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南明二十年》 第1章 穿越镇南关 哒哒哒哒,步枪和重机枪连续的扫射声就像是催命符一般,让人心中一紧。“他娘的,我们被压制了,五点钟方向,有两挺机枪。”嗖,轰,一发火箭弹在人群的边缘爆炸,掀起了大量的泥土。 “二班长!二班长!高衡!你他娘的聋了!”耳机里传来排长的声音。 “到!”高衡抿了抿嘴唇,握紧了手中的筒子,在此之前他已经装填好了一发单兵云爆弹,瞄准了敌军的机枪阵地。这里距离国境线只有几公里,南方神剑执行完斩首任务后正在回撤途中遭遇大股敌军,可我军重火力不能越界打击,那样会扩大战事,小队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突围。 “你他娘的在干什么!快干掉它!”排长催促道。 高衡果断扣动了扳机,嗖的一声,一发单兵云爆弹顺利发射,轰隆,剧烈的爆炸伴随着冲天的火光燃起,对方的阵地被笼罩在一抹红光之中。 “干得漂亮,快,转换位置。”排长下令道。 高衡一跃而起,忽然,轰的一声,一发重型迫击炮弹就在距离他不远处爆炸,巨大的气浪将高衡整个人掀飞了起来,再重重摔落到地上。 “高衡!高衡!二班长!”身边数名战友的呼唤声映入了高衡的耳朵里,可他的脑子在一瞬间感到剧烈的眩晕,战友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远。 “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个,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在征服宇宙的大军里,那默默奉献的就是我,在辉煌事业的长河里,那永远奔腾的就是我。”军歌不断回响在高衡的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是,“我,我这就要死了吗?” “高衡!高衡!”一阵剧烈的晃动让高衡的身上感到无比疼痛,肋骨不知道是不是断了,高衡躺在地上,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自己好像是被炮弹击中了,怎么,难道自己没死?耳朵里响起了嗡嗡的耳鸣声,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似的,等到他适应了光线,这才看清楚,眼前是一个满脸血污的人,可是此人的样貌他完全不认识。 肯定不是他们排里的人,再看看这人的打扮,说不出的怪异,此人穿着一件土褐色的传统汉服,头上裹着方巾,皮肤偏黑,此刻满脸焦急,正要摇晃着高衡的身体,好像是很急切的样子。 高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怎么回事,自己明明记得是在边境的战场上啊,眼前这人分明是古代人的打扮,这难道不是拍电影或者是在角色扮演? “啊!”一声惨叫传来,身边躺下了一个人,那人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鲜血,张着嘴巴,喉头发出咯咯的声音,眼看着是进气少出气多,再看看此人的打扮,穿着只能在博物馆或者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棉甲,高衡在进入军校之前也经常刷短视频,对于这种古代铠甲仿制的视频很感兴趣,还关注了好几个博主。所以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难道不是明清时代的棉甲吗? 再看那人,手上握着的雁翎刀已经掉在了地上,写着勇字的铁尖盔也滚到了旁边。而他身边,一个看起来打扮得很清凉的精瘦汉子手持长刀,一脚踩住了躺在地上的人,噗嗤一声将长刀送入了他的胸膛,那人喷出一口鲜血,头一歪,气绝身亡。高衡下意识地纳闷,就算是拍电影,这演技不得直接拿奥斯卡?这也太逼真了。 可是下一刻,他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那人噗嗤一下拔出长刀,狞笑着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一脚将呼唤高衡的人踹倒,双手举刀就要劈砍,那人下意识大喊道:“高衡!救我!救我!” 此刻,高衡终于有了反应,作为一名特种兵士官,也是从军校被选拔进入一线特种部队的好苗子,假以时日,他必将在军队中大放异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先不管那么多了,解决当前的困境要紧,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高衡再迟钝,也看出来了,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恐怕这并不是什么电影拍摄现场,而是真正拼杀的战场。那人已经举起了长刀,眼看着就要落下,高衡忍着身体的疼痛,双手撑地,双腿一下子用剪刀脚夹住了那精瘦汉子的腿,高衡只觉得自己这副身体好像并不是原来的自己,双腿间的力道貌似比原先小了不少。 形势万分危急,他立刻双腿反向发力,直接将那汉子仰面摔倒在地,那人哇哇大叫,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什么,高衡一愣,这些话好熟悉,高衡原来的部队是南方神剑,南方神剑经常在西南部执行任务,所以多多少少,部队官兵还是掌握了一些简单的当地语言,此人一说话,高衡竟然勉强听懂了,此人是在叫骂,说的正是后来西南方向某国的话语,难道说自己来到了某国? 这都是哪跟哪啊,不过那人却没有给高衡更多思考的时间,虽然他人倒下了,可是手中的长刀却没掉,他呼拉一下一刀劈来,高衡赶紧松开双腿,只觉得刀风从自己身前掠过,差一点就要血溅当场。高衡这才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他甩了甩头,这才看清了整个环境的全貌。 就在他的身边,无数的人正在捉对厮杀,此刻他好像是处于一个古代关城的城内,城头上不断有士兵惨叫着掉落下去,厮杀双方的打扮很容易分清楚,一部分是穿着明清棉甲的军队,里面露出的战袄和棉甲都是红色,头上带着刻有勇字的铁尖盔。 而另一部分则穿着很清凉,身上是皮甲,就像是后世的背心那样,露出双臂,头上带着铁盔,没有铁盔的带着斗笠,也有少部分人装备了棉甲,制式看起来跟红色棉甲的人差不多,应该是军官之类的人物,皮甲士兵的脚上穿着草鞋,甚至是不穿鞋,反观红色棉甲这边基本上都穿着黑色的军靴,光线有些昏暗,应该是清晨太阳初升的时候。 猛地,高衡的瞳孔一缩,他看见了城头一面飘扬的大旗,一面镶着红边,黄底黑字的大旗出现在高衡眼前,上面分明写着一个大字,明!而城门洞上方的牌匾上分明刻着镇南关三个大字。 明?镇南关?这,这,这怎么可能?高衡感觉自己的脑袋就要爆炸,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地方,难道说,难道说那些科幻小说,那些电视剧里面演的都是真的?真的会有灵魂穿越这么一说?自己现在身处的位置难道是明代的镇南关?这些信息一下子涌入高衡的脑海中,刺激得他头疼欲裂,他常年在共和国南边训练,镇南关他怎么不知道,后世这里是友谊关,他还来这里拍过照片。可是,可是自己怎么会来到几百年前的友谊关? “去死!”耳边响起一个声音,那个被他放倒的人站了起来,举着刀就扑了过来,显然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么个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竟然让他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一定要将面前这人杀死,以发泄心头的愤怒。 敌人凶神恶煞扑了过来,已经反应过来的高衡当然不是吃素的,虽然手无寸铁,但是此刻,冷静的战斗思维再次回到了高衡的身体之中,后世特种精英岂能是等闲之辈,他先敌出手,当敌人冲过来的时候他主动迎了上去,左手一下子架住了那人的胳膊,让他无法挥刀,紧接着一个侧身,右手抬起就是一个肘击,这种距离上,高衡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他分明听见了咔嚓一声,那人的几根肋骨被高衡一下子击断,断裂的肋骨插入内脏之中,敌人瞬间倒地,手中的长刀自然也就到了高衡的手上。 那人噗通一声跪下,没有多想,噗嗤一声,长刀划开了皮甲,鲜血喷涌,他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高衡根本来不及喘口气,又有几个敌人冲了上来,他下意识提刀去抵挡,当当当,兵器交击,闪现出一阵火花,高衡只觉得手上有一股巨力传来,这几个家伙力气还真不小,竟然将自己的虎口震裂了,说实在话,虽然是军队精英,可是除了刺刀匕首,刀剑他还真没有训练过,也不知道怎么玩,高衡只能且战且退。 现在高衡已经顾不上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了,目前最紧要的任务是保住性命,若是自己真穿越了,也不能开局就死了吧。几个敌兵步步紧逼,高衡努力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想别的,军人的果敢再次回到他的身上,长刀使着不顺手,必须换一件兵器才行,猛然,他发现方才自己那个被踢飞的同伴,身边有一杆红缨枪,这玩意可以,勉强能用。他大喊道:“那个谁?没死就把红缨枪扔过来!喂!” 躺在地上的那人这才反应过来,高衡是在叫自己,可是他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兴许是方才被爆炸给炸坏了脑袋吧。原来,方才有一枚震天雷于高衡等人的旁边爆炸,当场炸死了几人,高衡也被爆炸击倒,那同伴的姓名叫范玉,是跟高衡一个队伍里的同乡,这次一起在镇南关当民夫,不幸被卷入了战争,才有了现在的场景。 高衡拼命招架着三个敌兵的攻击,眼见地上的人没反应,高衡大喊道:“他娘的,红缨枪!”兴许是高衡这么一吼产生了效果,范玉总算是反应过来,看见地上的红缨枪,捡起来就朝着高衡的方向扔了过去,“接着!” 高衡眼疾手快,扔下敌人的长刀,捡起了红缨枪,红缨枪是典型的长兵器,也是明军的标准配置,或者说红缨枪只是因为枪头上有红缨而得名,红缨是为了防止刺入敌人身体之后喷涌的鲜血顺着枪杆往下流,造成长枪手手滑而制作的一个屏障,明军的长枪也不全是红缨枪,有的长枪就没有红缨,只有光秃秃的枪杆。 拿住了同伴扔过来的长枪,高衡心中大定,枪乃是百兵之王,以长击短,以远制近,一个没训练过的普通人也可以凭借一杆大枪与受过训练的短刀手抗衡。戚继光的绩效新书有云:“枪杆,稠木第一,合木轻而稍软,次之。”可见,制作一杆合格的长枪,核心就在枪杆,稠木质密且弹性极佳,所以是制造长枪的上佳材料。 抗战时期,我军装备缺乏,三八式步枪加上刺刀之后长度远超我军使用的中正式、汉阳造等步枪,我军在近战格斗中经常吃亏,后来大家想了个办法,直接装备一部分红缨枪,在日后的近战格斗中,我军便不落下风,倭军将此武器称之为长剑,甚为恐惧。 国家成立之后,直到高衡所处的时代,全军依然将刺刀见红作为基本训练科目,更不要说南方神剑特种部队。所以当高衡接过长枪的一刹那,信心就回到了自己身上。面对三个敌人,高衡毫无惧色,暴喝一声,“杀!”电光火石之间,高衡使出的却是我军最经典的招式,突刺。 突刺这一招还有个更加经典的名字,解放刺。出招的时候,脚尖对正前方,两脚距离与肩膀同宽,左脚中间线和右脚跟在同一线条上,左手握住枪身,右手握住尾端,枪刺偏左,与喉部同高,重心稍前,以右脚的蹬踏力量和腰部的推力,推动身体向前,同时双臂朝着目标猛力推枪,刺中目标后双手向左发力回旋,抽回枪头。 这一招是我军的看家本领,是经过国家成立前后各大战争考验的招式,高衡早就在训练中形成了肌肉记忆,虽然平常的特种任务很少用到此招,但是高衡却没有一点不熟练的样子,甚至可以说,当他手握长枪的那一刻起,一种熟悉的感觉便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第2章 崇祯十五年 噗嗤一声,如同毒蛇吐信一般,枪头闪电般扎透了正面之敌的前胸,明军枪头是扁棱形,高衡一用力旋转,立刻造成了恐怖的创面,枪头一抽回,鲜血便如喷泉一样喷射出来,那面前的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自己就被刺穿了。胸口剧烈的疼痛和强力失血之后带来的眩晕感让他站立不住,扑通一声仰面栽倒,喉头蠕动了几下便气绝身亡,连惨叫都没有。 旁边两人有些发愣,双方交战多次,看高衡的打扮,根本就不是一线的士兵,而是负责战线后方支援的民夫,怎么可能有如此的身手,“队长!”两人同时惊呼道。原来被杀的人还是个低级军官,也难怪他的手下会有如此的反应。 两人大喊一声同时扑了上来,有了干掉第一个人的信心,高衡恢复了军人本色,他根本不接招,往旁边一闪,直接让过了二人,让他们的大刀扑了个空,随即反手用枪尾敲在一个人的面门上,高衡力量极大,瞬间将其鼻梁骨打断,那人捂着脸惨叫着倒下,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 高衡面对剩下一人,同样一个突刺,敌兵早有准备,举刀护住前胸,可高衡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瞄准的是腹部,噗呲一声,枪尖刺入人体特有的声音发出,腹部神经密集,刺入腹部的痛苦甚至比刺入胸膛还要大得多,敌军惨叫着,徒劳地用手中长刀劈砍枪杆。想要将枪杆砍断,可是稠木枪杆哪里这么容易劈断,高衡抽出枪头,敌兵跪倒在地,高衡一个飞踹,将其踢到一边,又反手一枪,将地上翻滚的敌军刺死。 “好小子!好身手!”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高衡回头一看,一个明军军官打扮的人带着上百士兵加入了战团,他们喊杀着冲了上来。有了生力军的加入,本来缠斗在一起的敌我双方立刻发生了巨大变化,我方自然是一阵欢呼,敌军却是士气低落,本以为此次偷袭能成功,没想到这里的守军这么能扛,看来这一次又失败了。 当当当,鸣金声在城外响起,杀入城内的敌军纷纷向外奔逃,可是来时容易去时难,他们并不是攻破城门而入,要回去只能借助云梯或者绳索,一次只能下一个人,效率极低,后面的军士只能硬着头皮跟明军生力军血拼,最终大部分被歼灭,只有一百多人逃回了城外,消失在城外的密林之中。 战斗结束了,天也放亮,拼杀过后的明军士兵正在打扫战场,伤兵们互相搀着找地方休息,等待救治,仅有的背着药箱的郎中在救治重伤员。有的重伤员显然是伤势过重,没救了,郎中摇摇头,用白布将伤兵的脸蒙住,便起身赶往下一个伤兵处。 “来,高衡,喝口水。”高衡正坐在一个石墩子上喘着粗气,算上一开始干掉的敌人,他方才杀了四个人,他明白,这不是做梦,也不是拍戏,而是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他只觉得头疼欲裂,脑海中两种思维在不断地碰撞,有着属于自己的记忆,也有着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 只不过,这身体的记忆基本上都是一些碎片,他只能依稀辨别出自己在这里也叫高衡,数月前是从凤阳府颍州逃难过来,父母家人好像都在兵灾和天灾中死亡,逃难队伍里有自己的同乡,半路一起被抓了壮丁,送到了这里,好像当了民夫,这其中还有很多事情,他实在是记不起来了。 正当他头疼的时候,方才那个同伴拿着竹子做的水壶蹲在了高衡的面前,递上了水,叫他喝一口,高衡口渴得厉害,接过水壶没有多想,咕噜咕噜一饮而尽。那人立刻问道:“高衡,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在哪学的武艺,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你是?”高衡摇摇头道。“我是范玉啊,怎么,你不认识我了?是不是刚才震天雷爆炸把你给炸晕了。”那人有些着急道。“范玉?” “对啊,是我啊,咱们一起从凤阳出来,辗转到了广东,后来被抓了壮丁,充到了广西边军之中当民夫,这些你都忘了?”范玉惊讶地起身道。看来高衡确实伤得不轻,他立刻道:“你等着,我去给你叫郎中。” “等等,我问你件事情。”高衡叫住了他。“现在是哪一年?”高衡问道。 范玉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高衡,回答道:“崇祯十五年九月。”随即便立刻跑开找郎中去了。而留在原地的高衡则是呆若木鸡。什么?崇祯十五年?此刻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如果这不是老天爷在给他开玩笑的话,他是真的穿越了。 那么在边境的那次任务,他应该是牺牲了,他在这里又活了过来,这倒算是一件好事,可是,好死不死,怎么偏偏来到了崇祯十五年?在军校进修的时候,这一段他可没少学,本身他对明代就很感兴趣,算是个明粉,顾诚先生的南明史他也没少读,崇祯十五年是什么光景,他心里可是太清楚了。还有,自己来了这里,家人怎么办,自己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高衡往下滑了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靠着石墩子,喝了几口水之后,他感觉好了很多,自己用手摸了摸胸口和身上的其他部位,南方神剑的军官,战场急救那是必备科目,他感受了一下,虽然胸口很疼,但是高衡断定,肋骨没有断,可能会有骨裂的存在,其他地方受的伤基本也是皮外伤。 这时候的震天雷他在军博馆见过,明代的震天雷虽然已经非常成熟,但是跟后世的手榴弹还是不能相比,无论是火药爆炸的威力还是所产生的破片数量以及杀伤力,都落后于后世的手榴弹,并且体积巨大,携带很不方便,效果基本上就等于抗战时期我军的土制手雷。 要说这种近距离爆炸能震断人的肋骨那是不可能的,他身上的伤应该是破片造成的,只不过这种震天雷的破片不规则,跟抗战土制手雷一样,也可能一炸两半,所以这么一大块铁壳打在自己身上,才有了这种效果。 高衡摸了摸身上穿着的棉甲,虽然这棉甲已经是破破烂烂,但若不是这层铁叶,自己恐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高衡叹了口气,这他娘的算什么穿越,人家穿越好歹带点装备过来,就像后世他看过一个叫战国自卫队的倭国电视剧,人家穿越的时候,带着坦克冲锋枪大炮一起穿了,打遍战国无敌手,可是自己呢? 就这么单枪匹马的过来了,连个装备都没有,如果配上南方神剑的防弹衣和凯夫拉头盔,除了大炮之外,这个时代的火铳震天雷弓箭根本伤不到他的汗毛,若能有这些装备在手该多好啊,至少自己不用这么狼狈了。 正想着,范玉已经带着郎中来了,高衡上下打量了一番,跟后世的军医体系不同,彼时的明军,并没有战场医疗体系,军队中确实有郎中,不过这些郎中的来源基本上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某支军队成立的时候就配发的郎中,就跟军户一般,军中也有医户,但这类人的数量不是特别多。 像是一个千户之中,基本上也就两三个军医,这些军医的主要服务对象是军官,地方军之中,若是战场受伤,听天由命的居多,军医也只能简单进行包扎和治疗,在没有抗生素的明代,受伤死亡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而是一种常态。 另一种军医那就是在当地征集的医师了,不过当地征集的医师一方面是数量不足,另一方面是这些医师都不是随军医师,也就是说如果这支部队在当地停驻,那么当地的医师会来帮忙,当然这是有酬劳的,如果继续行军,那么当地医师就不会再跟着军队一起行动了。 像是镇南关明军这种驻防部队,除了军队中本身的医师之外,当人手不足的时候,还会从镇南关关城和附近的城镇之中临时征集医师,比如镇南关属于凭祥州,遭遇战事导致军中人手不足的时候,也会从州府调集一些医师过来援助。 比如现在,被范玉叫过来的就是凭祥州来支援的郎中,郎中来到高衡的身边,顺手给他号脉,点点头道:“还好,这位小兄弟身子骨硬朗,从脉象看,内脏没有受损,基本上都是外伤,不会伤及性命。” 随即他吩咐范玉帮忙,把高衡的铠甲脱下,检查了一下他的外伤,拿出白布给他手臂和腿部受伤的位置进行包扎。一边处理一边说,“这帮安南马喽,简直是发瘟,大明就算是再不怎么样,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竟然敢这个时候来犯边,真是活腻了,要是早个十几二十年,哪里有他们这么嚣张的份。” 高衡愣了愣,显然是在分析他这句话的意思,南方神剑虽然是在粤地成立,但是整个南方都有他们的踪迹,到西南特别是国境线附近执行任务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桂省的话他们多少能听懂一些,比如马喽、发瘟这种代表性的桂省话,高衡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现在的位置就是在西南的镇南关。 镇南关的大名他知道,清代时候老将冯子材的镇南关大捷,只要学过高中历史的都知晓,后来还被搬上了大荧幕,拍了电影,在部队的时候,高衡看过。可是对于明代的镇南关,高衡的知识显然有些匮乏了。 高衡立刻问道:“先生,能否跟我说说这镇南关的情况?”郎中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你在这里打仗,你不知道镇南关什么情况?” 