笑容逐渐神秘起来，“你知道武装战斗学院的毕业要求吗……” 战斗场上。 “无约定规则，默认使用战斗场规定。武斗系对决武斗系，双方起始距离十米。” 中也拿出从人事处领取的黑色教师身份卡，贴到战斗场中央的地面上。 瞬间，灰色的地面上浮现出一道桥梁纹路，桥梁的两端相距正好十米。 “这么想杀了我吗？” 太宰看着被重力压制住的芥川，脸上露出浅淡的微笑。 一路上，芥川袭击过他数回，但都被中也制止住。 “交出舍妹——！否则在下会让你……” “都说了你认错人了啦，和敦君一样……认错了。” 太宰像感到无趣般摆了摆手，掉头向桥梁的一端走去，“明明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不像的吧？” “在下绝不会认错，你这张脸，仇敌的脸，带走妹妹的脸——”越说，芥川的声音中越带着怒火，最后几乎是喊出来了。 中也面无表情，操控重力将其移到了桥梁图纹的另一端。 “本场战斗为师生对决，武斗系教师不得命令妖怪、不得使用甲级以上炼金物品、不得使用因果律致死类异能……” “三、二、一……”中也将举起的手落下，“战斗开始！” “罗生门！” 芥川灰色的衣服因异能而膨胀飞扬起来，他如炮弹般激射而出，整个人好似一头正在咆哮的灰色凶兽。 在这样仿佛能够撕碎任何人的攻势面前，太宰不闪不避，只是轻轻抬起了手。 “真是的……” 芥川的手腕被扣住，太宰随意地顺势将其一拉，来势汹汹的灰衣竟瞬间乖巧起来。 紧接着，太宰抬腿，屈起膝盖朝重心不稳的芥川一撞，再将手按在他脊背处，直接将其摁倒在地。 “被憎恶与怒气支配，可是没资格成为我的学生的哦？” “谁要成为……咳咳……咳……” 太宰用力在他脑袋上一拍，芥川没能说出下面的话。 “可以宣布我的胜利了吧？”太宰望向中也。 “根本没有打的必要嘛……”中也知道太宰手下留情了，怕芥川再受苦，干脆利落地宣布道，“本场战斗结束，获胜者，太宰治。” 观众席上，除了魏尔伦，几乎没人反应过来。 太快了！ 坐电梯五分钟，战斗两秒钟。 就这么结束了？座位都还没坐热呢。 “在下还没输……还没……” “哥哥！”就在这时，入口方向，传来一声少女的呼喊。 红叶的身后，跟着几名新生，那声呼喊便是其中一名身穿正装，气质简单干练的女孩发出的。 “银……！”芥川艰难地 24.办公模拟器 启动！ [] 场景变换，屏幕中的场景，转变为竞技场模样建筑的内部。 需要放大很多倍，才能看清战斗场上的像素小人。 津云沉默着点出战斗场，没错，是第七十七层。 他再点进去。 “这是楼中的一层……？” 隐约猜到是某种空间技术，津云不禁再次开始惦记起学校的教科书。 很快，津云就在观众席上看见了太宰。 倒不是太宰过于显眼，而是因为他被一堆人围在中间。 黑色头发、发尾雪白的灰衣少年芥川龙之介，将黑发简单束起的黑衣少女芥川银，白发黑衣的中岛敦，身穿简单白裙的与谢野，默默旁观的安吾…… 以及，两个中原中也。 虽然身高相差无几，但津云能看出，一个是学校的武斗系教师，另一个是新到的学生。 两个中也正在对峙。 听了一会儿，津云差不多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学生中也想要质问太宰为什么叛逃出Mafia。 教师中也非常疑惑，很笃定地表示太宰绝无可能叛逃出Mafia，告诉学生中也如果想要靠近太宰，就必须说出前因后果。 学生中也：我就是不知道前因后果，想问一问他啊！ 两人就这样僵住了。若是这样也还好，但周围的敦和小银都信誓旦旦地说“太宰先生不可能叛出Mafia”，芥川也一副“我妹妹说的都对”的模样…… 学生中也：？？难道还能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 亲眼见过叛逃宰，有所猜测的坂口安吾，一声不吭，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时，被围在中间的校助宰笑眯眯地开口说话了，“唉呀……这种事情，你们到各自的世界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校长先生找我有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喂……”两个中也异口同声地想叫住他，奈何太宰身法了得，轻飘飘地绕开他们，快步走出了包围圈，顺便回头向与谢野招了招手。 