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开局庶子,嫂嫂请自重!》 第一章:红楼梦,梦红楼 大楚,神京。 料峭春寒,随着一场春雨浇散了禀冬的寒意。 京城的大街小巷,犹如路边早春的草牙,恢复了往日的富贵安乐,繁忙碌碌。 西城宁荣街,荣国府东路苑。 荣国府东路的黑油大门,这是大老爷袭承爵一等将军“贾赦”的院落。 庶女贾迎春一身淡粉长裙,不急不缓地走在廊道上。 将要接近庶弟“贾琮”的房屋时。 便听身后的大丫头司棋笑说道:“姑娘,有声儿呢,看来琮三爷已经起了。” 贾迎春停下莲步,朝她微笑着招手放低声道:“先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我们再悄悄进去。 前不久琮弟突然病了一场,却连探病的人儿也没有.......” “是啊。” 司棋点点头,心中暗叹:“二姑娘和琮三爷同为庶出。 若非琮三爷往常里的性子不好,他们应该会更亲近些才是。” 司琪左手拎着两个药包,右手提着个食盒,她上身穿的是小袄背心。 下摆却是齐腰裙子,上台阶时要微微弯下腰用一只手撩起。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近了颇有江南风格的纱窗前,微微俯身把耳朵凑上去,倾听。 立时便听到屋内小丫鬟稚嫩的声音:“爷该歇歇了,方才大病初愈,横竖可不能再累病了。” 贾琮并不理会她的温言劝语,仍旧埋头低声读书。 读书声虽不响亮,但足以让窗外的二女悉数听得明白。 “怪哉!琮弟竟然也开始读起书了,莫非病了一场当真转性了?” 贾迎春与司棋对视一眼,都看到各自眼神中的讶异与狐疑。 贾迎春再又静静听了一阵,自家这个同为庶出的小弟,似乎不像是在做戏? 不仅能读的字正腔圆,语气也流利通畅。 这还是以前那个跟着环兄弟一起顽皮捣蛋,不学无术的琮弟么? 贾迎春暗暗惊诧,同时又朝一旁的司琪提醒:“参汤和山药别掉了,琮弟虽大病初愈,但也多该补补。” 司琪闻声轻轻一笑,举着左手示意:“姑娘且放一万个心,东西在我手上牢牢实实的!” 女孩子各方面生长发育都要比同龄的男生快上许多。 司棋虽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但她体型远比同龄女子生得壮硕,颇有往女汉子的形象发展。 贾迎春自顾朝门前走去。 司琪跟在身后,望着自家小姐纤柔身影,忽地联想到。 自家二姑娘的月例银子时常被太太明里暗里地克扣便罢了。 还有王嬷嬷那个老妇、王柱儿媳妇不时偷偷摸摸地进姑娘房间顺东西。 自家姑娘的性子懦弱,很多时候即便看见了也不予责怪。 可眼下还要顾着贾琮,我若是不强势一些,怎生是好? 初春的日光温柔地洒在贾迎春吹弹可破的脸庞上。 白皙如雪的脸颊仿佛像是一颗剥开的新鲜荔枝,散发着明媚又迷人的亲和力。 贾迎春先一走进房间,便习惯性的要摘下斗篷。 在大户人家的规矩里,晚辈见长辈进门前就要摘下斗篷,否则就是不知礼了。 迎春自小就有教引嬷嬷教养,来见小弟本来不用这样,但习惯刻在了骨子里,便也如此了。 “是二姐姐来了,我帮你解。” 贾琮瞧见来人,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四书集注》。 主动上前来帮迎春解下斗篷,然后又朝小丫鬟吩咐道:“青儿,快去泡三杯热茶来。” 小丫头闻声而去。 司棋好奇的打量着他,同时把药和食盒递过去。 贾迎春微笑着朝有些疑惑的琮弟解释了几句。 便进里间炕上坐下,贾琮点头接过,道了声谢便也让司棋坐。 司棋并未坐炕上去,只在旁边的小杌子上落了。 不多时,青儿递上热茶来,贾迎春粉唇轻启,一面小口细品着六安茶。 一面又拾起炕桌上的宣纸瞧看,只见宣纸上写着一首墨迹未干的诗词,字体还算入眼,但这首诗却是怪怪的。 她不由蹙起蛾眉,轻声念道:“乱草丛中一老翁,住行都在半空中。 一生不吃阴阳饭,阎王造死他造生!” “这……是你作的?”贾迎春瞪大眼睛看向琮弟。 贾琮闻言望去不自觉的老脸一红,面露正色道:“那些是小弟平日里随便写得废稿,主以练字为重。” “嗯,琮弟能有此读书的心性,自是极好的。” 贾迎春并没有多想,继续追问道:“琮弟今儿可向大老爷、大太太请过安?” 贾琮张了张嘴正欲解释,旁边的青儿却率先抢过话:“大老爷得知爷病了几日。 便免了他的安,不过起色之后,爷的倒是性子转变了些。” 贾迎春颔首:“琮弟确实变了呢。” 一旁的司琪嘴角微抽,暗暗道:“这何止是变了,简直就是换了个人!” “年初节时,老太太吩咐人散钱,你得了么?”贾迎春继续问青儿。 “我们也得了,但大太太说...既然有了年节钱那就当作是月例了,所以爷上个月的月例银子,并没有……” 青儿自顾说着,眸光却忽然瞥见自家爷面无表情的脸色,遂连忙闭上了嘴,接着便乖乖退在一边。 司棋和贾迎春对视了一眼,微微暗叹了口气。 大太太邢夫人是“贾赦”的续弦,虽入门十年有余,膝下却并无子嗣。 同时她亦是贾琏/贾迎春/贾琮兄姐弟三人名义上的嫡母。 平时只求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哪里会真心对他们好。 不暗中克扣月例银子,那便已经知足了。 而且邢夫人娘家不像王熙凤娘家那么有势力,所以为人最是吝啬刻薄,小鸡肚肠。 邢夫人的情况和东府珍大奶奶尤氏有些相似,二人都是后来的填房夫人。 二者亦是对丈夫百般忍让,当然她们也有所不同。 尤氏就比邢夫人更会做人,至少对待家里人不会吝啬。 “姐姐勿需忧心,小弟吃穿不愁的,又不缺那几个银钱使,都是丫头们乱嚼舌根。” 贾琮说着有意无意的看了青儿一眼。 青儿见状立刻便慌了,愈发地低下头去,再不敢说话。 “嗯。” 贾迎春并没有追问下去,翻了翻案卓上的书本问道:“姐姐记得琮弟的蒙学都似乎没有读熟。 怎如今就开始读起《四书集注》了?” “二姐姐有所不知,塾里太爷讲的那些蒙学书本,我其实早已经读通了。” 贾琮说完顿了顿,又道:“况且,我常听府上的清客相公们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即使是那些山野乡镇。 也有十几岁的人会作一手八股文起讲的,我堂堂国公府门第,四书不读,五经不通,岂不惭愧?” 贾琮一番话说的浩然正气,阳刚自信。 贾迎春一时听得愣住了,司棋则是眨巴着小眼睛在他身上四处乱瞧,仿佛似要从他身上瞧出个花样来。 贾迎春微摇螓首,有些好笑道:“姐姐的意思……你原本不是爱跟环哥儿他们胡闹么? 怎滴这会子却变得通情达理、喜读诗书?姐姐着实不解。” 原来是这个意思。 贾琮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将准备好的说辞徐徐道出:“弟做了个颠覆人生的噩梦。 惊醒之后,便觉不能辜负这样的家世,更不能辜负姐姐的心。” 贾琮一脸认真的说完,便接过青儿递上来的参汤,用勺子小口喝着。 眼前的少女,对原主这个弟弟确实不错。 原著里贾琮就是个没有地位,不受待见的小透明。 甚至连台词都没有一句,前不久重生过来后。 通过原主的记忆,贾琮才知道整个上千人的国公府里。 只有这个庶出姐姐,一直在真心关照着自己。 所以他最后那句话,也的确是发自内心。 贾迎春闻言怔住了,久久低眉不语。 可一旁的司棋却看得明确,自家姑娘的唇角一直含笑。 第二章:目标、理想、道路 坐了一会又闲说了会话,她们便准备告辞,贾琮起身将迎春送至帘毡外的台阶下。 不曾想。 前后才过去一刻钟,屋外就已飘起了满天雪花,落在青石地板上铺了一层柳絮般的羽床。 贾琮抬眼看向满天飞舞的雪景,回过头说道:“要不就让青儿打伞送二姐姐和司棋姐姐?” “用不着麻烦,横竖倒也不远。” 贾迎春摇了摇头,美眸含笑的看向小弟:“你自回去安歇罢,明儿个元宵节还有得热闹,当下是正月里,我们女儿家也不能做针线。 学舍正好放了假,你也该趁此多歇息养好身子,即便读书也要过了正月,族学有的是书让你读。” 迎春话音落下,一旁的司棋也齐齐催他回去,因为雪越下越大了。 贾琮倒也没有再坚持,静静站在廊檐下目送着她们离去。 直到主仆俩的足迹印在甬道上,又逐渐被新飘落的雪花覆盖,渐渐没了踪迹。 “爷,我们也进去吧。” 青儿上前给他披上了一件棉布里子的披风。 “嗯。” 贾琮随意应了声,有些出神的望着大片飘落的雪花:“春雪兆丰年,看这势头,今年山东不会要闹蝗灾了吧?” …… 深空如墨,寒月孤悬。 皎洁的月光洒在卷棚顶上,映得房顶积雪晶莹似玉。 油灯的火光昏昏暗暗的,映照在贾琮这张看似十一二岁的少年面容上。 纱窗紧闭,可门外仍然有笙箫管乐传进来。 不用想。 定是原主的便宜父亲“贾赦”和他那些个小老婆们饮酒作乐的声音。 除此之外,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敲锣唱戏声。 高墙街巷的犬吠,若隐若现,想必是那济济一堂的贾母院处。 耳畔两旁环绕着各种嘈杂的声音,很难让人静心研读。 贾琮暗叹口气遂放下经书,重新在桌上拿起之前看了一半的史书。 曹公是清朝人,红楼却是虚构的架空世界,文中并未明确提及时间/地名。 一切失落无考,这个世界只能靠他自己来了解。 自己所处的朝代叫作“大楚”,并不属于所知历史上的任何一个。 这里的史书只有二十一史,与贾琮所知的二十四史出入不小。 宋以前倒是基本一致,但是到了宋朝以后却与他熟知的历史走向全然不同。 而是陷入了类似五代十国那种大混战,群雄并起,建立了数个国家。 整个神州大地一时战乱频繁,民不聊生,互相攻伐近两百余年。 直到太祖爷横扫天下,一统南北,因是楚地发家,这才定国号为大楚。 改朝至今已有百年,传至第四代皇帝。 改元乾德,贾琮刚满五岁生辰时,正是今上初登大宝之日,如今已是乾得六年。 贾琮收回了史书,望着窗沿上忽明忽暗的烛火,再次陷入沉思。 根据他对红楼梦原著的了解,便宜父亲“贾赦”,此人贪财好色,冷酷昏爆。 他对待自己唯一的嫡子贾琏,稍有不注意一顿好打是常有的事。 就更别说对待他这个庶子了,自打出气筒大哥“贾琏”和嫂子王熙凤成亲后。 他便脱离了苦海,夫妻二人搬到二房贾政、王夫人那边去住了,同时代替他们管家。 吸引火力的肉盾没了,东路院这边就只剩自己一个受气包,如果不想办法脱离。 随着日后年龄逐渐长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被贾赦唤过去当新沙袋。 况且一直待在东路院,贾赦主宰的这个小天地里,是很难有机会改变命运的。 再者,红楼里的四大家族包括贾府在内,最终的结局无非是白茫茫一片,抄家入狱的凄凉下场。 自己还有大把青春年华,自然不能与贾府同朽。 总之还有许多纷繁复杂的事情需要理清,需要处理,需要未雨绸缪。 但也不可操之过急,毕竟欲速则不达。 眼下薛宝钗和林黛玉相继进府不久,贾氏宗族尚且有好多年的余命,暂时倒也不必过于着急。 庆幸的是,自己前世不仅是红楼爱好者,闲暇时间也特别喜欢读国学史学。 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唐诗宋词、八股文之类的,皆有涉猎。 当然了,博而不精。 但他也有充足的时间去学习,去融入,以这原主人的身份。 只有科举之道才是最好的出路,也更适合他(自己)。 …… 重新梳理了一遍思绪后,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亥时了。 贾琮将桌上的书本/临帖整理好,便准备洗漱入睡。 小丫鬟青儿过来要帮他洗脚,贾琮摇头拒绝了。 坚持要自己来洗,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七八天了,可对于封建社会的奢靡生活。 贾琮依然还有些难以适应,特别是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瞧着小丫鬟略显失落的表情。 贾琮并不打算解释什么,想了想朝她说道:“青儿,我有几件事需要你做到。” “啊,爷有什么吩咐?” 青儿闻声睁大眼睛看向他,随后又低下了头,小手指紧张地揉着身上袄子。 贾琮自顾说道:“以后我说话你不要插嘴,再有就是不能口无遮拦,像今日太太不发月例银子的事儿。 倘若是从我的口中说出,大太太顶多训我一顿,换作是你一个小丫鬟如此说,若是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 尤其是那个大太太陪房“王善保家的”,最喜欢告状,她若是听见了,你又该怎么办?” “噢….知道了。”青儿咬了咬下唇,低声回道。 贾琮板起脸又道:“最后,不要再给我添麻烦。” “不...青儿再不会了,青儿知道了,爷不要赶我走……” 听着自家爷不满的语气,青儿小脸蓦然大变,小嘴扁下来,语气里带着惊慌。 在这个年代,平民百姓也要交赋税、服差役,倘若遇到灾年荒年,难民更是不计其数。 生存都是个问题,更别提一日两顿饱饭。 富贵人家的奴才尽管地位低下,可在各方面都比平民百姓舒适富足。 青儿的家庭便是穷苦人家,从小被卖进贾府。 能跟在小姐/公子身边伺候,作为奴仆来讲已经是天大的福气。 即便贾琮在府里不受待见,可单凭这份丰衣足食的生活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何况他的身边就青儿一个丫头,不需要与别院的丫鬟勾心斗角,争宠。 她只需讨好贾琮一人便可,所以青儿对这份工作和保障,自是万不想丢的。 “嗯,能做到就行。” 贾琮把脚擦干后,吩咐道:“把灯熄了,帘子放下,关好门窗。 那边柜子里最下面的半吊钱,你自拿去吧。” 青儿闻言呆呆站着却没动,眼睛一眨一眨的。 贾琮见状皱了皱眉:“怎么,没听见?” “不不青儿,青儿还以为爷要打我呢!” 她连忙将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喜极而泣道。 贾琮微微怔了怔,稍稍回忆了一下原主人从前的作态。 貌似原来的贾琮还真是这样,言行举止方面和贾环不相上下,说是卧龙凤雏也不为过。 啧啧,难怪红楼原著中贾琮是个透明人,很多热闹场合里也都没有他的身影。 吩咐青儿出去后。 贾琮也躺床睡下了,心中暗暗想着:“自己这副身体小胳膊小腿的还很虚弱。 除了加紧预备科举之外,平日里适当锻炼也必不可少。” ......... 躺在外间的隔断床上随时伺候的小青儿,夜里的眼睛还闪亮亮的,一个子一个子地数着铜钱。 一共五百钱,抵得上她好几个月的月例了。 在大楚,一两银子能够买二石米,一百两银子能让贫穷的五口之家过二十年。 “买药的快钱够了……难得这位爷性子转好,阿弥陀佛。” 青儿数完钱后双手合十,语气里透着满满的开心。 ......... 第三章:事出有变,事急从权 卯时末,天完全大亮,贾琮在小青儿的服侍下穿戴整齐。 小丫头特意给他加了一件斗篷,斗篷这种服饰是由蓑衣发展而来。 在古代男女皆宜,按照现代话来说,是当时的时尚搭配。 贾琮一身松江棉布袍还算温暖,脚底的靴子普通了些。 什么鹿皮、貂皮的高级待遇,他这庶子肯定是没有的。 但衣冠整齐干净也是第一位,贾琮走到铜镜前打量着。 眉清目秀/粉面朱唇,卖相是不错的,小白脸? “青儿你来瞅瞅,爷可还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贾琮打量了一会后便朝身后的小丫鬟唤道。 封建社会,“礼”之一字,不仅仅是言行举止,穿着打扮亦需尊礼/守格。 简单来讲,就是什么样的场合,穿什么样的衣服。 青儿一个劲摇头,头上两个小辫子甩成了秋千,小嘴忙道着“没有差错”。 心底也在暗喜:“爷的性子真是变好了哩,想必大老爷一定会欣慰的.......” “去把我剩下的梯己钱点一下,到时去书铺买点书。” 贾琮丢下两句话后,便径直出了门。 他这房屋不是四合院的规格,而是小小的一座倒坐抱厦,抱厦通常是建在正房后面。 比如三春便是居住在王夫人院落北边的倒坐抱厦内。 除了一个洒水扫地、衣食起居的小丫头之外。 贾琮的标配还有一个小厮叫做铁牛,是他去世乳母的儿子,铁牛算是他奶哥。 连续修养了好些天,病也彻底养好,即便再复杂的心绪也安定了下来。 出门时跟铁牛打了声招呼,便穿过垂花门,朝南径直来到正房大厅。 只见厅内北墙立轴下,一对养尊处优的老夫妻并排坐着。 见贾琮进来,贾赦身边的丫头秋桐立刻拿了垫子过来铺下。 贾琮略微提起袍服,目不斜视的跪下道:“孩儿给老爷、太太请安。 前几日染病,故不能晨省昏定,实属不孝。” “起来吧!”邢夫人点头,语气很是随意。 都不拿正眼看他,这贾琮平日极为顽劣不堪,有何可看的? 贾琮倒并不意外,记得在红楼原著中某一回剧情里。 贾宝玉来见邢夫人,贾琮走了进来,邢夫人毫不留情面的将贾琮一顿好骂。 可想而知,邢夫人是有多讨厌原主。 另一边的贾赦却不然,他虽未说话,但一双牛眼却一直在眼前的庶子身上打转儿。 私底下铁牛来向他回禀过琮哥儿这几天的情况,说他不仅改了性子,还每日晨起读书。 铁牛很是诧异,怕自家小爷在外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急于撇清干系。 好在这个小儿子的转变,贾赦并不讨厌,甚至心生一些期待与欣喜。 贾赦拈了拈胡子,逐渐眯起了眼睛,故作一副严正的模样。 却发现这个小儿子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般躲躲闪闪。 甚至刚才听他说话时也是心平气和,一点不磕碜。 难不成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 贾琮这般出乎意料的变化,显然让贾赦都不禁暗自猜疑起来,回想起昨晚兴头甚高。 一次便要了两个小妾,让她们承上启下的换着各种体位伺候……嗯,眼睛确实有些犯花。 贾赦索性拿出一副西洋镜戴上,视线瞬间清晰许多。 连一旁邢夫人上唇的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贾赦却老眉一皱,心底不自觉生出一抹厌恶,赶忙移开视线,重新看向面前的小儿子。 “琮哥儿,听说你最近开窍了竟读起了四书?正好我来考考你……..” “嗯,多亏大太太请郎中开了药方,孩儿痊愈了。 期间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后便觉得脑子好使了些,请老爷尽管考问。” 贾琮挺腰直背的站着,放眼去打量上首的男女。 这对老夫老妻的体型都偏胖,不过也正常,毕竟生活在养尊处优的环境。 而当旁边的邢夫人听完贾琮这番话后,她拿茶杯的手明显停滞了一下。 这小子不仅对她暗中克扣月例和药钱的事只字不提。 甚至还给自己说了一句好话儿……她不由开始猜疑不定起来。 目光终于正视起眼前这个性子大变的庶子。 贾赦虽不像贾政那般附庸风雅,假装道学。 但贾家一向自诩“诗礼簪缨之族”,自祖上军功起家之后,便也开始要求后代子孙修习诗书。 期间也出过一个进士贾敬,和一个秀才贾珠。 所以贾赦自然也识字的:“那就把《千字文》的开头背下来吧。” 贾琮闻言微微皱眉,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在心中思忖。 这老货突然这么发问,是有意要培养自己? 还是有其他层面的意思? 而且往后的县试、府试、院试……恐怕少不了这位败家老爹的相助。 他原本设想的是,先想办法离开东路院。 然后在学舍表现一番,从而让学里太爷去找贾政帮自己........ 可现在—— 贾琮眼神闪烁,犹豫了一番后心里有了定计。 眼下还不能与贾赦交恶,我若真去求太爷越过贾赦,直接寻贾政帮助来年科考读书的事。 贾赦本就对老太太偏袒的二房很不满意,他若在其中强加阻拦,恐怕贾政也无可奈何。 届时一顿好打是小,前途士业毁了才是真大。 最主要的是自己现在人小力微...... 贾琮重新权横利弊后,微微张口:“天地玄黄,宇宙鸿荒——金生丽水。 日出昆岗,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乐殊贵贱,礼别尊卑,上和下睦,夫唱妇随........” 背到这里,只见贾赦伸手虚空一抬,朝他示意可以了。 面上仍然一副老神在在的平淡模样,可心中却有一股难以言表的亢奋。 说来也是奇怪,古人讲究抱孙不抱子,严父出孝子。 所以一般都是不夸儿子的,一味严辞厉色。 而对于一些顽劣孩子,因为受到挫折或打击。 最终一朝醒悟,发奋突强这种事情并不罕见。 贾赦也信以为是这般,心中疑结一下便释然:“今儿个元宵节,琮哥儿你待会跟我一起去老太太那里吃饭。” 贾赦难得露出了些笑意,说完便看了一眼身边的邢夫人,问:“让人备好轿子了么?” 邢夫人直愣愣的未回话。 贾琮便趁机答道:“孩儿自是想去的,但我的病才刚好,犹担心忌三房。 届时去了老太太和兄弟/姐妹们那里,恐生尴尬。” 忌三房,就是忌讳灵房、病房、产房。 ........ 第四章:南柯一梦,应是绿肥红瘦! 贾赦听后摇了摇头表示无妨,见这个顽劣的小儿子病好后。 性子不仅转变甚大,还如此细心,还知道自个儿研习四书。 若以这种状态发展下去,琮儿恐怕也能去那科场上拼一拼。 若能高中,自是大彩,我这不受宠的大房岂不扬眉吐气? 贾赦眉眼带笑的幻想着,眼下看着这个小儿子,竟越发顺眼起来。 未几,他嘴角笑容收敛,再次询问般的眼神看向了邢夫人。 而邢夫人早已听呆了,余光感受到丈夫的目光时,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忙从贾琮身上收回了目光,朝贾赦挤出一个笑容来,讨好似的说:“就是,就算老爷不吩咐。 妾身也早叫王善保家的备好了车架,簇新的轿子、还有......胭脂马。” “唉!你呀你!蠢妇!” 谁料,贾赦听完后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冷冷骂了一声。 便拂袖起立出了大门,临走前还吩咐贾琮一会跟他坐一顶轿子。 贾琮全程眼观鼻鼻观心,朝邢夫人行过礼后也跟着离开了。 邢夫人那牵强的笑容方才收了起来,眼神微眯:“这臭小子平日比贾环还不成体统。 如今却变得谈吐得体,莫非他竟是装的?且看老爷刚才的拷问恐是真上心了。 若真是这般,我再持续克扣吝啬,怕是便不讨好了…….” …… 东路院距离贾母院需要一段时间,很难想象荣国府占地何等庞大。 轿子里,贾赦又连连考较了贾琮其他几本蒙学。 不出意外,全都被他一气呵成得背出,贾赦听完不禁大是欢喜。 并叮嘱他待会在老太太面前莫要掉链子。 ~~~~~ 既然选择了走科举,那自然不能再像原主那般浑浑噩噩地度日。 需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条件或人,如此,在贾氏宗族内也不宜四面树敌。 这是他现在的想法和规划,虽说计划没有变化快....... 可以后的事,谁又能知晓呢? 总比坐以待毙得好! 贾琮拿折扇轻轻挑开缀珠的轿帘,看向前方目露坚决,暗道:“我如今的目的很明确。 既来之则安之,在这封建时代只要三样东西。 其一:功名利禄。 其二:名门千金。 其三:后宫.......?” 想到此,贾琮有些失笑的摇了摇头。 这三个目标里,不管哪一条都任重道远! 现在也只能是隔空幻想一下! 望着帘外白茫茫一片倒退的雪景,贾琮神思再度飘忽:“马上就能见到传说中的林妹妹和宝姐姐了。 这情景不由令他想起了几句诗经里的话: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分割线—— 贾府分东西二府,东府“宁国府,西府“荣国府”。 荣国府的建筑布局明确,分为左、中、右三路。 中路是大门直通外仪门、向南大厅、内仪门、荣禧堂(正堂)。 左路过垂花门、穿堂、花厅、贾母上房、倒厅,南北宽夹道的北面是凤姐院。 右路的东路院就是贾赦院,而在荣禧堂东耳房以东,是东跨院,是贾政、王夫人的院落。 单从布局和规模上来看,荣国府的格局十分接近清代那些王公府邸。 大楚是汉人当家,虽然很多东西类似清朝,但却和清朝本质上不同。 贾母的花厅建设在一片小花园之旁,周围点缀湖石。 平日里常用作供人饮宴、看戏听曲儿的休闲场所。 今儿是元宵佳节,府中张灯结彩。 落轿/入席后,贾琮径直走向了偏角位置与贾环、贾兰他们坐一桌。 对面的戏台上有三俩身段苗条的戏子正在咿咿呀呀的唱戏。 唱的是一出《满床笏》,贾母高坐首席看得乐呵不已。 老太太最是喜欢热闹、喜庆的场合以及喜庆的戏曲儿。 这出戏正合胃口,此时正专注于戏台,也没注意到贾琮的到来 “琮三哥,你怎么也过来了?” 旁坐的贾环一脸贼眉鼠眼的奸貌,看人角度也是斜着的。 歪戴帽子斜穿衣,必定不是好东西! 这小子倒是和某部经典红楼影视剧中的那个贾环形象九分相似。 贾琮从他身上收回目光,淡淡道:“大老爷叫我过来的,环兄弟不也过来了么?” 他的年龄比贾兰、贾环大,根据原主的记忆,自己是和贾宝玉同龄,不过略小几个月。 贾环没接这茬,只顾着囫囵吞枣,毫无形象的吃着东西。 一只手吃着点心,另一只手抠抠鼻孔或是四处挠痒。 全然看不出一丝“大家公子”该有的涵养。 旁边的贾兰从小死了父亲,跟在严厉守恪的母亲身边。 他的性格比较内向,只是小声的叫了一句“琮叔”,便安安静静地看戏了。 这就是原主“贾琮”在府里最要好的两个玩伴了。 “侄儿媳妇,敬叔叔一杯~” 同席的正对面安然坐着一对男女,男的英俊,女子极美。 女人身段妖娆,脑后盘着已婚妇人的发鬓。 她玉柱也似的芊芊柔夷中端着酒盅,起身来到贾琮面前,双手递过来。 听她口中自称“侄儿媳妇”,贾琮站起身接过酒时,顺势打量了她一眼。 只见眼前美妇,云髻峨眉,明眸善睐,瑰姿艳逸,仪静体娴。 淡红衣裙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一双桃花媚眼更显成熟丰姿。 倾城玉颜,比那天上嫦娥还胜几分。 不勾自媚的眸子,比那苏妲己还妖几成。 此时观她容貌气质。 贾琮便知她就是红楼第一美人“秦可卿”了,索性微笑着一饮而尽。 美妇低眉退去后,另一个英俊少年“贾蓉”也上前给他斟了一杯。 按照贾氏宗族的辈分来讲,贾蓉要比贾琮低一辈。 所以贾蓉和妻子秦可卿,都要喊他叔叔。 在大家族中,年龄小、辈分高的情况很常见,不足多言。 贾琮重新落座后,朝前面的几桌宴席粗略扫了一圈。 可见东西二府的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们基本都到齐了。 好不热闹,不过却没人大声说话,几乎都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王熙凤依旧一身光鲜亮丽的打扮,恍若神仙妃子一般。 她眉眼带笑,扶腰扭臀的走来将秦可卿拉了过去。 说是老祖宗要她伺候,秦可卿平日里就很会说话。 不仅讨得贾府上下欢心,贾母也甚是喜爱这个重孙媳妇儿。 秦可卿离去后。 末尾这两桌就只剩下几个不起眼的男人。 宴席也就变成了男子各自同席、女子各自同桌。 贾琮留心观察,见好些个人都动筷了。 自己也不再矫情,跟着动筷子胡吃海喝了起来。 毕竟满桌的珍馐美味,平日可都吃不上一顿,趁此多多补充营养才是。 待贾琮酒足饭饱后,看向戏台上唱着尚未结束的《满床笏》。 他没记错的话,这出戏讲的是:唐朝郭子仪军功起家,后代背靠族荫高官林立/昌荣繁盛的故事。 想到此,贾琮忍不住心生感慨:“这出戏和贾府的现状何其相似? 只是这些人恐怕没有几个能预想到家族不久后的败亡。” .......... 第五章:考校 几出戏唱完,贾母喜笑颜开,乐呵呵地合不拢嘴。 她头戴镶嵌玉石的齐眉抹额,身体富态,靠在一把搭交椅上。 身边的大丫头“鸳鸯”细心地给椅子铺垫了引枕。 贾母脸上挂着久久难掩的笑意,左手搂林黛玉、右手搂贾宝玉。 王熙凤陪衬在旁边不时的插科打诨,贾探春、秦可卿等女也极会迎合。 贾母一身喜庆红袄,慈态的目光扫过四周张灯结彩的布景,心情愉悦。 每每发笑又不时回过头看一眼欢聚满堂,围绕一席的子子孙孙们。 呈一副骨肉团聚的祥和景象,她开心极了。 贾母笑着环视了一圈后,目光停在末席的贾琮几人身上。 满意的点头道:“琮儿、环儿、兰儿、蓉儿都到了?好!好啊!这才热闹!” 贾蓉偷瞄了一眼父亲贾珍、嫡母尤氏连忙给他和同桌几人使眼色。 贾蓉还不待反应,就见贾琮率先起身走了过去。 贾蓉恍然过来后,连忙跟了上去,贾环撇了撇嘴,贾兰则是安安静静的跟在几人身后。 鸳鸯、琥珀捧来垫子铺下,四人齐齐下跪:“给老祖宗请安。” “好好。” 贾母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收过,从嘴角蔓延到眯成一条缝的眼睛。 倒是一直沉思不语的贾赦,此时忽然出声:“母亲,今儿既元宵佳节又趁着热闹,不妨考一考孙辈们的蒙学进况。 我那不成器的顽劣小儿贾琮,近来性子转变倒是越发上进了,儿子正好也帮他们向母亲讨一个彩头。” 他话音落下,贾母立时瞅了眼贾琮、贾环几个,再低头看看怀中的宝玉,微微皱了皱眉。 贾琮、贾环等年轻的几个,未成家的都在私塾里念书,由太爷贾代儒教导。 当下是正月里,族学放假,所以他们方才闲居家中。 可贾宝玉却不同,有着贾母的宠爱,他去与不去都可。 贾母摇了摇头,道:“你那儿子何时上进了?又来哄我!成日里我看着,可不是这样。” 贾赦耐心解释:“该是天赐机缘,宝玉生来就有一块‘通灵玉’,想必琮哥儿也该有他的福气。 病了一场后于梦中点醒,浪子回头,儿子往后还准备给他请一名老师受教。” 他这番话说的郑重其事,一直在旁边讨好老太太的王熙凤闻言。 一双灵动的丹凤眼陡然流露出了些意味深长的味道,开始第一次正视起她这个小叔子。 贾赦这番话让气氛安静了下来。 贾政和王夫人也朝贾琮投来审视的目光,原本透明人的贾琮瞬间成为了焦点。 贾母听完后表情变得好奇了些,问贾琮:“仔细说说,是个什么梦?” 贾琮恭敬行了个礼,答道:“回老祖宗,是南柯梦。” 他话音落下 贾母怀中的林黛玉,便举起粉帕抿嘴偷偷笑了笑。 贾宝玉悄悄问她笑什么? 小黛玉娇哼一声:“没笑什么,只是看到琮三哥少年老成的模样,有的人年纪比他大,却是白长了。” 黛玉的话儿虽说的小声,旁人自然听不到。 可贾母却听的清楚,心里愈发不悦,朝贾琮道:“是汤显祖的《南柯梦》?这梦不吉利!” “老祖宗说的极是,但孙儿却亦有另一番感悟。” 贾琮不卑不亢的说道:“自孙儿害病之后沉入梁梦中,梦见自己变成了淳于棼,任南柯郡的太守。 因军功官拜一品荣封相位,娶当朝公主为妻,显赫一世。 后辈子孙却又因为骄奢淫逸、挥霍无度,家中子弟常有人仗势欺人。 遂犯下了许多案子,最终引至内忧外患、家破人亡,终是南柯梦一场。” 说到最后。 贾琮忽然想起上一世的经历,不禁心生感慨,正色道:“孙儿认为,这梦虽荒诞不经又不吉利,却不乏含有警醒世人之用。 因是孙儿的梦境,犹如亲身经历一般直入人心,亦非言辞能表,所以梦醒后。 我便认为发奋图强才是正理,勿步淳于棼的后尘,这才会有先前父亲的那段话。” 待他言辞凿凿的话音落下,四周彻底沉默,在旁伺候的丫鬟们更是意外的瞪大了眼睛。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琮三爷是什么性子,她们还不清楚么? 贾母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了。 贾珍皱着眉,他很显然不喜贾琮的这番话。 倒是妻子尤氏一双剪水秋眸中泛起些许异样的神采,笑道:“啧,好聪明的孩子。” 秦可卿沉默不语,贾探春也是这般,二女相继无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很显然,今晚贾琮说的这些话,让她们都很意外,甚至惊讶。 薛宝钗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他一眼,心里暗想:“这贾琮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过他这般年纪,想必应是无意的。” 只是她随即转念又想,恃强凌弱?仗势欺人? 自家哥哥(薛蟠)在金陵为了那香菱丫头,私底下打死了冯渊。 一件活生生的人命案子,最终风平浪静/了无其事,这是在内涵哥哥吗? 与在场心思各异的众人,不同的是。 贾赦此时心花怒放,老脸上藏不住的喜色,琮儿说得好啊。 浑然不觉他自己和淳于棼的后代有多少贴合之处。 人性都是这般,对于事不关己的事情。 还能相对公正判断,可一旦涉及到自身,那就未必了。 贾政沉吟了半响,接口道:“母亲,儿子认为琮哥儿的话有几分道理。” “贾政”字存周,这位贾存周虽办事能力不强,但却能从黛玉的灯谜中感触到危机。 贾琮暗想道:“贾宝玉生来就有一块通灵玉,这时代是极度迷信的。 否则原著中王道士、静虚师太、马道婆之流又如何光天化日的骗钱? 而我这番南柯一梦的鬼话也完全说得过去,从当下来看,他们也没有多少怀疑。 在外既要读书应考,在家族中也必要站得住脚,取得贾赦信任还在其次,关键是这位门儿清的老人家!” 贾母沉默不言,看似有所感慨。 贾政便提议由他来提问,贾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贾政立刻板正了脸色,儒雅地一捋胡子,道:“琮哥儿,大哥说你近来才思大进。 想必族里教的蒙学早已读熟,《论语》读通了么?” 贾惜春年纪最小,她见身边的二姐姐贾迎春两只手揪着帕子,很是紧张,不由咯咯娇笑起来。 王熙凤虽然也认得几个大字,但若论才情,则是远远不及黛、钗、三春。 同时对于喜爱出风头、摆威风的她来讲,这个小叔子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是不喜欢看到的。 但她平日里便口活非常,不仅能言善辩,为人处世方面自然也不落下。 王熙凤脸色如春光一般明媚,心中所想并不会表现在脸上。 只在心底暗碎:“呵,这贾琮、贾环都是奴几辈生的,身份低贱,上不得高台盘!” 读熟/读通和背下来不是一回事,不仅要牢记,还要灵活应用。 尤其是八股文的题目,极度苛刻刁钻,姑且不说五经。 单是四书也必须滚瓜烂熟/甚至倒背如流,不然你连“破题”都破不了。 贾琮前世亦不过兴趣使然,还达不到读通的地步,索性答道:“读通不敢,略微熟记一些,二叔请问吧。” ......... 第六章:凤辣子、洋辣子 贾政没参加过科考,连童生都算不上,他原本是想和万千读书人一般,十年寒窗苦读,正正规规的走科举出身。 岂料其父贾代善临终前上奏遗本,皇帝因恤先臣,便额外开恩赐了其子“贾政”一个工部主事。 令其入部学习,现已经升为工部员外郎。 在封建时代,这种赐官叫做“恩荫”或者“难荫”。 虽然贾政阴差阳错下没能正规走科举从仕,而是进的后门。 但与贾赦、贾珍胸无点墨/只顾贪图享乐之流亦有所不同。 贾政虽刻板守固,时常与清客相公们吟诗作画、阔坐闲谈。 其中也不外乎经史子集,因此墨水还是有一点的。 所幸由贾政来提问,众人自然皆无异议。 念及往日里母亲的偏心,再看眼前此番景象。 贾赦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倒了杯酒,仰头重重喝了下去。 贾政捻着胡须沉吟了半晌,又负手而立:“那便考一考你《论语.学而》篇。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你可知此句是何注解?” 贾琮原是不喜无缘无故的出头,不过这一回却并非平白无故。 贾赦今晚喊自己过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借他这个庶子在二房和老太太的面前长长脸。 贾琮对此自然乐意之至,只有展现出自己的转变、悟性、天赋,才会引来投资。 从先前编造出南柯一梦来,贾琮便在细心观察贾府高层的反应。 目前除了全程都乐见其成的贾赦外,贾母态度沉默、贾政明显偏向于自己的言论。 总之,无论他们信不信那个荒唐的南柯梦都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向贾府上下透露出自己性格大变后,勤学好进的事实。 目的已经达到,这便够了! 只是,眼下贾政这句拷问,是在侮辱我的智商么? 贾琮撇撇嘴,不过转念一想这具身体才十一岁左右。 原主人这个时候恐怕蒙学都没整明白,至于《论语》可真就天方夜谭了。 林黛玉是从六七岁时便读过四书的,虽然读的是版本不同的《女四书》,但这些还真难不倒她。 三春也在低声交流着,小惜春直言不讳:“琮三哥平日里尽与环哥胡闹了,这下怕是答不上来了。” 贾探春也点头附和了几句,虽然她也是庶女,但却看不上庶出的贾琮和弟弟贾环。 但同时她也很讨厌别人讨论她的出身,所以探春采取的是亲近嫡母王夫人、远离生母赵姨娘的策略。 当然,这也与她从小就在王夫人身边教养长大有关。 见小弟半响不言。 贾迎春不免有些失望:“答不上来吗?多简单啊!” 她两只小玉手紧张地绞着秀帕,真心为这个小弟着急! 这时。 只听贾琮平和的嗓音响起:“令—是好、善之意,色—乃人之脸色,圣人的意思是说。 常以花言巧语、装作低眉顺眼的好脸色讨好别人,此者,很少有仁德。” 听到这话。 贾迎春起伏不定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众人静听贾政评判。 贾政微微点头,不苟言笑道:“不错,那能否举一反三?” 贾琮斟酌了一会,答道:“《孟子,腾文公下》引用过曾子之言:胁肩谗笑,病于夏畦。 与孔圣人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此句大意:是说不顾身份高低。 强颜欢笑的去巴结别人,比在烈日炎炎的田野上开荒还要难受。” “妙哉,鞭辟入里!” 贾政眼前一亮,罕见露出笑容:“母亲,大哥没有胡说,琮哥儿果然在梦靥之后。 开启了灵性,既有此福瑞,当该好学上进,扬我贾氏诗礼之族门楣!” 贾政接着又考校了几句《论语》,贾琮都问答如流也发表了见解。 为彰显公正而不厚此薄彼,同样从论语中抽取提问,问了贾环、贾兰二人。 贾环则不出意外/一问三不知,年龄最小的贾兰倒是勉强答上了两题,却也是磕磕绊绊。 比起贾琮来说,自是犹若云泥之别。 贾母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也颇为大方的打赏了孙儿们,但赏赐却是耐人寻味。 命鸳鸯赏了贾琮/贾环/贾兰,开了光的绸缎衣服。 却唯独赏了贾宝玉一个刻有“状元及第”的金裸子。 对于贾母这番偏爱的做法,贾琮古井无波,并没有妄想什么。 毕竟大脸宝才是她的宝贝金疙瘩,连唯一嫡亲重孙子(贾兰)都远不及。 “她还是钟爱她的宝玉,不过我的目的达到便可。” 贾琮暗想道:“今日之后,我应该完全得到贾赦的支持了。 甚至贾政也会偏向自己,算是一举双得。” 全程旁观的贾赦连续畅饮了几大杯温酒。 老脸上眉飞色舞、洋洋得意的表情完全掩饰不住,邢夫人也跟着牵强的笑着。 王熙凤趁机插起了话,语气里不吝惜溢美之词:“哎呦喂,这可真真是托了老祖宗的福。 宝兄弟衔玉而生也就罢了,如今琮哥儿又才思大进,合该老祖宗享福!” “凤丫头说的不错,是老太太福气大!” 王夫人和薛姨妈也笑着附和恭贺,赞美不已。 贾母闻言喜笑颜开,连说着宝玉才是她的福气。 众人又是一阵恭维,王熙凤在其中不停的插科打诨。 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宴席上得氛围重新拉到了新高潮。 先前目不斜视,规规矩矩的不敢乱瞟,以免露了痞性。 眼下趁乱,贾琮方才有时间认真打量起众女来。 见贾母身边的小黛玉约摸十岁左右的年纪。 脸蛋精致有形却显青涩稚美,身姿娇柔怯弱,手帕半掩轻轻地娇笑着。 这不过就是个小女孩嘛! 贾琮暗暗一叹,有些失望。 然后又目将光瞟向了旁边桌一直端坐着的娴静少女。 单从面容与体格观去,她明显比黛玉大两三岁的样子。 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丹,眉不描而翠。 少女天生丽质的脸蛋上不施粉黛,鲜艳妩媚,超凡绝俗。 贾琮心头一跳,此女定是宝姐姐了。 就在他毫无顾忌的打量之时。 薛宝钗眼角余光似是捕捉到了什么,遂扭头看来。 正巧发现了男人那双灼灼吃人的目光,像是要把自己装进眼睛里一般。 宝钗先是怔了怔,随即心中羞赧,又有些薄怒,恼他胆大无礼,忙低下头去,不去理他。 好在这时。 全程板着脸的贾政,突然插话说道:“母亲,宝玉也该学学琮哥儿,不能再由他胡闹了。” “老祖宗~” 贾宝玉弱弱的低声喊了一句,恐惧地往贾母怀里一缩。 贾母慈爱地安抚着他:“我的宝玉,莫怕莫怕,今儿个是好日子,谁也管不着我的乖孙!” 十分宠溺的哄了一阵后。 贾母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好了,你们爷们在这儿杵着,孩子们都放不开。 下去下去!都下去!这里用不着你们伺候了。” “是,母亲。”贾政自不敢违抗,无奈的叹了一声。 接着贾赦、贾珍、贾琏、贾蓉皆离坐起身,唯独留下女眷。 贾琮也识趣的跟着贾环、贾兰退出去了。 很明显贾母只想留下贾宝玉一个男儿,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 只是待他经过三春身边时。 却听心思单纯的贾惜春悄悄朝迎春问:“二姐姐,你平日里常戴的那对银镯子怎么不见了?” “啊……今儿冒冒失失的,那对虾须镯竟忘戴了。” 贾迎春解释,轻咬着粉唇,眸中有一丝无奈之色。 贾琮闻言脚步微微停滞,忘戴了? 怎么可能? 贾府这三位小姐,年龄虽然都不大,但是规矩、礼法,可从来没有差错过的。 况且贾迎春还是三春里的大姐大,记得那是贾母赏的东西,谁敢忘? 想必是她那奶妈子“王嬷嬷”又偷拿去赌博了……. 贾琮皱着眉,心事重重的走出了花厅,心中思量计策。 …… 第七章:王熙凤的警告(1) 贾母花厅里的热闹持续到了辰末巳初才宣告作罢。 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累的快睡得也多,这个点要歇中觉了。 花厅的元宵聚会便散开了。 尤氏和秦可卿是宁国府的人,早上过来西府团聚。 二女下午回府还有得乐,毕竟贾珍是最会享受的人。 婆媳俩一同行出了西府大门,将要上轿之时。 秦可卿朝尤氏问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婆婆也相信琮叔说的话么?那梦靥真有这般神奇?” 尤氏剪水似的秋眸瞥了眼她,笑道:“真真假假谁说得准,世间本就有很多奇事说不通,像那药王庙马道婆的施法。 我们妇道人家的打蘸祈福、宝兄弟衔玉而生,难道这些还不够神奇吗?” 尤氏说完便转身上了轿子。 秦可卿紧皱着柳眉,默默坐上两人抬的轿子内,近来有一件烦心事堵在她心口。 事关身家性命,但却有口难言,只得一人黯然神伤。 .......... 王熙凤吩咐丫头、婆子们安静有序的撤掉宴席。 安排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方才沉着脸的回到自家院子。 暖阁内,王熙凤将个骨酥筋软/肉嫩皮滑的身子,斜摆在软塌上。 一身紧致的大红洋缎窄褃袄,把她曼妙玲珑的身体勾勒出了妇人才有的绝美。 下摆穿的银鼠皮裙,被她那双套在玉足上的鹿皮小靴子轻轻踢着……. “那个小青儿,怎滴还不过来?”她有些不耐烦道。 “应该快到了。”平儿笑着回。 她先前叫了丰儿去请,借口也很简单,只说是贾琮大病初愈,琏二奶奶这里有些补品叫她过来拿。 果然。 平儿话音刚落,小青儿便掀帘进来了,小丫头脸上红扑扑的。 在这寒天格外显眼,明显也是着急忙慌跑过来的。 “见过链二奶奶。”青儿乖乖的福了礼。 王熙凤笑吟吟的看向她:“你家琮三爷怎么样了? 素日里有什么事可要来回我,省得别人嚼舌根,说我当嫂子的不尽心。” “琏奶奶这话........是准备让我当作报信的?” 青儿并不傻,这链二奶奶平日里从不曾关注过自家爷。 所以她立刻就听出了其中言外之意,顿时又惊又怕。 赶忙眼珠一转,跪了下来:“奶奶饶了奴婢吧,奴婢知无不言。” 见这丫头倒是聪明识趣,王熙凤索性也开门见山,便朝她盘问了几句。 她平日里处理奴才的事情多了,察言观色更是在行。 此时听小青儿语气中磕磕绊绊,本就疑心重的她,当下更是信不过。 王熙凤遂柳眉一竖,直接拔下头上的金簪对准青儿俏脸戳过去:“你要是不瞒我还好,若敢瞒着我两边讨好。 今儿个,横竖我就先戳烂你的脸,赶明儿再找个由头,把你撵出去!” 平儿轻咬了下唇,上前来一把拉住自家奶奶的手,轻声道:“奶奶仔细手疼。 再说真要戳烂了她的脸,琮三爷不就起疑心了?” “呵呵,那就扎她的手!” 王熙凤冷笑一声,两弯柳叶吊梢眉倒竖。 不由分说,便拉起青儿的手袖,将簪子尖细一头扎了下去。 “链二奶奶饶命,二奶奶饶命…….” 青儿疼得大声哭绕着,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小脸滑落。 “奶奶.......”平儿咬着粉唇,有些于心不忍。 “那奴才生的贾琮当着老爷/太太们的面,口口声声说花言巧语的人没有仁德,这话不是骂我又是谁? 他特意把圣人搬出来说,我又该如何反驳?圣人的话,就算错的,那也是对的。 他一个奴才生的低贱东西,还想着借此出头,简直痴心妄想!” 王熙凤愤愤不平的发泄着心中怨气,两座规模不小的食堂上下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她还是头一回在人前吃哑巴亏,甚至是被人当众指着鼻子骂。 平儿面露复杂,识趣的没有插话,安安静静听着自家奶奶发泄火气。 王熙凤又继续发泄一通后,胸口的郁结总算舒畅了许多。 她低眸看向还在不停磕头哭饶的青儿,像是在看猫狗儿的眼神,狠狠地白了一眼。 “好了,小丫头,你以后乖乖跟着我,听我的话,好处多着呢!” 语气中透着不容拒绝的冷意。 青儿面色愈发吓得惨白,既不敢应也不敢拒,小手不停瑟瑟发抖。 王熙凤没再瞧她,重新躺回了软塌上随口吩咐道:“平儿,去库房拿点补药,记得别拿上好的人参,那些过了药性的药末就够了…… 免得让人嚼舌根说我这当嫂子的没良心,就让丰儿替我去一趟吧,你可别私自偷换,我倒想见识见识他会怎样。” “唉,到底是一家子骨肉!” 王熙凤话里有话的调笑着,站起身在偌大的穿衣铜镜前扭动。 青葱也似的玉指,轻轻抚摸着头上金钗。 再看看自己的脸,美得像朵凤凰花,优雅而又高贵。 平儿暗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了钥匙到库房取了药来,一包递交给丰儿。 另一包交给小青儿,温声说道:“奶奶虽然脾气差了些,但心还是好的。 你看,让我单带了一包药粉给你,待会回去敷上就好了。” “谢谢平儿姐姐。” 青儿用袖子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心里却门清儿:“这包药定是平儿姐姐自作主张,偷偷带出来给我的,链二奶奶断不会这般好心。” 这样想着,青儿随即又面露纠结,摸了摸被扎的左手。 真的好疼,真的不想被赶出去啊。 我到底该怎么办? 可老子娘的药钱也快凑够了,绝不能功亏一篑........她如是想道。 ~~~~~ 云开见日——雪停了。 巳时的太阳虽不似晌午,温和的光线却也能照进两座高墙之间。 越是临近正午,楼宇飞檐等直立物体的光影便会越短。 贾琮心头思索,脚下踱步,仰头观望起这两座高墙之间的夹道。 夹道叫做南北宽夹道,位于荣国府的北边,再继续往北便是凤姐院。 在它的东北则是李纨房,东南是三春的倒坐抱厦。 有多少女子一生之中的光阴,几乎都被禁足在这样的高墙之内。 贾琮不禁有些怅然,这就是一入侯门深似海么? 早间贾母遣散贾家男性时,贾琮便向贾赦说要去看一看二姐姐。 贾赦言谈之间对迎春这个庶女颇不在乎,但他正喜小儿子的转变,便点头应允了。 自己则坐轿回东路院,继续高喝享乐去了。 贾迎春是贾赦的庶女,按理应该也住在东路院,但碍不过老太太喜欢热闹。 便把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三女安排在了一处。 大事上由王夫人照看,实则是寡嫂李纨领着她们读书、做针黹。 最小的贾惜春并不是荣国府的人,她是东府(宁国府)贾珍的胞妹。 ........ 第八章:王熙凤的警告(2) 贾琮负手而立站于廊下,身旁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小厮,有不少跟他打招呼的。 贾琮倒也没有端着,也报以微笑并问候。 一些奴才面露惊讶,口中啧啧称奇,琮爷当真是转性了? 约莫等了半刻钟左右,就见廊檐拐角处转进来几位穿红戴绿的少女。 贾琮放眼望去,正是贾迎春她们。 同行的还有薛宝钗,她住在夹道正北偏东一点的梨香院,挨近后门处。 “专门在等我?” 贾迎春唇角带笑,走上前来说道。 她发现自己对这个性子大变的小弟喜爱逐渐增多。 她莲步慢移,低眉睇眸,临近中午阳光照在身旁墙垣,将迎春肌肤上的微汗显露。 一身浅红裙子搭配着灰墙、日照光晕,宛似一幅神工笔画。 如果这个世界有相机。 贾琮真想拿起对着她一声咔嚓:“我有事想要提醒姐姐,就算嬷嬷的身份比一般奴才尊贵。 但凡事也有个度,有些规矩亦不能触犯,姐姐还是要说出来为好。” “没事,姐姐没事的,琮弟多心了。” 贾迎春有些紧张的回头张望,幸得琮弟的声音很小,身后迎上来的三女并未听清。 迎春粉唇轻咬,暗暗欣慰:“琮弟当真变了很多,心竟也这般细。 这是不想让我难堪之故,可这么点小事,不值当吵嚷。” “你们姐弟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快道出来我也听听。” 贾惜春几步挡在二人的中间,面露奇光,小手指挽着两根小辫子。 瞧了眼二姐姐迎春,又回过头瞧瞧贾琮:“琮三哥,你当真做了一个《南柯梦》么? 我也好想啊,要是能梦见菩萨高坐莲台,传道佛法就好了。” 贾迎春抿了抿唇说没什么,贾琮闻言嘴角微抽,正欲开口劝教小丫头几句。 这时,就见身后的贾探春和薛宝钗联袂移来。 探春鹅蛋脸上不掩羡慕,开口说:“琮三哥那番豪情壮志的话委实不错,好男儿当该立志。 如果我是个男儿身,定向哥哥一般攻读四书,走出家门建功立业去。” 看着眼前少女满是向往的神色。 贾琮暗暗一叹,并未多说什么,笑着搪塞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经过宝钗时他顿了脚步,主动朝她打了个招呼。 宝钗微微含笑,端庄大方地道了万福。 贾探春眨巴着眼睛看向迎春,眼底艳羡:“二姐姐与琮哥倒是和睦,不像环弟和我……..唉。 弟弟与姨娘那副德性,我又能怎么办?我这里也不过是临渊羡鱼。” ......... 东路院倒坐抱厦的小屋,二楼当用了库房,楼下隔剩两间。 贾琮住在里间,青儿在隔断外间随身伺候。 打开纱窗,对面是个小花园,中间有一颗参天银杏。 窗明几净,雪化后空气带有几分清冽的香气,草坪中的梅花败了。 吹干宣纸的墨迹,临摹的是颜真卿的书法。 科考墨卷的字体,重在方正、光洁,王羲之的行书显然不合适。 贾琮放下狼毫,在钵盂中洗净,然后走至临窗下沉思。 贾迎春是自己来到这方世界里,第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自然要投桃报李。 今日那王嬷嬷能偷拿二姐姐的银镯子去典当。 赶明儿那老货就敢拿金簪子、明珠首饰。 迎春又心地软懦,即便发现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以至于到了红楼原著的中后期,王嬷嬷的儿媳妇,柱儿媳妇。 颠倒黑白的偏袒偷了“累金凤”的王麽麽不说。 还胡编乱造一大堆理由,反过来大喊她们才是受害人,真是岂有此理! 一粒米养恩人,一石米养仇人。 这种纯白眼狼的狗奴才,只受用于地铁判官的审判,跟她们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舌! 就算贾琮在前世的义务教育下,存有现代平等的观念。 但王麽麽这事,已经不是平不平等,或者越俎代庖/挑衅主子权威的问题了。 而是贾府里的确有一部分刁奴目无尊卑太过分了。 记得原著后期,贾探春临时当家时,那吴新登家的也敢藐视探春。 贾琮收回了思路,把在门外当差的铁牛叫了进来。 “府里的奴仆、丫头,你应该也认识一些,帮我时刻留意二姐姐那里的情况。 但凡有争端,即刻来回我,好处不会少你的。” 铁牛原想口头应承,毕竟自家这位爷在府上一直遭人看不起。 正所谓狗仗人势,主子不行,他这个做奴才也不得势,不讨好的事自然不想干。 但随后一听有银子,铁牛眼睛顿时亮起,连连保证。 同时心里在想:“府里的传言果真不错,琮三爷当真开启了灵智……” 西府虽大,但热闹事却是一阵风,没多久便阖府传开了。 铁牛一脸憨笑,走进来要帮自家爷倒洗笔的脏水。 贾琮趁机抓住他的袖子:“铁牛,这些都是丫头们的事,虽说规矩是死,人是活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我没唤你,你就不能进来,你只管在门外当差,一会带我去外边的书铺逛逛。” “是是,爷说的对。” 铁牛一凛,羞愧地退出去了,再不敢小瞧他。 贾琮在屋前的草坪中做了一套健身体操,丰儿、青儿回来。 鸳鸯没有过来,自从贾琮生病后,贾母并没有派人来过问一声。 贾琮将丰儿迎到屋里喝茶,丰儿象征性地问候几句,便走了。 青儿去端钵盂,可左手实在是禁不住疼,手腕抖了一下,将污水淌了一些出来。 贾琮如何能瞧不见,先叫她把盆放下,坐下歇息,拉开她的袖子看了下。 联想她刚才与丰儿一同回来的,当下就有了几分猜测。 一番冷静盘问,青儿哽咽地述说经过,自是不敢半分隐瞒,自家爷这份冷淡也让她感到害怕。 青儿原以为贾琮要发脾气的,或去找大老爷告状。 不曾想。 贾琮沉吟了片刻,放轻声道:“青儿,到底是我连累了你.......没想到她这么沉不住气。” “爷.......那,那包人参药末,要丢掉么?” 青儿也跟着放低声音,偷偷瞧自家爷皱眉思索的神色。 先前被琏二奶奶威逼恐吓后的余悸,渐渐消散了许多。 “都丢掉吧。” 贾琮端起一杯清茶抿在口中,如是想道:“王熙凤啊王熙凤,我只想安安心心的走科场,你继续管你的家。 何必去争这些无故的闲气,可既然你想玩,那我也陪你玩个够........” 青儿的受伤并非是单纯找她撒气,逼她出卖自己。 其中更大的隐喻是借此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直白来说,就是警告!呵呵。 贾琮的目光停留在青儿身上,似乎是在权衡她的去留。 青儿被看得惶恐,放下袖子忽地噗通一声跪倒,紧紧抿着嘴唇,不辩解也不表忠心。 贾琮摇了摇头,把扶她起来:“不要多想,爷都说了不怪你,这几日你在屋中养伤。 不用做活……但也别出院去,我自有打算,屋里银钱还剩多少?” “爷的梯己,还剩五两......加四百钱。” 青儿娇憨地坐在脚踏上,掰着手指头说完,看向自家爷。 贾琮沉默不语。 ........ 第九章:蠹众木折,隙大墙坏! 贾琮带上银钱去了一趟书铺,买了几本书回来。 一本《十三经注疏》,一本《大楚律法》和《时文精选》。 再外加一些纸砚笔墨,五两银子便去了一半。 他这回出府倒是顺畅,没人阻拦、盘问。 下人们看待贾琮的眼光,也和以前大不相同,回来时已经未时了。 之前粗略翻阅完史料,贾琮对这方世界也大致了解。 国家体质大概和明朝差不多,不过大楚崇拜汉唐之风。 这才有了节度使这等唐代风格明显的官职。 大局面来说,朝廷还是重文轻武,尤其如今二圣临朝,乾德帝虽御极十余年。 但还未完全从太上皇手里接管军权,否则也不会如此费尽心思的计算四王八公这些旧武勋集团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此方世界没有出现过明清时代的名人诗篇。 元明清三朝的积累,这些都可以是贾琮的财富。 尤其明末清初那几个大家,顾炎武、王夫之之类的,他们的理念比朱熹等人不惶多让。 文既要,武也不能丢,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除此之外就是活下去........ 日子平静安稳的过了几天。 这几日小丫头青儿足不出户,王熙凤那里也暂时没了反应。 贾琮每日晨省昏定的礼节也没有落下,元宵节这几日热闹非凡,期间向父母请安。 顺便提出了要学习骑射、弓箭,贾家祖上本就是军功起家。 贾赦一等将军的爵位,东府贾珍三品威烈将军的爵位,二者亦是一代代承袭而来。 他们除了吃喝玩乐,平时还会打打猎。 贾赦思索了一会便说,过几日让贾琏带他去东府贾珍那里学。 学业的事,说是先让他在族学里把四书读通了,再去觅八股名家教导。 说罢,贾赦便继续与小老婆们喝酒看戏、划拳打屁股,一时乐不思蜀。 一直到正月二十,屋外春光明媚。 贾琮把“论语”读通大半,得亏前世的基础还在,否则不可能那么快。 铁牛脚步匆匆地跑来禀话儿:“琮三爷,绣橘跟小的说了,那王嬷嬷在二姑娘房里起了争执.......” 绣橘、司琪、莲花儿皆是迎春的丫头,绣橘和铁牛关系不错。 贾琮眉头一挑,起身:“走,铁牛你跟我一起去。” 铁牛闻声愣了一下,后见自家爷已经消失在廊角,他连忙跟了上去。 他虽是守门小厮,但只要有主子传唤,也是可以出入内宅的。 期间,贾琮又问:“那个赵国基还在盯着来旺夫妇没有?” “在的,暂时还没情况,不过那赵国基是个认财的主儿,爷恐怕得肯花大钱,他才会更卖力。” 铁牛边走边回答,心想:“琮三爷怕是也没多少体己了,大太太又这般吝啬........” 赵国基是赵姨娘的弟弟,住在外面宁荣街上。 平日里跟在外甥“贾环”身边伺候,偶尔也会帮赵姨娘销赃物件儿。 那些首饰物件儿,自是赵姨娘让彩云从王夫人那里偷来的东西。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铁牛和赵国基也认识....... 至于贾琮为何要找人盯着来旺夫妇? 正是因为那来旺夫妇,是帮着王熙凤在外偷偷放印子钱的,俗称高利贷..... 而大楚朝廷对高利贷亦是有严格的律法管理的,利息有所限制。 更何况,不管贾府内里怎么乱,对外都是十分爱面子/讲排场的......... 天井旁摆一张棋桌,四方有石质圆凳。 高墙点缀着夕颜花,廊檐皆挂满了红灯笼,一片喜气祥和。 倒坐抱厦的贾迎春房间里。 大丫鬟司棋、绣橘也在苦劝自家姑娘的性子该要强硬些,不能放任人没规矩的胡来。 那乳母王嬷嬷腰背并不佝偻,却拄了根梨木拐杖,刚进来时倒还和颜悦色。 满是皱褶的老脸笑得像朵菊花:“二姑娘,你那对银镯子是我拿去典当的,老婆子赖不得。” “罢了,我又没跟嬷嬷讨要。” 贾迎春神色淡然,衣袖中的雪白柔荑微摆,走至长凳前缓缓坐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只想安静些罢。 嬷嬷若赎回来便还,没赎回来就算了,我也怪不得你。” 从王嬷嬷前脚踏进门时,绣橘和司琪便对其没给过好脸色。 此时又听自家姑娘如此轻描淡地处置。 绣橘率先不干了,道:“姑娘倒是把事情算得简单,可曾考虑过我们? 姑娘每日里的起居妆奁、服饰,都是咱们伺候/看管,眼下东西没了。 老太太若是问起来,还不是咱们先顶事?犯事人的没事,旁人反而受冤,这又算什么?” 绣橘这番话确实在理,她原本也并非多么爱戴迎春,况且这种事情她们首先就是责任人。 而司棋则是迎春丫头中背景/年龄皆是最大的大丫头,可不比一般奴才。 说是半个小姐也不为过,饭菜都可以单叫,她只是双手抱胸冷冷的看着,没有说话。 王嬷嬷凹陷的眼睛恶狠狠地瞅两个丫头,兀自在一个圆凳上落座。 自恃乳母的身份,全然不把二女放在眼里,朝她们“忒”了一口。 便老神在在地独自倒茶喝,宛如自家一般,哪里有点下人的样子、规矩。 见这老妇反而越发得寸进尺,自家姑娘眼看着也不说话。 绣橘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 一时憋红了眼眶,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恨其不争的转过身抹泪。 司棋暗叹口气,低声道:“先看看再说,她总是会走的。” 一直在门外偷听的柱儿媳妇,听见屋内吵囊的声音停下了。 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她穿着亦是体面,全身缎服。 王嬷嬷的儿子叫王柱儿,在王熙凤那里听使唤。 而这柱儿媳妇则是王嬷嬷的儿媳妇,王柱儿的妻子。 住儿媳妇先是朝屋内扫视了一圈,见迎春低着眉一句话不说,只旁若无人般低头看书。 柱儿媳妇眸子里顿时闪过一抹得意和轻蔑,装模作样的含笑道:“我来说句公道话,婆婆是二姑娘的乳母,你们摸着良心想想。 谁家的乳母,不是仗着主子得势的,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再说,我婆婆也没说不还二姑娘,不过是暂且借用一下,这能算什么过错?” 绣橘死咬着唇瓣,一时哑口无言,这正是她们没法子的地方。 在大家宅门里,年老的下人地位比主子还尊贵。 像赖嬷嬷来看贾母还会赐座,琏二奶奶、林姑娘她们都得称呼赖嬷嬷一声“婶子”。 王嬷嬷自是不能与赖嬷嬷相比较,但她侵占自家姑娘的东西,就像李嬷嬷侵占宝二爷的东西一样。 隔三差五,就偷偷摸地进来中饱私囊,宝二爷也都只能发脾气、摔杯子。 绣橘星眸含火,恶狠狠地盯着她们,说不出话。 司棋面露无奈,她很想去回琏二奶奶来处置。 但琏二奶奶对自家姑娘和琮三爷,都不过是虚情假意,没有真心关照过。 老太太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大事根本理会。 毕竟自家二姑娘并不似宝二爷、林姑娘那般受宠。 王默默乳母的身份,即便是主子也要尊敬的。 不单是贵族宅门内,皇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三春的闺房都在这座抱厦院内,各自毗邻挨近。 不多时。 探春/惜春也来了,同行的还有她们的丫头。 如翠墨、入画、侍书,这些丫头们时常聚在一块刺绣,打牌。 ........ “琮三爷!” 在外间急得直跺脚的小丫头莲花儿,转头瞧见门口来人,小眼睛顿时亮起。 她这些天也听说了这位爷近来性子大变的事。 “王麽麽她们可在里面?”贾琮脸色阴沉,随口问道。 “都在的,三姑娘她们也来了,琮三爷快些进去吧。” 莲花儿说罢,立刻转身掀开大红猩猩帘毡,朝屋内喊道:“琮三爷来了。” 屋内的众人闻声先是愣了愣,但随后又恢复如常,似并不在意。 贾环、贾琮二人偶尔会过来找迎春玩乐,亦是很平常的事情。 唯有绣橘眼睛一亮,眸子里带着几分希冀……她是提前通知过铁牛的。 贾迎春放下了书本,起身,她不想事情闹大,自己姐妹三个,却唯独她这里有事。 可还不等说话,贾琮便朝她微笑道:“姐姐放心,我知道轻重,铁牛,进来!” 铁牛听到招唤,连忙来到门口,抬头瞥见内里一屋子女眷。 他亦不敢乱看,忙低下头去:“小的在,爷有何吩咐?” 贾迎春轻咬粉唇,走上前拉住了贾琮的手,不明所以。 探春、惜春、王嬷嬷等人也一脸愕然,贾琮是想做什么? 贾琮面色平静,右手指向王嬷嬷:“铁牛,掌掴——然后把她拉出去。” 铁牛瞪起牛眼愣住了,但看着自家爷不容置疑的神色,他瞬间恍然。 随后活动了两下胳膊,便大步流星的走进来。 对着眼前这个平日里趾高气扬惯了的老婆子,“啪啪”就是两大巴掌。 王嬷嬷呆愣愣的僵住了,满是皱褶的老脸色通红起来,铁牛吼道:“走!老货!” 整个过程太过突然,整个闺房寂静无声。 众女讶然的地张大了粉唇.......这还是那个顽劣不堪的贾琮吗? 他……他这是要干什么?未免有些太冲动了。 直到铁牛再度朝她吼了一声,王嬷嬷方才不可置信的回过神来。 只觉两边脸上如火烤一般火辣辣的热度,一半是被打的疼痛,一半是众目睽睽的羞愤。 原本松弛皱褶的老脸,逐渐红肿的肿胀起来。 王嬷嬷反复摸了两遍,才真的确定自己被打了。 而胆敢打她的人,还是一个跟着庶子跑腿的奴才! 她一把推开铁牛却没能推得动,反而不小心摔倒在地。 王嬷嬷就这么坐在地上撒泼,恶毒地嘶吼:“反了,反了!当真是反了天了! 我要去见老太太!我要见老太太!到底还有没有规矩!?” 住儿媳妇连忙扶起婆婆,惊慌失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随着王嬷嬷大吵大闹,众人方才醒过神来。 贾迎春慌的下意识抓紧了琮弟的手背,指甲也陷了进去,急道:“琮弟,你——你怎么能...她可是姐姐的嬷嬷啊……” 贾琮暗吸口凉气,反手将迎春白嫩柔软的手握住:“姐姐勿急,像这种嬷嬷还留之何用,贼喊捉贼/颠黑倒白不说? 还愈发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姐姐性子柔管不住,可我又怎能眼睁睁让她欺负你?” 贾琮温声安慰完,又摆手喊道:“铁牛!” “在!” 铁牛此时气势大涨,觉得爷和自己都威风极了。 贾琮一脸严肃地说道:“记得回去之后,用皂角把手净洗五遍。” 铁牛闻言愣了愣,一时没理解自家爷话里藏刀的意思。 贾琮呵呵冷笑:“你觉得自己打得那是脸吗? 碰了这腌脏的东西,若不清洗干净,爷可不依。” 王嬷嬷闻言,脸色愈发红得发紫,紫得发黑,气得脑胀。 没有什么比当面赤裸裸的羞辱,更有杀伤力。 这个奴才生的小庶子,他......他怎敢! 此事若罢,往后我老婆子在府里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拄着的拐杖连连击地,破口大骂,囔喊着要去见老太太。 “你要回老太太,赶紧去回,我只叫大太太来处理。 一个目无规法的老货,然有脸去叨扰老祖宗?” 贾琮一面说着,一面转过头对绣橘使了个眼色。 绣橘会意,连忙出去请邢夫人了。 “好好,你们都等着!” 旁边的柱儿媳妇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转身出了门。 她要去回琏二奶奶,她男人是帮王熙凤做事的,定然不会不管的。 ....... 不多时 王熙凤威风八面地赶了过来,身后跟着一大帮婆子丫头,有来旺媳妇、林之孝家的、丰儿等。 她最喜大排场,虽然明知是柱儿媳妇和她那婆婆撺掇居多,而且她一天到晚也有很琐事要处理。 不当家不知当家难,但一听是贾琮过来惹的事,当下对贾琮愈发厌恶起来 她连赵姨娘、贾环都看不上,不时都要训上几句,又怎么会看得上贾琮? 一边安慰着王嬷嬷,一边极其厌恶地瞪了贾琮一眼。 “王嬷嬷别动气,气着了可不得好,这事儿我自会替你做主。 小孩子不懂事,可家里还有规矩管教,不会任谁胡闹.……” 说罢。 王熙凤丹凤眼中蕴含着冷意,瞥向贾琮:“琮哥儿,前儿个二老爷都夸你开了灵性。 原是嫂子以为你上进了,不妨想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成和体统?” 贾琮挑眉一眼也不瞧她,淡淡道:“是非曲直并非凭单面之词武断,况且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两边的平衡,这里的人谁都能称量得出来,二嫂子不觉得自己的秤歪了么? 物不平则鸣,是非对错亦非嫂子一人能定夺,我相信大太太自会有公断。” “你……!” 王熙凤本就是能说会道的人,不料这性子大变的小叔子竟也是牙尖嘴利。 她头一回被说的语塞,气恼的同时心里也开始盘算:“我暂且不与他置喙,那样岂不落了下乘,大太太又没有个亲生儿女。 贾琏才是嫡子,就不信大太太会偏袒他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我眼下跟他置什么气!” 贾琮的话音刚落,绣橘果然请来了邢夫人。 邢夫人体型丰腴,身上的绒毛披风直拖到地上。 她一进来,王熙凤的气势、态度立刻就软了下来,主动上前两腿微曲,膝盖前倾。 一双捏着丝帕的玉手交叉放在小腹前,规矩的道了个万福,修长的指甲上涂一层鲜艳的蔻丹。 王熙凤微微抬眸,面露笑意道:“这点小事,怎还劳烦大太太过来。” 她姿态放得很低,眼前的妇人不仅是迎春、贾琮的嫡母,亦是丈夫贾琏的嫡母,是她的婆婆。 王熙凤牵强的笑容里带着两分讨好,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显。 是在说:她能处理的好,又特意点明贾琮小题大做了。 邢夫人却道:“迎春这里出了事,我这当太太的若不管。 等传到在老太太跟前,我还有什么脸面!” 确实如此,她和王熙凤既是婆媳关系,贾母和她又何尝不是婆媳? ...... 第十章:频年不遇——依稀有个卿卿(1) 贾迎春递上温茶——行礼。 探春/惜春以及丫鬟们,纷纷行礼之后,便识趣地告退了。 邢夫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贾琮:“琮哥儿,是你让人打的王嬷嬷?” 贾琮朝妇人凑近了些,低声说:“太太,烦请借一步说话。” 邢夫人闻言柳眉微皱,但又想到老爷如今对贾琮明显有所改观,犹豫少顷。 便默允了和他在一边窃窃私语,从进门到现在也没不分青红皂白就呵斥他。 王熙凤见状微微挑眉,在一旁看得不由心里窝火。 王嬷嬷与柱儿媳妇皆皱着眉,心里隐生一种不详的预感。 隔断外。 贾琮正有条不紊地解释:“那王嬷嬷没钱花便去姐姐那儿偷拿了点东西,这无可无不可。 但拿得越发肆无忌惮便罢,她还胡编乱造出歪理来,这就没有规矩了,此其一。” “其二,那王嬷嬷偷了拿东西,到底是去赌还是贴补家用,太太只需一查便可水落石出。 况且此事耳闻目睹者不知多少,只要派人一搜查,人证/物证并不难。” “其三,此事亦用不着去打扰老太太,王嬷嬷公然坐庄赌博,有理有据太太自可决断把她撵出府去。 毕竟老太太最是痛恨这类事件,必然会夸太太干理敏捷,做得好。 孩儿在此之前仔细思量过,不仅仅是维护二姐姐,亦是为太太考虑。” 贾琮从容不迫地一口气说完,便安安静静地站立一旁,静待邢夫人权衡。 在做这件事之前,他确实方方面面的考量过。 而非呈一时的匹夫之勇,几番思量,必须赶走王嬷嬷这老货。 眼下王嬷嬷的嚣张只是个开始,待再过几年,她偷拿迎春的东西会越发没有顾忌。 届时就会重新上演“懦小姐不问累金凤”的情景,不过赶走王嬷嬷还在其次。 贾琮更希望能借此影响到迎春,让她以后不再那么软弱,事事退让。 正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暂且不说邢夫人和王夫人妯娌之间的矛盾,单是她们的陪房之间就存在隐隐的相争之心。 那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自己是奴才,家里却也养着丫头/奴才。 见“周瑞家的”把自己弄得非常体面,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自然就看不过去了。 她们这种陪房的作用是什么?她们皆是主母身边的心腹、亲信。 一个小报告就会影响到邢夫人与王夫人的思想、决策。 抄检大观园——晴雯之死——婆媳矛盾,其中未尝没有这些“耳报神”的推波助澜。 而且再往深层次的关系更加错综复杂,邢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还是司棋的亲外婆…… 红楼梦里的家长里短,各类利益纷争,丫鬟婆子们的撕逼。 贾琮早已烂熟于心,而现在他把斗争的思想层面从原本单纯的嫡母管教庶女。 定性到了婆婆对儿媳妇的改观,邢夫人自然要深做思量了。 ......... 深思了片刻,邢夫人缓缓点头,虽说乳母身份尊贵一些,但像王嬷嬷这种人确实不该留。 届时就算撵出去,只要拿着人证物证,去回禀老太太一声就是了。 邢夫人转头深深地望着贾琮,心里想:“这孩子心思果真通透了许多,看来……” ......... 邢夫人掀帘进了内里,目光扫过众人,不容分说道:“不管王嬷嬷有没有拿东西,有没有坐庄赌博。 这些事我亦会吩咐王善保家的查明,铁牛,先把王嬷嬷收押到下房。” 王嬷嬷和柱儿媳妇一听,脸色同时吓得惨白,连连跪下求情。 邢夫人看也不看一眼,转头训道:“迎春,你也是一声不吭!” 贾迎春低眉回答:“是。” 邢夫人最是看不惯她这副模样,冷冷哼了声便走了,贾迎春起身去送。 王熙凤一双丹凤眼直视贾琮,盯了半响又忽然笑出了声:“琮兄弟的病情可是好了? 合该当心些,养好了身子,去珍大哥那里才有力气拉弓。” 这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眼前美妇的笑容里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两面三刀凤辣子,果然名不虚传。 贾琮收回目光,谈笑道:“多谢琏二嫂子费心,那人参当真不错。” 贾琮语气平淡的调笑着,旁人听不出,王熙凤却听得明白。 这话是在当面讥讽她,她并未生气,凤眸依旧含笑的迈步走了,只留下一阵香风。 见琏二奶奶视而不见的离开,跪在地上的王嬷嬷顿时倍加惶恐,婆媳两个跪地大哭。 王嬷嬷鼻涕泪流,泣不成声:“二姑娘,老婆子一口口的把姑娘喂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姑娘出声求个情…….” 贾迎春心头一软,咬着唇偏过头去拿秀帕抹泪:“我还待如何求情,这些年包容你们,想必也是够了。 太太若不开罪,我也不多说,若开罪,我便更不会说了…..…” 王嬷嬷哭嚷着还要再求情,铁牛没再给这老货半分机会。 上前来直接把她拖了出去,柱儿媳妇脸面丢尽,灰头土脸地去追王熙凤了。 “琮三哥做得当真大快人心!” 贾探春几女纷纷掀帘毡进来,各自面上都难掩兴奋。 “三妹妹、四妹妹……” 贾琮重新打过招呼,又朝贾迎春说道:“有些话二姐姐别生弟弟的气,姐姐也该是自省了,在府里软弱是没多大事,可以后呢?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条路,往后都有各自的人生,别看现在咱们兄弟姐妹齐聚一堂。 可即便再亲近的人也是浮萍,分分合合乃人事,到了那时候,谁又能顾得了谁?” 他苦口婆心的话语落下,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女不约而同地眼睛一亮,这贾琮,果真不似原来的贾琮了。 “姐姐不生气,姐姐应该谢你…….” 贾迎春停止啜泣,温柔地抚摸小弟的头发,唇角笑意不减。 我们是姐弟呐,小弟不仅会安慰我、还会给我出头了。 贾探春定定的看着他们,心底不觉间又浮现出酸楚之色。 环弟要是也能像琮三哥对二姐姐那样对我就好了。 他为什么就不是我弟弟呢? 我为何又不是生在太太肚子里,难道这就是命么? ....... 第十一章:频年不遇——依稀有个卿卿(2) 王嬷嬷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贾琮离开迎春房,回到了抱厦内自思。 说起来,自打在这个世界睁开第一眼开始,他的首要想法便是逃离贾府,不和他们扯上关系。 但这些日子的经历,让他逐渐明白很多事情,自己这个小庶子是没有选择权的。 他实际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府里府外没有任何人会(能)帮自己。 在这个封建时代,即使偷偷逃出去了,一没身份、二没户口、三没关系,生存都是个难事! 更别谈其他。 况且这种私自离开,在这个社会定义为“不孝”。 荣国府会不会行文顺天府抓他、他值不值得这样兴师动众,也姑且不提。 总之贾府庶子的烙印是暂时磨灭不掉的,那还不如利用好这个身份做事。 ......... 西府里的热闹事常有发生,或是丫鬟婆子争吵不休! 或是琏二奶奶今儿又处置了哪些人! 亦或是宝玉又吃了哪个丫头嘴上的胭脂? 当然,贾琮昨儿在迎春房,那番雷厉风行和手段。 也成了一众下人们私底下议论的话题,但也仅此而已。 话分两头。 且说王善保家的在查明真相后,邢夫人便果断把王嬷嬷撵出府去了。 连老太太也难得夸一次邢夫人做得好,公然坐庄开赌,容易生事,杀鸡儆猴。 好叫下人们也安分一点,柱儿媳妇气不过,她并不觉得自家婆婆过分。 “奶奶,我家汉子一直尽心尽职的给奶奶办事,从无差错。” 柱儿媳妇低声下气的说道,她在王熙凤面前不敢嚣张。 王熙凤没好气的说:“现在不就犯错了,你们难道不是一家?” 柱儿媳妇面露委屈,哑口无言。 王熙凤叹了口气,无奈道:“不是我说,你们这些下人刁钻。 也合该杀鸡给猴看,老太太发话了,你婆婆是进不来了。” 话音一顿。 王熙凤妙目翻转又轻笑道:“不过你们既在我手底下办事,自不能受无故的委屈…….琮哥儿不是想正经读书吗? 正好我去回老太太,让他搬出大老爷的东路院,挨着迎春她们来住。 届时他们的月例银子,不就我归管了,随便克扣一些下来还不容易?” “奶奶英明。”柱儿媳妇闻言大觉快意。 连连奉承琏二奶奶办事高明、有能力,王熙凤唇角挂笑,很是受用。 ......... 贾母院儿的一间上房内。 老太太闭着眼睛躺在榻上,“鸳鸯”蹲在身侧。 玉手握着一支美人拳,轻轻地锤打贾母的腿,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美人拳是一种伺候人的物件儿。 贾母被“鸳鸯”服侍得很是舒心,那么多丫头当中,只有“鸳鸯”最称她心意。 “鸳鸯……你说王嬷嬷一事,是琮哥儿闹起来的?”贾母随意问道。 鸳鸯笑着回道:“是,老太太,不过也是那王嬷嬷没规矩在先。” “我们这样的人家规矩最不能越,他们姐弟情深是好事,若是人人都能这样,家宅永宁了。” 贾母说着叹了气,眼神怔忡。 鸳鸯绽颜笑着没有接话,鹅蛋脸两边的小雀斑舒展开来。 心里在想:“老太太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 红楼众姑娘里,有两个鹅蛋脸,一个是鸳鸯。 一个是贾探春,“鹅蛋脸”亦是标准的美人脸型。 “琮哥儿变得上进了,这是好事/是福瑞,这孩子聪明的地方,就是没有相争之心。 那日元宵节也不趁机讨要物事........唉,老喽—老喽,是我老眼昏花喽!” 贾母喃喃低语:“只一件事,就是那《南柯梦》不吉利。 不及宝玉的祥瑞,且是奴婢生的,往日行事难免卑劣一些.......” 鸳鸯微笑着没说话。 一直到了晚间,王熙凤过来请安。 鸳鸯起身,把她肩上斗篷轻轻摘下,放置一边衣架子上。 王熙凤才行礼,贾母对她笑道:“凤丫头来了,鸳鸯快,快。 去把取骨牌出来咱们打,把她的梯己钱都给打光了。” 鸳鸯笑着去了,从抽屉里取出一副骨牌出来摆下,玩骨牌接龙。 这种玩法非常简单,不似麻将,基本看一遍就会。 骨牌也是贾府上下日常的娱乐活动之一。 “哎哟!老祖宗,这一回我定要赢一次,免得老祖宗那金闪闪的钱子晃得人眼花!” 王熙凤笑着打趣,实际却故意让贾母赢,哄她开心。 贾母喜开颜笑,鸳鸯跟着笑。 王熙凤妙目流转,看似随意的语气提道:“老祖宗,我看琮哥儿近来上进了,大太太不似林姑娘那样,还念过什么四书。 我看不如就像宝玉一般,让琮哥儿搬出东路院挨着几位妹妹,珠大嫂子也是有学墨的。 再加上兰哥儿那孩子,他年纪也不大,正好让他们一起琢磨,互相砥励,岂不是好?” 王熙凤谈笑着说完,贾母手上的一张骨牌忽然半空收住。 板起脸色:“搬出来可以,但只能上学后再搬,免得闲下来生事。 下午放学回来可修习诗书,白日里去上学,这样稳妥些。” “是,还是老祖宗疼孙子孙女,太太、老爷那儿,我自晚些时候去说。” 王熙凤笑吟吟地点头,烛光斜映,照在她粉光艳脂的脸蛋上,极是娇美非凡。 贾母看向鸳鸯,笑道:“还是凤丫头贤惠、会办事,考虑得周到。 叫你帮你婶子当家,最稳妥不过了,和东府那边的秦氏一个样,都是极好的。” 果然没过几天,府里上下的人都夸琏二奶奶考虑周到、善良、贤惠。 ……. 贾琮得知这事时,并没有什么反应,或者说懒得去想。 这个便宜嫂子又在打什么盘算,毕竟离私塾开学只剩几天了。 这两日他白天去宁国府的会芳园练箭,晚上回到抱厦后看《论语》和《孟子》。 生活习惯井然有序,每日请安的礼节也没落下,现在,他在帮青儿收拾包裹。 并不是担心青儿想两面讨好,玩双面间谍什么的。 这是他身边的丫头,自会尽力保护。 而是他那日逼问了青儿才得知家里老母亲患了重病,听口气怕是活不长了。 她母亲没有儿子只有她一个女儿,孤身在家无人照看,青儿自是不忍,有心出府。 在一定程度上,贾府对待下人是相对宽容的,列如宝玉身边的大丫鬟“袭人”母亲死时。 便准许了她回家安葬/办理后事,鸳鸯是因为父母远在金陵,不曾去得。 但青儿是普通的三等丫头,更何况是庶子贾琮的丫头,远不及袭人、鸳鸯这些超一等丫头。 因此拿这借口去回,上面肯定不会允许的。 所以贾琮才让她安静等了几天,等有时间再帮她想法子。 今儿他便找了个由头,直说“青儿笨手笨脚,做事也不尽心”。 邢夫人方才批准发还她的奴契,本来她还要趁此收上一笔银子的,但看在贾琮的面上还是作罢。 “青儿,放心去吧。” 贾琮吐出了几个字,小丫头照顾他还是很尽心的。 青儿闻言忧愁的小脸终于泛起几分喜色,琮三爷现在做事多过言表,还把剩余的梯己钱给了她。 她原本摇着头拒不接受,但见自家爷脸色沉了下来,才颇觉复杂地接过了。 青儿感动之余,跪下一拜:“爷,我会记着这份恩情的,请容许青儿拜上一拜。” 贾琮受着,没有拒绝她的跪拜,毕竟现代的某些观念在此不合时宜。 心里同时想道:“青儿这丫头也是性子软弱的,留在这种高门家宅未必合适。 此番去了外面,亦有我照看,应该会更自由些…….” 铁牛奉命抬行李,青儿家便在宁荣街东尽头右拐第三家门面,倒也不算太远。 铁牛问:“爷今儿个只能自己去东府了,小的送青儿姑娘回去后便来接三爷,还有来旺夫妇那边也有消息了。 分别是金喜财、高富全、田有福三家的印子钱,收的利银皆超过了官府规定……” “很好。” 贾琮随口应了声,看向青儿道:“我前日里写的那本《笑林广记》,晾干了没有?” 青儿大眼睛里泪光点点,手指在唇角一抿:“我特意拿碳炉烤干了,不过...... 墨汁还没散,连同那双鹿皮靴一起放在柜里的。” 贾琮点头笑了笑:“嗯,做得好,等你家里事了,我这本书卖的钱分你两成。” 青儿出去了也好,免得再受无故之灾。 邢夫人说过几日会重新给他安排一个丫头的。 念及此。 贾琮眉头忽挑,不知晴雯那丫头有没有被分到宝玉身边? 只是随后又失笑摇了摇头,罢了,那晴雯可是贾母特意留给宝玉的。 …… 处理完青儿的事后。 贾琮便一如以往,轻车熟路地去宁国府会芳园内练箭。 对于王熙凤的安排,他自然知晓这凤辣子没安好心,但他并不着急。 事情总需要一件一件地慢慢来,只要一切都在进行之中即可。 会芳园内的天香楼、逗蜂轩、登仙阁三处,风景最美。 再过几年等贾元春省亲时,东府的会芳园便会与西府东大院合并,然后就变成了赫赫有名的大观园。 天香楼前一片郁郁葱葱的桂花林子,是取自唐代诗人宋之问的“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遂命名“天香楼”。 楼下偏墙处一带空旷草场地上,贾琮左手持弓,右手搭箭随力而松。 手中的箭“嗖”的一声飘出大几丈外,一时箭势如锋。 可惜却是个银枪蜡头,箭杆如断线的风筝,还没碰到靶子,便半路落了下来。 “哈哈…….” 正在饮宴喝酒的贾珍、贾琏、贾蓉等人皆是笑出了声。 他们在场地上披毛毯、宰猪羊,累了就坐下喝酒、划拳,很会享受。 “身体确实弱了点,不过亦有所进步,十天前,连30磅的弓都拉不开。” 贾琮面无表情的回头,认真解释道。 贾琏笑着附和:“在理,琮弟确实大有长进了。” 他对这个弟弟原本就没有什么成见,但两人关系也一般,不好也不坏。 毕竟贾琏、贾宝玉是荣国府高层默认的大房、二房继承人。 贾琮虽有所转变,但也从未表露过争斗的心思,只是读自己的诗书。 二人之间没有利益纠纷,贾琏就更无心瞎想了。 贾珍一捋胡子:“琮哥儿,你也不能老是抱着四书五经读。 古圣贤亦有礼六艺,咱们功勋之家,真不该忘本。” 这话从贾珍嘴里说出来,贾琮直想发笑,却忍着没笑出来。 单从外表去看、言行举止,贾琏和贾珍、贾蓉等人哪里像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 一个个人模狗样,温文尔雅的样子。 但他却很清楚眼前这几人到底是个什么牛马骡子。 贾琏喜欢乱搞,脏的/臭的/破鞋都要,除了不搞良家女子外。 至于这贾蓉,不轨之心觊觎继母已久,还乱搞两个姨妈…… 至于贾蓉他爹“贾珍”,扒灰嘛……. 不过...... 有多少男人对贾赦、贾珍之流大放厥词,站在道德制高点痛批之时。 嘴上一边谩骂,心里却是在一边羡慕嫉妒恨的? 对此,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对于贾珍的话,贾琮不过一笑而过,并没有出口讽刺的打算。 他们终于也和自己无关,他目的很简单,只是来锻炼体魄的。 长期坚持下去,身体才会逐渐好起来,毕竟一个小小感冒,换在古代也会要命的。 随意和贾珍等人聊了一些没营养的话。 贾琮也顿感疲惫了,贾蓉见状很会来事道:“琮叔,不如先到上房歇会儿? 横竖离掌灯还为时过早,待会吃了饭回去也不迟。” 东路院到贾母院都要坐一小段时间轿子,而西府到东府的会芳园,就更远了。 况且此刻已是大汗淋漓,贾琮皱眉想了想,便道:“也好,就是麻烦你了。” “琮三叔客气,都是一家子人。” 贾蓉领他往南出了垂花门,刚走到门口。 就见到妻子“秦可卿”同丫头瑞珠捧了几件貂皮里子大氅,袅娜而来。 “你们怎么回来了?今儿天凉,我备了几套外罩送过去。” 贾蓉瞥了她一眼,平静回道:“琮叔有些乏累,我准备带他去客间歇息。” 秦可卿抱着手中衣物,闻言眸光一闪,随即刹那明了:“我晓得了,你自回去吧,我带叔叔过去。” “好。” 贾蓉从她手里接过大氅,面色无悲无喜:“母亲那里最近可有事?你的病可好些了?” 秦可卿没去看他,低眉说道:“都无事,我这不过是小疼小病的算得什么。 我让宝珠备了热水,回来记得洗,剩下的珍馐我自去处理,丢掉了不如分发给下人。” 贾蓉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 第十二章: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秦可卿轻咬着粉唇,俏立在垂花门前徘徊良久。 晚照穿透树梢斜射在艳容上,仿佛泛着淡淡的光泽。 恰如她那双婉转妩媚的剪水秋瞳,远山之眉似有几分抹不去的幽愁。 裹在石榴红裙里的身段更是熟魅妖娆,半晌才歉意道:“叔叔,这边请。” 心不在焉? 方才在贾蓉面前不似这般。 眼下为何又表现给自己看? 有意,还是无意? 贾琮眉头微皱,心里思索:“按照时间线来推断,贾珍逼迫儿媳妇秦可卿屈服,应该就在这两年内了。 虽不忍见美人香消玉殒,但他当下何尝不是泥菩萨过河,我是否应该插手?” ......... 宁国府和荣国府的占地、规模大差不差,二者皆是国公府。 贾琮沐浴完毕后,便被秦可卿引领至一间上房。 前脚入门,抬眼就见正对面的西墙上挂着一幅《燃藜图》。 两边对联临摹的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贾琮见此微微一怔,不禁心泛低估:这剧本有点熟悉啊! 这不正是原著中秦可卿带贾宝玉歇息,先去的第一间上房吗? 记得大脸宝还很挑剔,不在这里睡,后又去了秦可卿闺房……..” 贾琮撇撇嘴,难道我拿错剧本了? 秦可卿拿起一只金钗插在云鬓上,回头见他驻足在打量:“琮叔也识得此图?” “嗯,曾在一本杂书上看到过。” 贾琮随口应付了句,又见她星眸里带有追问之意。 便解释道:“书上说,汉成帝时,有一老人拄藜杖来见刘向。 传授五行洪文,再配上这副对联,应当是劝人勤学上进之意。” 谜一样的秦可卿后世争论不休,贾琮对她的关注一点不比宝黛少。 听着他侃侃而谈之言。 秦可卿有些意外,没再赘言,端庄优雅地朝他福了一礼。 裙裾间的石榴花印子随着她微微曲膝折成一绺绺柔软叠迹。 臀后恰到好处的隆起一团诱人满月,衬托的那纤腰盈盈可握。 女人鬓已梳,眉已描,观她年龄不满二十,却浑身散漫着一股年轻贵妇的轻熟韵味。 贾琮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秦可卿眉眼低垂,脸颊浮上一抹淡淡的胭脂。 故作不觉的笑道:“看来琮叔极是喜欢这里了。 还请叔叔小憩片刻,秦氏先去准备饭食。” 说罢也不等贾琮反应,一阵香风袭过,秦可卿脚步微促的放下帘子出去了。 冷风轻柔的击打在稍稍发烫的脸蛋上,秦可卿独坐在美人靠上出神。 “琮三叔果真是有学识的,元宵节对答、计撵王嬷嬷,这些都毫不逊色宝二叔...... 小蓉大爷若也肯上进就好了,公公给他买了个监生身份,却也不去国子监就读。 虽说府上富贵往昔,但弊症不断,老少爷们只顾一味玩乐,我也是有心无力。” 念及此 秦可卿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在廊下逗弄一会小鸟儿,更觉无趣。 心中愁绪无人能解,好似两座发涨得食堂,无人消遣一般难受的紧。 ........ 青纱幔帐,蚕丝软被,整洁清香。 贾琮闭目躺在床上,脑海却在回想秦可卿。 如此多娇美人,当真要放着给那贾珍糟蹋么? 原著中秦可卿银丧天香楼,后世众红学子骂她是个罔顾人伦,不知检点的银妇。 贾琮对于秦可卿的看法却不然,自有一番见解。 在这样的封建时代,女人的地位不比社畜好过多少。 何况秦可卿一介弱女子,在面对禽兽公公贾珍,软硬兼施的逼迫下。 再加上一个懦弱无能的废物丈夫贾蓉,她要么自尽示清白,要么忍辱负重的活着。 一个“死”字儿倒说得简单,可又有多少人能真的去做? 是以,贾琮对此并无过多纠结,救肯定是要救的。 只不过时机还不够成熟,亦不是目前的当务之急。 眼下最重要的是通过科举进入大楚朝廷的师生关系网,否则他无权无势什么都做不了。 况且这个时代的师生关系,有时候比父子还亲、更有用。 现下在西府也没有话语权,更遑论影响有爵位的贾珍了。 钱到公事办,火到猪头烂,没银子是办不成事的,身上银子也不多了。 而且还有便宜嫂子“王熙凤”这个定时炸弹。 贾琮想了想准备把最近写得《笑林广纪》给卖掉。 他之前特意去书铺问过掌柜,得知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笑话类书籍。 这种古代的笑话书籍应该受众更广,再者士大夫阶层也需要消遣,但是古代没有版权一说....... ......... 北方的春季比不得南省气候温热。 早入二月,朔方大部分地区却还下着鹅毛大雪。 贾琮园子里最早绽放的是几株白玉兰,淡雅清新。 主仆二人出府走到东胡同的一家书铺。 一回生,二回熟。 贾琮算是老顾客了,上次买书便是在这里。 书铺的掌柜是江南人,在南边递铺行、书社皆有些关系。 众所周知,朝士半江西,翰林多吉水。 南直隶的读书人一直比北方兴盛,他们的时文自然也都畅销南北。 这掌柜姓黄名俊郎,贾琮说明来意后,将他迎至里间相候,却不上茶。 黄俊郎大致翻看了几篇《笑林广纪》内容。 立刻便嗅到了商机,这本笑话集肯定能畅销。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故作平淡:“小哥,你这本笑林广记,确实不错,但...... 还是比不上时文能热卖啊,纯粹是当笑话看,十两银子我能收。” “呵。” 贾琮冷笑一声,接着离坐起身:“铁牛,咱们走吧。” 昂首挺胸,头也不回地径直步出大门。 一点想要商量的机会也不给他,与奸商谈生意就得这样。 他狠? 那你就得比他更狠! 何况京城的大书铺不止他这一家。 贾琮抄写的这本笑林广纪是清朝一批文人编写的,大楚没有,前朝更没有。 虽然是一本笑话集书,内容却丰富多彩。 有搞颜色的笑话,有讥讽社会的,文字短小精悍,每每能博人一笑,令人回味。 先不说银子多少,贾琮自觉单是他绞尽脑汁,根据记忆片段编写、整合。 辛苦费,手工费,就不只是十两银子的廉价。 “唉唉,小哥先等等,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咱们可以慢慢聊,小四儿,上茶。” 黄俊郎笑得像个弥勒佛一般:“那个......这本书不可能是小哥一人编写的吧?我看写出此书之人,定是阅历非凡。” “何必多此纠结,你做生意还是查户口?” 贾琮品一口热茶,不紧不慢道:“黄掌柜,我这笑林广纪不过是第一部而已........” 言下之意只要第一部卖得好,以后几部都可继续谈。 “咦?还有后续?” 黄俊郎眼前一亮,思忖再三:“小哥,一口价四十两,这是最高了。 买卖不成仁义在,还望小哥以后能在光顾本店。” “好,成交。”贾琮微笑点头。 黄俊郎当场付清四十两银子。 贾琮并未去点,带着铁牛走出了店铺,回头问:“那三个掌柜都请到了吗?” “都请到了,前儿就定了日子,今儿到鸳鸯楼。” 铁牛顿了顿继续说:“那金喜财是做递铺行的,高富全是做米行的,田有福是收地租的........ 他们都被琏二奶奶利滚利的印子钱坑得倾家荡产,他们听了爷的身份知道不是平头百姓。” 贾琮点头道:“走,咱们去一趟鸳鸯楼,好好谈谈。” 他准备裁撤王熙凤在荣国府的大管家权力,这样就不能对他使绊子了。 未几,京城又飘起了柳絮般的小雪。 …… 黄俊郎的黄记书行,不是现代那种书馆。 而是集编辑、印刷、作坊店铺、快递于一体。 活字印刷早就已经出来了,但其成本较高。 所以大楚朝的私人书行,基本都是使用雕版印刷,虽然效率不高,可成本低。 笑林广纪的原作者笔名是“游戏主人”,一群清代的文人所著。 贾琮夹带了点私货,将笔名改成了“兰陵笑笑生”。 这本笑话集自然也沾了些颜色,但是乐而不银,就像《诗经》里的思无邪。 黄俊郎倒不担心被查封,根据他的经验,首发卖半个月至少能赚上百两。 这个时代还没有版权概念,同行见利加以印刷,官府都不会管...... 翻看半天,黄俊郎都不时捧腹大笑。 这本书写得真不错,不仅幽默有趣,讽刺世人是真狠哪! “巡城陈老爷来了!” 外面的伙计突然一声大叫,吼得黄俊郎顿时一个激灵。 他连忙起身跑了出去,磕头行礼,笑哈哈道:“哎哟,陈老爷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快请!” 西城巡城御史陈东生带了几个五城兵马司的衙役。 闻言,眼皮子淡淡一瞥,没有说话,径直走进黄记书行抽查一番。 看见茶案上放着一本笑林广纪的书,素爱藏书的他来了兴趣,便随手翻看几页。 谁想,刚看了一页就笑了,第一页的故事是讽刺某些县令的昏庸无能。 陈东生差点笑出声来,发现黄俊郎在侧,又赶忙清咳一声,手不释卷。 黄俊郎本就是商人,察言观色自是在行。 正暗喜既能得陈御史青睐,往后不就多了个宣传。 黄俊郎二话不说便要送他,陈御史却坚持付了钱。 同时警告他不能乱卖不法书籍,黄俊郎连连点头称是。 都察院是三司法之一,五城都察院下辖五城兵马司。 大楚朝京师东/西/南/北/中,每城都有一个巡城御史,为正七品。 专管御下诉讼案件、缉捕盗贼、查封等事,天子脚下,更为严厉。 陈东生是三甲同进士出身,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西城路人皆知。 陈东生为了政绩,时不时便亲自带人来查一些不法事件。 有不少围观民众远远议论着,只见陈东生上了鸳鸯楼。 众人不觉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很清楚这鸳鸯楼平日里都是些什么人光顾。 有顺天府的诸生、国子监的监生、秀才举人等。 凡是在京的小官员、士子都有几个常来酒楼召妓。 败坏士风、城文风貌,人们知道,如果被这位陈判官逮到。 那么,明日陈御史喷你的奏折就会递到皇帝陛下的御案前。 御史——官小权大,六部尚书都敢喷,还有什么不敢的? 陈东生一脸铁面无私的上了鸳鸯酒楼,便饶有兴趣的继续品茶读起笑林广纪。 旁边桌的几个便服公子哥见到他,立刻吓得坐卧不安,同时各自眼神中又带着怨恨。 这几人便是提督公子、薛蟠(宝钗哥哥)、冯紫英,皆是功勋后代。 贾琮正好也在此楼与三位掌柜聊风土人情,不惜重金请了美酒佳肴。 高富全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没想到贾公子小小年纪,却这般世故老道,不来递铺行做生意可惜了。 只是小老儿也赔本了,悔恨当初心急之下去借了那来旺的印子钱,八分利银呐,咱们十几个兄弟都跑了。” 田有福更不必说,在京郊买了一块地、雇佣佃户。 结果,单是因为王熙凤的印子钱,便赔得倾家荡产。 他只顾胡吃海喝,虽不说话,但一来二去,他们与贾琮也都算熟了。 贾琮静默倾听,别人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也礼貌性地看向对方。 酒菜一律让别人先行,虽是初次见面,可三人不约而同的都对他颇有好感。 看着高富全手里的旱烟。 贾琮亦有些恍然,想到前世吐烟圈的场景道:“三位慢用,在下就先告辞。” 贾琮下楼时,眼光忽瞥见挨着楼梯口的那一桌。 那位陈御史看的书很眼熟啊,好像是我的笑林广纪? 贾琮扫视一圈才发现陈东生一来,楼上的人都走光大半了,酒楼掌柜也很无奈。 出了鸳鸯楼。 铁牛问他去哪,贾琮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才到午时。 “你再带我去逛逛城郊,回来时顺便看看青儿,明儿一上学搬出了院子,就没有悠闲日子过了。” 第十三章:四书已通,八股已掌(1) 鸳鸯楼的三人吃完。 金喜财皱眉道:“那贾小公子平白无故来结识我们,定有目的。” “先看看再说,毕竟放印子钱的就是他们府里的人,说不定.......” 高富全将烟袋在桌沿上敲打,倒出一些墨色烟灰。 忽然,楼梯口旁边一桌传来几声大笑。 犹如来自地狱的桀桀鬼笑,田有福惶恐:“陈御史笑了,咱们快走。” 先前还人满为患的酒楼,如今只剩下陈东生一个客人。 他却旁若无人一般,笑赞道:“讽刺世人入木三分,此书作者真乃大才哪!” 话分两头 且说巡城御史陈东生当差完,便径直去了工部找营缮郎秦业。 秦业是“秦可卿”的养父,和陈东生是同年进士。 同年→同师→同乡,朝廷的关系网大多也由此而来。 不出意外,陈东生给秦业推荐了笑林广记。 秦业看过倒是笑了,却也说作者太不厚道,只知一味讽刺。 ......... 碧纱橱在贾母房屋北边的暗室内,中间相隔开了客厅。 黛玉进京后便居住在此,贾宝玉搬到了碧纱橱外边的明室里。 两者亦不过一墙之隔,出门即可见面。 贾宝玉近日在一场勋贵公子的宴会上忽闻笑林广纪这本奇书。 便托小厮“茗烟”偷偷去买,茗烟买来书提前看过,发现这书有点不正经。 万一日后被老爷、太太发现,他定是要遭罪的。 索性回见了宝玉便推脱说卖完了,贾宝玉自然不信,一番撒泼耍赖、威逼利诱。 茗烟无法,只得偷偷摸摸带来,以银钱骗过门房盘查。 贾宝玉这才亏得一见笑林广纪的庐山真面目。 迫不及待的翻到一页,那故事如下↓ 话说有一新妇初夜,新郎不甚在行,将小将军放进而不动。 新娘呻吟曰:“哎哟,不好,胀痛!” 新郎曰:“拿出罢?” 新娘又呻吟曰:“哎哟,不好,空痛!” 新郎无奈曰:“进又胀痛,出又空痛,汝欲怎么?” 新娘曰:“你且拿进拿出间看。” “哈哈.......” 贾宝玉看完咧嘴大笑,手舞足蹈,不停拍打坐垫。 他早通了男女之事,去年就已和袭人姐姐共赴云雨……. 这些荤段子自然一眼便懂,十一岁的老司机,未免让人艳羡。 林黛玉见状,过来欲要抢看,贾宝玉嫌书不正经,不给! 黛玉小嘴一嘟,耍起了那傲娇的小脾气。 贾宝玉立刻慌了索性妥协,林黛玉唇角扬了扬,往绣墩坐下随手翻得一页是: 一日,偷儿入贫家,遍摸无一物,乃唾地开门而去。 贫者床上见之,唤曰:“贼,有慢(怠慢)了,可为我关好了门去。” 偷儿不忿曰:“你这样人家,亏你还叫我贼。 我且仔细问你,你的门还关他做甚?” 林黛玉掩唇轻笑却没出声,只拿帕子抿在嘴边,笑亦不露齿。 接着又翻看了几页。 黛玉笑意忽凝,而后红晕爬上了耳根,啐道:“呸!什么污言秽语的烂书!你且仔细舅舅拿你的不是。” 贾宝玉傻呵呵笑着,上前不动声色的拿回书。 黛玉白了他一眼又道:“明儿你去不去学里?对了....... 那位琮三哥应该搬出来了,他定是要去的。” 贾宝玉听了她的话,眉间升起几分无趣:“横竖是去混几日就回来,什么八股文章,我又不稀罕。 琮弟如今那副德行,不过是个沽名钓誉——贪慕荣华的禄蠹。” 贾宝玉开始长篇大论地愤世嫉俗。 林黛玉笑了笑并不在意,将目光移向他手里的那本笑林广纪。 心里想是自己抢看在先,倒也怪不得宝玉:“虽然这书多含污浊不堪之处,但那些世态人情,却是我从未见过的。 想必撰写此书之人,要么是自个儿龌龊,要么是看透尘世。” ......... 冷风继续吹,酒幡继续荡。 主仆二人出了西便门,出门不远就见有个佛寺,叫牟尼院。 此地的景象荒草萋萋,空空荡荡,牟尼院归礼部僧录司管辖,放眼望去香客一个也无。 入目所见,皆老柳残败,护城河水泊泊流过,难民三五成群地匍匐。 有些人想要偷偷混进城,却没有身份凭证为由。 都被步兵统领衙门、顺天府衙门、五城兵马司的衙役拦住。 难民太多,此番出动的部门也多。 贾琮沉默不言,待铁牛买完果点回来,问他话。 铁牛笑道:“刚才听酒铺子里的人交谈,说是永定河发了桃花汛,浪涛滚滚,固安、永清、良乡。 三个县的数千众难民都跑京城来了,指望大户人家能发善心收为奴才,可这么多人,肯定不能放进城的。” 贾琮皱眉道:“难道顺天府就不管管?他可是三品掌印官。” “嘿嘿,这都是官家的事,小的可就不明白了。” 铁牛三缄其口,见自家爷犹豫不决的脸色,遂揣测道:“爷是准备散财消灾么?” 贾琮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算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他心下暗叹,自己前世也是普通的农民家庭。 从六七岁就开始拿镰刀割草喂猪,上山放牛,还不时拿锄头下田地。 深知农民的辛苦艰难,如果他当下身负官位、朝中有关系,未尝不能出一臂之力。 列如建立义仓、考察永定河,救救这些受苦受难的老百姓。 可即便如此,想要指望朝廷拨款,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 “城内的富人们整日醉生梦死,大鱼大肉,城外的难民们匍匐于野。 一日一餐都难得可贵,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亦莫过于此。” 贾琮忽地咳嗽了几声,只觉那春风倍觉寒冷。 他方才看到了一位冻死的妇人和孩子,被衙役拖向化人场。 在这一刻。 贾琮不得不信天命,其实大部分人的命,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吃不饱饭的和尚“朱元璋”只有一个! 被解雇的驿卒“李自成”只有一个! 包括那不知妻美“刘强东”也只有一个! 在这封建时代,底层人的命卑微如蝼蚁。 那么运?或许可以改变。 毕竟某东子不就是如此么? 可即便是放在后世的盛景下。 这样的人又有几个呢? “今年好像是壬申年对吗?明年癸酉。 子—午—卯—酉乡试,那我今年就去参加宛平县试。” 贾琮仰望着云卷云舒的蓝空,半响——自言自语道。 这话像是对仆人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铁牛欲言又止,县试哪有那么好考啊! 当年东府的贾敬老爷、西府贾珠大爷都考了好几回。 不过如今的琮三爷脑袋灵光了,若是能十一岁中个秀才,那就神了。 ........... 上学的前一日,贾琮顺理成章的搬出了东路院。 住在三春倒坐抱厦的斜对面的小院子里。 院子虽小五脏俱全,厢房、书房、正堂齐备。 当下和贾赦的关系有所缓和,贾琮亦可不必搬出东路院来,那样王熙凤就管不着他了。 但是,现在的他根本斗不过这个大权在握的便宜嫂子。 人家有老太太宠着呢,那倒不如将计就计,趁此一劳永逸,以绝后患。 书房没有挂匾,需要取个名字。 贾政的书房叫做“梦坡斋”,贾宝玉书房叫“绮霰斋”。 贾琮沉思了片刻,决定给自己书房取名“匪鉴阁”。 灵感来源于诗经:“我心匪鉴,不可茹焉”之意。 今日之夜寒月羞藏于银河,只余漫天星光点点。 贾琮将孟子看完后,颇有些心得,再又临摹一会颜体,便提笔开始写笑林广纪第二部。 然后门外响起了一阵银铃笑声,兄弟姐妹们笑吟吟地掀帘子进来了。 “恭喜琮弟,姐姐恭贺小弟乔迁之喜。” 贾迎春眉眼带笑,送来一些纸砚笔墨。 一副象棋,一副围棋并棋盘和几张棋谱。 “要燎锅底么?”贾琮放下小豪,看向众女打趣道。 贾家虽然根儿在江南(金陵),但却也融合了北方人的习俗。 一句话便逗得众人一笑,连平日里冷言少语的贾惜春都说更热闹了。 贾探春的目光四下乱瞟,忽然眼睛一亮,在柜台上拿下一本时文精选,宝钗也跟着来翻看。 薛宝钗从小就请了先生教导诗书礼仪,为了往后预备选秀。 薛家此番进京一方面是为了到户部领取皇商内帑。 一方面就是到礼部登名造册,给宝钗选秀。 她是红楼众女子中最为博学多才的,无出其右。 她的穿着也素来简约,头上挽着黑漆油光髻,不点珠钗。 上搭一件蜜合色的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线的坎肩。 齐腰葱黄色的绫子棉裙,半新不旧的,看上去不觉奢华,惟觉雅淡。 薛宝钗杏眼如波,连续翻看几页,抬头笑问:“琮兄弟就开始看八股文了?会破题吗? 我且出一题你试试:大学之道,学而时习之,天命之谓性,孟子见梁惠王。” “哎呀!” 贾琮还未出声,旁边的林黛玉小手一拍:“宝尽是姐姐刁难人。 这四句话都分别出自四书,哪有这么刁钻的题目!” 贾探春叹道:“确实难,宝姐姐才口一开果真不凡。” 贾宝玉最痛恨科举仕途方面的东西,什么四书五经更是不屑。 如今看见宝姐姐开口就谈八股文,心下着实不痛快。 但这个题目,自负天资聪颖的他也自认破不出来,料想贾琮也破不了。 “嗯,确实有点难。” 贾琮沉思着点点头,道:“但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肯努力上进,就没有破不了的题。 宝姐姐且听,‘道本乎天,家修而庭默也’这一句可行否?” 薛宝钗闻言杏眼微睁,半是惊喜,半是惊叹:“道本乎天——切中前二句。 家修而庭默也——切中后二句,琮兄弟善也。” 八股文的破题讲究透彻、一针见血,读题答目。 类似于现代的议论文,破题是对题目的阐释。 但八股文更加固化禁锢,代圣贤立言。 用圣贤的语气来说,就是不能有自己的思想。 而贾琮的破题,已经把宝钗出的题目解释得淋漓尽致了。 “八股文皆是一堆无用的条条框框,要有字数限制,又要讲究考据,还要讲平仄........ 琮弟既有这搬智才,合该多学一学庄子风韵,名家文章,否则岂不沦为浊臭?” 贾宝玉大摇其头,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稍许妒忌。 他自傲若也用功,八股文不过浮云一桩,小菜一碟。 贾琮没有多言,毕竟理念不合,多说无益。 他做事情向来以求务实,既打定主意要离开家门,跻身官场做出一番事业。 八股文的种种弊端,他这个后世高材生亦比贾宝玉更清楚,但是说出来也无济于事。 他可没心思跟一个整日混迹于烟花丛中不务正业,嘴上却时刻在空谈谬论的瘪三费口舌。 贾迎春见状失笑,走近前在他耳边低声道:“宝兄弟虽性子古怪,但他也不会使坏的,莫生气。” 贾琮淡淡一笑,摇头表示无妨。 薛宝钗将手中的团扇轻掩在胸襟前,眨了眨杏眸,睇视着宝兄弟,不由摇头轻叹。 后又瞥向贾琮,见他古井无波,正襟危坐。 竟是如此冷静! 宝钗眸子微动,暗暗赞叹:“气度不错,无故加之而不怒,这才是懂得上进之人。” .......分割线....... 贾府私塾开学了。 贾琮、贾环、贾兰、贾蔷、贾菌等人。 各自打点好笔墨纸砚、炉炭,开学第一天。 贾宝玉打算先去混几日,再告病回来。 行出了小院,铁牛背着一应物品,愤愤不平:“爷,琏二奶奶太过分了。 克扣了奴才的银子便罢,连爷的那份费用也没了。” 贾琮、贾环、贾兰等人,每年上学都有六两银子的费用。 是用作买笔墨纸砚的钱,红楼原著里,这项费用是在贾探春当家时蠲免的。 而当下,王熙凤则是把贾琮的所有费用都私自截留,拿去放高利贷了。 “不是还有卖书所获的银子吗?” 贾琮依靠自己,暂时不必为缺钱的烦恼而担忧,待笑林广记后续印刷本卖出来。 还有好几笔银钱进项呢,不过这笔冤枉帐总是要清算的。 王熙凤心高气傲、泼辣狠毒的脾气。 一半环境造就,一般出自贾琏的软弱。 说到底不过一介妇人,还真想骑在男人身上逞威? 贾琮收回胡思紧了紧衣衫,站在族学的大门前,仿佛忽然回到了前世少年时的读书时光。 ........ 第十四章:贾代儒的考校 贾府的私塾位于荣国府西侧,也就是是宁荣街的西边。 前后来回不远,不过二里之地,由贾氏宗族的承爵人出资扶持。 西府袭爵人是一等将军贾赦,东府袭爵人是三品威烈将军贾珍,此外他还是族长。 贾珍之父贾敬是乙卯科进士出身,却早早脱离官场,沉浸在都外玄真观炼丹当道士。 虽是进士出身,然无意为官,究竟是躲避是非还是看破红尘,由未可知。 春日清晨,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寒意,街道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花。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晨曦透过薄雾照进学堂窗口,学子们正朗朗上口的晨读启蒙。 贾代儒照常讲了几段《诗经》的内容。 午时休息。 贾琮听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陌生的面孔。 来私塾读书的人很多,贾宝玉、贾环、贾兰、贾蔷、贾菌。 还有薛蟠、贾瑞、金荣、香怜、玉爱........ 贾琮略微恍然,根据种种迹象、大致能推测出原著的时间进程了。 秦可卿的弟弟“秦钟”没来学堂,但此时的宝玉已和秦钟相识。 不出意外,他们明年就会开始发展基情....... 按照周汝昌先生的解读,今年应是红楼第九年。 通行本中,明年秦可卿染病,后年“死封龙禁尉”。 不过,按更古老的初本石头记,应该是“银丧天香楼”........ 一个是病死,一个是自尽。 红楼本就是一场悲剧,会因为他的出现而改变轨迹吗? 蒙学他早已倒背如流,五经在大楚朝乡试——会试——殿试选一经即可。 四书必读之外,贾琮专攻(诗经)。 他拥有前世的学习方法和理解,加之国学底子,索性并不是十分吃力。 贾代儒年过花甲与贾母同辈,是贾氏旁支庶出的长者。 同是代字辈仅存的几人之一,终其半生未能考上秀才,是个老童生。 但人家也是正经通过了县试、府试了的,院试屡试不中。 在古代花甲之年的老童生并不稀奇,科举之道举步维艰,远胜于后世的高考。 贾琮全程正襟危坐,在课堂上认真听取贾代儒讲解的《诗经》。 不像其他顽童一般敷衍了事混子日,遂颇有心得。 一直到申时末。 整个学堂闹哄哄的,私塾下学了。 廊道上人潮涌动,一时间犹如出笼之鸟。 铁牛提着包裹跟在身后,主仆二人行出门外。 贾琮叫他准备五两银子,并说道:“我们暂不回府里,先去太爷门下拜见。” ........... 三面围墙,从私塾出来正对宁荣街的里巷北方。 东面鳞次栉比,呈一律青瓦小屋。 其中一间二进院落,有东西两间厢房,南为阴,北为阳。 正房用作客厅,丫头只有一个,这正是贾代儒的家。 “琮儿何必如此破费?” 贾代儒放下书经,将这个贾氏族孙迎进客厅。 命丫头上茶来,嘴上应承着,银子推辞两遍却默然收下了。 “太爷身为孙辈的授业恩师,收些贽见礼,理所应当。” 贾琮在下首落座,继续说:“何况太爷又是族亲长辈,晚辈孝敬——理所当然!” 贾代儒一家的生活水平虽比大多数平民优越。 但要与宁、荣二府相比,简直是凤凰和丑小鸭。 原著里贾代儒的孙子“贾瑞”胆大包天,觊觎堂嫂王熙凤的美色。 后被王熙凤设下的“相思计”害得落病而亡。 期间贾代儒连给孙子买人参的钱也出不起,最后还是去了西府求助.......这些信息。 贾琮自是了若指掌,心知贾代儒定不会拒礼的,他这么做自然是存有针对性和目的性。 “听闻这贾琮近来转了性子,果真不假。” 贾代儒轻捋胡子,遂主动问道:“你可有事相求?” “望太爷明鉴,族孙今日前来确有冒昧,不过......” 贾琮起身作揖道:“此番登门是想请太爷代为转告家严,族孙想要参加壬申年的县试。” “下场今年宛平科考?” 贾代儒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又皱起眉:“科举之道非儿戏,四书五经可都读通了?” “读通了。”贾琮不做犹豫答道。 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他知道贾代儒接下来肯定会出题考校。 见他面露认真,语出自信,不似作假! 贾代儒方才正色起来:“既然如此,我就来考考你。” “请太爷出题!” 贾代儒沉吟片刻,问道:“君子素其位而行,不外乎其外——后面是什么?” 贾琮稍作思索,答道:“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 上不怨天,下不尤人...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晧,反求诸身。” 贾代儒又问:“出自何处?” “中庸!” 贾代儒点点头又选了一个更难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诗》云:行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后面是什么?” 贾琮侃侃道:“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 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 “可以了!” 贾代儒摆了摆手,看着眼前与往日里判若两人的少年,面色有些诧异又有些复杂。 一把老骨头活了大半辈子,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否则当真不敢置信。 莫非.......那南柯梦真有这般奇效? 贾代儒忽然想起家中那个不成器的孙儿,随即又摇头叹了口气。 “太爷,那族孙预备今年下场县试?” 听到贾琮发问。 贾代儒回过神来,语重心长道:“琮哥儿,你可知科举之道除开四书五经,其中最注重八股.......” “太爷,我已经会了!” “什么?”贾代儒怔了怔,随后不可思议的看向他。 贾琮从容不迫道:“族孙是说,八股文已得其三昩,还请太爷出题,临场作出一篇时文。 若是不能入目,族孙聆听教诲,再多加学习就是。” ...... 第十五章:有志者,事竟成 “你当真能写八股?” 贾代儒这下彻底震惊了,目光炯炯地打量这个面相俊郎的族孙。 见他双目有神,言辞恳切。 哪是亲孙贾瑞能比,虽然难以置信。 但因有送礼在先之故,再加之事已至此。 贾代儒沉思了一会,便道:“那好,你且听清题目‘狗吠’。 开始破题吧,若是破得不好,就不必再作了。” 狗吠,(出自《孟子》“鸡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是孟见齐宣王时说的话。) 这就是读通四书的必要性了,如果四书不读得滚瓜烂熟。 怎么写? 怎么破? 贾代儒吩咐小丫头捧来笔墨纸砚。 贾琮这一月以来没日没夜的苦读四书五经。 加之前世丰厚的底子,基本快到达融会贯通的境界了。 对于贾代儒出的题目岂能不熟? 贾琮思忖了片刻,用颜体挥毫,破题道:“物又有以类应者,可以观齐俗矣。” 孟子当时是对齐宣王说齐国的风俗,贾琮开篇即笼罩全题,磅礴大气! “善!” 贾代儒眉头一挑拍案叫绝,心中质疑又降了几分。 可见贾琮是学过时文的,并非虚言。 就不知是何人教他,难道也是自学的成才? 贾琮全神贯注,继续落笔:“(承题)——夫狗,亦民间之常畜也...... 若曰,辩物者,所以观国俗......(起讲)——起但征之鸡鸣已哉。” 承题、起讲都还中规中矩。 接着进入正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在平仄、对仗上几乎无可挑剔。 前后差不多花了近半个时辰,才完整写完一篇八股文。 贾代儒仔细审阅,作为老童生又讲学多年的他。 也被眼前这篇近乎完美的八股文所震撼。 贾代儒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贾琮,十一岁便能写出一篇合格的八股文,当真难得可贵,不可思议。 半响。 贾代儒叹了口气,勉励道:“你今日种种都令我刮目相看,此篇制艺,亦会传交给令尊。 如今看来你四书已成,那便不宜在族学荒废,应当另寻良师教导。” 贾代儒说完又从书架上找来一本《字眼便用》和一本《八股蒙学》。 并告诫道:“你虽是我贾氏孙辈,但也是我门下学生,于情于理我都自当出力,你平时多加揣摩学习,戒骄戒躁。 如若今年宛平县试赶不上也不打紧,可待明年癸酉。 三道童子试同年考,然再下乡试,也未尝不可,总之勿要太过急进。” “是,族孙谨记太爷告诫。”贾琮躬身行礼,收好两本书转身离去。 那篇狗吠没有带走,毕竟还需要贾代儒拿去给贾赦看。 他既是老师又是贾赦、贾政的族叔,由贾代儒出面,更为顺利/妥当。 ......... 酉时三刻,主仆二人回到后宅小院。 贾琮惯例做了一套健身操,打了会太极。 五十个标准俯卧撑——跑步,先锻炼了半个时辰,再回屋焚香、沐浴。 最后又在匪鉴阁书房品读《八股蒙学》和《字眼便用》。 虽然搬出了东路院,但目前为止,真正被贾琮视为亲人的只有贾迎春一个。 这种贵族豪门的大家庭,所谓的亲情本就淡薄如水。 夫人小姐/兄弟姐妹之间,虚与委蛇、虚情假意的并不少。 大家更多的是被这份无法逾越的礼法、规矩、礼教的枷锁束缚着。 贾探春看不起老娘/弟弟贾环,王夫人把赵姨娘视为眼中钉。 便宜嫂子王熙凤心高气傲从未把自己当成过贾家媳妇,看不起任何人。 贾宝玉自然不屑于与他为伍,林黛玉在男性中只和宝玉亲密。 至于薛宝钗? 人家目的是奔着进京选秀来的,还未必看得上他。 原著里宝钗也是选秀失败,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贾宝玉。 此时的宝钗,虽表面和颜悦色,可在内心是非常高傲的。 贾环、贾兰倒是能和他说上几句话,不过贾琮更喜欢贾兰一些。 贾琮轻轻摇头,收回胡思乱想。 他当下算是明白贾代儒为什么会给他《字眼便用》。 这是八股文的名词代换,比如孔夫子要称“至贤”。 皇家庙号、姓名绝不能犯,还得避讳当今皇上的一些字。 “由此来看,太爷当真用心了。”贾琮不免对贾代儒升起几分好感。 第二日清晨,小雪依旧。 贾赦昨晚御女无数,雄风大振,幸得药物控制,否则身体疲惫不堪。 院子耳房内。 邢夫人端坐一旁,提议道:“老爷,自青儿出府。 琮哥儿身边伺候的丫头尚未安排,老爷看.......” 贾赦眼皮子打架,有些困倦道:“这有何难,你直接从我的丫头之中拨一个出去,不就妥了?” 身边没个丫头伺候肯定是不行的,大家公子没有丫头,怎么像话。 而且肥水不流外人田,皆被他里里外外检查过,模样身段自是不差。 邢夫人眼珠子打转,道:“妾身的意思,不如就去向老太太讨一个来,老爷瞧着如何?” “嗯?” 贾赦闻言看向邢夫人,微微皱起眉头,稍一作想,便清楚她的心思了。 宝玉房中的袭人、晴雯都是顶好的丫头,皆是老太太赏赐的。 这其中蕴含的道理,自然不单是要一个丫头那么简单。 贾赦心照不宣,嘴上还是没好气道:“尚且要看琮哥儿在族学里的学业进展如何。 若成不了气候,你难道好意思开口要? 届时反倒惹得老太太数落,岂不躁得慌?” 自从贾琮展现出他的悟性、天赋,贾赦和邢夫人自然是十分支持的态度。 但根本上,还是要看贾琮能走到哪一步....... 恰在此时,丫头秋桐来回禀说学里太爷来了。 贾代儒亲自登门! 是好事还是坏事? 贾赦与邢夫人疑惑的对视一眼。 贾代儒亲自登门来见贾赦,直接开门见山。 说贾琮蒙学和四书都已熟通,进展快过族学的所有人。 不宜在族学过多浪费光阴,应该尽快请一位时文名家授教。 并把贾琮写得那篇八股文拿出来,一字一句解读给贾赦听。 贾赦听完,原本呵欠连天的困倦瞬间消散,打起十分精神来。 ........ 第十六章:俏晴雯(1) 他虽文不成武不就,完全听不懂八股文其中的玄妙。 但却知晓这个族叔长辈为人还算刚正,不至于会哄骗于他。 贾赦佯装能听懂的样子听完后,亲自将贾代儒送至门前。 然后转身便与邢夫人聊了几句,贾赦想了想决定等放衙后去找弟弟贾政商议一番。 贾代儒的话几乎十有八九,为何还要去找贾政? 因为贾政是在朝官员,从五品工部员外郎。 平日里虽养了一帮清客相公在府上作画闲谈。 但不代表他没有人际关系的往来,贾政自是有结识的名士、进士...... 反观他贾赦肚无点墨/无实无权,整日游戏于山间水秀,素股空林,谁看得上他? 至于贾赦和贾政之间的兄弟关系又是如何呢? 只能说远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就像如今的贾琏和贾琮的关系一般。 ........ 贾政有两个书房,一个位于南向大厅的外书房,一个在内院西侧的内书房。 平日里除却在工部都水司当值的时间。 他一般都在内书房“梦坡斋”与一众清客相公们谈论经史子集。 申时后当差回来。 贾赦便拿着狗吠给贾政品读,并且道明来意。 贾政仔细验看,看完不由拍案叫绝,道:“收尾的束股呼应全题,写得好啊!” 说完,又看向贾赦:大哥,琮哥儿此篇狗吠已得八股三昧。 确实不必在族学继续荒废,毕竟族叔能教的也有限。” “为兄也正是此意。” 贾赦面露欣喜道:“弟亦可有良选?” 贾政捋须沉吟了片刻,看向贾赦道:“我在工部都水司当值,识得营缮司有一人为官清廉刚正。 乃是三甲同进士,我即刻修书一封,大哥可携琮哥儿去拜见他。” 贾赦眉头一挑:“此人是谁?” 贾政淡淡:“是工部营缮郎秦业,秦郎中还和东府珍哥儿是亲家,其女正是秦氏。” 说完,他便拿起小豪沾了墨水,开始下笔写信,笔力刚劲,一气呵成。 贾赦悬着的心落下,笑道:“绕来绕去,竟然是一家人。 那便让琮哥儿先去一趟东府,然后再去秦府。” 工部分为四个清吏司,营缮清吏司、虞衡清吏司、都水清吏司、屯田清吏司。 营缮郎属于“营缮司”,除了上面的尚书、侍郎、“郎中”就是一个司一把手,正五品。 贾政入工部学习的时候是主事,六品官,如今升为员外郎也堪是从五品。 员外郎就是郎中的副官,即佐贰官,秦业比贾政要高上一级。 贾政正色道:“琮哥儿是弟之子侄,也是贾氏一族中的后起之秀。 往后若取得功名,弟亦与贾氏与有荣焉,还望大哥好生督促。 勿要儿戏,否则日后泯然众人,岂非伤春悲秋/徒增遗憾。” 这个弟弟说话从来都是这般一板一眼,不苟言笑。 贾赦倒也习惯了:“我省的。” 贾政拧着眉头,觑着走出书房的兄长,心里异常复杂。 当年长子“贾珠”也是八股文才,寒窗苦读,挺过了童生三试获得生员功名。 娶前任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女儿李纨为妻。 两家本是门当户对,却没想到.......人生得意,一朝病死。 唉.......若是贾琮换作宝玉.......? 罢了! 老太太宠溺孙儿,连他都不能插手管教.......那个孽障啊! 贾政心里不是个滋味,遂又想到顺天府下辖的永定河发了洪涝。 固安、良乡、永清,三县皆受到波及,顺天府尹呈上奏本。 圣上已经下令工部都水司、营善司拿出稳固堤坝的条陈....... 贾政拿着那篇犬吠给一众清客们品读。 程日兴、单聘人、詹光等几位清客相公们,摇头晃脑地品读贾琮的狗吠。 不绝于耳,接连夸赞。 “由是国风十五,而卢令志美,独夸东海之强。” “此句甚好,甚好啊!贾世兄此文大有生员之相。” 短短两天时间,贾琮写出得这篇合格八股文。 不仅得到族学太爷、政老爷的夸奖、推崇。 同一时间,各种才华横溢、梦靥灵光的词汇字眼。 如同迅雷一般,迅速传遍贾府上下。 院里的银杏树发芽了,犹如羞涩的少女含苞待放/展露初颜。 嫩芽在阳光的照耀下,逐渐变得饱满而富有光泽。 都说雨后春笋,院子里草坪中的竹笋也开始崭露头角。 竹笋的外壳布满浓密的细毛,像是披着一层蓑衣一样。 “啪!” 一颗白子落在棋盘,石桌棋枰摆在树下,右旁天井、木桶、轱辘已破旧。 贾琮坐在石墩上,手中捻着一颗黑子,皱眉沉思。 这小院儿以前就是空着备用的,否则也轮不到他。 棋桌对面的是贾兰,整盘围棋四方大乱。 势意全无,只能在中盘厮杀,他每落一子都得思索许久。 贾兰小眼睛偷看贾琮神色,语气认真道:“琮三叔,娘亲让侄儿跟你多加学习。 她说父亲当年下场科道,也是像琮三叔这般废寝忘食/日以继日。” “你亲眼见过你父亲吗?读书一事并非埋头苦读便可与付出所得正比的回报。 天下三百六十行,唯独学习一事最讲究天赋,否则难得考上秀才。 悬梁刺股,十年寒窗,仍有无数人科场上铩羽而归。 族里太爷穷奇大半生止步童生不能寸进,三年一场的院试,那可就是三十年啊.......” 贾琮语重心长的说教完,摸了摸贾兰的头:“你也不必事事都学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活学活用方才为正。” 贾兰用力地点头:“我的确不大记得父亲了,兰儿听琮三叔的。”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贾琮看着小贾兰乖巧懂事的样子,这不就是早熟么? 当然,对比那些吃不饱饭,读不起书的孩子来说。 贾兰也很幸运,李纨的月例银子并不低,母子俩加起来一个月有四十两。 比王熙凤多了好几倍,妥妥富婆一枚啊。 而且李纨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会躲祸事,早早守了寡却没她什么坏事。 而贾兰没有父亲这棵顶梁柱在,性格的内向、“牛心古怪”也难免。 ..... 第十七章:俏晴雯(2) 叔侄二人下完棋后,贾兰又朝他询问了一些学习方法。 贾琮倒也没吝啬藏私,直接将前世的系统性学习才方式一一授教给他。 这些方法对于四书五经一样适用,比如于丹讲论语:可以分门别类的记忆。 朋友之道、为人之道、学习之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小贾兰欣喜万分,好奇的追问琮三叔这些奇思妙想来自何处。 贾琮自然不能跟他说这是几百年后的先进思想,索性继续用“梦靥灵光”来解释了。 贾兰对他的福气一时羡慕不已,贾琮望着皇城的方向陷入沉思。 贾府被抄家约摸还有十年不到,算一算考科举花费的时间,至少需要三四年,倒还来得及。 小贾兰离开后,迎春、探春、宝钗接连过来。 贾宝玉正暗自对他不爽,没来。 林妹妹天生体疾,受不得寒气,再加上孤标傲世的性子,去哪儿都随性。 贾惜春年岁尚小,多半在与水月庵的小尼姑“智能儿”玩闹。 贾琮亲自上茶,打趣道:“三位姐姐贵足临门,可是报喜信的?坏消息我可不听。” “他这个人可真伶俐。” 贾迎春回身对二女一笑,看向小弟道:“琮弟,学里的太爷、府上二老爷都在夸你的好呢,说你制义做的好。” 贾探春接过话,说:“大太太听了也很高兴,亲自到老太太房里要给你求个丫头。 你看你身边没个丫头伺候哪像话,难不成咱们每回来,都要你端茶倒水? 铁牛又是个汉子不能随便进主人内宅,还有——大老爷说叫你过几天去拜师。 是二老爷举荐的良师,而且已经写好了拜帖,听说正是东府小蓉大奶奶的父亲,秦郎中。” “秦可卿的父亲,秦业?” 贾琮听完微微一愣,随即暗自琢磨起来。 那秦业能当上一个司的一把手,还是个正五品的郎中官衔。 虽然这在达官显贵满地走的京城,实在排不上号。 但一司的郎中,怎么说也是个实权官,不可小觑。 既然能得贾政推荐,想必秦业的时文制艺必定不浅。 可这么一来,侄儿媳妇不就变成秦师姐了? 这关系可真够乱的! 贾迎春上前轻轻一拉他衣袖,小声道:“大太太也不知道给你求了哪个丫头过来。 但只要你继续用功,老爷、太太定是满意的,姐姐也放心。” “宝姐姐你快看看,她们姐弟故意说悄悄话来气人。” 贾探春佯装生气,英眉一扬。 宝钗手里拾一团扇,只是笑着没有说话,她才不会去管别人的家事。 “三妹妹也可以去和环哥儿说啊。” 贾琮笑道,忽听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咦,又是哪个姐妹来了?” 迎春、探春二女闻声皆朝门外望去。 薛宝钗莞尔一笑,解释道:“是我叫莺儿送了几本书过来,都是些旧年江南名家所作的时文。 也不晓得还用不用的上,时文都是因时而变,但多观摩观摩也是好的,横竖都是一个套路。” 见贾琮亲自出来接,莺儿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似得。 小丫头很拘束,都不进来。 贾琮无奈只得看向一直含笑的薛宝钗,白嫩圆圆的脸,仪态端庄贤淑,宝姐姐很会做人哪。 他道:“多谢。” 话音刚落。 只听门外又传来一阵声响,这回声音更大,估摸是在搬东西。 薛宝钗轻摇团扇,轻笑道:“能者多劳,这是人一出名,好事不断。” 说罢,杏眼定睛瞧去,原是个新来的丫头。 梳着三丫髻,粉缎背心/素袄儿裙,眉黛间有几分像林黛玉。 贾迎春眸光一亮:“好个标致的丫头!” 贾琮也透过珠帘瞧了瞧。 只见隔断外正有个弯腰铺床的丫头,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 大眼睛,瓜子脸,削肩膀,水蛇腰。 鲜艳的衣着打扮,万里挑一的绝色容颜。 屈身弯腰的小翘臀儿,充分展现了美少女该有的发展进程。 贾琮面露疑色,心头思索:“按理说,这种姿色的丫头都只能出现在大脸宝身边才对!” “咦,她不是宝二哥房里的丫头么?” 眼尖的贾探春突然出声,面色有些惊讶。 贾琮微微一怔,脑海中立刻飘过一个熟悉的名字。 晴雯! 红楼丫头第一美、针线手活第一好,金陵十二钗又副册里排首席的俏“晴雯。” ~~~~~ 对于晴雯的意外加入,贾琮虽然心存几分疑惑,但也没多想什么。 其中经过并不难猜测。 除开邢夫人拿自己当借口打牌之外,其中必然是王夫人发挥了核心作用。 众所周知。 王夫人最不喜欢贾宝玉房里有太漂亮的丫头,怕教坏了她的乖儿子! 晴雯天生丽质,本身就是个爱打扮的,胭脂水粉少有不沾。 反观宝玉房里的袭人、麝月、秋纹哪个不是规规矩矩的? 至少在王夫人面前是这般,她讨厌晴雯倒也是情理之中。 贾琮推测其中过程,大概是邢夫人先提了一嘴宝玉房里的袭人、晴雯。 所以也想找老太太赏一个好的丫头给他,如此邢夫人脸上也有光。 而袭人是王夫人选中的眼线,晴雯则过于漂亮/平日里也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王夫人自然不喜,正好趁着邢夫人给自己讨要丫头的缺口。 便提议宝玉房里丫头太多,就让晴雯过去伺候什么的云云........ 其中不乏还会拿他读书上进的事当借口,以此更好让贾母点头答应。 贾宝玉身边的大丫头就有袭人、晴雯、麝月、秋纹、碧痕。 小丫头也有茜雪、坠儿等等,分过去一个没什么的。 想必贾母也很了解这个儿媳妇的性子,又有赵姨娘的前车之鉴在。 贾母哪怕心下稍有不悦,但也默许了王夫人的提议。 毕竟一个丫头还不值当婆媳俩闹出嫌隙。 家庭和睦,安安稳稳才是最大的。 除此之外《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勇晴雯病补雀金裘》这些原著中的情节都还没发生。 大脸宝现在与晴雯完全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一说。 他现在最依赖的人,还是他的里外双通道“袭人姐姐”。 话虽如此,究竟是福是祸,亦未可知! 贾琮有些哭笑不得,晴雯漂亮归漂亮。 但这丫头性子耿直,脾气火爆、人懒、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小姐的心,丫鬟的命。 她恐怕根本不乐意过来服侍自己这个穷庶子吧?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说到底还是一个丫头而已。 该调教自然得管教,他可不会像宝玉那般舔着,供着。 嗯? 自己似乎越来越融入身份了,逐渐心安理得的接受起这个前世痛恨已久的万恶旧社会! ........ 第十八章:俏晴雯(3) 时间滚动到掌灯时分,窗台上的油火飘忽不定。 贾琮穿着睡衣,起床挂上帘幔,趿鞋往朝间唤道:“晴雯,把灯灭了。” 晴雯也只穿了件中衣,小手支腮,玉腕上的银镯子油光滑亮,修长指甲上的丹蔻十分刺眼。 正坐在桌边一个人生气闷,郁郁寡欢地嘀咕道:“值得什么,能费多少油?” 呵!人懒,心气高,一点都不懂得节俭,当真是被大脸宝给惯坏了。 贾琮摇摇头并不接口,拿着两棵铜火箸,径直上前去掐断了灯芯,盖好灯罩。 方才转身进了里间,重新躺在暖乎乎的床上。 整个房内忽地深谙一片,瞬间伸手不见五指。 晴雯原本就觉委屈的心绪瞬间被点燃,不满情绪顿时涌上心尖,秀美的眸子冷冷地:“你身边连一个小丫头都没有。 往后洒扫,端饭、浇花、喂鸟.......我一人如何做得来?” “倒水、洒扫不用你来,我和铁牛都可以。” 贾琮说完,晴雯立刻没声了。 可这不代表他贾某人真这么长期依着她。 晴雯这丫头必须改造,大脸宝受得了,他可受不了。 从她刚才语气中也能听得出十分不甘心,但这很正常的事情。 府里上下,没有几个丫头是不喜欢贾宝玉的。 在大脸宝那里,不缺吃穿用度,晴雯还可以毫无顾忌地赌钱,玩耍。 饭菜都可以自己叫,多么富足实惠,平心而论,哪个丫头会甘愿离开? 生活亦不能百般挑剔,晴雯虽脾气刚烈了点,但至少不会当间谍。 因此,贾琮未做多想便给她定下了四字结论:“缺少调教!” ........ “豆腐青菜,不沾荤的,琏二奶奶对你可真好。” 晴雯独自坐在小杌子上吃饭不与贾琮同桌。 主子→奴才,尊卑有序,这条线不是她能随便越的。 “亲嫂子嘛,自然要对小叔子好一些才是。” 贾琮自得其乐的打趣,虽然没有荤腥。 但看他的样子,却也吃得美滋滋的,当真怪哉。 “噗!” 晴雯忍不住偏过头弯腰笑,道:“今儿上学?可要备衣物?” “不用。” 贾琮拿帕子擦了嘴,放下筷子:“大老爷说过几日要去秦府拜师,近来倒不用去族学了。” “哦。” 晴雯嘟了嘟嘴,没在说话,继续低头小口的吃着饭。 时光匆匆而过,一晃两三日过去,仲春的暖日突破云层。 廊下挂着的鸟笼中的绿色鹦鹉,不停地学着贾琮的口气直叫晴雯........ “晴雯”花儿开了,浇水浇水。 “晴雯”快把碗筷、食盒送回厨房。 “晴雯”桌子擦一擦,晴雯被子晒一晒。 给它倒了一杯水,鹦哥高兴的一扇翅膀,叫的愈发起劲:“晴雯,晴雯!” “死鸟,再叫就让你挺尸去!” 晴雯照常每日一骂,接着便慵懒地打个哈欠。 初来乍到一个陌生地方,这两日明显还没能习惯。 少女抬手刹那间,裸露出来的杨柳小蛮腰、樱桃樊素口往廊下一站,院中草木清新。 瞧见琮三爷请安回来,绕小院甬道跑了小半个时辰。 全身热汗淋漓地,晴雯努了努嘴,不情不愿递上手帕。 秀娟上带着少女芬香,见其擦得都是汗。 贾琮索性塞进怀里,偏头说道:“铁牛,去背水,我要沐浴。” “……” 晴雯轻咬嘴唇也不好跟他要,那是她自己亲手缝的。 她大贾琮三岁,今年已经十四了,并非还是个懵懂无知的雏儿。 铁牛从院子内打水进来,热水贾琮自己加。 冷水铁牛去天井里打,在东厢房洗了好些时候,铁牛叫晴雯送衣物过去。 晴雯小心翼翼的走进门,前脚才越过屏风,忽见一个光溜溜的身板立在浴桶内。 身板暂且不大,某些地方却也明显出奇,朝着男人的方向极速发展。 贾琮正洗的嗨,嘴里小声低哼着不知名的歌曲。 两手往下,极其珍贵似得搓揉一个凸显物件儿,像似擀面杖....... “呀!” 晴雯怔楞了好几息,方才尖叫一声丢掉衣物,捂着小脸落荒而逃。 那双被绣鞋裹出来的金莲小脚,走得不是很快。 但杏目圆睁,蛾眉倒蹙,一张俏脸红得滴血。 晴雯又羞又气地走至院门前,两手叉腰:“铁牛,你给我出来!” ......... “晴雯,你在偷看?” 贾琮很是不满,自己冰清玉洁的身子竟然被人看光了。 晴雯怔怔失神,一言不发地坐在院子里,目光聚焦在天井上。 眸角似有泪痕,听到贾琮打趣的言语,嘴角只是噙着冷笑。 一张精致俏丽的小脸,几分媚人,几分惊叹,娇小苗条的身段也十分匀称。 “咦,晴雯你瞧!” 贾琮忽地指向银杏树下的蚂蚁:“这些蚂蚁都是分工明确的,它们和蜜蜂一样都有一个王。 蚁王只管生蚂蚁宝宝,她会和很多公的一起造孩子。” “胡说!” 晴雯不信,但小眼睛却好奇地看了过来,睫毛忽闪忽闪。 贾琮立马叫铁牛去借来了铁锹,铲开树下凸出的土堆。 里面果然有一只白色的蚁王,身子比一般蚂蚁大很多倍。 贾琮笑道:“这回你可信了?这只蚁王还可以烤来吃。” “呸,恶心!” 晴雯嫌弃的白了一眼,忽见另一种蚂蚁去搬死去同类的尸体。 这种蚂蚁是红色的,她不由皱眉道:“他们为什么要同类相残?” “这有什么奇怪的?” 贾琮叫铁牛抓了那只蚁王去烤吃,说很香,铁牛连连摇头不要。 贾琮轻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蝼蚁尚且偷生,残食同伴的尸体,看起来不仁不义,暴虐至极。 人性亦是如此,从春秋战国至今,史载吃人的案例并不少,我大楚朝不少地方一闹饥荒,也会易子而食。 更何况人心险恶,他们有很多方法杀人不见血,比起残食同类的蚂蚁还可怕。” “嗯。”晴雯似懂非懂的点头。 被他这么一打岔,原先的不快竟全然忘了。 再看这位小爷,说的话好深奥难懂啊。 虽比宝二爷都奇怪,可又感觉更有道理? “那琮三爷是为何而读书?”晴雯想了想问道。 “若说是为家国——不过自欺欺人的想法。 说白了我是为自己,为了在乎的人,同时也为志向。” 贾琮拍了拍手上的泥灰,看向少女那张韶颜稚齿的明媚脸蛋:“你可知道唐朝有一位大诗人叫白居易的?” 晴雯懵懂的摇摇头:“很出名?” 贾琮失笑,转身走回西厢房:“白居易曾说过,穷则独善其身。 达则兼济天下,白乐天所愿,亦我所愿也。” 晴雯眨了眨眼睛,瓜子脸上满是疑惑,听得不大懂。 前面在说白居易,后面又为什么冒出个白乐天呢? 第十九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晴雯原是赖嬷嬷从外边买回来的丫头,入了贱籍的。 赖嬷嬷是贾府的家生老奴,所以晴雯不仅是奴才的身份,更是奴才的奴才。 后来她被借花献佛送给了贾母,但晴雯也并非独身,她在府上还有一个姑舅表哥,绰号多浑虫。 多浑虫的老婆是她姑舅表嫂,叫多姑娘,也就是和贾琏乱搞的那个....... 他们对晴雯基本上是不闻不问,晴雯自然也没机会读书,学字儿。 除了有一套拿手的手活儿外,就只知道,天牌/地牌、人牌/和牌、红六、黑九....... 之乎者也的,完全不懂。 贾琮在西厢换了一套衣裳,准备出去一趟,临走前留下话,院里来客叫晴雯接待。 其他没有别的事,晴雯恍惚间听他说要去见三个什么掌柜。 短短两天相处下来,她愈发觉得,琮三爷言谈举止,待人接物,完全不像个少年郎。 明明琮三爷还没有自己年纪大,却感觉比她还大,更老成? 对于贾琮大梦方醒后,展露出的非凡才华和会写八股文这些,以及未来是否要做通房丫头的事。 她通通都没有考虑过,她要是个会考虑这些的人。 早就曲意逢迎的去巴结王夫人、哄骗贾宝玉去了。 宅斗这方面女人都是天生的,并非没有可能,她只是不屑....... 针线活对女人来说,可不是小事,这个时代的女子讲究“三从四德”,四德就是德,言,容,功。 “功”指的就是女红,她的针线活是一众丫头里最好的。 贾母都禁不住夸赞,不过...也正如她心高气傲的性子一般,轻易不会给人做。 来自一个地位低贱的丫鬟的自尊心么? 可惜,这个时代并不宽容女人。 ....... 晴雯犹豫了一会打算去整理书房,贾琮的“匪鉴阁”书在不断增多。 按照贾琮的说法,当下是冲刺高考的紧要阶段。 宝钗送来的书里,其中有一本李守中选时文三百篇,他也翻阅了几页。 书房虽然有些汗牛充栋的模样,但房内整体整洁、有序,实际上也不需要人整理。 这位爷真的没有一点主子的脾气、主子的款啊。 前儿还听说帮二姑娘撵走了王嬷嬷,看来他行事是对人的,不像宝玉那般难伺候。 宝二爷呢,好的时候很好,坏的时候也很坏。 茜雪被无辜的撵出去,全是受了那李嬷嬷的无妄之灾,给她背了锅。 宝二爷有少爷脾气,并不是那么好伺候,而传闻琮三爷对青儿还不错? “晴雯,你偷看我!” 鹦鹉学舌非常快,有时平常的一句话它便能记得好几年。 “死鸟,再瞎叫我撕烂你的嘴!” 晴雯一听到这个就来气,偏又揪不到它,索性进厢房拿出一棵铜火箸戳它。 戳得绿帽鹦哥都掉了好几根羽毛,上蹿下跳地,小眼睛充满无辜。 “可恶!” 晴雯羞气的直跺脚,心想:“这死鸟只学琮三爷的话,要是让人听见,我还有什么脸见人!” “晴雯,晴雯!” 没一会鹦鸽重新活蹦乱跳,继续叫。 被戳掉的几根轻羽飘在半空,轻柔地飞进天井之中。 ~~~~~ 朔方的冬季最是寒冷延绵,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的春景还未迎来。 坐在城西东胡同的鸳鸯楼雅间内,推窗眺望。 房檐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洁白无瑕,仿佛是上天撒下的糖霜。 贾琮上回没有贸然开口,请求高富全、金喜财、田有福什么的。 如今一来二回熟络了不少,他布下的棋局也开始运作。 高富全是递铺行的,递铺行的性质类似于车马行、后世的民信局。 金喜财是做米行转卖的,田有福本身就是商人起家,自己买地当地主。 士农工商——商排最末,重农抑商一直以来都是封建王朝的惯用策略。 但当下的大楚朝商业和工业发展的趋势已显然不可遏制。 这既是历史的潮流,也是当前世界之大变局的始端。 记得在晚明时期,商人的地位是被提高了的,士人经商也不在受歧视。 “三位掌柜,在下的计策何如?” 贾琮悠然地将温酒一饮而尽:“但请三位把不安的心,安稳地放在肚子里。 第一,保证你们会得到应有的赔偿。 第二,保管你们身家性命安然无恙。” 话音落下,见他们三人依旧默然不语,似还在权衡利弊。 贾琮继续说服道:“虽说印子钱是你情我愿的事,但大楚律法亦有明文规定,利银不得超过三分。 否则违者笞刑,在下绝不打半分诳语,况且你们是受害者,不信大可去翻律法。 去请地方生员、举人解读,太祖开国之初,可是要求大楚律法人手一本。” 高富全嘴咂旱烟,瞟了眼沉默的另外两人:“贾公子您本就是贾府功勋之后,而我们不过升斗小民,无权无势。 如果真听你的去贸然发难,恐是鸡蛋碰石头,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此事当真非同小可,还容许我们再商量一二。” “请。” 贾琮伸出一只手示意,很有耐心地继续欣赏起窗外的春日雪景,不去窃听三人说话。 那三人一同转过身。 田有福脸色低沉:“这口冤枉气不消,我终究还是心难安啊,咱们有立契在身。 当初也是忌惮他贾家权势,打落门牙肚里咽,当下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你俩是怎么想的?” “嗯,倒是可以博一回。” 高富全吐出一口浓烟,点头道:“老金,可还记得当初咱们都是好吃好喝的,如今却妻离子散。 那要人命的印子钱害我不浅,一时又求告无门,要我说此番正好借他们内斗的机会.......” “有道理。” 金喜财死灰一样的眼神突然有了生机:“不过.......咱们还是得需加防范眼前这位贾小公子。 咱三可都是摸爬滚打出来的,这贾公子明显心机深沉,可别到头来阴沟里翻船,再被他给卖了........” “是极,是极。” 另外两人连连点头,他们三再度交谈几句后,方才答应了贾琮。 贾琮逐一道出自己的大致计划,其中出现变数该如何应对。 以循序渐进的利益相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对于贾琮这番面面俱到的计划,掌柜三人皆被叹服。 ......... 第二十章:进行时....... 想要彻底扳倒王熙凤,把她大管家的位置腾让出去,并非那么简单。 贾母对她的宠爱和信任程度不说十分,至少也占九成。 