范玉当即意识到了什么,蹲下在郎中耳边耳语了几句,郎中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用手摸了摸高衡的额头,有些担心道:“这失忆症可是疑难杂症,我行医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吧,回头我给你开一副安神补脑的方子,希望有效,药只能你们自己想办法去抓了,这一仗下来,受伤者战死者有两三百,我还要去别处处理伤员。” 说完,郎中给白布打上结,叮嘱范玉如何给他换药,便提着药箱走了。 范玉道:“高衡,看来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高衡拉住范玉道:“跟我说说这里的情况,我真的想不起来了。”范玉叹了口气道:“好吧,其实我也是一知半解,你姑且听一听。” 随即,范玉起身道:“你和我本来是南直隶凤阳府颍州人士,自崇祯四年李自成起兵以来,不论是闯贼还是献贼,都在中原、西北和直隶等各地肆虐,流民遍野的惨景你也不是没看见,就在今年,献贼大举攻击南直隶,没办法,咱们只能逃难。 本身咱们的家庭在颍州还算是富户,可是一路逃难下来,也是身无余财,本来准备去南京城落脚,可是南京作为陪都,拒绝流民安置,况且江南富庶,咱们去了也是受罪,只能想办法继续南下,反正是走,不如远离这些危险的地方。 咱们这一群结伴的走走停停,就来到了湖广和两广边界,想着在这里定居下来,谁承想这世道人心不古,咱们这一群人中的青壮年被抓了壮丁了,也不是充军,就是来做民夫,官军看咱们是流民,好欺负,也就直接带走了,话都没丢下一句,跟咱们一起的同乡们,现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人在何处。其实咱俩到了镇南关也才数天,这就赶上了战事。” “那这镇南关是怎么回事?”高衡问道。 范玉挠挠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刚才打进来的是安南人,这群安南人以前就经常寻衅滋事,但是这段时间竟然敢进行大规模攻击行动了,这回还学了夜袭的本事,要不是咱们拼死抵抗,这镇南关怕是守不住了。不过安南人为什么这么干,我也不太清楚其中缘由,好像是他们的一个什么大官,让手下人这么干的。” 第3章 艰难时局 “呵呵,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范玉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两人一起看过去,发现一个明军军官负手前来,此人非常眼熟,高衡一下子想起来了,正是方才带队过来支援的军官。 高衡正要起身,军官却走过来一把按住了他,“好小子,方才好身手,我看得清楚,你一个人干掉了四个安南兵,要知道,这群安南兵可不是外兵,而是京兵,战斗力很强,他们来者不善,恐怕今天过后,还会有大行动。我看你身手这么好,怎样,有没有兴趣到我的营中来。” “你是?”高衡问道。“呵呵,忘了表明身份,某家乃是凭祥州防守百户黄昆,此次奉命支援镇南关,这段日子,我们要和几个来支援的百户一起防守镇南关了。”军官说道。 高衡立刻在脑海中权衡了一下利弊,现在是崇祯十五年九月,这可不是个好年份,今年的几个大事情高衡还是知道的,一方面是上半年张献忠大举进攻南直隶,打下了舒城、庐州,早在数年前,张献忠就攻打过凤阳,还掀了皇陵,他和范玉等人能忍到现在才南逃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而上半年在关外,松锦大战结束,锦州、杏山、塔山被全部攻克,洪承畴应该已经降清了。 下半年更是一大堆坏消息,如果高衡没记错的话,本月,开封就要失陷,年底的时候,李自成大军就会转战襄阳,而同时,南直隶安庆府也发生了兵变,到了下月,清军就会攻破蓟州,南下山东,在山东大肆劫掠,这是清军在一六肆四年之前的最后一次入关,也是第五次入关,主将应该是阿巴泰。 除了兵灾就是天灾,整个崇祯十五年基本上就伴随着各种旱灾,先是河南、湖广,到了盛夏,旱灾波及到江浙等富庶地带。史载,民众饿死载道,河中浮尸滚滚。城门巷口抛弃小儿百十为群,或有人引去,或视其僵死者,尽弃之丛冢,或聚而焚之,或掘坑埋之,盖不胜数。幸不死者,剥榆树皮为饼,糠皮为粥,一望村落,树皮剥尽,是数十年没有过的饥荒。 高衡略微思考了一下,实际上军官的提议在当下的情况来看应该说是比较好的选择,乱世之中,最能保命的方式是什么,那就是进入暴力机构,手上有刀枪,心中才不慌。 崇祯十五年这个节点,高衡太清楚会发生什么了。从范玉口中,他得知,两人不过才十八岁的年纪,他可不想在明末再死一次,可是这目前的局势,谁都知道,明朝撑不了几年了,两年后崇祯上吊,就会进入南明时代,南明也没撑多久就完了,清军灭了大顺之后,一路南下,打到两广也就是几年的工夫。 如果没记错的话,永历政权在大西南倒是抗争了十多年,但无济于事,最后连皇帝自己都被吴三桂给杀了。 这么看来,自己要想在这乱世中保住性命,恐怕加入军队是最佳选择,对于高衡这种共和国的军官来说,满清占领中原带来了什么他可是太清楚了。 中山先生说过,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这句话的分量,高衡太清楚了。明代,一个极为可惜的朝代,如果不是党争误国,如果不是蛀虫们掏空了整个国家,如果不是武将们手握重兵当军阀,不抵抗流贼和清军就算了,动不动就投降,那么如同繁星一般闪亮的汉文明怎么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华夏大地又怎么会经历一波又一波的浩劫? 作为一名华夏的军人,甲午战争、鸦片战争、日俄战争、抗战等等等等,这些历史事件别说是高衡这种南方神剑的军官,就连后世一个普通的初中生,都明白这是百年的耻辱。 割地赔款暂且不谈,这些屈辱的战争哪次流的不是士兵和百姓的鲜血,而满清统治者竟然说出宁给友邦,不予家奴的话来。可见他们的反动本质,他们根本就没把华夏百姓放在眼里,他们只把民众当作奴隶。想想百年的屈辱史,想想海兰泡,想想旅顺,想想南京,无数的亡魂凝聚成了华夏的血泪史。 这一切都开始于明朝的灭亡,开始于落后的文明统治并摧毁了原有的先进文明。 “不,我一定要做点什么,既然老天爷让我的灵魂从南亚的战场上重生,那自己就不应该浪费这次机会,大明朝看样子已经是没救了,可是华夏的亿万百姓不能就这样落入流贼和建虏的魔爪。”高衡心里如是想到。 在南部边境的战场上,他深刻地感受到,以某国为首的西方亡我之心不死,若不是他们为此国提供卫星和情报支持,行动怎么会暴露,他们的小队又怎么会被围困? 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中华从古代一直领先于世界,瞬间掉入了黑暗的深渊,经历了黑暗屈辱的几百年,直到国家成立,先烈们耗尽心力拼命赶超,这才取得了卓越的成绩,可是西方害怕了,他们妄图封锁我们、肢解我们,将我们打回到清代,好让他们来肆意瓜分,作为华夏的军人,高衡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来到了这个时代,那就要尽我所能去改变这个时代,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个时代就交给我去拯救,不是为了什么政权,而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子孙后代不再经历那些痛苦,为了华夏璀璨的文明不再被毁灭。”高衡握紧了拳头,此刻,他已经下定决心,用自己的最大努力,避免华夏重蹈覆辙。 可是再想想,自己的力量太弱小了,仅凭个人的力量,不可能对这个时代做出什么改变。以前在部队的时候,一有空闲时间,他也喜欢看看小说,穿越小说当然是个好选择,可是那些穿越小说之中,主角动不动就能开金手指大杀四方,轮到自己穿越了,怎么搞的就跟叫花子似的,什么资源都没有? 想要做大事,首先要有兵有枪有钱,自己什么都没有,又如何能做出成绩?武器、钱粮该从哪里来,高衡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所以先加入军队是个必选项,先进入这个体系,再找其他的出路。 高衡抬头看向军官道:“黄将军,这次的情况能跟我们讲讲吗,我们初来乍到,听我们的口音,您也知道我们不是本地人,所以对于这里的情况不是特别了解。” 在明末,军官们基本上都是克扣军饷,虚报人数,喝兵血,他们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所以一个个也是飞扬跋扈,不可能跟一个民夫谈心,只不过高衡方才的表现确实亮眼,黄昆是凭祥州的百户,可凭祥州是一个千户所,百户那么多,黄昆想要继续往上走,手下没点能人不行,这高衡就很有本事,这么能打,若是能收服到自己的阵营中,岂不是一个助力,所以他起了爱才之心,这才愿意跟高衡多交流几句。 黄昆摆摆手道:“莫要用将军称呼,某家不过是个小小的百户,在这偌大的大明,连芝麻绿豆都算不上,既然你想知道,那某就跟你说说。” 黄昆顿了顿道:“咱们这里是镇南关,面对的就是安南方向,成祖时代,朝廷发重兵攻入安南,将其收复,安南从此对大明称臣纳贡,可是最近,你知道,大明局势艰难,周边这些国家便有些蠢蠢欲动,就说这个安南,本是一个国家一个朝廷,唤作黎朝,现在国内却有两大家族分成两派,北部叫郑,南部叫阮,两家各自统领半边,对峙了几十年,这次两家重新开展,阮家因为得到了佛郎机人的支援,明显有优势,郑家损失了不少地盘和人口。” “所以,他们想从大明找补回来,反正大明现在内忧外患,主力都在北边对抗建虏、镇压流贼,根本顾不上小小的镇南关,若是能打通镇南关,进入广西腹地,去南宁劫掠一番,就发财了。”高衡接话道。 黄昆愣了愣,随即拍了拍高衡的肩膀道:“你小子,没想到还有这番本事,看得挺明白啊。” 范玉也是一愣,他们在颍州读过点书,但不过就是乡里的私塾,高衡不应该有这番见解。还没等范玉反应过来,高衡起身道:“既然如此,草民愿意跟随大人,加入军队,保卫关城。” 黄昆没想到这家伙答应的这么痛快,在他看来,哪里有民夫不怕死的,别说是民夫,就连军中的士兵都有很多怕死的,想要逃避战争的,这种情绪他能理解,他们不过是地方卫所兵,平日里军饷各种被克扣,俗话说当兵吃粮,都没军饷粮食了,军队又哪里来的战斗力,可是这家伙竟然答应的这么痛快,还真是让黄昆刮目相看了。 高衡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若是平日里,黄昆早就发火了,一个民夫,被百户看上,算是抬举了,竟然还要提什么条件,不过高衡确实有实力,黄昆也明白,有实力的人不可能什么诉求都没有,他答应得这么痛快,肯定是有话要说。高衡道:“大人,首先我要求顿顿能吃饱,第二我可不想从小兵做起。” 黄昆一愣,他还以为高衡会提出什么了不得的条件,原来是这个,他哈哈大笑道:“哈哈,你小子,好,我答应你,别人我不敢说,你顿顿吃饱肯定是没问题,正好,方才作战,我手下有个小旗阵亡,一个小旗官,我还是有权力的,告身等回了州衙我再给你补上,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手下第二小旗的小旗官了。” 高衡立刻起身,学着古人的样子抱拳道:“多谢大人。”黄昆得了这么个能打的高手,心情自然是畅快,不住地拍着高衡的肩膀,高衡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范玉,“我这位同乡,不知道能否纳入第二小旗?” 黄昆点点头道:“行吧,反正第二小旗也死了几个人,不满员,你愿意带人进去,那就带吧,目前我们也没有兵力补充,第二小旗原先十个人,小旗官和手下一共三人战死,一人重伤,就剩下六个人,你和你同乡去了算是八个人,没有补充。即便是这样,到了战场上,你也要拿出成绩来。”黄昆示意高衡跟他走,一边走一边介绍安南军的情况。 此次攻击镇南关的是郑朝的精锐,也就是黄昆所说的京兵,此时的安南,都城在升龙府,也就是后世的河内,所谓京兵,是为了和外兵进行区分。 黎朝建立的时候,以清化和义安地区为中兴之地,所以从这两地所召兵马为优兵,也称作清义兵,这些兵马拱卫京师升龙府,所以被明军叫做京兵,除了这些地方的军队,被称为外兵,不管是武器装备,还是粮食军饷都远远低于京兵,就跟明军的卫所兵差不多,安南军队的建制也跟大明不同,他们分成营、奇、队,主要作战单位是奇,一奇两百人,相当于两个百户。一营五个奇,相当于一个明军千户。 通过黄昆的解说,高衡总算是把现在的具体情况给弄明白了,安南北部郑朝的郑主和南部阮朝的阮主是死对头,双方人马连年征战,把整个安南也是搅得鸡犬不宁,这桥段高衡太熟悉了,在后世,北越和南越可不就是跟此时一样打得不可开交,最终是北越统一了国家,但是不管怎样,看来安南地区自古就有南北对峙的传统。 现在这个郑主在战场上吃了亏,打仗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没钱可不行。 安南自古以来就是华夏的领土,一直受到华夏的教化,不管是政治经济还是社会人文等方面基本上跟华夏并无二致,一直到二十世纪都还延用汉字,说白了就是小一号的,落后一些的华夏。 第5章 大胆计划 “安南全国有兵二十万,就算现在郑阮对峙,一方也至少是十万人马,我大明已经被建虏和闯贼弄得焦头烂额、千疮百孔,根本没有多余兵力来援助西南,此地只能靠我们自己,广西土司众多,人心不齐,各地卫所能战之兵不多,除了边关之外,拿不出多余的兵力,就说凭祥州,总兵力不过两千,就算全部聚集到镇南关方向,也难以跟敌军抗衡,此次安南一次性出动三千人攻城,谁知道还有没有更多兵马在后面,我军主动出击,怕是以卵击石啊。” 听完黄昆的发言,再看看桌子上的石子,高衡明白了,怪不得他们哄笑,原来是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天方夜谭,诚然,可以理解,一方面现在的明军跟两百年前的明军不是一个档次,凭祥州虽然是边关,然而所谓精锐边军指的是大明九边之军,全都在北方边境,南方明军的战斗力很差。 高衡知道,就算是江南地区,在明末这个时候,吃空饷都非常严重,更不要说西南地区了,整个西南地区唯一能战敢战的恐怕就是秦良玉的兵马,广西虽然有狼兵,可那是明中期的事情,到了万历之后,明廷资金严重不足,武备废弛,狼兵基本上也是名存实亡了,所以黄昆和一众军官才会觉得高衡说的有些可笑。 高衡沉吟了一下道:“大人,虽然如此,却不是完全没有破敌之法,我需要二十名好手跟我一起,擒贼先擒王,大人说安南军屯兵渊县,从地图上看,渊县是个小县,除去居民,能进驻的兵马不多,敌军大部队应当在城外安营扎寨,敌将必在城内,若能找出位置,俘获或者杀死敌将,时机一到,我军从镇南关出击,敌军必溃,不管下次如何,此次围城之困必解。” “胡闹!二十人就想深入三千人的营地取上将首级,简直是痴人说梦!”黄昆变色道。这高衡他确实挺欣赏,毕竟有硬功夫,身手很好,可是如此夸下海口,此人不太靠谱。高衡知道跟他解释多了没用,这时候的人哪里知道什么是特种作战。 实际上,在来到这里的时候,高衡就已经有了盘算,想要崭露头角,必须立下功劳,创业也需要资本,现在自己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树立威信、弄到钱财,收拢一批人,建立自己的小集团。 崇祯十五年,距离明亡就剩下两年了,后面的十几年,风云变幻,大西南地区也是乱世之景,战火不断,既然来了,索性拼一次,死过一次的人还怕什么。自己若想拯救华夏,拯救亿万百姓,就必须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大人,大明军队以人头记功,我不用大人费心,我方才杀了四个敌军,敢问大人,赏银应有多少?”高衡抱拳道。 黄昆想了想,按目前的标准,边军杀普通清军一人,赏银五十两,杀普通流贼一人赏银五两。这安南兵战斗力肯定高于流贼,如果按照州衙的规矩,对方又是京兵,至少是十两没问题,只不过这玩意都是上官说了算,要是都按标准封赏,军队早就穷了,本身就靠吃空饷过日子,哪里又有太多银子。不过黄昆不是那种没人性的上官,况且高衡确实实打实干掉了四个敌人,大家都看见了,做不得假。 黄昆道:“四十两!” “好,小人就一个请求,请大人允许小人预支这四十两银子,小人以这四十两招兵二十,不以官兵身份行动,死了不要朝廷抚恤,小人有信心完成此次任务。只不过请大人上报左千户,派人监视渊县动向,军队做好准备,小人一旦得手,敌军必乱,那时就是我军出战之最佳时机,左千总和大人定能立下大功!”高衡坚定道。 “这。”这一番说辞倒是把黄昆给说愣住了,见过横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黄昆不敢擅自做主,这也不是他这个层面能做得了主的,他拉住高衡道:“跟我走,去军衙。”看样子黄昆是要当面跟左千总说此事。黄昆和高衡一走,剩下军官立刻交谈起来,言语里满是鄙夷。 “这家伙是想功劳想疯了,二十个人去摸三千人的大营,疯子!” “他这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我赌二十两,他成不了。” “这他娘的还用赌?老子用屁股想都知道,谁会赌他成功?”众人一片哄笑,显然是没见过这样的傻子。 “老子看你是疯了,打仗岂是儿戏,你一个流民,黄百户看你不错,给你讨个小旗的官身,你倒是一点不领情。”军衙之中,穿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正是千总左斌。 若是别人,左斌早就叫人轰出去了,一个小旗官能有什么破敌之法?他正纠结怎么守城呢,哪里有空理一个小旗官,只不过黄昆是从州城来的,又是援军,多少要给个面子,这才接见了他们,听听黄昆有什么事,没想到这小旗官一开口就是语出惊人,二十个人突袭渊县,做梦呢? 左斌正要将他们赶出去,一个还未入军籍的小旗官,黄昆也不过是先口头答应了他作为递补,什么手续都没有,就来自己的面前大放厥词。外面数千敌军虎视眈眈,这几日的进攻不过是牛刀小试,鬼知道下次大规模进攻是什么时候,自己哪里有空跟这人磨叽。 高衡见左斌脸色不对,心知,若想成事,这是最好的机会,自己没有金手指,必须搏一搏。他抱拳道:“大人!难道您就不想再往上升一升吗?您愿意永远窝在这镇南关?” 高衡一声大吼,倒是将左斌吓了一跳,这小子,胡言乱语什么呢?就连黄昆也是脸色一变,这家伙成何体统,自己带他来是建言献策的,不是来胡扯的。左斌冷脸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高衡心一横道:“大人,小人不过是个民夫,蒙黄大人赏识,给个小旗的告身,只不过这告身还未报州衙,所以小人暂时还不算是明军一员,那就好办了,小人方才找黄大人要了四十两赏银,用这四十两银子招募二十人,小人在家乡略懂拳脚,功夫还行,为人也算机敏,所以愿意试一试,突袭渊县,若是成功,千总大人乃是大功一件,若是不成,小人和这二十个自愿出战的都不是明军,也跟大人没关系,为何不赌一把?” “这?”左斌倒是愣住了,这小子说的有几分道理,是啊,真要是抓了对方主将,敌军打乱,自己要能将这几千安南京兵干掉,岂不是大功一件? 这世道,明军接连战败,辽东都完了,自己若是能在西南方向取得大捷,则能大大提升军心士气,陛下和朝廷若是知晓,别说是游击、参将,就是一步登天,给个副总兵的位置也是等闲,去了南宁,不就享福了,省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守城,还要担心堤防敌军攻击。 “你难道没条件?”左斌一挑眉毛道。高衡道:“当然有。” 左斌呼出一口气,有条件就好办,没有人是傻子,不可能白白出力。“你说说吧。” 高衡道:“事成之后,小人要赏银千两,各位大人至少官升一级,小人至少也得是个百户的名头。” “哈哈哈,这好说。”左斌松了口气,还以为这小子要狮子大开口,搞了半天就这么点条件,赏银千两算什么,别说是南宁出钱,就是他左斌自己就能搞定,他每年吃空饷都能吃数千两银子,要是他能成,自己官升几级,自己私人赏他一千两都行,至于百户,那就更小意思了,说不定把总都能弄下来。 高衡抱拳道:“如此就多谢大人了。另外为了作战,我需要一些装备,军弩二十张,敌军铠甲二十副,火药一桶,白糖若干,黄蜡若干,面粉若干,瓷瓶与火铳铅子若干。” 左斌和黄昆对视一眼,有些云里雾里,这小子要做什么?黄昆道:“你要这些干嘛?什么白糖,面粉,你是要做吃的?可是要火药又是干什么?” 高衡编了个瞎话道:“小人祖上在军械局干过,习得一些简易武器的制作方法,既然小人出战,就不过多占用守军的军械了,小人制作一些简易的火器,带上即可。” 左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贴心的下属,连兵器都不多要,他立刻道:“这个你拿去,用此令牌行事,去仓库取用,不会有阻拦,你要的应该都有,除了白糖有些稀缺,若你要的不多,应该没问题。”左斌一边说,一边抽出一个令牌,递给了高衡,高衡抱拳道:“多谢大人,请大人下令民夫和军队集中,小人现在就去挑人,再给小人五天时间准备,五天后,小人定有成果。” 黄昆带着高衡出去,高衡要求将民夫和士兵都集中起来,他需要志愿者,此次作战,危险性极高,他不想勉强别人作战,必须自愿,这样才能有战斗力。在共和国的各种特战行动中,高衡已经不止一次带队完成过高难度的任务,特种作战并不是说士兵都是三头六臂,以一当百,而是用特殊的战法取得胜利,一个特种兵放在野战战场上,战斗力并不比一个普通的陆军士兵强,但是只要方法得当,一个普通的陆军士兵也能学到特种作战的精髓。 有了左斌站台,民夫和军队集结的速度很快。大白天的,安南军不会发起偷袭,镇南关和安南领土的地形是北高南低,安南人所在的渊县距离镇南关不过十五里,处于低洼地带,天气好的时候,站在镇南关的山头上,可以看见渊县敌军的动态,所以白天守军有足够的预警时间,民夫和军队的集结不会影响守城作战。 高衡和一众将官站上了点将台,镇南关不是特别重要的关卡,城池规模小,当然点将台也非常简陋,大校场铺的是黄土,上千人过来,一下子弄得尘土飞扬。高衡望着台下歪歪扭扭的人群,军队近千人,出去守城的兵丁和作战减员的,来的有七八百,民夫差不多也是这个数,一千多人站成紧密的队形,倒也有些气势。