与谢野和安吾告别，迅速跟了过去。 “我不退学了。”未等太宰说话，与谢野便如此说道。 “哦？” “武装战斗学院的学生，如果想要毕业，需要战胜一名其他学院的教师，对吧？” 太宰当即猜到她的想法，“你要挑战森先生？” “我要战胜他。”与谢野说。 “这可不容易。”太宰笑了，“不过勇气可嘉，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是战胜恐惧……” “是厌恶。”与谢野冷冷道，“但厌恶只能使他发笑，所以，我要击碎他，以此证明他的不死军团设想……毫无意义可言。” …… 由于第二天就要开始上课，太宰坐在其单独的办公室，根据已有的教师，安排各院系课程表。 在他排好课表之前，津云点开教师招聘计划，用完成任务“招聘教师”与“解锁校园主楼”获取的两张随机教师招聘券，抽取了两个信物。 太宰再通过仪式，将教师唤醒。 此次出现的两个教师，都是津云不认识的教师。 【获得信物“失踪者的漂流瓶”】 【“飞翔的荷兰人号-埃德加·爱伦·坡”（教师编号4-01）已收集】 【获得信物“十二颗石榴籽”】 【“万物枯竭-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教师编号3-02）已收集】 津云听太宰的建议，将菲茨杰拉德安排到了财务处，管理整个学校的财务运转，并让其兼任异能理论学院教师。 而名为坡的青年，则是分到了妖怪管控学院。 “学院总算运转起来了……”津云松了口气，“我现在可以看教科书了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哦。” 太宰搬着一些文件到了校长办公室，文件堆砸在办公桌上。 “这是刚才新生报道这段时间内，新生们惹出的麻烦呢。有人被跑出来的一反木绵缠到窒息昏迷了，但医务室缺少医生，炼金物品数量也不足。图书室的教科书不够，纸舞又开始捣乱，安保室战力不足，需要派教师去解决。最重要的是另外四栋楼需要作为宿舍解锁，并教会新生精准使用撑伞狸的办法……” “99+”的待处理校务，依然是“99+”，只不过上方飘出一个“+24”的数字。 津云：“……” 津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你可以帮我解决的，对吧？” 太宰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我真的要关游戏了……” “这些都不需要津云君亲自处理，你只需要知悉有这些事发生就可以了。”太宰这才慢悠悠道，“但津云君需要明确这些由谁来处理，规划教师的工作，把任务分配下去。不可以全部交给我——” “但学校就这么几个教师，要分配的工作这么多……” “所以请津云君继续加油吧！”太宰非常活泼开朗有朝气地说道，还握了个拳，做出“为你加油打气”的动作。 25.我背后是一整个智囊团 [] “我不干了。”津云瘫在椅子上。 他刚刚结束与菲茨杰拉德先生的通讯，决定好了异能石该如何分配使用。 出于学校刚刚恢复运转的考虑，他们砍掉了原先的实验室研究经费，把一部分资金用来经营学校的附属产业。 由于资金实在不足，菲茨杰拉德提出了将学生课程与学校产业相同步的经营方式。 即，妖怪管控系先培育出具有批量生产材料能力的妖怪，材料直接用于炼金系的课程，减少购买材料的开支。 而炼金系，则优先制造具有经济效益的物品，用于放在斯卡布罗集市贩卖。 至于武斗系和异理系，优先进行实战课，与一个被戏称为“赌尸与捡漏”的奇怪课程…… 好吧，这个课程的正经名字其实叫做“战利品辨别方法”，是妖怪系和炼金系核心课程“异能材料基础”的简化版。 津云认为此方案可行后，菲茨杰拉德去98楼的会议室，召集全校教师开会，讨论如何调整接下来的课程安排，并如何让各系相互配合。 也就是在这时，津云注意到了一条奇怪的校规——校长应当待在校长办公室。 这就是假如不打电话，津云的声音只能在校长办公室内被听见的缘由。 乍一看像“垃圾要放进垃圾桶”一样的废话，但实际上极其不合理。 连教师开会，津云都只能从屏幕外旁听，或用电话沟通其中一名教师，令其将声音外放，而无法亲自加入会议。 问了太宰，太宰只说是校长亲自规定的，并未多做解释。 总之，在这场会议后，学校总算有了除去学费以外的稳定异能石来源。 