而且她实际是代替王夫人管家的,某些方面定然让她满意。 贾府绝对的权威人是贾母无可厚非,可在西府王夫人才是真正掌权人,贾母之下就是她。 这样的关系,类似于董事长和总经理。 不同的是,贾母拥有一票否决权。 所以王熙凤不仅背景硬,手上的权利也同样大。 很多公子小姐/丫鬟奴仆的月例,府里每月的开销进账,皆是经过她之手。 大小厨房也都在她的权力范围内,贾琮每天食用的饭菜,虽不至于喂狗的剩饭剩菜。 但明显被动过手脚,档次很低,月例银子就更别想得到了。 这也是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地方,未曾想王熙凤竟会如此小心眼。 与她在贾母、一众夫人/小姐面前所展现出来的情商,呈截然相反状。 再者,他思虑再三的想过,如果再忍让下去,恐怕晴雯也会重蹈青儿的覆辙。 有了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的经历,贾琮又怎会忍气吞声的在同一条阴沟里翻船! 记得原著中“红楼梦”的中后期。 王熙凤设计逼死尤二姐,包括其腹中之子。 纵观她的手段、心机,也是步步为营,占住了“礼”和“理”两个字。 可惜人无完人,人算不如天算。 她凤辣子心高气傲,自诩出身尊贵,行事作风狠辣果断,不把普通人当人。 一生要强机关算尽,却没料到手底下的人会不会跟她一样,无所顾忌,目无王法。 就说她利用完了尤二姐的未婚夫张华,王熙凤便过河拆桥、赶尽杀绝。 想要毁灭证据,驱使来旺去偷偷杀了张华,可结果呢? 来旺胆小害怕,封建王朝的人命案子可不是什么小事。 结果让人张华逃出生天,王熙凤这一招纯粹是作茧自缚,也给自己埋下隐患! 重重炮的棋局已初步展开,贾琮顺势去了一趟黄记书行,说笑林广纪第二部快要书毕了。 黄俊郎甚是开心,说第一部反响不错,还特意让说书人拿去茶楼酒肆宣扬。 后面出的续写本“价钱”都好谈,贾琮这才与铁牛打道回府。 ~~~~~ 荣国府东大院是下人居住的地方,贾琮离开东大院后,来旺夫妇陷入了纠结之中。 一路回到匪鉴阁,期间贾琮拉着贾环在书房商议。 当然不是拉拢这小子,而是贾环的生母赵姨娘。 如果说贾府的大多明争暗斗,都是一场哑火的鞭炮,不瘟不火,雷声大雨点小。 那么“赵姨娘”和“王熙凤”之间的恩怨,就是鞭炮扔进水里都不会熄火的程度。 可谓,不死不休! 原著中赵姨娘不惜花重金请来马道婆下降头,差点真咒死了王熙凤和贾宝玉。 某位至高无上的大伟人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像赵姨娘这种煽风点火、推波助澜的角色,怎么能不加以利用呢? 贾琮一番出谋划策后,贾环便贼眉鼠眼地跑回东小院,找赵姨娘报信去了。 贾琮微微松了口气,走至窗下看向外面柳絮纷飞的雪花,目光如炬。 下一步,嫡母“邢夫人”。 邢夫人和王熙凤是礼法上的婆媳关系,加之贾赦对贾母偏爱二房贾政一直心存不满。 同样身为续弦妻子的邢夫人连同不满和嫉妒。 而王熙凤却跑过去帮二房当家,邢夫人焉不会有芥蒂? 当然会有,只是现在还不明显。 但邢夫人身边又有王善保家的时不时在添油加醋,二人的婆媳矛盾后面只会越来越尖锐。 在红楼某一回里,王熙凤不留一丝情面,直接处罚了王善保家的亲家婆子。 王善保家的自是气不过,立马去找主子抱冤,而邢夫人又是怎么做呢? 她当着众人的面向王熙凤求情,并且嘴上也和下人一般喊着“琏二奶奶”! 婆婆向儿媳妇求情,这是什么道理? 很显然,邢夫人这是在当众羞辱王熙凤! 等于是拿着骑马布给她擦脸!王熙凤因此气病在床! 在封建时代,礼大于法,王熙凤就算有理也只能忍气吞声。 在此之前,邢夫人还在贾迎春面前讽刺过“贾琏夫妇,一手遮天”。 可想那个时候,邢夫人对王熙凤的不满就已经快要溢到顶点,二人之间为何如此呢? 首先,王熙凤在维护婆婆“邢夫人”的面子上有所疏忽。 她更多的是站在姑妈兼婶子“王夫人”的方面上考虑事情。 其次,王熙凤一直在明里暗里的利用权力敛财,但钱财都是自己中饱私囊。 没有一分一毫拿去孝敬邢夫人,邢夫人也是个贪财的主儿,怎会看得惯她? 如是种种。 可想八面玲珑的王熙凤也有许多算计不全的地方。 而这些漏洞和隐患,正是贾琮的策略所在! ......... 东路院,邢夫人暖阁内。 “琮哥儿,你可有确凿证据?” 暖塌上的邢夫人一身熟肉包裹在长裙内,端出一副嫡母的威风,教训道。 “凤丫头可是你亲嫂子,有些话口说无凭,亦不得乱说!” “大太太,孩儿如今的为人处事,您难得不清楚?” 贾琮坐在小凳上,一脸正色道:“我若是胡言乱语陷害太太,岂不是自讨苦吃?再说也没那个胆子。 太太若依孩儿之言,不仅少了纷争口舌,说不准....... 往后也有我们当家之时,更有您老的当家之日。” 贾琮苦口婆心,不遗余力地诉说其中夹杂的利害关系。 邢夫人闻言神情一愣,后又口不对心冷哼道:“胡闹!我的娘家可没那什么当官的京营节度使。 你舅舅在苏州也半死不活的,我又没个巧嘴,这家怎么轮得到我?” 这语气听着比山楂还酸几分。 贾琮嘴角上扬,知道邢夫人心动了。 “太太无需过多伤春,堂舅(王子腾)官儿再大,他也管不了我们贾府的家事,一族一家之事。 自有家规礼法能处理,最难得的是此次良机,若错过......恐就再难用这个把柄做文章了。” 邢夫人柳眉暗皱,盯着他看了半响,心中思索了一遍又一遍。 贾琮的变化,展现出来的聪明、沉稳,她早已见识过。 他的话倒也合情合理,确实值得一搏,深思熟虑了方方面面,邢夫人的神情松动下来。 贾琮趁热打铁,接着给邢夫人引导灌输。 一一猜测王熙凤会有的反应,告诉邢夫人届时又该如何应对等等。 邢夫人越听越讶然,沉默良久才道:“晚间过去请安,待我先换过服饰,你先退下吧。” ...... 第二十一章:当堂对质 贾琮离开了邢夫人院儿,她是个没主见的,此番肯定会找贾赦商讨。 事已至此,贾赦夫妻俩这一对儿该怎样应对,也是他不得不考虑的。 红楼原著中贾赦打嫡子“贾琏”,打得下不来床,就和贾政打贾宝玉一样。 这时代讲究三纲五常,老子打死儿子并不稀罕,这些情况他自然需要避免。 贾赦喜怒无常,荒淫无度、贪财好色、强娶鸳鸯、讹诈石呆子等等....... 王熙凤这件事也算是尝试改变的初步试探,当然只能一步一步来,不能一蹴而就。 毕竟当下的自己太过弱小,纵然有很多想法也无法施展....... 至于邢夫人,这女人的弱点也很明显,她没有王夫人的心机。 邢夫人头脑简单,性子软糯,你强她弱,把依附男人的心理刻印到了骨子里。 贾琮自觉如果连她都应付不过来,干脆直接穿越回现代好了。 ........ 南北宽夹道,凤姐院儿。 白天,虽是日复一日地重复处理家事,王熙凤却丝毫不觉得枯燥。 那种威风和权力满足了她骨子里的争强好胜的虚荣心。 王熙凤端坐在梳妆铜镜前打理首饰,正预备换服去请安。 平儿一面帮自家奶奶挑选衣饰,一面说道:“今儿中午听后院管门的那两个老婆子乱嚼舌根。 说奶奶私自挪用官中的月例,在外放印子钱,每月的月例银子都迟迟下发.......” 铜镜里的妇人娇媚艳丽,头顶上的珠钗首饰彩鬓辉煌。 听得这话。 王熙凤别金簪的手微微一顿,冷笑道:“是谁先传出来的?” “是赵姨娘,说她每个月的月例银子都短了。” 平儿并没有隐瞒,老实答道。 她对主母一直很忠心,毕竟不忠心的都已经消失了........ 当初王熙凤嫁到贾府,从王家也带了几个通房丫头。 可没过多久就全部消失了......如今只剩平儿一人。 “不当家哪里知才米贵,哪里又知当家的艰难,随她们去说罢。” 王熙凤表现的不是很在意,可心里对赵姨娘越发厌恨,印子钱的事迟早会让人知道。 毕竟人多嘴杂,谁都不是傻子,不过就算有人在传,王熙凤也不怕这些。 整个西府的大权在她手上,对于府里的下人奴仆来讲,就是一把掌控生杀大权的刀。 如果把贾母比作皇帝,那么王熙凤就是大内总管。 任凭朝中大臣如何反驳,又怎么比得上亲信太监的几句耳旁风? 那些下人们再怎么抱怨,对于王熙凤来讲毫无实际的威胁。 众口难辨,人得嘴是管不住的,敢怒不敢言而已。 就算敢言的也撼不动她,反正迟早都要死在她手里。 ......... 上房四角点燃了蜡烛,蜡泪缓缓滴落、凝聚在灯台上,形成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房里丫头穿梭,井井有序的摆放珍馐美味的盘、碟、盒、锅。 穿红戴绿的丫头们井然有序地抬下,步履无声,规矩森严。 未几,合家欢乐的一幕浮现出来。 贾母坐在上首笑呵呵地与孙辈们讲着笑话,王熙凤依旧殷勤极献的讨好着。 基本没了邢夫人和王夫人插话的份,邢夫人暗哼一声,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众人说笑一会。 贾琮进来请安毕,道:“老太太,西府的一众下人、赵姨奶奶、环哥儿。 连同孙儿在内有一件冤情,还望老太太做主!” 他的话让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突然凝固下来。 贾母疑惑一闪而过,平静道:“是琮哥儿啊,你倒是有什么冤情? 说得这般郑重其事,可是你老子又作妖不让你去拜师了?快快说来。” 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三春、李纨.......等众人的目光皆是望向了贾琮。 “老祖宗!” 贾琮忽地语气一转,面含悲愤,装模作样地抬起手袖擦拭眼角,可并无眼泪。 贾琮遂又不动声色的收回:“此人正是孙儿的好嫂子,欺下媚上蒙蔽老太太、二太太、大太太,在外私放印子钱。 不仅挪用公中之银,还在私下克扣孙儿、环哥儿、赵姨娘、周姨娘.....的月例银子,还请老太太做主!” “琮哥儿,你在混说什么?” 王夫人手里转动的念珠一顿,罕见插话。 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同时瞥了旁边的邢夫人一眼。 贾母眼睛一眯,淡淡道:“不当家不知当家难,我早年也是当过家的,兴许是凤丫头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王熙凤已经收起了笑脸,定定地直视贾琮。 见他先前放青儿那丫头出府,她原本以为贾琮这是妥协了。 这臭小子又想玩什么花样,告状? 真以为老祖宗会听你的?痴心妄想。 一个地位低贱的婢女所生的庶子,你还想跳,能跳多高? 很显然她并不觉得,贾琮真能抓住她什么把柄,更不会认为手底下的人会背叛他。 来旺儿家的,周瑞家的,都是娘(王)家陪嫁过来的人,忠心不二。 王熙凤丹凤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面上却大度地笑道:“老祖宗,琮哥儿怕是病好不全/脑子犯浑了,外面人的闲言蜚语嚼的还少? 既然这么着,老祖宗就处罚我吧,我求着老祖宗罚我,正好堵一堵他们的口。” 呵,果然女人都是天生的演技! 贾琮接话道:“老太太,孙儿这里有实证!” 证据? 什么证据? 王熙凤闻言面色顿了下,又飞速变回笑脸。 李纨见事不妙悄悄起立,连给三春、黛玉、宝钗等女使眼色。 众女会意。 黛玉推了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宝玉,然后一场人赶忙出去躲祸了。 这个珠大嫂子,倒是真会装菩萨! 王熙凤不急不躁,她倒想看看贾琮到底有什么证据! 一直沉默旁观的鸳鸯给贾母揉捏双肩的素手,逐渐缓和下来。 美眸平视着这个神情从容的男儿,目光里带有几分讶异,这位琮三爷是有备而来? 她能直观感受到老太太的情绪,自始至终都是波澜不惊,好似戏台下看戏的看官。 全程平静而视,笑看他人演戏,可戏外的人何尝不是在戏里? 鸳鸯是个正直善良的姑娘,她能理解王熙凤当家的苦处、难处。 琏二奶奶背后有老太太撑腰,琮三爷的证据够硬么? 倒不是为谁而担心,是她为眼前的紧张气氛而不安。 ........分割线......... 第二十二章:三堂会审 “是什么证据,我会秉公处理。” 贾母看了贾琮一眼,又道:“琮哥儿,你近来伶俐了许多。 可晓得,假使是你无端诬陷亲嫂子,我也定是不饶的!” 贾母说完动了下身子,斜靠在软榻引枕上,瞪眼直视,语气增添了几分严厉。 贾琮从容不破道:“孙儿知道!我这里自有确凿的人证、物证——但不知琏二嫂子可敢当堂对证?” 言罢,不等王熙凤作反应。 贾琮冲贾母拱了拱手,继续说道:“老太太,孙儿近来不时便去书铺买书,却无意中发现有三人常在府外门口徘徊,孙儿上前几番交谈。 得知此三人是因琏二嫂子的印子钱所逼,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然惮于王家的权势,求告无门。 孙儿今儿来求冤,不仅是忿于琏二嫂子的挪用、克扣,更是为我们府上的清誉。” 话就是得这么说,不管贾府内里怎么明争暗斗,怎么扒灰偷小叔子。 在外人面前、在族人面前,都是要脸的,就是所谓的“清誉”。 贾母亦是最顾及面子的人。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 王熙凤丹凤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煞气荡漾至眼睑,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一副开玩笑似的口吻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儿歪,为此老祖宗才叫我来帮婶子管家。 琮兄弟如此言说,岂不是也再说老祖宗没眼光,选了我这般不知礼数的人?” 凤姐巧言令色,立刻搬贾母出来做挡箭牌,将话题的中心点引开。 王熙凤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儿,确实非比寻常....... 贾琮心底暗自摇头,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哈哈哈!” 老太太正是喜爱凤丫头这张讨她欢心的嘴儿、胁肩谗笑了。 贾母心情也回转了一些,道:“好,你既然明白后果,又坚持有证据。 偏凤丫头也说自己行得正、坐得端,那你便对证给我瞧瞧,今儿个我也好来一回包公断案。” 王夫人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又止住了口,手捏檀木佛珠。 邢夫人看准了时机也趁此插话说了几句:“琮哥儿若是无端诬陷,我会好好管教的”。 贾母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把一切尽收眼底,没有说话。 贾琮心有成竹早有准备,只待贾母一点头,便返身到门外。 喊铁牛把高富全、金喜财、田有福的文契带过来。 那三人在荣国府后门外踌躇,不敢跟着进来。 贾琮双手拖起三份文书交予上首座的贾母。 贾母眉头微皱,一双苍老眼眸顺着视线观去。 只见文书后面的署名果然有“来旺”二字,还附有画押手印。 这一下。 老太太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凤丫头,琮哥儿说得不假,文契写明三分利。 却利滚利数千两银,究竟收几分亦未可知.......上面还有坊正做中保。” 邢夫人冷笑。 王夫人转动檀木佛珠的手停滞了。 贾琮目光平静,安安静静地看下一出戏。 他很清楚王熙凤的秉性,即便此刻证据在前,她也绝对不会承认的。 不出意外,这凤辣子又要玩过河拆桥的戏码,拿来旺夫妇做背锅侠。 在场的所有人,恐怕都没有比他更了解这位八面玲珑,笑里藏刀的亲亲嫂子。 不过没关系,他有无数后手。 ........ ........ 高利贷这种东西,九出十三归,最是缺德不过,害人不浅。 虽说借贷是你情我愿的事,没人逼破你。 但放贷的利息一旦超出合法规定,影响的不仅是经济流通。 白花花的银子被豪门束之高阁,甚至会影响到社会稳定。 只要朝廷不愚蠢,都会对“放贷”设有严厉法规法定、明文限制。 然而封建朝代的很多律法,实际上束缚力、贯彻落实程度非常低。 王熙凤借着叔叔“王子腾”的权势,就算在文书上写明三分利。 私底下去逼迫高富全三人交八分利银,他们敢去告官么? 不敢! 红楼梦中“王熙凤”借王子腾的名义包揽诉讼,黑心缺德的事并不少干。 她与水月庵老尼姑私下合谋,一封书信传到长安县。 逼死某守备之子,王熙凤轻而易举的到手数千两银! 王熙凤唆使张华鸣鼓告状,借王子腾的名义,递上一封书信并银子传到都察院,那堂官自然会按照她的意愿办事。 利用完张华,王熙凤翻脸不认人,转手便赶尽杀绝。 何其无辜?!何罪之有?! 薛蟠在金陵打死冯渊,依旧逍遥法外,倚仗四大家族官官相护的势力。 时任应天府知府的贾雨村更是为官不正、真小人一个。 目无王法、徇私枉法、草菅人命! 指的就是王熙凤→贾雨村→薛蟠,这类毒妇、贪官、恶少。 但凡能少一个,世间就可多出一分安宁和正义。 纵观王熙凤这一生只做过两件善事: 其一是善待刘姥姥。 其二是善待邢岫烟。 她身上黑是黑,白既是白,没必要去洗。 是黑的抹不掉,是白的也没必要抹黑。 总得来说,王熙凤作恶远远多过于行善,黑远远多过于白。 按理说别人如何,都和贾琮没半分关系,毕竟世间恶人除之不尽。 但当下的根本情况是,这女人欺负到他头上来了! ~~~~ 王熙凤一双丹凤眼隐现精明凌厉之芒,一直瞅着那三张文契。 待贾母这般说,心下惊忧一瞬,心念电转,立刻便有了分辩、推卸的对策。 她这种暗地里收的八分利银,即是放贷出去一两银子,每月收借贷者利息八钱。 等第二个月一两八钱又变成本金,按十分之八来收取......本金越大,时间越长,赚得越多。 如果是合理合法的撅取财富,贾母并不会多说什么,往大了说那个大户人家不会倚仗权力敛财? 府里管家/管事的奴仆,平日里办事多少都会私下昧些闲散银,更别说其他。 但王熙凤这事却大有不同,贾府向来就注重面子。 倘若挪用公中银子、八分利银害人的事情坐实。 王熙凤的管家权力便会动摇了,贾母再偏袒也不会老糊涂。 有些事是红线,碰不得。 王熙凤此时对这个小叔子已是恨意滔滔、咬牙切齿。 迎着贾母以及王夫人审视的目光。 凤姐紧咬着红唇,忽然盈盈下跪,一副泪眼婆娑的委屈模样:“老太太,文契上的署名、画押皆是来旺的,此乃其一。 其二:来旺家的一直跟我办事,难免会有打着我旗号作恶之举,琮兄弟如何便一口断定我是当事人?嫂嫂不知哪里得罪了琮兄弟,何苦来如此陷害我! 其三:府里下人神神鬼鬼的,老太太和二太太比我清楚,就如那东府的焦大,仗着当初救过太爷一回,连主子也敢骂。 且不说还有西府的下人,守门的、巡夜的、管库房的、厨房的.......林林总总几百人,必有些偷钻空子、管不过来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要么和这个主子,要么跟那个主子有关系,因此总有我疏漏的地方。 还请老祖宗明鉴,如这类事焉能不是来旺夫妇自作主张——私下所为?” 王熙凤不愧是天生好莱坞的演技,她这番悲戚戚、真情流露的解释。 果真令贾母、王夫人轻信了大半,都相继松了口气。 王熙凤不仅是贾母所宠爱的,也是她最信任看重,钦点的大管家。 贾母看向贾琮,内心稍有不悦道:“琮哥儿看看,原是你误会你嫂子了,还不快快赔罪领罚? 印子钱不是个光彩事儿,横竖把来旺夫妇撵出去也就是了,这件事就此打住。 说起来,琮哥儿也是为了府上清誉,你跟凤丫头认个错,我也不会重罚你的。” 呵呵,就知道王熙凤会耍这么一招,可惜......撵走来旺夫妇不是他的目的。 贾琮目的是彻底撤掉王熙凤的大管家权力,老太太究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分不清? 无论如何。 贾琮也不会就此息事宁人,否则王熙凤又会给他暗地里使绊子。 他道:“老祖宗,孙儿认为此举有失公允,要知那来旺夫妇可是琏二嫂子的心腹。 而且嫂子如今也不过是片面之词,岂非妄下结论?” 贾琮言辞凿凿的话音落下,贾母陷入了沉默。 确实如此。 即便王熙凤说得入情入理,可也不能断定真假与否。 沉吟了片刻,贾母道:“那依你,觉得如何才算公断?” “回老太太,那来旺家的是琏二嫂子亲信阖府里人尽皆知,嫂子手段狠厉,让他们上堂对证岂不是有互通之嫌? 琏二嫂子对他们一瞪眼,恐怕就吓得再也不敢说真话,担心害怕事后受处罚,老太太想看真相,孙儿倒是有个巧儿。 只需私底下随意叫几个丫头/婆子、小厮一问,切记只能暗中询问。 如此一来,他们也就不必担心被报复,琏二嫂子是否挪用了公中银子,岂不一清二楚?” 贾琮语气平静,侃侃而道一字一句地说完,再度退到一边默立,极是沉稳。 邢夫人眸子一转,眼见时机到了,便插话笑道:“赵姨娘是个敢说真话的,老太太何不唤她过来问问? 倘若赵姨娘也胡闹了些,不是尚有周姨娘在么?她们以及众丫头的月例银子都是归凤丫头管。 假使凤丫头真的挪用了官中银,坐实不法之事,老太太,我这个做婆婆的也有不可推卸的失责之处。” 在邢夫人的神级补刀之下,王夫人、王熙凤勃然变色! 贾母看了一眼贾琮,转而又看向邢夫人,一时举棋不定。 贾母还算是比较开明的老人,让三春一块相处/一起学习可见端倪。 但她对大脸宝地过分溺爱,导致贾宝玉性格软弱,不思进取/懦弱无能。 进而言之。 贾母是一个典型的享乐主义,她的孙儿成了银棍、赌徒、只要他们不来打扰她清福享乐,她是不会干涉的。 抛开宝黛二人不谈,贾琏和王熙凤也是最受她满意的。 这个时代门当户对是主流观念,哪怕今人也不乏其例,贾母是史家侯门的嫡出小姐。 史家祖上官至保龄侯“尚书令”,保龄侯是爵位。 尚书令,相当于文官一把手的宰相,唐朝李世民曾任此职。 目前史家虽未有人在朝为官,但一门双侯爵,一个保龄侯,一个忠靖侯依旧显赫。 故此贾母是大家闺秀出身,打心底里对奴婢所生的贾琮/贾环是抱有一定的歧视与排斥的。 对王熙凤自然也就有了包庇之意,只不过是嘴上不说罢了。 可即便如此,贾琮步步为营,今日所言所语,合情合理。 贾母早已不能继续装聋作哑,置身事外,必须拿出一个公断来。 而这种境地情景,竟是这个十一岁的庶子少年营造出来的。 贾母当下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的复杂心绪可想而知。 然而她亦是从管家媳妇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人。 压下心中不悦,特命鸳鸯去传赵姨娘和周姨娘过来对证。 这二位都是贾政的偏房小妾,赵姨娘荒唐胡闹,没有脑子,周姨娘本本分分。 ~~~~~ 不多时。 赵姨娘衣着鲜艳款款而来,一身兰花底色碎叶襦裙,云鬓间带着一朵桃红色花钿。 她的脸蛋白净艳美,芳姿颇有几分丽色,难看出是一个已生过两个孩子的妇人。 赵姨娘掀帘子进来请安,便长跪不起,拿帕子抹泪哭诉:“老太太,我能作证,琏二奶奶当真威风得不得了。 不但私自延迟月例银子的下发日子,而且还挪用公中银子,在外边放印子钱,老太太若是不信,大可问问其他的人。” 周姨娘瞥见王熙凤不时递过来的眼神,心下立时生畏,只得低声说:“有没有挪用我不清楚。 不过每个月月例银子下发的时间,有所延迟倒是真的。” 赵姨娘的显卡明显不够烧,原著里被大观园的老婆子当枪使还不自知。 贾母、王夫人、王熙凤,都对她极度厌恶,贾琮对赵姨娘本没抱多少希望。 不过是火上一把浇油而已,愚蠢无脑的赵姨娘不满周姨娘怯弱胆小的性子。 自顾自张着个大嘴巴子,在哪唾沫横飞,口无遮拦地乱说一通。 谁想,却被王夫人立马呵斥退下,周姨娘抿着唇也跟着默然退出去了。 贾母有些疲累的摆了摆手:“好了,这件事总是推推诿诿也不行。 该有个定局,琮哥儿你也放心,我不会偏袒谁去。” “谢老祖宗开恩,老祖宗明鉴。” 王熙凤眸光一亮,接着娉婷福了一礼,裣衽转过身,把对贾琮的轻蔑和不屑隐藏在心底。 笑靥如花:“老祖宗,我也不怨琮兄弟,只求一个公断便是了。” 呵,就想这么敷衍完事? 那我今儿岂不是竹篮打水? 贾琮嘴角噙着冷笑,直接转移话题道:“还请老太太明鉴,不过.......那三个借印子钱的人。 怕是与别家不同,他们宁愿死拼,也要写一张状纸,去衙门状告琏二嫂子........” “什么?” 王熙凤笑容一凝,明媚脸蛋终于有了几分忧色。 若是被人状告,贾家一直辛苦维持的名声被玷污,她还有什么颜面管家? 贾母脸色一变道:“准备告到哪里?” “顺天府!” 贾琮睨了一眼王熙凤,淡淡答道。 .......分割线......... 第二十三章:白热化的宅斗 他很清楚只有顺天府才能让贾家提起几分正视。 如果说是西城都察院,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红楼梦里王熙凤逼死尤二姐,便是唆使张华告到了都察院的。 其中就有王熙凤行文并且贿赂西城堂官的情节,所以怎么能告到那里去? 并且这两者亦大有不同,顺天府乃是三品衙门掌银印。 比一般的知府还大两级,与总督、巡抚同尊。 除此之外,顺天府尹通常是由六部尚书、侍郎兼任。 他王子腾即便时任京营节度使,难不成还能一手遮天?显然不可。 正所谓高处不胜寒! 况且,这些事都是王熙凤在背地里,私自借用叔叔“王子腾”的权势去干得。 贾琏对她再三忍让,未尝没有这一层的因素在。 再有,高富全三人真的敢告官吗?显然不敢。 这不过是贾琮的计算,先借他们三人的文契一用,后再用作讹诈之言。 荣国府大小姐“贾元春”早已入宫,贾家对外十分小心翼翼的维持着清誉。 正是怕因为自家一些丑事内臭到外,从而影响到宫里的贾元春,见微知著,贾母还能继续倾向王熙凤吗? 贾琮将高富全三人夸大其实,为的就是让贾母不得不退步,不在装聋作哑。 同时也让高富全三人,能得到一部分赔偿,达成合作双赢的局面。 而他也只能一口咬定是不满王熙凤私下克扣,才如此施为。 即使贾母、王夫人怀疑今儿的事是由他主导,可谁又知真相怎样呢? 王熙凤偌大的权力在手,多少事情可以瞒天过海。 贾母和王夫人都是当过家的人,能不清楚其中关要么? ......... ......... “刁民难缠!刁民难缠!” 贾母凝着眉,语速极快:“凤丫头,把你那些多收的利银交还刁民,倒不是架不过他们。 太医院我都不怕,还会怕那顺天府?只是此事万不得传扬出去!绝对不能!” “老祖宗........” 王熙凤面色煞白,老太太这是变相地坐实了她偷放印子钱? “老太太,我看凤丫头还是先让我带回去吧。” 邢夫人插话道:“琮哥儿是个好的,并无过错。” 王夫人起身接过话道:“老太太,凤丫头原是帮我当家的。 横竖我该有失察之责,老太太连我也一起罚吧。” 王夫人半句不为王熙凤辩解,只说自己有失察之责,显然不想为这个侄女儿说话。 而邢夫人的举动在明显不过,想要借此将她带回东路院去。 想明白姑妈王夫人、婆婆邢夫人的真实心思。 王熙凤如遭雷殛,只觉眼前一黑,娇躯晃了晃。 隐有天旋地转之感,险些晕倒在地,一手扶住鸳鸯勉力支持。 贾琮微睨了眼王夫人,继而收回目光。 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个吃斋念佛的中年妇人,是比王熙凤更有心机的。 红楼梦中,王熙凤找借口接二连三的变着法,打发了贾琏的通房丫头。 害怕被人认为是自己嫉妒,便又欲盖弥彰。 强迫心腹平儿给贾琏做通房,且每年的行房次数也要限制。 反观王夫人又是怎么做的? 她大度地容忍了贾政纳妾,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即便贾政嫌弃王夫人“年老珠黄”,去宠幸赵姨娘,但她大妇的位置动弹不得半分。 贾政也因为王夫人表现出的贤惠,进而没有半点不满之言可责。 贾母自然也十分向着这个儿媳妇。 甭管赵姨娘再怎么作妖,怎么吹枕头风都打不出一点真实伤害。 在这个时代,妇人妒忌——无子——多言——多病——不孝等......皆是名列七出之条。 王熙凤犯的“七出”就占有四条,所以她的判词是“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而王夫人则比她这个内侄女“王熙凤”的段位高出太多了。 对外大度容忍了赵、周两位姨娘不说。 赵姨娘唆使她的丫头彩云,二人私底下合伙偷东西。 王夫人却表现得假装不知,视而不见。 她平日里吃斋念佛、慈眉善目,装出一副贤淑大度的慈妇模样! 可一旦涉及贾宝玉的事,王夫人才会獠牙毕现,借“礼教”二字对女子严苛束缚。 几句话逼得金钏儿跳井自尽,而后闻之,还流下了鳄鱼的眼泪。 小丫鬟四儿因无意的戏言,说了句与宝玉“同日生日就是夫妻”被王夫人认为轻薄无礼,便赶了出去。 晴雯被赶出大观园之前,已卧病在床连续数日米水不粘牙,被赶出去后便一命呜呼。 芳官等女则被王夫人《善良大度》地送去了尼姑庵,“俏丫鬟抱屈夭风流,美优伶斩情归水月”。 姑子庙是个什么地方?等同于流放。 当然了,若是以这个时代来可客观地评价。 晴雯、芳官等女,主要还是自己作死造成的。 封建时代基本不会容忍有个性的女子,尤其是有个性的奴才! 王夫人这副伪善的人设和做法,以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 对待女人的要求来说,是完全挑剔不出任何一丝毛病的。 这也正是她比内侄女王熙凤段位高超的地方,况且王熙凤在府里的风评本身就不好。 当下事情闹大了,内侄女东窗事发。 王夫人不得不站出来个表态,同时在心里也恨不得一脚踢开王熙凤。 当初在老太太面前提点你,让你帮我当家! 到头来,你却尽给我丢脸? 对于挑起事端的侄儿贾琮,庶子也想争锋? 大嫂(邢夫人)这态度,也是坐不住了吗? 至于贾琮受委屈与否,她根本没考虑过,就算考虑也要从自身利益出发....... 王夫人一身金钱蟒锻服并不刺眼,却凸显高贵、得体。 贾母眼看着这对心思各异的妯娌,沉吟道:“这件事儿,凤丫头自有过错,可这家本就是你当的....... 想必那三个刁民不外乎索赔,拿银子打发就是了,那来旺夫妇我会亲自审问。 就按琮哥儿说的谁也不准插手,至于凤丫头该不该继续当家.......” 第二十七章:拜师进行中....... “抱歉,春日里风向多变,没想竟让它们撞上了,赶明儿我赔你一个。” 贾琮走上前仰头高声道。 秦可卿指了指断线风筝,讶然道:“那一只竟是琮三叔的?” 她的美目中不像平时那般含笑,贾琮和王熙凤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全府皆知。 素日里,秦可卿便与王熙凤交情极好,二女虽差了一辈,却因年纪相仿,性子相合。 王熙凤一直都对她很是照顾,经常来东府走动。 周瑞家的来送宫花,凤姐都要分她一半。 后来秦可卿病在床,王熙凤不时探望。 比丈夫贾蓉还要尽心,女人之间也并非都是勾心斗角。 一些女儿家的闺蜜挚友,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情呢? 贾琮与王熙凤相斗,贾母因此撤掉了好闺蜜的管家之权。 秦可卿行事柔中带刚、赏罚分明、赢得东府上下赞扬。 自有她的过人之处,虽不至于对贾琮生恨,但多少也有些许芥蒂的。 “罢了,就容它们飞离吧,琮三叔何故如此,秦氏折煞不起。” 秦可卿拿过宝珠手里的剪刀,将玉手中的线剪断。 瞬间! 那对儿脱离了束缚的凤凰纸鸢,随风飘去,渐行渐远。 楼前桂树嫩叶如洗,溪边老柳盘结,柳枝如少女垂下的青丝,轻荡涟漪。 秦可卿看着风筝完全消失视线内,凭栏俯瞰楼下身形较小的少年。 还未开口,便听贾琮一脸郑重的语气传来:“往后我拜令尊为师,秦氏,日后你就是我师姐了。” 秦师姐? 好生怪异的称呼! 秦可卿微微一愣,身后的两丫头瑞珠、宝珠却是忍不住咯咯娇笑。 贾琮年纪不大,她们倒不认为这是什么无礼的调戏。 只是这小大人一般的语气,着实令人发笑。 秦可卿摇头失笑道:“琮三叔也太胡闹了些,这般岂不更加折煞秦氏,快休如此!” 贾琮摇头:“礼节不可失,往后咱们各论各的便可。 外人面前你唤我叔叔,私下里我叫你师姐,两者并不相驳。” 什么叫外人前,私下里? 秦可卿轻咬唇瓣,有些羞恼这个人小鬼大的叔叔口不择言。 正欲再辩,却见贾琮已经挥手离去。 无奈只得作罢。 只是随即又想起某庄心事来,沉思半响。 秦可卿又道:“前儿家严来信,告病赋闲。 我想回去看看,你们也跟我一道回去,这儿也忒闷了。” 宝珠不明就里,点头答应,唯有瑞珠悄悄暗叹一口气。 ~~~~~~ 璀璨的星光之下,明瓦灯散发出微弱而迷人的光芒,仿佛给这宁静的仲春之夜披上了一层淡淡的晕染。 那如洗的碧空,此刻没有牛郎织女隔河相望的浪漫,却有着北斗星依旧闪亮的美好。 在这宁静的夜,让人心旷神怡,仿佛置身于一个美丽的梦境之中。 抱厦前小坪甬道上,迎春、惜春送贾琮出来。 贾迎春笑道:“今儿耍得舒心,我听大太太那边儿传来消息,叫你不日便去城南秦府拜师。” 见贾琮点头,迎春又道:“那秦府间隔府上二十里远,不仅是拜师的贽见礼。 这段求学日子的吃穿用度,我想必定所费不赀。 大太太拿捏得紧,看老太太似乎也没有掏腰包的意思....... 我这儿正好攒了些梯己钱,赶明儿清点出来,叫司棋给你送过去。” 贾琮闻言有些感动,眨了眨眼:“二姐姐不必破费,你们女孩儿家的衣服首饰、精致玩意。 月例银子都有定例,相信我,我自有生财之道的。” 贾迎春听了怔怔望着他半晌,抿了抿唇,无话可说。 看着眼前即将离家求学的小弟,想起方才探春还叹息过。 说男儿生来就占福气,出府走动不大受拘束,三妹妹是这种想法。 贾迎春却不这么认为,对她来讲,女儿家生来便应是如此。 即使能出去看看也不过是一个样,不如待在闺中,怎能像男人一样抛头露面? 她心想:“今时不同往日,琮弟真的变了很多,他能替自己出头撵走王嬷嬷。 智斗琏二嫂子,就是有我未可知道的生财之法,也不足为奇。” 并肩而行在廊道上,提着明瓦灯,贾琮在想:“王嬷嬷一事,迎春也遭受了一些非议。 为何其他姑娘的嬷嬷无事,唯独迎春的嬷嬷有事?” 但,不管如何,他事先就不后悔,他举动和言行直接明了。 就是希望迎春能明白,能慢慢地潜移默化,如果她有探春的性子,就不会这些吃亏。 人,是一种非常复杂的高级动物,从衍生→进化到文明时代。 而至今日物质与精神的文明流窜到一定至高程度。 两世为人的贾琮,此刻的地位与能力实在不大,他唯一所能做的。 就是借贾府这个基础平台,一步一个脚印的博得功名、改变,直至拥有绝对话语权。 贾琮和迎春各自想着心事,一路沉默无言,直到他们姐弟俩默行到大门口。 春日的晚风轻轻拂过贾惜春的裙角,她站在后面,两只小手正在梳理着她的小辫子。 明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眨动着,看得不甚明白。 贾琮回过神来,转头瞧了一眼身量尚小的小女孩。 这时的贾惜春,性格尚未定形,暂且还是那个和水月庵的小尼姑智能儿玩闹的小女孩。 没有太多忧心、烦扰,对了,这丫头不是很擅长绘画么? 红楼中贾母还叫她画大观园长卷.......贾琮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不过现在还无力实行,或许等将来能把冷淡无情的贾惜春改变。 “可以了,又不是生死离别,弄得这般依依不舍的。” 贾琮笑道:“二姐姐可记得我的话,万不可再软弱待人。 当断则断,不受其乱,那就是真心为我着想了。” “这又是什么话,你尽管悉心念书,心存举业,姐姐听得。” 贾迎春笑容明媚,朝门外左右扫了一眼,摇头道:“晴雯这丫头真是懒,也不来接你。” 贾琮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我一个大男儿何须如此矫情。 外间风凉,二姐姐快些回去吧!” “嗯。” 迎春轻轻应了声,俏立在廊下看着贾琮消失在拐角处,才转身回报厦了。 对于小弟婉拒她送银子的事,倒也没放在心上,这个事情不是费用多与少的问题。 而是一个心意,倘使诸事当真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那“血脉亲情”也诚无必要,她是这么想的。 ........分割线........ 第二十九章:没有理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贾琮上前见礼,贾珍点头:“大老爷已经嘱咐过我,琮兄弟如今争气了。 是对全族上下皆有益的事儿,我这个族长理当帮衬,先出五十两银子权且当做零花。” 说罢,又示意他入座。 贾琮点点头,一旁落座,五十两看似不多。 可既有白嫖的机会,大红钞票敷上脸,不要白不要。 他此番前来,主要目的是为了去秦府拜师的。 秦业告病赋闲。 贾珍和他是名义上的亲家,由他出面打点安排一下,最是稳妥不过。 贾琮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坐等贾珍下文。 尤氏约莫二十八九的年岁,正处在女人最美好的阶段。 姿容秀丽,成熟韵媚,气质端庄。 鬓插金钗,珠摇玉翠,云鬓挽成的妇人发髻。 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金色步摇在光辉下熠熠闪过。 一身橘黄色对襟罗裙,丹唇随和含笑,内里可见一件淡蓝交领中衣。 肌肤莹润如玉,浑然看不出一丝中年贵妇该有的岁月痕迹。 尤氏玉指恰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同时拿剪水秋眸上下圈了贾琮一遍,转头对贾珍道: “秦家老爷赋闲在家,媳妇也要回去一趟。 不如就让蓉哥儿顺道送琮兄弟过去,大爷可看如何?” 贾珍闻言皱了皱眉,面上似作思考,心底却是暗愤。 他觊觎这个天仙似得儿媳妇“秦可卿”身子已久。 若非如此,也定轮不到她一介低门之女嫁进国公府来。 无奈秦可卿嫁过来后,处处小心,步步留神。 这大半年以来,贾珍三番两次打发儿子“贾蓉”外出办事。 乖乖儿媳妇便不得不独守空房,岂不正好有了可乘之机? 女人对于男人的眼神天生铭感异常,每日晨省昏定。 公公贾珍看她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炙热。 那是一种雄性对雌性生物的欲望,一种极致的占有、征服。 秦可卿心里很清楚,贾珍对她怀有罔顾人伦的不诡想法。 除了早晚请安外,对于其他时候贾珍的吩咐,她都借故躲避,不去见他。 秦可卿的规避举动,自是急得贾珍犹如热炕上的蚂蚁。 一方面惊喜、爱煞于天仙儿媳妇的独特性子。 一方面又因久久无法得手,心底愈发骚动难耐。 这几日寝食难安,好容易又想了个由头准备把儿子支开。 让贾蓉去江南收一项债务,这一个来回少说也要一二月。 其中大把空闲时间,岂不任由自己发挥? 所以他自然不希望秦可卿再借口逃避,不过真以为这样她就能逃得掉吗? 贾珍暗自冷哼一声,眼底升起一抹贪婪和不屑。 那个老不死的秦业,根本不足畏惧,他为了俘获秦可卿。 花了大代价,把她闺房里一应陈设、吃穿用度,安排至极尽奢侈。 等到伊人儿回来,再一番软硬兼施,岂不半推半就的? 这大半年里,贾珍自诩已经把乖乖儿媳妇的性子摸透了。 啧啧.......可卿儿那柔美身段儿、倾世模样儿。 嘿嘿,想逃哪有那么容易! 贾珍目泛火热,一时失神想入非非,小腹忍不住的躁动。 “老爷?” 直到尤氏再度喊了一声,贾珍方才回神过来,点头应了。 尤氏见状剪水秋瞳凝了凝,沉思不语。 ~~~~~ 贾琮告退离开后,走至外门叫铁牛把银两与拜帖收好。 询问道:“黄掌柜说又找了一个说书人,在这一带颇具名气,叫什么来着?” “徐承则,家挨近宣武门那边儿,说书说得好。”铁牛回道。 这个时代没有互联网,一切消息传播。 只能靠人传人,或是书信往来,或是听酒楼小肆内的说书人传出。 贾琮暗暗记下这个名字,将来说不定有妙用的。 最后他又去与贾蓉约好时间,方才回府。 ........ ........ 宁国府正堂,贾蓉来上房请安,待贾珍离开后。 尤氏拿出一个新包裹,吩咐道:“这里有格外资助的二十两银子,不算长房出。 就当是我一个人的人情,你代我交给他。” 贾蓉犹豫少许,接过包裹面露古怪:母亲怎会这般看重琮三叔? 看出他脸上的疑惑。 尤氏并不多解释,心里想道:倘若那贾琮日后举业有成,那我今儿施下的善果。 必得回报,反观贾琮如果名落孙山,二十两也不值当什么。 ........ 自从少了王熙凤的掣肘后,余下的日子过得还算平淡充实。 贾琮的伙食改善、早有了起色,战败认输的王熙凤。 亲嫂子与亲叔子之间不管矛盾如何,大家都是同一屋檐下,总有见面的时候。 在私下里,王熙凤依旧不拿正眼瞧他,而在贾赦、邢夫人面前。 凤姐再怎样也不敢给公婆甩脸色,免不了说说笑笑。 表面一团和气,胜似亲姐弟,贾琮则从到尾都是淡淡的,心无波澜。 何必呢,男子汉大丈夫何必与妇人置闲气? 荣国府的家还是要有人来当,王夫人重新操持起来,总理西府大权。 同时命儿媳妇“李纨”处理一些事物,探春偶尔提携、帮衬。 如此一来,贾琮听小贾兰说,李纨反倒有些抱怨他了。 她是府里的活菩萨,最不愿得罪人,也不喜欢多管闲事,能避开就避。 不过贾琮认为她那只是气话罢,当不得真。 每日晨省昏定,早晚请安,不厌其烦的重复这个节奏。 古代人的生活亦是如此,枯燥、且乏味。 每日里约莫锻炼一个时辰,健身体操、跑步、俯卧撑,有规律的锻炼。 偶尔去东府会芳园练箭、骑射。 其他时间则是时复一时的练字,一遍又一遍的研读四书五经。 日复一日的重复这些,一天下来未免总觉无聊的。 所以贾琮教晴雯读书写字,何尝不是放下心来给自己找有趣的事做? 否则人如果就此变得麻木,那和行尸走肉无异了。 毕竟读书、科举皆是为了当官。 可不是为了把自己练就成一个顽固守正、不懂情趣的呆板儒生。 ......分割线...... 第三十章:一块布的风情 袭人是贾宝玉的解语花、是双通道。 可晴雯却不是那么贴心、主动的人。 哪怕这种贴心包含某种上位的意味,晴雯也不愿。 但贾琮接受过现代科学教育,拥有与这个时代不相符的后世观念。 所以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礼仪规矩,一切只是迫于当下。 不需要谁必须得与他友好,只要不得罪他,他总能与人和谐相处的。 睡觉的时候提醒你、夜间起床不吵你,说话的时候看着你。 这些都是前世养成的习惯,不麻烦、打扰别人,也不会亏待自己。 贾琮近来都会抽空教她识字,晴雯心灵手巧,本就不是笨人。 短短几天下来,她已经会念、会写自己的名字和一些酌词简单的诗句了。 贾琮也会打骨牌、围棋、斗鸟、双陆、酒令。 晴雯自诩的强项都被人碾压,她不开心,嘟着嘴闷闷不乐再也不跟他玩了。 见这丫头愈发开朗随性起来,再没有初来乍到时那般整日冷着脸,满眼低落的情绪。 贾琮欣慰一笑,他的目的达到了,索性故意让她小胜一把。 晴雯小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状,不欢一扫而尽。 偶尔闲暇,跟着晴雯在廊下一起教鹦鹉学话。 偶尔浇浇花、种种草、写写小说,无聊的日子倒也多了几分乐趣。 只是这位爷有时候脱口而出的词汇和举动、晴雯听不懂,也看不懂。 比如他晚上会在葡萄架指着满天星空,给她说什么仙女座,金牛座之类的话。 又说月亮上没有吴刚也没有嫦娥、更没有玉兔,咦.......反正她不信。 贾琮有时候也会自言自语,自发感慨,思念故乡的樱花。 怀念家乡的羊肉粉,又或者担心什么,晴雯也不甚懂,铁牛就更不懂了。 期间。 经常过来的依旧是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三姐妹。 薛宝钗、林黛玉、不时也和姐妹们组团一道来。 黛玉毕竟和宝玉熟络,若非成群结队,只是单独的话,她们是绝不会过来的。 晴雯记得有一次,宝姑娘与琮三爷,谈论老庄学问、八股文章时。 谈得宝二爷都睡着了,林姑娘也有些不耐烦。 她虽喜爱诗书,但只针对优美华丽的文章,吟诗作对倒还称合心意。 平儿、鸳鸯都只来过一次,这两位非比寻常。 她们通常是代表主子来的,但也只是简单问了下,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时光匆匆,就这样一连过了几天。 在沙漏的细沙细沙中,在其他院子的自鸣中敲响里。 晴雯和他是截然相反的,她对未来的一切完全没有规划和憧憬。 乐一天是一天,原道是她也没有别的出路。 她的人生就像是水墨画,色彩单调,却很写意。 而贾琮的人生呢? 他将自己比作是工笔画,丰富多彩,但又好像缺了点什么。 ......... ......... 翌日清晨。 贾琮照常锻炼完,换了一身衣裳,便往如一日的去教导贾兰读书。 在李纨院的西花墙下偶遇贾探春,一双修眉俊眼,眼角泪痕未干。 不用说,贾琮立马便猜到又是赵姨娘的缘故。 赵姨娘这个女人,貌似毫无优点,因为有贾政的宠爱。 她自己的月例银子并没有短过半分,不仅饿不死,穿得也很得体。 却屡屡向亲生女儿贾探春索要,探春自小在王夫人身边教养长大的。 和王夫人亲近,而王夫人又讨厌赵姨娘。 探春因此十分避讳生身母亲,害怕赵姨娘会连累到她,庶出是她永远的痛。 “环哥儿。” 贾琮看见贾环从垂花门后偷偷探出头来,他十分畏惧他的亲姐姐。 听到贾琮的呼唤。 贾环只当听不见,贼眉鼠眼的继续观察亲姐探春的反应。 探春却正眼也不瞧这个亲弟弟,轻提裙摆与众姐妹同进。 贾环瞥见探春入院,方才鬼鬼祟祟的走了出来:“原来是琮三哥,我当是谁呢! 没由来得吓我一跳,你莫不是来跟珠大嫂子讨银子的?” 贾琮一脸无语,道:“环哥儿,她是你的亲姐姐,有些话原也轮不着我来说。 只是想提醒你,莫要看低自己庶出身份,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比你不堪的大有人在,身份并非是你自甘堕落的借口。” “哼!” 贾环闻言瞪起眼睛,扭头就走:“琮三哥你如今长脑子,学问大了,瞧不上我,不和我顽。 不理我也就罢了,这会子还摆起普来,到底是训我还是向我显摆?哼!大可不必!” 贾琮暗暗摇头,这熊孩子是没救了,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好话儿、坏话儿,都听不进! 看来还是王熙凤骂得好:“自己安着坏心,还怨别人偏心。” 整个东西二府里,目前只有贾兰是贾琮唯一抱有好感的贾府男性了。 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全府上下只有母亲李纨上心。 贾母这个曾祖母从未关怀过,王夫人这个亲奶奶也从未关注过。 反倒因长子贾珠英年早逝的事,将不满情绪,怪罪在李纨这个儿媳妇身上....... 在书房里教了小贾兰一阵四书后,贾琮便借故去茅厕出恭。 待返回时。 贾琮萌生奇趣,举步随意浏览起庭院,走了一段,路越来越逼仄,像是后院地方。 抬头一望,就见一排排晾衣架,嗯,应该是浆洗的区域。 贾府有许多浆洗的婆子、下等丫头,鸳鸯的亲嫂子就是贾母房里的浆洗头儿。 此处是晾女儿家衣服的地方,贾琮心知不得久留,正欲往回走。 忽然,一阵凉风袭过。 贾琮刚转身,就被迎面吹来的一块布盖在脸上。 鼻腔瞬间被一阵幽香填满,他摸了下来,竟是一件大红抹胸衣。 质地极为柔软,用料明显是上好的丝。 有一种成熟温软的香味,不同于姑娘家的雏子清香,更像是成熟妇人的幽兰体香。 一把将抹胸丢掉,贾琮转头急走:“阴风乱吹,此地不宜久留。” 若是被人瞧见,糗事是小,失节是大。 这个时代与后世可不同,大街上随处可见白花花大长腿。 原味丝袜,原味内衣裤,挂在某鱼、某车畅卖。 贾琮着急忙慌的只和贾兰打过一声招呼,便回去了。 李纨的俩个丫头碧月、素云去后院收拾衣物。 在下房门口远远觑见一人匆匆而过,二女兀自狐疑,后又在后院捡起那件抹胸。 命碧月将一应衣物收拾放好。 素云单独来到书房,温柔问道:“兰哥儿,你可去过那浆洗的地方?” “没有啊。”贾兰愕然。 素云皱着秀眉,若有所思的退出了房间。 第三十一章:拜师“秦业”! 荣庆堂。 烛光掩映的小暖阁内。 贾母靠在暖塌上,手中的栗子伸到嘴边:“我恍惚记得,琮哥儿今日要去拜师求学了?” 鸳鸯揉捏着贾母肩膀的修长玉手停下动作,微笑着说:“老太太是想送些礼物过去吗?” 贾母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道:“罢了!” ........ 东路院的西院,年轻的小两口同床相拥,刚醒来不久。 未几 王熙凤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慵懒侧卧,粉红对襟伴随娇躯的压力,被挤压出一道起伏不平的动人沟壑。 “兄弟要去求学,你这个做兄长的不准备去看看,送些什么?” 二人虽新婚燕尔,却早摸清了这个喜欢正话反说的娇妻脾性。 贾琏假意听不懂:“大老爷不是让珍大哥代为安排么? 再说有蓉哥儿、秦氏夫妇在,出不了什么岔子。” 王熙凤对丈夫这番表态很受用,正想再说两句拈酸话儿。 话音却忽地卡在了喉咙里,最终变成了一道诱人的“闷哼”。 王熙凤美眸半合,丹唇微开,气都喘不过来:“轻些个,冤家.......” ........ 贾琮从东路院正堂临行拜别出来,回到匪鉴阁门口。 见晴雯弯着小纤腰,隆起圆圆的小屁股打点行装。 贾琮很自然的扫了一眼,煞有介事地点头:“爷这一去,定得蟾宫折桂、方才回返!” “晴雯,你好好看家。”贾琮倒没什么要对她叮嘱的。 “哎呀,知道了。” 晴雯娇俏地白了一眼,递上手炉,朝门口伺候的铁牛,挥了挥手。 铁牛连忙上前来扛起一应行李,主仆二人直趋西府穿堂、西角门。 廊下的绿色鹦鹉欢快的扇动翅膀:“晴雯,好好看家、好好看家。” 吱呀一声,一阵春风拂过西厢房。 书房门上挂着的“匪鉴阁”三个大字已经有些斜掉,仿佛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这又是什么预兆?望相安无事。” 晴雯回头一瞅修眉皱起,随后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水蛇腰上的汗巾子微微荡起。 一只小辫吹到坠下耳环,画梁春尽,犹如壁中走来。 绿毛鹦鹉道:“晴雯,灯灭了。” ~~~~~ 贾府设居西城,秦府坐居南城,大楚京城的格局: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贾琮、贾蓉、秦可卿、宝珠、瑞珠、铁牛等人。 出发时天际尚且晨曦微露,朝霞如织女之丝布,点点绽放。 车轮滚滚,碾过京畿的繁华,二十里路如白驹过隙。 抵达秦府时,已是日中时分。 光影斑驳,映照着古旧的门楣,诉说着贫富之别。 胡同岔路口,一道颇为破旧的双兽衔环大门。 三道阶梯右下角,是一块尘土堆叠的下马石。 可见此间主人,怕是不大使用车轿。 “若是秦老爷病重,我此番来得就不是时候了。” 贾琮下了马车抬头眺望,又转头朝贾蓉、秦可卿二人说道。 秦可卿轻笑:“不碍事的,家父只是身子骨年老,手脚不大听使唤,并非什么重病。 动动嘴还是使得的,家父自己并未养马,都是到关厢雇车代为步行,再走一段路回家的。” 贾蓉附和道:“老泰山是个清官。” “难得。”贾琮点头,语气严肃。 秦可卿掩唇轻笑,贾蓉也笑了,倒不是他的话有多好笑。 而是这种老成持重的语气,从一个十一岁少年郎身上表现出来,不见寻常。 秦可卿本来疑心他有轻视之意,这下子倒彻底放心了。 贾琮心中另有想法:“记得前世有些老一派的红学家说秦可卿‘贫女得居富室’,如今亲眼所见,确实有点道理的。 只是官居工部,相当于后世的建设部和水利部,秦业堂堂营缮司一把手,如果想捞点油水,根本不难吧? 所以,他不是一般的清官啊,而是真正的两袖清风,这种人,同时也最不好相处.......” 算了,如果秦业真的像海瑞一样死板,贾琮就准备直接告辞了。 倒不是认为秦业有贪墨之心最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古今至理,这种恪守死板的人,当然是好人。 但是此类人往往吹毛求疵,不懂变通,让其来做老师的话,还是算了。 ........ 整个秦府只有一个中年老管家,唤作秦海。 秦业吩咐他安排房间,院落是一座陈旧的二进四合院。 神京居、大不易。 纵然是这般一个小小宅院,都耗费了秦业的大半生积蓄。 想想红楼原著中,秦业送秦钟上学,连二十两都要东拼西凑。 别说和贾府相比,哪怕是贾府的奴才都比秦业富足十倍不止。 像赖嬷嬷、周瑞家的更是家财万贯....... 此番景象,就如同杜甫词中所写的一般。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在述。” 秦府正堂。 贾蓉给老丈人送上礼物,便借故告辞离去了。 秦可卿则是打算在娘家住下几天散散心,遂歇在耳房。 贾琮静静喝着粗茶,坐等他们翁婿絮叨完,才携带礼物拜师。 先前作为客人旁观一阵。 他看秦业说话和气,并未装大,故此没有贸然离开。 古代拜师最重礼仪,贾琮亲自奉上红枣、红豆、芹菜、莲子、干瘦肉条。 此物礼寓意鸿运高照、早日高中、苦心教育、勤奋好学,外加四十两贽见礼。 秦业颤颤巍巍地收了礼物,扶起下跪的贾琮。 待看过贾赦、贾珍的拜帖后,原想回礼的。 却无奈拿不出半分体面的礼物来,一时面露尴尬。 贾琮看出他的为难,忙道:“老师授业、传道、解惑。 便是对学生最好的回礼,有此一礼,纵然黄金万两也比不上。” 贾琮主动开口,轻而易举地化解眼前尴尬。 秦业脸色好看了些,一开始他还担忧贾琮生在高门富家,怕其脾气娇惯。 如今看来,倒是他想左了。 秦业抚须道:“今日不谈时文,待明日再教你,为师虽家徒四壁,窘迫惨淡。 却也是正经科道进士出身,八股制艺之道你但可安心,若真心勤学,必有功成之时。” 贾琮和秦业谈话的这间是堂屋,秦可卿便在右面的耳房内。 她与许久未见的小弟“秦钟”叙过话后,轻提裙摆出侧道过来请见。 谁想,却听堂内这一老一小正谈到家国大事。 秦可卿的莲步不由停住了,有些暗恼道:“爹爹也真是老来健谈,琮三叔一介孩童。 哪里懂什么朝政之事,他老人家还是这般胶柱鼓瑟。” 正堂内。 秦业侃侃而道:“今岁也是不详瑞年,往年都是夏秋之际发水,至于永定河水患,工部自有条陈应对。 为师以为是天降祸福,预示不测之人出世也犹未可知,除却稳固堤坝,顺天府救济灾民也是重中之重。 噢,我倒是忘了,琮儿你是否大看过经史子集,可懂这些事尔?” 贾琮嘴角微抽,这老人家真是健谈也健忘,按理来说他的年纪。 能读通四书已是大才,史书、子书可就远了。 不过贾琮也打算获得他的另眼相待,认真传授制艺,不想让秦业敷衍应承。 想明白此处。 贾琮开口道:“常平仓、义仓,二者皆不可取。” “哦?” 秦业微微诧异:“此乃隋/唐/宋时,救济灾民的常法,为何取不得?” 贾琮沉吟道:“隋朝年间,长孙平创立义仓,的确小有成效,到了宋代。 王安石实行青苗法,改革常平仓,这些初衷都是极好的,可也杯水车薪。” 秦业闻言凹陷的眼睛一亮,顿觉兴致大增:“那你又有何看法?” 贾琮端坐下首,喝了口茶润嗓,茶水苦涩浓稠,比不得贾府的顶好。 贾琮却不介意:“老师请容学生细细道来,犹记初唐四杰‘王勃’《滕王阁序》说:屈贾谊于长沙。 其实贾谊当真委屈冤枉吗?学生认为并不全是,但观贾谊、董仲舒的奏疏可知。 他们损害权贵的利,从而为天下黎庶谋福,本就难如登天,以今人看来。 可谓愚蠢至极,当然也不能怪贾谊等辈,学生的论调,也是事后诸葛。” 秦业颔首一捋山羊胡,目含笑意,专心听着。 贾琮继续说道:“王安石的常平仓、青苗法另当别论,它的核心要害处在于执行部门的失败。 包括义仓都是官营的,老师试想——官民隔膜历来是我华夏民情。 平民百姓,怎敢与官家交易?这是官营救济的首先不可通。 其次——胥吏的贪赃枉法、上下其手,《后汉书》皆有详载。 秦汉推行郡县制,士人无人不知,然而,老百姓只闻啬夫,而不知郡县。 如此一来,‘救济’变成了剥削,好心,办成了坏事。 再到后来,朱熹提出了社仓,大见成效,义仓与社仓的实质区别在于官营和民办。 民办社仓是由官家发起,但真正的操作权,必然先在平民手中。 如此得其优二,其一:老百姓少了心中畏惧,定然踊跃借贷。 其二,于社稷、于朝廷来讲,还会有收益,实在是一举两得。” 秦业不可否认地点头:“既按你所说,社仓就是完美无缺的喽?” “不然。” 贾琮摇头:“执行部门才是第一要害,社仓最初由民办,逐渐的就会沦到士绅手中。 最后变成胥吏把持,所以,最终决定成功与否,还是在于执行者本身,成事终在人。” “此言有理。” 秦业长叹一声,眼中含有几分无奈。 不过这会在再看贾琮,却是越来越顺眼了。 此番初试,贾琮所表现的政治理念竟与他不谋而合。 秦业出奇的满意:“此子有如此慧根!吾得至宝矣!若是悉心教导。 待得他日此子必定青云直上,有望成为一代清流领袖。” 以贾琮的眼光来看,但凡涉及救济之事,有一条原则万万不可忽略。 那就是救济施发物资,必须低于自己所能救济的程度。 施粥救济灾民,一次喂饱是下下之策,喂半饱才是最好的。 毕竟勤劳朴实只是老百姓的一面,即便百姓也会有奸诈之心的。 说到底还是人心难测。 数千年来。 这条原则只有一人实行的比较好:清朝的两江总督李卫。 对于贾琮独树一帜的见解,秦业自是欢喜,被学生折服,他并不以为意。 韩愈早有教导: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如是而已。 一直俏立在侧道窗柩下,静静倾听的秦可卿默默叹息。 她并非只识深闺的妇人,贾琮越优秀,越发显得贾府其他男人的不堪作为。 尤其是丈夫贾蓉,想到他,秦可卿就很是失落,愈想心绪愈加愁闷。 ........ ........ 春日的早晨,天空还沉浸在一片淡淡的蓝色之中。 伴随着微微显露的晨曦,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新和宁静。 卯正二刻。 贾琮的生物钟定时响起,丝巾、青盐、皂角洗漱完毕,行出秦府东厢。 深深呼出一口暖春的新鲜空气,伸了伸懒腰,突然有些羡慕起文艺青年。 他们这时候恐怕会讴歌“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和田野”。 贾琮暂时借住在秦府,加之还有秦可卿同丫鬟等女流同住一院落。 自然不便在人家小院锻炼,贾琮索性取消了晨跑、体操,改为睡前的俯卧撑、仰卧起坐。 管家秦海带过来早餐食盒,馒头、面,麦制的,北方人赖以为生的主食。 饭食自然不如贾府丰富。 但贾琮也不挑食,吩咐铁牛:“不是还有几十两存银吗?往后吃—穿—行,你先安排妥当。 顺便再把秦先生、秦师姐、秦师兄、秦管家、瑞珠/宝珠两位姐姐的都算上。 此事办得好,你的月例银子,除却西府发的,我单独给你加一两。” “是。” 铁牛虎眉一挑,顿时欢天喜地,乐呵呵的搓着手。 一旁的秦海闻言面色大变:“贾小公子万万不可,若是让老爷知晓,小的再无立足之地。 我家老爷早有言在先,他有俸禄,东府亲家也时常协助,怎会短缺你们两位。 何况哥儿还奉了四十两束脩,如果真如此,岂不反客为主,奴才们也没颜面了。” 第三十二章:贾琮拜师学艺、可卿诉说心事 贾琮思忖一会,晒笑道:“无碍,我会亲自跟老师说,想必先生不会责怪我的。”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想:“有些话还是不说开为好。” 秦海闻言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最终也无可如何了。 毕竟再劝说下去,就该是他这个做奴才的不懂事了。 而且......秦家的确拮据,又没有庄子、地租,老爷也时常吃补药。 东府亲家那边儿,实在不好开口,想通此由。 秦海便告辞出去,同时暗道:“这位琮三爷一点也不像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 对比咱们秦府的小钟爷.....唉,娇惯多了,哪里又会想到这些.......” 东厢房外。 瑞珠刚行至门口,便在外面听到了这番对话,后掀帘子进来时贾琮主仆两人刚吃完。 瑞珠软声道:“琮三爷,我家奶奶问还缺什么?可住得习惯?” “都挺好,没什么缺的。” 贾琮笑道:“你家奶奶可好?” “都好。” 瑞珠想了想又道:“这会子老爷正在堂屋开讲,琮三爷可要过去看看?” “好,我这厢就去。”贾琮点头道。 待瑞珠离去后,贾琮返回内里,在铜镜前整理衣容。 铁牛看了眼瑞珠消失的方向,心里乱想:“小蓉大奶奶就住在东耳房,而琮三爷住东厢房,两者之间不过一墙之隔。 哎呀呀,这不就是戏文里唱的东厢记?西厢记?还差个红娘? 对了,那瑞珠姑娘方才不就是一身大红背心嘛!” 只是一念及此。 铁牛又猛地一拍额头,暗恼:“呸呸!我这是在胡乱瞎想什么呢!人家小蓉大奶奶那么美、那么好。 可是琮三爷的侄儿媳妇呢,她要是不嫁人还好.......” 秦可卿是秦业的养女,真实身份成谜,哪怕原著中也未提及半字。 只有“秦钟”是亲生的。 原主“贾琮”见过他,生得极度俊郎秀气,像个女儿家似得。 他与贾宝玉同龄,只比贾琮大一个月。 ......... 春风轻拂,细雨绵绵,春意盎然。 正房大堂内,秦业老爷子正有条不紊地讲述着八股文的精义。 然而其子“秦钟”的思绪,却早已飘向云端,全程心不在焉。 他的目光斜斜地,无聊之中不时投向同坐在身旁的贾琮。 只见他目不斜视,正全神贯注得听着,十分专心。 秦钟更觉无趣,只得打起盹儿来。 上首,台前。 秦业侃侃讲道:“《审视题目》是写时文最的首要,琮儿你那篇‘狗吠’,我已审阅。 大致可圈可点,故此四书不必再多讲,今日重点题目。” 贾琮不可置否的点头,暗道:“只有将四书读熟读通了,破题才有基石。 好比万丈楼宇起于平地,庆幸的是这一步他早已通关了。” “自南宋时定下八股,时至今日题目已被用滥、用乱。 洪武朝时期为防止、杜绝题目重复,更有前言不搭后语的‘截搭题’。 如孟子舆的‘王速出令,反其旄倪’,考官截作‘王速出令反’。 考生若不得其意,误以为是造反,那便是毁谤朝廷!不可不慎。” 说到此。 秦业顿了顿,沉声道:“至今朝的学政出题,观近顺天府来几科也有前朝的弊病。 列如《论语》中‘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不亦君子乎?’ 共有三节,三节都可截也可分开截。” 贾琮竖起耳朵认真聆听,这些虽然都是最基础的东西。 与他前世所知一一印证,但并未因此不经心。 秦业的目光一直在留意他,此番见之愈发满意:“你有何疑问,尽可道来。” “是,先生。” 贾琮一直暗揪的心放下大半,许是秦业的性情,又或许是囿于贾家门第。 秦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刻板刁难。 贾琮提出疑问:“先生,像这种截搭题虽然出自四书。 然而却胡乱混淆,学生拙见,认为不是圣贤思想了.......” 秦业昨儿就见识过了他的聪慧,此事不愿多谈。 淡淡道:“《易经》有先言,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同一事物但凡长久,必生流弊。 但你志在举业,这时谈论它无益,等他日身登翰林,再辩不迟。” 贾琮若有所思:“秦业倒不愧是三甲同进士出身的人,浸淫八股四十余载。 不仅开宗明义,还懂得变通,能看清个中弊病。 单从题目上逐一点名利害,一条条细说下来但见其老辣。 这一堂初讲不涉及破题,而是怎么去认清题目。” 或许还会有人认为,既然四书已读熟,题目还不简单? 如果真这么去想,那就有些妄傲世轻物,太看不起考官的思维了。 秦业所讲——王速出令反是一例,包括什么——君夫人阳货欲。 这些题目当真是乱七八糟,根本与四书原有的意思不搭噶。 比如《孟子》中“征商自此贱丈夫矣”。 见此题目,按照字面的意思。 一般人会用:“以臣伐君,武王非丈夫也”来破题。 但实际结果将会如何? 不出意外,考官会直接把卷子当垃圾丢了。 要知道,尧、舜、禹......这些可都是古人的偶像啊! 而且这道题目真正的意思也不是武王伐纣。 而是“开始收商税的人——是个贱丈夫”。 说白了从宋朝起→群雄逐鹿→南北战争→乾太祖建朝《大楚》。 前后几百年的时间,八股文的题目早被各朝、各国玩烂了。 时至今时,早已不再是四书原意,现状如此,贾琮不得不重视。 至此。 贾琮对秦业由心生出敬服,在这个时代,师生情是比父子还坚固、可靠的。 若是无缘无故去违反它,必遭千夫所指,无法立足。 而老师对学生,通常都会倾囊相授。 秦钟两只眼皮子打架,在一旁听得昏昏欲睡,强自支撑。 秦业见状眉头一皱,心有不悦,但即便如此也并未在贾琮面前训他。 他老来得子,自然宠溺过度,实乃人之常情。 索性便不管他了,只与贾琮授教。 巳时末。 秦钟缠在贾琮身边,叹道:“琮三叔果真是天资聪颖,小侄四书都还未读熟呢。 每日听家父所讲,大有不知所云,直令人昏昏欲睡,难怪阿姐还说你......” “嗯?” 贾琮有些好奇的看向他,追问道:“秦师姐说我什么了?” 秦钟止住不答,挠了挠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岔开话题道:“哎呀,什么师姐、师兄的,这些称呼未免荒诞。 按礼仪位辈我应唤你叔叔不假,可你又拜我父为师。 不如这般,咱们平辈论交如何?我字鲸卿,赶明儿请父亲给你取个字?” 贾琮摩擦着下巴,微微点头。 秦钟一张比姑娘还漂亮的小脸呵呵傻笑着,像是占了大便宜一般。 心里暗想道:“他与我差不多一般大,却还得叫他叔叔。 岂不憋得慌!还是让阿姐叫他师弟好了。” 贾琮自然看透了他这点小孩子的心思,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 毕竟他也不太喜欢同龄人叫自己叔叔。 总觉得.......叫老了? 秦可卿要和弟弟叙话,便连带着贾琮也请进了耳房。 贾琮自然知道是因为有秦钟的原因,所以才少了些避讳。 而且......似乎秦可卿对此也不怎么严苛! 犹记得去岁时还让大脸宝睡她的闺房。 那时宝玉有十岁了,袭人也是在此时和他初试云雨情的........ 由此从单通道,转变成双通道。 贾琮胡思乱想,跟着秦钟进东耳房外间坐定,抬眼略微一瞧。 就见秦可卿端坐圆桌前,云鬓如秀云,柳叶细眉如刀裁。 一身月白色兰花刺绣交领长袄,香肩披靛蓝印花披帛。 内搭一件象牙白立领中衣,腰间不缠腰带。 依稀瞧得出身姿曼妙窈窕,言行优雅,一颦一笑极为美艳。 贾琮心神微荡,他在前世所见的美人,穿衣服和不欢穿衣服的。 没有过万也有数千之众,可谓悦美无数。 自元宵节之后。 此番再度观之,秦可卿确实可堪称无出其右者。 现在重新想想,似乎完全能理解贾珍这货。 即使不顾及人伦道德,也要硬要扒灰儿媳妇。 单凭秦可卿这份仪容、气质,不羊入虎口也难。 而现如今的形势既与秦业为师生,他好像还更加不能袖手旁观了。 秦钟一大早起来就被押着听了两时辰的闷课,没说句话就愈发困倦,哈欠连连。 秦可卿无奈,只得叫瑞珠服侍他在里间脱鞋小憩。 瑞珠仍旧出来与宝珠在外间伺候。 虽有秦钟、两个丫鬟在侧,但这时代礼教大防极为苛刻。 哪怕贾琮年纪还尚小也觉不便,想了想准备起身出去。 秦可卿却忽然问:“琮三叔认为东府的当家如何呢?” 宁国府的内务大权,由婆婆尤氏、儿媳秦可卿共同管理。 秦可卿的好名声,也是在管家过程中显现出来的。 贾琮不明其意,随口敷衍道:“挺好的,宁荣二府内,谁不知秦师姐最得人心。” “秦师姐?” 秦可卿抿了抿唇,这个称呼愈听越觉得奇怪,不过从家父为师来论,他这么称呼并无不妥。 她轻咬了下唇瓣,道:“师弟?” “嗯,师姐。”贾琮点头,认真回道。 “噗嗤!” 秦可卿忍不住一声轻笑,低眉掩帕,肩上的印花披帛随之颤动,似舞动的蝶翼。 只是随即又觉在人前这样不妥,遂抬起妩媚容颜,梨涡浅现。 她轻声道:“瑞珠、宝珠,你们讨秦管家看一下账目。” 瑞珠、宝珠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联袂退了出去。 一时间除开已睡熟的秦钟之外,屋子内只剩下贾琮与秦可卿二人。 贾琮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秦可卿脸现静容,只身走到桌案前,铺开的宣纸。 只见宣纸张是一列列娟秀、细腻的笔迹: 下楼来,金簪卜落,问苍天,人在何方? 恨王孙,一直去了,詈冤家,言去难留。 悔当初,错失吾口,有上交,无下交。 皂白何须问,分开不用刀。 从今莫把仇人靠,千里相思一撇消。 这是南宋著名才女“朱淑真”的《断肠谜》。 这首词是一首谜语,每一句话都是字谜的谜面。 且词句蕴含着一个女人的肝肠寸断、愁绪决绝,秦可卿何以写它? 正在贾琮思绪不定,面露疑惑时,就听秦可卿那酥软、娇媚的声音传来。 “师弟你说,为何我们女人生来就困守闺阁?平生不得一展眉呢?” 贾琮眉头微皱,抬眼望去,就见她正睇视窗外剪檐春燕。 这话像是对别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特别是对于当下男尊女卑的时代来讲。 尤其还是对于封建时代的女人。 贾琮沉默半响,缓缓道:“师姐说的也不全然如此,古籍有载——上古时期是以母系氏族。 那是女子的出彩时代,她们手握主权,当时子孙族代,只识其母。 而不知其父,婚姻也不是由男人来定,叫做服务婚。” “我明白了。” 秦可卿回过神,道:“师弟的意思是,谁主掌大权便由谁来做主是吗? 当下是男人当权,所以,咱们女子亦是附属品?” 贾琮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秦可卿眸光一暗,轻声中夹杂着不甘:“三从四德,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仿佛生来就该天经地义。 把女人一生所束缚在囚笼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些我都认了。 可《列女传》《贤媛集》,女人为了守节,不惜自残,强裹小脚。 残痛一生,致行动不便,却因此推崇风尚,难道就无人觉得很残忍吗?” 贾琮静静的看着眼前绝美妇人,默默倾听她发泄心事。 那张昔日所见的轻熟妇人的无限风韵,已经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凄楚眸子,她只是想把闷在心里的幽怨,倾诉一下吗? 恐怕.......不止于此。 莫非是贾珍那个老货已经开始逼迫秦可卿了? “是很残忍,可这世道便是如此。” 贾琮沉吟半响,回过神叹道:“程朱理学之前,礼记,丧服四制中有详载。 春秋时鲁君的女儿,有一个嫁给宋国,称为宋伯姬。 一天晚上,宋国失火。 伯姬说:“妇人夜出,必待傅姆。” 傅姆不至,不肯下堂,遂被火烧而死。 就是因为出门必带随从,否则宋伯姬就不贞、不洁。” ........ 第三十三章:天地不仁,还是社会不公? “是啊。” 秦可卿幽幽道:“白乐天《琵琶行》中道尽了对江湖女子的怜惜同情。 可也同样是这位大诗人,酷爱纳妾买婢,还向朋友炫耀。 ‘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 此句名传千古,婢女作礼送人,攀权交换、那更是风尚。” 贾琮沉默无言,在封建时代下,女人被定义的唯一作用就是繁衍。 只能怪大环境如此,甚至连儒家至圣的孔子也无法避免。 至于儒家制定的那一套思想道德标准也不完全,其中不免蕴含几分讽刺。 程朱理学的集大成者朱熹,高喝煽动“存天理,灭人欲”。 私底下却先染指尼姑,后强占儿媳妇。 妥妥厚颜无耻的伪君子一枚! 作为一名先贤大儒,朱熹可曾将伦理道德放在心上? 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做的那些事,简直丧尽天良、人神共愤。 除了臣民之外,皇家里的荒唐事也有不少。 武则天是唐高宗李治的妃母,李世民驾崩后,却公开纳武则天为妃。 杨贵妃原是李隆基的儿媳,后宫佳丽过万,一天玩一个,换着玩一百年都搞不完........ 除此之外,汉武帝刘彻金屋藏娇,还让亲姑姑侍寝,强行纳后宫。 明朝的老朱家,更是一部家庭伦理剧,堪称十八禁。 还有我大清王朝的风流皇帝乾隆,那更是不要脸。 小舅子傅恒的老婆都被他搞了,简直是名垂千古啊。 故此又有神评历朝历代:臭汉——脏唐——宋不清——明邋遢——清鼻涕。 凡是权势越集中的地方,人伦道德越容易被打破。 对此,贾琮有心无力,他一个人如何能抗衡得了整个封建礼教? 整个社会风气? 或者说,为何又要作死的去抗衡呢? 是!生活在封建社会的是女子时代的悲哀。 包办婚姻在现代人来看就是思想的不进取、老封建。 就像陆游和唐琬,彼此相爱却无法在一起,不能终身厮守。 愚孝和妈宝男,何其可怕! 思想的禁锢、古旧、不懂变通,此类大多害人害己。 难道这一定是体制的问题吗? 不,是人类的天性,人类的组织问题。 人类自诩为高级动物,这句话不乏含有一丝高尚的意味。 可本质上,人类依旧是动物的一种,无法改变天性。 他们的本性是多婚的,不管男女,都是如此,所以古代会那样,现代又会这样。 许多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已经证明过这个事实。 只不过,环境和律法施加给了我们礼仪道德、伦理羞耻、贞洁妒忌、情感爱欲。 但小孩子是不懂这些东西的,一切道德伦常皆是源于习惯,习惯又源于生活。 其实把问题、把这个社会看得越透彻的人。 往往都活得不是那么轻松自在,因为很多东西,总是与现实格格不入。 许多颠覆三观的事件,总是与网文、书本里处处讲究逻辑的设定,与众不同。 贾琮的确无话可说,即便有话谈论下去也只是一番空轮。 不切实际,反而会加深她的痛楚罢,所以选择了沉默。 秦可卿似是终于将压抑在心坎里多日的愁绪,倾泻道出。 复又再不顾及仪态般伏案痛哭,鬓角玉钗斜插,宝珠晃动。 这一刻她不再是宁国府的小蓉大奶奶,而是一个满心委屈与无奈、有口难言的小女人。 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萧墙深宫的宫女是如此,贵族高门的女人也是如此。 人的喜怒哀乐并不等同。 平民低户的黎庶,可为一文钱大打出手,可为半尺地争出人命。 而侯门高府的贵族女人,会因家常琐事,世俗人情而烦闷不已。 她们被当今社会,被一群使用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装点外表的男人要求着。 饿死事小,失节是大! 面对禽兽公公三番两次的挑逗,她除了逃避,还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就算躲避........又能避得了一生吗? 跑得了和尚,终究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终究躲不过十五。 见秦可卿伤心欲绝的凄美姿态,贾琮眉头紧锁,心底不禁生出几分怜悯。 他当下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怕是贾珍那老货开始愈发施压了。 这与他先前所判断的时间,提前了不少。 可自己无官无职、无权无势,根本不能实际帮助她什么。 和贾蓉离吗? 倒不是没可能。 贾琮灵光一闪,忽念及此。 犹记得唐律曾提及过夫妻和离,大清律例明确写道: “若夫妻不相和谐,而两愿离者,不坐。《大楚律法》同上。” 意思是夫妻不和睦,双方都愿意就可和离。 可即便如此,哪怕女方愿意,男方不同意便无法和离。 大楚律法中:背夫私逃的妇人,杖一百,从夫嫁卖。 所以,只要贾珍不让贾蓉放手,秦可卿就只能认命,凄惨悲哀,忍辱偷生地过活。 此事有点难办啊! 贾琮暗叹了口气,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可卿房。 待秦可卿再度抬起头来,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失态。 秀颜上的脂粉早已哭花,玉手连忙整理钗鬓,端正姿态。 重新抬眸望去,才发现她这个新认的“小师弟”早就默默离开了。 窗外,春光旖旎,柔和的阳光洒在飞檐上,燕子剪尾,缠绕廊下。 秦可卿怔怔的望着西厢房的方向,芳心几分纵乱,几分烦闷。 为什么要把那段心里话诉说给他听呢? 或许是认为他......应该能听得懂罢?他也许真能理解、看得清楚。 前后几次的观察,秦可卿能感受到这个少年叔叔,与贾家一众男儿都不同。 或许她真的只是想找个顺眼的人来倾诉罢了! 而且这个人还不能是熟人。 或许正是被贾琮表露出的那股老成之气所感染。 又或许是因为说到触心之言,一时情不自禁。 总之复杂非凡,一团乱了针脚的麻,更何况她本就是个心思重,容易乱想的性子。 在原著中某一回里“顽童闹学堂”那件事后,牵扯出贾蔷外搬,也许生出了些流言蜚语。 秦可卿便一直闷闷不乐,心病导致身病,可最终治得病,治不得命。 不管现实怎般无奈肮脏,心理上总希望洁净、一尘不染。 闻着香炉中飘飘然的檀香,秦可卿的情感很像熏笼里飘飘柔柔的烟。 荡啊,荡啊,此际思绵绵,看不到方向,唯有随风。 心绪是一种复杂的东西。 一旦触及,一旦打开,便会产生胡思乱想的情绪来。 就如同商纣王剖出比干的心一样,是好处,也是坏处。 经历了那一次失态的抛心交谈后,秦可卿在此后几天里都不敢再与他谈论了。 即便说话时也必须要有个人在场,毕竟孤男寡女本就不像话的。 何况她还是有夫之妇,更要避讳,需知人言可畏。 尤其是文人士子的笔杆子,比刀子还利害。 她时常与小弟说话,通过秦钟的口中,也对贾琮有了更进一步的印象。 她甚至发现由于王熙凤带连而来的芥蒂,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了,世事当真难料。 毕竟同属一屋檐,抬头不见低头见。 贾琮瞧她装作浑然无事一般,为了不至于尴尬。 他也当没发生过,半口不提及那天的事。 交谈止于礼节,时光如沙漏瞧瞧移动着。 秦钟偷懒打盹儿,终于被忍无可忍的秦业私下里狠狠训斥一回,还拿他来做比较。 秦业每日认真负责的授教,每当讲到破题,便开始出题目,安排作业。 贾琮认真学习,不厌其烦的反复作思考、记忆、下笔。 日子一连过去好几天,直到春寒料峭的景象逐渐消散..... ........ ........ 秦家正堂。 四人同堂一道吃饭,食不言寝不语,待饭食毕。 秦可卿拿帕子抿嘴,接过宝珠手里的茶漱完了口,才道:“今儿是清明节。 府里要开祠堂祭祖的,琮三叔那边可有人过来摧?” “大老爷倒是派人来通知过.......” 贾琮也漱完口:“我说暂时还不能回去,府里有珍大哥和琏二哥在,应该不妨事。 先不提往返二十来里,读书就像打仗,难道一封信过来说家里有事,这仗就能不打了?” “我也一样,府里派人来摧,但我想再歇几天才回去。 东城朝阳门外有座天齐庙,离这儿最近......” 秦可卿轻蹙眉头,看向父亲说道:“我想带着小弟一起去那儿祈福。” 秦钟拍手叫欢:“那正好,景之也和我们一起去耍子罢,多热闹。” 景之是贾琮的表字,所出自于《九章》,具有祥瑞、文雅之意。 由于贾琮即将科举下场,所以秦业给他取字景之。 秦可卿美眸盯着茶壶,等秦业点了头,她才回房去换衣裳。 秦业道:“景之所提的社仓之计甚合我意,前几日我跟唯中提了,唯中与顺天府尹有交情。 他们在宛平县建立了一个社仓,效果有显,当是利国利民啊。 谈论起你的梦靥灵光,唯中还啧啧称奇,说定要见一见你。” 唯中是西城御史陈东生的表字。 贾琮笑道:“全得先生教的好,唯中先生是否还和老师一般,没有升迁的迹象?” “难!” 秦业闻言摇头叹道:“官途一道不比科举之道,二者相差异甚,我们都熬过了半辈子。 论才学,唯中远胜于我,他本来该选入选翰林院庶吉士。 却因他脸上那道儿时不小心留下的伤疤,终被刷了下来。” 秦业如今算是把贾琮视若己出了,完全当成关门弟子教导。 来日也对秦家、对秦钟都有利,而且贾琮聪慧过人一点就通,很好授教。 秦业也不愿抓得太紧,便道:“你今儿出去仔细看看吧,多见一些世情也好。 钟儿便是被我娇惯了,经义也不得落下,回来就拿与我看。” 贾琮点头应允与秦钟一道出了正堂。 秦可卿带着宝珠、瑞珠两个丫头俏立在落漆的柱下。 她特意换了身牡丹齐胸对襟长裙,浅红披帛。 绣花鞋若隐若现,青丝放了下来用发带束着,直垂到细腰翘臀之间。 脸施粉黛,唇点朱红,不加封腰。 整个人如同画儿中走来,柔荑白嫩修长,眉目如描。 秦钟朝贾琮挤了挤眼,低声问道:“你看我阿姐可漂不漂亮? 比起你家的那些姐姐如何? 哼哼,料想西子玉环在世,不过如此。” 贾琮默然无语,不答! 管家秦海于门外备好两辆马车,贾琮和秦钟一辆,秦可卿单独一乘。 ~~~~~ 朝阳门外有一座“天齐庙”,掌庙的是王道士。 顺天府将其发给礼部度牒,度牒记录姓名、贯籍、从师等等。 如此一来才算合规合法,每月还能领一点朝廷给的微薄供济。 若是前世的贾琮,自然不相信、迷信什么神鬼之说的。 万事都要讲个科学依据。 不过,自从他糊里糊涂得重生到这里,曾经的心态也不免跟着转变,半信半疑起来。 当下对这些倒也不排斥,毕竟人也不能没信仰和理想。 有时候信仰这个东西,反而更能使人坚持。 贾琮索性便也跟着祭拜上香,捐点香火钱。 期间。 秦钟硬拉着他在市集上闲逛了一会,回来后依旧在租了天齐庙的一间净室内歇脚。 等秦钟累得歇下,贾琮再不做犹豫地闯进了同院的秦可卿净室。 当是天意如此,瑞珠和宝珠两个丫头并不在跟前。 “师弟?” 贾琮的突然闯入让端坐在暖塌上,怔怔发呆的秦可卿回过神来。 不等她开口。 贾琮便开门见山道:“我料想师姐必是有重要的话说,对此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了。 常言道‘嫂溺则手援’,都是一个道理。” “你.....你猜到了?” 秦可卿微微一颤,见少年郎一脸认真沉重的点头。 收起了美目中的讶然,随即低眉起身道了个万福。 取下软肩上还未脱下的浅红披帛,倒一杯茶给他。 “我了解贾珍、贾琏之流的脾性,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师姐但请放心,我绝非那种喜欢四处乱嚼舌根的人。” 贾琮刚说完,就见秦可卿端茶的手一抖。 他急忙接住茶盅,恰此碰到了她的柔荑,触感嫩滑软腻。 贾琮心下一荡,温声问:“怎么了?” .......分割线....... 第三十四章:女人之悲,御史登门 秦可卿轻摇螓首,有些出神道:“师弟,我是不是唯有以死了之?” 师弟这个称呼,有外人在的时候,她是不会叫的。 贾琮闻言摇了摇头,既然已做决定,就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秦可卿再度含羞自尽。 安抚了她几句,贾琮便问秦业、贾蓉可否知道? 但话刚出口,贾琮随即反应过来,不禁暗恼自己多余问。 秦业无能为力,贾敬、贾珍、贾蓉三代都奉行“黄金棍下出好人”的教育模式。 贾蓉碌碌无能的纨绔子弟一个,贾珍瞪个眼动也不敢动。 别说从老爹手上救回妻子,连他自身的旱道都守不住。 父子俩一个烂德行,女人互玩,龙阳互交...... 秦可卿嗔怪他一眼,羞愤道:“这种事情,怎叫我说得出口呢!” 见她对生的期盼、死的恐惧,无能为力,一颦一笑的美态,无意自露的风情。 何为绝世美人,悲极凄美,怒犹红瑰,生于瑶池,不似凡间。 “贾珍、贾蓉父子一下水道的老鼠,打激素的侏儒,何德何能!” 贾琮默默一叹:“师姐,既然令尊是我先生,更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你且放心,我自有想办法,就是不知...师姐能否接受和离?” “我......可你身无功名,而且...就算有功名,又怎能奈何得住他?” 秦可卿愣了愣,随即不无担忧的看向他。 “相信我。” 贾琮抬起眼睑与她对视,给了个自信温暖的微笑。 见他眼神笃定。 秦可卿尽管自个儿信心不足,却还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点了点螓首。 贾琮得到答复未作多留,起身欲走。 秦可卿见此有些没好气道:“师弟,我们并未如何,自是清白。 既然清白又何惧之有?你这般反而欲盖弥彰了。” 这话通常不该这么说,毕竟她已为人妇,弟弟秦钟也就罢了。 贾琮虽是亲戚,可也是一介外男,确实该小心避嫌。 但她见眼前少年郎年纪不大,总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少了些少年该有的蓬勃生机,太过规矩守格,处处避让。 两人之间本来坦坦荡荡,却因此弄巧成拙反而把氛围,搞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在她看来,礼仪规矩做到了就行,没必要表现得做贼心虚,十分谨慎的样子。 秦可卿本身就不是个很在意小节的性子,她在宁国府当家。 每天来来往往见过的外男何止单数。 逢年过节更是需要她抛头露面与婆婆尤氏一起操持、打理。 所以对于贾琮这般稍显过度的举动,反倒有些小生气。 “对,我们是清清白白的。”贾琮笑了笑,重新坐回凳上。 秦可卿眨了眨美眸,道:“无论成与不成,我都该谢谢你。” ....... ....... 清明节是三大鬼节之一,汉族有扫墓的习俗。 而大楚和明代一样,将上巳节也并入清明。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无论南北方的官民士庶、仕女公子。 很多都会阖家、结伴出门插柳、宝马香车、春游踏青。 神州地域宽广,南方与北方文化习俗还是有差距的。 江南清明的娱乐活动,要多些。 秦可卿、贾琮、瑞珠、宝珠、贾琮、铁牛等人,皆随俗插上柳枝。 城郊之上,空旷无垠,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市集之中,表演繁多。 有喷火、爬竿、筋斗、蹴鞠之戏,亦有瞽者说书,戏曲之音。 曲调婉转,变徵之声缭绕,似在怀念先人,催人泪下。 几人步下山门石阶,尽览盛世风光,秦钟更是叫好连连。 秦可卿美眸星闪,也被这番风俗所染,唇角带着柔和的笑意。 临上马车后,依旧念念不舍的感叹。 “你们看这盛世风光,明明是鬼节,却比盂兰节还热闹不少。” 贾琮淡淡一笑道:“你们有所不知,清明节和乞巧节都是一样的。” 秦可卿还未说话,秦钟却先大摇其头:“不一样的,气氛大不相同。” 贾琮道:“莫不是因为都要祭拜祈祷的缘故?” 秦钟点头。 贾琮又道:“是不是说的胡言乱语的鬼话?” “哈!好像还真是。”秦钟琢磨。 秦可卿难得心情好了点:“咱们该回去了,天快晚了。” 贾琮说还有东西要买,让他们先回去。 秦可卿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心道这一别,她明儿一早必是要回东府的。 贾琮应该是把她的事放在心上,找了个借口奔波也说不定。 她“嗯”了一声,放下轿帷而去,秦钟更腻歪姐姐一些,临了便只留下他主仆二人了。 他们出府时,带了四平八稳的驴骡。 人在郊外。 贾琮的心却如秋日的纷繁落叶,难以平静。 如今肩负双担。 一个是举业不可有失,一个是救秦可卿的性命。 事已至此,回想起这几日的相处、变化。 或许与秦可卿变成师姐,先生女儿的身份关系要多一些。 或许是看到她那一幕泪珠盈盈的凄楚,梨花带雨的柔弱,牵动了他的心弦。 又或许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心思善良的秦可卿,被贾珍、贾蓉父子欺辱,含恨而死。 无论什么原因,都令他无法坐视不理,无法置身事外。 贾珍首先是贾氏族长,其次才是宁国府的家主。 何况还挂着个三品威烈将军的头衔。 他一个小庶子,要如何才能逼得他对秦可卿放手? 贾琮做任何事,优先考量的都是结果。 自己必须要全身而退,基于这个前提,才会去思考办法。 按原著的时间进程。 等到明年九月中旬贾敬大寿时,秦可卿便开始“告病不出”。 不难推测,那时的贾珍就早已经得手。 秦可卿初具心病,恐怕正是因为她无法接受“宁国府”礼崩乐坏的乱伦导致。 实属人之常情。 她本来就是个心重的人,一句话都能让她胡思乱想好几天。 再到第二年就是“秦可卿死封龙禁尉”。 含辱而尽,魂归离恨天了。 贾琮眼中闪出诡异的光芒,转头吩咐道:“铁牛,你即可出秦府一趟,不必到西府报信儿。 先去宁国府的庄子上帮我查查这些事.......再到东府宅基。 切记,必须要有人证物证。 我先预支给你十两,事成之后再垫付你二十两。” 铁牛是他奶哥,为人也比较机灵懂事,忠诚度完全没有问题。 “好,那爷保重。” 铁牛收好银子,扬鞭走马。 贾琮目送他离开,手握缰绳挥鞭,骑着驴骡慢悠悠地走过码头柳堤之内的石板。 正值思忖间,抬头瞟见前方码头上正有几个巡逻的官差。 飞鱼服、绣春刀,锦衣卫?! 贾琮心中一凛,应该是衙门在朝阳门外设立的卫所百户。 锦衣卫原是明朝朱元璋设立的拱卫司,洪武年间改置锦衣卫监察百官。 锦衣卫分为南、北两个镇抚司,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北京、南京。 大楚太祖皇帝设绣衣卫,不叫锦衣卫,因此和明朝的布防也有差异。 大楚不设南京,设绣衣提督衙门,专管朝廷鹰犬。 这些是听秦业说的,绣衣卫各有其职,甚至还有修阴渠的。 看着眼前的似是卫所,贾琮摩挲着下巴,折马进了城洞。 他一路返回西城,先找了黄俊郎、徐承则,把《笑林广纪》第二部卖了。 期间与二人相谈甚欢,同时还去看了绸缎铺的小青儿。 等到日落回秦府后,开始着急忙慌地补作业:这是秦业安排的题目,只需破题就可以。 ~~~~~ 翌日。 秦可卿果真被秦业叫回了东府,回娘家已经好几日了。 她毕竟是妇道人家,哪怕在娘家也不得多待,否则让人闹闲话。 秦钟有些闷闷不乐,要说秦可卿处事、待人,真不在薛宝钗之下。 不然也不会与凤辣子著称的王熙凤交心,成为好闺蜜了。 王熙凤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什么性子? 那可是轻易不拿正眼看人的,叔叔晋升九省统制后,更是愈发眼高。 反观秦可卿呢? 一个五品郎中的养女,家道贫寒、拮据。 二女的家世全然没有可比性! 然而,秦可卿却能和王熙凤交好,不得不说。 她这个性子真的是人见人爱了,家中小弟自然也那么腻着她。 目送阿姐的马车离开后。 秦钟回身来找贾琮,腼腆地挠了挠头,道:“景之兄,阿姐给你留了三只湖笔、两台徽州墨,四叠宣州纸,还有一搭薛涛笺....... 虽然这些我们都一样,可阿姐单独多送了一幅燃藜图给你,姐姐真是偏心,分明把你看得更亲一些。” 他虽十一岁了,可大部分时光都是在家里度过。 心性是不成熟的,有点小孩气,而且没吃过什么苦。 见他顶着个姑娘脸儿,纯纯一副孩子气的尖酸模样。 贾琮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哄道:“鲸卿,并非是你姐姐偏心,因为这幅画我见过。 还与师姐聊过,她应该是以为我喜欢所以才.......若你也看上了那我把画送给你。” 说起来这小子也是个不争气的,原著中秦可卿费劲心机,为他争取来在贾府读书的机会。 结果他却迷恋贵族阶层的灯红酒绿,书也不好好念。 整日跟贾宝玉厮混在一起,还称呼读书的人都是“禄蠹”。 正所谓跟着好人变好,跟着烂人变坏。 一部分是自身原因,更多的还是接触的人、事、环境造就。 秦钟年纪轻轻病死和一副纨绔无德的模样,贾宝玉至少是要负一半责任的。 换句话说。 秦钟就是个农村小子头一回去大城市的小纯男,涉世未深,最容易痴陷于花花世界。 被贾宝玉带坏了,在贾府族学里,宝玉、宝玉、香怜、玉爱四个男生,各种基情四射。 后来他姐姐秦可卿出殡,秦钟竟然在水月庵与小尼姑智能儿苟且偷情。 襄王神女,巫山云雨,笔墨难述,还因此染了风寒。 秦业在家撞见来看望秦钟的小尼姑智能儿,气的将秦钟重打了一顿。 自己也气的老病发作,三五日光景呜呼死了,秦钟也最终病死。 这三个姓秦的,接二连三家破人亡,无一幸免。 秦钟临死前悔恨交加,念念不忘秦业留下的银子。 怕远房婶娘贪走,更劝宝玉悔改,那种悔恨,怕是痛彻心扉吧? 秦钟听了他的话却抿嘴摇头:“我不会夺你所好。” 话音刚落,又有些羞羞涩涩道:“其实阿姐待你好,我也很开心的。” 贾琮见此冷不丁打个激颤,突然生出一股恶寒,他不排斥别人龙阳之好。 但自己性取向还是正常的,连忙转过身假装整理书桌:“鲸卿,你既把我当兄弟好友,那我也由心劝你一句。 先生唯一倚仗的只有你,且你我年纪相仿,希望明年县试下场。 你也能同我一起赴考,不让先生失望,你认为如何?” 秦钟闻言怔了怔,他虽然玩性大,但一起共学这些天。 贾琮对他来说,比十天半月不见一次的贾宝玉还亲。 他面露犹豫似是一时间难以取舍,半晌才呆呆道:“好吧,原道是父亲也叫我听你的。” 话音刚落,管家秦海来通知“西城御史唯中先生过来了,要面见两位小爷”。 秦钟一愣自是不肯出去,他见同龄人都腼腆、羞涩。 更不敢去见父执一辈的人,怕生得很,秦海了解自家公子的脾性,没说什么。 贾琮倒也不勉强他,只叫他在书房自学。 自己则认真整理了一番仪容仪表,方才从容去客厅拜见。 陈东生今儿只穿了便服,在客厅上首与秦业分宾主而坐。 贾琮进来见礼,他见眼前少年郎仪表堂堂,中气十足。 一身青色长袄,腰勒巾带,彬彬有礼,只此第一印象就很好。 秦业眼皮子一抬,趁机说道:“唯中,我这门下学生贾景之,正是那笑林广纪的作者。 景之早慧,据说是因一个梦靥,开启了灵光。 我还开玩笑说今年的永定河水患,怕不就是预兆贾景之,社仓之策也是他提的。” ........分割线......... 第三十五章:独守空闺的寂寞 陈东生闻言像似看宝物一般,眼中精光闪现。 “笑林广纪内容繁杂戏谑,容易败坏心性,《论语》三十而立,请破题来。” 这书确实难入士人的法眼,他在秦府写续作时。 秦业便知道了,那时秦业还劝告他勿要不务正业,现在却改口了。 若是把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儒林外史这些拿出来。 他们就不会这么看低了,当然,科场还是得看八股。 贾琮心底腹诽,倒没有反驳,他此刻正需要借助陈东生呢。 遂脱口而出道:“两当十五之年,虽有椅子板凳而不坐也。” 前句中“三十”,后句中“而立”。 “嗯,尚可。” 陈东生捋须微微点头,贾琮的破题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 陈东生板正脸,严肃道:“此番就作罢,来日待正式科考,万万不能戏谑,陈某不才! 前儿选了下月京畿道监察御史,圣谕有令,还命我监察县府举人、诸生。” 虽然京畿道监察御史的品职不高,但监察御史的权利可不小。 相当于现代的纪检委,见官大三分,可以弹劾、纠察京畿地方官。 而在士学方面,和学政一般,有权利革除和提拔秀才、举人的功名。 秦业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不知道陈东生是走了哪条门路,但也顾不及想那么多。 贾琮若是能得他的赏识,科举仕途何止四通八达! 秦业此时连呼吸都颤抖起来:“唯中,景之明年就下场宛平县试。 还请唯中能多加教导,我这就去预备水酒。” “邦业,且先听我一言。” 陈东生喊住了起身欲往的秦业,沉吟道:“常言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贾景之既已拜入你的门下,我自是不能再收。 不过......若有闲暇时,可到我寒舍请见时尚之学,我也是通的。” 陈东生说罢,取下贴身玉佩:“携带此物,可畅通无阻。” 贾琮眼前一亮,连忙拜谢接过,心里小欢喜。 难说明年陈东生就会升学政的,仔细看时。 才发现陈东生右脸果然有伤疤,好像是烫伤。 但贾琮也没有欣喜过头,陈东生此番作态。 怕也是想要看看他能不能顺利通过童试,如果过了前两道。 那么在院试时,再由陈东生提拔他为生员。 如此,他们之间的师生关系也就确立了,陈东生也是这样考虑的。 贾琮对此没有什么不满,实乃人之常情。 秦业最是开心不过,对贾琮这个亲传弟子愈发喜爱。 虽说他与陈东生同岁,但实际的交情一般啊,哪里会想得到陈东生会上任。 贾琮科举士途越顺,走得越远,对他也越好。 秦业亲自将陈御史出门,回来又对贾琮教导官场上的应酬门道。 贾琮一面在听一面在想:“陈东生允许我随时去拜见。 嗯,这下救秦可卿的事儿,总算有眉目了。” 今儿这件事算是意外收获,又有些误打误撞,总之两者都是喜事。 俗话说,一家欢喜一家愁! 宁国府,尤氏院儿。 一晃嫁入东府快二十年了,十多年前还是小门小户的闺阁小姐。 如今又一个十多年说过就过,日子就像是指缝间溜走的细沙。 从少女、少妇、中年妇女,这一节节的门槛。 原来不过是弹指之间,那段日子时常入梦,仿佛还在眼前,可却又遥远。 尤氏记得很清楚,先是生母去世,父亲续弦。 接着就是那位继母带过来两位妹子,名唤二姐儿、三姐儿。 再后来,她又凭借年轻不俗的姿色、温和柔顺的脾性。 变成了贾珍的小妾,正所谓——娶妻娶贤,娶妾娶色。 年轻漂亮是资本,运气也占大成。 没到二年,贾珍的正妻死了,她顺利从一众小妾里脱颖而出。 一跃成为填房,家长里短。 府里的大小事务,各种事情的应对,倒也中规中矩。 又没过多久,她的权利被秦可卿这个儿媳分走了一半。 闲暇时间多了起来,那独守空房的日子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尤氏神情恍惚,脑海中回忆起一幅幅画面。 大约是在几年前......佩凤、偕鸾两位小妾进门后,她们年轻水嫩。 所以贾珍基本都歇在她们俩的房中,他和自己从此变成了相敬如宾的姿态。 她虽然很看不惯,心里很不舒服,可她是大妇最不能妒忌。 何况不为自己也要为子嗣考虑,贾蓉是贾珍死去的正妻所生。 不是从她这个继母肚子里出来的,和母凭子贵全不相干。 故此她只能什么都忍着、受着。 思绪纷飞,明月高照。 尤氏将个横岭侧峰的身子,侧倾在松软的八步床上。 印出个葫芦似的痕迹,交着两条纤长的腿儿。 一身淡青立领中衣,勾勒出她极为熟透了的身段。 这是一具浑身上下任何一个部位都写满了成熟和风情的娇躯。 其规模不在李纨之下,浑圆翘挺的水蜜桃。 两团圆润饱满的减震胸甲,肌肤雪莹,秀项白得能清晰见到青筋。 她一双剪水也似的眸子,怔怔看向花窗外。 尽管戳纱灯已灭,她却知道隔院此时正灯火阑珊。 夜色幽静之中,不时传来几道嘻嘻哈哈的笑声。 令尤氏空虚寂寞的心愈发烦躁,她很清楚这是贾珍和两个新收进门的狐媚子一起欢乐的声音。 ........ ........ 宁荣街上的大小店铺,基本都与贾府有直接关系。 权贵世家自家不经商,贵农贱商,朝廷政策的决定影响了社会风气。 士人家庭,再落魄也不愿沦为商贾,哪怕商人能赚钱。 不过自己不经商,却可以叫下人代为管理。 这种情况在京城内很普遍,不止是贾府,开大商号、古董行、钱庄、当铺等人。 多半是权贵世家的某位主子、有体面的奴才的亲戚。 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就是开古董行的。 宁荣街、街边一家小酒铺,就是宁国府的下人所开。 铁牛请了东府的小管家鲍二、俞禄。 贾珍的小厮寿儿、喜儿他们当值换班。 东府大管家赖升,铁牛自然没那个资格请,人家也看看不上他。 美酒佳肴,香气四溢,费银甚巨! 铁牛暗暗肉疼,可随即联想到自家爷交代的事。 还有尾款的银子,瞬间就不在意那么多了。 直至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众人已醺。 ...... 第三十六章:打听消息 铁牛眼珠子一转,玩笑声中提及:“大家不要客气哈,同为贾府奴才,本该有来有往嘛。 喜儿、寿儿你们两位是珍大爷的左膀右臂、亲信,可知珍大爷新纳的那两位姨娘来历?” 喜儿已经醉倒趴在桌子上,此时听了他的话,眉头一皱:“胡乱打听这些做什么?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喝完好好去睡个回笼觉才是正经。” 寿儿平日里就是争强的性子,常和喜儿唱反调、斗嘴。 原本听了铁牛那句“亲信”二字很是受用,可随后又听到喜儿落场面的话。 寿儿立刻就来劲了,半醉半醒间,往桌面逡巡一圈。 他看向铁牛,语气傲然道:“你合该来问我才是,我跟你们说.......” 众人一听,喝酒划拳声立马停了下来,纷纷看向他。 铁牛脸色一喜连连点头,赶忙竖直了耳朵。 寿儿见状,愈发得意道:“教坊司都听说过吧? 那佩凤姨奶奶,原先就是教坊司里的官妓!” 此话一出。 旁边的俞禄首先不信,他和鲍二虽然都是小管家,但府里的内幕却没有亲信小厮知道的多。 何况他们大多时间都在外办事,不比喜儿、寿儿天天跟在贾珍身边。 俞禄撇嘴道:“这可就算胡扯了!朝廷的教坊司,哪是随随便便可以赎身的? 寿儿你天天待在府里,怕是见识少了吧? 可知道那里面都是犯了重罪的官家女? 刑部掌管着文书、罪籍,你能赎得出来?” 铁牛闻言眼前一亮,只觉打开了新天地,津津有味地嗑瓜子。 暗自兴奋道:“继续!继续说啊!可别浪费我酒钱!” 当着众人的面被这般阴阳怪气的讽刺、教训。 寿儿鄙夷地看了俞禄一眼,一把卷起手袖,唾沫横飞道:“你个靠山吃的肥头管家! 自己头发长见识短,还敢说我见识少? 咱宁国府是什么来头?珍大爷是三品威烈将军爵。 太爷更是进士出身,珍大爷祖父一品神威将军兼京营节度使。 曾祖乃是一代威名赫赫的国公爷,不过是赎个小官妓,那还不容易? 我记得珍大爷当时只是跟刑部侍郎通报了一声,人就被放了出来。 人家甚至连送过去银子都没收,你们可知侍郎老爷为啥敢放人吗?” 听着好像有点道理,但仔细一想又感觉没道理? 铁牛挠头暗想道:“皇帝亲自下命令抄的家,怎么还能随便释放官妓? 这么做岂不是违抗圣令? 难道珍大爷、刑部侍郎不想活了吗? 而且,那个被抄家的又是什么官?” 铁牛一阵抓耳挠腮,却见寿儿还在那卖关子。 铁牛气的牙痒痒,恨不能一拳打过去:“你倒是继续说呀!” 鲍二也忍不住了:“快说说!我可还没听过这些稀罕事!” 寿儿酩酊大醉之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慎言忌口。 何况纸终究包不住火,宁国府那是何等地方? 侯门高府里的腌脏事,除开当事人外,就是下面这些亲信的奴才、婆子最清楚不过。 红楼原著中。 七老八十的焦大在宁国府大门前对着主子唾骂“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柳湘莲口中“只有门前的一对石狮子是干净的”。 正因如此。 铁牛才会出此计策,下血本摆一桌酒菜,好让他们酒后吐真言。 寿儿一脸眉飞色舞,这种“只有我知道的事”的卖弄。 使他十分快意:“是不是很费解?此事说来话长了,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戴公公府上。 珍大爷前前后后命我送去数不清的古玩珍奇,那刑部侍郎是戴公公提拔的人。 只需珍大爷在戴公公跟前知会一声,戴公公一句话过去就行了.......” 说罢。 寿儿的酒意清醒了几分,许是知道接下来内密话很重要。 他拿手掩在嘴边,低声道:“不是我一人瞎说,内相戴公公的话比圣旨都管用!” 大楚朝廷归制和大明朝一样,内阁拥有票拟权,司礼监拥有批红权。 这些太监鼎盛时,是能够与外廷互相争锋的。 往大了说甚至独揽朝政,明朝除了皇帝出名。 太监也一样出名,王振、刘瑾、包括九千岁“魏忠贤”。 这些都是大名鼎鼎,被人尊称为“内相”。 铁牛接触不到官场,自然理解不了是戴权自作主张。 还是皇上下达的御令,两者可谓天差地别,不过他只需要如实回禀琮三爷即可。 “奥,原来是这样啊。” 铁牛挠着头假装听懂的模样,眨巴眼睛,满口佩服的语气夸赞“寿儿”的“博学”。 俞禄等人也恍然大悟过来,静静倾听他的诉说。 这场合没有外人,因此他们敢说主子的话,要知道,贾珍连扒灰都瞒不住,东府一有啥子事,下人立即流言蜚语,所以孙福能探得消息,一点也不奇怪。 寿儿被铁牛吹捧的十分受用,又是一连两杯酒下肚,满面红光。 “说起佩凤姨奶奶的家世背景,可是比大奶奶有来头。 她老子是户部赃罚库的大使,兴许是贪得太多.......才被抄了家。” 铁牛挑眉又转了话题问偕鸾的事儿。 寿儿正值兴头,自是无所不言:“我记得那一次是珍大爷送大奶奶回娘家。 无意中看上的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原以为那户人家也是个有骨气的。 本来死活不想让自家姑娘去做妾,结果在珍大爷威逼利诱下也就从了。” 说了半天,杯盘狼藉,该听的都听到了。 铁牛故意打着哈哈,换了个人道:“俞大管家,你老的月例不少吧? 宁国府可是在城郊,有好些个庄子.......” “你这厮少来拍马屁,我不过是一个小管家。” 俞禄没好气的笑骂,随后又有些泛酸道:“东府庄子是不少,可哪里又轮得到我来管? 两座国公府,在外的庄子合起来有二十来个,该安排的都安置好了。 春秋两季是周瑞管的,那可是西府二太太的陪房....... 还有一个林之孝......不过我最近倒是听说,有好多佃户抱怨他们收的租子太高。 你说他们得贪去多少银子?唉,如今就只盼着他们下台,换我上去也捞几年......” 孙福摩挲着下巴,心里想:“周瑞牵扯到西府的二太太,怕是不好动他。 但林之孝是帮着珍大爷管庄子的,他们私底下一定克扣不少,我怕还得亲自去瞧瞧。 有这么多把柄,琮三爷应该满意了吧,就不知爷当下在要做什么?” ....... 第三十七章:可卿之殇 这两个月来已推病三四次了,期间有一回公公贾珍告病在床。 丈夫“贾蓉”催促自己去亲侍汤药,正是那一次贾珍彻底裸露出獠牙,趁机摸她了的手。 她急促收回,打翻了一应杯盘,贾珍丝毫不怜惜被摔碎在地的官窑瓷器。 反倒愈发得寸进尺的抓住她的手,说烫伤了没? 那种炙热的目光全然不加掩饰,令秦可卿愈发慌乱,回到房中隐隐后怕,该如何是好? 大楚以儒家治国,律法有明确规定,百善孝为先,天大地大、孝道最大。 轻则大板子伺候,重则入狱问斩。 父母若去官府状告儿子不孝,即便因此失手将其打死。 官府也都觉得合情合理,合法合规。 这时代不仅女子没有人权,儿女也同样。 贾蓉即便知道也束手无策的,对此秦可卿只有沉闷,只能独自承受。 ....... 秦可卿继续称病不出,回到府里约摸两三天了。 每日里愁眉苦脸、担心受怕,夜里时常被噩梦惊醒。 却说这日,恰是南安王妃的华诞。 尤氏一大早便来到贾母、王夫人处,一同吃过饭上了轿。 到南安郡王府去了,一直得到下午领了宴方能回家。 贾珍吩咐贾蓉代他走一遭,并未跟去,府里剩他一人,心里乐融融的。 这几日乖乖儿媳刚回门,便又称病不出,尤氏还免了她早晚请安。 可让贾珍给等得心撩火燥,一日不见可卿那张仙颜,整晚睡不着觉。 当下好容易有了个机会,打发妻子和儿子离了府。 贾珍止不住得心花怒放,再不做犹豫便朝秦可卿院里奔去。 过垂花门,直奔内院。 门口的守门婆子见了,刚想张嘴说什么,被他这一瞪眼。 那婆子立刻就乖乖闭上了嘴,等人走后,悄悄掩上了大门。 贾珍一路畅通无阻过了前院,朝后宅行去,刚走至围廊下。 就见丫头宝珠、瑞珠正坐在美人靠上玩牌。 贾珍稳定心神,上前道:“你两个不在房里伺候奶奶,做什么出来了?” 两个丫头见是贾珍,一面满是惊讶,一面忙站起身定了。 宝珠低着头答道:“奶奶歇中觉呢,叫我们来外头玩,不用一直伺候在跟前。” 贾珍点头道:“纵是玩也该离远儿一些,横竖要是吵着你们奶奶可仔细你们的皮。” 宝珠、瑞珠闻言,登时吓得不敢说话了,死死低着头。 贾珍眼珠一打转,又板着脸道:“赶快离了这儿,莫要惊动了你们奶奶瞌睡,正好你两个也去一趟西府。 替我问问琏二奶奶那里可有上好的全参没有?我这里配药要用的。” 听了这话。 宝珠、瑞珠这俩丫头心里一咯噔,对视一眼,连忙小跑着离了。 终于把两个碍事的小丫头打发走。 贾珍一阵心情澎湃,脚下生风,来到可卿卧室跟前,见房门虚掩着的。 便悄悄掀帘子,溜进了外室。 秦可卿平躺在室内床上,看样子已是熟睡过去。 贾珍轻轻撩开珠帘,钻进房去站在跟前。 瞧着床榻上的伊人,娇柔无力的模样儿,他哪里还按奈得住,小心挨了过去。 许是这些天白日、夜里过度紧张导致。 秦可卿哪怕是在熟睡中警觉性也极高,神经崩得紧紧的。 贾珍杵着个老脸刚一挨近,急促的呼吸拍打在玉人俏脸上。 秦可卿立马便察觉,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之下,动作快于思想。 不待看清眼前人相貌,一把便推开了身前的男人。 谁料,力气出奇的大,让贾珍都震了一惊。 猛地朝床尾摔去,半边脸磕到了床栏上。 “哎哟。”贾珍一声哀嚎。 秦可卿此时已然彻底清醒,见状不由得大吃一惊。 忙在床上坐起身,两只玉手死死抓住被褥,强作镇定道。 “爹爹怎么来了?叫人瞧见,还得了么?” 贾珍这时也缓了过来,轻咳一声,像个没事人一样,起身在桌旁落坐。 见他如此作态,秦可卿揪起的心不觉暗松了下来。 贾珍独自倒了一杯温茶,喝了一口拈须笑道:“我原道是来看看你......这两三日就病一场。 怎生了得?你的病可好些了?” 秦可卿闻言紧咬红唇,低下头,躲避掉那双灼灼吃人的狼目。 心里又是惊慌,又是后怕,刚才若非提前发觉。 恐怕真就.......她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 “秦氏怎敢劳烦公公亲身探望,这般倒是儿媳不孝了。” 她极力压制着情绪,面色强作平静,声音却带着几分轻颤。 “唉.......礼节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对于自家人,过得去也就行了。” 贾珍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神直勾勾地在乖乖儿媳那一抹白嫩的脖颈间扫量。 “这样,近来温度也回暖了,这几日我准备在天香楼大摆宴席,饮酒赏花。 你整日闷在屋子里也不大好,合该多出来走走。 看看景儿,散散心,指不定病就好了,你看如何?” 不等秦可卿回应,贾珍又追说道:“你且放宽心,无人会知晓的。 再者,就算知晓了又能如何?” 秦可卿闻言面色倏地煞白,纵使她平日里行事温柔、得体。 在贾母心里,她是最得意的重孙媳妇,可面临此事。 全无半点突破关口,加之发生了先前那般事...... 她很清楚若是不同意,贾珍恐怕不会如愿离去。 半响,秦可卿才木讷地道:“秦氏......不敢违拗。” “好!很好!这才是知礼贤淑的儿媳妇!” 贾珍顿时喜笑颜开,交谈几句便告辞而去。 他身披猞猁狲大氅,举步投足间甚是威严沉稳、意气风发。 拥有贵族男人的成熟,他玩女人和贾琏是有实质区别的。 贾琏荤素不忌,脏的臭的都要,贾珍追求刺激的同时又喜欢温水煮青蛙。 享受征服的过程,不喜欢用强,所以盯上儿媳妇秦可卿,一直耐心很足。 否则的话,像刚才即便被发现,他也要来个霸王硬上弓。 至于事后的后果? 根本轮不到他考虑,老子贾敬去庙里修仙了,宁国府舍我其谁? 贾珍离开后。 秦可卿再也按不住情绪,埋头无声悲泣起来。 良久。 去而复返的宝珠、瑞珠二人掀帘进来:“奶奶........” 秦可卿单着中衣全无平常风度,呆呆坐在春凳上。 双目无神,脸无血色,微微摇头道:“我没事.......这里无事,我单独想静一静。” 秦可卿吩咐她们退到隔断外歇息,随即从春凳上起身。 袅娜的身姿漫步到梳妆台前,亦是木然坐下。 心道:“在这宁国府里他一手遮天,小蓉大爷在他面前。 完全做不了主,想必多次打发他外出做事。 正是为了借此好假意对我百般照顾,以此使我心生愧疚....... 这般一来二去,又是利诱,又是威逼。 以为我小门小户的,一来反抗无效。 二来眼皮子浅.......认为我会沦陷吗? 他难道就没想过,若我当真侍奉他们父子,结果唯有一死? 或者他根本就没往这里想过,他们......要的只是我这副皮囊罢了。 若真的委屈成全,秦可卿啊秦可卿,到那时你还有什么脸见人? 你那颗要强的心呢? 在哪里? 师弟倒是为我着想,可他无权无势。 能有什么万全的法子,到头来还不是被我拖累......唉。” 秦可卿正在这边黯然神伤。 隔断床上的宝珠、瑞珠二女在窃窃私语。 瑞珠声音悲戚:“宝珠妹子,你我都是知情者。 珍大爷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咱们唯有一死罢。” 隐约听到宝珠传来哽咽的声音。 秦可卿手中的篦子又不知不觉掉落,怔仲道:“你连自己的丫头都维护不了.......空有满腔治家理念。 白白赚了那么多好名声,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白绫一根、荒冢一堆.......” 我到底该怎么办? 秦可卿长袖搭在台上,伏头啜泣,真的好无助、好无助! ........ ........ 时间来到四月初。 秦业的破题精义讲了大半,可怜娇生惯养的秦钟连四书都还没读通。 贾琮眼睁睁看着院子里草木快速的变化。 春天里的嫩芽,如今已成了夏日里的璀璨。 眼睛一睁一闭是一天,贾琮真的没有细算过时间。 却未曾想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一个异世的灵魂。 机缘巧合。 来到了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待过了一个多的季度。 他这种勤奋好学、肯上进的人,很难随遇而安,不愿庸庸碌碌地过完一生。 前世对于国学经典的兴趣,在那个所谓全面开放的时代、全然无用。 黄粱梦一场来到了红楼世界,庆幸在这个作为士人中坚的时代。 原有一腔的抱负可以施展,稍显不幸的是这个回光返照的贾府。 封建时代,礼法苛刻。 回想自己目前能所行所言的,实在限制。 所以每一步都需走得小心翼翼,尽量不露错处。 后人都说封建是悲哀的,是黑暗的,是令人唾弃的,但人却总是怀古的。 在那个工业、经济、科技,多方面飞速发展的时代。 因不断更替、流逝的时间,人们离纯真的年代愈行愈远。 二十一世纪的人,常常感怀二十世纪拥有的那份纯洁。 就像李路导演的《人世间》,王家卫的《繁花》总是能引人共情。 人得感情是复杂的。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道的是满楼红袖招。 犹似古代的落魄才子,梦想一段才子佳人共赴舟的故事。 但任何时代都有属于它的痛,史书的作用不只是记事,亦附有教化的意义。 过往一切,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前世的新世纪,取消了三六九等,抵制旧时代思想。 可实际上呢? 社会仍旧把人分出等级,有多少人沦为了钱奴、房奴? 秦业说八股文的破题,要仔细题目、一针见血、鲜明大气。 秦业以科场前人的经验教导他,破题,必须破得好,必须通达准确。 一场县试有上千考生! 知县怎么可能会逐一细看? 所以若是破题不好,第一印象也差了。 何谈往后评分? 这些和他前世的高考,有共通之处啊。 贾琮不禁感慨,庆幸不在江南那个文化昌盛的地方,竞争尤为激烈。 哪怕在前世也是一样。 大楚上一届江南贡院的考生达到三万多,而录取的不过两百多而已。 可想而知有多少人的年华,将在八股中荒废。 ........ 日哺时分,秦业一天的讲学结束了。 贾琮打算骑驴骡出来散心,他刚学骑马、射箭的时候。 两侧大腿的皮都磨破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慢慢适应的过程中,他的两只小手臂也练出了肌肉。 现在稍一用力,便是粗硬的一根,令他小有欣慰。 在街上闲逛了一会,临近夜幕,贾琮来到天齐庙门前下马歇息。 瞧见有几个小道士正在洒扫台阶,前脚步入道观。 就见有两波人在争吵,一方是王道士,另一方的人是金发、蓝眼、高鼻梁。 金毛狮? 欧洲来的? 贾琮眼前一亮,顿觉新奇。 虽然在前世随处可见老外并不不奇怪,但是这时代的传教士是哪个国家的? 只见那群外国人叽叽咕咕的大半天,王道士这一方也在囔囔不休。 两方人看似在互相争吵,实际上都听不懂对方,说的什么牛马? 但胜在气势。 贾琮想了想用古英文上前打招呼:“哈喽?” 突然冒出个少年郎说了一句流利英语,那群外国人瞬间安静了。 领头的詹姆斯张大了嘴巴,突然欣喜若狂想要给他一个亲热的拥抱,但突然又想到习俗不同,遂停住了! 詹姆斯用一脸吃惊地用古英文回道:“噢!我的上帝!你竟然懂英格利希?” 一旁的王道士瞪大眼睛,这位小公子还会西洋语? 贾琮愉快地与这群老外交流一番,他们也会一点中文,不过有些蹩脚。 原来他们是来自大不列颠的传教士,远渡重洋来到中土。 想要传达上帝的福音,毕竟时空变了,贾琮不知道当下的西方发展轨迹如何。 他得知这群传教士不受天朝待见,他们进京给大臣送礼。 皇帝却下了旨意不允许他们在神州土地上开设教堂。 第三十八章:贾琮布局 如果是外国使者,天朝认为此乃“万国来朝”。 宁愿亏本也会很优待的,传教士则不好混。 他们领头的两个叫爱德华、詹姆斯。 西方的科学技术,在这时空依旧先进的。 贾琮与之交流一番,却也无力帮助他们。 二门的右侧门口旁,有一个带刀的便装男人一直在监视。 贾琮出来时,那男人淡淡道:“小兄弟你会说外邦语?不去做通事官浪可惜了。” 贾琮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男人腰间的刀鞘刀柄,知道是绣衣卫。 便拱手答道:“侥幸和沿海来的人学过一点。” 那绣衣卫百户目光锐利如鹰隼,不用说是专门来监视这帮英国来得传教士的。 他身上充满一股不怒自威的煞气,个子高挑,气质冷冽。 瞧见贾琮的衣着、言行举止。 心知是世家公子哥出来游玩的,出于礼貌的点了点头,便抿嘴不言。 贾琮抱拳离开,一路心思纷飞,他一直有一个开书社赚钱的想法。 顺便也想把西方的进步学说适当引导过来。 特别是今天碰巧见到那几个西洋人。 更加令他鼓动了这种思想,不过还是要等到站稳脚跟再说。 回到秦府书房,秦钟伏在桌上闷头大睡,白白的颊面蠕动,似在磨牙。 脑袋下的案几宣纸淌了几条口水,贾琮暗暗好笑。 未几。 铁牛回来了,贾琮出了书房,去东厢房里间炕上。 让铁牛一字一句的如实回禀情况,他一边磨好墨。 再清清秀秀,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成卷宗。 贾琮皱眉:“宁国府扩充院子占了沿街宅基。 情况确实属实?人证问过没有?” 铁牛答道:“问清楚了,这些都是陈年旧案,珍大爷倒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侵占。 府上庄子多,银钱也多,随便打发也就是了,不过........ 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些管家也是贪墨的主儿。 有些民户根本得不到劳钱,被奴才们上下其手,他们敢怒不敢言,根本敢告官。” 荣国府中的贾母,虽然做事偏心,但在大事上却并不含糊。 就拿王嬷嬷为例,即便贾琮不闹出这事。 后来还是要被贾母下令打板子,严厉惩处,将其撵走。 此举也彰显了贾母在主仆之间的坚定立场。 奶婆子再怎么尊贵,终究是下人,翻了天也不能大过主子去。 相较之下,宁国府比荣国府还要烂,更为不堪。 冷子兴曾与贾雨村说过,贾珍把宁国府都翻了过来,也没有人敢来管他。 将铁牛打听而来的消息全部记录在册,贾琮打发铁牛二十两,合计三十两。 对于自家小爷的言而有信,铁牛愈发敬佩忠信起来,乐呵呵得收下,离开了。 贾琮放下思绪,往床上连续做了一百个俯卧撑,五十个仰卧起坐。 夏天本来就闷热,又多有蚊虫,没一会就浑身湿透了,遂去沐浴。 铁牛、秦海进来点香,关好了门又出去了。 贾琮沐浴完后,又在窗下练了会小楷静心。 把功课拿给西厢房的秦业看,才回房翻开卷宗,仔细思量。 首先是贾珍那个小妾,官妓佩凤,是由司礼监掌印太监戴权亲自下令放出。 贾琮一笔画掉,这一条要不得:先不说戴权是否回过皇帝,但凡牵涉到戴权的字眼。 奏折在司礼监就过不去,说不定连通政司都过不去! 其次,还有偕鸾的事儿,完全可以结底为强抢民女,有她父母邻里作证。 即使他们不敢作证也无碍,陈御史是能风闻,直接上奏天听的的。 按照《大楚律法》,贵族强抢民女处以杖刑。 最后。 宁国府旗下的庄子,佃户收租名目繁多,土地兼并、苛捐杂税。 有些亲戚、民户把土地归结到东府,偷税漏税这些可以大作文章。 除此之外。 还有无理侵占民房,奴才上下其手,欺上瞒下,暗中克扣不给银子,想必底下的人积怨已久。 包括上面的那些佃户,人心可用,稍加蛊惑。 贾琮有办法让贾珍身败名裂,如果不是贾珍投了个好胎,有着国公府这个招牌挂着。 若不然,除去他爵位、族长的权力,贾琮自信能把他整死! 当然,现在就算想也是整不死的,还需一步一步来。 贾珍生、死,在贾琮心里已经是定性了的。 主要他现在与贾府是分不开的,分家、分宗很难。 贾珍这个人就是个声色犬马,贪得无厌。 分不清是非,辩不明立场,留着只有害,没有利。 红楼梦有三幕,给宁国府的灭亡埋下伏笔。 其一是:秦可卿葬礼极度僭越,显而易见,贾政都提醒不妥,贾珍却一意孤行。 其二是:庄头乌进孝进京交贡品,贾珍、贾蓉和他谈及西府状况。 说什么王夫人应酬送不起礼物,王熙凤更是穷的在和鸳鸯商量,要去偷老太太的东西。 接着,贾珍又模棱两可的说了,他有一个生钱的办法,是什么办法? 这个办法便是其三:通过尤氏的耳闻目睹,暗示出贾珍、贾政都私收了江南甄家的赃银。 那个时候甄家已经被查抄了,贾政、贾珍二人窝藏赃银,作死程度何其之大! 而且贾珍窝藏赃银,全都是拿来享乐而用的。 他们没有一分一毫的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只知道挥霍无度,借着习武的名义,夜夜笙歌,公然赌博,醉生梦死。 那叫一个高乐呀,脏话烂话听得尤氏都脸红啐口了。 这就是所谓的贵族? 国公后代? 人上人? 如果真让宁国公知道了贾珍这个不肖子孙的做法。 恐怕都会气的把他从贾氏宗谱里除名。 贾琮斟酌了半响,决定把能用的另抄一份卷宗。 做完这些事后,嘴角一扬,又动脑子编了几出故事。 次日一早。 贾琮给秦业请假,说是要回家一趟,这几日虽有书信往来,但来回不过半天。 秦业慈和中夹杂严厉:“功课切记不可落下,你的破题。 县试是足够了,可离乡试、会试还有差距。” 贾琮二世为人,历来对这种严厉不排斥。 回想一下前世,每每对严厉的老师恨得牙痒痒。 可直到毕业后才知道,这种负责人的老师才好。 那种恨也不过是当事之下的一种情绪发泄,事后一笑置之了而罢。 老师的严厉是一种负责的表现,他乖巧点头。 秦业又叹道:“为师告病在家有些时日了。 朝廷命我领着营缮司的司官、工官,去永定河。” “先生准备几时出发?” “仲夏就动身,你不必来送,待七八月再过来。” 秦业早知这个弟子帮他破费了不少,口上不说,却打心底欢喜他的懂事。 地方治河一直是地方官的事,朝廷还有派遣工部官员外出的规则? 不过,秦业恐怕是懂这些东西,再说贾政都能干学政,大楚朝还是不能拿明清死套的。 贾琮不无担忧道:“先生上了年纪,出京多有不便,不如让学生陪同去? 学生对治河颇有兴趣,常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学生会征得家里同意的。” 秦业微微点头也觉有理,心里想:“他这个年纪,有这种想法。 当真难得,八股再重也重不过国计民生.......” 秦钟兴冲冲地也要同去,秦业本不允许,但有贾琮求情,才勉强答应。 到底对儿子与弟子不同,老来得子不易,生怕儿子出一点事。 二人打点行装,先回贾府。 路上,贾琮、秦钟二人观望市肆民风,心情颇为开朗。 秦钟想了一会,问道:“景之,你和阿姐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多想了。” 贾琮摆了摆手,没打算告诉他,秦钟帮不上忙,知道了反而不好。 见他如此。 秦钟也不多问了,回到贾赦院,请安拜见。 秦业书信里对贾琮多是称赞,邢夫人更不好责怪他,若换作以前,定要说他浪费银钱。 邢夫人对秦钟也是敷衍了事,她眼里只有钱、面子,看不上秦钟。 贾赦倒是十分满意,晚上拿着书信又去贾政书房炫耀。 晴雯连月不见贾琮,初始时倒还真有些不习惯的。 原本还想要问问他的状况,无奈贾琮说有急事。 匆匆上了两杯茶,他与秦钟又去宁国府了。 ......... “琮三叔没跟你一同来吗?” 秦可卿在花厅拉着小弟的手,嘘寒问暖,只把他当成小孩子来对待。 “景之去找珍大爷了。” 秦钟像个小猫儿似的在她怀里蹭啊蹭:“阿姐,你怎么不叫他师弟了?” 秦可卿伸出手指点了他额头,嗔道:“秦府是秦府,贾府是贾府,辈分可不能乱。 错不得,来,姐姐考考你近来可上进了没。” 秦可卿起身来到长案前,轻卷衣袖磨墨。 秋眸却不看砚台,只盯着花厅外池塘的荷叶浮萍出神。 ~~~~~ 东府,正堂。 一搭卷宗摆在堂兄弟之间的桌上,随意浏览,贾珍脸色越来越难看。 贾琮紧捏拳头,一旁敲搭桌面,配合他初入少年的脸孔尤为可爱。 他忽然痛心疾首:“珍大哥!这陈御史简直是太嚣张了! 完全不把咱们贾府放在眼里! 他说,他原是西城的巡城御史,咱们又住在西城。 不管是国公府,还是谁他也有权力上奏,说是要直达天听呢!这可如何了得!” 贾珍眉头紧皱,略显狐疑道:“琮兄弟,此事属实? 你又是如何得知? 还有,那杀千刀的陈东生当真要参我一本?” “何止是参一本?是好几本啊珍大哥!” 贾琮解释道:“说来也是机缘巧合,那陈御史见我八股文还做得不错,便加以赞赏。 许我到他书房拜见,期间有客来,我无意间见了这卷宗,珍大哥是知道小弟南柯一梦开启了灵光。 记性极好,回来便抄录一份,马不停蹄地回府...... 珍大哥,小弟所言无半分虚假,真的是念叨着您的安危啊.......” 贾琮咬牙切齿,愤愤不平,这演技可以拿奥斯卡了。 贾珍见他如此,还真信了几分,毕竟他想破头,都不会联想到贾琮会算计他。 即便之前有贾琮斗倒王熙凤的事,可根本问题在于,他们两人无龃龉、仇怨。 贾珍紧锁眉头,思量计策,脸色红一会,白一会的。 人都是复杂的,贾珍在宁国府是陈王称霸不假。 可实际上,他还是很在乎脸子的,那日心血来潮。 对秦可卿欲行不轨,被发现后立马止住兽行,其中也正有此原由在。 还有原著中被尤三姐破口大骂、挖苦讥讽之时,他大脸臊的通红,立马落荒而逃。 也就是说,贾珍背地里确实胆大,敢肆无忌惮。 可是在人前他还是有羞耻心的,自家人关上门怎么玩都行。 如果那些个不法事件,被堂弟(外人)知道了。 他还有脸? 不自在啊! 除此之外。 贾珍最担心的还不在此,他很有自知之明,说到底不过是勋贵之后。 有爵无权,若是被御史参上一本,皇帝盛怒,因此削掉爵位岂不是脸丢大了? 这种荣华富贵和权势,他是最不想丢的。 贾珍胡思乱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计策来,只好朝贾琮问:“琮兄弟,依你看如何是好? 大哥知道你现在开了灵光、聪慧,再不比寻常孩子。” “唉.......” 贾琮闻言却故作唉声叹气:“就是再聪慧,我也不过一介处世未深的黄毛小子。 到底让那那陈御史发现了小弟这个举动,我都怀疑人家是故意让我发现那本卷宗的。 他说:倘若珍大哥放出秦氏,主张贾蓉与秦氏和离,他可以既往不咎........” “嗯?” 贾珍眉头一皱,阴沉道:“这件事儿怎么还牵扯到秦氏了?” 贾琮眨了眨眼,苦口婆心道:“官场上的关系网,难道珍大哥还不明白么? 既然咱贾、史、王、薛四大家族能够官官相护。 那陈御史和秦郎中是同年进士,两人关系好有何奇怪? 再者小弟也是有私心的,咱们同族人,既要有难同当,也须维护自家的门楣清誉。” 贾珍顿时不安起来,难道是秦氏此番回娘家与秦郎中暗示过? 秦郎中一气之下再请了陈御史出面? 被弹劾这事儿是难说的,可能就此倒台,也可能无事。 至于放出秦氏,怎么可能! 精心策划了这么久,才刚要得手.......绝对不行! 大不了届时去求西府二老爷,请他出面让王子腾帮忙说情。 然后再多送点利市、稀罕物给戴公公。 让陈御史的奏折卡在司礼监......最后腾出手来,再慢慢收拾他....... .......分割线....... 第三十九章:天堂有路你不走....... “不可!秦氏并未犯七出之条,即便是要和离。 蓉哥儿与秦氏也没有闹不和的地方,怎么像话?” 贾珍权衡利弊后,语气坚决,又道:“秦氏从未犯过差错,连西府老太太都疼秦氏,怎可和离? 琮兄弟,这定是那陈御史胡乱诬陷我,指不定是和我有什么背地恩怨。 就比如他家亲戚和我家奴才争夺田地房产之类的事。 你做得很好,等过了此节,大哥摆宴好好谢谢你,琮兄弟放心,此事我能摆平。” 对于贾琮此番行为,贾珍也深为感动,暗道:这小子是个好的,往后还是少拿另眼看待。 想罢,顾不得想法子调戏儿媳妇,贾珍又给贾琮安排了谢礼。 然后便急急忙忙吩咐喜儿、寿儿到戴公公府上送礼,自己又到西府去求情。 出了宁国府外义门,贾琮便把几匹绸缎扔给铁牛。 他面无表情,一路无话的往外走,心里却阴沉沉的。 他原也没抱太大希望,凭几句危言就想让贾珍知难而退...... 但打心底还是保留了一分侥幸,希望能简单处理秦可卿的事。 如今看来的确太天真,贾珍既然半点不识抬举,那就别怪自己做得更狠一点了! 一个合格的官场家,一定是阴阳谋计并用。 阳谋为体,阴谋为用! 他们不会一开始就将矛头指向自己,多少内阁大臣的官斗、君臣斗。 都是拿年轻的御史、给事中出头,令这帮小弟奋不顾身地向前冲,莫不如是。 贾琮也不会把自己全部摆在明面处,所谓敌明我暗。 一半阳一半阴,才好准备无数后招。 ........ ......... 女人的曲径通幽处,古人说是:生我之门,死我之户。 女人是最讲究类型的,像王熙凤这种女人,精明强干、雷厉风行。 骨子里含着强势、刚性,哪怕做错了事,也很难服软认错。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错的,拈酸、要强、得理不饶人。 一般男人还真镇不住这种女人。 这种女人在封建时代,如果长期不知收敛,把丈夫管得太严。 根本没有多少封建男人能受得了,结果必然是分崩离析,大难临头各自飞。 如果换成现代社会,王熙凤这种人就是妥妥女强人,可能会活得很好。 王熙凤一生机关算尽太聪明,最后反算了卿卿性命,聪明,是好的。 但聪明不用在正道上,中饱私囊、包揽诉讼也就罢了。 最不应该的是用来作恶、欺压弱小、伤及无辜。 话分两头 自从小叔子贾琮发难之后,王熙凤丢掉荣国府管家大权,灰头土脸。 还要凭白忍受多少下人、丫头、小姑子、堂兄弟们的笑话。 虽然那些笑话是私底下,但她就是能想得到他们会说什么。 以前她对这些不在意,可如今一遭被蛇咬,满城皆知。 局面不同,境况也就改变了,心性自然跟着变化。 这就像金钱能让人变得自信是一个道理。 这些议论让她忍受不了的,对贾琮的那种恨意愈发加深,但始终压在心底。 原本想他不过屁大点孩子、生母卑贱,就像赵姨娘、贾环一样。 是个可以随意蹂躏的主儿,让她意料不到的是,贾琮却突然开启灵光犹如神童。 读通四书、会做八股,心机之深不下于她,现在大老爷、大太太对他的态度。 都比对自己要好,毕竟贾琮倘若成功了,嫡母大太太也脸上有光、相夫教子有功。 神童、天才这种东西不多,但并不罕见。 成日家各种勋贵家族应酬往来,她也打听过,全国科考那可有几十万人啊。 其中有多少神童? 她才不信贾琮能过五关斩六将,还想明年参加县试,太妄自尊大了吧! 可眼下她也全无办法,错处在她那里,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了她恶毒、贪婪的本性。 这种家事,连王子腾都插不了手,更何况,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她作为正妻的风评越来越不好了,原因是什么? 贾琏二十好几,他们成婚将近两年,没有子嗣不说! 身边还没有个小妾(平儿只是通房,无小妾名分)! 还不就是她好妒吗? 封建贵族家庭,男人没妾,别人就会说正房妒忌。 此乃犯七出之条,名声可不好! 每每想到这些,王熙凤就把贾琮恨得牙根痒痒! 恨不得像聂小倩的姥姥一样,把他的心掏出来,一口吃掉! 还从来没有人把她逼到这一步,所幸老太太还是喜欢她在身边插科打诨、活跃气氛的。 论如何讨老人家欢心,这可是她的擅长领域。 只要有老太太在,她就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早间吃过饭,贾琏打算去请安。 如今搬回东路院,每日晨省昏定的礼节,自然就不能落下。 王熙凤则是推病不去,贾琏无奈只得自己去,到贾赦堂屋还碰巧遇到了贾琮。 贾琮正在向父母请话,要去陈东生府上拜见。 贾赦欣然应允,巴不得小儿子能多和朝廷官吏走得近些。 贾琏有些讶然:“看来琮兄弟,学业有进了,不然人家陈御史怎会待见他?” 这么一想,之前因为悍妻丢掉管家权力的不快。 往后即便私底下见面,也再不好冷眼相待了。 从家族大局考虑,他分得清孰轻孰重。 贾琮很清楚贾琏和王熙凤的夫妻关系是不会长久的。 王熙凤已然威胁不到他,他和贾琏也没什么话可说的。 倒是有一事,他准备开始谋划,便是赚钱,与下人的感情固然重要。 可是没有利益驱使,是办不成事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无道理。 当然,先把秦可卿的麻烦解决了,再赚钱也不迟。 这几日王熙凤的天葵来了,女人就是麻烦,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还不固定。 弄得琏二爷气闷不已,小腹一股就散不去邪火无处可泄。 请完安,贾赦高乐去后。 贾琏就和老爹的丫头眉目传情起来。 公然在堂屋拉住她小手:“我的好秋桐,二爷可想死你了。” “哎呀,琏二爷快放手,让人看见怎还了得。 你自己也有老婆、丫头,来招惹我们做什么?” 秋桐欲拒还迎,嘴上故作不悦,心里却欢喜得紧。 大老爷那老不死的,不给力,岂不白白浪费她的青春! “唉.......” 见她这番娇羞模样,贾琏心都酥了大半,谆谆教诲。 在她屁股狠狠捏了一把,放到鼻前陶醉地闻:“常言道,家花不如野花香。 老婆不如别人的好,文章得是自己的妙,没听过吗?” 贾琏本性作祟,色欲上头,毫无顾忌在诉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理论。 “呸!尽是谬论,若让大老爷知道了怎么办呢?” “且放心,待过两年我就向大老爷讨你过来,妾嘛,老子送儿子也没什么。” 他虽言语花花,可胆子和口气完全不成正比。 还没有胆大包天敢在正堂苟合,而秋桐也是个有心机的。 只让他过了两把手瘾,就借口扭着骚臀儿离了。 贾琏站在廊下直勾勾盯着她那一扭一翘的屁股,苗条身段消失在眼线。 “小浪蹄子,早晚有你受的那一天。” 说罢,贾琏带着一心遗憾地回来,少了娇妻王熙凤的滋润。 琏二爷便开始郁郁寡欢起来,眼瞧着小厮昭儿模样不错、皮肤也白。 索性一咬牙,便命他脱了裤子,在耳房来一场盘肠大战。 未几 昭儿提臀回身,可怜兮兮道:“二爷,钱又赌光了。” “放心,少不了你的好。” 贾琏大笑道:“我不爱你别的,就爱你这白白的屁股.......” 同时在心里暗愤:那婆娘不让我碰女人,我玩男的还不行吗? ~~~~~ 单单是日常吃喝住行、拜师求学的钱,贾赦提供的也足够用。 可贾琮并非是安于现状的人,科考、八股不过是他获取权势的工具。 当对国学的热爱转化成工具之后,那点兴趣,便不足为道了。 他总要借用其他时间,做点该做、想做、能做的事情。 特别是在这种家庭,如果自己能有财路来源,省了不知多少掣肘。 晚清讽刺官场的四大话本之一《官场现形记》。 开头便道:科举能当官、能敛财、能坐堂打人。 书中自有颜如玉! 书中自有黄金屋! 书中自有千钟栗。 老祖宗们早已看得明明白白,读书就是为了:权、钱二字,美色、生存皆在此之下产生。 康有为的“物质救国论”,总结出来咱们天朝人几千年最看重的东西:穿衣、吃饭、住房——至今都适用。 至于亲情一类的东西,贾琮从未不指望过。 生母早已不在人世,他也没觉得这样活着多累,大概前世的家境与此类似。 虽是出身在农村,爷爷奶奶是民国走过来的。 父辈兄弟姐妹五六人,能为了一亩三分地、分界线的一条路、山林的几棵树。 叔叔伯伯能够六亲不认、大打出手,因此这方面的,他不奢求。 人心、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美丽善良的林妹妹、宝姐姐。 假使她们落魄了,叫她们嫁一个平民,她们不愿也不会。 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是炼狱般走过来,而且是孤独的。 他同样也相信世间有温暖,从来没有怀疑过。 但有阳光就有黑暗,人是一个多面体。 你所看到的,不过他其中的一面或者多面,感情、世事,不外如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隆兴街,陈府。 乾德一朝物质水平还不错,贾府这种中等人家也排场奢华。 秦业、陈东生的家宅都自称府邸,挂上牌匾。 有背景有后台的京官,家宅都是官家的。 由工部提供,建设部和水利部嘛,先建设自己,再建设他人。 铁牛先下马,欲把两匹马拴在路边杨树。 陈府的门房出来撵道:“去去!你们是干什么的?” 贾琮对铁牛使个眼色,拿出陈东生的贴身玉佩。 铁牛见势递,立刻点头哈腰笑呵呵地上二两九分九里碎银。 那门房本想再多收几分的,但见了自家老爷玉佩后,只得作罢。 露出笑脸来,叫他们牵着马匹到前院马厩。 铁牛暗暗腹诽:“嘿嘿,爷就是不给足你三两,恶心不死你!” 贾琮自然不晓得他的这点小心思,门房去内里通报。 留他们到书房用茶,等了片刻陈东生过来。 陈东生先问他学业怎样,丫鬟上茶,谈了一阵。 陈东生道:“宛平县令刘华与我有些交情,景之若是县试过关,还被黜落。 我定会盘查,若是不过关,我也绝对不会徇情的。” 他严肃说话时,脸上疤痕有点瘆人。 估计上面也就是看他这点,认为没有威严,才迟迟没高升吧。 当然也可能是没关系,也或许是吏部文选司送礼不够。 陈东生的性情与秦业相似,但也有区别,光听他谈话。 这人很明显更注重政绩一些,而秦业比较清。 所以陈东生这类人很适合当御史,上面倒没看错人。 贾琮答了声“是”,陈东生又与他聊了些科场注意事项。 两番交谈,贾琮估摸着差不多了。 便自然而然拿出,记有贾珍罪名的卷宗来,条条桩桩、清清楚楚。 陈东生看毕,奇怪道:“景之,这贾珍是你堂兄,你为何不顾及.......” “唯中先生,实不相瞒,于公于私晚辈都不该隐瞒。 但家兄如此作为,是置晚辈与整个家族于不顾,这是其私。 珍大哥这些不法之事,有愧于列祖列宗,愧对皇恩皇粮,这是其公。” 贾琮正襟危坐,谈吐清晰:“而且,家兄觊觎儿媳秦氏。 而那秦氏,正是晚辈老师之女.......” “畜生!” 陈东生拍案而起,勃然大怒,脸庞的伤疤扭曲,看起来更加渗人。 “我陈唯中若早知那贾珍,竟是如此罔顾人伦,毫无廉耻之辈!怎会等到今天!” 贾琮见状大喜,之前听过秦业之言,后又观陈东生举止。 他料定此人必是嫉恶如仇的人,虽然,陈东生在某些方面苛刻了些,但不失为一个好官。 他来陈府时,心里是有五成把握的,不过官场之事牵涉太多。 陈东生会不会冒险,他不清楚,但只要有希望,他就会去做。 没有人是十全十美,同样没有什么事,能百分百成功,对贾琮来说,有希望就够了。 ....... 第四十章:东窗事发 贾琮又道:“令晚辈无可奈何的是,家兄觊觎儿媳秦氏的事。 根本无法告官,如何拿出凭据? 就算拿出了凭据,秦氏名节有损,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晚辈又有何面目去面对先生?岂不愧对老师教育之恩?” 贾琮一脸悲愤地说完,忽然站起身长长作揖:“唯中先生,卷宗上罪列句句属实,只需一查便知。 您是西城的巡城御史,是都察院的风宪官,是朝廷三法司的表率之一。 未上任京畿道之前,唯中先生有权审查西城官员、勋贵。 所以只能来求您做个公道,晚辈绝无戏弄之心,更无六亲冷淡之情。 自古忠孝难两全,此番举动实在是不想授业恩师伤心、家族蒙羞。” “你还戏弄不了我,你来求我,是求对了。” 陈东生沉吟半响,没有一口答应,道:“你先回去,此事我自有分寸。” 贾琮恭敬行了一礼,正准备告退出书房。 突然。 陈东生又叫住他,走上前细细观察了两眼,拍拍他肩膀:“景之,我听秦郎中说,你要与他一起去永定河? 学业不可荒废,行万里路也是对的,我陈东生蹉跎半生,作为寥寥。 你来日若是为官不入清流,即便也不是好官。 但也要为民,就算是今日对我的报答,你能答应吗?” “晚辈谨遵教诲。” “好,你且去吧。” 四大家族的权势根深蒂固,且又互相联姻,他们不仅仅是四家。 像王子腾门生众多,贾政也是,贾雨村是贾政转交王子腾举荐的。 他未来还有傅试、赖尚荣等门生。 官场之间的关系网,很少有一个人、几家什么的。 往往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同棋布星罗蜘蛛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否动本? 是否弹劾? 陈东生早就过了气血冲动,一言不合就上奏折的年纪。 那种阶段,一般是年轻的御史、给事中。 当然,也有嫉恶如仇的人,他们不必顾及前途,宁愿一死。 陈东生年纪不小了,不再是血气之勇的青年人。 如今考虑得更多,他想,该怎样写对手才不会报复他。 如果他奏折一上,贾珍因此丢掉爵位,对他的名声,固然是有好处的。 关键是乾德皇帝的脾性,他知道一点。 这位年轻的天子生猛、暴戾,只要人证、物证俱全,把握还是有的。 最后一关,则是司礼监的戴权。 戴权和九千岁魏忠贤一样,或者说他们这种没有男人能力的太监。 唯一的欲望便是变态地攫取权力、金钱,廷臣越看低,他们越变本加厉。 非要凌驾于外廷之上,像送礼这些,贾珍不过其中之一。 要说他们关系多好,完全谈不上,只要不涉及戴权本身。 内阁票拟了,司礼监都会批红呈上去。 大楚的御史言官权力很大,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巡城御史,也有风闻参奏之权。 反之,如果是不经查实胡乱弹劾,言官罪加一等。 所以陈东生吩咐兵马司的人,查证贾珍这些情况多半属实之后,才心思笃定。 他往日在皇帝和同僚面前素有“忠直”之名。 宁国府的土地兼并正好可以扯到陛下的新政上去....... 考虑了方方面面,陈东生才引经据典,重新翻阅了四书五经、圣祖的《圣谕广训》。 文采飞扬地写了一篇奏折,自己大为满意。 字里行间,把贾珍说成了辜负天恩、藐视王法、强抢民女、仗势欺人。 虐待佃户的十恶不赦之徒,而且都不带一个脏字的。 陈东生首先顾及的肯定是自己的名声,内阁首辅黄淮是他会试座师。 由黄淮出面,无论成与不成都没事,可是他历来不受重用。 如此做,黄淮恐怕会反而认为他胆小怕事了,便打消这个计划。 至于卖贾琮人情,那是末等的原因了。 贾琮现在没有能够让他卖人情的程度。 不过有多个未来关系的可能,聊胜于无。 奏折先呈通政司,通政使高文起是忠顺亲王的人。 他先通报亲王,商量之后,见奏折没有不合规制的。 呈上内阁,内阁次辅、首辅、阁臣认真看了一遍,加上票拟。 多少心思埋在肚里,转交司礼监,司礼监批红通过,再呈给雍乐皇帝。 陈东生在等,等贾珍忙完了得知被参的消息,焦躁不安。 贾琮却没有等,他还在办另一件事。 封建时代的茶楼酒肆有一种“瞽者说书”,即是瞎子说书。 贾琮找的徐承则倒不是个瞎子,他算是个江湖游侠,给足银子就能办事。 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说。 贾琮正好需要这样的人,特意把贾珍的一些恶事编成话本。 拿给徐承则去说书,徐承则是不怕豪门勋贵的,真出事了一走了之就是。 像柳湘莲把薛蟠暴打一顿,逃出京城,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除此之外,贾琮还暗中叫铁牛联系了西城的地痞流氓。 如此一来,他的小存库就基本没剩多少银子了。 好在他仅仅只是叫地痞流氓挑唆、助阵,要价倒不高。 地痞流氓这种群体在这个时代是很“繁荣昌盛”的。 金庸武侠里的“丐帮”这个门派可不是空穴来风。 那时的地痞流氓有群体、有个体、大多半有后台。 明朝年间有一次查出来,其中一个团伙的后台竟是锦衣卫! 江南更乱,著名的有“打行”,晚明战乱。 