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来做什么,只是接到了上官的通知,让他们过来。高衡上前道:“诸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高衡,是黄昆百户手下一个小旗官,近日安南犯我大明边境,偷袭我城池,左千总有令,组建一支敢死队,人员二十,埋伏在城外,等待下次敌军攻击的时候,突袭敌人,击杀敌人指挥官。” 高衡当然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边境地区,敌我民众交流频繁,万一泄露计划可不行,用此说辞,不会暴露行动目的,也说明了任务的危险性。 高衡说完,下面人并没有反应,很多民夫的眼中只有麻木,也是,这种基本上是送死的任务,谁没事干愿意去? 军队的士气也不高昂,镇南关守军脸上透露着疲惫,常年镇守边关,待遇又差,任谁也不会有精气神。高衡知道会是这个反应,不过他还没说完,“若能获得战果,每人赏银五十两!” 嚯!下面引起了一阵骚动,高衡的嘴角浮现一丝微笑,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五十两银子,不相信他们不心动。要知道,现在明军一个月的饷银只有一两,若是上官克扣,一年也拿不到十两银子,五十两就是五年的纯收入,还是一次性支付,乱世人命如草芥,五十两银子要值多少条人命? “他娘的,豁出去了,老子去!”“人死鸟朝天,我去!”“老子报名!”“算我一个!”有人带头,下面的士兵立刻激动起来,鬼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下一次的战斗中阵亡,反正有可能死,若能拼一个挣五十两的机会,干嘛不去?特别是那些民夫,热情比士兵还高涨,在城外打伏击,真不行就跑。 第7章 出城反击 亚热带丛林各种毒虫密布,安南军也有相应的防御。军官往往会在帽垂上镶嵌一些铁叶,起到保护作用。 而精锐部队装备的铠甲几乎就是中原铠甲的翻版,对襟式的铁叶甲,因为安南不产棉花,棉花自古依赖进口,所以少量是棉甲,大部分都是不包含棉花成分的普通铁叶甲,很多军官还配备了中原样式的虎头抱腹。 不过这些都是理想状态,实际情况是,即便是京兵,大部分也懒得穿这些重甲,一方面铁叶甲在东南亚潮湿的环境中非常难保养,容易生锈,另一方面,在丛林中作战,穿戴成这样实在是非常笨重,并且闷热无比,一场战斗下来,没被敌人杀死,自己要热死了。 更何况,安南军队一直以来的主要对手不是中原政权,而是旁边的暹罗军和缅军,战场气候炎热,对方也基本装备的是藤甲和皮甲,大部分更是无甲单位,安南军队装备重甲实在是有些画蛇添足。 到了黎朝,郑阮分家,国力大减,大规模装备铁甲更不可能。所以此次郑光领衔的京兵,实际上除了军官之外,士兵们穿的都是皮质马甲,头上戴着的是木质蒙皮笠盔。 宋志的抱怨声传入了高衡的耳朵里,他是民夫,原先没有当过兵,虽然在江湖上学了些手段,但是到了真正的战场上,还有没有这份胆识可说不定,这种皮甲肯定是没有明军的棉甲穿起来舒服的,所以宋志抱怨两声,高衡也没答话。 “怎么样,要带的装备都准备好了吗?”高衡问道。“准备好了!”众人回答道。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挂着两个用绳子拴在一起的陶瓷罐,身后背着特制的炸药包。 在高衡的授意下,所有的炸药包都是正面平铺放置了铅子,背面放了一块铁板。放置铅子的那一面,高衡特地标注了几个字,此面向敌,这是高衡的杀手锏。 众人列队完毕,高衡凝视了一下所有人,今夜他们就要出城作战,不过不能从正门出去,谁也不知道外面会不会有敌军的暗哨,所以众人只能乘坐吊篮,从镇南关城墙的侧翼角落出城,然后秘密渗透两国的边界,进入渊县范围作战。 没有任何的送行仪式,这种秘密行动只能悄悄进行,不能大张旗鼓。高衡正要下令出发,街角传来一个声音,“等等。”小队人马连忙回头去看,发现黄昆带着几个人前来。今日出击,仅有黄昆来送行,左斌可懒得来,他本就不看好此次行动,只不过是不用自己承担风险,成功了自己还能获得功劳,这才答应了此次行动,让他来为几个小兵送行,那是不可能的。 黄昆不同,高衡毕竟是自己拉入军队的,现在他们出战,黄昆前来送一送,算是给他们壮行了,这些人虽然有重赏,可大家也都明白,此次行动,九死一生。 “原来是黄大人,我们这就要出发了。”黄昆回头使了个眼色,一个士兵递上一个酒袋。 黄昆道:“小小关城,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是我从州城带来的老酒,今天你们出战,就当是给你们的壮行酒了。” 高衡也不磨叽,华夏的军人,坚毅果敢这四个字早就映在了高衡的性格之中。他一把接过酒袋,仰头喝了一口,有些酸涩,还有些发苦,跟后世的蒸馏酒确实没法比,应该是自酿的粮食酒,身处乱世,粮食极其宝贵,能用粮食酿酒,实属不易,所以味道什么的,也就不那么讲究了。 酒袋顺着高衡的手往下传,每个人都喝了一口,酒袋变得空空如也。高衡递还回去,对黄昆抱拳道:“多谢大人,兄弟们,出发!” 二十一人消失在夜色之中,吊篮是这种关城日常出城的工具,一旦有战事的时候,城门肯定是封闭状态,非要出城的话,只能先进入吊篮,然后慢慢放下城去,镇南关的吊篮每个能搭载两人,高衡让众人两人一组,分批下去,下去之后保持安静,压低身形,尽量不要暴露自己。 高衡最后一个下去,他回头看了一眼镇南关,虽然是个小城,可这也是他穿越大明之后第一个到达的地方,这次作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若是不能成功,也许这就是他短暂的大明之行的终点了,如果死了,他还会不会再次穿越到其他朝代? 高衡的脑中冒出了奇怪的想法,他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起来,然后坐上吊篮,在城头守军的帮助下,缓缓落到了地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味道,跟城内的气味明显不一样,这是因为亚热带气候导致空气湿度大,泥土潮湿,一旦温度高一些,蒸腾的水汽就会将泥土中特有的腥味带出来。这个味道他太熟悉了,曾几何时,南方神剑的作战地点正是东南亚的丛林。 “好了,咱们在丛林中缓步前进,除了行动队的五个人之外,剩下的支援队,以三人为一组,跟我们原先安排的一样,穿过边境之后,每隔两里,放置一组人马,身后的炸药包怎么用,你们应该明白了。”高衡交代道。 “明白!”众人压低声音回答道,随即跟着高衡前进,两座城池之间的距离大约十五里,边境线在出城五里的地方,这里是山地,出了五里就是平原,因为地势的缘故,安南军在败退之后并没有在山地驻军,而是退守平原,郑光将大部队放在渊县周围,只有数百人在边境警戒,另有少量哨探安排在山地,负责监视镇南关守军的动向。 如果镇南关有大部队出动,肯定会被这些哨探发现,可是高衡他们人数少,又是从侧翼出发,黑夜之中,他们只参照着星光赶路,所以安南军哨探根本发现不了。 咔嚓,咔嚓,刀刃砍在植物上的声音不断发出,高衡之所以携带对刀,起到的就是这个作用,对刀就是重型砍刀,在跟敌军的对战中,作用可能不是特别大,可是丛林中用来开路,对刀可是神器,就连后世的共和国军队,在东南亚丛林中作战的时候,也装备了相当数量的砍刀。 他们的行动速度不快,高衡在最前方探路,行动队的人跟在后面,不断用对刀将挡在前面的树木草丛砍断,清理出一条道路。 士兵们跟在后面,每个人的嘴巴里都衔着一枚铜板,这是隐蔽行军的基本要求,黑夜中只能听见昆虫的鸣叫声,高衡凝神仔细听着前方的动静。也许是他们运气好,这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危险,可见安南军队在镇南关外围并没有放置太多的哨探。 想想看也很好理解,郑光兵多将广,大明内部却是焦头烂额,根本不可能从别的地方调集大军前来镇南关,就这么点人马,守军敢主动出击才是怪事。 地势不断下降,高衡心里明白,这是要出边界了,进入平原地带,那可就是安南人的地盘了,他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后世的西南作战之中,安南特工队神出鬼没,搞得前线阵地一片风声鹤唳,后来我军也调配了相应的部队进行特工作战,这才打得有来有往。 南方神剑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组建,特工作战已经刻进了高衡的基因之中,进入平原之后,高衡的警惕性更是提高了许多。 从时间上估算,他们出发的时候是戍时,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子时了,山路难行,速度慢一点也是正常的。到了平原上,他们一眼就看见了边境线旁的营地,规模倒是不大,大约是数百人的样子,灯火通明,营地的周围点着火把,背靠着一条小溪,隐约还能看见哨兵在巡逻,这应该就是安南军的前哨基地了。 “留下一组人在这里,剩下的人不管他们,继续前进。”高衡挥挥手道。 高衡在几天的训练之中,其实就交给他们两个内容,他也知道,几天时间,不可能将这些人培育成特种兵战士,支援组任务本来就不复杂,所以一个是教会他们怎样布置炸药包,另一个就是教会他们在丛林中隐藏自己。高衡这一队人马,每个人脸上和身上裸露的部位都涂上了黑色和绿色混合的颜料。 同时,他还找到黄昆,让明军士兵协助他在当地搜罗了一些小孔渔网,他将这些渔网裁剪之后作为外罩披在了所有人的身上,出城之后,他们在网眼里插上许多花草树枝,这样就做好了伪装,别说是在黑夜之中,即便是白天,只要他们不动,敌军哨探不到近距离是发现不了他们的。 另一个就是这炸药包的布置,高衡制作的时候,将铅子于炸药包的正面整齐码放,用麻布裹紧,塞入药包之中,外面再用麻绳扎进,而反面则垫上他们搞来的铁板,铁板下半部分长于炸药包,使用的时候将铁板下端略微倾斜插入地面,保持稳定性。 如此,炸药包爆炸的时候,除了冲击波的杀伤之外,铅子将会从正面以扇形姿态喷射出去,这就是简陋版本的阔剑地雷,高衡可以肯定,不说太远,数十米范围内的敌军恐怕都要被打成筛子。 三个人听命留下,他们分散开来,每个人相隔的距离大约是二三十米,按照明制是十五步左右,他们将炸药包安置好便隐藏在树丛之中,高衡给自己的时间是十二个时辰,一天之内必须要有个结果,如果一天他们回不来,就说明任务失败了,支援组可以自动撤防,带着装备退回去。 随即,高衡在一棵树上做了标记,继续前进,在完成任务之后,他们要按照这个路线返回,如果后面有追兵,就让安南军尝尝自己给他们准备的大餐。 就这样一路隐蔽前进,算算时间,应该已经进入渊县县城附近不足五里的范围了,这个范围已经非常危险,数千军队就驻扎在城外,难保没有哨兵警戒。果然,又往丛林中深入了百步之后,忽然,高衡听见了前方隐约有说话的声音。 他猛然抬起右手握拳,身后的十二个人立刻停下,陆涛和吴荣二人警戒四周,其余人等待着高衡的下一步命令。高衡压了压手,示意其余人在这里等他,他一个人拨开前面的草丛,缓缓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过去。 到了这个位置,如果没有敌人的警戒哨才是怪事,遇到警戒哨对于高衡来说是个好事情,他们对城外和城内军队的具体防守布置并不特别清楚,如果能抓两个舌头,倒是能审问一番。 高衡尽量压低自己的脚步声,不断调整呼吸,在潜伏作战中,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都可能导致暴露,虽然不知道现在安南军哨兵的水准怎么样,可共和国反击战中的安南特工队可不是吃素的。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高衡眯着眼睛不断搜索,果然,在前方的一小片空地中,高衡发现了端倪,映入眼帘的是草地上的微弱火光,火光的周围忽明忽暗映射出三个人影。 高衡几乎是立刻判断出,这些家伙是在烤制食物,并且他们很聪明,用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黑布配合树枝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小帐篷,这不是待人的帐篷,而是保证烤制食物的时候不暴露火光和烟气的遮蔽物,不接近这里,根本发现不了他们在干什么。 高衡冷笑了一声,这群马喽还挺聪明的,外出执勤的时候生火,这是兵家大忌,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绝对禁止的,若是被敌人发现,可能会遭到偷袭,如果是被自己的上官发现,肯定也逃不过军法的严惩。 安南地区是亚热带,也是较为传统的采集和渔猎区域,生活习惯跟华夏的云贵两广非常相似,那里的人多少都有些渔猎的技能,丛林之中,可以吃的动物很多,安南军的伙食算不上多好,所以他们在林中打猎,趁着巡逻的时候出去开开荤也是正常的,不过很不巧,他们碰上了高衡。 第8章 潜入县城 高衡缓缓退了回去,对众人低声道:“三个人,支援组留下,行动组跟我来。” 众人立刻分散,宋志和陆涛等人紧跟在高衡身后。众人再次摸到了先前的位置,高衡指了指中间的人又指了指自己,示意中间的人交给他,左右两人进行分组,左边由吴荣和王奇一起上,右边是陆涛和宋志,范玉留下警戒。 三个安南巡逻兵正在大快朵颐,他们吃的是安南丛林特有的物种,也是古代安南比较常见的鼷鹿,实际上就是一种微型小鹿,体积就跟大号的兔子差不多,不过肉质鲜美,而且奔跑的速度不是很快,很容易被猎杀,这也是它在后世灭绝的原因。 一个看起来虽然瘦,但浑身都是腱子肉的安南兵起身,翻了翻正在烤制的鼷鹿,笑道:“哈哈,今天的运气真不错,竟然猎到了鼷鹿,够咱们饱餐一顿了。”说罢,撕下两个鹿腿,分给了左右两人,二人立刻撕下肉块,来不及地往嘴里塞。 他们都是安南军的清义兵,按理说伙食应该不错,毕竟是京军,可是实际上,安南深受中原文化影响,好得没学会多少,这克扣军饷倒是被安南的将领们学会了,按理说京军每天应有精米和糙米各一斤的配置。 可是实际上,基本没有精米,就算是糙米,也绝对不足两斤,这还是清义兵,若是四镇兵,待遇更惨,安南军吃不饱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主食都这样,更不要说副食,他们也就是出来巡逻的时候打猎来改善改善伙食。 左手一人一边吃一边不满道:“是啊,渊县的郑光将军和嫡系部队的老爷们吃的都是占城的精稻,还有酒喝,分给咱们的都是什么东西,我不奢望能吃得多好,但是也不要用陈年烂米来糊弄咱们。” 另一人道:“不说这个了,你们听说了吗,南边咱们又败了,先平府被阮军给打下了。”嚯!众人发出惊讶的声音。 站起来的精瘦汉子正要说话,忽然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两侧的异动,几个长满了草木的人形物体从树林中猛地冲了出来,他吓得正要惊叫,耳边传来了破空之声,轰的一下,他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受到重击,瞬间头晕脑胀,浑身瘫软,向后倒去,眼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左右两个正在吃东西的同伴被捂住嘴巴,用利器划破了喉咙,鲜血喷出去老远,手中还没来得及吃完的鹿腿也脱手飞了出去。 五个人分成三组出击,战果显著,陆涛和吴荣显然是杀过人的,特别是陆涛,手法非常娴熟,当宋志和王奇将两人嘴巴捂住的时候,他们二人掏出匕首直刺脖颈,顷刻间要了二人性命。而高衡却没有下死手,直接一拳轰在了那人的太阳穴上,幸亏他力度掌握的好,否则安南兵会被直接打死。 陆涛杀死安南兵后,眼疾手快,立刻用脚踩灭了火堆,将黑布覆盖在上面。随即将尸体拖入树林中,用杂草掩盖,吴荣也是有样学样,两组人将尸体处理完毕。 高衡则拖着晕过去的俘虏,回到了树林中。几人回撤到集合点,高衡对着地上的俘虏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格外清脆,那人瞬间醒了过来,身体刚一弹起,一柄利刃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高衡对王奇道:“问问他什么来路,还有多少人在外围,兵力配置如何,主将在哪?”王奇是边民,通晓安南话,他立刻发问。 那人显然还没有从袭击中回过神来,眼见周围有十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物体,身上还长着草,还以为碰到了山鬼。正要尖叫,就感觉利刃已经插入了脖子的肉里,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他闭上了嘴巴,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周围。 王奇一开口,他就听到了熟悉的安南话,显得更加不可思议,这群山鬼还会说人话?王奇道:“我们是明军,你最好老实交代。”安南兵这才意识到,原来这群人是明人,陆涛拉了拉王奇,示意他让一让,随即捂住此人的嘴巴,一匕首扎进了大腿之中,那人想要尖叫,可嘴巴被捂着叫不住来,只能拼命摇头,眼里全是求饶的神色。 高衡的脸颊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这陆涛果然不一般,有的是手段,在生死的威胁之下,那人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了,安南军三营人马,一二两营驻地就在城北,三营一分为二,一半人前出,一半人在城内护卫郑光安全,后续援兵正在陆续赶到,而郑光就在渊县县衙,顺着城门大街直走就是。 高衡知道,此人应该没有说谎,安南深受中原文化影响,这种小县城基本就是套了中原的模板,县衙位置跟大明的县城差不了多少。 高衡他们得到了想要的情报,基本上对县城的情况和守城兵力做了了解,实际上,安南人并没有料到他们会主动反击,因为从战场态势上看,明明是安南军主攻,明军防守,事前郑光做过调查,明军并没有多余的机动兵力,鬼能猜到竟然会有这么一支小部队出城偷袭。 高衡对众人点了点头,示意可以继续前进,吴荣给了陆涛一个眼色,实际上不用吴荣发信号,陆涛直接走上前去,左手捂住那人的眼睛,右手的利刃顺势一划,只看见那人的身体发出剧烈的抽搐,喉头不断传出咯咯的声音,几人眼前一片鲜红,陆涛放下那人的尸体,将匕首在身上随便擦了擦,重新收入了刀鞘。 高衡的脸颊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虽然他们深入敌后,也没少干这样的事情,可是能做到像陆涛这样无比从容,就跟吃饭睡觉一样,脸上一点波澜没有,高衡自认没这个本事,可见此人的背后还有很多故事,等这件事完结了之后,如果能活下来,高衡倒是不介意仔细了解众人的背景。 一行人继续前进,按照约定每隔三里放下一个支援组,士兵们找准位置,放下火药包,隐藏在密林之中,有的人则是躲在树上,注视着前方的动向。 他们的心理压力相对小得多,毕竟只是起到接应的作用,跟行动组真刀真枪在前线拼杀自然是不一样的,这些人在赏金的作用下能鼓起勇气,但是高衡知道,这只是一时之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时间长了肯定不行,好在只要他们坚持一天,出发之前也给他们准备了一些青草膏和乌头膏,用来防备蚊虫和毒蛇,暂时应该没问题。 六人继续前进,王奇打头阵,好在这些安南兵的防备确实是比较松懈,再加上他们几人除了高衡和范玉之外其余几人都在边疆混,肤色神态跟安南兵站在一起很难区分。 加上他们本身就穿着安南兵的装备,就算是跟巡逻队面对面遇到,敌军都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分辨出来,更何况方才从俘虏口中已经知道了今日的口令,行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又穿过一片密林,故意躲过了几支巡逻队,高衡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前方不远处的大营和渊县县城已经隐约可以看见了,各种嘈杂的声音传来,显然是对方的士兵已经起来操练了,京兵不管怎样都是安南精锐,纪律和素质还是基本过硬的。 王奇凑上来道:“高小旗,敌军太密集,从正面穿过去不现实,我们绕路吧。” 高衡摇摇头道:“进城才是第一要务,不管从哪个方向走,我们都要穿过城门进去。” 范玉道:“这是为何?我们就这么大摇大摆进城?太容易暴露了。” 高衡道:“不,从城门进才不容易暴露,否则,大白天的,你难道准备鬼鬼祟祟从城墙某处翻进去吗?这才更容易暴露,一旦被人看见,功亏一篑。我们只需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进城即可,别忘了,我们可穿着这身皮。”高衡抖了抖衣服,众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几人故意将木盔歪斜,身上的衣服稍微摆弄了一下,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真正的老兵是不可能在战场上着装整齐的,他们干掉了放哨的安南小队,就利用这个身份直接进城。 “站住!口令!” 几人排成一列纵队,王奇和高衡这两个会说安南话的打头阵,剩下人跟在后面,朝着两个营的驻扎地直接走了过去,安南军人数众多,到来的仓促,虽然是扎营,可因为背靠城池,营地并没有做太多的警戒,就连围墙也是随意用栅栏围了一下,基本是半开放式的营地。 高衡几人刚到大门口,便被哨兵拦了下来,哨兵一看几人的打扮,便知道他们是出去放哨的士兵,只是现在好像还没到交接的时间,这一小队人马怎么就提前回来了。 京兵一个营有一千人马,大家自然不可能互相认识,所以必要的口令肯定需要。高衡抬头道:“回令!”