至于资金另一部分，则留用于必要的后勤、招生，以及……给教职工发工资。 想到教师们都有工资，而自己被太宰用一本教科书钓来管理学校，到现在还没把全套教科书拿到手，津云不由得心情复杂。 不过，过了今天，他就可以悄悄去课堂旁听，这样一想，教科书似乎也不远了。 天色早就亮堂一片，他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快到正午时分，自己通宵打了一晚上游戏……工作了一晚上。 第三十层到第三十九层，这十层是教师办公室兼宿舍，每一个房间内都有炼金物品制造的特殊空间，供教师办公、休息。 有的人接手了学校工作，屏幕划不过来，有的人早已美美地去睡觉了，比如太宰。 “他怎么睡得着的……” 一不留神，两个芥川龙之介，一个灰衣，一个黑衣，在太宰办公室门口打起了架。 不知道是因为太宰还是因为芥川银。 很快，只是想安静等太宰醒来的黑衣敦，被迫加入战场。 津云传送魏尔伦阻止他们打架，三人被扣个人分，遗憾前往战斗场。 “真是个罪恶的人啊。”到现在为止，武装战斗学院至少一半被扣的分都直接或间接与太宰有关联。 津云叹了口气。 没有人随时和他聊天，也没人随时解决他的疑惑，本来还能以“我倒要看看这些新生还能弄出什么乱子”的心态苦中作乐的津云，在太宰去睡觉后，根本乐不起来。 面无表情地把一起偷偷靠近妖怪培育室的学生果戈里和费奥多尔传送走，打了个电话给中也，抛下一句“有些事务要处理，麻烦中也君看好学校”，津云直接退出了游戏。 不管了，让无所不能的中原中也去解决吧！ 游戏，关闭！ 津云有些恍惚，学校带来了太多的信息量，又是校史时空、又是体验自己曾经的巅峰实力，明明只过去了一晚上，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 当然，津云现在还不能休息。 他和绫辻有约定，今天要去异能特务科一趟。 一般来说，两人没定好具体时间的话，绫辻会在早上来敲门，或者发信息来。 但直到现在，也没收到绫辻的信息。 津云拨打他的电话，却听到“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 “……嗯？” 津云眉头一皱。 “感觉有事要发生啊……” 他快步下楼，走出擂钵街，再开车到绫辻侦探事务所。 事务所的门锁着，津云用手贴着大门，直接用灵性感知建筑内的情况。 绫辻昨晚没回来——隐约得出这样的答案。 津云当即开始翻聊天记录，发现绫辻最近没有让他查委托人的身份与委托目的。 但是根据昨晚的通讯内容，绫辻又确实接到了委托。 想了想，津云直接在通讯录中找到了市警的刑事案件办理人员，“安井先生，我是津云。最近有发生什么恶性案件，且委托了侦探协助吗？” “啊，哈哈，这个嘛……” “委托绫辻行人了是吧？”津云说。 “哎呀，津云长官，你这个后辈除了说话直接了点，其它各个方面都非常优秀啊。你一直护着他，不让我们委托他办杀人案，这有什么必要呢，我看他接触案发现场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心理素质强着呢。” “有武装侦探社那位还不够吗。”津云没好气道，“你们该加强内部培训了，怎么能一遇到复杂案子就找侦探。” “这是有原因的……我们也没办法，有什么人才不全被你们军警调走了吗？像飞鸟警官……要不您让他回来？” “好了好了。”津云把关注焦点移回到案子上，“绫辻接了杀人案？他锁定嫌疑人了？” “这，我也不清楚……” “怎么回事？” “今早的时候，你们有两个搜查官来接手了这个案子，卷宗全都移交了。现在这个案子不由我们管。” “案子发生在哪？”津云问。 “浅间町邮便局对面的糖果店。” “谢了。”津云挂断电话，一边驱车前往浅间町，一边拨通另外一个号码，“喂，泉君？别来无恙。” “津云君啊。”泉清次与身边的中田铃对视一眼，“镜花前些天还说想找他津云哥哥玩呢，如果你近日里无事……” “你有事瞒着我。”津云打断了他，笃定道。 正常来说，特务科的成员彼此之间是不知道身份与联系方式的。 大约五年前，津云刚加入军警的时候，接到过一个援助任务。 说是两位特等搜查官的具体住所泄露，遭到了犯罪组织余孽报复。他们的孩子不满一周岁，打起来怕伤到孩子，请求救援者保护好他们的小孩，先带孩子走。 两位搜查官就是泉清次和中田铃，而他们的孩子就是泉镜花。 