这些地痞流氓坑蒙拐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 大楚最繁华的要数庙市、内市、灯市,内市在内城。 贾琮见识不到,庙市、灯市则是每月都有定期,非常热闹。 距离宣武门菜市口几里地的街口,也隶属于西城。 因为靠近内城城门。 沿街店铺、茶楼酒肆等,旗帜高挂几丈,鲜艳夺目,极为奢华。 店家牌匾也别具特色,有的写着“天下第一店”、“四时馆”。 古人打广告的手法令人叹为观止,古人的智慧,更不可小觑。 在“天下第一楼”的宽敞二楼,徐承则喝茶润喉,四周围满坐着看客、食客。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说道:“诸位看官! 下面徐某将要为大家讲一出‘贾将军强抢民女,林恶奴暴打佃农。” “话说大楚乾德年间,西城有一贾姓贵子,袭三品威烈将军....... 一日,那贾将军看上一位民女,想要纳府做妾,谁知女方父母坚决不从。 贾将军大怒,花钱请了一位讼棍,讹诈、逼迫女方父母...... 公堂之上,六月飞雪,天怒人怨啊!” 话音刚落,四周响起一片热议。 徐承则继续说:“这可怜女子取名偕鸾,贾将军挥霍无度,犹不满足,名下有八九个庄子。 便命家奴林之孝收取四季房田租子.....这林之孝心狠手辣、人高马大、眼如铜铃、呼气如雷。 待庄子里的佃户最为凉薄......贾将军成日里常使一把九尺青锋,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乃是家传宝剑...... 这一日,贾将军扩充院子侵占民宅百余亩,惹得群情激奋、民怨滔天。 贾将军便直接命林之孝用武力打发......唆使刁奴驱赶.......” 金喜财虽听着有些夸张成分,但说书的不就是这么唠的吗? 说来也巧,宁国府侵占的一众民宅里,刚好有他一处房产。 “叮”的几声,他把手中一铜钱撒进土钵之中,滴溜溜旋转。 徐承则无喜无悲、不急不躁,无数看客却听得愤怒! 可让他们逮着机会喷权贵了,一个个又恨又气。 恨不能亲手去把那位“贾将军”、“林恶奴”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随着愤声遍地,钵盂中的铜钱也越来越多,更有地痞无赖,不顾场合破口大骂! 那黄氏书铺的掌柜黄俊郎却泪流满面,提手袖揩拭。 旁坐的贾琮见之诧异:“黄掌柜不怒,您老又是为何落泪?” “我为是那些勤勤恳恳的民众一大哭!你懂什么? 那贾将军就是你们贾家的人,咱们小商小贩的,没有关系、背景,地位比平民还不如!” 黄俊郎或是感同身受,竟不顾形象的直接趴桌上哇哇大哭,跟个孩子似的。 旁边一同听书的人见状,亦是有所感染,更加亢奋起来。 贾琮嘴角微抽,等他演完戏了,又和他谈及合作开书铺的事儿。 黄俊郎一个劲摇头:他怕贾琮仪仗权势,慢慢地就把他店铺给吞掉了。 届时被卖了还得帮人数钱,故此一直犹犹豫豫地不肯参股。 贾琮也不急,书社可以慢慢来。 此番运作,等发酵的差不多了,民动如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那些深受其害的佃户没条件进西城,这些老百姓是不敢闹事的。 所以必须找地痞流氓带头挑事,闹得越轰动越好。 当然,这个“贾将军”的话本也要多多传开。 话本里没有指名道姓,但西城的明眼人都知道是在指桑骂槐的说谁。 其实贾琮的阶级和贾珍也是相同的,这样做岂不是自掘坟墓? 不然,两者根本不同于家族中的地位,贾珍是掌族长掌大权,只会加速贾府的灭亡。 况且陈御史的奏折是否奏效还很难说,他这么做的本意。 如果贾珍爵位依旧,那就让他族长权力动摇,以后更没脸出门见人了。 自始至终,贾琮都没有暴露过自己,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那话本着实不错,能尽可能的挑起民众愤怒。 边听边与金喜财交谈完,贾琮了解了他积累资本,还搞起了驿传,民办的,还不错。 徐承则是事先提醒过的,他是江湖人,居无定所,一旦察觉不妙,就会提前出城。 而且此番之后,他也大概率会离开京城,要么就隐藏起来。 贾琮倒不担心徐承则的性命,一来他身有武艺。 二来贾府想单靠家丁缉捕是行不通的,原著中潘又安和司琪偷情逃脱,来旺也不敢杀张华。 做事情,忌讳畏首畏尾,深思熟虑之后,该做的。 贾琮必然要去做,像斗倒王熙凤,来旺夫妇必遭波及。 这么些年,他们欺上瞒下的敛财也足够了。 贾琮不会有任何同情心和负罪感,善心他当然有,但不是针对每个人。 ~~~~~ 离开酒楼后,下楼来到一偏僻小巷。 贾琮、铁牛主仆二人帽檐遮脸,京城民间赫赫有名的京师五虎“杨凌峰”人高马大地在那等候。 身后跟着十几个小弟,桀骜不驯,他们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地痞流氓。 名号也很奇怪,什么“金刚”、“阎罗”。 或者“棒缒”、“劈柴”的,太正常了。 杨凌峰见他穿着,就不像小户人家之人,犹豫道:“这位小哥,你这事有点难缠。 再加上那么多兄弟,那点钱怕是不够塞牙缝呀.......” “再给加你一百两,干不干?” 贾琮冷冷道:“要是还不行,那就不用了。 京城打手何止你们一家,我又没叫你们出力...小心撑死你们!” 杨凌峰听得大怒,一时青筋暴起,僵持了一会捏紧的拳头又放松下来。 京城执法严厉,想随便打杀人还是不能的。 尤其陈东生还没卸任御史,他也端起一副架子交头接耳一番,双方商议好才分道扬镳。 铁牛看着他们离去,恨恨道:“这帮打手真是贪心,迟早叫官府一窝端。” 贾琮摇头失笑:“你想得太简单了,陈御史想不到吗?抓了他们。 该说不说都是一笔政绩,五城兵马司可是掌管治安的,他们既能生存。 是因为有后台.......铁牛,走了,咱们回去再看一场戏!一出好戏!” 还有一事,家里给的、卖书得来的银子已经不够用了。 看来只能等回去后,买掉一些绸缎、布匹。 贾琮心想:“有钱能使鬼推磨,一点不假.......黄俊郎和金喜财做生意很有一手的。 只能慢慢来,只要有共同利益,有发展前景。 他们肯定会跟我合作的,毕竟世人所求,不外乎名、利。” 小巷,那群地痞流氓来走之时,民户纷纷闭门不出。 待他们消失,又清一色地开了大门。 ........ 第四十一章:宁国府完了(1) 内阁票拟权,即是阁臣看完奏折,给出处理意见。 阁臣把处理意见写在票上,票附在奏折上。 谓之票拟,内阁大臣的参政权力就是这么来的。 明朝洪武年间,朱元璋以谋反罪杀了胡惟庸,从此废除宰相制。 慎用宦官、禁其识字,然明朝中叶以后。 权势之争使太监与外廷相互制约,内阁之权渐显峥嵘,一度凌驾于宰相之上。 万历年间,张居正权倾朝野,内结太监冯保,操纵奏折之议,自己掌控票拟权。 他凭借着明帝国辽阔的驿站网络,将政令传遍四方,令行禁止,无一遗漏。 此刻的内阁权力,可谓登峰造极,无人能出其右。 内阁权利可谓巅峰,这些朱重八是不知道了。 大多数的批红是由司礼监的太监按照皇帝的意思代笔。 司礼监的批红权,则是实质意义上代皇帝行使权力。 紫禁城大明宫西暖阁内。 乾德皇帝已然阅览了许多奏折,很多事情内阁给出意见、司礼监通过。 乾德皇帝便不置喙,等到翻阅陈东生的奏折。 乾德帝微微一顿,道:“这个陈东生.......朕记得此人素有直名。” “万岁爷好记性!这陈御史确实小有直名的,前儿由内阁议定。 吏部文选司奏过,选为京畿道监察御史,不日就要述职了。” 戴权弯着腰,一脸谦卑而又谄媚。 历朝历代,皇帝对待奏折,大多都是“留中不发”。 但大楚朝不是这样,圣祖、太宗、弘历、已历三朝。 太上皇禅位退居于幕后,圣祖仁皇帝有训戒,奏折若不抄发,群臣可以群起反对。 特别是前三位皇帝和现任天子,都是自诩“励精图治、自比尧舜”,十分爱面子。 况且,陈东生这种直臣和清官一样,皇帝若是胡乱处置,不就是昏君行为么? 戴权细声细气道:“陈御史所参之人是昔日宁国公曾孙贾珍,其祖父贾代化也有功勋。 贾家小宗荣国府,和王子腾有姻亲关系.......” 说到这儿。 他抬眼看了下沉默不语的皇帝,突然朝自己掌嘴:“是老奴多嘴了,以万岁爷的记性,怎会不记得呢。” 戴权收了贾珍孝敬来的礼物,所以才帮着提了一嘴,不过也只是点到为止。 这个近侍太监,和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一样,是乾德皇帝从小玩到大的玩伴。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正因此皇帝对他们的信任比寻常臣子高得多。 乾德皇帝默默看着那几份九省统制王子腾的奏折,忽然笑道:“王爱卿在帮朕整治九省兵备。 戴权你提醒得好,那依你看该如何处理贾珍呢?” “万岁爷,老奴自是依万岁爷的圣明独断。 万岁爷让老奴往西,绝不看一眼东。” 戴权面白无须,笑得很真诚。 “你这老货!” 乾德皇帝原本审视的神态,被他这番话逗得雨阴转晴,笑骂了一句。 内阁的意见都是“交三法司议处”,司礼监就打了一个“√”。 “此事,太上皇那边也需顾忌。” 乾德皇帝稍加斟酌,提起朱笔写下了几行红字。 戴权一瞧,连忙阿谀奉承:“妙!万岁爷英明神武!” 大楚朝规制,但凡大小官员奏折,皇帝阅览之后传六科廊房。 着六科都给事中、给事中传抄、校对,再刊发邸报、明发天下。 绣衣卫提督衙门、刑部衙门、都察院衙门得到传令,验证调兵勘合,发出牌票。 提督纪纲,百户徐彪,刑部尚书兼阁臣传刑部谳审司郎中赵怀中。 都察院左都御史下达西城兵马司指挥,三队人马汇合,执行皇帝圣令,往西城宁国府而来。 按惯例,官员被弹劾要待家等候,楚朝勋贵也是一样。 贾珍这边正在寻思,对付陈东生的计策。 此时却得知弹劾他的奏本上达了天听,贾珍就不敢出门了,对陈东升愈发恨极。 奏折的上传、批阅、下发,要经过好几个部门,好几道程序。 有时候不是三两天就能有答复的,在贾珍焦急万分之中,三日的时光也匆匆而过。 贾琏、王熙凤等人都过来问候,东西二府,以宁府居长。 家族要同气连枝哪,贾琮本着看戏的态度也送来了“关切的问候”。 宁国府前大院,正堂牌匾都是太上皇御赐的,鎏金发亮。 初夏的阳光,赫赫炎炎。 晒得贾珍心里焦躁,背着手在廊檐下来回踱着步。 怨恨之时,他心里也发毛了。 他一个长期在家吃喝玩乐的人,没有经历过,哪能懂得那么多利害? 尤氏虽然也焦急,但尚能保持贵妇风度。 几分理智与冷静,但焦急中却含有失神和轻叹。 贾政在工部都水司坐班,是能最先得知消息的,他们在等贾政传邸报回来。 王熙凤头戴昭君套、围攒珠勒子,一身鹅黄色的及地长裙极近雍容端庄。 厚底绣鞋将本就高挑的身姿,又生生拔了一截儿。 即便是家常衣装,依旧美若神妃仙子。 她瞅了眼小杏花树下一副“人畜无害”模样的贾琮。 笑吟吟道:“琮兄弟,听说你前儿正好去过陈府门上? 那陈御史,好像就是参珍大哥的人?” 她这话说的轻飘飘,看似无意中却是祸水东引,越说得模棱两可,越发容易让人起疑。 贾珍、贾琏两个疑惑地望过来,眼神中带着审问,他们知道贾琮的聪慧。 但是,贾琮求陈御史弹劾贾珍,又有什么合理的动机? 再者,陈御史凭什么相信他? 怎么想都不可能,如此一番思量,二人的怀疑便少了些。 至于幕后推手......当然有他的份,但这事儿唯有陈东生与他知道。 而且,陈东生也羞于把别人搜集的证据说出去。 面对王熙凤煽风点火的举动。 贾琮大方地给她回以微笑:“琏二嫂子莫不是在说前几天的事? 我的确是去拜见了陈老爷,但只是谈了破题、承题......嫂子你能听得懂吗? 对了,听说嫂子最近肝火旺,可得少生点气啊。 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小弟还盼望着做叔叔呢,多吃点人参应该很有疗效。” 肝火旺? 还不是被你气的? 人参,还敢提正月里的茬儿? 王熙凤一听这话,顿时像哑巴吃了黄连。 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她,这会儿却半点放不出个屁来。 一时又气得肝火腾腾升起,丹凤煞眼狠狠刮了小叔子一眼。 贾琏正为贾珍担忧,倒是没注意他们之间的言语机锋。 旁边的尤氏倒是听得暗暗好笑,王熙凤咬牙心道:“该死的下流种,别叫我抓到你的好歹。 否则早晚死在我手里,你才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回想以往贾琮对她设计的圈套,如今一步步都想得通透了。 王熙凤此时再看他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由得升起几分凛然。 绣花鞋不自觉退后几步,现在她不敢轻易招惹贾琮了。 失去了来旺夫妇这对心腹,干女儿林之孝老婆又不机灵。 管家权被撤了,没有权力、金银,侄子贾蓉、贾蔷也不能心安理得指挥了....... 王熙凤越想越烦,对贾琮愈发恨入骨,不仅断了权力,还断了她财路。 贾蓉早去大门口等候了,秦可卿待至上房:“此番是琮三叔所为吗? 连爹爹也请不动的陈御史,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结果是未知的,秦可卿一片迷惘。 贾琮开始悠哉悠哉地观赏起花草树木,等了一阵。 等来的却不是邸报消息,而是叽叽喳喳的吵嚷声。 先是一群宁府买办的奴才,有丫头、婆子、媳妇、男性。 置办金银首饰的、买菜蔬的、打理装裱的,一窝蜂地冲进来。 全没了往日规矩,继而贾蓉带守门小厮、慌慌乱乱跑进来。 都总管赖升抄了门板,命人锁上大门、东西角门,众人全部面如土色!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可是有事?” 贾珍很有气势地大喝一声,道出了王熙凤等人的疑问。 贾蓉低着头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涨红了俊俏的脸:“父亲,是...是门外不知怎么的。 突然来了一场地痞、愚民,闹哄哄、乱糟糟。 堵在门口骂咱们侵占民房、克扣佃户,还有强.......强抢民女........” “混账东西!” 贾珍大怒,一张老脸气得通红,骂道:“都死了不是?还不快去看着? 都是你做的那些混账事!你在前门顶着,我去后门瞧瞧!” 贾珍自觉颜面扫地,骂了一通儿子后,落荒而逃! 这下子可好了,丢脸丢到整个京城去了! 贾珍是没有多少应对能力的,王熙凤大闹宁国府。 贾珍立刻就拿儿子贾蓉去做挡箭牌,自己灰头土脸地跑了。 因为他心里有鬼,完全站不住半分理儿,此刻也是一样。 贾蓉一张俊脸跟个苦瓜似得,又恨又怕又无奈,什么都我做的? 还不是你做的? 哪回不是你先玩,我去喝口汤? 连老婆都被你看上了! 他这个儿子当的比乌龟还憋屈。 贾蓉在心里腹诽,老子的话却丝毫违抗不得。 只能硬着头皮指挥赖升,遣退一众下人,再吩咐几个小厮搬梯子观望。 王熙凤默默看着虽不说话,但对贾珍的所作所为,丹凤眼中却不掩饰鄙夷。 她和贾珍、贾琏都是打自小就认识的,无论是从小世交之情。 还是现在的一族人,任何方面来说,王熙凤都是鉴定站在贾珍一边的。 论是非对错? 她可没有这种底线。 贾珍私底下做的那些事,身为枕边人的尤氏再清楚不过。 如今彻底爆了出来,连带她和整个宁国府都一起丢脸。 尤氏当下羞愧、失望,身为填房,有失妇德啊! 但她又能怎么样呢,只能忍让,忍字心上一把刀,忍忍就过去了。 贾琏帮着贾蓉指挥、观望,但见爬上梯子的几个奴才。 俞禄、鲍二、寿儿、喜儿纷纷挂彩,被人砸了臭鸡蛋、烂菜叶,愁眉苦脸。 可没过一会儿。 贾珍着急忙慌的从后门跑回来,犹如丧家之犬:“快,后门也有人!愚民欺我。 当真岂有此理!我要报官!” 宁国府一时间里里外外乱成一团,真是闹哄哄、乱糟糟,热闹极了。 贾琮看得舒爽异常,这么些天,“贾将军侵占民宅、强抢民女、暴戾恣睢、”。 等等光荣事迹,早已在西城民间传得沸沸扬扬。 民心是可以利用的,仇富心理,并非现代人才有! 眼看宁国府被围得水泄不通,连带着过路的路人,谁不来砸一下过过瘾啊? 反正事后一哄而散了就是,横竖他们又没伤人、杀人,就是来趁机戳脊梁骨的! 看看你这门楣光不光彩,鲜不鲜亮。 “啧啧,东府这下可热闹了。” 铁牛感叹,这出戏看得真爽,他不知道真实内幕。 但他能猜到一定和自家爷有关联的,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贾珍早被多少下人暗地里嚼舌头抱怨了,这会看看看,都没人为其说话的。 听着四周一片叫骂声不绝于耳,后门跑回来的贾珍。 头上顶着几颗臭鸡蛋,急忙叫喜儿帮忙揩拭。 贾琮心里暗暗冷笑,这么喜欢扒灰? 等会看你还有没有命爬! 此事只是个御前下酒菜,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 贾珍气的火冒三丈,暴跳如雷,连连喝骂儿子贾蓉去报官。 贾蓉无奈领了人,护着头正准备强行创出去。 结果外面却忽然安静了,整个都安静了下来,唯有一道洪亮的声音传出。 “绣衣卫提督衙门、刑部谳审司、五城兵马司奉旨办案。 愚民已被驱离,还请贵府开门,若耽误了时辰,可就别怪我们了!” 贾珍、贾琏、贾蓉、尤氏、王熙凤.......皆懵在了原地。 一个个瞬间提起了心眼儿。 这么多衙门官差来做什么? 朝廷的批复终于下来了吗? 官差一来内宅妇女退避,尤氏、王熙凤这些女人都是经过教养的。 在大礼上不会有错。 贾蓉战战兢兢地打开大门。 只见门前站着三队差役,三人带领,踏着整齐的步伐鱼贯而入。 .......分割线........ 第四十二章:宁国府完了(2) 说起来,大楚朝的绣衣卫和明朝锦衣卫,不单是名称上差别。 明朝的锦衣卫奉命办差,可以直接回复皇帝,作为天子耳目,这点没变。 但绣衣卫的权利相比较锦衣卫,有所降低。 第一,绣衣卫的官职升降交由兵部武选司考核。 第二,绣衣卫昭狱与三法司大牢平起平坐,不能独权。 故此。 这次徐彪奉命出差,乾德皇帝还要派刑部、都察院的人来牵制。 即便权利有所限制,倒也没动得根本。 绣衣卫依然有大用,在打探情报上有无孔不入的耳目。 这把锋利的刀子是一柄双刃剑,关键在于皇帝怎么使用。 都察院下面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派来的也是一名百户。 这位百户的反应颇为有趣,进了宁国府后,眼珠一转,自动退后几步。 他一个管理街道治安的,哪里比得上前面两位? 得嘞,你们玩去吧! 贾琮退在一边,默默看着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 陈御史的奏折虽然奏效了,不过,京城的许多功勋后代都有不法事件。 除非是谋逆、夺嫡之类的大事,否则不会有太严重的处置。 当然,皇帝的脾性与行事风格也很重要。 目光瞥向那当先的绣衣卫百户。 贾琮微微一愣,怪道此人十分眼熟,原来是在那日“天齐庙”见过的人。 绣衣卫百户徐彪,眼神大致扫了一圈,看见落在众人身后的贾琮,也不甚在意。 缓缓出示令牌:“绣衣卫奉圣命办差,贾珍跟我们走一趟吧! 放心,不会为难你,我们不过取证一下。” 徐彪不苟言笑的解释了一句,可在场的明眼人都知道不过是客气话。 “取证.......” 贾珍瞳孔剧缩,声音发颤,恐惧道:“不会是....去刑部天牢和绣衣卫昭狱吧?” 三个司法部门一同上门查房,就算无事也会惧三分,何况原本就心里有鬼的贾珍。 他只觉呼吸凝滞,越来越心慌,真的害怕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靠着祖宗的大树遮风挡雨,怎能遮挡得了一辈子。 旁边的刑部谳审司郎中。 赵怀中拧了拧眉,稍显不满,对徐彪和贾珍的二者态度都不满。 “徐百户,按朝廷规制,贾将军乃是功勋后代,眼下案子还没有结。 尚不能定罪,应当交由我刑部谳审司处理,大理寺复核,都察院会审。” 徐彪转头盯着他:“赵郎中,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怀中不情不愿地跟他到一边小声交流。 兵马司的百户见状翻了个白眼:“得,说是一起来请人的,结果你两位有异议了。 无理取闹的民众也驱散了,老子可准备走了。 你们倒是快些啊,磨磨唧唧的跟个老娘们一样。” 刑部管不到他,语气自然也爽直随性。 二人不搭理这货,只在一旁悄声交流。 徐彪低声道:“赵郎中,还请卖兄弟一个面子,指令刚刚下达。 我就派麾下弟兄,把贾珍的老底查了个干干净净,绣衣卫办案。 赵郎中是知道的,搜集人证、物证,放眼全天下。 就没有人能比我们更擅长,现在,所有人证、物证皆在我手里.......” “你这是专权独揽,你想要干什么?你有陛下密旨吗?” 赵怀中毫不留情面的反驳道,他是科甲出身的文人。 对绣衣卫、司礼监的沆瀣一气深恶痛绝。 徐彪也不恼,眨了眨眼道:“我想借此升千户职,待改日我宴请大人,如何?” 徐彪诚恳地讨好,当朝绣衣卫的飞扬跋扈收敛了很多。 而且,赵怀中说不定哪天会升调到兵部的。 他既不敢得罪,可又有强烈的追求,为了....... “哼,贪慕荣华,朝廷毒瘤,莫过于尔等之辈! 徐白户若想借此升官发财,本官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该怎样,还是怎样!一切规制在前,徐百户莫敢违抗? 如此,那本郎中就即可参你一本!” 谁想,赵怀中压根不给他这个情面,当场翻脸。 一拂六品文官的鹭鸶补服,兀自“请”贾珍到自家衙门去了。 “老匹夫,迂腐不堪的老东西!满口冠冕堂皇的话。 难道你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吗?虚伪!” 热脸贴了冷屁股,徐彪又气又恨,偏偏又奈何不得赵怀中。 返回时,徐彪眼见两拨人马已经走了,重重踱了踱脚下靴子。 按住绣春刀的大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作了半响思想斗争。 徐彪最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走到贾琮面前,抱拳道:“原来小哥竟是国公府的公子,当真是失敬、失敬啊!” “不敢当,大人好走。”贾琮微微一笑回礼。 徐彪怔了怔,见对方丝毫没有要结交的意思,暗恼之下只得收队走出了大门。 贾珍开始是惶恐不安的,冷静下来后一番思来想去,心知就算定罪。 自己也罪不至死,而且自己是开朝功勋之后,笞刑、杖刑说不定也能免。 就怕天子盛怒,将其爵位削掉,关键是,还在族人面前丢了大脸。 西城民怨沸腾,名声败坏,族长恐怕也是当不成了,乖乖儿媳妇呢? 一想到那美丽袅娜,身段妖娆的秦氏! 贾珍就后悔不已,早知道在那日就该....... ~~~~~ 贾政当值回来,拿邸报径直来到宁国府,贾琮也跟贾琏进去凑热闹。 他们现在也不拿贾琮当小孩子看待了。 贾家只有贾敬一个进士,却不在朝堂,很多人还是希望他能高中的。 宁国府正堂。 贾政得知前因后果,忧心忡忡:“珍哥儿简直太胡闹了! 居然惹祸惹到如此境地,败坏门风!你们也看看这邸报吧。” 贾琏、贾蓉围凑上来,贾琮在边儿偷看。 邸报上有陈东生的奏折、皇帝的朱批。 臣都察院西城巡城御史陈东生启奏:宁国府贾珍承袭三品威烈将军,不法事....... 强民之女为妾者,是嫂亦可为妻乎? 且贾家世代受惠国恩,然——却不思报取......盖庄屯之地。 乃圣祖、太宗、太上皇御赐,珍以祖宗之势力收民户之田地,为人瞒税....... 我朝当今国库亏空,人所共知,我皇英明贤德,大清吏治、户部...... 贾珍所为,可谓尽丧君臣之礼、人伦德法!臣启奏陛下......” 这陈东生真是言词犀利!几句话就把贾珍打入黑名单,再难翻身。 这就是古代文人的把戏,一件件小事,被陈东生上升到欺师灭祖、礼法尽丧的高度。 并且最关键的是联系到了乾德皇帝清理亏空、刷新吏治的新政上面! 这才是根本! 陈东生又素有直名,这样一步脚印一个坑地来,乾德皇帝才会重视。 目光下移。 贾琮看到乾德皇帝的朱批更是犀利:“观陈卿所奏,朕览之骇甚!贾珍世受皇恩。 皆所犯的不法之举,即命有司查实,取贾珍对证。 若情况属实,朕顾念贾家先辈之功,不施以刑罚。 然大罪可免,所犯之事却不可赦也,削其爵位、脱出大宗。 令荣国府小宗或另觅族人承祧.......贾珍欺上瞒下,莫不以为朕乃可欺之君?” 贾琮一字一句地看完,彻底放下心来,此番由绣衣卫出马。 想要获取贾珍的不法事件,几乎没有什么阻碍,这件事差不多可以落下帷幕了。 其实,无论是从救秦可卿为目的,还是从未来贾府的整体大局观来看。 贾珍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是他前进道路上的阻碍、毒瘤。 所以必须踢掉的,同时也是他借助贾府、留在贾府不得不做的事。 “王统制督察九省兵备,远离京城,书信遥不可及.......” 贾政叹道:“而且陛下令小宗或另觅族人承祧.......” 贾琏、贾蓉闻言心思各异,相继无言。 乾德皇帝这一手,不可谓不高明。 首先查明情况属实,狠狠打一棒给个甜枣一般整掉了贾珍。 既处罚又宽容,同时还顾忌了太上皇颜面。 也给了陈东生以及其他激进言官一个满意答复。 让这些监察官更有勇气、信心弹劾不法事件。 最后令荣国府顶替宁国府大宗,没有给王子腾半分不安的信号。 对于王子腾来说反而是好事,因为他的妹妹王夫人、侄女王熙凤都在荣国府。 乾德皇帝还表明他实行新政的决心,如此正好需要拿一个勋贵开刀,杀鸡儆猴之用。 贾政还在想着如何挽救贾珍,贾琮无奈摇了摇头。 唉,都是一群猪队友。 贾家就没有一个真正能办成事的男人。 贾芸倒是还不错,可惜是旁系,又一介布衣,而贾兰还小。 贾琮在找秦钟谈了会儿话,如今贾珍栽了大跟头,定然要有所收敛了。 他决定把秦业拉过来谈谈,和离必然大有希望。 对秦可卿来说,既能性命无忧,又能保全名节。 虽然和离再嫁,被这时代的社会风气普遍瞧不起。 但,对比原先最坏的打算,这何尝不是最好的结果了? 绣衣卫百户徐彪向刑部谳审司郎中赵怀中妥协。 把辛辛苦苦搜集来的东西、抓来的人悉数给了刑部谳审司结案。 他虽然很有元气,可也不是个浑人,一番三思而后行。 打定主意,功劳抓不成与其闹翻,不如主动卖个人情。 要说他们两人官职相差了两级,百户是正六品,郎中是正五品。 大楚朝没有明朝那种武将地位普遍比文官低的情况。 当然武官总体来说比文官要矮一截,孔孟当道、士人中坚嘛! 只是没明朝文武差距那样夸张,楚朝内阁权力的缩小由此而来。 地方上的总督、巡抚、统制、将军、都统等一系高级官员。 直接授命于皇帝,使得皇权大大加强。 徐彪交差后也不回提督衙门,百户、千户。 虽是一字之差,却隔着一品两级。 千户是正五品官,副千户是从五品,俸禄、权力都不可同日而语。 接触的层面也大有不同,到时他向上司说话都有点底气了,奈何无后台无关系。 他穿着一身飞鱼服、绣春刀、鸾带。 徐彪昂首阔步从昭狱里面,动刑出来的。 给人勾肠、灌毒、铁刷、重枷.......杀过达官显贵的人。 浑身上下便有一股冷冽的煞气,他默默走向东四牌楼。 东四牌楼本司胡同“本司”是教坊司,北部是演乐胡同,南部是勾栏胡同。 本来教坊司是归礼部管的,太宗时期,光禄寺并入礼部。 教坊司归刑部管辖,刑部主管刑名、律例修订、人命案件等。 教坊司的女人是罪官之女,在此落户,谓之“乐籍”,很难赎身。 教坊司是官营娼妓,自然有官管。 徐彪是常客,同时又是锦衣卫,自然无人敢拦。 交了钱也有老鸨、龟公招待迎接,说是声色犬马的场所。 不过好多官员前来享乐,却是不露面的。 对于徐彪大摇大摆地穿公服就敢来。 那些自觉惭愧的“蒙面侠”见到徐彪如此“胸怀坦荡”,不由得肃然起敬! ....... ....... 浑身舒坦的离开教坊司后,徐彪径直来到演乐胡同。 一阵步履无声又来到另一个熟悉的接头地点。 那双犀利的眸子令对面的杨凌峰恐惧。 “是谁叫你们去宁国府闹事的?” “大人,是一位小公子哥,遮遮掩掩的,我也看不清面貌,给了我们钱,我们就.......” 杨凌峰不安地说了半截。 “行了,这件事过去了,以后安分一点,兵马司那里我都不好说话。” 徐彪摆摆手,杨凌峰恭敬离去。 他转念一想,眼前浮现出一张畜无害面孔来,心道:“是不是他,也和我没干系。” ~~~~~ 贾珍被受理结案,三法司呈上具结。 结果是“削其爵位,脱其大宗,令荣国府顶替或另觅族人承祧”。 贾珍彻底身败名裂,灰头土脸,宁国府跟着一起丢脸。 这是贾府近几十年来的大事,轰动一族两府,宁国府一时人心惶惶。 若是让他们知道幕后的推手是贾琮,又不知该是何等表情? 当然贾琮不会因此欣欣自得,更不会愚蠢地暴露。 这个时代宗族最注重团结的,他现在没有权力,任何一个差错都会对自己不妙。 第四十三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贾琮正在书房临摹小楷,晴雯掀帘来回:“珍大爷过来了”。 放下湖笔,贾琮不慌不忙地迎出、上茶。 贾珍形容憔悴,拄着拐杖,似乎一夜苍老了十年不止。 泪眼婆娑道:“我竟不知那陈东生是首辅学生,又选了京畿监察御史,还蒙圣上看重! 琮兄弟啊,大哥真懊悔当初不听你的话,否则我哪里敢惹他呀? 那司礼监的戴公公也真是的,收了银子也不办事.......” 贾珍又悔又恨,说到最后开始埋怨起戴权来。 贾琮暗觉好笑,你还没那个资格让戴权力保,他顶多提几句而已。 贾珍连连叹气,宽袖抹泪,道:“大哥先前要是听你一言,何至于此! 只是上天待我不公,我有何什么大错? 这么多年接济贫困族人........祭祖、逢年过节,我哪儿没有尽心出力的地方? 我真冤哪! 那陈东生卑鄙无耻,居然...咳咳...居然挑唆愚民、故意编排我恶事、围我宁府......” 贾琮面带冷笑: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 对于族人的接济,本来就是一个族长该做的事。 况且三法司都定案了,如果人家没有拿到确确实实的证据,他们会有借口整你? 一码归一码,或许贾珍是做了一些事,但那都是在其位、谋其政,理所应当。 他的恶,远高于这点假仁善,就如同王熙凤一样。 贾琮不会怜悯他,但可怜、同情、担忧、愤怒的表情,表面功夫还是要作出来滴...... 不过,陈东生替他背了所有黑锅、谩骂。 贾琮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惭愧,只是随后又想此事最大受益者..... 陈东生参倒贾珍,必然会名传士林,也就坦然了几分。 贾琮劝道:“事已至此,珍大哥再后悔无益,陈东生这人是个好名的。 为一次功成,同时又怕你报复,恐怕还会再次联合都察院同僚。 非得置你于死地不可啊!然后借此,再风风光光地上任京畿......” 贾珍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否则今日就不会求上门来。 贾赦、贾政都是没主意的,老子贾敬“看破红尘”,贾琏对女人勾三搭四还行。 你说他能找谁啊?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贾琮靠谱点...... 这会儿又被几句话点破要害,他也愈发相信贾琮聪慧、是个有主意的。 贾珍一脸悲壮的哀求,就差跪下来了:“还请琮兄弟教我,你也不必顾忌什么尊卑。 我今儿再不是族长,大宗也保不住了.......” “唉...珍大哥,小弟这几日冥思苦想.......” 贾琮欲言又止,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 小眼神却在贾珍腰间上那块儿九龙穗丝玉佩打量,透出一抹贪婪....... 贾珍失笑一声“会意”,笑道:“琮兄弟请放心,上回你拜师求学,大哥是给少了。 我也小有余财,事后一定补上五百两,咱们可以立契为证。” “珍大哥言重了,立契倒是不必。” 贾琮撇撇嘴,不悦道:“珍大哥与我乃是同族兄弟!小弟怎会连这点风度都没有? 为今之计,是珍大哥万不能再露出一点把柄,再给人抓到了。 咱们虽看不见,可是我听说,京城遍地都是绣衣卫眼线。 珍大哥可莫要小瞧了去,恐怕就连你晚上说的梦话,绣衣卫都知道的...... 千万不能自身不正啊,否则别说名誉,性命也有可能丢了! 秦氏那事儿,我想再不能拖了,强人之妻,难道珍大哥不知道是什么罪吗?” 一波三折,虽然上面念及先祖功劳,没对他动刑。 但连续名声扫地、民围宁国府、公堂对证之后。 贾珍是真害怕了,惊恐道:“对,琮兄弟说的有理,为兄这就去办,一定不拖...... 给秦氏立契,马上立契,只是还需劳烦琮兄弟跑一趟,请亲家老爷过来......” 贾琮含笑点头。 贾珍出了院子后,老脸一阵火辣,不是疼、而是尴尬。 他没想到,贾琮竟然看出了他的意图。 若放在此事之前,大权在握之时,他绝不会让别人知道。 更不会留下口舌,比如瑞珠、宝珠这俩丫头。 都不会有好下场.......但一夜黄粱梦,那是以前了。 这些日子贾琮搞得贾珍担惊受怕、疲于应付,因此秦可卿也并未失身。 晴雯在里间抿嘴笑,微微惊愕,能让贾珍上门求情。 她伺候的这位小三爷,当真是聪明,厉害! “如此......秦可卿的事终告一段落。” 贾琮心道:“往后倒是可以安心预备宛平县试了。” ........ ........ 秦府的书房,虽陈设古旧,却尘埃不染。 屏风、书柜,经史子集分类明晰,书香浓郁醉人。 窗外,桑叶翠绿欲滴,沐浴在阳光的洗礼中。 贪婪地吸取太阳的能量,小满时节,正是江南好采桑。 贾琮尽量委婉隐晦地把秦可卿的事情,前因后果述说给秦业听。 并提议由秦业出面与贾珍商量,让贾蓉与秦可卿和离。 职场交流,人情世故与人说话、办事的手腕,都是一门学问。 一个人在其他人面前,要点面子是人之常情。 贾琮在这方面就做得极好,亦是他前世混社会出来的人生经验。 一开始不直接告诉秦业,正是顾忌秦业恐怕也有心无力。 没有能力救养女.......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不至于让老师在学生面前难堪。 任何环境、细节、性格、都可以决定命运。 贾琮的行事风格一直令秦业非常舒心的,教学、传授也更为尽心尽力。 “唔,为师明白你的意思了......”秦业一时心绪复杂,盯着瓷杯怔怔出神。 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犹记得十几年前,从南城养生堂抱秦可卿回来,那个时候,他无儿无女。 对秦可卿这个养女极为喜爱,取个小名叫可儿,不就是很得他的心吗? 秦业也像那些书香门第的小姐一样,教育得她知书达理、温柔贤惠。 十六岁时嫁入宁国府,自然是有点利益联姻的意思...... 这个时代很多男女成亲之前,未曾谋面,利益联姻,不可避免。 可贾珍的举动,如果没有学生贾琮四方奔走、计出万全。 那女儿岂不是就得被贾珍、贾蓉父子糟蹋,变成聚麀之乱? 日后若是被爆出来此等脏事,贾珍、贾蓉之流毫无半点伤害。 甚至于名声也是秦可卿之错,举止不端、不遵三从四德! 如此一来,世人还得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秦业教女无方?羞也羞死了! 想到这里,秦业不由心有余悸,又惊又惧。 因此对贾琮大为感激,和离也再无异议。 话不多说。 师生二人乘马车来西城,贾琮自觉回荣国府。 如果说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那么男人的最大怨,除开家仇国恨为之最。 其次便是被带上一顶亮堂堂的绿帽子,并且这个人还是亲生父亲! 如果没有贾琮的插手、挽救,贾蓉被父亲贾珍戴绿帽子不可避免。 你说他能不心理变态? 红楼男人谁最憋屈? 非贾蓉莫属。 女有三从四德,男有三纲五常。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老子打儿子,儿子既不能还手又不能还口。 贾蓉即便知道也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这也是贾琮一直没有得罪贾赦、邢夫人的原因。 在礼节上不敢出错,要不然被安上“不孝”的罪名,就死得太冤枉了。 ~~~~~ 春天过了。 宁国府东跨院的雅室失去了暖意的装点。 火盆、手炉、煤炭,都悄然撤离。 圈椅、交椅、字画、陶瓷、炕屏、花梨木檀木桌子、竹帘....... 昔日一应名贵器物,显赫的家族标志。 原本都是族长的身份地位所享有的。 但。 煌煌的圣旨一下,他们一房就享受不了几天了。 “秦业和父亲谈得不甚欢心,你父亲的理由是你嫁进府几年,未添半子。 且近来多有事端,我知道其实是.......被夫家休掉,想来对你应该好一些。” 贾蓉看着眼前仙女一般的美娇妻,他此时心绪既有些心烦意乱,又有点惭愧。 烦闷的是他们成亲一年不到,对这个天仙儿一样的发妻,实在舍不得。 他甚至都想通了要和老子做道友,既然自己献了妻子。 那他岂不是也能名正言顺的偷老子女人? 至于剩下一分惭愧.......则是贾蓉并不知道她的闺名。 秦可卿的小名从无人知道,连他这个丈夫也是如此。 贾蓉压抑着不满情绪,从靴腋掏出两张纸,放在桌上:“文契我已经画押了。” 秦可卿一瞧,大抵是贾珍、秦业商量立为契约。 因他们夫妻不睦又无子嗣,夫家、娘家议定和离。 除去宗族之谱。 两家从此各不相干、三媒六娉概不作数,秦家亦不取嫁妆....之类的。 看完和离书契。 她轻咬粉唇,芳心一时五味杂陈,错愕、劫后余生的惊喜、对人生的迷惘,纷至沓来。 秦可卿静静看着贾蓉:“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从我进门那一刻起。 咱们一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虽然有时也埋怨过你。 埋怨过府上为何只知道享乐、不思进取,为何族事也打理不好。 你就算每日是去国子监点个卯,至少我心里也有个盼头。 我也仔细想过,将来我们有了孩子,又该怎样过日子.......” “说这些劳什子的话做什么?” 贾蓉面容一沉,那张少年富贵公子哥的英俊消失不见。 原本来自父亲的压迫,无奈自甘堕落下的自尊心。 如今又有了大宗的危机,这一切一切,愈发使得他愈发怨气攀升。 贾蓉拍案而起,口不择言:“你们当真不知道自己家是个什么境况? 秦业那个老不死的,宦囊羞涩,你以为是门当户对吗? 你莫不以为自己是金镶的?是你们高攀了!你想过,你以为我就没想过? 国子监有什么屁用?一个功名又有什么了不起? 西府的琏二叔也买了个五品同知,我想要就买不成吗? 有现成的又何须费时费力去考?你.......你当然不是怨我。 分明是见我们宁国府大宗没落了,被皇上削掉了。 你嫌贫爱富、狗眼看人低,你以为你们秦家又算得了什么?” “你,你说什么?” 秦可卿倏起身,美眸不可置信、悲愤、失望:“夫为妻纲,好马不备二鞍,好女不嫁二夫。 这些是父亲从小就教导我的,你是我的夫,同是我的天。 可我身为你的妻子,面临公公的压迫,那时你又在哪里? 你在干什么? 你说的又是什么? 你真的令我好失望!” 秦可卿素白手指蘸砚台红墨,将一式两份和离书画押完毕。 她泪水扑簌簌掉落,沉痛地合上美眸:“我这就收拾东西回家!今生今世从此以后.......再不相见。 不会再踏进你宁国府的大门半步!房间值钱的东西,我都给你打理好了,你自己保重.......” 那个宁荣两府,上上下下无人不夸赞的小蓉大奶奶。 那个老太太常挂在嘴边的乖乖重孙媳妇。 那个风流袅娜、行事得体。 夜里承欢极尽温柔的妻子.......真的走了,贾蓉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不甘、愤怒、羞辱、无奈、悔恨、各种心潮如水般的情绪冲击心房。 “我真的好无能!好窝囊!” 贾蓉把头发搓揉得散乱,杂乱无章的,魂不守舍。 这是他的妻子,百年修得共枕眠的女子。 在察觉到老子觊觎之时,他是羞愤的。 当迫于无奈接受时,他又是兴奋的。 可当秦可卿离开后,他又是悔恨的。 贾蓉在房间里发呆了好一会,直到小管家俞禄进来问了些事。 贾蓉浑浑噩噩地不知说了什么,他整理好仪表。 反正重新选族长没有几天了,此时不享受更待何时。 他风急火燎地走到东边一个小院,里面住着尤二姐、尤三姐。 尤家也是穷,耐不住尤老娘总是上门求情。 尤氏无奈,只能将其接济过来一段时间。 可谁想却柴门出佳丽,三姐妹都是尤物。 父亲看上了我老婆,虽未成就好事,但我为何不可以玩他的小姨子? 贾蓉臆想翩翩,暗道:反正嫡母尤氏并不是他生身母亲,二尤姐妹更不是尤氏的亲妹子。 尤老娘是再嫁过继的!她们之间可谓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俗话说得好,小姨子是姐夫的半个屁股,既然父亲都玩过了。 他捡剩的玩一玩又何妨? 吃住都在宁府,现在府里落难了。 她们也合该还还人情债,还有比肉偿更适合的? 贾蓉狞笑一声,尤其是这般辈分上的差距,更让他感觉到刺激。 认为这是能对贾珍的唯一报复法子,你看上了我老婆? 还逼走了她? 那我就玩你小姨子! 咱们父子礼尚往来,不过分吧? 今晚。 他要狠狠地发泄!为了给妻子出气,他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贾蓉如是想道,成功为自己找了一个超越伦理的借口。 第四十四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王熙凤来看秦可卿,说她这一走,老太太怕都会不开心一阵子的。 在重孙媳妇当中,没有比秦可卿更得人心的。 两个女人闺中密语。 秦可卿靠在她香肩上,轻声说道:“婶子,我好难过,但也庆幸.......” 王熙凤忍不住侧头,眼睛发酸,泪珠儿不争气地掉下来:“你真是傻,放心吧,我得了闲会去看你。 偌大的大家子,我也只有你一个说真话的...... 虽然我们辈分不同,但却情同姐妹。” “琮三叔那里,婶子可否听我一言?” 听她忽然提起贾琮,王熙凤柳眉一皱。 “他不会与你争什么,婶子也不必为难他。 我是说,毕竟他是我父亲的学生,我......” 秦可卿说到最后,转念一想,还是没把贾琮救她的真实内幕透露出来。 不经意间。 贾琮的地位似乎已悄然凌驾在王熙凤上面了,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 如今这一切的局面,都是师弟绞尽脑汁,费心竭力为她争取过来的。 甚至为此还不惜同族内斗,府里这些鲜衣怒马的人。 包括王熙凤在内,谁想过去救她? 至于这种结局,本就是早联想到了的,自己也答应过的。 流言止于智者,这是最好结果了,她不会连旁人的议论都接受不了。 “可卿为何会帮着那臭小子说话?” 王熙凤闻言眉头一挑,心里狐疑的同时,对好闺蜜的劝谏不舒服起来。 只是虚与委蛇,打花胡哨。 秦可卿想了想又劝她,劝他们重视经营祖茔的地产。 因为贾琏是有权利的,而且历来抄家,祖茔是不充公的。 王熙凤嘴上应承,心里却满不在乎,心道:“抄家?就是皇帝也要忌惮几分。 我们王家的势力大着呢,怕个什么!” ........ 荣国府小院堂屋,贾琮从宁国府回来,略微疲惫。 贾珍承诺的五百两银子,本来喜儿、寿儿送过来便可以了。 他是去瞧瞧秦钟,正好顺便取了银子。 他约秦钟住他这边,与贾兰三人一起学习。 但是秦钟因姐姐之事,不大开心。 贾琮便与他约好过几天再见。 返回头说尤氏,因贾珍族长、爵位被撤掉之后。 连带着她的族长夫人权力、诰命也没有了。 身份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平常妯娌之间。 也有一点点跟王熙凤争一争锋的意思,现在不能了。 尤氏不是个坏人,是贾琮连累了她吗? 并不是,从未来的角度来看,贾琮反而救了她。 作为一个穿越者,作为一个红楼先知者。 红楼的最终结局无疑是“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这是普遍共知,贾珍目无王法、为所欲为。 将来被抄家之后,尤氏等这些贵妇都是会被充进教坊司的。 她们要么沦为rbq,共达官贵族的人玩乐。 要么像猪狗一样被发卖,贾琮自然不愿被他们连累。 那就只能提前拔除掉,贾珍这颗毒瘤隐患。 反观尤氏等女,即便再怎么样,每日依旧丰衣足食。 比天底下百分之九九的人幸福、安乐。 只是这些事,他无法说给任何人听。 难道要告诉他们,你们贾家没有几个年头就要覆灭了? 先不说有木有人信,单是这一句话贾赦就能把他打死。 再者,他们此时还心心念念的盼望宫里的贾元春带来一次“光武中兴”呢。 对此,贾琮既觉得无奈,也沉重。 贾珍丢掉那些光环、倚仗,根本翻不出浪花,这些定局他不想再考虑了....... 就是不知宁国府这一次的前车之鉴,是否能彻底唤醒荣国府? 贾母? 贾政? 贾赦? 好吧,可能性也不大。 这些人自高自大、享福享乐惯了...... 贾琮摇了摇头,收回胡思乱想,缓缓打开卷轴。 这幅图画是秦钟带给他的,说是秦可卿对他的答谢。 是一幅水墨画,缓缓展开在炕桌上,色彩单调而深邃。 只见,画中一名仕女轻轻提起裙裾,款款下楼。 金簪从发间滑落,而女子的面容,却被楼门遮挡住了。 半遮半掩。 什么意思? 贾琮微微一愣,随即又恍然想起那日在秦可卿房。 她写下的那一首朱淑《断肠谜》:“下楼来,金簪卜落。 问苍天,人在何方? 恨王孙,一直去了。 詈冤家,言去难留.......” “咦,这是什么画儿?要挂上吗?”晴雯背着双手,倾头一看。 “不不用,这幅就不用挂了。”贾琮有些心虚地连忙收起。 秦可卿上回送的“燃黎图”挂在了匪鉴阁的北墙。 晴雯狭促地窃笑,转身又去厨房抬过来了糟鹅掌、米饭。 荣国府的厨房是这样,每日两、三顿的饭点餐食是不用花钱的。 但你想要吃好的,就得自己出钱叫他们做,厨房里的人最喜欢这种。 夏天吃糟鹅掌最是美味,再配上一杯温酒,贾琮吃的乐滋滋的。 晴雯眨了眨眼睛,问道:“你说会立谁来当这个族长? 不会真让咱们西府的人承祧吧?” 当朝《大楚律法》规定,凡是族长行举不端、有失威信等等。 宗族内可自行商定另立族长,继承家族宗庙,乾德皇帝的意思也是这样。 “管他是谁,反正轮不到我。” 贾琮混不在意的一笑,其实他已经和贾赦商量过对策。 万事俱备,一切就等在贾母面前开撕了。 等主婢二人吃完。 贾琮去了书房,晴雯乖乖站在一旁帮着磨墨。 贾琮端坐于案前,右手腕轻放于案几之上,手执湖笔。 专心致志地临摹着颜真卿的《祭侄碑》。 书法之道如练就气功一般,修炼身心,据说可延年益寿。 诸多书法家因此得以长寿,好多书法家都是老不死,也不知道真假。 认真专注的男儿,最具魅力。 晴雯盯着贾琮这张愈发显俊的脸,呼吸稍有絮乱,忙移开目光道:“我,我听铁牛说,原先服侍你的那个青儿。 你资助她开绸缎铺子去了?听说你还常去看她? 若是被发现了,小心大老爷打你,她既然出去了,那便不是府里的人了......” 晴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语气中莫名泛酸。 “小青儿为人很好的,她尽心伺候了我这么些年。 我安排她出府去,自然是有原因的,她的铺子是投在贾府名下。 这样她也能活得下去......晴雯,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贾琮目不转睛,自顾写字,反问道。 第四十五章:族长之争! 晴雯歪头冷哼,心里不大自在,小声瞥嘴道:“我看那个小青儿,也不见得有多好。” 贾琮皱眉,停下笔看向她:“莫不是天天待在家闷坏了? 晴雯你这爆烈的性子,合该改一改,不是为别人,只为你自己着想。 那些老婆子们看不惯你,你自身想想是什么原因。 等她们拿住你的坏,跑去主子面前报信,吃亏的是你。” “我才说了几句,你就说那么一大堆。” 晴雯忽地琼鼻一酸,丢下砚台跑回里间刺绣,撇嘴道:“我再不学、不练字了,也不磨墨了。 人家手酸得紧,你自去寻那个小青儿。” 贾琮见此笑了笑也不生气,起身去掀开里间帘子。 就看着她嘟着嘴赌气,刺绣几针,把线放到牙齿咬断。 然后将绣花针转了转,就结好了针脚,做的是一件青色长袄。 “喂,我倒是愈发宠得你像个大小姐了。 俗话说。 女子无才便是德,能有机会识几个字,也是极好的。” 晴雯想想也觉好笑,妙目流转:“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谁爱风流高格调,共邻时世简梳妆。 是不是唐诗?” “不错,很有进步。” 贾琮笑呵呵道:“这才几日不见,都会背诵唐诗了?” 晴雯轻“哼”一声转过身去,不搭理他。 继续做针黹,眉眼间升起一抹笑意。 夜里,各自睡下。 贾琮暗想道:“他不是个完美的人,红楼也没有完美的人。 晴雯的脾性一半后天养成,还需进一步调教。 原著中她对小丫头林红玉(小红)各种打压、嘲讽。 小红讨好不到贾宝玉,便退而求其次去勾搭贾芸,但小红本性并不坏。 而晴雯发现坠儿偷东西,拿起一丈青就戳,心肠一点不软....... 后来在怡红院与袭人各种闹别扭,他对待敌人,向来反击强烈。 可对待自己人很平和,晴雯到底还是改了一点点。 她的优点就是针线活好,不低声下气。 不会做间谍,另外就是漂亮,是真的漂亮.......” 陈东生一本参倒贾珍,在都察院同僚、士林之中名望大增。 当然达不到震动的程度,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气盛、生猛的御史。 能够参倒好几个侯爵、伯爵的,这一点并不夸张。 ....... ....... 炎炎夏日的午后,随着房门的轻轻开启。 一缕明媚的阳光洒落在贾母的花厅中。 贾琮跟着贾环、贾兰的身影,步入了这方雅致的天地。 三人找了个位置入席,厅中观看戏曲是不便的。 上次贾琮过来,还是大开排门,对面搭建戏台。 东西二府的老少爷们,太太小姐,一大家子亲戚,围得四四方方。 有贾母、贾赦、邢夫人、贾政、王夫人。 贾琏、王熙凤、贾宝玉、贾琮、贾环、贾兰、李纨、三春。 薛姨妈、薛宝钗、林黛玉、贾珍、尤氏也过来。 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参加这种大家庭宴会。 贾珍坐如针毡,只觉得尴尬,脸上火辣辣的。 尤氏眉眼低垂,秀颜没有往日珍大奶奶的风采,心中连连暗叹。 等众人都到齐后,一些丫头井然有序地上菜,规规矩矩退下。 鸳鸯、平儿、袭人、等丫头以及婆子媳妇们。 有的候在门外,有的候在门内,随时等候吩咐。 贾珍被革爵之事,已经闹得整个西城、宁荣街、东西二府人尽皆知了。 这次宴席的目的也不言而喻,为了使气氛不至于尴尬。 王熙凤、鸳鸯联合商议击鼓传花,夏天没有梅花。 琥珀便亲自去外面摘了一朵荷花来。 王熙凤当下虽不管家了,但贾母还是喜欢她在跟前奉承。 也不知是不是她们暗中商量了些什么名堂,鸳鸯击鼓,时急时缓。 荷花愣是一直没传到贾琮的手里。 她们讲的笑话也抓不住贾琮的笑点,他倒是乐得个清净自在,只顾埋头吃饭。 李纨席中悄悄拉了三春、贾兰出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薛姨妈、宝钗、林黛玉更是不便参详,索性也都退了出去。 今儿是花神节,她们姐妹还有得热闹。 菜过五味,笑过、吃过。 贾母环视了一圈,开门见山道:“珍哥儿犯了糊涂事,有辱宗族门楣,此事不必再提。 圣上的旨意是令小宗或其他正经的族人来承祧。 这是家族大事,不是我一个老婆子能说了算。 但选出来的这个人,必须担起宗族大任,你们可有良选?” 宁国府的大宗身份已被褫夺,包括贾蓉及后代嫡长子。 皆没有大宗宗子的身份,所以贾蓉不在考虑之内。 况且,贾蓉也显然不适合族长之位的。 族长宛若一盏明灯,肩负着重大的责任与威权。 他不仅是家族的灵魂,更是众人的楷模。 然而,在座之人,如王熙凤、邢夫人、王夫人。 她们的心思更多地围绕着族长的权力和利益打转。 贾府,这座国公大院,坐拥十八九个庄子。 涉及的银钱调度、流转,其数目之大,远非几万两所能概括。 按贾府这种豪门贵族的排场,一年的花费如流水,十万两银子都嫌少。 在这浩渺的银海之中,谁能不为之动心? 谁能不为之眼红? “老祖宗,我再是无颜管家了,也该是我自身不正,怨不得谁。 琏儿是个烧糊了的卷子,多亏老祖宗疼他,外面的应酬倒还过得去。 毕竟也历练了这么些年,宝兄弟年纪还小,环哥儿更不用说了。 唉,原道是这段时间里,我老是想着要找机会给琮兄弟赔罪呢。 该!真该!想妥当了才知,以前是他救了我、帮了我。 这回说什么我也要当面赔个罪,算是黄鹰抓住鹞子的脚。 扣了环儿了,从此我和琏儿,对琮兄弟再无不睦的了。” 王熙凤盈盈起身,忽然跳出来说道,一番妙语连珠。 一席话说得原本沉寂的气氛,席间、花厅内外。 都十分活跃起来,多少人都笑了。 贾琮听的直想笑,很想知道这位俏嫂子又在打什么鬼? 王熙凤却不管,说罢直接先干为敬,一杯酒下肚。 美妇微红的俏脸更增添三分娇艳,浅红披帛、金黄璎珞、大红裙子。 成熟而又苗条,那双会说话似得丹凤眼,笑吟吟地盯着贾琮。 贾母喜笑颜开,排着手连说“更和睦了就好”。 贾琏羞愧的低着头,王熙凤虽是玩笑话。 可但凡有这位老婆在的场合,真没他什么话可说了。 瞥见娇妻的酒后风情,让他心头一颤.......别看王熙凤在外人前大大方方。 床笫上却是忸怩得姿势都不肯换个,此刻身在席间。 贾琏却是魂飞天外、眼神飘忽,仿佛飞上了云端。 俯瞰襄王神女,巫山云雨....... “二嫂子客气了。” 贾琮微笑道,轻飘飘地回敬了一杯酒,之后再无别话。 王熙凤见之柳眉一皱,她没想到贾琮就这样敷衍过去了。 这种隐隐被人无视的感觉,使得她心里恼火。 面对美妇人那双吃人的俏目。 贾琮目不斜视,正襟危坐,一副我无敌你随意的模样。 王熙凤咬了咬贝齿,收回目光,她刚才那番话的意思,自然是想让丈夫贾琏上位的。 贾琏那点能力,她清清楚楚,比不上她,届时帮忙出点子。 权力就可以慢慢收回来,而且,这回可是族长夫人的权力。 那里面有多少金闪闪、白花花的银子啊? 一念及此,王熙风顿时心花怒放。 第四十六章:调教小惜春第一步...... 她敢于提出来,是因为丈夫乃是荣国府小宗嫡长子。 而且成了亲,身份地位,办事能力。 至少在贾府一众子弟中,贾琏无疑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扳着手指头数数,还有谁更合适的? 只是,自从王熙凤搬回大房之后,又忽略了王夫人,王夫人心里乐意吗? 贾政整日与清客相公们茶话闲谈“不理俗务”,对此也一言不发。 王夫人看向侄女(王熙凤)的眼神,飞快闪过一抹阴狠。 贾琏已经有了爵位,宝玉还什么都没有。 而且老太太宠爱宝玉,将来这家难道不是宝玉的? “不妥吧?” 王夫人慈和笑道:“凤丫头,琏儿常年在外应酬,宗族内的大事。 他也没做过呀,况且他还年轻,在外也爱胡闹玩乐.......” 贾琏外边偷偷干得那些事,王熙凤当然一清二楚。 这个时代男人嫖妓不算什么,她自然没放在心上。 但此时王夫人特意拿到场面上来说,那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王熙凤微微错愕,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尴尬地一笑...... 贾母拍了拍怀中的宝玉,思量着,道:“赦儿,政儿,你们有什么想说的么?” 贾政儒雅道:“母亲恕罪,孩儿身心在工部,公务繁忙。 只求谨慎处理,莫要再犯珍哥儿之事就是了。” “咳咳.......” 贾政话音刚落,贾赦咳嗽了两声,挺胸叠肚道:“母亲,孩儿倒是有个良选,此子正是宁国府正派玄孙贾蔷。 诚如弟妹所说,琏儿并不合适,平日里光是帮西府应酬。 他都吃力的紧,偶尔花天酒地也是有的。 宁国府的贾蔷虽未成亲,可也血脉纯正。 再者,母亲先前也说了,并非只能在荣国府里选。 孩儿认为,族事可由贾蔷承担,咱们西府,一切照旧就是了。” 他这番意料之外的话音一落,现场突然安静了下来,针落可闻。 大老爷这是在做什么? 他自己当不成族长也就算了,为什么把儿子贾琏也推掉? 脑袋被驴踢了? 不对.......王熙凤转念一想、稍加思量,以退为进? 贾、史、王、薛,四大家族里,如今王家的权势才是最大的。 贾赦这是顾及王夫人? 公公能有这种脑子? 大老爷有几分能力,贾府人尽皆知。 王熙凤自然不信,一双丹凤三角眼徒然看向贾琮....... 好似心有灵犀一般,叔嫂二人的目光正巧对上。 贾琮给她回了个阳光灿烂的笑容,王熙凤脸色一沉,还真是这个臭小子! 没错,正是贾琮献给贾赦的对策。 贾母岂能不考虑王家的权势? 贾赦历来不受贾母的宠爱,借此可以挽回一些好的印象。 再者,贾琏在外天天勾三搭四,这人良心是有的。 本性来讲,他的确不会虐待族人。 但是久而久之,实际权力落入王熙凤人的手中呢? 这是贾琮最不想看到的局面,这样一来。 他之前想方设法地削掉她的管家权力,岂不白费力气? 最后,就是贾蔷这个人了。 再原著中他的出场并不多,算是半透明状态。 最有名的一回是顽童大闹学堂,他挑唆茗烟打击金荣。 除此之外,贾蔷是实打实的荣国府正派嫡出子孙。 “正派”的意思,并非是说为人正直,而是“血脉纯正”。 贾珍一房大宗名位被削,最名正言顺的反而是他,贾琏都得往后排一排。 贾蔷是贾府最帅的男性,比贾蓉还英俊。 高鄂的后四十回,把贾蔷、贾芸都给抹黑了。 红楼贾族一众子弟中。 贾芸的人品属最好,脑子也最好使,可惜不是嫡系,不行。 贾蔷是有能力的,他下苏州采办过戏子,办过事,资金量高达五万两。 对这些族人,贾琮也见过几面,相比贾珍、贾琏、贾宝玉他们。 贾蔷算是比较出色的,是他从各方面权衡、考虑出来的结果。 不像王熙凤那样目中无人、行事有破绽。 反观在王夫人身上却找不出攻击点,贾政都对这老婆略微忌惮的....... 时过境迁,如今贾府在官面上的事情,基本都麻烦王子腾。 加上老太太的宠爱。 所以,和二房相争,是铁定争不赢的,贾赦也知道这一点。 贾琮这些多方面考虑,是以退为进。 想要在贾府中获得话语权,那他就必须取得功名。 否则。 只能看着这些人自己挖坑自己跳,还要把他也给埋进去。 “嗯......” 整个贾府里最明精儿的就属老太太。 贾母显然也想到了这些,特别是由贾赦主动提出的。 当下对这个大儿子生出了些许好感,赞同道:“这个人选不错,既然政儿、赦儿都无异议,那就这么定了吧。 珍哥儿,我也不说你,你自个儿的事,自个儿明白。 回去把族谱之类的交接好,政儿也好给陛下上奏折回话,你父亲可知道?” “知道,前儿去玄真观了。” 贾珍低着头唯唯诺诺,再没有往日的半点威势:“父亲说不要拿俗事来打扰他.......” “好,你们夫妇自去吧!”贾母微微点头。 贾珍、尤氏二人羞愧退出,他也以为是贾琮是在帮他。 毕竟贾蔷是他亲手带出来的,由他当家,往后也不会亏待了他们。 日子总算不难过一点,贾珍对贾琮、贾赦十分感动....... 尤氏则比他更明白、想得更多。 临走前那双似水秋眸瞟了眼贾琮,对他报以微笑。 最不开心的要属王熙凤了,两座饱满的食堂上下起伏。 心尖儿像是被石头堵着似的,这时她看也不看一眼尤氏。 尤氏失去身份地位,况且又是小户人家出来的。 她才不会正眼相看,演也懒得演了。 王夫人喜笑颜开,一切照旧,荣国府还是他们二房当家。 贾蔷? 草字辈的人,见了宝玉都要喊二叔、行礼。 既不像贾珍那样乱来,一个小辈也更好拿捏掌控。 ........ 王熙凤率先考虑的,是她自个儿的钱包。 然后才是姑妈(王夫人),毕竟是娘家的亲戚,更亲一些。 至于婆婆邢夫人? 王熙凤是从没为她考虑过,甚至对她怀有几分怨恨。 邢夫人仗着婆婆的身份,可没少给她摆脸子。 饭后。 王熙凤马不停蹄地去东跨院的东耳房,对王夫人说:“太太,琮哥儿过几日还要去游学。 那秦家老爷对他颇多赞誉......琮哥儿若是高中。 不止是我那一房,恐怕将来,西府怕也不归太太管了。” 王夫人跪坐在炕上,左手转动念珠,右手敲木鱼:“凤丫头,秀才功名可不是那么好考的。 当初,我那大儿子珠儿便中过秀才,其中辛苦我哪能不知道? 别看他是有几分聪慧,可聪慧的人多了去了。 院试不过,七八十岁也是个老童生。 值当个什么?即便是中了秀才,也很难当官。” 王熙凤妙目一转,仍不死心:“要我说琮哥儿终究是个孩子,像环哥儿那般毛手毛脚。 不过是想博得长辈一夸,说是出府游学,焉能不是在府里待腻了,借此出去飘游浪荡?” 王夫人闻言眉头一皱,淡淡道:“不过都是小婢养的!能成什么气候? 我的心肝宝玉,才是天降祥瑞!福泽深厚,自有天护。 大老爷和大太太,想争就能争得过去?” 言罢,王夫人慈祥温和的脸色消失不见了。 她手中的佛珠一摔,线断珠散,那紫檀木的珠子瞬间四分五裂。 滚落在耳房的青石板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那种不屑和鄙夷溢于言表。 “太太说的极是。”王熙凤点到即止,连忙讨好道。 俏脸挂着微笑,伏身去捡珠子,今天大老爷不就示弱了? 不过姑妈说的也对,贾琮、贾环,都是成不了大器的人。 ....... ....... 贾琮清楚记得,在前世那个时空,是没有花朝节这个节日的。 为了深入研究红楼,他翻遍风俗史料都找不到一丝史载。 估计是老曹大笔一挥,对应十二金钗的花神下凡才这么设定的。 好吧,既然来到了红楼世界,咱也入乡随俗喽。 花朝节也称花神节,在芒种前后,主要是闺中女子过的节日。 祭拜花神,精心编制花枝、柳篮,给花儿草儿披一些绫罗绸缎。 尽管古代娱乐活动不少,但闺阁小姐们深居简出,生活相对单调。 而花神节的活动,无疑为她们的生活增添了无尽的兴致。 后院那小园子,比不上贾母院的花园。 这时还没有大观园,众姐妹便在花厅外的小园子过节。 长辈兄嫂的明争暗斗、族长位置的交替。 怎么换、怎么斗对她们影响不大,姑娘们的月例银子还是一样的。 这也和封建时代的大环境有关系,男主外、女主内。 长辈们之间的事,轮不到小辈来插嘴,何况一介女流? 众姐妹之中,唯有一人的心境稍有起伏。 便是四姑娘贾惜春,她是宁国府贾珍的胞妹....... 茶蘼架、葡萄架、牡丹、月季、秋菊、海棠....... 甚至玫瑰,花厅外都有,李纨领着众姐妹过花神节,纯当娱乐。 而这种闺中习俗自然少不了,咱们“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的凤凰公子贾宝玉了。 贾琮坐在亭子里,赏心悦目的望着,园子中一众芬芳娇艳的少女。 有的环肥燕瘦,有的秀丽端庄,十分养眼。 贾惜春玩了半晌便再无兴致,气闷闷地凭栏而坐,愁眉不展。 她年纪最小,现在的心思还联想不到哥哥嫂子的没落。 对她地位会不会有一些影响之类的事情,但千金小姐的“清白名声”。 可是从小受到教育,根深蒂固的,贾珍所作所为,焉能不使她的清白受到影响? 林黛玉多愁善感,寄人篱下,好歹幼年有父母的宠爱、这时老太太关爱。 而贾惜春呢? 贾敬不问世事、嗑丹药修仙,生母早亡,哥哥嫂子又不闻不问....... “四妹妹,你的绘画还学着吗?”贾琮起身来到她的身边落座。 见她和迎春、探春都是一样的服色,粉红纱裙。 贾琮想了想道出了多日的想法:“我这里倒是有个卖画生钱的法子,四妹妹可想跟哥哥合伙?” “合伙赚钱?” 贾惜春闻言一愣,随即从不快中回神过来,瞪大了眼睛。 千金小姐卖画赚钱?像什么话啊....... 她慌忙摆着小玉手:“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哩!” “四妹妹,你先听我说完。” 贾琮一脸认真道:“首先这是你我兄妹私底下商谈的,哥哥又怎会公开呢? 其次,画作一道之上,何须你签署自己的闺名? 话本都有笔名,你也随便取个笔名就是了,谁知道? 最后,我这可不是琏二嫂子在外放那种的印子钱,取利非法。 这是合情合理的,你无需担什么罪名,先不说你画卖得好、能赚多少钱。 另一个,你在外面声名大显,是不是很有趣呢? 再者,四妹妹你自己挣钱了,你就算不缺吃穿之钱。 你也可托我买些玩具、胭脂水粉什么的,岂不是更有趣?” “哎呀,瞧你这么说......好像真有意思?” 贾惜春皱着小秀眉,双手托腮,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遍。 忽然一笑,两条小辫随之一甩,眨眼看向贾琮:“那卖画赚了钱是不是归我喽? 琮哥哥,届时我是不是也可以给水月庵的智能儿捐些香火钱?” “这丫头,还在香火钱呢.......” 贾琮目光古怪:这小丫头,总是念念不忘想去当尼姑啊? 贾惜春的家境遭遇,算不得什么,毕竟她在物质上生来就不缺什么。 令她从小性格生冷的原因,还是生活环境造成,倍受冷落,不知亲情为何物。 因此,她最后变得自私自利、孤僻冷漠、麻木不仁和悲观。 凡事选择明哲保身,丫头入画一有不好的苗头。 她二话不说立即赶走,哪怕王熙凤最后查明入画没有过错。 贾惜春还是不依,生怕别人连累自己。 杜绝宁国府,气得嫂子尤氏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骂她是个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 第四十七章:创办兰陵书社! 然,现在的贾惜春终是个七八岁大的孩童,尚未定性。 贾琮一答应,她便开心的翩然跃起,要与他“拉勾勾”,不准告诉第三者。 如果能体现自己的价值,会活得更轻松,哪怕是侧面、是隐形的。 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深闺女儿家来说,却具有很大意义。 贾惜春一边提裙走,一边回头道:“琮哥哥,你可不许骗人,我这就回房作画。” “一定。”贾琮温柔一笑。 站在亭下,瞧着惜春雀跃出了后门,目光移动。 但见园中夏花灿烂飘香,蝴蝶缠绕、蜻蜓点水。 花丛绿草上被姑娘们披上了五颜六色的锻帛,偶因风荡,飘然跃起。 她们群芳争艳,个个打扮得桃羞杏让,燕妒莺惭。 料想魏晋斗富,十里绸缎之风也不过如此。 任何“美”的人、景色、物品,都会令人心情舒畅,贾琮也是如此。 “琮兄弟,你刚和四姑娘说了些什么?她高兴成那样。” 薛宝钗一身杨贵妃之态,体态丰腴,怯热惧暑。 与姐妹们热闹了一会,又正是夏天。 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葱黄纱裙,配以玫瑰色的坎肩,临水一坐。 手中的精致袖扇轻摇,水晶耳环闪烁着璀璨的光华,一双水杏般的明眸放佛会说话似得。 挽着黑漆油光的髻儿,雪额间丝丝浅浅的刘海,细腻的秀项。 早已是香汗淋淋,红唇如画,眉黛青翠,婉约柔美。 宝姐姐才是真正的素面倾颜,完全多余用什么胭脂水粉。 无盐虽丑,但具才德,玉环虽美,却身无寸功。 同时具备无盐才德与玉环之美的宝钗。 让前世某些整天浸泡在化妆品上的现代女人情何以堪? 贾琮从微微怔愣中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只跟她说了个笑话。” 言罢,又问道:“要帕子么?” “不了.......我有。”薛宝钗闻言,俏脸泛起淡淡的绯红。 连从袖中掏出一块鸳鸯戏水的粉帕,擦汗,同时拿眼睑微微打量他。 见贾琮用束带结了发,由于日积月累锻炼的缘故,身高体型稍有长进。 青色长袍更衬得他眉眼清秀、身姿笔直,脚下普通锻靴,目不斜视,正襟危坐。 那双黑眸里透出的是与年纪不符的沉稳,她愣道:“时文看完了么?“ 贾琮摇头:“正在看,有不懂的地方圈了。 还得多谢宝姐姐,送来的那些经史、旧文。” 人情世故上,宝钗可谓滴水不漏,尽善尽美。 她送礼物从来不会厚此薄彼,基本都是人人有份的。 像赵姨娘、贾环这些人都有,这样。 既不会显得看轻了谁,又不会看重了谁,贾琮也在此列。 另外,她和贾宝玉可以促膝长谈,毕竟是两姨表姐弟,血缘亲。 有贾母宠爱着,自然都没什么。 贾琮则就不行了,就算是谈话、聊天。 她也只会选择在这种人多的、正大光明的场合。 而且,聊天只限于学问、见识,一概不提各家事。 宝钗愿意同他说话,一是因为贾琮的上进态度,符合她理念。 二是因为几次接触下来,发觉他的某些见识,竟不在去世的父亲之下。 仅此而已。 薛宝钗微笑着摇头,轻声问道:“你的时文应该足以应付县试了,不过......你的字不大雅观。 琮兄弟,你的那位老师没有教你练字吗?现在还是唐人笔法?” 贾琮皱眉道:“秦先生和我的意思是过得去就可以了。 我现在临摹的,的确还是颜真卿的《祭侄碑》。” 虽然前世有练习书法,但也只是爱好而已,他可没想过要成为书法家的。 薛宝钗闻言,螓首微摇道:“不然,练得一手好字,于科考之中也很重要的。 倘若书法上乘,常言道;字迹犹如其人,总能影响考官取舍的。 你说考官最看重破题,这也对,也不对。 需知文章,最先入考官之眼的是什么?是字!” 良言忠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贾琮暗想:前世中考、高考的作文,不就和八股文有些许共通之处? 见他沉思不语,显然是听进去了。 宝钗淡淡一笑,又道:“唐人注重结构,宋人注重意趣,你选唐人本是极好的。 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都是唐代名家。 后来的苏轼、黄庭坚、米芾、赵孟頫,皆难有超越的....... 可这练字一道也讲就法子,就是没有上好的宣纸、湖笔、徽墨。 只要有了法子,也是能练成,临摹,不单是正面,背面也可以。 第一次临摹记下,第二次按记忆书写,结构、圆润、双钩...... 坐距、心境.......都是有讲究,以琮兄弟的天资,若肯下苦功夫。 三年定可小成,不为县试、府试小三元,也该为三大元考虑。” 她轻声细语,逐一道来,一番话如数家珍。 心知她为了进京选秀,怕是下了不少苦功夫。 “如果宝钗去科考,估计一定高中吧? 其实在古代也有很多女子才学远超男人,然而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惜......” 贾琮认真点点头,悉心记下:若单论古文典籍的博学,他恐怕也比不上宝钗。 但术业有专攻,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论世道见识。 宝姐姐对他则是望尘莫及的。 贾琮沉吟道:“我听说,江南的采桑女人养蚕缫丝。 这个时节不仅足不出户,而且还要闭门谢客,是吗?” “不错,这倒是真的。” 薛宝钗轻点螓首,略微疑惑,因为这些她认为是低贱的职业。 薛家是皇商,下面走南闯北的伙计多,她了解一些。 要换作林黛玉、史湘云,你问她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她们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对答如流,可这些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 当票都没见过的,世道人情一点不通,唯有宝钗知道一点...... 但她认为谈这些都是俗气的,上不了台面。 薛宝钗抿了抿唇,继续说道:“灶户、织工,皆属贱民之业,你不了解也没什么。 倒是那年乘船进京,长江与大运河合流之处,还有临清,河道淤塞。 直隶的永定河人称小黄河,琮兄弟你问这些作何?难不成你有什么法子?” 红楼中伦聪明才智,宝钗数一数二,余下唯有贾探春算一个。 她一语就抓住了话中重点,贾琮笑着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他虽和宝钗共同话题多,聊得来。 但还远达不到互相咬耳朵,说私密话的地步。 再者,她口中“贱民”二字,也确实让他有些不快。 尽管封建官家的女人都有阶级性的,就连林黛玉那么清高善良的女子。 骨子里也有嫡庶、贵贱之分。 首先看不起戏子,其次背后对刘姥姥这种农民更是百般嘲讽....... 贾琮朝宝钗随意敷衍了几句,便作辞了。 而他前脚刚走,贾宝玉、林黛玉等人后脚就冒了出来。 其实她们已经旁听有一阵了,薛宝钗也很不好意思。 贾宝玉撇着嘴,对宝姐姐、二姐姐和惜春妹妹与贾琮亲近很不满。 自己才是花丛中心,原想上前捻酸弄假几句。 哪里想到他一现身,贾琮就扬长而去。 ....... 街边的叫卖声、喧哗声、讨话还价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 一个凉棚搭起来的小摊位上,青布垫上摆放着三碗冰凉的酸梅汤。 金喜财头戴瓜皮帽,身着灰马褂,手拿旱烟袋,眉头紧皱:“贾小公子,你说。 叫我们搞民间驿传的去送书?还要南北往返?” “不错,当今天子重文章,以如今的时局来看,两位掌柜认为什么人的钱最好赚?” 金喜财和黄俊郎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两人一头雾水...... 贾琮微微一笑,继续说:“自然是读书人的钱最好赚!笔墨纸砚,哪样是便宜的? 尤其是时文书籍,比消遣的还要好卖,你们一个搞驿传,一个开书铺行。 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实则不然,大可以合伙。 金掌柜运江南时文、名家诗书过来,在北方必定大卖。” 这些商机,可不是贾琮凭空揣测的,清朝就有商人这样干,而且大发横财。 遥想我大清前期,商人就已经完全发明了打广告、买一送一、促销等手段。 可想而知古代商人的智慧....... 金喜财、黄俊郎自然知晓其中的利弊,但这样还不够。 见他们二人低头沉思,显然是心动了。 贾琮趁热打铁道:“想必两位掌柜也听说过小可薄名。 我十一岁能作通八股,取为生员大有希望的。 若是我少年成名,一定为贵店批阅时文,届时二位又何愁没有赚头?” 如果名人士人批阅时文可以热销,贾琮必然扬名,当然也要取得功名之后才行。 而且批阅有讲究,必须快、精、准,儒林外史的匡超人就是赖此为生。 读书人争相购买,首要看准的就是名人效应。 这话虽然有点空头支票的意思,但贾琮目前所展现出的潜力,确实不假。 金喜财和黄俊郎常居西城,对于贾琮的来历、名声。 他们自然也有所耳闻,此番话说下去,二人已经大有意动。 “贾公子这几篇(儒林外史).......唔,比不上(新瓶梅)精彩,恐怕卖不出几本呐。” 黄俊郎大肚子拖下圆凳,嘴唇吸溜酸梅汤,再度确认道:“还是《新瓶梅》好看.......你且说说,怎么个参股法?” 没点远见卓识,就知道盯着那点颜色看。 你干脆直接去看《洞玄子》《玉蒲团》之类的得了。 贾琮暗自讽笑,道:“黄掌柜请放宽心,好东西不急卖不出去。 明年,明年‘兰陵笑笑生’的书定然热销。 首先,我的书、画拿进来,不收半分钱,一年之内只收卖出去的一半。 另一半,投进来作为经营书铺之用。 其次,这书铺还是由你们来经营,我绝不插手,只按投进来的比例分红。 你们若是有深谋远虑,我敢保证,不出三年,书社能开遍大江南北......” 两人闻言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飘飘忽忽的都有点不相信。 但黄俊郎此时已经十分确信那些书都是贾琮亲笔所写了。 看看这不是天才,什么叫天才? 他如果少年成名,广交士林,书铺当然是能大大赚钱的....... 金喜财瞅着书上的署名“兰陵笑笑生”半响,道:“贾公子的人情世故、才学时文,可见一斑。 我们跟你干倒也不亏,可以试一试,先立下契约。 不成再一拍两散如何?还有书社搬了位置,合该再取个啥名字?” 真应了那句无奸不商,还要专门立个契约。 一旦贾琮反悔或吞并,他们就好打官司了。 贾琮摩挲着下巴,道:“那行,就叫兰陵书社吧。” 今天的这个决策,或许他们三人谁都没想到,在若干年后。 兰陵书社的名声在士林人之中无人不知,震动天下。 而这个书社。 竟然只是一个十一岁半大少年和两个商贩,在一个小摊位里边敲定的。 贾琮不惜舍弃一半的利润银子,拿去入股书社。 一方面自然是为了钱,而另一方面,则是未长久的将来做考虑。 未来指不定要靠书社传播他的名望。 他很重视合作双赢的局面,不会把钱看得太重,这两位也是比较熟悉的人。 写书、写作都不容易,像《儒林外史》这种优秀作品。 只是记得大体上的情节,他遣词造句可谓绞尽脑汁。 甚至快要达到了日夜颠倒,废寝忘食的地步。 不满意的草稿不知费掉了多少篇,钱,也不是那么好赚。 看看曹雪芹的红楼梦前前后后,创作、修改了十余年。 最后还因为文字狱不得不歌功颂德,而且太监了。 蒲松龄、施耐庵他们也都不好过....... 作为一个写手,无论古今,都是苦逼的命。 完全是拿脑子、耗光阴、禁自由,来赚辛苦钱。 特别是这个时代还没有正版和版权的概念....... 胡适和俞平伯的新红学之前,世人根本不知红楼作者是曹雪芹,老曹何其悲哀。 而贾琮一本书能赚几十两,不是古代书好卖。 是生产、印刷条件所致,穷人家,连笔墨纸砚买不起。 一天从早忙到晚,哪有闲心思看书? 而且还认不得字儿! 不管话本小说,还经史子集之类的书。 客户大多是富人家,所以昂贵一点,也不足为怪。 第四十八章:一个丫鬟也敢上嘴脸? 黑油大门内的小院花厅,歌舞升平。 “你......你说什么?” 贾赦听完贾琮的话,老眼顿时瞪起,胡子都揪断了一根:“为父顶着老太太的面儿允许你游学,又给足你银子。 你这逆子还不知足,竟还想要一千两?” 贾赦肺都要气炸了!这败家的混账东西。 我买个小老婆才八百两而已,你张口就要一千两? 邢夫人一面劝丈夫,一面又板起脸对贾琮呵诉:“琮哥儿,你也太胡闹了些!你想气死你爹吗?” “老爷,太太,请先息怒。” 贾琮坐在一边,镇定自若地说道:“孩儿明年将参加宛平县试。 而顺天府在宛平建立了社仓,这一千两是捐赠给顺天社仓的。” 贾赦和邢夫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想看他怎么说,白白捐钱吗?怎么舍得? 贾琮语气认真道:“此其一,若是老爷将一千两银子捐给顺天社仓。 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赚的是西府大房的好名声。 此其二,社仓并不是无私捐款的,是类似于印子钱的借贷关系。 当然了,这种借贷的利息是正规的,不会超过三分。 但无论怎么说,等受灾民众还款时,这一千两银子是能起到效益的。 此其三,宁国府的珍大哥身败名裂。 此事不乏含有警示作用,咱们西府合该有所警觉才是。 最后,宛平知县见此必定欢喜,对孩儿县试也有好处。 老爷、太太,既能得名又能获利,何乐而不为?” “嗯......琮哥儿说的有理。” 贾赦捋着胡须,绷着的脸色立刻从阴云密布转为雨过天晴。 老爷都发话了,邢夫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但嘴上还是不满道:“这些都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自个儿想出来的? 若不是用到正途上,小心你的皮!” 她心尖儿在滴血,那可是一千两啊,真是败家。 贾琮自动无视这蠢妇,朝贾赦说道:“不单孩儿是这么想的,秦先生也是这个意思。 大太太若是不放心,届时大可派人前去宛平查查。” 贾赦摆了摆手:“无可,一介妇人懂得什么,你自拿去办就是。” 邢夫人气的咬牙,这臭小子眼里是愈发没有我这个太太了! 话是这么说。 贾赦还是把小厮铁牛叫进来盘问一番,吓得铁牛战战兢兢的,大气不敢喘。 临了,才吩咐秋桐去取一百两金子过来。 一千两银子可背不动,得换成金子,铁牛乐开了花。 贾琮却看到秋桐有点手足无措,那种慌张、加上眉宇间布满的春色,根本掩饰不得。 瞧着这副里里外外,都被灌溉的满登登得骚浪模样。 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可能会是年过半百的贾赦杰作。 贾琮面色古怪,心想:“莫非.....贾琏又和秋桐大白天地偷偷私会了? 啧啧,这关系可真够乱啊、城里人真会玩。” ........ ........ 依宝钗之言。 贾琮在书房沉浸式地临摹了半个时辰的《玄秘塔碑》。 湖笔乃是天下名笔,兼济尖锐、圆润,正反临摹出来的,都清秀、方正。 贾琮再将临摹时的记忆,逐一回忆、勾勒出来。 静心、屏神、稳气! 连带身边研墨的俏美丫鬟,远虑近忧,通通都不去想。 他本就不是愚人,原本又融合原主的灵魂记忆,更觉脑子好用。 贾琮沉浸其中,不可自拔,渐渐地。 一笔一划之中,揣摩到了一分玄妙意境。 偏头便可见到西墙上那幅《燃藜图》。 两边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贾琮不由想道:“秦可卿进来如何?希望她能走出阴影罢.......” 晚上揭开灯罩,眼见几只飞蛾扑来。 贾琮不禁感慨:“我与这些扑火的飞蛾,何其相似? 这次游学之后,要一举拿下县试、府试。 不说案首小三元,至少也要榜上有名。” 那些蚊虫没有作乱多久,就被晴雯拾起鏖尾扑死了,她整理桌炕。 贾迎春发起邀约,要来给他送行,贾琮自掏腰包给厨房。 置备了瓜果蔬菜、黄酒、还讨厨房要来了几套自斟壶、檀木杯等。 晴雯欢快地忙上忙下,提了几转食盒。 有点心、糖果、花生、松仁、普通米饭、鹿肉等等。 碧粳米有定量,又贵,破费不起,鹿肉性热,适合年轻人。 好不丰盛! 总计耗费巨资四两多,因为厨房还要克扣一笔。 牛肉并不常见,封建社会都是农业为本的时代。 自家牛半个属公家,平民杀牛也是犯法的,能吃鹿肉就不错了。 晴雯吩咐铁牛从外边搬了好多火炉进来,预备烤肉。 贾琮里间顿时闹哄哄的,一时欢声笑语、美味飘香。 烛火映照,原本满屋子的书香气都冲散没了。 林黛玉不沾酒、不吃肉,只嗑瓜子儿。 鸳鸯、平儿也过来了,这两位是仅代表自己来的。 二女的情商、智商都高。 鸳鸯是贾母的秘书,琏二爷见了都得恭恭敬敬。 平儿是王熙凤心腹,从前代行权力,积攒了很多好名声。 善平儿,俏平儿,指的就是她。 除了兰哥儿外,贾琮是贾府唯一一位肯上进的男性主子。 大老爷、二老爷、学里太爷都夸,万一高中了呢? 王熙凤本来不愿平儿过来的,但为了营造出叔嫂和睦的假象,便也同意。 她自己不贤惠,却惯会装作贤惠,心机之深可见一斑。 但对事不对人,对于平儿的到来,贾琮还是很乐意的。 俏平儿算是他在红楼一众丫头里,唯爱的了。 没过多久,贾琮这间冷清的小院儿挤满了人,热闹非凡。 门里门外的丫头,总计有晴雯、平儿、鸳鸯、袭人、司琪、麝月、绣橘。 侍书、入画、紫鹃、雪雁、莺儿等等。 这些比较有体面,有的入座,有的不入座。 鸳鸯是酒令高手又是秘书长,所以众女便提议由鸳鸯当令官。 鸳鸯自是当仁不让,取了随身两副骨牌,象牙制的六十多张牌。 左右一放,自己先饮门杯,酒到杯干,而后团团一揖,浅浅一笑。 少女脸颊两朵雀斑儿似乎也含笑:“酒令犹如军令,违者、输者必罚酒一杯,可都得听我的。” 说完,左手一翻,是十二点的天牌。 鸳鸯纤细玉指向贾宝玉:“你来!左边是张天。” “天天只知念经书。” 贾宝玉夜晚过来的很不情愿,要不是姐妹们都来。 他才不会过来,心里对贾琮的妒意,竟然无意中脱口而出了。 宝钗、黛玉、微微惊愕,这不是骂贾琮吗? 酒令分为雅令、俗令,雅令引经据典。 贾宝玉对答的是俗令,不拘一格,所以不算违反规定。 鸳鸯右手一翻,十一点斧头,也叫虎头:“右边是张斧。” 贾宝玉不爽道:“班门弄斧小神仙。” “合起来是个书呆子.......” 鸳鸯顺着说完,才发现说错了话,连忙闭上了小嘴。 一脸歉意,虚心地瞥贾琮一眼。 贾琮似是没听到一般,自顾吃着菜,喝着小酒。 还能说得更直白一点吗?就差指名道姓了。 晴雯狠狠白了鸳鸯一眼,很是不爽。 为表歉意。 鸳鸯第二回让贾琮先答,左手一翻是五点梅花:“左边是张梅。” 暗讽人? 这货真是到了哪里都想表现凸出啊! 想做什么? 吸引姐妹们的注意? 犹记得当初林黛玉初进荣国府,这货就故意摔玉,将人家吓得都不敢说话。 贾琮暗自冷笑,对于贾宝玉这点小孩子的心思,不屑一顾。 此时又见他骚包地穿了一身梅花刺绣。 贾琮嘴角一扬,淡淡道:“四只狗脚映六桥!” 五点梅花,就像狗的脚印,很是形象。 “噗嗤。” 就在众女微愣之际,晴雯率先忍不住笑出了声,弯腰笑出来。 骂他是狗? 贾宝玉原本一张乐呵呵的大圆脸,顿时黑如锅底! 鸳鸯愣了半响,待晴雯一摧,她才又翻牌道:“右边是只鹅。” 骨牌是两个骰子的点数组合,一点、三点组合叫做鹅牌又叫和牌。 贾宝玉气闷闷的正夹起一只糟鹅掌挂在嘴边。 贾琮见了,又笑道:“丑鸭效颦空羡鹅。” 既然这大憨憨不分场合,对他蹬鼻子上脸,耍小少爷脾气,贾琮自然也就无需再忍什么! 毕竟不论前世今生,他对这货都生不出一点好感来。 李嬷嬷占便宜,他奈何不得,只能拿无辜的茜雪出气,并且撵走。 后来发情了跑去撩拨母婢“金钏”,结果惹出事了拔腿就走,逼得金钏投井自尽。 一个完完全全的废物渣男,前世却还有不少女人喜欢,夸他重情.......? 贾琮对他自无半点好感,而且他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儿。 酒令、诗词,无论哪一招,敢跑来关公面前画红脸,怼不死你! “琮兄弟你......你说什么?你竟敢辱骂兄长?我......我砸了这劳什子!” 贾宝玉涨红了大脸,怒目圆睁,一把甩掉筷子。 双手就要去扯通灵宝玉,那通灵宝玉镶嵌在金项圈上面。 由黛玉编制穗子,谁想......一时半会还扯不下来。 贾宝玉又羞又气,使出吃奶的力气儿往外扯,脖子都勒红了一圈。 袭人、麝月、紫鹃、鸳鸯......以及黛玉等人见状,均吓了一跳,众女都慌了。 要是真让他摔了那通灵宝玉?那还了得! 老太太岂不震怒? 在场的丫头们基本都要被连累....... 唯有晴雯没心没肺,笑呵呵地看热闹。 刚才其乐融融的场面,登时一片大乱,荣国府的金鸡公子愤怒了! 方圆五里内大地都得震上一震。 袭人、麝月早上前来拉住宝二爷,嘴里不停的安抚着,既卑微又贴心。 她们是贴身大丫头,摔坏了那件荣国府的命根子,首当其冲受罪的还不是她俩? “琮兄弟你自己该说怎么算?今儿不说出个缘由来,就......我就去回老祖宗!” 贾宝玉被两个丫头托住,袭人一旁宝二爷、小祖宗的苦心劝说。 让他暂时安分了下来,无法摔玉,只是那少爷脾气发作起来。 仗着有贾母宠爱,他有恃无恐,转头便质问起贾琮来。 “算什么?” 贾琮一脸奇怪,反问道:“宝二哥,你口口声声说我辱骂于你,我到底是哪一句骂你了? 你说出来我给你配个不是,否则你就是莫须有,凭白地失去了兄长的威信。” “丑鸭、狗脚,不都是骂我的吗?”贾宝玉阴沉沉的,掷地有声道。 林黛玉、薛宝钗二女来劝,他也不听。 贾琮依旧安静的坐着,喝了一口温酒,失笑道:“那就真奇了,宝二哥莫不是糊涂了? 你看我说的每一句话里指名道姓了? 如果你是这么认为我在骂你,那么..... 那你前两句令词,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你是骂我? 你没有先骂我,对吗?” “这,这.......”贾宝玉一愣,原本强硬的气势瞬间衰弱了下来。 不敢直视贾琮那双深漆黑深邃的眼眸,语气吞吞吐吐,这怎么能承认呢? 当然不能承认是自己先骂他! 贾宝玉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圆脸涨成了猪肝色:“我.......我那是.......” 见他这副心虚的模样。 林黛玉暗叹了口气,薛宝钗微微摇头,是非曲直,一目了然。 宝兄弟气不过胡闹在先,琮兄弟的谈吐应对,二者高下立判。 见气氛一时尴尬、凝固。 李纨出来当起了和事佬,笑道:“都是一大家子骨肉,较个什么劲。 宝兄弟快别闹了,大晚上的惊动了老太太不好。 我们就当没事一样。”李纨起身,出来当和事老。 “就这么算了?” 贾宝玉扭头、冷哼,再怎么说他今儿可是在姐妹面前丢了脸。 “二爷!” 袭人俏脸一急,苦口婆心说了一阵,贾宝玉终于没在耍脾气。 然后,她亲自端起一杯温过的黄酒拖在圆碟上。 两手捧圆碟递给贾琮:“琮三爷你别生气。 是我们宝二爷喝醉了酒,我代他给爷赔罪。” “不当值什么。” 贾琮轻描淡写,右手接近茶杯,感觉很烫索性又收了回来:“袭人姐姐,你这样.......我可当不起。” 第四十九章: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 在众人面前,他就只能叫袭人姐姐,不能直呼其名。 因为袭人、晴雯都是老太太赏赐的。 喊名字会被认为没教养、不尊重。 再不济也是一声“花姑娘”或者“花大姑娘”。 “花姑娘......?” 贾琮嘴角微抽,这么喊总觉得有些不正经,索性便跟着大脸宝称呼了。 “琮三爷这样说,反倒是折煞我们了,你是当主子的。” 袭人不依道,容长脸儿含笑,淡蓝背心,身姿高挑。 大户人家讲究,黄酒也是温热过的,一般适中就好,可此时明显不同。 这袭人想做什么? 替贾宝玉找回场子? 贾琮眼神一冷,换了左手,他刚触碰到那杯黄酒。 旁人还看不清,袭人便突然收回了圆碟。 贾琮将将拿住酒杯的同时,黄酒泼出一些浸在他的左手袖子上,湿了一块。 晴雯蛾眉倒蹙,喝道:“袭人,你是怎么端的酒?往常你不是挺贤惠的么? 怪会伺候人.......爷,快拿我看看,都烫肿了.......” 晴雯卷起贾琮的衣袖一看,果然红了一块。 袭人大惊失色,正要低身赔罪,贾琮冷笑着连说没事。 只是在袭人屈身的一瞬间,他手中的那杯温酒好似不听使唤地一抖。 那杯黄酒倒退回去,浸了袭人一脸。 哐当! “啊!”袭人蹲下来,捂脸呼痛。 “袭姐姐!” “花姑娘!” 贾宝玉被这一连串的惊变,震惊得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样? 发生了什么? 他上前关切地道:“袭人姐姐,你怎么样?可伤着了?” “没事、没事,是我不小心烫了琮三爷。 也不小心烫了自个儿,不关别人的事。” 袭人连连摇头,可怜兮兮地道。 众女上前来关心她,她捂住不给看。 袭人秀眸含泪,泪光滢滢:“别光顾着看我,先瞧瞧琮三爷怎样了?” 众人这才转移目光。 贾琮意味深长的看了袭人一眼,笑道:“无碍,不过是皮肉之苦,擦点药就好了。” 这番一来二去的闹腾,大家得兴致都消散了不少。 “夜里都关门了,明儿你两位再请郎中吧。” 李纨发号施令道:“鸳鸯,今晚的事可不能回老太太,咱们遮遮掩掩,也就过了。 平儿你是能守住口的,宝兄弟,你也不要再闹了。 如今琮兄弟和袭人都这样,你顾点大局,不为别人也该为你袭人姐姐。” “是、是。” 贾宝玉一个劲点头,颇为心疼袭人姐姐。 冷哼一声,带着袭人、麝月、李嬷嬷先撤了。 “对不住了。”鸳鸯满脸歉意地过来福礼。 她和袭人同样高挑身材,鹅蛋脸别样的娇媚:“你们放心,我不会吓着老太太。” 贾惜春、贾兰自然恐惧地先走了,李纨接着告退。 薛宝钗犹豫一会儿与林黛玉一同出去。 黛玉扬了扬尖下巴:“这比什么《山门》、《状疯》都好看。” 贾探春感叹:“也就是林姐姐心思纯净,身处局外。 一大家子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薛宝钗不置一词,笑了笑:“莺儿,待会给琮兄弟和袭人姑娘,送两份药过去吧。” ........ ........ 众人散席后 “琮弟,都怪姐姐的不是,临了还出了这么些事,原是想让你开开心心出府的。” 贾迎春心疼地说道,接过晴雯递过来的温帕。 给贾琮左手红肿的一块敷上,没奈何道:“今儿发生了这样的事,虽说是要瞒。 可人多嘴杂,哪里能瞒得住呢?” “姐姐勿忧,一点小伤又没有伤筋动骨,过几天就好了。” 贾琮亲自将迎春送出去,门外铁牛正在与绣橘窃窃私语。 贾琮将他喊进来,主仆三人一起收拾完狼藉的杯盘。 回到厢房。 晴雯端来温水,伺候他洗了脚,将浊水倒在沟渠里,又掀帘子进来。 贾琮正坐在灯下,翻阅经书。 晴雯凑上前,挤眉弄眼:“快快招来,你是不是故意的? 或者...你和袭人究竟谁是故意的? 袭人那西洋点子哈巴狗,惯会装贤惠的,我最看不过....... 叫她也活该受这一回,怎么不烫伤她的眼睛呢? 哎,你说她脸上会不会留下伤疤?有了疤还能做姨娘么?你说.......” “好了。” 这丫头一说起话来就喋喋不休,贾琮摆了摆手,打断道:“别想那些没用的,睡吧。” 说罢,便起身躺进里间,袭人的心机他很了解,如今亲身体会感触更深。 明明是她主动教唆贾宝玉和她啪啪啪的。 却告诉王夫人怕宝玉做出荒唐的事,贼喊捉贼,莫过于此。 “真的不痛吗?” 晴雯趿着小绣鞋,一身粉红中衣,在隔断外掀帘子问道。 “小烫伤而已,哪有那么娇贵。” 贾琮笑道:“安安稳稳睡吧,明天我还要出府呢。” “嗯,行装早打理好了。” 晴雯在隔间睡下,随时准备伺候饮食起居。 今晚她又快意又担心,早就气不过袭人。 直到过来这边,那种心思才淡了些,但见袭人有罪受,她就觉得快意。 担心的是琮三爷的伤势,不过担心也无谓。 琮三爷可不像宝二爷那样,一点不乐意,就要死要活。 连累得人没法睡觉,特别是宝二爷一摔玉,那可真是苦了人了。 多少下人要遭受池鱼之殃、无妄之灾,这些宝二爷从来没有考虑过。 但琮三爷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连那个出府的小青儿,都过得那么好。 约摸两三刻钟后,戌时左右,窗外虫鸣交响。 莺儿果然送来了一种跌打损伤的药水,那时贾琮已睡熟了。 晴雯轻手轻脚地过去擦了,嘀咕地笑道:“这位爷心可真大,睡得比猪还死。” ~~~~~ 翌日清晨。 太阳慢慢从地平线升起,天边渐渐泛起了粉红色,像是少女脸蛋上那抹害羞的红晕。 诚如贾迎春所说,人多嘴杂,别有用心者又居多。 一早,邢夫人、王夫人、贾母都知道昨晚贾琮、袭人被烫伤这事了。 在这个时代,宣纸可以用珍贵来形容,天天用宣纸练书法。 贾琮也消耗不起,就说,往后用竹纸。 大楚朝廷的奏折,都说“物力维艰”,从不用丝绢、宣纸的。 放下湖笔,窗外的风吹干了从右到左的几列笔迹。 贾琮抬眸望向院里,葡萄架与桑树愈发璀璨了。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植物和人都是一样,超脱不了达尔文的自然选择。 “咦,这诗好,我光念着就朗朗上口。” 晴雯纤细的小玉手捏着纸张,欣然:“你真一点都不担心袭人那边的事?” “担心什么?走了啊。” 贾琮像往常一样打完招呼,铁牛苦哈哈地背起笔墨纸砚。 四书五经、换洗衣物,还有金子,好在。 文房四宝不多,预定好要在外随买随用的。 这番情景似曾相识,上一回也是这样的。 晴雯抿了抿嘴唇,懒洋洋地挥手,低头看着双足。 女人的小脚,比胸口还隐秘。 轻易不会让男人看到的,有些女人即便成亲了也羞于给丈夫看。 她记得昨晚洗脚时,琮三爷好像无意中看了一眼。 他那种眼神........好像是似嫌弃或者怜悯? 晴雯有些郁闷:“三寸金莲,裹小脚不是你们男人最喜欢的吗? 而且当初被裹了.......也是好卖进大户人家。” “琮三爷。” “怎么?可还忘了什么?”贾琮闻声回头,一脸疑惑。 晴雯眨了眨眼,指指廊下鸟笼,绿羽八哥叫道:“琮三爷,你真没事吗?” “看,它学我说话了。”晴雯眼睛弯成月牙,拍手欢笑道。 “嗯哼?” 瞧她露出这副少女憨态,贾琮也憋不住笑了。 那一张俊郎非凡的外表下,透着温暖、阳光、自信。 晴雯怔怔的看着他消失在廊角处,她又一次目送他离开了。 离别是人生常有的事,总是在不经意间,事后回想不舍,也是不经意间的。 少女的芳心牵动,只觉有些莫名的烦闷....... 晴雯如今也能读懂诗词了,秋桐阴阳怪气地来说大太太叫回话,晴雯把那张纸拿过去。 娇奴是贾赦比较年轻的小老婆,在他众小妾之中。 最擅长房中之术,这一大早上,她是不尽兴的,不爽。 毕竟........大老爷已年过半百,人事上难免精力不济,何况他小老婆又多。 她已经好久没尝过快活的滋味了.......也难怪,秋桐要找琏二爷了。 “好啊!不愧是我贾恩侯的儿子!” 贾赦又准备拿着贾琮的诗词出去大肆宣扬。 给小儿子打广告,当然,主要是争贾赦自己的脸面。 “老爷~人家还没尽兴呢.......” 娇奴衣衫不整,故作骚浪的埋怨道。 无论爽不爽,她每次都要装出很爽的样子。 贾赦已是圣人模式,对小妾这番搔首弄姿,混不在意。 春风满面的拿着诗,跑去贾政面前炫耀去了。 娇奴气的咬牙:“这老东西,当真不中用。” 埋怨完又觉空虚难耐的紧,光着脚丫下床。 从抽屉里翻出了光滑如玉、沾满了包浆的宝贝...... 贾政内书房梦坡斋,几位混吃等死的清客相公,拿着一篇诗文交口称赞。 “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当真是好句,景之世兄这一首大显府上门楣。 真不愧是公府之家出来的,我等惭愧万分。” 贾政一早穿上五品白鹇补服、捧上牙笏,正准备照常去点卯。 忽然看到自家兄长送来的这首诗,一时复杂难言:“宝玉比起琮哥儿,差的真不是一点半点!” 话分两头 “袭人手脚都是个利索的,在我身边调教出来的丫头,怎会犯这等小错?烫伤自己呢?” 贾母疑惑道:“鸳鸯,你可见得仔细了,当时可有人故意使坏?” “老太太,我没看清。” 鸳鸯摇头,她还真不是为贾琮隐瞒什么。 她的职责就是尽量让老太太开心,不开心的事万不能回。 鸳鸯是家生奴婢,忠诚度很高,父母老了,在金陵帮贾家看房。 哥哥金文翔是贾母房的买办,嫂子是贾母房的浆洗头儿。 贾母对她来说,恩同父母,除了行事公道,她也心善、近人情。 潘又安和表妹司棋在大观园里偷情,可谓惊世骇俗,她都代为隐瞒了。 红楼学家们曾这样排过红楼四烈婢:晴雯→鸳鸯→司棋→金钏。 “琮哥儿不是在好好读书?怎么还生出这么多事来?” 贾母皱眉,对贾琮愈发地不悦。 浑然不觉得,她的宝玉也不是个安生的主儿。 李纨院儿。 “娘亲你觉得琮三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昨晚孩儿看到了.......” 小贾兰心思单纯,嘴唇微抿,他觉得。 自己对这个叔叔越来越看不透了,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他的三观。 “兰儿记住,跟你无关的事,不要枉自议论!” 李纨板着脸,教训道:“要学人家好的一点,看看你琮叔,会作诗也会作八股。 而你连四书也没读通,考县试还准备考几年? 为娘就等着你荣耀加身,我的儿,你是我的命啊,知道么?” “噢......娘亲,我知道了。”贾兰低着头又去背四书集注了。 他怕娘亲,也怕先生的戒尺。 李纨看着儿子落寞的背影,心底生出一抹疼痛:“兰儿,不要怪为娘,琮兄弟明年就下场县试了。 你是荣国府的嫡亲子孙,他还是奴才生的,怎可比他差,我能不急么....... 琮兄弟这人,不论才学,品德上看似不是坏人。 但绝称不上好!这孩子戾气心重,太可怕了!也不知你跟他学是好是坏.......” 东路院、凤姐房 “那小婢养的,还出着气哪?” 王熙凤问平儿,对来回话的林之孝家的,视而不见。 “是呢,今儿早晴雯拿了一首诗过来。 大老爷、二老爷都夸了,我记得有一句是,学不成名誓不还.......” 平儿面容温婉,轻声念完,王熙凤顿时笑出了声。 “果然是奴婢生的,毛毛躁躁,袭人定是他烫伤的。” 王熙凤碎骂了一句,这才看向林之孝家的。 第五十章:游学前夕那些事...... 原来,管着贾府名下部分房田租子的林之孝。 因为那次“民怨沸腾”在东府大闹了一番。 贾蔷接任族长后,便重新换了奴才去管理。 他们这一家也不得势了。 林之孝夫妇,是林红玉(小红)的父母。 他们把女儿送到贾宝玉身边,目的不言而喻。 这林之孝家的还是王熙凤的干女儿,心腹之一。 后来倚老卖老教训贾宝玉、打压柳嫂子、监禁柳五儿。 如今左膀右臂一一败落,王熙凤心里堵。 对于不得势的人,她哪里又会正眼去看? “走吧走吧,别杵在这儿碍眼。” 王熙凤不耐烦的挥退了林之孝家的,美眸含煞:“我倒要瞧瞧,他怎么做到学不成名誓不还? 万一灰头土脸地回来,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 “太太,是我一时乱了方寸,忘了那杯黄酒是烫的,实不关琮三爷的事儿。” 袭人在东耳房里回话,低声下气,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儿。 “我的儿,这怪不得你,那琮哥儿算得了什么.......” 王夫人冷哼道:“偏大太太,今儿早来还想兴师问罪。 多亏你是老太太身边调教出来的,不然...... 我这里有玫瑰露、茯苓霜.......你都拿去试试。 不要留下疤痕,若是疤痕抹不掉.......” 看着王夫人欲言又止的样子,那犹豫的眼神。 袭人哪里还不明白......一时只觉头晕目眩,宛如跌入深渊。 强笑着秘密回报了一些话,回到“绛云轩”,又去哄弄贾宝玉。 他们两人早已经偷偷尝试过男女之事。 那时还是十岁的宝玉强迫十六岁的她,她脑子一浑半推半就...... 如今没了晴雯那个小狐狸精,可谓少了一个心腹大患。 贾宝玉对她有一点点心疼,但早已没有了欲望的冲动:“袭人姐姐,你好好将养。 那个贾琮简直愚不可及,还说什么学不成名誓不还?沽名钓誉之徒!” 贾宝玉一脸愤愤不平的说完,又怅然若失:“就是可惜了晴雯,好好的一朵雪莲花儿。 水做的骨肉,愣要被那泥人糟蹋。” 贾宝玉爱护女人的名声府里府外皆知。 但很少人知道,他这么做的前提是针对出色、漂亮的女人。 像傻大姐、刘姥姥这种泥塑的,还是别想了....... 宝二爷是实实在在的外貌协会,作为保姆兼枕边人的袭人最是清楚不过。 她眼神一暗,心有不甘,自己的模样,虽是比不上晴雯冠绝众丫鬟。 但也是中等偏上,做姨娘过得去。 再说行事、心机、手腕,宝二爷房中丫头。 哪个不对她服服帖帖? 恭恭敬敬的? 她家里穷,老子娘要饿死揭不开锅,才卖身进贾府的....... 想要改变处境,她就得上位做姨娘。 党同伐异,讨好王夫人、哄骗贾宝玉,有什么错? 就是想不到,这位琮三爷竟不是个好对付的....... 难怪琏二奶奶都栽在了他手上! 悔不该........唉。 袭人有些心灰意冷:“宝二爷,我这伤疤一时半会怕是复原不了.......” “袭人姐姐,你安心养伤就是。” 贾宝玉强笑了下,目光微微偏移,尽量不触及那半张被烫皱的脸蛋。 ~~~~~ 宁国府后街廊下,廊下如果作为地名称呼。 有两种地方,一种是寺庙周围,一种是显赫门第的环抱区。 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贵人居住的。 曾经的东府主人贾珍、尤氏夫妇,如今便暂住在廊下一院。 贾琮过来问候,贾珍并不在家,许是不知道又跑在哪里吃喝玩乐去了。 贾琮此番之所以过来,仅仅是因为当初拜师时尤氏赞助了他。 虽然人家落魄了,而且还是他贾琮策划的一切,作为幕后推手的....... 但是一码归一码,忘恩负义也不是他作人的准则。 即便尤氏也仅仅是会做人,但不管怎样,不管出于什么目的。 钱是真到手了的,人家愿意资助他。 贾琮就不会忘记,不能像王熙凤那样刻薄寡恩。 需要用到你的时候恩威并施,用完了就一脚把你踢开........ 这是贾琮一直行事的准则和心理底线。 前世阅读红楼,那是以局外人的身份。 而今却变成了当事人,很多应对、感受都是不相同的。 局外人能选择你喜欢的角色去怜悯、同情,当事人的角度可不是这样。 “你珍大哥有事外出了,我这里还有些余钱。 待会叫银蝶送来,你一并拿去作用。” 尤氏穿着缎服裹着一身熟肉,秋眉间有郁结之色:“连日来我们东府遭逢大变,难得琮兄弟还过来看一转。” 作为曾经的族长夫人,多少族人要来奉承,贵族应酬,多么风光。 一下子从天堂跌落地狱,人情冷暖,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只是没有权力的贾珍,对于整个家族来说才是好的。 贾琮自然不能把这些长远的想法说出来。 尤氏要说凄惨倒还远不是,当初帮着管家,她不可能一点私房钱都没有。 对于尤氏这番举动。 贾琮也没有拒绝,道:“银子倒也马马虎虎,珍大嫂子不必客气......族弟收几两就成了。” 如果一分不收,她心境反而更不自在,倒有些看不起的意思。 贾琮郑重道:“大嫂子这人情,我一直记得呢。 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嫂子可尽管说来。” “咯咯,有你这句话就成。” 尤氏轻笑道:“我和你珍大哥还得多谢你,让蔷哥儿做了族长。 他不是个忘本的,不然我们也可能过不下去。” 银蝶儿递了包裹,贾琮拜谢出来。 贾蔷那边也以族长名义拨出了一些银子,他倒不用担心缺钱用的问题了。 前世读红楼时,尤氏这个女人不入任何一本金钗之册。 但是尤氏她的形象,在贾琮心里,反而比贾元春、贾巧还要深刻。 在原著中她的篇幅也有很多,不是一句好坏就能评定的。 二十七八的年龄放在后世,纯纯是女人中最昭华绽放的年纪。 尤氏就是一个不拘泥礼仪规矩,能说能笑、娘家没后台的、活生生的小女人。 贾琮对这种性子的女人,天生存有几分好感。 离开了后廊下,小跟班铁牛思考,边走边说。 “琮三爷,我总觉着得罪了宝二爷和袭人姑娘,不太妙啊。” “你可知道那袭人为了帮宝玉找回脸子,当时存了什么心思吗?” 贾琮瞥了这傻大憨一眼,淡淡道:“说到底她不过一个奴才,却敢对主子使坏心思。 她但凡不来招惹我,大家也都相安无事。 否则.......爷可不会心慈手软的,铁牛你也是一样。” 贾琮说着,眼神忽然变得森冷。 铁牛一缩脑袋,他可是很多事情的知情者。 赶忙拍着胸脯保证道:“爷请尽管放心,好多事小的也不大理解。 但我不傻,知道好歹,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贾琮点点头,他在对待铁牛这个心腹上也是费了心思的。 银钱方面从不吝啬,常有犒赏,因此也让他死心塌地,但也不会一味纵容。 做奴才就该有奴才的觉悟,不能太过惯纵。 贾琮也不会天经地义地就以为他们会本本分分的。 奴才欺主不是稀罕事,像贾政后来上任江西粮储道。 为下人所戏弄,晚明恶奴告主、欺主更是家常便饭...... 返回头又说贾蓉。 贾琮主仆二人离开后,后院一间厢房。 贾蓉正发出欢乐的笑声,欺身扑在尤二姐身上,好一阵做须弄甲。 床沿边上坐着的尤三姐,道:“蓉小子,你家爵位、地位都被削掉了,你怎么一点不见伤心?” 贾蓉闻言从减震装甲里抬起俊脸,混不在意道:“爵位地位算个屁,他们扶了蔷哥儿上位,我们还能缺金银使吗? 二姨、三姨,你们大可放心,横竖都饿不死你们的。” 尤二姐忍不住笑骂:“那你大白天还敢这样,让你娘听到了该怎么办?” “娘?我娘早死了,你们才是我的娘啊! 来来来!我的亲娘.......快让我吃口。” 贾蓉一见尤二姐这张西域风情的绝色脸蛋,就忍不住心火直冒。 一番上下其手,惹得尤二姐又气又无奈,只能任他胡来。 二姨温柔可人、三姨妖媚爽直,那身材、那容貌。 简直令他爱不释手,上边摸一个,下边压一个。 贾蓉快要快活死了,真的恨不能一辈子都这样。 伴随着尤二姐一声悠长动听的天籁。 “娘!我的亲娘咧!可咬死我了!” ........ ........ 古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古代行业或许没有三百六十行,但是上百并不夸张。 其中京畿接近内城的,有一些大商铺,时人称为“廊房”。 宣武门外的廊房,兰陵书社内。 金喜财皱眉道:“老黄,我总觉着咱们是吃亏了。 贾公子一点钱不出,拿几本书过来就能分红?这不骗人吗?” 黄俊郎哈哈一笑,敲了下他帽子,正色道:“目光要放长远,咱们赚的是那些读书人的钱。 贾小公子是神童,看看这些书、这些画差了吗? 就等他年少成名,咱们就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进账...... 哎哟哟,你看这画儿,仕女游春图呢。 肯定有发春的读书人买啊,那些读书人不就是这样么? 满嘴仁义道德,有辱斯文,心里那叫一个实诚.......” 黄俊郎朝金喜财挤了个你懂得眼神,又道:“哎......老金,我诚实告诉你,等那陈御史走了。 咱们也能偷偷卖些小皇叔,我跟你说,其实这《新瓶梅》、《玉蒲团》和八股文是一模一样的。 八股文不是有长有短,那玩意儿不也是长短不一么? 破题就是入了女人曲径,承题、起讲、入手,就是上下把玩。 要的就是这个氛围、情调,起股、中股、后股、束股。 不正好对应揉捏、举高高,一起一落、一进一出? 声律、对偶、排比,那就是灵魂与肉体的极致结合啊! 等到收尾便是到达巅峰,水流入注,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只留下一点幽然回味,这便是相拥而鸣的颤抖啊!” 金喜财楞楞的说不出话来,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佩服得五体投地:“高!实在是高!老黄,这回我真的服你了!” 黄俊郎一脸自豪的点点那双下巴,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秦府。 “小姐、公子,荣国府的贾小相公来了。” 管家秦海笑着通报,他对贾琮很客气也很喜欢,心知这是老爷的得意门生。 贾琮见过秦钟,直到酉时,秦业才回来,找他到书房叙话。 原来秦业自知年事已高,也无升迁之心,便存了一门专心教导贾琮的心思。 工部营缮司,交员外郎、主事代为坐班。 他这次出京到畿辅,权力可不比巡按御史。 不过是率领工官考察河道、辅助地方治理。 秦业打算此次办差回来,他就准备辞官致仕。 他又为贾琮讲解了制艺的帽子,破题、承题、起讲统称八股文帽子。 按他这种进度,全心全意的讲,大约今年能为贾琮详细讲完。 打下牢固基础,再练习几月,明年宛平县试正好可以一战。 秦业的讲解就像现代老师讲高考作文该怎么作。 它有一个固定的模子、套路,贾琮完全能听得懂。 行程则是明日先领他到顺天府西路厅的卢沟桥宛平县。 先拜见宛平县令刘华,再去南路厅的固安。 乾德六年的永定河水患,尤以固安、永清为重。 这一夜,贾琮依旧在东厢房歇息。 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是能吃苦、不怕苦的。 袭人耍心机故意给他烫伤的地方,不过是一点皮肉之苦。 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仍是持之以恒地锻炼了。 坐在烛灯下,翻阅一遍字眼便用、时文三百篇。 贾琮忽然想起:“倒是忘了拜别贾代儒了,这位算是他的蒙学老师...... 罢了,明天临行前再去拜过。” 感觉眼皮子打架,贾琮收好了书本,打水洗了脚。 便回床上迷迷糊糊睡去,大约还是戌时。 恍惚听见有人在问“师弟睡了吗?”,声音软糯绵绵。 又听铁牛答“爷才刚睡下”,贾琮半醒半迷间。 便闻到一股桂花幽香飘来,越来越近。 第五十一章:游学(上) 原来是秦可卿夤夜来访。 她当初为人妇,在东府当家时男女大防这方面就不怎么避讳。 如今和离,更是不忌讳了。 当然也或许是看他年龄和小弟一般大,又是自己父亲的关门弟子。 再有两人之间一来二去的接触,所以并不把他当成外男来看。 虽然每一代封建王朝末期,都会出现礼乐崩坏、离经叛道的情况。 不过大楚开国百余年来,礼教还是森严的,也不知秦业会怎么想....... 贾琮躺在床上立起半身,点亮床头柜上油灯。 抬眼望去,就见秦可卿端坐床边搭交椅上,手里还拿着几份稿子。 “师姐可是有要事?我起来倒茶。”贾琮正想掀开被子。 “我不渴。” 秦可卿轻摇螓首,把稿子放在桌上,笑道:“你且睡下,想不到你起居这么有规律。 是我昨儿兴起,做了几篇制艺,想着。 对你和小弟都有用,离开京师游学,你捱得住么?” “嗯,我又不是三岁孩童。” 见她言行落落大方,穿着一件白底兰花刺绣长裙。 青丝不再挽髻,完全放了下来,樱唇小嘴煞是红润。 杏眸如点漆,昏黄的烛灯下更增柔美。 贾琮心道:“秦可卿真放开了么?她可不是轻易敞开心扉的人,外柔内刚,伤神伤己.......” “师弟。” 见他怔怔盯着自己看,秦可卿俏脸一红,轻咬了下粉唇,把他叫回了神。 “咳咳。” 贾琮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摸了摸鼻子,模样稍显无措。 难得见他少年心性。 秦可卿眨了眨杏眸,娇媚的脸蛋笑出梨涡:“爹爹允许我一同去固安,毕竟留我一人在家也不便。 这回应该去半年,也省得街坊邻居瞎议论。” “没想到先生竟会如此开明.......”贾琮顺着称赞了一句。 随意一瞥她裙子底下那双套在玉足上的粉红小绣鞋:“师姐能走得动么? 如果能出去见见世面,也是极好的。” 对他稍有出格的言词。 秦可卿倒并未忸怩,浑不在意地解释:“我是天足,小时候裹脚,原是要折断骨头。 可我捱不住,大哭了一场,爹爹心疼我,后来就一直不裹了。 我待字闺中又不出门,外人不知,只不过。 出嫁之后,娘家这边来往少了些,可爹爹才不是死板的人呢。” 秦可卿说完,调皮的朝贾琮抛了个白眼,罕见地露出这番女儿家姿态。 一时娇俏妩媚,肌肤胜雪,一点绛唇如樱桃一样娇艳欲滴。 贾琮看得愣了愣,随后连忙移开目光。 “天足好,天足好啊,自然才是最美的。” 秦可卿秀眉微垂,咬着唇瓣,轻轻“嗯”了声。 自知方才有些失态,但那不过是她下意识为之。 她只是觉得每次和这个心性成熟的小师弟聊天。 都很愉快,很轻松,不需要那么多包袱和套套。 两人都不再说话,气氛逐渐变得不对味起来。 房间内静谧地,放佛能隐隐倾听到二人心跳。 “我......师弟,那你继续休息。” 秦可卿也觉尴尬,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告辞,脚步稍显急促。 随着她姣好的背影消失....... 贾琮呼出了口气,定了定心神,看一眼桌上稿子。 心知秦可卿嘴上不言谢,却用行动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关于秦可卿的秉性,多数人认为是风骚、浪荡的。 抛却贾珍不谈,贾蔷当初搬出宁府也是流言蜚语。 红楼之中“茗烟大闹学堂”之后,秦可卿就生了心病。 茗烟是受贾蔷的挑唆,而贾蔷又是因为看不过秦钟受金荣的欺负....... 至于流言蜚语又是什么? 是秦可卿养小叔子贾蔷? 还是贾珍和贾蔷搞基.......或者凤姐和宝玉? 反正焦大口中的“养小叔子”,终究是个谜团....... 而且在贾琮与她有交集之前,秦可卿的确是满口称赞贾宝玉的。 后来贾宝玉还因为秦可卿之死而吐血....... 贾琮也看过刘心武的“秦可卿之死”辩说。 刘心武的红学在民间有影响力,但攻击者也很多....... 不管怎样,这些好像都和他没关系。 贾琮胡思乱想了一阵,便缩进被窝里睡了个回笼觉。 ........ 清晨,辰时左右。 打点完行装、吃过饭,到秦府门口,刚要上马车时。 贾琮瞧见秦可卿已经换了身宝蓝直裰,做男子打扮。 他飞快瞥了眼一马平川的胸口:“真不会勒坏?” “景之你说什么?”秦钟问,一脸茫然。 贾琮语气平静:“我说,出西便门之前,还要去拜一下族学先生。” 等到秦可卿和两个一同跟回来的丫头宝珠、瑞珠上了马车。 秦业才介绍过来汇合的领头工官:“景之,这位是工部匠户山子野,在建筑上很有门道。” 山子野? 贾琮听着耳熟,稍作一想,这山子野不就是大观园的总设计师吗? 建筑学家啊......他连忙对那老头作揖:“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 山子野态度谦卑,工官、匠户是朝廷圈禁起来的人。 他们的手艺、技术非凡,但社会地位低下。 简单见过礼,一行人便陆续上了马车。 出西便门前,贾琮去拜过贾代儒,正逢族学下课。 那些如笼中鸟一般的学生都是羡慕地看贾琮。 不是羡慕他的才华,而是不必来族学读书。 出了西门一截,秦钟欢实叫着要下车买东西,贾琮陪他。 来到牟尼院一带的摊位,这地方贾琮来过,西门牟尼院...... 将来妙玉会来这里落脚,妙玉十六岁从苏州北上,应该就是明年了吧? 秦钟买了一些零嘴和小玩意,路过一处摊位时。 二人见到一位长胡子道长,摊位右边的蓝布幌子有三尺来长。 上书“铁口直断,童叟无欺”八个大字。 秦钟玩心大,兴奋道:“道长,你且仔细看看看我这位兄弟。 此去南方,吉否?凶否?” “八钱银子一卦,生辰八字拿来。” 道长周六合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半死不活地道。 秦钟没有多想直接付了钱,写上贾琮八字。 周六合见之眉毛一扬,神神叨叨:“嗯......大吉大利之相啊!你这位同仁命格过硬。 历经百般磨难而不死......东青龙,西白虎,北玄武,南朱雀。 此番南方之行,必能浴火重生、凤凰涅槃....... 且八字五行齐全,木太旺,木生火,火生金。 正好相得益彰,经商则富比陶朱。 赶考则鱼跃龙门、求婚则天鸾星动,此乃吉星高照啊!” “那你再算算,这有情人可在何方?” 秦钟连连为贾琮开心,贾琮一脸无语地将秦钟走:“来来!看你骨骼清奇,我这有一本如来神掌.......” 他俩离开后,那老道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不见人来算命。 收拾箱笼,数数褡链的钱,眉开眼笑。 挑起担子,骑一条驴骡往南上了官道。 他撕掉粘在眉上、脸上的长发,露出一张面皮白净、年纪轻的脸蛋来。 ~~~~~ 大兴、宛平皆是京县,宛平在西,大兴在东。 顺天府五州十九县,合称二十四县。 分为四路厅,四路厅各设一位同知。 西路厅驻宛平县、东路厅驻张家湾,南路厅驻黄村、北路厅驻沙河镇。 大楚开国之初,为加固防卫京畿,在京师外西部建立一座城。 有翁楼、箭楼、角楼,开东西二门,是为顺治门、永昌门。 这座小城池在卢沟桥东部,名叫拱极城,拱卫京师,这就是宛平县城的前身。 那时候的宛平不设县衙,仅仅是一座军事防御城池。 城内没有钟鼓楼、市集、衙门,唯有军官,县衙门反而挪到京城鼓楼。 大楚三世之后,内外稳定、天下承平,河清海晏,卢沟桥。 宛平成了南北往返必经之地,才渐渐繁荣起来,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辖县。 永定河一直延伸到县外,在历史上永定河曾经多次改道。 甚至流过京师的正阳门、德胜门。 楚朝的永定河大体上西北到东南的流向不变。 但是河道在永清、宛平、良乡、固安多次改道。 黄昏时分,太阳缓缓沉入地平线,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永定河面。 老柳树在河边蜿蜒曲折,河水带着浑浊的泥沙。 宛平西门宣武门外,守门的官兵在盘查着过往行人。 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无一例外地接受着严格的搜查。 严禁携带违禁物品。 走私珠宝、盐铁、火器、检查路引之类的。 贾琮一行人老老实实地排队等待,这时一个头戴方巾、身穿斓衫的秀才,散发着一身骚气样儿,没有排队。 飘然略过众人走到前方,只见,这名秀才“唰”的一声打开折扇。 守门官兵立刻就见到亮眼的五个大字:幽燕第一状! 官兵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哈腰,而后秀才不用排队。 径直进城,潇洒无比,民众哗然一片,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铁牛小声骂道:“狗娘养的,还有没有天理? 还有没有王法?这人明明也带着货物啊.......” 右边队伍同样在排队的周六合悠哉悠哉道:“知道那人是谁吗?幽燕第一状! 幽燕七子之一的罗奇才,表字大器,人家在顺天府五州十九县都吃得开。 平时包揽词讼、无人敢惹,不但身具秀才功名。 还以诡计多端著称,许多县太爷都把他当作入幕之宾,谁敢招惹?” “切,不就是有后台吗......”铁牛不服气的咒骂。 秦业皱了皱眉,没说什么,秦钟阴阳怪气地“噢”了一声。 贾琮见眼前人轮廓很熟悉,想了想笑道:“道长?咱们又见面了,小可承你吉言啊!” “原来是你们......” 周六合面色一变,尴尬的笑了笑,转过脸去,不敢看他们了。 秦业持名帖到宛平县衙拜访,县衙设在城内北部。 坐北朝南,大门口右边有一座照壁。 照壁上面贴满公告、官府文件,顶端还有屋檐遮盖。 门子出来说县太爷公务繁忙、公忠体国、忧民爱民。 一大早开放社仓抑制粮价,午时带了衙役出去疏通河道了,大体是这个意思。 秦业持有官身凭证,那门子不敢怠慢他。 只是看到是工部的司官,也没有多恭敬....... 宛平除了县令,头顶上还有一位同知。 同知大人才是西路厅的真正一把手,但是人家管不到县试。 秦业眼见天色已晚,便吩咐秦海,到宣武门内的“喜福来客栈”歇下。 他们算是举家搬迁上任,不过说是举家。 实际也就秦业、秦可卿、秦钟、秦海、宝珠、瑞珠六个人而已。 喜福来二楼,贾琮与秦钟略略看了几篇八股,温习四书。 因为白日行程颠簸,秦钟实在熬不住,困了就睡下。 贾琮靠着长久而来的意志,多支持了半个时辰。 秦钟的脑子也是不笨的,心性也不是天生坏的。 如今由于贾琮的介入,他没被贾宝玉等人带坏。 可以说秦家三人的命运轨迹,都被贾琮一人给改变了.......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般奇妙。 一个念头,一个想法,一个选择,都会拥有不同的轨迹。 有时贾琮给秦钟讲解四书的学习方法。 也尽量用一种幽默风趣的口吻,少年人是叛逆的。 一般只靠说教很难听得进去.......他毕竟经历过一遭。 睡前看了一会儿楼下热闹的灯火,快到宵禁时睡下。 第二日,秦可卿早起,秦海吩咐店家呈上来饭食。 秦业穿戴整齐,草草吃过:“我今天再去拜会刘知县,你们或待在客栈。 或出去逛逛也行,可能要耽搁很晚,还要与工官们一起勘察永定河的情况。” 秦业交代完便离去了。 秦可卿朝贾琮问:“钟儿呢?你们昨儿不是睡一间房么?” “他嗜睡,想来是累坏了。”贾琮答。 秦可卿又说:“罢了,待会叫宝珠伺候就行了。” 贾琮犹豫了一会,说道:“我这箭袖太窄,是晴雯那丫头做的。 她不知道我身量长得快,可惜了一身好布料。 待会准备出去再买一身,师姐可需要我带什么物件儿?” “费那些银钱做什么,正好我这儿多做了一件,拿过来给你穿。” 秦可卿摇头轻笑,起身回自己客房,拿了一件青色长衫出来。 走到贾琮客房也不避嫌,就那么往他身上比一比:“想来应该合适,你和钟儿一般大。 身高也差不多,我给你穿。” 贾琮本想说不用的,自己穿衣洗脚。 他一直都不太习惯被人伺候,只是拒绝的话尚未出口。 秦可卿就弯下腰来,贾琮无奈伸开双臂,脱了原先那件。 他约莫锻炼了半年光景、营养又跟得上,身高已到秦可卿玉颈了。 饶是这样,秦可卿也要俯就他,这般倒是让贾琮的自尊心有些受伤。 秦可卿轻柔地给他系好汗巾,嘴角含笑,美目亮闪闪地打量。 贾琮是英俊男人的坯子.......毕竟生母是妾,定然漂亮,遗传基因自然不差。 两人头一次靠得这么近,贾琮能明显闻到她身上的体香,发丝飘在脸上痒痒的....... 美人在前,他这副十一岁的小身体,当真有些鞭长莫及。 虽然生理不成熟,贾琮的心理上却是成熟的,眼皮子跳了跳,不敢直视秦可卿了。 而秦可卿闻到的,至多是孩儿香....... 这个时代的洗漱、沐浴用品是不缺的,绿色纯天然无污染。 很多都是豆制品,身体的香味,靠近了,彼此都能闻到。 此时天还未完全亮,隔壁一间忽然传来剧烈的床板声、尖叫声。 嘎吱!嘎吱! “嗯嗯~啊啊~好人,轻着些......” 秦可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顿时羞得粉脸通红。 贾琮倒是目光平静、淡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第五十二章:游学(中) 贾琮这间客房有两张床。 里间床上的秦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阿姐......是什么声音啊?” “喔......” 秦可卿俏脸发烫:“是...是客栈里杀猪呢.......你安心睡着。 宝珠、瑞珠就在外候着,姐姐和师弟出去一趟。” “哦.......” 秦钟咂咂嘴、磨磨牙,脚蹬被子,重新睡下。 他没跟贾宝玉学坏,心思纯净也就不知道那些事,只坚信姐姐的话....... 二人出了客房,来到楼间。 秦可卿还有些心绪不平,杏眸朝旁边一瞧。 贾琮报以微笑,那种波澜不惊的表情,好像很了解一般。 秦可卿顿时又红了脸:“师弟他.......他难道知道这种事吗? 他还这么小,怎么会......难道刚才........” 这般胡思乱想,一时更扰得心绪难宁。 那边间传出异响的客房,雷雨交加了半响,依旧不见停息之势。 淫靡之声环绕于耳,放佛是一曲勾魂媚药。 秦可卿咬着粉唇,只觉两腿儿有些酸软无力。 她双手撑在棂栏上,面颊红晕,极作镇定。 心尖却是颤鸣不止,又羞又恼,不敢再看身边少年郎一眼。 贾琮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自顾想着事情。 门外吃饭的铁牛却忍不了,他是什么人? 国公府的奴才啊! 贾琮的奶哥,在荣国府里由贾琮教训还检点一些。 生自天子脚下,能不具有优越感和趾高气扬吗? 宰相家里,还有七品官呢。 铁牛破口大骂:“狗娘养的,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未几。 右方楼道一间客房“幽燕第一状”罗奇才推门而出。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走过来,冷讽道:“狗叫什么叫?羡慕你大爷是吗? 客栈又不是你家开的,有能耐你也去醉仙楼叫个姐儿呀?你个死奴才!” 铁牛气的脸红脖子粗,他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 张牙舞爪,就要上去拳打脚踢地动手。 贾琮朝他使个眼色过来,铁牛才骂骂咧咧地退后。 那罗奇才藐视了一眼,潇洒地一摇四方平定巾,大步流星。 十分骚包地与他们擦肩而过,到楼梯口还有几步时。 忽然“咦”的一声又转过身来,摸摸下巴。 眼神扫了秦可卿几眼,见她容貌精致、肌肤白净,身材苗条。 罗奇才双眼放出精光,生出垂涎欲滴之色。 秦可卿这时还是女扮男装的姿态,又看看贾琮。 罗奇才咄咄逼人道:“这位小公子,这人是你养的兔爷吧?” 这时代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是风尚,没人觉得奇怪。 有些男戏子长得像女人,娘炮出色的话。 富贵人家有此癖好的人,会争相购买。 秦可卿的胸束起来了又是男子装扮,罗奇才自然就误以为她是兔爷。 秦可卿闻言柳眉一皱,很不舒服,再有先前的事发生在前。 他对眼前这个人模狗样的浪荡子,可谓生不出半点好感来,正想出口训诉。 却见贾琮摆手道:“不好意思,她是非卖品,而且你也不配。” 罗奇才笑了笑,并未动气,观看这少年郎言行举止。 衣着打扮又有奴才在侧,他便知道这不是一般人家。 作为一名优秀的讼棍,精通律法,自然要先打听好来历和底细,他才会下手。 罗奇才淡淡道:“你信不信,他总有一天会是我的,而且还是你亲手奉上。” “呵?” 贾琮眼神微冷,似笑非笑道:“青天白日就开始做梦?” 罗奇才脸上不见惧色,哈哈一笑,颇为嚣张地下楼而去,意气风发。 这方客栈的楼梯是有两道的。 贾琮回了客房找出昨晚吃剩下的瓜皮,丢到最后面一道楼梯台阶口。 罗奇才昂首挺胸的走路,下巴翘得老高,从不带低头的,自觉高人一等。 片刻,楼下传来罗奇才的一声声怒吼:“娘的是谁?是谁丢的瓜皮?我杀他全家!” “噗!” 秦可卿抿唇轻笑,郁闷一扫而散。 ........ 出了宣武门。 秦可卿又开始愁眉不展,担忧道:“师弟,想不到外面世道是这样。 咱们还没出门,我就给你惹了麻烦。” 贾琮深有同感的点点头:“怪师姐太美,无论怎么掩饰,都掩盖不住丽色。” “刚才你说的非卖品又是什么意思?” 秦可卿杏眸含笑,直勾勾地盯着他。 “咳,不要在意这些小节,事急从权!” 贾琮连忙转移话题:“对了,趁天没大亮,我们可以去卢沟桥看看。 我常听人说过卢沟晓月,是燕京八景之一。” 秦可卿螓首轻点,温声道:“好,我听你的。” 去卢沟桥也不是单纯的欣赏风景,主要卢沟桥就修在永定河上面。 其实在古代,卢沟桥就已经是燕京八景之一了。 卢沟桥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辽、金时期。 至于永定河,以前称无定河。 唐诗有云:“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在贾琮的前世,永定河是康熙年间改名的,楚朝是太上皇弘历年间。 古人称它为小黄河、浑河,可见泛滥灾害之大。 现代因为开采过度,基本干涸。 ........ ........ 观赏卢沟桥最好的时辰是黎明之前。 下旬之月。 西山如黛,薄雾如纱,行人稀疏,星光也寥寥。 晨风微凉,轻轻拂过脸颊。 贾琮带着秦可卿漫步在这两百多米的拱桥上。 永定河水穿桥下而过,两边望栏设立。 一对对儿小石狮间隔相齐,狮子大小不同、形态不一。 “果真美极了,这些小狮子好可爱。” 秦可卿难得这般舒心,绝美的脸蛋两边绽放出舒朗、爱意的笑容。 离开家里,来到宛平,她所有的愁思、担惊受怕。 在这一刻皆荡然无存,修长玉指仔细抚摸过两边的小石狮子。 沧桑的河水,几百年来的历史痕迹、古桥、美人、黎明。 这些给两世为人的贾琮,又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感情。 几百年后,此地还会按照历史的走向,发生卢沟桥事变吗? 他眺望苍翠西山,不由感慨道:“是啊师姐,咱们这个民族,当真太伟大了。 你看看这桥孔、这河流、这石狮,多么希望它们能永世长存。” 卢沟桥的狮子有五百多个,分雄、雌、大、小。 秦可卿倾腰往桥下一看,因为是夏季雨水多,河流显得浑浊。 她惋惜道:“可惜,美中不足。” “嗯,不过河道是能治好的,我朝不缺能人异士。 治世能臣,缺的只是.......官员的运作而已。” 贾琮正色道:“永定河没有设河道衙门,单靠地方治理、朝廷拨款。 而不至于发生灾民暴乱的情况,这就是成效了。” “不错,我虽不大懂国家大事,但爹爹就是专司水利的,还有那批工官,他们应该会有办法。” 秦可卿回眸,贾琮还在桥头口目测卢沟桥、河道。 似乎是在算计什么,她只知道这个小师弟人小鬼大。 聪明机灵、心思沉稳、读书厉害......可不敢想他竟然事事都涉及、都懂! 她很喜欢师弟这个学习的态度,不叫苦连天、不怨天尤人。 勤奋好学、读书上进、很积极地入世。 至于心里的观感....... 她自己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在他们家。 没人把贾琮当作外人,而是把他当做很好、很紧密的人。 她一介妇道人家,帮不了他什么,自然也就无以答谢恩情。 便只能和他探讨八股、打理生活,使他能有所感悟,有所进益罢了。 师弟存了苦心,想开解她,淡忘和离后的流言蜚语,她又怎么体会不到呢? 贾琮暗暗想道:“之前翻过这个时代的《宋史》、《九代十八国》《大楚会典》。 这个世界上没有治河专家潘季驯、靳辅.......而永定河是和黄河类似的。 同样是黄土高原的泥沙堆积,河道淤塞,上游还不算严重。 主要是以华北平原,他们使用过束水冲沙的法子和双层闸门么? 如果这些都没有,那我就有了用武之地.......” 贾琮作为一个穿越者加优秀大学生,化学、物理知识还是有一些的...... 还有一件事就是南稻北麦格局的改变,北方大幅度种植稻谷了吗? 天津府南部有没有开发? 小站稻形成了吗? 这些可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即使他现在还没有这个权力,但还有秦业,陈东生也会来的。 正可以当作回报陈东生的人情。 “师姐天快亮了,咱们也该折返,可以顺路到小摊吃点东西。” 贾琮当下对秦可卿彻底放心了,从她发自内心的笑容,就能看得出。 “嗯。” 秦可卿难得出来一趟,看什么都是新奇的。 少女时待字闺中,出嫁后窝在府里。 也就很小的时候逛过庙会,现在换个方式。 能够抛头露面,自是开心无比。 晨曦轻抚着大地,躲藏在薄雾的背后。 那些云雾缭绕,色彩斑斓。 橙色、青色、黑色、蓝色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群山起伏,峰峦叠嶂,宛如一条巨龙蜿蜒盘旋。 卢沟桥横跨永定河,雄伟的卢沟桥横跨永定河。 东面是雄伟的宛平、雄伟的民族。 货郎的叫卖声! 城内垃圾粪桶的滚动声! 包子馒头的味道又是新鲜的一天。 宣武门外的市集,一处小凉棚下。 秦可卿丹唇轻启,吃得矜持:“原来师弟喜欢吃酸的。” “炎炎烈日,正属夏天,吃酸的才够爽快。” 贾琮舒爽异常的吃完酸梅汤和一碗阳春面,付了几个铜板。 秦海、铁牛远远在一旁站着。 他们自然不放心小姐、公子独自外出,二人悄悄跟在身后。 石砖地道上呜啦啦走过一群人,行人纷纷让开。 他们由穿戴官服的衙役、三班六房的人带领。 往西面永定河而去,这些人有民壮、乡勇、囚犯。 听人议论说是去疏通河道。 贾琮又再次见到那位“假老道”贴了胡子眉毛,伪装得仙风道骨的在路边摆摊算卦。 那双深邃地眼神看的人背后发凉,自知躲不过。 周六合又见无人算卦,索性收了幌子过来二人攀谈,秦可卿默然别望。 周六合自我介绍:“在下姓周名六合,表字兼达。 宛平人氏,因自幼家穷,不得不以算卦为生.......” “可读过四书?” 这个世道不比前世,苦命人多,吃不饱饭的人何止数以万计。 贾琮前世也是苦命人过来的,若不值得帮助。 他就不会帮助,世上穷苦多了,若将来有能力,当然要去做。 他的理念很简单,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周六合实际看着才不过十几岁:“四书倒是读通了,还学过八股,只是苦于家中拮据。 老母卧病在床多日,躬亲伺候,囊中羞涩,不得其门。” 贾琮随意试探他几句四书,见是有真才实学的。 心中自有思量,又问:“你昨儿说那什么幽燕七子。 还有幽燕第一状罗奇才,这些人都很出名么?” 周六合点头:“是直隶省年轻后进之辈,最有名声的七人。 罗奇才排行第四,这是好事者排的......排名不高,名声却很响亮。 民间也亦有耳闻,宁惹阎罗王,莫惹罗大器。 他也是宛平县人,取了一等廪膳生,但两次乡试不中,退却后专职干讼棍。 获取银财无数,他肯定是有后台的。 不然顺天府学怎能坐视他当讼棍,而不革除功名呢?” 贾琮帮他叫了一碗阳春面,周六合边吃边说。 这小公子没计较他昨天骗钱,还请他吃饭,让他生出不少好感。 贾琮摩挲着下巴,默默思忖,幽燕七子? 幽燕第一状?真的好牛逼啊! 别的不说,单论这牛皮哄哄的名声、外号。 这幽燕第一状,他就得去会一会了。 招手叫铁牛过来。 贾琮慷慨解囊,赠送周六合十两银子,叫他温习四书,明年县试。 周六合欲要推辞,贾琮好言劝解,周六合收下银子,感激而去。 “我自幼衣食无忧,可此番出来才知,世人有不少是艰难的。” 秦可卿玉手拿着一面团扇,扇着风说道。 “还有更艰难的,只是师姐没看到。” 贾琮摇头笑道:“我也是顺手而为,如果他真是可造之才。 说不得,以后要为我所用了,不瞒师姐。 我如今很迫切想要得到功名,没有功名,什么都做不成。” “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秦可卿朝他温柔一笑,道:“你也别太过压迫自己,饭要一口一口吃。 路要一步一步走,我是官家女眷,那罗奇才不敢怎样的。” 正说着,街道忽然大乱,人头涌动,闹哄哄一片。 贾琮放眼望去,就见迎头一个五大三粗的平民撒脚狂奔。 后面,是宛平县衙的马典史,带了好几个衙役在追。 那壮汉来去如风,竟然不跑城外,跑进宣武门了。 守门小官都惊呆了,还没反应过来。 马典史大骂:“你们是猪吗?疏通河道的贱民逃跑,你们怎么不拦着?” “四爷,那......那人还没看清就进去了。” 典史是县衙的四把手,职责是刑狱、缉捕。 下面人称四爷,上面还有主薄、县丞、县令。 秦可卿瞪大杏眼,眸光熠熠。 真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着什么都稀奇。 贾琮关注点在别的地方:“那壮汉好灵活的身手,铁牛虽然机灵。 但到底文武不通,我要是有这么个保镖那就完美了!” ........ 第五十三章:游学(下) 固安,永定河沿岸的驿站。 一位绣衣卫总旗军官禀话道:“徐爷,已经探清了。 这固安的知县冯禄,能力平平、没啥作为。 就等着朝廷拨款呢,那个宛平县令倒还好些,不过该糊涂还是糊涂。” “思危、思变、思退,民心、民意永远是最后一位,当官不就这样? 对他们来说,政绩、三年一小考、六年一大考才是第一位。 咱们仔细查查,查他个底朝天,若是这趟皇差办好了。 没准万岁爷龙颜大悦,小旗升总旗,总旗升百户,老子也能当一回千户大人!” 徐彪拿着丝帕细心地擦拭绣春刀面,眼神中充满对生命的漠视。 ........ 回到“喜福来客栈”。 秦业说刘知县回来了,便领贾琮去县衙三堂拜见。 可巧不巧,那幽燕第一状的罗奇才也在堂内。 古代县衙是基层机构,大楚朝与唐、宋相似。 大兴、宛平等京县,县令不是七品,是正六品。 同知、府尹也比地方的官级高。 京畿重地,京县不高级一点,怎么能体现出咱京城脚下的贵气? 县衙三堂。 宛平县令刘华人高马大,虽是文官,模样却是五大三粗的。 一身六品鹭鸶补服,还没来得及换,前胸、后背皆有。 大袖宽三尺,眼睛笑眯眯地。 按规制。 官员身穿官服,庶民必须下跪拜见,方显朝廷威严。 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见县官无需下拜、不用交税。 贾琮一介白身,暂时没这福利。 在荣国府对贾赦那老货都不知跪多少次了。 虽然心里别扭,但也只能在心底悄悄骂一声万恶的封建社会。 贾琮不情不愿的,正准备大礼拜见。 谁想。 刘知县干咳一声,摆手道:“免了,贾琮,本县早有耳闻你是秦郎中的得意门生。 还是国公府之后,秦郎中奉命出差。 解我永定河水患之燃眉之急,就不必跪了。” “多谢县尊。” 能不跪那就不跪,贾琮余光微瞥,见罗奇才悠然而坐在下首椅子。 风度翩翩,一副谦谦君子模样。 早上那番浪荡公子,飞扬跋扈的一面浑然不见了。 贾琮皱眉,心道:“这罗秀才,倒是很会伪装。 他后台是谁?做了讼棍也能够让刘知县优待.......” 讼棍这种律师职业,赚钱是赚钱,却也容易背后遭人诅咒。 县官顾忌、百姓痛骂...... 无法想象,可以代入一下周星驰《九品芝麻官》里的那个方唐镜。 不过《大楚律法》却有明文规定。 讼棍不得插手衙门案子。 若包揽词讼,可革去功名。 罗奇才逍遥法外,必定有背景........ 贾琮对他有些略微忌惮是对的,殊不知罗奇才在正面场合广交士林。 在外的名声是才干优长、温文尔雅,背地里却睚眦必报、心性恶毒。 今早那瓜皮看不见是谁扔的,但却能想到是贾琮。 待从刘华口中知晓他的身份后,罗奇才就存了慢慢报复之心。 这种人在什么时代,都是不少的,也许仅仅是因为你一句无意的不中听话。 他就会记恨在心,找机会落井下石、报复你。 真小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伪君子。 秦业与刘华叙谈过,贾琮捐出一千两银子给顺天社仓。 刘华心里大喜,却不在脸上表现,起身道:“本官代宛平父老,感谢贾恩侯(贾赦)的捐赠。 今夜天朗气清,莫若秦郎中等人与本官登高望远? 宛平是经历过战火之城,伤痕累累呐,我等也好瞻仰先辈!” 秦业含笑应下,同时使眼色示意贾琮跟上。 贾琮虽没经历过官场,心思却一点就透,刘知县这是准备考较他的才学。 刘华此番作为与陈东生的赏识不同。 县试的主考官就是知县,师生的名分,怎么都得明年才确立。 ....... ....... 一行人登上城楼。 刘华、秦业在前交谈,罗奇才居中,贾琮落至最后。 众人立于城墙垛口之内,远山近水、村落桥梁,皆在目光所及之处。 因是晚间,明月未露,但星光漫天。 与身后万家灯火交相辉映,看得不甚清楚,胜在闹中求静的意境。 罗奇才优雅道:“县尊,如此星辰好月夜,不如由学生出一句上联。 令贾景之来应对,横竖,他铁定是学生的师弟了。” 罗奇才的县试,也是刘华主考的,自然有师生之谊在里面。 府试、院试之后,考中生员,取了府学一等廪膳生。 但是,罗奇才两次乡试不中,不想蹉跎年华,故此回乡当起了讼棍。 秀才、举人是地方的中坚势力,乡绅耆老也多半在他们之中产生。 地方官轻易可不敢得罪他们,一旦得罪,政令难行,乌纱帽还兜得住么? 按理说罗奇才是秀才,贾琮连个童生都不是,此举未免有些欺负人了。 刘知县犹豫少许,还是稍微点头与秦业听着。 罗奇才面色一喜,看向贾琮的眼中闪过一抹戏谑。 贾琮眼观鼻鼻观心,淡淡道:“恭敬不如从命。” 罗奇才微愣,连个童生都不是还装上了? 真以为我给你脸了? 他是存了心思想借此羞辱。 虽然已知贾琮的来历,有神童之名。 但是贾琮在外还没有名声,秦业人脉不广。 陈东生也不好替他宣扬。 是以罗奇才并不太放在眼里,若有若无的轻视:“琮乃王宗,枉纵枉纵?” 话音一落。 秦业首先皱眉,心有不悦,侮辱人? 罗奇才的上联是拿人名字说事,话里有话。 大概意思是,你贾琮既是君王之恩下的大宗族出身。 难道你就可以凭借皇恩、祖宗,姑且放纵吗? 你不觉得羞愧吗? 第一句把人名字分开,第二句还是谐音。 王宗、枉纵,一语双关,可不是那么好对上的。 这不仅是当面打脸!还是变相地打脸! 刘知县不置可否。 贾琮微微一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罗为四夕,死兮死兮?” 罗字拆开是四个夜晚,四个夜晚你就要死了吗? 秦业面色稍霁,又想:“这个弟子还是锋芒太露了些。” 罗奇才面色一变,霎时又恢复如常,笑哈哈道:“嘻笑之言,勿怪勿怪。” 他心中更笃定要挟怨报复,口舌之争半文不值。 “哪里哪里。” 贾琮谦虚,两人互相谦礼好似正常学术交流一般。 刘知县点头道:“各作一首五言诗吧。” 虽然当今时代注重四书八股。 但试帖诗还是要考的,叫做五言八韵诗,规定制式。 当下刘知县只说五言诗,不规定句式、限韵。 罗奇才飘然,张口就来:“云散清风暖,定河水犹寒。 兰舟江渚上,楼阁白云间。 永定青青草,都门漫漫山。 相邀三五子,短棹载歌还。” 整首诗,充满了富人生活的闲情逸致,秀才毕竟是秀才。 刘华、秦业又看向贾琮。 贾琮目光悠远:“炮火起卢沟,昔年抗战遒。 雄狮今又吼,古渡警千秋!” 刘知县抚掌大赞:“语言凝练,立意高远,秦郎中。 你这学生,本县也起了爱才之心!不必多说。 待明年癸酉二月,来宛平参加县试,好好回去温习四书。” “是罗师兄承让晚生了。”贾琮彬彬有礼,秦业大喜。 原是谦让的客套话,可贾琮这语气听在罗奇才耳朵里,却是极为讥讽。 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堂堂秀才,竟然被一个童生都不是的蒙童比下去了? 往后的脸往哪搁?这脸打得真狠啊!脸疼啊! 谁是红花,谁是绿叶,清清楚楚!罗秀才暗暗咬牙切齿,强笑了笑! 秦业的工部队伍就是一个中央考察队,没有决策之权。 刘知县留他用饭。 一是宛平县境内的永定河或许用得着他们。 二是他们毕竟由朝廷派下来的...... 但是刘华并无巴结、送贿、小心翼翼之举。 据贾琮从秦业的话中揣摩,他出差是内阁决策。 皇帝都没真正留心,且在营缮司。 其他员外郎、主事等都盼他滚下来,正好接替他的位子。 无法与真正的钦差比拟,刘知县便也不用迎接、安排行辕住宿。 归途路上,夜已宵禁,灯火阑珊,凉风轻拂酒幌,天色沉郁如墨。 秦业郁郁不得志的方正脸上,偶尔露出一点慨叹:“景之,那罗秀才在地方颇有些势力。 指不定是朝中有人,还是不要轻易冲撞为好。” “先生放心,学生会有分寸的。”贾琮眼珠转了转,不以为然。 谨慎归谨慎,可也不能当个乌龟八蛋,别人欺上门来,自然不能缩头缩脑。 最主要是得知己知彼,才能想方设法,见招拆招。 “这个学生啊......” 秦业为官多年又授教他大半年,岂能看不出贾琮的心性。 知道他没把话听进去,心道:“也好,他只要不主动惹是生非也就是了...... 这种心性反而能在我归西之后,保我儿女.......” 喜福来二楼的几间客房,成了他们一行人的暂住之所。 秦业一间居左,秦可卿居中,贾琮、秦钟居右。 另外几间有下人、匠户的。 