这就是郑光的狡猾之处,安南军的口令每天变换,今日的口令极其简单,那就是没有口令,回令就是口令。 两名哨兵对视一眼,显然是对上了,高衡心中松了一口气,若是对不上,可就麻烦了。一个哨兵开口问道:“还没到时间,你们怎么提前换班?”高衡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娘的,这个问题着实给他难住了,就在冷汗即将渗出的时候,王奇上前一步,指着二人直接开骂。 “浑蛋,瞎了你们的狗眼!我们换班,还要你们允许,你们在营地里睡安稳觉,老子们在丛林里差点被蚊子抬了,提早点回来怎么了,你们要是啰嗦,今晚你们去,我来站岗。” 王奇的安南话极其流利,并且带着北部口音,根本分辨不出来,高衡立刻反应过来,将毕生所学的安南脏话直接骂了出来。 两个哨兵缩了缩脖子,这些个哨探都是老兵,看样子就不好惹,他们提前回来自有他们的上官找他们麻烦,自己两个站岗的何必触这个霉头。其中一人立刻赔笑道:“我们只是随口问问,你们进去吧,进去吧,辛苦,辛苦了。” 王奇这才一脸不满道:“这还差不多。”随即一挥手,几人大摇大摆走进了营地,哨兵跟在后面对视了一眼,心道后面遇到这帮人,只要口令对上了就直接放人,省得挨骂,这些老兵,心情不好了他们挨顿打都是轻的。 此刻晨练已经结束,士兵们正收拾装备回自己的营帐,营中有些混乱,这正是他们的好机会,几人加快脚步,混在人群之中,反正谁也不认识谁,直接穿过营地来到后门,故技重施说他们是三营的人,直接从后门出去,来到了城门口,城门和营地之间道路上来来往往全都是士兵,有渊县当地的老百姓,也有士兵,看样子,安南军和明军一样,也是发动百姓来充当民夫,运送物资。 几人混在人流之中,回答了口令入了城。一进去,高衡几人心中便有了数,这县城果然跟他们猜想的一样,就是个微缩版明朝县城,估计只用纵横两条道路,顺着城门就能直接前往县衙。 高衡简单观察了一下城内的情况,听俘虏说,城内有安南民众一万多人,还有数百兵丁,平日里街面上也有人巡逻,不过城内的人马是郑光嫡系,基本上是松散状态,城内的茶馆酒馆面馆内,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安南兵,显然都是在城内摸鱼呢,难怪城外的士兵怨气大。 他们几人找了个茶馆坐了下来,这里是边境,生活习惯几乎跟明朝别无二致,除了语言听不懂,其他一切跟明朝普通县城真没什么太大区别,高衡吩咐王奇带三个人留下,他和陆涛前去县衙附近侦查一番,稍后在这里汇合,计划一下如何行动。 从现在到夜里还有数个时辰,即便是动手也要到晚上,光天化日之下,危险系数将会成倍地提高。 第10章 夺得首功 高衡的反应非常快,眼见二三十个安南兵朝他们冲了过来,心知硬拼肯定不行,敌人人多势众,他们就五个人,就算杀开一条血路,自己估计也剩不下几个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高衡对着王奇吼道:“王奇!扔烟雾弹!快扔!”在镇南关整备的时间里,他们是制造了不少简易的烟雾弹,可毕竟是仓促间制造的东西,体积大,不方便携带,此次进城,也就是王奇和吴荣各自携带了一颗,放在随身的包裹中。 此刻,王奇顾不上许多,生死攸关,他立刻拿出烟雾弹,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朝着敌人最密集的地方就扔了过去,砰的一声,一声较为沉闷的爆炸声响起,敌军的攻势为之一滞,明军善用火器,这在安南军之中也是共识。 他们还以为是震天雷,所以一个个抱头鼠窜,想要躲避,可是眼见并没有人倒下,安南军又恢复了信心,举着各式武器就围了上来,可下一刻,他们就领略到了这烟雾弹的威力。 就在他们的眼前,平地起了一股黄色的浓烟,这烟雾极其浓密,就像是一堵屏障那样,人的视线根本无法穿透烟雾,这让他们有些惊讶,可伴随着浓烟在人群中升腾,一股刺鼻的气味一下子涌入了众人的鼻腔。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安南军士们疯狂咳嗽了起来,他们感觉到异常痛苦,这气味就像是往人的肺里钻那样,想摆脱都摆脱不了,顷刻间很多士兵便失去了战斗力。 烟雾之中,数个人影穿了出来,正是高衡等人,他们捂住口鼻,屏住呼吸,玩命似的冲过了这一段距离,将追兵甩在了后面。后续到达的安南兵也是不明所以,一头扎进了烟雾之中,随即便是一个个痛苦万分的咳嗽声响起。 当当当当,警钟鸣响,这是遇袭的信号,城内的五百安南兵虽然有不少都在摸鱼,可是也有二三百人处在正常的执勤状态,特别是城门大街上警戒的士兵,立刻成群结队往县衙的方向飞奔。 乍一看,显得有些突兀,大家都在往县衙的方向跑,只有高衡几人是朝着反方向奔跑。不过王奇很机智,他一边跑,一边回身指着县衙方向,用安南话大喊道:“县衙,县衙遭到偷袭,快去支援。”装成了一副传令兵的样子。 大家也是有样学样,一个个手指着县衙,用刚学的安南话喊着敌人二字。 若是那些安南兵能静下心来分辨一下,就会听出这几个人当中有人的口音不对,可是情况紧急,警钟急促,谁还有闲情雅致去分辨,当务之急是去救郑光将军。 京兵军法严酷,主将若是有事,各级军官都有可能连坐,谁敢怠慢?士兵们从高衡他们几人面前擦肩而过,他们索性也不装了,沿着大路一口气跑到了城门处。 渊县的城门早已在夜间宵禁的时候关闭,好在这城门不是大城的铰链门,而是普通的可以推开的城门。城门洞内只有数名值守的士兵,剩下的人都去帮忙了。 吴荣二话不说,一颗烟雾弹丢过去,立刻响起了一片咳嗽声,几人冲过去一刀一个解决了还处在懵逼状态的守军。“开城门!”高衡吼道。 城墙上的守军自然看到了下面的异动,他们大喊着:“有敌人!”一边从城墙上沿着楼梯往下冲,可是这些人终究是慢了一拍,高衡等人已经抬起门栓,将城门拉开了一条缝,几人顺着缝隙鱼贯而出。 城内的守军火急火燎赶到县衙附近这才发现上当了,一个军官一边剧烈咳嗽着,一边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刺客竟然是穿着己方的军服混了进来,混乱中,第三营一名奇长惊呼道:“不好!” 他领着几个亲兵直接踹开了县衙的后门,从方才他们赶到这里开始,他只看见周围不断有士兵汇集,可是县衙后门依然紧闭,这不符合常理。果然,众人一进去就傻眼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显然是郑光的卫士,那郑光将军? 奇长赶忙带人冲进了寝室,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天的怒吼,床上躺着的赫然是一具无头尸体,这就是他们的将军郑光。他从房间冲出来,迎面撞上了赶来支援的上官,第三营营长。奇长惊慌失措的喊道:“死了!郑光将军死了!” 啪的一声,一个剧烈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营长直接一巴掌将他扇倒在地,“闭上你的臭嘴!现在立刻马上带着你的人,去把刺客找到,否则,我们所有人全家都要连坐!” 营长比奇长要镇定一些,他知道,郑光可是郑主的侄子,放在中原,那就是王爷,一个王爷被不知道什么人刺杀,头颅还被带走,若是郑主知道,以他的脾气,自营长以下全部军官都要满门抄斩。他们死了不要紧,至少,他们要将刺客抓住,这样才能换取家人的一线生机。 营长立刻带人封锁消息,要求院子里的人全部闭嘴,违反命令者格杀勿论,对外只是谎称郑光受伤。营长明白,一旦消息传出去,军心溃散,万一明军趁势发动攻势麻烦可就大了。当务之急是立刻将刺客抓住,弄清楚他们的身份。 在得知刺客往城门方向跑了之后,他立刻下令士兵追击。 城外仍旧是一片漆黑,几人出了城,身后追兵未至,可是城头的喧闹声还是惊动了城外大营,他们已经可以看见,不少正在熟睡的士兵衣衫不整从帐篷内跑了出来,探头探脑朝着城墙上张望。 高衡道:“不行,这样跑太慢了,他们有骑兵,如果追过来就麻烦了,我们得抢马。”吴荣道:“白天穿过营地的时候,我看见他们运送物资有一些驮马,就在大营西边。” 高衡下定决心道:“管不了那么多了,驮马也是马,只要能跟支援组汇合,风险就会小很多。” 营地里有士兵往外跑,想去城内看看什么情况,可他们也清楚规定,宵禁期间,城外驻军没有郑光命令不得入内,否则视为叛乱。这些人也只能在外面干着急,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城内应该是出事了,要不然城头的守军不会如此惊慌。 “有人抢马!”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回营地,高衡等人趁乱抢了几匹驮马,两人一组,骑着马、闷着头冲出了营地。途中接连撞翻了几个拦在路中的安南兵,这才引起了安南军的注意。 现在,即便是傻子也知道这帮穿着自己人服装的是刺客假扮的了。士兵们大呼小叫着围了上去,可他们失去了先手的优势,高衡等人一口气突了出去,直奔镇南关方向。 身后无数的安南兵冲出营地追赶,看他们几人骑马逃跑,知道两条腿跑不过他们,外面一二两个营仅有的骑兵立刻返身回营,从马厩中牵出自己的战马,也不管什么阵型了,疯了一般追了出去,一下子就有上百名骑兵举着火把跟了上来。 高衡和陆涛一组,陆涛的马术不错,不过这驮马实在是不顶用,速度耐力都比战马要差了很多,眼看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高衡装填了几发弩箭射了出去,不过黑夜之中又在马背这种颠簸的环境下,弩箭可比不上步枪,高衡若是拿着步枪还有信心,弩箭这玩意,实在是不好用。 几人沿着官道返回,只要过了这段官道,就会有人接应了,官道的尽头就有一个支援小组在等待着他们。 值得庆幸的是,安南军对于骑射不太擅长,这些骑兵普遍不会骑射,所以就算是双方只有一个身位的距离,他们也无法伤到高衡等人。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战马逐渐追上了驮马,如果不能进入支援组的范围,他们就危险了。 就在高衡捏了一把汗的时候,转过官道的一个岔口,陆涛喊道:“到了!”几人立即大喊:“放我们过去,炸后面的人!” 一百多骑兵的奔腾,在黑夜中动静足够大了,支援组早就已经听见了异动,可是见不到自己人,谁也不敢点火。此刻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三个士兵立即从密林中穿出。月光之下,他们看见一大群拿着火把的骑兵正在追逐前面的几个身影。 高衡心中测算着时间,吼道:“就现在!点火!”滋啦一声,火折子将早就已经布置好的引线点燃,支援组的士兵将手头的烟雾弹全部投掷出去,然后转身就往镇南关方向撒丫子跑。 唏律律!几匹驮马相继跳过了埋伏圈,四腿一软,摔倒在地,将高衡等人摔下了马背,摔了个七荤八素,这驮马体力本来就不行,从营地出来,连续冲刺了几里路,早就到了极限。此刻一个跳跃,再也跑不动了,将背上几人扔了下来。饶是驮马矮小,也差点将众人的肋骨给摔断了。 不管怎么说,高衡可是特种兵的素质,他已经适应了这具身体,顺势在地上一个翻滚,爬了起来。几人之中,除了范玉差一些,其他几人也都自己站了起来。不远处支援组几人招呼道:“快走!要炸了!” 众人也立刻跟在后面撒丫子跑起来,后方的安南骑兵露出了残忍的表情,带队的军官更是狞笑着,挺起了手中的长矛。谁都知道,步兵绝不可能是骑兵的对手,更何况他们已经失去了战马,如此局面,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 “加速!给我。”轰轰轰,骑兵军官话音未落,地上的三个特制炸药包同时炸响,伴随着周围一圈投掷的烟雾弹一起爆炸。 高衡特制的炸药包给安南军好好上了一课,在有白糖加成的爆炸威力下,因为铁板的缘故,动能基本上被释放在了此面向敌的那个方向,早就已经安置好的弹丸密集地射向了追兵。噗噗噗噗,弹丸穿透人体的声音不断发出,最前面的军官直接整个人碎裂开来,连同胯下的战马成为了一堆碎肉。 后面的士兵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凡在炸药包杀伤范围内的人,全被连人带马打成了筛子,仅仅三个炸药包,就让队伍前方的数十人瞬间丧失了生命,骑兵的追击为之一滞。 随之而来的烟雾弹发出的刺鼻浓烟,再次笼罩了活着的骑兵,让他们遭受了二次折磨。不过还是有数十名骑兵在一阵混乱后,重整队形,在队副的带领下,疯了一般穿过了烟雾,誓要将敌人碎尸万段。 轰轰轰,又是一轮爆炸。这就体现了高衡布置的正确性,每隔一段距离布置的炸药包形成了层层阻击的功效,追兵每追一段距离就要挨炸。阔剑地雷在后世的丛林战中得到了很好的验证,高衡活学活用,在明代就给安南人吃了大雷子。 骑兵越来越少,丛林中巨大的爆炸声早就将镇南关的明军惊动了,不仅是明军,镇南关前负责盯着明军的五百安南军也被惊动,可是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们的任务是盯着关城的敌军,至于自己身后为什么有爆炸声,他们也是不明所以。 “难道说,真的得手了。”镇南关城头,几员将领正张望着那个方向,黄昆对着身边的左斌说道。左斌虽然没将高衡放在眼里,可是反正对他也没什么损失,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还是集合了人马,自己在城头等待着消息,若是时辰一过,还没动静,也就罢了。至于高衡等人,死就死了,对他没什么影响,可谁能想到,凌晨时分竟然真的有了动静。 “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没看见他们人之前,不能轻举妄动。”左斌对黄昆冷冷道。黄昆咬了咬牙,他当然明白左斌说得对,所以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高衡他们能顺利完成任务。 第13章 大获全胜 在郑远的命令下,两千安南兵总算是反应了过来,明军火炮虽然抢先进行了打击,但是毕竟不是重炮,轻型火炮威力有限,看着吓人,实际上也就给安南军带来了一两百人的死伤,对于两千多人的安南军来说,不算太严重。 城内第三营剩余的士兵也开始冲上城头,操纵火炮,只要明军敢抵近城池,就会遭到安南炮兵的打击。还有不少火铳兵匆忙列阵,准备应对越来越近的明军。 “郑光已死,你们还不速速投降!”忽然明军阵中响起了整齐的安南话,数十名会说安南话的明军一起放声大喊,高衡更是用红缨枪挑起了郑光的头颅,走到了阵前,并且将争光的金牌给拴在了头颅的发髻上。 “怎么样,你们还认识此人吗?正是你们的主将郑光,我们入城偷袭,杀了他,你们何不早降?”王奇站在高衡身边朗声道。 明军的军阵并没有停下,而是越来越近,郑光的头颅在阳光下显得如此刺眼。普通士兵们可能分辨不清楚,但是一二两营的营将架起千里镜,作为京兵的营将,一个千里镜还是可以的,反正也是来自佛郎机人的采购品,郑主倒是大方,京兵营将和以上军官人手一杆。 两人只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其他人跟郑光打照面的机会不多,这两人可是经常和他见面,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那就是郑光的人头,还有那面闪着金光的名牌,不是他的贴身之物还能是什么?原来明军偷袭的目标竟然是郑光本人,怪不得郑远一直搪塞他们,原来是。 “郑远!你这个混蛋!这么大的消息你竟然敢按下!这是满门抄斩的罪过。”两人大骂道。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全部军士都看在眼里,显然,上官的态度已经证明了明军说的不是假话,郑光死了,这可怎么办? “开火!”砰砰砰,抵近的明军可没有给他们机会,在军官的命令下直接扣动扳机,上百杆各式火铳同时开火,阵后的弓箭手也是张弓搭箭,用手中的开元弓抛射箭支。明军的开元弓虽然比不上清军的反曲复合弓,但是属于综合水平比较好的弓种,拉力不是特别大,弓箭手较为省力,同时羽箭飞行轨迹比较稳定,对付安南军这种非重甲部队是够用了,在重装为主的清军面前当然是不够看。 嗖嗖嗖,一波羽箭射出,近两百支箭扎进了敌军阵中,噗噗噗,箭支穿透人体的声音不断发出,像是割麦子一般,安南军又倒下了数十人。 “冲!”黄昆一声令下,左翼明军从小步转换成大步,在数十步的距离上发起了冲刺。右翼和正面的明军刀牌手也紧跟着冲锋。 砰砰砰,来不及结阵的安南火枪手只能瞄准明军的大致方位,胡乱扣动了扳机,这种没有准头的射击根本起不到太大作用,只是有十几个明军运气不好被击中倒地,剩下的人还是继续冲锋。 轰隆一声,刀牌手直接跟敌军撞在了一起。若是对比安南人的身材,西南明军要略显高大一些,顶盔掼甲的刀牌手显然有重量优势,跟他们撞在一起的安南兵直接被撞得吐血,倒飞了出去。 “开盾!杀!”总旗官大喝一声,刀牌手举盾向左一推,右手的雁翎刀自上而下劈砍下来,近在咫尺的安南兵直接倒下了一片。左右两翼的明军也杀入了阵中,跟敌军搅在一起,安南军没有阵型,都是单兵作战,根本不是有准备的明军的对手,顷刻间伤亡陡增。 两位营将也没工夫追究郑远的责任了,他们也明白,当务之急是先将面前的明军给击退,否则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他们大声命令着自己的部队结阵,并指挥自己的亲兵列成督战队,谁要是后撤就格杀勿论。 眼见双方战成一团,高衡将大枪交给了一旁的王奇,让他继续喊话,自己则抄起地上的另一红缨枪,一个箭步跳进了人群之中。 噗呲一声,一个安南兵被高衡刺穿,大枪从前胸插入,背后穿出。高衡并没有等待,手腕发力用力一扭,旋转着抽出了枪头,那人惨叫一声,栽倒在地,身下一片殷红。高衡却没时间观察自己的战果,立刻迎向下一个敌人。 两名安南兵见高衡神勇,一左一右包抄了过来,一人发起攻击,双手握着又厚又重的对刀直接劈砍。高衡已经见识过了对刀的威力,深知手中的红缨枪枪杆不过是硬木制作,若是硬扛肯定是扛不住的,所以立刻闪避,迎向了另一个敌人。 安南军的兵器受到中原和倭国以及西洋的影响,又加入了自己特定的地域风格,所以种类较为繁杂,不过最基本的武器跟中原也差不多,此人手中也是一杆长枪,不过没有红缨,用长矛来称呼更为合适。 高衡对上此人,立刻抢先出手,大枪猛地一抖,啪的一声,两杆长枪交击在一起。不过高衡的力量显然比安南士兵要大很多,并且有后世科学的特种兵训练方法的加成,高衡的发力技巧要比安南普通士兵高明许多。 那人显然是没有料到高衡的力气竟然这么大,长矛直接脱手,高衡顺势一划,刺穿了此人的肩膀,敌兵吃痛,立刻放声惨叫起来,妄图用右手将长枪给拔出来。高衡却借力打力,以插在敌人肩膀中的红缨枪为撑杆,发力起跳,双腿直接踹在了拿着对刀的敌兵胸口。 对刀笨重,虽然威力大,但是出招缓慢,连续性很差,此人正在酝酿下一次攻势,谁知道高衡竟然一个飞踹,直接命中他的前胸。 高衡双腿蹬踏的力量何其恐怖,后世一个特种兵以这种方式全力一击,可以让对手的胸口肋骨尽断。噗的一声,安南兵喷出一口鲜血,直接被踹飞了出去,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着,怎么爬也爬不起来。 高衡不给敌人机会,反手抽出腰间匕首,噗嗤一下捅进了肩膀受伤的敌兵腹部,那人大口吐着血块,跪倒在地,抽动了几下就失去了动静,高衡拔出红缨枪,将另一人钉死在地。 高衡在这边连杀三人,都没费什么工夫,大枪如同毒蛇的信子一般,只要是探出去,必然能收割一条人命。他已经渐渐找回了特种兵的自信和感觉,要知道,跟后世那种隔着几百米上千米用步枪射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种真刀真枪的拼杀更加让人热血沸腾,高衡全身的神经紧绷,就是要跟敌军一决雌雄。 倒在他大枪下的敌军越来越多,终于是引起了骑在马上的几个骑兵的注意,安南军的骑兵跟明军骑兵在军队中的地位一样,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高衡一连杀死多人,数名郑远的亲兵忍不住,发一声喊,打马冲了过来。 “高衡!小心!”陆涛、吴荣和其他人等就在高衡附近,眼见有骑兵朝着他直冲过来,陆涛立刻出言提醒。高衡踢开一个敌军的尸体,这才发现有三名骑兵举刀冲杀了过来。 兔起鹘落之间,高衡几乎是以本能来防御,他将红缨枪用力斜插在地上,顺势一滚,躲开了骑兵的致命冲击,红缨枪直接扎进了为首一人胯下战马的脖子中,咔嚓一声,枪杆直接折断。战马唏律律悲鸣了一声,前蹄一软,翻滚在地,马背上的骑士直接被甩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高衡闪到一边,另两人立刻拨马回转,在如此密集的厮杀人群中,骑兵反而无法放开手脚冲刺,高衡现在是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他顺手摸到了一柄掉落在地上的对刀,对刀虽然他用得不习惯,可是有个好处,就是长度比较长,可以当大刀来使用。 高衡伏低身体,等到一名骑兵贴近的时候,他顺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腰部发力,将对刀刀刃翻转过来,横着放在了马腿的毕竟之路上。 噗呲一声,血光崩现,两条马腿直接被对刀砍断,战马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定住了那样,直接扑倒在地,发出阵阵悲鸣。骑兵被战马巨大的身躯给压在下方,想要挣脱是万万不能,战马的重量岂是一个普通人能挣脱开的,战马不断翻滚,反复碾压着身下的骑士,直到将此人变成了肉泥。 最后一个骑兵咬牙冲锋过来,两人惨死,他并没有退缩,反而更加愤怒,他策马飞奔,高衡手中已经没有任何武器,在方才战马巨大的冲击力之下,手中的对刀早已被撞飞,如果紧抓着不放,很可能会被巨大的冲击力拉断手腕。 “他娘的,难道真的要死了?这才穿越过来几天,刚有些起色,就要死了吗?”高衡已经来不及爬起来,眼睁睁看着骑兵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砰,一阵白烟升起,一杆火铳发射出的弹丸直接命中了骑士,那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洞,在马背上摇晃了一下,一头栽落马下。 