那时的津云还不知道异能特务科，以为两人真是军警搜查官，就与他们交换了私人联系方式。 近两年，他加入了特务科，才知晓二人的真正身份。津云时常在他们出任务的时候，在特务科据点内帮忙带孩子，一来二去，逐渐与这一家熟识起来。 “没有。”泉清次否认道。 “你们最近在西区那一带活动吧？”津云说。 泉清次神情微变，“ 26.遗言中的名侦探 [] 军师一号太宰治在睡觉。 津云不知道他要睡到什么时候。 长时间没在屏幕里看见太宰，津云心中总有一种隐隐的担忧，或许这是此前目睹太宰跳楼，看着他的身影从画面里消失的后遗症。 也有可能是某种灵性直觉。 总觉得他一消失，就会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来，比如吞一瓶安眠药。 不过，津云还是没打扰太宰。 也不知道在他回学校前，太宰多久没睡觉了。 自己是校长，不是黑心资本家，可以让他多睡一会儿，防止他猝死。 这样想着的津云，找到了军师二号森鸥外。 找森是出于三个考虑，一是新生们都已经入学了，不需要森来坐镇招生办公室。二是津云和现实的森比较熟悉，不像其它教师，除了中也以外，基本不认识。三是森是妖怪管控系的教师，对妖怪想必十分了解。 然而，森在听了他对案件的描述后，却道，“我也认为这事与妖怪有关，但是从你说的来看，与其找我，不如去找坡君。” 津云愣了半秒，才想到他说的是谁。 【教师编号4-01】 【飞翔的荷兰人号-埃德加·爱伦·坡】 【人之将死，无密可瞒。】 给军师三号坡的电话没有打通，津云滑动屏幕，在第三十六层找到了门牌上写有坡的名字与教师编号的办公室。 他点击关着的门，屏幕上突然跳出了一个提示框。 【教师已开启限制来访，解除限制条件为：找到主楼第六十八层隐藏的黑房间，取得其中的推理小说，破解其中案件的真相。】 津云沉默了片刻，他把画面向上划，翻到第六十八层。 主楼的第六十到第六十九层是存放图书与档案的地方，和战斗场一样，每层都是一个异空间。 第六十八层放置的是文学大类，摆满书架的书让津云看得眼花缭乱。 他从场景的最东边拉到最西边，连所谓的黑房间都没找到，更别说什么推理小说了。 津云：…… 迟早要请位侦探，把这所学校的秘密破解得一清二楚。 最后，还是未曾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成为军师的军师四号中原中也靠谱—— “不要总是搞一些很新的教师考评方式……我学的不是妖怪管控，不用背这个。但无所谓，解决掉就好了吧。” 津云放心了。 他忽然想到自己可以召唤学校的教师……虽然太宰还没告诉他怎么召唤。 但他的教师们，显然都很能打。 除非遇到有类似于因果律类能力的妖怪，否则以学校的实力，基本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安全！ 津云退出游戏，返回糖果店内。 “被害人留下了遗言。”中田铃见他回来，便继续说道，“遗言中提到他要去找名侦探绫辻行人。” “这不可能。”津云说，“绫辻的名气还担不上‘名侦探’这个称呼。遗言一定被篡改过。” “我也是这么想。”中田铃微微颔首，“毕竟是你亲自把以前知道绫辻行人异能的那些人全部‘处理’掉，并刻意控制他的名气在一定的范围内，不让一些人注意到他的。对吧，津云君？” 特务科查的很快很详细，津云知道自己否认也无用，平静道，“他们该死。” 犯罪组织中显然也有聪明人与异能者。 就在认识津云的不久前，绫辻在完成委托触发异能的时候，他的异能已经被几个犯罪组织的成员所注意。 犯罪组织成员并没有做出什么胁迫举动，反倒是颇为礼貌地——对绫辻发起了委托。 绫辻没有拒绝，他也无法拒绝。 他的异能固然强大，限制条件却颇多。 一旦当面拒绝合作，绫辻毫无疑问会被直接杀死，以绝后患。 于是，犯罪组织先是委托他查敌对组织成员犯下的罪行，后来随着欲望的越发深重，委托范围越来越广，到最后，就差没把证据直接在委托的时候送往绫辻手里，让他发动异能了。 普通的犯罪组织成员，假如津云不出手，绫辻自己当然也有办法摆脱。 但津云还是处理了一切。 “那些家伙固然该死，我也能理解你想保护侦探的心情，但在非紧急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做。”中田铃说。 “我只是觉得，他们这样使用绫辻的异能，太愚蠢，太没有美感了……” 津云察觉到她疑惑的眼神，改口道，“也算紧急，他们想把绫辻的情报卖给Mafia。普通犯罪组织还好，但是Mafia有的是犯罪都不必亲自做，或者做事不留证据的人，绫辻要是被他们控制住就完了。” “即使你这么说……”中田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局长想找个时间和你谈谈。” 津云点点头，表示知悉了此事。 一旁的泉清次拿着手机 27.生来就该是学校的 [] “灵异事件吗，从远处看，根本看不见这座府邸……” 津云、中田铃、泉清次三人，站在有蓟草与葡萄叶纹路的大门前。 门敞开着，两边是黑灰色的城墙，红砖铺就的大道一直通向教堂模样的主建筑。 建筑风格华美而具有独特的诡谲感，前方布置有喷泉，周围则环绕着水松树篱。草坪与花园之间，散布着各式雪白雕塑与小亭子为点缀。 津云想到曾经看过的恶德荣光之堡的图片，骸塞没被毁灭前，大概也就这样的华丽程度。不过，骸塞的高度要更高一些。 三人会来到这里，是因为市警手中有一张绫辻行人在失踪前发来的照片。 照片拍摄处在一个街口，夜晚的街道上，人群往来，难以看出绫辻行人在拍谁，他仿佛只是在拍夜景。 特务科分析出了街道的位置，在境之谷北公园附近，离浅间町有着不近的距离。 然而，查了那附近的监控，绫辻在拍过照片后的行迹是去往镭钵街寻找津云，此后才不知所踪。 凭借这张照片，根本找不到绫辻现在所在的地方。 好在，津云想到了绫辻提起过的“糖果店的幽灵”。 网络上很容易查到，在日本的传说中，糖果店的幽灵是“育儿幽灵”的一种。 怀着身孕死去，被掩埋在坟墓中的女人，在坟墓里诞下婴儿，变成幽灵，到糖果店购买糖果喂养自己的孩子。 把传说放在现实中固然有不合理的地方，但津云已经知道“传说”是妖怪的种子，妖怪便是由各种怪异奇谈之中诞生。 所以，绫辻在现实中见到了传说中的幽灵，并且跟了上去。这不是难以想到的事。 由此可推测，绫辻的调查目的地很有可能就是幽灵的目的地，即墓地。 结合照片上的地点，熟知横滨地形的津云立即带中田铃二人开始排查附近的墓地。 到达离照片路口最近的墓地后，三人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了一名站在某个墓碑前，十分瘦削且没有影子的长发女人。 墓碑上的照片与女人的相貌一致。 幽灵现身在白天了。 但三人也是见惯了大小事件的，并不感到恐惧。他们先就此事发了条简短的报告回特务科，就跟着幽灵，穿过不知从什么时候泛起的薄雾，来到一座本不存在的华美府邸前。 也就是眼前这座…… “黑死馆。”中田铃眼神凝重道。 “竟然真的存在……”泉清次也认出了这座阴郁天空下的欧式建筑，面露惊叹与谨慎之色。 完全不知道黑死馆是什么的津云：…… 他低下头，默默开始搜索。 能成为妖怪的，一定有相当的名气，能被他在网上搜索到。 很快，津云就知晓了黑死馆的简略信息。 在传闻中，法国瓦卢瓦王朝的凯瑟琳王后有一位私生女的后代流落到了日本，建立了被称为“神圣家族”的降矢木家。 黑死馆正是降矢木家的府邸。由于建筑奇诡荒凉的暗黑风格，似乎总笼罩着一层黑色死气，给人这里会有恐怖事件发生的神秘感，故而被称作黑死馆。 而后来，恐怖事件也的确发生了。先是降矢木的家主自杀身亡，而家主的自杀似乎成了某个开关，黑死馆中连续发生命案，最后神圣家族成员全部死绝。 宅邸中的人全部死亡后，黑死馆便离奇消失，只留下神圣家族与黑死馆的诅咒传说。 由于传闻中的连环命案是发生在一百多年前的事，内中详情已不可考究，又没有确实存在的证据，现在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命案或许存在，但黑死馆与神圣家族只是民间杜撰出来的怪谈。 津云偏过头望向大门上的花纹，除去复杂的植物纹路，上面的中央部分还有一个由二十八片橄榄叶组成的桂冠纹章，这是传闻中的降矢木家的家徽。 中田铃与泉清次就是依靠纹章判断出这是黑死馆的。 说实话，比起黑死馆，津云对黑死馆中据说存在的《维基格斯咒语法典》更感兴趣，只可惜这部分内容在传闻里一笔带过，并未多做赘述。 三人踏入黑死馆的前院，就在这时，津云的电话忽然响起了诡异的钢琴曲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