历来朝廷钦差出行,无不是鸣锣开道。 仪仗威风、八抬大轿.......秦业却如此寒碜。 秦业检查了贾琮、秦钟的功课,作出批阅。 两人才回房,默念体会一阵,贾琮直接把八股文抛开了....... 秦钟累得不行睡了,他伏在案几,写治河策划。 作为一名优等文科生,他有可借鉴的历史经验、现代策略和很强的逻辑性。 明朝最出名的治水专家是潘季驯,提出筑堤束水,以水攻沙。 他跟秦业商量过,也赞同这个法子的。 按理此项职责是都水司的贾政,不过贾政真不会办事。 没有才智,不理俗务,只会空谈,还是营缮司的秦业有些经验....... 满清初期的治水功臣有朱之锡、杨方兴、靳辅、齐苏勒等,卓有成效。 杨方兴辞职后家徒四壁,清官一枚,靳辅是清朝最大的治水功臣。 使用分引堵决法、川字法,加太子太保。 他们的经验,后世都有借鉴之处。 另外还有满清后期的双层闸门,是周盛传的盛军在开发津南之时。 实践出来的东西,现在都在用,可惜的是........ 盛军开发天津二十年留下沃野一片,却被调入甲午海战。 说一千道一万,再好的法子,没有合适的人也是鸡肋。 关键的一处在于朝廷的执行力度。 贾琮的治河策略主要有三点....... 其一:因势利导、因地制宜,方案不可能一成不变。 其二:河工的基层管理制度,实行河兵制、堡夫、埽夫、闸夫制。 其三:河道官员的离任责任制.......后两条他不能保证得到实施。 但这两条无疑是至关重要的,比治河本身还重要。 约摸花费了一个时辰左右,贾琮方才把策划写好。 誊录两份,总共三份。 他准备给秦业两份,让他转交刘知县一份。 第三份再通过驿站传给巡按御史陈东生。 贾琮无权使用驿站,但可以借秦业的名义。 这时代户籍、迁徙管理极为严格,离乡需要路引。 秀才不需要,秦业京官出差,也不需要。 贾琮想了想,策划只是大体方向,具体细节必须实地勘察。 他准备明天亲临永定河看一看、问一问。 这绝不是多此一举:第一,帮秦业。 第二,回报陈东生的人情。 第三,增加刘知县的印象分,一箭三雕。 里间床上的秦钟打哈欠,秦业明年只是让秦钟下场试水。 他对亲生儿子所抱的希望并不大,毕竟比不了贾琮的聪颖、心性。 秦可卿沐浴完,便带着一身芬芳又来到了贾琮客房。 夏秋温热,好洁的她每日必清洗一遍身子,否则忍受不了。 她身姿窈窕婀娜,来到贾琮近前,两根纤细玉手夹起竹纸一看:“笔法精进了。” 盈盈杏眸再去瞧纸上内容,秦可卿美目惊异,欲言又止,说不出话了。 起初还惊叹,继而默默无言地推开窗子,仰视漫天星河。 嫣然一笑道:“好漂亮的银河。” 贾琮闻声过来眺望,只见星空之上一条银河贯穿天际,璀璨无比。 他抬手一指道:“师姐你看,那是织女星。 所在区域就是一架竖琴,有人说,那也叫天琴座。 对岸的是牛郎星,环抱区像是一只天鹰。 是天鹰座,那里还有一个天鹅座。 这三颗最亮的星,连起来是不是一个大三角.......” 跟着贾琮手指的方向。 秦可卿凝眸找了许久:“果然是,那北边还有一颗最亮的,是什么?” “那叫北极星,四颗星连起来就是大四角了.......” “这些,你都是从哪里知晓的?” “多看,多听,多记喽。”贾琮随意敷衍道,鼻子轻嗅。 秦可卿身上散发着皂角的香味:“师弟,你说牛郎织女能够见面吗? 他(她)们中间相隔一条天河,那王母娘娘好残忍......” “当然能。” 贾琮口不应心的答道,心里却在想:“见面?牛郎织女这两颗星。 不知道隔着多少光年的距离,十年都不别想,何况一年一次.......”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秦可卿给小弟整理好被褥出去。 秦钟悄悄趿鞋下床,趴在贾琮床沿。 有些腼腆地低声道:“景之,我有一个很好的想法,你要不要听听?” “你先说说看。” 没由来的一句,令贾琮略显好奇,盯他娇媚如女儿的脸。 秦钟脸蛋一红:“我说了,你可不许笑话,我有一个姐姐和离待嫁。 你正好也有一个姐姐待字闺中,咱们又是师兄弟也是好友。 等将来我姐姐嫁给你,你姐姐嫁给我,你是我姐夫,我也是你姐夫。 你是我小舅子,我也是你小舅子.......是不是很好玩?” .......... 第五十四章:师姐,可想再嫁? 看着这小子一副沾沾自喜地大聪明模样。 贾琮一脸黑线,忽然敲一下秦钟脑门:“瞎扯什么臊,你毛长齐了没有?” 秦钟微微一愣,摸摸裤裆,不好意思道:“还.....还没有呢。” “毛先长齐了再说。” 贾琮无语的看着他:“如果你明年能县试上榜,府试、院试也过关,我可以考虑考虑。” “真的!你可不许骗人?” 秦钟闻言立刻精神焕发起来,斗志洋洋,嗷嗷直叫。 “嗯,你先过了再说。”贾琮哄小孩似得语气。 接着锻炼完睡下,大口呼吸,一时有些啼笑皆非。 对于秦钟的提议,似乎.......还有点操作性? ........ “县尊,此番治理永定河,据闻朝廷户部向工部拨款官银百万,本县亦有二十万资银。 土木砖石、花木瑶役,不知县尊是否已胸有成竹,准备妥当?” 罗奇才在县衙花厅,举止优雅与刘华饮酒。 燕赵自古多豪放,罗奇才经常辗转顺天府。 涿州、蓟州、霸州,甚至津南等地都有足迹。 此人诡计多端,心气高傲,不愿处人檐下做幕僚。 一条计策要价千两,再有他那强硬的后台....... 州县官员趋之若鹜,罗奇才为此傲然。 早不称呼刘华为师,有时甚至吃了原告吃被告。 几年下来获银不下数十万两,学政大人纯当看不见....... 地方治河涉及摧派民夫、服役、捐钱。 秀才举人是有权过问的。 刘华也推辞不得:“你是想安排进几个河工领头?” 罗奇才点头、起身作揖,一拂儒衫飘然而去。 刘知县面目阴沉。 这时。 马典史进来附耳道:“大人,河工领事的贪污从楚朝开国之初就有了。 大可不必担心,而且这罗秀才,顺天社仓就有他的人。 依小的看,县尊大人犯不着因小得罪了他,明年就是朝廷大考。 听闻,他那后台就在吏部考功司,送礼都来不及呀!” 刘华闻言脸色微微动容,道:“可是...真要耽误了河道,我们谁脱得了干系? 别忘了,顺天府哪里都有绣衣卫缇骑......两面为难,为之奈何?” 马典史冷冷一笑,抬头直视花厅北墙字画。 刘知县也抬头望去,一字一句念道:“他糊涂,我糊涂,大家都糊涂,难得糊涂!” 言罢,二人哈哈大笑。 次日一早。 刘知县继续带人巡查河道与秦业碰头,看完贾琮的策划。 刘知县叹道:“此子可成干吏。” 秦业不予置喙,他认为刘华的评价还是低了。 罗奇才此次进城为的就是在河道治理之中,安排亲信领头。 使得材料以次充好,再谎报数目,欺上瞒下。 轻松可贪一笔,与安排人进社仓如出一辙。 他的私宅在永昌门东,占地二十亩,回到厅中。 罗奇才逐一安排:“罗通,叫媒婆李二娘去喜福来客栈求亲.......” “罗文,河道治理,你是河工其中一个领头。 现在就去县衙汇合里甲,该怎么做你知道。” “是!”家奴罗通、罗文告辞而去。 罗奇才心情舒畅,沐浴、焚香,穿好便服。 命令新买来的两个婢女脱光,一个用食堂给他推,一个用小嘴给他含。 他高坐椅子上,卷起三尺长袖蘸墨挥笔。 先写几份状纸,再写一份治河方案,刘知县不用也得用。 ....... ....... 楚朝里甲制和明朝一样,在基层,以十户为一甲。 设甲长,以一百一十户。 也就是十一甲为一里,设里长。 夏雨连绵,卢沟桥以下的可岸,泥沙漫卷,深可没膝。 植树造林古人也知晓,沿河一律种植柳树,苍翠欲滴。 城南一处山口,正对村落,建有闸门,缕堤、遥堤、减水坝,却没有设计。 “赵里长,河工搬运的材料都是花柳土木吗?” 贾琮换了一身粗布麻衣,大声问道。 周围的雨声、喧哗声,太过吵嚷。 “可怜见得这孩子,白白净净的,就被征来服役,官府真是豺狼啊.......” 赵里长以为贾琮也是被强征来服役的,抱怨了一番答道:“是啊,用的都是柳树、柴薪、桔杆、桩绳,统称为埽。 不过这是有定制的,必须按县衙老爷说的制造.......孩子,你去搬那些小的吧。” 有一个年老的河工说:“江南人还用芦苇。” 应付一阵,贾琮一一记下,又偷偷去看民夫筑坝。 虽然材料落后,但是技术很纯熟,那些力大的民壮们。 先把河岸的积水放干,再把土地夯实,插入木桩,用泥土和石灰勾缝。 贾琮还得知永定河和黄河一样,有四个汛期:一是春汛,立春冰凌堆积。 二是桃花汛,天气转暖,水流漫溢。 三是夏季六七月。 四是秋、冬九月、十月。 如此今年永定河春天水患,不足为奇了。 单就水患来说,就有漫溢、冲决、溃决三种。 漫溢是漫出堤坝,溃决是堤坝不稳固。 这两种可以预防,冲决则是无法预防的了。 看着那些勤勤恳恳地搬运、施工的民夫。 贾琮心叹道:“还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那冲任河工领事之一的罗文,也认为他是民夫。 趾高气昂的跑过来颐指气使,山子野连忙出来作证。 罗文才不敢放肆,铁牛急忙打油伞过来,贾琮浑不在意。 尽管这个时空治河的理论不成熟,但技术方面还是可取的。 幸运的是,这里的淤塞不算严重,如果采用他的方案,基本可保无虞。 一路构思着,主仆二人刚回到喜福来门口。 便听见二楼传来一个尖刺的声音,发生了什么?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不由暗惊。 原来秦业年老羸弱,早先一步回来了,只把匠户们留下作为指导。 万法归一,营缮司便是专司土木、砖石建设的。 用这些人,倒是人尽其才。 不想秦业前脚刚回到客栈,宛平县有名的媒婆李二娘,后脚就上门来说媒了。 据本地人说,这李二娘还为县衙的典史老爷。 六房的书办老爷们,做过媒。 媒婆名声那是杠杠的,也不知何人请得起她? 李二娘这一来,店里店外自然就有好事人围观。 不过,大多围观者都是老弱妇孺,民壮们都被拉去服役了。 贾琮、铁牛扒开人群挤上来,大概猜出了前因后果。 是城东的罗秀才,探清他们一行人的身份。 得知秦可卿是和离之身,还可再嫁。 便派家奴请了媒婆李二娘过来说合。 按理罗奇才也算是当地豪强了,比西门庆还强势几分。 朝中有族亲,秦家与他结亲,倒也门第匹配。 可秦业因女儿第一次出嫁不幸,险些蒙羞。 那日县衙初见罗奇才,心里就不喜,是以坚决不允。 李二娘说罗秀才的原配已经去世,娶秦家小姐是过去续弦、做太太的。 起初还陪个笑脸,有说有笑的,只是劝解了半响。 见这外来的秦老爷态度坚决,死活不肯。 此番姻亲若是说不成,不仅银子鸡飞蛋打。 她李二娘的名声岂不也跟着一落千丈? 一方面轻易不敢得罪官家,一方面李二娘也急了眼,索性一甩手绢儿。 双手往肥肉的水桶腰间一叉:“我说秦老爷,你自个儿去打听打听这宛平十里八乡。 门第、品行、名望、家财,可再找不出一个比罗秀才还好的了........ 你看看这纳采的礼物,鹿皮、鸿雁,哎哟喂~还有不少金银珠宝呢.......” 罗奇才的确是富户,婚姻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他为炫耀财富,纳采的彩礼迫不及待地变成纳征的聘礼了。 这也不算失礼,毕竟时人也有很多看家财而成亲的。 秦可卿在自己客房门前偷听,秦钟也在。 贾琮自顾开门进来,静默望了美妇人几眼。 但见秦可卿偏过螓首,目光柔美地朝他眨了眨,全无闺中小女儿的羞态。 贾琮有些好笑道:“师姐可想过再嫁吗?” 看着眼前俊郎的小师弟,秦可卿不做犹豫的摇了摇头。 她之所以随父出来,本就是为了避讳邻里说三道四的。 其实她的和离是符合大楚朝法律程序的,不会承担太多压力。 只是这个时代对于女人来讲没有公平而言,即便和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自然免不了有人说这说那,可一走了之后,便啥也听不到了,自自在在。 解脱的那一晚,她还喜极而泣,却到底没与人说过,她说不出来。 隔壁的隔壁。 李二娘粗声大气:“再说了,贵家小姐还是嫁过一次人的。 秦老爷这会儿矜持,往后别人还不一定要呢.......” 这话可难听了,无异于当人面骂人破鞋。 秦可卿哼一声,回过头不听了。 转身坐到春凳上,眸子似有似无的喵了一眼贾琮。 那边厢的秦业气得浑身哆嗦,胡子一抖,恚怒道:“秦海,快把这泼妇叉出去!” 秦海得命,立刻上前赶走了李二娘。 李二娘很是幽怨,一边叫人抬礼物下楼,一边唾沫横飞地乱说。 手绢儿甩个不停,房外围观者一片谈论。 “这疯婆子狗眼看人低,该,她也有说不成的媒。” “唉......都散了散了,没热闹可看了,回家瞧瞧。 衙门的太爷又要摧科收税了.......今年这税收名目真多。” “秦家老爷,我劝你再好好想想,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李二娘犹然不甘心,罗秀才的打赏,定然丰富。 可自家名声也不能败坏呀,她居然直接站在大街向上喊,喊得人尽皆知。 二楼。 贾琮站在窗前,回头问:“师姐,你那是什么水? 鲸卿,你前儿买的那些鞭炮可还有余剩?” 秦钟不明所以,回房取来:“还剩下两串。” 秦可卿樱唇微抿,有些害臊道:“那是洗脚水,师弟想做什么?” 贾琮嘴角一勾,只说有大用,便取了两串鞭炮。 点火从窗户丢下去,一阵噼噼啪啪,炸得李二娘浑身冒烟。 李二娘顿时火冒三丈,双手一叉水桶腰。 破口大骂:“哪个狗娘养的!没教养的东西!你给老娘滚出来。 躲躲藏藏你个龟孙,你个永定河的王八,出来! 灌黄汤的、挺死尸的、下九流的、龟公、绿头王八.......” 这出泼妇骂街的大戏,那叫一个出彩。 引得四方店铺、街上行人咋舌不已。 只是李二娘唾沫横飞地骂着骂着,忽地一盆洗脚水泼下来。 李二娘呆愣一会儿,最后大骂几句,一溜烟地跑了。 路上,还在念念回味:“这水.....怎么还有股香味儿?” 衙门里巡逻的捕快,早知那儿住的是京里出差的老爷,也没怎样。 他们太低调了,店家都不知道。 这下子晓得了,掌柜的立马叫伙计呈上好酒好肉。 并且重金请了县学的一名秀才公书写条幅:“工部营缮司郎中秦业亲临驻跸本店”。 广告打得那叫一个明目张胆,投机取巧。 “这掌柜的不愧为商人,倒还挺精明。” 贾琮兴悠悠的夹一块腊肉放进口中。 味蕾瞬间被填满,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多吃点。” 看他吃点香甜,秦可卿美眸异常柔和。 每次和小师弟待在一起,都能让她不由自主的开心。 好似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自己的情绪一样。 “跑累的话,明儿你不用去也可,专心作八股就是。” 秦业进来吩咐了一句,他们一家三口。 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隐隐把贾琮当作主心骨了。 贾琮的身量已接近一米六,算是半大小子了。 可他实际年纪才十二岁不到,又心性沉稳,办事机灵。 渐渐地,他们都不再把他当做孩童看。 对他某些方面的见识、智慧,秦业心中早已折服。 只是嘴上表述而已,秦钟更与他相交莫逆。 就是秦可卿,哪天不与他交谈几句也觉着没味儿。 看着小师弟忙忙碌碌,跟个小大人一样,她也有些心疼的。 “常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学生还想再去看看,自己会提防的。” 贾琮含糊其辞,心道:“罗奇才不会善罢甘休,刘知县那儿的好印象还要再增加。” 第五十五章:天作孽,犹可违 李二娘回过罗通,说媒不成功,罗通没好气地打发了她。 一文钱也不给,乱骂一通,气得李二娘背地里咒骂不已。 罗通去回罗奇才,这时县学刚下课。 罗奇才在孔庙门口与县学生员们边走边清谈。 罗奇才振臂高呼,义愤填膺道:“诸位师弟,宛平县内永定河淤塞。 宛平父老夜以继日地劳作,在下实为忧心。 为此,特派家人也去服役,往社仓捐了银子。 现下,在下愿意亲临永定河勘察,上为县衙朝廷分忧。 下为同乡父老解难,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罗师兄真乃我辈楷模,我等也愿出一份绵薄之力,捐些银子为同乡出力。” “是啊,罗师兄实乃仁人志士也!” 县学师弟们对罗奇才十分崇拜,当然也有忌惮他权势,阿谀奉承的。 “多谢!多谢!罗某愧不敢当!” 罗奇才哈哈笑道,彬彬有礼,一脸假装谦让的惭愧,然后他一收折扇。 拿出当年荆轲拜别太子丹的慷慨悲壮,方巾飘飘、风度翩翩地走下石阶。 期间,更有他的几位同仁师兄弟,吹箫弹琴,为他送别。 等上了马车后,罗奇才脸上的悲壮刹那消失。 罗通上前来回禀,说秦家不允。 罗奇才闻言面容淡淡,也不动气。 他家财万贯,要什么样的妻妾女人没有? 缘由是他的口味的问题,他这年龄心性,玩得多了。 愈发对闺中处子兴致不大,转而对美妇、他人之妻情有独钟。 那日还以为秦可卿是男的,没想到竟然是女儿身。 并且还嫁过人,双层buff加成,自然就更对他口味了....... “无妨,秦家此女,本公子势在必得!” 罗奇才不容置疑地道,双目仿佛闪烁着森冷的幽冥鬼火。 ........ 毕竟连续离家好几日。 贾琮写了一封信汇报行程,交给民信局的人寄回去,付了碎银。 这晚铁牛与他街中散心,又见到周六合乔装打扮,路边摆了个摊子出来算卦。 京师距离宛平,往返不过几个时辰。 所以那天周六合跑到了西便门外,贾琮问他为何又出来。 周六合说治好母亲的病、还要研读四书,十两银子也不能长久。 顺天社仓旁边的茶馆,贾琮灵机一动,忽然有个一连串的计谋....... 这周六合惯会装神弄鬼的,而且此人有孝顺之名,不难拉进自身阵营。 贾琮心中谋划,便道:“兼达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是我疏忽了,兼达兄如果有意,可愿经营盐务为生?” “啊?” 周六合闻言大惊:“景之兄万万不可,在下虽知你身世不凡。 只是.......盐,铁,瓷,丝,茶历来是官营的。 如此一来,我岂不成顶风作案?” “这个你不用忧心,我取的是官方批示的盐引,保准合法合规。 我担心的是......你怕不怕因此经商影响到读书的名声?” 周六合一听放下心来,笑道:“这倒不怕,不是也有士人暗中经商的么。” 他感激的同时也惊诧不已,盐引都能弄到,贾琮到底是什么人?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贾琮手指轻敲桌面:“不瞒兼达兄,小弟有个不情之请,过几日还要你帮忙的。” ........ ........ 江南一介的盐商,家有百万的都算不上大富,顶多是个中产。 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任扬州巡盐御史。 而在天津府也有一个大盐场:长芦盐场,此地也设有一个巡盐御史。 大楚朝的天津府属京畿道,陈东生的巡按是顺时针方向。 他刚来天津府不久,贾琮两份加了秦业印章的书信,一前一后送到。 盐的生产和贩卖蕴含着巨大的暴利,是切切实实关系到民生的东西。 盐的生产种类分为三种,海盐、井盐和池盐。 天津府长芦盐场属于海盐,生产方法有煎有晒。 “水之就下如人心趋利.......昔日鲧用堵法。 大禹用分法,遂成大禹治水之美名....... 盖欲先治水者,必先明水之性也: 欲其分而分之,欲其堵而堵之,欲其合而合之。 欲其直流而直流之.......此之所谓因势利导、因地制宜.......” 天津府的钦差行辕,陈东生逐字逐句地看完贾琮的治水理论。 理论方面,是了解自然,并且顺应自然规律。 规律不可拂逆,只能发现它并且利用它。 贾琮详细说明束水攻沙、遥堤、减水坝的重要作用。 陈东生巡按畿辅,河道是早晚要监察的事儿。 尤其贾琮的后面两条,正中陈东生之心:河兵制与治河官员的离任责任制。 他是博览群书的进士,不止精通制艺。 前朝的治河工程,贪污横行、徭役累民。 他在史书上是见到过的。 贾琮的河兵制与堡夫、闸夫、埽夫一起实行。 由朝廷拨款、国库报销。 楚朝如今没有战争,国库承担是不成问题的。 贾琮提议由地方营兵担任劳动力强的闸夫。 泛区民壮担任堡夫、埽夫。 前者给银一两五钱,后者一两。 而宛平县正在实施的,虽然也是由朝廷拨款。 不过。 县衙却完全按照徭役摊派,河工得不到什么,工作热情可见一斑。 朝廷的拨款,一部分用来买材料是肯定的。 只是还有一部分....却是被官员一层层贪污了。 无可置疑,工程款的贪污,古今皆有。 官员离任责任制,对堤坝的稳固有多么重要,更不用多赘述了。 “洞若观火,大智若愚,这贾琮.......” 陈东生国字眉微拧,喃喃自语:“贾景之,当真可造之材啊!” 言罢。 他站身起来在大厅转悠踱步,皱眉思索片刻:“区区永定河远远比不上黄河之水的泛滥。 尤其是在山东、河南、江南等地......贾琮的策划,对黄河更适用。 河南的那位,快要进京了.......要是让他看到了,定会拍案叫绝。” 想罢,陈东生又不禁感慨:“秦业啊秦业,我都有些妒忌你了,得此学生,夫复何求。” 再翻阅第二封书信,是一张委婉请求的盐引。 先前有了治河策划打头,陈东生此时不多犹豫。 立即修书一封,行文天津巡盐御史。 不消几日,一张合法的盐引便通过驿站传到了宛平县。 盐引是合法卖盐经商的营业许可证。 给谁不是给,很多巡盐御史都与盐商有关系。 何况贾琮只要一张,而且又是第一次向他开口,陈东生自然无法拒绝。 ~~~~~ 大楚朝的一张盐引,一月可卖一石盐。 周六合可雇人与长芦盐场的挑夫接收。 自此,周六合念书、生活都不成问题了。 至于读书人经商,不必担心,他依旧是民户。 雇人经营即可。 整个士人阶级都有这层利益,没人会攻击的。 贾琮更不用担心周六合是白眼狼。 他早已暗中查明白,周六合的性子忠厚、有恩必报、母贤子孝。 刘知县也采纳了他“筑堤束水,以水攻沙”的建议。 永定河清理泥沙的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不过对于贾琮提议的遥堤、减水坝,刘华却无可奈何。 因为主簿来报,工程款项支持不了这么浩大的工程。 刘华只能无奈作罢。 可饶是如此,刘华对贾琮也是青眼有加。 这些合理、切实、实用的建议,不但解除了他连日来的担惊受怕。 还会因此大增一笔政绩,明年官员的年终考核有望升迁。 刘华心里打定主意:“只要贾琮的八股文能服众。 不用多出彩,我也必取他为案首!” 二十万两治理河道的拨款银,县内泥沙淤积不超四十里。 最宽不过五六丈,却建不起减水坝,埋下这个隐患,这个世道啊....... 贾琮坐在长案前沉思,愤懑不平也是无半点作用。 贪污,只要有当官的,就不缺这玩意儿....... 遥堤、减水坝是十分重要的。 至少可保长年不遭水患。 但任你官清似水、难免吏滑如油! 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之前亲临永定河,与乡镇里甲、工部匠户们长期交流。 贾琮对这个时代的治河工艺有了详细了解。 石灰、黏土,早已大量使用,黏土在固安大量有产。 官窑生产技术也是比较精湛的。 这么看来,水泥是能够制作的,但当下的时机对他来说并不合适。 话分两头 且说宛平县衙,公堂之上。 比较勤政的县令刘华正在问案。 县丞、主簿分坐两边,书办在右下首记录。 左右两侧皂班的皂隶,身穿皂服,手执水火棍,面色严肃,不苟言笑。 进来的小民平时再胆大,也会被他们的威严所震慑。 更何况右边的库架上,还摆着十八般刑具....... 刘知县处理了几件民事纠纷,正欲退堂。 这时。 罗奇才大步进来,一应奴仆前呼后拥,如过无人之境。 秀才见县官不用下跪,但不管怎么说。 二者有着微妙的师生之谊关系,起码也该要有基本的礼数。 罗奇才此番目中无人的举动,很无礼了。 “县尊!” 他拿湘妃竹扇在大案一敲:“你为何要采纳贾琮一少童的谬论,却不肯听罗某忠良之言?” 两边皂隶、书办见此,皆心中一禀,面面相觑。 看向县太爷,刘华的脸涨地发红,哪有这么当堂问的? 他虽是一介小官,可亦是宛平县几十万百姓的父母官。 堂堂的二把手,罗奇才再怎么样,也并无官身。 简直太不把“县太爷”这三个字放在眼里!!! “本官做事,难道还需征得你同意么?” 刘华眼睛斜视,压抑着不悦,即便是商议也得在私底下。 含蓄委婉.......罗奇才此举,太不给他面子。 案上右侧,有一个小竹筒,竹筒里装有数十颗令签。 把这些小小的令签丢下去,就可以抓人、打人、动刑。 刘华拿起其中一只,呵斥道:“罗奇才,胆敢扰乱公堂。 藐视朝廷威严,你以为本官当真不敢抓你么?” 县丞、主簿慌忙上前来按压:“大人,三思啊!” “你敢抓我?来啊!” 罗奇才笑得温和,语气放肆。 踱着白底皂靴,堂而皇之走上去,轰走县丞。 不顾那尴尬的满面通红地县丞,独自坐下与县令平起平坐。 罗奇才将折扇指向堂前,冷声道:“我不管!宛平县的河神庙,必须要有我罗奇才的名字! 记住是必须有!我出了力,理应勒碑刻铭、名传千古。 刘华你听着,在这宛平一亩三分地!我才是王法!我才是天理!” 皂隶、书办们闻言纷纷低下头,三位上官老爷都出丑了。 像这类的丑事是不能看到的,他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县丞、主簿大是羞愤,却不敢得罪他。 刘知县咬牙切齿,心里憋了一股怒火。 眼见公堂鸦雀无声,无人反驳。 罗奇才面色好看了点,他这种不缺财富的人,还追求什么呢? 自然是享受和名声,宛平治河成功之后。 是要建立一座河神庙的。 碑上镌刻有功之人,流芳百世。 罗奇才争得就是这个名声。 “识相就好,否则我那胜任吏部考功司郎中的族兄,可没那么好说话。 不想丢了乌纱帽,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那个贾琮,真真期待他明年县试落榜的模样,乖啊......哈哈哈。” 罗奇才一拂袖袍,优雅走出县衙,尽显嚣张跋扈之态。 刘华瞳孔凸出眼眶,呼气如雷,双手颤抖,狠狠一敲惊堂木:“退堂!!!” 县丞、主簿、皂隶、书办等人各自吓了一跳,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刘华脸色阴沉的回了后宅,犹似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这时,门子来报贾琮求见,传进来。 刘华在书房阴雨连绵,重重呼出一口气:“河工领事贪污,可有良策?” “县尊.......” 贾琮眼珠一转,近身附耳,如是这般说了一通。 刘华眼神越听越亮,如获至宝,激动之下,不顾失态地挽住贾琮双手。 “贾景之,本官得你,如鱼得水也!” 第五十六章:天地不仁,贪污横行 宝珠、瑞珠两个丫头,虽然是贴身侍婢,伺候她很多事情。 然而,有些事即使是贴身丫头也不方便的。 比如清洗贴身亵衣之类的,还有秦可卿每月也有那么几天....... 当然,最苦最累的,要数客栈的伙计。 成日里跑上跑下,打冷水、备热水,好在客人出手阔绰。 秦业家没有庄屯。 单靠朝廷半年下发一次那点俸禄,是不够的。 一年合计才几十两,不过幸得在京师南城有几家店铺。 是以,勉强度日。 天葵正常,说明女人身体正常。 她在客房里间,用热水清洗好不能见人的衣物,衣袖卷着。 两只玉腕光滑如凝脂,从里间出来,给贾琮研墨,秦钟还在背四书。 高格处一只精致的小香炉,有兽烟袅袅升起。 案几上宣纸长铺,贾琮正在全神贯注地练字。 秦可卿盯着眼前俊逸少年郎,眸光里泛着些许痴意。 她今时今日的穿着,不甚华丽,封建地主阶级的奢侈本性在秦家看不到。 青丝披肩,比甲罩身,窈窕的小腰儿盈盈一握。 宛如艺术家按照黄金比例雕刻出来,说话间和煦含笑,如沐春风。 粉底皂靴、褶裙、银镯,朱唇细眉,媚然天成。 有些女人的柔媚是环境需要,富家千金多有外秀内慧。 如林黛玉、薛宝钗。 而有些女人的柔媚,则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厅堂上举止优雅,闺房中热情似火,温柔缠绵到了极点。 俗称闷骚! 秦可卿和李纨同类,无疑都是属于后者。 就像《西厢记》的开头崔莺莺的闷骚: 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 “师弟,今儿还要出去?虽说客栈距离永定河不远。 但那筑堤也太危险了些,你万要小心。” 秦可卿两只玉手在砚台上百无聊赖地磨啊磨。 看着贾琮内里穿着的交领中衣,那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 芳心小有欣喜,不记得这样的日子何时开始,却令她过得挺舒心的。 “嗯,与人约定好了晚上再出去,外面日头毒,你们还是歇着吧。” 贾琮心中飘过一丝暖流,在她胸前停了几秒。 犹记得秦可卿以前常把秦钟抱在怀里的,那小子可真....... 贾琮摇头失笑,搁下毛笔,秦可卿见状也不磨了。 言笑晏晏地瞧着一个师弟,一个兄弟。 秦钟对堤坝、黏土什么地,丝毫不感兴趣。 兀自一个人苦读四书。 他原也是被养得娇惯了些,体弱,近来才稍有改变。 午后斜阳温柔地透过窗缝射进来,轻轻洒在脸庞。 侧目望去,喜福来二楼能瞧见,宛平西门宣武门的角楼。 站岗巡逻的官兵,手持樱枪,据说箭楼上还装备了大炮。 秦可卿端坐在外间,手中绣花针往头发一别。 巧手再穿针引线,把几块布料拼凑成水田衣。 接着便吩咐宝珠、瑞珠抬一个熏笼进来。 熏笼放了香、火,既可熨帖衣物,又能起到熏陶、祛除异味之用。 秦可卿见贾琮翻阅了一会儿时文又跑去写书。 这几日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经常看到他把不满意的稿纸丢掉。 她想:“师弟出门在外身边没个丫头服侍,总是有不周到的地方。 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呢.......回京之后,我将来又该怎么过.......” 在贾琮的前世历史潮流中,水田衣曾经风靡明朝,男女皆宜。 既体现出自然田野的安逸,又因布料缎面奢华。 总之五花八门,倍受贵族男女追捧。 秦可卿一共做了三件出来。 贾琮道:“师姐,可给我两件?” “客官,那你准备出多少银子?”秦可卿掩唇调笑,一时起了顽性。 贾琮眨眨眼,捏着嗓子配合道:“我说店家,此物可当得无价之宝。 纵是万两黄金也使得,想必江南烟雨的苏绣也不过如此。” 秦可卿美眸溢着光彩,笑道:“胡说,我这常物如何能比得了苏绣。 苏绣女子深居闺中,足不出户,十指不沾阳春水。 那手都是保养得极好的,才能让苏绣闻名天下....... 我记得荣国府老太太有一件,爱若珍宝从不赐人的。 好吧,这账师弟先欠下了。” 贾琮接过穿上,挺合身的,好像事先量体裁衣过。 如此又拿了一件,拜别出去,跟秦钟打招呼。 没想到这小子竟开窍了,一副专心读书的模样。 他莫非真是把那次“换姐游戏”当真了? 力求得到豪门公府的美眷贾迎春? 贾琮失笑,没去打扰他:女人不止能让男人分泌荷尔蒙...... 亦是男人前进的动力,就看秦钟能走多远吧! “一个改性子,是荧光映雪,一个聪明,是曹冲称象。” 秦可卿眸光生辉,回了客房,对两丫头说道。 “小姐怎么想呢?依你容貌,再嫁一回也不妨事的。” 瑞珠看破不说破,笑道:“也让我们有个盼头。” 宝珠闻言从隔断外进来,插嘴道:“奶奶......哦不,小姐,你可千万不能去做妾啊。 做妾的人又要讨男人的心,又要得主母的意。 凭白受些夹板气,真真是难!连奴才们也要跟着受罪!不得出气儿!” “皇帝不急,太监急。” 秦可卿没好气道:“你们两个既然盼着想嫁人,横竖等再过几年。 我发还奴契,放了你们去不就得了?” “小姐这是说胡话了,我们姐妹都是被卖的,出去还能去哪儿? 再被卖一次,哪能寻到这般好性儿的主子? 小姐待我们情同姐妹,我们也是为小姐幸福着想,不曾想.......” 瑞珠说着就红了眼,宝珠也吓哭了,揉着眼睛。 秦可卿无奈道:“好了好了,不难为你们,只是这些话往后也休要再提。 解脱出来一次,还会没有第二次么?” ........ ........ 夕阳的余晖在天际蔓延。 犹如奔腾的烈马又似狂野的狼群,棉絮。 就连引过来的护城河、卢沟桥的雄狮,永定河的垂柳。 在这晚霞的照耀下,也被染上了一层金橙的光晕。 永定河是桑干河与洋河汇流,携带着泥沙。 淤积在平原缓冲地带,致使河床增高,从而引发水灾。 徒步南行几里,搭起来的帐篷外。 上千服役民众,病恹恹地或坐或卧。 人人面黄肌瘦、营养不良。 贾琮驻足俯视缕堤以内,河道缩窄。 泥黄河水冲刷干净泥沙,被分引三道后再合流。 就是这么一个束水攻沙的理论,先辈也是辛苦付出无数实践才成功。 古人治河更有好几派,有的无为而治顺应自然。 有的移民躲祸,有的堵,有的疏。 甚至有政见不合而彼此打击的....... 最终受苦受累的,都是百姓。 减水坝是修在遥堤之上。 层层分担压力而避免遥堤溃决,可惜此地未能实行。 贾琮找到秦业与山子野等人交谈着。 刘华也顾不得县令仪仗,站在高坡与贾琮心有灵犀地互看一眼。 秦业眉头一皱,不明白他们二人卖什么关子。 那些河工领事、里甲排在前头。 罗文赫然在列,刘知县登高一呼:“列位父老乡亲,天恩眷顾。 皇恩浩荡,本县河务即将完工......” 洋洋洒洒说了一通,父老乡亲们昏昏欲睡。 刘华最后结尾道:“涝难虽平,但我等万不能忘天恩神明,今日。 本县请了孝子周六合恭请河神大人,聆听河神的指示。” 话音刚落 周六合身穿水田衣走向土坡对面的沿岸木架高台。 众人顿时精神振奋:“这是周家的大孝子啊!这人我知道.......他跟我是邻居。” “对对,我还听说他被神仙传过法术的......” “肃静!恭请河神,诸位务必虔诚!” 县丞发话完,识趣地退在县令身后。 上千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他们相信,这世上是有河神的! 这刘华想要搞什么? 罗文等几位贪污的河工领事,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右眼皮吧嗒吧嗒直跳。 秦业静静瞧着贾琮,贾琮眼观鼻,鼻观心。 老僧入定一般,一副与我无关的架势。 民众犹如虔诚的穆斯林,静默祈祷,这是对鬼神由衷敬畏。 一切自然灾害,他们都宁愿相信,是神明降下的惩罚。 一旦神明为此要求什么,他们也会不遗余力。 读书做官的士人,有的信。 有的是不以为然,不屑一顾......就是如此, 他们也知道民众吃这一套,像贾雨村判案。 葫芦僧便撺掇扶鸾请仙,同样也是一种封建迷信。 远远的一条官道,几辆马车静静地停在路旁的平地上。 仆人和奴才忙碌着在青草地上铺开柔软的毛毯。 天空湛蓝,空气清新,微风拂面,带来阵阵清爽。 罗奇才头戴方巾,身穿绸衫,腰挂玉佩。 优雅地跪坐毛毯,拾起美酒,向对面遥敬一杯。 与他对坐的是两名少年,面白如玉。 祁玉道:“罗师兄,刘县令后面那位,就是师兄所说的公府贾景之?” “不错,来年童试,尔等互为敌对,论神童之名。 你们二人更在他之上.......不过这贾琮很聪颖,连县尊都采用了他的治河之策。” 罗奇才礼贤下士,为两人斟酒。 另一个名唤顾恒的少年,倨傲道:“我在大兴,你们在宛平,大兴县试我是没有敌手的。 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师兄,这些愚夫愚妇打算做什么?” “静观其变,拭目以待。” 罗奇才温文尔雅,很会享受。 美酒美食一杯一口地下肚,看得那边的人都眼馋了。 人群中的贾琮只是淡淡瞅了他们一眼。 刘知县低声道:“都安排妥当了?可不要露了马脚。” “县尊放心。” 贾琮微笑,他们交谈的工夫,脚下高坡对面的木架高台。 周六合早已拿出一把桃木剑,神神叨叨地念咒。 施法、烧符...... 他那身水田衣与贾琮身上穿的相同,凭白增添了几分道士神韵。 贾琮与他面授机宜过,周六合受他恩惠、鼓励不少。 一听能“为民除害”,立马当先。 周六合的孝子名声也给乡里人好感。 说起来很多人是知道他在街边算卦的,有些地方颇为灵验。 周六合怕人嫌他年轻,故此扮老,乡人知道也不拆穿。 毕竟算一次卦也没几个钱,都是你情我愿的事。 “司掌四方四时之京畿河神在此,你们这里,是谁在做主啊?” 随着周六合的音色大变,嗓音中透着苍老、严肃又不失有力。 眼神锐利地扫视高台下的全场,宛如神圣不可侵犯、高高在上的神祇! “天呐!是河神,河神附身了!河神附身了.......” “河神大人保佑我们哪!” 在场数千民众,黑压压、呜啦啦跪了一地。 虔诚无比!顶礼膜拜! 赵里长激动地胡子乱抖!耆老们大呼苍天有眼! 刘华半信半疑,贾琮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眼睛一亮,遂从高坡下来,民众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刘华作揖道:“启禀河神大人,宛平现由小老儿做主。 忝为本县父母官,今年水淹宛平土地数千亩。 民众深受其害,本县斗胆一问,可是有人冒犯了河神大人? 河神大人但有所求,本县身为父母规必然砸锅卖铁,在所不惜!” “青天大老爷啊!”赵里长跪地,激动高呼! 更有些民众感动地落泪,连连磕头。 贾琮见此景象有些想笑,但更多的却是沉重! 这就是读书人口里的愚夫愚妇! 他们,抵挡不了自然灾害,要交苛捐杂税! 要服没有生命口粮保障的徭役! 可这么一出假戏,他们就信以为真。 百姓所求的,不过吃饱、穿暖而已。 如此简单的要求却成了奢望,一边面临天灾,一边又有人祸。 天地不仁,贪污横行! ........ 第五十七章:缺个高手保镖... “本神因何动怒?水漫宛平,自然是有宵小欺上瞒下。” 周六合冷哼,口气不近人情:“你们之中有人使用土沙,以次充好。 污秽了本神的神圣,城南十三里.... 二十四里处,堤坝不使用埽,你且去查查吧!” 人群之中,罗文等几位贪污之人,眼皮一挑。 顿时预感到不妙,悄悄往后移动,可到了外围。 人群后面的马典史早盯梢已久,上前一拦,嘿嘿笑道:“罗领事先别走啊,你敢对河神大人不敬?就不怕民众活活撕了你?” 话音刚落。 罗文等人面色陡然一变,回头一看,民众果然愤怒了! 倒不是为他愤怒,民众愤怒什么? 有人玷污河神大人,不就是他们的公敌?! 材料以次充好? 吃亏的还不是他们任劳任怨的百姓? 侵犯到他们最简单的一条安身立命的底线,民众怒火滔天! 赵里长愤然:“青天大老爷,草民这就带人去看看!” 民众也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吵嚷着要求查看。 刘知县冷汗层层,贾琮给他支的这一招,先别说管不管用。 但对人心的把控,简直可怕! 这么多民众一旦失去理智,县衙那点人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刘知县只好累死累活地安抚群众,同时派人去查。 快班的人查明,扛回来几麻袋土包! 河神大人说得没错,有人以次充好! 治河材料存在严重问题! 拿这些土包去垫,堤坝能支持多久? 民众愈发愤怒了! 刘华恨其不争地踢了县丞一脚:“你快去请示河神大人,花柳土木的进出账单。 不是由你管的吗?自己去查!” 那县丞低着头,连连称“是”心里那个委屈,却不得不遵从领导指示。 恭恭敬敬道:“启禀河神大人!您老神机妙算,只是这个....... 参与修缮的河工实在太多,卑职......卑职一时也难以查到姓甚名谁。” “不必查了!混账东西!” 周六合的声音仿佛从天外飘来,异常威严:“这几人本神清清楚楚,领头的乃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罗姓子。 把此人推入永定河,可止一时干戈,平本神之愤怒! 还有李甲长、赵里长、李二毛.......” 贾琮趁机道:“罗姓子,三十多岁,不就是罗家的罗文么? 诸位父老乡亲们!河神大人说了。 他们不仅玷污河神,还残害宛平堤坝,欺我宛平父老!” “对!绑了他们!丢到河里!” “罗家欺人太甚!干脆一把火烧了他家!” 民众的愤怒瞬间爆发,再也抑制不住了! 他们只是想修好堤坝,依靠自身劳力吃饱穿暖而已。 能有个住处、有块土地,这么点简单要求都被扼杀!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们不由分说,一个个眼神通红,宛如暴虎。 众人三下五去二绑了一脸懵逼地罗文、礼甲长等人。 将人悉数放进麻袋,粗绳捆了严严实实。 “罗爷,救救我!” “冤枉啊!河神大人饶了我们吧......” 噗通几声,几个麻袋投进了永定河。 以前治河的人不懂得束水攻沙,只知道一味把河道加深、加宽。 所以水还是不浅的,而且河北的地势是自西向东倾斜。 宛平不是平原腹地,河流有落差。 那些人捆进麻袋丢入河中,基本无法自救,唯有一死....... 贾琮唏嘘的看着,逐渐下沉的麻袋。 “这下永定河的王八、鱼虾们有口福了。” 河神大人最后说必须为他建一座寺庙祭祀,然后离去。 民众再顶礼膜拜,对这要求觉得很正常。 他们一个个站起来,不少人望向了官道边享受美酒美食的罗奇才....... 刘华心中止不住的快意,与贾琮对视一眼,两人笑得阴险....... 秦业、县丞、主簿、典史们目瞪口呆,一切既突然又干脆....... 罗通早已回禀,罗奇才终于害怕了,心知再待下去。 这些蠢夫愚妇还不得把他捆绑了,放进永定河。 虽说他有秀才功名,县官不会坐视,但是不好说啊....... 毕竟前儿才得罪了那刘华。 他又恐又怒,顾不得魏晋风度,丢下祁玉、顾恒两位神童,钻进马车逃之夭夭...... 封建时代的人命案子也不是小事。 虽然古装影视剧中有草菅人命、徇私枉法的。 但是涉及人命的案子,封建统治者也是很重视的。 按体制、规制,不但县衙、府衙没有权力处理人命案子。 就是按察使衙门、巡抚衙门、总督衙门也不能私自处理。 必须层层上报移交,交给刑部处理。 刑部再定秋审、热审还是会审,作出批示。 发出刑部文书,地方才有权力决人生死。 当然,这只是通常情况。 有些一省大员拥有王命旗牌、尚方宝剑,都是例外。 “人命”,也要看是谁的命! 民不举,官不究,谁管你死活? 更何况是人分三六九等的时代。 罗文、李甲长等人之死,刘华是准备好有措辞的。 不会牵扯到自身,任何时代的法律都有空子钻,撇得干净。 就像那薛蟠打死冯渊,冯渊可不是一般平民。 算是比较富裕的小地主,薛蟠照样活蹦乱跳。 法律? 抱歉,古代法律是为更高的地主阶级服务的。 死了几个小民掀不起什么波澜,不过,要是引导民众打死秀才,那才是不明智的。 秀才、举人这种最接近官员的阶层,他们的影响力比民众更大。 况且,罗秀才在宛平县学有不少支持者。 真闹大了。 刘知县不止乌纱帽保不住,恐怕还会有牢狱之灾、性命之忧。 “列位乡亲父老,本官可做担保,筑堤大事。 以次充好,贪赃枉法者,下不为例。” 此番使得罗奇才吃了一个哑巴亏,又解了贪污之事。 刘华略感欣慰:“竣工之日,本县再修河神庙,以供父老上香祈祷。 列位,此次疏通河道大有成效。 全赖朝廷工部秦郎中门徒贾琮,他是咱们宛平县父老的恩人呐。” 秦业捋胡须一笑,推出贾琮。 贾琮在高坡四方作揖:“承蒙县尊厚爱,折节采纳,父老乡亲们淳朴恭谨。 还望诸位但听在下一言,此时切忌不能大闹罗秀才私宅。 虽然法不责众,但也要有限度,到时不仅牵连县尊,乡亲们也会受到连累。” 刘华点头,朝周围下官们称赞道:“听听,说得多好啊。” 他现在越看贾琮,越发喜爱了,恨不能马上取他为县试案首。 秦业心中嘀咕:“只说此时不能闹,那就是以后能闹了? 这小子.......不过这事儿做得漂亮,贪官污吏,死不足惜!” 人群中有些里甲耆老,认出贾琮是隔三差五过来勘察的那位小哥。 顿时生出敬佩:“贾公子说得好,我们不能再闹了,那罗奇才是讼师。 我们这般到他私宅外一闹,他就有把柄可抓了。 罗文是他的家奴,他还可以撇清,说成罗文倚仗权势,自作主张的!” 里甲、耆老常和县衙胥吏接触,见识是比普通民众高的。 在那个出声的里甲领头下,民众安分下来。 赵里长笑道:“贾公子真是神童在世,草民听墅师/说书的讲过。 三国时有曹冲称象,贾公子这般年纪,比宛平神童祁玉还要厉害!” “胜之,胜之啊!” 算尽机关、出尽风头,刘华把留下的河道事宜交给佐贰官县丞。 他们先回县衙。 哪里想到,热情的民众竟自发组织。 将他们送出五六里,浩浩荡荡直达卢沟桥下。 “此民心平生罕见啊。”马典史感慨。 卢沟桥下,日落黄昏。 “体民爱民”的知县大人,大手伸出三尺长袖往后一挥。 为官多年,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宛平百姓的热情。 刘华忍不住热泪盈眶:“去他娘的罗奇才!本官也不怕什么吏部考功司了!” 看着百姓远去。 贾琮在沿岸边踱步良久,笑道:“先生会不会怪学生太过胡闹?” “你哪次不胡闹了?” 秦业瞪了一眼又正色道:“这是为民为利的事,做得好。 只是你与那罗秀才的恩怨,恐怕会更深一层,你要担心。” “先生放心,学生自有打算。” 秦业看着他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有了刘华帮忙造势、扬名,不消几日。 贾琮神童之名、文曲星下凡、灵光保佑等名声。 瞬间传遍宛平,不少准备明年县试的人,都紧张起来。 ....... ....... 罗奇才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交替接换。 就像开了染坊又像雨过天晴,横跨永定河、远山的彩虹。 “罗文事败横死,刘华那老头必定有空子钻,道义都站在他那边。 我根本站不住道理,罗文贪赃枉法。 败坏了我罗家的名声,百姓积怨,县学同仁也瞧不起我了.......” “贾景之!都是你一次一次的坏我好事!” 罗奇才摔掉茶杯,发作了一番,遂又冷静下来思考:“我的长处在于诉讼.......幸得百姓没有大闹。 只是如今看来,宛平怕是不好久待,得先去固安躲一阵风声再说。 固安一片平原,地好、人好、风水好,而且那儿的治河拨款就有三十万....... 哼,刘华,你个老货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罗某立刻就修书一封给族兄,你这官坐不久了! 贾景之,等到固安再见时,那时......哼,我要让你老师也丢了官。 看你县试还能不能中,届时秦家小娘子还不是我囊中之物? 此仇不报、非君子,否则吾宁愿断肠而死!” 这番作想,罗奇才阴雨的心情总算好转了点。 吩咐两个丫鬟脱光了衣服,一上一下伺候,扑灭余火! 其实,贾琮从始至终都并未先得罪过他。 但是罗奇才一直以自我为中心。 哪怕做了很多恶事,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他家世好,倚仗小聪明,靠着背景为非作歹,他觉得天经地义。 在诉讼上施展才华,他才能感受到活着的乐趣、自己的价值。 况且,河神庙留名,必定遭受百姓唾骂。 贾琮毁了他一桩又一桩的好事,罗奇才的仇恨值,简直快要达到顶点了。 ~~~~~ 与宛平县令刘华攀谈进城,他叮嘱贾琮好生作时文,然后各自分开。 市集中。 贾琮问周六合:“你们宛平不止一个神童?” “嗯,最出名的那个叫祁玉,三岁看书、五岁会作诗、八岁背通四书。 宛平祁玉与大兴顾恒,号称京县双骄。 他们二人分别是幽燕七子的第六子和第七子....... 祁玉曾当众放话:癸卯县试案首,他志在必得。” 周六合答道。 贾琮嘴角微抽:难怪他十一岁作出八股,时人不觉得震撼。 这么一比他倒是算不上神童了!压力还是有的。 不过他也不会自惭形秽,好歹他认真努力过。 贾琮好奇道:“那幽燕第一子,岂不是更厉害?” “那人闲云野鹤,自创书社,名扬南北,景之兄他日一定会遇到的。” 周六合作揖:“今日之举实在令人大快人心,景之兄共勉,待明年宛平考棚一战!” “共勉!” 贾琮笑了笑回礼,目送周六合离去。 铁牛跟他游逛一阵,转到县衙门口。 忽见马典史与众衙役抓了一名大汉赶到。 这名大汉正是那日顺治门匆匆一瞥的逃跑民壮。 身高至少有两米,虎背蜂腰、螳螂腿,模样憨厚。 手上带了枷锁、脚腕锁着镣铐。 贾琮只能仰视他,摩挲着下巴:“他是什么人? 出门在外有危险,不是如救下他来当个保镖。” 绣衣卫一般是在民间挑选孔武有力的。 他们在外型上有三个比较明显的特征:虎背、蜂腰、螳螂腿。 因此,贾琮瞧上这壮汉了,何况先前便识过他逃命的本事,便动了心思。 他是贾府功勋之后不假,但天下承平日久。 小厮奴才办事可以,可要他们保护自己人身安全。 贾琮还真没信心....... 他锻炼也只是强身健体,防范疾病,武艺丝毫不通。 不管如何,贾琮都得先问明白情况。 县衙门口两座石狮子,左边是孔庙县学。 驻教谕、训导,里面建筑鳞次栉比,分为三进。 右边有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皂快壮三班,签押房,后有牢房。 迎头进去是一座又长又宽的大照壁,隔断视线。 门子知道贾琮受县太爷青睐,并未阻拦。 那马典史专管刑狱、缉捕,是要抓壮汉进牢房。 第五十八章:寡妇门前是非多.... 照壁前方的甬道上。 贾琮上前叫住:“典史大人,这壮汉可是犯了什么事?” 别看典史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可放在平民百姓里,那就是太爷。 因贾琮的表现、刘知县之故。 马典史还客气些:“哟,是贾公子,这壮汉不是本县民籍。 他又没有路引,自然就是乱民流民了,问他,他又不说是哪里人......” 这时代没有路引,是不能擅自离乡的。 农业为本,统治者就要你安安分分做个良民。 “如此,本官只好让他去修河道,谁想他还不安分,竟意图逃跑......” “嗯,我来问问他行么?” “贾公子,请便!” 既然贾琮开了口,马典史也识趣儿地行了个方便。 这事儿触及不到他什么利益,权当卖个人情。 马典史和众衙役退到一边。 贾琮报以友好的微笑:“这位老哥,想必你也看到了,我可以救你。 毕竟你犯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知壮士姓甚名谁? 家住何地?可会武艺?” “昂!” 那壮汉说话如打雷,若不是枷锁套在脖子上。 打了响鼻之后,他要挖挖鼻屎了。 铁牛一脸嫌弃地退后,那些衙役也厌恶。 唯有贾琮面不改色,依旧挂着笑意。 那壮汉左右瞧了瞧,眨巴眨巴眼:“俺叫曹达华,山东曲阜人,你想咋滴?” “什么?你叫什么?” 贾琮暗自抽了抽嘴角,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曹达华? 这么装逼的名字,你妈知道么? “俺叫曹达华,原本不叫这个名儿,说来我的家乡威名赫赫。 山东曲阜,孔圣人的故乡,整个曲阜,都是孔子后代的地盘。 俺是佃户,名字也是孔子后人帮取的。 俺不会武艺,但俺力气大,脚程快,扛三四百斤不成问题.......” 曹达华诉说起身份背景,既有几分骄傲也有点伤心。 山东曲阜! 贾琮明白了:记得前世宋明理学兴盛之后。 孔子故乡山东曲阜成了统治者尊重士大夫阶层的标志。 孔子后代世世代代封为衍圣公,食邑一个县。 孔子的美德,在后代身上找不到了 他们其实是国家的蛀虫,但是皇帝也不会轻易动他们的。 山东那是什么地方? 黄河入海的最后一个省,水灾、旱灾、蝗灾。 时常闹饥荒,盗贼横行,官府剥削,大楚的情况也到差不差。 所以.......曹达华是逃出来的,肯定不假了。 贾琮思忖一会儿,笑道:“曹达华你指定是有前途的,想不想跟我? 每月最少一两银子,只需护我周全便可。” “昂啊!” 曹达华嘟囔一声,马典史非常上道,立马放了枷锁、镣铐。 贾琮拱手谢过,领着他去见刘华,为其安排户籍。 衙门里不时有进进出出的人,三班、六房。 三堂花厅。 刘华听完贾琮请求,笑说这根本不算事,即可通知主薄。 叫户房书办编制了户籍,盖上印章。 从此,曹达华就是英明神武乾德大帝治下的一名合法良民了...... 好吧,也是贾琮的跟班。 “贾琮,同知大人从涿州赶了回来,我得亲自去迎接,安排饭食住宿。 罗文几家也搜出来了数万银子,河道治理这事儿快要完了。 前事不必再说,秦郎中还要去固安吧? 唔......制艺万万不能落下,一定得过关,不然我怎么提取你? 那罗秀才暂时不敢告,他敢我也不怕,你自去吧。” 刘华正襟危坐,说话中气十足。 “县尊保重。” 贾琮告退出来,无言。 刘华说不上是好官,但也说不上坏官,就是体制滋生出来的人。 不过这些令他忆及前世的师生情,有些不堪回首的味道罢了。 ........ 仰视比自己还高出三个头的曹达华。 铁牛心里不是个滋味儿:“我莫不是失宠了?琮三爷有了这大个头,还有我啥事?” 三人穿梭在市集中心,铁牛更是发现,曹达华的回头率超高。 走进喜福来客栈,拨算盘的掌柜抬头见是贾琮。 因秦业一行朝廷办差的入住他家客栈,现在喜福来已经闻名遐迩了。 他笑容可掬:“哟,贾公子回来了......” 不等他恭维的话说完。 铁牛手一伸,放出一块亮油油的银元宝:“不用找了,吃宿费。” “哎哟......太客气了。” 掌柜眉开眼笑,牙齿咬咬元宝,真货! 难得一见的银锭啊,一时乐开了花。 突然。 楼梯入口的横梁“彭”地一声传来震动,却是曹达华脑门撞到了。 看那遥不可及的壮硕身高、身材,小胖墩掌柜惊倒在座:“哇!” 铁牛撇嘴,暗暗鄙视:“原来这个大个头脑子不好使,这下好了,那什么.......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有些事还得我铁牛才能办的。” 一路回到自己客房,贾琮听闻秦业正在述说自己今日如何风光、如何睿智。 秦钟听得津津有味,暗暗咬牙,后悔自己偷懒不去,秦可卿只端坐一旁笑着。 进了门后,贾琮说新买来一个仆人。 秦可卿打量了几眼,笑道:“这模样、身材,当真.......叹为观止!” 秦业见识过京里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不觉得奇怪。 秦海领曹达华下去安排饭食。 秦业问:“家信收到了么?虽是求学,可你离家太久也不好。 宛平这里的条陈,我已经拟好,等固安完事后。 你可立即回到宛平赶考,那几篇八股文,对偶排比尚可。 却还是有史实错误的毛病,闲暇时间应多看看史书.......” “是。” 贾琮认真受听着,微微一瞅秦业束发,已然白了好多,一时不由恍惚...... 前世同样有很多老师对自己青睐,可终究因为贫病交加。 辜负了好多事情,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等到孤身步入五彩缤纷的社会时,天各一方。 那些年少的叛逆,成为午夜梦回的一幕记忆....... 至于父母,今生摊上一无是处的贾赦,吝啬刻薄的邢夫人。 认命吗?不! 珍惜师生感情之余,很多事情,等着他还去改变。 哪怕是父子之间......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秦业教导完歇下。 秦可卿指了指他水田衣道:“脏了,快脱下来。” “好。” 贾琮微微一笑,脱下水田衣又去外间看看曹达华。 秦可卿收过衣服,心里有些纳闷道:“另外一件,师弟拿去送人了?” 曹达华一顿饭几乎达到了秦业、贾琮、秦可卿、秦钟四人人的总和。 贾琮哭笑不得,怪不得力气大,这般费粮。 难道曲阜地主就是因为他吃得太多,才虐待他的? 贾琮好奇的问他。 曹达华摇摇头:“俺记得,那年在山东曲阜遍地蝗灾。 山林都啃得秃噜皮了,颗粒无收哇! 衍圣公的家奴,苛捐杂税,名目繁多。 俺卖了家产,索性逃了出来.......” “嗯。” 贾琮接口:“是从大运河来直隶的?” “是!” 曹达华盘坐床上,抠着脚底板:“琮爷你知不道啊,大运河的关口,船家说叫什么钞关。 是要收税的、检查路引,俺哪里有什么路引? 得,下船回头走也知不道怎么走的,又到了一座关城。 那里有个什么官儿,叫做守备。 那雄黄子守备,贪恋俺的美色,硬是要和俺那啥.......” 贾琮嘴角抽搐:“贪恋你的.......美色?” “昂啊!” 曹达华这山东大汉滔滔不绝:“还好俺智计无双,趁机跑了。 这回俺学机灵了,不走大城,专挑小城、小村镇走。 俺一路给民户打短工,俺力气大,脚程快,他们都高兴....... 可却又说俺吃得多,这啥道理嘛?马儿不吃草也跑不快嘛。 后来到了霸州,琮爷,直隶霸州这儿有山贼。 说是什么太行山的大盗,他们有一个女王,抢了我去。 要我做她男人,俺一身正气,琮爷你说俺是靠女人吃饭的......” “停停停!可以了。” 贾琮捂着脸,有些欲哭无泪:“最后你就到了宛平。 硬是一个人从山东曲阜,跑到了京城脚下?” “昂啊!” 曹达华道:“俺就是想不通,琮爷你说那马典史为啥抓俺? 是因为城北小村有个寡妇,还挺漂亮滴,俺给她家做活........ 却不知那小寡妇甚是风骚,早和马典史有一腿。 马典史就是看不过俺,才叫俺去修那破河.......” “得得!不要说了,达华呐,好好安歇。 霸州就在固安南边,如果有盗贼,全靠你了。” 贾琮无奈摇头,掩面而走.......不愧是叫曹达华。 这个名字,一般人还真不能胜任。 曹达华眨巴眼睛,见贾琮离开后,才美美睡下,只是躺下不久。 曹达华又不禁纳闷:“这床咋这么短呢?算了,俺缩脚睡。” ....... ....... 阳光洒落,微风轻拂垂柳。 宛平城南大道上,两辆马车缓缓行驶。 轿帘掀开,旁边骑马伴随的人稳如泰山。 行人目光被第一辆马车吸引,车内匆匆一瞥。 行人隐约可见一位美得颠倒众生的女子,与两名俏丫鬟相伴。 这一幕如梦如幻,令人难以忘怀。 第二辆马车里是个颤颤巍巍、头发白了大半、半死不活的老头。 当先骑马的两个,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 一个俊俏得不像男子,像勾栏酒肆的兔儿相公。 一个虽是少年却气度沉稳,已经稍有逼人的英气。 十足的世家公子范,穿着也颇为体面。 最引人注目的还属那高高的大块头,虎背、蜂腰、螳螂腿。 两边半臂裸露,肌肉虬结,浑身充满力量感、爆炸感。 力度、持久度不容置疑,引得多少妇人频频回头,心跳乱颤。 不禁生出幻想,若是这般魁梧的身躯压在她们身上....... 当然,许多姑娘爱慕的还是咱们的秦钟小相公。 俊俏程度能甩某坤十条街,小白脸在任何时代都很吃香的。 大道已被官兵衙役洒扫过,即便是夏秋也无泥尘。 两边摊位渐渐开张,路人又见那位四处抓人的典史老爷。 与那气度沉稳的公子寒暄,似是在送别。 马典史笑容可掬:“贾公子,县尊大人可是对公子赞不绝口。 奈何同知大人回来视察,耽搁住了,叫小的来送一送公子。” 顺天府四路厅是每个厅管几个县,西路厅同知去了涿州。 如今才回来,同知厅就在宛平县内。 “不敢,有劳了。”贾琮并未端着,含笑客套。 然后朝一旁使眼色,铁牛肉疼地破费几两。 马典史笑哈哈地送别他们,各自告别。 ~~~~~ 固安城内东部,一家柴门打开。 露出一个粗布麻衣短打,云鬓盘起,颇具几分姿色的妇人:“你谁?来我家做什么?” “陈静雯!守寡三年,固安有名的寡妇、商家之女,是也不是? 当真是没想到啊,闻名不如一见,柴门出佳丽。 快比得上与司马相如私奔的望门寡卓文君了。” 罗奇才笑容温和地道,目光在她身段上逡巡,有惊喜、贪婪。 那寡妇陈静雯见他一表人才、人也成熟,自以为品格不会差。 原是多看了几眼,谁曾想,竟是个言语花花的浪荡公子哥。 但听他这番轻薄言语。 陈静雯柳眉一皱,左手抄门闩,右手就去推门:“客人还是走罢,路人瞧见怎生是好?” “别呀!” 罗奇才连忙拿湘妃竹扇夹进去,卡主门缝:“那百户所的校尉能和你春风一度,我为何不能? 小娘子你道喜欢什么?尽管说来,罗某都能伺候。” 罗奇才施展出以往对付女人的套路。 往日里他也只需凭借外表、钱财、权势,几乎百无一失。 谁道,这位陈寡妇却是个脾气古怪的,根本不上道。 她虽然做得,但也是她自愿,却极度厌恶别人不假言辞地说出来。 当下就凤眸含煞:“无耻!” “砰”的一声,柴门重重关上,吃了闭门羹。 罗奇才笑容逐渐消失,恶狠狠道:“骚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做什么的? 我是秀才、讼师,幽燕第一状、幽燕七子。 你骚浪与人苟合,我可写文骂死你,你娘家还有土地是吧? 很好,我让他们尸骨无存,愚不可及的蠢妇!” 第五十九章:扑倒秦可卿? 固安地势大多犹如锦绣般平坦,隶属顺天府南路厅。 永定河如银带般流过全境,滋养着这片丰饶的土地。 西部有牤牛河等众多河流,县内泥沙淤积严重。 这天,贾琮一行途径一座古桥,桥北方有一座巍峨大坝。 黄水娟娟出涵洞,本来此地河道宽广。 桥是罕见的,但因山石嶙峋,逼仄一些。 贾琮等人堪堪过桥,包括山子野的队伍在内。 因秋雨下了四五天,晴一阵雨一阵。 龙王爷的脾气捉摸不定,官道泥泞。 轱辘不能行,骡马失蹄,隔驿站尚有几里之路。 便停下议定,等天晴后再放行,就地安营扎寨。 秦可卿从未见过此等山清水秀,一望无垠的平地。 河岸鹅卵石、龟蟹堆积,针叶林、灌木丛,正出来散心。 贾琮与秦钟坐在河边赏玩,陡然见到洪水漫出堤坝。 突如其来的洪水,从上而下溃决,轰然倒下。 激起漫天水花,浩浩荡荡,一时间奔腾不息。 秦可卿和秦钟相继惊慌失措。 贾琮果断行动,急忙一手拉秦钟,一手去拉伊人:“快走!堤坝冲决了!” ....... 竹纸上,一篇融合唐人颜体、柳体写就的文章。 言简意赅,意思简洁明了! 为的是他看得懂。 贾赦大致几眼扫完,丢放在花梨木桌上。 四大家族的亲情。 贾赦之于迎春。 贾探春之于贾环赵姨娘。 贾珍尤氏之于贾惜春。 几者之间凉薄如水、淡漠如冰。 王家的王仁,王熙凤的嫡亲兄长,后来还把外甥女贾巧卖了。 史家的史湘云,堂堂侯门千金,做针线活要到半夜三更。 除了薛家之外。 其他三家可谓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豪门贵府之家的情感,尽显于此,也怪不得贾惜春养成了个六亲冷淡的性子。 贾琮近来的表现,虽令贾赦有了些许改观。 但现在萌芽状态的影响力终究不至于改变贾赦多少。 封建宗法制与三纲五常盛行之下,在贾赦的观念里。 他费了这么大力气,倘若贾琮依旧功名未就。 他指定是要拿家法狠狠惩治的,好在,秦业、宛平县令刘华颇多赞誉。 贾赦就觉着倍儿有面子:“我说,琮哥儿离家这么久,原该回来请安伺候了,不像话。 况且秦郎中有差在身,却闹出了一些阵仗。 那宛平县令刘华都夸他才干优长,索性就饶了他这一回!” “都是老爷教得好!” 邢夫人捧起书信,不遗余力地奉承,富态身躯肃然而坐。 “咱们并无大疼大病,用不着他跟前伺候。 就算有,不是还有琏儿和凤丫头在? 再说了,琮哥儿名声在外,是为咱们长脸面。” “嗯,不错。” 贾赦面带欣慰,龙生龙、凤生凤。 贾琮能成龙,少不得有他这做父亲的优良作风在前。 届时老太太也再不能借口,拿他的不是。 贾赦悠然看戏听曲儿,半眯眼睛,极是享受道:“说来说去,还是要考个秀才回来。 若是给我丢了脸,可仔细他的皮!” 这戏剧是徽班的,如果贾琮在此,一定会惊讶。 徽班进京之后,产生了一个名扬后世的剧种:京剧。 贾琏、王熙凤陪坐一旁,琏二爷沉默不语,他生来富贵优渥,才不想那么多。 调戏有夫之妇、敲敲寡妇门、玩玩人家的老婆。 才是琏二爷的人生理想,这不,老爹都这样了,他还能怎样? 乌龟王八一窝生,贾琮是个例外,说起来人家是小妾生的........ 贾府有一位极为放荡的妇人,叫做多姑娘。 是多浑虫的老婆,是晴雯的姑舅表嫂子。 他们对晴雯基本无关爱,晴雯死后。 被他们拖到化人场,只为求一点西府的打赏。 除此之外,这位多姑娘也是声名在外。 贾府稍微出众一点的俊哥,她都来了一遍倒浇蜡烛。 琏二爷和她更是王八看绿豆、西门庆遇到潘金莲。 王熙凤是天生的眼睛长在脑门,娘家权大使得她目空一切,都是在表面上和颜悦色。 心里却不屑:“大老爷、大太太也真是,贾琮那庶子还未取得功名,便大肆宣扬。 不会精打细算,可怜我身负才干却摊上这样的公婆。 琏二爷又是个耳根子软、不顾家的,那小娘养的混子如果落第。 这般造势之下,大老爷、大太太岂不是要羞愧死? 哼,等着吧!万事无绝对,姑奶奶等着看笑话......” 看着眼前一片醉生梦死,奢靡享乐的腐败光景。 王熙凤不由暗叹:“唉.......这些人,没一个会算计的。 男人又没一个才干,这家啊,迟早要败光的......” 这几个月贾府仍旧没有多大改变,从上到下。 贾母每日里依旧乐呵呵,看戏听曲儿、抹骨牌、儿孙满堂地说笑话。 贾赦对小老婆仍旧乐此不彼,贾政白天散衙。 便回家与清客相公清谈、下棋、看书,百事不管、万事不理。 王夫人大多数时间吃斋念佛,贾敬一如既往在都外玄真观修仙。 每年只有祭祖才回来,估计离羽化登仙不远矣。 李纨如今管家、得过且过,贾兰贾菌等辈族学念书。 虽然说,有一种效应叫做蝴蝶效应。 异世贾琮的插入,总该有或多或少地改变与影响。 但这种改变目前是有限度的,主要得依托他做了多少,做了什么。 就比如一个班有几个勤奋好学的,周围之人多多少少会受到感染。 但足以肯定的是,贾琮还感染不了三观与时人不同的贾宝玉。 贾宝玉的普世价值观、人生观是与时人读书做官的理念,完全不相符合的。 至于另外发生的家奴是非、家长里短的事。 以及贾珍、贾蓉父子共玩二尤的艳情,更不值一提了。 这段时日里,贾赦估计也宣传、炫耀累了。 冷静下来后,倒开始担心贾琮功名未就。 而使得自己丢脸,所以没在为儿子打广告了。 尽管贾赦、邢夫人这俩,足够脑残。 红楼原著中,贾赦托贾琏到平安州办事回来后。 将玩腻得通房丫头秋桐,赏赐给了他。 虽然不清楚出于什么目的,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贾赦是什么人? 为了几把扇子让贾雨村以莫须有的罪名,将石呆子下狱抄家。 贾琏看不过去,为此辩解几句,反被打个半死....... 邢夫人呢? 她一发现傻大姐的绣春囊,便迫不及待丢给王夫人,颇有兴师问罪的味道...... 总之。 贾府这座处在棋盘上的一切残局,往后恐怕还是要等贾琮来收拾。 等他功成名就时,等他有话语权时。 很幸运,贾府还有好几年荣华富贵的日子。 元春未封妃,大观园还未修建。 暂住在碧纱橱的林黛玉、借住在梨香院的薛宝钗,生活在倒坐抱厦的三春。 她们此时的生活都很惬意、很悠然,平淡无奇,波澜不兴。 ....... ....... 固安! 这座位于涿州之西、永清武安之东、霸州之南的城市。 被蜿蜒曲折的河岸和巍峨的山地环绕。 几人目睹那洪水如猛兽般冲决堤坝,肆虐奔涌的景象时,无不心有余悸。 这种景象实在是惊心动魄,令人惊叹不已。 他们今日亲眼目睹了洪水猛兽的威力,内心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不幸中的大幸,歇脚处虽然不是高坡,方圆十里却全是平原。 那洪水一层一层叠加,荡漾开去,终不至于借地势之便水漫到人。 这时代的洪水不是危言耸听,贾琮再大胆也不敢想象是有人决开的。 况且并未见到半点人影,他清楚记得:明朝嘉靖年间,严嵩权倾朝野。 浙江布政使郑泌昌、按察使何茂才以及杭州织造太监杨金水联手忽悠。 杭州知府马宁远下令决开大坝,导致洪水泛滥,洪水淹没浙江几个县....... 官比匪还要猛.......固安知县李凤翔怕是没那胆子。 但想保住乌纱帽,责任是逃不脱的。 秦钟被吓坏了,秦可卿也好不到哪儿去,俏脸微微泛白。 秦业吩咐人往前移,贾琮回神过来时,才发觉一直牵着姐弟俩的手。 秦钟不容多述,秦可卿的柔荑,真是温如凝脂,一点不假。 待一行人往前官道边歇下,秦业、山子野选了一处地势高的落脚点。 各就干粮充饥,贾琮说还要再出去看看,秦钟摇着脑袋打死也不去了。 这回秦业也没允许,贾琮便借着出恭借口,偷偷溜出去,这儿已是山林。 灌木丛、水草,有名无名的交织在一起。 它们不像东北或西南、两广的原始森林那般茂密。 这里的草木略显稀疏。 秋天的落叶如同缤纷的彩蝶,铺就了一层厚厚的地毯。 天空显得阴沉沉的,往下走,可见远方的麦浪。 贾琮置身于这宁静而美丽的景致中,顿感心旷神怡。 所有的功名利禄、斗争担忧,似乎都在这宁静的美景中烟消云散。 他越走越远,来到了一片翠绿的竹林前。 一只小兔子瞪大了眼睛,安静地歇在竹根旁。 贾琮知道,兔子睡觉时是不会闭上眼睛的....... 相反,如果兔子闭上了眼,那就意味着它并没有真正入眠。 贾琮小心翼翼的靠近,却没想到小白兔颇为警觉,两耳倒竖,纵跳开去。 贾琮眼皮一挑,拔腿就去追,往右跑了几步。 互听“啊”的一声女人尖叫,这般分神之下。 一个不留神便绊到一块石头,他原以是要和地面实实在在地接个天吻。 可当摔倒后两眼一黑,只觉陷入一阵软绵。 尤其是整个脸被夹住的地方,又香又软....... 倘若此时此刻,有人从林地上空俯瞰。 可以见到如此这般风光旖旎、春色无边的剪影。 一个俊郎少年郎,压在一个绝色美妇人的身上。 少年的头埋在她馥郁芬芳的胸口,两手放在她藕臂。 “秦可卿……?” 贾琮微微抬头,目光正瞅见她娇媚雪白的下颌,惊讶之余。 心中却大感奇怪:她怎么会出在这里?自己还一直没有发觉....... 最令他讶异的是,此时的秦可卿完全没有闺中女儿那般羞愤、脸红。 媚颜之上却是平静带有一丝赧然......也对,秦可卿原就是嫁过一次的人。 没有那么多没来由的少女娇羞,再者,估计人家心里。 怕是把他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来看。 尽管这个师弟心性行事,不像是少年孩子....... 秦可卿玉手杵地,微微仰身道:“师弟,你...你先起来,我不碍事,倒是你受伤了没?” 单从侧面看,荒山野岭一男一女、一上一下....... 再有秦可卿微微起身的动作,特别像迎合....... “没,我刚在追一只兔子,这几日嘴淡,附近又没酒肆驿站。 所以想烤野味,谁想,追着追着就看到师姐了。” 贾琮有些依依不舍地起来,拍拍袍子上落叶。 “师姐为何会在这里?” “我出来是.......” 秦可卿话说半句,忽然停住了口。 这回反倒是红了脸,羞涩地,美眸躲躲闪闪地瞧左方丛林。 现下虽然天空仍然阴沉,但雨已经停了。 贾琮的洞察力何等敏锐,他注意到了地面上那一滩淅淅沥沥的水迹。 得.......原来是这样啊:原来秦可卿也出来小解,她先前是躲藏在里面的。 两人之间隔着相当的距离,又有茂密的丛林作为遮蔽。 因此未曾相互发现,当贾琮闷头专心追逐野兔时。 秦可卿可能刚好解手出来,两人就这么意外地撞上了。 小兔子也趁机一溜烟跑不见.......然而。 贾琮却意外地捕捉到一个大美人,还是个风情万种的少妇。 为避免她尴尬,贾琮并未追问,眼睛也不去瞧那滩水渍....... 正想就这么走开,秦可卿却突然痛呼出声:“崴到脚了.......” 她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但似乎真的疼的无法动弹,脸色有些煞白。 官家女子确实如此,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娇贵的身子骨受不得一点折腾。 贾琮未做多想,重新回来蹲在她身前,盯着她双脚:“师姐,可以给我看看吗?” 第六十章:天作之合! 虽然一直强调自己只把他当作弟弟一样的人来看。 可到底情况不同,贾琮并非她的血亲兄弟。 还有一点,双脚是女人的禁忌,不亚于私密部位,她也怕给他看到。 当下时人的审美观,是三寸金莲、丁香小乳,那才叫美。 再有之前在秦家时,她就解释过天足一事。 秦可卿一直认为贾琮当时只是嘴上不介意、心里却为她的天足怪异了...... 她咬了咬唇瓣,摇头说道:“师弟,你、你先扶我起来。” 贾琮心知这个时代,封建礼教的严谨。 哪怕他只是一介少年,可也是实实在在的男性。 秦可卿有所顾虑、避嫌的想法,实属应当。 贾琮想了想也没有坚持,索性尝试着将她扶起。 可谁曾想,估摸是脚崴的严重了。 秦可卿根本站不住,穿着绣花鞋的右脚一搭力就疼。 整个身子都软在少年男儿的怀里,她一时又羞又急,想要站住脚。 正是这般,反倒弄巧成拙,一个不注意又是一屁股坐了回去。 连带着贾琮跟着摔倒,师姐弟二人再度紧紧贴合在一起。 这一回贾琮反应也快,顾不上体验香艳,连忙翻起身将秦可卿扶坐起。 女人俏脸红晕,芳心稍有絮乱,又是羞臊又是尴尬。 “师姐,你还是让我看看!” 言罢,贾琮不容分说地抓着她的一只小脚。 伴随着一声惊呼,十分迅捷脱了绣鞋。 古人的观念并非彻底食古不化、冥顽不灵。 圣贤书都说“嫂溺则手援”。 都他娘的有危机了,谁还管个屁的礼教? 而且以他经验来看,秦可卿的脚怕是脱臼了....... 秦可卿缩了缩脚,面颊滚烫,细若蚊蝇道:“师,师弟,我们都出来这么久了,未免不好。 要不还是你先回去,叫瑞珠那丫头过来扶我,等到了城里,再找个医婆便行.......” 贾琮没有回应,也无心欣赏她小女儿的羞态。 他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说一不二,这当口脱掉了秦可卿的罗袜。 只是右脚,脚踝上的关节似有红肿。 贾琮摸、捏、揉看之下,确定是脱节了。 便招呼她忍着点,然后双手按部位捏好,略微使劲。 没有声音,只感觉仿佛是“咔嚓”一下,就被接好了。 “呀.......” 秦可卿顿时黛眉轻皱,既为天足暴露的感觉异样,也确实疼了一下。 殊不知,她这番仰卧姿势、天生媚音,激荡得贾琮的心都不安分了。 “嘶!” 他并不是见到女人就走不动路得,只不过大部分情绪都被压制。 秦可卿是一个兼备黛玉、宝钗风情的女人,正当芳龄! 贾琮好歹心理年龄上不比可卿小,怎么可能会没有一丝异样? 贾宝玉去年扑倒袭人,那是操之过急,正常情况,男人不到十二三岁。 生理能力是不行滴.......也难怪贾宝玉年纪轻轻身体就不好了。 贾琮这时才有心思打量眼前玉足,秦可卿的脚踝非常纤美,脚小而软、净白而饱满。 并且因为她此时的害羞,伸出的大腿伸的笔直修长。 莲足紧绷着弓起,从而成了一种“月”之形,有一种阴柔之美。 五根脚趾晶莹修长,脚背一片白腻。 脚掌红润小巧,脚踝到趾头一弯曲线。 既柔且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贾琮很自然的收回目光,关切道:“师姐,可还疼吗?” “不疼了。” 秦可卿螓首轻摇,急促一缩脚,这脚只有小时候被父亲碰过,可从未给人把玩。 贾琮也没过分,规规矩矩地帮她穿好鞋袜。 秦可卿俏脸爬满云霞,低着头也不说话。 气氛变得尴尬异常。 贾琮两世为人的脸皮,自然不是一般得厚。 蹲在她身旁道:“说起来还有些想笑,师姐你现在能走得动了么? 这感受很迥异,自打出了贾府,就好像飞出鸟笼一般。” “都好了。” 秦可卿揉了揉脚裸,被他这么一打岔,尴尬气氛、异样情绪一时消解。 她今日仍然穿着一身兰花刺绣交领长袄,青丝晃荡。 转身笑道:“我也是一样,师姐不知道怎么谢你。 你也不知道活在你身边的人,都像是星星.......” “师姐这是在说我光芒万丈?” 贾琮眨了眨眼,凑上前道:“各有所长罢了,譬如花柳土木之道,我就不擅。 山子野先生会,秦先生也会,还懂得八股文。 师姐艳丽、聪慧、有见识,那也是长处。 就是一只蝼蚁,它也会抬比它大的虫子....... 我既然懂治河,看到堤坝冲决。 自然不想袖手旁观的,何况科考还有段日子。” “师姐说不过你,总之别让我们太担心就好了。” 秦可卿温柔一笑,摸摸他头,沉吟道:“我们分头走吧。” “好。” 秦可卿先回到官道,瑞珠上来伺候:“小姐出恭怎么不叫我们?” “什么都要带你们吗,小蹄子!” 秦可卿上了马车,端坐软垫上,玉手顺着胸口。 再摸脚踝,心绪仍然有些不宁静....... 那边曹达华、铁牛迎上来,歇息一晚,继续上路。 铁牛问道:“琮三爷不是去追兔子吗?怎么看到秦姑娘先出来了?” 曹达华一脸自傲道:“你不懂,琮爷是去出恭也叫解手,解手是咱们山东人发明的。” “放狗屁!你们山东最厉害,那你还跑出来做什么?”铁牛牛眼一瞪,瞧不起他。 “俺可没胡说啊,俺说的是实话。” 曹达华较真:“祖辈都这么传的,当年山东移民。 是绑了过来,绑到山东才解开手,才叫解手。” 铁牛自然不信,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 贾琮听着他俩斗嘴,一行人嘚嘚嘚上了征程。 前方固安县,有什么精彩在等他呢? 固安驿站,坐落在距离县城十几里外的幽静之地。 被青山绿水环绕,驿站四周,近处并无繁华市肆。 更无人烟喧嚣,一行人不禁松口气:总算有个歇脚的好地方。 驿站专门接待官员公务来往,是县招待所、邮政所。 由县衙出钱提供,当然,你有关系。 有官家名义印章,那也是可以白吃白喝白住....... 区别只是,招待饭菜要按官员品级提供。 可别小看驿卒,李自成先生就是被邮政所解雇了。 失业了,然后他走上了伟大的武装起义道路。 驿丞亲身迎出大门,早已得到公文印信。 工部营缮司郎中出行。 放到现代那就是一个正厅级干部下来到地方。 即便这位干部拖家带口,你能不尽心伺候么? 贾琮下了马,骡马车子都有驿卒喂料、看管。 昂首阔步,走进年久失修的大门,空气倒也清新。 不过这邮政所真不敢恭维,除了南大门。 三面房屋尽是破烂:估计是固安县衙出不起钱,受灾地区可以理解。 驿丞招待过饭食,在北面小厅,贾琮、秦钟吃饱喝足出来。 两师兄弟叽叽咕咕说着八股文四比难做。 秦钟有些叫苦连天,虽赶不上贾琮。 可在蝴蝶效应下,他已尝试做时文了,蹲在台阶下。 秦钟小心翼翼道:“景之,我觉得朝廷考的八股文,非常有问题......” “嗯,鲸卿也看出来了?” 贾琮饶有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不容易啊,被人理解,真不容易。 二人回驿丞安排的东房小屋。 贾琮便见到一个熟悉的人从隔壁走出来。 过去前方马厩,叫驿卒好生照料他的马。 那人不是谁,正是见过两回的绣衣卫百户徐彪。 贾琮恍然想道:“绣衣卫......对了,楚朝的驿站驿丞很可能都是绣衣卫!”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贾琮为秦业暗自捏了把汗:万幸秦业为官清正,不是贪官。 否则性格软些,哪里瞒得住。 乾德皇帝在实行新政,耳濡目染,他是知道的。 此时徐彪转过身来,看见贾琮,微微一愣。 徐彪目光仍是对待生命的漠视、冷冽,抱拳道:“贾公子,你我真是有缘。 可是跟秦郎中来的固安?方便借一步说话?” “百户大人请。” 贾琮眼珠一转点头,迎进房间。 杀气!是绣衣卫常有的气势,这帮侩子手,个个都是狠角色。 贾琮不知此人找他做什么,心中提起谨慎,自是小心应对。 “听说,贾公子和宛平罗奇才有过节?” 徐彪坐在陈旧不上漆、有裂痕的木椅,看似随意一问。 这是在审他么? 贾琮先不答,欲行大礼,绣衣卫问你,你没有理由拒绝。 且徐彪是皇差,见之必须行礼,徐彪虚手托住:“私底下,不用如此。 只是,这个罗奇才与我手下校尉有点过节。”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贾琮坦荡地往下首一坐,神色平静,无惶恐不安。 徐彪暗露赞赏之色:很少有人面对他们不害怕的。 “连百户大人都认为难办的事,定然是他朝中有人。 但,管得了秀才功名的,除了学政,还有巡按......” “某听说,陈御史称赞过贾公子?”徐彪轻啜一杯,点到为止,告辞出去。 贾琮倒不奇怪,绣衣卫最可怕的除了动刑手段。 还有刺探情报,不用质疑,秦业的老底在他们那里都有存档。 作为秦业学生,他们知道自己这些私下里的谈话,很正常。 但是,这种感觉还是很不舒服的,一个人的私生活都被别人知道了,他能舒服吗? “琮三爷,秦老爷问可有什么事?” 铁牛进来禀话,秦业那边担心了。 “无事。” 贾琮端起茶喝了一口,镇静如旧,再不舒服也没法。 至少情况不算糟糕,又可以拉个盟友。 外面曹达华又挠头进来:“琮爷,驿卒传来的,说是西府一等将军大人的信。” 贾赦来的信,贾琮拆开一看:离家日久未归,若不考取功名回来,仔细你那一层皮。 贾琮把宣纸捏成一团,字迹完全比不上他的,还学张旭的狂草,看着好笑。 其实在封建社会一点不好笑,贾赦真做得出来,毕竟前期宣宣扬扬....... 无论是身后糟糕到了极致的大家庭。 还是科举的压力、眼前百姓的危难,这些都使得贾琮心情沉重起来。 ....... ....... 隔壁间的驿房,褚校尉摸索手中明晃晃的铁钩。 “大哥,这口气兄弟就是咽不下去!兄弟何时吃过这种哑巴亏! 是,那陈静雯与我有染,可她并不是有夫之妇。 只要不宣扬开来,我们还能结成一段姻缘....... 可恨那罗奇才,竟用一纸文书就逼死了她。 兄弟一定要他尝尝绣衣狱的滋味!” “兄弟,大哥明白。” 徐彪强有力的大手按在褚校尉宽大的肩膀:“可他不是一介寻常秀才,无论地方、朝廷。 都有说得上话的人,咱们不是江湖草莽,你能动他?” 褚校尉气愤道:“大哥!咱们伺奉的是皇差! 怎么审不了他? 难道他的罪名不够么? 既如此,为何要畏首畏尾?” “愚蠢!” 徐彪低沉的呵斥,咬牙道:“你以为我不想?你以为大哥好受? 玉莲还关在教坊司呢!刑部的关节,我费了少心思才打通? 罗奇才背后是吏部考功司的罗耀,是吏部!你脑子清醒一点好吗? 他手上掌管着多少官员的考核、推荐、任免。 几年下来,有多少亲信你知道吗?” 褚校尉仍然不服气,不甘地嘲讽:“枉你是个武举人,那些达官显贵死在我们手下的还少吗?” 徐彪眉头一皱,无奈闭上眼睛,轻声道:“这是两码事,他们之死,我们是奉命而为! 我们只是工具而已!皇上身边一群听话的狗。 这个世道,百战军功不及一篇锦绣文章,你明白吗? 我虽是武举进士,但也无可奈何。 既然有更好的人去背黑锅,你为什么要去呢?” 褚校尉闻言一愣,傻傻地愣在原地。 ....... ....... 第六十一章:和秦可卿的悠闲日常..... 固安知县冯禄,比宛平知县刘华更会来事。 一收到文书,立即在城东租赁一座大院子给秦业下榻。 并且声称是他自己掏腰包,这举动使得秦业大悦。 你说他好歹一个正厅级干部,怎能不喜欢排场、面子呢? 在宛平那里遭遇的冷意,全被固安知县的“热情”冲刷干净了。 安排完这庄事,冯禄又为罗奇才的状纸忙活一阵。 接下来又传出来一个县衙九级地震的消息...... 直隶总督于朦胧、京畿道巡按御史陈东生的仪仗即将到达。 要过来巡查河道。 这个一鸣惊人的消息,仿佛五雷轰顶。 你说来一个建设部的厅长,没有决策权,还好应付。 结果呢? 一个是省长大人兼省委书记、还跟着一个中央纪检委! 谁敢怠慢? 一阵脊梁骨发毛之中,戴好乌纱帽,冯禄再一次人模狗样地出城迎接。 好容易碰上个滑头的县官,一行人终于过上了腐败的封建官僚生活。 说腐败是难听点,得,说成潜规则吧。 冯知县还派了一个吏房书办来打理,秦业不喜铺张浪费,将就下榻。 秦钟像头嗜睡的小猪,次日凌晨还在熟睡。 瑞珠、宝珠两丫头分到好房间,也比较喜悦。 贾琮、秦可卿起居有规律,就算没自鸣钟也有生物钟唤醒。 这对师姐弟又男装结伴出行,跑出去领略固安的民风民俗了。 话分两头。 且说,那吏房书办汪精卫,本想陪伴秦郎中到县衙共商河道治理的。 秦业严词拒绝,汪精卫便偷懒,不想回县衙办公。 是以,顺理成章地成了贾琮、秦可卿二人的本地导游。 冯知县此举是否多此一举? 非也。 这是他为官多年,长久以来的办公性格。 可谓谁也不想得罪,不留隐患,滑头到极致。 虽说秦业七老八十了,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七八十岁还升官的又不是没有。 贾琮带着美妇师姐,漫步在城东市集。 得了小费打赏。 汪精卫这个导游愈发尽心尽力,宛平城、固安城都比不上京师的西城大。 他们走着走着便步入柳翠坊,坊间的陈静雯柴门前。 小道围满过往的市民,里三层外三层,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秦可卿步履优雅,原想踮起脚尖瞧看,遂又想不合自家规矩。 便问:“坊间发生了什么事?怎这么多人围观。” “不算什么事,两位公子,不过是一个妇人殉节了。” 因他俩皆穿同款袍服、皆面白如玉。 汪精卫自然而然地以为他们是师兄弟了,并不是眼瞎。 而是秦可卿的胸束得严严实实,又是天足,精心打扮得男装。 不看喉结,单从脸型、身材辨别,是很难分得清的。 说句最不济的话,富家子弟就常有领着男宠招摇过市的。 秦可卿肌肤细腻,眉间一抹天然妩媚。 再搭配这身男人装扮,反倒有点像人家的男宠...... 汪精卫似乎认为殉节再正常不过:“这陈静雯是个寡妇,一直未想改嫁。 坚守妇道三年,今年殉节而死,固安父老相邻自是要称赞的.......” 秦可卿柳眉一皱,听出了他话语中合该如此的轻视。 不禁感到愤怒! 为什么? 女人守节就守节,犯得着殉节吗? 她见识比寻常女子高,没那种殉道者的觉悟。 压下怒火,仍是柔和道:“为何.......三年前不殉节,反而是今年?” 贾琮还是第一次看到温温柔柔地秦可卿动怒。 她眉间眼悬挂着的不满,也不使人厌恶,蛾眉轻颦,优雅动人。 汪精卫作为县衙吏房办公的狡猾角色。 记载本县官吏的升迁任免,察言观色更是在行。 他自然也察觉到了秦可卿面色的不悦,这般细看之下。 汪精卫微微一怔,终于断定了她是女扮男装。 既然和贾公子一道的......没准正是那秦郎中的女儿! 汪精卫小心的换了口气:“秦公子、贾公子,是这么一回事。 这陈静雯的相公原本是位秀才,体弱多病,考中不久便一命呜呼.......” “也是个可怜人。”秦可卿叹道。 “呃.......这还叫可怜?不愧是京城来的啊,更可怜的你都没见过。” 汪精卫暗暗腹诽,小鸡啄米般点头:“是啊是啊,是很可怜……嗯,那个。 陈静雯得娘家是经商的,贩盐。 在本县也是有名的富户,陈家就是看准了功名才嫁女.......” “后来我也不知怎么回事,陈家一位管家奴才状告主家虐待、苛刻。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这.......写状纸的人竟是幽燕第一状。 顺天府五州十九县,都要给个面子,本县也不例外....... 陈家无人撑腰,管家奴才打赢了官司。 如此一查,陈家还犯了别的事,告一次。 打点县衙一次,一次复一次,就这般倾家荡产了........” 官场太极拳! “拖”字诀这一手,可以把人玩得倾家荡产! 这在固安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汪精卫能说:“那静雯或许受了娘家刺激......又或许是别的也说不定。 横竖我不是断案的判官,个中缘由不甚清楚.......” 见他这副小心翼翼、挑挑拣拣的语气。 就知道他并不是不清楚,之所以讳莫如深是站在县衙立场,不能说出去。 贾琮、秦可卿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 以二人之精明一想就通透,很明显,主谋又是这个罗奇才。 必然是罗奇才觊觎陈寡妇而不得,便使用了合法又合理的手段迫害人。 事实上就是这样,罗奇才本想更进一步。 写文宣扬陈静雯的不洁、不守妇道、守寡期间与野男人有染。 只是他没想到,陈静雯来得干脆,直接上吊自杀了....... 或许在她看来与其苟且偷生,不如这样死了还能落个好名声! 市民们在交口称赞:“陈家小娘子真是刚烈不屈! 听说县太爷上表,请立贞节牌坊。” “这事儿若是能批下来的,有了贞节牌坊,咱们固安也算风光一回了。” 在封建社会中,贞节牌坊是备受风光的。 从前有一位妇人要殉节,整个村庄为此欢欣鼓舞,锣鼓喧天。 热热闹闹的看那女人去死,没人会同情、可怜她。 反而为她感到高兴,其热闹程度甚至超过了任何喜事或婚礼。 这事件使得整个地方名声大噪,这是代表他们地方风气好、知礼守礼。 秦可卿看得心里憋气,一言不发,转过身冷冷地往回走。 眼瞧着汪精卫、铁牛、曹达华等人都落后了。 贾琮紧跟在生闷气的俏美人身边,小声安慰:“师姐,不要动怒,伤了自身不好。 我向你保证,罗奇才逍遥不了几天。” “师弟.......” 秦可卿闻言,眸光柔柔地射过来,怔忡着说不出话。 打从有记忆开始,她没吃过什么苦、遭过什么罪。 在宁国府原本也算好,上下得心,后来有了致命威胁。 却只有师弟这么一个人,顾前顾后的为她东奔西走。 前几天的慌乱还没消化呢.......她嗔道:“你莫要把自个儿陷进去。” 女人妖媚无限,万种风情一荡漾出来。 贾琮只觉得心里一酥,奈何这风情尚未持久。 东城门那边又热闹起来,比陈静雯殉节还热闹。 两队衙役开道,旗子、轿子。 总督大人和巡按大人的仪仗过来了,他们只好随着行人一起让道。 ........ ........ 固安县衙的花厅内,布局井然有序。 吏部侍郎兼直隶总督于朦胧居中,其尊贵身份和地位一目了然。 他的右侧下方,京畿道巡按御史陈东生陪坐。 他的左侧下方则是工部营缮司郎中秦业。 至于固安知县冯禄,则只能蹲在最后方,恭恭敬敬。 官腔打了一通。 陈东生字正腔圆,沉声道:“督宪,下官提议修建减水坝和遥堤。 宁可少些,但也要好些。 此策是由贾琮实地勘察提出,此子可谓治河干才。” 秦业附和:“下官附议。” 于朦胧也是国字脸,看不出喜怒哀乐,唯有一身二品锦鸡补服甚是威严。 瞥了二人一眼,淡淡否决道:“方案本督已瞧过,秦郎中、陈御史、冯知县。 治河时日漫长,我朝国库亏空,修不起。 除了这两条,还有河兵制、离任责任制都不行。 本督也派人实地看过了,其他可行,尔等不必多说。 明日本督会亲临河道,请秦郎中把那贾景之也带过来瞧瞧,本督要好生瞧瞧。” 秦业、陈东生暗暗一叹,皆无可奈何。 两句话:政见不合,外加政府穷。 冯知县唯唯诺诺,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唯有安分执行命令,安排好两尊大活佛。 罗奇才在书房请见,好笑道:“朝廷批示下来了?真要给陈静雯立牌坊? 县尊,那骚妇可是与褚校尉苟合、上过床,虽然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请封信快马加鞭一天送到,礼法大事,朝廷一概通过的。 这也是本县教化好的体现.......那事儿褚校尉自己敢说? 谁都不说,黑就是白,白就是黑。 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从古至今,多少人不是这样?” 冯知县摇了摇头,郁郁寡欢地啃鸡腿:“本官命苦啊,为了固安数十万百姓,忙里忙外。 结果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你也别想捞了,捞够了就未雨绸缪,来了两尊活佛啊......” 罗奇才嗤之以鼻,不屑一笑。 他倚仗的就是吏部考功司郎中罗耀,那是他的族兄。 吏部作为六部之首,下设文选、考功、验封、稽勋四司。 其中文选司、考功司非常吃香、权利最大。 同样是郎中,同样是正厅级干部。 吏部考功司和工部营缮司,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是罗奇才有恃无恐、地方官趋之若鹜的根本原因。 虽然他也探清了贾琮是国公府之后。 但他的目的不是整死贾琮,而是通过吏部考功司郎中罗耀。 让贾琮县试落榜、秦业罢官,自己再乘虚而入、抱得美人归。 政治斗争分为好多种,有私人恩怨、见解不合、党派、公愤等等。 一般情况都会留有余地的,不会一来就置你于死地。 罗奇才扇着湘妃竹扇,温声细语道:“县尊,明日我也跟过去瞧瞧。 看看他贾景之的法子,到底是大放异彩,还是贻笑大方!” ~~~~~ 对于治河之案被否决,贾琮倒不愤怒。 他大可以像曹孟德丢下一句“庶子不足与谋”从而一走了之。 说白了,他就是一个献策的,高官采用是给他面子。 不采纳,他又有什么损失? 他不过想做点积功德得事情而已,不过这一回亲身经历。 更让他迫切地想得到权力:唯有政权,才是硬道理。 大院子书房。 秦可卿却为他欣慰:“人家总督大人想见你,便是师弟的福气了。 你还劝我不要动气呢,看着你风光出头,师姐与有荣焉。” “我并非是动气,常言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贾琮平静道:“我会尽力,尽力不让你们失望。” 翌日清晨,天色依然阴沉,仿佛秋天的龙王爷在捉弄人间。 它的情绪总是如此反复无常,刚刚还是万里无云,转眼间便暴雨倾盆。 农民们刚收工准备休息,天空却又放晴了。 民间流传着“秋雨不过河”的说法。 意味着秋天的雨水难以逾越河流,这也为农民们带来了一丝安慰。 随着秋天的深入,天气逐渐转冷,北方不用煤炭,捱不住。 在这个时代,煤炭是不可或缺的取暖之物。 但对于权贵人家来说,他们却使用硬红木作为炭火。 据说大兴、宛平、涿州等地都盛产这种木材。 牙膏、牙刷等清洁牙齿的生活用品,并非现代人的专利。 粗糙一点的,牙刷用柳枝、牙膏用青盐。 好一点牙刷有猪鬃毛做的,牙膏就奢侈了。 什么沉香、苏合香、麝香、蜜.......总之一般人用不起。 青盐是可以,但对牙龈不好,只能凑合用了。 饭后,茶水漱口、洗手,贾琮原本没这么讲究的。 但适应了贾府的腐败奢侈生活,做起来便也自然而然。 秦业呷了一口茶,道:“陈东生暂代学政,前任被革职了。” 巡按御史代行学政权力,这是有先例的,不足奇怪。 算是个好消息。 第六十二章:脑子不够使的罗秀才... 贾琮道:“六月院试必是陈御史主考,看来他真是有门路的。 不久再有全省乡试主考资历,没准又要升了.....先生,罗秀才不能留。” “这是个马蜂窝。” 秦业皱眉,低头看袍下靴子:“捅了他又捅了一个吏部考功司,对你仕途不利。 考功司罗郎中,陈御史未必参得下来。 都察院六科十三道,吏科都给事中与罗耀有交情.....他有封驳之权。” 贾琮沉吟道:“老师和陈御史的会试座师是谁?” “杨阁老。” 秦业看了爱徒一眼,似是有所疑惑。 “这就足够了。” 贾琮笑着解释道:“并非是学生想主动闹事,而是有些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罗秀才有无数把柄可借题发挥,一旦......那时可以痛打落水狗。 罗郎中无法反驳,只能寻别的空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秦业点点头,他已经麻木了。 对于学生的任何反常手段、思维、名词,都有了免疫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有时他身在局中,未必有贾琮看得清楚。 况且他搞建设有两把刷子,搞政治便不行。 要不然何至于进士出身、作风没问题,这个年纪怎么还在厅级混? 秦海为秦业穿戴、打扮整齐,一身五品白鹇补服,补子宽大鲜亮。 贾琮换了一身皂色长衫,腰间束着精致的玉带。 脚下蹬着缎面长靴,俗话说得好,“男要俏,一身皂”。 他这一身打扮,果然为他增添了几分翩翩公子的风度。 师生二人一前一后步出府门,上了早已等候在外的马车轿子。 秦可卿细心地为他们准备了一把油纸伞以防不测之雨,由秦海亲自驾车。 轿夫还是养不起,仍旧坐马车出城。 秦家到底是什么经济水平呢? 红楼原著中还是给出了数字,秦业逝世后,秦钟紧接着病丧。 死前记挂,秦业一生所攒下的银子:“约摸三四千两。” 明朝万历年间,一两白银值两石米(三百多斤)。 按照现代一斤米市均价三块多,一两银子就是一千多块钱。 三四千两,至少四百万人民币。 之前秦业送秦钟去上学,数十两银子还要东拼西凑,为什么又富裕了? 按照原著时间线,那时秦可卿还在宁国府管家。 也就是说,现在的秦家是没有这么多钱的。 凡事就怕对比,宁荣二府的应酬、送礼、排场。 一个月花销上万两银子都是最少的,相对于贾府,秦业就一穷户。 相对于百姓,秦业又算妥妥中产阶级,小富。 至于大楚朝的银子购买力,则有个直观的概念。 贾探春治理大观园,宝姐姐说了:八百两银子,可以在京城买几间房、几亩地。 不得不谈京城的房价,古往今来就不低。 车轮缓缓滚向固安城的东门,街市繁华,与京师的景象迥然不同。 市民的数量比宛平还要稀少,但道路却平整得多。 不过,一旦车轮驶上那些崎岖不平的官道。 仍旧会颠簸得人上下起伏,让人难以坐稳。 秦业不由一问:“你提出的水泥配方,是从何而来的?” 贾琮并不打算隐瞒,侃侃道:“《大学》不是说格物致知吗,学生近来闲暇之时。 见老师司下之人治河,使用石灰、粘土。 便拿了石灰石、粘土、铁矿、石膏胡乱捣鼓 学生就想,以工部的运作,想必是能生产的。” 秦业看向弟子,揶揄道:“又是梦靥开启灵光?灵光保佑? 此乃不务正业之道,你可知北明魏忠贤为何祸国殃民? 因为天启皇帝朱由校不务正业,专爱干木匠活,昏庸无能。 杨镐无能、高第无用,孙承宗、袁崇焕有心杀贼。 然,却无力回天,女真蛮子寇关......若不是我朝太祖英明神武。 江南起兵收复中原、朔北,一统南北,奠定汉家江山。 目今中原腹地,恐怕早成了异族天下,这就是玩物丧志。” 贾琮有理有据:“先生,圣贤有言,格物致知诚心正意,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前提。” 见爱徒言辞凿凿,还拿先贤经典举例。 秦业也一时哑口无言,有些碍不下面子。 索性掀开轿帘,朝车外骑马的山子野问道:“水泥之策是否可行?” 山子野闻言,转过身拱手道:“卑职与司下工官探讨、测试过。 贾公子真乃不世出之奇才,此法确实可行。 不过郎中大人,下官亦有两点,其一,铁矿这些是官府管理的。 其二,官窑有待改进,非工部能做主,不能量产。 贾公子设计的这种水泥,附于砖石,粘性、坚韧。 皆叹为观止,相比夯筑,耗费人力财力更小...... 郎中大人的学生,卑职等人佩服不已。” 贾琮笑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大言不惭!” 秦业心里乐,玩笑道:“等回京我与上峰商议给圣上递条陈,我就是伯乐。” 山子野忍住笑意,贾琮又与他详细谈话。 大楚朝的工官就是匠户出身,技艺极好的匠户才能被收为工官。 户籍分得很严格,比如盐场制盐的叫做灶户。 还有民户、医户、军户,代代世袭。 大楚国情和其他朝代一般,匠官的地位并不高。 贾琮对这些人倒从无轻视的意思,只从这一点就让他们内心感动。 说话就到了永定河沿岸,隔着河道数里搭起木屋。 他们下榻,于朦胧的倚仗最后到来。 秦业、冯禄、陈东生先是并排而立。 于朦胧下轿后,冯禄率先踏出一步,接着又赶紧收回来:“两位大人先请。” 陈东生冷冷瞥他一眼,转头道:“秦郎中先请,你品职最高。” “咳......” 秦业心里失笑,倒也没推拒,他走第一。 陈东生、冯禄按次序跟上,步伐匆匆。 近前拜见:“恭迎督宪大人!” 于朦胧仰头走来,官腔几句,便吩咐施工。 那罗奇才赫然排在县衙办公人员中间。 陈东生见状,冷哼道:“幽燕第一状? 好生大的名气!冯知县,这人是你的幕僚么?” “误会!误会!” 冯禄急忙辩解:“巡按大人,这个罗生员非是下官的幕僚,他是,他是......” “荒谬!” 不等他说完。 陈东生国子眉倒竖,起立呵诉:“堂堂府学生员包揽词讼,祸害乡邻,置朝廷律法于不顾! 你当真以为没人能管得了你吗?本官代行学政。 来人呐!撤掉他的方巾!剥掉他的儒衫!” 此言落下,厅内厅外瞬间安静下来,令人意外的是。 于朦胧也只是冷眼旁观,他虽总揽一省大权,府县学却不是专司。 贾琮是奉命过来,排在门外。 罗奇才亦想不到陈东生这般大胆、不留情面。 一来就把矛头指向他,在他的消息渠道之中。 可不知陈东生和贾琮的关系,他又不是绣衣卫。 但罗奇才精通律法,简单整理了下情绪,跑进来行礼道:“回禀巡按,学生并无过错。 巡按大人即便要革除学生功名,可有真凭实据?” “你要得真凭实据本官已整理好,这便行文府学,你的名字即可划掉!” 陈东生冷笑,话锋一转:“我可以给你个机会,你与贾景之赌一赌? 他若明年中秀才,本官就饶过你。 若是不中,仍旧革除你的功名,好好做个良民!” “大人......” 罗奇才怒不可遏,这不是再拿他耍猴么? 同时也后怕不已,他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巡按? 还冒出来这么个莫名其妙的赌注? 不对.......陈东生一定和贾景之有关系! 他这是打算让贾琮踩着自己的脸扬名上位。 而他罗奇才,就是那块最好的垫脚石! 想到这里,罗奇才心里愈发怨毒,咬牙思量计策...... 与其马上革除,不如以退为进,至少先渡过这茬。 他嘴硬道:“学生敢赌,就怕贾琮不敢立契!” “贾琮,进来画押。” 陈东生笑呵呵坐下,罗奇才憋得面红耳赤,这口气总有一天要找回来。 贾琮面无表情,走进来画押完毕。 一直沉默的于朦胧打量他一阵,淡淡道:“陈御史礼贤下士。 这回贾琮就算考不中秀才,也必然名扬顺天府。” 陈东生心里笃定,笑道:“就算下官不礼贤下士,贾景之也会扬名的。” “好!那我拭目以待。” 于朦胧笑出声:“既然你如此信他,本督这儿有个治河难题。 幕僚商议未定,本督命令他试试。” 罗奇才退在一边,脸色阴晴不定,比哑巴吃了黄连还难受:贾景之!又是你! 虽然治河不是他的专长,但他在宛平见到过贾琮使用的方法。 不见得有多高深莫测,他没有离开,就想看看贾琮如何出丑。 罗奇才是地方讼棍,远非陈东生这种官场老油条的对手。 开门见山,轻飘飘一招,就逼得他心急失智之下上了当。 陈东生现在司掌秀才举人功名,罗奇才先入为主便有畏惧之感,劣势急转直下。 贾琮中县试的希望大,这个他信,但明年十二岁就想考中秀才,他嗤之以鼻。 罗奇才亲身经历过科场,他根本不信庶子出身的贾琮十二岁就能到如此地步。 并不是他狂妄自大,贾琮以前做的破题、八股,他也搜查过。 县试是有希望的,院试却远远不及,若时文不合格。 陈东生包庇就是作死,他届时就有了发挥之处。 所以,这也是他敢忍辱接下赌注的原因。 思来想去,他认为自己是稳操胜券的。 不过,无论贾琮中与不中,借着自己幽燕第一状的名声。 贾琮的名声也算打出去了,这个他是真没办法,同时他也没考虑那么多。 罗奇才智商有限,说到底都是借着背景、权势再行事。 众人行出木屋,远眺河岸。 罗奇才假心假意道:“祝贺景之兄明年飞黄腾达了。 真没想到,除了宛平县尊,连巡按大人也对你青睐有加。” “过奖,过奖。” 贾琮阴阳怪气回道:“科场艰难,行年八十尚称童的大有人在。 在下后学末进,不及罗师兄辗转五州十九县。 雅量高致,乐善好施,还得多向师兄学习才是。” “呵......” 罗奇才自然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讥讽,暗暗咬牙。 面上仍是和颜悦色:“景之师弟太客气了,不知秦姑娘可还安好? 那日罗某一见便惊为天人,至今念念难忘,此等绝世佳人。 岂是一介少年孩童、酒囊饭袋能庇佑的。” “托罗师兄的福,我们过得一天比一天好。” 贾琮见招拆招,面不改色。 两人彬彬有礼,你来我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亲兄弟呢。 双方家奴却有些剑拔弩张的气势,谈不拢。 他们态度很简单,不像某些虚伪的读书人,喜欢打谚语。 这里地处固安城东部,地势稍微向东南倾斜,他们在河道南岸。 令人惊心的是,即便下榻房屋搭造已经增高地势,河床的高度却几乎与房屋持平。 虽然隔着有一段距离,河水并不会直接冲毁房屋。 但这足以说明河道中泥沙淤积的严重性。 贾琮细心观察,目测固安境内的河道宽度远超宛平的两倍,其间可行船只通行。 然而,在夏秋多雨的季节,河工们搬运、做工极度不便。 不止是天上的阴晴不定麻烦人,大雨滂沱,地上河岸也极为泥泞。 于朦胧当先走出屋外,后边秦业、陈东生等人跟着。 这位直隶省军政大权一把抓的大佬。 昂首挺胸,迎风而上,眯眼躲避风沙。 手指河水与缕堤之间的空地:“贾景之,本督素闻汝聪慧多能。 尔等看那处河地,缕堤与河道之间。 下雨泥泞,搬运通行不便,计将安出?” 贾琮正巧审视那个地方呢,低头寻思着。 一个接一个想法在脑海一闪而逝。 只见他皱眉沉思,不言不语,忽然扳断路边树枝。 手执树枝在土地上写写画画:先是两点,然后又连成一条线。 瞧着一副装神弄鬼的模样,在对他不顺眼之人的心里,无疑是各种腹诽。 罗奇才心底冷哼,故作大失所望地摇头:“请郎中大人、巡按大人恕罪。 在学生看来,贾景之亦是徒有虚名......” “非也。” 秦业毫不留情的打断,脸色不太好看:“无论有没有法子,总比一味清谈误事的好。 有些人,仗着背景、权势却为祸地方,道路以目也就罢了。 而对办事之人横加指责,隔岸观火,着实恶甚!” 这话虽未指名道姓,可明眼人都知道是在说谁。 “罗大器,你太放肆了!” 于朦胧拂袖呵斥,这罗奇才果然是人见人恨。 做人做到这份上也太失败了,盖因于朦胧先前才夸完贾琮聪慧。 而罗奇才就冒头来予以否决,不是不给他总督大人面子吗? “大人息怒,学生恕罪!学生这就告辞!” 罗奇才作揖告退,他算是看明白了。 不管是于总督,还是陈巡按,都站在贾琮这边啊! 没由来的又丢尽脸面,何苦还陪村着。 恩恩怨怨,一切只待来日...... 本公子扬长而去,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第六十三章:为官之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气氛沉浸了半响,贾琮仍然一声不吭。 在沙地上勾勾圈圈,画着一些奇怪的图画儿。 众人不禁有些不耐烦,这贾琮到底想干什么? 一旁陪衬的吏房书办汪精卫似有所悟,不过又哪有他说话的份儿? 没看人家县太爷都在排队呢! 秦业也纳闷:“贾琮平日那么聪明、能说会道的一个人。 怎今儿在总督大人面前如此不堪?放弃了为人赏识的好机会? 莫不是被总督大人吓坏了?终究还是孩子啊.......” 陈东生眉头紧皱。 正当于朦胧不悦之际,准备遣退贾琮的当口。 冯禄觉得机会来了,进言道:“督台,卑职认为贾琮是在考虑如何搭架台。” “正是。” 贾琮起身上前,不卑不亢道:“总督大人,在下认为唯有搭台一法。” 陈东生出声提醒:“对面便是河道,这么远的距离。 用什么法子搭?用什么材料搭?” 意思是提醒他放弃这一策,另寻别法。 若是能用,匠官们早就实施了。 贾琮沉吟道:“巡按大人,当年努尔哈赤、皇太极的女真军队。 作战勇猛,大人可知女真人有一种木楯?” 陈东生博览群书,经他一提醒,恍然道:“你是说木板和牛皮?” “那两方的立柱点呢?”于朦胧也忍不住问。 “一边可设在缕堤,另一边是用船。” 贾琮解释道:“船可借水之浮力,抛锚固定,因此比缕堤还坚固。 而使用牛皮、木板串联之,非红衣大炮不能破。 此法,在下谓之厢船。” “彩!” 于朦胧登时喜笑颜开,即刻令冯知县派人去办。 他朝众人笑道:“治河乃本省要务,是以本督亲力亲为。 贾琮于此可谓奇才,秦郎中、陈御史可谓伯乐也。 昔日曹操有子曹冲,以船称象,贾景之当得比拟。” 秦业闻言大喜,这回贾琮不想出名都难了。 贾琮自然要谦虚几句。 于朦胧摆手道:“就先这样吧,冯知县亲自监视,方便随时汇报于我。 永清那边自有董府台在,陈御史,风闻奏折可要细心一些。 以本督来看,治河非一日之功,你也该前往霸州、涿州等地转一转了。” “下官理会得。”陈东生不置可否。 其他地区的总督、巡抚有权管治知县、知府。 却唯独顺天府例外,顺天府尹掌银印,地位等同督抚。 然而顺天府、直隶的地域有重合的,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大楚朝廷规制,府尹、总督共商处理,谁也管不了谁。 因为顺天府是京畿重地,牌匾都是皇帝御赐,挂在京城里面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固安县衙的办事效率还真高,有三位大人监督着。 他们想偷懒都偷不成,船只、木板、牛皮早有准备。 是的,封建社会不允许平民私自杀牛,但牛总会病死、老死吧? 这对于县衙来说完全不是事儿,一声令下。 他们就能把老百姓的地皮刮掉三层,区区牛皮还在话下么。 短短两天时间“厢船”便制作好了。 有总督大人允许、巡按大人提携、郎中大人的学生。 冯知县、汪精卫自是对他有说有笑,愈发亲近。 汪精卫领着贾琮踏上甲板,船只全无晃荡。 他平视眼前的木板路,河工艰难来往而行。 或扛花柳土木、或挖开泥沙。 挥汗如雨,层层管制,有条不紊。 贾琮心中感慨道:“太不容易了,秦可卿可怜陈静雯的男人苦。 其实不只有苦,还有更累、更苦! 平民、灶户、军队、匠户、冶铁炼铜的。 谁会体量他们的辛苦,谁会管他们的死活.......” 他所吸取的治河理论,资料来源众多。 明朝的潘季驯,刑部尚书,还是免不了政敌打击。 清朝靳辅,被人攻击得险些没命。 还有一个幕僚陈潢,可以说没有陈潢。 就没有靳辅保住黄河的辉煌。 陈潢冤死狱中: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无论什么时代,都会有那些挺身而出,为国家和人民奉献自己一切的人。 他们如同繁星,点亮了历史的长河。 这是一段真实的历史,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人。 陈潢,康熙年间浙江钱塘人,河道总督靳辅的幕僚。 留有《河防述言》。 ........ 诚如于朦胧所说,治河是一个非常漫长且艰难的过程,无法一蹴而就。 从大局上说,遥堤、减水坝还只是为了防范。 根治莫过于建造水库、植树造林......但,这个更漫长。 远水解不了近渴! 贾琮亦不是想要倾尽所有搭在上面,此番不过力所能及。 主要任务还是学习制艺的,这时趁空得便。 他上船亲身示范“束水攻沙”的做法。 县衙胥吏、河工领事、里甲农民、工部匠户,皆有接触。 这些广泛的接触与深入的交流,将成为他入仕经验和宝贵资料。 夜幕,坝下的柴火燃烧得明亮如昼。 总督大人自有行辕。 汪精卫很会来事,连连劝酒:“固安父老乡亲感念郎中大人与贾公子,来来,公子再饮了这杯。” 贾琮推辞不过,几轮下来喝得已是半醉半醒。 借口出恭,脱离了席间出来,就着河水洗了把脸。 然后悄悄返回秦业处,舱内。 秦业郑重其事道:“陈御史和于总督起了争执。” “什么原因?”贾琮微怔。 “功劳!” 秦业微微一叹,告诫道:“陈东生是巡按御史,他先上了奏折,并不居功自傲。 把你的治河方案全盘拖出,送进京师。 于总督听闻,极度愤怒,两人因此互相口舌争执....... 这事儿虽有你的影子,却不干你的事。 你最好装作毫不知情,不,你就是不知道。” “先生放心,学生明白轻重,知道什么时候该出风头,什么时候不能出风头。” 贾琮喝几杯醒茶,酒意已醒:这种级别的斗争,他现在只能作为吃瓜群众来听。 “为师正是不放心你啊,你连夜回去,做完五十篇八股文再说。” 秦业苦笑道:“你也别怨我,欲得真学问,须下苦功夫。 为师还不是那么过来的,还有,少年人,少饮点酒。” 贾琮硬着头皮应下,他要说一点不头疼是不可能的。 今天八股文,明天八股文,天天八股文。 换谁来也是一样,现在一看到八股文,就想吐了。 秦海、铁牛、曹达华牵来马车,护送他回城。 罗奇才并未走远,心里憋着气,不到黄河心不死,本来想看笑话的。 但听家奴说贾琮几乎成了中心,一时间更是气得不像话。 不远处的小镇中。 徐彪冷笑道:“我就说,他没有好果子吃的。” “那个贾琮能赢吗?我们怎么回禀圣上?”褚校尉怀疑道。 “万岁爷那里,自然如实回禀,这位贾公子聪明绝顶,还是有胜算的。” ~~~~~ 贾琮进了城东院子厢房,倒头便闷头大睡。 此刻还尚未到就寝之时。 秦可卿还醒着,进来招呼,急道:“怎么这么重的酒味?你们也不劝劝。” 铁牛、曹达华委屈的垮着个脸,大气不敢反驳。 他们很清楚,眼前这位秦姑娘,日后很有可能成为主母的人。 见他二人低着头,不吭声。 秦可卿也不好再责诉,不满道:“罢了,你们快离了吧,我来照看他。” 贾琮迷迷糊糊睡去,恍惚中,隐约间听到了秦可卿的声音。 但他今天实在过于疲惫,没多久彻底进入梦中会见周公了。 秦可卿先是拿温水浸湿丝帕,拧干。 给小师弟拂去脸上的灰尘与汗渍,看到他小脸红扑扑的。 秦可卿方才唇角勾起一抹满意地弧度。 然后脱掉他缎靴,袜子留着,脚是没法子洗了。 瞧了半晌,放下帘帐,步履无声地退出去。 贾琮做了几个稀里糊涂的梦,他梦见县试放榜。 铁牛拼命挤进人群,榜上却没有他的名字。 狰狞的罗奇才抢走了秦可卿。 又梦见绣衣卫徐彪,灌毒、铁刷、枷锁、沙包...... 各种恐怖的刑法,给他来了一遍,痛不欲生。 而后贾赦勃然大怒,对他实行家法。 王熙凤等人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嘲笑....... 等到噩梦惊醒。 贾琮已然出了一身冷汗,一下子还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冷静许久才苦笑道:“我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看来自己,终究是个凡人呐.......” 吃饭睡觉、洗漱锻炼、做八股,几日无话。 家中信件半个月一封,银钱倒也够用。 要知道,贾氏宗族排场奢华,里面生活和外面生活完全不一样。 贾琮节俭一点,吃到明年都不是问题,最费粮的要属是曹达华了。 但这家伙力气大,搬运、使唤也得心,凡事相辅相成,值得。 每当看到曹达华同志两米多的身高。 双臂几百斤的力道,贾琮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出来虽然已有小几月光景,不过想家这种情绪,倒是没有。 荣国府没给他家的感觉,他前世也是四海为家。 但是,连日坚持锻炼的效果也体现出来了。 一身超脱同龄人的免疫力,小疼小病都很难有,与半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这种锻炼面对土匪、强盗还是无法自保的。 贾琮很清楚绣衣卫在锻炼上就很有法子,也是他们身体结构好。 他们身手厉害,自然是吃了不少苦的。 就像前世的人民子弟兵一样,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另外便是与秦钟、秦可卿姐弟俩的相处愈发融洽。 秦钟在很多事上像一张白纸,害羞腼腆。 相处久了,知道他性子是不坏的,甚至是软、柔了点。 秦可卿的行事自然令人舒服,一切都来得自然而然、悄无声息。 他(她)们未来会怎样,贾琮无法为其规划,不过力所能及地消除危机。 人都是活在当下,反正这段日子活得挺开心的。 他偶尔也会跑出去,跟秦业一起查勘河道。 ....... ....... 陈东生的仆人寻到院子天井,正巧碰上贾琮正与曹达华主仆两在扎马步。 心里不由好生奇怪一阵,回话道:“贾公子,我家老爷不日便要往霸州去了。 估计明年才能回京主考院试,老爷托小的送一封信过来。” “麻烦了。” 贾琮摸了摸袖带,想打赏他银子。 谁曾想那仆人竟不要,也无趾高气扬,规规矩矩地躬身退出去。 贾琮到书房拆开信封来看,大意是学习时文、科场一战之类。 还提到贾琮的治河策论被他献给了一位大人物。 那位大人物赞赏有加,至于是谁,陈东生并点明。 贾琮掩卷思忖,之前弹劾贾珍、解救秦可卿的事情上。 可以说,陈东东是帮了他大忙的,无论他有什么政治目的。 都是一个大人情,那么,现在的治河策划。 足以回报他、更让他刮目相看。 两人的联系也因此才紧密了些,所以,才会有这封留信。 而陈东生、于朦胧的互相攻击,贾琮对此有了大致判断。 陈东生至少是秉公处理,没有冒名顶替他这个治河策划的原版作者。 于朦胧则无耻、不要脸一些,所有切功劳都想归于他自己。 “景之兄,今日重阳登高,兄弟不趁此游山玩水一遭?” 汪精卫熟门熟路,这位吏房书办,几日下来与贾琮兄弟相称。 就差歃血为盟,桃园三结义了。 对于他这个奇葩名字,贾琮一直是有些抵触的。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名字和人本身天隔异世,有些情绪不能强加于无关人。 “汪兄今日不办公了?”贾琮出门招待。 “不了,我托人在国子监捐了个监生。 买个官身试试前途,在衙门里待着没甚意思。” 汪精卫身姿修长,目光往书房里随意打量。 他这人心思细腻、狡猾,能做到县衙六房之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捐官?胥吏也能捐官么?” 贾琮话音落下,忽而又改口:“不是看不起你,只是据闻朝廷有规制在。 胥吏不得入仕途、科举,老兄是怎么做到的?” 第六十四章:县试在即...... “哎......这便是兄弟你尚未深谙世间,缺乏世道人情的历练。 遥想北明‘魏忠贤’权倾朝野之时,那些知县、知府之位几乎都可明码标价。 只要你金囊鼓足,即便是看某个知县不顺眼,也能把他办了。 景之兄,说白了一切文明规定,在阳光无法触及的阴暗角落。 其实不过是张张纸老虎,一触即破。 你可曾知晓,北明那位汪文成? 他便是深谙此道,纵横捭阖,权倾一时。 汪精卫嗑着瓜子,悠然道:“哪个朝代不是一样? 一旦手握大权,金钱自然会向你涌来。 而有了钱,也能去买权呀。” “此言有理,汪文成不止是你本家,还和你一般的出身。 没有功名却能周旋于东林党、齐党、宣党之间,可见着实是个人物。” 贾琮叹息:可惜被阉党害死了。 “就是。” 汪精卫笑道:“景之兄在固安县学也算打出名堂了,你和幽燕第一状罗奇才的赌注。 才过去几天,名声便不翼而飞,大家都等着看戏。 你出去登高不定能遇上他们......兄弟也该走走了,咱们京城再见。” “好,京城再会!”贾琮起身送他出去。 重阳登高,时人风俗。 古人比今人还崇古,即便千金之躯的小姐,在重阳之日亦能破例出行。 不过,她们身旁都会伴随着家奴护卫,形影不离。 一般来讲,闺阁小姐还是不能与男性外人轻易接触。 但在这重阳之日,她们得以稍稍放开心扉。 秦可卿、瑞珠、宝珠主仆三人皆打扮好了。 秦可卿瞧着门外:“孔子说;无友不如己者,师弟结交这人,想必自有过人之处。” “孔圣人说的又有几人能做到,都过时了。” 贾琮失笑,问道:“师姐也要去登高吗?” 秦可卿点头:“嗯,我们出去一趟便回来。” 又问:“你去不去?” 瑞珠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 贾琮自然说去,简单收拾妥当。 秦钟也跟着出了西门,固安西部山势才适合登高。 车马缓缓驶过熙熙攘攘的市集,抵达了一处岔路口。 众人眼前,赫然出现一座牌坊,却显得颇为凄凉。 只见,牌坊的左边梁柱已被斜斜劈去一半,东倒西歪。 驻足的本地人,有的仰头叹息,有的低头失望。 秦可卿对车边骑马的贾琮问道:“这应该是那陈静雯的贞节牌坊?” “是。” 贾琮确认了字迹。 秦可卿皱眉道:“怎会天打雷劈了?难道连老天爷也不保佑么?” 秦钟一旁啧啧称奇,贾琮想了想道:“师姐,并非老天不保佑,依我看。 应当是此地皮风水堪舆家选的,这些人有点门道。 没准风水家选的地方,地下有矿石,因此才引动了天雷。” 秦可卿知道,有些闷闷不乐。 贾琮微微一叹,没有过多解释,心道:“就算我能救得了身边的人,也救不了这个世间其他的悲剧。 世界之大,悲剧的人哪儿都有。 要么和我没关系,要么我也看不到......” 一路无话,游人遍插茱萸,秋老虎热辣辣的。 几人登山,步上高山亭子。 便瞧见有不少县学生员、或是本县的童生。 三三两两,吟诗作对,罗奇才没离开固安。 见到贾琮自然“不遗余力”地为他人介绍。 一时他们的目光向贾琮看来。 “景之,你快作首诗压死这帮固安秀才。” 秦钟唯恐天下不乱,撺掇怂恿。 秦可卿到底成熟一些:“玩归玩,可别闹事。” 牤牛山,其得名源于山形酷似一头雄壮的牤牛。 又因山下流淌着一条清澈的牤牛河,两相映照,使得这一称谓更显生动。 据本地的摊贩、挑夫们述说,山上还有楚朝固安时期的名人墓碑。 所以这儿的旅游业初见端倪。 但还是要从几百道台阶,人行登上去的,这时代没人敢玩缆车。 走进临风亭,不免大汗淋漓,可卿美眉的手帕都擦湿了好几块。 秦可卿对罗奇才的观感可谓极度厌恶。 后者在宛平的一言一行、所作所为,本就极其令她生厌。 再有,同为女性同胞,她对陈静雯深表同情。 对罗奇才这为恶者,已厌恶到极致了。 心里的立场,自是坚定不移站在小师弟一边。 要说她性子柔软,无可厚非,红楼原著中。 瑞珠、宝珠两丫头是贾珍扒灰的知情者。 可秦可卿自始至终都没对她们怎么样。 要是换成王熙凤:早就杀人灭口了。 这种柔善在此刻也体现出来:不管敌人怎么可恶。 她也不想师弟受到一丁点的伤害,相反师弟若是出风头。 她也觉得与有荣焉,只是不能以处境不妙为前提....... 临风亭外林荫茂密,枝叶间透出丝丝凉意,甚至有点阴森。 清风徐来,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 山道上下隔段距离便有挑夫、货郎的摊位。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高朋满座,曲水流觞。 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真个不缺魏晋风度、燕赵豪放。 几人厮见过,秦可卿带着瑞珠、宝珠两丫头远远归避。 如今固安的童生、秀才无人不知贾景之。 是以都想争相一睹真颜,互通过姓名表字。 罗奇才便有意无意引导作诗,并说贾景之“盛名之下无虚士”。 此番言论,意欲拿固安生员来压他。 这种幼稚的事情,贾琮本大可以置之不理。 但因莫须有的,唯独是得罪了固安其他童生秀才却也不妙。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来日府试院试总有见到这些人的时候。 贾琮想了想,回来问:“师姐,作不作?” “作与不作是你的意愿呀。” 秦可卿娇嗔:“怎么来问我。” “怪我没说明白,是想问问你想不想拿他出一出气。” 贾琮低声说道,秦钟又撺掇:“当然要作,景之狠狠去打他脸。 这种作恶多端的人,怎么配得上姐姐,打一回,爽快一回。” 秦可卿莞尔一笑看向师弟,没有言语。 贾琮嘴角微扬,心照不宣的点头,便又折回那边。 罗奇才自当讼师以来,已经有些年头没作过诗词、八股了。 辍学如同磨刀之石,虽然乍看之下并无明显损耗。 但日复一日,其磨损却日渐显现,所以,心思、下笔难免生疏。 索性就联合这帮人,但罗奇才名声、人缘委实非凡,五州十九县都有人给他面子。 那些人各作一首,都超出了罗奇才上回所作的。 笔墨纸砚转到贾琮手中,两拨人注视下。 贾琮思忖了一会,挥笔写就,一手颜体磅礴大气、结构方正。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秋日落花,应情应景,作为穿越者。 贾琮秉承了这些穿越者一贯厚颜无耻的本性。 抄袭者不以抄袭为耻,反而引以为荣。 此诗是晚清著名文人龚自珍的名作,此人中过进士。 放在当今楚朝,童生、秀才算什么。 就是举人、进士,即便不碾压,也足以笑傲。 那些童生、秀才们,一时无言以对,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他们不时将目光投向贾琮,似乎在拿诗句与贾琮本人对比。 一位童生率先打破沉默。 他赞叹道:“这首诗有力度......” 另一位秀才更是赞不绝口:“何止有力度,简直是力透纸背,我等无人能与抗衡。” 话音刚落。 又有一位秀才感叹道:“贾神童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大器师兄,我等羞愧了.......” 罗奇才脸色阴沉,强笑着虚与委蛇地应承几句。 待众人各自散开,没了官员在此。 他撕掉伪装:“贾景之,文如其名、字如其人。 这两句话,并不适用!不止是以偏概全,而且本末倒置! 董永昌以书画名扬天下,人品极其卑劣。 望你万万勿要步此人后尘,我是好言相劝。” “多谢提醒。” 贾琮含笑,只是笑得敷衍。 罗奇才仍旧不爽,牙齿咬得嘎嘣作响,直接放话:“休要猖狂!家兄吏部罗郎中!” 闻言,贾琮笑得愈发灿烂:“你爸莫非是罗刚?” “什么意思?”罗奇才皱眉。 贾琮摇头,以牙还牙道:“幸会幸会!吾祖当今荣国公!” 罗奇才顿时被噎住了:吏部考功司郎中再大,见到国公还不是要行礼? 比文才? 碾压! 比家世? 照样压死你!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罗奇才不欢而散,贾琮自始至终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各自散开,诗作沦落到美妇师姐手中。 硕果累累的金秋九月,也就刘禹锡敢说“我言秋日胜春朝”。 特别已是残花枯败为泥,黄叶凋朽。 秦可卿轻声念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羁靡盛世,令人心折,师弟的文才愈发长进了。” ........ 是夜,漫步至护城河畔,恰逢宵夜之时,古时的市集已然热闹非凡。 明朝时,仅苏州府便拥有七十二个市镇。 北人习惯称之为“集”,如朝阳门集,而南方人则称之为“市”。 在广西、广东一带,人们上街则称之为“趁墟”。 而在云贵闽赣湘等地的某些地方,则称之为“街子”。 日常的吃喝用度到各种物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摊位绵延十里,人声鼎沸,人哗市镇,热闹非凡。 贾琮听闻坊间的人说,永定河修理已见成效,是以县太爷一声令下。 全城狂欢,命令制作灯笼、烟花、爆竹,大肆庆贺。 这些小老百姓想得不深,也不愿去想。 冯禄这么做,其实是做给于朦胧看的。 当说目下,城头烟花璀璨,成点面辐射状绽放夜空。 光脚顽童双手捂耳,门前、岔路口点燃鞭炮。 噼噼啪啪,驱散鬼神、邪恶,更有民夫、民妇往河中放莲花灯。 贾琮一行人刚行到西门市集,受气氛感染,欢声笑语长绕耳边。 有民众领头送上花篮:“咱们送公子的东西。” “多谢老乡。” 贾琮受礼回礼,花篮中不过本地特产。 他送的却是豪门珍贵之物,那些人怎么敢收。 秦钟看得心醉,此番景象令他大开眼界。 秦可卿掀开轿帘,偷偷瞧看,笑出梨涡。 便在此时,坊正发话,家家户户点燃灯笼。 没有声音,但可以预感那节奏:噌噌噌,灯笼一盏一盏陆续亮起。 如同盛开的花朵,绽放着光芒。 顷刻间,照得全城明如白昼。 护城河畔的灯笼连成一片,犹如一条火龙蜿蜒游动。 一轮上旬月高挂东方,飞彩凝晖,美似梦幻。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秦可卿放下帘幕,痴痴念道。 闹市欢声,此幕定格永恒。 一条市集走通头进了城门。 贾琮左看看、右瞧瞧,只觉不对劲儿:“曹达华呢?跟丢了?” 身后跟着的铁牛撇嘴:“琮三爷,许是哪里人多冲散了。 他那么大个块头,总会回来的。” 众人回到城东大院,一个时辰后,曹达华才迷迷糊糊地摸回来,秦海开门。 曹达华往马桩拴马,铁牛青衣小帽从后面跳出来道:“大块头,你跑去哪儿了?” “嘘!” 曹达华神秘兮兮:“俺在牤牛山下就看到马贼了,偷偷跟踪他们。 没跟你们回来,俺这是为了小爷的安全。” 铁牛自然不信:“有个屁的马贼,我和琮三爷行了这么久的路、跋山涉水。 从没见过山贼强盗,可见你这个人不老实,偷偷躲懒去了。” ~~~~~ 话分两头 这几个月秦业带队往永清去了,南来北往,东西奔波,忙得支不开身。 把个秦钟越发疏于管教,当然有贾琮带着,他们不会闹出啥事来。 据闻秦业每月必上一份奏折递进京里,工部营缮司郎中。 这份职位是不低的,可上奏折,也可弹劾他人。 按现代官员的话说:一个人如果坐到了厅级,想管也管不住。 朝廷六部,部下每个司的郎中就是司长,厅级。 员外郎是副厅级或者司长助理。 主事相当于处级,六科的老大都给事中是科长。 县试临近,贾琮、秦钟基本日日做功课,做八股,看参考书、学时文技巧。 《四书集注》《孟子》《论语》早都烂背如流,此外贾琮还大略翻了几本史书。 第六十五章:县试(上) 古人有云“父母在,不远游”。 此为孝道而说,并非必须遵守不可。 诸如后世如雷贯耳的徐霞客,他没有参加科举。 母亲健在,他也励志走遍华夏,随着晚明的覆灭而灭亡。 贾琮以求学为由,亦是可行的, 时文,时文,时尚之学也。 要想成功,非拿出高考的疯狂节奏来不可。 即使付出努力,也仍然有功败垂成的可能。 把自己的心力全心全力地融入其中,研学声律、技巧。 揣摩考官的文章偏好,以此趋吉避凶,这些都是前提。 最主要还是得看运气,反正名额就只有那么几个。 抛清杂念。 贾琮专心致志地沉浸在学习之中: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即便是跪着走也要走完。 ........ 种桑养蚕、缫丝是太湖流域女人的贯常工作。 据说,北明的崇祯皇帝勤勉节俭,推崇朴素之风。 周皇后更是以身作则,在后宫中亲自领头纺织,将皇家风范与女红技艺完美结合。 像秦可卿这种,不外乎也在家刺绣,谁叫针织是三从四德呢。 在古代社会,针织技艺被视为女子三从四德的重要体现。 女人若能在针线活上得心应手,以彰显其贤良淑德,品德就占了四分之一。 年后的春日,春雨如牛毛般细密。 淅淅沥沥地洒落在青砖黛瓦之上,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湿润之中。 薰笼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手剪、炕桌。 秦可卿百无聊赖地绣了一块秀帕,丢掉花样子。 那花样子是事先剪好的模子,刺绣就按模子来做。 瑞珠坐在她对面的炕上,犹豫良久:“姑娘,我有几句话想说。” “什么话?” 秦可卿闻言,美眸一抬,复又低头打针脚。 这丫头郑重其事的,是想说什么? 瑞珠是她的心腹丫头,当初也是陪嫁到宁国府。 按照原著红楼剧情,她是因为知晓贾珍胁迫秦可卿。 心知活不了,才自尽而亡。 如今有了贾琮的插手,她自然也没有重蹈覆辙。 “琮三爷,今年不是要去参加县试小考?” 瑞珠放下针线,小声地试探道:“姑娘既是官家女,断无为人侍妾的道理。 咱家老爷年事又高了,钟大爷又小,姑娘就不想过将来的依靠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可卿柳眉轻皱,仍旧不抬头。 “姑娘.......” 宝珠掀帘进来,稍显急切道:“我们看琮三爷对姑娘也好,姑娘似乎也...... 既如此,何不早早捅破窗户纸?以免将来抱憾终身? 倘若琮三爷连连高中,届时必是要娶官家千金、豪门美眷的。 那时还轮得到小姐么?这般蹉跎年华与青灯古佛何异?” 秦可卿针脚打了结,停下来,怔怔看着这两个丫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方才轻声道:“是我连累了你们吗?” 宝珠闻言一愣,随即慌忙道:“姑娘言重了,我们万不是这个意思........” 瑞珠一身红色背心、凌裙,在秦可卿身边蹲下来。 “姑娘,宝珠妹子虽说得不妥,但为此考虑考虑也是对的。 我们都是为了姑娘能好,琮三爷是年纪小些。 可我看即便这桩过得去,却有一桩过不去。 姑娘先嫁的是小蓉大爷,小蓉大爷又是琮三爷的侄儿。 即便今时今日姑娘是和离待嫁之身,再嫁别人尚还可。 可若嫁琮三爷,西府大老爷、大太太能同意吗? 先侍侄儿,再侍侄儿他叔,此其一,小姐忍受得了更荒唐的流言蜚语吗? 别人势必以为,小姐不和离之前,就和琮爷有什么....... 此其二,琮三爷若取士为官,为声誉计,他会答应吗?” 瑞珠认真诉说完利弊,宝珠鼻头一酸,掀帘子出去了。 秦可卿针头刺破了玉指,渗出了血迹。 她也放佛没感觉到疼痛,只怔怔陷入沉思,这些事情。 她从未针对性地去想过,就因为二人成了师姐弟。 没了叔叔、侄儿媳妇那一层亲戚关系。 他们相处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都舒心。 因此摆在眼前的,原本不是什么事。 一直当他还小,她也不忌讳,秦家又没有啥宅斗。 她哪里会考虑那么多呢,况且身处局中。 现在被两个丫头点破:原来潜意识地避开,不去想。 如今不知不觉要往这方面想了。 师弟心智成熟,他(她)们从相识、相救、相知,就差相依为命。 他的言行举止,自然令人若有若无地忽略他的年龄。 但,有一个致命的破绽:自己先侍奉贾蓉。 本已是败柳之躯,若是未来再侍奉师弟的话....... 秦可卿紧咬着唇瓣,不敢再想下去。 遥想当年一代女皇武则天,上侍太宗,下侍高宗。 可是被人骂了几百年! 明清贵族的女人如果被人骂一句“武氏之乱”。 可谓极度恶毒,再难以活下去! 天启皇帝小时候差点被父亲妃子王选侍把控。 杨涟上书抨击“武氏之乱”,王选侍就怂了。 关键的关键。 秦可卿的芳心很复杂,这种复杂大半于师弟的感情,她有些说不上来。 假使瑞珠、宝珠不点破,她就算想过将来怎么办。 却也没有深深地往师弟身上去想,自己喜欢他吗? 姑且不论这个。 师弟现还未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他那种心性,怎会不介意她的再嫁之身? 既便为声誉计、即使为前途计,以师弟的聪明,如何会娶她为妻? 一条死胡同,一只牛角尖! 秦可卿钻进了这死胡同,就出不来了,修长玉指的指尖,逐渐冒出豆大的血珠。 她也浑然不觉:“你们担忧得有些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大家干脆以后少见面,我们做针线也能讨生活,家中余财。 横竖有小弟继承,他不会不顾我的。 就.......就这样罢了。” 两丫头退了出来,悄悄商议。 瑞珠黯然一叹:“姑娘要是伤心,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宝珠怪道:“姐姐,你太孟浪了,姑娘那软性子,如何能受得了?” “不然还待怎样?” 瑞珠抹了把泪,气道:“姑娘受苦,横竖我们也跟着难受。 只将来受苦,你我又该如何? 琮三爷的心性、品行、办事都是一等一的。 我们做丫头的,不从中使些法子,她开得了口?” 宝珠听着她的话儿,终于闻出味道来,疑惑道:“你是已经有法子了?” 瑞珠嘴角一勾,幽幽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 宝珠妹子,你说琮三爷能不声不响地救当初的小蓉大奶奶脱离苦海。 如今就不能再送佛送到西吗?他不是没法子,怕是年龄小些。” “我明白了。” 宝珠咬着指头,点头:“这时检点些也好,顺便再探一探琮三爷到底有没有那个心思。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唉......真真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呢!” 瑞珠破口笑骂:“小蹄子,你原不是思春了?” “呸,没个好舌头。” 宝珠闹了个大红脸,道:“咱们还是快些去探探琮三爷的口风。” 说完,便拉着似笑非笑的瑞珠一同离了。 ....... ....... 掀开轿帘,可见历经风霜的古老城墙。 它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放佛无声在诉说着历史沧桑岁月。 这便是曾经遭遇过战火的宛平,仲春垂柳的嫩芽浸入水面。 春风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花香,让人陶醉其中。 秦可卿目不转睛地看着师弟带了两个携带行装褡裢的跟班,下了马车。 秦业在马车旁殷勤嘱咐,接着秦钟也跟着下去。 她自始至终都没去亲口告别,玉手掀开一会儿便放下了。 “姑娘不去说几句蟾宫折桂?平步青云的吉祥话儿?” 瑞珠眨巴着眼睛问,随后又劝说道:“我们当奴才的,也就适当时提醒几句话。 姑娘可万万别又闷着,否则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好妹妹,我早已不是当初的小蓉大奶奶了,一年多的呕心沥血。 师弟会成功的,我只在心里祝福便是。” 秦可卿捋捋青丝,垂下眼睑:“走吧,咱们回去。” 秦业、秦可卿不打算等,横竖宛平这里的报行之人会去报告的。 当然,前提是上榜! 且两地路程说不上远,他们各有下人照顾,用不着担心的。 晚间。 等自家姑娘沉沉入睡。 宝珠凑上前小声问道:“你可看成了?琮三爷可有不开心?” 瑞珠皱着秀眉,闷闷道:“琮三爷那个人喜怒不行于色,哪能一下子看得出来? 不过,还是有些端倪,我试探过小秦相公。 姑娘最近的态度冷淡,琮三爷问过了的,想来他心里还是关切的。” “那种关切,怕不是因为他和老爷是师生关心罢?” 宝珠歪头一想,立马抓两条小辫,忧心忡忡。 “不尽然,这事儿先不说你我都未曾经历过。 即便换作是姑娘,当初出阁,可也是未尝试过情爱。 琮三爷那点年纪,怎可能就尝试过了? 或许连他自己也未必知道,懵懵懂懂。” 瑞珠眨巴眼睛,悄悄笑道:“宝珠妹子,这事我猜至少是张二四红六。” “能有六成?” 宝珠眼睛一亮,窃笑道:“有希望了,过几年总得让他想个法子才是,届时你我岂不是成红娘了?” 古时的骨牌,但凡四点,必加红色。 六点牌有三三组合、二四组合,后者就有红色。 瑞珠以此红六比喻六成。 这些闺阁俏丫鬟,个个精通牌技。 是以宝珠一听便懂。 瑞珠认真道:“红娘也好,绿珠也罢,如今既已脱困。 不为咱们自己着想,也是吃了主子食禄。 姑娘待我们亲如姐妹,我打定主意,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 秦可卿对自己的态度的确冷淡了很多。 天可怜见:贾琮着实感到莫名其妙。 他虽是两世为人,可合算加起来。 两世为人也就三十多年而已,情场老手,还远远算不上。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贾琮琢磨了一下,自己和秦可卿明明相处的很好啊。 她怎么一下子“恩将仇报”呢? 女人真就这么奇怪? 莫非.......她这段时间来天葵了? 可也不对啊! 依照秦可卿的性子,以前都没怎么着。 贾琮的先知仅仅局限于红楼,此外的事情。 就没有多少先知者的优势了,顶多是一些现代的见识。 其他的东西,科举、士途、感情,都需要一步步摸爬滚打。 虽然有点郁闷,不过也亦无伤大雅。 他不会因这些琐事忧心什么,哪有时间杞人忧天啊。 贾琮现在一心一意记挂着名利,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久。 至于秦可卿表现出的任何举动,他都选择尊重人家。 说不定她又开始忌讳了,自己也已经十二岁。 毕竟这是封建社会,她是需要避嫌的。 贾琮能理解的,封建女人是弱势群体不是吗? 而且,他也思考过,什么时候秦可卿再次嫁人...... 每每有此想法时,贾琮便会觉得若有所失。 这或许和他前世缺少父爱母爱有关。 所以他也发现一点:在自己心中的定位,还是把她当师姐多一点。 但秦可卿那一颦一笑的袅娜风情、音容笑貌,他确实心动过。 然而,他克制这种情动初生的想法,一方面是考虑目前的年龄问题。 一方面则是其他的更多问题,还不知道人家怎么看待自己呢? 师弟? 小弟弟? 还是......叔叔? 想到此,贾琮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对自己曾经辈分上的侄儿媳妇心动? 单是世俗礼教这一关就过不去,更别说这种行为? 和贾珍、朱熹之流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无耻?自私?不要脸? 好吧,确实都有。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没必要做道貌岸然、欲盖弥彰的伪君子。 贾琮自认有一个优点:他敢于直视自己的内心。 抛弃掉那些胡思乱想。 贾琮、秦钟先去宛平县衙的礼房,填写亲供。 参加童试(县试、府试、院试),必须五童互保。 称为互结,一旦发生作弊等事,五人连坐。 或者,请一名县学一等廪膳生作保,方能入考。 但其中缘由复杂,找人作保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有刘华这“交情”,贾琮和秦钟都不用担心。 刘知县早都安排好了,一个名叫王浩的廪生愿意作保。 楚朝二月县试,要考五场。 每场一天,一篇四书小题、一首试帖诗。 虽说是考五场,其实只需要考一场,后面四场自愿。 宛平乡镇、京师西城的人密密麻麻。 在城内考棚前排起一条宛如游龙的长长队伍。 秦钟一见这阵仗,便由心而生的紧张,双腿发抖:“人好多啊,景之,我怕是考不好了。” 贾琮淡定道:“还没出征就胆怯一半,你且看看那老人家。 三十年河西、三十河东,莫欺老头穷!” 第六十七章:一家欢喜,一家愁... 县试案首,不啻于一份荣膺。 当下。 周围的人也听到这边的交谈了,有人大喊:“案首是贾神童!贾琮!” “看来祁玉屈居第二,这幽燕第六子的名头,怕是要放到贾琮头上了。” “再大也大不过幽燕第一人,第五的罗奇才可是秀才功名呢。 想要再进一步,那也得举人才行,唉,乡试也是今年同考啊。” “听说那罗秀才与贾琮才打了赌,若是贾神童十二岁中秀才。 罗讼棍宁愿革掉秀才功名,若真是十二岁高中,我大楚岂不又出一个少年秀才?” “是啊,记得本朝最年轻的秀才,是当年赵衵创下的十三岁.......” “考卷是要发还的,待会我们去观摩观摩贾神童的文章。 说不准咱们明年就中了,真是的,人比人,气死人。 国公府之后,年纪轻轻,就抢了案首,还让不让人活了? 有本事贾神童把府试院试也一道拿下来,来个小三元,我就五体投地服他!” “对!”不少人羡慕嫉妒。 贾琮正打算离开,人群中看榜的一位老头,忽然倒地发抖。 口吐白沫,他孙子连忙扶住了他。 有旁人感叹:“城北的杨大爷啊,考了大半辈子,硬是过不了县试.......” “唉,科举之道,难于上青天!” “应该是科举之弊端、之荼毒,不亚于秦始皇之焚书坑儒。 先秦之人怎能想到,儒道贻害无穷、害人不浅。” 周六合轻声道:“景之兄,在下先行一步,单留家母孤苦一人。 我实在放不下心,待有空,欢迎景之兄前来做客。” “请便。” 贾琮点头,话音刚落。 就有门子迎下来,神态恭敬许多:“贾案首,县尊大人有请。” 哗! 闹哄哄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众目光哗啦啦看过来。 无数双火眼金睛盯在贾琮身上。 ........ 永昌门东的家宅。 罗奇才沉着脸问:“那贾景之果真中了案首?” “是的,二月初考的县试一场一天,十八日就张榜公布了。” 罗通小心翼翼地躲避那双吃人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说:“今儿全城皆知了,连祁玉都屈居第二。” “混账!” 罗奇才咬牙大怒,把书本劈头盖脸地扔过来。 罗通赶紧溜之大吉。 罗奇才脸色阴晴不定,暗暗揣测:“不妙!县试案首必取秀才,此乃不成文的规矩。 冯禄敬酒不吃吃罚酒,不顾罗某的威胁,那贾景之怎么可能有如此制艺? 若真照这般下去,府试在西路厅,是同知沈郜主考。 院试又是可恶的陈东生.......不行!绝不能让他得逞!” 想通此由。 罗奇才又朝门外呵诉:“罗通,滚进来!” 门外瑟瑟候着的罗通露出半个头:“爷有何吩咐?” “给我研墨,我要打通几个人的关系。 还有,贾琮的文章可有传抄出来?” “有。” 罗通忙递进来。 罗奇才看完那篇几乎毫无破绽的八股文。 平心而论,府试、院试都能过。 他脸色愈发难看:“怎么可能?!” ........ ........ 京师西城,荣国府! 春风缓缓拂荡街边店家的幌子。 几个报子从宁荣街走马下来,一阵敲锣打鼓,径直走上正门台阶。 “捷报、捷报!贵府公子中了宛平县试案首!” “去去去!谁?” 赖大立刻领着几个奴才挥赶,随后又摆了摆手。 疑问道:“你说我家公子中了案首?可也没听过谁去参加县试的。” 赖大是赖嬷嬷的大儿子,荣国府男性大管家。 赖家是贾府家生奴才,几代为奴,家中花园虽比不上大观园。 豪奢却超越贾府非嫡系族人不知几倍。 因此,赖大儿子赖尚荣,又有贾府开恩将其赦免奴籍。 放出去,没过几年,便要外放知州了。 但这知州并不是考来的,而是贾政从中疏通了关系。 如此豪奴。 贾宝玉有次外出见面,都要行礼问候。 包括林之孝、周瑞也是。 故此,一般等闲人,赖大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虽也听说大老爷一房的贾琮求学去了,却没听见去参加县试呀? 因而赖大便认为这些报子是来胡闹、讨赏钱的。 毕竟贾府上下的老少爷们,有些什么花花肠子,他比谁都清楚。 “没错,就是荣国府!