高衡下意识回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范玉站在了自己身后,手中多了一杆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火铳,他这才想起来,范玉以前在家乡的时候就喜欢摆弄土铳,家里条件尚可,能弄到少量的火药,他们经常上山打鸟,范玉的铳法还算不错。 高衡眨眨眼睛,范玉一把拉起他道:“这安南军的火铳果然不错,重量轻,准头还行。”高衡有些心有余悸道:“多谢了,要不是你,我险些死了。” “混蛋,我杀了你!”接连数名亲兵被高衡一人挑翻,还是以步兵对骑兵,这放在任何一个将领身上都是难以忍受的事情。郑远已经顾不上许多,他一定要杀死面前这个明军。 郑远陡然发动,提刀打马冲了过来,高衡推开范玉,捡起地上掉落的安南军长矛,浑身的肌肉紧绷,迎着郑远急奔几步,大喝一声:“去死!”手中的长矛猛然掷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郑远的瞳孔猛然一缩,他万万想不到面前这个小兵打扮的明军竟然还有这一手,他下意识闪避,可是高衡的长矛更快。突然间,郑远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他看见无主的战马依然向前跑去,而自己仿佛停留在了半空中。 随即,肩膀处传来的剧痛不断提醒着他,显然是高衡的长矛穿透了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带飞了出去。轰隆一声,一身重甲的郑远砸在了地上,他只觉得眼冒金星,浑身的骨头仿佛都断了。 高衡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用安南话大吼道:“反抗就死!”郑远望着他血红的眼睛,只是喘着粗气,不知道如何作答。 郑光被刺杀,亲信郑远又被明军控制,再加上明军的猛冲猛打,敌军实在是顶不住了,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喊,转身扔下手中的武器扭头就跑,一个人带动十个人,十个人带动一百个,本来就一团乱麻的安南军在一瞬间崩溃了。 督战队还想弹压前方的士兵,可是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谁怕谁,面对昔日同袍,士兵们并没有手下留情,直接拔刀砍向了督战队。督战队的人都傻眼了,本着谁想死谁去死的原则,他们也是扭头就跑,反正主将都没了,他们这些小兵犯不着送死。 城内的士兵直接放弃了抵抗,没命地往城下奔逃。左斌从来没打过这样的顺风仗,三千安南军就在他的眼前崩溃了,他大笑着拔出战刀吼道:“哈哈哈,骑兵弟兄们,跟老子冲进城收玉米!杀!” “杀!杀!杀!”数十名骑兵齐刷刷拔出战刀,明军仅有的骑兵力量跟在左斌的身后发动了突击,挡路的敌军直接被踏成齑粉。数百明军呐喊着,将安南的败兵完全淹没。 第14章 意外发现 “跪下!”渊县县衙,这里已经成为了明军的临时指挥部,战斗仅用了半日就全部结束,群龙无首且没有完整阵型的安南兵根本就不是上千如狼似虎的明军的对手,除了数百人在两个营将的带领下逃脱之外,城外的安南兵两个营几乎被全歼,城内的人马也没好到哪里去,明军进城的速度太快,来不及走的败兵直接被堵在城里了。 自永乐之后,明军对于安南,一直都处于防守的态势,安南独立出去之后,明军更是再也没有踏入过安南的领土,镇南关就是安南和大明最后的分界线,可是谁能想到,左斌今日竟然带领兵马占领了安南的一个县城,这可是百年未有的功劳啊,若是能上达天听,左斌还不知道自己将会被封一个什么官。 所有被俘虏的败军已经被押入城外营地严加看管,城内已经由明军接收,家家户户都是门窗紧闭,左斌挑选了一些懂汉话的明军,让他们发布安民告示,让他们在家中躲好,不要出来,否则格杀勿论。 而左斌等一干军将则来到了县衙之中,高衡将郑远俘虏,此人一看就是安南军中大将,正好可以审问一番。 郑远被高衡等人带了上来,到了县衙,黄昆怒视郑远让他跪下,可是郑远虽然是郑光亲随,倒也是硬气,竟然硬是站着不跪,左斌的两名亲兵走上去按住他,可没想到他还是梗着脖子,就是不跪。 左斌冷笑一声道:“汉话你应该听得懂吧。”安南跟倭国差不多,上层人士都以学习中原文化为荣,汉字汉语是最基本的学习内容,像郑远这种级别的将领,肯定能听懂。郑远闭上眼睛,只是不看左斌。 “你不说也没关系,你的下属已经交代了,你叫郑远,是郑光手下大将,怎么样,当俘虏的滋味不好受吧。”左斌又道。 见他还是不说话,左斌不紧不慢道:“没关系,你一刻不说话,我就杀你部下十人,两刻不说话,我就杀你二十人,杀到你说话为止,反正你的人被我俘虏了数百,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你!”郑远怒道。别的他倒是无所谓,既然被俘虏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是左斌却通过他手下人得知,第三营的俘虏中有不少人是郑远的亲戚朋友,他当上营将之后,弄了不少人来军中,恨不得将家乡的野狗都安排过来当军犬。左斌这么大开杀戒,他的同乡亲戚全都要完蛋。 “你不要得意太久,渊县只是暂时被你们拿下来,事出突然,我们没有反应过来而已,可是你不知道,我们后续还有数营人马正在赶来汇合,你们孤立无援,迟早要失败。”郑远有些得意道。 他说的倒是实话,郑光的人马只是先锋军,郑主为了这次作战,除了三千京兵之外,还给了郑光一万四镇兵,只不过这些人马携带辎重还在后面,郑光就迫不及待发起了攻击,若是这一万人已经到来,明军就算是再神勇,也不可能是这么多敌军的对手。 左斌的眉头拧在了一起,这么看的话,渊县倒是个烫手山芋,他们倾巢出动,虽然击败了前锋,杀死了郑光,可是后续部队一旦到来,他们耗不起,粮草军械都没有补给,根本不可能持久战。 黄昆对左斌附耳小声道:“他说的属实,属下已经审问过多名奇长,跟郑远说的差不多,要不了几日,就会有部队前来。郑光虽死,若是郑主下了决心,换一个主将也未尝不可,此仇,他们一定会报。” 左斌有些愣神,这么看,渊县已经没有防守的必要了,只能是搜刮一番然后撤退,顺便把郑远也带回去,给朝廷报捷。 郑远见左斌面有异色,深知自己的话已经触痛了左斌,哈哈大笑道:“哈哈,怎么,方才不是趾高气扬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你说你要杀我的人,好啊,你杀,实话告诉你,在北部的脱县,我们聚集了一万华夏移民充当奴隶,你若是杀了我的人,你猜我们的人会不会对这些人进行报复?” “你说什么?”几人同时惊呼道。没想到安南军竟然如此卑鄙,看来传闻都是真的,早在数月前,就有消息传回来,说是安南准备攻打大明,将境内的侨民都给集中关押了起来,说是怕他们在攻打大明期间闹事,或者是给明军充当细作提供物资情报。本来镇南关这边还没当回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跟后世清朝对待海外移民的态度不同,清朝时期发生过荷兰人杀戮海外侨民的事件,乾隆却在圣旨中说海外侨民非华夏之民,甚至认为他们自作自受,不在大清控制范围内的侨民都是叛民,如此作为,不得人心。 明代不同,自郑和下西洋开始,就知道恩泽四海的道理,侨民虽然在别国生活,也算是华夏人的一份子。安南的这些侨民,平日里有不少人都跟两广有往来,如今他们受难,这些明军的心里也不好受。 左斌仰天长叹了一声,“奈何我军不能持久,只能撤退了。”言语中满是失落之意,不过好在他们也取得了巨大战果,他一挥手道:“将他带下去细细审问,另外打扫战场,收拾军备,要求各家各户捐银,不捐的一律严惩,另外这里的一切粮草军械,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一把火烧了,不能留给后面的敌军。” 左斌正要示意众人退下,高衡上前一步道:“大人,小人有一个请求。” 左斌道:“你说。啊对了,方才你作战英勇,这次又是首功,某家答应你的赏金现在要跟你兑现了。”此刻左斌手上有的是钱,击败了数千安南兵,又占领了县衙,搜出来的军饷库银就有数万两,这还不算家家户户的捐银,这回左斌可真是发了,当初答应他一个人五十两银子,二十个人才一千两,给他便是。 高衡道:“大人守信,小人并不担心大人克扣小人的银子,只是还有一事,请大人准许。”左斌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高衡道:“方才郑远说脱县还有上万华夏子民,小人愿意带人前去解救。” “你?天方夜谭!”左斌有些生气道,显然是觉得高衡在说大话。“你没听郑远说吗,后续部队不日即到,没几天时间了,就算脱县没有多少守军,你需要多少人马?即便你攻下来了,这一万民众你能带走吗?拖家带口,到了镇南关,黄花菜都凉了,你还是跟某家回去吧,某家答应你的,一定做到。” 此刻,左斌也有了爱才之心,这高衡果然有些本事,这次全靠他艺高胆大,深入险境,自己才能白得这么大功劳,这家伙当个百户都屈才了,自己若是能升到参将,少不得要提拔提拔,将来这个镇南关千总让他来当也不是不行,没想到自己军中一个民夫有如此才能,左斌只恨自己怎么没早发现这样的人才。 高衡拒绝道:“上万华夏民众身临险境,如今大明内忧外患,北有建虏,中原有流贼,小人身在西南,既然遇上这等不平事,势必要管上一管,还是那句话,小人没有告身,若成了,是大人的功劳,若败了,跟大人也没关系,是小人自作主张。” “放肆!”黄昆忍不住出言道。 左斌却压压手道:“你有什么条件?”高衡见左斌松动,确实,一万民众的诱惑力可不比杀死郑光小,若是能给自己的功劳簿上添上一笔,还不用自己出力,何乐而不为呢? 高衡立刻道:“没有条件,只需要大人助我一臂之力。第一,再给我两千两银子。第二,留下一部分铠甲军械粮草给我,清单我稍后奉上。第三,先前跟我出击的二十人,我依然需要他们的协助,请大人允许我对他们说明一番,若是愿意跟着我,请大人不要阻拦。还有,刺杀郑光的时候我就得知,这城内有不少侨民充当的民夫,既然安南军被击败,想必这些人也被解救出来了,我需要跟他们谈一谈。” “呵,我当时什么条件,可以,这几个要求某家都满足你。”左斌一挥手道。两千两银子是小意思,就当是自己给高衡的投资了,若是成了,算是以小博大,若是败了,也不心疼。军械粮草可以留下,反正他们也不可能全带走,方才自己下令,带不走的就烧了,既然他想要,就给他一部分。 而那二十人,自己从来也没把他们当自己人,若是愿意跟着高衡继续冒险,那就去,自己绝不阻拦,还有什么民夫,给他就是。 出了县衙,高衡来到了自己这支小队暂时的栖身之地,是一间被明军暂时占领的茶馆,面积不大,大堂内此刻二十人齐聚,这一番作战下来,明军仅付出了两百多人死伤的代价,击败了数倍于己方的敌人。这二十人除了三人受伤之外,剩下的完好无损。 高衡来到他们中间,许多人已经是迫不及待伸头张望,高衡指了指门外的推车道:“你们要的银子都在这里了。”大堂中爆发出一片欢呼声,有的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只有王奇、陆涛和吴荣三人的表情无动于衷。宋志招呼道:“还他娘的愣着干啥,搬箱子啊!” 几个士兵冲出去,将箱子搬到了大堂中。 进了大堂,众人却有些奇怪,宋志道:“头儿,不对啊,我们一人五十两,也不过是一千两银子,为何有三个大箱子。” 高衡道:“问得好,这其中一千两,是我答应各位的赏银,每人五十两,可以自取。这两个箱子却是我找左大人额外要的两千两。” “这是何故?”众人都是不解。高衡伸出一个手指道:“现在还有一桩事情,赏银提高到一百两,你们敢不敢干。” 经过渊县一战,支援组的人不说怎样,行动组的几人对高衡都是极为佩服,也非常信服。宋志眼睛放光,当即拍胸脯道:“此话当真?” 高衡点头道:“当真。” “干!”宋志斩钉截铁道。 “你都不问问是什么任务吗?”高衡道。 宋志笑笑道:“呵呵,刺杀郑光这么离谱的任务我们都干了,现在赏银一百两,你说让我去刺杀郑主都行。” 宋志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有了底气,对啊,这么难的任务都办了,现在赏银翻了一番,还有什么不能做的。众人纷纷出言道:“高小旗请讲。” 高衡便将方才对左斌说的话和盘托出,并且补充道:“脱县守军估计约在数百人,都是原先的四镇兵,战斗力不强,光靠我们这二十人干掉他们不现实,上次来的时候,我们发现,渊县有不少民夫是侨民,我想这些人很有可能来自脱县,他们的家人还在那里,如果我们出头帮助他们解救家人,相信他们会答应跟我们合作的。” 高衡又道:“这些赏银,现在就可以分给大家,只不过一个人一百五十两也不轻,你们能不能拿得动还另说,若是信我,这些银子就先这样放在箱子里,另外,攻下脱县之后,除了府库的钱之外,从敌军身上搜出来的银子,可以自取。” 又是一阵欢呼声,如果说前面大家还觉得任务很艰巨,现在所有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光芒,果然是富贵险中求,本来他们不过是默默无闻的军户、民夫,可是跟着高衡,一夜之间就暴富了,若能跟着他继续闯一闯,马上就要变地主老财呢,这种诱惑怎么会不大。 高衡抱拳道:“既然大家都愿意跟着我,我就在此谢过了。”众人对高衡纷纷抱拳,王奇和吴荣更是觉得高衡心中有大义,跟着这样的人,定能做一番大事情,就连陆涛,也被激起了心中的好胜心,愿意跟着高衡搏一搏。 第15章 拼凑人马 “军爷,军爷,您行行好,就跟您的上官说说,小人的家人就被关在北面的脱县,离这里不过二三十里地,你们都打到这个地方了,再往北一点就可以将我们的家人救出来了,军爷,我求求您了,我还有点余财,都给你们,都给你们。” “是啊,军爷,行行好吧,我们这些民夫一个个被折磨得体无完肤,饭也不给吃饱,要是有力气,我想回去救人,可是没这个能力啊。” “看在都是同胞的份上,求求你们了,呜呜呜。” 安南兵的营地中,一群汉子跪在明军士兵的面前,磕头如捣蒜,有的人将额头都给磕破了。大营被攻破之后,这里变成了一个临时的聚集地,明军将解救出来的民夫都集中在这片空地上,算算人数,大约有三四百人,这三四百人之中不仅仅包含了大量的明朝侨民,还有不少是安南境内其他民族的人。 众所周知,安南的主要民族是京族,明朝的侨民在这里被称为华族,除此之外,也有傣族和侬族等民族,比如侬族,其实就是壮民,在这里被称为侬族,以京族为主题的安南朝廷,对这些边境民族都是压榨的政策,战端一开,往往倒霉的都是这些边境民族。 脱县的一万多人不仅仅包含华族,也包含了其他民族的人,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被集中到一起惨遭奴役,其中的青壮更是被安南士兵筛选出来充当苦力,这三四百人正是青壮中的一部分。 因为安南军怕这些青壮闹事,所以故意不让他们吃饱,还给他们干重体力活,几个月下来,死了很多人,剩下的人也是人人带伤,并且体力透支的厉害,失去了威胁性,有的人甚至瘦的可以看见胸前的肋骨。 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悲惨的死去,没想到明军神兵天降,竟然攻下了渊县,击败了安南军,杀死了郑光,将他们解救了出来。可是光把他们解救出来没用,脱县还集中着他们的家属,如果不能救出家人,他们在这里和死了何异?这才发生了营地中的一幕,青壮们跪在地上恳求明军发兵脱县。 已经有明军士兵去禀报左斌了,左斌对此不置可否,别的不说,他决不能带着麾下这上千兄弟去冒险,好不容易取得了胜利,若是冒险不成损失惨重,他的功劳全部泡汤也就算了,还会获罪问斩。正好高衡不是要再冒一次险吗,就让他去会会这些民夫吧。 “诸位,诸位,请安静,请安静。”高衡带着二十个弟兄来到了营地中,吴荣和陆涛推来了一辆推车,高衡跳到了推车上,直起身子对跪着的众人道。 众人一抬头,发现了一个明军打扮的人,心中仿佛燃起了一丝希望,看来这些军爷是听见了自己的恳求,要不然怎么会派人跟他们对话呢。 众人立刻停止了说话,全场鸦雀无声。高衡道:“你们的情况我了解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明军的小旗官,叫高衡,脱县有我们不少兄弟姐妹落入安南人的魔爪,我也很痛心,如蒙诸位不弃,我愿意去脱县解救民众。” “这!”一个看起来有三十余岁的汉子惊讶了一声,随即道:“高小旗,恕小人直言,小人经常在边境往来,对朝廷军职还算是较为熟悉,您这个小旗不就是军中最低级的军官,脱县再怎么差也有数百安南地方兵守卫,您一个小旗官去救人,岂不是?小人看明军不下千人,难道只派出一个小旗官去吗?” 高衡看了他一眼,此人果然有些见识,不过自己的回答可能要让他失望了,他道:“不错,本人自告奋勇前去救人,敌军援兵将至,我军大部不能轻举妄动,上官讨论后决定,若要救人,只能派出少量人马。你们觉得本小旗兵少,除了我之外,还有我身后的这二十名兄弟,都愿意去。” 人群响起了一片嗡嗡声,显然是对只有二十人去脱县抱有极大的怀疑态度,这二十人能成什么事,方才说话的汉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高衡提高声音道:“你不要觉得我们这二十人人少,实际上我们有数百人可以作战。”“数百人?”众人惊呼道。 “不错,你们,你们就是这数百人马。”高衡点头道。 “我们?”民夫们惊道。 高衡道:“脱县里面被困的都是诸位的家人,是你们的至亲,解救你们的至亲最应该出力的就是你们自己,难道你们不想杀回去解救自己的家人,难道你们不想回去给被安南人害死的亲朋好友报仇吗?” “我们想!”一个声音传来,正是那汉子。 “我们想,我们当然想,可是,可是我们。高小旗,您看看,我们一个个瘦骨嶙峋,衣不蔽体,经过几个月的折磨,我们,哎!”汉子一跺脚,重重叹了口气道。 高衡抱拳对众人道:“诸位,自古以来,就有求人不如求己的道路,只要你们有这份心,我自然是有办法,如果不是有备而来,我又何须在这里和诸位多言?” 那汉子眼睛一亮,抬起头道:“高小旗的意思是?” 高衡道:“我已经跟千总禀报了此事,千总同意了,给我们提供粮食和装备,我知道,诸位一时半会肯定不会那么快恢复体力,但是时间不等人,我们只能休息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之后我们就要启程去脱县。根据俘虏的口供,安南援兵三日后就会陆续抵达,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下面人还要再问,高衡却一摆手道:“我只问诸位一个问题,你们是不是都想回去救家人?如果不想回去的,不敢回去的,现在就举手站出来。事先跟大家说明白,这种行动危险系数很高,虽然地方军战斗力差,也算是正规军的一部分,比起你们来,算是很强大了,战斗就肯定会有伤亡,你们要有准备,怕了的,现在可以退出。” 汉子问道:“高小旗,小人想问问,如果说脱县的人都是我们的家人,我等义不容辞,高小旗您又何必自告奋勇,身临险境呢?” 高衡目光坚定道:“因为不忍同胞受难,因为胸中有家国理想。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事情在我眼前发生,那是上万人命,我高衡不能坐视不理,只能尽我所能,奋力一搏。”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景昭第一个报名,作为景氏家族族长,义不容辞!”那汉子抱拳道。 看来这个叫景昭的汉子或者说这个景氏家族在侨民中颇有影响力,景昭这么一说,立刻有几十人举手道:“算我一个,算上我一个,我们愿意跟着大人去解救家人。”人群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最终汇合成了巨大的声音,“我等同去!我等同去!” 高衡道:“诸位都是有血性的汉子,我高衡佩服!既然诸位要一起去脱县,我们就要约法三章,我现在颁布三道命令,诸位想要救家人,就必须完全服从这三条命令,否则,我们绝不可能成功。” 景昭抱拳道:“高小旗请明示。” “第一,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吃饭,恢复体力,不过第一次吃,不可多食,避免把胃撑坏了,要少吃多餐,十二个时辰后,应该能恢复不少体力,但是想要一次性成功是不可能的,恢复身体是一个长时间过程。” “第二,我看你们有两三百人,去掉受伤较为严重不能参加行动的,我将会挑出两百人,我身后这二十个兄弟都跟我一起出生入死过,放入你们的队伍中,担任队长。你们对本人的命令要绝对服从,打仗不是开玩笑,是要用人命来填补的,我高衡不敢说大话,能让大家都完完整整的回去,只能告诉大家,尽我所能,减小伤亡,前提就是令行禁止,战场上刀枪无眼,不服从命令的,影响大局的,格杀勿论,别怪我高衡没打招呼。” 众人打了一个冷战,这高小旗一看就是见过血的,说话很有气势,他这么说,肯定不是跟众人开玩笑,特别是身后还站了几个满身血污的汉子,应该都是他的部下,这些人分明就是刀口舔血之人,最好还是不要招惹的好,看来他将这些人放入民夫之中,就是起到督战作用。 “第三,待会你们吃东西,同时我要对你们进行分组,训练肯定是来不及了,你们当中会拳脚的,能使弓箭或者火铳的,也就是有特殊才能的,要站出来,我对你们进行简单编组。你们没有作战经验,到了战场上不要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时刻记住了,战场上越怕死的人死得越快!” 高衡说完了三条命令,大家表示听明白了。随即高衡便吩咐二十个兄弟立刻按照当日在镇南关的方法,收集制作炸药包和烟雾弹的材料,这是他们手头能找到的最简单实用的物资,此次作战可以派上用场。 很快,按照约定,左斌留下了不少安南军的武器装备,并且送来了不少食物。安南北部边境的饮食习惯跟大明西南边境差不多,这些侨民历经多少代人,也早就习惯了这里的饮食,正好渊县城内有不少安南居民,他们可以提供现成的饭食,也没有人敢不合作。 