宛平县衙的亲供写得明明白白,我们有凭证。” 国公府门前。 那报子自然也不敢放肆,连忙拿出一份帖子:“贵府大房公子,姓贾讳琮,可是?” 赖大转眼想明白后,本来还不太耐烦,此时闻言又一愣。 旋即吹胡子瞪眼,不可置信地惊呼道:“县试案首?是琮三爷?!” 宛平县衙花厅。 刘知县邀请了贾琮、祁玉等几位头名的童生。 从此以后,贾琮等人就有了“童生”的称谓。 三道童试没有考过关,活一百岁也是童生。 自此之后。 刘华也成为了他们的第一位座师,在官场中亦有了师生之谊。 花厅之中不免推杯换盏、吟诗作对、行酒令一番。 在这其中祁玉对于结果是很意外的。 他自幼出名,滋生傲气,也有骄傲的资本。 但他并不会生出无故的怨气。 贾琮的县试闱墨,他也瞧过,确无破绽可寻。 待曲终人散。 刘知县唯独留下贾琮一人,摒退左右,厅房刹那清净。 贾琮率先开口道:“刘老师是否前途隐忧? 今年考课,学生尝闻办事不力。 老迈、贪污者,会降级、免职。 学生非是恶意揣测,恐罗奇才借考功司之手.......” 每逢子、午、卯、酉之年,就是朝廷举行乡试之年(省级考试)。 对于官员来说,亦是官员考课之年。 考课乃是对官员政绩之评定,关乎其前途命运。 于是,众多地方官都会战战兢兢、送礼求人。 因为,这决定了他们的士途! “本官有治河功绩垫底,又有你这么个大放光彩的学生......” 刘华顿了顿,沉吟道:“你道本县为何不担心? 因为,本县已经打通了总督大人......” 于朦胧是直隶总督,同时兼吏部侍郎,是考功司郎中的顶头上司。 难怪刘华并不担心,原来他的底在这里。 但于朦胧和陈东生关系不好,这张复杂的关系网。 让贾琮感觉有些混乱:官场,真是一团糟糠。 贾琮之所以主动点破,一是两人合作过。 二是刘华不算清官,但至少会办事。 三是披上了这层师生之谊的外套,便是朝廷潜规则,推也推不掉。 反观刘华坦诚相待的态度。 其一,这个门生未来可期、可以守望相助。 其二是,贾琮背后的四大家族势力....... “是学生多虑了,老师是否看过近期邸报? 吏科都给事中有没有动本弹劾秦老师?” 刘华满意的看着这个门生:“已阅过了,吏科弹劾了秦郎中。 说他‘老迈昏溃,力不从心,难堪再用’。 据闻秦郎中上了自辩折,请求告老还乡。 但朝廷尚未批下来,本县不得而知......” 贾琮将温酒一饮而尽,看不出内心波动,嘴角却着冷意。 刘华眉头一皱,告诫道:“四月府试、六月院试、八月乡试。 这一年你可以连连再战!平步青云!切忌不可分心。 一旦进入翰林清要,你还怕没有说话的地方吗?” 贾琮冷静了下来,恭敬地点头:“老师教训的是,学生远游日久。 家中那边催得紧,这就辞行了。” 二人简单商议一阵,出了县衙。 同知厅不便去拜见,实力才是基础与根本。 县府院三级考试,每年都会举行。 乡会殿后三级,乡试子午卯酉,会试辰戌丑未。 每三年举行一次,遇到新皇登基、万寿才会加恩科。 也就是说,贾琮今年至多能够考到乡试。 明年才能参加会试、殿试,而且前提是一路过关战将。 府试一般由知府主考,顺天府则是例外。 包括其他直隶州、厅也是一样,西路厅由厅同知主考。 今年四月府试,主考官是顺天府西路厅的同知沈郜。 院试由学政主考。 可以这么说:三道童试的真正主宰,其实是朝廷派出的学政。 学政职责如下:第一巡查本省所有府学、县学。 巡视学风、生员是否举止不端等。 即便你是秀才,学政也有权力剥掉你的功名。 第二举行科考、院试,提拔生员。 第三举行乡试之前的岁考、录科、录遗。 通过了岁考科考,才能正式参加乡试。 科举这条路,历来的王朝都是十分严密的,任重而道远。 ~~~~~ 贾琮中了县试案首的消息,经由报行之人通报讨赏钱。 没多久便阖府皆知,如旋风一般,传遍贾府。 主仆三人骑马转道宁荣街。 贾琮疑惑道:“达华,你那日果真见了马贼?” “是啊,俺从骗人。” 曹达华一拍胸脯,信誓坦坦:“马贼上马为贼,下马为民,一般人看不出来。 也就俺走南闯北,能分辨一二,那伙马贼的首领是太行山的女王.......” “放屁,一天尽胡吹倒喝,我怎么没看见有马贼!” 铁牛立刻跳出来驳斥他。 “信不信跟你没关系,琮三爷是信俺的。” “你......那你仔细说说,那什么山贼女王是如何进城了的?” “俺可没说过有进城。” “好了,都消停点。” 贾琮发话,两人才停止争辩。 西府西角门前下马,看着两座石狮子、守门的小厮。 抬头望向发亮的“敕造荣国府”牌匾。 贾琮怔忡出神:“外出游学几月未见,仍是冠盖满京华,鲜花著锦、烈火烹油......” 荣国府大总管赖大迎出来:“琮三爷回来了,大老爷叫小爷洗漱后去拜见。 一并也去老太太、二老爷那里请安。” 他回来之前,是传过信的。 这些有辈分的家奴,比起辈分低的主子还要尊贵。 如赖嬷嬷,贾母都会赐座,而实际上。 赖大之子赖尚荣,后来也是一只白眼狼。 贾政是一个失败的上位者,无论是对待贾雨村还是赖尚荣的事上。 他在识人之明上都很失败,不会看人的上位者。 无疑是不合格的,会被官僚体制所淘汰。 “有劳了。” 贾琮微笑着打招呼。 对这些家生豪奴没礼貌,也会被认为没教养的。 贾琮自然不会傻乎乎地露出把柄给人抓。 等他有了话语权,捏住他们把柄,还会怕他们么? 毕竟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与赖大等几个下人打过招呼,并未引领他进去。 作为总管,赖大也是很忙的,繁琐事多。 不过,赖大会还是智取地派几个奴才牵了马。 贾琮一路穿过外仪门、向南大厅、内仪门、荣禧堂东。 回到自家小院。 曹达华掩饰不住的咋舌:“俺滴娘唉!要是走完国公府每一条路,岂不得花上几个时辰?” 外人的确难以想象,单是从东路的贾赦院到西路的贾母院。 王熙凤、邢夫人来回,都是要做轿子的。 “爷此番拿了县试案首,咱们做奴才的也脸上有光哩! 瞧瞧,出个一趟,个儿也长高了,就是消瘦了些。” 晴雯在西厢房里间给他换衣服。 “哪有原地不长的,你瞧着不也大了许多?” 贾琮谈笑说着,目光在晴雯胸脯前一闪而过。 晴雯正为他专心整理衣襟,未曾发觉。 贾琮换过了洗尘新衣,去东路贾赦院,进两层仪门。 拜见贾赦、邢夫人,老两口笑得合不拢嘴。 贾赦洋洋自得,却装出一副严父模样:“还不快去你二叔那里请安? 若不是他推荐,你也难有今日,何况,只是过了县试也算不得什么。 等你取了秀才、举人,才算你光宗耀祖,不辱祖宗门楣!” 贾琮面色淡然,安静受着,心中不以为意。 你个老腌货也有脸谈祖宗门楣? 躬亲伺候在侧的受气儿媳妇王熙凤。 强颜欢笑道:“老太太也是这么说的,琮兄弟还得好好准备才是。” 贾琮视若无睹,看也不看王熙凤一眼,请安出去。 贾赦正在兴头,礼节周到也就是了,并没有说什么。 邢夫人因为儿媳妇王熙凤时常帮着王夫人,不帮她,心里恚怒,权当看不见。 热脸撞了个冷灶。 真真把个凤辣子燥得俏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个臭小子!!! 便宜嫂子王熙凤,如今失去管家权力。 贾琮不必再忍让、忌惮她。 虽然王熙凤仍旧是贾母、王夫人的亲信。 但是经过一年多的努力,贾琮已经完完全全取得了贾赦、邢夫人的倾向。 从这一点来看,可以暂时达成一种平衡。 凡事畏畏缩缩、踌躇不前,岂是大丈夫所为! 他贾景之堂堂须眉男儿,又怎能受制于一妇人哉! 荣国府中路,荣禧堂东耳房以东,堂屋。 贾琮请安毕。 贾政面色复杂与王夫人在炕上对坐,之间摆一炕桌。 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也请安毕。 在左下首壁落座,金鸡公子贾宝玉依偎于王夫人的右身侧。 第六十八章:姑娘,你到底想不想嫁? 屋中设有屏风,精美的自鸣钟滴答作响。 旁边摆放着汝窑烧制的美人斛,香气缭绕的檀香、璀璨夺目的宝鼎。 一应陈设极尽奢侈! 王夫人身穿金钱蟒缎妆,面容尽显慈祥。 贾政之所以复杂,缘由有二; 第一、宝玉明明是“天降祥瑞”,生下来便有一块通灵宝玉。 然而现状是。 贾府所有玉字辈、草字辈的男人,全都被贾琮比下去了! 这绝非危言耸听、夸大其词。 刘华、秦业的回信之中,业已陈述明白。 贾琮不止读书厉害,初登科道便取了今岁县试案首。 而且办事能力极强,不畏苦寒、山高水远。 在直隶省宛平、固安两县都小有声明。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贾琮的治河策略先后得到了巡按御史、直隶总督。 以及一位大人物的入目、赞赏,水泥制作理论也在工部初见端倪。 于情于理。 贾政担任工部都水司员外郎,又是贾琮的亲堂叔。 为何却不给他,反而给秦业? 如此这般林林总总的心思。 自然使得员外郎大人“贾政”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不过。 即便有所不满,他也不会因此打压、遏制贾琮。 贾政虽然迂腐刻板,不懂机变,却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 红楼原著中;林如海曾对贾雨村说贾政“绝非膏梁轻薄之徒”。 为国事,为家事,家族利益之间。 他是能拧得清是非的。 家族需要团结,一切出发点,都要考虑家族利益。 贾家目前只有贾政在朝中为官,此时非但不能打压贾琮。 还得提前给他铺路,这就是古代的宗法家族。 “唔......拜谢就不必了,琮哥儿,你不仅在治河上为家族赢得了好名声。 还中了县试,不忘我家族门楣便好。 我贾家祖上军功起家,四王八公,唯我一门两国公,是为从龙之臣。 目当今天下承平,久无战事,非以武转文不可。 此刻以进士之身为官的,一个也无,你且须记着.......” 贾政一捋飘逸胡须,提起了长辈风范:“府试在即,好生作考!秦郎中准备辞官致仕。 你去报报喜、顺便加强时文之道。” “是,老爷。”贾琮答道。 有对比就有伤害,任何事物都是如此。 原本有不成器的小儿贾环对比,贾宝玉看起来还算不错。 如今出了贾琮,这种想法就不尽然了。 贾政回头再看宝玉,当真越看越气,突然板起了脸,严词厉色地呵斥。 “你这孽障!身为兄长,文不成武不就。 成日家伤春怀秋,窝在府里与丫鬟胡闹,成何体统? 还不下去?省得碍我的眼!” “啊.......” 听到父亲责骂,贾宝玉一时手足无措,两股战战,菊花紧收。 王夫人急忙慈爱地摸索宝玉手臂,心里发狠:“还不是因为贾琮? 那小婢养的,着实可恨!吓坏了我的儿!” 三春告退出去。 贾琮亦不慌不忙地跟着退出。 赵姨娘在门口掀帘毡,行出廊下过道一截。 贾迎春笑道:“琮弟,你这回可出息了。” 贾琮朝她眨眼:“托二姐姐的福。” “这话儿我爱听。” 贾迎春白嫩的脸蛋上,满是骄傲:“赶明儿,我也有一个进士及第的好弟弟。” 贾探春黯然神伤,也不知为何,她本该跟着高兴才对。 可看着他们姐弟二人相处融洽,她心里总是有些酸气、闷闷的。 贾惜春拉了拉贾琮袖子,悄悄道:“喂,你在外面开的那个书社进项了。 前儿还有人给我送几两银子,说是卖了几张画的利银。” 贾琮也悄声道:“这事儿不能让下面的人传出去。 以后你直接来跟铁牛要,传开了对四妹妹的名声不好。” “嗯。”惜春低下头搅着秀帕。 贾琮心念一动:“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培养几个亲信了,反正慢慢培养。 等获得更高级的功名,届时都不用他自己找,奴才会主动来寻他。” 举人、进士,不用交税、服役! 还能免除一定家奴的赋税,家里坐着。 都会有人把自身和土地都投在你名下。 所以有了权,钱,都不是问题。 封建社会的土地兼并,也是这么来的。 功名!官身! 这才是贾琮挽救悲剧与立足的根本! ........ 荣国府西路。 贾母上房。 贾琮仍旧请安出来,贾母的态度淡淡的。 但贾琮礼节上无差错,又带回来好名声,她也不好苛责什么。 等贾琮退出。 鸳鸯服侍在侧,贾母放心不下宝玉,遂叫茗烟过来回话。 茗烟是宝玉身边的亲近小厮,知道多。 老太太面前谁敢隐瞒,他老实交代说二老爷骂了宝二爷。 贾母一听,愤愤道:“不是打就是骂!可怜了我的宝玉!” 其中情由。 贾母如何也想不到,必是由于贾琮中了县试。 贾政对宝玉不快、不满。 这时,王熙凤进来请安:“二老爷的意思是要叫宝玉去读书,二太太也是赞同的。” 贾母心疼道:“宝玉才多大点,凡事量力而行,过度又怎么受得了苦?” “哎......老祖宗,我看不妨事的!” 王熙凤笑靥如花:“宝玉是天降祥瑞又有富贵罩身,聪明着呢! 琮兄弟的梦靥灵光到底是虚的,只听他一人说,咱们又看不到。 宝玉的通灵宝玉,可是实的!我打听过了。 四月府试之前有一场复试,考过了就能参加府试。 宛平又不远,派几个奴才跟着,估摸宝玉要中也不难。” 王熙凤这么一劝说,贾母也冷静了下来。 儿子和儿媳的心思,怕还是受了琮哥儿那孩子的刺激。 唉....都不是省心的,只苦了我的宝玉。 “罢,就让他老子娘折腾一回,横竖中不中都是小事,定要护宝玉安全。” 贾母沉吟半响,衷心地说完,还是不放心:“衣物、被褥、点心、金银都要打理好,鸳鸯你也去帮着打理。” 王熙凤识字是选择性的,首先,戏曲、账目名字。 她肯定认得一些,但是,她不会写! 专门叫身边的书童彩明记账,有一次还叫宝玉进来代写。 到后来查抄大观园时,王熙凤看潘又安写给司棋的信。 原著便有解释:王熙凤是因为管家,才渐渐识字的。 也就是说王熙凤出嫁之前,是个半文盲! 事实上。 王家出来的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她们的文化素养普遍不高。 或许王家的教育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再加上王家也是武勋世家。 所以,王熙凤哪能真正了解科举的艰难? 像唐伯虎、汤显祖、徐光启、蒲松龄、曹雪芹等等大才,都折戟沉沙过。 但是,王熙凤深知贾母那颗偏到瓜哇国的心。 王夫人院。 王熙凤安慰道:“太太,宝兄弟有那块命根子保佑,定然能进士及第的...... 琮兄弟那里,要不要通知叔叔一声。 让清客相公写一封信,再让考官卡一下?” “愚蠢!” 王夫人停止敲木鱼,沉声道:“自家人对自家人赶尽杀绝。 不说大老爷、老爷的态度,你以为你叔叔就会同意吗?” “太太说的是。” 王熙凤讪讪一笑,顿时闭上了嘴,乖巧得像个淑女。 无可奈何。 心底对贾琮愈发无可奈何,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 ....... 贾琮那篇考中案首的时文,早已在姐妹们之间传看。 黛玉、宝钗也有耳闻。 而此时。 他一边想着“齐家之道”,一边去了南城秦府。 秦钟也早先一步回去报喜了。 秦海牵马进府,秦府没有养马,以往都是雇的。 只能拴在库房那边的树桩,他语气有些寥落:“老爷辞官了,琮三爷倒能天天过来。 万幸钟爷也跟着上进,咱们老家也在金陵,等闲是回不去了......” 古人讲究落叶归根,若是秦业有一天逝世,棺材是要运回南边故土的。 但是,只要秦钟在北边考试,秦业就不会轻易还乡。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有几斤几两。 秦钟在北边还尚且,若是去了南边,肯定被江南众才子扼杀在科场。 说句不好听的话,南方录取不了的考生。 指不定也能秒杀北方上榜的考生。 此乃地域性教育差距、文化氛围所致。 而秦钟此番上榜,究其根本的原因是被贾琮的蝴蝶效应影响了。 有时候。 一个好朋友,一个好环境,是真的会改变人一生。 贾琮随意胡扯几句,便去正厅拜见秦业。 甫一进门。 就见秦业靠在软榻与秦钟、秦可卿姐弟二人有说有笑。 看见他来。 秦可卿抿了抿唇,顿时不说话了,也不看他。 贾琮目不斜视,上前作揖,春凳落座:“先生辞官了?” “这些事不该你考虑,你也不要引咎自责,不论别人弹劾与否。 我都年事已高,心力不济,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秦业淡淡说道,轻飘飘地几句带过。 贾琮心道:“身在名利场,你不主动争取,是没法自保并且上位的。 秦业到底怕惹事一些,古往今来的权臣。 谁没有几件肮脏龌龊、卑鄙无耻的事情.......” “此番出差勘察一遭,为师更觉力有不怠.......咳咳。 今岁身子骨也不大利索,实在受不得繁忙的公务。 如此也好,你与钟儿互相砥砺,我也再无遗憾,只不过.......” 秦业咳嗽一阵,说到最后看了眼女儿。 秦可卿眸光一暗,微微摇头,默默从侧道退下了。 贾琮起身拉上榻下被子,捧汤药过来喂。 “今儿先生不必再讲时文了,离府试尚有一月多呢。 学生省得,官场暗藏危机,先生明哲保身。 急流勇退,将来不是还有我们嘛。” 贾琮笑了笑又道:“学生在民间曾听闻一则趣事;曾有两名民夫一同劳作。 其中一人选择在树荫下悠闲乘凉,而另一人则不辞辛劳地挥汗如雨。 那位劳作者不禁向乘凉者抱怨道:‘你为何不劳作?’ 乘凉者则反问:‘你如此辛勤劳作,究竟所求为何?’ 劳作者答道:‘为了有一天,能在树下乘凉,喝喝茶、下下棋’ 乘凉者听后轻轻一笑,指着自己道:‘你看,你说的这些,其实我已经做到了。’” 秦业闻言大乐:“哈哈哈!说得好!北明大才子杨升庵也说。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钟儿,你还要多向你师弟学习,有时一个人孜孜以求的东西。 其实就在眼前,只是你不加注意,失去了才觉得宝贵。” ~~~~~ 耳房香闺。 宝珠问秦可卿:“姑娘到底愿不愿意?你只管开个口,咱们去说!” 瑞珠也跃跃欲试道:“让我去说,琮三爷也有十二岁了,再过几年就该娶亲了。 反观咱们花一样年纪的姑娘,都要变成黄花了!” “哎呀,你们莫要胡闹,古来成亲,哪有女方急不可耐的? 况且,师弟年纪小我这许多,我也开不了口.......” “自古成大事者何以顾小节,姑娘放宽心就是,琮三爷应当不会介意。” “反正不许!” 秦可卿羞急地跺脚:“你们再胡闹,我可要打发了。” 瑞珠眼珠一转,道:“想要我们不胡闹也成,我这里正好有个法子。 姑娘知书达理,莫不如就写一句不着边的话,其中暗喻旁人不懂。 琮三爷肯定懂,这样一来,也没啥口舌是非.......” 宝珠拍手附和:“好,我看这个法子可行,姑娘?” 秦可卿俏脸一红,瞪了眼俩个不嫌事大的丫头。 随即轻咬着唇瓣,犹豫不决了半响:“小蹄子,我就堵一堵你们的嘴。 权且当作是个游戏;我给师弟一道八股题目。 有没有缘分,他在不在意,就看这道题如何?” 瑞珠、宝珠对视一眼,眼睛瞬间笑成了月牙,连连点头。 二女取来笔墨纸砚。 秦可卿卷起手袖,略一沉思,就在竹纸上写下十个字: 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 .....分割线...... 第六十九章:袭人上门 “是师姐给我出的题目?”贾琮站在门口,有些疑惑。 “嗯。” 瑞珠催道:“琮三爷,你些快打开看看呀,姑娘说此题常人难解。” “好,那我就看看是什么题目。” 贾琮饶有兴趣地打开;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 瑞珠眨着小眼睛,偷偷观察:琮三爷的脸色当场就呆了,怎么回事? 难道这就看懂了? 念及此,继而又惊又喜,表情十分精彩。 贾琮虽没经历过情场,但不代表情商低。 这句话是出自《西厢记》,代指崔莺莺。 结合剧情来分析。 贾琮要还不知道是怎么个事,那他就真是书呆子、榆木脑袋了。 王实甫的西厢记与红楼梦一样,分为多个版本,又唤做“会真记”。 市面上流行的有金圣叹批本。 西厢记、金瓶梅是《红楼梦》的老祖宗。 贾琮自然都翻阅过,也包括汤显祖的《牡丹亭》。 “唔......师姐真是才思敏捷,请瑞珠姐姐先去回话儿。 待我会回去后,定会好好下笔,破题、承题,一字不漏。” 贾琮沉吟了一会,忽然灿烂一笑,如小鸡啄米般认真地点头。 瑞珠见此也笑了,打心底的高兴。 待他走后。 瑞珠方才进去回禀情况,宝珠跟着取笑。 秦可卿倒没大羞,只叹道:“我真真是不想活了,都怨你们两个小蹄子,这回丢脸丢大了......” “姑娘,他高兴着呢。” 瑞珠撅起嘴,不乐意道:“姑娘嫁过一回又怎样? 比容貌、品性,哪里差了!叫他挑出来我看看!” 秦可卿没好气儿:“死丫头,这不是难为他吗? 你前儿还说有好几桩顾虑过不去,你们道不知。 师弟在西府也烦心着呢,只是他从不诉苦。” 宝珠不以为意道:“姑娘既已经为他通话了,两情相悦不就好了。 瑞珠姐姐也说了,琮三爷自个儿承认:破题、承题,一字不差。 这能说明什么?说明他有万无一失的法子。” 秦可卿又羞又气,索性不再理她们,自个儿穿针引线。 看向薰笼的烟雾出神:“妾生君未生,君生妾已老......” ......... 铁牛、曹达华两人小声议论。 铁牛一本正经道:“你瞧,琮三爷赶路都在想八股文,这份干劲儿,真真无人能拟。” “嗯。” 曹达华若有所思地点头,摸摸下巴,腹诽道:“俺瞧着,琮三爷怎么好像是在思春呢?” 贾琮就不信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秦先生说过,当今圣上很尊敬皇后...... 翰林、刑法、奏折、皇后,前提是我要能进翰林......” 贾琮恍然开朗,又皱眉想:“就是要先等.......” 秦可卿得等他,等他得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那一天。 “但罗秀才不能等了,他必须死!” 贾琮阴狠地想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明朝万历以后,世间再无张居正! 那我贾景之,就来做一做那个张居正!” 宁国府的会芳园,逗蜂轩。 贾琮、贾蔷、贾芸三人围桌而坐,看戏品茗。 四周假山错落有致,湖石嶙峋奇特,曲径通幽 贾琮昨儿从秦府回来后,便去后廊下找了贾芸。 贾琮说服说,是看贾芸家中拮据、过意不去。 答应以叔叔的身份,去求求新任的族长贾蔷。 贾芸确实穷,他们这一支是旁系,他有一个舅舅叫卜世仁。 据红楼原著中他们舅甥对话,大意是这样:卜世仁借着办丧事的名义。 侵占了贾芸一房的地产,贾芸现在只有一个母亲。 他们没闹,卜世仁是开香料铺的。 贾芸后来想进大观园办事,先求贾宝玉。 贾宝玉富家公子脾气,根本没放在心里。 后来又去求王熙凤,贾芸跟卜世仁借东西要送礼。 卜世仁非但不借,贾芸舅妈还拿家中没米、揭不开锅来恶心他........ 最后还是街坊邻居“醉金刚”倪二借钱给他。 并且不收半分利息。 (倪二是专门放高利贷的,属于小恶霸,并不是什么好人,但为人仗义)。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所以,贾芸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贾琮。 而贾琮之所以去寻贾芸,一是因为,贾芸是唯一一个称得上好人的贾府族人。 贾蔷英姿俊美,年当少壮,是整个贾府最帅的,结发束带。 贾琮虽才十二岁,但英气暗敛。 反观贾芸,容貌枯黄,容长儿略有斑廯。 二嘛,则是贾芸这个人并不是庸碌之辈。 贾琮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培养自己人,贾芸算是不二人选。 “蔷哥儿,我打秦家回来到后廊下转悠。 往芸哥儿家逛了逛,见他家光景,实有艰难。 便拖他一同来求你,看族中能否为他安排一个活事? 也好让他衣食有个着落。” 贾琮的语气很随意,既不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也不是低声下气的口吻。 在贾氏宗谱排行里,他是玉字辈的。 贾蔷、贾芸都是草字辈,是他侄子。 贾蔷没有立刻应允,心里盘算道:“我这个新任族长当的也没啥大权。 随便来一个族人,皆是我长辈...... 琮三叔这两年奋发上进,日后没准儿...... 嗯,给芸哥儿一个糊口的去处也就是了。” 想明白此关。 贾蔷转颜笑道:“噢......看琮三叔说的,这叫什么事。 芸弟,咱们都是一家子人,我怎忍心看你这样子。 正愁两府装裱没个总管,你领了这份差事。 我待会就给你牌票,到账房支一百两银子,做好了这桩再说。” 贾芸眼前一亮,惊喜地起身拜谢:“谢琮三叔和蔷大哥这个情了。” 贾芸是个会来事的,心道:“琮三叔不喜排场,送什么好呢。 等领了银子,先打听打听再说......” 贾琮难得在宁国府吃喝玩乐,享受了一阵子。 期间。 旁敲侧击询问了一些贾珍贾蓉、尤氏、焦大等人的近况。 等叔侄二人出了府,贾芸偏要买东西送他。 贾琮没有婉拒,应景地收了几两麝香。 像贾芸这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贾琮也无法预测未来能有什么回馈。 但总先种下个果实,不是什么坏事。 ....... ....... 匪鉴阁书房。 贾琮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可卿出的那道题目,思绪飞速思索。 前世的他,对于婚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排斥的心理。 或许是受到了短视频的影响,又或许是因为父母的失败婚姻。 他的童年在家暴之中度过,因此心理也受到很大影响。 不幸的家庭,不幸得婚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自有各的不幸。 从小耳濡目染,直到步入社会。 甭管见闻再多,他对婚姻一直是持排斥、质疑、缺乏信心的态度。 如果说脾性多是天生的,那么人的三观,往往是环境逼造出来的。 至于十几岁成婚,于封建社会来讲并不奇怪。 一般古代王朝的法定结婚年龄,都是在十一二到十五六岁之间。 民间老大不成婚的,官府还会强行婚配。 但现在的贾琮,四五年之内,应该不用担心这个。 勋贵家的公子哥怎么说也要十五岁之后,父母才会安排婚事。 晴雯俏生生、乖乖地在一旁磨墨,一对儿狐狸媚眼。 一会看看男儿的俊脸,一会又瞧瞧案卓上的文章。 贾琮专心致志,依照题目“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 下笔道: “想双文之目成,情以转而通焉。” “盖秋波非能转,情转之也.......” 晴雯穿着红背心、绫裙,贾琮教她认了些字。 但她可没读过西厢,对此亦是睁眼瞎,只得找话儿说:“唉!今儿早王善保家的透口风出来。 说是琮三爷出门时带了一千两银子捐给顺天社仓,如今却怎么不见个影儿? 估摸是大太太常念叨,王善保家的再狐假虎威.......” 晴雯性子率真,不会藏着掖着,有什么就说什么。 性格真诚,却往往会无意中得罪人,这一点和林黛玉很像。 要换成袭人,袭人就不会这么直白,宝钗更不会。 贾琮只当作听不见似的,静静思索、下笔。 直到写完一篇八股,湖笔搁在歙砚上,才炯炯有神地看向晴雯。 打量着少女那张愈见狐媚妍态的瓜子脸。 似已褪去了青涩,柳叶细眉下的眸子,晶莹明亮。 风流灵巧惹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 这是晴雯的判词,以及结局的原因,她毫无惧色地也直视贾琮。 “晴雯,这话你跟我说得,平日里当众却不能说。 收一收你那暴碳的性子,不要无缘无故指使、呵斥她们。 我这是为你好,不然,人家去主子面前告密,吃亏的是你。” 贾琮若没记错的话,后来正是这王善保家的。 晴雯是她的头号攻击者,一旦抓着小辫子。 便不遗余力地在邢夫人、王夫人面前说晴雯的狐媚子、没规矩等等。 她不仅是司棋的外婆,还是邢夫人的陪房。 既然是大太太的陪房,贾琏、贾琮也是不能轻易得罪。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宝玉、宝钗见了都要叫一声“周姐姐”。 这是为什么? 因为陪房代表的是主母的面子。 贾府奴才势力,大抵分为两类:娘家势力和夫家势力。 “知道了,耳朵都起老茧了,你都说了几遍。” 晴雯怒了努嘴,不情不愿的。 贾琮把文章揣进怀里,涉及《西厢记》,不宜宣扬开来给姐妹们看。 主仆二人又说了些话。 不多时,袭人罕见登门。 贾琮笑道:“稀客,稀客。” 晴雯没给好脸色,揶揄着上茶。 袭人在杌子坐定,先对晴雯说“怎敢麻烦”。 旋即地看向了贾琮,见他人畜无害的面孔。 “琮三爷的手腕可好些了?都怪我的不是,常担惊受怕。 想着过来赔罪,赶好小爷今儿回来了。” 贾琮淡淡一笑道:“不妨事,袭人姐姐是老太太身边调教出来的。 即便我真有事,咱们做孙儿的,也得先记挂老太太。” 这便又是一种平衡,袭人倘若真的烫伤贾琮。 她自己又赶忙认罪,伤势不大的话。 看在老太太份上,袭人是没有事的。 平心而论,晴雯、袭人的家境,令人同情。 这是真的。 袭人这么做,无疑是为宝玉。 袭人对宝玉与薛宝钗对宝玉不同。 宝钗时常拿四书五经,旁敲侧击的劝说。 袭人则是过得去就行,不能累坏宝二爷。 袭人对贾宝玉的这种关切,应该是在他们发生了男女之事后。 慢慢体现出来的母性,也赢得了宝玉的敬重。 她的确有贤惠、大度的一面,比如平时对茗烟、宋嬷嬷。 有次晴雯和宝玉吵架,宝玉发脾气要赶晴雯走,袭人第一个跪下来。 俞平伯说袭人是“薄情”之人,袭人自然还有另一面。 红楼之中,晴雯死后,宝玉拿海棠花比作晴雯。 袭人心里不乐意,说海棠花应该先比我,晴雯算什么? 灭不过我的次序! 而这时候的晴雯尸骨未寒。 王夫人说她的眼耳身意时常在怡红院,这个人是谁? 无疑是袭人。 正因为袭人的告密,间接促成了晴雯、芳官、四儿等几女的悲剧。 总之还是那句话:大多数人都是一个多面体,并且会随着环境、年龄而改变。 并不是说谁天生好坏,大多数人都是复杂的。 红楼主要人物,都没有脸谱化、单纯化的。 多面体不仅仅多面,还是立体。 包括贾琮,他也是多面体。 他也不敢说自己是好人,一切都是为己利益出发罢了。 言归正传。 听着贾琮这般“直言不讳”的言语,袭人稍显尴尬。 贾琮献茶道:“看袭人姐姐的伤好多,我也放心了。” “不敢领爷这句话。” 袭人双手接过喝了:“我今儿来,一是给琮三爷赔罪。 二是我家宝二爷,被太太训着去赶考......” 晴雯冷哼,心里腹诽:“还没当上姨娘,就口口声声是你家宝二爷了。” 贾琮依旧淡笑:“这才是花姑娘过来的真意吧?” 第七十章:贾宝玉下场县试,秦可卿睹物思人 “爷这般言辞,袭人都不知怎么说了。” 她好不烦心,这人说话怎么句句带刺儿? 别是被晴雯那丫头感染了吧! 我怕了,大家各不相干,给你赔罪还不成么! 袭人的意思其实是想说,琮三爷和宝二爷毕竟是堂兄弟。 应当相互照顾之类的,主要还是放心不下宝玉。 那位是整个贾府的掌上明珠,自理能力着实堪忧。 此外则是琮三爷已然取得了县试,她想让贾琮与宝玉交流,并有所提携。 荣国府西路,绛云轩,春光灿烂。 贾宝玉一张圆脸囧成了腌茄子,委实苦恼不已。 他一直都很抵触四书五经、士途经济的。 无奈于父母所逼。 他聪明、博学,往后几年祭祀晴雯的《芙蓉诔》以及《姽婳词》。 文采飞扬、才华横溢,但他读书随性随心。 专爱看“杂学旁收”,四书五经可没下过苦功夫。 主要还是不感兴趣。 “咱们家还缺做官的么?不做官也能荣华富贵地过下去。” 袭人温声劝慰:“横竖有老太太在,不论成败过去了也就是。 倒不必累掯自己,琮三爷那儿我去说过,你们兄弟好歹能一道儿。” “去他那里做什么?” 贾宝玉面露苦相,痛心疾首道:“若不是他非要走什么破科举,如何会连累得老爷、太太慌张? 逼迫我去考那劳什子沽名钓誉的功名? 就算要论悟性、聪明,我也未必比不上他!” “说句难听的,倒也不是为他说话。” 袭人有些哭笑不得,娇嗔道:“宝二爷,咱们谁是真正随心随性的? 你说人家读书沽名钓誉,难道天底下所有做官的都是沽名钓誉? 古往今来做官的都不办事吗? 琮三爷纵有千般不是,他于咱们家终究是好的。 西府到了宝二爷这一代,东府到了草字辈,谁还有爵位? 难道还能吃几百年不成?” 贾宝玉撇嘴,顿时无言以对。 ........ 一个县试案首纵然传开,也激不起多大的浪花。 贾敬中过进士、贾珠中过秀才。 相比他们,贾琮现在还差得太远,怎么着也要有个秀才功名。 贾府一堆烂摊子事、顽固的人,礼法、孝道的束缚,他冲不破。 只能去努力拼搏、想办法逐渐改变现状。 礼法孝道,连皇帝都要遵守,更何况是他? 在大楚朝儒学治国的笼罩下。 所有的人都要遵守游戏规则,不遵守规则的,会被踢出局。 晴雯和铁牛早已安排了曹达华的下房住处。 收曹达华为仆的事儿,贾琮回过贾赦也没什么波折。 他的丫头、小厮本来就少,有几个正好填充。 是夜。 沉沉睡下,贾琮拂去了脑海中秦可卿的影子。 翌日把那篇八股文交给瑞珠,贾琮从此不再与秦可卿私下会晤。 他自己倒没什么,但人家女子要防范名声。 私下接触太密,对她不好。 大多时候都是同秦钟一起,在秦业教授下磨练时文。 尤其是《诗经》题,这样平淡无聊地过了几日。 ....... ....... 三月暮春。 贾琮从宣武门外西小市廊房的兰陵书社回来。 径直到府外左方的族学,正门牌匾写有“明心见性”。 记得上一次来,是一年前的事儿了。 他在左面石墩上坐下,静心倾听学堂的琅琅书声。 过会子下课,贾环、贾兰、贾菌、薛蟠、金荣等人。 一窝蜂地涌出来,不知是是谁先喊一声“贾案首”。 随即一场人过来围观。 薛蟠自来熟一般,大咧咧排在他肩膀上:“咱们的贾案首回来了,可见到你了。” 薛蟠来族学不过是来玩乐的,专挑英俊的男人下手。 行龙阳之好,并非学习,贾琮去年便见过,但没有深谈。 “真是贾案首啊!” 羡慕嫉妒的不少,贾环下巴抬得老高,当先看不下去,冷哼离开。 贾瑞语气谄媚,道:“琮师弟可是‘衣锦还乡’了,瞧你来可是有事的?” 贾瑞字天祥,二十出头的年纪,尚未娶亲。 贾代儒亲孙,父母双亡,祖父严厉。 在原著中。 他一直对王熙凤心有不轨,最后被凤辣子使相思计整死。 除此之外,贾瑞常有那指头告了消乏等事。 意思是指他,时常用双手解放学习压力。 贾琮点头道:“来拜谢学里太爷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太爷那本‘字眼便用’和‘蒙学之功’,不敢或忘。” 薛蟠挠头傻笑道:“我家替皇家采办,前儿暹罗国进贡一些上好的猪肉。 别有一番滋味,你赏脸赴宴么? 外面街坊锦香院,比里边自在。” 四下里的学生心知肚明地笑:醉仙楼是西城有名的酒楼,那里有很多姐儿。 贾琮恶寒地起鸡皮疙瘩,推开他大手,推辞道:“薛大哥怎么突然看得起我,来请我了?” “嗨!” 薛蟠豪气干云:“你道我为啥要请你?还不是因为你中了那什么案首。 前几个月在梨香院,我妹妹提起你、说你人还好.......” 见他口无遮拦、耿直爽快的模样,贾琮无奈失笑。 对于呆霸王薛蟠,在他心里是不想与其有什么交情的。 这世上的人古往今来,大抵有三种。 第一是极端的好。 第二是极端的坏。 第三是中庸之人。 贾琮以及大多数人,都是第三种。 薛蟠却独占前两样。 他的极端表现在亲情、友情、爱情三个方面。 大户人家里,薛家的亲情是难得的。 薛蟠把妹妹薛宝钗气哭了,第二天立马赔罪。 还时不时就买各种首饰、物件儿,对家人很好。 友情方面,则是柳湘莲暴打过薛蟠,再救薛蟠。 薛蟠不计前嫌、结拜兄弟,柳湘莲出家。 薛蟠哭了好一阵。 所以,他是一个重视亲情、友情的人。 而爱情方面........薛蟠的人生没有爱情。 一面对温良单纯的香菱非打即骂,一面娶了毒妇夏金桂后。 却立刻跪舔,纯纯的欺软怕硬。 打死冯渊、仗势欺人也是有的。 须臾。 贾代儒出来,薛蟠等人一哄而散。 贾琮带了礼物来看贾代儒,贾代儒颇为高兴和欣慰。 鼓励他再接再厉,邀进学堂谈了一会八股。 ~~~~~ 梨香院位于荣国府的东北方位。 原是当年荣国公晚年打坐的清净之所。 薛家进京之后,便腾出来给他们住。 这里面有个门道:薛姨妈当时对王夫人说,不用西府糜费。 薛家有钱,吃、用可以自己出钱。 这一点也基本确立了林黛玉、薛宝钗处境的优势劣势。 西府下人不会对薛家说什么口舌是非。 而对黛玉就会,黛玉吃住皆由西府出。 且梨香院临近后门、后街。 薛蟠乐得悄悄出去斗鸡走狗、鸣花宿柳。 薛姨妈宠溺、贾政王夫人都不管。 院中几棵梨树,叶子繁盛亭亭如盖,翠绿、淡雅。 卧房内,香菱正忙碌着,她细心地打来热水,给他洗脚。 薛蟠因为水烫了一点,一脚踢翻铜盆,暴戾恣睢:“死丫头!你莫不是想烫死我?” “大爷莫生气,我重新打过。” 香菱不顾洗脚水溅了一身,怯懦地忙忙抬盆出去。 薛蟠冷哼一声,香菱出了门泫然抹泪。 按红楼的时间进度。 香菱此时还没被收为侍妾,全因薛姨妈卡着。 往后大约在贾元春加封贤德妃前不久。 薛姨妈才特意置办酒席,让薛蟠正式收香菱为妾。 如果没有意外。 这位苏州甄士隐的千金小姐,悲惨的命运已然注定。 四月上旬,快要立夏。 同时也是每年全国各地府试开始的日子。 “父亲,孩儿这便去了。”贾琮于东路堂屋请过安。 “嗯,好好考给为父争口气。” 贾赦双手扶靠椅,因平日里贪图享乐享、鲜有锻炼,有点懒得站起来。 瞧着小儿子的面容清减了许多、身材消瘦了许多。 他道必是苦读书的缘故,却不知是恒久锻炼所致。 双眼瞧木梁:“若是嫌往返费时,你院试一并考了再回来也行。 横竖家里有你哥哥、嫂子担待。” 邢夫人暗自撇嘴,这小子是不是有些无理了? 母亲也不叫了? 想了想,没好气道:“那一千两银子可要记得取回来!” “咳咳.......” 贾赦不言语,左右请安侍立的贾琏、王熙凤,低着头,还能说什么? 贾琮沉声道:“太太多虑了,那钱放在社仓,是有日程的,并不是白捐的。” 邢夫人闻言仍有些不舒服,索性发号施令:“铁牛,还有那个新来的曹什么华......曹达华。 你们好生看着小爷,不许在外胡闹,乱吃花酒、更不许浪费银两。 有事急速回报,不准欺上瞒下.......” “是,是。” 铁牛、曹达华青衣、小帽、跪着伏头,眼朝地面。 出了三层仪门。 王熙凤扭着丰满的翘臀:“你是真不怕?还是假不怕? 你那兄弟若是得了父母之心,你该如何立足?” 贾琏定定看向她,皱眉道:“说什么胡话?亲兄弟何必明算账,他又不跟我争。 等琮弟取了功名,他在外面当官,到了那时,不单咱们夫妻、族里都要仰仗他。 倒是你,前儿我还说拿点钱给琮兄弟,你为何不允?当真是妇人之见。” 她好心为丈夫打算,没曾想却被当成驴肝肺。 凤辣子顿时炸了毛:“好好好!我是妇人之见。 我的钱就是我的嫁妆,那都是我们王家的。 不是你们贾家的,想要拿我的钱讨人、没门!” 贾琏气势瞬间软下来,哄道:“得得,都是你的,我就这么一说,何故生个什么闲气。” “我生闲气?” 王熙凤丝毫不让,冷笑道:“那你也去考个功名,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罢罢,是我的错,少说几句。” 贾琏苦笑:“我都买了个五品同知的官身,还费那劲儿考个什么!” 平儿抿了抿唇,默默无言。 与此同时。 贾宝玉也收拾妥当,茗烟、李贵、扫红、锄药等小厮跟了一大堆。 被褥、衣物、美食拖了一马车,看这架势。 倒像是某个富家公子哥出门旅游的。 贾琮摇了摇头,有些望尘莫及。 贾宝玉四书底子多少有一点,在贾政、王夫人压迫下。 渐渐地被动地学了八股,因为通灵宝玉,天降祥瑞。 贾母、王夫人等盲目地相信宝玉不比任何人差的。 这就匆匆上阵。 按照惯例,府试之前有一场复试。 专门给县试不过的人再考,过了就能参加府试。 同理,院试之前也有类似的复试。 贾宝玉此番正是要先考这场复试,回头再一起考府试。 不可否认的是。 贾宝玉幼年之时,因贾元春已经教过他诗书。 元春与宝玉,名是姐弟,却情同母子。 所以贾宝玉肚子里是有点墨水的,无可质疑。 原著中:“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就是下一年,对联、见解,张口就来。 贾宝玉尤其喜欢《庄子》。 一切准备就绪,坐在马车。 贾宝玉信心满满:“不就是考一场童试么?倘若我用心学个一二。 哪有不中的,届时就等林妹妹大吃一惊。” 贾宝玉此时对待女人,没有专一之说。 要等到十五岁时“识分定情悟梨香院”。 他的情感观才发生转折。 秦府。 “张生若曰;世之好色者,吾知之矣。 来相怜,去相掮也。 此无他,情动而来,情尽而去耳......” “最可念者啭莺声于花外,半晌方言......” “更可恋者,弃玉趾于残红,一步渐远......” 这是一篇以“西厢记”一句话为题目的游戏八股文。 这篇八股文此刻被捏在秦可卿手里。 破题、承题、起讲.....等等样样俱全。 秦可卿看得入神、唇角微勾,再继续往下看: “噫嘻!招楚客于三千,似曾相识。 倾汉宫于一顾,无可奈何.......” 这两句是化用战国宋玉“登徒子好色赋”。 以及“汉书”李延年的“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 整篇文章,论点鲜明。 每一处都是紧紧扣住题目的“秋波”二字来陈述、论证。 “招楚客于三千,似曾相识。 倾汉宫于一顾,无可奈何......” 秦可卿又笑又叹,睹物思人。 蓦然之中一翩翩情景浮上心头。 尤其是那一句“弃玉趾于残红”。 不正是述说他们在固安荒林的经历吗? 待目送秦钟出门赶考而去。 秦可卿心道:“就这样罢,我不能陷你于不义。 师弟。 祝你明年春闱高中,金榜题名大登科,洞房花烛小登科......” 第七十一章:府试开始 府试的报名亲供、考试场次与县试差不多。 都是考五场,后面四场自愿。 一道四书题、一首试帖诗。 因为顺天府西路厅的县衙、同知厅都在宛平城内。 所以府试考棚也沿用了县试的。 贾琮可谓是轻车熟路,一来就填写完亲供。 这日大清早就打灯笼来排队,手挂考篮。 铁牛、曹达华买来了热乎乎的馒头、饼子。 他的考篮装得满登登的。 参加府试的人,不止是今年过了县试的考生。 还有去岁过了县试、没过府试的,前年、大前年的....... 反正符合条件的都可以参加,目测有数百人。 考生不比县试少,看去就令人感觉压力倍增。 “景之,这一关我底气不足,怕是要错大题。”秦钟担忧道。 “无妨,即便考不过那也能积累经验,总比不考的好。” 贾琮给他鼓励,秦钟能走到哪一步,主要还是看他自己。 他可没有贾琮二十几年的人生经验。 两世的应试思维、勤学不辍的国学底子。 贾琮平时没少提携、交流、指导秦钟。 他还是希望秦钟能中个秀才,最起码能养活秦业和秦可卿。 沈同知宣讲了大体规则,搜查有条不紊。 轮到贾琮时,考篮里的饼子馒头、笔墨纸砚都被翻得一通乱。 衙役脱了他衣衫、裤子,还想要脱最里面那一条亵裤。 贾琮一脸黑线:“要不我自己脱?” “哈哈哈!” 排队的考生们笑成了一片。 但是他们也笑不了多久,这一关每个人都一样。 “嘿、你别说贾案首受不了,这大清早的,再不顾脸面。 也要顾及这冷嗖嗖的风啊,谁也受不了呀!” “对呀!都什么破规矩。” “好了!这是府试,不用像乡试那般锱铢必较。” 沈郜似乎认得这位风头小盛的贾案首,没有刻意刁难。 进到考场寻找座位坐下,饼子、馒头都被搬开、揉脏了。 衙役为的是防止携带夹带,就是作弊。 贾琮此次被分到了阳字号桌,他皱眉:“根本没法吃了,考个试也是恶心人。” “景之兄,我这里有干净的。”周六合好心把自己的食物分他一半。 贾琮没有立刻接过,疑问道:“他们有没有碰过?” 一想到那些衙役布满灰尘的手,他可吃不下去。 衙役只管工作,哪管你干不干净?人家才不管你死活。 “没,排队的人太多,后面搜查都疏松了。” 贾琮点头道完谢,双手接过,由衷温暖,没看错人呐! 片刻后。 他见到大脸宝也来了:唔.....贾宝玉果然通过了复试,还有好些赶考的。 是考了好几次府试了,虽然以前不过。 但是他们很有经验,贾琮陡然觉得压力山大。 每场考试。 考生都不得出考场,但每天可以休息三次。 期间,可以让人送来饭食和清,也可在专人的引导下入厕。 急的抓耳挠腮,两跑几趟厕所的不是没有。 也不乏作弊的,不过那些巡考的都是高手。 但凡见你举止古怪,基本上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 癸酉年顺天府西路厅府试命题出来了:齐饥一章。 出自四书中的“孟子,尽心下”,这一章篇幅颇长。 主讲齐国饥荒一事,齐鲁之地。 后世泛指山东,山东也是常闹饥荒的省份。 看来沈郜来势汹汹,不出什么人生理想的空谈之文。 而是开门见山地直指儒家的赈灾策略! 使得不少考生心里叫苦连天!又是一道大题! “从孟子的角度阐述饥荒与赈灾。 此题有些难度....... 沈同知不愧有刻板方正之名。” 贾琮摆正纸张,他早经历过一回叛逆的年纪。 心性被磨平了棱角,自然不似年少那般冲动。 容易急于表达自己的见解! 然而科举不许考生发表见解。 只能以圣人的角度去自圆其说。 把一篇废话说得活灵活现、煞有其事似的。 那么恭喜你,你就成功了。 但他已习惯了谋定而后动。 从刘知县那儿得知,沈同知亦是喜欢方正平实的文章。 毕竟大考小考磨练出来的人,身居考场。 贾琮心静止水,抬头平视,眼见考棚栅栏外。 有几只蝴蝶翩翩起舞地飘过。 他似遁入空灵之境一般,积攒着腹稿。 偌大的考棚安安静静,针落可闻。 只余众考生的呼吸。 贾宝玉少年心性,忍不住便下笔大发议论。 上千字洋洋洒洒的写下来,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秦钟则是一句三思。 周六合废了好几张稿纸,重新写过。 祁玉、顾恒二人年纪小,禁不住心浮气躁。 连续写了错字,也是重头来过。 目光扫一眼棚内棚外,甚至茅厕内外来回巡逻的差役。 贾琮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即便左右有考生,心无旁骛之下,也全都视而不见。 湖笔蘸上歙砚徽墨,手腕距离桌面几寸。 字迹从上到下、从右到左: “客卿无救荒之策,援晋人以谢之焉。” “夫仁政不行,饥而发棠。 其可在乎?孟子怠将去矣。” “且贤者之在人国也,道隆则隆......” 考棚外。 三班衙役各司其职,站岗的站岗、巡逻的巡逻。 自科举制度兴盛以来。 作弊与反作弊的斗争一直处于持续之中。 只要有捷径可走、有利可图,总会有人甘愿冒险。 递银子向考官买考题的、茅厕传信的。 笔墨纸砚包子馒头双层衣物携带纸张的。 还有写在肚皮、大腿上的.......屡禁不止。 甚至还有一种较为危险的:用箭射进去。 所以不论哪一级的考试,防范都极为严格。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联通街道的通道上。 陆续不断地有交卷的考生出来。 他们各自的脸色变换不同。 有的如释重负,有的忐忑不安。 纷纷走往不远处的茶楼、客栈。 府试。 名义上是一个府、几个县的考生。 顺天府西路厅。 有宛平、大兴、良乡、房山、涿州等五个县。 故此,人流量颇为可观! 临近考棚的坊市,生意也比往日里热闹了几倍。 在一家小凉棚下。 方桌上摆了天津卤煮、两盘豆腐,两碗面。 铁牛、曹达华二人翘首以盼。 铁牛嘀咕道:“咱们爷怎滴还不出来?可别考砸了。” 贾琮名望的提升。 他们奴才也跟着水涨船高、鸡犬升天。 况且铁牛是亲信奶哥,不犯大错之下。 理论上是要得用一生的,他最为关切。 倒是曹达华没心没肺,只顾着胡吃海喝。 旁边还有一桌是李贵、茗烟、扫红、锄药他们。 李贵乃是李嬷嬷之子,贾宝玉的奶哥。 是贾宝玉身边的男性领头,年纪也最大。 他一直朝考场甬道的方向眺望,忽地瞧见一人摇头晃脑的出来。 李贵两眼放光,道:“是宝二爷出来了,瞧那意气风发的样儿,定然考得好。” 铁牛撇了撇嘴,不说什么,冷哼一声。 紧接着。 贾琮也考完出来。 贾宝玉先过来一脸丧气地碎道:“死八股!烂八股!臭八股!磨死人了! 还好我写完了,琮兄弟你考得如何?” 这语气看似讨厌,却满是耀武扬威的味道。 贾宝玉此人也不怎么记仇,原著中贾环推油灯烫伤他。 也不见他怎样,心性倒是坏不到哪里去,不过脾气被娇惯坏了而已。 贾宝玉信誓坦坦,今次轻易通过县试复试。 势如破竹,大有争锋之意! 其实以他的天资,只要肯下苦功夫。 不说乡会殿,县府院三道是很有希望通过的。 贾琮自然不会与他幼稚心性置气什么,随意道:“劳宝二哥牵挂,勉勉强强吧。 至于结果如何,尚未可知。” 李贵、茗烟说回客栈打点行装,要早些回去。 贾宝玉不乐意:“难得出来一回,我也去逛一逛。” 见自家小爷又耍起了性子。 李贵软硬兼施道:“二爷可些得赶紧回去,还逛什么? 二爷不见半天,老太太、太太就担心得不得了! 已经这么些时日,还了得? 府上派人催过了,快快回去才是正经。” “罢罢。” 贾宝玉拗不过奶哥,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嘟嘴想了想,折扇往手心一敲。 转过身道:“琮兄弟,你不是有梦靥灵光吗? 既然都梦见淳于棼。 那可有梦见武则天、杨贵妃、貂蝉之流?” 贾琮逗趣他:“自然!” 贾宝玉当真了,有些妒忌道:“难道你是与她们私通的李治、安禄山、吕布转世?” “嗯,差不多吧。”贾琮哭笑不得点头。 这小子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什么? 贾宝玉闻言,怏怏不快地走了。 走时,连连感叹“古来美人怎么会选了这么个俗人”! 大是为那些世间美人们鸣不平! 他一身华服美冠,胸前的通灵宝玉在阳光反射下闪闪发光。 说起来。 贾宝玉与晚明的张岱很像:好美食、好玩乐、好吃喝....... 满清入关。 孙承宗、卢象升、史可法等人守节而死。 张岱怕死,遁入深山做隐士了。 天下文宗的钱谦益,本来跳水又说水冷。 最终投降满清,一口一个奴才,叫得那是一个顺溜。 至于说两人的过节:只能说一切对事不对人。 倒是茗烟临走前提醒了一嘴:“听说琮三爷与罗秀才有过节,您可要提防着点。” ~~~~~ 晚霞映天,一片火红。 贾琮、王浩、周六合、秦钟一道儿漫步卢沟桥。 周六合叹气道:“此番考完出来,再谈时文真是扫兴。 景之,虽说你案首必取秀才。 可这回五个县,可是有五个案首啊, 罗秀才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秀才动刑不便,等我考中生员,陈学台下来。 剥掉他功名,立马说动他所有仇家。 再击鼓鸣冤,让县衙把他抓进大牢再说。 就他犯的那些事?还缺罪名发落吗?” 贾琮说着面色发冷,充满肃然。 当然,这其中最大的问题是沈郜如何定卷。 他受不受罗奇才要挟? 万一不取贾琮了呢? 王浩皱眉,思虑及此,“景之,此事我会助你一把。 罗奇才此人祸害乡里,人人得而诛之。 此次由你带头,号召民众。 再有陈御史之助力,不愁他不落马。” “多谢。”贾琮郑重点头。 “君子喻于义。” 王浩儒雅一笑:“周兼达是我宛平孝子,你既能出手帮他,我为何不能帮你? 目今天下学社林立,子礼公府之后。 雅量非凡,文章高义,有没有结盟的打算? 赵北斗的燕社、江南蒋化蛟的南社,蔚为风尚。 若要结盟,将来互为臂助。 网罗北方才子,入我彀中,非君莫属。” 贾琮闻言眼前一亮,登时升起一股沸腾的血液,只是一瞬间又被他强制压下。 “再说吧,一切....总要等到乡试之后。 有举人之名,行事也方便些。” 同知厅,等同外地知府衙门。 配备有通判、经历等官,经历官掌文书。 现为同知大人移交、整理糊名的考卷。 府试的卷子较县试增多。 沈郜特此召集刘知县、各房书办帮忙。 按照五个县的地名分门别类地整理出来。 沈郜首先从本县看起,北方卷子普遍不如南方。 他是江苏松江华亭人,进士出身。 因上奏折时机不对,才降级留用。 贬为顺天府同知。 一目十行的老练眼观,速度很快地看了数十份。 沈郜不停摇头,太差了,比起松江府试差了太多。 但他不得不酌情录取几个,差生中不也有鸡头吗? 抽出相对好一点的。 一边批,一边道:“这两份错解圣人之言,可见四书都未读通、读熟。 不过!刘知县,你怎么录取的县试考生?!” “大人,兴许是临场发挥不当。 县试案卷在本县礼房存有抄录,大人若有疑惑可查查......” 刘华谄媚地笑,自从进来后。 脸上的笑容从未停下来过,面皮都笑酸了。 这时,一位经历官撕掉糊名。 糊名是为了防止考官看到考生姓名。 从而徇私枉法,批阅之后,便可揭开。 那经历开始录名,小声讶然:“京县双骄也铩羽而归......真是发挥失常。” 刘知县心里咯噔:“祁玉、顾恒都没指望了吗? 顾恒还是大兴案首。 看来案首必取秀才的惯例,要破了......” 宛平、大兴皆属于西路厅管辖。 县试之时。 祁玉是宛平第二! 顾恒是大兴第一! 但谁能想到沈同知作风严厉,又是南方人。 看不上北方的卷子,京县双骄纷纷败下阵来。 正在刘知县暗冒冷汗之际。 沈郜又冷冷丢下一份不过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这厮偏偏拿老庄之学议论,玷污圣人! 还是等明年再来考过罢!” 那经历揭开浆糊,头一个便是“贾”字儿。 刘华心里一咯噔,变色道:“坏了,贾琮怎会犯此等没档次的错误?” 第七十二章:府试案首! 数日后。 刘知县、书办、经历官们忙得腰酸背痛手抽筋。 待排定名次。 同知厅外照壁张榜公布,才松懈下来。 厅后书房。 沈同知、刘知县面议。 这两位上下司换了便服,不再拘礼。 沈郜道:“贾景之年纪轻而享盛名,你我既要培养一棵好苗子。 你认为是捧高适宜?还是磨练他棱角适宜? 罗奇才仰仗罗郎中,已致行文贿赂于我。 你不担心今年考课?你我又该何去何从?” 刘华闻言面色沉重,再无花言巧语。 沉吟道:“同知大人,贾琮此子外圆内方,实际并无棱角。 因口角才与罗秀才发生争执,也是他无理在先....... 况且贾琮背后有四大家族,王子腾出京。 整饬九省兵备,权势不容小觑。 以前罢官的浙江湖州贾雨村,王子腾保本一上。 不就得了应天府的府台? 同知大人是升为府台还是重回京里,也可行文贾赦提几句即可......” 沈同知听完眼前一亮,又道:“贾家是勋臣之后,然而目今并无实权。 爵禄也要耗尽了,圣上因为新政。 已经查抄不少家了,一旦打上他家烙印。 将来如何?” “果真如此,大可弃之!” 刘华面容透着决绝,道:“吏部也不是罗郎中的天下,大人与卑职容忍那罗秀才久矣。 县官与地方乡绅相处,从未见他这等飞扬跋扈的。 此乃京城脚下,不是云贵土司。 天下总督! 第一直隶,第二两江,第三湖广。 有总督大人撑腰,不铲除此人,更待何时? 两面讨好,在名利场根本走不远。 君不见晚明之阮大铖哉?” 沈同知眯了眯眼,三角眼锐利如刀。 “有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 贾宝玉通过县试复试,并顺利参加府试回来。 贾母欣慰开怀,阖府欢庆。 荣国府西路,贾母花厅大摆宴席。 一应珍馐美味呈了几桌上来。 邢夫人面上泛酸,心里腹诽:“琮哥儿前月中了县试案首,不仅没摆宴席欢庆。 且毫无赏赐,如今宝玉才过了县试复试。 府试名次未知,便这般奢侈! 我这嫡母颜面何存?大房颜面何顾?” 贾赦面无表情,心里也不好受。 怎奈孝道第一,怎能拂逆母亲? 李纨、三春、林黛玉、薛宝钗几女围成一团。 贾宝玉依偎在贾母怀中,王夫人喜笑颜开。 李纨、王熙凤俱陪座一旁。 贾母嫌厅中看戏不便。 单独叫了两个戏子进来吹箫、唱戏,选音调轻快的。 花厅一时间,喜庆宛如过年。 看着满堂膝下承欢的子子孙孙,贾母开心的乐不拢嘴。 从史家千金小姐变成今日的老封君。 老了。 族事大多不过问,一应都交给(儿媳)王夫人总揽。 贾母唯一的乐趣,便是看着子孙满堂。 骨肉团聚,看戏、吃饭、说说笑笑、唠家常。 宁国府贾珍、贾蓉一支大宗败落,或许于夜间引起她些许警觉! 但王家权大如旧,贾家的荣华富贵业已根深蒂固。 元春早入宫做了女史(才人赞善)。 圣上恩眷未减。 东府的事儿,她从来不过问,也不管。 倒是秦可卿的离去,让贾母好生伤心、不快了一阵子。 秦可卿是重孙媳妇中,她最喜欢的一个。 还是王熙凤随时会开解她、鸳鸯贴心、王夫人、李纨礼节周到。 她不过哀伤一阵儿,过了就过了。 勋贵这种东西,没有实权,几代皇帝之后。 皇帝说整你就整你,可惜他们不担心,也不愿去想。 像曹雪芹家族,你说显赫不显赫? 曹家四次接驾。 曹寅生病,康熙皇帝派人八百里加急地送药。 “旷古未有之隆恩”! 康熙在位时,可谓荣宠至极! 可雍正上位,一朝天子一朝臣。 抓住亏空借口,整死你没商量,怎一个惨字了得! 小小一个御史,如果揣摩对了皇帝心思。 再显赫的侯爵、公爵,照样能参倒。 当下。 一身彩绣辉煌、珠光宝气的王熙凤扶贾母肩膀。 调笑道:“老祖宗,不是我瘦驴拉硬屎,瞎逞能! 说宝兄弟是人中龙凤,就是人中龙凤! 这不明摆着太太相夫教子,相得好,教得好。 这一出去,就考回来了,等再过几年。 一定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届时也能给老祖宗、太太挣个脸面,诰命升无可升! 指不定咱家大小姐再一争气,宝兄弟就成了国舅。 到了那时,勋戚功名,光宗耀祖,滚滚而来。 说着连我都妒忌老祖宗了!怎么老祖宗就能教出这般好的孙儿!” “哈哈!” 贾母听得直乐:“凤丫头牙尖嘴利,该打!该打!” 李纨趁机调侃道:“真真要属凤丫头这张嘴啊! 还亏她是千金小姐出身。 若是市井流氓,那还了得! 整个京师四九城还不是你的天下?” 话音落下,花厅笑倒一片。 薛宝钗深有同感:“这是春秋笔法,删繁就简、领异标新。” 林黛玉瞥了她一眼,心道:“什么春秋笔法,这分明就是秦桧进言! 琏二嫂子就会讨上面欢心,借威权压下面罢了。 不过都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 花厅一片欢声笑语、热闹非凡、说笑未几。 赖大为讨贾母欢心,引几个报子进来。 那些报子一路敲锣打鼓:“捷报!捷报! 贵府公子中了癸酉四月西路厅府试案首!” 王熙凤丹凤眼一亮,愈发笃定道:“哎哟老祖宗,说曹操,曹操就到,宝兄弟又中了!” “好好!” 贾母从来没有今日这般开心过,连忙吩咐道:“鸳鸯,快去多拿几串钱,叫小厮们赏。” 鸳鸯笑应着去了。 贾府过年过节,都有打赏下人、戏子的惯例。 这是贾府自我标榜的“慈善”、“清誉”。 小厮们拿了钱,按照惯例,噼里啪啦丢在门口。 谁想,那些报子脸色却不好看了,当他们是乞丐吗? 报子报喜,主人打赏,这也是惯例。 可也没这么欺负人,把钱丢在地上的。 但贾府这种人家,他们又不敢得罪。 “错了错了!” 为首的报子忙道:“不是贾宝玉,癸酉四月府试案首,是贵府一位姓贾讳琮的公子。” 赖大最开始也以为是贾宝玉,事先没问明白,忙着回来报喜。 贾宝玉此刻正洋洋自得呢,他对自己的文章感觉良好。 此时闻言,犹似陡然泼下的冷水,不悦道:“你们莫不是看错了?” “对,怕是看错了吧?”贾母恍惚、喃喃道。 那报子挠了挠头,只得掏出揭贴:“白纸黑字,贵府考中府试的只有一人。 仍旧还是案首,姓贾讳琮!” 贾赦、邢夫人顿时眉开眼笑,脸色由阴转晴。 除了他俩之外,花厅沉默一片。 王夫人脸色阴沉。 贾母食欲全无。 王熙凤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刚才还没完没了地夸赞宝玉,有意无视贾琮。 这下可好! 现下情况截然相反,她脸往哪搁? 三春、林黛玉、薛宝钗、薛姨妈一阵尴尬!愕然! 就在荣国府众人因为贾琮心思各异、或欢喜或脸疼之时。 宛平同知厅外照壁大街、茶楼酒肆。 但凡是身为童生的。 今年四月,无人不知贾琮之名,如雷贯耳! 因为贾琮又一次取得了案首! 碾压无数童生精英! 击败其他四个县试案首! 实至名归地获得府试案首! 更为骇人听闻的是,这位贾案首才有十二岁! 十二岁呀!我的天! 如果没有意外,今年六月贾琮再拿下一城。 宛平就破天荒的诞生出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秀才! 这让多少皓首穷经的老童生,情何以堪! 气得愤吐血!无颜苟活! 是以,有人发出了严肃的质疑! 这个质疑自然是宛平最著名的大律师罗奇才。 以他为首,带头质疑。 十二岁双案首,宛平县衙、同知厅包庇耶? 忌惮贾府权势耶? 贿赂耶? 有成功就会有失败,县府院考试都有名额。 即使全部考得好,后面的仍旧刷掉。 这些人怎么甘心? 所以落榜的童生们纷纷响应! 质疑贾琮作弊! 鉴于哗然的舆论甚嚣尘上。 宛平县衙、同知厅纷纷出来辟谣,澄清谣言。 他们请来几个会印刷雕版的工匠。 把贾琮取中府试案首的文章印刷数十份,满大街粘贴! 认得贾琮笔迹的人还是不少,祁玉、顾恒也被请出来作证。 童生们皆震惊了! 他们震惊于这篇八股文章的力度! 贾琮的笔法学颜真卿、柳公权。 而他的行文特色,不华丽、不铺陈。 平实有力,这篇文章恰恰如此。 谣言止于真相。 不少童生们彻底心服口服,顿时感到脸红、愧疚、钦佩! 于是出现了茶楼酒肆竞相研读贾琮时文的潮流。 府试不过的童生们,更是以不读贾子礼时文为耻。 “且夫贤者在人国也,道隆则隆! 否则一言以纾其急,亦国之幸也。” “然使所学不行,而喋喋焉为权宜之计。 虽偶一听从,于百姓奚济焉?” 一位老童生在茶馆念出贾琮的承题。 四面童生围观。 念书童生道:“这承题,让我等好生惭愧! 此乃正解,空谈误国。 对老百姓有什么好处呢?” 又有童生发言道:“而喋喋焉为权宜之计,这岂不是说我等质疑! 说罗奇才之质疑!贾案首竟能未卜先知! 梦靥灵光,当之无愧!” 话音落下 紧接着又有童生发声:“这还是说贾案首自己。 首先;贾案首向顺天社仓捐了一千两银子,解民之急。 其次;他的治河策论倍受赞誉,于宛平、固安两县有所成效。 这般文能上榜、经能安邦的大才。 我愿拜他为师,就怕贾案首不肯收则个。” “我说老先生,您都多大了还拜他为师?羞与不羞?” “非也,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达者为先......” “哈哈哈。” “别吵别吵!” 那童生安抚了众人,继续念:“呜呼!齐何饥之屡也? 其弊在不行孟子之仁政! 有仁政则国无横征,民有余食,故岁有恙而民不饥。” “写得好!八股便是要拍圣人的马屁,拍得越猛越好!” “啧啧,当真受教了。” “听君一言,胜读十年书,学到了。” “共勉共勉.......” 老童生又念:“盖斯民危急之状,骤言之,未有不动心者。 而渎陈之,即厌为常谈。 王者赈发之举,创闻之。 未有不动色者,而再行之。 即等为故事......” “这两股比得精湛,行文凝实,立意高远.......” 不少童生、学子暗自思索、学习。 那念书童生最后道:“同知大人的批语共有十六个字; 中正平实、句句切题、天纵之才、上上之选。 据闻沈同知是松江华亭人,能被他评为‘天纵之才,上上之选’。 想必贾案首放到江南童试,也不逊色了! 这实在扬我北方燕赵之威! 壮哉贾案首!壮哉我幽燕!” 还是有童生敏锐地察觉到了贾琮的祖籍。 是江南金陵。 但是他们不愿意提,来到我北方考。 定居几代,你还不承认是我北方人吗? “实至名归,再无怨言。” “案首之名,当之无愧。” 隔壁一桌。 听了半响的祁玉、顾恒二人相视苦笑。 祁玉道:“输得冤吗?” “不冤!” 顾恒摇头,借酒消愁道:“咱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皇天不负有心人!” ....... ........ 名声遍传内外的贾琮,仿佛对于本县童生的议论。 荣国府的小波折,全然不知。 此时贾琮、秦钟坐在一间民房内。 位于永昌门东市集。 贾琮皱眉思索着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以及下几步该怎么走。 毫不夸张的说:这方世界的历史车轮,已经被他移动了些许轨迹...... 至少在贾府是如此。 秦可卿的命运已完全改变,但此间有一点。 他必须预防:倘使院试再中! 刘华、沈郜、陈东生会相继成为他的座师。 而他与陈东生的关系,细查之下,就有端倪。 陈东生一本参倒贾珍,即便贾珍再蠢,又如何不会起疑心? 所以,斩草不除根,春风春又生! 除恶务尽......贾珍、贾蓉父子二人。 绝不能留! 即使贾珍没了爵位权力,可有贾蔷帮衬。 仍旧文恬武嬉,父子俩换着调戏二尤。 夜长梦多。 他们做出更恶劣的事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对他仍旧患有威胁的可能。 任何对己不利的可能性,务必提前扼杀在摇篮之中! 至于除掉他们的办法....... 贾琮嘴角挂起一抹冷笑,一条条计策在脑海拂过。 第七十三章:院试(上) 古代宗族,并不是任何一家都抱成一团。 宗族之间,你死我活的情况不奇怪:万历年间的刘台。 在遭受无情的政治打击之时。 和他有仇怨的同族之人趁机栽赃,刘台被活生生整死。 刘台是张居正的学生! 他是历史上第一个以学生身份上奏折抨击老师的人。 所以,他被张居正手下、同宗之人玩死了。 二姐姐(贾迎春)、四妹妹(贾惜春)等人的命运。 也只有等他在朝廷立足,荣掌大权。 成为家族不得不倚仗的人之后,才有可能去改变。 可是......真能来得及吗? 按照红楼时间进度的推算,还有五六年贾府才被抄家。 而在这五六年之中。 贾琮最理想的进境是:先考中进士,然后入翰林,慢慢规避家族风险。 然而。 翰林院修撰、编修、侍读、侍讲、庶吉士等职位。 并没有什么大权力! 只是内阁的接班人,等待入阁? 等待成为辅臣接班人? 那要几十年? 等到人老珠黄,那还有个屁用! 根本等不及。 所以...... 贾琮唯一的出路,只能利用朝廷的君臣关系。 来压制家族的长幼关系。 可这无异于天方夜谭,一样难施行。 贾琮眉头紧皱、冥思苦想。 正值愁眉之际,一个念想突然划过脑海! 忧心则乱,差点忘了一事。 记得此前秦业、陈东生都提过。 他的治河策论,受到了一位大人物的赏识? 那位大人物究竟是谁? 听起来不太可能是皇帝,莫非是某位有权的亲王? ......... 周六合的民居外便是市集,叫卖声、杂耍声。 隐隐约约从门板透过来,前店是柜台,后面是小四合院。 秦钟吃不惯粗茶淡饭,他家虽比不上贾家。 但到底也是官家公子哥,从小锦衣玉食。 秦钟有些嫌弃道:“景之,这米好难吃,这是米吗?” 宋朝之后,神州战乱百年,后又久经南北王朝割据。 至北明以来,大楚朝的经济重心早已南移。 北方吃的米,大部分是由南方漕运运过来的。 农作物格局是南稻北麦。 另一时空这种格局的改变,主要在清朝。 因为适合北方大面积栽种的稻谷。 是经过宋、元、明的漫长挑选、实验出来的。 非不容易。 贾琮尝了几口,味如嚼沙:难怪秦钟会嫌弃。 来到这方世界一年多,过得日子不比普通老百姓好多少。 贾琮倒是不挑食,但前提是要干净一点。 幸得这米汤不脏,喉结一动,一大口吞咽下去。 “是米,不过是小米。” “小米是什么?” 秦钟不耻下问,他很佩服贾琮的博学多闻。 他们的年纪明明差不多,知识、见识却相隔天地。 官家养出来的公子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贾琮前世农村出身,读过书也下过田地。 他温言解释道:“就是书上所说的五谷之一,小米也就是粟。 南方米多,所以南方人不吃粟,只用来喂鸟。 这种小米北方很多民众都用来做粥,味道差强人意。 但老百姓又要服徭役、又要交税,还有多少余粮? 咱们读书人,家世也不赖。 若是力所能及,就去改变。 不然像晋朝的一位皇帝:老百姓没饭吃? 为什么不吃肉? 皇帝当成这样,当真是蒙羞千古。” “景之说的有理。”秦钟恍然点头。 周母戴布包头、穿寻常粗布,听说儿子请来两位好友。 是京城的世家公子,其中一位还是他家恩人。 她哪里见过这种人物,开始话也说不出来,拘谨、担心。 叫儿子赶紧出去买鱼肉,自己下粥。 她一进来见这两位谈吐、气度,手都不知往哪放。 “两位公子爷,我儿就要回来了。 家里拮据,没有好的招待,你们受罪。” “我们和令郎,以兄弟相称,伯母不必拘束。” 贾琮笑容随性温和,周母咧嘴笑,这才放心出去。 未几。 周六合欢欢喜喜买肉回来,外面就传来一阵鸡飞狗跳。 伴随着磨刀声....... 秦钟大惊失色:“景之,这家人莫不是水浒传里的黑店,想谋财害命!” “噗!” 贾琮一口茶水喷出,没好气道:“你没细心留意平民的生活,为什么说是水浒传? 难道不是三国演义中的曹操,进了吕伯奢家?” 曹操生性多疑,听见磨刀声,便杀光朋友一家人。 事后才知道朋友一家是要杀猪款待他。 “嘿,是我少见多怪了。” 秦钟挠了挠头、讪讪干笑。 但仍旧心有余悸,不时拿小眼睛瞄向门外。 铁牛他们还守着呢,怎么会有危险。 周母、周六合母子俩杀鸡、买鱼。 好生款待了一番贾琮、秦钟二人。 他们视贾琮为恩人,本来他们周家家徒四壁,光景惨淡。 是贾琮借陈东生的关系,从天津府得到一张盐引。 周母雇人与长芦盐场交接,卖起合法的盐来。 总算度过难关。 而他家一如既往节俭,却是读书费钱。 周母又有小农妇的心思:想攒下来给儿子娶媳妇用。 今年癸酉府试。 刻苦上进的周六合势如破竹,中了前二十。 加紧备战院试。 此次秦钟落榜了,他心理素质不过关。 四书也只是啃得勉强可以。 远远没贾琮娴熟、融会贯通。 席间。 贾琮劝秦钟参加院试之前的府试复试。 这种复试一直穿插在各种正经考试之中。 如今的秦钟啥事也以贾琮为主,唯唯点头。 他不由得蓦然想起去年某一天远远见过的贾迎春。 肌肤微丰,腮凝新荔,鼻腻鹅脂。 怦然心动之下,便热血沸腾,不得功名,誓不罢休...... 原本他会与水月庵的小尼姑智能儿有交集。 因有贾琮的缘故在,阴差阳错下他的人生轨道越偏越远了....... 来时。 贾琮早已细心地送过周母见面礼,是几匹布料。 倒不是贸然的,他们告辞。 周母面谈周六合。 周母衷心念叨:“我儿的这两个同年,真是好生俊俏。 只是那位秦小公子,有点像小姑娘似的。 倒是那位大恩人贾公子,那举止、那气度。 不愧是京城大家里出来的人儿,我儿要好生结交。” “娘,这般背后议论人不好。”周六合苦笑、劝谏道。 周母瞪了他一眼,手指头戳在儿子脑门上:“你老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你是读书人该比为娘有见识,好好读书、好好考。 养你这么大,你爹腿一伸就走了,你哪里知道妇道人家的不容易? 幸好我儿有孝心,不枉我小时候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 只等往后娘老了、走不动了,你能耐点心,为娘就算不得诰命也值了! 俗话说得好:积谷防灾,养儿防老啊!” 周六合是大孝子,虽然母亲的见识。 在他看来或许肤浅、粗俗,但却不予辩驳。 连忙“哎哎”应声,一边帮老母揉肩膀、揉腿。 ....... ....... “马典史,此番有劳了,些许银两。 还是衙门的差爷们破费,事成之后,在下必有重谢。” 贾琮坐在县衙签押房,房内堆满文案,文案各自归档。 这排建筑在县衙右边,属于六房的办公场所。 贾琮和马典史谈的事,自然是收集罗秀才的种种不法证据。 正面的斗争,只能用正面的手段来解决。 贾琮、罗奇才打赌之事,早已传扬出去。 如果此事使阴刀子,肯定对贾琮名声不好。 当然。 贾琮不是拘泥的人,不公开的事情,他不介意玩一玩阴谋。 事实上。 此事刘知县已提前吩咐过马典史。 罗奇才肆无忌惮,刘知县也早准备找机会干掉他了。 “贾公子万不敢当、不敢当。” 马典史嘴上不敢当,哈哈一笑后,将银子收入袖袋。 “这事儿定然办好,贾案首是县尊大人。 同知大人的得意门生,来日还望多多关照。” “好说。” 贾琮嘴角微扬,取回了顺天社仓的捐银。 收益上百。 但是顺天社仓被罗奇才坑害了一把。 衙门这边再层层剥削下来,并无多少了。 还好京城的兰陵书社那边。 随着他名声打开、宣传,卖书收益都会越来越可观。 也因为社仓这事,刘知县不满罗奇才好久了。 马典史抱怨一阵。 说是自从朝廷实行火耗归公以来,他们经手的银子大大下降。 所谓火耗,便是官府收税上来的钱。 需要重新放入官窑铸造! 铸成银锭、元宝,才上交户部。 这样。 重铸过程之中,银两会有损耗。 损耗的部分依旧从老百姓身上搜刮,谓之火耗。 火耗银子历来是衙门从上到下贪吃的。 归公了,自然引起小官僚阶级的反弹。 断人财路,无疑是跟他们拼命啊! 贾琮暗道:“火耗归公,摊丁入亩。 这乾德皇帝还真敢做啊,魄力不小......” 末了。 马典史道:“我这就去安排人四方巡查。 可能会到固安,毕竟那桩案子涉及固安县。 等一番来来回回,事情落实了。 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先祝贺贾案首院试高中了。 对了,陈御史已达官署大厅数日,怕要引见的......” 果然不假。 须臾,刘知县就差门子来请。 要到同知厅,隔着县衙约有几百米。 贾琮告辞过去。 ~~~~~ 学政可是一份很忙的公差。 陈东生初到京郊又兼巡按御史。 可谓教育、官员作风监察,一把抓。 仅仅是学政工作,就让他没有多少休息时间。 按临宛平。 陈东生到社学、学院、县学视察学风。 遇到教育设施破损的,监督修筑。 每到一处学生聚集地必然要出经、策之题考察。 对府学、县学的生员,还要按照“六等陟黜法”处理。 名次好的提升等级,名次不好的加以惩罚。 这些选拔出来的生员,就是乡试的预备营。 也就是说。 乡试不是每个秀才都能参加。 必须要过学政的岁考、科考这一关。 这还不算完,处理完这些事。 陈东生便回到同知厅,亲自坐堂。 凡是有关生员、贡生、监生的不法事件。 民众都可以来告状,由学政亲手处理。 更何况陈东生头上的巡按御史衔,地方官也要好生招待。 学政,差不多是秀才的主宰。 而巡按御史、京畿道监察御史。 随时可上奏折弹劾畿辅官员。 巡按所至,八方震颤。 同知厅西跨院花厅。 沈同知、刘知县陪着学台大人兼巡按大人陈东生。 官场风气,宴席也就是工作。 贾琮被人引进来一一作揖拜见。 眼角余光打量三人,刘知县人高马大,模样三粗。 但别看他外表蠢蠢的,这人当官一点不蠢,发起火来满脸杀气。 沈同知是典型的三角眼、薄唇,看起来不好相处。 陈东生眼神精干,细看之下,面颊疤痕犹如毛毛虫攀爬着。 贾琮面泛古怪,腹诽道:“这三位坐在一块。 去掉那身官服。 岂不就是妥妥的太行山强盗?” “一别数月,景之你的身量高了不少,文采也精进了。” 陈东生打量着他,一脸欣慰道。 他这一笑,脸上好似有几条虫子在动。 特别渗人。 贾琮为其默哀:真是难为沈同知、刘知县还能吃得下饭。 “后生可畏。” 沈同知率先附和。 刘知县才跟着吹捧:“巡按大人慧眼识英雄,不使明珠蒙尘。” 贾琮拱手一礼,识趣道:“折煞学生,皆是三位老师的功劳。” 心里却仍在想:“这算是强盗拜山头吗?” 陈东生不苟言笑:“望你六月过后还能这般谦虚。 院试不比县试、府试,八股不好。 堵不住众人的嘴,我可不会徇私枉法。 你若中了秀才,我这里倒有几桩机遇等着你。 本官希望簪花礼上,雀顶蓝袍,你能站在首位。” 话分两头。 永昌门市集。 有几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袍、脚跨草鞋的精干汉子。 逐渐淹没在人群之中,仔细看去。 这些人的身体结构不一般,虎背、蜂腰、螳螂腿。 步伐有规律地动,好像训练有素的军人一样严密。 褚校尉道:“终于回到宛平了,徐大哥,这回兄弟能手刃仇人了吧?” “总要等到牢里再说。” 徐彪思量道:“由他们逮捕,你进了牢里。 什么痕迹也看不出来,到时官面上好处理。” 褚校尉咧嘴一笑:“大哥说的是,这样才细心、干脆。” 时逢六月,序属小暑。 一年一度的院试,童子试的最后一关。 即将在酷热的夏末举行了。 第七十四章:府试(下) 院试距离乡试只差一步之遥,所以不在省城举行。 除此之外,各地的院试也不一定是定期的。 因为院试是由学政巡回一个省。 而宛平是属京县,占了提前开考的便宜。 早在院试之前。 陈东生就举行了西路厅的府试复试。 由贾琮这位县、府双案首亲自指导秦钟八股文的门道、技巧。 秦钟总算勉强过关,只是秦钟名次仍然排在倒数。 估计院试依旧不是很乐观。 宛平、良乡、房山、大兴、涿州。 五个县过了府试的童生,齐集宛平城内的考棚外。 每个县的考生都由本州县的教谕、训导或者知县、县丞派送。 考棚外。 考生们严格按照地域来站队。 如此一来。 西路厅院试就有五个队伍,长长地排到外面大街。 衙役维持秩序,驱赶无关人员。 院试的作保、亲供与县试、府试相同。 由州县官出具印结给学政。 其确保符合条件、不请抢手、不冒名冒籍。 但是。 规格上比县试府试严格太多了。 学政亲自坐镇,查看差役检查。 而且作保的人必须到位,学政亲自询问。 这规矩,只比乡试疏松一点。 卯时的夏季日头不是很毒辣,气温恰到好处,既不炽热也不寒冷。 几片黑云悠然地漂浮在宛平城头之上。 它们的存在。 平白令人增添几分沉重、紧张。 贾琮排在第一队的宛平队之中。 他发现考棚、栅栏皆重新修理过。 陈东生雷厉风行,衙门差役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一众考生们个个手跨考篮,沉闷闷的、紧张。 还有读傻了的考生,不停念念有词地背诵着朱熹的集注。 贾琮见此不由感叹:“难怪唐太宗说;天下英雄,入我彀矣。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科举制度! 造就了多少悲剧,也网罗了多少英才......” 考棚入口的木栅栏,左方摆一张条案。 陈东生坐在条案后的椅子上,按照手中印结唱名。 各地州县官站在他后面,表情肃穆。 不时把眼神看向他们州县的队伍, 似乎在说:不要给我丢脸。 右边站的是作保廪生,陈东生唱名一个考生。 如果有廪生作保,那个廪生必须站出来证明。 “贾琮!” 当陈东生读到这个名字,右边的王浩就站出来认证。 秦钟、周六合也是由王浩作保的。 看着差役搜查贾琮的考篮、身体、脱掉鞋袜。 王浩心道:“贾景之,十二岁的秀才。 能不能破北直隶的纪录,就看你了.......” 众考生井然有序的上前,让相关人员搜查过关。 所有考生都必须经过全面检查,然后到指定座位。 点名、搜查结束,一一达到指定位置落座以后。 院试的考试内容。 唯一多出来的是开始之前加一场经解、策论或者诗赋。 这一场贾琮自然不在话下,轻松过关。 而此时考的,依然是四书题、试帖诗。 五经题要等到乡会殿才出。 所以一般读书人,都是把四书啃烂了再说。 今年癸酉院试。 陈东生的命题出自论语,颜渊。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桌子按《千字文》分出号数。 乍一看到这道题目。 贾琮心泛嘀咕:“诉讼?罗讼棍? 陈学台出的题目,似乎意有所指啊!” 贾琮回忆那位扒灰圣人朱熹的集注:“听讼者,治其末,塞其流也。 正其本,清其源,则无讼矣......” 四书要熟,朱扒灰的集注也要熟。 略微酝酿,补充水分、吃过早点。 不慌不忙的贾琮,早已想出一篇逻辑通顺的文章来。 院试严格。 陈东生这种轻易不出差错的人,是绝不会进来观看。 留意哪个考生的,以免予人口舌。 说是双案首。 其实考棚中也有考了好几年的童生。 恰巧距离贾琮不远处的一位哥们,便是前年的双案首。 涿州才子张冇才。 院试淘汰率太高,冇才兄考了两次都被刷下来。 于是头悬梁、锥刺股、荧光映雪。 苦读两年此番再战,冇才兄信心十足! 张冇才目光挑衅地看过来,仿佛在说:“院试案首是我张某人也!” 然而放在贾琮的眼里,像是见到了《水浒传》的几位壮汉。 手提大刀;你要吃刀板面还是混沌面? 贾琮哑然失笑:“涿州张冇才?刚才排队还在背朱熹集注的。 不就有这位仁兄吗?” 官道无情、科场无情、竞争无情。 唯有大浪淘沙,才能淘出黄金珍珠。 京县双骄祁玉、顾恒在府试就败北。 贾宝玉也败于府试。 在考场中,除自己之外,其他人都是对手。 考了两辈子的应试。 贾琮不止有强大的自信心,还有强硬的心理素质、应试思维! 这道院试题目说难也不难,前人就已写过。 有的考生背下来,就照搬照抄。 如果学政不知道前人的某篇文章,是有蒙混过关的希望的。 但陈东生这种连笑林广记也要看完的学政,更不容易蒙骗...... 其实三道童子试虽然没乡会殿那般严格。 但是对于时运不济的人,也许一辈子也过不去。 明朝便有一个考生过不了童子试。 索性捐了监生,直接参加乡试。 从此屡战屡胜,平步青云! 贾琮下笔如有神:“观圣人之治讼,有存乎听之先者焉!” “夫听讼则讼不能无,无讼则讼不待听,子之言之治讼深可味也!” ........ 考场犹如鸟笼,解手也要被人监视着。 这真是锻炼了考生们的耐性、磨平了脾气。 待乡试之时,还要一个人待在号舍。 几天几夜无人交流,这大概足以媲美坐牢了吧? 因而考出来的刹那,担心成绩的同时,顿觉心中一松。 也有不少同年感叹:我打翻砚台了,我拉肚子了。 我昨晚没睡好,我迟来了半个时辰....... 懊悔不跌的,愤愤不平的,世间百态。 应有尽有,酒楼、茶馆、烟花之地。 就成了他们的发泄场所。 “鲸卿,你怎么破的题?”贾琮约他们往东门走。 秦钟摇头晃脑:“孔圣人何重讼乎? 乃讼而有钱也!” 贾琮听完一脸黑线;秦钟逻辑思维有待加强。 想必是自知难以过关,索性破罐子破摔。 周六合忍俊不禁。 贾琮没好气道:“破的什么题?太混账了,明年再来考。” 秦钟涨红了脸,挠挠头又问周六合。 周六合倒是颇有信心:“圣人之听讼,理世重民、仁道而已矣!” 贾琮微微点头,稍稍宽怀,这才是正经的。 此时约莫是傍晚酉时。 他们驻足于东门永昌门内大街的杂耍台。 民众围成一团。 片刻。 王浩带着几位县学生员如约而至。 秦钟诧异道:“你们这是要作何?” “为民请命。” 王浩神秘一笑道,一指台上粪箕:“这还是景之的主意,妙哉。 你们刚考完,横竖尚有四五天才放榜。 不如看戏缓缓气氛,好戏要开场了!” 秦钟一脸懵逼的点头,周六合微微一笑。 贾琮深邃目光里带有一丝寒意,心道:“罗奇才,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杂耍、口技、庙会、街头卖艺的人,时常可见。 这杂耍台并不显眼,在街角拐弯,两面还有两堵墙壁,黄土夯筑。 台中放有一粪箕、一碗小米、一双筷子。 周六合身穿由秦可卿缝制、又由贾琮赠送的那件水田衣。 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古时孝子不仅受乡人拥戴。 县官也会厚爱,周六合又于去年“恭请河神”。 乡人皆敬其“法术”。 是以围观者陆陆续续云集。 这时代民间妇女都是天足,没士大夫家庭讲究。 故此男女成群,推推搡搡,人头攒动。 纷纷踮起脚尖仰头斜看。 便有坊正呆呆道:“周孝子要做什么?” “乩,占卜今岁之吉凶也!”王浩谦恭有礼地向台下拱手。 头系四方平定巾、一袭儒生蓝袍。 这时的举人、秀才都很受尊敬。 不少人窃窃私语,竟然信以为真。 贾琮饶有兴味地站在粪箕之后。 扶乩是官方学名,古代民间叫做“扶鸾”。 红楼梦中:“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乱判葫芦案”。 当时葫芦僧推荐应天府知府贾雨村的方法就是“扶鸾”。 贾琮自然很懂得这个道理:对付封建社会的人,就要用封建社会的方法。 扶乩这种封建迷信。 由来已久:据说唐宋年间,有一个女人叫做紫姑。 嫁人做妾,因为大妇妒忌害死。 紫姑死后,天帝封她为厕神。 民间称为“紫姑神”,以凤凰比喻她。 只要扶鸾占卜,紫姑神就会传下吉凶祸福。 几百年来,民众深信不疑。 而这种扶鸾的方法,也有官方和民间两种。 官方使用沙盘、丁字木架、三个人而已。 民间就粪箕、一碗米、一双筷子。 这种封建迷信在古代不是儿戏。 礼记等四书五经,在政治上、婚姻上还推行占卜。 譬如朝廷外放县官要掣签。 何尝不是一种延续,一直延续了几千年。 对古人可谓事关重大,朱元璋造反之前。 都要去占卜吉凶。 贾琮趁势提议道:“王兄、兼达兄,在下以为。 由县学生员或者我等拿筷子未免有串通的嫌疑。 还是请挑选两位乡亲,心诚则灵,紫姑神才不会怪罪。” “景之言之有理。” 王浩莞尔,周六合当下就指向台下人群的两位民壮。 那两位民壮登台上来,周六合焚香,民众叹服。 接着周六合嘴里念念有词,一碗米放在粪箕正口上面。 两位民壮半蹲下来,一人拿一支筷子。 两人不着痕迹地诡异一笑,筷子随着周六合的念咒,往碗中小米乱划。 民众一片安静,虔诚地看着这一幕。 未几。 “施法”完毕。 有人问:“紫姑神说了什么?” “是吉!是凶?” 王浩伸脖子一看碗中,不着痕迹的与贾琮对视一眼。 赫然是六个字:诛讼棍,除妖邪! 话音落下,不等众人反应。 贾琮顿时排众而出,振臂高呼:“紫姑神降下法旨;诛讼棍!除妖邪! 咱宛平祸害乡里、包揽词讼、仗势欺人。 目无王法的讼棍,都有谁?!” 周六合、王浩悲愤道:“讼棍者,罗奇才是也!” 民众一片哗然! 坊正道:“紫姑神的法旨,断然不会错的! 更何况周孝子孝感动天,紫姑神是附身在两位乡亲身上。 来传旨的!” “绝不会错!” 秦钟也信誓旦旦地神助攻:“贾案首也在侧,他对咱父老都有恩! 罗奇才纵容家奴,去年就祸害咱宛平河道。 人神共愤!现下竟惹得神明也容不下他!” “他奶奶的,走!一把火烧了他家!” “听说这厮还逼死了固安不少人! 前儿学台大人坐镇,就有人告了好几状! 学台大人早已划掉他的功名! 一介布衣,咱们还怕他什么?” “对!干死这厮!” 贾琮见势发声,不失时宜地蛊惑人心,他一提袍子,拱拱手。 当先下台走在前面,潇洒、豪迈,慷慨激昂。 “诸君!国家养士一百年!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为民请命!就在今日!” 不少县学生员神情震动、热血沸腾。 王浩惊异,心道:“此子,竟有领袖风范!” “为民请命,就在今日,贾景之。 我们也跟你去讨伐罗讼棍! 事后再联名给衙门_上状纸。 罗奇才这厮败坏学风、有辱斯文,我等耻于与他同列!” “诛讼棍!除妖邪!“ “诛讼棍!除妖邪!” 贾琮率领不少生员、民众浩浩荡荡地开往永昌门东。 讨伐罗讼棍! 轰动了宛平城! 开国太祖告诉我们;得民心者,得天下! 北明嘉靖时期。 徐阶就是用这一招干掉了老奸巨猾的严嵩、严世蕃! 贾琮故技重施,屡试不爽,一招鲜,吃遍天! 巡逻的三班衙役惊骇,传报上级。 宛平县衙、同知厅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岱通判、马典史慌慌忙忙地点齐手下。 抄起水火棍,火速赶到城东罗奇才私宅外大道。 就见贾琮一马当先。 个子虽然不及大多数民众高,却极为显眼。 因为所有人却都唯他马首是瞻,以他为中心。 岱通判、马典史面面相觑,一阵汗颜。 生怕事情闹大了,他们不好处理。 第七十五章:自作孽,不可活! 知府衙门的官员阶级体制,同知属于知府的佐贰官。 通判职责大致和县衙的典史差不多,主管刑案。 通判是六品,知县是正七品! 一般知县见了通判,总有那么点不情不愿,连连摇头。 所以通判又被戏称为;“摇头大老爷”。 不少人还在高声喝喊:“诛讼棍、除妖邪”的口号。 泥巴、石头、烂菜叶、臭鸡蛋往罗奇才私宅里面扔、砸。 更有一路的民户、七大姑、八大姨。 有愤怒的、有凑热闹的,皆纷纷加入阵营。 一时之间,此事俨然成了今年宛平最轰动的几件事。 但好几件都和贾琮有关。 罗奇才家奴见这恐怖的阵势! 无比恐惧地关紧大门,慌不择路地进去通报主人。 岱通判因为贾琮是沈同知的得意门生之故。 特意嘱咐关照过,不敢冒然呵斥。 只得硬着头皮上来,苦劝道:“贾公子,莫要闹大了。 否则,我等不好交差呀,差不多行了。 人还是由我们去抓吧,大家看个热闹也就是。” “对对!” 马典史配合着演戏道:“秀才不能轻易用刑,但陈学台前儿已经革掉了他功名。 又有不少人告了状,还是我等提他回大牢审问,才符合国法刑律呀。” “嗯。” 贾琮面无表情,颔首道:“那就有劳典史大人和通判大人了。” “好说好说。”岱通判暗松了口气。 私宅内。 罗奇才得知消息,不禁火冒三丈:“贾景之!欺人太甚!” 同时不由得大是后怕! 众怒难犯,他可不愿意被人放火烧死。 此地也只是他利用诉讼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敲骨吸髓的钱财建造的个人私宅,不是他罗家的家族大宅。 因此他命令下人收拾金银细软。 急急忙忙得如同丧家之犬、往后门逃去。 贾琮早料到如此,怎肯轻易放过他。 估摸着时间,振臂高呼道:“迟则生变,前门有两位大人。 诸君、父老乡亲,咱们去后门堵他。 诛讼棍!除妖邪!” “诛讼棍!除妖邪!” 王浩、秦钟、周六合等几个县学生员、坊正民众口号一致。 喝声震天! 岱通判、马典史和一帮衙门差役看着这一幕。 皆瞠目结舌! 这贾琮竟然有这般强大的号召力和威望? 酉时已过,夏日夜短日长。 天色在欲熄欲灭之间徘徊。 罗奇才大步从后门走出,回想这一路他苦读诗书过来。 先取得功名后又笔耕不辍写状纸。 十几年来皆是夜夜挑灯,故此成了近视眼。 瞧不清近处所在,脚步踉踉跄跄地走下石阶。 入眼皆是灰蒙蒙一片! 他回头催道:“罗通,快点啊!唉......若是罗文尚在便好了,岂会惧这些刁民? 你安能护我周全,手脚也不利索。 咱们直接回族府,一定要修书给族兄好好整治一下这帮衙门混蛋!” 罗奇才一路咬牙碎骂:“想我罗大器一世英名。 竟被贾景之一介雏童少年毁于一旦。 我也定要他身败名裂!” “奇爷......” 罗通结结巴巴,眼睛望向前面胡同,忽地一脸惊恐:“他们,他们追过来了......” “来什么?” 罗奇才此刻心绪极不耐烦,冷哼一声。 谁想话音刚落,脚下一打滑,竟然陷进了旁边的排水沟。 宛平县这排水渠也不知几年没有修理、清理过。 臭气熏天的味道顿时侵袭鼻腔,胃酸一阵翻腾。 罗奇才脸红青涨,强忍住呕意,刚一抬起头来。 陡然便见前方、左右的人群密密麻麻。 也不点火把,就那么站着! 几百道吃人一样的目光直直射向他。 罗奇才刹那间头皮发麻,当先领头的那个人。 可不正是贾琮? 安静! 死寂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个呼吸。 马典史带领一队三班衙役围住他,拿出令签道:“罗奇才,县尊大人有请! 干脆一点,与我等走一趟牢房罢!” “牢房?笑话!” 罗奇才竭力掩饰内心的不安,保持惯有的居高临下之态:“家兄罗郎中!罗某乃府学生员! 是朝廷敬重的举人、秀才,罗某并未触犯律法。 尔等何以抓我?” “圣祖太宗治国之初,《大楚律法》《大楚会典》皆有明文规定。 秀才举人不得包揽词讼,违者杖刑。 可按情节轻重,也有流放! 你身为讼师,不知这一条么?” 贾琮面含冷色,走上前一步句句珠玑说道。 罗奇才心底闪过一丝慌乱,硬着头皮狡辩道:“如今已是百年之后的乾德朝,时过境迁! 那时的律法早已过时了,尧舜禹之禅让难道要适用于今日吗? 况且天下包揽词讼者,又岂可罗某一人?” “你的秀才功名已被革除,当下,你不过是一介布衣!” 贾琮步步紧逼,来到罗奇才面前。 马典史心道:“论吵架,还得是读书人啊。” “罗某不服!我要告御状! 当时画押必须是你贾景之考中秀才。 才可革除我的功名,这分明是陈学台包庇! 你趁机报复!” 罗奇才再也无法冷静,嘶吼道:“即便剥掉罗某方巾蓝袍,罗某也要进京告御状!” “平民告御状,即使赢了也要流放!” 贾琮呵呵一笑,弯下腰来。 因罗奇才此刻一只脚还陷在排水道里,如此才能与他面对面。 贾琮眼神充满讥讽:“很不幸的告诉你,就算我院试不是案首。 也必然通过,你还是输了! 你唆使罗郎中、吏科都给事中弹劾秦郎中。 又以考功司要挟地方官员,鱼肉百姓。 他们服吗?你可曾问过?陈静雯何至于死? 顺天社仓、永定河道,你插手进去又捞出来的银子有多少? 你嫣敢贼喊捉贼,舔着面皮说没罪? 好,小爷今日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小爷就是仗势欺人,你想怎样?咬我?来呀!” 诸葛亮能骂死王朗在于攻心,话都说到了点子上,令其无言以对。 贾琮地每一句同样如此,都挑到了罗奇才的痛处。 尤其只有他能欺人,自始至终还从没被人欺过。 面对这种赤裸裸的挑衅、被蹬鼻子上脸的滋味。 罗大公子何其难受,一时被气得汗毛倒竖。 恨不得将眼前此子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这时马典史的人已经架住他双臂。 罗通也因为顺天社仓的事儿,被带回去审查。 罗奇才两步一回头,色厉内荏:“贾琮!你别太嚣张,你和你的座师。 总会有好看的一天!我今日进了牢房。 待明日的你们来请我,我也不出来!” 贾琮耸了耸肩,混不在意的讽笑道:“继续狗叫,你就等着,梦里啥都有!” 罗奇才被气的咬牙切齿。 一路骂骂咧咧,却被衙役拿他的汗巾子堵住了嘴。 众人大笑一片。 贾琮高声呼喊:“罗讼棍、妖邪已经伏法,大家都散了吧!” ....... ....... 马典史押解罗奇才、罗通回县衙牢房。 岱通判后一步到,罗奇才、罗通当时就给二位塞了银子。 岱通判、马典史嘴上应承,收了银子。 嘴里答应为他说话,让狱卒好好照顾之类的。 但当晚以王浩为首的县学生员又递进来状告罗奇才插手县治。 贪墨官银社仓银、逼死某乡某人等违法乱纪的恶劣事件。 这些生员的能量不可小觑。 万一这帮秀才、儒生群起闹事,压都压不住。 刘知县七窍生烟,不得不从小老婆的热炕被窝里爬起来。 “这个贾琮,就知道给本县找事!” 刘知县背起双手,在书房来回踱步:“罗秀才虽已去除功名。 就算不怕罗郎中,然陈静雯一案,事涉固......” 马典史揣摩上级心思,趁机献计道:“那卑职去同知厅? 让沈同知下令固安的冯县尊,两县会审? 待审完了,再把卷宗递到顺天府衙门?” “彩!只是也不能这般便宜了那罗奇才.......” 刘知县沉吟着点头,欲言又止地看了手下一眼。 马典史眼睛一亮,顿时会意,悄悄凑上前:“县尊,咱们可以先这样......” 且说。 两人正在琢磨从罗国奇身上狠狠敲诈一笔。 书房外的门子不合时宜,半遮半掩地喊了一声“县尊”。 书房内的二人回过神来。 刘华觉着纳闷,自家门子何以遮掩躲藏? 还没来得及发问。 便见书房大门被推开,一行四五个人径直走进来,是谁? 县衙是这么好闯的么? 这行人清一色的头戴斗笠、身穿黑袍、脚跨草鞋、皮肤蜡黄。 马典史眼尖,瞧见了他们腰间的腰牌。 顿时冷汗层层,噗通一声跪下来。 刘知县也只是慢了一小步,赶忙跪下磕头:“不知钦差意外驾临,卑下有失远迎!” 如果是地方的绣衣卫百户所,县官自然不必下跪。 可眼前这一行人明显是京里出差的,那就是钦差。 徐彪五人大喇喇坐下,也不叫他们起立。 由于斗笠下拉,衬托得他森冷的目光只能看见一半 “罗奇才此人还另有干系,他冒犯了我一位弟兄,你说该当如何?’ “但凭差爷处置。” 刘华眼睛一转,不假思索说道。 褚校尉冷哼:“该如何处置?” 刘知县、马典史闻言一愣,随后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他们都是官场老油条,瞬间反应了过来。 但人在县衙牢房死了,他们要当干系的。 解释不清,自然是万万不愿。 马典史精明地微瞥几人脸色:“宛平牢房修建了一百多年,年久失修。 牢房自然容易坍塌,而后——罗奇才逃走了.......” “然后呢?”徐彪继续追问。 刘知县小心翼翼道:“卑职会派人便装协助,那时罗奇才必然不会回私宅。 而是回自家族府,必经城外,城外......荒山野岭的。 尸体横尸荒野,也不见作案人手。 而后本县会大力严查,移花接木,把罪名推到山贼身上。 西路厅有一伙马贼,本县召集人手大力打击马贼,罗家那里也算有个交待......” 话音落下,书房里死一般的安静。 刘华二人暗自担忧、揣测,不知这几位还有什么不满的? 这时。 就听徐彪桀桀冷笑声,阴阳怪气道:“好一个官字两张口,上瞒司道、下欺黎庶,好!好得很啊!” “卑下一定严守口风。”马典史讨好道。 徐彪沉吟再三,眼神示意褚校尉。 褚校尉说一句;“带路”。 马典史就忙不跌地带他去牢房。 古代的牢房,无论省、府、州、县。 除了规模大小不一样! 其他都是一个模子雕刻出来;铁栅栏、石质的地面墙面通道、值房。 值房在牢房入口右房间,比较昏暗。 夜里点了油灯。 褚校尉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这油灯彻夜点?不费钱么?” 马典史暗暗腹诽。 牢头行过大礼,他是马典史的人,这一块归典史管。 牢头道:“钱都是按百姓人头摊派。” “哦?” 褚校尉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 但见他抄起桌上瓷碗看看、闻闻,又用小勺敲打。 传出叮叮之声:“牢饭又如何管呢?” 马典史、牢头皆哑然,说不出话。 犯人吃的东西,随便一点剩饭,掺点沙子不就完了? 哪个县衙会按规矩好好伺候? 当然,犯人加钱的另算...... “你们不用说,我也知道。” 褚校尉先折煞一下这两人,才开始谈正事:“接下来这事,就按规矩办吧。” 当夜牢头毕恭毕敬地放了罗奇才、罗通二人。 罗奇才万万想不到褚校尉会插手这一碴儿。 心里不屑:“我神机妙算,果然猜得不错。 刘知县、沈同知还不是一样惧怕我族兄? 一班子废物东西,今儿爷还就不想走了!” 只是心里腹诽几句,他转念一想又怕他们变卦。 况且,他何曾蹲过牢房? 牢房里充满臭气熏天的气味、脏腌的伙食。 令养尊处优的他,所不能忍受的。 他罗家也算官宦世家,地方豪强,怎能受苦! 主仆二人连夜出城,果然没有回私宅。 生怕再受百姓唾骂、堵门! 罗奇才暗暗发誓:“此事之后,我也要让那贾景之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还有那位秦家小娘子,原先不是他侄媳吗? 你们关系不浅,待我写文污蔑一番。 哼哼.......到时候秦家小娘子也飞不出罗某的五指山!” 然而。 这个誓言在今夜之后,对他来说只是梦想。 第七十六章:难得日常生活 宛平县城东边,河神庙! 白日里香火旺盛,晚间则是人迹罕至。 尊贵的河神大人塑像背后。 褚校尉悠哉悠哉地坐在蒲团上,左手掀开罗奇才袍服。 罗奇才浑身已被捆绑。 褚校尉找准穴位,拿捏分寸。 右手握住一把明晃晃的铁钩。 锋利的钩尖儿对准罗奇才肚皮。 罗奇才瞪大眼睛,惊恐道:“大人,敢问在下犯了何罪? 何至于此? 在下真不知那陈静雯是大人的....... 大人要什么? 金银、女人,在下都甘愿奉上!” “闭嘴!” 褚校尉脸色阴沉沉的:“晚了!” 话音刚落,就走过来一位锦衣卫力士。 脱掉自个儿的鞋袜,使劲往罗奇才嘴里塞。 这些锦衣卫都是身手快、体力旺盛。 日行百里不在话下,那鞋袜塞在嘴里何止难闻? 腌制的比酸豇豆还入味...... 罗奇才当场就吐了一遭,奈何嘴巴被堵。 从胃里泛出来的污秽,又重新吞了进去。 徐彪双手抱胸,冷眼旁观。 罗奇才的肠子被一寸寸地勾出来...... “叫你尝尝绣衣卫的勾肠之刑,是不是痛不欲生? 等到了阴曹地府,还有一批阴魂等着你......哈哈哈!” 几个绣衣卫欢快大笑,这种恐怖的场面。 对于绣衣卫来说,是十分兴奋的。 操起老本行,他们的血液便狂热、沸腾。 臭烘烘的鞋袜与呕吐物混杂在一起。 罗奇才只能用鼻孔发音,在临死前的一瞬间。 他忽然想到之前的誓言:若不扳倒贾琮。 他宁愿肠断而死!看来誓言是不能乱发的。 “另一个也收拾干净了?” 眼见罗奇才双目涣散、无光。 徐彪也没了兴致,转过身吩咐道:“既然大仇得报。 天亮前通知衙门来查案,不要留下咱们的痕迹。” “大哥放心。” 褚校尉快意地搓手:“地方衙门也精明,何等结果。 还不是在他们口里,不会牵连到咱们。 呸!这罗讼棍本就臭名昭著。 恶迹累累,他家也不敢拿这事做借口。” “行了。” 徐彪懒散地摆手:“顺便修书一封给荣国府的贾案首,卖个人情。” 褚校尉诧异:“咱们绣衣卫何时需要向一个乳臭少年卖人情了?” “豫王爷看中了他。”徐彪瞥了他一眼,淡淡说了句。 旋即便按紧绣春刀出去。 褚校尉闻言一呆,半晌才道:“高!实在是高! 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大哥义薄云天,心思缜密。 士为知己者死,兄弟这辈子跟定你了!” ........ 次日。 先是一个消息在宛平县衙传开:县衙牢房坍塌了。 县衙办公的人员也琢磨不出什么味道来。 坍塌就坍塌了呗,毕竟一百多年了,重修。 而刑房、工房、狱卒等人员。 却愁眉苦脸地又传出一个消息:因为牢房坍塌。 有一部分犯人逃脱了,其中就包括罗奇才在内。 几个时辰后。 三班皂、快、壮,外出从河神庙找到了证据。 对外宣称:因牢房坍塌! 罗奇才连夜畏罪潜逃,得以逃脱。 但不知为何,罗奇才、罗通二人暴毙于河神庙。 仅留下衣物、血迹,疑似为马贼谋财害命。 紧接着。 宛平县衙、同知厅联合发出严肃的告示: “近日有马贼作案,严重扰乱我宛平治安。 鉴于罗奇才暴毙一事,本县、本厅会大力打击马贼。 还罗奇才一个公道! 百姓若有发现,及时报案者,酌情免税。 另,罗奇才本是待罪之身,连夜逃出。 属罪加一等,罗家之人不得来闹。” 这事儿终究成了一桩疑案,当时各个地方都有写地方志的习惯。 后来的《宛平县志》这样写道:罗奇才,乾德二年选府学生....... 六年——奇与琮(贾琮)有怨,乾德七年。 奇死因不明,又待罪耳....... 罗家惨淡收场,故此方知琮深谙阴阳之道也! 先不说宛平县志中如何记载贾琮、罗奇才。 就说贾琮、刘华、徐彪三方联手! 此事办得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罗家没有十足的理由,哪敢去闹? 当天。 不少民众拍手称快,还放了几串鞭炮祝贺。 喜形于色的还有贾琮,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他心性愈发沉稳、城府愈发深了。 收到民信局递来的徐百户的书信。 说罗奇才他们已经“代为处理”、不用担心之类的云云。 贾琮虽不知绣衣卫为何帮他,但岂不明白,个中肯定另有缘由。 说来关于陈静雯的事,贾琮所知是不详细的。 毕竟,他不是身手高超的皇家密探。 纳闷一会子。 此事总算有了比较理想的结果,也就作罢了。 院试名次放榜尚有几天,批阅期间。 陈东生是不会面见考生的。 拜别完刘华、沈郜、王浩、秦钟等人。 贾琮主仆三人,径直回了荣国府。 古色古香的书房。 贾琮临摹颜柳书贴,嗅着晴雯的处子幽香。 “晴雯,靠过来一点,让我看看你书法精进了没?” 晴雯灵巧地斜签身子坐在半边,嘟囔道:“大老爷发话了,派人一天一次地去宛平看榜。 大太太说,假使你中了秀才! 老太太不摆宴席庆祝,咱们东路院自己摆。” 不知道那篇八股文能否过关? 贾琮也有些略微的忐忑:自信心是一回事,中不中又是另一回事。 再怎么焦急也只能等了,要是他十二岁中秀才。 就破了本朝赵北斗十三岁中秀才的记录。 过分担心也无谓。 贾琮平静下来点头,借指导她书法的机会。 倾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晴雯雪白的脖颈。 贾琮琢磨道:“削肩膀水蛇腰,晴雯身量已经展开了。 换作前世这种美女哪有我的份? 不是跟着大款,就是被黄毛祸祸。 所谓女大三抱金砖,再过一年晴雯就满十六。 实打实的大姑娘,要不要吃了她?” 话分两头。 贾赦对于贾琮的院试,还是予以关心的。 这几日里,天天询问邢夫人; “有结果了吗?” “上榜了吗?” 邢夫人唯唯诺诺,只得每天询问王善保一遍。 命令他带人去看榜。 不久。 有几个小厮传话回来:由于院试考卷数量可观。 学台大人考核严谨,业已召集各县知县帮忙。 听衙门的书办说,这个县的知县。 只能看那个县的卷子,陈学台作为把关之人...... 总之估计三天后才有结果。 正是这般,荣国府陷入了等待之中。 好多人都在等。 当然,这个事只是他们生活的插曲。 荣国府的主子们,享乐还是不耽误的。 充分发扬了享乐主义至高无上的生活作风。 贾赦此人也是有一点复杂性的。 就在于红楼之中贾宝玉快要被马道婆施法咒死。 作为亲生父亲的贾政都放弃了,唯独贾赦不听。 还在想方设法救宝玉。 父为子纲的观念在封建大家族是根深蒂固的、天经地义的。 没人觉得不合理,因为他们每个人从小都这么过来。 不止女人是弱势群体。 封建社会作为儿子的,都比较弱势。 贾宝玉对贾政,也是有心理阴影的。 自然还有一层重男轻女的观念,所以。 贾赦对小儿子贾琮的态度,肯定高于贾迎春。 贾迎春对于贾赦来说,就是一件随时可以买卖的货物。 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生女、养女不仅指望不上报恩。 还要倒贴钱,对于这些没人性的人来说。 自是不喜而冷淡。 更深的一层。 便是贾赦这败家玩意儿,花钱如流水,坐吃山空。 小老婆一个又一个,荣国府后代草字辈的人谁还有爵位? 故此。 与其说贾赦关切贾琮,不如说贾赦的所作所为是一种投资。 期望贾琮日后给他带来高收益。 而投资这种东西,历来不会讲感情。 资本的积累,都是血淋淋的。 这些也是贾琮日后必须应对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两世为人。 贾琮不仅仅是要做张居正:张居正很会谋国,却不会谋身。 张居正死后! 长子自杀。 次子充军。 三子被严刑拷打,就差被人刨坟鞭尸了。 贾琮的真正目标,是超越张居正! ....... ....... 炎炎夏日的无情不下于冬日寒风、秋日严霜。 烈日如火。 毫不留情地烘烤着府邸的每一寸砖石。 回廊的每一处角落、穿堂的每一道缝隙。 甚至连黛色的瓦片也仿佛被烤得微微发亮。 本来显得破败萧瑟的小院。 自从贾琮入住后,焕发新生、枯木逢春。 葡萄藤叶、芭蕉枝叶冉冉。 天井碧波荡漾。 曹达华远远地在树后扎马步、举石锁。 据他自己解释,如此有利于锻炼臂力、更好得保护贾琮安全。 贾府规矩较为森严,小厮下人未经传唤。 不能随便进内宅,看见闺阁小姐,也必须远远地避开。 现在三春、黛玉、宝钗过来这边做客。 他们当然不能招呼,也不能去看。 铁牛紧紧汗巾子“呸”的一口吐出瓜子壳:“哎,大个子。 你说琮三爷这回还能中吗? 我听说科举越往上越难......” “中不中咱俩有改变吗?” 曹达华挥汗如雨,气势迫人,傻笑道:“你不妨猜猜琮三爷会娶哪个姑娘?” “忒!你这蠢物,宰相家里七品。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听过吗? 琮三爷得了高官厚禄,你我自然有好处......” 铁牛一翻白眼:“至于将来的奶奶嘛......琮三爷不是还小嘛。 我觉着宝姑娘这种最合适,会做事儿,也不会苛待咱们。” “不不不.......” 曹达华放下石锁,一屁股蹲在地上,呼气如雷,悄悄道:“俺觉着秦家的小姐才好。 那才是人见人爱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 琮三爷都念叨过好几次,这次回来。 去秦府拜访,没见着人。 琮三爷都有那么一点沉闷呢,你没看仔细......” 看不出这傻大个还有心细的一面。 铁牛瞥了他一眼,想了想叹气道:“秦姑娘是好,就是.....唉,不说了!不说了!” ~~~~~ “且治人非外务也,第问其所以致知何如耳。 夫既曰治人矣,而顾谓待吾治而始治。 不若不待吾治而自治,则又胡为有治人之说存也? 然而难以概论也......” “夫讼之有,存于何昉。” “而何世之谓以能辩讼者多也,盖亦第知所以处讼也。” “而何世之谓诚能理讼者寡也,盖皆未知所以处讼也。” “( ̄□ ̄;) 应二姐姐贾迎春的要求。 贾琮便把那篇院试文章默写下来,众姐妹于书房中传读。 每次考试的卷子都是要发还的。 现在院试批阅没结束,原稿自然见不到。 贾探春读着读着丢到案上,笑道:“难怪二哥哥讨厌八股!今次我算是明白了。 八股文章不仅别扭死了!而且全是连篇累牍的废话。 贾琮不可否认,心道:八股文虽然是废话。 但这种废话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多少人钻研一辈子也作不合格! “抛开废话不谈。” 贾迎春两根玉指一夹,接过话柔声道:“笔法、条理层次是不亚于一些古人的文章。 是因为制艺有严格限定不能用一些风月笔墨来亵渎。 故此有名的八股,难写出来。 这是处处掣肘、处处蹩脚! 顾得了一样,顾不了另-样。” “还是二姐姐知我。”贾琮微笑,这才是亲姐啊。 林黛玉品尝了一杯晴雯奉上的茶水。 茶水虽没老太太送自己的好,但也中规中矩。 黛玉静静倾听完,抿唇笑道:“八股没什么所谓的好与不好。 好比一座宅子,必分几进、几间。 一座园子,必要精心雕琢。 就算是我们作诗,平仄、虚实、韵律不也要限定? 这和八股何异哉?” “二姑娘说得稳,颦儿说得切。” 文章传到宝钗手中。 薛宝钗沉吟道:“在我看来,此等老成持重之文,是大家手笔! 琮兄弟的神童之名,盛名之下无虚士。 倘若考官是老成的,不取就没天理。 只是其他人作得如何我不知。 琮兄弟是何名次,我们更不知了。” 能得宝钗夸赞,可为不易。 贾琮心里大为满足,说道:“科场倒不是你们想的那般严肃。 我听某位同年说,他们那个地方考试。 题目是‘西子来矣’,结果就闹出了笑话。” “咦,什么笑话?你快说说。” 贾探春、贾惜春二女闻言,顿时来了兴趣。 林黛玉、薛宝钗、贾迎春几女也把期待的目光投过来。 这些闺阁小姐们,着实是被闷坏了。 “莫急。” 贾琮卖起了关子,故意不慌不忙地啜一口茶。 惹得众女一阵娇嗔、催促。 贾琮淡淡一笑,方才侃侃而谈道:“有位考生就此破题;开东门,西子不来。 开北门,西子不来。 开南门,西子不来。 开西门,西子来矣!西子来矣!” “噗嗤~” “哎哟!” 匪鉴阁书房内顿时笑倒一片,发出一道道美妙地银铃笑声。 连在边儿上站着的晴雯也听懂了,转身面向墙角偷笑。 第七十七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薛宝钗颦了颦秀眉,指责道:“这真真是把功名当作儿戏了!” “宝姐姐不知,还有更荒唐的。” 贾琮淡淡道:“有一回考题是‘如此,则动心否乎?’ 有位考生破题;穷山空谷之中,黄金万两。 露白蒹苍之外有美一人,试问孔子动心否乎? 曰;动动动动.......” 迎春、探春、黛玉、宝钗几女闻言俱是红了脸。 稍一琢磨,便听懂了言外之意。 只有小惜春懵懵懂懂,追讨着发问。 林黛玉啐道:“这考生好生轻薄,活该他落第!” 贾琮腹诽道:“看来林妹妹也不纯嘛......” “后来他因为写文章,被砍头了。”贾琮道。 “啊?!” 众女忽然睁大了眼睛,掩口惊呼。 “其实这都没什么,北明的王阳明。 李贽、黄宗曦等人,不都被视为异端邪说吗?” 贾琮感叹道:“这位考生被砍头的时候只写了两个字。 分开卷成两团纸,塞进耳朵。 左耳是‘好’字儿,右耳是‘痛’字儿。” 噗! 众女又被他这番话逗笑。 贾探春动容道:“此人不失为一条好汉!” 探春妹妹是十足地女儿身、男儿心啊! 贾琮看着书房内满室生春,几个美少女明媚的笑容,如是想道。 就在他们有说有笑的同时。 贾政刚从工部都水司下班,坐轿子回来。 刚行至门口下轿,抖了抖从五品的白鹇补服袖。 就见王善保带领几个小厮从宛平返回。 贾政抬手招呼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琮儿院试中了没?” “二老爷,中了!中了!”王善保气喘吁吁道。 贾政微微皱眉又是激动、又是复杂:“中了第几?” 王善保很是兴奋。 可奈何不得大老爷、大太太一日一次地寻问他消息。 来来回回地跑,可累死他们了。 他知道二老爷急切,只得气若游丝、呼哧呼哧地道。 “琮三爷中.....中了院试案首!” “院试案首?” 贾政后脚跟一个踉跄,手扶脑门,晕眩起来。 虽然秀才功名,以贾府主子们的自高自大。 盲目安逸、盘根错节的家族利益联姻。 官场关系权势,的确看不上! 但,今年中秀才的贾琮才有十二岁之龄! 大楚朝开国百余年,北直隶最年轻的秀才赵北斗。 那时已经十三岁了。 贾琮重新打破了整个北直隶中秀才最年轻的记录! 即便往前推,北明有张居正、汤显祖他们。 可这些人真要区分,实属于南卷的考生。 而且他们中秀才的时候也都是十几岁了。 贾琮与之相比,并不遑多让。 更何况贾琮是连中小三元! 简直是无敌之姿! 天才!神童! 比祥瑞还祥瑞! ....... 贾琮中秀才的消息,不久便里外通传。 整个贾府,阖府轰动。 如果这几年贾府人和事中,选一个曝光率排行榜。 第一这个人,毫无疑问是贾琮。 名人排行榜第一,也一定是贾琮。 贾赦开怀大笑,从得知小儿子中秀才的消息起,嘴巴就没有合拢过。 当然,他之所以大笑,其中还蕴含了别的意味。 因为母亲的偏心,他就像一个领养的外人。 连荣国府的家,都要二房来管。 贾政、王夫人坐镇正经大堂! 他这个嫡长子只能躲在东路的黑油大门之内。 凭什么? 今时今日,贾琮的所作所为。 一等将军贾赦大老爷只觉着实畅快、扬眉吐气! 谁才是天降祥瑞? 我的儿贾琮才是天降祥瑞! 你们睁大眼睛看看! 贾赦当即吩咐秋桐去唤贾琮过来。 而后报子也来报喜过,惯例打赏一番。 东路院,三层仪门内的正堂。 贾琏、王熙凤夫妻二人,无论心里愿不愿意。 作为兄长、嫂嫂,他们都得进来贺喜。 平儿自然也在,唇角挂笑,同为贾琮高兴。 贾赦喜滋滋乐道:“琮哥儿,快,叫铁牛打点行装。 你换好衣服,马上去宛平县拜见。 院试过了就是秀才、就是生员,不是要举行簪花礼么? 当年你珠大哥、东府的老爷考中秀才。 这些礼数规矩,我还是记得的。 还要拜孔庙,学政还要安排你在哪儿就学.......” 说罢又转头对邢夫人道:“你叫人拿点银子,噢!不是..... 琮哥儿的那一千两银子不是取回来了么? 你索性都拿去用,记得给三位座师送点好礼。” 贾琮微笑着点头,心里有些无奈,那一千两早没个影儿了! “去了你再赶紧回来,我们这边一定要大摆宴席! 送贴请客!该请的、能请的,都一道请过来!” 贾赦老怀大慰,只顾发号施令,把这项任务全交给邢夫人去办。 乡里乡村的若是有人中了秀才,那家人必定大宴全村! 连县里也会派人来庆贺,甚至县令亲自掏包大摆宴席也是常有的。 贾赦早有思量,准备杀猪宰羊地贺喜。 大大方方的涨脸一回!风光啊!光宗耀祖啊! 邢夫人挪挪富态的躯体,陪着笑脸:“老爷,第一个合该请的是南城的秦郎中。 那才是琮哥儿正正经经的老师,还有学里的太爷。” “嗯,这些事你着实去办就成。”贾赦捋着胡须点头。 心思却飘向了后宅,他决定待会要三英战吕布。 狠狠的输出一番,方能表述如此喜悦之情。 贾琏垂丧着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我当初为什么就不下决心去考呢? 不然也能像这般风光一回,得父母心。 王熙凤全程默不作声地挂着笑脸。 丹凤眼逡巡了红光满面的贾琮一圈。 愈发气得牙痒痒、不满、妒忌、冷然。 种种负面情绪,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真真是个打翻了山西的老陈醋。 酱、辣椒、胡椒,五味杂陈乱搅一通。 王熙凤从不拿正眼瞧过赵姨娘、贾环、贾琮这些人。 生来就高贵,也自以高贵示人。 况且,她是个争强好胜、最爱争闲气的性子。 最近几个月的闲气,时常发在丈夫贾琏身上。 连带着他们夫妻之间的闺中情趣,都不似以前那般快活了。 贾琏、王熙凤初生矛盾,自从王熙凤不再管家。 便开始唠叨、管起丈夫来。 除了外出办事。 贾琏可谓处处受限,再难有以前那般潇洒快活的日子。 长久以往。 贾琏也开始厌恶起王熙凤来,只是不表露在外。 但有些东西压抑的久了,终究会爆发。 他们夫妻二人的同舟共济,也终究会演变成同床异梦。 最终的结果无非是同室操戈:“一从二令三人木”是也! 平儿盈盈来到贾琮面前,福礼恭贺,笑容洋溢。 她穿金戴银、花容月貌。 既有通房丫头该有的礼数,又不失成熟味道。 “琮三爷真是给咱们涨脸了,等再次回来,必封礼物赠送。 我看礼物还是封上‘状元及第’才吉祥。” “平儿姐姐客气了。”贾琮微笑还礼。 他没有任何一点趾高气扬或者得意洋洋的态度,依旧平易近人。 平儿心道:“这位小爷早已大变样了。” 三春也齐齐过来大房这边请安、祝贺。 先祝贺大老爷、大太太,再祝贺贾琮。 都说等贾琮回来,定有礼物相送。 至于贾母、王夫人、贾宝玉那边的反应。 贾琮就不得而知了,估计要等回来之后才知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贾琮面见完一圈,又去忙宛平那边的繁文缛节。 出西便门,驱车登上官道,车厢颇闷。 一直打着轿帘子,同知厅大门两座石狮子前。 主仆三人下马。 贾琮头戴方巾,雀顶蓝袍。 临时赶做出来的衣衫,尺寸小些。 他虽不喜这身显眼的装扮但院试案首得这么穿。 一路不乏宛平民众围观。 “贾案首”、“贾神童”,呼声一片。 经过河道治理、罗秀才两件事。 贾琮在宛平民间的人气、名望很高。 尚有新生秀才方巾蓝袍、三三两两地过来。 要参加簪花宴,几个生员见了贾案首。 主动上前来打招呼,同辈序齿,称他为师弟。 若是不同辈,一般不序齿。 即便是八十岁的童生,见了十八岁的进士也得称前辈。 科场的论资排行观念挺重。 “恭喜贾师弟,势如破竹顺利拿下小三元。” 涿州张冇才酸溜溜地恭贺道。 贾琮笑呵呵还礼:“同喜,张师兄不也进了秀才么。” 官场的关系网,常见的有政治联姻集团。 北明的王崇古、杨博、张四维是也。 大楚朝的金陵四大家族也是。 此外就是师生、同年、同乡。 同乡是最鸡肋的关系,随时可以抛弃。 同知厅大堂内高朋满座! 新科秀才拜师傅、同年、同乡,头插簪花。 自然免不了吟诗作对、高谈阔论。 贾琮直接被推为生员首座,席间。 陈东生对他道:“礼毕之后,到书房来寻我。” 而后又在沈郜、刘华等五县的县官带领之下。 五县一众生员浩浩荡荡、春风得意地出了同知厅。 前往孔庙大堂金盆洗手、参拜圣贤孔夫子。 贾琮、周六合等人礼毕,站在大堂。 陈东生等人又少不了一番训诫、勉励。 如今考中秀才,接着便要安排他们的就学之处。 比如府学、县学,由教谕、训导教书。 贾琮被安排在宛平县学。 如果他今年八月与王浩一起参加乡试。 便又是同年关系。 当然这只是一种挂名,经历过前世的学校束缚。 贾琮不喜欢在官方学校就学,他有强大的自学能力。 所以请求游学,陈东生思虑再三,便只是给他记名。 等忙完这些繁文缛节,天已黑了。 贾琮又表了彩礼奉送刘华、沈郜,再去同知厅书房。 陈东生也有些疲倦之色,强打精神:“找你来,完全是因为你那份治河策论。 在朝中掀起不小波澜,河南、苏北。 山东的河道衙门,对离任责任制不满抵抗不小。 经内阁、部议工部营缮司、都水司。 早已实验你那种水泥了秦郎中和你二叔应该清楚.......” 贾琮小小吃了一惊。 陈东生又道:“当年的太子被废降为义忠亲王,按照我朝规制。 皇子都封亲王,这时太子之名未定。 去年豫亲王出巡河南回来,河南的水患是最重的。 他一眼便看中你的策论! 只是碍于你那时不仅年龄小、功名未就又是勋臣之后......” 贾琮虽然是红楼的先知者,但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一年多。 凭借荣国府庶子的身份,他读四书五经之余。 可是瞅过《大楚律法》、《大楚会典》。 以及《圣祖实录》、《太宗实录》。 而且积极融入市井、科场的官场边缘。 所以就算他走出贾府,也不是两眼一抹黑。 听陈东生这么一说,贾琮反倒为难起来。 太上皇一只手掌军权、半只手插政权。 乾德皇帝又废掉太子! 太上皇、皇孙! 皇帝、皇子! 三者之间的关系......由不得让人瞎想。 诸王夺嫡,这个队可真不好站啊! 他可不会贸然答应,曹家为什么被抄家? 政治原因就是夺嫡站错队,经济亏空? 当时谁都知道曹家的亏空是因为接驾康熙。 这不过是雍正的借口而已! 贾琮转过弯来,红楼结局为何是;“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自然是内忧外患导致,家里边一大堆不干净。 外面的王子腾、贾政、史鼐不能置身事外。 在政治上站错队伍了! 自家的爵位,两代荣国公(贾源、贾代善)。 一代一等将军(贾赦),一代一代降下来。 西府草字辈没了爵禄。 东府宁国公(贾演)、一代神威将军兼京营节度使(贾代化)。 一代三品威烈将军(贾珍)玉字辈也没了。 没了爵位的头衔,如何心安理得地享受祖宗挣下的庄屯? 况且乾德皇帝正在搞新政,这样的贾家焉能长久? 形势可谓十分严峻。 鉴于北明有几位皇帝深藏宫中、太监乱政。 不知民间疾苦,正德、天启都成了大楚朝皇帝的反面教材。 故此楚朝不派太监镇守地方,每代皇子。 少年时期都会被皇帝派出巡视地方。 秦王去了陕西、山西! 豫王去了河南、山东、苏北。 第七十八章:秋桐赏你了,香菱也跑不了。 陈东生似乎也看出了他的顾虑,解释道:“你虽身量未长成,但豫王惊异之。 我的意思,是等你过了乡试、举人再说。 进士、贡士的话不及十五六,你哪有那个体力、精力办公? 况且时文也要学,五经需要强化.......” 陈东生一捋胡须,又道:“你们贵府贾家,唉——朝廷一旦承平。 歌舞升平、文恬武嬉,历来如此。 你身上的担子很重啊......这事儿你再仔细思量思量。 赵北斗在西山讲学,我写封拜帖过去。 你得空去讨教讨教,赵北斗可是与江南文宗蒋华侥并列之...... 秦郎中的时文造诣也不浅,但是他老了.......难免精力不济。” “多谢老师此番告诫,学生会好生记着。 听说老师喜欢砚台,这是学生从薛家买过来的歙砚。 是当初东平王汪然明送给河东君柳如是的文宝,上有河东君的字迹雕刻。” 贾琮从袖中取出砚台,摊开丝绸,露出歙砚。 歙砚是与湖笔、徽墨、宣纸齐名的文房四宝之一。 陈东生抬眼一瞧,四方果然有柳如是的娟秀字迹雕刻。 “鹃声雨梦,遂若与先生为隔世游矣。 至归途黯瑟,惟有轻浪萍花与断魂杨柳耳......” 字迹的原主人是那个天朝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中。 最具传奇性、最悲情的、阅男无数,红颜薄命。 集美、才、奇、神于一身的女人:柳如是。 柳如是的诗词连晚清进士出身的陈寅恪见了都“瞠目结舌”! 陈东生本来想拒绝的,但见此就挪不开眼了。 索性坦然笑道:“你既有心,我也却之不恭了。” ......... 荣国府的东路院,照样有三层仪门。 翌日的水陆珍馐在花厅外的小园子摆满了。 贾母默不作声,没有做主庆贺之意。 贾赦一气之下便大包大揽,发出请帖,遍请勋贵、广邀世交之家。 考中一个秀才,对于京城众勋贵家族来说。 实在不值一提! 所以镇国公牛家、齐国公陈家、理国公柳家。 修国公候家、治国公马家、缮国公石家等等。 各家不过派自家奴才,象征性地表示了彩礼。 并未亲至,四王那个级别,就更不会来了。 倒是神武将军冯唐的公子“冯紫英”亲自来了。 冯家与贾家是世交,曾经给秦可卿推荐了一位名医张友士。 另有秦业、秦钟悉数到席。 当日的“庆功宴”。 据说还特地算过日子,贾琮见了都觉得奢侈。 贾政坐班未来。 贾府其他男性族人共计有贾赦、贾琏、贾璜、贾蔷。 贾芸、贾菖、贾菱、贾荇、贾芷。 贾代儒、贾瑞、贾环、贾兰。 这种热闹场合,自然也少不了呆霸王薛蟠的掺和。 他算是代表薛家来的。 薛蟠大手一挥,巴巴地请了外面的戏班子进来。 只为图个热闹、乐呵。 女人们有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王熙凤、三春。 大小丫头有。 鸳鸯、平儿、秋桐、金钏、司琪、彩霞、彩云、晴雯等等。 贾赦本来派人去荣庆堂请。 贾母却声称“老了,身子骨不好,懒殆动”。 索性便托鸳鸯来走个过场。 贾宝玉没来,林黛玉不喜闹欢也不来。 女人和男人们的宴席是分开的。 女人们在花厅内,男人们在花厅外。 看起来是一场平凡的宴会,可其中变故谁又能猜晓呢? ....... ....... 贾琮进花厅拜见邢夫人、王夫人,再敬酒。 再给李纨、王熙凤二女敬酒。 邢夫人笑了笑,有意无意地摆弄威风:“琮哥儿的梦靥灵光着实不假,你们说是么?” 王夫人如何听不懂言外之意,不就是再说他的宝玉,那块通灵宝玉是假的么? 王夫人端坐上座,脸色看不出喜怒,慈和地笑道:“是啊,更难得的是大老爷喜爱这孩子。 竟舍得掏梯己钱大摆一场欢庆,可见琮哥儿真争气......” 这番话说的平常,却不难听出语气中带着地反讽之意。 王夫人的潜台词:不就考中一个秀才么? 当初我的大儿子贾珠考中了,也没见这样。 贾赦这样大张旗鼓,不觉得丢脸吗? 王善保家的、周瑞家的分别立于两位夫人之后,互看不顺眼。 邢夫人冷哼,正想以言语机锋反击回去。 这时。 贾琮不声不响插话道:“两位太太不如先行饮宴再说。 迟则凉了,我再敬两位好嫂子一杯。” “这杯平儿替我喝了罢。”王熙凤慵懒地道。 平儿微笑着上前接过,一饮而尽。 若是没有主子们在旁,平儿倒也是挺放得开的。 她的性子柔和、聪明、并不扭捏。 很好地一个通房丫头,可惜贾琏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兰儿也替我喝这杯。”李纨的脸色犹如槁木死灰。 贾兰接过,一张小脸挤出笑容:“算是侄儿回敬琮三叔,预祝三叔金秋再拿乡试。” 敬完一圈,贾琮识趣地准备退出花厅。 鸳鸯折枝绫子裙微动,因多喝了几杯酒,鹅蛋脸几分酡红,更增娇媚。 她虽是大丫头的名分。 但从小作为家生女儿养大。 身为贾母的秘书,吃穿用度是只比三春差一点的。 说是副小姐也不过分! 尤其身材高挑,腰肢苗条,全然一副御姐型美人。 鸳鸯笑道:“我代老太太关照琮三爷,可不能推辞。” “我们这几杯也喝了吧。” 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不甘落后,纷纷上前敬酒。 外面敬酒进来的,喝了这么多下去。 贾琮一时有些头晕目眩,连连摆手道:“好姐姐们,且饶了我这遭吧,再不能喝了。” “噗嗤。” 在一片银铃般的笑声中。 贾琮脚下轻浮,步履踉跄地逃离了出去。 晴雯小脸担忧,忙过来搀扶,嘟囔着小嘴低声碎道:“真是的,不能喝就别逞强。 反倒拖累人家,这身子死笨死笨的。” 厅内的王善保家的,看见晴雯就眼神一冷,没个好脸色。 这晴雯平日经常对下人颐指气使,独她又生了一副美貌。 王善保家的早看她不顺眼,只是碍于贾琮渐渐得宠。 暂时没有把柄可抓,不然横竖得告她一空口状。 再说鸳鸯从花厅出来的刹那。 园子高居首座的贾赦大老爷,眼睛一亮,摸了摸胡子。 眼睛色眯眯的:这妮子愈发出落了,迟早叫她知道厉害,嘿嘿....... 参加宴席的贾瑞,不时便拿猥琐的眼神,瞥向花厅内的王熙凤。 女人一身彩绣辉煌,一袭对襟绣花淡黄色罗裙。 秀颈戴珍珠项链,秀郁云鬓之间别着一朵黄色花钿。 映衬得容色娇媚,一颦一笑间明光动人。 看得他如痴如醉,神魂颠倒,口中喃喃泛痴:“这嫂子当真是神妃仙子一般的人儿。 我要是能一亲芳泽,就是死也值了.......” 古时的戏班子,分为外班、内班。 内班是富贵人家豢养的,这方面朝廷有规制。 为彰显统治者的仁慈、厚恩! 他们会定期下令放出戏子、定期不能看戏叫堂会。 薛蟠请来的柳湘莲,实际上是叫赖家的赖尚荣去请的。 柳湘莲看不惯薛蟠,不答应他,赖尚荣出马才请来。 而柳湘莲的真实身份也不是乐籍、贱户。 古时戏子是下九流,为人轻贱、看不起。 史湘云说戏子龄官像黛玉,黛玉立马就恼了,正是这个原因。 柳湘莲不过是喜欢在外班串戏而已,纯属个人爱好。 蒋玉菡才是真正的戏子,还取了个艺名叫“琪官”。 夏末的池中荷花尚且鲜艳,出淤泥而不染。 但已有落败之意! 贾琮从内里花厅出来时,这场宴席也从白天摆到了晚上。 下人掌了灯,不少婆子、下人送水、送菜,规规矩矩地穿梭着。 但听戏台上的柳湘莲手脚并用,身穿鲜艳夺目的戏服。 扮作旦角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似这般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都付于断井残垣。” 台下的坐上人听得如痴如醉、如梦似幻。 牡丹亭是汤显祖的代表作,真正超越了西厢记。 当时牡丹亭风靡江南,江南有位女戏子商小伶唱这本词的时候。 当场伏地恸哭,感同身受,气绝而死。 也难怪黛玉听了也会“痴倒”。 台下的薛蟠,夹一块蟹黄夹到嘴边半响,硬是没放进嘴里。 他看呆了,看傻了,哈喇子直直流出嘴角。 脸庞挤出笑容,眼睛一眨不眨。 犹似魂飞天外,魂牵梦萦。 “我要是能对柳湘莲一亲芳泽,死也值了!” 贾琮入座在贾蔷和贾芸之间。 贾芸拘束道:“侄儿敬琮三叔一杯,现下侄儿一家衣食有了着落。 全赖琮三叔、蔷大哥的提携。” “别,我喝茶。” 贾琮连忙改口,当真不敢再喝酒了,遂又问贾芸近况如何。 贾芸隐晦提了一点贾珍、贾蓉的事,道:“蔷大哥又许了我打理东府庄子的事儿......” 由贾芸这个知恩图报的人管理财政、又时常汇报贾珍、贾蓉父子的情况。 贾琮是放心的,但听到贾珍、贾蓉似有疑心之意。 他的眼神中森冷一闪而逝。 这时首席的贾赦招手叫秋桐过来,吩咐贾琮道:“琮哥儿,你那里只有晴雯一个丫头。 未免不够周到,今儿,秋桐就赏给你了!” 话音落下,在场的几个人当场愣住。 秋桐哀怨的眼神瞥了席卓上贾琏一眼,只觉委屈,想让他开口求情。 贾琏话到嘴边,可当看到父亲时,顿时又焉儿了。 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公然违逆老子。 晴雯冷着个脸,狐狸眼非常不善的盯着秋桐,心里很不舒服。 连续喝了几杯醒酒茶,再听贾赦这几句话。 “秋桐?” 贾琮瞬间酒醒大半,顿时一脸黑线:“这个后来和王熙凤、尤二姐明争暗斗。 争风吃醋自以为是、脑残无比的女人? 这种骚浪蹄子,倒贴一万两黄金,我也不要! 把平儿赏给我还差不多,虽然不可能......” 红楼有两个女人是正常男人都不会要、不能要、不敢要的。 一个就是秋桐、一个是夏金桂。 夏金桂是后来薛蟠的妻子,这女人更是一个极品奇葩。 敢隔着门对婆婆薛姨妈大吼、大叫挟制薛蟠。 薛蟠欺软怕硬,敢怒不敢言,被这个疯婆娘吃得死死的。 而且香菱的死,跟她也脱不了干系。 这种疯女人,别说是古代,哪怕现代人都不敢要。 看着秋桐面有不甘,一直再偷偷给贾琏使眼色。 再看贾琏沉着脸,只顾喝闷酒。 贾琮瞬间恍然过来,离坐起身,过来跟前委婉推辞。 “父亲,孩儿年纪虽不大,但也不小了。 目今是生员之身,凡事皆能自理。 秋桐姑娘,还是继续伺候父亲的好。 父亲上了年纪,正是用人之时。” “嗯,我儿说得好。” 贾赦一捋长胡,环顾左右,满脸的眉飞色舞:“瞧瞧,多会说话。” 冯紫英附和道:“世伯说的不错,令郎不愧是我大楚第一神童,想来自是天命注定的。” 贾赦称赏之后,亦不能避免封建家长“抱孙不抱子”的固习。 板着脸道:“但为父既然说赏给你,就是赏给你的。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岂能再收回来不成?” 贾琮嘴角抽了抽,他此刻真有种,想一巴掌扇这老东西的冲动。 头一回在心里爆了粗口:你妈卖批! 得,只能先暂时答应吧! 这种事对贾琮来说不算大事,反正这种破鞋他不会碰。 指不定还能因此搭上贾琏? 秋桐和贾琏不时眉目传情。 贾赦怎么可能一点儿也不发觉? 是以早有打发之意,不想留在身边。 秋桐不过一个丫头,还不如他屋里一把扇子重要。 贾赦随时能送人的东西。 贾琏张了张嘴又想说什么,只是欲言又止。 几番与秋桐对视,忽而移开,再度叹息一声。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我琏二爷之多艰! “孩儿尊命。” 贾琮无奈借坡下驴,跪下谢恩。 秋桐也跪下来谢恩。 贾赦欢喜,贾琮叫晴雯领着秋桐先回去。 倒不是给他做小妾,现在只是作为服侍她的丫头。 因为是父亲赏赐,在孝道这一层上。 真不能苛刻对待秋桐,这也是秋桐能嚣张的理由。 但贾琮并不会让秋桐久待,他不禁忽生感叹:“这才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啊!” 重新入座就席后。 薛蟠眨眼旁观完,颇觉有趣,傻呵呵道:“琮兄弟真是喜事连连,怎我瞧着他却不大乐意。 不过我家中倒是有一个丫鬟,金陵带来的。 倒也乖巧,尚未开脸......” 冯紫英取笑道:“谁不知道? 就是你薛大爷打官司买来的那个香菱? 买个丫头,还闹出了人命......” 冯紫英这种富家公子,别看外表风度翩翩的。 实则与八公的后代一样,天不怕地不怕。 正事不做,也不读书,整日享乐而已。 贾赦悠哉悠哉拾起象牙筷子敲打银碗,笑道:“薛家的大侄子,也有意送我儿这份大礼么? 那成,借此喜庆之时,莫若你与琮哥儿也打个赌? 琮哥儿和宛平罗秀才打赌,就赌赢了。 我提议;若是琮哥儿三年之内考中举人。 你莫不如就把那个什么香菱送他。 若是考不中,就由我来做主。 让他把秋桐送你,有不有趣?敢不敢答应?” 古代丫头、小妾送人不算什么,有的时候。 甚至是风尚潮流,丫头仆人买进来。 就是主人的私有财产、私有货物而已。 薛蟠听傻眼了,他虽然绰号呆霸王。 但并不代表傻。 他方才不过随意一说,这话就说漏嘴了,收不回来了。 他心心念念已久,都还没尝过香菱的滋味。 香菱的美貌、身材都是上上等之选。 况且买香菱的过程,也是一波三折。 薛蟠自是舍不得的。 香菱是《金陵十二钗副册》第一位。 是除了正册的十二个,最优秀的一个。 容貌不比晴雯差,才华不输黛、钗,额间天生一颗美人痣。 性格温温柔柔,呆呆傻傻,纯纯真真,固有“呆香菱”之称。 袭人和晴雯都只是在又副册,论名次都排在香菱后面好大一截。 第七十九章:好事连连...... 不过,薛蟠与其他富家公子哥一样。 他们都有个共同点,是一点都不重视爱情的。 或者说脑子里压根就不存在这玩意! 对他来说,女人算个屁? 除了亲情外,爱情又是什么遭殃的东西? 重义气才是呆霸王的本色。 香菱虽有不舍,但此时亦不能落了面子。 再者,贾琮中与不中都还是个未知数。 他也有所耳闻,知道很多老秀才考了一辈子都考不上举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中了,不是还有一个秋桐么? 香菱虽然漂亮,可整日眼巴巴瞅着,早就看得有些碍眼了。 早没了金陵初见时,那股子新鲜劲。 唯一剩下的兴趣,不过是那副身子。 就这样还被母亲管束着,不让他碰一点儿。 他不是个什么怜香惜玉、不解风情的人。 虽然出身富贵,但满口脏话,更不会风雅。 粗鄙恶少而已,换换口味也不错嘛。 而且这秋桐姿色、身段也不差,横竖也算不亏啊....... “好!” 薛蟠霸气地大手一挥,一副傻少爷得豪气笼罩全场。 哈哈大笑:“今儿我就答应大老爷。 如此,大家亲戚来往,岂不更亲密了? 琮兄弟,香菱那姑娘,三年之内我绝不开脸。 我说到做到,咱也不用立契,义字当先!” “好!就这么说定了!” 贾赦对这场宴席甚是开心、满意,众人连连附和。 唯有秦业长叹,秦钟也不大开心。 贾琮擦擦冷汗心道:“我勒个去!我还没开后宫,后宫就要大乱了? 这什么破赌约! 不过......香菱倒是比秋桐好多了,拿秋桐换她也不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曲终人散。 薛蟠便急不可耐地调戏柳湘莲去了。 贾瑞贼眉鼠眼,正欲寻机会调戏嫂子王熙凤....... 贾琮送秦业、贾代儒、秦钟几人出了东路三层仪门。 一直到黑油大门之外,贾代儒先上驴车离去了。 贾琮问秦钟道:“秦师姐怎么不来?” “姐姐只叫我托本八股册子给你,她原先是东府的媳妇。 如今和离,这贾家上下和她再无关联,这时怎滴好意思过来?” 秦钟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甩出一本册子给他。 撇撇嘴,态度不好;景之身边有那么多丫头伺候,以后哪还有他姐姐的份儿啊? 秦鲸卿为姐姐鸣不平。 刚才秦钟还在宴席偷瞄贾迎春呢,秦业、贾琮都装作看不见。 秦业道:“为师最近用了药物调理。 倒是走得动一一些,你明儿再来求学。” 贾琮获取了秀才之身,这是要发达的征兆。 虽然说中了秀才,未必能中举人、进士。 列如“三言二拍”的作者冯梦龙。 十一岁中秀才,从此一直不中! 老死也是个秀才! 话分两头。 且说,荣国府林之孝家的,最近心思异常活跃。 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王熙凤失势。 林之孝不再管房田事务之后,他们林家渐渐捉襟见肘。 否则作为王熙凤的干女儿,她不至于如此。 林之孝家的暗暗作想:“宝二爷虽是个宝疙瘩,但身边早就有一大堆丫头了。 很难再挤进去,倒不如退而求其次,把女儿送进琮三爷房里。 如今的琮三爷中了秀才,前途无量。 不仅读书厉害、会办事。 还没有一般少爷的恶劣脾气,现在不行动。 将来不是给别人抢去了? 后悔莫及。 虽然是庶子之身,不得老太太的心。 但到底有大老爷、大太太护着。 老太太将来不也有千秋的一天吗? 将来贾府外面的担子。 谁来扛? 谁能抗? 当下已经初露端倪了。” 东路堂屋。 邢夫人放下茶杯:“你说准备把你女儿送进来?” “大太太,我们那女儿乖巧懂事,性子温顺、守己。 不是个闹事、撒脾气的。 况且她是家生女儿,伺候起来更尽心。” 林之孝家的奉承道:“琮三爷有了功名,将来定是要做官的。 按咱家的规矩,身边只有一两个丫头也不像个事啊。 除了大丫头,还得有小丫头。 我女儿就让她从小丫头做起,大太太暗中观察一阵。 往后抬姨娘行是不行,太太心里也有个底。” “嗯.......” 这林之孝家的明显是想交投名状,儿媳身边的亲近,跑来自己这边儿示好。 邢夫人顿时喜上眉梢,这不是给她涨脸吗? 她这妇道人家自是欢喜,再有一层。 万一贾琮真的飞黄腾达,对她这嫡母不冷不热怎么办? 还是早做安排的好,虽不及雪中送炭。 锦上添花也是好的。 “你那女儿叫啥名字?明儿带过来我看过了再说。” “谢太太恩典,本名叫林红玉,太太唤她小红就好。” 林之孝家的也是欢喜不迭,她女儿是有几分姿色的。 关键人还聪明。 林之孝家的当即便回去给女儿传授过来人的本事。 如何勾引爷们、如何讨爷们欢喜之类地云云...... 那日宴会王夫人没坐到一半时间,便借故说:“头有点晕,率先离席而去。” 邢夫人等人心知肚明,知是贾琮中了秀才而宝玉没过府试。 王夫人挂不住脸,心里不舒服之故。 妇道人家是偏有这点芥蒂的。 大丫头们彩霞、彩云、金钏、玉钏跟着回荣禧堂以东。 王夫人装模作样地进屋吃斋念佛、敲木鱼。 传下话来:“金钏,你去问问宝玉可要吃什么? 最近书读得长进了没? 彩云去看看环哥儿,督促他好好写字。” 两个丫头领命而去。 王夫人是贾环的嫡母,贾环平日由王夫人调教。 就是贾探春,也是由王夫人教养大的。 贾环就在门外抄经写字,看见彩云过来。 贾环眼睛一亮,一把丢下毛笔,拉着她叽叽咕咕地说起情话。 彩云含羞带嗔:“环三爷可别闹,太太在里面,听得见呢。” “手也酸了,眼也花了,你过来给我揉揉肩膀。” 贾环一副贼眉鼠眼的浪公子样儿,嫌弃这抱怨那的。 彩云抿了抿唇,任劳任怨地给他揉捏起小肩膀来。 彩云是赵姨娘暗中交好的丫鬟。 时常帮赵姨娘偷王夫人的东西,赵姨娘再拿出去销赃。 要说这些豪门丫头,规矩森严,生平未尝情爱滋味。 可到了年纪,她们都要被分配给府里的小厮成亲。 不能自己挑选。 所以彩云看中一无是处、脾气恶劣的贾环。 倒也不奇怪了。 彩霞、彩云俩丫头是容易分辨开的。 彩霞老实本分,打理内务细心。 王夫人记不得贾政需要的东西,都是彩霞记着。 彩云则是偷偷摸摸的事没少做。 后来偷了玫瑰露,不过她及时承认错误。 金钏儿去了绛云轩,掀开帘进去。 一眼便见到袭人、麝月、秋纹、碧痕等几女在伺候宝玉读书。 袭人一旁扇风、麝月素手捧着香茗。 秋纹为他揉肩、碧痕给他捏脚。 呈得是满屋花团锦簇、一片欢声笑语。 “二爷可真真是享受,摆起主子的款来了。 袭人姐姐是老太太的,你这样指使她?” 金钏打趣道。 “你不懂,不懂。” 贾宝玉放下上好的湖笔,摇头晃脑道:“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 我见了女儿便神清气爽,正是有诸位姐姐伺候。 才看得进书、吃得下饭,见了男儿,就觉得污浊不堪了!” 此言一出,屋子内爆发出一片笑声。 贾宝玉瞧着金钏圆圆的脸儿、涂脂的嘴唇,不禁心神一荡。 借故支开四个伺候的丫头,起来挑起金钏白皙的下巴。 痴痴地道:“好姐姐,你这胭脂赏给我吃了罢?” 金钏俏脸一红,不依道:“若叫人看见,像话么?” 贾宝玉不由分说,就夺了金钏嘴唇。 把那胭脂吞了下去,心神荡漾不已。 金钏躁得满脸通红:“你就没个爷们的样儿。 看那边的琮三爷才是正经的。” “他不过一介俗人,俗不可耐。” 贾宝玉扭过头,顿失了撩人的兴趣。 恰好林黛玉这时掀帘子进来,他们青梅竹马两三年。 一起同吃同坐,表兄妹二人的感情很好。 金钏儿忙低下了头,有些不知所措。 黛玉见此,瞬间便联想到了什么,瞠圆了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 故意重重地冷哼一声,折头,踱着小碎步就走。 “林妹妹、好妹妹、颦.......” 贾宝玉连忙追出来,林黛玉早进了隔壁的碧纱橱房间。 贾宝玉跌足长叹:“贾琮误我!都是你惹出来的祸患!你怎如此讨厌!” ....... ....... 晨起洗漱,刷牙、洗脸。 贾琮睡的是东厢房,晴雯、秋桐各住东厢房外间两侧。 晴雯是老太太赏的丫头、秋桐是大老爷赏的。 因此不能随便地住在下房。 秋桐已有十七八岁,蓝背心,尖下巴,嘴唇薄薄的。 拿丝巾、铜盆等洗漱工具过来的时候。 秋桐眼波儿一转:“晴雯妹子,今儿我来伺候小爷。 我大些也麻利些,你说是也不是?” 琮三爷没有夜间喝茶、出恭而叫醒下人的习惯。 晴雯夜间睡眠一直都挺好,此时听秋桐这番话。 明显是有喧宾夺主的意思,她柳叶眉一皱。 懒散地把丝巾丢进秋桐手捧的铜盆水里溅出水花,冷冷道:“多谢姐姐好心!” “哟,看不出妹妹气性儿这般大呢。” 秋桐笑语盈盈,扭着骚姿,掀帘进去伺候起贾琮。 贾琮的头脑稍微沉闷,昨晚被灌得晕乎乎的。 回来便闷头大睡,他似乎看不到两个丫头的明争暗斗。 吃过饭。 贾琮道:“晴雯,咱们先去写字,过几天再去游学。 这回要换一种写法,不是颜柳! 而是翰林院的馆阁体。” 晴雯应了便从杌子起身,虽说以前在宝玉房被宠溺惯了。 赌钱、摔坏瓷器都没什么,但气不过袭人。 来这里倒觉得清净许多,贾琮脾气也好,不难伺候。 他这一提,分明是她更亲近一些。 先来后到的意思。 晴雯闻言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我先去书房打理。” 秋桐冷笑,她又为什么要争呢? 秋桐原本与贾琏有些情意。 奈何贾赦的命令,大房这边无人敢抵抗。 秋桐便想着既来之则安之,我是大老爷赏的。 晴雯算什么东西? 如今赶紧讨好琮三爷要紧,要是打赌输了。 送到薛蟠那儿,那大傻个儿是什么脾气谁不知道? 那样,真真就一辈子完了。 秋桐故意身子腻在贾琮身侧,撒娇道:“琮三爷,还是让我去吧。 晴雯妹子就让她歇息一段时间。” 晴雯咬牙暗骂:“狐狸精!骚浪蹄子!真不要脸! 琮三爷才多大,你就这样了。” 秋桐没料到,贾琮一脸无动于衷,轻描淡写:“秋桐姐姐,你是谁赏的? “大老爷呀。” 秋桐眨了眨眼,全然没感觉到身边男儿的情绪不对劲。 还拿眼神向晴雯示威:小丫头!就你还敢跟我斗,姑奶奶玩不死你! 贾琮淡笑道:“那晴雯姐姐呢?” 晴雯偏过头道:“我原先是跟老太太的!” “那就对了。” 贾琮淡淡丢下一句话,说完便起身拉开距离。 一点没有想搭理秋桐的意思。 而他这句话蕴含的意味,更是极其明显。 秋桐一脸阴霾地坐在原地,脑子有些空白。 晴雯眉眼弯弯成月牙,尚且来不及高兴,门外就传来响声。 帘子掀开,几人便见大老爷的小妾娇奴。 领着一个俏丽丫头、几个抬东西的媳妇进来。 贾琮、晴雯、秋桐、纷纷迎出来问候。 娇奴笑道:“小爷艳福不浅!这位是林之孝家的女儿。 本名林红玉,得了大太太同意。 她是家生女儿,懂规矩,以后就拨在小爷房里伺候了。” 林之孝家的赶忙打包票:“往后出了什么事,琮三爷尽管来叫我领走就成。” 林红玉微笑,大大方方地福礼。 晴雯瞧她颇有几分姿色,心里叫苦:“了不得!一个接一个。 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那边的秋桐咬牙切齿,也是暗恨。 宋太祖赵匡胤按剑日。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耶?! 贾琮饶有兴趣地打量林红玉几眼,他想得更长远:“林红玉虽然也有做姨娘的心。 可是她即便失败也没有害人的想法,心地是不错的。 红楼之中她和贾芸有情,以后等我有话语权了。 再把她赏给贾芸就是了。” 第八十章:不安分的王熙凤! 一应交接过,娇奴、林之孝家的告退。 林之孝家的在原著是很能倚老卖老的。 还能教训贾宝玉,主要便是因为王熙凤权大。 