不一会,营地中就响起了一片狼吞虎咽的声音,米饭都是木桶装过来的,没有盛饭的容器,民夫们也顾不上烫,直接用手抓着饭就往嘴里送,一个个烫得龇牙咧嘴。 安南气候适宜,稻米能做到三熟,并且品质相当不错,比如世界闻名的占城稻就是安南的特产。北部的环境虽然差了一些,但是出产的稻米品质比中原还是要好得多。 民夫们狼吞虎咽,高衡一边在人群中巡视着,一边提醒众人不要吃多,待会还有,十二个时辰之内,给他们吃上五顿饭。众人的任务就是吃饭睡觉,恢复体力。 高衡心中明白,没有过任何战斗经验的人,其战斗力就跟李自成麾下的饥兵没什么区别,到了战场上也是炮灰。所以要将他们最大程度整合起来,不突出单兵的战斗技巧,只要大家能凝聚成一个整体,到了战场上听他的命令,就能发挥出至少一两成的战斗力。 当然,令行禁止也是个漫长的过程,就算是后世中学生军训,也至少需要一个星期时间,才能做到队列整齐,若是要加入战斗要素,不能低于一个月的训练时间。这些民夫显然是不可能训练了,高衡也没指望他们能队列整齐,只要不溃散,高衡就有把握打赢。 之所以有这个自信,主要是领教了安南军京兵的战斗力,京兵也不是特别强悍,或者说这也许是京兵之中的普通部队,真正的精锐应在拱卫升龙府。郑光手下也就是数百山鬼军战斗力较强,这支部队被歼灭了一小部分之后,大部分跟着败兵逃走了,这么说来,脱县的地方军战斗力绝不超过明军的军户。 在部队的时候,高衡作为士官,因为表现优异,屡立战功,凭借着一等功,上级是准备将他提干的。还送他去军校进修,如果不是那一次战斗将他临时抽调回去,他现在应该已经是一名军官了。在军校学习的时候当然也学习了军事历史相关课程,高衡又对明朝最感兴趣,所以明朝的相关知识他有较深的了解。 听那些俘虏的描述,四镇兵基本上就可以理解为明军的卫所兵,一个个也跟叫花子差不多,战时当兵,平日务农,战斗力很差不说,战斗意志可以说几乎没有。对上这样的敌人,只要前期能给他们一顿暴击,基本上对方自己就垮了。 这就是高衡的信心来源,凭借着手中现有的武器,对付一下安南四镇兵,应该没什么问题。 第16章 临时整编 高衡来到景昭身边道:“这位兄弟,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望族中人,落难至此,不免让人唏嘘啊。”景昭虽然是景氏族人,可安南军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不一样给他什么特殊待遇,在他们眼里,不管是有钱有实力的华族还是普通移民过来的华族,那都是牛马,都是一样的使唤。 高衡打量了他一下,此人虽然蓬头垢面,但是能看得出来,平日里应该不怎么干重活,肩膀上手上都是被磨出来的伤口。高衡正要再问,景昭开口道:“将军,我只报了名字,却还没有自我介绍,失礼了。” 高衡摆手道:“我不过一个小旗官,担不起将军的称呼。”景昭拱了拱手,“当地,光是这股异于常人的勇气,就当地。”景昭简短地说明了一下情况。高衡这才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原来,景昭今年不过二十五岁,是安南凉山府最大的华族门第景氏家族的族长,他之所以看起来年纪大,只不过是因为遭受折磨,若是梳洗一番,打理干净,立刻就会恢复成公子的模样。 而他能成为族长,并不是因为他能力出众,能做族长的一定是德高望重之辈,哪轮得到他一个小字辈,只是安南内乱,郑主和阮主争斗,郑主不敢惹安南贵族,拿这些华族的有钱人开刀还是没问题的,加上他发兵攻掠大明,正好将华族也收拾了。 当地人对华族早就非常不满了,华族的人头脑灵活,又有不少资源,移民之后,很多人利用聪明才智,做起了跨国贸易,结果华族的生活越来越好,自然引起了原住民的羡慕,羡慕这种东西,一旦程度深了就会变成嫉妒和仇恨。 原住民一直想办法排挤华族,比如晚上趁着没人的时候砸了你的店面,或者绑架你的家人索要赎金,无所不用其极。所以华族被迫团结起来,在凉山府或者其他府形成了华族聚集区,大家互相帮助,可以自保。 但郑主一声令下,安南人就拿到了王命旗牌,郑主要求没收华族的财产,将他们变成安南军的民夫奴隶,敢反抗的直接杀死,华族在被屠戮了上千人之后只能被迫屈服。一般华族民众的财产不是特别多,尚能忍耐。景氏家族这种豪门肯定是不愿意,想要抗争,最终的结局就是家破人亡,安南军杀死了大量景氏族人,活下来的人当中,二十五岁的景昭是原家主的儿子,自然就继承了家主的位置。 这也就是景昭在这群人中威望比较高的原因,凉山府的很多华族都曾经受到景氏的庇护,或者为景氏的产业工作,景昭有一定的影响力。 高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担心,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攻下凉山府,将你的产业全部夺回来。” 景昭眼睛一亮,“将军此话当真?” 高衡点点头道:“当真,不过前提是,你们一定要配合我完成这次的行动。” 景昭吹了个口哨,随即站起来几个年轻人,景昭道:“这些人都是景氏原先的家丁,他们对这些民夫的情况比较熟悉,方才将军说要重新分组,他们可以帮上忙。” 高衡道:“太好了,你现在就让他们按照我刚才说的,把人挑选出来,分门别类。现在是夜里,你们分完组之后就抓紧时间再吃一些东西,然后睡觉,明日一早点卯。” 一夜无话,这一夜,营地里全是此起彼伏的鼾声,这些民夫实在是太累了,这种劳累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精神上的折磨,他们时刻都在担心着自己家人的安危,所以猛然间神经放松下来,所有人都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瘫倒在地,倒头就睡。 高衡却没有睡觉,他和二十名兄弟一起,正在紧张组装着作战需要的装备。还好,渊县毕竟也是个小县城,而且又是安南前锋部队的驻地,所以各项物资算是比较齐全,安南军狼狈撤退,遗失了大量物资在这里,火药、弹丸、火折子甚至是猛火油,这里都有不少,再加上城内有居民,左斌也给他开了方便之门,可以在城内搜索物资。 一晚的时间,他们便组装出了数十个炸药包和烟雾弹,这些东西能在战争中派上大用场。 第二天一早,景昭便带着几个手下来到了高衡面前,说是昨晚已经分组完毕。按照高衡的要求,挑选了两百人。 这些人乱糟糟地站在空地上,分成一块一块的,他们都在等待高衡的指示。高衡问道:“会使火铳的站出来。”不一会,就有四五十人站了出来,安南地方使用土制火器较多,加上雨林中野兽不少,华族移民过来,多多少少要有些自卫能力,所以不少人会使用火铳,只不过他们装备的都是土铳,制造工艺差,威力不足,好在使用方法跟安南军制式的火铳差不多,简单说,只要会打土铳,就能使用火铳。 高衡指了指地上的装备道:“既然你们都会使用火铳,现在可以过来每个人领一杆安南军的火铳,配备上火药和铅子,另外再领军装和皮甲各一套,这些木质头盔勉强凑合用用,作为火铳队。” 安南军的火铳比较单一,不像明军那样三眼铳、单眼铳、五雷神机什么的五花八门。某种意义上说,安南的火铳队和倭国的火铳队都受到了西洋人的影响,使用的都是佛郎机火绳铳或者说是仿制的型号。 这种火绳铳,高衡在军博见过,射程不及弓箭,但是威力却比弓箭大,尤其是破甲威力,火绳铳在五十步可以杀伤无甲目标,三十步就可以杀伤有甲目标,三十步以内,就算是清军巴牙喇的三层重甲,也能打穿。 安南军选择这种火绳铳也是正确的,这样保障体系比较单一,对后勤的压力较小,不像明军拥有各种口径各种式样的火铳,对后勤的压力比较大。 高衡清点了一下人数,一共四十九人,景昭举手道:“我也会用这西洋玩意,算我一个,凑足五十人。”高衡点点头,示意他入列。 随即高衡道:“现在,你们穿戴整齐,然后试射一轮,我看看你们的水平,另外从现在开始,你们是兵,不是民,至少在我这里,你们都是战士了。” 士兵们穿上装备,粗略站成了一排,虽然阵型比较松散,看起来还算是马马虎虎。彼时还没有定装弹药,火铳的击发方式比较原始。只见所有人掏出一个牛角壶,这正是装火药的容器,士兵们将火药对准火铳右侧的药锅,倒入少量的火药。 高衡注意观察一下,只能说每个人的手法和药量都不一样,有的人倒的多了一些,有的人倒的少了一些,然后他们关闭药锅,又倒入一些火药进入铳管,拿出一颗铅子,用麻布包裹好,放在铳口,用木槌敲击铅子,使铅子滑入膛内,再将木槌收好,捡起地上的通条,将铅子和火药捣实,打开药锅,将夹着火绳的龙头向后搬动直到听见卡簧的声音,然后用火折子点燃火绳,经过这一套眼花缭乱的动作,就算是完成了射击准备。 不过高衡看着他们笨手笨脚的动作是直摇头,有的人可能是猎户出身,这火铳用得比较熟练,高衡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快的人大概三十秒就能完成上述动作,慢的人需要六十秒。 有的人很明显是不熟悉火绳铳的构造,实际上,火绳铳和土铳的构造基本上相同,明代的土铳也设置了药锅,只不过是击发方式有区别,而火绳铳顾名思义就是以火绳击发,而土铳需要直接用火折子点燃火药击发,实际上火绳铳相比土铳是精简了步骤,而且可以双手握持。 高衡走过去,用手指着一人道:“你出列。”那人下意识走上前一步,然后他又指着一人道:“你也出列。”“你,你,你,你都出列。”高衡一口气点出了二十五人。 “你们这二十五人装填速度快,就充当装填手,作战的时候分成前后两排,你们专门负责装弹,前面的人负责听口令射击。你们装好了就把火铳递给前面的人,然后把空的火铳拿回来重新装填。我不要求你们射击能多有准头,只要能正常打响手里的火铳即可。” 高衡跟景昭交代了几句,示意他现在就开始训练,就练装填和交换火铳这一个项目,不用击发,也不用点燃火绳,高衡在心中大致衡量了一下,只要这些士兵能在战场上做到一分钟打一轮,那么就已经算是成功了。 然后就是会使用火炮的人,这下就没有多少了,一般的侨民也不会接触火炮这种大家伙,只有景昭的几个家丁和少量民夫会使用,他们以前都在大家族当过护院,使用过土炮,所以有一些经验,可这些人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个,高衡将他们交给吴荣,安南军留下的火炮当中,有三门小型佛郎机可以使用,高衡将这三门炮交给吴荣,让他带人训练训练,要求一样,能打响就行。 好在吴荣用过火炮,有他这个行家在,炮兵应该会好用许多,反正很多物资左斌也带不走,高衡顺便要了几头驴,用它们来拖动火炮,可以节省不少体力。 弓箭手这一项,还算马马虎虎,有二三十人会使用弓箭,这些人应该都是猎户,明代军弩是管制品,但是弓箭在民间流传比较广,一个合格的弓箭手需要大量的训练才能形成,弓箭对体力和准头的要求都比较高,这些民夫体力透支的厉害,短时间内让他们使用弓箭杀敌,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过高衡还是将他们组织起来,关键时候放个一两轮箭支应该还是可以的。剩下的百来人,其中有二十多个有武艺,高衡将仅有的铁甲装备给了这些士兵,这些铁甲还是他从左斌那里求来的,要知道,铁甲对于任何一支部队来说都是非常紧要的物资。 古代你在家里收藏一些刀枪弓箭倒是没关系,如果你敢私藏铁甲,那就是谋反重罪。比如当年努尔哈赤就是靠着遗甲十三副起家的,所以战场上收拢的安南军铁甲,左斌基本上全部拿走装备自己的部队了,能分给高衡一些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皮甲倒是无所谓,左斌也看不上,可以都给高衡。 高衡将铁甲和盾牌配备给这些有武艺的人的原因是让他们充当一线部队,建立盾牌防御线,防止敌军的冲击,给这些士兵最好的装备,提高他们的防御能力,保护他们的生命。 剩下的七八十人,全部装备长矛一杆,穿上皮甲,这是最普通的长矛兵,虽然人数不少,但是高衡知道他们的战斗力很差,这是最后冲上战场的作战力量,只要他们能击溃当面之敌,这些长矛兵就可以在自己的带领下发动攻击了。 整顿完毕,高衡让他们各自分组,抓紧时间紧急操练一番,炮兵训练火炮的装填,五六个人一个炮组,每个人只负责其中一个步骤,这样简单高效,到了战场上不要多想,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他则带领长矛兵训练,就教他们一招,突刺。就这么一招,他也不指望这些人全都会,只要能有一半人,或者说三分之一人能在短时间内学会就行。 刀盾兵都有武艺,就不训练了,他们平日里没有磨合过,也不指望在战场上能有什么配合度,只要站成一排,各自为战,不让敌人通过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就行。 同时高衡指派了领头人,长矛兵他自己带,炮兵交给吴荣,盾牌兵交给武艺高强的陆涛,火铳手交给同样会使用火铳的王奇,他的任务是掐算时间,把射击时间控制在六十息。弓箭手暂时交给宋志,能否有作用,就随缘了。 第17章 出兵救人 再次入夜,此刻的众人比昨日的状态要好了很多,整个渊县城外灯火通明,经过临时的训练,高衡征集的士兵们暂时掌握了一些基本要领,可是高衡明白,这么短暂的训练,真到了战场上,很多人会大脑一片空白,将所学到的技巧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戚继光的纪效新书才会说,如果士兵将平日训练的内容在战场上发挥十之一二,就能获得胜利。 在高衡的有意安排下,士兵们睡了一半的时间,另一半时间基本上是每隔两三个时辰吃上一顿饭,并且高衡将征集到的白糖,除了掺杂在火药中之外,剩下的全部分给了士兵食用。作为特种兵,他太明白白糖对士兵补充体力的作用了。 今日,左斌和黄昆特来送行,高衡的人马将趁着夜色出发,虽然只有三十里不到的距离,但考虑到这些民夫的体力,如果能在明晚赶到脱县,就已经算是了不得的成绩了。而左斌的人马将在明日一早撤离渊县,避开即将到来的安南援兵,回到镇南关。 左斌一直在城中忙于军务,并不知道高衡在城外的动作,今夜出城,借着火把的亮光,看见营地中的兵马,左斌甚至有些恍惚,虽然这些人绝大部分都穿着安南军队的铠甲,可是左斌乍一眼看去,炮队、火铳队、长矛手、刀牌手竟然是泾渭分明,虽然队伍站得歪七扭八,可是颇有些气势。 左斌和黄昆对视一眼,两人都是领兵之人,当然知道要想将这群又饥又渴的民夫短时间内训练成一支军队,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可是高衡偏偏就做到了,虽然这支所谓的军队很可能只是个空架子,空有一定的规模,却并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是在短时间内能将民夫练成这样,已经是了不起的成绩了,要知道高衡自己也不过就是个民夫,他怎么会有如此能力。 黄昆有些奇怪地打量了一下高衡,想要开口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只是又多看了几眼高衡身后的兵马。 左斌有些诧异道:“这都是你练出来的?这怎么可能呢?昨天看见他们的时候还是一群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民夫啊,这一夜之间就换了样子了?” 高衡笑道:“这全是托大人的福,若不是大人答应提供一些装备,他们也不可能变成这个样子,只不过打扮是一回事,战斗力又是一回事。” 左斌道:“你就准备用这支部队去攻打脱县了?” 高衡道:“正是,至于战果如何,其实卑职心里也没底,不过既然答应了这些民夫去解救他们的家人,那脱县同胞的生命就交在了卑职手上,卑职义不容辞。” 左斌叹了口气,实际上对于高衡这样有勇有谋的人他还是有些欣赏的,虽然左斌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吃空饷的千总,跟大明其他的军官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可是高衡这样的胆识确实让他佩服,如果是自己年轻的时候,也许会跟高衡一起去,可现在不行,镇南关和手下弟兄们的性命都在自己手上,可不能轻举妄动,能歼灭郑光的人马,已经是奇功一件了。 这年头,左斌也听说了,虽然西南的消息比较闭塞,但是朝廷的大事件还是会通过邸报发来,关外建虏连战连捷,中原更是被李自成和张献忠等人搅成了一锅粥,他们西南偏安一隅,可是鬼知道什么时候建虏或者流贼就会打过来,左斌现在也是过一天算一天。不过有件事情他很确定,在官军连战连败的情况下,自己这大捷的奏报一上去,一定能让龙颜大悦,自己也就可以飞黄腾达了。 左斌上前拍了拍高衡的肩膀,“好了,就在这里道别吧,你好自为之。”高衡对左斌和黄昆重重抱拳道:“二位大人,就此别过,若能成功,日后还能相见。” 说罢,他一挥手,军队直接开拔。“驾!驾!”范玉挥动手中的鞭子,抽打了驴子的屁股,几头驴子一声惨叫,拉着火炮开始行动,炮兵跟在后面出发。随即火铳队、长矛手和刀牌手也排成一字长蛇阵出发。 军队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左斌像是在跟黄昆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高衡这家伙,有点意思,可是这次去,估计是羊入虎口了,可惜,可惜了,年轻人,太冲动。” 黄昆的内心五味杂陈,高衡是自己发现的,可是自己留不住他,他执意要去,自己也不可能为了一个连告身都没有的小旗官做太多的挽留,只能随他去了,只是他隐约觉得,恐怕左斌的预测错了,高衡能在千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又岂是一般人。 士兵们举着火把,宛如一条长龙一般在官道上行进,实际上,安南的官道跟大明境内的官道条件根本没法比,脱县和渊县之间的道路不过就是土路罢了,热带地区多雨水,若是碰上一场大雨,这里的道路将会变得非常泥泞,根本不适合行军。 士兵们一路前进,景昭却凑到了高衡的身边,问道:“将军,你说,渊县的敌军被击败了,会不会去脱县通风报信?或者有散兵游勇去了脱县,提醒他们有明军打进来了。” 高衡回答道:“当然有可能,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也没用,脱县的人马只有数百人,真要是碰到能击败三千京兵的明军,他们也守不住,若是听闻了消息,弃城而逃,对我们倒是好事情。若是不知道,我们就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不管如何,都对咱们有利。” 两人一路交谈着,高衡也在向景昭打听安南的情况,这里毕竟是四百年前的大明,高衡对这里还有很多疑问,景昭给他一一解答,让高衡对边境局势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 按照高衡的布置,军队采用的是不断休息的办法行军,走一个时辰,休息一个时辰,这是为了最大限度保存体力,现在高衡没有条件给全军装备火铳,让他们变成像神机营一样的火器部队,只能是以后,如果自己真能干出一番事业的话,再给部队配备更多的火器了。 彼时的火器,射速慢、精度差,状态不稳定,无论是制造还是使用都非常繁杂,但是来自后世的高衡明白,火器之所以能够取代冷兵器,那是因为它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士兵们只能用一半体力行军,一半体力还要留着打仗。 可是火器不一样,士兵们只要扣动扳机就能进行战斗,可以将全部的体力用在行军上,到了战场上也不用耗费体力作战,像是弓箭手,射几轮箭支,手臂的力气就会耗尽,可火铳兵就不存在这样的限制,只要弹药管够,枪管不炸膛,可以从白天打到黑夜,永不停歇。 现在,他的这支小部队大部分都使用冷兵器,只能节省体力作战,谁也不知道到了战场上究竟会是什么情况。 正常人用不了一天的行军路程,高衡他们足足用了一天半的时间才到达,当高衡的人马看见脱县县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晨了。 高衡带着陆涛等人抵近侦察了一番,发现脱县的情况跟渊县非常相似,城外有一个庞大的营地,高衡明白,这一定就是手下人说的民夫营地了,脱县县城跟渊县一样,都是安南边境的一个小县,里面的居民不过万人,这么多侨民被带过来,肯定不能占用城内安南居民的房屋,所以只能在城外临时修建一个大营,将侨民集中关押。 隔着老远,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高衡知道,这一定是营地中飘过来的臭味,上万人挤在这么个小地方,没得吃没得穿,也没有药品,什么都没有,饿死的、病死的,尸体都没地方掩埋,只能在那里腐烂发臭。人们也不能洗澡,身上肯定都臭了,高衡甚至能隐约听见孩子的哭声,是啊,在这种连后世集中营都不如的地方,小孩子的生存条件肯定更差,儿童不会像大人一样忍耐,只会用哭声来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吴荣狠狠一拳砸在身边的树干上,对高衡道:“头儿!这帮狗娘养得欺人太甚,我华夏子民活得就像猪狗一般,某誓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高衡也是咬牙切齿,既然军队已经到了这个地方,那就直接出战,真刀真枪跟安南人决战。 “哎!不知道镇南关那边怎么样了,郑光将军带着这么多人前来,明国一个小小的关城,应该挡不住我们安南大军的脚步吧。” “那可不一定,你可别忘了,那是镇南关,易守难攻,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数百年攻不下一个关城了,明国的火炮和骑兵厉害,这可不是吹的。” “你开什么玩笑,我听说,明国的北边兴起了一个野蛮人部落,他们骑着战马,来无影去无踪,身上还有数层铁甲,比当年的蒙古人还要厉害,已经将明国的边军打的溃不成军了。” 早晨,太阳刚刚升起,脱县的城楼上,两个值哨的安南军士兵正在交谈着。