她是王熙凤的干女儿,现下却是不能了。 贾琮尚未练习几笔馆阁体。 贾琏巴巴地登上门,英俊潇洒地进了书房。 眼睛有意无意的朝四周打量了几眼,略微尴尬道:“琮兄弟,怎么不见秋桐?” 有了新欢就忘旧爱的琏二爷,可是记挂着还没得手的秋桐呢。 有些东西没得手,愈发心心念念,燥痒难耐。 贾琏目今二十来岁,宝带轻裘,容貌俊美。 庶弟贾琮的崛起,以及贾琮与妻子王熙凤的龃龉。 琏二爷心中当然是稍感不快的。 但他良心未泯,近来与王熙凤的相处。 已有不和睦的迹象,又有嫡子的名分、老太太的宠爱。 因而不至于和贾琮争斗。 而且他此番过来,是有所求的...... “秋桐姐姐在西厢,她初来乍到又是大老爷赏的。 不便指使她做粗活,琏二哥若要见,便瞧瞧去。” 贾琮一面头也不抬地说着,一面专心致志地临摹他的馆阁体。 馆阁体是入选翰林院的进士必须学会的。 乡会殿三级考试,如果使用馆阁体。 也会增大考中的几率,给考官好感。 贾琏闻言一愣,立刻琢磨出话里有话的意思,不由得心下惊异。 “琮弟竟是浑不介意我与秋桐私会么? 如此也好......在琮弟这边偷偷摸摸。 倒不用像在大老爷那边一样,担惊受怕了。” 是以贾琏连连感激道:“琮弟,我这做兄长的,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贾琮抬头瞥了他一眼,淡笑道:“瞧琏二哥说的,都是一家子兄弟,还计较这些?” 贾琏面容一喜,不再犹豫,起身便往西厢而去。 去和秋桐私会、把酒言欢。 顺便做些鸡鸣狗盗、不可言说的事。 临了还让兴儿、昭儿守在门口把风。 “你这二哥,好真不要脸,自家有老婆。 有通房丫头,还老是惦记着别人家的姑娘。” 晴雯皱起蛾眉又道:“西厢那地儿脏了,我搬来东厢住。” 贾琮停下笔看向她粉白的脸蛋,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好,此番放秋桐勾住琏二哥。 他就不能帮着琏二嫂子算计我了,你过来和我住,也保你不受欺负。” 晴雯唇角一勾,撇过头嘟囔道:“我手酸了。” “来,我帮你揉揉。” 贾琮抓住晴雯那双磨墨的小手,左右各套一镯子。 小巧玲珑、白里透红。 就是晴雯指甲老长老长,指甲还擦粉。 这般小亲密的动作,主仆二人早已做过多次。 晴雯对此并不抗拒、习以为常,任由男儿吃她豆腐。 “照这样下去,要是你中了什么举人、进士。 进朝当了官了,岂不是又要进来一大堆? 想必到时,我们也是可有可无的了。” 晴雯皱了皱琼鼻,咬着小唇,很是受伤。 一个秋桐就那么嚣张了。 如今又来了一个更有姿色的林红玉。 岂不是要把她排挤出去了? 原本初来的那会子,她与贾琮没啥交情的。 后来长久相处、与日俱增,相处倒还得宜、舒适。 她也认命了,打算就这样过下去,她也不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但一有人插进来,她一颗摆烂的小芳心,顿时就提紧了起来。 就觉得自己似乎,即将要失去一种很重要的东西。 那种东西,贾宝玉也没有给过她:安全感。 晴雯无父无母。 姑舅表哥多浑虫、表嫂多姑娘对她不闻不问。 她也从没想过,为什么活着,生来低贱。 但她心里可从认为自己低贱。 理想与现实发生了矛盾: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贾琮说过要保护她,她便生出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幸福。 “不会的,虽说自古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你道我为何要拼命考取功名? 为的就是掌控自己,也保护你们。 一旦我对这家族有了作用、价值。 他们能不考虑我的想法吗?” 贾琮一边说着,一边嗅着晴雯身上的处子清香。 那双白嫩的小手被他一阵揉啊揉。 滑滑嫩嫩、软软糯糯的,手感非常棒。 贾琮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推倒她! 但奈何他这副十三岁的小身板,实在能力有限。 过早的性事,特别对于男人来讲,伤害真的很大。 再怎么说也得过了十五,亚成年的年纪。 贾琮可不想英年早逝,稳住了心神,笑道:“秋桐迟早要打发,我看小红是个懂规矩的。 王善保家的我也会防着,你还瞎担心个什么?” 有了这些话。 晴雯彻底松了口气,已体会到琮三爷往日对她的劝说。 全是为她考虑,他为什么对我这般好啊! 晴雯鼻头一酸,偏过头小手一甩:“你快放手!” “不急,再揉揉!” 贾琮嘿嘿一笑,继续把玩,开始往玉腕处延伸。 这时。 林红玉把头伸进来:“琮三爷,鸟儿喂过了。” 晴雯的脸更红了,拿大道:“花儿不是没浇吗?水不是没烧吗?” ....... 西厢。 “二爷!” 秋桐一见到贾琏,立刻委屈地扑在他怀里诉苦,嘤嘤哭泣。 “我才不要被当做赌注送人,薛大爷那脾性。 万一琮三爷赌赢了,我还有活路么? 二爷一定要救救我!” 听着她酥麻软糯的语气,我见犹怜的模样。 贾琏耳根子一软,眼睛泛红,无奈道:“可这赌注是大老爷定下的。 不是琮弟下的,我能有什么法子?” “二爷~若当真要我跟那薛大傻子,我宁愿一死了之!” 秋桐哭的伤心欲绝,不停抹着泪。 贾琏好一阵心疼,索性一咬牙道:“要不我去回大老爷,拿平儿跟琮弟换你?” “二爷好生糊涂!且平儿已有通房之名。 难道你就不怕有人嚼舌根子,说你们兄弟秽乱? 况且平儿是你那母老虎的亲信,她又会同意?” 秋桐一面抹泪诉苦,一面暗察贾琏的神色。 果然一提到“王熙凤”。 贾琏顿时升起一股怨气,咬牙切齿:“凤丫头那头母老虎、母夜叉! 时常挟制于我! 打发了我以前的侍妾,也就罢了。 可就连我和平儿同房的次数,她都要管着! 近来更是对我寸步不让,无故撒气,老子迟早休了她!” 秋桐眼神一亮,得意之色一闪,小心地怂恿道:“那为何不休?” 贾琏仰天长叹:“这不是有老太太宠着她嘛! 我那不过是气话,她娘家又势大,怎会罢休?” “那我呢?” 秋桐粉唇一咬,不甘道:“二爷竟不顾往日旧情了吗?” 贾琏将她揽在怀里一阵上下其手,软声哄道:“好人儿,爷这不是正在想法子吗?且多容我一些时日。” “这还差不多!” 秋桐唇角一扬,俏脸红晕,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 ........ 梨香院。 薛姨妈在次日得知薛蟠拿香菱和贾赦赌,一时气得浑身哆嗦。 “香菱那么好的一个丫头,为她还惹了人命官司。 你这没笼头的马,真是混账!!!” 薛蟠顶嘴道:“儿子喝多了,话说出去了,还能再收回来不成? 妈,你不要这脸,儿子要这脸的!” 听他又在说不过脑得混账话,薛姨妈当真被气得不行。 “哥哥少说两句不着调的话!” 薛宝钗杏眸含恼地嗔白了一眼薛蟠,又转头劝道:“妈,哥哥没这福气就罢了。 妈再给他说一门亲事,不就拴住了他。 哥哥年龄也不小了,香菱不过一丫头,值得妈动气?” 宝钗是外热内冷型,金钏被逼死之后。 她为了讨好姨妈王夫人,就说金钏糊涂。 死了也不算什么......以宝钗的城府。 她怎么会不知道金钏是被逼死的任是无情也动。 “罢了,不开脸就不开脸,省得你哥哥那混账,糟蹋了香菱。” 薛姨妈真真气不打一处来,自知薛蟠父亲早逝。 被宠溺惯了,她教子无方,不好深管他。 “瞧瞧西府大老爷那边的贾琮,小小年纪,会办事也会读书。 礼数从没出过差错,我怎么就没个这样的儿子。” 薛蟠一听自家老娘说这话,顿时火了,酸溜溜道:“既然妈没有那样的儿子。 那干脆就把他招为女婿,不就有了么!” 这时代未出阁的富家千金,被说成这种话,不亚于羞辱。 何况这人还是自家哥哥,宝钗自是又羞又愤。 扑在薛姨妈怀里,梨花带雨:“妈,你听听哥哥说的什么胡话!” 薛姨妈老脸一沉;“你这逆障!还不给快你妹妹赔罪? 如今除了宝钗,我还能靠谁?” 薛蟠知道严重了,挤出笑脸来“好妹妹”、“好妹妹”的不停赔罪。 宝钗就是不理。 边儿站着的香菱,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心道:‘“要是能去琮三爷那边,我倒能脱离苦海了。 原想着脱离了人贩子的苦海,谁知薛大爷这儿也是深渊。” ~~~~~ 荣国府后门。 王熙凤的轿子由两个做粗活的媳妇,悠扬地抬往廊下。 这顶轿子是双人抬轿,左右两道木杆横着。 前后再各自竖着穿过来一条。 又在两条竖着的横穿过来一条横着的。 两个粗使媳妇抬起,竟是健步如飞。 颜色是封建社会辨别尊卑最明显的标志。 贾琏是五品官衔。 一二品绯色(大红) 三四五品蓝色 六七八九品青色。 平民、商人的轿子如果僭越,即可按“谋逆”的罪名处理。 王熙凤的轿子便只能打靛蓝的络子,缀上珍珠美玉。 车厢里。 坐在不失柔软而又富有弹性的猞猁狲大皮垫上。 王熙凤的丹凤眼透着毒辣,身材惹火。 花蕾饱满,头发盘起,作俏妇人打扮。 因为贾琮去年的发难,把她违例的印子钱宣之于众。 迫使她回东路的大房住下,人多嘴杂。 贾琏与秋桐的事,她隐约有些耳闻。 故此公公把秋桐赏给贾琮,对于妒忌心十分强盛的她。 自是十分喜闻乐见的。 但小叔子这仇,她非报不可! 这是能把尤二姐的男性胎儿活生生打下来。 还能伪装出贤惠的毒辣女人! 这是能把觊觎她的贾瑞整死的女人! 焉能受一点委屈? 廊下的贾珍院子门口下轿。 尤氏闻知出来迎接,不像往日亲热地说说笑笑。 尤氏只穿一身浅红的家常便服,裙子拖地,味道极其成熟。 她掩饰了自卑,行下台阶上来执手:“难得凤丫头过来一趟,自打咱们出了事。 门前冷落鞍马稀,不知是什么风把你这颗红辣椒给吹来了?” “瞧大嫂子说的什么话!” 王熙凤洋装出一副怪尤氏生疏的样子。 亲热地叫丰儿、平儿表上礼物,银蝶接过。 二女并肩进门,至堂屋,拉家常。 “谁没有落魄的时候?都是托着祖宗的虚名儿。 我们还是妯娌之间,怎么反倒生分了? 我是常惦记着珍大哥、珍大嫂子.......” 尤氏心中暗笑,早看穿了王熙凤那副虚伪的面目。 常惦记着我们? 恐怕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但礼多人不怪、花花轿子众人抬。 尤氏面露笑意也不点破,只作虚以委蛇。 拉了一堆女人之间的家常话。 王熙凤这才顺其自然地道明来意道。 “珍大哥、蓉哥儿怎么不见呢?” “你找他们有事?银蝶,去喊珍大爷。” 尤氏也顺水推舟,家里不是她做主。 即使贾珍、贾蓉轮着玩她两位过继的妹妹。 她也权当作看不见,忍气吞声罢了。 银蝶去通知了。 贾珍贾蓉才过来堂屋。 贾蓉新娶了一房正妻胡氏,夫妻俩正在新婚燕尔呢。 贾珍也正在玩两个小姨子,进来时父子二人皆容光焕发。 但眉目、眼袋间一抹黑印,双目泛着血丝。 明显房事过多导致,精气不足。 银蝶又上茶,四人同坐一堂。 贾珍笑哈哈道:“大妹子怎滴有空过来,所为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 王熙凤暗自翻了白眼,笑吟吟道:“只是我最近翻了翻旧账,总觉着不对劲。 珍大哥,去年参你的那个御史叫陈东生,圣上龙颜震怒。 才打落了你们一房,陈东生和秦老爷是同年。 去年贾琮那庶子便去拜访过,当时我也提过....... 如今就在前儿六月,陈东生提拔了贾琮那小娘养的为院试案首。 他一跃成为咱们大楚第一神童.......” 第八十一章:好吃不过饺子!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王熙凤便戛然而止,屋子里沉默了...... 贾蓉后知后觉道:“父亲,我听着琏二婶子的话,有些道理。 去年正是琮三叔拜师秦郎中,他恐怕是因为秦氏.......” 贾珍闻言一怔,旋即眼睛咕噜一转,拈须沉思一会儿。 愤恨道:“我如今也是越想越不对劲,咱家和陈东生向来无冤无仇。 他就算沽名买直,也万没有暗中查我私事、闹得不死不休的意图。 很可能是琮兄弟卖了我们.......大妹子,你我从小的交情。 你虽是女流,但压倒须眉,今日又在私底下。 你到底要说什么,不妨明明白白地说了吧。” 尤氏沉默不语,心道:“即使琮兄弟卖了咱们,你们这般荒唐胡闹。 能是个长久的光景?你们就没说到点子上。” 王熙凤不看尤氏,智珠在握地冷哼道:“珍大哥你是知道的,那小娘养的,素来与我有恩怨。 此番让他吃亏跌倒下来,也不是没法子,我便让主文的清客相公写封信。 拿到我们王家,盖上我叔叔的私人印信。 再交给乡试的主考官,以我们王家的权势,叔叔正圣卷得宠。 任凭今年八月乡试,任谁是主考官也得忌惮! 贾琮断无考中的可能!一个秀才有多大能力? 那时我再借老太太的口,好好收拾他!” 王熙凤经常拿王子腾的名义这样干。 包括红楼之中在水月庵与老尼姑合谋。 为了三千两银子,逼死长安一对男女。 公文印信都是娘家婶子之类帮忙盖章的。 王子腾早已出京做九省统制。 未必知道王熙凤借他名义干这种事情。 “怕是不妥当吧?” 尤氏轻咬粉唇、犹豫道。 她现在只想要过安稳的生活。 王熙凤愈发看轻了尤氏,心里鄙视:“珍大嫂子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 既没口齿又无才干,爷们在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嗯,我看可行。” 贾珍当断则断,一意孤行地吩咐尤氏:“咱们原是攒下了些梯己钱,凤丫头毕竟是帮我们的。 你封三百两,就当她公文的使费...... 咱们的大宗宗子没了,但是蓉儿还有监生的身份。” 男人的语气说一不二,尤氏暗暗一叹,只得应下。 王熙凤一听还能白得几百两银子,顿时两眼放光。 嘴上故作谦辞道:“都是一家子骨肉,珍大哥何必破费呢! 这点钱我还出得起......不错,以蓉哥儿的监生身份。 是能上奏折的,你们当初怎么就不分辩?” 监生是国家最高学府国子监的在籍学生。 想要捐官,就得先捐一个监生的身份。 当然不必进国子监,挂名即可。但是监生也分好几种。 用钱买的叫做例监,靠祖宗功劳。 勋臣之后的叫做荫监。 贾蓉就是荫监,这身份现在还没被划掉。 作为最高学府的学生,有权力上奏折。 但是必须朝中有关系,不然只凭一个学生身份。 通政司、内阁、司礼监谁会重视? 谁会代为传达? 北朝天启年间就有一个很出名的监生。 做了魏忠贤的走狗,因为司礼监有魏忠贤这层关系在。 那个监生的奏折才被重视。 同理! 贾珍贾蓉与戴权的关系虽然不铁。 但依旧送些钱财、珠宝过去。 戴权还是能帮着说几句话的。 他们的复仇之路还有这里! 王熙凤又与贾珍、贾蓉好好商议具体细节。 此番密室之谋出来。 王熙凤一双丹凤眼,泛着深深地毒辣。 同时也为自己的手段骄傲自豪! 贾琮!你死定了! 临了,出门上轿子。 王熙凤伸了伸苗条的懒腰,绸缎包裹的风骚身段。 是使得每个男人看了都想狠狠地蹂躏。 压在身下百公里冲刺,方才对得起这一骨子骚肉。 她瞄了眼平儿、丰儿,三角眼随之一眯。 恶狠狠道:“今儿不管听了什么,瞧了什么。 谁要是管不住那两片肉、乱嚼舌根儿。 我戳烂她的嘴!打断她的腿!” 平儿、丰儿闻言连忙保证。 平儿摆正轿子车厢口的小凳子,丰儿为她掀轿帘。 王熙凤这才洋洋自得地坐轿沿着廊下胡同回去。 还没走过几步路,贾瑞就跑近前来拦轿。 王熙凤虽有不耐烦,但仍旧摆出笑脸,掀开帘子道:“哟,瑞兄弟这是做什么? “给嫂子请安!” 贾瑞一脸笑嘻嘻的,于轿旁作揖拱手。 垂涎欲滴地看着王熙凤:“我刚从芸哥儿家出来。 没曾想就看见嫂子了!真是有缘!” 见到贾瑞那副猪哥痴态、无礼地目光。 平儿、丰儿惊骇欲绝。 王熙凤咬牙暗恨,表面曲意逢迎:“瑞兄弟太客气了。 想要请安,尽管来我屋子就是!” “当真?” 贾瑞一听顿觉魂飞天外,有些受宠若惊,整个身子都酥了半边。 王熙凤假意打发了贾瑞,阴沉着脸往回走。 却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没什么实际权力! 竟然还没法子,整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 红楼原著之中她能整死贾瑞,还是借得贾蓉、贾蔷之手。 然而这时得贾蓉在家族无权,贾蔷又未必再会听她使唤! 这一切都是贾某人所为! 王熙凤一想到贾琮,便恨得七窍生烟。 都是他害得! 一刺未除,平添一刺! 这个小娘养的庶子,姑奶奶先收拾了你再说! ~~~~~ 古代读书人有句俗话:秀才好做,岁考难过。 在封建社会苦读四书五经、皓首穷经。 启蒙,背书,开讲,学声律,做八股。 好不容易、千辛万苦考了一个秀才。 秀才的位子是否永远长久呢? 不是这样算的。 即使一个古人考中秀才之后,不想参加后面的乡会殿。 这时仅仅是保住秀才功名,也是十分不易的。 必须持之以恒地大量练习八股文。 参加每年的学政岁考,岁考不过。 根据“六等黜陟法”,倘若降为最后一等。 功名不保。 正所谓:“秀才好做,岁考难过”。 成功进了翰林院,当官了,又是否不用作八股文了呢? 也不是。 翰林院会定期举行考试。 有判、诰、表、策论等。 但最重要的还是八股文,不过关又会被踢出翰林院。 对于古代读书人。 从参加县试之前的苦练八股文开始。 “八股文”几乎就成了他们一辈子的魔咒。 就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一样。 入乡随俗的贾琮也逃不开这个魔咒。 六月下旬的暴雨过后。 放晴的院子泥土、树叶味道。 夹杂着一股夏日热烈气味。 随风飘进匪鉴阁书房的纱窗。 铁牛、曹达华二人守在大门外。 林红玉初来的这几天里,循规蹈矩地喂鸟、浇花、扫地、烧水。 但她心里可不甘心一辈子干这个。 晴雯最懒、最闲,但还是听贾琮的话。 晴雯这个小辣椒渐渐认得几个字以来,愈发佩服贾琮。 而秋桐则因为,贾琮有意允许她和贾琏偷情。 贾琮又每每轻描淡写地避开她,也再不敢大吵大闹了。 窗外的狂蜂浪蝶似与贾琮无扰。 尽管开着窗子、房门。 他身着宽袖蓝色生员长袍,头戴四方平定巾。 不偏不倚地坐着。 左手捧一本北明崇祯时期八股名家艾南英的《应试文自叙》。 右手不时拿朱笔勾勾画画。 这本册子是秦可卿搜罗送来的,除此之外无他信笺。 秦师姐只做不说,凡事宁可闷着。 贾琮从应试文自叙中得知,据艾南英自叙。 他一生拜了三个知府、两个督学为老师。 不停转换笔法,考了几十年才考中。 可谓艰辛。 其中还有县府院、乡会殿六级考试的规矩。 考官学生的生动记录,很实用。 人的记忆力不是永久的。 即便贾琮有了生员功名,四书还是需要温习。 孟子几万字,论语一万多字。 再加上大学、中庸、朱熹集注。 五万多的文言文,怎能一辈子记住? 苦功夫还得下。 书法还得练习,贾琮一年多临摹的是颜柳。 这时必须换馆阁体:所谓馆阁体。 即是唐代欧阳询、元代赵孟頫的合体。 既有欧阳询的刚劲又有赵孟頫的妩媚。 俗称“欧体赵面”。 这种馆阁体写出来工整、清丽、好看。 是点翰林必备的条件。 当然。 学习八股文、练习书法是一个循序渐进。 持之以恒的过程,需要长年的积淀。 勤学不辍,无法一蹴而就。 像伟大的列宁所说:宁可少些,但要好些。 这个时代是不乏神童的。 所以贾琮的第一神童之名,这时代的人能接受。 他现下风头太大,过刚易折。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于人前,众必议之。 所以贾琮接下来给自己的规划是。 今年的乡试只当作磨练。 明年会试也不准备考,第一是信心不足。 还要学习,科举越往上越难。 贾琮可没敢小看全国的英雄。 第二就是即便他时文过关,上面必然有所压制。 理由也简单,假使明年中进士,十四当官。 再有能力,然而有那个精力和身体承受力吗? ........ ........ 屋檐下的鸟笼子里,鹦鹉上下跳跃。 笼子便摇晃摆动,这鹦鹉愈发胖了许多。 仰头琅琅说道:“悠悠鹿鸣,荷叶浮萍......” “噗,连它都会念诗了。” 晴雯拍手笑,贾琮也觉得好笑。 这两句是古代蒙童在私塾最爱闹出的笑话。 诗经的原话是:“悠悠鹿鸣,食野之萍”。 先生教学生,学生就爱读错 这回贾琮教晴雯,晴雯也读错了,便被鹦鹉学去了。 少顷。 晴雯进屋刺绣。 贾芸进来给叔叔请安。 贾琮招林红玉来上茶。 贾芸微瞥林红玉一眼,坐下。 捧着一个瓷坛,瓷坛插一棵秋海棠秧苗。 尚在茁壮贾琮摸摸叶子:“哪里买的?“ “西直门外花匠铺,给琮三叔添点雅趣。” 贾芸交给来接的林红玉,二人四目对视两秒。 各自移开,林红玉捧着瓷坛往外走。 书房内只剩下俩个男人。 贾芸讳莫如深地道:“琮三叔,侄儿前儿瞧见,琏二婶子往后门廊下走了一遭。 去了珍大叔家,也许是侄儿揣摩错了。 珍大叔与琏二婶子,是打小的交.情...... 他们聊了半响,二婶子欢欢喜喜地出来了。 接着又遇到瑞大叔截道......” 贾芸本就家居廊下的。 贾琮听完低头思索,以他对王熙凤的了解。 那个便宜嫂子在私底下,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手都能伸到长安,贾珍、贾蓉父子明显对他起了疑心。 “芸哥儿,你这消息报得及时,今日逢七。 城里怕有庙会,我出去逛逛,再想想法子。” 贾琮吩咐下来:“小红,你先伺候着芸哥儿。”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纸终究包不住火。 贾珍扒灰,某人养小叔子。 焦大能当众喊出来,下人知道的也有不少。 只是心照不宣。 贾芸之所以来报信,也是他知道贾琮与王熙凤有怨。 反过来。 贾琮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贾珍、王熙凤不会报复。 古代同宗族之人,斗得你死我活,不是什么稀罕事。 王熙凤、贾珍父子! 别怪我贾琮心狠手辣了! 你们既然想斗,那我就斗他个天翻地覆! 贾琮当即吩咐铁牛、曹达华二人准备出府。 现在他取得功名,出府游学基本畅通无阻。 告诉贾赦、邢夫人一声即可。 从后门走出。 刚行至南北宽夹道。 便见贾瑞猥琐地正面过来。 贾琮拦住问:“瑞大哥准备去哪? “给琏二哥、琏二嫂子请安来的。”贾瑞笑道。 贾代儒一房长年居住府外。 所以贾瑞不知道王熙凤搬回东路院了。 竟然从后门进来,走原先的凤姐院子。 贾瑞的朋友圈很窄,与贾珍、贾琏也接触得不多。 他爷爷贾代儒又严厉,他又读书不成器。 整天想着钻王熙凤这位嫂子的被窝。 平日都是在家、族学待着。 并不常走动,便也不知府里的事。 “这货一心想吃饺子,说起来还真是矢志不渝,精神可......” 贾综暗暗想道,记得贾瑞在原著被王熙凤捉弄几回。 贾蓉、贾蔷都拿大粪泼他,却仍然不死心。 这难道不是在吃饺子的路,上抛头颅洒热血。 一往无前的大无畏精神吗? 第八十二章:好玩不过嫂子 略一思量。 贾琮便有了计策,笑道:“不如,瑞大哥先到我院里坐坐。 学里太爷还是小弟蒙师,对小弟帮助良多。 此番,我也正好尽些兄弟情意。” “这......” 贾瑞本想拒绝,毕竟他心里有鬼。 却见贾琮干咳一声,随即使了个男人都懂的眼神儿。 那意思好像是:“想吃饺子吗?来,我给你指条明路。” 贾瑞眼睛一亮,然后一脸坏笑、兴奋地搓着手。 “啧,不想琮兄弟也是同道中人! 既如此。 咱们兄弟不妨叙叙旧!探讨探讨。” 贾琮的小院位于三春倒坐抱厦的斜对面、李纨房的南面。 而王熙凤原先的院子在西路,与李纨房在同一条平行线上。 故此。 贾琮、贾瑞从南北宽夹道走百步路就可到达。 匪鉴阁的书房。 贾芸不敢多做停留。 毕竟大宅院里丫鬟多,一杯茶喝完他便向小红告辞。 小红作为家生女儿,父母的耳濡目染之下。 初来几日。 不时便寻机会给贾琮端茶送水、搭话。 可她娘亲传授给她的“宅斗宝典”。 水平实在有限。 琮三爷并没有对她产生出多少兴趣。 再有一个晴雯不时地冷嘲热讽。 如此......上攀的心思就淡漠了许多。 如今来看。 这芸二爷似乎还不错,林红玉犹豫一会,眼神一瞟。 在贾芸起身告退前,故意丢下一块帕子才匆匆离了。 贾芸微微一怔,目送着那道较好的身姿离去。 他不是个笨人,知道此意何为。 略一纠结,察看左右无人,方才捡起手帕。 凑到鼻端闻了闻,瞅瞅小红消失的方向。 放佛空气中还残留着,少女淡淡的清香。 “琮三叔单独让小红姑娘留下招待,莫非竟是有意......?” 忽然联想到此关,贾芸不由得心下一喜。 若无其事地将那块秀帕放进袖子,才跟着迈步脚走。 ........ 贾琮、贾瑞后脚又回来。 贾琮叫晴雯出来端茶倒水。 贾瑞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晴雯身材美貌。 吃味地暗叹:“我怎就没这般红袖添香的福气? 也就家中祖母那有个粗使丫头,看着都不入眼...... 琮兄弟小小年纪便考中秀才,没准在外面厮混过。 我便看看他有什么法子教我。 听说琏二嫂子是个厉害人,我看却是温柔风骚得很呐。” 支使晴雯进西厢里间。 贾琮铺纸、磨墨,放低声音道:“瑞大哥,你不在府中常走动。 不知嫂子、姐妹们的规矩,要干这事儿。 势必先写一封书信致意才好,琏二嫂子才会静极思动.......” “当面说开不好么?” 贾瑞眉头一皱,不理解其中妙意。 见他这副只顾精虫上脑,活脱一个大直闷骚男的作死模样。 贾琮暗觉好笑,摇摇头道:“如今琏二嫂子不住西路,搬回大老爷的东路了。 那边人多嘴杂,不比在这边的时候。 琏二哥时常出去,她一人和几个丫头在家。 现下可是有大老爷、大太太的人看着呢,你如何得逞?” 贾瑞这人实在是够愚蠢的。 他不懂荣国府这里的许多事情,所以对贾琮也半信半疑。 原著之中,王熙凤随便使出将计就计之策。 他就上钩了。 贾瑞满脑子都是那事,如何能看得清王熙凤的险恶? 而且他对王熙凤根本不了解,所以贾琮也好蒙骗、利用他。 再有一层。 姑且不说王熙凤敢不敢做不顾贞洁的事。 就算王熙凤想。 以她的眼高于顶的心性。 又怎会看得上贾瑞这条满脑子只知求欢地畜狗? 要论贾府族人的容貌风情,贾蔷都更胜一筹。 当然。 王熙凤对贾琏还是忠贞的,只是性格太过强势。 在封建社会一妻多妾的制度下。 王熙凤恶毒的妒忌心,不能容人,夫妻感情注定不长远。 这一件事对贾琮来说,不过小小的一步棋罢了。 王熙凤之所以屡屡和他交锋。 第一;就是大房的利益! 虽然律法规定由儿子均分继承。 但是宗族的事情,往往父母、祖父母说了算。 往往不会诉诸律法,而是内部处理。 贾琮越来越得父母心,老太太能活几十年? 她能眼看着坐视不管? 但凡涉及利益问题,王熙凤就不惜赶尽杀绝。 后来尤二姐怀了男婴,她机关算尽。 母子双杀,便是涉及到这种问题...... 第二;乃是去年的嫌隙积累成怨。 第三;则是她妇道人家的闲气...... 其实贾琮哪里想和她争。 不过这女人自以为是地发难罢了。 贾琮虽不能估测王熙凤有何预谋。 但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功名。 难保王熙凤会在此入手。 就算不能肯定这个嫂子要干什么,也可以先下手为强。 小小整她一把...... 由于王子腾是四大家族的顶梁柱。 王熙凤这时离彻底除掉还有时间。 那么。 贾琮便只能加快贾琏、王熙凤夫妻反目的进程...... 就算他不这么做。 贾琏、王熙凤也迟早分崩离析,那他就加一把火吧! 听完贾琮的解释和计划。 贾瑞这厮又是心痒难耐,又是猥琐,断断续续地道。 “琏二嫂子还通文墨么? 这信是要我来写么? 果真大事可期?” 贾琮笑着点头:“瑞大哥有所不知,两府的几个嫂子都是极有些学识的。 何况琏二嫂子以前管家、看账,怎会没一点学识? 瑞大哥想要促成此事,我最了解不过。 这些女人都是不能明说的,必须得用文不可武。 书信我念,你来写。 瑞大哥也是族学待过的,我的字迹他们认得。” 贾瑞听完也觉深以为然,毕竟贾琮现在是秀才。 这个法子指定不会差。 贾琮说什么,他就写什么。 贾瑞即便文不成武不就。 却有一个严厉的教书祖父,字迹还是能入眼的。 贾琮为何如此做? 目的是为了让贾琏看见,而不是王熙凤。 那贾琏又如何能看见? 这其中自然需要秋桐的枕头风、加火力。 “书信我让秋桐去传,瑞大哥放心。 成与不成,三天之内我必有答复。” 贾琮郑重其事地说道。 贾瑞感激不尽,拱手拜谢:“琮兄弟之情,大哥实在无以为报。” 二人又再闲聊了会,贾瑞方才洋洋自喜地起身告辞。 贾琮把书信交给秋桐,陈以利害关系。 秋桐秘密做了一番事宜,贾琮便出府去了秦家。 小院东厢房。 贾琏一脸食髓知味,今儿又来与秋桐秘密私会一番。 当真别有一番风情。 根据贾琏、贾琮的意思。 无论贾赦、薛蟠的赌注谁赢谁输。 最后他们皆会想方设法把秋桐送到贾琏房中。 秋桐是个嚣张的,就以此为着眼点。 视自己为贾琏姬妾了。 她慵懒地靠在贾琏怀中,幽幽道:“今儿大太太叫我回话,问琮三爷这边的情......” “......” 贾琏有些疲惫地闭眼休息,心不在焉的听着。 秋桐不再拐弯抹角,索性咬牙道:“琏二爷,不是我爱拈酸吃醋。 回话大太太之后,我去了琏二奶奶房里。 却恰巧看见了一样不好的东西......” “嗯,什么东西?” 贾琏一听果真来了几分兴趣:他第一反应以为是钱。 贾琏不是没钱,只是花钱如流水,不会节俭。 王熙凤是会收敛钱财的。 对于老婆一直藏着的金银财宝、嫁妆。 他早感兴趣已久。 若是能得到,不就能出去好好花天酒地? 醉生梦死了? “我瞅了几眼,是几句情话......”秋桐笑道。 “情话!怕是笑话吧?” 贾琏起初还不在意,忽然脸色阴沉:“你当真看清了? 是谁写的? 难道她敢不守妇道?” “我就认清一个‘瑞’字。” 秋桐暗暗得意,挤掉了王熙凤,将来自己不就有机会扶正了? 琮三爷这计策真是高明! “瑞?” 贾琏辗转反侧,思来想去,除了贾瑞。 整个贾府还能有哪个瑞? 难道......? 真真是岂有此理! 贾琏不敢继续想下去,勃然大怒:“那封信在哪? 待我得到了,定要她好看!” “在里间炕桌的两片花样子底下。” 秋桐急忙拉住贾琏,幽怨道:“二爷,你恐怕得赶紧回去抓住,我回来时。 琏二奶奶、平儿刚出门伺候大太太了,应该来得及。 还有。 二爷切忌不可先露了马脚,二爷只拿话问她:可见过瑞大爷? 看她脸色,一眼便能问出真假。 否则一时急躁,她反而疑心了。 我这么说,你这么做,也能证明不是我或者他人陷害..... 一切自由二爷慧眼断定!” 秋桐哪里有这个脑子? 她要是有这脑子后来也不会被王熙凤利用而不自知了。 这些话,当然是贾琮教她的。 秋桐为什么听贾琼的? 很简单。 因为涉及到秋桐将来的利益,环环相扣。 “你说的也是,且待我回去仔细查问,真真假假便知,若是真的......” 贾琏沉吟一会,摸了摸头,只觉脑袋上戴了顶沉重地帽子。 像是孙悟空的紧箍咒,直闹得人又怕又恨。 怒不可遏! 奇耻大辱! 有些男人喜欢拉风尘女子上岸。 拖良家妇女下水! 但是他们和所有男人一样。 绝不能容忍一件事:红杏出墙。 琏二爷无疑属于这两者兼备的男人。 捏住从里间炕桌上的两块花样子底下。 揪出来的“贾瑞情书”。 贾琏靠在脑搭交椅上,跷着二郎腿。 二十几岁的英俊面容,阴沉到了极点。 望着穿衣镜里面,自个儿的头巾。 仿佛都是“春风又绿江南岸”。 绿油油的一片蒙古草原。 贾琏现在是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他很想抽刀子杀了那个贱人。 但理智尚在,仅凭一封书信还无法下定论。 一切得由他亲自去审问之。 等王熙凤、平儿从大太太邢夫人那里请安伺候回来。 贾琏果然依秋桐之言,不急于发怒。 他心里也是想着先问明白为好。 王熙凤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仍旧是以往那般坦荡、自傲的姿态。 夫妻两人、兼一个通房丫头平儿。 絮絮叨叨、有说有笑地谈了些家常事。 大抵是贾琏说些外面应酬情况,王熙凤回些家长里短。 他们夫妻早期的感情生活是很要好的。 门当户对,天造地设。 男人英俊,女人漂亮。 原著中一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大白天的,也有情趣做那种事。 谈着谈着,两人坐到了床沿。 平儿在北墙下整理箱柜,贾琏挑起凤姐儿的下巴。 搂住她妖艳苗条的腰肢,往后斜躺,有意无意地说。 “对了,今儿我在府外见到了瑞兄弟,说他们家甚是拮据。 全赖学里太爷收些府上发的族学使费。 我瞧着可怜见的......你今儿可见过瑞兄弟没?” 虽是以随意的口气问。 贾琏的目光却死死留心着爱妻的表情、以及她接下来的回答。 往前王熙凤管家,族中无论男女。 她都是大大方方应酬,不忌讳的。 贾琏这种口气,当然不使她疑心。 往常说话、找她办事的族中男人多了。 她行得正,坐得直,怕个什么? 在这一点上,不得不说。 王熙凤不管怎么害别人,感情方面她真对得起贾琏。 诚如她那番自述:“我千日不好,也有一日好”。 不过。 封建社会的贵族很少有一夫一妻的爱情。 林如海和贾敏毕竟是极少数。 除了妻、还有妾。 贾琏纯纯纨绔公子一个,感情上是不可能会忠贞不二的。 男尊女卑嘛。 “倒是见过几次,不过他那人不见得如何。 如今这家可不是我做主,要接济,凭你自己琢磨.......” 王熙凤不疑有他的说完,便沉默下去,心里泛起几分毒辣。 暗恨道:“那个没人伦的畜生,还想要老娘接济? 迟早叫他死在我手上.......他才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先收拾了贾琮,再收拾你贾瑞!” 虽然王熙凤不再管家。 但贾琏在外面的应酬,却一如既往。 因此她直接推给贾琏,看着办。 可怜王熙凤并不知道,一向不会算计的丈夫。 在秋桐的挑唆之下,早已经先入为主地留心观察。 贾琏见到王熙凤这副嘴不秤心的模样,好似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莫非是和贾瑞私会的腌臜事? 贾琏脸色一沉,心里冷哼:她嘴上不承认,不妨却是露了馅! 恐真有可能是红杏出墙!无耻的贱人! 封建社会就这样子,男人外面怎么玩都没事。 女人一旦失节,就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连很多封建女人都觉得是正常的。 第八十三章:夫妻生隙 “按你的性子,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不该放心上才是,更不会推给我去办!” 贾琏一脸狐疑地说完,眼睛一眯。 陡然放开爱妻香喷喷的身子,咄咄逼人道:“你如何不是直接打发了人去? 莫非是你心里藏着什么、担忧什么? 贱人! 你和贾瑞的那些腌臜事,难道还要瞒着我吗?” 连翻质疑的话音落下,房间内原本柔情蜜意的氛围。 瞬间转冷。 平儿吃惊地看过来,王熙凤的樱唇张成“o”型状。 她很愕然:贾琏与她感情一直很好,从未见过他这种面目。 这还是贾琏头一回,无故对她发火! 尤其还说出了这种莫名其妙地难听话! 王熙凤眼睛一酸,委屈、愤怒,泪珠从三角眼流出:“我几时做过那等腌臜事? 你莫不是从哪个小贱人嘴里听到的流言蜚语? 平白无故地一来就说我那样? 你也不动脑子想想,我平日对你坚守的妇德。 有哪一条不对? 你倒是拿出证据我看看?” 说到最后,凤姐面容转冷,真真个气不打一处来。 三角眼看向男人,冷嘲热讽的反问起来。 “证据?” 见她此番作态,贾琏愈发地认为她心虚反怒。 面目狰狞地甩出袖中的“贾瑞情书”。 不等王熙凤继续懵逼其中。 贾琏歇斯底里:“那种证据我看得到吗? 是要我当场捉奸? 那时,你早就只手遮天了! 仔细看看这份情书:好嫂子!后门过道墙下私会! 老路子......这说明你们不是第一次苟且!” 呆呆地看着那封信。 王熙凤立即否决:“我从未见过这封信。 明显是有人挑拨离间,你竟然不知,为人戏弄!” “挑拨离间?你的意思是我没脑子? 呵——也对。 你眼里可曾真当我是丈夫,看得起过我? 当初对我的侍妾挑拨离间的是你! 把她们逼死,赶走的也是你!” 王熙凤的一句话,让贾琏忽地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贾琏冷笑着,露出白森森的整齐牙齿:“我就是在你屋子里拿到这封信的,你又该怎么说?” 王熙凤闻言当场呆滞。 平儿赶紧出了里间,皱眉头暗想道:“奶奶是不会做出此等事情的,想必有人陷害? 这位爷也真是不分青红皂.......今儿谁来过呢? 秋桐,莫不是她?” 王熙凤自然也想到这一层,书信她们没见过。 那是谁放进来? 看这些字迹,略微拙劣。 显然不是贾琮的手笔,但不管是不是贾瑞。 她确实没收过,更别提其他。 看着眼前一脸决绝的男人,仅凭一封莫须有的书信。 便发难于她。 王熙凤心中牵起一抹揪心的痛楚,难以言表。 十分委屈,有苦说不出。 她索性横了心:“这封信不足以作为铁证。 你要闹,咱们去老太太跟前闹!” “不必了,这是我终身的把柄!” 贾琏悲愤地摇头,仰天大笑。 老婆红杏出墙这种事情,对于男人来说。 无异于一生地颜面扫地,若非逼不得已。 哪个男人会大肆宣扬开来。 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 贾琏并不想到贾母面前争辩。 其一;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受不了。 其二;贾母宠王熙凤,不亚于宝玉、黛玉。 而且证据确实不足,他哪里能争辩得过妻子? 一切都在往贾琮设想的轨道上行走。 无论贾琏是否疑心是秋桐故意设计的陷阱。 即使王熙凤根本没有红杏出墙,但贾瑞的曹贼之心却是真的。 而这封信。 更让贾琏生出猜忌,在心里落下一根刺儿。 所以贾瑞和王熙凤有没有干那苟且事。 尚在两可之间。 但有了这芥蒂。 是确确实实在琏二爷心里生根发芽了! 此事能顺利也是贾琏耳根子软、富家公子的脾气。 要知道在红楼之中;“苦尤娘赚入大观园”。 王熙凤百般虐待尤二姐,招待给剩饭剩菜。 直到尤二姐惨死、男婴打下来。 贾琏都不能确定是不是王熙凤干的。 还是贾蓉提示,贾琏才开始猜忌王熙凤。 另一方面则是琏二爷喜新厌旧。 得了新人,他又怎会管旧人的死活? 这是典型的渣男一枚。 再者,贾琏的智商也确实堪忧。 同在一座院里,尤二姐当时怎么死的。 贾琏全然不知。 贾府绝大部分的男人,智商能力都不行。 连家事也处理不好,老婆、小妾明争暗斗。 乱成一团! 贾琏拂袖而去。 从此以后,他们夫妻开始反目了。 平儿安慰主母,表情心疼地道:“奶奶,一定是秋桐那浪蹄子,今儿只秋桐来过。 定然是她这蹄子乱嚼舌根、栽赃陷害! 咱们二爷和她的风言风语,已经传出来几道了。” “秋桐怕不是主谋,那小贱人哪有这个脑子!” 王熙凤面色泛白,咬牙恼火道:“那小娘养的贾琮,竟然使这种卑鄙无耻的招数!” 王熙凤并没有厉害到天上去。 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当时鲍二家的畏惧吊死。 娘家要告官,王熙凤还是有一刹那的害怕。 说到底:终究是女人。 这事儿。 她们谁也不能傻傻地宣扬出去。 打落门牙肚里吞! 王熙凤原就郁积久堆,如今再被丈夫这般闹腾,气急攻心而仰面倒下。 一面又是害怕贾琮花样百出的手段。 一面又是愤怒、失望伤心于贾琏:“这卑鄙阴险的庶子!还有那没人伦的贾瑞。 你们给姑奶奶等着! 咱们这位爷也是黑白不分,听人谗言便来对我迁怒!” 王熙凤身体本就虚弱,她又一贯争强好胜。 时常以威示人,情绪反复不定。 因此患有经期不调之症、下红不止,连续病弱了几个月。 ......... “八股的破题要义,有明破、暗破,明暗结合。 方为上等;不做破题,文章由我。 既做破题,我由文章。 破题一般两句即可,切忌犯四书题目的上、下句。” “琮儿你自从十二岁练习制艺时文以来。 直至县府院的考试文章,所做破题。 简洁鲜明,的确切题。 然,切题只算破题的中上等。 最上乘的破题,是明暗结合,你以往的文章。 我仔细读过,得了八股三昧,也算不辱没为师的教导。 但那些文章,放到县府院是上等,乡会殿可就勉强了。” 秦业以花甲老迈之躯,纵论时文。 谈吐挥洒犹然刚劲有力。 再考秀才。 贾琮认真受教。 秦钟两眼朦胧,随时一副要入梦的模样。 秦业看他二人一眼,继续道:“承题、起讲可自由伸缩。 但必须承上启下,破题、承题务必要尊称圣人。 起讲开始;提二比、虚二比、中二比、后二比。 去掉尊称,必须以圣人口气讲话......” 八股文的破、承,不能直呼圣人。 要用尊称。 等到起讲的“且夫”、“若曰”等等字眼之后。 又必须从孔子、孟子、朱熹的角度来说话。 不能掺杂一丁点儿的个人思想。 提、虚、中、后是起股。 中股、后股、束股的更为细致的区分。 每股二比,所以叫八股文。 八股文的对偶排比之中。 有些地方之所以字数不对称。 是因为那些字是虚字、介词之类。 此等情况,可以有一定自由的伸缩。 八股文的字数,一般介于四百到七百之间。 不符合规定,再好也不算。 其中的“虚二比”。 有时候是可以不写的。 这应该叫“六股文”了。 其实八股文这个称呼,是名不副实的。 一篇合格的八股文总共才有四对。 应叫“四股文”才更符合事实。 贾琮的感受是最怪异的——没人像他一样怪异。 八股文与前世的现代教育有区别吗? 仔细想想,区别还是有的,但不大。 高考的作文训练、作文题目。 文章体裁,难道没有严格限定? 发挥才能? 废话,在那个模子里面才能没有多少余地。 高考就是一锤子买卖。 而古代的童生、秀才、举人,还能考一辈子。 八股文对现实没用。 现代的高深数学对现实也没用。 作用仅仅是:锻炼了一种缜密的思维、认真的态度、磨平了棱角。 八股文到了“截搭题”的泛滥成灾。 已经面临崩溃。 这是贾琮密切注意的,将来为官要不要改革呢? 君不知“我大清”的山西学政“查嗣庭”案子。 因为“维止”二字是“雍正”去头,满门抄家。 河南学政出了一题截搭题;“君夫人、阳货欲”。 当时正是叶赫那拉杏贞(慈禧老妖婆)为咸丰生了同治而得宠。 说是含沙射影,那位出题的学政又遭罪了。 我大清的文字狱又是血腥、又是恐怖。 大楚倒是没有普遍的文字狱。 而且。 改革这事并不好玩。 像商鞅、王莽,改革改革。 把自己小命革没了。 贾琮可不准备效仿他们。 现在深思也无谓,一切等考过关了再说。 ~~~~~ 将近两年。 贾琮写下了数百篇时文。 秦业一股气讲到收尾。 秦可卿命瑞珠、宝珠盛饭上来。 贾琮与秦可卿已数月不见了。 当下对视,自自然然。 秦可卿今日穿了一身梅花折枝马面裙,扶在秦业后边。 掩唇轻笑道:“父亲有老人的絮叨。 师弟听得进去,小弟可听不进去。” 秦业吹胡子,没好气道:“我打小还不是这么过来的? 当时不管听懂听不懂,还不得记着。 有些老师的话,到老了都不解......” 贾琮点头,深有同感:教科书上的“伟大”什么的。 有些人、有时到老了。 我们还是不知道如何伟大。 只有翻阅史书,才明白个中之实。 “我觉着先生家很像骂皇帝的海瑞。” 贾琮开玩笑道。 “这不同。” 秦业一个劲摇头:“海瑞因为孝,对妻子不好。” “海瑞死的时候轰动金陵,万民相送。 他上任时,有人跨省过来观看这值得尊敬吗? 怕是千万为官者的楷模。” 贾琮叹道。 “终究不会谋国,成就太小,你枉不能学他。” 秦业语气认真道。 秦可卿眨眨眼,插过话:“班昭才要千万女子学她,师弟觉着如何?” “班昭么,呵呵.......” 贾琮不以为然地撇嘴:“一代文豪、一代罪魁。” “文豪是真,班昭参与修订《汉书》。 是汉代宫里皇后、嫔妃的老师。 还写了《女诫》为后世女子奉为圭臬,罪魁又何言呢?” 秦钟瞪眼,一脸不解反问道。 秦业、秦可卿亦看过来。 贾琮淡淡一笑:“文豪鲸卿说了,罪魁嘛,班昭一本《女诫》。 后世纷纷效仿《女四书》、《列女传》纷至沓来。 束缚了我泱決华夏几千年来的亿万女人。 动静有法、守节拘束,女人遭遇迫害。 只此,班昭难道不是罪魁祸首吗?” 贾琮也就在亲近之人面前,可以畅言而谈。 这番话若是说给道学家,比如贾政。 不把他轰走、打死就算好了。 秦业闻言亦是面色一变。 秦钟倒是若有所思地左右看了看。 秦可卿眼波流转,柔声又问:“那李易安呢?” 易安居士是李清照的号。 贾琮脱口而出道:“才情纵横,压倒须眉。” “才情可解,李易安一介女流,怎么压倒须眉?” 秦可卿眉眼弯弯,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南宋偏安一隅,李清照有这见识就难得。 易安居士奔波逃亡半生,赵明诚死了。 误嫁小人张汝舟,更难得李清照有手段。 告发张汝舟作弊,才得以脱离苦海。 这点难道不足以压倒须眉?” 贾琮掷地有声得说完。 才发现一屋子人像是看异类一样的盯着他。 秦业吹胡子瞪眼:“你这些离经叛道的话。 在私室说说无妨,外面去可千万不能说!” 秦可卿目泛异彩,不啻于钟子期遇到俞伯牙。 高山流水、琴瑟和鸣。 但随即眸中异彩忽又黯淡下去:“光顾着说话,吃饭吧。” 饭后。 秦业忽然提道:“琮哥儿,朝廷又起复了为师,倒不是大官。 因我在工部熟悉那方面的运作。 皇上命我去西山勘测吉壤,要建造座佛寺...... 说我老成持重之故,为师亦是推辞不得。 公务在身,你隔三五日过来,为师带你去拜访赵北斗。” 第八十四章:贾珍继续犯病 弹劾的结果。 全凭皇帝一念之间。 秦业遭受吏科都给事中弹劾,大抵他不拉帮结派。 皇帝念其年老尽忠,不加惩罚。 而勘测吉壤这种事情。 乾德皇帝是讳莫如深的;楚朝皇家以为,北明的嘉靖皇帝修道误国。 因而一涉及道士、和尚的信仰。 乾德皇帝都不公开,秘密进行。 皇帝比谁都爱面子,他如何能受得了御史“误国”的劝谏? 后世史书“昏君’的批判? 秦业熟悉工部的操作,他个人又没党派。 皇帝才把这件“私人任务”派给他。 据秦业说,乾德皇帝建造佛寺的钱。 都不敢通知户部国库! 而是从内务府的内库拨下来的。 秘密吉壤,西山潢海铁网山皇庄...... 张华、贾珍......贾琮脑中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点头道:“是,到了日子学生再过来。” 宣武门外,西小市廊房。 丈高的木桩竖挂一条灰布幌子。 幌子刺绣着“兰陵书社”四个大字。 在随风飘荡中吸引客人的目光。 外城的建筑兼具北方的恢宏大气、南方的小巧精致。 书店粉墙黛瓦。 前面的外墙半包围正开一道六尺高的门。 主仆三人于门外下马。 贾琮瘦高、书卷气,嘴角挂笑。 铁牛中等身材、曹达华粗壮高大。 俩长随一色青衣小帽、红汗巾、长靴。 有客人、商人、下手伙计、民间驿传的人穿梭于此。 生意看似可观。 众人在这早间疑惑地看到两位掌柜。 亲自笑哈哈地出来迎接这位小公子,纷纷嘀咕。 京城是达官贵人所在,走在一条街道上。 没准擦肩而过的轿子就是一位王爷。 他们倒也不稀罕。 金喜财、黄俊郎迎贾琮到左面一隔间。 木讷的金喜财罕见地说出一口溢美之词。 “小老儿们先恭贺贾公子高中生员,老黄,抬账目上来。” 黄俊郎早会意地递过来给贾琮看。 这小胖墩斜签一坐,险些后仰跌倒。 小心地抓起案上点心吃:“贾公子,自打你连中小三元。 我们再版刊刻之时,就在‘兰陵笑笑生’后面注明。 癸酉宛平小三元、大楚第一神童贾案首名作。 后来《儒林外史》果然大卖几百本,不过......” “不过商税重,你们没后台,是吗?” “老黄、老金?想请我这参股的疏通关系? 还有你们得卖了,别家也卖了我的书是吗?” 贾琮摊开账本仔细瞧。 若非他成了八股高手,看这古代账本。 定是两眼一抹黑。 “是啊。” 两人纷纷痛心疾首地点头说。 黄俊郎还爱惜地双手虚捧案上食物。 那样子很是爱惜、吝啬,商人特有狡侩。 这时代商人地位低下。 贾琮也听说,黄俊郎吃够了穷苦。 日日夜夜必拿食物放在旁边,亲眼看着才能睡着。 “说是三十税一!” 金喜财气闷道:“可再又算上打点西城都察院衙门、顺天府衙门的钱。 就斩去了一半,变成十五税一了。 还要除去刊刻成本、工钱、南运脚费、钞关费用。 贾公子,咱们赚头不大啊!” “公子看这账目.......” 黄俊郎也诉苦道:“贾公子若中了进士,确实能保咱们长久不衰。 可商税方面,能方便方便最好。 这是涉及公子的入账呀,按公子当时的参股说法。 薄利多销,的确不算亏本!可这几月下来。 公子的分红,也不过区区三百两罢.......” 当初《笑林广纪》分册卖。 贾琮卖了数十两,可刊刻出来再卖。 并非如此! 一本书不过几钱碎银、数百铜板。 那时黄俊郎要的是打响头炮。 贾琮收了分红银子,敲敲手指思索起来。 现代人穿越古代,多半要做做生意。 比如发明肥皂、利用科技什么的。 其实没有强硬的后台,经商赚大钱就是扯淡。 想我堂堂“大清帝国”! 多少富可敌国的盐商都被盐政改革玩死了。 晋商的崛起,皇商的名义不可忽视。 这是天字一号后台。 徽商、浙商的崛起,是占了地利之便。 更是西洋大航海时代的激发、催化。 促进了商品经济。 贾琮对于经商,不是十分重视。 开书店也不是暴利行业。 他有更长远的目标:用书店打出他的名声。 借此笼络志同道合的文人集团。 赚钱,倒是次要的。 秀才已经不用交税、服役。 还能免除两个下人的徭役。 等中了进士,挤进士大夫阶级。 自有钱财来源,自己买房、买地。 做个小地主就已经足够了,没必要太招摇。 钱,够用就就行。 像张居正那样过度奢侈,反而给人把柄。 为他人做嫁衣裳,何故呢? 何况贾府的庄屯、房田等几年之内是有保障的。 当然贾琮不会寄希望于贾府的庄屯,也不会盲目安逸。 所以才自己赚钱,不是故意小心翼翼。 这是不得不为之:目下贾府够遭,自己实力还不够强。 最高的政治斗争,是妥协。 “薄利多销就薄利多销,反正有赚头不是?” 贾琮满不在乎道:“我知道商税重,可儒林外史大卖。 已有对手眼红,同行是冤家。 商税还是暂时不要免......” 贾琮说着,从袖子掏出几份卷轴:“这些画照卖,就按五钱银子的定价......” 金喜财、黄俊郎二人对视了一眼,大失所望。 他们本来想借助贾家权势,大行方便的。 这时打开卷轴,有几张是素描。 这时代的人看着不伦不类,五钱银子? 哪个傻缺会买啊? 但是,他们已经尝到了甜头。 已经认定跟贾琮这个后台走。 起码贾琮讲信义,不坑他们。 还有一点前途可期盼。 想严嵩掌权时。 他门下人开的“日月兴”店铺,吃遍京城。 作为读书人,真没必要在经商上浪费太多心思。 权力就是财富,古今如此。 走出隔间,至兰陵书社大堂。 这里有棋盘、书画、琴箫,供客人消遣。 顺便赚些茶酒钱。 大堂四柱与外墙之间的院场又能供人踢毬、投壶。 整个书社内外,充满了书卷气、士大夫生活的雅趣。 这也是贾琮的提议。 二进大门两边,装裱一幅对联: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这是贾琮用馆阁体写下的对联。 原著是蒲松龄,这时代的人没见过。 也算是名联了,不少人专为观摩这幅对联而来。 贾琮悄无声息地一个人坐在大堂对奕。 观看、听闻四周之人谈话。 ‘“仁兄,儒林外史读了没?咱大楚第一神童贾景之的名作。” “读了,范进也太可怜了。” “是啊,这简直是多少穷苦读书人的写照。 范进写了几十年八股,还写不通,自己却不知通。 可怜,可悲。” 说起可怜,范进也比不上严监生。 贾景之的笔法入木三分。 严监生吝啬、却又不失人情味。 终身受大房欺负,妻子王氏死了。 严监生哭得死去活来,这是糟糠之妻不可...... 可笑的,严监生死的时候,指着油灯说不出话。 唯有姓赵的姨娘明白:老爷是说要剪断一颗灯芯,不要费...... 严监生点头,这是他临终前的遗...... “这种吝啬也算是奇葩了。” 贾景之不愧是神童,早慧。 这份世态人情的描摹,当今无人能及! 相比《红楼梦》大部分剧情都是宅在大观园。 吴敬梓的《儒林外史》,把触角伸到广阔的士大夫社会。 在清朝,儒林外史问世后。 士人阶级争相到茶馆观看,看看有多少人符合书中人物。 这就是优秀现实主义小说的力量。 贾琮对此很满意,想必他已经名满京华了? 贾琮又见几人对贾惜春的书画指指点点。 素描自然也是贾琮教的。 几个书生道:“这几幅画太诡异了点......” “对呀,还明码标价五钱银子。 谁买呀? 这不坑人嘛!” 金喜财、黄俊郎大是脸红:瞧瞧,贾公子,你丢人了吧? “这些画,本公子都要了,不用讨价还价!” 正在众人吐槽之际。 这时忽然进来一位玉面书生。 相貌轮廓方方正正,月白色儒袍,约莫十七八的年纪。 缎靴、玄色腰带,英气凛然,左右跟着四五个奴仆护卫。 众人一静,纷纷惊异起来, 这是谁? 哪来的暴发户啊? 贾琮平静地坐着,那位公子的眼神平视过来。 ~~~~~ 内城什刹海对面的胡同街道。 是大楚朝廷几个权力中枢之人的所在。 内中一条烟袋斜街,每当正月十五前后。 烟花点亮夜空。 这里的高楼可瞧见什刹海的风光。 街中司礼监掌印太监戴权的居所。 豪华壮丽的大堂内,便服的贾珍只坐半个屁股。 曾几何时三品威烈将军也能接近于此的奢侈享受。 一去不复返,真是荣华乃是镜中物。 来得容易,去得容易。 若是没有贾琮的横空出世。 他贾珍仍能与戴权私下平坐交谈。 这时却不得不以奴颜婢膝地求他了。 戴权一眼也不看贾珍。 这位老公公躺在两条软榻之间,一条搭脚,一条垫背。 盖着从内宫二十四衙门的针工局 巾帽局孝敬的松江棉布、头靠湖丝。 身穿家居蜀锦。 戴权依旧犹然不满意:“大酷暑的天,太闷了,小钉子,扇风!” 皇帝身边的戴权,和离开皇宫的戴权。 完全是两个人。 贾珍压下愤恨、往日高高在上的尊贵。 屈辱地摆出谄媚的笑脸,宛如奴才般起立,拉动布条。 “公公若是嫌热,在下给您老扇风得了。” 戴权家的大风扇,是专门请工官设计的机括。 需要两三个人才能拉动,一旦拉动。 满室春风,比电风扇都厉害。 不过特别耗费人力。 但对于戴权来说,这点人力算不得什么。 刚进他府里的小太监小钉子早已弯腰进来。 贾珍养尊处优之人,虽练过弓箭,有点臂力。 却是一个人,根本拉不动它,一时挣红了脸。 与小钉子合力,方才勉强扇出风来。 “哎呀!咱家怎敢劳动三品威烈将军的纡尊降贵?” 戴权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心里却很是满足。 这是话里话外的语气,莫过于公然的嘲讽了。 满京城谁不知道宁国府名存实亡? 他早被削爵了? 说起“宁国公”这个封号。 当年九千岁太监魏忠贤给干儿子魏广微封过。 (曹雪芹必然知道这件事,难道老曹是专门讽刺宁国府的?) 贾珍不以为忤,展开笑脸:“使得!使得!老内相是看着圣上长大的。 我现下一介草民,给老内相扇风,甭说屈辱。 说福气都来不及,全天下能有几人有这福气?” 旁边的小钉子心道:“这人拍起马屁来比我都不要脸,看来还得向他学学学习.......” 虽是私下听惯了不少阿谀之词 戴权却仍大悦,他们这样身体残缺的人。 受廷臣鄙视,尤其希望得到认可。 倘若得不到,又会变本加厉地攫取权力、财富。 这是一种由身体残缺而衍生的病态心理。 “说说罢,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又有啥子事求咱家了?” 戴权瞥了他一眼,哼声道:“咱家时间宝贵,司礼监值房每日必去。 几个秉笔、随堂可还等候着咱家呢! 没恁多时间与你闲扯.......” 言罢,戴权啜一杯名贵的江南雨前龙井。 “承老内相这份情了,相救之恩,儿孙辈必结草衔环以报之.......” 贾珍当场认爷爷,喜悦地弯腰恳求:“孙辈之子不日有封奏折要呈上,以监生的名义。 倘若通政司、内阁递不通,还请司礼监帮帮忙。 事关孙辈身家性命,门外区区三万两。 权当给老内相添个彩头......” “抬进来吧。” 瞧瞧,什么勋臣之后? 不照样匍匐在咱家脚下? 戴权目光偏上斜视贾珍一眼,心里付费。 然后又挥手道:“行了,出去罢,实话告诉你,这点银子咱家还瞧不上。 但规矩不能乱,钱到公事办,火到猪头烂。 折子咱家替你奉上,万岁爷怎么说。 就碍不着咱家的事了......” “多谢老内相!” 贾珍欢喜不迭。 忙命自家奴仆喜儿、寿儿抬银票箱子进来。 大楚的京城钱庄银票,还是有信用的。 贾珍方才退后几步,躬身退到门槛,才转身出去。 戴权暗乐,冷笑:“金陵四大家族不去求王子腾,来求咱家? 宗族内斗么? 这些勋贵家族呐,批蛀虫禄蠹。 没个消停.....难怪万岁爷早已不满了。” 第八十五章:攻略晴雯第一步(习惯)... “别人看这画怪异,我瞧着却别致。 世人不知子都之美,乃世人无目者也。 贾景之,你说是也不是?” 少年公子似乎早就认识贾琮,慷慨的付钱收画。 亲自放入自己的尺宽大袖中,即使有意平和。 但那种气势看着便不像普通人。 “公子喜爱就可,飞鹰、浅鱼,并不希冀人人都赞同它们。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可称伯乐,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贾琮开口说话。 满大堂的客人听见“贾景之”三字哗然一片。 看稀罕物似的看着这位兰陵书社东家。 “这话说得妙,不愧是能写出《儒林外史》的人。 你所有的书本公子都要一份,包括时文集、笑林广记。 粗则粗矣,能用心者就不粗了。” 少年公子莞尔一笑。 明明天然自带一种居高临下气度。 言行举止,却莫名给人几分亲厚的感觉。 “乐意之至。” 贾琮微微一笑,便命铁牛打包一套。 那公子爽快付钱,打量贾琮几眼。 不作停留,略略作揖而去。 金喜财、黄俊郎傻眼了:真有买椟还珠的傻缺买那些怪异的书画? 贾公子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荣国府的清客相公不居府内。 除贾政回府之时陪他下棋、看书、讨论经史子集。 余下时间皆居住府外临近胡同,日子过得清闲。 詹光、单聘仁、卜固修、胡斯来四名清客相公。 被贾珍请到院落书房,起草奏折。 当初贾珍被参。 以他那时三品威烈将军之爵。 自然能上告罪折,但罪名都有证据可查。 他不是很通官场门道。 就连贾政也缺乏实际操作的经验,就只能在家待参。 写奏折也是有规矩、章法的。 第一列怎么空,余下几列怎么写。 措辞、语气这些,贾珍贾蓉都不会。 所以吃闲饭的清客相公们派上用场了。 “东府是宁国公之后,四王八公战功赫赫。 宁国公老爷之子一品神威将军兼京营节度使、孙乃科甲出身。 珍大爷今时今日想恢复爵位与宗族大权。 其一;必是要提先祖功劳,以期圣上稍动恻隐之心。 其二;认罪必要诚恳,这罪圣上业已定名。 不能否认......” 詹光老气横秋地沉吟道。 卜固修下笔写完,捧起奏折。 “若有李密的《陈情表》笔法。 言辞恳切、催人泪下,铁做的心也能化了。 合在下四人之力,时过境迁。 想必圣上已经消气,有那么一点可能。 也是值得一试的。” “好!” 贾珍一抹胡子,吩咐贾蓉封银赏赐四人。 四人得了钱,作揖告退。 盖上印章。 贾珍又命寿儿骑马疾驰通政司。 喜儿、寿儿自大宗没落以来。 私下里交谈也觉着那日铁牛请他们喝酒。 有些不对劲...... 但这事儿能说给主子听么? 当然不能说。 这一说出去,依珍大爷的霸道脾气。 第一遭罪的就是他们。 贾珍背着手,在书房内踱步:“这几个蔑片相公。 平时只会在西府二老爷房里,吃闲饭、瞎扯。 奉承宝玉,今日看来倒不是一无是处。 就盼圣上开恩,倘若还不行。 贾琮这仇不能不报,也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 清客相公是幕僚、师爷一类的人物。 民间俗称“蔑片”。 这类人多半有童生、秀才甚至举人功名。 再不济也是会认字写字、有点脑子的。 他们就专门靠这点手艺、脑子吃饭。 最出名的师爷是绍兴师爷。 厉害的师爷能成为知县、知府。 以至于巡抚总督的左膀右臂、青史留名。 “玄真观的太爷(贾敬)那里。 你可去请安过? 太爷的大寿要过不过?” 贾珍转头问贾蓉。 依封建社会的礼法,他们父子愧对列祖列宗。 去年没落之后,父子二人到玄真观的贾敬修炼之所。 跪下来涕泪纵横。 无奈贾敬只说:“知道了,我不愿到你们世俗场中去闹”。 那种尴尬。 父子不愿提起,同时贾敬超脱世俗。 不责备他们败尽门风、祖宗蒽荫。 倒让贾珍、贾蓉松了口气。 今年九月半是贾敬大寿。 按原著时间线也就是第十一回;“庆寿辰宁府排家宴”。 秦可卿开始生病,沦为贾珍的玩物。 当然自贾琮入局以来,已经完全改变。 父亲、祖父的积威。 在小蓉大爷心里根深蒂固。 贾蓉恭敬答道:“太爷的进士之衔仍在。 只是他老人家超脱红尘,不愿为官。 寿辰家宴,孩儿问过了,太爷不回来。 西府那边也不知排不排......” 贾敬是实打实的靠本事考中进士。 并非赏赐的,想要为官,出山运作一番即可。 且科甲出身之人受重视。 就算罢官也可以等着再次起复。 他们这一支的重担。 贾敬最有希望扛起,可贾敬偏偏选择了逃避。 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 贾珍、贾蓉爷俩变成这般、贾惜春备受冷落。 贾敬是有第一责任的。 “太爷即便有进士之身,横竖大宗宗子是被我们败光了。 西府有一位入宫的大小姐怕是看不上咱们了...... 六亲缘薄,宗.....哎亲戚都靠不住。 祖宗也靠不住了,只希望那边大妹子的娘家也能出点力。 报了贾琮这仇,咱们继续过逍遥日子......” 贾珍颇有唏噓:“去求老内相戴权一介阉人,真是屈辱!” 口上是那么说,他可不认为自己有罪。 还不是贾琮无事生非、为了一介女流闹的! 古来都说红颜祸水,看来所言不虚! 贾蓉心里对贾珍的“被我们败光了”。 颇有微词,只是不说出口:哪里是我败的? 说曹操,曹操到。 喜儿才进来禀报:“琮三爷登门”。 贾琮就先一步踏进院子,父子二人冷笑一声。 走出书房俨然换了一副亲切表情:“难得琮兄弟过来一趟,记挂我们父子。” “一家人,珍大哥何须见外?” 贾琮如往常一般笑哈哈的。 贾珍、贾蓉请他进屋坐。 贾琮环视一圈,长叹几声,故作沉痛关切地道:“不了,我才在芸哥儿家坐了一会子。 今日来是有事的。 我想着,去年我这弓马技艺是在东府会芳园学的。 可巧这几天我要去西山拜访一位大儒。 游学之余,不妨涉猎,今次我出钱做东。 邀请珍大哥、蓉哥儿、琏二哥、薛大哥一场人。 咱们好好游玩一番,如何?” 贾珍、贾蓉闻言一愣,父子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顿时猜疑起来,没办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已经被贾琮坑了一次,这次又会是套么? 他们可不清楚贾琮知道他们起了疑心,已经提前布局。 表面上仍旧一如往常,说着话还是亲兄弟一般密切。 听起来有贾琏、薛蟠在。 此事一点也不像是下套啊! ....... 贾珍享乐惯了,一年不出门纵情,很是手痒。 又自恃有王熙凤帮忙,迟疑道:“那好,琮兄弟订个日子?” “就三日后吧。” 贾琮嘴角微扬,人畜无害道:“三日后去西山,小弟先不打扰了。” 望着贾琮彬彬有礼、还讲究地叫铁牛送了绸缎礼物。 贾蓉若有所思道:“父亲,为何答应琮三叔?” “哼!” 贾珍一拂衣袖:“咱们可不会再上当! 不论他设不设局,不就是打猎吗? 茂密深林,趁机乱箭射死了他,岂不是一了百了?” “也是。” 贾蓉回房找新娶的正妻胡氏继续欢乐。 贾珍玩了两个小姨子,但还顾忌一点尤氏的脸面。 当众不做,他也不赖又新买了一个小妾文花。 文花精通音律。 一首萧笛吹得贾珍念念不忘地回房寻文花,探讨技艺。 西小市廊房巡查一会、贾芸家又待一会。 贾琮骑马绕到荣国府左近。 在一处狭窄过道见到兴儿、昭儿、隆儿、庆儿、住儿几个。 正围在一起暴打贾瑞,贾琏冷眼站在一边。 说起来贾瑞,虽是贾琮利用了他。 可在原著中贾瑞这人注定被王熙凤整死的。 如今王熙凤又两次被贾琮整得死去活来,气得病倒了。 这番阴差阳错又算救了贾瑞吧? 这笔糊涂账,是算不清了。 世上又哪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当了表子,还能立一座华丽的牌坊? 在这两墙之间的夹道。 两侧树木的枝叶覆有灰尘。 贾瑞抱头躲在一棵树下。 贾琏人多,两头皆逃不出去。 头顶狭小的天空,晚霞映红,如梦似幻。 这里却上演着黑社会的暴力。 铁牛、曹达华簇拥贾琮下马走来。 贾琮扫视一圈,劝说道:“二哥,瑞大哥哪儿得罪了你? 同宗之人,还是留点情面罢。” 故意装作不知“贾瑞情书”的事,毕竟利用了贾瑞。 经此一役。 贾瑞受到教训应该不会作死了,积点阴德吧。 贾琮做事并非到了冷血无情的地步。 异世的环境逼着人不得不做。 而后才能利用环境。 大事上得狠辣、果断、有魄力。 贾瑞不过是小事,念在贾代儒份上。 留他一命罢,虽然贾瑞这时看起来没有任何用处。 贾琏亦不知如此有损他自尊的事是贾琮策划并一手主导的。 他犹豫少许,脑门的黑线消逝:“瑞兄弟也太不成体统了,成日家赌坊、酒楼乱逛。 因他赌输了,对我的人不认账。 我不过教训他一回,琮兄弟打哪儿来的?” “琏二哥说的是,合该教训一下,长长记性。” 贾琮顺着贾琏的话走,暗觉好笑。 贾琏这会儿怕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特憋屈吧? “我打芸哥儿家回来,这就进府,怕锁门了。” “嗯,晨则省/昏则定,这才是正经人。” 贾琏摆摆手,示意昭儿、柱儿等人打住。 柱儿是王嬷嬷之子,他母亲由于贾琮才撵出去。 此时看见贾琮便来气,小小哼了一声。 “谢琏二哥收手,谢琮弟说情。 我下次再也不敢在外厮混、胡乱坑人了。” 贾瑞一副可怜兮兮、弱声弱气的模样,鼻青脸肿。 “再有下次的话,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贾琏警告毕,方才带人走。 贾瑞满面羞愧的低着头。 贾琏终究不是毒辣之人,没打算整死他。 三人个个明白,皆是那份“情书”惹的祸。 “瑞大哥,真是对不住你了,哪里想到此事竟被琏二哥知晓?” 贾琮拍拍半靠在树上的贾瑞肩膀,假意歉疚:“瑞大哥,你家是比不上府里阔绰。 可冷不死、饿不死,学里太爷尚有些学问。 这是多少想读书的寒门羡慕不来的。 有志不在年高,你就算不想读书,经商、跑腿。 总有事可办,等有钱了,不说豪门美眷。 买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还不容易吗?” “哎,琮兄弟你有所不知.....咳咳......” 贾瑞悲叹道:“祖父严厉,父母早亡,我读不进书。 祖父的银钱,都是府里有爵位之人出的公费。 珍大哥被削爵了,如今就指望西府大老爷。 可那钱经手下来,实际并无多少......” 贾琏、贾琮,两人他都惹不起,得罪不起。 是以即便“吃饺子”失败,他也不敢迁怒于贾琮。 贾府的族学,费用由有爵之人出,去了贾珍。 贾赦的钱,邢夫人一经手。 吝啬抠搜的大太太,能放多少来? 四五十两对贾瑞来说是巨款。 对这时代的平民也是巨款。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读书。 好话赖话我都说到这,听不听由你,告辞。” 贾琮翻身上马,离去。 贾瑞一脸失落,担惊受怕地回到家。 对祖父贾代儒撒谎说“喝醉酒。 被市井泼皮堵住抢了并打了”。 一听是喝酒。 贾代儒怒气勃发,惩罚他不许吃饭、跪在院子树下读书。 “大声读!觉也别睡了!” 经受此番波折、贾琮的苦心劝言。 贾瑞内心陡然升起耻辱感、不甘心。 口里念着四书。 心里却仍旧念念不忘地想和好嫂子“王熙凤”一朝富贵。 ....... ....... 入秋的夜晚开始显冷。 西厢屋里隔三差五燃起碳火,满室温暖。 晴雯整理出来贾琮中生员那天各人表送的礼物。 迎春的诗书。 探春的笔筒。 惜春的字画。 宝钗的宣纸等等。 但“状元及第”的金裸子。 老太太还是赐给了宝二爷。 第八十六章:赵北斗! 晴雯爱捣蛋,夜间只穿一件睡衣。 便偷偷摸摸地出去察看查夜的人走了没。 等走了。 她就拍手称快,叫来林红玉打牌、喝酒。 好不欢乐。 贾琮在里屋唤道:“晴雯你进来。” “又做什么?” 晴雯撅起小嘴,丢下骨牌。 水蛇腰一扭,掀帘子进里间。 来到床边把帐幔挂起,瞪着杏眼。 “怕你冻着了,进来暖暖,我明儿要去西山游学。 又有一段日子不在家,回来怕要参加乡试了。” 贾琮眨眨眼,面不改色地找借口说道。 原著里晴雯不是跟宝玉躺过来着? 她貌似也不忌讳,当然也只是躺躺又不做什么。 某位伟人说过;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今日不培养感情,来日岂不仓促? “也好、也好,正好让小红端茶倒水,伺候咱们。” 晴雯听后咯咯一笑,脱了睡鞋仍旧穿着袜子,掀开被子躺在外边。 贾琮的右边身子,恰恰与晴雯左边接触。 软玉温香! 鼻子能清晰闻到她身上沐浴用的豆制品香味和头发的皂角味。 “我每月不是发你一两月钱吗? 你不会又给了你那姑舅表哥、表嫂?” 贾琮左手枕着头侧过身,眼神扫在晴雯精致下巴、青筋凸显的秀项上。 “不然能买什么?托买办出去买东西。 他们经手克扣一层,划不着。” 晴雯一面念叨,上下嘴唇抿着,一面很大胆地直视过来。 套镯子的左手捏住靠枕。 披肩头发蓖成一撮拴住,痒痒地撩在贾琮脸上。 贾府的丫鬟都不是没主的。 在府里受主子支配。 府外又受亲戚长辈、干娘之类的支配。 长兄如父。 晴雯如果出府。 第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多浑虫、多姑娘家里。 除此之外家都没有亲人了,与贾琮前世的漂泊何其相似。 因此,他挺能理解这些丫头的感受。 “这样,等乡试过后,我去找你表哥表嫂,若是能说开了就好了。” 贾琮朝晴雯挨近了几分,低声说着。 右手食指穿过晴雯头发,绕啊绕地,绕了几圈。 这般模样。 同床共枕,反倒很像小夫妻似得。 晴雯抿着的嘴唇嘟起来,琮三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要把将来收她做侍妾的事情订下,并且说开? 可自己真没想过啊! 不过......他能这样周到。 她内心倒不抗拒,反而有股暖意。 外间的林红玉小有些失望,只在隔断床上躺下。 她年岁比晴雯大一些,更通人情世故。 默默轻叹一声。 琮三爷这关恐是不行了。 她脑中浮现出,温和练达的贾芸来。 梦中也是他的影子。 秋桐睡在东厢房,四人各怀心事地入梦。 熄灯,小院安安静静的。 梦里,晴雯呢喃地喊道:“娘、娘...... ”想想晴雯临死之前,嘴中念叨的不是宝玉。 而是“娘亲”。 贾宝玉却自作多情地自以为是。” 晴雯死的时候显然并不甘心,那意思是。 与其凭白担了勾引贾宝玉的狐狸精的名声。 不如当初和宝玉来真的! 刚烈如此。 可怜、可悲。 贾琮默叹一声,右手穿过她软糯地腰间。 一夜搂着晴雯睡着了,次日醒来。 晴雯迷迷糊糊地抓住贾琮放在她腰间温热的手。 怔愣了片刻,旋即杏眼圆睁,怪笑道:“你手往哪摸呢?不正经。” ........ 京城的西山是太行山的余脉。 这些余脉统称西山。 实则乃一片广阔的山地。 地势由西北向东南递减。 太行山纵跨南北。 余脉西山处于京城西郊。 多为阔叶林、灌木丛,海拔千米以上则有草甸。 前世的历史中燕京是辽、金、元、明的都城。 金国完颜家族曾于西山建立八大水院。 而后王公贵族、权臣名流。 渐渐看重这一块风水宝地,西山又挨近京城。 亭台楼阁便与日俱增起来。 今世毕竟时空、历史改变了。 大楚朝的西山,不是历史上哪一个时期的西山。 其中的“潢海铁网山”便在群山之中。 质而言之,秦汉之黄河与元明之黄河。 是一个样子吗? 不一样的,河道轨迹都大变样了。 交处暑之日前后,天气闷热。 林荫于初秋尚未见黄。 平缓山地有麦浪、高粱、粟、番薯。 贾琮匹马在前,眺望山势,心中一片舒朗。 一扫宅府之闷情、科场之抑郁。 两脚踩蹬、左手握缰、右手执鞭地返回秦业马车外。 朗声道:“先生勘测的吉壤地点是在哪座山?” 秦业闻声掀开帘,方正脸上一片迷茫。 随后取出匣子打开,架上一副眼镜。 大楚在山东博山已经有产玻璃、东南沿海有眼镜作坊。 只不过没有全国普及,仅流于上层社会。 他年老昏花。 古代读书人和现代读书人差不多。 但凡苦读几十年而后公文繁忙的,无不近视。 秦业是近视、远视兼备,不大看得清。 他手指前面山下市镇密布的那一座山。 “就那,潢海铁网山,左右临近有皇庄。 山上有百年樯木,此山坡度、风水经工部堪舆。 是上上之选,当年圣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太上皇。 三朝圈此地为皇庄,自有妙处...... 于皇庄左右建造佛寺,避免扰民。 料来圣上亦会同意的。” 古代的风水、堪舆家并非仅仅故弄玄虚、迷信骗人。 这些人是真有两下子的。 如贾琮在固安所见的陈静雯牌坊,下面就有矿石。 只是。 堪舆家的技艺渐渐失传。 据现代科技考证,很多风水堪舆家选择的地方。 排除迷信的龙脉,地下的矿物质真是不同寻常的。 这和古代炼丹家一样。 炼丹的道士除了炼制毒药,还精通中医。 当然,他们最精通的是房中助兴药物。 “潢海铁网山呐.....” 贾琮低头寻思:“学生不想耽搁先生公务,陈学台给学生的拜帖写明。 星拱先生(赵北斗)的讲学之地在西山的一座妙真山。 应该能找到的,学生还约了几个族兄、友人明日打猎。 待得先生忙完公务,咱们再汇合回去。” 秦业眉头一皱:“你经史子集未熟,打什么猎?” “先生,骑射是四书五经六艺之一。” 贾琮淡淡一句话就把秦业噎住。 秦业瞪了半响,叹气挥手道:“罢了,不便深管你。 打猎记得小心,不要侵犯皇庄。 赵北斗是由内阁大学士下野,学问。 城府都是不浅的,你要小心应对。 秦海,你跟着小爷去。” 秦业如今已俨然把贾琮当作儿子对待。 说来也奇怪,这种师生之情。 使得贾琮比西府的父母更重视珍惜。 秦业早年抱养一子一女,养子夭折。 对他是个打击,因此后来的亲子秦钟。 未免宠溺。 若是秦钟出事,秦业真能气死。 因而这次外出,秦钟不来。 “头悬梁,锥刺股”,在家苦读了。 贾琮瞧着秦海身材较为粗壮。 作为秦府的唯一管家兼守门人,护卫还是过得去的。 但比起曹达华,还是逊色。 贾府现有奴仆还会武艺的,估计只有焦大一人。 焦大曾经与宁国公贾演出兵打战。 当马前卒,救过贾演一命。 不过,焦大已经年老,行将就木。 谩骂主子,一般人指使不动他。 贾琮也不想打他主意。 ...... ...... 苍翠绵延的西山。 众峰林立,飞禽走兽、山涧清溪、青苔瀑布。 京城的朱门酒肉臭之外。 尚有这一处世外桃源,山下盆地烟火人家。 渐行渐远则亭台楼阁点缀,俨然仙家宝地。 妙真山登顶亭阁。 贾琮几人挥汗如雨地上来,便见两位秀才吟诗作对。 转身见他。 王浩立刻调笑道:“兰陵笑笑生来了。” 另一个却是张冇才,身量与贾琮等高。 张冇才得意道:“我早就料定,贾景之必来西山拜访星拱先生。 鹏举,还是让我说中了吧?” 王浩,字鹏举。 张冇才,字青松。 “原来是鹏举、青松二位同台。 周兼达怎不见,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贾琮和煦攀谈。 县学、府学、国子监并没有从属关系。 贾琮是学政允许游学,可以说是裙带关系。 王浩、张冇才、周六合都是宛平县学的生员。 其实想不受县学束缚还有一种方法。 那就是贿赂教谕、训导。 教谕、训导俸禄低。 他们是乐意收钱的并在考勤上照样记录。 蒙骗学政,官场的潜规则,无处不在。 “兼达也来了,先生久闻‘兰陵笑笑生’的大名了。 怎么样,你这位大楚第一神童贾兰陵,有没有结盟的打算? 你自己不结盟,赵星拱就要把你拉进燕社了。” 王浩当先引路,几人边走边谈。 王浩、周六合是宛平人,张冇才是涿州人。 古人交谈在名、字、号上有讲究,同辈一般称字。 长辈称呼晚辈姓名。 号则是人人可称,也可以随便取。 贾琮著写《儒林外史》署名“兰陵笑笑生”。 从此他的号就是“贾兰陵”了。 当然,这只是一般情况。 有些前辈不计较,称呼他字也不是不可以。 赵北斗,字星拱。 古人也有拿号扬名的,比如湖州贾雨村。 贾雨村姓贾名化,与贾代化只差一字。 表字时飞,号雨村。 认识他的人都称呼“雨村”。 反而不知他本名了。 结社的风气在明末日趋严重。 如东林、复社之类。 甚至影响朝政,党争误国。 贾琮对此思量已久:“我不是没考虑过,只是算上青松、兼达也才四人。 而且我只打算结盟成为时文、学术集团。 这时可不敢妄论朝政。” “合该如此,今年乡试,明年公车会试。 以你的名望,登高一呼! 宛平、大兴、涿州、固安等几县。 响应的举人、秀才必然不在少数。 国家养士百年,立言、立功、立德。 万万不可错过这建功立业的机遇!” 王浩折扇一收,眼神狂热:“景之只要一号召,王某必第一个响应加入。 此外,景之兄得罪了考功司罗郎中。 此事焉能善罢甘休,迟早是棵火药线!” 张冇才哈哈一笑:“大丈夫立世,但求一快哉。 若要结盟,也算我一个。 不如咱们就在这里来一个桃园三结义岂不快哉?” 贾琮盯了王浩半晌,忽然一笑:“会有那么一天的。” 几人说着,便到了山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茅屋。 此处平地背靠大山,远处有学院讲堂。 山道不时有挑夫、打杂的行走其间。 但见茅屋呈南北向斜立。 周六合捧壶,有一老翁手执花剪,童颜褐发。 身着粗布麻衣、木屐,头发插古木。 清雅矍烁,正在修剪梅花。 听到这边的声音,这位老人看过来。 一眼盯着当中的贾琮,仿佛要把他看穿。 贾琮也看着这位老人。 此人正是赵北斗,直隶省顺天府大兴人。 乙卯科会试前十、殿试二甲进士。 历任翰林院庶吉士、翰林讲官。 国子监司业、礼部祭祀司主事。 吏部文选司员外郎、吏部侍郎、内阁大学士。 赵北斗还历任几届全国会试主考官。 门生遍布天下。 前些年义忠亲王被圈禁,作为内阁辅臣。 赵北斗等人首当其冲的陷入了国本之争”、“立太子风波”。 因他支持豫亲王,被秦王党派寻到“密揭”把柄。 即是与皇上亲密交谈、不由六科抄发的个人折子。 秦王派系的怒火、矛头攻向赵北斗。 赵北斗从此引咎辞职、正式下野。 奈何他名望太大、门生太多,且在内阁贡献不小。 清名依旧,被推为“幽燕第一人”。 在时文学术上造诣高深,与江左三大家、徽州桐城派。 娄山派、泰州派、浙东派,分庭抗礼。 这在北方,是不多见的人物燕社首领。 西山书院讲师慕名而来的读书人曾经浩浩荡荡、轰动西山。 传说级别的大佬人物! 妙真山上,贾琮行礼、递交了陈东生引荐的拜帖。 赵北斗席地而坐。 花间一壶酒、红泥小火炉。 梅树成群。 王浩、张冇才、周六合几人盘膝围着。 这位“幽燕第一子”赵星拱。 “陈东生清雅直人,你由他推荐而来,想必他的眼光不会错的。” 赵北斗毫不拘束,性格异常爽直:“《儒林外史》,兰陵笑笑生的大名。 老朽亦是久闻,翰林院修史,除表、传。 尚有一则‘文苑’,专记名臣文人。 你能写出儒林外史,顶着我大楚第一神童的名头。 不去修史,太可惜了些。” 第八十七章: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修史?学成文武艺,卖给帝王家?吾志可不仅是修史啊......】 贾琮心里腹诽,位居下首,执礼道:“先生谬赞,学生此来。 经由陈学台引荐,是想向先生讨教时文的。” “老朽就专讲时文,制艺之道。 不过空中起步、落在实处、言之有理而已。” 见他故意岔开话题,赵北斗也不在此之上执着。 拈着尺长胡子,开门见山道:“若要我教,我不收礼。 只有一条件,你贾景之贾兰陵。 必入我燕社,老夫会安排你为副社长!” 话音一落。 王浩、周六合、张冇才三人顿时神情震动! 放眼整个大楚朝,恐怕也就赵北斗敢说;“制艺不过什么什么而已”。 他那三句评价,不是老于八股文之人。 断然说不出,其中有更高深、准确。 精辟的道理、技巧。 连贾琮都觉得赵北斗比秦业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最后,这赵北斗真是不讲究! 一来就要拉贾琮入伙! 这块姜不止老,还很辣啊! 贾琮宠辱不惊,安然坐着:“先生高看了。 晚生何德何能,能入燕社当副社长?” “一介庶子,勋臣酒囊饭袋之后。 能明危机,县府院脱颖而出,此乃其一。 斗倒宛平罗秀才,不骄不躁,不自是。 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 此乃其二。 宛平、固安治河策论,一介贵族公子。 能身先士卒,子之志浅耶? 此乃其三!” 赵北斗笑眯眯看着他,淡淡说道:“有此三条,足矣!” 众人闻言再次变色。 赵北斗不仅不讲究。 竟然还直呼勋臣之后为“酒囊饭袋”。 也就这种下野的大佬没有太多忌惮。 更不想。 赵北斗早已深谙贾琮崛起之路了。 周六合等人盯着贾琮,等他做出决断。 要不要加入燕社? 从此打上燕社派系的标签? 为人左右? 燕社又是明白支持豫亲王的! 而王子腾与秦王私交甚密。 贾琮又该如何决断? 如此左右夹缝地难题。 体现一个领袖的魄力之时到了。 这赵北斗太激进了! 贾景之的威望,自能成一派系。 何须如此! 王浩心里冷哼,他对功名、权力的渴望不小。 一眼相中贾琮,欲辅佐贾琮为一代权臣。 如何甘心束缚于燕社! “晚生今日愿意结社盟。”贾琮淡淡笑道。 赵北斗大悦。 王浩眉头一皱,正欲拂袖而去。 “竖子不足与谋”,深深失望自己看错人之时。 门户之见很深的赵北斗顿时改换颜色:“既如此,老夫必然倾囊相受,助你高中乡会殿。” “非也,晚生是说,晚生今日要自己结盟。” 贾琮看向阴晴变换的三人,慨然起身:“鹏举、青松、兼达。 今日乾德七年癸酉处暑,我等站立西山之巅。 我贾景之欲成立山海盟,为生民计。 为功业计,诸君可愿加入?” “景之兄若为盟主,鹏举愿鼎力相助。” 王浩先是一怔,旋即恍然过来,大喜过望拱手表态。 张冇才此时不过图个乐子,周六合稍作犹豫。 自然也愿意加入,贾琮是他恩人。 “如此甚好,今年乡试之后,我等约定。 宣武门外西小市廊房,兰陵书社共商盟约。 吾暂为盟主,我等借此切磋时文、再商山海盟章程。” 贾琮衣袂飘飘,正色地说道。 以他为代表的兰陵盟势力。 今日在西山之巅初步成立。 赵北斗脸色不太好看:“尔等莫不是欺我老无力?” “非也,先生之品德、功业、学问。 晚生深敬之。 乃不愿为此束缚,自成一家耳。” 贾琮笑了笑。 倒也不想无缘无故得罪赵北斗,索性自找台阶下。 “先生宰相之肚,莫若出一试帖诗,晚生若能过关。 今日就做清谈,不生嫌隙如何?” “哼,好大的口气!” 赵北斗有意刁难:“陆放翁重帘不卷留香久得帘字,你且做来我看看。 若能当场一刻钟过关,老夫可不计较你的放肆!” 此句是南宋陆游陆放翁的名句。 得“帘”字,就是限韵。 就是五言八韵诗。 县府院、乡会殿都考五言八韵诗。 作为参考。 旨在颂圣,因为是歌功颂德。 千篇一律,难有佳作。 五言八韵诗出题广泛。 先秦汉唐宋元明古文、诗词、经史子集都可以随便出。 所以。 若不是博古通今之人又容易离题万里。 不过试帖诗在科举中是次要的,不违规一般就过关了。 赵北斗的刁难,难就难在一刻钟时间。 李白、曹植这样的天才。 古往今来寥寥无几。 古代一首诗考虑平仄、虚实。 出口成章、七步成诗是很难的。 尤其对于现代人来说,古代还有“去声”。 黛玉、宝钗她们的作诗限韵和五言八韵诗是差不多的。 黛玉也是个大才女,随便想一想就能写出来。 红楼中曾帮贾宝玉,为元春省亲命令作过诗词。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这就是缩小版的试帖诗。 不知民间疾苦,处处歌功颂德。 贾琮生员功名、大楚第一神童的名号。 五言八韵诗不能不会做,就算不会,他也可以抄。 否则他前世白白当了文史爱好者的名头。 脑海思索汉语音节词、声律基础、陆游诗意。 贾琮当场出口。 “久悟闲中趣,焚香读一经。 欲教留一刻,不许卷重帘。 鸡舌熏徐袅,虾须隔漫嫌。 浓收银押底,清逗玉钩尖。 绣箔低还护,罗衣薄更添。 燕归人悄悄,鸭睡篆纤纤。 馥熬堪驱蠹,光涵未透蟾。 御炉烟惹袖,佳句放翁拈。” 五言八韵诗,十六句。 首、尾两对不用对偶。 五言排律,限“帘”韵。 最后两句颂圣,一气呵成。 恰到好处,无可挑剔。 王浩等人暗暗琢磨点头。 赵北斗听罢,紧皱得眉头舒开,不计前嫌道:“清、雅、正,善!” 尤其那一句“欲教留一刻。 不许卷重帘”应情应景。 分明是说赵北斗的“一刻钟刁难”。 信手拈来,才气逼人。 “先生宽宏大量,晚生佩服。 至于制艺之道,晚生还是另择别师罢了。” 贾琮不想因一些小节,随便得罪一个人。 即便赵北斗下野了。 这种人物的背后能量还是不可小觑。 他也绝非是要打脸这位大儒。 乃是因为赵北斗一-来就“破题”。 “请君入瓮”。 给了贾琮一个加入燕社的难题。 他不得不顺势而为,结下兰陵盟。 至于不能再拜赵北斗为师...... 可惜是可惜的了点,此老制艺之道高深莫测。 但也不是非得如此不可。 贾琮再抽时间苦练几年八股,终归是有希望的。 与其加入燕社受到掣肘,不如他自成一个派系。 赵北斗拈须道:“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老夫岂无一点容人之量? 你到底是年轻后生,还需要磨练。” 四人叹服,告辞离去。 茅屋细看之下。 有一幅对联;三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 赵北斗所言也有对的地方。 比如阅历,比学识还重要。 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这也是贾琮所欠缺的。 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人家年龄的一半大。 “嗜欲浅者天机浅,嗜欲深者天机...... 你想自成一派,天机不浅呐,也罢! 老夫便陪你玩一把书社的游戏。 希望你是能辅佐豫亲王的那个人!” 赵北斗拿一棵枯梅枝,在地上画了一个三角形。 ....... ....... 潢海铁网山外。 贾琮、贾珍等人开始了打猎。 一场阴谋对阴谋的较量,拉开了帷幕。 阔叶林漫山遍野,给西山穿了一条青色长裙。 数十匹马纵横在挨近潢海铁网山的丛林之中。 计有燕色驹,桃花骢,豹花骢,菊花青,玉顶赤。 贾府军功起家,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 第二代荣国公贾代善。 一品神威将军兼京营节度使贾代化。 都有皇家太仆寺、御马监赏赐的名马。 代代圈养下来。 这些马匹虽也和人一样不会冲锋了。 但光看外表倒是颇为亮眼。 秋狩与会者公子计有贾琮、贾琏、贾珍、贾蓉、薛蟠。 各人仆从铁牛、曹达华、兴儿、隆儿。 昭儿、喜儿、寿儿、俞禄、鲍二等。 人人跨鞍骑马,后背箭筒,左手持弓。 在勋贵家族,弓箭、刀枪剑戟等武器也是有传承、保留的。 在民间,封建王朝对于武器则管得较严。 潢海铁网山种植樯木。 薛蟠得到的义忠亲王棺材板,便取自这里。 此地还是皇庄,而管皇庄的人,是张家。 张华祖父就是庄头。 张华父亲承袭与尤老娘前夫交好。 便指腹为婚,张华,是尤二姐的未婚夫。 但到张华这一代,家道中落。 皇庄头领的名头也丢了,尤二姐就看不起他。 宁愿不惜丢掉贞节伺候贾珍、贾蓉父子。 后又嫁给有老婆的贾琏当小妾。 皇庄,是皇家的庄子,无人敢惹。 如果不丢,倒是一份稳妥的铁饭碗。 ~~~~~ “琮弟,这回秋狩规矩你怎么订? 你是第一次来狩猎。 我怕你拉不开弓反而伤了自己。 你做东怕是丢掉所有梯己钱了,添不添彩头?” 贾琏扬鞭策马,意气风发。 贾琮才有十二岁,力气自是比不上成人。 但弓弩也有多种,他选韧性小一点的。 锻炼一年多也是能拉开正常弓。 不过射中猎物,则不必谈了。 有一种人天生神力,从小力气大。 贾琮显然不是这块料,若不是持续锻炼。 这副身体都不能骑马走远路。 薛蟠乐道:“添彩头好,添彩头好。” 贾珍、贾蓉干咳一声。 贾珍想着乱中取利,便道:“还是各自为阵。 也不必比谁的多、谁的少,咱们谁缺那点彩头? 不过最后猎物数量多的,大家宴席上推他为首座。 叫个堂会,曲儿认他点,姐儿认他选怎样?” “也成。” 贾琏、薛蟠二人笑着点头。 他们个个行乐的行家里手,深感吾道不孤、倍有趣味。 “几位兄长,我看到了一只野鹿,先行一步了!” 贾琮左手向后箭筒取出弓箭,扬鞭“驾”的一声。 座下嘶风玉顶赤陡然直立两只前蹄,横冲而出。 这些家中名马由专门驯马的奴才调教过。 骑马技术到位,倒不会有危险。 但见铁牛、曹达华、秦海左右跟上。 紧紧护卫于贾琮身侧,生怕他受伤一般。 贾琮身体前倾,一抓马鬃毛,放手。 箭头、眼神瞄准灌木丛野鹿,“嗖”的一声裂空而去。 那野鹿警惕性颇高,竟然跃起逃开。 箭头斜斜擦着肚皮而过,只差一寸便中了。 “这身手漂亮!” 贾琏等众人大赞。 要是贾琮再长几年,俨然又是一个弓箭好手了。 贾琮喟叹一声:“还是吃亏在年龄上。 按前世的法定,十八岁才算成人啊......” 他一路策马往前方皇庄而去。 那儿有丈高的木栅栏、堡楼,四面群山环绕。 但贾琮并不进皇庄。 而是挨近了秦业所选择的“吉壤”。 秦业带领工官正在那儿丈量、施工。 建造乾德皇帝的秘密佛寺。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自然还有贾珍、贾蓉父子。 贾蓉眼神瞟向父亲:“琮三叔往挨近皇庄的地界去了。” “我知道了。” 贾珍冷笑:“还以为他有什么高招,原来是想引诱咱们践踏皇庄。 借此巧施罪名,除掉咱们而已。 这点小伎俩,我如何看不出?” “那咱们不入皇庄便是。” 贾蓉暗乐,也自以为看穿了贾琮计谋:“这皇庄原先是张家管的。 张华是二姨的未婚夫,那时咱们过来。 还能进去打猎呢。” “可张家没落了,张华哪里娶得起媳妇? 整日山下小镇赌坊吃酒赌博,你二姨才看不上他。” 贾珍轻蔑一笑,既轻蔑张华,也轻蔑贾琮。 转头吩咐道:“咱们装作涉猎的样子过去。 俞禄、喜儿,你俩臂力最大。 躲在丛林,乱中射死他!” 虽然事先承诺过,但真到了关键时刻。 俞禄、喜儿还是迟疑不定起来。 兔死狗烹的戏曲,他们没少看过。 就算不被贾珍除掉,杀死贾琮的事情一旦查证。 他们哪里还有活路? 珍大爷还不是拿他们做挡箭牌? 贾珍是个什么德行。 他们这俩随身伺候的狗腿子,可是再清楚不过。 “大爷这个......” 喜儿心里害怕不已,不说贾琮是正经爷们。 还有功名在身呢!奴才弑主。 按律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小管家俞禄倒是委婉一些:“要不大爷再另寻个时机? 譬如回途路上,咱们也能说成是盗贼...... 依大爷这样做,也逃不过嫌疑啊。” 第八十八章:有始有终...... “我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 贾珍脸色一沉,低吼道:“潢海铁网山这地儿,狩猎的仅仅是咱们吗? 另一方还有绣衣卫提督仇都尉的公子。 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步军统领衙门杨提督的公子。 这几位的脾性你们难道不知道? 他们个个都是衙内、得理不饶人,没理还要欺人! 我们这边还有呆霸王薛蟠这个蠢货。 他是打死过人的。 这么混乱的狩猎,死人了。 最有嫌疑的不是咱们!” 贾蓉帮着父亲说话:“不错,你们这些天杀的奴才。 不想想我们在宁国府当家做主时的恩惠了吗? 焦大那样的脾性,我们何曾亏待过他? 只要能射死贾琮,一人赏一千两!” 焦大敢当众谩骂主子,后来也没事。 贾探春治理大观园又提过,焦大那时都活得好好的。 究其根本的原因。 是焦大救过宁国公贾演,老资格了。 宁国府不想担“忘恩负义”的名声。 这时贾珍、贾蓉虽然搬出宁府。 私底下的钱财却不少。 因此尚且能够笼络几个奴才。 听主子这般说,俞禄、喜儿虽迫于无奈。 但又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利索地跃马下来,藏身于丛林,张弓搭箭。 喜儿咒骂道:“等干完了这一笔,你我干脆逃出京城。 我看这两位爷不能长久!” “先做完了再说。” 俞禄远远观看,皇庄外的石碑雕刻镶金嵌银。 字体很大。 约莫是;“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 贾家没少做法事、抄佛经。 俞禄知道这是雕刻出来的《楞严经》 只是他们为谁修建? 贾琼又为何偏偏往这边跑? 俞禄眉头紧锁,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贾琮、铁牛、曹达华、秦海于吉壤外徘徊转悠。 看那模样似乎在高谈阔论,也不见他们打猎。 距离灌木丛的藏身距离,约莫数丈远。 喜儿原本已经瞄好了准头。 可曹达华那六尺高的大个子,还身宽体胖。 不知得了啥病,老是在贾琮周围转悠。 绕成一个圈,活脱脱一挡箭牌。 捱了几分钟。 喜儿等得手都酸了,正正帽子,气得几乎甩掉弓箭。 俞禄年纪大,较为老成一些。 递过自己手中的弩箭:“喜儿,不如用连环弩怎么样?少费点力气?” “我没用过弩箭,连环弩射程远么?怕远了没冲力。” 喜儿摸摸连环弩,赶巧有一只傻狍子。 一只小野猫,跳跃在贾琮附近的淤泥草丛。 “我估摸可行,说书的不是说,诸葛亮也用过连环弩吗? 娘的,要是有火枪就好了。 一枪完事!用得着这么费神!” 俞禄于东府耳濡目染,可是听过北明、楚初火器的威名。 北明单是火枪类型,就有数十种。 三大京营之一的神机营专门装备火器。 不过,火器达不到全军装备的程度。 而是冷兵器、热兵器相结合。 而且因工业受限,还经常炸膛。 大楚圣祖高皇帝凌霄平定天下以后。 严厉监控火器,收归国库。 就连四王八公家里。 都不允许私藏火器、火药,违者重处。 并实行海禁,闭关锁国。 人们所熟知的闭关锁国政策是“清朝”。 实际上,朱元璋那个放牛娃就开始这么干了。 “嗖!嗖!嗖!” 三支连环弩箭矢,接二连三地射击出去。 也不知弩箭本身摆放久了,还是喜儿用得不熟练。 又有曹达华、秦海、铁牛三人时刻警惕地护卫贾琮。 喜儿连续三支箭射出,皆丢失了准头。 倒是有一支箭矢,把一只吃瓜看戏的傻狍子给射穿了。 贾琮等人“吓了一跳”、“大惊失色”。 贾琮面容有些惊慌失措:“是珍大哥的人么? 你们好厉害啊,我射了几箭。 一个猎物没打着,还是你们箭无虚发!” 已经打草惊蛇,到了这时。 俞禄、喜儿装不下去了,回头说予贾珍? 岂不要承受他的怒火? 他们的心情是复杂的,遗憾,又轻松。 遗憾没有大功告成,一千两银子的赏金不是小数目。 轻松的是如此也好,不用担惊受怕地承担干系。 “琮三爷过奖了,小的们不过是偶然中一箭。 琮三爷跑来这边做什么?此地可都出林子了。 往前可不好,前面是皇庄,万岁爷的庄屯。 赶早折返回去,不然管皇庄的要出来赶人了。” 喜儿笑嘻嘻地踩倒几棵杂草,与俞禄远远地走过来。 没骑马。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怕啥?” 贾琮一副少爷公子的愣头青模样:“我又没跑到庄子里面去! 他们何以赶我?咱们府上家大势大。 我看谁敢欺我!” 皇庄的庄丁,有几个在堡楼上眺望下来。 似乎没有出来说话的意思。 皇庄边缘皆用丈高的木栅栏围住,也没人冲进去。 倒是贾琮附近的吉壤施工队。 这伙施工队看起来最反常不过。 挨近皇庄丈量土地、搬运土石,皇庄却不出来赶人。 可是这伙人也没官兵开道,也没出警示牌说 “前方施工,闲杂人等退避”。 太反常了。 俞禄、喜儿俱不解想着。 这时。 贾珍、贾蓉一行人也纵马过来了。 贾珍三十老几的脸上阴霾一闪而逝冷冷地瞅了俞禄、喜儿一眼。 随即翻身下马,长靴重重跺在草地.上。 缰绳往豹花骢脖子绕了一圈,老脸一笑:“今儿为兄手气还不错。 连续打了三只野鹿,琮兄弟怎会跑到这儿来了?” “我看这儿风水不错,是块宝地,过来观赏。” 贾琮也仿佛浑然不知贾珍刚才的打算。 从鬼门关外边走了一遭的他,右手扬鞭。 用鞭子指着佛寺地基。 “珍大哥看那石碑上的野鸽子谁打下来,一只鸽子我赏一两。” 大楚的西山,野生资源保管不错。 单是皇庄圈养的猪,也有数十种。 各种野生动物种类数量繁多。 就在先前俞禄瞧见的石碑上。 便有五六只大胆的野鸽子歇脚。 贾珍寻思一计不成,当下索性放下了暗杀贾琮的计划。 瞧瞧贾琮那副人畜无害、十二岁之人纯洁无暇的笑容。 示之以弱的少爷公子不乏颐指气使的脾气。 贾珍恍惚有一种错觉:“莫非当初琮兄弟没有卖了咱们?” 但想想又觉不可能,根据贾琮西府斗王熙凤。 宛平固安传回来的种种事情,证明贾琮绝非善类。 这并不是错觉,这是他的伪装! 也罢,我这关整不死你,凤丫头更厉害! 等你参加乡试,有你好受的。 就等着看你那时死去活来! 贾珍暗暗咬牙切齿地想着,俞禄喜儿失去先机。 贾琮必然有警觉了,看看铁牛三人寸步不离身地前后左右护卫。 他不得不打消暗杀计划。 想想去年民围宁府的灰头土脸、御史弹劾的恐惧沮丧。 一代族长丢尽爵位、丢尽脸面。 成为满京城的笑话,市井的“贾将军”故事。 弄得他出门都无颜见人! 脸上火辣辣的! 而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幕后黑手是这个十二岁族弟之时。 贾珍就忍不住怒火滔天!恨意满满! 想当初老子连宁国府都翻了过来,何时吃过这种大亏! “好好!” 贾珍义愤填膺,斜向上地弯弓搭箭。 怒火、不甘,使他失去了理智。 往年进出皇庄都没什么。 那种肆无忌惮、胡作非为的脾性,轻易改不了的。 这小小一个施工的无名、无主之地。 珍大爷怎会放在眼里? 他想借此发泄怒火,拿出铁木真弯弓射大雕的气势。 一箭又一箭地连续射过去。 也不管不看施工之人的躲避、咒骂。 俞禄、贾蓉、鲍二本想劝一劝的。 无奈贾珍箭在弦上,已发出去。 野鸽子扑楞楞扇翅膀飞了。 倒是有两箭铿锵有力地射中石碑。 正是那雕刻《楞严经》的石碑。 在吉壤之地与山子野等工官商议工程的秦业。 听到喧哗声,又看到新建的石碑被射中。 擦破一些,这可是神圣的皇帝陛下的私密佛寺! 秦业气炸了! 出栅栏外,先见到贾琮,愣了几秒。 气哼哼地拂袖,再负手:“胡闹,胡闹! 怎么把箭射在里边? 万一伤人了怎么着?” 贾琮一脸无辜道:“先生,这可与学生无关,是珍大哥做的!” 贾珍、贾蓉闻言脸色垮了下来。 再蠢也觉得不对劲,又上贾琮的大当了! 该死的! ........ 因为去年贾蓉、秦可卿的和离之事。 秦业就与贾珍这位老亲家不欢而散。 心底可谓恨甚,就算他秦业老头子把养女秦可卿嫁入东府高攀了。 你们父子也没必要行唐太宗、唐高宗的聚麀之乱! 你们太狠了吧! 和离之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你们现下又来侵犯皇上交给我的吉壤。 是想三番五次羞辱我吗? 欺我年老吗! 当真不怕我一封“践踏吉壤”的奏折上报皇上。 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秦业丧失了平常日间随和的神气。 方正老脸阴郁下来,本来一片晴空。 转成疾风骤雨,眼神通红。 “尔等为何行此举?此地由本郎中施工。 领事者全为工部司曹诸官。 贾珍,你是想要谋杀朝廷命官吗?” 秦业秘密勘测吉壤之前,乾德皇帝起复他。 又加了工部营缮司郎中的头衔,是京官。 正厅级干部。 而他不带官兵守护、开道。 也因为此事涉及皇上的面子。 不能让御史、廷臣知道而聒噪。 所以不宜大张旗鼓。 秦业也不能拿皇上的帽子扣下来,此事,不能公开。 只能以谋杀朝廷命官的帽子去扣。 对于秦业这个官囊羞涩、小小京官。 贾珍、贾蓉以前是轻视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 贾珍陪着笑脸,攀交情:“老亲家,此是无心之举,无心之举。 没想冒犯您老的意思,再说没伤一人。 老亲家消消气,明儿我叫蓉哥儿亲自登门。 送礼赔罪!” “哼!谁是你亲家?”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秦业就来气,胡子翘得老高。 “滚!给老夫滚!” 贾珍、贾蓉一行好没气,再一次灰头土脸地“哎哎”应声。 翻身上马走了,行了一段。 贾珍脸色阴沉:“贾琮到底在搞什么?” “不知道,秦老头子在搞什么也不清楚。 秦郎中历来不得圣眷,年初回来。 还被给事中参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贾蓉也百思不得其解。 谁知道他们神神秘秘地做什么? “嗯,该是相中西山皇庄一带的风水。 以权谋私,盖个亭台楼阁也说不定......” 贾珍也只以为是这样。 毕竟达官贵人在西山买地建筑园子的事,屡见不鲜。 他本不是惯用心计的人。 一时想不通贾琮的计谋在哪。 认为贾琮不过是孩子气。 小孩子过家家地摆他一回而已! 传言果然不可信,贾琮也没那么有心机啊! ....... ....... 吉壤栅栏内。 临时搭建起来的茅屋之中。 秦业板着脸,眼睛凸出眼眶地盯着贾琮:“你是不是借打猎名义。 故意诳骗他们过来气为师?” “先生,您老还不明白学生之意吗? 族兄贾珍最近不轨的举措频繁。 连连与我琏嫂子、司礼监戴权商议。 已经有人禀报于我,分明是居心叵测。 除恶务尽,对他们这等屡教不改。 无可救药的蠹虫,学生此举。 正是彻底根除他们的大好机会!” 贾琮神色一狠,老实说道。 “那你何必瞒着我?你以为为师看不出来? 你这算盘倒是精打细算,不失时宜。” 秦业有些怪学生一意孤行:“你为什么到了与他们鱼死网破的境地? 皆是可儿与为师连累了你啊!” 不拜秦业为师,不与秦可卿交心。 后面一连串的举动。 贾琮的心力交瘁,或许就不会出现了。 秦业自然知道。 不论贾琮这时除掉贾珍、贾蓉是为自身谋。 还是为秦业、秦可卿谋。 总之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为了秦可卿而开始。 但,贾琮不会后悔! 他行事谋而后动。 做人要么狠,要么忍! 忍不了,那就狠! “先生别这样说,没由得见外了。 如今不是论情、孰是孰非的时候。 当务之急。 先生得赶快写一封密折秘密奏报皇上!如实记录。 贾珍箭射吉壤!玷污佛寺! 此乃皇上之私,他不想死也难!” 秦业目射精光:“你的想法是好,但因此事不能公开。 皇上就是震怒,想判罪贾珍怕也没有另外的罪名。” 第八十九章:帝王一怒! “让贾珍触怒了圣上,达到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目今学生做到了这点! 至于罪名、理由、借口,还不简单么? 这个老师无需担忧,学生自会运作。” 贾琮运筹帷幄地挂起一抹自信微笑。 秦业闻言一凛,原来贾琮事先早已经计划了全盘! 这等心机,着实可怕! 小小年纪就这般果断、狠辣! 人看从小、马看蹄藻,将来贾琮为官。 还不知要整死多少对手! 古人俗话说;“有状元徒弟,没有状元师傅”。 对于贾琮用心学他衣钵,于他是欣慰的。 但贾琮的果断狠辣这一点。 令他放心的同时又担忧地告诫道:“琮哥儿,你要切记。 锋芒毕露,不如和光同尘。 善始者,才能善终。” 此时不是犹豫不决、妇人之仁的时候。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贾琮搪塞了几句,便亲自铺纸磨墨。 良久。 秦业写罢奏折,茅屋之中,再无第三者。 贾琮吹几下,待慢慢晾干密折。 秦业摸摸胡子道:“密折不交通政司、内阁。 为保万无一失,你亲自带人回京城。 递给提督衙门的绣衣卫,传交皇上!” 贾琮目光坚定:“学生理会得,老师且放心。” 秦业柔和地看他一眼,经此几事。 他们的师生之情就算是陈东生、沈郜、刘华等人也无法取代了。 待贾琮走后。 秦业才猛然想起。 忘了问贾琮拜访赵北斗的事如何了。 ....... 出栅栏前与山子野等工官说笑两句。 叫上铁牛等人。 贾琮疾驰进京官道,路上贾琏追上他了。 却说贾琏、薛蟠得知贾珍、贾蓉两拨人丢下打猎之事。 各自分道扬镳。 他们不知发生了何事,尽情狩猎一阵。 带了野味先后返回,此行属他们最尽兴。 贾琏追上贾琮,若有所思地开口:“琮弟,不论珍大哥与你有何旧怨。 到底是一家人,不必相互生气,闹得不死不休。” 何止是生气? 你死我活了都! 贾琮看向准备充当和事佬得贾琏,平静地质问道:‘琏二哥,你我兄弟同出一房。 平时你和珍大哥最亲近,当初秦氏的事。 你莫非就没一点耳闻吗? 连府上的下人都有几个知道了一些风闻! 何况他的恶事不仅秦氏一人! 既是同宗同族。 他一言一行皆关宗族大事、生死安危! 你难道想要这样的人来连累咱们吗? 你可怜他?他又可怜过谁? 人在做,天在看! 你们自己做了什么混账事,自己最清楚。” 被这番有理有据的一连责骂,贾琏顿时呛得哑口无言。 但随即又忽然想起贾琮是弟。 他是兄! 贾琮怎么敢、凭什么质问教训我? 贾琏被当场落下面子,越想越气。 脸红耳赤地正欲回嘴几句。 却见贾琮等人几匹马,早已经走远。 神京上空的夜色昏暗下来,暮霭沉沉。 远方灯火映照出贾琮长长的影子。 以及巷弄、胡同口墙壁屋檐、树木的影子。 硕大的正阳门城洞内里,大门已经关闭。 绣衣卫提督衙门、步军统领衙门的官兵守卫两侧。 如钉子般站立不动,前大街少有人敢靠近。 提督衙门在正阳门内里,午门前左侧。 京畿的治安、防卫自是全国最严。 正阳门以内属于皇城。 再里边是紫禁城。 层层包围,皇帝亲手掌军。 什么轻功水上漂、降龙十八掌,对于京营军队都没卵用。 目下已经过了门禁时辰。 即使有皇帝手谕也不得开门。 圣祖、太宗立下的规矩。 祖宗之法不可违。 为的是保护这些统治者的安全。 “这一点倒是疏漏了,我又不是公职人员,怎么进正阳门? 何况此时已经门禁,好在此事延迟两三天也无妨! 除了我、秦业、那些工官。 没人知道吉壤对皇帝的重要性。 贾珍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他们恐怕以为我愚蠢吧? 这样最好......不能进提督衙门。 只能另想他法,也不知道徐百户在不在外城?” 贾琮临危不乱,皱眉思索,不急不躁。 两辈子的浮浮沉沉。 教会了他遇事冷静、于无声处听惊雷。 越冷静,越能把事情处理好。 人如果对自己有超强的自制力、对自己比别人狠。 那就成功了一半。 铁牛几人默默地跟随贾琮返回。 自家小爷办事,向来自有主张。 他们例不插口。 贾琮想了想,欲回南城秦家歇一晚。 待明日再看看情况,马鞍上两腿本来酸疼了。 当初学骑马不知磨破多少次,此时却浑然不觉。 马蹄声嘚嘚,快速行入南大街道。 迎头突然也有几匹马驰来。 马上亮着纸糊灯笼,依稀可辨飞鱼服、绣春刀。 “已快到宵禁之时,你们怎么还逗留?” 当先一绣衣卫面无表情地严厉责问。 京师的治安是锦衣卫、九门步兵、巡捕五营。 都察院五城兵马司共同分城治理。 无巡城御史在,五城兵马司也归锦衣卫调遣。 绣衣卫职责是缉捕、治安、站岗。 并非每个绣衣卫都是厉害人物。 除了密探。 也有可能是站岗的大汉将军、或者修理下水道的。 外城的宵禁其实没有内城严格。 东富西贵。 很多贵族大家庭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他们也不敢管,也就吓唬吓唬无权市民。 贾琮按住喜意,应声道:“在下乃西城荣国府之人。 这就回家了,军爷可识得徐百户?” 那领兵的绣衣卫本想问“西城人为何夜行南城”。 可当听得贾琮话中有“荣国府”、“徐百户”几个熟悉的名字时。 生生扼止住,回头传了几句话。 等了一会又有一队巡逻官兵过来,当先的正是徐彪。 徐彪是京里当差的,几次出差有功。 目今如愿以偿地升为千户。 他一手按绣春刀,一手提缰绳,昏暗中驰过来绕贾琮等人一圈。 号令后面官兵道:“你们去前方巡逻,这位真是贾府公子,我认识。” 那些官兵领命而去,徐彪才换了脸色,提高灯笼照过来。 “贾公子这般夜行,恐怕太不安全......” “承大人关照,不知大人能否找个地方说话?” 贾琮试探地问道,罗奇才之死。 徐彪可是卖了他个人情,这种人可不会无缘无故卖人情。 这说明他贾琮对他有些用处、价值。 “我正有此意。” 徐彪颧骨凸起,挤出笑意:“前儿豫亲王的长府官还叫人找你,我听到了。 说你好像又与秦郎中游学去了,他们才罢休。 估摸过几天你会得到消息,就去秦府吧。” 找到了一位绣衣卫旧识,密折的事,贾琮终于定下心来。 ...... ...... 油火充满秦府耳房,驱散了初秋的晚间冷意。 案上放茶、醒神香提神。 秦钟屁股后放秃掉的铁椎。 一根粗绳的一端拴在头发上、一端拴在梁上。 秦可卿于炕上手持时文书卷无所事事地看着。 秦海跟回来,贾琮驱步进门。 秦可卿眸光一亮,连放下书卷,婀娜多姿地起身:“师弟回来了你师父呢?” “先生有事未归,我带来一个人来商议点事衙门里边的。” 贾琮好笑地看向秦钟:“还准备真下功夫了?” “那是头悬梁,锥刺股非如此不能高中。 还是拜你所赐呢。 既是衙门里边的人,我不便出去。” 秦可卿解释完,柔声又问:“师弟把这儿当家好了,可吃过了?” “嘿,忙了一天又是跑了一天,待会再看看吧。” 贾琮笑了笑,点头出去。 秦可卿招手吩咐丫头:“厨房还剩着。 去端两碗莲子羹,热一下加碗酸梅汤。” 客厅坐定。 徐彪腹不饥,并不吃。 贾琮予他说了秦业密折之事,从袖中拿出来。 徐彪目光幽火般地盯他一阵。 贾琮在他目光下,依然安然。 “既是圣上的私事,自当由我绣衣卫递进。 还请公子守口如瓶,不要说与任何人知道。” 徐彪娓娓道来,警告意味却很明显。 “大人过虑,我一向不多嘴。” 贾琮拾起小勺挖一勺羹,自己先吃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这是本分,来日有公子关照我的时候。” 徐彪收了密折,连夜匆匆出府。 他的绣衣卫腰牌,明日一开门就可直达大内。 贾琮不用嚼,囫囵吞枣地咽了莲子羹,清苦。 再喝了酸梅汤,解了一日之饿。 秦可卿玉手扶门,挪步进来坐下:“好吃吗?” “嗯。” “我看师弟是有心事,是不是我的事连累了你? 师姐好无用,只害得你一直劳苦奔波。” 秦可卿轻咬唇瓣,既心疼师弟又很是自责。 “不是,跟这无关。” 贾琮抿紧嘴唇,不露一点口风,忽然转移话题道:“师姐今日好生漂亮。” “你倒学会了油嘴滑舌。”秦可卿嫣然一笑。 贾琮眼神一直,目不斜视:“子曰,食色、性也。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 大明宫是唐代长安的建筑标志。 大顺京城在明末遭遇战火,毁于一旦。 国朝定鼎,重新修建。 早已面目全非,此大明宫非彼大明宫。 乃是乾德皇帝休寝、处理政务的宫殿。 此日一早。 徐彪放出腰牌进宫,一直跪在大殿丹墀之下。 乾德皇帝凌承嗣传谕六部九卿“寡人有疾”。 数日不上朝了。 因此有不少阁臣、六部九卿官员、科道官于值房等候。 “嘎吱”一声殿门开响。 两个执事太监立于门外,人高马大的。 绣衣卫大汉将军、御前带刀侍卫罗列两侧。 让人增添几分畏惧。 清晨的阳光射进金碧辉煌的大明宫。 徐彪抬起头来,戴权手捧拂尘。 “徐千户,进去回话吧。” 大楚定鼎天下之后,重修皇家族谱。 排了一千多代。 圣祖之后的前八代为“雨奉乾承、决疑断法”。 乾德皇帝是第四代,名叫凌承嗣。 当然。 圣祖之前的前辈们也有族谱、追封。 庙号、谥法也是后一代为前一代追封。 大楚前三朝皇帝凌霄、凌奉祤、凌乾钰。 徐彪头顶地跪在大明宫殿内,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面皮白净、无半颗胡须的戴权把秦业密折送到御案上。 对于此事。 乾德高度重视,他私下勤心礼佛。 不予多少人知道,身穿黑色衮服。 乾德拿起奏折:“是秦业密交给你的?可有他人知晓?” “回禀陛下,此事除秦郎中,无他人知晓。 涉及吉壤之事,是卑职连夜奉进来的。 卑职在京里当差,此事亦属卑职本分。” 徐彪脑门稍稍离地,耳朵专注。 他只要稍稍听声音波动,就能大致揣测到皇帝的情绪。 乾德帝不发出声响,扫完密折所奏。 不禁勃然大怒!鼠辈贾珍! 竟然敢箭射朕的吉壤,当真以为朕拿他不得? 抬头瞧见金柱上挂的先帝条幅“戒急用忍”。 乾德皇帝的怒火腾腾腾地烧在五脏六腑里面!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贾珍亵渎朕的吉壤,就是不诚。 不诚,如来佛怎么保佑朕? 该死! “贾珍这厮屡次藐视朕躬,着实罪该万死! 朕姑念贾家历代先辈战功劳苦,不想他这等骄纵! 欲演勋臣外戚之乱事! 朕每施浩荡皇恩,他却不思图报!” 乾德皇帝眼神森冷地拿朱笔批了几笔:“徐彪,你把密折送还秦业。 查清吉壤之事之虚实,回来奉朕手谕.....” 贾珍干涉了他虔诚的吉壤之事,容忍不得! 戴权眼皮一挑,忙翻开御案底下的奏折。 低声进言道:“万岁爷息怒,前儿奴才见了贾珍之子贾蓉。 以监生名义连续上奏两份折子,内阁意见不一。 还请万岁爷圣躬,乾纲独断。” 本来贾蓉奏折经通政司递进内阁。 内阁首辅的票拟意见是通知国子监革掉贾蓉的监生。 却有其他辅臣意见不一,递进司礼监。 戴权与其他秉笔未作批示。 他也算对贾珍拿钱办事,仅仅看在贿赂上面。 就一直把这封奏折压了几天。 这里面有门道学问,奏折天天都有。 有的奏折经过司礼监太监的手,一直放在底下。 能压几个月、几年。 如果是刑部勾决死罪的人名奏折。 一直压在下面,明明今年死罪。 可以拖到明年,这是保命的学问啊。 本着拿钱办事,戴权之所以压着。 是想等到皇帝心情好了再说,更有希望。 否则以后没人贿赂他、找他办事了。 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呀。 但这回触到了皇帝霉头,快批到那两份奏折。 迟说不如早说,帮他们不如迎合万岁爷。 对于贾珍、贾蓉父子的倒霉。 戴权只能表示“爱莫能助”了。 第九十章:尤氏姐** 《红楼:开局庶子,嫂嫂请自重!》全本免费阅读 “宁府早削了爵、脱了宗,贾蓉这厮小小监生。 安敢议政,此乃僭越。 内外大小臣工中官,无不由朕乾纲独断! 着国子监除籍!绣衣卫论罪来说!” 乾德皇帝怒不可遏,旧派臣党不解新政也就罢了。 怎么一点吉壤小事,你们都要来践踏朕? 以为太上皇尚在,真当朕不敢动你勋贵结党? 贾蓉的第一封奏折。 是恭敬地承认大宗一支的罪孽。 并从先祖劳苦功高方面来说,希望皇上稍动恻隐之心。 第二封是临时递上来,高明在没有攻击谁。 就指出秦业在皇庄附近胡乱施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说秦业乱来。 然而。 秦业是乾德皇帝私下里亲自派的。 正是第二封奏折。 彻底地把贾珍、贾蓉父子打进了深渊。 这几日贾琮还在秦府看书写字、磨练八股试帖诗。 秦业走时留下了题目。 宛平县学有月考、季考! 贾琮虽是挂名,不进县学,为堵人口舌。 月考季考他都到孔庙参加过了。 月考、季考由教谕、训导出题、监考。 如果只出钱贿赂。 不是死板的教谕训导,也是能**关的。 岁考、科考才是关系重大。 和院试差不多,由学政坐镇把关。 在封建社会,学政这职位虽有人羡慕。 怎么说也是三品孔雀补服。 省教育厅厅长,可以拉拢不少门生。 但学政是最不保险的官位,不说乌纱帽。 小命都可能随时丢掉。 贿赂、**、不公等等,一经查证。 事情太大的话,学政是要杀头的。 而被考生弄得回家种田的学政,也不在少数。 因此,陈学台也不会公然出岔子。 贾琮的时文必须过关。 因为他是院试案首,岁考、科考不好看。 说明陈东生有眼无珠,这口子必须堵死。 岁考是重新排定秀才等级的考试。 分为六等,一等廪膳生。 二等增广生、三等附生。 五六等会有警告、处罚。 岁考不过。 革除功名。 “廪”是国家仓库的意思。 贾琮现在是宛平县学一等廪膳生。 成绩优异,领政府补贴。 科考说简单点,是乡试之前的选拔赛。 全国的秀才有多少? 四五十万都是往小了说! 他们各自往所在户籍省城参加乡试。 这么多人,都能参加吗? 并不是。 必须经过学政科考选拔,卡掉大部分人。 也就是说,不是所有秀才都能参加乡试的。 《儒林外史》的周进,背景是明朝。 周进来到国子监门外大哭。 遇到好心人帮他捐了监生,才能参加乡试。 科举和现代各级考试一样。 充满了无尽的艰难、心酸。 那种心酸,只有当事人最能体味。 贾琮虽然中了秀才。 但谁也不能肯定他必过乡会殿,。 伤仲永的故事,是多少古人真实的血泪写照。 三日后。 徐彪便服过来秦府书房:“贾公子是否考虑过豫亲王的事? 你其实见过他了,若公子今岁这一科不中。 王爷说也能以秀才之身,入国子监当优监。 等下一科再说。” “再说吧,我终究年龄小些。” 贾琮知道这是徐彪交好他的枢纽,遂转过话题道。 “千户大人可叫兵马司、兵杖局运作过了?” (兵杖局)属于内宫二十四衙门的十二监八局四司之一。 徐彪升了副千户,正是皇帝亲信耳目。 绣衣卫直接对皇帝负责,所以徐彪今日的手脚比以前广了。 大楚为杜绝北明朝的太监专权现。 东厂、西厂、内厂全部革除。 锦衣卫也不归太监管。 老大仇斌也是勋臣,一等轻车都尉。 女儿入宫,是国丈。 何止是兵杖局。 巾帽局、针工局也有人栽赃了。 万岁爷只叫绣衣卫论罪,这功劳没人和我抢。 “贾珍贾蓉二人,这回插翅难逃!” 徐彪暗自狞笑:“我现在就带人去抄家。” 贾琼面色无半点喜意:“我跟大人一同去看看。” 绣衣卫查抄、论罪贾珍贾蓉一 房。 此事不经邸报明发。 是以贾政并未事先得知。 但一个绣衣卫千户带头。 数十个绣衣卫总旗、小旗、校尉、力士。 风风火火开进宁荣二府后街。 这么大阵仗! 早已经买办的奴才传回荣国府。 阖府人心惶惶,不知出了何事。 西路荣庆堂。 请安的贾赦、邢夫人、王夫人。 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贾母有些慌了神儿:“珍哥儿究竟又犯了何事? 惹得我不痛快,琏儿,你带人去打探。 但有消息,再回报给我,唉......” “是,老祖宗。” 贾琏淡淡瞥了一眼王熙凤。 王熙凤压下急切之意,心里有鬼。 不免担心贾珍、贾蓉牵累自己。 黛玉、宝钗、李纨、三春窃窃私语。 贾惜春小手颤抖地捏紧裙角,面色煞白,小脸惶恐。 ........ 宁荣二府后街廊下。 贾琏、贾蔷带人过来时。 竟发现贾琮、贾芸也在。 贾琮安静地跟在领头千户徐彪身后,仰头伸长脖子往前看。 只见院子中心。 堆满了金银财宝、珍珠首饰、瓷器珍玩。 再一细看之下。 竟然还有斗牛服、坐**服、**、**。 贾琏行色慌张地过来行礼。 他有五品同知头衔,但副千户是从四品。 贾琏看到了贾珍、贾蓉被拷上了枷号,低着头跪在前方。 尤氏、银蝶等女眷。 则被人拿一条绳子圈在院子右方一片场地。 众女提帕抹泪,此番凄景。 顿时牵动了那份族兄以往的交情。 贾琏心中一痛:“千户大人,族兄一房到底犯了何事?” “犯了何事?” 徐彪微抬下巴,居高临下地看向他,冷笑道:“论罪还有些时日。 不过同知大人看看,这是什么? 斗牛服!坐**服! 这是皇上赏赐才能穿的,安能私制? **、**一概由有司衙门严禁控制。 你们想干什么?是想**吗?” **!这个帽子可没人敢戴。 贾琏、贾蔷二人悚然变色,贾琏连忙否认。 他们二人是与贾珍贾蓉最亲近的族人了。 贾珍恶事多多少少有一些,不可能没有罪名。 在他们看来,这没什么。 哪个勋贵家族没点仗势欺人的勾当? 私制斗牛服、坐**服,属于僭越。 这属于皇家赏赐才能穿、缝制。 是一种很高的荣誉。 毕竟一族各房。 谁也不能完全了解彼此的私事。 这一件事,贾琏、贾蔷也不敢肯定。 是贾珍自己这么干,还是有人栽赃陷害的。 实际上。 在衣服、轿子、仪仗上面僭越的事情。 是屡禁不止、常见的情况。 比如商人地位低下,不能穿丝绸。 但他们不是能回到家里偷偷摸摸地穿吗? 边远省份,在家穿龙袍,不告发也没事。 这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私藏**、**。 则又牵扯到“走私”,罪名愈发大了。 绣衣卫想栽赃,奉承皇帝拿你,还不容易么? 贾蔷属嫡系,从小由贾珍养大。 算是视贾珍如父,心感悲戚。 但涉及抄家论罪一事,他自然又生恐危及自身。 贾珍哀求、可怜巴巴的眼光望他。 贾蔷刻意躲闪开去:“千户大人,这一家抄家论罪。 毕竟同宗,可有牵连呢?” 这是来者最关心的事。 贾琏、贾芸,皆竖直耳朵听着。 “本差不敢打包票,但抄家不是灭族。 你们过虑了! 贾珍、贾蓉忤逆圣上,断不会轻处。 他们这一房,不是有位进士老爷贾敬吗?” 徐彪倨傲地说道,他这一生早已双手血腥。 作为皇帝的工具,多次代行抄家了。 贾琏心头一跳,急忙开脱:“这一位进士老爷出家修行多年。 属空门中人,不在世俗,按例不应论罪。” “那就成,也省得我们多跑一趟。” 徐彪自顾说完。 贾琏又犹豫道:“只是,这一房有一位小姐在西府,不知......” 贾琮扫了眼右方场地的尤氏。 尤 氏身材属于娇小玲珑型,一直在哭泣。 还有佩凤、偕鸾、文花、婆子媳妇。 右边有小厮奴才们。 徐彪也大致看了眼这些女人们,心肠忽硬忽软。 没由来得,忽然想起教坊司的那个朱幽容。 顿时有些不耐烦道:“这我不清楚,总要案卷定了下来才知道。 说不定圣上皇恩浩荡,那位小姐不在此列。 至于夫人女眷们,一律充进教坊司! 奴才一律发卖! 好了。 闲杂人等退开不要扰乱皇差公务!” 担忧一落,贾琏悲痛之余,色心又起。 恋恋不舍地瞧着鲍二家的。 第九十一章:贾某人要你三更死..... 《红楼:开局庶子,嫂嫂请自重!》全本免费阅读 “是啊。” 贾琮敷衍道。 尤二姐抿唇笑了笑,接着道:“所以琮兄弟也知道。 我们尤家过不下去,全赖大姐接济。 如今,大姐因为论罪! 生死未卜,我们想求求你.....” 话音未落,便被贾琮打断:“两位姐姐高看我了。” 他虽打算救尤氏,但并不想公开给人听。 免得生出什么闲话。 尤氏有很大可能进教坊司。 自己偷偷去那里,不方便公开。 索性,贾琮直接推辞道:“其一,我不过半大少年。 家里不由我管,朝中也没关系。 其二,秀才在乡下耍威风可以。 放到京城寸土寸金的地界儿,可说不上话。 其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他们如何论罪,与我何干?” 尤二姐、尤三姐失身贾珍,绝不完全是贾珍逼迫。 贾琮记得原著之中。 贾蓉都能和二尤不着调的调笑。 而且是当着尤老娘的面。 二尤虽然笑骂。 但却没有任何一丝委屈、不甘之意。 这种女人...... 贾琮前世漂泊社会,见过太多。 她们为了钱、为了生存,通常把贞节置之身外。 当然,尤氏姐妹也是复杂的。 尤二姐嫌贫爱富,看不起张华。 但她脾性温柔,为人软弱,没有害人之心。 而尤三姐则是言行举止都很放浪。 心气儿高,脾气爆。 认为肉身出轨与心理出轨是两个概念。 拿身子与贾珍父子换取好处。 这在她看来只是交易,算不得什么。 后来爱上柳湘莲后,刚烈无比。 谁想,却被人家嫌弃是烂鞋。 结果尤三姐一气之下拔剑自刎。 若是在现代。 玩够了的女人,再想要嫁人。 根本不算个事,甚至很普遍。 但在封建社会,这种女人。 普遍被男人瞧不起。 在封建男人眼里,她们死不足惜。 连柳湘莲这样无家无财的游子。 都看不上尤三姐,可想而知...... 贾琮也记得高鹗改写过尤二姐、尤三姐。 把尤三姐写成纯洁的贞女、烈女。 高鹗作为封建官僚。 有**、道学家的目的,动机不纯。 后来的通行本前八十回剔除了高鹗的很多痕迹。 但未剔除完全,程甲本、程乙本的全面刊刻。 高鹗又因为一个烟花女子的影响,改动了前八十回的袭人。 又为了衔接上王熙凤的“掉包计”。 在前八十回又让王熙凤、贾蓉暧昧。 随着红楼梦的普及,高鹗的目的达到了。 王熙凤曾给黛玉“下茶”。 这举动是江南人的“问婚”。 凤姐是支持宝黛婚姻的。 因为黛玉不会威胁到她管家权力。 反观,薛宝钗会。 ....... 见贾琮作态推辞。 尤二姐平视妹妹,尤三姐咬了咬贝齿。 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恨恨地半杯酒下肚。 剩下的半杯,递过来给贾琮。 尤三姐还起身过来,胸前有意无意触碰贾琮肩膀。 故作豪爽、笑靥如花。 “琮哥儿若是看得起三姐儿,且先喝了这杯再说。” 尤三姐的刚烈,是在遇到柳湘莲之后。 那时赖尚荣要新官上任请客。 她在宴席上看到柳湘莲,这时还没见过呢。 就没有什么贞节可言。 贾珍、贾蓉见到她们露出猪哥的傻样。 尤三姐对自己的相貌很自信,她也准备用色相勾引。 自以为贾琮必然会就范。 至于他的年龄,贵族公子不能与平民子女等而论之。 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农家孩子,至多不过偷看邻家婶子洗澡。 情窦还未开。 而林黛玉六岁就知道;“不敢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 贾宝玉十岁就与袭人“初试云雨情”。 生长环境不同,如何能相提并论? “哪里看不起三姐,既是一家亲戚,自由我先敬你。” 贾琮轻飘飘推掉尤三姐喝过的酒。 酒杯口残留她唇角胭脂。 贾琮拾起紫砂壶重倒一杯,“叮”地碰了她酒杯一下。 全程淡然自若,自己喝自己的。 瞧他不为所动,好似一副根本不解风 情的模样。 “莫非真不懂?” 尤三姐秀眉一皱,咬牙暗恼:“我偏不信邪!” 尤二姐低头看着绣鞋,脸红红的。 所谓深宅大院。 就是这边的人在偷情,那边的人在伤心。 高墙、远距离,好办事。 贾琏就在荣国府里偷了多姑娘。 王熙凤连续几年不知情。 看来深宅大院,是有好处的。 见门外左右无人。 三姐按耐住急躁的性子,唇角挂笑放下酒杯。 弯着抬起右边玉手,把桃红袄拉开几寸。 顿时爆露出一痕雪脯。 夹杂着女人荷尔蒙的香气,逼向贾琮。 内里的抹胸上面,双峰沟壑显而易见。 三姐是裹脚的,三寸金莲或翘或并。 笑容几分放荡不羁、几分凄然:“有种咱们对喝!” 贾琮心神微荡,恍惚想起前世某种场合的女人来。 以及《喜剧之王》的女主;张柏芝。 在那个中学生普遍开房、某种渴望横流。 女人贞节谈不上的年代,经历过。 这种场面对贾琮没有多大地冲击力。 但作为一个现代人。 贾琮虽不是那些道学家自诩的正人君子。 也没柳下惠坐怀不乱的功夫,心神微有荡漾。 但也仅此而已! 贾琮赏心悦目地瞧着,尤三姐这副极力想表现得搔首弄姿样子。 微微摇头,暗叹一声。 更暴露的他都见过,这点场面还算不上什么。 常言道;淫乃万恶只首,色乃刮骨钢刀。 芙蓉白面,不过带肉骷髅。 芍药红妆,乃是**利刃。 是以贾琮微微冷笑,语气不带半点情绪:“晴雯,端茶送客!” 看着眼前毫不领情的男儿,直接下了逐客令。 尤三姐咬牙暗怒,尤二姐美眸含泪,贝齿轻咬薄唇。 她们的愤怒感很强烈! 还有一点似有似无的羞耻、尴尬! 但贾琮此等作风,坚决的态度。 又让尤二姐以为,这个天赋异禀的人。 原来还真是个坐怀不乱柳下惠! 尤三姐暗暗发笑,果然还是个孩子! 三姐的泼辣豪放。 是能把贾珍都搞得脸红败退的,女中豪杰啊。 可贾琮脸皮实在是厚,任凭她使尽浑身解数。 他自岿然不动,也没当看不见,反而很欣赏的样子。 当尤二姐盈盈起身之时。 贾琮干咳几声,这出戏到头了。 贾珍、贾琏敢乱来。 那是他们有一定的家族权力。 而贾琮说不上话不说。 在自家公然与两个堂嫂的妹子调情。 于礼法制度,未免惊世骇俗。 这一刻还不算什么,延迟下去可不好。 “两位姐姐,不必再演戏了,我还要苦读备考。 三姐若是胡搅蛮缠,不计瓜田李下。 那我也无话可说,二位请便。” 贾琮端茶送客。 到不是他真无动于衷,虽然年纪小,可再怎样也是个实打实的男人。 二尤的姿色、身段可为上佳。 特别是尤二姐那张拥有西域血统的脸蛋。 要说不动心,那是扯淡的。 只是“色”,亦取之有道。 贾某人向来不用二手货。 这般说开。 尤三姐脸色再也挂不住了。 尽管她没多少羞耻心可言。 可都这样敞开大门,任君采摘了。 结果却被拒之门外,贾琮虽未说明什么。 可言中语气有明显的疏离感,无言胜有言。 尤三姐自得愤然。 将杯子重重敲在桌上,桃花眼瞪得要凸出来似的。 冷笑着上下打量贾琮几眼,一甩红裙摆。 “真是看错人了!求你还不如求你二哥。 不过你们贾家都是一路货色。 这一家子亲情,薄情得可以!” 美人计、激将法,对贾琮无半分用处。 他微笑着端坐饮酒,三姐的激将听在耳中。 只当是夸奖,他又连连点头。 恍如在表达,你说得不错啊,继续....... 面对这副依旧油盐不进的样子。 气急的尤三姐摔杯,夺门而出。 尤二姐俏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紧低着头,连忙起身裣衽福礼告退而去。 虽是礼数周到。 表情之下却不乏对贾琮失望之色。 待行出 荣府后门,远远避开守门小厮。 尤三姐大瞪桃花眼,提粉帕的一双玉手叉在细柳的腰肢上。 气急反笑:“什么破秀才!姐姐你看他那副德行! 比姐夫、蓉小子都可恶万倍!” 尤二姐低声道:“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他至少不吃这一套。 我瞧倒着坏不到哪里去,贾琮一个无权的庶子。 虽是秀才,说不定真没法子帮忙,不值得这样动气。” “姐姐糊涂,咱们金玉一般的人。 若有选择,谁愿倚门卖笑!” 尤三 第九十二章:教坊司、救尤氏! 《红楼:开局庶子,嫂嫂请自重!》全本免费阅读 官府之所以不管太行山的强盗。 一是因为强盗势力不大,抢完就躲起来了。 他们只为财,也不扯口号要**。 二是则是人数不多。 太行山易守难攻,为几个**贼不划算打。 **能干掉上百鬼子。 就知道太行山多难打了。 狼牙山是太行山北部余脉。 至于蚂螂手。 是古代与两广狼兵齐名的河北本土兵种。 编制内的人,不好请呐。 封完银子。 贾琮眼神直勾勾盯着他们。 铁牛赶忙跪下来,曹达华迟疑一会也拍胸脯保证。 “琮三爷放心,俺荣辱系于小爷一身。 若有背叛,天打雷劈,百死莫赎!” “我知你心性,否则当初也不会收下你,无需发这种重誓。” 贾琮满意地挥了挥手,曹达华这山东大汉收拾包裹。 连夜偷偷出门了,西府的守门奴才。 只要用几两银子贿赂,他们就不会说出去。 潘又安、司棋也是这样才能在大观园偷情的。 忙完此事。 晴雯进来狐疑地左右瞧瞧,开口道:“四姑娘来了,好像哭过呢。” 贾琮揉了揉额头,感觉有些疲惫。 真他娘伤脑筋啊! 解决了一个**烦,又牵扯出来一大堆小麻烦! 贾惜春左右双肩编两条小辫。 身穿粉色亮缎上襦、红纱裙。 往日睁得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此时却哀然浮上一抹忧伤。 自她有生以来。 父亲(贾敬)便去了都外玄真观寻仙问道。 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哥哥贾珍、嫂嫂尤氏。 因为她自小被接过去西府与姐姐们同住。 几乎懒得过来问,可他们被问罪。 却是给了她浓重的阴影。 说到底是一家人,血脉相连。 贾琮与四妹妹交谈一阵书画。 尽量扯开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贾珍的死局,是源于自己主导了这一切导致。 但贾琮不后悔,哪怕重来一次,他也还会这么做。 如果不这么做。 贾惜春的结局也不会更好,宁国府的所作所为。 只会让深明危机的贾惜春明哲保身、无情无义。 最终像贾敬一样,出家避祸。 两者也说不上哪一种更好一些。 贾珍、贾蓉的本性是改不了的。 在贾琮看来,二人死不足惜。 贾惜春无情性格的形成,正是由于这种家庭环境。 若想要改变惜春。 除了多加关爱、交流之外,别无二途。 其实在古代。 无父母管教也有好处。 特别像惜春、黛玉这种千金,不愁吃穿。 而像贾宝玉、贾蓉,有父亲或者母亲剥夺**。 其实是一种受罪。 贾琮这一世有父亲、名义上的嫡母。 又哪里谈得上爱之一字呢? 爱,从来不会无缘无故。 贾琮从来不会矫情地纠结在亲情、友情、爱情的“爱”上。 这或许是经历过、漂泊过而更注重实际。 事若求全何所乐。 古今之世又哪有完美的东西。 美玉有瑕,是缺憾美。 失去了背靠的大树,至少还有土壤啊。 “这张画好了?四妹妹果真有作画的天资。” 贾琮夸赞,他不过教了些惜春素描的理论。 这小姑娘果真画得出来。 “嗯,还是多亏了琮哥哥的奇思妙想。 原来作画有千万法门,竟有古人想不到的。 这种炭笔作画,比各种毛笔、排笔简单多了。” 贾惜春说起自身擅长,眼睛一亮。 古代作画不是拿一支毛笔蘸了墨汁完事。 其实繁琐得要死。 要画出好画来,就很费银子。 笔、墨、纸有很多讲究。 惜春后来画大观园,宝钗开出单子。 仅仅是排笔,就有五十多种。 炭笔古人也是用的,古人作画之前。 一般使用炭笔描摹大概轮廓,也就是打草稿。 所以贾琮提出素描,惜春不觉得多么怪异。 只是认为哥哥的才华深不可测。 “千万法门?” 贾琮失笑道:“四妹妹不会又看了佛经?” “闺中闷得无趣时,倒也看看,老太太。 太太都常教人抄佛经的,怎会不知? 《楞严经》背得 下来《金刚经》也看过一些。 水月庵的智能儿常和我说呢......” 一谈起这个,贾惜春便津津有味。 《楞严经》是佛门日常念诵。 前几段朗朗上口,背下来也不难。 贾琮撇撇嘴,有些无语。 惜春悠然神往,不知背的是哪一本。 “惟愿世间万物。 凡受身心之折磨者。 皆可获无尽之幸福与欢乐......” 贾琮想了想,寻思道:“也不止是佛教,西洋有一个教和你说得一样。 要爱你的敌人,要善待那些怨恨你的人。 要赞美那些诅咒你的人,要祝福那些痛骂你的人...... 如果你希望别人怎样对你,你就要怎样对他。” 没搭理小姑娘愈发泛起光彩的眼神儿。 贾琮继续说道:“尽信书,不如无书,看得进去不是最好的。 难得的是跳得出来,不要受那些话蛊惑了。” 闻言至此,贾惜春好像得到纶音一般默记。 门口贾迎春笑道:“你看他两个在谈什么,什么教也说来我们听听。” 贾琮道:“是基督教。” 大明有不少天主教徒,大楚也有西洋传教士。 因此贾琮所说倒不是怪异的事。 只不过这些闺阁小姐不得在外见闻。 听得新奇罢了。 这番三言两语地拉扯下来。 贾惜春再也没去想哥哥嫂嫂的事了。 三春坐了一会。 贾探春拿贾琮贴纸看:“琮三哥的馆阁体,不如我写得好。” 探春爱好书法。 贾琮应声道:“你只攻一样,我还要看书背书。 以己之长,比彼之短,可不光彩。” 迎春抿唇笑了笑,探春听后很不服气,感叹道。 “下月琮三哥会选上秋闱乡试吗? 要是男儿身,我也想考八股,出人头地。 为什么我们女儿家就不能考呢?” 贾琮闻言挠了挠头。 一向言辞犀利的他,这会儿倒有些无言以对。 迎春眨了眨眼,站出来解围道:“三妹妹是怨你去年告发了琏二嫂子。 告发她原本不干我们的事,但琏嫂子不管家了。 珠大嫂子和三妹妹自是忙不过来。 况且三妹妹未及笄,还小呢。” “你们谈,我去秦老师家。” 贾琮一阵头皮发麻,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 和女人讲道理,扯不清的。 ...... ...... 贾琮借出府游学之故,又带上铁牛跑出去了。 将近两年陆陆续续的事情和人。 异世灵魂的恐惧不安。 在如刀岁月的涤荡中磨平。 演乐胡同、本司胡同、勾栏胡同。 粉子胡同的琴声、曲声,似乎是为他唱的。 整座东四牌楼陶醉在乐声中。 南北胡同皆是一片靡糜之音。 富家公子、赶考秀才以至达官贵人汇聚于此。 千金买笑、醉生梦死。 “女儿愁,妈妈打骂何时休!” “女儿悲,将来终身指靠谁?” “女儿喜,情郎不合还家里......” “琮三爷,我要跟进去么?” 铁牛站在教坊司门外。 主仆二人都戴了帽子、穿黑色披风。 帽子围到耳朵下面,一张脸也围得严严实实。 于此进出的人。 有很多是他们这种打扮,做人留一线。 有些官员认为去教坊司玩人家妻女缺德。 也有的好这一口,不想让人知道。 偷偷摸摸地过来,其中不乏六部九卿官员。 贾琮大楚第一神童地声名在外。 自然也不想被人认出。 “你就别进去了,我自己去找。” “琮三爷,珍大奶奶年纪尚轻。 模样儿很是艳丽,没准还真有人抢。 咱们又没有刑部赎籍文书,怎么办呢?” 铁牛欲言又止道。 “废这些话做什么,走一步看一步了,我进去了。” 贾琮鬼鬼祟祟地走进教坊司大门。 目不斜视,他虽然身高不够。 但客人也有矮子,蒙了脸面,倒是好办事。 步入教坊司正大门,甬道人群熙熙攘攘。 贾琮系紧披风、帽子、蒙面黑布。 倒像夜黑风高的强盗。 然而他这副模样并未遭受阻拦。 有好多人的打扮与他类似。 教坊司是官办场所,合 法经营。 并非仅仅**亦或者卖艺。 宫廷礼乐时常召唤教坊司的优异女子演奏。 此乃教坊司兴办之初衷。 因是官营。 首先就无人敢骚扰、**。 其次出入必有所凭证,这是民间的烟花场所少有的特权。 又因来往官员往往隐匿身份、藏头露尾。 门房便一概只收门槛费、开牌票。 所以也有不少富商大贾混进来。 教坊司女子价格不低,不是富人也不会来。 贾琮也是花了银子才得以进去。 古时无论官方衙门,还是大家族办事。 一律有开牌、票的习惯。 大门一侧交十两银子得票又进二进大门之前拿票换对牌。 出来留下牌票,才能走人,管理极其严格。 “花了十两银子,我连个母的都没见着!” 有不少客人与贾琮一般心理。 官营的行业。 国企? 果然是坑钱啊。 但当他们见到正大门、二进大门皆有威风凛凛的守卫之时。 谁也不敢公然抱怨了。 充进教坊司的都是犯罪官家的妻子、侍妾、女儿。 那容貌、气质、模样、身份,天下找不到第二个。 虽说秦淮河的女人出名。 专门为吸引士大夫而培养。 某些方面比富家千金都规范。 但烟花终究是烟花,身份低贱。 教坊司的女人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有过高贵身份。 这种刺激、满足感何处可寻? 来此之人,谁会缺几百两? 四盏大油灯在院子四角亮得明晃晃的。 楼上楼下的琴箫声、歌声萦绕徘徊。 似此星辰非昨夜,别有一番凄切婉转。 二进门口竖立四棵铜浇大柱。 教坊司的顾司正面西而坐。 身边除了本司守卫之外。 尚有经历、照磨、检校等文职小官。 眼见不少人簇拥在台阶下窃窃私语。 贾琮便也缩在黑袍之中,两手围紧全身。 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坦然无惧。 领了牌票。 正匆匆前走,忽然同样一个黑袍人撞到了他。 贾琮眉头一皱。 对面黑袍传来略显苍老的声音:“对不住,兄台是哪个部门的?” 贾琮眼珠一转:“哪个部门不好说,倒是和抡才大典有关。” 抡才大典就是国家高级考试。 贾琮说的倒是实话,可却含糊不清。 这位不知名官员认为他是主考官了。 乡试、会试主考。 一般人可胜任不了。 那人拱手道:“失敬!我等公平竞争吧!” “公平竞争个吊啊,谁和你们争风吃醋,小爷是来办正事的。” 贾琮心里腹诽。 那人也在嘀咕:“这个和抡才大典有关的人,怎么这么矮呢? 这样短小的身版,到底是谁?” 十二岁的贾琮,身高已然大于同龄人 第九十三章:教坊司风波 很世俗、但也是个会办事的一个女人! 贾琮眉头舒开,点头道:“我还以为嫂子必然怨恨我。 所以你叫二姐、三姐求我?” “落罪之人,卑贱的教坊司乐籍,我如何还受得你嫂子之称。” 尤氏的成熟更甚李纨,迁入教坊司又放了头发。 淡妆碎裙,看了眼贾琮的黑袍。 笑碎道:“你是出了钱的客人,我是小家子出身。 可不会琴棋书画,你恐怕没那些耳福了。” “不碍事,今晚是头晚,我过来也是......” 看着尤氏微微泛红的脸蛋,贾琮立马止住了话。 话中的意思两人都明白。 贾琮遂轻咳一声又道:“教坊司乐籍归刑部管,我会找赵郎中赎你。” “刑部郎中答应也不成。” 尤氏秋眸低垂,捋了捋发丝:“得皇上点头。” “会有办法的,只是需要待我琢磨一二,一定会救你出去。” “明明是你害了我,怎么反倒是成救我?” 尤氏幽幽的白了眼,冷冷一哼。 这个贾琮,估计荣国府都不知道他的诡计多端和能量。 贾琮撇嘴:“又绕回去了,假使你今年不进教坊司。 来日也会有今天,那时谁管你,是不是?” “这么不经逗?” 尤氏噗嗤一笑,起身去关好门窗:“好吧好吧,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夜深该歇息了,你今晚还能走不成?” “咳,我睡地铺就好。”贾琮逡巡一圈房间。 “你才多大?被褥才这么点,去床上。” 尤氏一嗔,上前便脱了他外袍。 贾琮想想也是,这么坐一晚是很累的。 反正又不干什么。 尤氏等他上了床。 犹豫一瞬,还是对镜卸妆,放了青丝。 仅穿一件儿中衣,躺在外边。 两人同盖一条被子。 窗外拂来一名女子的歌声,唱的是吴侬软语。 本司大多是官家女人,不乏江南进京定居。 从而问罪进来的: “月光光,亮堂堂。 荷叶绿,枇杷黄。 阿母线,阿儿衫。 上南京,进科场......” 尤氏此时的情绪跟随歌儿声飘荡,禁不住滴下泪来。 谁能想到。 这个娘家无权无势还要她接济的女人。 丈夫胡作非为不会计算。 她的委屈? 她的苦楚? 赫赫宁府一枝花,孤芳独艳自嗟呀。 荣华本是镜中物,且莫痴迷任由它。 伤春悲秋了半响,尤氏拿帕子抹掉眼泪,侧身过来。 这时就听贾琮安慰道:“你在宁府是享了不少福,但也受了不少气。 若是看得开,若是能出教坊司。 有人照应,也未必活不下去......” “谁会管我?” 尤氏低叹:“外面哪有我们妇人的容身之道,立足之地?” 贾琮嗅着她满床借是的体香,一时不由心神荡漾。 尤氏向里扯被子,忽然手触之处。 竟然发觉贾琮的要害之处有了硬感。 尤氏虽然嫁人多年,却没有千金小姐的闷骚与羞涩。 但此情此景,也让她吹弹可破的俏脸一红:“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面对蜜桃嫂子的嗔怪,贾琮当真欲哭无泪。 这副身体锻炼足够、营养足够,当然越长越旺了。 他的尴尬不下于尤氏,也涨红了脸:“我哪里能管得住它?我心里可没想......” 尤氏啐了一口,细看方才瞥见贾琮脸上仍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平静之色。 秀眉皱了皱,好奇道:“你不是有通房丫头吗?” “身量未足,不敢放纵。” 贾琮汗颜,这女人还真是...... “嗯.....这样才好。” 尤氏咬了咬唇,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地莞尔一笑,点头道。 对于贾琮的言行举止、脾性。 尤氏也暗暗惊叹,谁能想到。 贾府这么一锅烂粥,会出这么一颗好米来? 贾府其他男性主人。 到贾琮这个年纪,几乎全都放纵过了。 贾琮此刻想的又是另一番情景,他到底自制力强些。 不至于同睡一张床就乱来,平心静气、明心见性。 所有躁动便消逝了,只是同时也不禁奇怪。 更年轻的二尤都勾引不了他。 怎么能一靠近尤氏就用下半身思考? 更何况,人家名义上还是他嫂子...... 当然,以后不具备这名义了。 他想的是。 前世香江四才子之一的倪匡说过。 金庸笔下的黄蓉最鲜活。 而他读红楼的时候,觉得最活的就是这个尤氏。 不是说她好或者坏。 而是那种行事、脾性、性格。 闭上眼睛就能浮现出那么一个人来。 即使尤氏进不了十二钗。 但相比贾元春、贾巧的戏份。 尤氏真是活生生的,此时就在他身边。 娇小的身躯,能说、能笑、能划拳、能做事,性子爽朗。 没有一点黛玉、宝钗的高雅、才情。 甚至俗、艳,吵架也吵不过小姑子贾惜春。 被王熙凤随意揉成一团。 但正是尤氏。 亲自操办了贾敬的丧事、主持王熙凤生日。 尤二姐嫁给贾琏,她反对。 她与许多封建女人一样,为了贤惠名声。 不敢出一点差错、不敢明着嫉妒,说一个笑话。 还把贾母说睡着了,想争宠,也争不过王熙凤。 靠山,一个没有。 尤氏不好,但是也不坏。 或许贾琮没忘记她,有这点情结的因素。 ........ 秦汉以降。 长史一直存在。 明朝的王府都有长史,正五品。 大楚的长府官提拔到正三品,孔雀补子。 总揽亲王府事务,辅佐王爷。 一旦王爷犯错,长府官首当其冲。 这不是亲王府大管家,而是皇帝任命的三品文官。 外出办事往往又代表王爷,谁敢得罪? 贾琮没记错的话。 这个忠顺亲王府的长府官。 因为贾宝玉拐走蒋玉菡。 可是亲自登门荣国府,和贾政讨要的。 贾政一气之下,才把宝玉打个半死。 眼看忠顺亲王府的长府官程不识发话。 人群没了竞争者。 贾琮竭力稳定:“徐千户有何办法?” “公子拿了这帖子,交给顾司正便成。” 徐彪从袖中拿出泥金小贴,上有“豫亲王府”字样。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贾琮。 豫亲王府? 贾琮并未贸然接过。 这次来教坊司。 他原计划是看看尤氏现状,避免她遭受荼毒。 可没想过一来就把尤氏救走。 这是皇帝命令下的,也是贾琮背后推动的结果。 营救过程,必然颇费周折。 自己挖坑自己跳吗? 不是,非如此不能整死贾珍。 徐彪也已多次暗示过豫亲王府的意思。 如果接了这帖子。 就代表贾琮欠了豫亲王人情。 一来二去。 便要被打上豫亲王派系的烙印。 贾琮不是没血性。 而是有些事不得不谨慎、小心、犹豫。 他不是单独一个人,倘若是无牵无挂。 他大可以率性而为,少了很多顾忌。 