他们都是脱县的地方军,也是安南军所谓的四镇兵,自祖辈开始就是军户,直到他们这一辈,也依然是军户,本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务农的生活,只是因为郑主北伐明国,他们才被朝廷征用,重新披挂,加入了军队。 脱县这种小县城,原本只有一个奇的部队守卫,战事一开,郑主竟然将安南军抓捕的北部侨民全部集中关押在脱县,所以朝廷又将务农的军户重新征召,足足配备了三个奇的兵马,算上军将,有六百余人,一起驻扎在脱县,负责看守这些侨民。 两人正商量着,轮哨之后去哪里饮酒潇洒一番,忽然其中一人指着城外的树林道:“等等,你看,那是什么?” 另一人的眼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密林之中,忽然出现了数百黑影,这些人的阵型虽然有些散乱,但还是不难看出,这好像是一支军队。一般来说,若是友军,肯定是以行军队列出现,排成长龙,走官道入城。 可是这支兵马显然不是这种套路,而是呈现战斗队形,从密林中排着横列出来。虽然人数不多,可猛然出现,还是将哨兵给吓了一跳。 当当当,警钟刹那间响起,就连集中营的侨民们,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纷纷挤到栅栏边,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情况?”警钟声惊动了城里的兵马,一个奇长显然是刚睡醒,盔甲还没穿戴整齐就奔上了城楼,冲到了垛口边,伸着头张望城外。 哨兵禀报道:“大人,城外发现不明身份的人马。” 那奇长说道:“去城门楼里,拿千里镜来。”虽然他只是个奇长,按理说只有营将级别的才有资格拥有千里镜。但是因为脱县守军看押着这么多民夫,朝廷特地派来一个督官来对脱县进行监督,他也是城内的最高军事长官,来的时候带来了一杆千里镜,就放在城门楼内,值哨的长官可以轮流使用。 一个士兵冲过去取出千里镜交到了奇长的手上,奇长展开千里镜一看,脸上立刻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咦?奇怪了,这是哪来的人马,为什么穿着我们的衣服?” 众人都是一脸不解的样子,奇长立刻吩咐左右道:“赶紧通知督官,去叫城里的人马做好战斗准备,派人去通知看守大营的兵马,出营列阵,另外派一匹快马,去看看他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遵命!”奇长身后几个士兵应声道,转头便纷纷下城传令去了。不一会,督官便来到了城头,同时城门打开,一名背上插着小旗的骑士飞奔而出,战马的速度很快,直奔城外高衡的人马而来。 第18章 两军交战 高衡举起了右手,示意全军停止前进,有的兵士看不懂命令,还在往前进,各队队长大喝一声:“停止!”士兵们才停下了脚步,队列经过这么一阵,已经显得有些混乱,高衡回头看了看,不禁摇摇头,这帮人真是连后世的初中生都不如,也不怪他们,这时候人的见识水平,能做到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士兵们在队长的带领下重新整队,城头的督官看见这副架势,更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虽然这些人穿着安南军队的服装,可是这状态哪里像是安南军队,从南边来,最有可能就是郑光将军的京兵,可是看看这些人的样子,队列都站不整齐,怎么可能会是精锐。 不过想想自己麾下的四镇兵,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常备军好一些,那些临时征召的军户,平日里务农习惯了,怎么看都是农民,把他们拉过来,估计跟他们也就差不多的水平,只是城外凭空出现一支军队,不能不让人有所怀疑。 那快马冲到了高衡等人面前,打量了一眼这些士兵,开口道:“你们是谁的部下?报上名号?” 随即他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这些士兵,离得远了还没看出来什么端倪,可是到了近处,他猛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些人,这些人好像根本就不是安南人。毕竟安南虽然在古代曾经隶属于中原政权,但是因为水土不同、气候不同,安南人的皮肤和外貌明显区别于汉人。 这快马一眼看去,发现其中很多人的长相跟安南人不同,并且那些人裸露在衣服和铠甲之外的部分都是伤痕累累,这可不像是训练时候产生的伤痕。 正在他愣神的时候,陆涛和王奇一左一右走了过去,趁着快马没有反应过来,陆涛一把抓住缰绳,王奇拖着他的腿,猛地一拉,将他从马上拽了下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马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城头的督官大叫一声,“不好!”奇长等人也是神经紧张,士兵们立刻戒备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浑蛋,你们是谁?”快马被王奇用膝盖跪压在地上,艰难抬起头大喊道。王奇将他的头盔扔在一边,啪啪给了他两个耳光,直打得他眼冒金星,现在就算是傻子也知道,眼前这帮人应该是来者不善。 “说,你们城里有多少人马,说出来给你条活路。”王奇用匕首顶着他的脖子道。快马不过是个小兵,没必要白白送死,在死亡的威胁下,立刻说道:“我说,我说,城里有三奇人马,为首的是上面派下来的一个督官。” 高衡想了想,三奇人马也就是六百人,兵马比我们多不少,高衡对王奇道:“问问这三奇人马都是什么人?” 那快马现在是明白了,这些人说的根本就不是安南话,因为长期管理侨民,所以多多少少他也能听懂一些,这些人难道说是侨民?可是容不得他多想,毕竟尖刀就抵在脖子上呢。他立刻道:“其中一个奇是常备军,剩下的都是军户。” 吴荣道:“头儿,他们的军户跟咱们的军户差不多,平日里务农,战争时期临时征召,没什么战斗力,就是常备军要小心些,毕竟我们的民夫比他们还不如。” 此时,快马忽然盯着前方的队伍,大叫道:“我认得你,我认得你!你是,你是景昭!”原来他看的人正是景昭,景昭在民夫中有一定威望,景氏家族也是个大家族,所以在民夫营中算是名人,看守的士兵认得他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景昭用安南话道:“既然你认出来,那就留你不得了。” 高衡按住他道:“且慢,此人还有用。” 高衡走到他面前道:“回去带个话,我们就是你们抓来的侨民,我们的家人都被你们关在里面,今天我们就是来报仇的,识相的,滚出来受死!”说罢,取出匕首,滋啦一下割下了他的耳朵。 “啊!啊!啊!”快马杀猪般惨叫起来,鲜血撒了一地。王奇放他起身,战马自然是没收了,快马跌跌撞撞往城池方向跑。 景昭道:“将军,你就这么放他回去了?” 高衡道:“这是激将法,你想想,我们的人战斗力不强,虽然这脱县城池不怎么样,可若是敌人固守,我们就麻烦了。我这么干,就是主动表明身份,挑衅敌人,试问,如果你是敌军主将,你会怎么做?” 景昭想了想道:“一群民夫而已,以前不过是踩在脚下的臭虫,现在竟然反了,我肯定会立刻出兵,消灭这些民夫。” 高衡道:“这就是了,我们现在不具备攻城能力,唯一获胜的机会就是让他们出城野战,在野战中击溃他们。” 景昭张了张嘴,神情明显有些紧张,二百打六百,对方还有一支常备军,这能打赢吗?高衡故作轻松,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事在人为。” “混蛋!混蛋!”快马狼狈地逃回去,禀报了城外的情况,督官气得暴跳如雷,他万万想不到,这群民夫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造反了,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从郑光的军营中逃出来的,而且还搞到了一身的装备,但是他们只有区区两百人,竟敢挑衅自己,这就已经足够让他愤怒了。 愤怒冲昏了头脑,这群臭虫,自己一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他也顾不上调查这群人能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大吼道:“出兵,集合人马,干掉他们。” 奇长提醒道:“大人,是不是要小心一些。” 督官吼道:“我的命令你听不见吗?” 奇长无奈,只能下令全军出击,守城的兵丁留下几十人,集中营中的兵马也留下几十人,剩下城内的人马全军出动,足足拼凑了五百人的力量,浩浩荡荡往城外空地一站,还真有些架势。 虽然是四镇兵,武器装备比京兵差了很多,但是该有的装备还是有的,高衡用缴获自郑光军中的千里镜观察了一下敌军,敌军兵力比自己多,看样子火铳火炮也是俱全,这是场硬仗,获胜的唯一方法就是看谁更能扛,坚持到最后而不散乱的人就能获得胜利。 督官骑着马在队伍中用千里镜继续观察着敌人的情况,高衡也骑在方才缴获的战马上,虽然他的骑术并不高明,不过在后世的训练当中,也有骑马的科目,骑乘没问题,若是在马上作战那就要打个问号了。 高衡粗略地看了下,对方约有五六门各式火炮,一字排开摆在了阵地最前方,其中三门是类似虎蹲炮之类的近战火炮,还有三门应该和他们差不多,属于轻型佛郎机。弓箭手隐蔽在后面看不太清楚,前方的火铳队倒是有数十人,没有骑兵。 这也是高衡最庆幸的一点,若是敌军有骑兵,自己这拼凑起来的二百步兵根本不可能是骑兵的对手,一个冲锋就完了。 那督官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人马,队伍还算是马马虎虎,后面的军户不行,前面的二百常备军还是可以的,他可以倚仗的就是这些人马。双方相隔大约一里地,自己将能动的六门炮都带出来了,城头上还有两门城防炮,若是敌军离城墙近了,也可以开火支援。不过他有信心,这帮民夫顶什么用,就凭他们,是不可能接近城墙的。 督官下令道:“炮兵,准备开火。” 咯吱咯吱,木轮碾压在地面上的声音有些刺耳,吴荣带着手下人将拴在火炮上的绳子解开,把毛驴赶到一边,由士兵们推着火炮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按照高衡事先的布置,士兵们排成了简单的阵型。 最前面是三门火炮,往后是刀盾兵,刀盾兵后面跟着火铳手和少量的弓箭手,最后是长矛兵,高衡骑着马立在长矛兵的侧翼,指挥全局战斗。对于高衡来说,战马的好处就是方便他跑位,虽然他曾经是士官,不过最大职务也就是班长,让他带十几个人作战他很有经验,可是一下子带两百人作战,他倒是有些打鼓了。 这跟以前的小部队作战完全是不一样的方式,所以为什么说白起、韩信这样的领兵大将都是神人了,真到了战场上,指挥这么多人作战可不是个轻松的活。 “哼!一群不知死活的臭虫,竟然还有火炮,他们能弄明白这些火炮是怎么使的吗?”督官皱了皱眉头,虽然他心中也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这群民夫怎么会弄到火炮。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军队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以开始了。 “开始吧。”督官淡淡道。 “预备,装填!”一名炮兵队长从队伍中跑出,手中的令旗挥舞了两下,立刻有士兵用手中的木勺在火药桶里舀起满满一勺火药,然后伸入炮膛内,将药粉倒入炮膛,紧接着又有一个士兵拿出一团纸塞入炮膛之内,先前放火药的士兵放下木勺后从地上搬起一个跟炮口一样大小的木质隔板,用通条捣入,将火药、纸团和木板全部压实。 紧接着,另一个士兵抱起一斤重的实心弹丸,放入炮膛内,再次用通条压实,最后由原先的炮手在炮膛正上方的小孔中插入引线,装填过程就算是完成了。 之所以如此繁琐,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古代的火炮气密性很差,只能用纸团来进行密封,提高气密性,隔板是为了给弹丸产生定向的推力。除了佛郎机子母炮可以快速发射以外,不管是重炮还是轻型火炮,都需要这样的装填步骤。 可即便是子母炮,也有着巨大的缺点,子母炮的密封性更差,火药的冲击波大部分泄露出去,导致射程很近,使用的时候,炮手需要抵近射击才能发挥威力。 炮弹装填完毕后,炮手大致瞄准了一下,队长手中令旗猛然落下,“发射!” 只听见轰的一声,一发炮弹从炮口喷射而出,炽热的弹丸与空气剧烈摩擦,形成了一道白色的尾焰,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后,轰的一声,落在了地面上,溅起大量的泥土。高衡眼睁睁看着炮弹飞过来,他自己感觉倒还好,毕竟经历了太多战争,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像高衡这种老兵,光是听炮弹的声音就能大致判断炮弹的落点,正所谓声音远了不用躲,声音近了躲了也没用,火炮对老兵来说威慑力不是特别大,老兵在战场上最怕的是机枪。 但是高衡麾下的这些民夫可就不同了,他们是实打实的新兵,看见炮弹飞过来,下意识的就蹲在了地上,有的人甚至往地上一趴,头埋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说不出的滑稽。 好在,对方只是试射一发,基本没什么准头,四镇兵的训练强度也不怎么样,能首发命中就要看运气了。 炮弹越过了高衡的头顶,打在了阵型的后方。 督官懊恼道:“混蛋!看看你们打的什么仗,重新装填!”安南士兵立刻重新装填。 这边,吴荣却已经做好了准备,双方都是相同的射击步骤,但是高衡这边却有一个优势,安南那边一个炮位是四个士兵,这边却是七个士兵。虽然看起来他们这边人员臃肿了许多,但是每个人只负责一道工序,按照一二三四五进行排序。 第一人装火药,第二人放纸团,第三人放隔板,第四人装弹丸,第五人用通条捣实,第六人插上引线,第七人负责点火,而瞄准的事情就交给了吴荣自己,他在军中干过炮兵,深知火炮没什么准头,只能是通过感觉来瞄准。 他竖起大拇指,比划了一下,其实这是明军中普遍使用的跳眼法,也是炮兵实战中最基本的瞄准方法。方法并不难,只要是一个普通的士兵,脑子不笨,基本上很快就能学会。 第19章 战事胶着 跳眼法的原理很简单,竖起右手大拇指,闭上左眼,以对方军阵为目标,将大拇指、眼睛和目标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然后闭上右眼,换成左眼,这时候看到的目标应该就在大拇指的左边,并跟原先用右眼看的时候多出了一段横向距离,心中估算一下这个横向距离,再乘以十倍,基本上就是目标距离火炮的总路程。 这个方法虽然简单,但是因为要估算两次,特别是横向距离的估算,往往不太准,所以最终乘以十之后会产生较大误差,可是没办法,这已经是在火炮射击成为一门系统性学科之前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了。 “两军相隔三百大步。以火炮最低角度为基准,炮口抬高三寸,实心弹,一号炮位,开火!”轰的一声,高衡军的火炮也打出了一发实心弹,全军将士都咽了咽吐沫,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这段时间看起来很漫长,实际就是一瞬间,轰隆一声。炮弹落地,不过跟对方的结果一样,也没有命中,而是落在了安南军阵前方数十步的地方。 吴荣的背后渗出了冷汗,他不做基层炮兵已经有好几年了,加上镇南关战事不多,训练也不频繁,用到火炮的机会更少,所以有些生疏了,他最巅峰的时候,应该是可以一炮命中的。 不过还好,三门火炮同时装填,所以他还有继续试射的机会,“二号炮位,再抬高一寸,放!”二号炮的炮口略微抬高了一些,火把凑到引线上,滋啦一声,引线点燃,轰的一下,在巨大的后坐力作用下,火炮猛地往后一退。 炮弹再次飞出,高衡紧盯着这发炮弹,虽然他是特种兵出身,但是迫击炮不是不会用,跳眼法也是实战中经常使用的方法,如果有必要,高衡就去亲自瞄准。不过既然让吴荣来带领炮兵,就要充分相信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炮弹带着怪啸声,一头扎入了安南军的人群之中,一斤的实心炮子虽然看起来很小,但是杀伤力却一点也不小,先是直接命中了最前排的一个安南士兵,整个头颅直接消失,炮弹威力不减,有穿透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直接犁出了一条血胡同。 大片的士兵被击倒,有的人倒地抽搐,眼看着是活不成了,还有人捂着肢体的巨大伤口在地上翻滚哀嚎,鲜血飞溅,这些士兵根本想象不到原来炮弹打在身上是如此的痛苦。 身边的安南军士兵一阵躲避,可是在密集军阵的状态下,前后左右都是同伴,又能躲到哪里去。 吴荣兴奋地喊道:“太好了,打中了,三号炮位,开火。全体装填!”轰隆一声,又是一发炮弹扎进了人群,给安南军带来了更大的伤亡。 督官傻眼了,转瞬间自己的人马就挨了两炮,虽然一斤炮子不是重炮,穿透力不强,可是这场面倒是骇人,一二十人翻滚在地,一片惨叫。 督官大吼道:“一群蠢货!开火,打回去,打回去!”轰轰轰,调整了角度的安南火炮终于打响,三发炮弹一起出膛,可因为受到了高衡军的打击,炮手略显慌乱,调整的角度略大了一些,这回炮弹打近了,不过还是给高衡这边造成了五六人的伤亡,主要是炮弹在地上依靠动能滚动了一段距离,正好滚进了阵中,带走了几个士兵的小腿。 在明代战场上,并没有成熟的医疗体系,谁都知道,如果是这种创面的伤口,在得不到快速医治的情况下,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身边的同伴想要去抢救伤员,高衡却大喝一声道:“不许乱!乱动者,各队队长可以格杀勿论!” 铿的一声,各队队长拔出了腰刀,民夫们一阵惊恐,在死亡面前如果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这些队长都是被高衡许了高额赏金的,民夫们要是坏了事,这些人说不定得有多气恼,所以也不客气,一个个恶狠狠的盯着民夫,丝毫不用怀疑,如果这时候有人敢转身逃跑,一定会被一刀砍翻。 在高衡的命令下,阵型勉强稳住,对面的火炮还在装填,可他们的炮队因为人多,抢先装填完毕,轰轰轰,又是三发炮弹射出。 这一次的战果更大,三发炮弹全部命中,直接放倒了对方二三十人,五百人的军队,一下子减员近十分之一,这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战果了。 若是在后世,上官肯定会下令队伍散开,不要聚拢在一起,免得成为对方火炮的活靶子。可是在这个时代,军队靠拢在一起才能形成完整的阵型,才能有战斗力。所以即使倒下了这么多人,剩下的人还是不敢有逃跑的动作,督官也不是傻子,召集了十几名亲信站在队伍最后充当督战队,谁要是赶跑,就是死路一条。 督官咬了咬牙,这么站着挨打肯定不是办法。他立刻下令道:“全军推进!攻上去,压垮他们!” 他的人多,双方对轰很明显是他吃亏,还不如压上去,自己还有几门近战火炮没用上,一股脑扑上去,用火炮和火铳打一阵,将对方的阵型打散,再一举歼灭对方岂不妙哉。 督官话音刚落,集中营内部便想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原来,侨民们都趴在栅栏边观看着两军对垒的情况,虽然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是只要是找安南军麻烦的,那就是他们这边的人,眼见安南军吃瘪,他们当然高兴万分。 这让督官更加恼怒,集中营里的看守用鞭子抽打着趴在栅栏边的侨民,一边骂道:“不许看,都滚回去!”侨民们虽然被打得到处逃窜,但是一个个对安南士兵怒目而视。 一个队长轻蔑地笑道:“你们这些该死的华族,还做着什么美梦呢?你们以为这些人能拯救你们?我看你们是想多了,这些民夫能有什么战斗力,猿猴穿上衣服也不像人,他们刚从营地离开没几天,还能脱胎换骨不成?他们不是要救你们出去吗?你们看好了,看着督官大人的人马是怎么把他们斩尽杀绝的,哦对了,等战斗结束后,我也要从你们里面挑一批人,去跟他们团聚。” 这时候侨民们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些突然出现的士兵竟然是他们的家人,虽然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从安南军的魔爪中逃出来,还进行了武装,但是毋庸置疑,他们是怀着拯救家人的急迫心态前来的。 一个在人群后方的中年人低声对身边人道:“我们应该想想办法帮助他们。” “王叔,我也想帮忙,可是现在的局面,我们怎么帮?咱们手无寸铁,多日吃不饱饭,也没力气啊。”一个年轻人道。 “不,我们有人数优势,只要大家拼死相搏,营内不过几十个安南兵,我们十个人、二十人对付一个,就是用牙齿咬,也把他们咬死了。”中年人说道。 又一个年轻人热血上涌,“我现在就去!” 中年人拉住他道:“别着急,现在不是最佳时机,你先去联络几个家族的头人,我们一起行动。” 几个年轻人在中年人的安排下分头行动,中年人则时刻关注着战场的态势。 战场上,安南军已经发动了攻击,数百人马在军官的带领下向前移动,可是这一移动,局面反而有些被动了起来,军户的战斗力并不像常备军一样,经历了同伴的死亡之后,他们有些胆寒,军阵一动起来,有的人犹豫不前,立刻就跟身边人拉开了距离,导致的连锁反应就是阵型越来越松散。 督官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继续进攻,攻击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快速贴上去,解决战斗才是唯一方法。三门佛郎机留在原地继续发射,虎蹲炮往前移动,进入射程。 高衡立刻下令道:“吴荣,集中火力用散炮子,打最前面的虎蹲炮!”吴荣回应道:“得令!” 