但自从他考取功名。 预定的未来之路是官道。 他背后有一个家族。 公正而言。 贾氏宗族给了他保护伞,有所资助。 他将来为家族考虑,也不全是被逼迫。 要拉这艘载满人的大船靠上彼岸。 不得不剔除想要沉舟之人。 贾琮不仅要慢慢摇橹划桨。 还必须成为这艘大船的掌舵人。 在此期间。 他必须做的还有慎重选择风向。 三王夺嫡,就是风向。 成功——平步青云! 失败——万劫不复! 如果贾琮的道路是名扬世界的马尼拉大帆船。 那么三王夺嫡就是太平洋的季风风向。 这风向有正向反向,焉能不慎重选择? “王爷还真是礼贤下士。 急人所急,在下何德何能。” 贾琮身体隐藏黑袍之中,眼珠静静地毫无波澜。 “我来此找的人,是我名义上的嫂子。 徐千户不认为我德行有亏么?” “大节不亏,小节又有何妨。 她落难至此,早已不是你嫂子。 我看公子倒不像来此玩乐的。” 徐彪摇摇头,不置可否。 把泥金帖子塞进贾琮袍中,附耳道。 “至于公子何德何能,王爷自有分辨。 不是我该多嘴的事,我不过是个传信人。 公子长年在外游学,想必有所耳闻。 忠顺亲王虽得宠,可三王同是庶出。 豫亲王的忠厚之名,别人有所不及。 良禽择木而栖,否则公子看看。 你今日所办之事难成,来日朝中无人。 更不能成事。 王家烧秦亲王的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这事儿就像赌博,诚如公子的赶考。 公子不想赌一把吗? 贵府是万万不能置身事外的。 良言既此,贾公子不妨考虑考虑。 这儿还有一千两银票。” 这个豫亲王派来的说客尽职尽责。 银票随即也塞了过来,平心而论。 豫亲王、徐彪的行事是令人舒服的。 真正让贾琮有好感的是豫亲王重视他的那份治河策论。 良禽择木而栖。 他自然不想跟一位昏庸无能的亲王。 望着徐彪的背影进了二堂。 他显然不想参与竞价。 贾琮皱着眉,心道:“这不是一锤定音,不算公开的豫亲王的人。 豫亲王值不值得辅佐,我尚有时间观察。 不如趁此机会救尤氏出来也好。” 那邹怀中见徐彪与贾琮窃窃私语。 愈发纳闷起贾琮的身份来。 能让一个锦衣卫千户如此恭敬。 他到底什么来头? 便在此时,长府官程不识环视全场。 无人哄抢应声,不愿得罪他。 顾司正是颇为遗憾的。 他还想着尤氏的竞价能破一千大关呢。 但他也不敢得罪程长府,听程不识自己道破身份。 顾司正奉承道:“好!好!尤氏就归.......” “且慢!我出一千两!” 赵怀中等人忽然听到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 不大却有力,静了一静,继而纷纷哗然。 谁那么大胆子,敢跟程长府抢?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注视贾琮。 贾琮就如磁石一般。 赵怀中看到是他,心里吃惊:“此人难道是某个大人物!” 这个.......” 顾司左看右看,一时犹豫不决。 贾琮一挥黑袍,古井无波地前行。 众人见不到他真面目,只是看着此人有点矮。 他们让出一条道路。 贾琮神神秘秘地步上台阶。 人群前列的程不识阴郁下来:“阁下不打算卖我这个面子吗?” 贾琮不答,泥金小贴、一千银票交到顾司正手中。 顾司正欢喜得合不拢嘴:“程长府,对不住了! 这位阁下是豫亲王的人!” 同样是亲王府,价高者得。 这下子顾司正不怕得罪程不识了。 得罪的人是豫亲王府。 “豫亲王府?” 程不识狐疑道:“我貌似没见过豫亲王府有阁下这等身量的!” “程长府认为这泥金帖子是作假的么?” 贾琮从蒙面黑布传出来的话,充满冷笑。 “是尚宝司雕刻的印章。 天底下谁敢作尚宝司的假?” 顾司正后面的照磨、检校出来验证。 顾司正便给出肯定。 程不识无言以对,他不是没钱。 只是他仗着身份,大家给个面子。 所以带钱较少。 再者出一千两玩一个官家妇人,他觉着太不划算了。 程长府也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不说什么。 出了教坊司大门,吩咐手下:“盯着他! 查明他的身份! 老子要他好看!” 与此同时。 顾司正恭恭敬敬地引领黑袍贾琮上了教坊司三进的尤氏绣楼。 又是一个大人物,价格也不错。 赚钱、交际两不误。 顾司正大人如何能不欢喜? ~~~~~ 太行山南部,井径关。 井径关山势逼仄,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为河北通往关中的要道之一。 因中间道路低落如井而得名。 山头丛林之中。 曹达华咬着杂草,大大咧咧道:“俺滴个娘咧!一个人头四十两你们干不干?” “四十两一个人头?给你大爷塞牙缝呢?” 马贼首领之一的冷星雨手跨长刀,半臂裸露。 肌肉虬结,包着红头巾,哼哼道。 “小曹,我们大当家的看上了你。 虽说暗杀朝廷钦犯,罪名不小。 可大爷也不怕,你要是入伙,四十两就免了!” “不行,不行,俺可是良民!” 曹达华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五十两,一个人头五十两你们干不干?” “这还差不多!” 冷星雨长刀敲敲一脚踏着的石头,火星子乱飞:“要刀板面还是混沌面?” 这是山贼切口。 曹达华答道:“混沌面,不要看出伤势为好。” “好!兄弟们接单了,都给老子抄家伙! 前路埋伏,记得绕过井径关的守备府!” ...... ...... 在贾琮与尤氏同床共枕入眠之时。 也就在教坊司二进西面二楼。 几乎一模一样的绣楼。 这两人的戏剧却迥异于贾琮尤氏二人。 大明老朱家的子孙,取名有个习惯。 朱瞻基、朱厚照。 名字部首必带金木水火土之一。 百年下来,这些字眼用光了。 他们又自己造字。 幽容是她小名,因各种原因不按族谱排了。 老朱家的子孙后代,封王的、除籍为民的。 在大楚已不可考。 因是凌家推翻了朱家,对他们防范严厉。 朱幽容这一脉,大楚一百年下来。 隐姓埋名、战火纷乱。 她也不知先祖是哪一支了,反正老朱家的子孙是非常多的。 又因南方起兵的凌家,深恶痛绝大明酒囊饭袋的藩王。 遇则必杀,凤阳的朱家祖坟。 都被凌家刨了。 朱幽容不过不甚重要的一支血脉。 得以残存至今。 由于凌家是汉人。 大楚亡国前后的反抗,说不上激烈。 但对于嫡系的朱家人。 大楚向来是赶尽杀绝的。 直至大楚二世景德年间,该杀的杀够了。 太宗文皇帝凌奉翊自称“宽恕之道”。 敕谕天下不再杀戮朱家之人。 但有可疑的,还是限制活动。 但凡查证有朱家人改名换姓当塾师的。 自此朱家男性永为堕民、女性永为娼妓。 “幽容,我这时已是副千户了。 提督衙门的千户、都督皆有缺额。 一旦我升为都督,不但兵部、刑部好说话。 若得皇上信任,你这一支是不甚重要的。 那时你定能除籍从良的。” 徐彪习惯了时时过来这里汇报工作。 这个血腥的侩子手、掌刑百户出身的人。 每每过来都低头说话,温声细语。 好像只有此地才能找到一点人情味。 当绣衣卫选拔之权交给了兵部武选司。 他们里边的帮派互结少了。 在这百站军功不及锦绣文章。 士大夫地主阶级沾沾自喜的年代。 他就算武进士出身,也难得到重用。 “大人祖籍是哪里的?”朱幽容不咸不淡地问。 徐彪却以为另有所指。 这姑娘终于愿意跟他走了,一时喜不自胜。 “直隶保定,只要我赎了你出来,赚够了钱。 我们就可以优游林下,浪迹江湖。 塞北、江南,还是你长居的登州莱州。 咱们都可以去,再不管别的事。” “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 大人真是称职啊。” 朱幽容展颜一笑,绣眸浸出了泪。 梳着堕马髻的头,埋进上襦。 徐彪仍不动气,捏住刀柄的手紧了几分。 “幽容,先不说那些话,我求豫亲王。 待豫亲王开口,皇上会同意赦免的。” “我到底有什么好的,你知不知道。 我从未中意过你?我害怕你那种眼神! 我害怕你的绣春刀!我更恨你的飞鱼服!” 朱幽容犟起头,摇了摇,樱唇薄怒愤然。 怒火冷笑相继而来,身子不断地退后。 “我可以脱掉飞鱼服,放下绣春刀。 只有得到赦免令。 无论你在民间或者教坊司才安全啊...... 幽容,你相信我。” 徐彪终于无法再冷静,只是也不愿多谈。 朱幽容自嘲一笑,博然升起一腔愤怒,偏过头。 冷淡地道:“我不喜欢你!” ...... 第九十四章:贾珍、贾蓉之死 《红楼:开局庶子,嫂嫂请自重!》全本免费阅读 凄婉悲切的丝竹管弦声拂进窗来。 东方的上旬月像一个瓢,光亮如烛火下的琥珀。 将这幅画完美地镶嵌在窗里。 徐彪不为所动:“我喜欢你,这就够了。” 朱幽容张了张嘴唇。 她不知道怎样对这不可理喻又令人恐惧的人表达。 郁积的是愤怒还是其他,都说不清。 只能失神地跌坐床沿。 这一夜如同各自人生的千百个日夜般过去了。 他们各自的心情是不同的。 唯有秋日的鸣蝉,在夜晚显得聒噪一些。 这种士大夫看来“高洁”的生物。 不必教坊司出动人手。 徐彪派两个力士好手爬树网罗,就灭掉了这吵人的东西。 朱幽容为此低吟“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徐彪并不在意这话。 清晨往二进大门**对牌。 徐彪、贾琮、赵怀中三个“老朋友”又碰上了。 贾琮、赵怀中还是遮遮掩掩。 不肯撤掉蒙面黑布、黑袍,交完对牌。 趁出院的当口。 贾琮率先打破安静,问道:“在下以为碰上徐千户是巧合。 现下看来千户大人是有备而来的。” “不否认,咱们目的算是一样。 你要赎的那个人,我会一起去说。 昨儿我那些话,你考虑考虑。” 徐彪低沉地应答。 赵怀中听这两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摇了摇头,他还要到刑部坐班的,当先走。 贾琮却叫住他:“赵郎中,刑部赎籍文书的事,到时候想麻烦您。” “不碍事,不碍事。” 赵怀中连连点头,飘逸地出去。 昨夜最快活的人,当是他。 贾琮转过目光又道:“千户大人那边也有劳了,大恩不言谢。” 徐彪低头沉思一阵,心不在焉地道。 “你说教坊司的女人,是不是都喜欢酸文人?” 贾琮闻言一愣,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 想了想,还是说道。 “正常来说的确是这样,烟花女子。 都是为了迎合士大夫而学技艺的。 她们懂琴棋书画。 所以和文人比较有共同语言。 更好交流一些。” 徐彪皱眉:“那她们嫁他们为妾之后,还能如愿吗?” “这倒是未必,为人侍妾,身份也卑贱。 不仅门风有损,也有为大妇所不容的。” 贾琮微微打量徐彪神色,稍有诧异。 实在是看不出这个冷血的汉子,竟然也会为情所困? “不说了,改日我请贾公子喝酒。 我也就晚上得闲,平常都有公务。” 徐彪哈哈一笑,敲了敲贾琮肩膀。 贾琮嘴角微抽,只觉得力重千金。 他的手力仿佛能开碑裂石一般。 徐彪不仅是武进士,从小习武。 在绣衣卫衙门还锻炼过掌刑、举石锁。 “嘶”的一声咧嘴,尽管与徐彪交情还可以。 揉了揉肩膀,贾琮对着那背影骂了几句:“这个粗汉! 下手不知轻重,难怪为情所困。 你这作风,不把女人吓跑才怪!” 铁牛门口迎贾琮,直至东四牌楼。 东四牌楼位于东城,四柱三间斗拱。 虽然建筑风格不同。 但是亚历山大的斗拱也是这个样式。 铁牛倒不是傻乎乎蹲了一夜,他在对面酒楼好吃好喝好玩呢。 旭日东升的光芒撒下牌楼戗柱。 十字路口市民穿梭,近有驴市胡同。 人群对面。 那长府官程不识带了一队小厮过来。 东城不少市民认识忠顺亲王府的奴才。 因为忠顺亲王得宠。 府下奴才公然在东城的崇文门外东小市。 设立钞关收税,这长府官程不识偶尔过来巡视。 “阁下,咱们的事还没完呢! 狐假虎威这一招,蒙骗不了我。 横竖老子没见过豫亲王府有你这号人。 你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也行。” 程不识嘴角冷笑,在牌楼底下。 奴才簇拥,大步叉开。 袍角别进腰带,手执长鞭。 “今儿要么从我胯下钻过去!要么吃我三鞭!” 四牌楼是最显眼的地方。 当下就围观者一片。 铁牛暗怒。 贾琮眸光闪烁,淡淡道:“你放马过来,我接着。 我今儿也不搬救兵,吃你三鞭好了。” “爽快!” 程不识这下笃定了。 此人根本不是豫亲王府的什么大人物。 不过扯虎皮做大旗。 如此他正好发泄昨晚之恨。 随着贾琮迈步前走。 程不识“唰唰唰”三鞭抽了过去。 围观者也只是小声议论,亲王府的人作恶。 谁敢说什么。 贾琮脚步踉跄。 铁牛急忙扶住他。 程长府似是很会用鞭**,已伤筋痛骨了。 贾琮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忠顺亲王府是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之辱! 来日十倍还之! ....... 井径关作为山西、直隶往来的要道之一。 楚王朝常年派军驻守。 往西一段,地势险峻,已无人烟。 冷星雨的流贼便在这里截获缇骑押送的贾珍、贾蓉。 走宁夏不是非走井径关不可。 但此关常是来往之地。 曹达华也是事先追随绣衣卫缇骑,才沟通马贼在此下手。 曹达华**山东、河南、直隶十数年。 丰富的逃亡经验一般绣衣卫也比不上。 贾琮派他干这事很明智。 再说那两位绣衣卫缇骑作为押送官。 一接了差事出来便抱怨连连。 他们待在京里生活优渥。 押送两名充军人员,得不到油水。 甫一进入井径关守备府,那守备好生招待。 他俩喝得酩酊大醉,消极怠工。 再往前飞奔,武艺也架不住山贼人多势众。 竟然被两下打晕了。 太行山南部坡头丛林。 枷号、镣铐的贾珍、贾蓉父子二人面无人色。 他们被几个马贼丢在乱石堆中。 这回他们只出动十几个人,便轻易完成任务。 河北马政实行了数百年,官府敲诈、地主剥削。 有些平民过不下去。 有些纯粹是地痞无赖,索性抢了马匹逃进太行山。 **商人、富户,渐成小股势力。 最讽刺的是,有时候官府还会和他们勾结。 马贼的来源地。 大多数是霸州、涿州等较为平缓的地带。 “人我们抢来了,断手、断脚、断头。 那都是眼睛一闭、一刀的事儿。 不见伤势,咱可不会啊。” 冷星雨左手握住红樱刀柄,插入乱石。 明晃晃的钢刀。 吓得贾珍、贾蓉呼吸急促、脸庞通红。 四周十几个马贼围聚一圈,个个冷眉冷眼。 分明要他给银子的意思。 曹达华也不墨迹,解开褡裢丢过去几个小船似的元宝。 白花花的银子到手,马贼们才放了心。 曹达华抓耳挠腮,憨笑道:“你们没俺有见识,俺可是蹲过牢房的。 无需如此,你们只要取几个麻袋。 往山下取沙子塞满,压在他们身上。 足足一天,必死无疑! 再有经验的官府仵作也查不出伤势! 这样就稳妥了!” “**的!竟然还有这等法子。 官府果然比咱们黑心,咱们抢完就跑。 少伤人命,官府才是**不见血呀。 使得,使得,你们快去办!” 冷星雨吆喝几个喽啰,往马鞍取麻袋、塞沙子。 少顷便抬来两袋百多斤的麻袋。 贾珍、贾蓉想呼救,奈何口里塞了布团。 在他们心里,充军仍是有希望活命的! 第一山高皇帝远,第二九边是王子腾节制! 到时候想办法回来,必要整死贾琮! 但是这两位贵族爷们,没吃过苦,心防早就崩溃了。 昭狱的刑法,更是吓得贾蓉尿失禁。 而且枷号也是颇有讲究,是有重量的。 一百多斤的枷号可以把人活生生累死。 他们的枷号即便才有五十多斤。 可京师到井径关,全是押送官骑马。 他们走路,不时鞭子问候。 九条命,都去了八条了。 为避免查出伤势。 曹达华亲自把他俩拖到软草地上。 马贼们再把沙包压上去。 贾珍、贾蓉垂死挣扎,呼吸不继。 一种窒息的感觉袭来。 鲜衣怒马、仗势欺人、胡作非为。 徇私枉法的生活不复存在了! 败尽脸面门风,死于荒野。 无一墓碑,他们好懊悔! 那两个绣衣卫缇骑,醒来后便惊慌失措地分头寻找。 最终于此找到两名人犯,除却原有伤势。 再无痕迹。 然而贾珍、贾蓉确确实实没了气息。 一个缇骑老练道:“有人从中作梗。 此等死亡,一定是堆沙包! 咱们没少用过! 可我们有理说不清,失职了!” 另一个缇骑脸色难看:“虽说万岁爷想见到这一幕。 但你我说不过去,王子腾位高权重。 万岁爷投鼠忌器,你我这般卑微人物。 人微言轻,回去只会被万岁爷拉出去砍了。 平息他人的怒火。 不,不用皇上动口。 提督大人也饶不了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到了这一步。 要么逃,要么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不如反了。 你我两匹马,投奔马贼去。 横竖咱们无亲无故! 凭这身武艺,也有个活路!” ~~~~~ 守备府的哨兵探到了尸体。 治下发生了充军人犯死亡。 尤其人犯是国公之后、王子腾姻亲家族。 事关重大。 井径关守备不想引火烧身。 即刻命令一名百户、两名把总带队。 把两副尸体运送回京。 在奏折之中。 守备把责任全部推给逃离的两个缇骑。 说他们**,人犯不堪重负而死。 且他不说马贼之事,若是说了他治下有马贼作案。 他不是也失职了吗? 养贼,就是养军功哪。 贾珍、贾蓉的尸体、守备奏折送到。 绣衣卫提督纪纲、左都督、右都督等人连连认罪。 说自己衙门用人不当。 九省统制王子腾已多次上奏折表示不满。 包括四大家族派系在京官员。 兼任京畿道监察御史陈东生也上奏折表示自己有失察之责。 并指出王子腾在顺天府蓟州大量吃空额军饷。 乾隆皇帝一手太极推过来打过去。 先指责陈东生的失察之责,罚俸半年。 再以蓟州空额为借口。 督促王子腾“好生查查”。 然后下旨:绣衣卫提督衙门,百户以上所有官员 罚俸三个月,严令整改。 内外大小臣工、中官、地方官。 再有为贾珍贾蓉求情者,革职为民。 贾珍、贾蓉欺君犯上,遗体着族人移送家庙。 不准入城办丧停灵。 宁国府所有庄屯、田产、地产,充为国库。 王子腾被抓到痛处,心惊胆战地不敢说话了。 乾德皇帝又一封密折送来。 极尽陈述对他的信任、重用,王子腾才打消疑虑。 至此。 贾珍、贾蓉父子终于往生极乐世界。 贾琮完胜! ...... ...... 内城三王府街。 秋日阳光热辣辣地洒下豫亲王府的花园子。 第九十五章:一家子,一百个心眼! 《红楼:开局庶子,嫂嫂请自重!》全本免费阅读 但他少了大权。 贾府主要的钱财来源,是庄子。 原著黑山村的乌进孝便是东府的庄头。 贾珍失去了爵位。 庄子没收也就名正言顺。 然而目前东府也不是一无所有。 祖茔是不会没收的。 承祧的贾蔷、居住西府的惜春。 还有一部分未逃亡的下人。 至少也要有衣食保障。 西府的大权是在王夫人手中。 她的陪房周瑞,管着春秋两季的地租子。 此外。 鸳鸯父母金彩夫妇在金陵老家也有这些经济来源。 像黑山村这样的庄屯,西府也有**个。 供他们挥霍无度。 这种祖宗留下的大树不会长久。 是不难想象的。 诚然。 真正使四大家族大厦将倾的并非微不足道的小矛盾。 主因是这群掌权的男人。 有明以来,当官的大多数都是地主。 跻身士大夫,上述的经济来源唾手可得。 同样,丢掉官位爵禄。 这些东西也将荡然无存。 所以庄屯算不上贵族在朝廷社会的立足根本。 他们的立足根本是名声、威望、皇家的宠信度。 “如今东府名存实亡,希望能对西府当头棒喝。 皇上留了情面,这座公府依在。 蔷哥儿你坐镇未尝不好,西府那边也放心。 于你也有个衣食着落。 珍大哥、蓉哥儿不许入城停灵。 东府太爷尚在,这么说蔷哥儿兼祧也合理了。 要维持礼数。 东府玄真观的太爷,你得常去瞧瞧。” 贾琮一连说完,又看向贾芸琢磨道。 “至于芸哥儿嘛,东府这边派不出事来了。 但你好歹攒了点家用,我有个主意。 西府我说不上话,你挤不进去。 不如暂时倒卖花种,我那个兰陵书社也需要。 应该不至于亏本。” 参股兰陵书社,荣国府不知。 明面上都是金喜财、黄俊郎在做。 次年。 贾元春不出意外要封贤德妃了。 贾芸也可进来监工大观园。 贾芸心里感激,却不说出来,谈了一会。 “都八月了。” 贾芸道:“琮三叔快要科考,再参加秋闱了吧?” 贾琮点头。 贾蔷笑道:“那便祝琮三叔旗开得胜。 我们做侄儿的,也好沾光。” 贾琮面容挂笑应和,心下却苦笑:“你们局外人不知当事人的苦。 今年癸酉科乡试,就当磨练。 整个直隶上万的考生,哪有那么容易考中。 而且......我还得先去宛平过科考。” ....... 精致小巧的东路贾赦花厅。 修于东路靠西一面,厅外秋菊盛开。 王熙凤穿家居服陪席,头戴紫貂昭君套。 肌肤白腻的发光,似能揉出水来。 毛茸茸的貂毛,覆盖到亮晶晶的耳坠上面。 上身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银鼠披风。 下摆大红洋绉银鼠皮裙,将个肥硕的屁股顶成了蜜桃状。 简家装扮也不失美艳高贵! 但脸色病恹恹的脸色,却似病未见好。 贾琏面容英俊成熟,兀自出神地手拿一窜葡萄,慢悠悠地嚼着。 贾琏派小厮买了鲍二家的回来。 不与王熙凤同床好些时日了。 时常找着借口。 偷偷另觅房间与鲍二家的夜夜承欢,好不舒爽。 那种欢乐与老夫老妻的王熙凤不同。 自是别有一番滋味。 王熙凤人前大大方方,夜里行事却是扭扭捏捏。 不爱玩花样,连换个姿势都不肯,千篇一律。 少了闺房情趣,久而久之,未免腻歪。 再加之夫妇俩吵闹争端一开,往后每每便会因琐事争吵不断。 琏二爷自是不满,却敢怒不敢言。 贾琮头戴幞巾,身穿装了绵的长衫。 时下丝绸装绵谓之衫,不装绵谓之袍。 足蹬缎靴与哥哥嫂嫂交流都和和气气。 外人见了,都会认为这家人好亲密、好温暖。 “琮哥儿那些钱使光了么?也合该省检些。 东府落难我们也不好受啊。” 邢夫人聒噪道:“平时世交、王公来往。 过生日、过节、庆贺的礼物应酬都是要钱的。” “还有剩余,今年不用母亲破费了 。” 贾琮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耸了耸肩。 “这才好。” 邢夫人闻言,面色方才好看些:“老爷,我看琮哥儿去科考、秋闱都用不着破费了...... 还有,我听说琮哥儿常去西小市与同年聚会? 莫非你在外开了间店铺?” “不过是同年品文,讨论时文。 以资上进,大家共同出钱。 儿子哪有闲钱开店铺?” 邢夫人笑而不语,又道:“秋桐、小红都是我们赏给你的。 切不可怠慢! 老爷瞧着是不是该让琮哥儿收个通房丫头? 免得他在外收不住心,胡来。” 小红是邢夫人答应的,成了她的人,她要以此拴住贾琮。 贾琏偏头暗笑。 王熙凤看了眼丈夫,美眸翻个白眼。 小声嘀咕:“说句实话,你不是这么过来的? 老太太还说,当年二老爷也是这样。” 贾母训斥贾琏欺负王熙凤之时,说“馋嘴猫”。 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见贾赦、贾政小时候没少玩丫头。 不过贾政克制一些。 才有赵姨娘、周姨娘俩小妾。 反观贾赦则是小老婆一大堆。 贾琏自知说不过妻子,索性闭口不言。 贾赦瞪视贾琮,欣慰道:“琮哥儿还是沉稳的,他的下人咱们都问过了。 晴雯也还未开脸,总要选个妥当的。 等过了十四五,再说也不迟...... 今年科考、秋闱,你自己有把握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邢夫人止住不语,唯有顺从贾赦。 贾赦不管的,她才越权总揽。 王熙凤心里冷笑:“今年他不但过不了,而且......哼! 你们真当姑奶奶的气,是白受的么!” 一家子人,一百个心眼。 贾琮自然没心思想那么多。 想了想,还是老实答道。 “科考,儿子倒是有十足信心的。 秋闱乡试就当磨练,想等下一科或者几科。” 贾赦听完眉头一皱,开始郁郁寡欢起来。 明知贾琮乡会殿连过是不现实的。 但儿子先前给了他希望、振奋、神佛保佑的印象。 他自然而然想象贾琮会更加勇猛。 此等落差,贾赦心里有些失望。 王熙凤稍有得意、宽心。 就连贾琏也不自觉地放下心来。 ........ ........ 葡萄结果之前需要修剪枝蔓。 一般选在夏季。 此时院里葡萄已经吐绿。 常过来的迎春不时要观赏观赏。 温软柔和的二小姐喜欢拿针穿花玩。 尤其是茉莉花。 贾迎春受不了处暑秋分的日头。 丰泽的肌肤老爱见汗,和宝姐姐一般。 她只得不断拿扇子扇风,偎在西厢房外屋檐下。 看着琮弟举石锁、练箭。 弓箭类型,有少年弓、成人弓。 成人弓贾琮是拉不开的。 只能于墙角一端练习张力小的。 举石锁也是量力而行,四五十斤内锻炼。 贾琮对武艺、内功什么的不抱幻想。 只是让身体有精力、健康一些。 若要保护自身周全,将来配备**是首选。 不过这个愿望还遥远。 “琮三爷......” 铁牛跑过来墙角边,低声汇报:“教坊司今儿有消息了。 明发告示,皇恩浩荡。 会先选一批乐籍除籍从良,珍大奶奶也在此列。 不过她可没去处,回娘家是难过下去的.......” 贾琮放下石锁,风吹湿透衣衫而凉飕飕的。 思忖了一会道:“知道了,你去尤家说予尤氏姐妹一声。 我去接她,消息别传出去。” 铁牛应声走了,曹达华在院子大门外眨巴眨巴眼。 “又要出府游学了?” 贾迎春递给她手帕:“大半时间在路上,去南城不远么。 你索性在那儿长居得了。” 贾琮傻笑了笑:“我先去洗澡了,回来再和二姐姐说。” ~~~~~ 这回是欠了豫亲王人情了。 赦免一部分乐籍,除籍从良。 这种命令唯有求皇上开口,才能办到。 而实际上。 全部赦免教坊司乐籍,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教坊司的女人,人生轨迹大多固定了 。 她们专门是为了迎合男人培养的,手无缚鸡之力。 不像寻常妇女会纺织、种桑、养蚕。 大多也没资产、靠山。 就只能暗地里再**或者卖艺了。 马车在街道上从东城行到西城。 尤氏与他并排而坐。 贾琮询问道:“你在东府处理过家务、账目。 你家应该没有多少余财,不如先到书店帮忙记录。 也算有个容身之所,等将来我再想想办法可行?” “二姐儿、三姐儿她们呢?” 尤氏咬了咬嘴唇,复杂一言难表。 是这个人害了自己......虽然长远来说不算害。 毕竟却又救了自己,但眼下无依无靠真是恐惧不安。 茫然道:“多谢。” 处理完尤氏的事。 贾琮先到书店后院作坊观看雕刻、印字。 毕竟科考时日无多了。 —————— 三进西面一间小屋。 全是木板、横梁、木柱搭起来,炕头。 里外间俱全。 虽与宁府院子不可同日而语。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尤氏走了一圈,二尤才进店来,三姐妹抱成一团大哭。 尤二姐喜极而泣:“原来那个贾琮心地还不坏,到底帮了大姐。” 尤氏端坐炕上,暗叹道:“我如今投靠他。 贾琮斗死珍大爷、蓉儿,算是夺人之妻。 怎滴不坏......不过当初他全为了秦氏的事。 东府也是该完了,珍大爷不放过儿媳妇。 我也咽不下这口气,要怪就怪我遇人不淑。 嫁错了人,琮兄弟确实仁至义尽了。” 心里这般想着,尤氏抿了抿唇还是没说出来。 终究与二尤不甚亲密。 由于她和她们没有血缘关系,当初周济。 多半是面子原因。 尤三姐也暗恼自己错怪了贾琮,桃花眼一转:“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那个贾琮,倒像是个有前途的人。 我看姐姐不如暗地委身于他,也好过......” “三妹莫要说这种胡话!” 尤氏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又羞又气。 “倒是二妹看看,要不要嫁那个指腹为婚的张华? 娘亲还健在,趁家里还有点余财,你们好好想想。” 尤二姐欲言又止,张华家道中落是一。 之后张华游手好闲**喝酒是二。 嫁过去毫无前途,也不长久啊! 三尤物的依靠,在哪里? 西小市兰陵书社店铺集书店、作坊。 马厩、士大夫游乐场所于一体。 分为三进,三开间,规格大小、装饰。 没有一样违反朝廷礼制规定,显得低调、神秘。 店铺户籍的挂名人是金喜财、黄俊郎。 深宅大院的邢夫人有所耳闻,却也不知贾琮是主心骨。

:.x 待支开她们。 晴雯才蹲在贾琮旁边,咬牙道:“你就防着我吧,哪里给你添麻烦了? 小红我不知道,香菱肯定跑不了。” 说完,气哼哼地就跑出去了。 贾琮稍显无奈。 第一次为自己谨小慎微的防范心理自惭。 心道:“我是不是心理太阴暗了? 看人都往坏处想? 也不是,现实就这样啊......” 出门叫孙福,这货守门还躲懒去了。 贾琮想了想,对曹达华道:“你从现在开始,盯紧铁牛。 一但有反常举动,即刻告诉我。” 曹达华大眼一片茫然,忽然快速点头。 贾琮解释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是我奶哥。 怕他打着我的名头作威作福。” 其实贾琮是对三元丹一直持续关心。 此事非同小可。 处于他的密谋之中。 另外。 铁牛知道贾琮太多的秘事了,如果他口风不紧。 就只能......让他**。 为了最终的结果。 贾琮不在乎任何手段。 是任何的手段! 正说着,铁牛来报信了。 贾琮恢复笑脸。 铁牛走到二门站住,停步禀报道:“琮三爷,有两件事,书店那边有几个人想加盟。 以房山的司马相公为首,王副盟致信来谈加盟事宜。” 贾琮踱步进院,拆开浆糊封口。 抖出来看,至书房写了一封信。 提议林浩他们拿个投名状,再进盟。 如今会试在即。 兰陵盟的事情尽可慢慢延后商议,人多了。 继承了光说不练的作风可不好。 他要的人是凝聚在盟约和自己这个盟主之下。 林浩去年过了科考,成功考中同科举人。 当时倒让贾琮有点意外。 他今日怕是报**了。 “另一事不是个好消息......” 铁牛观察着贾琮脸色,小心道:“忠顺亲王府在崇文门设立钞关收税。 近来亲王府的长府官程不识吩咐人。 也来西小市收税......” “商税三十税一,算上打点都察院兵马司监察、顺天府户籍管理。 又加了一倍左右,变成十五税一。 忠顺亲王府的那拨奴才很是嚣张,加收门面税。 再算上打点他们塞牙缝的,**分。 就要收一分了,如此下去。 那边很难回本......” 贾琮沉吟片刻:“先让他们收。” 一个七品县太爷,就是灭门的县令。 何况名义上仅次于皇帝的亲王,程不识是老朋友了。 不仅与贾琮有过节。 而且贾宝玉之所以被打。 也有程不识登门来要蒋玉菡的原因。 过几个月,正好新仇旧账一起算。 ....... 缀锦楼与紫菱洲比邻,是贾迎春的闺房。 万物回春的季节,草木飘香。 几条竹筏、木船横亘在湖面飘飘荡荡。 贾琮研磨时文之余,跟他二姐姐进来。 大观园景色怡人,邢岫烟自进京之后。 分到缀锦楼和迎春一起住。 原著中邢家进京,是穷途末路。 投靠亲戚的意味居多,而现在的局面。 随着贾琮影响力越来越大。 他们在吴江也算富足,倒是探亲的意思多些。 三人同乘一艘木船泛舟紫菱洲,水草随波荡漾。 因为要亲自感受那舟行碧波上的如诗如画的意境。 不叫船娘掌船,三人各自摇橹。 淡黄裙装的邢岫烟气质超然,系了披风。 直立船头,如欲乘风归去。 “会试是在哪一月?” 贾琮看了眼有些变化的邢蚰烟:“春闱,自然在春天,三月。 场规大体与乡试相同,也是在崇文门贡院。” 她今日稍稍化了妆,那张平淡无瑕的脸蛋儿。 原就是温婉柔美的普通素人气质! 此刻桃李生晕,静态极妍,多了几分娇媚。 “你是要连考了?能中三元吗?” 邢岫烟将男儿停留的目光落在眼里,唇角微微勾起。 “不过我想这事肯定不容易。 前明二百七十二年的国祚。 连中**的也是屈指可数。” “是很悬。” 贾琮淡定的收回视线,朝她贴近了一些。 小声问:“薛蝌没向你们家提亲?” 邢岫烟秀眼一瞟他,脸上浮现一抹淡淡晕红,螓首微垂。 “你提这些做什么?我不知道、也没听说过。 和薛家那一房,不过是进京运河上遇到的。 一提各自家世,原来是亲戚。 真是豪门大户,哪儿都有亲戚。” 贾琮明显比薛蝌优秀,士农工商。 即便商人再富裕,社会地位却是还不如农民。 薛蝌才是一介白丁呢! 不过薛蝌为人真有宝钗的风度,薛蟠不能比拟。 “莫非这个表弟真中意于我......可惜我们必然有缘无分。 你若两榜出身为官,不说妻妾众多。 那时恐怕正房位置也要物色几年。 怎么会选我这一介民女? 宁做民妻,不为人妾......” 邢岫烟想了想,暗自摇头。 她并不觉得怎么伤心,表现得很淡然。 在吴江时。 那抹一闪而过的情动,她其实是复杂的。 贾琮离开后的那段时间。 心平气和的想了很多,如今已然通透。 她的小家身份,早就注定一切。 何苦再因此去自寻烦恼呢? ~~~~~ 湖面的鹭丝脚长如钢丝,宛若漂移一般横着划过去。 水草荡漾,成对的鸳鸯戏水,扑扇翅膀。 另一边的贾迎春纳闷道:“这对表姐弟怎么亲昵起来了? 难道琮弟去苏州的时候,两人就相处得宜? 好啊,这事竟没告诉我......” 木船在翠滴亭泊岸,杜鹃花盛开。 此地草木茂盛,潇湘馆的芭蕉、斑竹依稀可见。 潇湘馆的色调、景致,同怡红院是截然相反的。 怡红院有各色品种的玫瑰、海棠,华丽恢宏,色调偏暖。 而潇湘馆的芭蕉、斑竹,色调偏暗。 “二姐姐,你们不是开了一个海棠诗社? 我住在园外,不常进来。 仅听闻是三姐姐起头,宝二哥做主的。 我也附庸风雅,结了一个山海盟多年。 古往今来,诗词书画,稗官野史。 笔记传记,无不是刻印出版,才流传后世。 诸位姐妹都才情不凡,我有个提议。 你们想不想坊刻出版?” 贾琮突发奇想出了这么一招。 既能联络感情也能赚点钱。 贾迎春听得颇为心动。 邢岫烟早知道表弟点子多,不发言。 翠滴亭外小道走过来的薛宝钗道:“这怎么行呢? 闺阁笔墨,不能外传。” “你打哪来的?”贾迎春问。 “我来看颦儿,他也来了。 大老远就看见你们泛舟划船。 真是好一幅舟行碧波图。 改日叫四姑娘画下来。” 薛宝钗手执团扇,不施粉黛,素颜黄裙。 但那种贵气,不需服饰点缀。 由内而外散发。 后边的林黛玉、紫鹃、莺儿他们也跟上来了。 “本朝有先例,北明灭亡,不少大家闺秀都出过书。 《幼学琼林》女子篇:伯商仲商,时称越秀。 说的就是明末商景兰、商景微。 谁说女子不能出书,在这两名才女带头之下。 妇人、女人来往聚会,吟诗作对,都已经名传天下了。 其他几家女子出书的,更有不少,私刻、坊刻都有。 你要往前再推几百年,班昭不也是写书的么?” 贾琮言辞凿凿地反驳。 后世都说女子受封建礼教压迫,这种说法没错。 但是。 当时的女人,也借助了儒家礼教。 博取更大的生存空间! 这种现象被史学家称为“闺墅师”。 也就是说封建社会的女人,也可以当老师。 商景兰就是典型,在她教导之下。 一家子无论男女,都是诗人。 驰名四方,达到了真正的;“诗礼之族”。 薛宝钗温柔含笑,手中团扇轻摇:“话虽不错,到底、女子无才便是德。” “无才是德,有才就不是德。 宝姐姐**通今,可谓大才。 你说这句话,不是自己骂自己吗?” 贾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不同意观念。 薛宝钗微微一怔,登时无言以对。 一场人见状,都失笑了。 林黛玉眨了眨眼睛,左右看看。 贾琮竟然能把宝姐姐驳得哑口无言,大觉有趣。 “你得回老太太才行。” 薛宝钗并不以为忤,淡淡一笑。 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贾琮的这些理念虽然与他不合。 但能为女人说话,足能得到欣赏,笑道。 “我们家是经商的,可以不计较这些。 最好找管家的珠大嫂子,拉她一起去说。 再叫上三姑娘、四姑娘! 老太太怜惜孙女,才有几分希望。” 进西路垂花门。 李纨三春她们听了贾琮提议,因为有先例。 并不觉得这个提议过于荒唐。 然而闺阁千金受到的束缚,在某种程度上比名妓还大。 名妓身份卑贱,社会地位低。 一般闺阁看不起她们,柳如是算个例外。 当时的儒家名媛黄媛介都和她交好。 刊刻诗集、校订文书、游历四方。 那更是无比自由。 不过士 一百二十三章:正妻的人选! 《红楼:开局庶子,嫂嫂请自重!》全本免费阅读 “坊刻不行,闺阁女子,怎能让外人议论? 就是一个名号也不行,礼法都没有了。 人不人,鬼不鬼,哪里是大家千金?” 贾母挥挥手,贾琮这一招。 可谓挑战了老祖宗几十年来的普世价值观。 贬斥才子佳人的老祖宗怎么能够认同? 她对贾琮愈发有些不喜,打发道。 “你下去吧,自己好好地备考。 私刻若是有门路,倒是不妨。 不要越读书,越发读傻了。” 贾琮心里冷笑,告退出来。 狗屁的礼法! 虽然贾母不认同,但贾琮也能自己去实施。 贾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知道的事情多。 但不知道的家里腌臜事更多。 她是较为开明,但也有昏庸的地方。 以为贾元春能保你们一世? 等再过两年。 贾元春也是泥菩萨过河了。 众姐妹跟他出来。 私刻他们也觉得欢喜有趣,诚如贾琮所说。 每个有才华的人。 怎么不希望有一天自己的作品印刷出版呢? “你们把各自的诗集誊录一份,私刻就交给我吧。” 贾琮不喜不怒。 其实他心里打定主意要拿出去坊刻。 自己也要赚一笔。 贾探春眨了眨眼,兴味盎然道:“好,这是要留名千古了。 莲社雄才,不独许须眉。 东山雅会,不让于脂粉。 君造雪而来,我等扫花以俟。” 这一回她们对贾琮大增好感,贾宝玉反而成陪衬了。 这一日晚间。 三春黛玉宝钗的诗稿由各自的丫头传过来了。 贾琮大略翻翻,和所看红楼大体不差。 自然也包括林黛玉那首《葬花吟》。 咏海棠、咏菊花、咏螃蟹。 这些诗词上得了台面。 拿出去出版应该有卖处,对贾母也只能说是私刻。 贾宝玉的作品没有。 大概自以为不好又或者不想贾琮帮忙,也未可知。 听说他最近又和黛玉吵架了? 不过这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重新拉回思绪。 贾琮翻看着黛玉给他的那大几篇诗集,不禁有些讶然! 按说林黛玉不会把所有诗集都拿出来。 或许贾琮答应只是私刻,使得她放心。 再一个前年一起南下的经历。 二**概也总算是有点交情的人。 “就先这么着吧。” 贾琮把一搭竹纸放在案上,夜里的天凉了。 触目所及。 阴郁而黑漆漆的树藤,能辨出一个轮廓。 此外便是黑漆漆的墙。 烛台的蜡烛因窗风随时飘摇,像顺风倒的禾苗。 桌案堆满了时文书籍。 练笔的竹纸用浆糊粘起,码得尺高,书柜也有。 然后是两个大纸篓。 贾琮吹灭烛火,用灯罩合上,走对面东厢。 晴雯在里间收拾东西,长袖拢起。 香菱打水进来,半蹲下欲给主子洗脚。 贾琮在外间圈椅蹲下:“我自己来,你只顾打水、倒水就行了。” “香菱伺候你还成吗?” 里间的晴雯不回头,随口问。 贾琮放眼望去,只能看见她盘起头发的背影。 大红背心,葱绿长裙,还有愈发显著的小翘臀。 向前勾头,晴雯右手拿了一把剪子撑开。 好像是在挑双层棉袄的针线,有些埋怨道。 “你说考试麻不麻烦人呢! 好容易缝了一件又要拆线。” “不是说香菱跟我,小红跟你吗,还成吧。” 贾琮搓脚寻思:“你将来不是要个丫头?” “这怎么说得准呢,通房本来就是丫头。 不该有个丫头伺候她,姨娘才是名正言顺的半个主子。 不是三媒六聘,也是有一顶小轿。 大红喜字地抬进来,我怕没那个福分。” 对于自家爷说的话,晴雯心里欢喜,嘴上却是不饶人。 香菱只是呆呆地听着。 深知这丫头的脾性,外冷内热、整个身子骨就那张小嘴最硬。 贾琮没接晴雯这茬,换了木屐,转头看向旁边的香菱。 “我算算,你去年乡试完了过来的。 九月~到今年二月,有好些时候了。 你总共领了多少月例?” 香菱低眉垂首,不好意思,只用捏裙的手动动在算。 半晌才道:“总共二千五百 个铜钱。 算下来也有一两银子了。 吃穿是府里的,我又没家人。 钱没个放的地方......” 贾琮微微皱眉,视线转向里间。 “晴雯,你没管她银子? 她那服饰是谁发的?” 里间传来晴雯微冷的笑声:“**嘛帮她管? 少了又怪我,来的时候,都带了行李。 大太太赐了件半臂,后来穿的都是我的。” 贾琮摇了摇头:“你真不记得家人了?” 香菱闻声也摇了摇头。 人贩子看人的伎俩,自然要选一个人小的时候。 记忆不甚深! 以防她懂事了想办法跑回家。 第二;如果抱来的人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必然要逃到另外一个地方去,私下调教。 这样她长大也记不得什么了。 只记得人贩子教她的,即使记得儿时也很模糊。 注定了高价买走的命运轨迹。 香菱就是从苏州带到金陵,不少丫头、烟花女子的命运。 和香菱相仿,现实总是充满了意外。 本来的白富美,几年以后就成了奴才。 历史上柳如是小时候,也是这种命运。 “那从我这里领一份,除了东路。 园子、院子都是珠大奶奶在管。 不过我们属大房,由大太太调度。 你倒不用怕谁抓你,就自己使。 晴雯以前不是爱拿去赌么。 如果完了事,园子有人请你,你也可以去。” 贾琮打发完香菱,径直进了里间。 晴雯看了眼小红房里的灯已关了,悄悄拉他袖子。 “芸二爷不是常来看小红吗? 你怎么说?” “过了今年再说,丫头总有个去处。 我现在做不了主,她老子娘是琏嫂子干女儿。 她又是大太太做主的,我不能轻易辞了吧? 就算要辞,还要等会试殿试才好说......” 贾琮撇撇嘴,随口敷衍道。 晴雯一双好看的狐狸眼,细细瞧他一会儿。 贾琮已经上床靠下。 她转身坐在床前对镜摘了耳坠:“我知道你难做,也不敢逼你。 万一要是做了官,是在京里呢! 还是在外省?”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贾琮说完,忽然提醒少女:“你记得把胭脂擦了。” 晴雯只觉好笑,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她已经提前洗过身子了,干干净净,香喷喷的脱鞋上床。 贾琮往外移了移:“你睡里边,不要关灯。” 按规矩,丫头是不能跨过主子身上的。 晴雯却不计较那些,穿了中衣,长裤。 进里边提被子躺下,唯独在乎那灯。 “从窗外看有影子,会被人看见的。” “怕什么,她们两个又不是没见过。” 贾琮嘴角一勾,习惯性地将身旁的少女搂入怀中。 虽然前不久才和晴雯双双脱去童子之身,但也不是夜夜都做那事。 多半为彼此年轻考虑,浅尝辄止。 只是今晚想着明天会试要熬个**天。 莫不提前快活一场,怕是难熬。 “哎呀,你先别急,我给你揉揉身子。” 晴雯小脸红彤彤地挣扎着翻坐起身,要从后边帮他捏肩膀。 贾琮没有阻止,只是跟着翻起身,正面朝向少女。 主仆二人的鼻息互相拍打在彼此脸上。 噗嗤~ 晴雯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后娇媚的嗔了男儿一眼。 为他捏肩膀的动作不停,通红着小脸。 也不去管那双攀附在胸襟上的狼爪。 终于...... 一阵阵的变化,弄得晴雯害躁得不行。 索性乖乖闭眼躺下,呼吸稍显急促道。 “原是说你辛苦,好好伺候你一回。 谁想到.....你不正经!” “我给你热热身不是?” 贾琮厚着脸皮说完,整个人压到了少女软糯的身子上。 开始慢慢享受起那种美妙的滋味。 晴雯身材娇好,容颜俏丽,秘境之中一弯雪蛤。 曲折幽长,只是她持久不长。 每当贾琮刚认真一点儿。 她就连连告饶,捱不住多久。 手都没处放,贾琮还得等她喘息几次才尽兴。 所幸少女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早已有壮观之迹象。 晴雯喜欢浓妆艳抹,因此身子香喷喷的。 贾琮小施伎俩,就能轻易挑起她 的反应。 这个时候。 贾琮又发现她的一处宝藏,晴雯的耳朵竟也有这个功能。 此时晴雯就像瘫痪了一样,脸汗津津的。 双腿酸软无力地从他后背垂下来。 依偎在怀里,沉沉入睡。 贾琮看着她嘴角荡漾的笑容,稍稍出神了一会儿。 身心俱畅之时。 也不免考虑起来未来的正妻人选。 是要听从父母安排? 还是一起商议? 今日之前都没设想过,是因为实力和底气都不够。 倘若中了进士,一切都好谈。 如果不中,岂不成了笑话。 也无法左右前路的人生。 然而进士为官之前,恐怕有很大的可能娶妻。 修齐治平,齐家在治国之前。 像王思任、吴伟业他们考中进士都很年轻。 皇帝都说让他们先成家,再当官。 所谓;“奉旨成亲”。 修齐治平。 是儒家的要求,也是士大夫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修身齐家是治国平天下的基础。 他要以未成亲之身为官。 恐怕当不了多久,也得成亲。 等过了二月会试、再下一月的殿试。 再谈也不迟。 贾琮想着想着也睡入了梦乡。 晴雯醒过来,怔怔看着男儿俊郎的脸庞。 眼神放佛要融化了一般。 打量他半响。 方才摇摇头先去清洗了身子,才灭灯睡下。 万籁俱寂。 ~~~~~ 晨风拂动五楹楼的三道大门,三月初八的日子。 清明时节前后,卯初时分。 晨鸡啼鸣。 赶考举子的灯笼不及那些守卫官兵的火把亮。 开天文运,为国求贤,明经取士。 三座巍峨大门对于贾琮等直隶举人来说。 算是熟悉了。 乡试就在这里, 一百二十四章:大三元之会试会元 前店后院的兰陵书店。 金喜财大叹苦经:“这样下去,得关门停业了。 亲王府的人,哪儿是容易喂饱的?” “且先等过了下月再说,公子正在参加春闱。 他自个儿的人脉也不少,如今府尹大人不就是考官么? 京城的官儿,未必人人都怕亲王。” 黄俊郎也是强自支撑,遂问道:“下去岭南的人都死了吗? 怎没个回信?” “前几年他们还在苏州遇到公子。 这会子正在联系扬州呢,还好那边的店铺做大了。 我们回南方也不亏。” 黄俊郎摩挲着下巴,放低声道:“老金,我告诉你个事。 前几天公子过来巡视,你可有发现异常?” 金喜财一愣:“有什么异常?看不出来呀......” 黄俊郎给他回了很懂事儿的眼神。 “你没发现贾公子那样子,不是满面春风。 走路都有点飘吗? 年纪也不小了。 定然是家里......嘿嘿嘿!” “嘿嘿。” ...... 夹道尽头翩然转出来两位美人。 弱柳扶风似的林黛玉,冰肌玉骨的薛宝钗。 往前进了贾琮小院,就听见厢房窗内。 贾迎春在说话,另外两个是晴雯、香菱。 林黛玉抿嘴叫宝钗来偷听。 薛宝钗摇头不愿做隔墙之耳,黛玉只好跟她进去了。 晴雯上茶,几女絮叨一阵。 贾迎春看着香菱,调笑道:“我才刚就说晴雯手巧、香菱乖巧。 都是一样大的美人,我要是男人。 我都该嫉妒琮弟了。” 香菱见了宝钗,行礼之后。 主仆二人难得叙旧,她和宝姑娘还聊得来。 贾迎春转头看了眼薛宝钗,若有所思。 林黛玉笑道:“有福、有福,戏里不常说佳人配才子。” 晴雯、香菱羞得都来闹黛玉。 薛宝钗端坐,对迎春道:“依你们家的礼,两个通房该够了。 琮弟若是春闱上榜,至多也才三人。 可未必比得上香菱! 你这个做姐姐的,该不该谢谢我哥哥?” “该谢,该谢。” 贾迎春噗嗤一声:“要是你过来做我弟妹,那就更该谢了。” 薛宝钗雪脸一红,羞恼地伸手去掏迎春腰肢。 一时间,二人戏作一团。 另外三人愈发笑得欢乐,满室添香的银铃笑声,犹似仙乐。 林黛玉点头抿笑:“难得见宝姐姐吃瘪一回,该、该。” 林黛玉对薛宝钗一开始几年有龃龉。 下人多谓之黛玉不如宝钗,主要在为人处世方面。 林黛玉那时很不忿,见面每多讥讽。 比如薛蟠大闹薛家那一回,宝钗哭肿了脸。 进大观园泪痕犹在,林黛玉就要讽刺几句。 又比如梨香院吃糟鹅掌,林黛玉说雪雁“我的话你不听。 她(紫鹃)的话你就听,像圣旨似的”。 实是讽刺宝玉听宝钗“酒要温着吃”的话。 林黛玉不愧“心较比干多一窍”。 反应不快点,还真听不出来。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的事情,都是林黛玉心里防范薛宝钗。 她和宝玉原本亲密的缘故,两人的心结。 直至红楼十三年薛宝钗“兰言解疑癖”,才冰释前嫌。 所以现在林黛玉对薛宝钗不但不讥讽。 反而多了一分敬重。 人总是因时因地而变,林、薛也不例外。 “以前史大姑娘来了。 那才是一屋子的欢乐。 琮三爷没跟她谈过。” 众女笑闹之际,香菱持书问宝钗字,插口说道。 香菱平时都是跟着宝钗在大观园蘅芜苑。 因为那个赌约。 薛蟠反而少接触她了,得以受诗书环境熏陶。 性格中有点呆性,“呆香菱情解石榴裙”。 因此还加入了诗社,拜黛玉为师。 经过没日没夜的苦心琢磨,终于作出令人称赞的。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 说得也是香菱自己。 “呆香菱、憨湘云,你们俩个,都是话多的。” 薛宝钗可被她们两个烦透了,相对于她自己。 她们倒是显得天真活泼,不大知世事的了。 侯门千金史湘云,不知当票是何物。 香菱对待宝玉所说的担心薛蟠正妻,亦扭头就走。 “宝玉比他快活,好歹老太太朝夕遣人问候。 去年秋天,二舅又钦点学差。 宝玉那个厌恶功名的脾性,愈发不想读书了。 把他乐得,可若是二舅回来,总要急一回。” 林黛玉分析道:“琮三哥就不同,二姐姐你最熟悉。” 贾迎春眸光一暗,低叹:“总有个庶字、庶出嫡出,不论男的女的。 总要艰难得多。 如今世上官家娶亲的,还论嫡庶。 我也是庶出,除了月例,大太太可不给一分银子。 再看三妹妹,为赵姨奶奶的事。 烦成什么样......” 宝钗闻言却摇头道:“琮兄弟究竟通世道,悟了,上进了。 男的不论嫡庶,总能走出去,有个活法。 照你们这么说,谁家没点烦心的事。 各自捂住不外传罢了。 真能超然物外,无动于衷。 万事不萦绕于心的,栊翠庵的妙玉也不能。” 黛玉说起宝玉不听劝,宝钗心里便颇有失望。 能劝说宝玉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宝钗与袭人差不多是一类人。 晴为黛影,袭为钗副! 然而终究有所不同。 袭人的劝说,是以爱护宝玉为主。 对老爷、太太敷衍塞责过去就行了,不要求为官之类。 甚至不能因为读书累坏身子。 宝钗的理智,是以举业为要。 一次当众劝说,贾宝玉当场翻脸就走。 可把个宝姐姐躁得无地自容,这还是她。 别人怕是要记仇了,宝钗与宝玉。 终究不能成为知心之交。 而林黛玉要的,则是贾宝玉的真心。 薛宝钗要的,是贾宝玉夫人的地位。 早在薛家未进京之时,薛姨妈就大肆宣扬。 宝钗的金锁,要拿玉来配。 何尝不是为金玉良缘留后路呢? 摆在薛宝钗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是;嫁给宝玉。 宝玉有老太太宠爱又有个贵妃姐姐。 能够维持住薛家的富裕地位。 薛家是富而不贵,先祖是中书舍人。 中书舍人是什么官? 这只是个小官,明代以来,中书舍人、尚宝司少卿等位置。 都是不需要进士出身的京官。 某些大佬都可以安排亲戚进来,不能左右军国大事、朝廷重政。 别的为官、有爵的,更没有。 目前来看。 贾宝玉才是最稳妥的。 薛姨妈可谓老奸巨猾,并没有表面那般老实。 有点先见之明,就是教子无方。 第二个;人选是参加科举的贾琮,但是。 贾琮在家里几乎没地位,未来的前途。 宝钗也不知道,尽管...... 贾琮入世向上的理念与她吻合。 宝钗说起贾琮通世道。 林黛玉又忽然想起扬州办丧事的事情,遂沉默不言。 晴雯扫视一圈,杏眼咕噜噜一转。 “今儿十六,刚好出场,她得回来了。 你们莫不是问她私刻的事情?” “正是,晴姨娘以为我们来玩的?” 林黛玉目光一转,牙尖嘴利,取笑个不停。 晴雯真是拿她没办法,躁得慌。 贾迎春扶住晴雯的削肩膀:“你别在意颦儿那张嘴。 她是个逢人就笑,心里没算计的。” “说到没算计,云妹妹更甚。 那天进门就对宝琴说:别去二太太家。 房里的丫头都是要害我们的。 你们听听,这是不是小孩子说的话?” 薛宝钗这一打岔把众人都说笑了,又打量着晴雯道。 “如今晴雯也是小管家了。 男主外,女主内! 终是开了脸,难怪他事事告诉你。” 林黛玉摸摸插花卉的瓷瓶,正值失神未几。 就见贾琮赶进来,一脸的热汗:“这是给我接风洗尘?” “你想?别人还不愿呢! 举人老爷考得如何? 奴婢这厢有礼了。” 晴雯眉眼弯弯,迎出来装模做样的福了礼。 然后给他一边脱外套,一边叫香菱去打水。 香菱一脸正经道:“姑娘们是来问爷私刻的事情。” 贾琮捏了下晴雯那张古灵精怪的小脸蛋。 接着进里间清洗了,揩拭干净,出来道。 “你们不说,我差点忘了这茬。 等放榜了,我出去看看。” “兰陵盟是你结的,兰陵书店不是你的吗?” 林黛玉放下花瓶,那杜鹃、牡丹插得特好。 剪裁得宜,古代插花都是一门学问。 瓶子、水源、剪裁,有专著论述。 “如果是我的,家里能容我? 早派管事去接收了,我不挂名。” 贾琮轻笑着摇头,坐下解释道:“不当家做主,就不是主人。” 林黛玉秀帕半掩,笑道:“不聋不哑、不做当家翁,这个好。” 二人看似很自然的交谈完,黛玉便移过目光,不再言语。 突然的话题中断,贾琮也稍显尴尬。 好在这时,耳畔再度传来熟悉的声音。 薛宝钗问他可记得考场上怎么写的。 贾琮点点头,默写几句出来。 薛宝钗细细品味一番,惊奇道。 “是比以前进益了,尤其最后一篇大章题‘由衣帛推之。 而知老者之心’,‘耄耋之精神犹健,牲牢埘桀’。 用词便广征博引,沉郁练达,甚得人心。” ~~~~~ 黄淮看着桌案上的卷宗,抬头问道:“南省的名额取足了么?” 丌廷教恭敬答道:“阁老,若不是名额限定。 南省还能再取几百。” “噢? 丌翰林言下之意,是北方无人才了? 苏赣浙三省的前十名,拿来我看看。” 黄淮皱眉说完,丌廷教、蒋化蛟、董安掴等为了避嫌。 让一个其他省的房官递上朱卷,批阅之时。 南省户籍的考官也不主掌本省。 但暗中联络、秘密授意是免不了的。 黄淮看完三省前几名的朱卷,有不妥当的地方。 他重新批阅过,又问:“直隶的呢?” 这次由董安掴呈上。 黄淮道:“董府台是京兆府尹,直隶名额排天下第二。 取中这里的人也是你和于总督教化有功啊。” “多谢阁老美言,下官愧不敢当。” 董安掴趁说话的当口。 把贾琮的卷子放在最前面,贴上标示省份的纸条。 浏览完两章。 黄淮面有异色,脱口而出,朗朗念道。 “详养老于周政,帛与肉交足焉。” 见首辅看过来。 董安掴笑道:“破题的概括性就很强。 这题大章题字数最长,能以短短两句破题。 提纲挈领,破题就让人不忍放下了。” “懿筐、载绩,取以为裳,春酒、羔羊,用以介寿。 此言美俗之成,非详养老之事也。 乃若辨种植之宜,勤女红者责无旁贷。 尽孳生之利,饶物力者,数有常经。 则不必考生衣之制,备贰膳之珍。 而问耆艾于闾阎......” 众考官听得不时连连点头。 八股文中有一种换字法,一个字的意思。 倘若换一个高雅的字来替代。 比如“旃”相当于文言助词“之”。 以这个字替代之。 考官就会认为考生见识不凡。 考场。 本来就是炫耀才华的。 当然也有一种考官不喜欢考生过度炫耀。 这个需要适可而止! 这篇文章明显达到了“明明是炫耀。 但看不出刻意炫耀的痕迹”那种境界。 但朱卷的考生名字是密封起来的。 笔迹也经过誊录、校对。 如果不是私下通信,根本无法知道是谁。 董安掴自己作为监临官,监守自盗明显很容易。 即使不这样。 说不定也是他从文风之中看出来是谁。 丌廷教、蒋化狡、贾斯文开始窃窃私语。 “董府尹是浙东人,浙东兰社也有人在册。 你们可看出直隶这份卷子是谁的?” 蒋化狡眼睛一转,小声问道。 丌廷教盘算:“直隶有这份水平的,有三个; 龚鼎慈、戴凤祥,还有贾琮.....” 将化狡有些不甘心:“丌诗轩的卷子不是定在江苏第一吗? 方无烩也是江西第一!!! 难道这次会元要与南省失之交臂?” 贾斯文微微冷笑:“你们忘了? 董府尹为何来势汹汹,不管这三人是谁。 下野的赵北斗,是他座师......” 三人闻言脸色有些难看,恰在这时。 首辅念完了文章:“此份考卷,比南省如何?” 蒋化狡眉头暗挑,支支吾吾道:“顶多不分伯仲。” 他还是接受不了北方能出这种水平文章的现实。 丌诗轩是丌廷教族孙。 丌廷教为了避讳而不置喙。 贾斯文便咄咄逼人地说:“首辅大人,贾琮也在丙子科会试。 有一事是否忽略了? 他祖籍在金陵! 怎么能和直隶抢名额呢? 诸位莫非忘了,当初浙江人王思任。 就是不顾户籍,来北方考,物议沸腾。” 这话可谓直指董安国了。 董安掴哼笑道:“贾翰林果然能言善辩,然而他不是过了么? 到了这时,你纠结户籍有何用? 贾家是在京定居多年的。” “依我看,我不知道这份卷子主人是谁。 但不比南省差,董府尹你的意见呢?” 黄淮无视了十八房官,单独朝他问道。 其中散发出含义,已不言而喻。 董安掴扬了扬下巴:“然也。” 黄淮拍板道:“定了名,唱号吧。” —————— 充满书香气的书店前大堂。 贾琮看见了有几人在谈论。 书店一律都是前店后院的模式。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半缕魂。 这本《潇湘妃子集》真不知原作者是何许人。 我猜一定是女子所作! 大有谢道韫、李清照之风......” “出书的,我们都不知道作者是谁。 也许他是个男的,作了闺阁诗词。 假托女性之名,来哄我们呢! 这兰陵书店为了钱,也是够了,手段百出啊。 前些日子就专推贾四元的时文。 卖得那个火热,人家都是认钱不认人的。” “仁兄,那是你没品味,诗词读多了。 怎么会男女也分不出来! 别侮辱我对豪门美眷的幻想。” “你这个论调不对,‘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与‘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如果一个人不知道李清照,你把这两句诗告诉他。 他一定认为是一男一女分别作的......” 一百二十五章:黛玉的心境转变 “滚!” “......哎,看看这本《蘅芜君集》也不错。” “蘅芜君,是柳如是吗?” “去!柳如是叫蘼芜君,不叫蘅芜君。 你这是要错把冯京作马良了。” “唔......不错、不错,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柳絮词、螃蟹诗,眼前道路无经纬。 皮里春秋空黑黄,大有杜工部之遗风。 我买去学学......” 各人的文化水平是不一样的。 富商、殷实人家大多识字! 而一般小民,或许认识一两个。 古代普及教育不可能。 这也就限定了出版印刷的瓶颈。 明初朱元璋下令,《北明律》每家一本。 可想而知两京的官刻有多么大。 那个时候每年轮班服役的刻书工匠就有几十万。 大楚同样如此。 但是,十分之九的民众并不识字,也承担不起读书这种奢侈的事。 律法由识字的人宣读、普及。 而一般民众爱买、支付得起的书。 都是闽中建阳那种图文并茂、质量粗劣的随大流的低俗、艳情。 自宋代以后。 出版业的发达不是活字印刷。 而是“匠体字”的发明,匠体字其实并不好看。 横轻竖重。 但是成本低廉也是明、楚最普及的印刷字体。 贾琮看看账本,较为满意。 大观园众人的诗词虽然达不到独领风骚。 那也是完全上得了台面的! 特别林黛玉、薛宝钗都有脍炙人口的名作。 黄俊郎上楼回话:“蝶装的几本,都刻好了。 比线装麻烦,是要送人?” “正解,叫人搬到我车上。” 贾琮回府叫晴雯去送蝴蝶装的刻本。 晴雯讶然:“这么多,我一个人怎么抱得完呢! 莫不叫上小红、香菱。 你自己也去,分头去送。” “也行。” 贾琮点头,等她们分完了。 自个儿抱上几本。 其实也没有那么多书,人手一本各自的诗集。 他只不过是借故想让她们进去玩玩。 沁芳桥亭装裱有贾宝玉所作的两幅上下联。 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 进了横空的桥亭。 香菱不断四处打量:“姐姐何时才能升为姨娘呢?” “通房丫头有了子嗣,就可以做姨娘。” 晴雯撇嘴说着,穿花度柳,回头看她。 “你问这个做什么? 是不是你也想做姨娘了? 不过你是个呆人,任劳任怨。 给他做通房倒是称职,不像我笨手笨脚的。” 香菱步姿袅娜,眼神一片纯真,忙摇头道。 “快别说这样的话,我哪有姐姐好。” 晴雯唇角一弯,满意的看了她一眼。 “我们先去二姑娘三姑娘那里,让他自己去找林姑娘。” ........ 贾琮随后进来翠嶂,就听到右边梨香院的演唱声。 曲音悠长。 看看头一本刻本就是最近的潇湘馆。 过了杏子阴、柳叶渚道路。 到潇湘馆地界,两边翠竹夹道。 青苔布满石阶,一条羊肠小道。 石子铺就。 贾琮在门外喊了声,“书到了”。 紫鹃掀帘而出,接书进去回话。 少顷又出来道:“姑娘叫琮三爷进去坐坐。” “那就喝杯茶。” 贾琮犹豫少许,点头上了台阶。 两边是走廊,廊下挂了鸟笼、手帕。 刚一走进潇湘馆,就觉得清凉如水。 斑竹与芭蕉遮挡了四面视线! 冷风飒飒,清幽静谧。 能听到东南面的涓涓水流声。 林黛玉摸摸刻本上的蝴蝶结,大体比较满意。 看看自己的思想结晶在书本上以另一种方式体现出来,满心的成就感。 “这纸是怎么做的?” “就是你窗外的那种竹子。 混合楮树,可是不满意?” 贾琮还是头一次进来潇湘馆,但也不好仔细打量。 “棉花和大麻制成的最好,成本高些。” “哪有,何必糜费,这是用你自己的私房钱呢。” 林黛玉眨了眨眼睛,小巧玲珑地坐着。 抬眸打量贾琮几眼,忽然想起那一年南下。 父亲曾问过她的话,要是那时答应了。 眼前的人......或许就是她未婚夫了! 自从与宝钗冰释前嫌。 她对宝玉也不那么苛求,可有了对比之后。 似乎贾琮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让人觉得有依靠、成熟稳重....... 至亲人的离世,让她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刻出来的字迹不大雅观,没你写得馆阁体好。” “匠体字也就这样了,刻本是加胶凝固的。 只要中元节常晾晾,小心爱护,足以流传几百年。 自甲片、竹简、布帛之后。 纸是我们得知先人消息的最好方式了,功不可没! 没准,后世就有人拿这本书,来研究你。” 听着男儿幽默的语气。 林黛玉嘴唇微微抿起:“你拿去坊刻卖了?” 贾琮摸摸鼻子,不太好意思。 总不能明说,遂不置可否。 难得见他吃瘪的模样。 林黛玉一双含情目波光流转:“我又不怪你。 他们又不知道是谁作的,我看的杂书。 还有一种署名没名没姓的。 只是...如果有评本。 你且要拿进来我看。” 贾琮暗捏一把汗,这就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啊! 虽然林黛玉很聪明,外边的事却不知晓。 她今年也有十三了! 古时这个年纪嫁人也不稀奇。 贾琮正要告退,紫鹃先帘子进来通报。 晴雯、香菱两个也跑进来了。 晴雯拍手道:“都送完了,琮爷还赖在这里。 宝姑娘赏了两吊钱呢,我们就来看看。 爷为什么耽搁住了,哟~原来是紫鹃太美了。” 对她的打趣。 紫鹃也不生气,只笑道:“感情你是担心你家爷被人拐跑了。 为什么搭上我。” “好姐姐,我没说你,我说窗外的鹦哥。” 晴雯没脸没皮地调笑完,紫鹃登时白她一眼。 林黛玉也不去管俩丫头的打闹。 只拉着香菱一同坐下,她来这里就欢喜了。 香菱可不敢逾规越矩,半蹲下来抢了黛玉的诗集瞧看。 “要说笨还是我,宝姑娘说得不错。 女子无才便是德,作了诗书也没个用处。” 香菱看了两句,秀眉微蹙,眉心的胭脂痣仿佛也跟着在动。 “赶明儿向晴雯姐姐学学针线,林姑娘也是会做的。” 贾琮插话道:“那是你们没事做,消遣时间的。 要说没用也不全是,这不就赚了钱吗?” 香菱担心:“老太太知道了,你怎么办呢。” “林姑娘可说了,不哑不聋、不做当家翁。 老太太会装作不知道的。” 贾琮一面厚脸皮地说着,一面朝黛玉挤眉弄眼。 见他有些幼稚的作态。 黛玉没好气的嗔了一眼,笑道:“我回京之后,你是去了吴县?” “嗯~木渎就在盛泽北边。” 贾琮整理了下衣襟,感觉差不多,起身便要走。 毕竟是人家姑娘家的闺房,不好呆得太久。 紫鹃眼珠子滴溜溜得转过来、转过去。 暗暗想了一通,嘴角含笑。 等他们主仆三人掀竹帘出去。 林黛玉哼声道:“你又笑什么?” “我是为姑娘开心啊,你和宝二爷。 有说笑亲密的时候,但也有怄气伤身的时候。 特别是那回清虚观打蘸,贵妃娘娘的赏赐。 唯独宝二爷和宝姑娘的一样! 宝二爷又还惦记史大姑娘,巴巴的藏了麒麟。 可不是有了这个,忘了那个....... 琮三爷至少......至少从没让姑娘伤心过啊。” 紫鹃看似随意地玩笑话。 奈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黛玉低头翻着书本,沉吟不语。 ~~~~~ 晴雯、香菱一左一右跟着贾琮回了院儿。 香菱自打和贾琮相处日久。 觉得不知比薛蟠好了几倍,暗觉庆幸。 晴雯也和贾琮所担心的不同。 晴雯再爆烈,终究是一个丫头。 只要不刺激她。 这丫头还蛮听话的! 让贾琮头一次尝到了小夫妻的味道。 “琮三叔。” 英俊无比的小贾蔷从梨香院门出来。 看清来人,忙上前打招呼。 贾琮好奇道:“又来看龄官了?” “是啊,她那人多病多愁的。 几两银子买个雀儿给她玩,她叫我放了。” 贾蔷也不忌讳,流连戏子本不是什么大事。 他这人也是个痴情种子。 叔侄俩聊几句分开,出了园门。 贾琮想了想道:“香菱,要不今晚你进来跟我们睡?” “嗯......” 香菱先是呆呆答应一声,继而反应过来:“啊?” 晴雯咬牙切齿:“怎么是我们? 要睡也是跟你睡,可别搭上我。” 贾琮哑然失笑。 看来三人同床是不可能的了。 再瞧瞧香菱,害羞的低下头,贝齿咬着红唇。 那副羞态与袅娜的娇俏样儿。 真个让贾琮看得赏心悦目,不由感叹道。 “不是说娥皇女英是美谈吗? 书上都是骗人的,齐人之福不好享啊!” —————— 次日到荣庆堂请安。 贾琮见到鸳鸯兴致不大似以往了。 都是贾赦强逼闹的! 姐妹们在说刻本的事情,个个大为满足。 贾宝玉对此也不嫉妒了。 贾母享受的眼睛半开半合,琥珀进来回道。 “东路那边轰隆隆塌了一堵墙,大太太吓得.......” 贾母闻声被惊到了:“好好的墙,怎么会塌了?” 鸳鸯急忙扶住老祖宗,琥珀解释道。 “老太太别担心,没事儿! 衙门的人说是要先预备一座牌坊。” “什么牌坊?”贾母皱眉,奇怪问道。 “说是进士牌坊,这会子外面都传。 琮三爷会试过了,叫做贡士! 下一月要进宫去见万岁爷,参加朝考呢。 朝考完了,才是进士。” “中了第几?” 贾母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来请安的贾琮。 这下,一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贾家是兴旺了百年的望族,西府有两代国公。 如此长的时间,骄奢淫逸自是难免。 皇恩的浩荡也容易让勋贵家族散失警惕。 进士,虽然整个社会都以它为荣耀。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但是如果说出一个进士就能让家族瞬间崛起。 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 新科进士优秀的进翰林院。 其他的要么外放地方官。 要么在京留任小官,熬资历。 无论是廷臣官员,还是后宫嫔妃。 最能自保的杀手锏,无非就是皇帝的宠信。 而贾琮现在还是一个贡士。 但他现在却有了一个直面皇帝的机会。 贾母一路冷眼看着这个孙儿走过来。 贾琮能走到哪一步,谁也不知道。 恐怕贾琮自己也不知道,朝堂是充满了未知的地方。 一个政治投机者,有可能一朝飞黄腾达。 一个性情耿直的官员,说大实话。 很可能皇帝一句话,削籍为民,或者充军极边。 死无葬身之地。 比如明朝的东林赵南星在吏部考核时。 公事公办,大公无私。 结果,他被万历削籍为民了。 所以说,相对于进士为官的如履薄冰。 混吃等死的勋贵,反而最保险。 这也是贾母看不上贾琮的原因之一。 如果换做国舅爷贾宝玉,又得另当别论了。 自然。 话不能一句说死,并不是说进士出身无用。 这主要看个人的能力和行事作风。 这种能力,不是为国为民的能力。 而是面对上下司、各衙门、皇帝的应对能力。 可以说是官僚的艺术。 而贾琮在外面。 看起来也不是不会办事的! 至少,进士它有希望。 “好,这是家族的荣耀,秀才、举人、贡士。 全入族谱,这事儿蔷哥儿会办理好的。 琮哥儿,你下去准备殿试罢。 我们都期待着殿试小传胪。” 贾母靠在引枕上的身子微微前倾。 看看宝玉,老祖宗脸色变幻不停。 “是,老祖宗。” 贾琮告退出去,贾宝玉撇嘴不屑。 三春黛钗齐齐出来恭贺。 西路垂花门外,已是丙子暮春时节。 薛宝钗目泛异彩:“一甲及第小传胪,你如果殿试中了前三名。 铁定能受九五至尊传见的。 而且....及第不用参加后面朝考。 直接授官,翰林,乃清要。” “宝姐姐别说了,让我们看看贡士老爷长什么样......” 贾惜春一脸新奇的比划着贾琮身子,小眼睛瞧个不停。 这番作怪的模样,把众女都逗笑了。 贾迎春好笑地催道:“你快点去见老爷太太。” 贾琮回谢出了西跨院。 贾探春眼神放光:“男人就该这样,建功立业。” ....... ....... 贾琮到了东跨院,见到本府衙门派来的差役。 领头在黑油大门东边,带领几个木作工匠量地基。 纷纷称贺! 贾琮笑着回礼,趋中轴线到外仪门。 王善保家的道:“老爷太太说了,爷自己回去备考。 缺什么再来说就是了。” “麻烦了。” 贾琮见这王善保家的有讨好的意味。 面对主母的陪房,儿女必须恭敬。 不能颐指气使,不能直呼名字。 王善保家的和晴雯不对付。 不过......距离查抄大观园不远了。 等到那个时候,王善保家的出糗了,再也无颜久待。 此时晴雯已做了自己通房,也无须担心她了。 回中路院子书房。 香菱整理好了来信,周六合不中,王浩、张冇才中了。 王浩对钱西洪那事看不出有芥蒂在心。 即使有,他也知道如何取舍。 未来的官场,不会讲多少感情。 奇异的是,那个房山县的林浩。 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愣是冲到会试正榜末尾。 由于晴雯对诗书不大感兴趣,又忙于贾琮服饰针线。 现在贾琮穿的衣服,晴雯都要自己缝。 于是便香菱磨墨铺纸! 贾琮一一回信完毕,发现底下还有两封。 一封徐彪的。 此人位列锦衣卫左都督麾下千户,一封雒仁的。 豫亲王府长府官。 贾琮没大意,回信问安了。 王府长府官、长史,虽然位列三品。 但是不参加官员考核,多半没出路。 举个例子,当年有人为了讨好张居正。 把一个官员安排进王府长史,最后直接赶出去了。 这些人也就扯扯亲王的大旗。 所以。 贾琮对忠顺亲王府的长府官程不识。 并不是那么害怕,迟早把他赶出朝堂。 吏科都给事中罗敏、翰林院庶吉士魏无知。 摆明了不会让他好过。 江南的派系,也是门户之见很深。 不过贾琮保持畏惧心、警惕心的同时。 也想迫不及待地进入朝堂较量较量。 这种畏畏缩缩的日子,过够了! 到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一个都逃不掉! 一百二十六章:殿试前的准备 当然。 现在还得平复下来,一切等过了殿试再说! “殿试在哪天?”香菱歪头问。 “四月二十一,不考四书五经。 只考时务策论了。” 贾琮揉了揉香菱的小手:“来,你坐过来。” 香菱忸怩了一下,还是乖乖肩并肩坐了。 双手无处安放似的慌乱。 贾琮好奇地摸了摸她眉心那颗胭脂痣。 少女的雪额光滑白腻,摸起来很舒服。 香菱不敢推开,小声道:“晴雯姐姐就在外边。 况且、况且现在还是白天......” 贾琮过了会手瘾,干咳一声。 一本正经地和香菱谈起了诗词,抱着她娇小的身子,侧身放在膝上。 那双狼爪,逐渐从腰间摸到了胸脯...... 香菱自小富裕人家出生。 即便是被人贩子抱去之后也是悉心调教。 吹弹可破的肌肤,营养良好的身子骨,无处不软。 贾琮有些爱不释手:“等四月我考回来,我就不耽误你。 你品性不差,和晴雯应该相处得来......” 香菱双手勾住贾琮脖子,她是呆、又不傻。 自然听得这番懂话里有话的意思。 她略微羞怯地抬头,低低应了一声。 大概早已屈从了命运。 贾琮道:“我知道你家在哪里,苏州阊门外。 可惜早被一把火烧了,你小时候陪你玩的丫头娇杏。 如今都做了应天府知府的填房夫人...... 你们的身份,来了个对换,世事弄人。” “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香菱闻言升起一丝感动,“你是怎么知道的?” 贾琮微微含笑,并不回答。 在少女纯洁无瑕的眼神中,一把攀附上了那张粉红的小嘴唇。 贾琮用行动,耐心地教她如何亲亲。 一时间口齿生香,满腔都是青春少女的味道。 香菱小脸滚烫,不停提醒要关门。 贾琮全身燥热,差一点就把持不住,当场吃了她。 忽见轩窗外的太阳光线暗下来,却是平儿、鸳鸯二女联袂过来了。 “两位姐姐坐,请坐。” 贾琮跟个没事似的迎接出来,香菱又慌又羞地跑了。 平儿眼神似笑非笑,贾琏也喜欢大白天搞。 身为过来人的她,反倒是见怪不怪了。 鸳鸯却是嫩雏一个,哪能见得这些场面。 一张鹅蛋脸红得似要滴血来,暗暗啐了一口。 “呸,琮三爷,青天白日的。 怎么能…… 怎么能这样.......” 香菱绝非完全是个呆人,这姑娘也是有小心思的。 后来薛蟠娶夏金桂,她一门心思想伺候好主母。 可惜事与愿违。 夏金桂容不得她这么优秀的丫头。 如今到了贾琮房里。 “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的悲剧是不会出现了。 贾琮一边感谢平儿鸳鸯的送礼,一边恋恋不舍地回味香菱的味道。 鸳鸯身材高挑,鹅蛋脸,削肩细腰。 和平儿一样! 属于西府丫头最出色的那一类。 “我过来传个话,入族谱的事,赖大爷已经传给蔷哥儿了。 某年某月某日考中,需细细记录。 到了一举成名天下知之时,不定还要来祠堂祭祖呢! 我出生活了这几十年,还是头一次见。 东府太爷释褐之时,没福见到......” “老太太......” 鸳鸯不好意思说老太太不喜欢你,所以不赏你。 转而转口道:“我的针线虽比不上晴雯也做了两套。 多是我们丫头的意思,缎面做的。 送给香菱她们。” “多谢、多谢。” 贾琮也不是好赖不分的人。 平儿温和笑道:“我可拿不出手,就送两对银镯子。” 贾琮再次谢过,抬眼见鸳鸯兴致并不是很高。 大抵因为他是贾赦之子的缘故? 不过贾赦是贾赦,贾琮是贾琮。 鸳鸯处事历来公正。 平儿看得出也不消说,更是老好人一个,心地善良。 贾琮一一替丫头收了,说道:“姐姐们不容易过来一次。 我请客,大家也吃顿螃蟹宴吧。” 鸳鸯好笑道:“只怕耽误了你正经事。” 正经事早被耽误了....... 不见长辈、主公主母。 平儿也是放得开的:“怕什么,就要他这个小财主请客。 琮三爷虽是一样的爷们月例! 但他在外出书,一定有钱,等当了官。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更不必说了...... 你是要打点外边的厨房吗?” “嗯。”贾琮出去吩咐。 见他走远。 鸳鸯对平儿道:“我本来都要走,你没看见他刚才做什么? 你怎么好意思?” 平儿唇角一弯,扶住鸳鸯双肩:“怎么就不好意思了? 你真是个大姑娘,赶紧嫁人好了。 琏二爷时常白天做这事,叫丰儿看门守着。 我和奶奶就在里边。 虽然是这样,过来回话的人。 一看这种架势,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是他自家,他怎么胡来,外人哪个能管得着? 再说了,大房这边可没孙子。 二房那边好歹有了兰哥儿。 琮三爷开枝散叶,为子嗣计,不好吗?” 鸳鸯有些错愕地看着平儿一点儿不害臊地说完这些话。 没好气地掐了下她,道:“真真做了通房就不一样,面皮都不要了!” 言罢又生出好奇。 她脸蛋儿红红地问道:“做那事是不是很疼?” “咯咯......” 平儿闻声,忍不住埋头笑了起来,促狭道。 “赶明儿你回老太太,说要嫁人。 府里有惯例,到了年纪的小厮、丫头。 要配人,要么主子做主,要么爹妈做主。 你这样好的底子,能回老太太自己做主。 嫁了琮三爷做姨娘,到时你就知道疼不疼了。 没准你食髓知味了呢......” “你,你......死丫头!” 鸳鸯登时羞臊地一跺脚,扭过身去再不理她。 只是这般又蓦然想起贾赦想要强娶她之时。 劝慰的袭人、平儿没一个真心为她考虑的。 都是说嫁宝二爷、琏二爷,现在又是琮三爷。 人情的冷漠! 总是关键时刻体现出来,她们自顾自也顾不过来。 丫头除了做姨娘,又怎有翻身之日? 金钏儿怎么死的,大家心知肚明。 但是做了姨娘的赵姨娘,闹得翻天覆地。 因为有子嗣,也不至于死。 且不说闺蜜的人情淡薄。 就连哥哥金文翔、嫂子都巴不得她嫁给贾赦呢! 诚如鸳鸯自己所说,得势了她们狗仗人势。 不得势了,谁管她死活。 也难怪。 鸳鸯面对嫂子,破天荒地骂出一句:夹上你的B嘴! 贫穷限制了贫穷人的想象力,豪门大户。 就这种事多,真感情? 屁! 门当户对的时代,感情哪有那么纯粹。 就是现代也要门当户对,征婚直接看物质条件。 开价一千万的女博士也不是没有。 男的看重女人美貌身材,女的看重钱。 看破不说破而已! 纯粹的感情,就算有也是百万里挑一。 就拿林黛玉来说,如果贾宝玉是一个贫困户。 她会正眼相看吗? 并不会,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在一个圈子。 而鸳鸯,早已发誓不嫁。 ~~~~~ “螃蟹可不低,不过开宴会我喜欢。” 晴雯开柜锁:“钱是支我那份,还是香菱那份?” 贾琮为了避免丫头争风吃醋,你死我活。 自己的私房钱各自保管一份,由小红记出入开支。 他定期检查。 这样,晴雯不能完全支配香菱伙食。 而且他也叫林红玉问问外边厨房的情况。 还好的是,晴雯不屑于拉帮结派。 尤二姐,就是这么给王熙凤一步步逼死的。 “先支你那份。” 贾琮说完,叫林红玉进来记了账。 拿去给厨房蒸上来。 回来道:“总共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可不低了。 不过这种宴会贾琮只是偶尔开,又不是天天大吃大喝。 香菱掀帘进来,不敢直视贾琮。 晴雯倒没看出什么,拉着她一起去抬。 就在厢房摆开,众女抹骨牌、抽花签。 后来大观园的三春她们。 闻迅也过来了,闹了半日方休。 —————— 傍晚时分。 贾琮写了几篇策论,坐在床沿。 晴雯后背靠在他膝盖上,侧身躺着。 针头在一条腰带上穿过去穿过来。 那双涂抹蔻丹的小手芊细如雪,细长好看。 手指精致小巧,指肚稚嫩粉红,十分灵活...... 这一点,某人深有体会! 贾琮赏心悦目的看了半响,忽然想道:“忘了,我该去秦府一趟的。 请老师指点指点。” “那边和学里太爷的礼,不是送过了么。 今儿晚了,明天再去......香菱今天怎么怪怪的?” 晴雯现在很依恋他的怀抱。 最后一句话,贾琮识趣地没有回复。 直接转移注意力,一只狼爪坏坏地捏了一下。 晴雯一笑之下,针反而不小心刺到了贾琮的手。 顿时就有一点小血珠冒了出来:“呀.......” 晴雯见状急坏了,就要起身去拿药、布给他包扎。 贾琮连忙安抚她,重新拉入怀里道:“不妨事,你第一次出的血。 比这多,这算不算是冤冤相报?” “噗,那我跪下来给你赔罪喽。” 晴雯蛾眉一扬,调皮的眨了眨眼,接着拿过他手指吮吸起来。 贾琮呼吸一滞,明显能感觉到手指还被小舌头舔了一下。 这无异于挑衅的动作! 令男儿白天被人打散的火热重新升温起来。 贾琮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少女湿润的樱桃唇,一吸一吮的模样。 禁不住有些干渴的吞了下口水。 “晴雯,你知道有一种跪下来的姿势么?” 少女白了一眼,哪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贾琮坏笑一下,轻车熟路地解了她裙子。 向后抱住她。 “先这样,屁股翘起来,你少累点......” “嗯......” ....... ....... 没羞没燥的声音传遍整个房间。 守门的香菱只听见嘎吱嘎吱的一阵阵响声。 时不时连带着一声声娇喘轻呼。 香菱脸色又红又烫,纳闷道:“那事...真有这么好玩? 怎么这位爷乐此不彼的......” 约摸昏昏欲睡地等了半个时辰,打水进去。 主仆二人光溜溜地相拥在一起,还在软语温存。 放下盆,香菱眼睛看路地出去了。 晴雯春潮未散的俏脸闪过一丝羞态:“这死丫头,还不想帮人洗了?” “别难为她,她还放不开。” 贾琮痴迷地嗅着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温热体香。 满足地躺在晴雯身上,抱着这具爱不释手地软糯娇躯。 一会吻吻脖子,一会又吃吃水果。 晴雯美眸温柔似水,很受用男人对她身子的迷恋。 她将嘴唇凑到耳边,细声道:“要多久才会有孩子?” 贾琮闻言一愣,从少女两朵柔软中抬起脑袋,循循善诱道。 “你照我的法子,再过几年就有了。” 晴雯贝齿轻咬红唇,忽然“呸”了一声。 刚才这人可是把十八般武艺都尝了个遍。 那种场面.....光是想想都不堪入目! 嘤......实在是羞死人了! 蟹黄蘸酱吃多了容易拉肚子,还好贾琮并不贪吃。 一般的黄酒度数也不高,就是小儿喝一点也不至于伤身。 次日早起。 晴雯还在熟睡,唇角挂着笑意。 贾琮替她盖好被子,香菱进来伺候穿衣洗漱。 叫铁牛进东路内仪门回一声! 他们就跑南城去了,骑了温驯的家中养马。 等到秦府时。 秦业穿了身二品文官的锦鸡补服,前胸后背,鲜艳夺目。 进屋谈话。 贾琮恭贺道:“老师升官了?也是。 三年一考,六年就应该升了。” “工部左侍郎,其实不大雅观。” 秦业甩甩三尺长袖坐下:“营缮司负责宫殿、陵寝、城郭、坛场。 祠庙、仓库、廨宇、营房、王府邸第营建。 卤簿、乐器、仪仗、狱具制作。 工部掌的是天下百官、山泽之政令。 就算当了尚书,排名六部之末也是为人轻视。 不过多领点俸禄罢了。” “不是清要部门,工部也是位列九卿之一。 我朝尚书是一品大员呢,怪不得学生这次回来。 府邸焕然一新,侍郎就比郎中好。” 贾琮看看加大了的府邸,心想水利工程部门。 做到副部级,想捞点钱果然容易。 怪不得某个落网的高官说;“一个人做到厅级,想管也管不住”。 自己这个老师原著之所以一气病死也有年纪大的原因。 最主要还是亲儿子秦钟使得他失望至极。 举业不进、流连尼姑! 自感无望之下就那样了。 尽管古代平均寿命较低。 但是对于官僚阶级,注重养生、营养卫生。 活个六七十岁不是很难。 秦业接近五旬得秦钟,至今七十左右了。 “工部不是这样,百官耻与为伍。” 秦业摇头:“宣德年间,工部左侍郎陆祥石匠出身。 正统工部左侍郎蒯祥木匠出身。 成化工部尚书万祺不过是一个县衙胥吏出身。 嘉靖工部尚书也是木匠......上朝之时都被人挤在后面。 九卿......工部就名不副实了! 所以说,你考个进士出身才是最稳妥的。 无论哪个部门都去得。” “我记得潘季驯不是工匠。” 贾琮点头道。 连一甲进士都看不起三甲进士。 更何况一般进士看工匠的眼神了。 不把他们挤在后面才怪,温良恭俭让。 嘿嘿,也就说说而已。 “潘季驯是正儿八经的两榜出身。 刑部大司寇转过来的治河名家。” 秦业道:“我升到侍郎,是皇帝特简的。 你见过的工匠山子野,就和我并列成了右侍郎。 真由是寺庙营造完工,来日入土为安。 也可以按一品礼节下葬,也算此生无憾了。” “老师说这些还远。 鲸卿不是中了秀才吗? 来日有享福的时候。” 二人寒暄一会。 贾琮便请教了秦业一些时务策论问题。 殿试就定在四月二十一,时间紧迫。 贡士不参加殿试或者朝考,永远成不了进士。 夹在举人和进士之间。 有的贡士被某些事情耽搁,就永远成为贡士了。 虽然殿试不考四书五经,转向实际的政治策略。 但是后面的二甲、三甲朝考。 包括翰林院的定期考试,都是以四书五经为主。 这也就杜绝了没有真才实学的人。 “当今天子,自小有讲官教导,不时开经筵。 龙潜之时,巡视过天下,策论务必以切实为主。 或许会加几首诗赋也说不定。” 秦业翻看文案,戴上眼镜:“邸报上的读卷大臣共八名。 由礼部开单! 钦点六部进士出身的尚书、侍郎。 都察院左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内阁大学士......” “阁臣张分宜在列,江西分宜人。 为师和刘东升都在.......” 贾琮略惊了一下,会殿两试,最先发的就是邸报。 贾家接邸报的只有贾政一人。 而贾政现在出任河南学政了,因此消息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由于殿试在名义上是皇帝做主考。 所以称读卷而不称阅卷,读卷大臣的阅卷。 首先均分,其次轮看,最后转桌。 成绩核定一般由首席大臣进行。 今年丙子殿试,选拔黜落与名次。 就在阁臣张分宜手中! 进士面见皇帝,必须是考试后的小传胪和传胪。 “噢......学生向薛家店铺购了两棵东北百年老山参。 给老师补补身体。” 贾琮道:“已经叫小厮们转给管家了。” 一百二十七章:贾宝玉的失落,殿试进行时! “何必糜费。 我已经找太医院大方脉的王御医瞧过了。 没有大碍。” 秦业心怀微畅,有一种学生不认老师。 甚至因为政治利益反目成仇的。 他庆幸贾琮不像白眼狼,又想说说几位王爷的情况。 又觉得为时过早,叫他下去找秦钟了。 秦府后面增设了一个花园。 贾琮与秦钟闲谈了半天,出书房,走过一道穿堂。 就是园子,夏花灿烂,荷叶翠绿。 秦可卿与俩丫头在钓游鱼。 秦钟一副彬彬有礼:“你喜欢什么花?” 贾琮想了想道:“芙蓉、牡丹、桃花都好。” 秦钟道:“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 我刚好向父亲要了几坛。 曹州牡丹,那个鲜艳。”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秦可卿动动鱼竿,轻笑着插口道:“怎么没人爱菊花呢? 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 贾琮笑道:“菊花,我赏不来。 让陶渊明去赏吧。 世人爱艳,桃花、牡丹都艳。” “你家姐姐像是茉莉......我姐姐不就是桃花了?” 秦钟挤了挤眼,小声说道。 秦可卿好奇问:“你们在聊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闭口不言。 ........ 自打林妹妹从扬州回来,就变得不对劲。 他们时常会因谋句玩笑话、某个小事儿。 便两天一小闹,三天一大吵。 如此往复,贾宝玉也是心烦的紧。 特别是上次闹过矛盾之后。 林妹妹连续十好几日都不搭理人。 就算回他话也是不温不热地。 这可苦了宝玉~ 他实在是弄不清自己错在哪儿? 似乎每次提起贾琮...... 他和林妹妹之间就会有意见不和的争执。 但这恰恰就是宝二爷最不能理解的。 他骂那个碌蠢的贾琮,难道还有错了? 以前林妹妹都是一笑而之,如今为何在意起来? 何况林妹妹不站在自己这边便罢,却还因他与自己置气? 贾宝玉百思不得其解,但无可奈何,谁叫他爱煞了林妹妹。 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虽然他也钟爱云妹妹。 但这并不妨碍同时喜欢林妹妹。 宝玉在这方面,倒是异常地看得很开。 他甚至希望所有姐妹们都能和自己永远生活在一起。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 贾宝玉又一次厚着脸皮来到了潇湘馆。 黛玉房中。 紫鹃端了杯热茶进来,又在香炉中加了宁神香片。 闺房内暗香浮动,书案上堆着四五本书。 黛玉正在凝神翻阅,还拿毛笔在书上点画批注。 今日她穿了一件白绸竹叶竖领偏襟中衣。 浅紫绣梅花糯裙,满头秀发简单挽成纂儿。 清雅秀丽,楚楚动人。 紫鹃担忧道:“姑娘都看一个时辰了。 小心伤了眼睛,先歇一歇吧。” 话音刚落,就听门口传来声音。 “妹妹怎么也用功起来了,都在看什么书。” 黛玉抬头一看,见是宝玉,淡淡道。 “只是一些闲书罢,今日舅舅没让你温书吗? 宝玉原本笑颜如花的脸蛋,一听这话,脸登时就垮了下来。 自从贾琮闭门苦读,一路高中,如今更是以备殿试。 贾政见了宝玉就没个好脸色。 虽然也一直督促他读书,终究没什么长进。 其实贾政有些死心了,但是口径却没松。 每日宝玉去荣禧堂请安,贾政必问功课诸事。 直让宝玉生不如死。 宝玉只盼贾琮能快快过了殿试,让一切都落下帷幕。 他届时恐怕还好受点。 从此不在家中做出读书样子,也好让他从此得以解脱。 方才听清客说。 父亲在梦坡斋书屋午睡,便松了心思。 偷偷跑到黛玉屋里说话,没想到林妹妹一见他。 便哪壶没开提哪壶。 却不知贾琮最近殿试在即,每日愈发精进苦研。 不时拿评本给她看,闭口都是策论试题、名著经典。 因此连黛玉心中都满是读书的事,见到宝玉不免脱口而出。 宝玉见她桌上好几本书,和平时常看的都不一样。 竟是些兵策、史论、农书这类经济实书。 心中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自己只爱读野史、人物通考。 杂戏之类的轻趣之书! 最讨厌这种实务之学。 他实在很难理解,林妹妹的变化为何如此之大? 林妹妹原本这么清雅之人,怎么也开始喜好仕途经济的东西。 这些岂是娇贵的女儿家读的? 没由的污了妹妹这样的钟灵毓秀。 宝玉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这几年林妹妹还是像往常那样,看起来并没有变化。 但两人之间能谈得融洽的话题,几乎都没了。 愈发显得生分,想到这些宝玉心痛得透不过气来。 黛玉毫无所觉,让雪雁上了茶。 两人又随便说了几句话,便有些索然无味。 宝玉欲言又止,明显还舍不得走。 黛玉则是只想着那书还有几页没看完。 便托词说自己要午睡少许,让宝玉改天再来顽。 正好袭人过来找宝玉,说太太叫他过去说话。 黛玉才松了口气。 继续翻阅剩下那几页,谁想没看多久。 门外又响起脚步声。 黛玉眉头微微一皱,待看清来人,才露出笑颜。 “三哥哥怎么不在家用功,有空到我这里逛?” 贾琮哈哈一笑道:“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研读。 不然神仙都会倒,也要劳逸结合。 出来走走散散闷。” 自从那日与黛玉打开话匣子后,贾琮便不时跑过来找她。 同时他也有些讶异的发现与黛玉之间,并非无话可说。 至少在诗词歌赋、名著经典才学上,不比宝钗差。 比起宝钗那一分若有若无,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黛玉反倒显得更真挚、亲近些。 或许是与扬州那段相处有关? 反正贾琮自己也说不清,总之在她面前倒还真不用端着什么。 “妹妹前儿借了几本书去,可看得怎样? 黛玉笑着指向书案:“自己看嘛。” 贾琮好奇得走到书案前一看。 发现书上都用朱笔了细细的标注。 文字秀雅纤巧观之可爱,标注的文字针砭入理。 很是精到。 旁边的宣纸上还对书中精要之处做了摘录。 没想到她借了自己用于策论的书。 竟看得如此精细。 不禁赞叹:‘妹妹真是天生的读书种子。 如不是生了女儿身! 哪里轮到我们这些人去考学折桂。 黛玉眨了眨灵秀的眸子,笑道:“我不过是闲着无事罢了。 我看三哥哥要读的书实在太多。 就挑了这几本,有了这些批注摘抄。 三哥哥再阅时也会省心些。” 贾琮微微一怔,还不待他反应。 紫鹃一旁插嘴道:“姑娘往日读书也常有。 但也没这两日怎么费神,也不怕伤了眼睛。 我怎么劝都不听。” 黛玉脸上一红,瞪了紫鹃一眼,说道:“还不快些个给三哥哥倒茶。” 紫鹃抿嘴笑着去了。 贾琮心中感动,突然明白黛玉为什么借这些书。 竟是想着帮自己少费一些功夫! 遂温声说道:“妹妹不用担心,离殿试还有大半月的功夫。 时间还算充裕,可不敢让妹妹这般劳神。” ~~~~~ 离开潇湘馆,贾琮又去了迎春院儿。 日子就在这种充实之中一天天过去....... 明楚商品经济发达,各地府衙县衙的前大街都有店铺。 而这些店铺,必然和衙门有关系。 打官司、诉讼的原告、被告都要请衙门中人吃酒吃饭。 拿京城来说,主干的棋盘街两侧。 都是京城衙门所在地! 都察院兵马司、顺天府,前街店铺。 鳞次栉比,挨挤不开。 幌子或用铜、或用锡,巴不得一家比一家的大。 正阳门东西大街、宣武门西小市。 崇文门东小市的情况,同样如此。 其中好多铺面廊房围绕栏杆。 披檐、外檐远远伸出去,路越来越窄了。 廊房之间的路都有顶蓬遮风避雨。 当时写地方志、京城志的人悲愤地道。 今日之街巷,果昔日之街巷乎? 日促日窄,如蚕食然。 天下举人汇聚京师。 各种胡同、酒楼、茶馆,近至正阳门。 远至南城金鱼池,关厢、街坊。 都可以看到往日稀奇得难得一见的举人老爷们的身影。 拥有五元头衔的贾琮、殿试的消息情况。 都是他们的谈资。 直至四月二十一日,殿试开始了。 在顺天府尹和九门提督带领下。 贾琮等上千贡士进了正阳门。 这其中自然包括王浩、张冇才、丌诗轩、戴凤祥、龚鼎祠等几位。 午门两侧就是传说中的六科廊房。 但是贾琮没机会细看。 他们进的不是午门中路,午门中路除非皇帝出行等情况。 否则绝不开启! 而是由东、西两路进。 进了皇家宫殿。 意气风发的贡士们安静了。 包括贾琮也是,白玉桥栏,碧绿溪水。 金砖琉璃,宽阔,恢宏,台阶层层而上。 错落有致的宫殿群、太监、守卫晃得人找不着北。 因有官兵护送。 他们畅通无阻地到达了仁华殿大门外。 仁华殿位于大明宫以南。 属于大楚紫禁城的中轴线。 明末战乱后建立,耗资百万,丹陛之下。 上千举人垂手肃立,提督九门步兵巡捕五营统领杨提督站在考生前面。 出示一枚空心的银印:“董府尹,请验证虎符。 皇宫重地,不可马虎。” “杨提督请签收。” 董安掴不苟言笑地也把一枚银印放进空心之处。 两枚银印竟然天衣无缝地重合了。 呈现出完整的猛虎形象。 杨提督点头道:“是大殿外考? 还是东西两庑? 不是阁臣们临时请示吗?” “钦天监说今儿有雨,龙虎交汇,是吉象。 改在东西两庑考。” 一个身穿品服的司礼监秉笔过来说。 “下官等遵命。” 两人如圣上亲临似的拜过,杨提督问。 “刘公公打文书房回来?” 那刘秉毕笑呵呵道:“六部、通政司的司务厅、六科。 都察院的文书房都走了一遭,九边防务重要。 中原的灾荒、水患也耽误不得呀。” 杨提督、董府尹陪笑不言。 皆知皇帝似有重用官宦之意,等刘秉毕走了。 他们一人麾下负责一庑,护送考生入座。 董府尹道:“仇都尉怎么不见? 内城防治,是杨大人和都尉大人的职责。” 杨提督摇头不解,但心中已有揣测。 “恐怕圣上会亲临,仇都尉调大汉将军去了。 董府尹交接完了,就守在外头。 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上千书生,也大意不得.......” 两人正说着。 突然仁华殿左门传来鼓乐响动。 须臾~旗牌、斧钺、刺绣龙凤的卤簿仪仗开道。 中间的八抬龙辇。 抬出一位九五至尊来。 杨提督、董府尹赶忙提袍、头顶地的下跪。 鸿胪寺、教坊司乐工们的出行奏乐。 动天彻地,传遍整座场院。 守卫官兵、太监们都跪满了。 贾琮等上千贡士,好歹都是四书五经读出来的。 骚动几秒,立马屈膝跪满。 司礼监掌印太监戴权喊了一声:“兴!” 众人起立。 戴权又喊:“拜!三叩首!” 众人再次跪下磕头三次。 戴权再喊:“兴!拜!三叩首!” “兴!拜!三叩首!” 灰头土脸地行了三拜九叩大礼。 贾琮暗骂不已。 这时戴权喊了:“礼毕,乐止”。 众人都是垂头默立。 没有谁敢抬头正视龙辇上的皇帝。 乾德皇帝的声音传来了:“科举取仕,乃国家伦才大典。 朕!奉天承运之圣君,教化万民,尊于孔门之下。 以安四海、平宇内。 忻忻于礼贤下士,切切于子民衣食。 是故,遽然放下奏折,亟传口谕。 不哓哓于科道,尔等乃我朝将来之新科后进。 或有出将入相、或有一方父母、或有封疆大吏。 朕不苦于辛劳,亲临仁华,殿外场院。 未免风吹日晒,传读卷大臣与朕躬上仁华殿。 诸贡士于殿内大考,一应监临、巡视。 防卫等官,丹陛候命。” 杨提督、董府尹、仇都尉等恭恭敬敬地称颂。 “吾皇英明,礼贤下士”。 贾琮等贡士,自始至终都没见上皇帝的面。 —————— 既然乾德皇帝临时做主来当主考官。 张分宜等八位读卷大臣,也只能称赞一声。 在仁华殿侧陪考。 那些钦天监果然有些门道,未几便下雨。 大雨弥漫了整座宫殿,还起雾了。 斯景看来仙境一般。 钦天监的所有人都是世代学习天文、星象。 皇帝凌承嗣不至于事事相信。 但是今日所奏的“龙虎交汇,大吉”。 他还是深信不疑的。 皇帝下令写一篇策论,五百字合格,上不封顶。 内容竟是敏锐地涉及了;“藩王”、“乐籍”、“马政”等等军国大事。 考验贡士们文采、史学功底的时刻到了。 等杂役太监们搬完桌凳,一千多名贡士鸦雀无声地入座。 围绕仁华殿一圈,座无虚席。 贾琮分到了大殿西南角落的临窗号数。 风声呼啸着,雨点哗啦啦击打丹陛。 董府尹、仇都尉、杨提督面面相觑,各自愁眉苦脸。 不过做官做到了现在,这点耐心他们还是有的。 雕龙主座上的乾德皇帝站起来。 看看张分宜垂头侍立在侧。 他在上面来回踱步,整个大殿,上千人呼吸。 然而除了风声雨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再看看前后左右的十名御前侍卫。 有一等侍卫、三品补服六名。 二等侍卫、四品补服两名。 三等侍卫、五品补服两名。 这些都是忠心耿耿、精挑细选出来的。 乾德皇帝心安不少。 贾琮酝酿半个时辰,铺开红格纸。 提起蘸墨的毛笔,习惯了写馆阁体的他。 就要从右到左、从上到下地按格式写“欧体赵面”的书法。 突然看到作为八名读卷大臣之一的秦业。 不悦地看了一眼他的手。 贾琮才醒悟过来:“差点忘了,殿试不能用馆阁体。 要用楷书.......” 贾琮也被这沉重的气氛感染到了一些。 毕竟。 皇家的仪仗、乐声、守卫不会都是拿出来摆设的。 其中有震慑人心的作用。 这不是乱吹。 总督巡抚见了这仪仗也得腿软。 贾琮不像有些贡士一样晕过去,就算镇定了。 主座上的人,是全天下权力最大的男人。 一言,可以决人生死! 一言,也能让人飞黄腾达,鹏程万里! 一百二十八章:大三元之殿试状元! “藩王之祸、史书昭昭,此不可以不警醒也。 有明一代。 明太祖朱元璋,令藩王分等世袭。 亲王嫡长子为王世子,长孙为世孙、冠服一品。 诸子为郡王,郡王嫡长子为郡王世子。 嫡长孙为长孙、冠服二品。 诸子为镇国将军,从一品。 孙辅国将军,从二品。 曾孙奉国将军,从三品。 四世孙镇国中尉,从四品。 五世孙辅国中尉,从五品。 六世孙以下奉国中尉,从六品。 比之七品父母官亦高出一级。 ‘孟子’云;君为轻、民为贵、社稷次之......” “万历东征倭寇,西平孛拜,南打播州。 耗尽太仓银一千余万两! 此不能谓之穷兵黩武,亦扬国威哉...... 然,嘉靖岁入太仓银四五百万。 而藩王宗室禄米达八百余万! 民有灾荒、有赋税、有服役、有当差...... 四方支应,而朱家子子孙孙无穷无尽。 宗室虐民、杀辜.......斑斑血迹不绝于史。 唐太宗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幸得我大顺奉天讨伐,出师有名。 明之亡,实亡于藩王宗室也! 至万历始放出朱氏庶民,不取百姓。 各自营生,然为时已晚矣!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能不警醒乎?” 贾琮学习四书五经之余,翻遍前朝史书。 诸如《明史》、《明实录》、《嘉靖以来首辅传》。 《明史稿》、《明史纪事本末》、《明史纪事经略》....... 这也是翰林必备的史学功底,而且 拿明朝来说事,借古喻今! 托古讽今也不用担心现在的政治问题。 准备充分的贾琮。 单是“藩王之论”,就洋洋洒洒一万多字 引经据典,鸿篇巨制,史料翔实可靠。 不知不觉,考生都已经交卷大半了。 他才不慌不忙地开始写关于;“乐籍”的策论....... 当权者不喜欢的东西。 贾琮自然不会加入而导致功亏一篑。 《孟子》那一句“君为轻”。 不能说绝对会让皇帝厌恶。 明朝中后期的皇帝。 从小大多数有翰林院、詹事府讲官教导儒家理论。 治国等方面的知识。 即使有的皇帝从小耽搁了教导。 上位之后依然有“经筵”。 经筵之上。 讲官可任意指责皇帝失礼的地方。 这时教导的也是儒家治国理论,可以说。 封建社会最大的不是皇帝,而是儒教。 皇帝自己在生活等方面都必须遵从儒教。 以作出表率。 亚圣孟子说的这句话,固然与现实是矛盾冲突的。 但谁也不能说孟子说得不对。 儒家和现实冲突的地方,皇帝大臣。 包括贾琮自己,都不会当一回事。 有些取中的八股文之中并不是没有这句话。 儒家既然是一种统治思想,错的,也是对的。 他们怎么可能打自己的脸。 这个时空的大楚继承明制,正如清朝有很多明朝的影子。 乾德皇帝也是从小由讲官教导书法、诗书。 他本人就是儒教熏陶出来的。 叙述到乐籍。 贾琮自然免不了溜须拍马、歌功颂德。 秦业说乾德皇帝对奉承的话,还是很入耳的。 贾琮索性不要脸地写道:“思我皇十年壬申,天威浩荡。 赦免十之三四教坊司等巫医乐师百工之人。 盖乐籍匠户堕民之类,属下九流。 因违我朝圣明之意而贬之....... 今不姑赦全数,自有深意焉。 彼既以歌舞为食,倘全数赦之为民。 其操乐器外再无他能,是故则混乱又生。 不法私卖又生,五城骚乱又生...... 岂非买椟还珠,因小失大哉? 此之所谓我皇悲悯天下。 堪比尧舜,圣明之君,汤文在世...... 散蘅芷之清芬,泽万世之衣被。 以包宇内、安四海、平天下是也......” 在阿谀之词连绵不断之中。 贾琮又巧妙论述了赦免部分贱民比起赦免全部更有好处的真正原因。 就是;“不能全失贱民之能,不然无以为业”。 从而会滋生更大的弊病。 贾琮这一段的政治投机有两个地方。 第一;是当初赦免乐籍。 据传只是乾德皇帝无意为之而已。 遵从太后之令,是为了孝道。 今天把它拿出来大加赞扬,细细分析。 说得头头是道,有条有理。 会让皇帝产生一种;“原来朕真是天命”的感觉。 第二;是投其所好。 要先自保或者获得名利,必须投皇帝所好。 严嵩、徐阶能当上首辅,便是会给嘉靖写青词。 包括后来李植、江东之、羊可立的“铁三角”。 都是揣摩对了万历心思。 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投机不能永远的自保。 贾琮这种做法,为所谓的正人君子所不耻。 待写好了后面的论述,检查一遍。 起身交卷之时。 贾琮看到自己不是最落后的。 余光瞥到皇帝走下来巡视。 为不远座位的丌诗轩多加了一盏烛台。 丌诗轩受宠若惊,乾德皇帝摆手制止。 顿时! 不少书生热血沸腾。 暗暗发誓要把毕生精力奉献给皇帝陛下。 ....... 四月二十四日。 八位读卷大臣平均分卷。 等一人的将近两百份批阅完,大臣们开始转桌轮看。 陈东生拾起贾琮卷子:“张阁老,贾琮已是五元得主。 前十份之中不排进去,恐怕说不过去。” 张分易一目十行地浏览完万言策论,心里顿时不喜。 皱眉暗道:“此子心术不正,贾家世受皇恩。 宁国府虽败落,荣国府恩宠不减,满篇谀词。 勋戚进士,未来岂不是奸臣当道? 索性黜落了他......” “还差些火候,定在后面的百名之中。 请主上阅览。” 张分易拾起桐城方无悔、华亭丌诗轩等人的卷子。 放进前十名之中。 陈东生犹豫一瞬,微笑道:“阁老尊贵繁忙。 部院、科道寺卿与政府(内阁)常有龃龉。 下官倒常遵从票拟,考核都察院下科道....... 也是忙多了,一时头昏眼花......” 言下之意,是他有权管理科道官。 而科道官又常常是各位大佬的打手。 派系林立,你帮我、我帮你,相互斡旋斡旋...... 张分易却道:“陈御史不必担心,忙完了今天,有休沐之时。” 如果不放在前十份呈进,贾琮就与一甲无缘了。 秦业干咳一声,插话道:“下官听闻九边的王统制,曾上奏折说。 看了贾琮时文集,颇为自惭。 国家取仕,务求公正。 王统制多年镇守九边。 雄风威震漠北蒙古、辽东女真。 他恳请主上念在功劳份上......” 张分易闻言一愣,拾卷子的手停滞下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奏折? 怎么我不曾听闻?” “才刚听刘秉毕说的。 他去了通政司文书房~唉......” 秦业仰天长叹:“老夫垂朽暮年,行将就木之人。 听闻此事,自感功劳稀缺。 有愧皇恩呐......!” “哈哈哈......秦侍郎说得言过其实了。 你营造的官员内宫府邸,还少吗,功不可没......” 张分易纠结起来,既然王子腾奏折上达。 以皇帝对他的信任,把九边防务交给他。 岂有不允之理,就是考不中! 恩荫进士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还有一事。 贾琮曾参加戴权文会,满口奉承。 这种谀词实在使得张阁老倒胃口,当时的人。 十分重视门户之见。 好多人也是被这样自以为正直的东林人。 逼得投靠了阉党,批红、票拟分开。 早就注定了内阁、司礼监的矛盾。 有些阁臣与太监交好。 但张分易不属于那一类。 “秦侍郎到底教出了一个好学生。” 张分易不动声色地取中了贾琮卷子。 陈东生、秦业暗松口气,其他大臣个个微笑。 ~~~~~ “前十份分别有谁啊?” “禀万岁爷,丌诗轩、方无悔。 龚鼎慈、王浩、贾琮、戴凤祥.....” “戴权,你念......” “是。” 戴权先拿头一份,弯腰走到皇帝身边。 这个人就是方无悔,张分易寄予厚望的。 可惜戴权对这帮看不起他的江西文人恨及。 遂念到:“有司赐马于民.....故有劳民伤财。 滋生马贼,此失也.....” 戴权多加了一个字:“此失政也......” “放肆!朕命太仆寺、御马监管理马政。 分马于民、下马为民、上马为兵,如何是失政? 这厮好生可愚昧!此卷不可取!” 乾德皇帝拍案喝道。 江左三大家之一的方无悔。 就这么给一个太监决定了成绩。 念到贾琮的卷子时。 戴权蓦然想起那次文会,实在令自己大增面子人也识趣。 这么一个微小的细节,真能决定太监的态度。 严嵩掌权时,太监们私下就说:“严阁老见到我们还拱手......” 所以严嵩安稳了几十年,而东林则被搞得元气大伤。 戴权是对乾德皇帝的脾气最是了解的。 知道皇帝的生活规矩、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当读到皇帝不喜欢的语句,他主动略过了。 乾德皇帝听到称赞,龙颜大悦:“这篇是谁写的?” “回陛下,是荣国府,贾琮。 此人善于关注时政世事,故此能一语中的。 当初他的治河策论,曾在部院科道寺卿之中传过。 癸酉乡试案,也涉及到此人......” “唔.....朕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 这个人的年纪......” 乾德皇帝龙眉微皱,举棋不定起来,犹豫不决。 “那就,那就定他为......朕再想想......” —————— “今日二十四的传胪名单出来了。 由礼部徐侍郎引进。 丌兄、龚兄和那个贾琮在列。” 正阳门左侧的一间酒楼上,夏风拂动酒幌。 几位同年在讨论! 方无悔不甘地捏紧拳头。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 自己文章好、声名好。 首席大臣也是亲戚,为何进不了一甲? 但是。 他有信心,明天二十五的传胪。 他一定能进二甲的,二十四为小传胪。 只引见一甲的三名,二十五传胪。 三甲都在仁华殿公布。 到时会有一场盛大的礼仪。 方无悔冷笑诋毁道:“丌兄能进一甲,名副其实。 那个贾琮......党附权阉,为我辈所不耻!” “正是,贾琮斯文败类耳!毫无骨气!” 一场江南文人纷纷诋毁。 嫉妒的同时对贾琮唾骂不已。 ...... ...... 走进宫中甬道的贾琮,只觉得右耳朵发热。 难道是有人在背后咒骂他? 到了大明宫丹陛下。 礼部侍郎徐有贞已经教完了他们小传胪应有的礼节。 贾琮三人也不知谁是第几,但能入选小传胪。 他们三人铁定是前三名了。 目不斜视、小心翼翼地进了宫殿。 扑面而来的便是香气。 这是杭州进贡的一种香料,燃烧时无烟无色就只有香味。 焚烧在宝鼎之中。 三人行了跪拜大礼。 乾德皇帝看着他们三个风姿不俗,已不打算更改。 科举取仕还看重容貌。 实在不雅观的会影响前途。 乾德皇帝正襟危坐:“尔等乃丁丑新科,一甲及第当入翰林! 为百十名进士之表率......” 贾琮三人平身了,垂头侍立。 各自皆不知名次如何。 乾德皇帝又道:“新科前三名,诗才料来不俗。 朕出一御题,命尔等作乐府:历朝历代。 皆有黄巢之祸,唐僖宗广明元年。 黄巢君攻破长安......你等以此入笔。 朕未曾封制诰,排定名次。 乃是你等不相伯仲,朕从诗句观而可知......” 丌诗轩、龚鼎祠紧张起来,奉了命。 各自告罪寻一张条案,不敢坐下。 有杂役太监上来铺纸磨墨,众人再次谢过。 他二人之中,丌诗轩文采博深。 是江南的大才子! 龚鼎祠在作诗方面也不赖。 看他们龙飞凤舞地下笔了。 贾琮顿感棘手,会写八股文,诗句不是写不出来。 但要力压丌诗轩,还是很有难度。 而且黄巢之祸,那也是很忌讳的。 一个写不好! 皇帝就厌恶了。 说白了也即是常见的农民起义。 这里有两个切入点。 第一是痛批晚唐腐败,因为大楚也是布衣起家。 从中折射本朝的得国之正、替天行道。 第二是站在封建统治阶级的立场。 贬低农民的起义。 毕竟现如今的凌家已经是统治者。 丌诗轩、龚鼎祠下笔多时了。 贾琮桌案却一字未写。 乾德皇帝眯眼道:“贾琮,你为何未下笔? 是想违抗圣命么?” 龚鼎祠心道:“贾琮不能与我争锋了。 他写写杂书还行,名诗大作从未听闻......” 丌诗轩瞥一眼贾琮,也有些得意:“写诗!同辈之中,我少有抗衡者......” 就在几人心思各异之际。 谁想。 贾琮却道:“回禀圣上,是因为纸张不够长。” “噢?” 乾德皇帝闻言一笑:“好一句纸张不够长,传朕口谕! 命人抬针工局缝制好的丝帛来,来来来。 你在朕眼皮底下写......” “谢主隆恩!”贾琮走出来,直至主座之下。 一百二十九章:一日看尽长安花! 另外两人也来不及腹诽贾琮的故弄玄虚。 哗众取宠,认真沉思。 等他们提笔写完。 杂役太监才手捧银盘丝帛来到,贾琮开始下笔。 刘秉毕捧上纸张,念给皇帝听。 乾德皇帝微喜道:“江左果然人杰地灵。” 丌诗轩如奉伦音,也许殿试之时。 皇帝替他移烛台,只是一个笼络人心的举动。 他却认为是对他青睐有加了。 自家又是世代翰林,状元及第不远矣。 这时。 贾琮笔下已经写完好几句: “中和癸卯春三月,洛阳城外花如雪。 东西南北路人绝,绿杨悄悄香尘灭。 路旁忽见如花人,独向绿杨阴下歇。 凤侧鸾欹鬓脚斜,红攒黛敛眉心折。” 丌诗轩撇嘴暗道:“圣殿御题,以女人开局。 真是有辱斯文.......” 龚鼎祠幸灾乐祸,乾德帝龙眉微皱,不悦起来。 然而。 贾琮此时笔锋一转: “借问女郎何处来?含颦欲语声先咽。 回头敛袂谢行人,丧乱漂沦何堪说! 三年陷贼留秦地,依稀记得秦中事。” 乾德帝抚掌称赞:“起承转合、这个转转得好。 了无痕迹,自然而然。” 丌诗轩此时才生出了一点危机感。 而龚鼎慈眼神一淡,才打定主意。 不想和他们争锋了! 丌诗轩诗名本就胜于他。 现在看来,贾琮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短短几句开局,时间、地点、人物,皆是水到渠成。 看不出雕琢痕迹,笔锋一转! 就从一个女人,转到女人口中的黄巢之祸了。 俨然信手拈来,大家风范。 “君能为妾解金鞍,妾亦与君停玉趾。 前年庚子腊月五,正闭金笼教鹦鹉。 斜开鸾镜懒梳头,闲凭雕栏慵不语。 忽看门外起红尘,已见街中擂金鼓。 居人走出半仓惶,朝士归来尚疑误。 是时西面官军入,拟向潼关为警急。 皆言博野自相持,尽道贼军来未及......” 乾德帝登基之时,早过了而立之年。 如今又过了不惑,体质极差,眼睛慢慢不大好使了。 他打开镜盒,戴上眼镜。 问刘秉毕道:“你来给朕解解......” “回主子,奴婢...... 奴婢学识浅陋......” 刘秉毕死死低着头,汗颜。 “天杀的奴才!你们司礼监的人。 太监、少监、秉笔、随堂都是有品服的! 都是在内书堂由翰林教导,读过书的。 若解不好,你就去浣衣局当一辈子苦差得了.......” 乾德皇帝眼神森冷。 “主子,奴婢有了......” 刘秉毕诚惶诚恐,飞快琢磨道:“这一句‘忽看门外起红尘’,笔锋再转。 实在是一波三折、一叹三咏...... 奴婢看来。 足以比之白居易之《长恨歌》、《琵琶行》.......” “.......乡园本贯东畿县,岁岁耕桑临近甸。 岁种良田二百廛,年输户税三千万。 小姑惯织褐絁袍,中妇能炊红黍饭。 千间仓兮万丝箱,黄巢过后犹残半.......” “......奈何四海尽滔滔,湛然一境平如砥。 避难徒为阙下人,怀安却羡江南鬼。 愿君举棹东复东,咏此长歌献圣公。” 对诗词颇为喜爱的乾德皇帝。 等刘秉笔解释完,不再称赞,叫他捧上来。 诗名是《仁华殿奉御题作》。 丌诗轩、龚鼎祠早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诗作也算不凡了。 但要和白乐天比较,那还差得远。 谁能想到,贾琮竟然是诗中大才。 这个时空,除了贾琮之外。 没有人知道这首诗是韦庄的《秦妇吟》。 和白居易乐府诗齐名的《秦妇吟》。 在贾琮前世那个世界,宋、元、明、清就没有出现过。 大家只知道诗名,不知其内容。 一直到现代《秦妇吟》在敦煌出土,得以重见天日。 这个时空也是一样,《全唐诗》中没有《秦妇吟》。 “你等退下吧,明日传胪,自会知道名次如何。” 乾德皇帝提笔在题目上加了“黄巢”两个字。 显然这首站在统治阶级立场看问题的乐府诗,并没有触及他。 在四月二十四日的小传胪之中。 虽然三人都不知道状元花落谁家,榜眼、探花属谁。 但是四月二十五正式开始传胪大典。 在传胪大典之中。 礼部、鸿胪寺开出礼仪要求的具体规范。 进士名次是能从站列队伍中一眼辨认出的。 乾德十年丁丑,四月二十五,清晨。 小满节令,雨晴了,但天气多云。 大楚紫禁城中轴线的宫殿由南到北分别是临敬殿、勤政殿。 仁华殿、大明宫,其中临敬殿就是主持各种礼仪的场所。 一百多名新科进士,一律身着朝服。 礼部规定。 他们一日就赶做出来了,头戴三枝九叶顶冠,站列的次序。 在鸿胪寺少卿的指示下,第一名、第三名、第五名....... 凡是奇数的名次。 站立在临敬殿丹墀末尾东侧。 凡是偶数的名次。 站立在临敬殿丹墀末尾西侧。 这种站列方法颇有些类似于宗族祭祖之时。 按左昭右穆排列的制度。 而这一百多名新科进士之中。 贾琮赫然位列东侧第一,这让不少释褐者们一阵骚动。 十五岁,本朝第一位六元得主,勋贵世家。 让不少人嫉妒眼红了。 历史上最年轻的状元莫宣卿,得中状元之时,是十七岁。 而贾琮小了莫宣卿两岁,注定了要彪炳史册。 排列在贾琮后面的,是一甲第三名、探花及第龚鼎祠。 龚鼎祠是赵北斗门生,是支持豫亲王的。 因此不排斥贾琮,上前搭话道:“既是同年进士,不日也同属翰林。 师弟,共相砥励。” “龚师兄,共勉。” 贾琮笑着拱手回礼,能不得罪人,当然最好。 他对燕社也不厌恶! 赵北斗起码有学者风度,当初书坊商战。 毕竟燕社的人,也没使用卑鄙的手段。 而西侧第一、一甲第二榜眼及第的丌诗轩,则是冷面冷眼。 只与江南人说话:“当初贾琮倚仗地方豪强。 侵吞我家在吴江分支的土地田亩。 那时我侧重他时文、杂书之名,拱手相送。 谁知,此人为了富贵,不惜出席太监文会! 阿谀奉承,是丌某看错人了。 大奸似忠,说得就是这等人。 想来贾琮此人早已是谋略在心。 当初治河策略,便为自己邀名。 可怜方兄堂堂江左才子,竟然连三甲都无缘。” 不少江南进士也是暗恨,从这一刻开始。 贾琮未来的政敌,似乎就已经浮出水面了。 有人道:“贾琮那一首御题诗作《仁华殿奉御题为黄巢作》。 已经传开出来,才华倒是不浅的。 状元及第,也不能说是凭空得来.....” 又有人不屑道:“这样的状元及第。 将来入阁怕也是另一个周延儒。” 周延儒是明末状元,做到首辅。 和温体仁朋比为奸,正事不干。 内斗玩得厉害,被后人称为奸臣。 此时。 内宫銮仪卫已经在临敬殿大门前设好了卤簿法驾。 檐下设鸿胪寺、教坊司的中和韶乐。 临敬门里边设丹陛大乐,礼部、鸿胪寺分别在临敬殿内里东楹。 丹陛之上正中设黄案,丹陛之下设云盘。 午门外设彩亭仪仗鼓乐,王公大臣。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手捧牙笏,也在丹陛之下左右序立。 典礼到时。 礼部侍郎徐有贞亲自到皇帝寝室的大明宫。 奏请皇帝礼服乘舆,引入临敬殿升座。 本来。 这项职责属于礼部堂官尚书。 因为礼部现在缺尚书,由左侍郎徐有贞属部事。 堂官也就是他了。 乾德皇帝乘舆,由东门而出,高卧九重天。 勤政殿是大顺四品以上官员上朝的地方。 但是凌承嗣已经四五年不去勤政殿了。 军国大事! 全部在寝宫大明宫召见处理,乾纲独断。 皇帝御驾亲临,临敬殿内外、午门内外。 鼓乐齐鸣,响声震天,牛继宗、柳芳等几位大汉将军执牌开道。 以北静王水溶为首的王公大臣。 或提四爪蟒袍、或提麒麟袍,纷纷下跪。 国朝初立的四王八公。 只有北静王一脉还有王爵,东平、南安等都没有王爵了。 这些王公贵族。 属镇国公牛清最为老迈,发须花白。 与王公贵族对立的文武大臣。 文职以内阁首辅、吏部尚书杨清和为首。 大楚内阁主要是三殿的大学士。 这三殿分别是仁华殿、东阁、西阁。 黄淮以东阁大学士入阁。 武职以九门提督杨旷、锦衣卫提督仇斌为首。 文官绣鸟,武官绣兽! 这些衣冠禽兽乌拉拉跪了一地。 隆重的乐声在钟鼓司太监报时之后。 连绵不绝,声振天地! 贾琮等一百多名新科进士头顶地下跪。 只觉得这种乐声要把琉璃瓦给掀飞、金砖玉栏震裂。 乾德皇帝凌承嗣身材雄伟。 他亲眼看着这一切,看到所有人拜服在他脚下。 君临天下的快意简直无人能解。 在乾德皇帝的龙與停下之时。 司礼监的执事太监,手持鸣鞭。 这种鸣鞭用皮革制成,长一丈有余。 司礼太监执鞭上下飞舞,回旋而上。 鞭声清脆悦耳,响彻云霄。 鸣鞭礼仪由皇帝上朝、亲临时用之。 文武大臣们已经多年没有听到鸣鞭之声了。 鸣鞭完毕。 丹陛大乐由中和韶乐,改为庆平乐章。 乐声中尽是歌舞升平、国泰民安之象。 按礼仪。 张分易等八位读卷大臣出列,给皇帝重新行三拜九叩大礼。 张分易是江西分宜人。 与此同时,大学士黄淮、汪应沅平身起立。 进临敬殿东楹,从黄案上取出黄榜。 出临敬门。 居高临下地把明黄的丝帛制诰榜单授予礼部侍郎徐有贞。 礼部侍郎徐有贞弯腰、低头。 再把榜单恭敬地放到丹陛正中的黄案上面。 接下来。 临敬门、午门内外的乐声突然高起很多。 刺耳不已! 读卷大臣、大学士、礼部侍郎归位。 都察院值班御史左右巡视礼仪,提笔记录。 鸿胪寺卿杜康引领新科进士在前。 这时才轮到他的戏份。 鸿胪寺卿杜康出列,拜过皇帝,宣读制诰。 “乾德十年四月二十一日,策试天下贡士。 四月二十五,共取一百二十三人。 按皇顺祖制,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 二甲四十名,赐进士出身。 三甲八十名,赐同进士出身......” “一甲第一名状元及第,顺天府贾琮,授翰林院修撰。” 杜康唱名。 贾琮出列丹陛下面御道左侧,提起崭新的朝服,屈膝就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甲第二名榜眼及第,苏州府丌诗轩,授翰林院编修。” “一甲第三名探花及第,顺天府龚鼎祠,授翰林院编修。” 唱号到了一甲第二名。 丌诗轩出列拜见,跪在御道右侧。 第三名左侧,以此类推。 但是二甲、三甲没有这个福气。 只唱号、不出列,而且只唱号前几名。 王公勋贵那一列,除了王爵、公侯外。 位同三品及以上的勋臣都在列。 一等将军贾赦、忠靖侯史鼎等,自然也列入其中。 好多勋贵看贾赦的眼神,都眼红得发青了。 “二甲第一名,迟州府......” “二甲第二名,徽州府......” “二甲第三名,凤阳府......” 毫无例外,江南人文荟萃,名额比例也最高。 虽然前三名之中,只冲进去一个江南人。 但后面的二甲、三甲! 苏赣浙三省进士最多。 其中这三省又以江西为首,实在是“朝士半江西”。 “二甲第二十四名,顺天府王浩。” “......三甲第六名,顺天府张冇才。” “三甲第十名,贵阳府吴流运,恩荫进士......” 云贵川还是土司天下。 朝廷对土司历来是安抚政策。 其子弟有很多赐国子监监生。 恩荫进士也是一种安抚手段。 唱名完毕,鼓乐大作,奏显平乐章! 乾隆皇帝抚慰道:“孔孟圣贤,家国以为显要。 此我朝之延续周礼,礼不可废。 除前三名立授翰林院官职外,内阁再拟出朝考名单来。 二甲、三甲参加馆选! 或考庶吉士,或留京官,或外放补缺。 务必公正为要。” 一甲三名立授官职! 二甲、三甲还要再次到仁华殿参加朝考。 优秀的选拔为翰林院庶吉士,称为馆选。 朝考内容为诏、论、诗、书、赋等形式。 从四书五经转向未来办公的具体文书。 成绩分为一、二、三等! 名次综合会试、殿试、朝考三次来定。 朝考为主! 朝考成绩也是进士授官的根本依据。 重视楷书,书法不好的,难选翰林院庶吉士。 随堂太监道:“摆驾回宫!” 乾得皇帝早有困意,居宫多年,缺少锻炼。 而且他贪杯、好色! 坐卧起居不久,就常常疲倦。 为此太医院没少受到责备。 司礼监太监、少监、秉笔、随堂是轮班伺候。 那随堂早看出皇帝很累了。 乾德皇帝便打个哈欠,不顾威仪地起與回大明宫了。 继而徐有贞用云盘奉黄榜。 引领新科进士出临敬门中门,到长安门外。 榜单于长安街张挂三日。 一甲前三名允许由午门中路踏出。 这时的贾琮、丌诗轩、龚鼎祠三人。 都一样的感叹! 朝廷对待新科进士。 尤其是前三名,实在礼遇隆重。 午门中路。 只有皇帝才能走,但也有一个例外! 就是进士及第的人也能走,宰相、亲王。 都没有这种待遇。 王公贵族、文武大臣们。 此刻自然不会再作陪同了,身穿朝服的进士们。 开始夸街骑马。 贾琮当先骑马至正阳门外棋盘街。 茶馆、酒楼、店铺纷纷停业关门。 围观民众,绵延几十里不绝,盛况空前! 一百三十章:大脸宝挨打,林黛玉病倒! “快来瞧瞧,新科进士哎!” “哟,为首的状元郎,看起来年纪轻轻的。 一表人才,恐怕没娶亲! 这回问亲的人,要踏破门槛了。” “别想了,那可是西城荣国府的公子。 娶亲也轮不到小门小户。” “大丈夫当如是哉!” 周六合于人群中感叹,他乡试又落榜了。 时运不济,回宛平之后。 母亲做主给他娶了一门亲事! 不合他心意,就进京来看看。 “我不甘心这样的亲者痛,仇者快。 下一科,我必然榜上有名。” 方无悔红着眼圈,发恨道。 由翰林改任科道的贾斯文,和董安掴同属浙江人。 但和董安掴不亲密,他没资格上朝。 值班回来观望。 感叹道:“时下王子腾权重,不宜多做什么。” 庶吉士魏无知冷哼道:“王子腾总督九边,本有巡按节制。 巡按又有按察使司节制,奏折每传王统制恃宠而骄。 任意罢免九边官员,还提议说要蒙古王爷的郡主来和亲! 待九边事了,四大家族就要树倒猢狲散了。 诸位难道不知,圣上查抄江南甄家的谕旨。 已经传给两江总督了么?” “不错。” 贾斯文道:“圣上实行摊丁入亩,为弥补亏空。 这些诡寄、飞洒,不法占有田庄的家族。 跑不了的......况且,豫亲王的灶也太冷了。” 倍出风头的进士们。 一直行到安定门内的国子监石碑下。 徐有贞宣读书文:“时维四月,序属炎夏。 兹其泰安升平之日......丁丑新科进士。 告于皇天后土,勒碑刻铭! 以鼓励后来之者,以鞭策今来之人.......” 勒碑刻铭,以期永世流传。 新科进士又脱去方巾蓝衫,着朝服。 名为“释褐”。 褐色乃是庶民常用的服色,释褐。 也就是脱去庶民服装,成就官身。 贾琮看着工匠们拿锉子、钻子雕刻名字。 心道:“甄家要被查抄了,贾府还会远么...... 翰林院修撰,相当于高级秘书。 短时间内还不能掌权,而且我还没入院。 就有人敌视我了,不可不小心。 亲王夺嫡又是步步惊心!” ........ 荣国府正门。 宾客络绎不绝,昔日老亲故旧,同僚门生。 一个个的登门拜访,来往宾客盈门不绝。 东路院的黑油大门,拆掉的东墙建立起了状元牌坊。 新上的木漆味,悬空的木梁! 贾政春风满面,这辈子,连他成亲的时候都没来这么多宾客。 贾赦更是脸都笑歪了,一股与有荣焉的荣誉感,油然而生! 接待了一会,便让兄弟贾政继续招待宾客。 而他则是吆喝了几个狐朋狗友。 一同回东路院大摆席宴,吃喝高乐去了。 今日他要不醉不归,狠狠拉上几个大洋马发泄。 贾政对自家这个兄长,则是无可奈何。 今日上门恭贺的人,与往日借不同。 单单与贾琮的同科士子人数便不少。 贾府开了宗祠祭拜,散出去几大筐子的铜钱。 虽是隔着宅院,但内宅里还是听到了外面久久不散的哄闹之声。 老太太正要着人去问,便有二门小厮进来报。 “会老太太,前面来的报喜的。 琮三爷等了殿试第一,说是状元郎。” “高中了?” “状元郎?” 一时间满堂哗然! 即便是他们这样的人家,也只觉得中举都是很遥远的事情。 更何况进士及第....... 薛姨妈率先起身:“恭喜老祖宗,琮哥儿这是文曲星下凡。 关耀门楣了!” 贾母略微恍惚,难得露出笑容:“好、好啊!琮哥儿这孩子是个好的。 果真是长大了,一眼都成了状元郎、要当官了!” 老太太转变的态度,自然落在了众女眼中。 她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非常有眼力见的恭贺起来。 “恭喜老祖宗!” 小姐、丫鬟们纷纷道贺,一时间满堂的欢庆。 “没想到琮三哥不仅进士及第,还是状元郎!” 探春等姊妹无不喜上眉梢,为贾琮感到高兴。 贾母眉开眼笑,心底几分感叹。 “贾琮到底是她的孙儿,他争气,争的也是贾家的脸面。” “有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宝钗笑着接过话:“琮兄弟能吃得苦中苦,下得了真功夫。 今儿这遭荣誉,该是他的!” 林黛玉思虑片刻才道:“琮三哥自下场以来,场场夺魁,童试连中小三元。 秋闱又中解元,如今更是状元及第。 祝愿他往后节节高升、官运亨通才好。” 这番话从黛玉口中说出,众女都略感惊讶! 贾宝玉更是痛心疾首。 他没想到林妹妹竟然有一天也会从口中说出。 有关经济士途的官场话来。 脑海中一幅幅画面栩栩翻过,那个曾经与他无话不说。 冰清玉洁的林妹妹.....似乎越来越远去! 看着所有人都在为贾琮高兴,俨然成了话题中心。 贾宝玉眼神有些迷茫,嘴中喃喃。 “林妹妹、三妹妹、宝姐姐,你们怎么都.......” 众女并未发现宝玉的异常,仍旧自顾说着话儿。 贾迎春暗暗为小弟高兴,道:“连中六元!状元及第! 自古以来都还没有过吧!” 惜春眨眨眼道:“那三哥哥岂不是最厉害的那个?” 噗,众女都被她这番可爱的反问逗笑。 黛玉抿嘴笑道:“何止是厉害,天下考生都不及他呢!” 宝钗点头:“琮兄弟,当得第一人!” 探春美目泛光:“好男儿,当得如此!” 也就在众人纷纷庆贺赞美之时,只听得一声暴喝! 却是贾宝玉一把拽下了通灵宝玉,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什么劳什子的东西,我不要它!” 一时间满堂寂然! 贾母又是暗叹了口气,笑意尽去。 袭人焦急忙慌的去拣,查看玉石,探春拦着他哥哥。 原是大喜之日,谁也没想到贾宝玉会闹了这么一出。 “你这孽障啊,又何苦去摔那命根子。 大好的日子,喜庆都来不及啊!” 贾母今天是真的挺高兴的,贾琮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孙子。 虽然对贾琮的庶出身份,仍有些芥蒂。 但对事不对人,她还没老糊涂! 贾宝玉一脸委屈道:“你们都喜欢琮哥儿,钻营什么科举的。 姊妹们都如此也就罢了,连林妹妹,竟然也说这些俗蠢的话。 什么三元、六元及第、状元郎,有什么好的。 不过都是些个碌囊罢了。” 林黛玉闻言只觉得心中一苦。 宝玉这话岂不是,大有千夫所指的意思? 这是他们闹得最厉害的一次! 贾宝玉这是直愣愣的指责她不该说这些俗话。 “姑娘!” 紫鹃心疼得上前扶住黛玉。 看出来她脸色苍白,一口气没上来。 “宝二哥,莫再说这等浑话!” 探春忙说道:“这是好事,大家都想祝贺的。 琮三哥大好日子,快别闹了。” 贾宝玉不听,傲娇的别过脸去,似乎在等着林黛玉的回答。 “宝玉啊!” 贾母气愤道:“你闹什么都依你,何苦又摔了玉。 你弟弟高中是大好事,仔细你老子知道了又要打你。 快别闹了!” 王夫人,薛姨妈等人也在劝。 贾宝玉却是委屈巴巴的看着林黛玉。 “林妹妹再说什么仕途经济的俗话。 没由得令咱们也生分了。” “你!” 林黛玉被气的脸色发白。 三元及第都是碌囊,岂不是连他爹都骂进去了? 再加上贾宝玉这生分的话,结合当下的情景。 黛玉格外愤懑,顺了半天气方才幽幽道。 “他是秦侍郎教导成材,江南游学。 父亲逝世照顾我良多,又是家里兄长。 我祝他六元及第,哪一句说错了? 你要生分,也只管撒开手...何苦......” “咳咳!” 话未说完。 林黛玉却是生生咳出了两口血来。 “姑娘!” “玉儿!” “林妹妹!” “我这两个冤家啊!” 贾母焦急道:“快,快传太医。” 贾宝玉瞧见林黛玉吐血,一时也慌了神。 犹豫了一会,可是再想上前。 黛玉却已经有些扛不住了。 她本就体弱,尤其是容易在换季的时候犯病。 这几日心中苦闷,更加难过了! 不料今日。 黛玉被当众指责,她岂能受得了? 心力交瘁,内外交加! 直接一股脑爆发了出来,一病不起。 这等大事! 哪里瞒得过正在外面高兴接待宾客的贾政。 一听说宝玉把黛玉气的吐血。 那还了得! 贾政安抚了宾客几句,由大管家赖大暂替接待。 随后抽了家法荆仗便冲了过来。 “你这孽障,我打死了你了事!” 贾政一脸铁青,二话不说冲着贾宝玉一通好打。 贾母等人,此时都去送林黛玉会房间了。 这会子,身边只有儿媳妇李纨在这边。 她这哪里能拦得住? “老爷,打不得啊!” “让开!” 贾政气愤道:“你整日读不进书,只顾在内宅厮混也就罢了! 明知道你林妹妹身子不好,却还去恼她。 她万一气出个好歹,我怎么同你死去的姑父交代!” 不说还好。 一提到林如海这个妹夫,贾政便羞愧难当! 家里人做的那些事,他哪能全然不知? 不过是睁一眼闭一眼,不去提也不去想。 如今被宝玉牵动旧念,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贾政胸腔几股累积的怨气,登时爆聚一堂。 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下手的劲儿也愈发狠厉。 “你这该死的孽障!叫你不学无术!” “跪下!” 贾宝玉面如死灰,乖乖跪下,被动挨打! “哎哟!” “啊!” 这荆条搓缠的藤鞭子打下来,一打一个血印。 李纨见打的狠了,担心要出事,连忙去请老太太。 未几。 帘子重新被拉开。 “你先打死了他,再打死我,岂不落得个干净?” 贾母的宝贝疙瘩挨打,老太太哪里能受得了。 才安置下心头肉,催促人快去请太医。 转眼就听到那里李纨来报,贾宝玉要被打坏了。 王夫人差点吓晕过去,一群太太、小姐的去拦着。 总算是拦下了。 不过这一闹,两人都病了下来。 进宁荣街西部,大门的守门小厮齐齐上来恭贺。 贾琮先到东路黑油大门,刚要进去拜见父母。 便看到贾琏匆匆骑马请来了位太医,正带着医药箱子往里去。 “琏二哥,可是出什么事了?” 贾琏见是他回府了:“宝玉和林妹妹闹了一场,林丫头那是什么身子。 一口气没上来,欧了几口血,险些晕过去。” 贾琮眉头微皱,这大脸宝怎如此不知事? 待会宫里传旨的太监恐怕就会到了....... 应该不会那么快吧? 贾琮犹豫了一会,还是有些担心黛玉。 便入府去了正堂找贾政去了,这会子政老爷已经被贾母呵诉出来。 此刻正在堂中唉声叹气。 见贾琮来了,也暂时将这些烦心事抛在了脑后。 给这个亲侄儿庆贺了一番。 贾琮心不在焉的敷衍了几句,便问道:“方才见琏二哥请了太医。 说是宝二哥和林妹妹有些口角之争。 竟然还吐血了,可是要紧?” “唉!” 贾政叹气道:“那孽障啊!还不知林丫头怎么样了。 万一有个好歹,我怎么跟她死去的父亲交代!” 贾琮想了想,说道:“侄儿游学期间,倒是碰到了一位海外奇人。 因此学了一些手段,倒不如让我去给林妹妹看看。 林妹妹这病我也知道一些,她是先天体虚、精气不足。 最忌讳心绪不宁,特别林姑父去世后,林妹妹整日黯然神伤。” “哎。” 提到林如海。 贾政脸上闪过一丝愧疚,点了点头。 “那你快去看看。” 贾琮得到同意,这才进了内宅,直奔林黛玉的小院儿。 “琮三爷!” 紫鹃、雪雁都在屋里伺候,王熙凤陪着太医在内看诊。 贾琏则在外厅等候。 见贾琮也过来了,王熙凤面色复杂,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给紫鹃、雪雁她俩嘱咐了几句,便低眉顺眼的出去了。 脚步略显急促,像是心有内鬼似得。 贾琮没有在意,他此时更担心黛玉。 目光一直放在她苍白的小脸上。 这丫头,真个可怜见的! 太医诊断完,这才起身跟着到了外厅。 同贾琏、贾琮说道:“姑娘这是心力交瘁所致,本就是先天不足。 是娘胎里带的病,万不可如此忧思过重。” “可要紧?”贾琏追问道。 “老朽开个方子调养一番,并无大碍。 只是日后要小心调养才是!” 黄太医早就知道林黛玉这病,唯有人参养荣丸缓解。 人参那是什么? 吊命的东西! 一百三十一章:险些遗忘的手艺! 贾琮拱手问道:“敢问太医,这病可有法子除根?” 黄太医见眼前气度不凡的,方才又听到丫鬟们见。 “想来是贾状元郎当面吧!” “在下贾琮!” 贾琮点点头又说道:“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太医想了想说道:“姑娘这病,原也不是病。 只是先天体弱,从出生起便要仔细调养。 不得动一点儿气,非府里常年配有人参养荣丸! 若是换个寻常人家,恐怕早已夭折。” “如此说来,是心肺功能不全?” “正是此理!” 贾琮沉吟道:“此事暂且不论,当下郁病之结。 可否行针灸治法? 引出病血!” 黄太医皱眉道:“琮公子所言心肺功能不全倒是一针见血。 此等先天不足之症,非老朽所能医治。 至于公子所说以针灸疏疗,只怕治标不治本!” “我明白。” 贾琮暗暗一叹,黛玉这病简单来说,就是缺乏锻炼。 一切病因源头还是身子骨太虚弱,导致后天蝴蝶效应带出其他病症。 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 本就缺乏运动,身子骨娇弱的可怜。 还整日郁郁寡欢、情绪不稳。 正所谓;万病由心生,万病由心灭。 但凡是个正常的人,都会憋出毛病! 有计划的锻炼是一部分,心理因素更是一大主要。 贾琏送走了太医,着人去抓药煎药去了。 贾琮却是来到了床前,紫鹃已经打了床铺帷幔。 方才需要避讳太医,此刻倒是无需避讳兄长。 林黛玉小脸有些苍白,还轻咳了几声。 看到来的是贾琮,心中不免有些难为情:“三哥哥!” 贾琮微微一笑,轻声道:“妹妹安心躺着,我且帮你诊一诊脉!” 紫鹃眼神一亮:“琮三爷还会诊脉?” 贾琮脸不红、心不跳地糊弄道。 “上了自然就学一学,江南游学那段日子。 偶遇一方云游救济的老医,因此跟随着学了一段时间。 技多傍身,总能用得到。” 这番话倒还真有点道理,紫鹃没有多想。 只是愈发感慨这位爷的天赋异禀! 相比之的宝二爷......真真个没法比较。 林黛玉实在是没力气,伸出手腕来,半躺着。 自古医武不分家! 来到这方世界后,贾琮平日里只顾练武健身。 若非黛玉这事,他还差点忘了前世是医学专业。 他的主修正好就是针灸、推拿。 相对来说,好上手、容易学、实用范围广。 针灸疏通气血,对林黛玉的心肺还是有所帮助的。 不过须得遮掩一二。 贾琮当即取出了银针,一摊便是十几枚针落下。 二指一并,一枚银针已经落在了黛玉的胳膊上。 微微颤抖着! 接着林黛玉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气,似是久被堵塞的气血管终于被疏通。 直至心肺,呼吸明显舒畅了许多。 她的咳嗽之意,竟然也缓解了几分。 她从小到大都是靠吃药来养身,医生也是这么嘱咐。 针灸还是头一次,未曾想真有些许疗效。 “果真有效?竟......也有些力气了!” 俩丫头见自家姑娘气色好了些,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贾琮自己很清楚病根是什么。 黛玉这一次是因为动了心气儿,导致血管堵塞。 只需针灸便可疏通。 但病根仍在! 此类需要长久以往的调养、运动、保持良好心态。 前者倒是黛玉一直以来都在做的。 后两者,稍稍有些鞭长莫及了! 除了有规划的锻炼之外...... 也不能让大脸宝再去招惹黛玉,否则做什么都是空谈。 贾琮回过神来,看向正盯着自己的病弱少女,板起脸道。 “林妹妹,你这并非什么大病。 今后乖乖听我的,会让你好起来。” “诶?” 黛玉眨了眨眼星眸,好奇地反问道:“三哥哥是想让我做什么?” 贾琮嘴角上扬,缓缓吐出两个字:“锻炼!” 说罢,不等她反应。 贾琮又转头吩咐道:“紫鹃扶你们姑娘坐起来。” “好!” 紫鹃忙脱了鞋上床去,扶着黛玉坐了起来。 贾琮不断的从桌上针囊之中取出银针,继续插入黛玉的穴位中。 她的经脉非常脆弱,尤其是心肺附近,的确是先天不足,又细又弱。 现下又受了燥气侵肺,必须要将其疏通干净,引出淤血方可。 黛玉抿着唇瓣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男儿为她施针。 俊郎的脸庞,额头泌出了细汗,可见他认真又关切的模样。 黛玉心头有些莫名暖意涌动,江南那段相处的时光,再度浮现眼前...... 一时竟不知不觉就微红了眼圈,轻撇过了小脑袋。 大概过了半刻钟。 “快取盆淤!”贾琮忽然低声道。 雪雁连忙跑去将盆淤拿来! 贾琮猛然一点,林黛玉直接呕出了一口血来。 不过隐隐有些腥臭之意。 “姑娘!”紫鹃担忧的看向黛玉。 林黛玉顿感胸口不疼了,呼吸也顺畅了许多:“我没事,反倒清爽了!” 贾琮依次将银针取了下来,松了口气,吩咐道。 “可以了,给你们姑娘漱口!” 紫鹃一脸欢喜:“琮三爷,姑娘吐过血可算是好了?” 贾琮摇摇头,看着恢复了一些血色的林黛玉解释道。 “这是你心中淤积的瘀血。 你的心肺不好,天生就弱。 忧思过重,压迫过甚,都会压碎那些细小的血脉。 一旦压毁了,就会有瘀血。 咳出来的血,不过是其中一些而已。 压在心肺里出不来,你就想咳血,心口也会闷痛。 我如今帮你疏通了一次,休养两天也就大好了。 只是莫要再无故动气,届时再伤了身神仙也难救。” 林黛玉也不由意外,心中却是感激:“多谢三哥哥,难为你费心了。” 贾琮闻言却并没有松懈,仍旧认真道:“等过几日你身子好了,我教你一套养身操。 每日清晨做一做即可,还有宝玉.....算了。” 贾琮原想叫她少和贾宝玉见面,但回头一想。 大脸宝那个厚脸皮的......叮嘱黛玉没用。 还是得贾政出马才行! 林黛玉抿了抿唇,似是猜到他想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忽地远山眉一弯,抬眸看向男儿。 “那我可就等着三哥哥。” “好。” ....... 贾琮又陪黛玉说了会话,其中大多关切之意。 他一个人在絮絮叨叨的说,天南地北好玩的事、好看的景儿、好吃的地方美食。 林黛玉眉眼带笑,安静的听着,不时出声捧哏。 她原本忧郁的心思,也渐渐疏散了许些。 随着门外丫鬟来通报,说是宫中贵人来了,要贾琮即可去接见。 知道是来旨意了,贾琮不敢怠慢,接过紫鹃递来的茶水。 一口喝尽,便准备起身离开。 林黛玉却忙道:“三哥哥慢走,紫鹃去把柜子里的折扇拿来。” 紫鹃亲自去取来了一个折扇,递给了贾琮。 “这扇子是老祖宗赏赐姑娘的。 倒是这扇坠可是我们姑娘缝制呢!” 林黛玉俏脸微微一红:“恭喜琮三哥六元及第,高中状元。 你照顾我许多,妹妹,聊表心意。” 贾琮倒也没客气,接过那扇坠摸了摸,的确是精制的手艺。 “多谢林妹妹,愚兄就愧领了。 今儿的事,我也知道了。 宝玉年纪也不小,我如今得空是要整顿学堂的。 明日回了二老爷,让他到学堂读书去。 早晚明白了道理,再来给妹妹赔罪。” 言罢。 贾琮又道:“改日再来看望妹妹。 好好养病,别再胡思乱想了。” 林黛玉轻声道:“妹妹都记下了!” 目送贾琮离去。 林黛玉躺在床上也觉得有了力气,看到了一旁挂的那副字。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我只当你是个知己,如今看来...真是个知己。 你要是我亲哥哥该多好。” ~~~~~ 司礼监太监是四品,少监五品。 监丞六品,秉笔、随堂正七、从七。 因此那随堂穿了七品补服,主事六品,穿鹭鸶补服。 吏部部稽勋清吏司负责诰券、加封等事。 贾琮及父母跪下听宣! 翰林院修撰是从六品,鹭鸶补服。 他传胪、夸街就穿这套临时赶做的朝服。 倒是不用换。 那吏部稽勋司主事严肃念旨:“......按《大楚会典》。 正从一品官曾祖父、祖父、父各封品官本级。 曾祖母、祖母、母,各封一品夫人...... 正从六品官之母、妻封安人,请老安人接诰。” 一品夫人、夫人、淑人、恭人。 宜人、安人、孺人。 分别对应一到七品官的母亲、妻子。 虽然邢夫人因为贾赦一等将军爵位,早有诰命。 但是双双加封,那种荣耀,谁也不会拒绝。 除了正从一品官。 其他官员的父亲不能因为儿子受封。 此外。 八九品也没有给母亲、妻子诰命的资格。 谢恩起立! 贾琮从随堂太监手中接过诰券,略略一扫。 这个诰券的形制。 就像一块瓦片一样,分为两栏。 镶嵌银。 估计六品还没有镶嵌金的资格。 其中一栏又被主事撕下,归稽勋司存档记录。 贾琮捧至嫡母邢夫人手中。 邢夫人、贾赦心里兴奋异常。 那主事才又换了一番脸色。 虽不是刻意讨好。 但态度很恭敬:“贾修撰还没有妻子吧? 我料想没有,因此未多制一份! 若有,明儿补上。” “未曾娶亲。” 贾琮道:“两位出差辛苦,请进去歇歇。” “那等娶亲了,另封。” 那主事摆手:“喝茶就不必了,我还忙。 贾修撰前途无量,即便是进士! 谁也没有一来就六品官的,瞧我这吏部主事。 稽勋司又没啥大权,九年通考才能升迁...... 状元及第,实在羡煞旁人啊。” “不错,三年一考课,六年一考察。 九年一考满,唯有翰林院例外。 翰林院升官,特别快! 以修撰、检讨、编修、庶吉士来说。 可以升侍读、侍讲、科道、六部郎中、寺院少卿。 等再过几年,就能参加会推、廷推入阁了。 光宗耀祖,莫为此甚。” 司礼监随堂都羡慕不已。 他倒想封妻荫子,可惜没有妻也没有子。 太监的对食、干儿子可不算。 封妻荫子。 对于士大夫来说,是名副其实的,封妻。 就是妻子可以接受男性官员的同等诰命。 荫子,则是按照官员品级,减去四等八级。 比如正一品官员,能荫子为正四品。 贾琮是从六品,减掉四等! 是从十品,按九品十八从,没有十品。 只能做不入流的官职了.......当然他还没有儿子。 需要指明的是,荫子是有禄无位。 只能吃一份皇粮,没有实际权力。 就像贾琏的五品同知那样。 —————— 贾赦白天关起门来高兴了一天,当晚又遍发请帖! 大摆宴席,京城王公勋臣,达官显贵。 或者派子孙后人赴宴,或者索性吩咐奴才送礼。 即便如此,这次状元晚宴的规模。 与当初中秀才相比,犹如宵壤之别。 上酒水饭菜的丫鬟、婆子连绵不绝。 流水席直摆到了外仪门,鲜花著锦,烈火烹油。 贾母因为早间宝玉和黛玉的事闹得不欢,而兴致不佳,索性并未参宴。 盖因今年有一位老太妃死了,贾母王夫人等命妇还要进宫守孝。 礼部颁布敕令,赦免官家所有戏子。 不准叫堂会! 而且今年四月下旬,刚刚在贾琮中状元之后。 贾敬因为吃丹药而死,贾蔷承办丧事。 待宴会尾声,客人散尽,只剩下亲戚。 投靠而来白吃白喝的邢忠道:“如今琮哥儿也该议议亲了吧?” “瞧舅老爷说的,国孝一层,家孝一层。 这期间不能嫁娶、不能唱戏。” 王熙凤故意托长腔调,俨然讽刺邢忠这个乡巴佬。 不懂规矩,不懂礼法。 古代也是有城乡隔膜的,河北城里人称呼乡下人为“柴头”。 苏州则是;“鹅头”,充满鄙视、讽刺、看不起。 城里人又以京城的优越感最强。 东林党人朱国桢记载过一个真实案例。 那时一位吏部尚书大街坐轿! 一位大妈不让路,奴才呵斥要打。 城里大妈破口大骂:你这种蚁子官,老娘见得多咧。 骂完,扬长而去。 刘姥姥进大观园,亦是倍受取笑、嘲讽。 邢忠讪讪干笑,出身微末的他。 自然有种自卑心理,不敢还嘴。 邢夫人暗暗对儿媳妇翻个白眼,邢忠是她亲哥哥。 这不是不给她脸么? 不过邢夫人也不在乎这个脸! 面对娘家兄弟一家,什么都不给。 邢夫人心里腹诽,嘴上挤出笑容。 “国孝家孝,不能嫁娶,定亲倒是无妨的。 等过了孝期,再明媒正娶就行了。” “想做状元妻子的千金小姐,在京城里可多着呢。” 忠靖侯夫人敬酒。 贾琮早松了一口气,因为刚好赶上国孝、家孝。 他暂时就不用考虑娶妻的事情了,先好好当官再说。 而且他房中又有晴雯、香菱足以调情怡性。 并不是多么渴望女人。 况且十五六岁的年纪,才是男人雄性激素分泌的初阶段。 往后才能呈正比例增长也需要节制。 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 “这事往后再议吧,还得听听琮哥儿的意见。” 贾赦抚须皱眉,他这么做绝对不是出于人性化的考虑。 而是挥霍无度的贾赦,开始缺钱了。 贾琏也是天天缺钱,花天酒地。 他准备再过几月,就向儿子要孝感敬钱了。 古代官僚的收入。 不是俸禄也不是田庄,而是收礼。 肯定会有人给贾琮送礼! 像今天不就收了好大一笔礼钱么。 根据法国人的统计。 天朝封建社会晚期,官员收礼的银钱收入。 是俸禄的十三到十九倍,这是合乎事实的。 一百三十二章:整顿学堂,新的开始 虽然府里闹腾了一通! 宝玉挨了打,林妹妹也病下了。 但贾琮高中状元,的确是好事也是大事。 姊妹们都各自打发了丫鬟们送来礼物。 迎春送的一个琥珀珠串。 探春送了自己缝的挂坠。 小惜春送了个玉坠,估计是老太太赏赐给她的。 薛家倒是大气,薛宝钗没单独送礼。 而是让薛蟠下了厚礼,送来。 殿试过后,难得有几日的休沐。 算是彻底松下了整个科考带来的高强度紧绷的精神。 不过贾琮也没有就此闲着。 林妹妹受了委屈,他岂能善罢甘休。 第二天。 一封声情并茂的《谏读书书》就摆在了贾政的案前。 摆事实、讲道理,条分缕析贾宝玉种种行为。 最终得出结论,为不读书之过。 并附上了西江月一首:“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 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 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 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孽障,孽障啊!” 贾政本来已经消过气儿了,贾琮这一封谏书送来。 只觉得让他这个做亲叔叔的羞愧至死了! 偏偏贾琮是为了他好,为了宝玉好。 这一封声情并茂,鞭辟入里的劝书。 真真个写到了贾政的心坎里。 贾琮殿试结束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贾家的族学。 宁国府明面上虽是由贾蔷管事,但实际并无太多实权。 也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 贾琮一则上书劝谏贾政让贾宝玉读书。 二则是提及此事。 贾政略微思量便答应了此事。 “来人,那我的帖子,去学里请太爷。 并几位族叔,去东府请蔷哥儿,琮哥儿也过来。” 于是乎。 贾府的第一次,关于改革教育的会议。 就在贾政的推动下完成。 讨论了半响,会议首先确定了。 学堂的主管权由贾琮全权负责。 定下了五年内为贾家培养童生! 十年内为贾家培养秀才! 二十年内培养举人的远大计划。 贾代儒上了年纪,准备回家颐养天年。 学里出银米,日后有功与贾家的族老。 都由贾家供养! 将贾府名下的三家书馆永久划归学堂名下。 日后银钱东府出资一半,剩下的由贾琮全全负责。 贾琮实行寄宿制,七天一休,一年两个学期。 最重要的一条,慈母多败儿! 任何人不能染指教育,包括贾母在内。 贾琮得到了族老们的支持,又得了贾政的支持。 他如今状元郎的身份,可谓提升了一大波话语权。 最后联合贾蔷、众族老们又一连商议了半个多时辰。 最终尘埃敲定。 贾琮提议重新梳理学堂,一切规制都要修改。 十八岁以下的贾家子弟,必须读书,不能举业。 十八岁不能毕业,就要从族学里除名。 这一招下了狠刀。 是贾宝玉做不到,贾政也实在是没脸去求情。 这就是君子可欺之以方,只要是他们制定的规则。 他是绝对不会自己去违背的,这就是贾政。 远在怡红院里躺在袭人怀中养伤的贾宝玉。 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感悲痛欲绝...... 整顿完学堂诸事,学堂的扩建也正式提上日程。 几日的休假之期也随之结束。 一早,饭后。 晴雯服侍贾琮穿衣。 香菱一手挂了生麻、断处不辑边的孝衣。 提起来道:“这件穿里边,还是穿外边?” “当然得穿里边,穿外边去翰林院。 还不让人笑死了。” 晴雯让贾琮伸手摆成一字型套上,前前后后打量一番。 贾琮一副清秀脸,眉毛浓黑,富贵相的大耳,器宇不凡。 中衣和官服之间加了件孝服,补子官服做了两件。 一件用苎丝,一件用纱罗绢! 头上的官帽,铁丝为框,外蒙乌纱。 冠后竖两翅,正前方隆起,以金线压出两道山梁。 袖宽三尺,袍角及履,足登皂靴。 六品青袍配一条青革带,好一个俊郎非凡的年轻后生。 贾琮双手向后一背:“怎么样?有没有官威?” 晴雯两眼亮晶晶的看了半天,回神笑道。 “就是小了点,不像二老爷那样。 不苟言笑,而且你又没胡子。” 听着她的吐槽,贾琮失笑地捏了下晴雯小脸蛋。 他现在还年轻,没有胡须,蓄不起来。 传说张居正有很长的胡须。 就像大门上贴的门神关云长,古人以此为美。 贾琮真不能欣赏,胡子那么长! 吃饭、亲嘴,不是很麻烦吗? 古今的审美观差异很大啊,传闻张居正和太后关系暧昧。 那长胡子估计为他加了不少分。 不过楚王爱好细腰,对女人细腰的审美观。 几千年未变。 “这套孝服真麻烦,看着不雅观。” 贾琮摸了摸生麻辑边,贾敬死了。 他这个堂侄子还必须守孝。 可他从没去过玄真观,也没见过贾敬。 “在五服之内,你逃不了的。 还好我朝只有父母才丁忧。 其他人不必居丧,按你说的。 你要是不穿给人家看。 被那个什么御史瞧见,还不参你一本了?” 晴雯双手奉上茶:“多不划算。” 尽管贾敬是空门中人,可五服之内,必须服丧。 高祖、曾祖、祖父、父亲、儿子五代。 无论直系旁系,无论男女妻妾。 都属于五服,一个家族。 五服之后,才允许通婚。 五服制度是从儒家教条托化出来的。 具体表现在守孝上面。 古代中国、朝鲜、越南、日本,全部遵守这个制度。 从重到轻分为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 堂侄为堂伯叔,着齐衰服,服期三个月。 若是父母死。 未嫁女、儿子需着第一等斩衰服,守孝三年。 实际二十七个月! 林黛玉没为林如海守孝,是她身体原因。 至今五服只能找到三服了。 五服的前提必须有妻妾、嫡庶。 同父同母为一服! 如贾赦、贾政,同父不同母为二服。 如贾琏与贾琮、贾宝玉与贾环,同祖父为三服。 如贾琏、贾宝玉,同曾祖父为四服。 如贾政、贾敬,同高祖父为五服。 “老太妃薨了,一年不准唱戏。 三月不准婚嫁,三爷守家孝三个月。 也是一样的,万幸并不影响你离任。 好不容易中了个状元,正好给你过过瘾。” 香菱梳着齐眉刘海,小妮子头发还没盘起。 “好了,本官要上任了。” 贾琮心满意足地与俩丫鬟告别,出了院门。 一顶青幔小轿已经备好,停在门口,两个轿夫在侧。 贾琮问:“他们从哪儿调过来?” “大老爷那边拨过来的。”铁牛答道。 轿夫也要付银,不过贾琮没多问。 这些事情晴雯应该会处理好。 目送他离开后,两个丫头才折回屋子。 晴雯杏眼仔细看看香菱乖巧婀娜的模样。 眉心那颗胭脂痣更增妩媚,心里真觉得有点不舒服。 不过先来后到。 香菱在他心中的位置,应该不及自己。 她拿一套裙子放在薰笼上熏香。 “我恍惚听见有婆子说,二姑娘要议亲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他?”香菱道。 “你知道我性子急、嘴笨又不会说话。 总归要姐姐嫁了,弟弟再娶,姐姐未嫁。 他娶正妻过门,怎么合适呢。” 香菱秀美微扬,神色认真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今府里的姑娘。 二姑娘年纪最大,她要嫁人。 琮三爷也无法,就不知另一边是谁家的?” “是啊,天要下雨。 娘要嫁人,挡也挡不住......” 晴雯打着哈欠:“听说是一个姓孙的武职。 大老爷欠了他五千两,要拿二姑娘去还呢。” 香菱抿嘴不言:“我去浇花喂鸟。” 晴雯眨了眨道:“你这样伺候得小心,来日进来一个主母。 不怕夹在中间受气? 通房丫头,既要得主公的心又要得主母的心。 真真难难。” 香菱歪头想了想道:“晴雯姐姐,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我没想过那些。 跟你说实话,几年前在金陵那位冯家的公子。 本来要买我回家做妻的,我原本以为从此终身有靠。 得以脱离苦海,喜极而泣了呢,谁想到.......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棵扁担挑着走。 平民女子嫁人,还允许凤冠霞帔。 我们这样的人,不及烟花女子嫁人。 烟花女子好歹在夜里悄行,也是有大红的花花轿子。 不过没有那对龙凤烛罢了。” “你这个呆人,倒真能说。” 晴雯咯咯一笑:“到如今,方才明白当初读写的字。 浮生若梦啊.......好歹三爷是个没脾气的主子。 其实我不大甘心,又不能说给他听。 不过跟你讲两句,你倒是早就认命了。” 香菱眸光一暗,低叹道:“命是天注定的,求不来。” ~~~~~ 坐在轿中软垫上,会享受的人。 轿子还有冰窖拿出来的冰块。 但这个六品小轿好像没有安排这待遇。 贾琮掀开轿帘。 卯时之前便已市肆如烟,人流涌动。 坊间胡同就像江南的巷弄,胡同、巷弄并无差别。 这些街旁侧道里面,规定距离设栅栏。 安总甲,置坊长! 栅栏之内往往有小牢房,以便保甲治安。 正阳门之前停轿,京城遍地都是官。 红色、蓝色、青色、冠盖满京华。 贾琮低调地把轿子停在靠墙偏僻处。 铁牛、曹达华在外等候。 他递牌子进了城门,比较长的城洞过道。 进了西江米巷,一直往东走。 途经礼部、太医院衙门口! 銮仪卫、太常寺和三法司大理寺、刑部、都察院衙门在西边。 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鸿胪寺。 太医院、钦天监、翰林院各衙门在东边。 其中翰林院位于最东北。 贾琮进翰林院登瀛门。 兼理掌院学士的汪应元点了卯。 几十名侍读、侍讲、修撰、编修、检讨等全部到齐。 贾琮只见有内堂五楹。 堂西为读讲厅,东为编修厅,左廊围门内为状元厅。 占地甚广、宽敞恢宏。 翰林院内各房厅之间植有树木,在夏日中苍翠欲滴。 登瀛门下的台阶上。 汪应沅翻翻手中文案,半晌才道:“本院士先宣布几条要事,新进来的人。 待会听完了,会安排具体章程。” “第一;进士朝考,翰林院钦点的几名。 明儿即赴仁华殿参加阅卷。” “第二;亲王府的讲官、亲王外出巡视的扈从也需要你们。 等下会按旨安排过去,进出需到典簿厅登记。” “第三;院内会定期举行考试,按三等陟黜法。 不合格的,逐出翰林院。” “......各回本所,待诏厅旨意一到。 再行传达。” 竖起耳朵听的贾琮忙学众翰林弯腰作揖。 这三尺长袖、长袍,走起来都有点飘。 几人进了登瀛门。 龚鼎祠、丌诗轩联袂去堂西编修厅。 龚鼎祠对他拱拱手,贾琮还礼。 丌诗轩却对他视而不见,还冷哼一声地拂袖错开。 贾琮心里冷笑,自行到右廊围门内的堂西状元厅。 状元厅有七八个修撰! 这些人要么是以前的状元,要么是别的翰林升迁为修撰。 那些人不理他,听他们谈话。 似乎在编修前一代的圣祖实录。 贾琮也懒得理他们,百无聊赖地找了位子坐下。 未几。 才有一个书吏在门外道:“待诏厅有贾修撰的章程,请跟卑职来。” 贾琮跟他出了后面穿堂,伸手赏了书吏二两银子。 “掌院学士怎么不见了?” “汪阁老是兼理,事务繁忙,不常过来。” 书吏本来不大看好他接下来的事情,收了钱便多说几句。 “贾修撰一举成名,前途无量。 按本院章程,逢单数! 贾修撰需到豫亲王府讲学,逢双数。 需在本院教授庶吉士。” “是皇上的旨意吗?”贾琮道。 “这个......是院士安排的,院士是次辅。 他递了条程名单请批,贾修撰就成了豫亲王府讲官......” 书吏心下叹息! 可怜这前途无量的一个人啊。 皇上不喜欢豫亲王,去那里有什么好结果? “前面左边是待诏厅,右边是典簿厅。 再后面是后堂,堂中设有宝座。 专门接待皇上的亲临。 后堂东西屋为藏书库,院内偏东有东西两亭。 挨近东亭的是东斋房...... 一应奏折、文移、差役归典簿厅管。 缮写、校勘等归待诏厅管...... 卑职姓马,修撰喊我小马即可。” 说着就进了待诏厅,开了票,盖上鲜红的印章。 贾琮在票上画押。 共有两份。 一份给他做凭证,一份留下做记录。 厅中有三个书吏。 小马道:“牌子你领了吗? 领了就不必重发。” 贾琮点头出来,到典簿厅登记。 再到昌黎祠、土谷祠上了香。 今天逢单数。 他得出院到内城的豫亲王府。 一百三十三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给庶吉士讲课完毕。 午饭时分。 丌诗轩出编修厅到东斋房前面的瀛洲亭赏风景。 凤凰池的水清澈无比,鱼鸭戏水。 魏无知出来跟他攀谈。 不多时工科给事中贾斯文飘然而来。 丌诗轩好奇问道:“贾给事来做什么?” “我来送奏折归档,六科廊抄发了。 翰林院照存一份。” 贾斯文迈上亭子,微笑道:“办了公事,顺便也谈谈私事。” “哦?” 贾斯文放低声道:“魏兄早与贾琮不对付,丌兄怕也对他中状元不甘心。 贾某入江左盟多年,当为江南士子说话。 魏兄的堂舅罗给事,留作后手,我做先手。” “先手怎样,后手怎样?”丌诗轩闻言倒来了兴致。 魏无知眼神一亮,开窍道:“贾琮的老师不是工部侍郎秦业吗? 咱们就先拿他开刀,秦业年事已高。 贾兄是工科给事中! 就说按最高年七十五必须退休。 上奏他致仕。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看看贾琮有何反应!” 丌诗轩皱眉:“即使秦侍郎致仕,那也是自然退休。 指不定圣上还要给他进一级散官之禄。 怎么弹劾贾琮呢?” 魏无知眼神森冷:“时间久了,必有破绽可寻。 无论考课、考察。 都是高官宽、小官严,京官宽、外官严。 考察由本衙门掌印官具奏,汪阁老似是有意提拔他。 但我舅舅每六年会同吏部考功司、都察院举行考察。 到时候......必能扫清奸佞小人! 众正盈朝,才是我等君子当道之时!” 三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商量着计划。 ~~~~~ “贾修撰,快快请起,本王等你都等急了。” 只穿着家常便服的凌决祎,亲手把堂下的贾琮扶起。 “昨儿个才得知修撰被安排到本王府邸。 本王焚香沐浴了一整晚,就等你过来。” 贾琮心里讶然,侧边的长府官雒仁颔首道。 “哥儿的府邸,今天以前,未有翰林讲官。” 不受宠就是不受宠,此地也太门前冷落鞍马稀了! 贾琮对雒仁拱了手,退后他们一步进去。 府里大堂早设好了讲案,凌决袆专心地坐下讲桌。 雒仁旁听记录。 长府官是皇帝在亲王府的亲信耳目。 贾琮一本正经道:“王爷是否学过书法、四书?” “看过,但本王未及弱冠,也未举行冠礼、婚礼。 父皇派本王等外出巡视,也是亲眼看看民间疾苦。 知者甚少! 本王年龄虽大于修撰,学问可不及你这个状元......” 凌决袆兴致颇高,显然对讲官无抗拒。 贾琮沉吟再三。 初次见面,这个亲王还是不错的。 外表像传说一样老实忠厚。 大楚的亲王一般不会之国就藩。 而是拥有一定的参政权力! 太子也并非全按祖制立嫡长子。 这样他也就有从龙的希望。 “王爷既然看过四书五经。 下官今日便先以实要教之。” 贾琮取出一幅地图到他前面摊开:“这是下官找到的翻刻本的《坤宇万国全图》。 乃是当年泰西巨儒利玛窦所绘,天下之大! 四海广阔,我大楚不过是其中之一.......” 因为本朝初期天主教有些行动过激。 受到了一部分高官的排斥,很多东西也被焚毁。 所以凌决袆还是第一次见这万国全图。 啧啧称奇,手指沿海地方。 “宁波、濠镜应有这些外国人在......” “不错。” 贾琮点头道:“福建可通琉球,宁波可通日本。 濠镜可痛远洋.......大洋上有季风。 航船按时令季风远达诸国! 马尼拉、果阿一直到西方的里斯本。 这条航线充满了巨大的利润......” 雒仁想不到贾琮教的是这些。 不过也不算违反规定,他提笔记录。 凌决袆对贾琮的博学佩服不已,改口称“先生”。 亲王讲官也即是老师! 但之前叫不出口。 “这条就是黄河了,比兵部职方司的地图更精确。” 讲了半天。 贾琮有些口干舌燥,凌决袆叫奶妈甘萱递糕点水酒。 贾琮见到进来的女人,暗暗诧异。 此女看似年纪未满三十,月华长裙,颇为美艳。 既然是奶妈,亲王长大了! 奶妈应该回家才是,也不知怎么搞的。 申时下班。 贾琮坐轿回去。 在正阳门前街道遇到龚鼎祠的七品轿。 贾琮招呼道:“龚兄的讲课怎么样?” “还行,以前都是听别人讲。 现在换做自己讲,感觉总是不同。” 龚鼎祠伸头出来:“你在四王爷那里怎么样呢?” 贾琮敷衍几句,要错开时。 龚鼎祠忽然以感叹的语气道:“好几科的翰林人数也有几十。 每月考核若不称职,都很危险! 我出来的时候好像六科廊抄发了一封工科的奏折。 是弹劾秦侍郎致仕的! 我也是听别人说,不知道真假。” 贾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多谢提醒,朝考那边有消息吗?” “贾兄是关心你们山海盟的两位同仁? 唔......” 龚鼎祠摇头:“朝考才开始,消息还没传出来。” 两人各自放下了轿帘。 贾琮坐在轿中沉思,能考中进士的人。 本朝大诰、律法、会典等等掌故,无不熟知。 前明的规定。 官员七十必须退休,本朝加到七十五。 但是太宗圣祖时期,有些阁老在位到八十几。 得看皇帝的意思。 秦业退休也无大碍,以侍郎官职合法退休。 肯定会加封一级散官、每年有一定的退休金。 然而问题是这件事情似乎是针对他来的。 贾琮才刚上任,就有了敏锐的政治触觉。 工科给事中贾斯文? 这帮科道官就是吃饱了撑着啊! 虽然科道官也有正直的人。 但大多数都是疯狗,逮谁咬谁。 想想他目前的优势,在亲王方面还体现不出来。 但翰林面见皇帝的机会很大。 皇帝偶尔也会过来翰林院。 另外就是皇帝的经筵讲官,皇帝的讲官比亲王讲官高级。 多为侍读、侍讲,他必须想办法升上去。 亦或者,成为内宫值班翰林的一员。 时间已经越来越紧迫了,不知道王子腾会如何倒台? 贾元春怎么死的? 还有,二姐姐贾迎春被卖也不远了...... 坐在柔软舒适的坐垫上,他的心却不放松! 贾琮犹如老僧入定般闭目沉思了一阵。 轿子向西转,隐隐听见外面的喧闹声。 他开口道:“停,向东转,到东小市。” 左右跟随的铁牛、曹达华。 伴随贾琮一步步走远,青云直上。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同时。 铁牛倒觉得隔阂越来越远,也愈发敬畏。 这个主子根本不像宝二爷好糊弄,很是精明。 轿子停在东四牌楼底下。 贾琮没有下轿,派两人去询问情况。 此地有好几家商会的馆阁。 外围栏杆,里面是院子! 看看这四柱三门的牌楼。 几年前在此受到的侮辱,今天应该找回来了。 铁牛有眼力见的说道:“是浙商、徽商、晋商的会馆在闹。 抗议崇文门钞关的税额太高。 忠顺亲王府不守定下的规矩。” 当时只要是大城市,都有商家的会馆。 这种会馆第一共同出资营建! 第二是乡土联盟。 倘若同乡之人有困难,可以向会馆申请援助。 申请的人不一定都是商人。 贫困的赶考秀才、举人等等都行。 这是外地人在异乡发起维护本土权力的一种民间机构。 大的会馆,都有官方代言人。 —————— “你们俩都是浙商会馆的人,钞关不守规矩。 你们也不用守规矩。” 贾琮手指敲敲桌子上墨汁未干的纸张。 “把这份告示传抄几千份,不要让人知道是兰陵书店传出来的。 出钱叫别的书店去抄。” 两人看到贾琮这身官服,多了几分敬畏。 黄俊郎拘束道:“出钱倒不是问题。 只是公子的意思,是要闹大?” “不错,闹得越大越好。 会有人给你们收拾场子的。” 贾琮冷笑:“到时鼓动工人罢工,商人罢市。 柴米油盐酱醋茶! 民众一旦少了日用食品,也会加入进来。” “这......” 金喜财沮丧道:“会不会被杀头?” “放心,这涉及不到亲王,出面的是长府官。 官面上的事情,有人会处理好。” 贾琮给了一颗定心丸。 他又从书社拿了几本关于大观园众女的诗集评本出去。 这时代的出书,只要有利可图。 别的商家不管它是哪家商号的,也盗版过来出。 诗集在文人之中受欢迎,自然有评本。 评本也有卖得好、卖得不好的。 比如金圣叹评水浒、西厢就卖得好。 因为评得有特点。 此后的几天。 贾琮要么在翰林院授课,要么在豫亲王府讲学。 要么抽空就去看看学堂扩建的进度。 一直到五月中朝考出来,王浩、张冇才都选不上庶吉士。 按成绩。 王浩授户部浙江清吏司主事。 张冇才得到亲戚的活动,授通政史司右参议。 这一天讲课下班。 贾琮在西江巷道等他们,三人都挥起三尺长袖走。 贾琮道:“崇文门钞关的事情,王兄听说了吗?” “嗯,我明天就上奏折。” 王浩还不知道即将发生的更大的事。 只以为贾琮是提醒他份内之事! 户部、刑部按省分为十多个清吏司。 其中浙江、江苏、江西三个清吏司。 因为以前出现过本省主事包庇而大幅度隐瞒赋税的事情。 所以不准用本省的人。 王浩皱眉摇头:“如今当了官,才知道步步掣肘。 浙江的库平银,一部分要归亲王府。 本来是不允许的,亲王自有额定俸禄。 这都是......唉! 书上那一套,不适用......” 贾琮轻咳一声,凑上前悄悄对王浩耳语一番。 王浩听完,眼睛一亮:“妙,可以一试。” 张冇才吐苦水道:“你们两个比我好多了。 一个是修撰,现在是王师,将来是帝师也有可能。 一个是浙江清吏司的肥缺。 苏、松、常、嘉、杭,多大的油水。 通政史司,位列九卿衙门! 但那个通政史是个有主的人。 而且经历司被内官掌控了....... 通政史司右参议,听起来好听。 实授的四品白鹇补子,啥权力没有。 还得看上官眼色.......” 他真是被气到了,越说越难受,继而愤愤不平起来。 贾琮也只能安慰他,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通政史司是能第一时间看到奏折的部门。 虽然容易被司礼监掌控,但是也可以与司礼监交好。 王浩所说,又让贾琮想起贾雨村。 贾雨村这个人一开始当官也不坏,后面学乖了,大变样。 “原先的应天府知府,是不是进京了?” “对,升官比谁都快,从四品知府。 一跃成为一品兵部尚书,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 就住在兴隆街,啧啧......这才是做官天才。” 户部衙门前。 浙江清吏司大堂,噼噼啪啪的算盘声响个不停。 带领书吏计算的王浩瞧瞧身边的同僚司林浩。 这位同仁也是实授浙江清吏司主事。 一个司是有多个主事的! 王浩略一思忖,道:“林兄,你如今还想加入兰陵盟吗?” 林浩一心二用,边念珠算口诀,边道:“王兄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浅见而已。” 王浩连忙谦虚道:“贾盟主和我这个副盟。 这几年来,一直在改进盟内事宜。 为功业计,为生民计,而且就在今年。 所有人员捐资出钱,推选公正的周六合保管。 一为守望相助,二为诗文聚会。 如今贾盟主名满天下,兰陵盟是个好去处。” “计将安出?” “眼前有一张投名状,今儿忠顺亲王府的人。 要过来本司领取库平银,朝廷规定这项银是不准领的。 盖因忠顺亲王前几年处理过户部的事。 本司之人为讨好他,因循守旧! 直到如今,林兄可有办法?” “小事,你先处理夏税账目,我去看库平银。” 林浩想也不想,丢下一句话径直出去。 王浩愣了愣,心道:“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 也罢,让他出面做出头鸟! 出事了不干我的事,赢了没事。 就让他进兰陵盟。” “快点!快点!库平银都搬出来!” 林浩到仓库门口,指挥杂役人员搬银箱出来到门口廊下。 他早已写好几张条幅,忠顺亲王府的人。 据说每个月要来这里领取几百两银子。 贴完条幅! 林浩大喇喇往银箱上面一坐。 乌纱帽的双翅被风吹得前后摇摆。 不多时。 程不识带了人进来,走到廊下,微笑拱手。 “贵司总算换人了,林主事,程某人是常客。 今儿是来领取王爷的库平银的。” “噢?我却不知道这事。” 林浩惊讶异常,因为程不识品级大于他。 他站起来拱手作揖,又大喇喇坐下。 “程长府有没有司务厅的牌票? 衙门拿人都要发签,何况一国之户部?” “这个嘛......” 程不识支支吾吾。 王爷来领银,其实只是半公开! 皇帝也没开出过谕旨,六部各自的司务厅。 都遵循潜规则,不敢开票记录。 这仅仅是王爷在俸禄之外额外加收的。 程不识陡然加重语气:“林主事,这是惯例。” 一百三十四章:对贾宝玉的改造计划.... “行。” 林浩坐着跺跺脚:“林某人管的也不是自个儿的银子。 但浙江清吏司的银钱出入,在下却有很大责任。 程长府,需要原封不动地帮。” 说完,林浩突然站起来,声色俱厉。 指着那几个银箱,他们这里对峙争执。 早已惊动了户部十三司,纷纷过来观望。 观者和程不识一看! 只见每个银箱上赫然贴着几个字;“此乃忠顺亲王库平银”。 程不识面色大变! 若是就这样原封不动地抬回去。 户部属于国库,是国家财政! 皇帝要动户部的钱,拿去享受。 大臣都要百般阻挠,忠顺亲王之所以这样。 一是;当初借了权力之便! 二是;那时有他的人。 三是;数目不大,本司睁只眼闭只眼。 然而现在这般。 公然把库平银说成“忠顺亲王的”。 他要是还敢坦然受之,那就准备好洗干净脖子等死罢。 “人才,林兄是个人才啊。” 王浩一脸佩服地点头称赞道,户部早已哗然一片。 程不识待不下去了。 灰头土脸地转向崇文门钞关,准备去那儿弄银子。 ........ “正二品侍郎,初授资善大夫,升受资政大夫。 因为九年考满无过,加授资德大夫、正治上卿。 圣上念我劳苦功高,钟儿又有秀才功。 荫子进尚宝司少卿。 我这个年纪也不想当官了,退休又有光禄寺的禄银。 儿子也有所归,再无所求的了! 为师一生最大的荣耀,应该是有你这状元徒弟。” 贾琮看着头发花白的秦业,这个将他视如己出的老师。 微微一叹,这结果其实也不错! 不过魏无知、贾斯文、罗敏这几个人。 实在太碍眼了! 时不时就蹦出来恶心他。 等收拾了程不识,再慢慢整治他们。 ~~~~~ “程长府大事不好!昨儿个有人在外城。 满城粘贴告示,说钞关不按约定来。 税收多了两倍,匿名的告示。 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蛊惑人心。 今儿商会就联合起来罢市,城里都骚乱了。 这事儿大条了,满城皆知......” 钞关大使一脸苦瓜相,吐着苦水。 程不识站在钞关城楼上,向下俯视。 只见一群商人在城下抗议! 钞关、东城兵马司、坊间保甲的官兵民壮正在城门洞口外拦人。 程不识勃然大怒:“怎么不叫人打死了这些人?” “长府大人呐!这时不能犯众怒。 毕竟咱们理亏......” 这时又有亲信来报:“户部、户科、都察院的御史。 上了折子,弹劾长府.......” 贾琮所料不差,只要这颗导火索被点燃。 那些商家背后的人就会出面。 “混账!” 程不识狠狠一拍城墙,突然抬起手吹气。 “哎哟!疼死我了!” 他本来想带兵出去镇压。 但一看城下人头攒动的趋势,有些发毛。 又想叫城楼的人开火枪,打死为首闹事的人。 亲信连忙劝说道:“长府大人,这事董府尹也牵扯进来了。 注定闹大,一旦闹大,更不应该自乱阵脚! 何况这些大商会的人,背后都有门路。” “通政史高文起呢? 叫他把奏折给我压着!” 程不识眉头直跳,心乱如麻。 “大人!圣上不信任高通政。 现在都让司礼监的刘秉笔。 过来通政史司的经历司、文书房把关。 压不住的!” 程不识这下终于害怕了,匆忙摆驾回内城亲王府。 三王府街就在翰林院东侧,距离十多里。 他向王爷跪下求救! 因为皇上宠爱忠顺亲王的缘故,所以他和亲王少有隔阂。 忠顺亲王瞥了眼跪在堂下的人,故作无奈道。 “程长府,唉......也怨不得本王不照顾你。 谁叫你败坏了本王的名声呢......” 程不识脸色变幻。 只觉心头油然而生一种,有冤无处诉的无力感。 但亲王只要不是谋逆的大罪,其他的罪过根本不是事! 御史也不能胡乱弹劾亲王,只能拿长府开刀。 长府注定是为亲王顶缸的。 他也只能认命了:“不知圣上如何处置卑职?” “户部、科道官说你私自动用朝廷库平银。 任意加收钞关税收以致滋生商民之乱。 他们言辞激烈,说你这种人...... 希望父皇把你推到菜市场,凌迟三千刀处死.......” 忠顺亲王郁郁寡欢地看向头顶木梁,郁闷地想。 这些大臣们,是真的很不喜欢我啊! 不过只要父皇喜欢我就成,他们算个屁。 “王爷救命,王爷......就当卑职是条狗。 卑职没有功劳,可也有苦劳! 卑职知道王爷爱听小曲,又最爱那个蒋玉菡....... 为此曾经帮王爷去找,王爷还记得吗?” 程不识两眼一抹黑,心知大难临头。 眼泪犹如江河溃决,皇帝或者亲王的亲信。 最有用的就是这点哭功了! 当程不识抱着自己的脚哀求。 忠顺亲王也有些于心不忍,这条狗他可是用的很顺手。 “你做的一切,本王都看在眼里啊。 正因如此我上书分辩,父皇为平息众多官员和民愤。 拟定罪名,给你削职为民,你今天就回保定吧......” 程不识闻言一怔,旋即失魂落魄地瘫在地上。 —————— 不过大半个月的功夫,学堂扩建完成! 一个大院墙中,操场、教学楼都有。 贾琮领着数十位教员、五位请来的先生。 这几位最差的都有秀才功名,还有一位落魄的举人叶先生。 阵容可谓不差啊。 再看操场之上这人,良莠不齐! 大的如贾宝玉已经十六岁了,小的如贾兰才十岁。 还有贾环、贾芹、贾芒、贾菌、贾蔷,等等贾家子弟。 再有一些老亲上不起私塾的一概到了这里。 大小学生加起来,足有三四十人。 贾琮冷哼道:“如今这学堂和以前是不一样了! 今日头一天来,就给你们仔细讲讲规矩。” “学校统一发放校服,上课一律着校服! 你们自己的衣服可以休学之日穿回家。 总之学生就得有学生的样子,仪容仪貌需整齐!” “宿舍已经分配好了,每人一个单间。 要求内务自己整理! 我会不定时地巡查,有做不好的扣学分。” “每人每个学期有一百学分。 每学期结束会有一个评奖大会。 学分最多的、同理奖励奖学金。 第一名五两银子,第二名三两,第三名一两。 除此之外,另附有书册、文墨等其他奖励。” “当然,如果是学分扣完了,呵呵...... 那就别怪学里打你的手板,这还罢了。 评奖大会完了,你还得上来做检讨! 当着族里家人的面子上,让你的父母颜面尽失。” “态度端正、学习好的,可以加分。 每月一小考,每学期一大考。” “除了四书五经之外,还有体育课。 礼乐射御数术等君子六艺。 学得好的、加分! 态度不端正、学不好的。 包括考试不及格的,都要扣分。” “今日教你们整理内务,发放书本! 安排座位,分班分级。” “明日,开始入学军训!” 贾琮一丝不苟,一连串地校学规发布下去。 一开始,众人还觉得新鲜! 可是很快便发现,床铺得自己铺。 衣服得自己洗、热的自己打、想吃饭得去饭堂领。 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进不来。 这时他们才知“辛苦”为何字儿! 比如,咱们的凤凰公子‘贾宝玉’。 入学得第一天就挨了打,他让贾兰给他铺床。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扣三分!打三板子!” 贾宝玉知道贾琮如今不好惹了,只敢在心里暗骂。 却不敢声张! 结果第二天就绝望了,站军姿、队列。 太阳底下晒着,停止间法。 “我不读这劳什子书了,我要回家!” 贾宝玉不出意外,果然是第一个受不了的。 “回家?” 贾琮冷哼道,就等着这个典型呢! 非得拿大脸玉当典型不成;“你看你回得去吗?” 后面的大门已经关闭,上了铁锁! 高墙大院,根本翻不出去的,钥匙也只有贾琮手里有。 “宝二哥这是想承认自己不如人了? 在诸位兄弟们的面前丢人,可丢得是荣国公府的脸! 祖宗以军伍起家! 现在你们要做的不过是强身健体而已又没让你厮杀! 这就受不了? 也成! 宝二哥若不怕兄弟、姐妹们取笑、不在乎外人的看法。 请尽管一意孤行。” 这顶大帽子扣在头上,纵然宝玉再想撒泼打诨也得掂量了。 果然! 贾宝玉听完这番话,方才嚣张地气焰立马颓了下去,呜呜道。 “你就是想要害我,我气的林妹妹吐血,都是我的错。 好弟弟!你好歹饶了我这回。 我这就回去给她赔罪,可成?” “错!” 贾琮冷哼道:“你的问题很严重,你屡错屡犯,仍然不知悔改! 把你送到这里来,就是让你们脱离府里的温柔乡。 先学会吃苦、再学会做人,最后再学做学问!” “到了我这里,就必须按照我的规矩来!” “你不想学?今儿是第一次。 罚你围着操场跑三圈。 跑不完,不许吃饭!” “有道是棍棒之下出孝子,你在家里老爷打你,有太太老太太拦着。 在我这里,不管你是谁。 胆敢说不、得先看看教头们手里的火棍。 认不认识人!” “我可是兄长,你敢!” 贾宝玉见装可怜不成,贾琮并不卖他的面子,索性摆起了谱。 贾琮面无表情,淡淡道:“战场无父子,考场无师生! 宝二哥即便是想拿长兄的身份压我。 今儿也得先过了这关,届时我自向二老爷请罪!” 贾琮直接把贾政搬了出来,说完、再也不客气,挥舞着棒子就打。 在贾宝玉怔愣的表情中,一连三棒子打下去。 贾宝玉顿时只觉得伤口火辣辣的疼。 “你打死我吧!我就不怕哦! 有本事你打死我!” 他这下也是没借口闹了,只得再次撒泼打滚起来 这副泼妇撒泼的模样,着实让人看傻了眼。 贾琮冷哼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 有泪给我咽到肚子里去。 今儿我就看你的骨头硬不硬!” 三棒子还在哭,十棒子下去,已经趴着不动了。 “你既不知悔错,看我敢不敢打死你!” 贾琮一脸铁面无私的包公样儿,比贾政还严厉。 这可把贾宝玉吓坏了,立刻像是装了弹簧一样窜了起来。 “好弟弟,我知错了、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贾琮嘴角一勾,这才罢手:“今儿是头一回,我先打你! 不为别的,因为你是咱们荣国府的嫡亲子孙。 这里就数你尊贵,无数双眼睛盯着你。 我也告诉你,他们或是合格就能过关。 你必须得是优秀,不然、我绕了你! 二老爷也不能饶了我,我可是立了军令状的。” “围着操场跑两圈,跑不完不准吃饭!” 贾宝玉浑身都疼:“我浑身疼,实在是跑不动了。” 贾琮下手相当有分寸,并不会让他真受了伤。 “你还敢喊疼!刚说过,男子汉大丈夫!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你多大了害怕疼。 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休教男儿裹女心,谁在给我娘们唧唧的! 没有个男子汉气概,我这手中的棍棒。 可要换成刀剑了!” “跑!” 贾宝玉头一天就被狠狠立了典型。 军训。 贾琮是认真的。 从队列、仪态、军礼,到基本格斗。 拉弓射箭,骑马驾车。 一开始贾宝玉还各种闹事! 但后来学乖了,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贾宝玉就是纯纯被惯坏了。 贾琮也不是像贾政一般动辄只打不教。 这里学业风起很重。 由于是军训,外加学礼仪规矩。 这三个月的封闭教学,一直到年根。 贾琮一得空就会来学堂督教! 非得给大脸宝改了这个坏毛病不可。 是以。 贾宝玉的大白脸,已经黑了个八度。 大家都是如此! 包括那个猥琐的贾环。 都是铺面而来的小男子汉气概。 红楼的时间是一笔糊涂账。 一晃。 终于到了年根,第一学期的验收开始了。 贾琮特意请来了族中长辈,作为考官。 请了贾母等人来到了学堂观看。 不过他们是在一旁的望楼上。 而其他人则是在操场上开大会。 家长们落座以后。 只见远处的学生们已经集合完毕,跑步入场。 “呀!快看,那是宝二哥!” 望楼上众人无不期待着他们三个月没见的宝兄弟登场呢! 却看到了那一步伐整齐的军阵。 “咦,那不是小兰儿吗?” 最外面发号施令的可不正是小兰儿嘛? 贾兰今年十岁,进步却是最快的。 “立定!” 贾琮朗声道:“第一学期,毕业考核! 即总结大会,现在开始!” “你们的文科成绩,都在我手里。 今日还有武科,当着你们的家中长辈! 拿出你们的本事来,让他们看看。 你们没有荒废学业! 有没有信心!” “有!” “有!” “有!” 接连震耳欲聋的三声,倒是让这些长辈们骇然不已。 “这是在练兵?” 林黛玉好奇的问道。 这种景象似乎只有军队才有吧? 而且她也没见过阅兵。 “琮三哥说是什么军训,对就是叫军训!” 探春想起此前贾琮去二姐姐院儿里所说的。 “咱们是武勋之家,不能忘本! 就算不以军功立业也得强身健体。” “诶,我们这种人家还求个什么富贵? 安安稳稳的就成。” 贾母一脸无奈的看着,叹气道。 孙儿们逐渐长大了,贾琮如今愈发出息起来。 她这老太婆也不好管、管不着了! 当下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她的宝玉能安生成婚生子就好。 贾母远远的看着宝玉也和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 整个人精神了许多,这样的精神面貌,看起来倒的确舒服多了。 “四百米障碍!” “第一个、贾宝玉!” 随着一声哨响。 贾宝玉利落的冲了出去,翻、上下。 矮墙平衡木,摸爬滚打都在那障碍上。 “天!” 探春见状不由惊呼,谁都没想到竟然看到的是这般景象。 “那可是宝兄弟?”薛宝钗也不敢置信。 “是宝玉!” 王夫人强颜欢笑,不由心疼:“他怎么学得了这个!” 一百三十五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红楼:开局庶子,嫂嫂请自重!》全本免费阅读 不单单是她们震惊! 贾政更是感觉不可思议! “合格!” “下一个,贾环!” “是环哥儿!” 探春最关注的就属他的亲弟弟了。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是个最不着调的。 不过看着贾环的身手竟比贾宝玉还好。 “优秀!” 接下来。 各家的儿郎一同上场,看他们比试。 “好啊,总归没有浪费这般家世。” 贾母深知,有这个本事,不管是干什么。 总不会饿死就是了。 如果四百米障碍是开胃小菜。 还有骑射! 这里面最出众的显然不是贾宝玉。 比他强的比比皆是。 不过看着家里的孩子,能骑马射箭。 家长们也就满足了。 而后就是表彰大会。 “学科总成绩排名:第一名,贾芹。 奖赏白银十两,紫砚一方。 奖状一张!” “第二名,贾宝玉......” “第三名,贾环......” ........ “第六名,贾兰......” 对于某某同学予以表彰! 对于某某同学予以批评! 这一番对比。 立刻让家里情况翻了番。 愿意来上学的。 不但伙食住宿全面,还有奖学金拿。 要说今天最开心的,不是贾政,而是探春。 他这个弟弟是个什么混账样儿,没人比她更清楚。 却没想到这么短时间,就大变样,人也精神儿了。 贾琮向各位长辈通报了这一个学期的学业进度。 另外将可以下场县试的做了名额推荐,是三个人。 “贾宝玉,贾兰,贾芹。” 其中贾宝玉是考过一次的,不过在最后一关**。 贾政沉吟半响,有些担忧道:“宝玉再下一回倒可! 兰儿是不是有点早了,他才十岁!” 贾琮笑道:“二老爷,常言道;有志不在年高! 兰哥儿的学业其实是这些人当中最好的。 他的排名这么低,不过是吃了年纪的亏。 所以在武科当中分数低!” 众人无不微微颔首! 他们都是看着那个蹒跚的少年翻跟头的。 当时都还称赞呢! 但是的确是他年纪最小。 “二弟,去试试不妨!” 贾赦春光满面,自从贾琮蟾宫折桂,说话的底气儿都自觉充足了几分。 贾政眉头轻皱。 自家大哥那高人一等的姿态,他哪能感受不到? 但无可奈何,只得在心中连连叹气。 他这辈子生得三个儿子,长子贾珠英年早逝。 次子和小儿子都是不成器的。 唯一成材的长子贾珠,却英年早逝! 如今只剩这个孙儿,倒还是个可塑之才。 “是啊,兰哥儿倒是又琮哥儿的气度! 说不定咱家还能再出个天才呢!” 不乏有人如此说。 贾政思虑半响,便微微颔首:“好,那就让他们明年二月下场~” “好!” 家家户户都说自己家的孩子进益了。 唯独有个攒了一肚子委屈的小怨妇。 贾宝玉最珍贵的精神就是向往独立与自由。 本质是反抗! 可是却是个没担当的。 贾琮也没本事两三个月就改变他的本性。 “老祖宗!” 贾宝玉一进门就放声大哭。 “宝玉啊!” 贾母一脸心疼的看着:“怎么黑了这么多?” 离得远没看见,只是能认出来! 如今贾宝玉整个一个黑面小子。 以前的皮肤可以堪比林黛玉的灵灵的。 而今却是粗糙的很。 “那个杀千刀的贾琮,让我们自己洗衣服! 还要自己叠被子,站在太阳底下一晒就是一天。 他还拿鞭子打我,老祖宗,你快把我接回去吧!” “老祖宗~再不回去,他早晚要打死我的!” “我的儿!” 王夫人原本就揪起一颗心,心中对贾琮一直抱有怨念。 当下一听,那还了得!顿时火起。 “不想他竟是这么个黑心的,你是做兄长的。 他怎么敢......!!!” 还不待贾宝玉继续添油加醋的哭诉。 贾环一旁撇了撇嘴,冷不丁插话道:“哥哥那是犯 了错,不然也不会打他。 人家琮三哥说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王夫人闻言越发恼怒:“瞧瞧,这都是什么歪理! 那也不能打我的宝玉啊!他还是兄长。 你们平日里读的圣贤书,都去哪儿了?” 贾探春抿了抿嘴,赶忙将贾环拉了回来,不让他再说话了。 林黛玉失望地垂下眼睑,心道:“到底是没改了本质的。” 薛宝钗暗暗一叹,再看看贾环这些庶子。 短短两三个月的功夫,高下立判。 这些大多是不受宠的,自然好改! 给他们一个目标拼去就是了。 可是贾宝玉不同,他的起点太高。 “去把琮哥儿叫过来!” 贾母沉下脸,显然有些生气,吩咐人去喊贾琮过来。 贾琮大概猜到是因为什么事,心中早有对策。 众女看到他一脸平静的走来,都不自觉送了口气。 “孙儿见过老祖宗!” 贾琮自然是也松了口气,他接下来要准后续的学业了! 学堂步入正轨,他只需要不时来检查就行了。 王夫人面色不悦,迫不及待的问道:“琮哥儿你可是打兄长了?” 特意拿兄长二字来说,很明显王夫人想要借题发挥。 林黛玉秀眉轻蹙,开始有些担忧起贾琮来。 一双小手将帕子打成了同心结! 薛宝钗脸色也稍显凝重,她虽然不清楚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贾琮的做法,在她看来的确有点冲动。 至少不该亲自动手才是。 如果在礼、孝、德上站不住脚,首先就输了一大半。 想到这儿,宝钗不禁又暗叹一口气。 琮兄弟依旧是高调不羁的性子,迟早是会吃亏的。 宝玉才学上虽然差了些,但品性不坏。 而且,只要贾家这堵墙不倒。 他这一生都会安安稳稳,富贵一生。 有时候过度追求名利,不是她想看到的。 因为这样,更容易令人迷失理智! 这也并非是她想要的....... 似乎就是在这一刻。 薛宝钗心中一直摇晃不定的那杆天平秤,逐渐朝另一方倾斜。 贾琮并不知道二女对他这番不同看法的心境。 王夫人这般针对性的问话,明眼人都知道她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宝二哥在学校里屡教不改,侄儿也只好稍加惩戒。” 见他理直气壮的态度。 王夫人直气的发颤:“你算是什么东西,怎么能打他!” 贾琮皱眉道:“二婶婶这话说的好生没道理。 在学里我是老师,他是学生。 虽然在族里,我们是兄弟! 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学堂亦有学堂的规矩。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在学言师徒。 老师如何管教不了学生? 还请二婶婶指出个错儿来!” 贾琮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义正辞严! 在场众人皆是愣住了,贾宝玉更是脸色涨红。 像个小姑娘似得缩在贾母怀中,害怕极了。 这段时间,他可是没少被贾琮整。 “够了!” 王夫人低声喝道:“你休要扯那些大道理,你.......” 不等她说完。 贾琮率先冷声道:“我知道二婶婶的意思! 莫说是宝二哥,就是皇子不听老师的话挨了打。 陛下也只会赞先生打得好、打得妙。 你看看宝二哥成了什么样子,多大的人了。 好好的爷们,没由得无端让你们宠坏了。 管教的没事就会倒地撒泼,二婶婶是觉得。 我一个庶子,管教不得你的宝贝疙瘩。 那就请带回去吧!” “太太,我不在这里,不在这里!” “老祖宗,我再不回这里了,我要回大观园!” “好好,宝玉莫慌,咱们不回来了,再不回来了!” 贾母到底是没有贾琮的魄力:“我明儿去给你老子说。” 说着也看向贾琮。 “这里是贾家的族学,管教的是贾家的子弟。 可宝玉自有府里管着! 他就是什么都不会,也能做他一辈子的富贵闲人。 我知道你原是为你兄长好。 可他眼看着就要成家了。 就让他再跟着我过两年罢!” 贾母难得放低语气。 因为什么,众人也都清楚。 贾琮再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是处的庶子了。 贾琮躬身道:“既然老祖宗 一百三十六章:孙绍祖的取死之道..... 《红楼:开局庶子,嫂嫂请自重!》全本免费阅读 悠闲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大观园里窜了一阵门儿。 第二日,贾琮又重新忙碌起来。 河南,开封府。 “反对士绅当差,反对士绅一体纳粮!” “反对士绅当差,反对士绅一体纳粮!” 整条府城主干大道。 充满了秀才、举人们的身影,和**的声音。 物议沸腾! 三品孔雀补子的贾政跺脚道:“宋巡抚,孔孟圣贤! 开科取士已有千年。 宋巡抚怎么能、怎么能不顾圣贤之道呢?” 站在布政使、按察使前面的河南巡抚宋闻达道。 “贾学政,咱们脚下的是什么? 是黄河!都水灌开封了! 本抚不是两榜出身吗? 今天老子不管你是谁! 都得给老子当差!都得纳粮!” 贾政跌足长叹:“这......这,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啊?” ....... ....... “黄河水淹开封,这是我朝数十年前就有的事! 前朝灭亡有一因,在于水利多处失修.......” 贾琮说道:“当地奏折一上,内阁部院急忙拟出章程。 按我朝惯例,圣上会派一位亲王监河。” “我那两位哥哥,都是好事揽在身上! 坏事一个劲往外推,二哥会装疯卖傻,三哥推病不去。 说实话...这件苦差事,本王也不想揽......” 凌决袆语气里带一分幽怨:“办得好,一切都好说! 办不好就有人泼脏水。” 贾琮先不接下这个话茬,放下画笔,提起新绘好的地图奉上。 “王爷,开封是边河重镇,开封不保! 商丘、宿迁不保。商丘、宿迁不保,淮河不保。 淮河不保,运河不保。 运河不保,则我大楚不保......” 听贾先生说得如此郑重其事。 凌决袆神色一震,揽揽手袖,拾起图纸细看! 雒仁、甘萱也看过来。 贾琮在折纸屏风后转悠:“保黄河者、保万民、保万民者、保天下!” “说得好!” 便服的陈东生进来拜见,行过大礼。 “下官正有公事与雒长府交接! 不请自来,还请王爷恕罪。” 他这样在王府未礼先声,看起来就是常客了。 好在凌决袆也不介意,请了坐! 商量道:“陈御史快来帮本王看看这幅图画。” 铺开来,是一幅西北到东南走向的河道路线图。 主干与枝干俱全! 从菏泽、郑州、开封、兰考、商丘。 宿迁到徐州、淮阴、桃源。 其中淮河骆马湖一段的黄河、淮河、运河。 分明是重叠的! 可见黄河一旦夺淮。 必然严重影响运河北运,京师税粮。 ”凌决袆犹豫不决道:“依先生看,本王是义不容辞了?” “不止义不容辞,王爷更应该身先士卒地上书。 古来治河者,鲧用堵法而死,禹用分法而活! 臣子治河,后有工部、户部使绊子。 下有总督巡抚三司你来我往地打战掐架、互相推诿! 可谓吃力不讨好,唯独王爷例外。 谁不小心伺候着,有能上达天听的! 圣上也更愿意相信儿子所说的......” “关键一步....其他两位王爷不想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而唯独四王爷不畏辛劳,毅然请行...... 办得好了,可就是一次机会!” “我也是这么想的......” 陈东生点点头,那雒仁早已退下去安排别的事了! 可是那位乳母甘氏,事无大小,几乎是随意出入旁听! 她有时似乎对谈话内容感兴趣,有时似乎觉得无趣。 此时见王爷要去起草奏折,还细心地拿出帕子给他擦汗! 陈东生出去与雒仁商议一阵,干咳一声。 贾琮才目不斜视地跟了出来。 “翰林院考几次了?” “大大小小也有十来次吧。” 这两人行至夹道。 陈东生道:“杨阁老一旦请辞,内阁才有两位! 要么会推入阁,要么圣上特简。 你知道,不经九卿会推,由圣上特简的。 容易遭人非议,上下难行。 到时你很有希望呐,起码九卿这边。 我和汪阁老是站在你一方的。” 贾琮闻言脸色有些古怪 ,小声道。 “我就说奇怪,前几年那位江苏分巡道的汪道员。 就是走汪阁老的路子.......” 陈东生摆手制止他:“你看看四王爷为人如何?” “倒像是读过几本书,也识点民间疾苦的人。 四王爷是很聪慧的,只是......” 说到最后,贾琮及时止住话口,摇摇头不说了。 “只是怎么样?”陈东生追问。 贾琮耸了耸肩:“只是自幼不得见生母裕妃娘娘! 一道宫墙之隔,犹如咫尺天涯,所以难免...... 难免依赖乳母,王爷跟我说那乳母的名字‘萱’字儿。 还是他亲自赏赐的,萱,芳香之草,意指父母。 我担心,将来就算没有武氏之祸。 也怕会出另一个万贵妃和客氏......” 贾琮才说完。 陈东生便摇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你这翰林修撰,应该不会陪行。 找机会去圣上身边当值好一点。 到时候你应该要进去面圣述职的。” 陈东生说罢就要走。 贾琮叫住道:“五城兵马司那里有五位指挥使。 其中一个叫孙绍祖......” “孙绍祖?” 陈东生眯眼想了一会儿:“是有这么一个人。 当初还是依托你们贾家的关系进来的。 自称贾府门生......你不会是想托我关照他吧?” “不是,有点小过节。” 贾琮点到为止。 “我回去看看。” 陈东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出大门。 贾琮一直送到轿子下,目送他远去。 才问铁牛:“徐千户有没有空?” “他亲自在正阳门南铺设宴请琮爷。” 贾琮点头,又进去拜别了。 那侍卫队长巡逻到二堂,见到姐姐正在堂口向阳。 拿簪子的一端剔牙,笑道:“这修撰大人比王爷还小,却是王师。 两榜出身就是不一样。” “是个难得的人俊。” 甘萱媚笑:“你又有什么事求我?” 甘三嘿嘿一笑,哀求道:“前几年三王议政! 咱们主子在兵部颇有路子,姐姐又**汉子儿子。 没个依靠,兄弟两个堂哥...... 想谋一个绣衣卫**百户好几年了。 你为什么不允呢?” “哎呀呀!说得好听! 你姐姐家若是开卖官鬻爵的生意。 你还站在这儿?” 甘萱面容一冷,厌恶地道:“你若是我亲弟呢,我帮你求求! 可惜你不是!他们也不是! 当初怎么逼着我走的!今儿老娘十倍还给你们!” 甘三自讨了个没趣,悻悻告退! 这一切恰好被司礼监派过来的小钉子看在眼里。 他一走。 小钉子便过来给她揉肩捶腿:“甘嬷嬷若不嫌奴婢脏。 往后这活儿还是交给奴婢吧。” “你小钉子还不错,无儿无女,心眼子少。” 甘萱摩挲他的头,出神了一会儿,眼神尽是仇恨的光芒。 “我儿子若在,应该和你一样大了...... 你还没有对食么?” “嬷嬷说笑了,奴婢这样不得势的。 哪有人作对食。” 小钉子忙完,又进去伺候王爷穿衣进宫。 旁边雒仁提账本勾兑。 “针工局、巾帽局在秋天照例有五百匹亲王俸禄。 甘嬷嬷说她那儿稀缺。” “赏嬷嬷五百匹。”凌决袆想也不想道。 “贾先生那里呢?” “减.......减四分吧。” “贾先生托下官问王爷,我朝规制。 冠礼之前,王爷得先举行婚礼。 这是他分内之事,问几时上奏礼部和宗人府?” 凌决袆闻言突然沉默下来,那甘萱正好也从外边进来。 一屋子的四个人,竟然悄无人声! 雒仁嘴皮动了动,躬身告退。 ~~~~~ 市肆的喧哗声此起彼伏,没个消停。 正阳门南铺分出一间间雅间,不设楼。 采用涿州硬红木隔开,不上漆! 进去便是一股新木味,徐彪屈指弹弹木板。 “怎么样?我新开的店,硬红木可难弄。 专门进贡的,不过宫里各衙门,都有油水。” “大气。” 贾琮双手背在身后:“但是我喜欢花梨木和苹果木。 圆润、光滑、一丝不苟! 就像成**人的皮肤、色泽、味道。 美、寻常而又高贵,最重要的是没有刺儿。” “哈哈哈......文人的情调就是不一样。” 徐彪眼睛一眯,拍拍手掌:“幽容,来给修撰大人抚上一曲。” 一身大红的朱幽容,眸子黯淡无光,福礼告坐。 “爷要听《凤求凰》、《高山流水》还是《广陵散》?” “一曲《凤求凰》,引得卓文君当垆卖酒。 一曲《高山流水》,俞伯牙得遇知音。 一曲《广陵散》,嵇康之后无**。 哪一首都好,哪一首我都舍不得。” 一百三十七章:给宝姐姐看病 《红楼:开局庶子,嫂嫂请自重!》全本免费阅读 “滚!” 趁这个当口,左右围墙树叶一动。 丘八们大喝一声:“谁!”。 却只是几只猫头鹰飞起。 “这孙绍祖比我们还狠啊,一天玩死一个女人。” 杨砍柴成功进入后院,身后的钩子挂在木梁上。 钩子连着的绳子绑在身上。 “这算什么?” 禇逸放下黑面巾,均匀的呼气。 “宫里面有十万人,每天死得不明不白的宫女! 一抓一大把,有的能运出来,有的就在某个角落。 发霉发烂,少见多怪。 好了,丢进去吧。” 杨砍柴甩甩手中两个湿漉漉的东西。 夜,愈发漆黑了....... 五更天。 孙绍祖正怀抱一个买来的婢女睡得正香。 那个婢女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挤出来一点! 点亮油灯,忽然看见满手血液。 再看见床上的东西,“啊!”的一声恐怖尖叫。 吵醒了孙绍祖。 “贱婢!吼个什么!” 孙绍祖一醒来便勃然大怒,狠狠一巴掌将女人扇晕过去。 “嗯?” 孙绍祖这才发现床上有两颗血淋淋的女人人头! 可不正是他前几天才整死的! 怎么跑回来了! 再看窗子也挂着两个人头,披头散发! 似乎在对他冷笑。 孙绍祖浑身一颤,顿时头皮发麻,强自镇定。 “来人!快来人!” “指挥使大人,哎呀......鬼呀!” “鬼你娘个头!” 孙绍祖力气甚大,须发皆张! 一脚把那乱喊的亲兵踢飞。 那亲兵后背磕向石台阶:“噗”的吐出鲜血。 竟然断气了。 ~~~~~ “恭喜!恭喜!林兄入盟是兰陵盟之幸。 自贺盟内又添一位元老。” 张冇才连连拱手:“哎!先别感谢,但凡进来的。 自愿交个二三十两不等,以备不时之需! 一为同盟聚会,二为援助之手。 倘若谁有困,先支这项费用。” “搞得和各大商会似的,一个腔调。” 林浩摸出一包碎银:“就这五两了。 还是浙江布政使司解银送来时,额外递的。” “台州银就是不一样,成色足。” 周**收了:“贾盟主率先捐一百两呢。 林主事是户部的油缺,往后总不会少银子的。” “还得多谢当日滴水之恩哪。 周兄、王主事、张少卿、贾修撰。 啧啧......荣耀啊,一门荣耀! 周兄后年不就可以再战春闱了?” 林浩一坐,垂头丧气:“京官也未必好,你们说这京官吧。 腰杆儿是直,外地来的,工部先不说。 其他部门就得迎着笑脸、踩着小步、弓着熊腰。 那模样....多小心,宛如小媳妇似的跟你说话....... 可京官面子好看,里子不行。 外面是光鲜的大萝卜,里面是空的.......” 林浩右手手指半空一搓,仿佛大是羡慕外官的油水充足。 张冇才不以为然:“外官,你也得看是什么地方。 让你去川陕云贵试试也不用云贵。 目今的河南,你就不敢去。”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联盟嘛。” 王浩翻翻本店书本:“下几回安排咱们的人去江浙。 盟主是亲王讲官,皇上再不喜四王爷。 然而王爷也比大臣亲,每个王爷都有引荐的名单。” 林浩这才点点头:“我这投名状是有两张的。” 张冇才好奇:“另外一张在哪里?” “这事你们没听说么?三王爷忠顺亲王府邸。 大门口的那座丈八照壁,被人搬走了。 那就是我叫人去搬的。” 林浩一脸自豪道。 张冇才翻个白眼:“吹吧,你不脸红,我都替你脸红。 亲王府的照壁,你去搬了,还能活蹦乱跳?” “是真的。” 王浩却道:“外人传的都是市井骗子,实际上是林主事的人。 也是他出的点子,派几个机灵点的人。 去和亲王府的门子说和。 他们是这样说的;仰慕贵府照壁。 今儿我们木作、工匠行的想要量量。 减小规格仿照一座,烦请通融通融....... 给了银子,门子很大度地高兴成什么样。 第二天又说有的地方坏了,要重修。 就请人搬走了,溜之大吉! 卖了完事,三王爷火成什么样......” “哈哈哈!” 张冇才听完差点笑岔气:“恶人还需恶人磨! 当初就看不出林主事是个奸佞小人。 有成为严嵩的潜质......” “说谁奸佞小人呢,咱们好好理论。 房山不见得比你们涿州穷。” “好了,林主事够合格的了,不难为他。” 贾琮抱一摞书放下:“张少卿,通政司那边有王统制的奏折吗?” “有,不过都被太监把着。 近来皇上要叫司礼监的秉笔。 刘大人协理锦衣卫都督了。” 张冇才皱眉道:“六科廊不是抄发了会推名单? 内阁三次名单,皇帝都不同意,特简王统制入阁。 蒙古阿拉布坦消停了些,辽东基本平息。 全赖王统制功劳,他又是个两榜出身的。 尽管有人说他兵事废驰、时而贪功冒进、时而畏敌不前...... 他是你们四大家族的顶梁柱。 内有贵妃、外有大学士,这是又要兴盛了.......” “我看未必,历览前朝盛与衰。 成由勤俭败由奢啊。” 贾琮把玩着瓷杯沉吟:“前任秦侍郎的儿子不是也在尚宝司吗? 荫子进去的。” 王浩想起来:“后来吏部文选司说尚宝司人满了。 进中书舍人也不叫他当差,不是实缺。” 贾琮琢磨道:“那就让他等大选,等外放吧! 捐官都有做到总督的,秀才还怕没地方放吗。” “今年才戊寅,明年大考察了,也是秋闱。” 王浩拿葡萄吃:“得防着吏科那帮人。” 林浩好奇:“修撰大人翻的是什么书?” “当年西洋传进来的数学、天文学和医学。 燕社也喜欢,加印一版,以后有机会! 进言朝廷,叫司礼监官刻,广为传播。” 贾琮一本一本翻开,这些人果然感兴趣。 周**看那本《眼镜通要》。 张冇才看三角形的勾股定理和开次方,就说有趣。 “西洋确实有门道的,明朝、大楚的历法。 日食、月食都不准,还是叫西洋人来修! 才毕其功于一役,天文台就在皇城西墙上。”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西洋,我们好奇他们的学问! 他们的主要目的却是为了布道、传教。 大修天主教堂,也有人骂他们邪魔外道。” 王浩看的是一本人体解剖图,看着看着就倒胃口。 贾琮伸伸懒腰:“好了,我回去焚香沐浴了,早点休息。” —————— 一连小半月的忙碌,好容易又到休沐日。 贾琮写了本童话故事的书,准备带去给黛玉看、解闷儿。 除此之外,每月十五是月圆之夜! 阴阳二气沉浮,正是最好施针的时候。 这几个月以来。 每月十五他都会抽出时间,去给黛玉施针。 刚准备就绪。 贾琮前脚还没踏出门槛,谁想薛蟠便找上门来了。 说是叫他也去给妹妹宝钗看一看病。 贾琮自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又不是医生能看得出什么? 而且宝钗那病。 他没记错的话是娘胎里带来的热毒,一直在吃冷香丸调养。 与林黛玉恰恰相反,黛玉是先天不足,需要长久以往地内外调养。 但碍不过薛蟠纠缠,贾琮无奈只能答应下来。 正好也去看看宝姐姐,说起来他们也是有段时日没见面了。 还怪想念的? 贾琮暗自失笑,他对宝钗的确有男女之间的欲望。 和黛玉不同。 对于黛玉他更多的是一种.......怜惜、当做妹妹的心态! 贾琮想了想,还是先叫晴雯把稿本送去给黛玉。 然后方才跟着薛蟠走一遭。 谁曾想,薛蟠在大观园门口就不进了。 说是还有要事,只让他去给宝钗看病。 旋即就见他一脸挤眉弄眼,匆匆离去。 贾琮顿感无语。 倒也没多想,独自去了薛宝钗所在的蘅芜苑。 ....... 天气逐渐偏冷了。 林黛玉房里,抱着一个小熊猫的暖袋。 她最喜欢这憨态可掬的小熊猫,冷了里面还能惯上热。 比那隔人的手炉,可舒服的多了。 半躺在床边,捧着最 新一部《兰陵志异》的书本品读着。 不自觉的痴迷其中,每一期她都在追! 特别对其中追寻自己美好爱情的故事,向往无比。 每次看见男女主相爱拥吻,情深意切时! 黛玉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某个才华横溢,温柔俊郎的面孔。 每当想到这时候,她的小脸就红的发烫。 然后赶紧将书合上,接着就是怔怔发呆。 贾琮教她的那套“七彩阳光”的体操。 她每天都在做,小半年下来身体明显有了些许变化。 初时还羞于某些动作不雅观,不想做。 可当看到贾琮那份认真 一百三十八章:黛玉亲事 贾琮笑了笑:“宝姑娘病下了,薛家大哥宝贝他妹妹。 来请我,我若不来,他还不肯罢休呢。 可巧儿撞上了我休沐,再有忙碌了这段时间。 脑袋乱哄哄,今儿出来散散心,也好同你们说说话。” “哦?” 林黛玉嫣然一笑:“这么说,你是给宝姐姐瞧病的?” 薛宝钗调侃道:“他不是给你治病,我还不知道。 琮兄弟竟还有一手妙手回春的功夫。” 贾琮会治病这件事,还是因为帮林黛玉治病而引起的! 随着这几个月时常来帮黛玉调养。 那些先天不足引起的其他病症,逐渐恢复了。 再加上身心两方面的调养。 黛玉的身子骨越来越好,虽仍然是那般柔弱些的身子。 但往年来也不曾再经常犯病咳嗽! 也让她有了活动的力气,开朗了许多。 “我可没有好哥哥,去登门求他。” 林黛玉这张小嘴的确是不饶人。 “他想治便治,若不想来,我也找不见他。” 贾琮倒是想也打趣一下黛玉。 不过当着宝钗的面,又怕她多想! 便接过了她的斗篷,放在一旁床边。 “林妹妹的病,只要按我的法子来,早晚是能除了根。 不过仍旧须得慢慢调养,每个月的施针,我那个月也不敢耽误啊!” 这说的倒是,除了每月施针外。 贾琮几乎隔个三四天,就会来大观园一回。 陪她说话儿、解闷儿,一待就是一天。 两人的关系也因此熟络。 林黛玉心中明白,谁对她好,不过是几句俏皮话。 “有劳三哥哥费心了!” “来!” 薛宝钗拉着林黛玉到一旁坐下:“到底是琮兄弟的妙手,你瞧瞧! 这风吹儿就倒的美人,如今气色倒显越来越好了。” 林黛玉的身子骨的确比以前好得多,如今也更有精神了。 似是渐渐从双亲之丧的悲痛中走了出来。 “宝姐姐的病是怎么回事? 他可也瞧明白了? 也要拿针扎你嘛?哼!” 她那努嘴娇俏的可爱模样。 贾琮也会心地露出笑容。 “那倒没有!” 薛宝钗看向贾琮:“他才诊断了,并未出方呢?” 贾琮点头,接着便将薛宝钗的病因说了出来。 “宝姐姐这病,是凡心偶炽,内里有一股燥热! 是娘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这倒与林妹妹的截然相反。 她先天不足导致体内偏阴,血气不足须得人参调养! 我给她行针,是疏通内外。 让天地间的阴阳之气升降沉浮。 达到母胎之中温养的效果,把不足弥补起来。 宝姐姐这病,则是须得四时寒凉之物调养。 你似乎过药了?” 薛宝钗滋滋称奇:“当真是奇了,玥大哥的判断倒是头回听说。 不过早年倒是有一个赖头和尚给了一个海上方。 叫做冷香丸。 你所说那四时寒凉之物,应该就是这个。” “冷香丸?” 林黛玉脸色稍稍诧异道:“姐姐这里的确很香。 我还纳闷你一直熏的是什么香呢!” “大冷天的哪有熏香!” 薛宝钗失笑着摇头。 随即取出了一个盒子,里面还有几味丸药。 “说起来此物,可是麻烦的要人命。” “哎!” 林黛玉眼睛一转,伸出小手拦住了宝钗。 “你别说,让他说说。 也考考他这个太医。 可过得了关!” 作为资深红楼粉的贾琮自然清楚:“为药,将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 白梅花花蕊各十二两研末! 并同年雨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 小雪节令的雪各十二钱加蜂蜜、白糖等调和。 制作成龙眼大丸药,放入器皿中埋于花树根下。 发病时,黄柏十二分煎汤送服一丸即可。 我说的可对?” 薛宝钗听完猛然一惊,再看黛玉那复杂思考的神色,缓缓道出四个字。 “分毫不差!” 林黛玉诧异道:“莫非三哥哥用过这药?” 贾琮笑了笑:“倒也没用过,只是此药物太过繁琐复杂。 制成一味便需数载。 况且此物并非凡尘所有,乃是方外仙道的法。” “方外仙道?” 薛宝钗不解:“这又是怎么说?” 贾琮解释道:“此物要遍采四季之白花。 白、纯也,蕊、花之精髓也! 乃至纯质性之物,却又要四时风霜雨露浇灌。 前有蜂蜜白糖之甘,更要黄柏送服之苦。 实则隐喻,欲修至纯高洁品行。 不仅要阅尽世态炎凉,更需遍尝人间甘苦。 此药修身倒罢,修心更难!” 二女无不浮现出震撼、难明之色。 “阿弥陀佛!” 薛宝钗似乎是感叹和惊叹:“非是你点拨,谁能想到这一味冷香丸! 竟是巧妙如斯,琮兄弟果然博学多才!” 林黛玉瞧着这二人惺惺相惜的样子,心里不由有些难受。 “再好的药,也得有亲哥哥替你去炮制。 唉....可真是难为薛大哥了! 这得是多少巧妙的心思,才制得成?” “快别提了!” 薛宝钗的确为此而感慨:“非哥哥不辞辛苦,每年差人打点。 只想早些治好了,也免了他的辛劳。 不知道琮兄弟可有好法子?” 贾琮摇摇头:“我的法子也和冷香丸是一个效果,甚至还更加繁琐复杂。 不提也罢,此病不在身,而在心。 你是林妹妹这个性子,估计这病也早好了。” “我?” 林黛玉不解:“我这性子如何? 干我什么事?” “你怎么连这都想不明白?” 薛宝钗揽着林黛玉。 她刚才的话还了回来,顺带白了贾琮一眼。 “人家这是说,林妹妹天仙似的人物。 哪里还需似我这等凡夫俗子! 又得阅尽世态炎凉,又需遍尝人间甘苦才行哦。 琮兄弟?我解得可对?” 她这分明是在调侃二人,实则倒是贾琮说的这个意思。 林黛玉的俏脸霎时间羞红了,娇嗔道。 “才说你,怎么又....扯到我这来了。” 二人软语戏谑,浑然闹做一团。 突然。 一个大红耗子闯了进来:“宝姐姐.......” 话音未落,二女顿时停下。 而贾宝玉闯进来,似乎也看到了这里还有个贾琮。 当即笑意全无! 或许是在学堂里管教的规矩。 如今在这里看着就像是见到了他爹一般。 好似老鼠见到了猫:“琮......琮弟!” 贾琮淡淡看了他一眼,就是再不喜欢(得王赵)贾宝玉。 也不会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发作。 “宝二哥来了?” 贾宝玉乖巧道:“我听说宝姐姐病了,过来瞧瞧。 没想到林妹妹也在这!琮弟怎么也在?” 薛宝钗大方体贴的说道:“劳你记挂着,琮兄弟是妙手回春。 医术比太医都好,是哥哥请他来帮我瞧瞧。” 贾宝玉应了一声便说道:“即是如此,赶明儿我再来看姐姐!” 说完,就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 垂头丧气的一溜烟就跑了。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向眼前的男儿。 贾琮有些哭笑不得,道:“宝姐姐这里并无大碍。 我也该走了,林妹妹可要多玩会?” 黛玉娇俏的白了一眼,嘟嘴:“你自去就是,管我做什么?” 自林如海逝世,林黛玉整日郁郁寡欢。 便再难得见她这副傲娇、随性的模样。 一个人的心情好坏,也同样会感染身边人。 现在的黛玉才是她初进荣国府后的那个林怼怼啊! 贾琮亦是欣慰一笑。 嗯~ 他这大半年的思想工作与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一旁的薛宝钗,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儿。 似是看出了点什么,随即抿唇笑了笑。 嘴上是这么说,当贾琮真的要走。 林黛玉也瞬间觉得没意思:“我也累了,改日再来寻宝姐姐玩。” 说完也不去管薛宝钗那双饱含深意的眼神儿。 微红着俏脸,竟是亦步亦趋的也要跟着贾琮离开。 紫鹃已经帮林黛玉穿戴好了,莺儿也拿来了斗篷的兜帽。 外面风冷,得穿的厚实一些。 看着俊男、靓女的二人消失在拐角。 宝钗方才转身掀帘进屋。 两人一同出了院门。 黛玉忽地停下,嫣然转过身看向男儿:“你去哪?” 贾琮嘿嘿一笑,指了指道:“我去林妹妹那坐会儿。” 黛玉眨了眨眼,嘴上不饶人道:“可我哪儿满了!” “没事,院子里够大,我在哪待一会也成。” “呸,少作怪~” 黛玉抿唇一笑,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 “你爱来就来,不来我可关门昼寝了。” ........ 贾琮在黛玉院儿一直待到下午,方才离开。 中午饭也都顺道在潇湘馆食了。 他主动跟上来的举动,自然令黛玉的心情越发愉悦。 是那种只需要这个人呆在自己的身边,就能油然而生的舒心。 黛玉不是什么都不懂事的小女孩,她很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 因为曾在扬州时也牵动过,虽然那只是一瞬的悸动。 而如今,却是......更加深刻! 贾琮无时无刻都在想办法逗她笑,照顾她的情绪。 即便是她耍性子时,这个人都似乎很懂一样,总是对她对症下药。 最终又在不知不觉中,将所有的愁绪一笑而过。 他很有才学、出口成章、随笔成诗。 全不负金榜状元之名。 黛玉很喜欢这种温馨自然的相处。 而且陪同在身边的是一个知她、懂她的人! 直到贾琮离开有了一会,黛玉仍旧坐在窗沿下。 看着倩女幽魂中宁采臣给小倩写的那首诗,怔怔出神。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紫鹃看在眼里,微微一叹,端茶递到黛玉身前儿。 “姑娘眼看年纪也大了,你到底和三位小姐不一样。 他们姓贾!” 林黛玉回过神来,仔细斟酌了一番,羞恼道。 “你又想浑说些什么?” 紫鹃太了解她的性子了:“我哪里是浑说的,当年林老爷高中探花! 同府里大小姐结亲,那是传颂为一段佳话。 如今琮三爷那是人中龙凤,高中状元! 老爷们都说他在学堂搞得军训,可以直接拿去练兵呢。 而且我听晴雯说,他最喜欢的便是月下舞剑。 能文能武,人中龙凤。” “眼看着琮三爷一路金榜题名、状元及第。 而且还是当朝公认的大诗人、大作家。 姑娘天天看着书中诗词发呆,难道就甘心。 等孝期一过,他被别家抓去做了女婿?” 林黛玉闻言,已经是忘了害羞! 而是陷入了无尽的担忧之中。 她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 如今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身边这些人当中,能看的过眼的也只有贾宝玉。 但和贾琮相比,那真是云泥之别。 完全没有可比性! 可是贾琮虽然待她极好,他也从不曾表露任何心迹。 再看贾琮的年纪也该考虑婚配了。 这个时代的人读书人仍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说这些做什么?婚姻大事! 即便父母不在世,我又如何能做得了主!” 林黛玉不由浮现起一丝伤感,如今贾府谁会为她谋划呢? 这种事,她绝对不能先开口的。 难道要她去求贾母,给她把贾琮抓来做夫婿?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紫鹃见她如此说,便已经有了答案。 “姑娘素日里认他是个知己,难道他还会不知嘛? 只让他知道,他也是这般想的! 以琮三爷的能为,绝不会让姑娘费心的。” “如今姑娘的婚事自由老太太来管。 二太太因宝玉的事,和他闹得不快。 大老爷就算有别的想法,也绕不过老太太去。” “只是老祖宗,打你来便想将两个玉儿放在一起。 姑娘难道就真的没想过嘛?” 林黛玉闻言脸色骤变,这算是府里都知道的事了! 只是从宝钗来到贾府以后,不乏流言蜚语。 认为黛玉太过刁钻小性儿,不是个能当家太太的人。 给谁当当家太太,还说的太明白嘛? 府里大概都明白,唯一这个外孙女毕竟不是亲孙女。 血亲远一路,论理结为姻亲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连王熙凤曾经都准着以后几位姑娘出嫁的事。 唯独到了宝玉和林丫头这里! 不过是一进一出,说的是彩礼和嫁妆。 林黛玉纠结的夙夜难寐,又深深的感觉到了寄人篱下。 无长辈至亲谋划的无力感,不觉得又想家了。 如果是父亲还在,不知道是不是有机会! 如今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贾琮的身上。 这般心绪交加,忧思过重! 留了一夜的泪,次日又病下了。 一百三十九章:奉旨成亲! 眼看着黛玉一病不起。 紫鹃自责不已:“姑娘,都是我的错。 你可千万放宽心,我这就去请琮三爷。” “别!” 林黛玉咬了咬嘴唇,坚强的说道。 “你叫他来说什么?去请太医就是了。 他又不是太医,不许去打扰他。 他初入官场不久,正是吃亏在年纪。 这个时候若是无故告假,必会遭人口舌。” 紫鹃知道林黛玉这般说,还是因为心里在意。 “那姑娘更该爱惜身体才是,可千万别再多想了。 我这就让人去请太医!” 紫鹃得先去李纨的院子告诉这回事。 李纨再差人去请太医,只是转念又想起一个人。 贾琮没事就往大观园里跑,这不是什么秘密。 他如今愈发出息,都相信他该有个轻重不会乱来。 索性贾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 众人也都默契的不想因这种小事就恼了贾琮。 他现在到底身份不同了,只要不是什么违背孝道、人伦枉顾的大错。 包括贾政、贾赦在内也都不会多余去管他。 可李纨如今打理着荣国府和大观园一应事物。 这其中有些私密,她自然比旁人知道得多。 就比如贾琮隔三差五的就往黛玉的潇湘馆里跑....... 黛玉的气色也因此一天比一天好。 李纨不是什么未成婚的小姑娘,有些事一眼就能看的通。 何况贾琮已近婚龄之年,官场里的规矩她也知道一些。 齐身修家,治国平天下! 她的父亲正是金榜题名后,成的亲。 “兰儿读书、科举的事,还得多亏了人家.......” 李纨暗自思忖一会。 便叫丫鬟素云将黛玉的事也通知给贾琮。 紫鹃这里焦急的等着太医! 眼看着林黛玉稍稍吃了点东西。 总好过气色比先前强一些。 “怎么还没来?” 正说着,却见贾琮已经来了。 “琮三爷?” 林黛玉闻言微微一怔,还想躲躲。 却见贾琮已经进门了。 “你怎么过来了?” 林黛玉躲不开,便看向紫鹃:“是你告诉他的?” 紫鹃笑道:“我可不敢,姑娘担心影响琮三爷上衙。 我去告诉了珠大奶奶请太医,可没敢惊动琮三爷。” 贾琮调侃道:“怎么?林妹妹是对我这个太医不满意?” “我这里又没多大事,你快去忙你的。” “不着急,我又不用上早朝,横竖晚点过去也一样。” “真没事?” 贾琮点点头,偶尔迟到一回不会有什么事,撒个谎就行。 当然这也是针对他,一般人可没这待遇。 林黛玉这才放心下来,继而心中的欢喜,和被紫鹃点破的羞涩胜过了一切。 “你也不知羞,还是状元爷去当太医?” “我可是妹妹的专属医生,治不好可不行!” 贾琮调笑着,然后把“一六七”那小熊拽过来垫着示意给她诊脉。 林黛玉自然也不再纠结此事。 贾琮已经来了,还谈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仔细斟酌了一二。 贾琮说道:“倒没什么大碍,心力交瘁。 你的有些血脉脆弱,一旦心焦。 心脏会压迫血管,本就心肺不足! 容易压坏脆弱的血脉,搞不好就要吐血咳嗽。” “昨儿分开时候还好好的,怎么? 胡思乱想什么呢? 想家人了?还是做噩梦了?” 林黛玉眼眶泛湿,狐疑道:“这也能诊断出来?” 贾琮打趣道:“别个我还没把握,你那点小心思。 我还瞧不出来? 今儿说不得拿针扎你,让你不乖!” “我......哼! 林黛玉不知是要羞要恼,还是开心感慨。 每次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有些忘乎所以的不知所措! 说不过就只能娇嗔一声,以表示她的不满。 紫鹃忙过来扶着林黛玉起身。 贾琮摊开了针囊,单手拂过。 不见他如何力,数枚细长的医银针已经入手! 利落的刺入几处穴道,仔细帮她梳理清晰,渐渐引出了体内的瘀血。 “咳咳!” 轻咳了几声,咳出血在帕子上。 林黛玉心中的气却是顺开了。 “好了!” 贾琮一一收回了银针:“感觉如何?” 林黛玉露出喜色:“顺畅多了!” 晴雯倒是头一回见:“不疼吗?真的扎啊!” 林黛玉也很疑惑:“我也不明白,好像从来都不疼! 他说扎我,不过是玩笑话。” 贾琮收好了银针包:“独门绝技,一般人可学不来。” 说罢,又叮嘱了黛玉几句。 贾琮就准备收拾东西起身了。 林黛玉撇了他一眼,动了动嘴。 知道他有正事要忙,也未开口挽留。 贾琮临出门去,最后又叮嘱道:“林妹妹好生歇息,误要再劳神伤心。 否则你不安好,我心里也乱成一团。” “嗯,我知道了。” 林黛玉低下头,心中愧疚,怪不该去打扰。 知道她又钻牛角尖了。 贾琮返回身坐在床沿边上,摸了摸她头,温声道。 “刚说完,妹妹又多想了不是?” 林黛玉抬眸,刚想摇头,又被贾琮的话语打断。 “好生歇着,再这般,我可就恼了。” 温柔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严肃。 黛玉秀眸绽放出流光,远山眉忽而一弯。 “好。” 贾琮又陪她说了会儿话,方才离去。 一旁的李纨眉眼带笑,全程默不作声的看着。 等他走了,才上前关切。 “别瞧了,人都走远了!” 李纨笑吟吟的看着她,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般。 “谁......看了!还没来得及说谢呢!” 林黛玉小脸一红,其实心中感念的是。 想见贾琮也不容易,一月才见几面。 ~~~~~ 阳春二月,春暖花开! 到底还是有些料峭,不过已然是在浮现着勃勃生机。 开春贾家的头一件大事,便是要开学。 贾宝玉本是不愿意来的,可是贾琮定了规矩。 凡贾族参加考试,都要来学堂拜别老师! 贾政这等怎么看都觉得是个:“应有之意”的提议。 自然是好不犹豫的通过了。 贾宝玉之所以站在这,也是贾政逼着他读书。 贾宝玉、贾芹、贾兰,三人是贾琮给出的县试的名额。 其中童生试本来就是等级分明的。 贾琮的意思是让他们慢慢参加考试适应。 不是谁都像他一样,几年考完科举。 国朝科举三年一次大考! 其中秀才这一关是最难的,如果学问不过关。 学院的录科通不过,是不允许下场考试的。 故而贾琮必须让他们做好长久奋斗的习惯。 至于贾宝玉,他是下过一次场的,取了童生。 这一回再下,还是像上回那样直接参加院试即可。 贾宝玉是有底子的,认真起来考个秀才还是能行。 不过,这并非贾琮的目的。 他逼着大脸宝读书,主要还是为了让他远离黛玉。 免得整天闲着,没事就跑去招惹黛玉闹心。 至于再让他下场县试,就是抱着另一面的打算了。 贾兰这个小家伙,是个极好的。 有天赋的,浪费了可惜。 此番对比下来,也好让小贾兰得到贾母、贾政的更多关注。 是以,再加上在家优哉游哉过大年。 贾琮敢笃定贾宝玉这厮是一点没看书,更别说刷题了。 今天不是他老子逼着他下场科举,估计都不会来。 这场盛大的仪式,三十多个学生目送他们离去! 贾琏亲自派马车送去,又有长随小厮跟着。 断然不会像当年贾琮那样寒酸。 三月初九。 贾府姊妹齐聚宝姐姐家里,因为史湘云来了。 为何偏在蘅芜院呢? 无他,因为府里最近不顺心。 她们想找个清净地方。 林黛玉和惜春小妹妹在下棋。 迎春和大嫂子在绣花,探春则和紫鹃。 司琪,入画,翠墨这些丫鬟们嬉闹。 史湘云难得来一趟,她一进门。 大家都又热闹了起来。 “还没恭喜二姐姐,琮三哥状元及第。” “啊,还有大嫂子,小兰儿也过了!” 史湘云爽朗的笑声,顿时让这屋子里越发热闹起来了。 “瞧瞧,她倒是像来报信的喜鹊!” 大嫂子宠溺的说道。 她望子成龙,其实不知道贾兰的学业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贾琮让他下场,作为母亲,还是非常担忧的。 结果贾兰高中十三名! 是三个应考的贾家学生当中名次最高的一个。 探春也羡慕道:“谁说不是,环哥儿,如今也进学了。 不过他偏不爱读书,每日舞枪弄棒的。 如今竟是家里也不愿意呆了,才回来住了两天,又窜到学里去了! 说是哪里有操场,家里跑不开。 可惜,他还不够格下场。 听说文化课要在学里过了关,才行呢!” 林黛玉插过话道:“那何不等琮三哥得空了,好好教导一下环哥儿。” 宝钗也点头笑道:“我看成,合该也让琮兄弟管一管。” 史湘云努了努嘴:“一个琮三哥,一个琮兄弟的。 他到底是怎么个人物!偏我不常来,还没见过。 倒是每次都听你们说,外头老爷们也在说。 不仅是大状元郎、听说还是二姐姐的弟弟? 我还听说他给你们写了诗词,快,拿给我看看!” 薛宝钗闻言笑道:“你找她们要去,我可没有。” 探春恍然大悟:“我们怎么把云妹妹忘了。 这次等琮三哥回来,又能讨一首好诗词了。 不过不知道,他能不能写的了湘云词?” 说起这几篇诗词,还是她们生日时。 贾琮赠送给她们的,探春词、黛玉词、姐妹们都有。 林黛玉看着顾盼神飞的史湘云,轻声道。 “想来应该能写。” 湘云这才问道:“怎么不见二哥哥? 他不是从不缺这样的场合嘛?” 三春不太想开口! 薛宝钗不好多言。 林黛玉却是不避讳:“琮三哥推荐了三个贾家学子县试。 其中两位榜上有名,云妹妹猜猜,谁落榜了呢?” “啊?” —————— 三月十二,自上次众人小聚蘅芜院。 实则是贾宝玉因为落榜挨了打。 正好遇贾政从河南回来,诸多气结无处可撒,遂将他好一通收拾! 逼着他要去学堂,贾宝玉不从,又去讨老太太的恩典。 一如既往的内宅受宠,贾政退避。 只不过贾政眼看着连小孙子都登榜了。 小儿子还不成器,越想越气。 不去学堂,那就在家早晚督促他用功。 早上一会,晚上一会! 闹腾的家里丫鬟下人跟着鸡飞狗跳的。 众女也知道贾宝玉不喜欢贾琮。 是以在老太太跟前一起玩闹的时候,很少提及。 要庆贺家中子弟登榜。 结果家里兄弟子侄都成了读书人,可把贾宝玉郁闷的不轻。 一来二去竟病了,贾政也只好偃旗息鼓! “林姐姐!” 史湘云满心欢喜的冲了进来。 林黛玉笑道:“你这是打哪儿来?什么事这么高兴?” 史湘云爽朗道:“从宝姐姐哪里来!” 果不其然。 宝钗的声音便从后面响起。 “这个云儿也太能跑了!活像个假小子!” “哼!” 史湘云也不在意的努了努嘴,撒娇道。 “林姐姐,我一路从姊妹们哪里来。 瞧见了好多外面都没见过的好诗词。 她们说你这儿最多,快给我瞧瞧。” 林黛玉倒是从不小气,指了指不远处挂着的:“你瞧,那不就是?” 史湘云闻声望去,顿时被那副字吸引了。 一字一句的吟咏,竟是痴傻了一样的。 ....... ....... 桂子飘香的八月,尽管边远省份根本不顾什么国孝。 但嫁娶禁令在京城,直到四月后的今天才松弛。 状元厅的贾琮。 果然接到内监传旨! 奉旨成亲、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乃人生四大喜事。 贾琮也只好有样学样地朝北叩头。 感激涕零,皇恩浩荡呀啊喂! “恭喜啊!贾修撰。” 第一个上来祝贺的是状元厅的同僚蒋化狡。 “不知定的是哪家千金? 亲迎之日。 蒋某一定来喝喜酒。” 贾琮有些郁闷道:“还没有人选呢。” “不急,不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事你不用着急,父母自有安排。 只等掀开红盖头就是了。” 蒋化狡道:“百姓日用,穿衣吃饭都是道! 成亲也是道,人伦大道,贾修撰只有成亲了。 为人父、为人子,再为君之臣才能踏实啊。” 蒋化狡是扬州如皋人,江左盟多半都是泰州学派! 百姓日用,就是道。 这是很平民化的一个学派,鼻祖是王阳明弟子王艮。 从学派思想来说,贾琮对他们倒不反感。 至于.......成亲的人选,贾琮并不打算坐以待毙。 总得争取一下才是。 按他的想法,至少在钗黛之中二选一。 当然,他个人是偏向宝姐姐的....... 一百四十章:宝姑娘飞了,林妹妹来了! 袭人如今和晴雯一样,都是公开的准姨娘! 贾琮奉旨成亲的消息传回来。 阖府都在猜测大老爷、大太太物色的新娘将会是谁。 袭人捕风捉影,出来大观园,到东耳房以东求见王夫人。 大丫头金钏儿,早已芳魂归地府。 守门掀帘的是金钏妹妹玉钏儿。 袭人给王夫人请安了。 王夫人对她很满意、很欢喜! 她要的就是这种听话会办事的奴才。 而不是晴雯那种小妖精。 “我瞧老太太的意思,将来是要安排黛玉的.......” 王夫人手捏佛珠,皱眉道:“这不好啊,黛玉这孩子。 多愁多病,身子骨弱也不会.......” 一旦老太太插手做主。 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无可奈何。 袭人眼神闪烁:“我明白太太的意思。 宝姑娘端庄稳重识大体,又是两姨表亲......” 王夫人闻言点点头,宝钗真会为她这个姨妈考虑! 明明是她逼死了金钏,因为伪善。 便试探宝钗她们的看法,说是金钏打坏东西。 骂了她几句,宝钗立马就说。 金钏不过一个丫头,死了就算了,不值什么。 而且宝钗还拿自己衣服去赏金钏家人。 一言一行。 深得王夫人心里那个舒服。 就不像那个林黛玉,刚来府里的时候。 乍一看还真是大家闺秀,结果待了几年。 不得了了! 和她的儿宝玉三天好了,两天恼了。 哭哭啼啼,天天麻烦人,正事不会干........ 经过上次黛玉吐血的事,宝玉挨了他老子大打。 王夫人对黛玉更加看不上、不喜。 所以,她怎么甘心让这种女人做儿媳妇? 王夫人曾经夸赞贾敏那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言外之意。 不就是讽刺贾敏的女儿林黛玉吗?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袭人也是有心思的,不仅为讨好王夫人。 来日的宝玉正宫,可是她的主母啊! 自然要好好斟酌,林姑娘不行。 林姑娘来了,她怕自己不好过。 宝姑娘到底和她感情好些。 “就是没有办法啊.......” 王夫人无计可施。 “如今琮三爷奉旨回家成亲,尚未定人.......” 袭人出主意:“琮三爷奉的是圣旨,太太忘了! 宝二爷也可以奉懿旨.......太太是贵妃娘娘的生母。 每月能定期入宫,椒房相见。 太太把这话一说,让贵妃娘娘去求一道皇后懿旨。 到时候。 老太太.......又能说什么?” 能突破家族中尊卑关系的,唯有君臣关系。 “我倒是忘了这一茬.......” 王夫人恍然,欣喜地拉住袭人双手。 “我的儿,倘若事成。 你就是我们母子的恩人.......” ~~~~~ 荣庆堂。 邢夫人在这里回贾母,他们两口子商量出来的人选。 “老太太,史大姑娘不错,只比琮哥儿小了几岁。 林姑娘也不错,宝姑娘也不错的.......” 谁做贾琮的媳妇,对邢夫人自己来说并无分别! 又不是和她生活在一间房。 不过其一;既然是奉圣旨,她这个嫡母就不得不处理好。 其二;贾琮高飞了,光宗耀祖,也得稍稍考虑他的意思。 其三老太太几年来大多重视王夫人而忽略了她。 邢夫人颇不受用。 今天可算是风水轮流转了,也让阖府高看她一眼! 贾琮官越高,她诰命越高,在这方面。 有望比上贵妃母亲的王夫人了。 贾母昏昏欲睡,摆手道:“你们选了谁,就得三媒六聘。 老老实实按六礼去做,黛玉、我自会处理.......” 两个玉儿是她配的一对鸳鸯,怎么能给贾琮? 这时琥珀从后门进来,悄悄给鸳鸯耳语。 鸳鸯又悄悄附耳:“老太太,二太太进宫请了懿旨.......” 贾母呆立当场! 当贾琮得知宝钗和贾宝玉定亲,已经是第二日早间的事。 而且奉的还是皇后懿旨! 既然宝钗已和宝玉定亲,留在贾琮心里那股执念也愈发强烈。 重活一世,二世为人。 既然来了红楼世界,钗黛二女不娶其一? 岂不白白到这红楼梦中走一遭? 想到此。 贾琮也不在犹豫,当即告病请了假。 这件事,事出突然。 宝钗没希望了,就只剩黛玉。 贾赦那里还需要疏通一下,恐怕少不得出点血。 这几年林林总总的,光是靠南北两地的兰陵连锁书铺。 他个人就赚了近二十万两银子。 财不在多,够用就行。 贾母虽在气头上,倒也好办,这老太太总归还是疼爱外孙女的。 毕竟让黛玉嫁给自家人,亲上加亲。 也总比嫁给一个不知脾性的外人强吧? 红楼中贾母一直有意撮合宝黛二人,其中也不乏有这方面的考量。 老太太至少对于黛玉的感情是真,也是真的疼爱这个外孙女。 最难琢磨不定的,反而是黛玉这丫头。 她若对贾宝玉还有男女之间的感情。 对自己没感觉,那谈什么都是废话。 他这一年嘘寒问暖、趁虚而入,不否认抱有别样的目的。 他本身就不是个喜欢谈情说爱的性子。 对黛玉算是做出足够的改变、主动了。 宝钗也好、黛玉也罢,二女是他的执念。 亦或者是对红楼的执念。 薛宝钗和贾宝玉的事已经板上钉钉。 黛玉这里贾琮自然也不能放弃。 叫来晴雯研磨,贾琮执笔写下一首词。 待吹干墨迹,小心地卷在一起。 方才出了门,径直往潇湘馆而去。 大观园,黛玉院儿。 贾琮前脚刚到院儿中,紫鹃便迎了出来,一脸担忧。 “琮三爷,姑娘一早便坐在屋里出神。 药不吃、水也不喝。 我怎么劝了都不听,您快去劝劝吧!” “我知道了。” 贾琮眉头轻皱,主仆二人走到黛玉闺房前。 然后朝她摆了摆手,紫鹃很有眼色。 掀开帘子等他进去后,便自觉离开。 贾琮进去里屋,只见窗沿下正坐着一个病美人。 眉间一抹忧愁,怔怔地望着窗外发呆。 有人进来,她也不知。 “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直到耳畔传来贾琮关切的嗓音,黛玉方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你怎么过来了?” 这时能见到贾琮,黛玉由心的高兴。 就好似.......每当她闹情绪时,这个人总是能够感应到一般! 神奇的出现在自己身边。 莫非当真是心有灵犀? 想到这儿,黛玉秀面闪过一丝绯红。 贾琮自然猜不到她活跃的心思,也不清楚他的到来。 就让原本多愁善感的少女,重新打起了精神。 不过在他的感知里,仍旧误以为黛玉是在为贾宝玉定亲的事感伤。 “我今儿偶得几佳句,特来拿给妹妹品鉴!” 贾琮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点,不搞弯弯绕绕的。 正好可以探清黛玉对他到底有没有意思。 “嗯?” 林黛玉闻言眼前一亮,朝他伸出白净的小手:“快拿我瞧瞧。” 见她这番前后差异的反应,倒是让贾琮有些意外。 不过也没有多想,遂将宣纸摊开。 黛玉好奇的望去,谁想第一眼便入了神。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林妹妹,我准备向老太太商量一件大事。 届时亲身前往林姑父陵前祭拜、提亲。” 贾琮看着怔怔出神的黛玉,忽然温声说道。 黛玉正痴迷诗中,青葱般的细指拂过宣纸上每一行词句。 此时闻言一愣,整个身子都不由颤抖。 她抬起头看向男儿:“你........” 贾琮温柔一笑,伸手捏了下黛玉脸蛋儿。 “就是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瞧着桌上那几句情诗,又见他如此无礼的直言不讳。 黛玉终于反应过来,小脸微烫,旋即涌上一抹羞恼,碎道。 “登徒子,你这也是能对我说的? 呸! 我.......哪还有脸见人?我!” 贾琮轻声道:“我先告诉你,是怕你不愿意,我不愿看着你不开心。 古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曾问过你喜不喜欢,开不开心。 如今林姑父、姑母皆不在世,我更要尊重你。” “旁人不管如何,今日....我只对你说这番话。 便是想要让你自己做主。” “只要你愿意,不论眼前是山岳还是沧海。 也要许你一世如意。” 林黛玉愣在了原地,心中所念所想。 好像他都为自己想到了,只是一世如意。 哪有这么简单! 在这勾心斗角的贾府,她事事在意,何曾得一时安稳。 他要让自己做主? 兰陵志异之中那一个个为自己的爱情。 舍生忘死的痴情儿女,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 她早该想到,能写出那种书册的他。 自然早已经明白何为爱情。 “你.......不骗我?” 林黛玉还是不敢肯定,或者说.....不敢相信眼前这是真实的! 这个年代冒天下之大不晦表白心迹。 他竟真的开了口。 贾琮坚定道:“一片真心可鉴日月! 我待会就去和老太太说明此事。” 林黛玉泪眼点点:“方才那首临江仙念得是谁?” “自然是你,除了你还有谁?” 贾琮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他此番就此来,就是表白心迹的。 林黛玉最开始的状态虽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但幸好虚惊一场。 看样子她并没有受到宝玉的刺激。 林妹妹长大了啊!分得清亲情和爱情是两码事。 贾琮压过心底的喜悦,继续趁热打铁地说道。 “人生只如初见!便是最美好的相遇。 “你我初次相会之日,我便立志要娶你为妻。 最美的初见是你!” 林黛玉此刻,已经是柔肠百折,痴缠满腔! 人生只如初见,她何尝不是无数次的回想。 她们真正初次相见的那一日,随后一同下扬州的几番经历。 一幕幕过往云烟眼前翻过,林黛玉已经痴了,那也是她! “林妹妹可记得幽梦影中那首词? 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 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 以秋为姿、以诗词为心,说的都是我的林妹妹! 曾经诸事身不由己,只敢将此心念录入书中。” “三哥哥!” 贾琮的每一本书她都仔细阅过,废寝忘食。 听得他这番真挚、情动的话儿。 林黛玉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了,他是真心的。 看来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 她也想不到。 自己就这样鬼使神差的投入了贾琮的怀抱。 二人如此不顾世俗,不顾规矩的:“私下偷盟。” 贾琮也总算是松了口气,只要过了林黛玉这一关! 什么都好说,是她不喜欢自己,那么一切也都白搭。 “姑娘!” 门外突然传来了紫鹃的声音,许是久未听见动静,有些担忧。 林黛玉吓得连忙躲闪开来,羞红的小脸不敢看他。 可是还偷偷的目光偷瞄。 贾琮笑了笑,帮她整理了下头上的步摇和簪子。 “乖,我已知妹妹心意。 剩下的一切交给我。 不准再胡思乱想,可听着了?” “嗯!” 林黛玉痴痴的望着他,前所有为的宽心和放心。 一切交给我! 这五个字很简单,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安全感。 大观园,怡红院。 自从贾宝玉得知公里来了皇后懿旨,他与宝钗定亲后。 他整个人便如同失了魂儿一般,心里空落落的。 他自然清楚成亲一词代表着什么,代表。 林妹妹、云妹妹、家里诸多姐妹们,都将离他而去。 他不想这样,至少现在不想。 “不,我不要成亲。” 贾宝玉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忽然发疯了似得大喊起来。 惹得袭人几个丫鬟慌了神儿,连忙过来劝。 “刚才太太在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儿又是怎么了?” 贾宝玉一把抓住袭人手腕,冷不丁的说道。 “袭人,你说我要是退了婚......” “呸呸。” 袭人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准是又犯了糊涂症,急忙劝道。 “快别胡说了!让太太听见怕又要责骂你了! 那可是皇后娘娘下的懿旨。” “不,我要去见林妹妹,让老祖宗把林妹妹也嫁给我。 不然这婚我......我就、我就......” 贾宝玉“我”了个半天,也说不出一句狠话儿来。 索性开始耍起了无赖。 “我的宝二爷、小祖宗,你消停点吧! 林姑娘才大病初愈,要是再有个闪失。 小心二老爷又绕不得你。” 袭人、麝月两个急忙拦着他,直接把贾政搬了出来。 果然。 一听他老子的名号,贾宝玉顿时就腌儿了。 一百四十一章:风雨欲来花满楼 虽是奉旨成亲。 但亲事流程,三书六礼却是一个都不能落。 黛玉因为双亲不在,她的婚事一切操办都由贾府。 所以更不能随意,这也是贾母最后的坚持。 同样的,贾琮也很看重。 不仅是黛玉,亦是他两世为人的首婚。 成亲的日子选在了来年二月二十....... 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婚期也定在同一时期。 只比贾琮晚了一个月。 ~~~~~ 蓟州黄崖口营。 口关的冷风飕飕吹过! 登楼可见青山口寨、太平安寨、小平安寨。 鱼阳驿在后方荒道的夕阳剪影里。 “任指挥使、杀良冒功,该当何罪呀?” 王子腾顶盔贯甲,轻飘飘地问道。 口营的帐篷被风吹着! 他脚下是新刨开的土地,里面有几百无头尸体。 任指挥使刚跪下来。 王子腾回身按住他后背,任指挥使挣扎一阵。 等王子腾抽出刀子,只见鲜红的血液飚出来! 溅湿了他的脸和脸庞的盔甲,亲兵递过白布。 王子腾一边用白布擦拭心爱的宝剑,一边淡淡道。 “废物!本统制要你何用!” 蓟州黄崖口营的参将、游击、都司纷纷单膝跪地的跪在他左右! 王子腾面向北方,眼神幽邃:“那些,是你们给朝廷的! 这些,是你们给王子腾的! 鞑子不退兵,你们杀良冒功给我王子腾有什么用! 鞑子能输一百次、一千次。 而我王子腾,一次都输不起!” “统制!鱼阳驿来信,贾修撰奉旨成亲。” 探马传信来。 王子腾拆开浆糊,随意一看:“此去顺义有多少里?” “三河驿到密云再到顺义,二百二十里。” “寄信回去。” 密云驿,距离顺义七十里。 朔风已经开始有些微冷意,驿站西屋。 王子腾系了貂皮大氅:“自山海关迁安至顺义、凡十六驿! 每程六十里左右,大约一千里.......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呐! 圣上既派北静王和秦亲王出都查边。 我进京入阁,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王子腾正欣慰地写奏折,忽觉心口甚疼。 “噗”的一声,鲜血扑满竹纸。 “老爷!老爷! 快来人呐!” ........ 贾元春听着回话儿,喜道:“我舅舅要升迁内阁大学士。 抱琴,这消息真吗?” “肯定真,内监传进来的! 无风不起浪,还没传过假消息。” 抱琴叫宫女传饭到配殿,又让尚食局的人先吃了。 才敢叫娘娘下筷:“娘娘前几年封的是皇贵妃。 镀金银册、金印,再往上可就没法封了。” “舅舅升迁,我还能封一回不成。 就是这儿不大舒坦,六局二十四司! 凡事必有宫正、女史管,前儿病了。 请旨太医院都请了半天。” 贾元春黯然道:“有个兄弟成了修撰,可不能亲眼见过。” 抱琴低叹:“深宫嘛,娘娘只管往好处想。” 紫禁城西阁之中的值房外,艳阳高照! 贾琮在此候命。 他入门就看到一块石碑。 大体是禁止喧哗和太祖太宗训戒之类的。 秋蝉叽叽喳喳吵得人心情烦躁。 贾琮皂靴里面的脚也站酸了。 他隐隐开始觉得腰部有点酸痛,尽管他勤于锻炼! 终究年岁不大,自黛玉的事定下后,算是解决一大纠结。 心情畅快之余,这几日夜夜在晴雯那妮子身上耕种。 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折腾! 贾琮暗想道:“得节制,得节制啊。” 香菱那个小妮子,还没开诚公布过呢! 在通往女人身体的道路上,他还需任重而道远。 “贾修撰,贾修撰.......” 守门太监喊了两声。 贾琮才回神过来,进值房叩见。 西阁值房接近大明宫,隔了两道门,守卫森严! 乾德皇帝常叫人在此值班,多为天子近臣。 大多安排内阁人员。 而如今的黄淮、汪应沅、张分易三位,年事已高! 所以也常叫翰林院过来值班。 乾德皇帝也不时会从寝宫过来这里和人商议。 因此久而久之成了一个办政场所。 值班人员每每会亲传皇帝旨意,所以又有人说。 能在西阁值班,最有希望发达。 值房之内并不像其他宫殿一样富丽堂皇! 中间一大条长案,四周摆设椅子。 四面墙壁空空如也,却是大楚政令所发地之一! 乾德皇帝主座上坐南朝北,平身起立之后。 问了他一些豫亲王讲官的情况。 “贾修撰,朕让你奉旨成亲一事如何了?” 乾德皇帝把奏折往长案一丢:“定了哪家千金?” “陛下德心仁厚,福被万方,臣已与林家的小姐定亲。 婚期议定来年二月,臣定惟思兢兢业业,以报我皇之万一。” 贾琮小心应对,马屁拍个不停。 “行了,朕可不是叫你来溜须拍马的。” 乾德皇帝皱眉:“林家?戴权,如今京里有哪个林家?” “主子,是已故林如海大人的遗孤千金。” 当值的戴权提醒:“林如海是洪景朝探花郎,陛下钦点上一任巡盐御史。 主子日理万机,倒不记得这一家了。” “唔,林如海忠心可嘉、治盐有方,其女当是良配!” 贾琮眼皮微挑。 这话从天子口中说出,可谓有些重量啊! 乾德皇帝抚额,转过话题又道:“中原水患由来已久,堪用的人甚少! 幸有宋问达帮朕支撑着,又发旨派豫亲王下去! 这会子应该到徐河、保定府金马台驿一带了....... 贾修撰对治河甚有宏论,这回朕没记错吧? 你说你还教了什么?朕那四子如何? 长府官有几日一报,你可仔细回答了。” “回陛下,臣确有过几道治河策论,曾引发部院争论。 四王爷天潢贵胄,自是天资聪慧。 臣每以中原河图,佐以四书五经教之! 王爷功课常有宏论,已备在府邸等待查考.......” “嗯......” 乾德皇帝其实并未在意上心:“那为何贾修撰身居翰林。 却深知水患之事呐?” “臣家在南省,常有往返,曾亲眼目睹江北。 临清、通惠河之水患。” “你说上至九五至尊,下至贩夫走卒! 身体力行,水患可解? 又有招募河工、设立营汛厅、官员责任....... 有几条倒是甚对朕心,可治河、治的是钱啊!” 乾德皇帝老脸抽搐,显然舍不得拿自己的内帑银子。 “所幸朕励精图治,户部国库也充实七八分了。” “我皇英明。” 贾琮趁机谄媚道:“如今我皇英明神武之威,远播辽东漠北! 边患大体已平,国有财力,足以治河。 一旦夺淮之黄河重新移道,不仅可解数十年北运之患。 天下水路也必念我皇恩德! 千秋万世,代代传颂,不绝于史。 乃是超越尧舜禹的大功德啊......皇上。” 这泼天的富贵话说出来,连戴权也一脸向往,留名青史。 让天下人建祠庙,永生永世供奉香火。 没什么比这更远大的志向了。 乾德皇帝听得心情舒悦:“好,说得好,贾修撰既然当差已毕! 朕就命你来西阁轮换值班。 代传唤、草拟圣旨、敕令之用。 今儿轮不到你当值,贾修撰奉朕口谕到工、户两部监察! 以资治河之后顾,但有情况如实上奏。” “呃.......” 贾琮微微一怔,险些拐不过弯来,反应过来后赶忙提袍跪下。 “微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他抬起头来。 乾德皇帝已经犯困地连打哈欠,乘轿走了! 进来当值的翰林院蒋化狡,嫉妒得眼圈都红了。 “阿谀之臣!丢尽清流之脸!” 司礼监的位置在东阁后面,挨近北城门! 这里的道路时常推垃圾桶的声音不绝。 戴权回来的时候,皇上已经安歇下。 司礼监又有一人去换他班,进司礼监大堂。 赵康等候多时:“干爹,贾修撰移信。 叫提拔一下千户徐彪。” “绣衣卫?哼哼.......” 戴权往太师椅一坐,拆开信封浆糊。 “这事我会去说,状元郎嘛! 来日有用得着他的时候,叫你去烧冷灶。 万一这冷灶热了呢,是不是?” 原来赵康就是小钉子,如今的豫亲王府太监总管! 他又恭敬道:“干爹,孩儿还听见一个事。 今儿密云、顺义提塘官急传兵部职方司。 王子腾忽然病重......据说快不行了!” “消息可如实?” 戴权忽然起立:“刘秉毕,王统制的奏折呢? 咱家要进宫去看看。” “哼,死了好,死了好啊! 长江后浪推前浪.......” 戴权哼哼道:“皇上叫司礼监重新协理绣衣卫。 内阁最好也安排进咱们的一个人。 如今看来,非贾琮莫属了。” —————— 乾德十二年立秋,兵部九边提塘急报。 原任京营节度使、以九省都检点迁九省统制、兼兵部尚书衔的王子腾! 在密云驿旧伤复发,于顺义驿病逝。 终年六十有三。 此消息经过大楚全国两千多个驿站的邸报。 传遍天下十三布政使司的所有府州县衙署。 王子腾位高权重! 一开始就以京营节度史总督几十万京营军队。 再出任九边,其亲信党羽、提拔门生不计其数。 而其本人更是四大家族的代言人。 当初只需要王子腾随便上一个保本。 革职的贾雨村就能复出成为应天府知府。 一个地级市市长,随随便便就得了。 其威势可想而知。 王子腾本人的死,更是派系斗争的一个信号! 死讯传来之后。 礼部仪制司郎中、主事上奏。 王子腾“劳苦功高”请加谥号,并议定葬礼。 乾德十二年秋。 乾德皇帝下旨。 三次罢斥礼部、内阁议定的“忠烈”、“仁烈”等谥号。 亲自加王子腾谥号为“文正”。 这个消息终于掀起了朝野一片哗然! 轩然大波! 要知道一个朝代几百年,成千上万的官员! 文官的最高级谥号就是“文正”二字。 比如范仲淹,范文正公,曾国藩,曾文正公。 双手都数得过来,寥寥无几。 反对王子腾的人,怎么能够同意! 虽然王子腾也是两榜进士出身。 以文职督理军务,加封文职谥号无可厚非! 但是眼红的反对派在此找不到错处。 纷纷找王子腾的其他痛脚,加以攻击、贬斥、伐挞。 于是一场文官们嗷嗷直叫、提起笔杆子、引经据典地开始反扑。 先是秦王派系的陕西道御史、山西道御史双双上书弹劾。 陕西三边总共缺额二万五千多。 他们严厉质疑王子腾贪墨军饷。 王子腾派系为了寻求自保,纷纷为自己辩护! 京营都督府经历司、甚至上直亲卫总指挥也为王子腾开脱。 承认王子腾一生的功劳。 说“王子腾纵使有瑕疵,亦是瑕不掩瑜”。 雍乐十二年秋~多云转阵雨。 乾隆皇帝改变旨意,改王子腾谥号文正为忠烈! 以侯爵礼节下葬,开东城朝阳门。 入大楚贤良祠,下旨礼部仪制司。 吏部稽勋司议定王家后人的荫职。 皇帝这个明升暗降的讯号。 让无数官员闻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吏部稽勋司郎中上奏,王子腾三子战死! 请旨是否按惯例加封王氏宗族其他房的侄子、堂侄等人。 九月初九。 礼部侍郎徐有贞强烈反对王子腾按侯爵礼节下葬! 并秘密授意秦王派系的河南道御史、京畿道御史。 兵科给事中弹劾王子腾任人维亲、结党营私。 结交内侍、任意罢免杀戮高级武官! 致使兵事废驰、耗费千万国帑、其罪可诛! 不鞭尸不足以平民愤! 因为九边涉及到兵部。 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兵部尚书贾雨村为王子腾上书辩护! 直接被兵科都给事中指责为结党营私。 贾雨村哑火了。 河南道御史上奏。 弹劾河南学政贾政“非进士出身。 岁考科考乡试屡出弊端”,请求削职为民。 京畿道御史弹劾贾政门生、永定河河道通判傅试私吞工部拨款。 江南道御史弹劾江苏巡抚、保龄侯兼漕运总督史鼐粮道有问题。 尽管兵部、京营都督府。 甚至上直亲卫经历司、内监二十四衙门的御马监都为王子腾说情。 但是架不住秦王派系文官们的猛烈攻势。 王子腾本来支持秦王,可是他一倒台。 最先弹劾他的人,就是秦王派系。 这和本来就是阉党的崔呈秀。 最先弹劾他的反而也是阉党一样。 有政治手腕的人,嘴脸都很无耻。 礼部侍郎徐有贞就是这种无耻的人。 贾琮都比不上。 而后豫王派系、忠顺亲王派系的人。 时不时插上一脚,煽风点火,添油加醋! 隔岸观火,乐见其成。 终于。 在最后的九卿之一、忠顺亲王派系的都察院左都御史。 上书弹劾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奏折一上。 政治斗争的态势愈发明朗。 光禄寺、太仆寺、太常寺三卿联名指责薛家皇商问题。 绣衣卫提督纪刚暗中添火,请求革除薛家皇商户籍。 刑部、大理寺上奏贾政、史鼐窝藏甄家赃银达十几万两。 一百四十二章:公车上书 乾德皇帝震怒,罢斥王子腾谥号,罢斥子孙荫职! 贾政、史鼐等人全部革职回籍。 其中傅试这种小官,充军极边! 知州赖尚荣却托人保住了乌纱帽。 在四大家族被反攻倒算的政治态势下。 翰林院修撰贾琮都很危险。 ~~~~~ 内城。 烟袋斜街,大雪飞扬。 飞飞扬扬的鹅毛大雪落在他油伞、披风上面! 他站在戴公公院子里,尽管打着伞。 整个人却被堆成了雪人似的,这个人竟然是贾琮。 “哟,贾修撰来了,你也是咱家府上的常客! 是哪个不开眼的奴婢刁难你? 为何不进去坐坐?” 戴权乘轿回来,暗暗讶异。 却已猜测出贾琮所为何来。 贾琮忍着浑身冷意,强笑道:“公公折煞在下了,我大楚礼仪之邦。 程门立雪,在下还是懂得的。” 他这样把自己比作程门立雪的杨时! 就是暗喻戴权是程朱理学的二程,马屁拍的不可谓不高明。 戴权大悦,请进堂屋喝茶:“来人呐,贾修撰冻了这么久,不宜烤火! 快拿冰窖的冰块出来,给贾修撰搓一搓。” “谢过公公。” 贾琮冻得浑身木人,起身作揖、再坐下。 “内阁历来缺额,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 此刻特简大学士王统制一死,公公认为谁有希望?” “下野的西山赵北斗,希望比你大。” 戴权笑呵呵道:“不过贾修撰前途无量,就缺一份资历!” 小太监拿来冰块。 贾琮缓缓地搓了搓:“我能赚来这份资历,但少不得公公鼎力相助。” 戴权目光开始幽幽地盯他,不说话,似在权衡。 贾琮递过来一份名单:“今晚申时之后,我会以兰陵盟主。 幽燕物望最高的年轻一辈的名义! 联合公车上书,到时声势太大必然会遭受廷杖。” “而廷杖,由绣衣卫和司礼监主持。 我要这四个人死!” 戴权听完眉头一皱,面色阴阴:“何谓公车上书?” “我大楚每年的举人、秀才赶考。 朝廷公费派送,是为公车! 联合读书人和一部分京官。 是为公车上书。” 此番,可谓刀尖舔血。 戴权不解:“廷杖之残酷,士大夫之辱,前所未有,莫为此甚! 贾修撰为何要行这个奇招和险招? 如今四大家族岌岌可危,一个不慎。 可就命丧黄泉!” “为了自保!也为了升官发财!” 贾琮红着眼圈、呼吸略显急促:“公公知道那些物望太高、名头极大的文官。 为什么能自保不死吗? 比如海瑞,比如雒于仁,再比如徐阶。 那就是好的名声! 一旦我直名震天下....... 纵使不升官发财,也足以不死! 亦能消弥四大家族给我带来的误解和隐藏的政治打击!” 这人是个政治疯子! 戴权高看了他一眼,不由好奇道:“你想要以什么为理由上书?” “这一点公公不必担心! 在下自有计较!” 贾琮佯装一副涕泗横流地就要下跪。 “还请公公帮我,他日若我入阁。 必不敢忘今日之恩!” “哎呀!贾公子快请起,快请起!” 戴权眸光闪烁,又不由得暗暗得意。 —————— 贾琮系紧披风,走出烟袋斜街。 按他的谋划,今天之后。 贾琮之名,必将震动天下! 是生、是死,是富贵、还是卑贱! 全看这一步棋。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等贾琮离开后。 戴权打开纸条一看,赫然是四个人的名字: 吏科都给事中罗敏、工科给事中魏无知。 翰林院修撰蒋化狡、礼部侍郎徐有贞。 每个名字,将代表今晚的一条人命。 户部衙署。 东南方位的一块;“户部浙江清吏司”。 牌匾上面的屋檐,也被大雪覆盖。 户科给事中巡视完毕,出去了。 浙江清吏司大堂的珠算声,依旧不绝于耳。 “户部浙江清吏司今年从浙江布政司递解的春。 秋两季税银,重铸之后一共多少?” 贾琮坐在桌边问。 主事王浩轻叹:“贾修撰,此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户部就是一笔烂账。” 主事林浩汇报:“户部浙江清吏司领浙江布政司。 代管京营御林军、留守军、龙虎军。 应天军、上直亲卫几十万军饷。 浙江乃东南大省,沿海富裕之地。 湖州、嘉兴、宁波等,盛产棉、麻、丝。 稻谷可以两熟,春税少些! 二十万,秋税有一百多万。” 贾琮沉吟不语,在桌面上悄悄手指。 “我昨天从其他几个清吏司回来,情况大抵差不多! 户部、工部、兵部、内承运库、内惜薪司、御马监等等。 职务常有交叉,这军饷本是兵部之事。 却由户部各清吏司代管。” “正是如此。” 王浩、林浩二人皆点头。 贾琮想了想又有些疑惑:“我朝国初设茶马税、盐课司、钞关。 二十取一后民愈富,禁令渐弛,变成三十取一。 单拿西北、西南茶税来说! 可以做茶马生意,茶是战略物资。 至于盐课,两淮、两浙、河东、长芦、山东、福建等是常设。 云南、陕西等地也有井盐提举司。 钞关即便各代增减不一,河西务、临清、淮安。 扬州、苏州(浒墅)、杭州(北新)。 九江七处大致是常设的! 十三布政司汇合茶马税、盐课税、钞关税。 中原水患之后顾,哪有不够的?” 林浩犹豫、迟疑道:“户部各十三清吏司例银,惯有解送内府、内库的。 金陵、苏州、杭州三织造,也归内务府管! 去年并今年解送的总数,据说有四千多万。 九边战事耗费一千多万,各地军饷一千多万。 解送内库再一千万,剩下一千万.......” 还不够上下其手,贪墨了。 兼户部侍郎的汪应沅背手踱步进来。 “十三年、十四年、十五年。 内宫多处有雷劈、起火,宫殿重修、太妃生日。 每一样动辄耗费百万。 一旦修宫殿,木材要从湖广、云贵运送上好木料。 走长江水道、运河,又要动用市舶司。 工匠、颜料糜费又不可计数,户部预算。 每年都入不敷出,贾修撰还有什么疑问吗?” 汪应沅老奸巨猾地一笑:“你将来是要修史的。 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 知道详细点也好。” “阁老。” 贾琮三人起身行礼,汪应沅是身兼数职。 自从赵北斗下野。 皇帝一直不下旨选阁臣,内阁严重缺额。 所以汪应沅是东阁大学士、翰林院掌院学士、户部左侍郎。 位高权重。 “黄河水患刻不容缓,下官身为翰林院修撰。 西阁值班人员,奉命巡视工部、户部。 职责所在,更是责无旁贷。” 贾琮面色坚决地表态道。 林浩、王浩二人对视一眼,暗暗敬服。 “陛下正向户部要银三百万重修大明宫。 河南只有两百万,你上书要有准备。” 汪应沅丢下几句话,便走了。 ........ ........ 清幽雅致的翰林院。 贾琮从典簿厅签名出来。 蒋化狡拱手道:“贾修撰得提防提防,如今的金陵四大家族! 实在名不副实呀,哈哈.......” 编修丌诗轩幸灾乐祸:“修撰大人还敢要地吗? 丌某人在松江还有几百亩.......” “多谢蒋修撰、丌编修吉言。” 贾琮无故加之而不怒:“蒋修撰、丌编修是泰州学派。 泰州学派由王阳明心学发展而来。 讲究百姓日用,就是道理! 董府尹的浙东学派即便与泰州学派理念不同。 为国为民到底都是一样。” “现下中原水患,区区二百两,不足以充塞黄河之万一! 我兰陵盟盟主贾琮,欲公车上书。 请陛下开户银、停宫殿! 以定黄河、安万民、保天下。 为我大楚万世之国祚计,你们怎么说?” 丌诗轩、蒋化狡对视一眼,大义凛然。 “你贾景之若敢公车上书。 我江左盟自然义不容辞!” 贾琮拱手,皮笑肉不笑应下。 可爱,又可恨的人! 可惜江左盟和自己对上了,政治,是无情的。 申时。 正阳门外正逢上直亲卫、巡捕五营、绣衣卫换班! 他们三天一轮,每门各有值房。 除却一二品大臣纪提督、仇都尉用银印。 其余则用铜印,巡捕统领和值班人员各执一半。 龚鼎祠下轿:“贾兄今日之举,你不会后悔吗?” “我贾景之无怨无悔。” 贾琮大义凛然地摇摇头。 这时江左盟林浩、王浩、张冇才、周六合等人到齐。 龚鼎祠带领的燕社,有一百多人。 加上龚鼎祠、贾琮两大顺天府年轻一辈的首领人物! 广发号令。 今天来宣武门西小市汇合的朔方秀才、举人、京官。 人数达到上千,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兰陵书社容不下这么多人。 很多人便静静地在围墙外站立。 贾琮、龚鼎祠刚下轿就被推进一进大厅。 贾琮洗了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草奏疏: “请开户银以定黄河、保万民、安天下疏。” “臣翰林院修撰、西阁值班替补。 奉命巡视工户两部贾琮启奏:今十五年。 黄河水患尤重,七月,决堤梁家营、詹家店。 九月,决郑州来童寨民堤,并冲决中牟杨桥官堤。 十月,决仪封大寨、兰阳板桥。 十月下旬,河水陡涨,冲塌堤岸坝台。 雎宁、泗、桃源、宿迁悉数淹没。 又决开封,水淹城池,惊天之变,淮河不保矣.......” “诸君!” 贾琮出来兰陵书社大门,面色严肃地面对一千多人! 提高语气,铿锵有力,一挥三尺长袖道。 “士大夫死则死矣! 今天愿意跟贾某人跪奏上书的官员! 请随我来!” “国家养士一百年!杖节取义,就在今日! 贾某人愿意身先士卒。 请求陛下开户银、停宫殿!” 当年。 杨慎喊出了大明二百七十二年的历史上最响亮的口号。 今天,这句话又有贾琮喊出来了。 人心可用。 贾琮并不是真的想死。 他只不过是借助这个契机来玩命地生死一搏。 其一,作为兰陵盟盟主,他带头出来。 没有辜负兰陵盟,盟主的名头实至名归。 其二,尽管某些自认清流的官员对贾琮有偏见! 但是此事必然会让贾琮在他们心里的印象改观。 其三,就是直名,这是最最最关键的。 一旦贾琮直名震天下,无论这次上书成功还是失败! 即使是最坏的情况,贾府被抄家。 贾琮也能自保。 保住官位并且升官也是有很大希望的。 也许会遭受暂时的打击,但是这种直名。 不仅在廷臣里面众望所归! 而且以后乾德皇帝处置他,就会有顾忌。 如果贾琮成了大多数官员、民众、读书人心目中的英雄。 乾德皇帝敢无故整死他,就是昏君、会被人唾骂。 这就是让皇帝有所顾忌。 其四,此次公开上奏,声势浩大。 那些和现代人价值观明显不一样的官员! 自然而然也会加入,这样一来。 贾琮顺便也能借司礼监、绣衣卫的手除掉政敌。 这是贾琮的一个阴谋。 也是他政治生涯的真正起步,挺过去了! 众望所归,会推入阁,非他莫属。 这一天,注定会被载入大楚的史册。 标炳千秋。 申时、酉时,天色未全黑! 皇宫还没有实行门禁。 但凡在京官员,都有进宫出宫的牙牌,以便查看! 没有牙牌或者冒名顶替、交换的,一律要受处罚。 贾琮带头的这行人,兰陵盟、燕社等在京的小官。 就有一二十,主事、员外郎、郎中。 虽然听起来官小,却是各大佬的预备军! 联合起来还是不可忽视的,故此那些正阳门值班人员。 验证了牙牌并且记录,并不阻止他们。 皇宫治安不是开玩笑的。 每个门、每个宫殿都有严格的换班制度! 同一人还不能在同一地方久待。 而且单是负责治安的人就有绣衣卫、上直亲卫、巡捕五营。 互相牵制。 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出什么事。 像“梃击案”这种闯入宫殿打人的事情。 至少大楚前期不会出现。 “这次的风头,让贾琮抢了呀.......” 步入白玉桥,蒋化狡不甘心。 人群中后面也有徐有贞、罗敏、魏无知。 贾琮此次是有备而来,皇帝向户部要银修宫殿。 果然遭受了大部分群臣的反对。 “这就叫聪明之处了,聪明有时候也是愚蠢。” 徐有贞冷哼:“枪打出头鸟,我们来反对跪谏! 是不负众望,至于谁带头倒是无所谓。” 罗敏、魏无知、贾斯文相视一眼。 他们心里各有不好的预感! 他们毕竟上奏秦业退休,试探过贾琮的反应。 同时心里又暗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贾琮这个出头鸟死了也好。 就怕做不了英雄,反而成了狗熊。 不然还浪费我们的奏折墨水去弹劾他。 贾琮如果遭受廷杖死去,岂不是大快人心。 而我们活下来的,又能沽名买直。 好名声,那就是升官发财的资历啊! 你以为只有你贾琮看得清楚,哼哼.......” 然而作为六科老大的罗敏,专察吏部官员。 政治敏感性总要比外甥魏无知、同党贾斯文强些,皱眉想道。 “贾琮这一路走来,看似顺风顺水! 实则是工于心计,莫非他有什么完全的把握? 司礼监......也不是完全可能! 戴权那个阉竖不是安插了同乡戴凤祥等一些人吗? 又怎么会选中贾琮?” 午门、东门外面。 由贾琮带头,大红绯袍、蓝袍、青袍,各色不一! 却一律三尺长袖飘飘地下跪。 个个悍不畏死的模样,头顶双翅乌纱帽也是梁数不一。 一百四十三章:名震天下!!! 巡捕五营的值班侍卫吓了一跳,早着人进宫禀报! 司礼监值班秉毕刘知元,身着品服,匆匆赶来。 “徐侍郎、贾修撰、罗给事.......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 贾琮面容整肃。 跪下来的青袍铺在地板上面,一脸文死谏的模样。 “我朝历来有惯例,有祖制、陛下修宫殿只准用内帑! 不准向户部要一分一厘。 内帑户部井然有序,各不相干。 如今中原水患,工银严重不足,陛下还要大修宫殿。 我等群臣不得已,业已上了奏折。 在此死谏皇上,皇上不收回成命。 我等便不起来!” “刘公公,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以国事为重!” 徐有贞大义凛然道,群臣跟着附和。 刘知元白净的面皮流露为难之色。 “陛下正为许多奏折烦恼呢,可不好触这个霉头! 咱家替你们回了,好坏咱家就不知道了.......” 临走前还和贾琮对了个眼色。 ........ 大楚还在正阳门左侧设立了鸣冤鼓。 此刻一批举人秀才的击鼓鸣冤,也震动了值班人员! 通政使司经历司经历、正七品官员戴凤祥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正阳门高城。 把奏折揣入袖中出示牙牌,进了通政史司衙门。 “圣上曾下令本衙门,物力维艰。 奏折一律用竹纸,不得超过一千字。 务必简明扼要提纲挈领,提高各衙门办公运转的效率。” 通政使司通政使高炆起揉了揉眼睛。 “今儿奏折太多,我一个人也看不过来。 戴经历看看称呼、格式有没有违制的?” 戴凤祥淡淡道:“通政使大人,并无违制,下官已检验多遍! 这就交誊黄右通政大人誊黄,递进内阁。” “好。” 高炆起点头。 对这个七品小下属有着若有若无的恭敬。 “有老内相提携,戴经历前途无量呐....... 嗯? 今儿这电闪雷鸣,也太大了些。” “下官受宠若惊。” 戴凤祥淡淡道:“就怕雷声大雨点小,秦王既出都查边! 军权在手,大人也不愁没前途。” ~~~~~ 仁华殿。 随时有阁臣值班,不分昼夜! 此时值班的汪应沅附了票拟贴上。 同时还有一封钦天监的奏折。 对于阁臣来说。 翰林院、科道官都是他们的打手、急先锋! 汪应沅也如此看待贾琮等人,皇帝向户部要银。 三位阁臣也是不同意的,正好有小弟给他们出马。 “唯今我皇不思水患之难,反而动用户部之银。 有违祖制,是以臣等不惜死谏于宫前.......” “混账!” 乾德皇帝气愤地把贾琮奏折丢在地上。 “这个贾琮,未免太猖狂了!” 大明宫暖阁里面伺候的刘知元,弯腰捡起奏折。 “主子息怒,何必为这些人伤了龙体! 文臣死谏也不是第一次了。 下面是钦天监的奏折.......” “又有钦天监什么事?司礼监批红了吗?” 乾德皇帝气得热血上涌,即使朕向户部要银违反祖制! 你们这样干也太不给朕面子了吧? 朕颜面何存? 刘知元毕恭毕敬的答道:“钦天监奏。 水星偏离星宿轨道,中原大不利。” 这位皇帝陛下御内极严,所以尽管司礼监权大! 私自处理奏折,而不回禀他的情况也是极少见的。 司礼监也只敢动些小手段和花样,为自己谋利。 “嗯......” 乾德皇帝对钦天监发不出怒气。 “敬天爱民”是皇帝的自我标榜,汪应沅逞上的钦天监奏折! 和内阁调停奏折,果然平息了他的怒气。 “汪阁老说,唐太宗能听魏征死谏。 朕若是对此不大发雷霆,便是一代明君贤君! 这些文臣沽名买直,朕便不置喙。 又说历来科道官为天子耳目,好你个贾琮,当真敢说! 不如去当个御史好了.......” 乾德皇帝也觉得这事办得不妥当。 既然遭受群臣的一力反对,他不得不妥协了! 否则内阁六部一旦以辞职威胁他,谁来给他办事? 不过,皇帝玩得就是制衡。 怎么能便宜了他们? 这样让朕很难办啊! “刘知元传旨,着绣衣卫、司礼监举行廷杖!” 乾德皇帝一肚子气,很是不爽! 贾琮那封奏折,也被他留中不发了。 纵使他知道这样更会受到御史指责。 但他也要这么做。 刘知元心下一喜,忙去通知绣衣卫左都督了。 龙案下等候多时的绣衣卫提督纪刚进言道。 “皇上,近来各地百户所的探子查明! 薛家这个皇商,大有借内帑之银,私吞腰包之举。 内帑,可是皇上的私银.......” 乾德皇帝脸色阴沉,对他来说。 第一信任的是太监。 第二就是绣衣卫、各地巡按御史。 因为这些人直接对他负责,而绣衣卫明显比廷臣更可信任。 但是。 像贾琮这样的臣子也是不可或缺的! 朝廷需要办事的人,这种愚忠和死谏。 对于维护皇权统治,也是很必要的。 敢贪他内帑银子,那是动了皇帝的大忌了。 崇祯宁愿亡国,也不愿意开内帑的。 乾德皇帝更是如此:“着户部和光禄寺,把薛家的皇商革了!” 在京人命案子归刑部处理,时时发生! 在大理寺复核之前,每年人命案子的名单。 包括薛蟠打死仇公子,乾德皇帝自然不会知道这种小事! 也就更不会知道仇斌挟私报复。 各家皇商、甚至内库太监私吞内帑。 那已经是很普遍的事了。 “皇上有旨,尔等群臣既已上了奏折。 如何又于午门外跪奏死谏? 扰乱内宫?着本司和绣衣卫廷杖,钦此!” 刘知元笑眯眯地一屁股坐下小内监搬过来的椅子上。 瞧瞧这么多人跪在自己脚下,真爽呀! 然而。 非常奇怪的是,这些参加文死谏的大臣们! 有六部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科道官。 他们不仅不悲愤,反而个个喜形于色。 这就是一种诡异的价值观,遭受廷杖。 那就是忠臣,留名青史! 他们巴不得提起屁股挨打。 不过。 廷杖是一门十分有学问的艺术! 司礼监、绣衣卫会不会借此打击平时不和睦的人? 公报私仇? 大有可能。 所以一些平时对司礼监太监不恭敬的人。 内心摇摆不定,患得患失。 贾琮虽然是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舍生取义模样。 不过他余光还是看见了这些人各不相同的脸色。 贾琮看得很清楚。 这群人里面,不乏一些为皇帝失德、违反祖制而悲愤的愚忠之臣! 但那只是极少数,像徐有贞等人。 报的心思和自己差不多,沽名买直,居心叵测。 他们哪里甘心去死? 能把生死、功名富贵抛到九霄云外的人,不是没有! 这种人大多数属于御史。 而且是年轻的御史,他们资历浅。 不是老油条,也不会顾及什么前途! 因为。 御史也是最容易被皇帝施加处罚的人。 动辄罚俸、降级、调外任、充军。 尤其是充军,虽然充军比死刑低一等! 但是生不如死,比死刑都残酷。 这似乎也是很多御史的宿命。 不过凡事要分为两面来看。 御史言官本来就要承担很大的风险,甚至是死亡的风险! 但是御史的升官资格,翰林院也望尘莫及。 这也是皇帝的一种鼓励手段。 但凡是御史出身。 调外任都在四品知府以上! 直接进布政司参政、参议。 这又是让熬几十年资历的人羡慕不来的。 这些认识与观察力。 自然对贾琮的未来官场大有助益。 他还看到与司礼监秉笔刘知元并列的绣衣卫左都督徐彪。 “刘知元是戴权的干儿子,必然知会过! 至于徐彪,是自己人了......呵呵。 这回还是我完胜.......” 贾琮内心大笑,他飞快扫视二人。 果然发现二人快速给他传达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随着刘知元一声令下。 几十个杂役太监、绣衣卫力士风风火火上来! 不由分说。 把贾琮等群臣按到午门外的一条沟道边。 绣衣卫力士分别两人按住一个官员。 杂役太监提来木板铺在下面,又拿来绳索。 双手、双脚全部绑上。 难怪说自从明朝廷杖开始。 士大夫之辱,前所未有! 这也是皇帝驾驭群臣的一个手段,不听话。 内阁大臣照打不误,贾琮心里都大骂了。 他仔细地左右看看,果然看出门道。 大约四五十个官员,却是分批出来的。 贾琮、林浩、王浩、张冇才等和司礼监、绣衣卫有交情的! 被分在最后一批。 钦天监等分在第二批。 徐有贞、魏无知、罗敏、蒋化狡、丌诗轩、贾斯文等分在第一批。 绣衣卫掌刑百户、校尉们一人分配一个。 挨个站好,就等刘知远发话。 张冇才瑟瑟发抖:“景之,我来的时候,什么也不怕! 就觉得跟着你,大有希望。 可现在不知怎么回事......双腿双脚控制不住地发抖。 牙齿不停地打颤。” “害怕就是害怕!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林浩嫌弃的呸一声:“掌刑的绣衣卫,能够做到白纸放在砖石上! 砖石破而白纸不裂,谁不知道啊?” 王浩沉默,也不知道他是后悔,还是什么心情! 就在此时。 刘知元品服下面、徐彪一品都督狮子袍服下面的脚。 突然向外张开成外八字。 “第三批,行刑!看着打!” 掌刑百户、校尉是老手了。 他们得到了两个信号。 第一;脚步是外八字,代表不能打死。 第二;看着打,就是走个过场,随便打。 起码十天八个月就能下地走路。 “啊!” “啊啊!” “啊啊啊!” 张冇才的叫声简直震动云霄,穿金裂石。 第一批行刑虽然只是外八字、看着打,不会伤筋动骨。 但那种皮肉之苦,养尊处优的人还是受不了! 另外两批人,已经有人不受控制地尿裤子。 贾琮死命忍住不出声,只觉得屁股凉嗖嗖的。 明显是流血了,他暗咬牙道。 “流得值得啊,这回不仅能保住小命! 还能一劳永逸地干掉魏无知他们......” 轮到第二批。 徐彪咳嗽一声:“吕纯良,你可以走了。” 吕纯良正是那个钦天监,他摇头反驳。 “微臣以水星偏离星宿轨道。 劝谏皇上,自愿遭受廷杖。” 实际上是他想进忠臣名单。 背朝天躺在木板上面不能动的贾琮无语了! 还有这种人,不过想想。 他又何尝不是这种人呢? 徐彪微微一笑:“用心看着打!” 脚步还是外八字。 等轮到第三批的时候。 刘知元、徐彪的脚后跟突然分开,靴尖并拢。 “好生、着实、用心看着打!” 魏无知他们虽是看不到刘知元两人的脚型。 但说话明显不一样,知道受人报复了! 可他们又能如何! 绣衣卫动刑,棍数、力道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 然而这些练过的人,一种只让人受皮肉之苦。 一种却是五脏六腑都震碎了! 内八字显然不会活命! 必死无疑! 到时候如果责问到他们。 他们搪塞的借口也很简单,是因为大臣身体不好! 或者伤势治愈不当! 不是我们的错! 第三批人的叫声却不及张冇才那么大,也许这种有差别的刑法。 感觉是不同的,廷杖完毕! 太监去正阳门外通知各自的轿夫。 小厮奴才进来收拾。 “琮三爷.......” 铁牛看得十分伤心。 这可是从小陪他一起吃一个人的奶长大的人啊! 抹着泪吩咐轿夫直接抬木板,能坐一回轿子出宫。 贾琮等人也算光荣了。 一个个抬出去的时候,并排的魏无知等人! 看贾琮的眼神,似乎要生吞活剥了他。 贾琮却以看死人的目光看着魏无知他们。 等再次来上班,他不会看到这些政敌了。 —————— 新科状元贾琮带头上书,并且遭受廷杖! 先是传遍了皇城的六部科道各衙门。 很多官员对贾琮的印象大为改观,忠臣。 少年领袖,就要这个模样。 继而消息迅速向内城、外城传播。 第二天。 勾栏酒肆茶馆、天桥说书人就新鲜出炉了一回。 “贾修撰冒死救黄河,吕钦天上书说中原”。 说得绘声绘色,传遍街头巷尾。 好像他们亲眼见过一样。 最后这个消息以京城为中心。 迅速向天下各省辐射! 贾琮、林浩、王浩、张冇才不出几日。 被时人并称为;“丁丑四君子”或者“兰陵四君子”。 这次廷杖被人称为“丁丑上书”,津津乐道。 贾琮之直名,震动天下。 一百四十四章:感情升温 涿州,涿鹿驿。 二进二出河南。 免职回京的贾政,在此遇到传邸报的驿卒! 于驿站房屋读毕。 “皇恩浩荡!祖宗显灵! 我贾家诗礼簪缨之族,奈何.......” “奈何子孙不孝,东府败坏门风。 今贾政因窝藏赃银、政绩不显被劾。 愧对列祖列宗.......” “然,又幸有庶子贾琮,挺身而出! 继我贾氏门楣之浩然正气,丁丑上书。 陛下不再向户部要银,以国事为重。 贾政幸甚!贾氏宗族幸甚! 贾家有救矣!” 说着竟是哽咽嚎啕,泣不成声。 长随钱槐装模作样地抹泪,心里却不以为然。 “什么政绩不显,窝藏赃银? 我家老爷真是迂腐啊,要找罪名。 就是那些巡按的御史老爷,难道就没有贪污的么? 老爷还看不清形势啊.......” ....... ....... 丁丑上书之事,轰动贾府! 一时荣国府下人都在传贾家真正出了一位大忠臣。 引以为荣。 荣国府买办出府买东西,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不再像当初宁国府的一样,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逢人就说:“咱可是荣国府的买办。 咱们荣国府有位贾修撰.......” 乾德十二年的冬天,燕京有句民谣最火。 “骂了当今皇上,打了贾府修撰。” 丁丑上书的事件成了不少人围着火炉说话的谈资。 作为京城人。 不知道这件事就太土了,天子脚下的都看不起。 —————— “哎哎!轻点、轻点.......” 贾琮在自家里面,便不再装硬骨头了。 所有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都是装给别人看的。 八步床上的他,露出白花花的屁股。 晴雯泛红着眼圈。 一面小心翼翼地给他涂抹药膏,一面喋喋不休闷声说道。 “爷也真是的,何必去逞那出头鸟? 不爱惜自己,我们可还心疼呢!” “你不懂,有些事必须得去做。” 晴雯的手冰冷滑腻,好似上好的绸缎从男儿屁股上划过。 柔顺清凉,舒服至极! 贾琮心神微荡,一把捉住她那只涂药的玉腕。 将其拉入怀中,忍不住一番上下其手。 晴雯红着瓜子脸儿,用手肘推了推他:“爷,擦药呢~正经些!” 贾琮哈哈一笑,手上动作不停:“没事,爷又不做什么。” 说罢,还愈发起劲儿。 弄得晴雯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心尖颤颤的一股酥麻涌上花朵骨。 那是少女最敏感的地方。 犹似一阵阵海浪拍石,直打得她身子骨又酸又软。 “哎呀,快别闹了。” 晴雯实在受不住,无奈扭捏着,有时候她真是拿这位爷没办法。 明明都伤成那样了,却还有心思....... 随着房间内的母性荷尔蒙愈发高涨。 也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香菱的声音。 “爷,林姑娘来了。” 床上的主仆二人,相继闻言一愣,晴雯率先反应过来。 连忙整理散乱的裙子,猫也似得站了起来。 贾琮也将裤子提上,遮住了那只涂抹了半边药膏的屁股。 “晴雯,快扶我起来。” 话音刚落。 帘子重新被掀开。 旋即露出一张令所有女人都黯然失色的脸蛋儿。 不是黛玉又是谁? 她今日穿了一件白绸竹叶坚领偏襟中衣,浅紫绣梅花襦裙。 满头秀发简单挽成纂儿,清雅秀丽,楚楚动人! “你就呆着,别动。” 黛玉眼睛红红的,眼角挂着泪痕,显然是哭过。 见到眼前的男儿这般病态样,更是心疼。 她急忙上前来接过晴雯的工作,有些吃力的扶着贾琮重新躺回床上去。 贾琮看着她嘿嘿傻笑:“林妹妹,我没事的。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吃点苦不算什么。” “你还说!” 听说贾琮在宫里挨了打,她都急坏了,在潇湘馆时便哭了一遭。 黛玉咬着粉唇,双手叉腰,气汹汹的瞪着他。 俨然一副小熊猫生气时的可爱模样,心里、眼里皆是他。 贾琮见此心都化了一半,情不自禁的拉住那只小巧细嫩的柔夷。 黛玉小脸一红,却没有收回手,任由他轻轻的摩挲着。 晴雯和紫鹃对视一眼,两丫头皆是抿嘴一笑。 然后默契的退出了里间,给二人独处的空间。 男儿的大手指每每抚摸过她的肌肤,黛玉便心颤一分。 恐是实在碍不过那炽热的目光,遂故作生气的将螓首转过。 正好就发现了小桌上那瓶药膏。 林黛玉轻轻咬唇,似在犹豫什么。 半响。 方才重新转过头,秀眸温柔的看向男儿英俊面孔。 “可擦过药了?” 贾琮正饶有兴趣的把玩着那只白嫩小手,捏啊捏、揉啊揉。 转移她的注意力,正好趁机突破进一步的关系。 情侣之间本就少不了亲密接触。 这样做不仅能提升感情,更加能稳固关系。 何况贾琮如今和黛玉已经定亲,像这种程度的亲密,实在是不该缺少。 贾琮正想入非非时,此刻又被黛玉这冷不丁的问话,弄得一愣。 直到看见黛玉那张微红的小脸,逐渐变成熟透的红苹果。 慢慢爬上了整个洁白如雪的脖颈,染红了一大片。 “没。” 贾琮才及时反应过来,忙道:“晴雯刚才只涂了一半,林妹妹是想.......?” 欲言又止的话音一落,就见他挤眉弄眼的。 努力地想要做出一副君子的扭捏作态,但却掩饰不住兴奋的模样。 噗。 黛玉忍不住被逗笑了起来,心中羞怯消失了大半。 笑过。 少女又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 “呸,你.....你快躺好。” ~~~~~ 半响。 黛玉小脸通红,薄如玫瑰花瓣的小唇微肿,一手提起梅花百褶裙。 两只秀足碎步小跑,低着头匆匆地逃出了房间。 贾琮唇角上扬,望着佳人儿消失的方向。 摸了摸同样余香未散的嘴唇,呵呵笑着,心情愈发轻快。 贾琮忽然觉得,即便千难万阻、身心俱疲。 但时刻能有个担心、心疼你的人,苦累亦是值得的。 他一直以来畚斗的目标,可不就是为了能在府里有话语权。 能掌控一下自己的人生? 能保护想护的人,能做想做的事? 能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 按礼制。 男女双方定亲之后,是不能轻易见面的。 哪怕是同住屋檐下的贾琮与林黛玉也是一样。 要遵守这些世俗礼教的规矩! 但似乎自从那一日与黛玉的关系更进一步之后。 黛玉便更不太在意起那些规矩来。 这几日带着紫鹃,频繁、偷偷的来找贾琮。 至于来找他的借口,黛玉也是冠冕堂皇。 就是来给他上药的。 贾琮自然乐得其中,安静享受了几日美人服侍后。 他的伤势也渐渐恢复了大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不公平!不公平啊!” 张冇才满脸悲愤:“我们十天了,也不能下地。 贾景之七八天就能下地了! 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 为什么主犯、从犯要颠倒过来? 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行了!别丢人现眼!” 王浩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副盟还是有威力的! 张冇才这个极品活宝立马闭嘴。 王浩躺在睡椅上:“能有一条活命,就不是最惨的了。 吏科都给事中罗敏、工科给事中魏无知。 礼部侍郎徐有贞、翰林院修撰蒋化蛟。 这四人回去三天就死了.......” 说着,四人不约而同看着主位的贾琮! 其实这事大家心知肚明。 贾琮与徐彪、戴权交从过密,他们都知道。 罗敏等人却不知道,他们心照不宣! 贾琮若无其事地摸了摸鼻子:“其实大家的廷杖程度都一样。 我不过是得了一种秘方,因为很难配制。 也就不给你们使用了,反正....... 过年各衙门都放假,元宵节之后。 大家值班,伤势就好了。” 张冇才仰天看着木梁,心道:“盟主真是不要脸啊!” “咳咳........” 林浩赶忙转移话题:“明年戊寅有一件大事,皇上给吏部下了通牒! 会推廷臣入阁,会推名单至少有十人。 后年己卯是京官大考,张参政的叔叔是吏部考功司主事。 盟主如今被推为海内文宗,大有希望。” 怪不得张冇才殿试出来,立马就是四品通政司参政! 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吏部是六部之首,吏部考功司主事。 绝对不能拿其他部门的主事相提并论。 简单点说,人事部局长和水利部局长。 同样是局长。 权力差距简直是天上地下。 “罗敏和魏无知去世,我也很痛心啊。” 贾琮悲天悯人:“这样,林主事,我们应该为他们送行啊! 朝廷有规定,亲戚官员在同一个部门必须避嫌。 需要调动。 而罗敏、魏无知同属给事中.......” 林浩一点就透:“我知道了,回去立马写奏折参他们。 同衙门不避嫌,就是结党营私!” 徐彪听得胆战心惊,文官真是杀人不见血,人死了也要补刀! 这样。 不仅去除了己卯年让吏科给事中报复他们的后患。 而且降低了此事由贾琮做主的嫌疑。 三年或者六年考察。 吏科都给事中、吏部考功司郎中。 都察院都是有任免、决定权的。 最后。 贾琮没有赶尽杀绝,保留了政敌贾斯文、丌诗轩。 这样就可以彻底消除嫌疑! 之所以如此。 还是因为丌诗轩的父亲也是翰林。 而且是乾德皇帝的讲官,现在在松江冠带闲住。 贾琮也不是不能整死他,像文震孟是崇祯讲官。 温体仁照样把他整得生不如死! 只是因为贾琮暂时实力不足而已。 除掉蒋化狡。 不仅在翰林院少了一个劲敌。 而且蒋化狡是江左三大家之一,贾琮这个举动。 对江左盟是沉重的打击,以后肯定是不死不休了。 这个兰陵盟盟主,心机不是一般的重! 难道大楚要出第二个温体仁? 礼部侍郎徐有贞。 看起来是和贾琮无冤无仇。 此人还曾经做过贾琮的乡试副主考。 那一科贾琮没有录取! 贾琮为何要除掉这么一个人呢? 缘由也简单,徐有贞是个阴险小人。 见缝插针。 暗中为秦王摇旗呐喊,能力不低。 如此可谓断了秦王的左膀右臂。 罗敏、魏无知两人! 贾琮不会像表面一样,有丝毫怜悯。 作为吏科都给事中,监察吏部! 一个专门监察人事部的纪检委老大。 罗敏如此公报私仇,安排姻亲。 党同伐异,以后吏科纪检委还怎么公正! 这两人是从罗奇才带来的恩恩怨怨了。 这桩恩怨,在今日才完美的画上句号。 为人臣子。 学会揣摩皇帝心思是趋吉避凶的前提。 大楚的乾德皇帝,为人很复杂! 后宫贪杯好色,喜欢歌功颂德。 而且一直在变,乾德皇帝执政的前中期。 大事从来不含糊。 打九边、收国库、整吏治! 可是现在接近晚年,为了他自己享乐。 渐渐把国事放在后面了。 乾德皇帝并非不知丁丑上书是有人在沽名买直。 可是从他自己的角度! 他宁愿让这些人买直,也要让他们不好过一阵子。 以消除他暂时的不痛快。 即便打死了人。 他也不会惊讶,以严戒后来之人。 贾琮现在的密谋,真的有点像温体仁了。 这也是形势所迫! 乾德皇帝又不是万历幼年,大权旁落! 完全由首辅执政。 那么。 贾琮就只能先做温体仁,再做张居正。 贾琮敬酒道:“徐大人现在是一品武官了? 恭喜恭喜。” “承蒙修撰大人说情呐,我已认了老内相戴公公为义父! 都督原是一品,现在又改二品了。 不过比都督同知好上太多了,同样是狮子补服......” 徐彪露出笑脸。 戴权是皇帝最信任的太监,看着皇帝长大! 徐彪也不傻,想要在绣衣卫长久。 要么认司礼监太监做干爹,要么认做义父。 刘亦菲没有干爹,也成不了今天的票房毒药。 所以.......干爹很重要。 而江左盟那些二愣子,历来看不起太监。 这也是贾琮能整死蒋化蛟的原因。 历史上看不起太监的人,大多数都是二愣子! 一个无礼举动就把太监惹得勃然大怒,从而报复。 贾琮尊敬戴权他们,他们自然有好感了。 然而这样做毕竟会引起物议。 王浩的担忧一闪而逝。 徐彪心知肚明,拱手道:“见到修撰大人能够下地了。 徐某甚是欣慰,这便告辞了。” “都督慢走,年节前后,我会下请帖! 在兰陵书社开个诗会,分为外堂内堂。 到时候还请徐都督携夫人前来,在下扫榻相迎。” 贾琮名为诗会,实为拉关系! 不然干嘛请武官参加诗会呢。 徐彪抱拳告辞,他与贾琮认识到现在。 互帮互助、算是同盟! 但毕竟不是兰陵盟的人,知道他们有事要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