既然敌军军阵不断前移,双方的距离缩短,佛郎机完全可以将炮口放到最低,进行平射,虎蹲炮对自己的部队威胁太大了,如果靠近了会很被动。 “散炮子装填!”吴荣高喊道。 点火手紧张地刷膛,剩下的士兵接着重复刚才的动作,此次带来的散炮子倒不是碎石头,而是从安南军中缴获的制式散炮子,威力比碎石要大得多,散布也比较均匀,射程也比碎石头远得多。 高衡选择散炮子,其实是针对对方的虎蹲炮炮手进行打击,虎蹲炮目标太小,如果用实心弹轰击,就凭借现在火炮的准头,根本不可能做到精确打击。但是散炮子不一样,用散炮子就可以直接消灭对方的炮手。 “预备,放!”轰轰轰,三门佛郎机吐出火舌,大片的散炮子喷射出去,走在安南军军阵最前方的虎蹲炮手猝不及防,在惨叫声中倒下了一片,没有了炮手的虎蹲炮跟废铁无疑。那些军户根本不会使用虎蹲炮。 督官大急:“冲!冲上去!跑起来!”轰轰轰,安南军的火炮也打出一轮实心弹,经过调整后,总算是起了作用,夺走了二十多条人命。特别是有一发炮弹直接打进了长矛手的阵营中,瞬间杀伤了十几人。 高衡看了看手下人,已经隐隐有了崩溃的迹象,确实,自己对他们的要求太高了,这些刚上战场的新兵,表现是完全不可能跟老兵一样的。 “李哥!我怕!”一个年轻的长矛手喊道,他已经尿了裤子,就在刚才,炮弹带走了他前面三个人的性命,也是他运气好,炮弹从他脚边擦过,否则自己这条小腿肯定是保不住了。他哭喊着对身边一个男人说着什么。 那男子表现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没有尿裤子,但是却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这种战场上的死亡跟平日里集中营中那种被病死、饿死、被折磨死完全不一样。那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而战场上,平日里跟自己说话的兄弟,一瞬间就没了头颅,四分五裂,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的胃中不断翻腾。 “呕!”好几个士兵忽然弯下腰猛吐了起来,要不是身边人扶着,这些人可能已经瘫软在地了。 高衡紧咬牙关,他知道,这是最后时刻,必须将敌人放近了打。范玉带着几个人已经在设置炸药包了,这就是他的杀手锏。 “安南士兵们,进攻!”督官拔出了随身的战刀,向前猛地一挥,下令发动总攻。既然没有了虎蹲炮,就将火铳队顶上去,先打一阵,然后就冲锋,灭了这帮民夫。 双方的火炮在打出数轮之后,因为要散热,必须停止射击,彼时的火炮,因为铸造工艺的原因,散热性能不是很好,一般打出七八轮时候就要进行散热,休息一段时间,用凉水降温后再接着射击,否则有炸膛的风险,在紧急状态下,也有士兵会直接撒尿降温。 吴荣的炮队开始后退,躲到了刀盾兵的身后,“蹲下!”陆涛站在刀牌手的左翼大吼一声道。全体刀牌手以半蹲的姿势并拢阵型,火铳手站在他们的后面平端火铳,只露出上半身。 二十五杆火铳从刀盾兵的盾牌上方中伸了出来,他们在等待高衡的命令。 双方相隔约一百步,高衡目不转睛,紧张的计算着双方的大致距离。“稳住!”高衡喊道。士兵们的神经已经达到了无比紧绷的状态。 “八十步!”高衡大声喊道。火铳的有效杀伤距离是五十步,但是若要做到最好的杀伤效果,最好是将敌军放到三十步的位置,这些人都是新手,平时没有用火铳打过人,距离远了跟朝天放枪没什么区别。 而在这个位置上,定向炸药包的威力可以发挥出来,先用炸药包打击对方,再放铳,一定可以达到最好的效果。 第21章 重获新生 中年人看到督官调转马头,准备往城里跑,连忙指着那边大喊,很多人迈开腿想要追上去,可是这些民夫平日里连饭都吃不饱,不要说那督官骑着战马,就是督官自己跑步,民夫们也追不上,民夫们眼睁睁看着督官一溜烟跑回了城门洞内。 中年人急得满头是汗,别说是中年人着急,高衡再挑翻了几个敌人之后,也是心中大急,城门一旦关闭,可就麻烦了,正面的敌人虽然被击溃,可城里还有数十个敌兵,若是城门关闭,敌军拒城死守,光靠他手下这支没有攻城能力的兵马,根本打不下来,何况他看得清楚,城头有火炮,离得近了还会遭到火炮的轰击。 “小三子!带年轻人去堵门!不能让他们把城门关喽!”中年人大喊道。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站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二十多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人,这些年轻人的体力比一般人要好一些,领头的瘦高年轻人大喝一声:“奶奶的,弟兄们,跟我去顶门!” 他随手抄起了掉落在地上一截栅栏木,身后的年轻人们也是有样学样,他们迈开大步,拼着最后的力量,咬着牙往城门方向冲。 如果从空中俯视,战场非常鲜明地分成了三个部分,一部分是被高衡击溃的敌军,两三百人慌不择路往城内跑,高衡等人跟在后面追。一部分是城内的守军,在督官一口气跑回城池之后,下城的十几个安南士兵玩命地推动城门,妄图在里面把城门关上。最后一部分就是从集中营里冲出来的一帮年轻人,他们手持木棍,要去顶门。 督官一口气冲到了城门大街上,拉住马头,战马扬起前蹄,停了下来。他回头一看,士兵们涌入了城门洞,形势万分危急,督官大叫着:“关门,浑蛋!快关门!” 守门的士兵有些犹豫,主要是他们分明看见许多同伴正在往回跑的路上,若是现在关门,这些同伴恐怕就要被城外的敌军杀死了。常备军被督官带出了城,守门的都是军户,同为军户,自然要亲切许多,虽然督官大骂,但是守门的兵丁还是有些犹豫。 督官拔出战刀,策马前行,一边叫骂,威胁他们不听自己命令的一律处死。 “顶门!兄弟们!不能让他们把门关了!”小三子身高腿长,虽然因为吃不饱饭,本来就瘦的他已经脱了形,可是带着对安南士兵的仇恨,他的速度却非常快,砰的一声,手中的木头顶住了半边城门,但是显然他的气力不足,里面十几个士兵推门,他一个人的力量当然不够。 “我们来助你!”砰砰砰,陆续到达的年轻人纷纷用手中的木头顶住城门,他们用自己的力量跟城内的安南士兵抗衡。 督官目眦欲裂,这群不要命的贱人,竟然顶住了城门,如果城门不能及时关闭的话,大家就都完了。督官招呼左右道:“出城去,出城去杀了他们!” 士兵们有些犹豫地挪动脚步,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出城,很有可能回不来,可是督官瞪着血红的眼睛就像要吃人一样,如果不去,他真的可能会杀人。 往回跑的安南士兵也拔出了兵器,小三子他们腹背受敌,危在旦夕。 千钧一发之际,安南士兵的退路忽然被乌压压的人群挡住,那是集中营中的男女老少,有的人拿着石块,有的人拿着木棍,有的人赤手空拳,他们的眼中喷射着怒火,每个人都死死盯着那些溃逃的安南士兵,今天就算是死,也决不能让他们通过。 轰的一声,两股人马撞在了一起,在求生欲望的迫使下,安南败兵疯了一般乱砍乱杀,许多侨民倒在了血泊中,可是他们依然不放弃,硬是用人命拖住了安南败兵溃逃的脚步。 “狗杂种!去死吧!”高衡眼见同胞受难,眼睛都要滴出血来,他一个箭步杀进安南士兵人群中,这些安南人都是背对着他,高衡不管不顾,从地上捡起一柄遗落的战刀,左右开弓,连杀数人。随后又有大量己方士兵赶到,宋志、范玉带着大批长矛手用长矛疯狂捅刺,被高衡军和侨民们夹在中间的败军们惨叫连连,死伤无数。 “小三子!顶住!我们来了!”一批批妇孺高喊着,来到了年轻人们的身边,众志成城,他们顶住巨大的伤亡,奋力喊着口号:“一二三!推!一二三!推!” 大门硬生生被人群给推开,门后的安南士兵摔倒了一片,陆涛带着刀牌手们越过正在交战的人群,冲进城门洞内大砍大杀,这些刀牌手穿着铁甲,又有一定的武艺,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安南军户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片刻便被杀散。 高衡挥动长枪吼道:“杀啊!杀进城内!”“杀!”民夫们大吼着,冲进了城池。 一个时辰后,城内外的战斗结束了,城里的抵抗并不激烈,安南军户在人群冲进城之后便放弃了抵抗,敢于反抗的基本上都被高衡等人杀死,至于安南的老百姓,更是没有反抗的勇气,上万侨民涌入城内,这些安南人平日里也没少欺负他们,现在人家来复仇了,又有谁敢出头。 督官和几个手下的军官被五花大绑带到了高衡的面前,他扑通一声跪下,拼命磕头道:“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吧!” 高衡冷笑了一声:”还以为高级别的官员多少能有点骨气,看来也是个软蛋。” 那督官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问道:“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高衡反问道:“你觉得呢?” 督官摇摇头表示不明白,高衡冷声道:“我们不过是一群看不惯你们欺压侨民的人罢了,另外告诉你,你也不用想着郑光来救你们了,渊县已经被明军攻下,郑光的脑袋是我亲自带人砍掉的。” “什么?”督官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身后几个军官也是一脸难以置信,郑光将军麾下可是有三千兵马,还都是京兵,战斗力不弱,这些民夫有本事杀死郑光将军,夺取渊县?即便就是有明军参与,守备镇南关的明军才多少人,除非是整个西南边境的明军调动过来才能如此顺利的一口吃下,光靠镇南关的千把人,怎么看都不可能。可若是大规模的明军调动,他们又怎么会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高衡看着他们惊讶的表情,也懒得解释,这群人罪大恶极,需要公开处刑,以平民愤。他摆摆手道:“把他们拖出去,我要当着所有侨民的面,公审这些人。” 陆涛带着几个老兵如狼似虎的将督官和一众军将拖到了城门大街上。他们似乎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将是怎样,一个个痛哭流涕,高喊着饶命。 被俘虏的残兵也是瑟瑟发抖,生怕这些侨民愤怒起来,会拿自己开刀。 经此一战,高衡军全歼了守城的六百兵丁,杀死三百多人,俘虏了两百多人,己方也承受了近百人的伤亡,至于帮忙的侨民的损失,根本无法统计,至少有五六百人死伤。 不过对于初出茅庐的军队来说,战绩还是斐然的,至少他们堂堂正正的和敌人进行了一场野战,并且正面击败了敌人,虽然有高衡制作的新式武器的加持,但是考虑到人数的绝对劣势,可以说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虽然没有系统的训练,但是见过血的兵跟没见过血的兵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这剩下的一百多人,可以称得上是老兵了,只要在加以操练,训练出足够的纪律性,他们就会是一支嗷嗷叫的,颇有战斗力的部队,如此一来,高衡也就有了家底。 “诸位兄弟姐妹、父老乡亲们,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高衡,原先是镇南关明军的一个小旗官,明军出击攻下了渊县,奈何敌军后续兵马源源到来,被迫撤兵,在得知脱县还有上万父老被安南人奴役之后,本人自告奋勇,带着这些愿意挺身而出的兄弟还有从郑光手中救出来的民夫,回来解救大家,这才有了今日的战事。”高衡站在城楼上,对街面上密密麻麻的人群高声说道。 扑通一声,一个怀中抱着孩子的年轻女子跪了下来,紧接着是一个老者,随后又是一个少年,一个两个三个,扑通扑通下跪的声音不断发出,上万侨民呼啦啦跪地,老者高喊道:“多谢诸位好汉救命之恩!” “多谢诸位好汉救命之恩!”人群跟着喊道。 高衡心中的使命感责任感以及各种复杂的感情油然而生,他不住地对下方的人群拱手抱拳,“快快请起,快快请起,高某和兄弟们当不起如此大礼。” 下方的吴荣和王奇等人想要将身边跪地的民众搀扶起来,可他们就是长跪不起,说这是诸位好汉应得的,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就要跟一只蚂蚁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安南人的大营里了。 “诸位,快起来吧,不瞒诸位,我们抓住了虐待你们的罪魁祸首,这里的督官和一些军官,现在我就当着诸位的面处决他们,给大家一个交代。”高衡一招手,刀牌手们架着七八人来到了城门下方的空地上,大街上的人群伸着脖子,满眼怒火地盯着这些人。 不知道是谁开的头,一个妇女尖叫道:“打死他们!打死他们!”群情汹涌之下,人群缓缓向前移动,若不是长矛手们组成人墙拦着侨民了,估计都不用高衡动手,这些侨民能把督官等人活活撕碎。 石块、瓦片、木棍,侨民们手边有什么就扔什么,将那几人砸得头破血流,幸亏是刀牌手们穿戴了铁甲,否则也要遭殃。 高衡在城楼上大喊道:“好了,好了!诸位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这些人万死难赎其罪,今日就当着诸位的面,明正典刑,也算是给大家一个交代。来人,行刑!” 刀牌手三人一组,两个人压住督官等人的胳膊,将头部按住,最后一人举起缴获的对刀,就等着高衡一声令下。 督官等人的嘴巴都被破布堵住,虽然不能叫喊,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但是能看得出来,他们恐惧到了极点,浑身抖若筛糠,有的人直接失禁,屎尿齐流,现场弥漫着一股骚臭味。 “斩!”高衡怒喝一声。咔嚓,刀牌手们手起刀落,几颗好大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血箭喷射出去。虽然刚才人群还群情激奋,可是看见这恐怖的一幕,还是有不少妇孺闭上了眼睛,小孩子们更是被大人捂住了眼,不让他们看到这个场景。 处决了这些恶人之后,高衡又道:“诸位,虽然我们消灭了脱县驻军,将你们解救出来,但是危险并没有消除。综合我们之前得到的消息,还有督官刚才交代的情况,恐怕更大的危机等待着我们。” 城下,方才在大营中出主意的中年人拨开人群,站出来道:“敢问高将军,是什么危机?” 高衡连忙摆手道:“大叔,我哪里担得起将军的称呼。” “不,你救了我们大家的命,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里是近万人命,我们愿意称你为将军。”中年人说道。 “将军,将军!”下方的人群呼喊道。 高衡压了压手,“多谢诸位抬举。所谓危机,是因为郑光所领之兵不过是先头部队,后方还有近万兵马正在汇集,我们出发的时候说是三日即到,今天一过,应该就只剩下一日的时间了。镇南关明军在此之前已经撤退,按照原计划,我本来是要带你们去镇南关的,但是诸位的情况自己心里最清楚,你们继续休养,恢复体力,此地去镇南关,若是我,两天的时间就能到,但是你们男女老少拖家带口,少不得四五日。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万一被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第23章 幸得谋主 成子龙?这个名字倒是有些意思,后世,高衡最喜欢的明星就是成龙,此人只比成龙的名字多一个字,不过他们两人倒是完全不同的性格,成龙是一个武打明星,成子龙看起来倒是个文人。 高衡上前一步道:“先生,你。” 成子龙虽然面有菜色,但仍不失读书人的风范,他对高衡拱手道:“失礼了,还没有对将军介绍一下鄙人自己。鄙人祖上是襄阳人士,后来我们这一支迁居两广,后来去了雷州,在海康县衙做了主簿。” 高衡有些奇怪道:“这么说先生还是在册的官员,倒是我失敬了,我虽然是号称小旗官,实际上官身还没有在州府报备,只不过是因为在战场上杀了几个敌人,才临时升为小旗官,即便是这样,大明重文轻武,先生乃是有品秩的官员,我应该见礼才对。” “哈哈哈哈,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方才高将军在城楼说话的时候,我就觉得高将军谈吐非同凡响,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大头兵,没想到高将军对大明官场还有这番见解,这可不是一个大头兵的见识啊。鄙人一个主簿而已,区区九品,正所谓九品芝麻官,况且早就已经辞官不做,举家来此谋生,哪里有什么品级,不过一个穷酸腐儒罢了。”成子龙捋须道。 高衡道:“先生请坐,高某也是初来乍到这安南的县衙,连个茶杯放在哪里都不知道,就不给先生看茶了。” 成子龙坐下道:“无妨,生死存亡之际,哪里有时间品茶,若是这次能渡过难关,鄙人一定亲自为将军奉茶。” 高衡道:“先生,您别一口一个将军的,我哪里担当得起。” “呵呵,高将军谦虚了,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现由组建了两千民团,这若是放在大明,高低也给个游击了,如何当不起将军二字?”成子龙说道。 高衡岔开话题道:“敢问先生,放着主簿不做,为何跑到这里来谋生,安南相对大明乃是偏远蛮荒之地,又有什么可以吸引先生的?” 成子龙摇摇头道:“非也。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这个小小主簿,乃是芝麻绿豆官,大明现在是什么光景想必将军也知道,流贼建虏肆虐,国库早就亏空得一干二净了。前方的将士都领不到军饷,我们这些芝麻绿豆官就能领到饷银了吗?数年前,我就一分钱都领不到了。” 高衡沉吟了一下,成子龙说的情况应该是实话,明末这段历史,他在军校进修的时候可是专门研究过,建虏不断叩关,前方战事吃紧,辽东丢失,边军尽没,朝廷的辽饷一年一千万两全都打了水漂。中原就更不用说了,后世描写明末民间惨状的书籍小说数不胜数,但凡有点常识的都知道。 这么说来,这种小官领不到俸禄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做官又能如何,建虏流贼打来,这些官员都是被清理的对象,留在大明也确实不安全。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明亡之后没过五六年,大约是在公元一六五零年前后,两广就被清军攻占了,成子龙就算是留在那里,也是亡国奴,从他领不到俸禄就自谋生路的情况来看,此人也不是贪官,明末的官员能有他这份正义清廉之心的,不多。 成子龙接着道:“所以我带着妻儿老小,跟着商船一路西渡,从雷州出发来到了安南,之所以来安南,一方面这里相对大明安全一些,另一方面这里的贸易发达,来这,应该能挣到钱。” 对于安南的贸易,高衡还真是一个盲区,安南盛产什么,需要什么,他都不清楚。成子龙看着高衡的表情,说道:“呵呵,看来将军对贸易也很有兴趣,不错,若是想在安南立足,处处都要用钱,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有钱寸步难行,将军,鄙人说得没错吧。” “啊?什么!不是,先生,先生误会,误会了。”高衡连忙掩饰道。其实他何尝没有这样的想法,既然穿越回大明,自己有领先四百年的见识,当然不能允许悲惨的历史再次发生,特别是满清统治华夏三百年,华夏经历了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积贫积弱数百年,伟人曾经说过,落后就要挨打,为什么会落后,这个原因是显而易见的。 那高衡能做些什么,如何避免这样的局面,就成了他最想完成的目标。可是这种宏伟的计划不能光靠嘴巴说,是需要脚踏实地干出来的,就凭高衡自己单枪匹马,怎么也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想要成功,最起码需要击败满清,击败农民军,如果没有军队,又何谈这些,可军队从何而来,这就是个问题,招募军队的钱粮从何而来,这更是个问题,高衡根本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现在成子龙点破了他的心思,倒是让高衡有些尴尬,同时更加觉得成子龙不是一般人,竟然能看透他的心思。 成子龙起身道:“高将军,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应当有一番作为才是,鄙人观将军言行,非同常人,正所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将军若有心,鄙人倒是愿意助将军一臂之力,以毕生所学为将军出谋划策。” “先生,这。”高衡也同时起身。成子龙笑笑道:“别看我只是个小小主簿,但其实不瞒将军,鄙人正是因为不务正业,才只能捐银子做个小小主簿,就这捐银子的钱也算是打了水漂。实际上鄙人自幼一直热爱兵法,所以埋头学习兵法,便放下了那些八股取士的东西。” “怪不得,怪不得方才先生策动营地暴动,时机掌握得这么好,原来是这样,如此一来,我倒是时常要跟先生请教。”高衡说道。 随即他转身对成子龙道:“先生,既然如此,我就直言了,此次作战,凶多吉少,对阵安南上万兵马,不一定有把握啊。” 成子龙嘴角浮现一丝微笑,“将军,你可能对这里的情况不太了解,且听在下分析一番,来的路上,在下也盘算了,实际上,危险和困难并没有将军说的那么大。” “还请先生赐教。”高衡抱拳道。 “想必安南郑主和阮主两家夺权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实际上,两家的实力差距还是比较大的,在战争中,一直是阮主占据上风。安南南部富饶,北部相对贫瘠,南北对峙后,得益于南边有更多优良的港口并且与西洋人来往密切,南部占据了更多的资源。不论是武器装备,还是粮草物资,都比北面充足许多。”成子龙道。 随即他起身,走到院里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大致勾勒了一下安南的形状,并且于中间划了一条线,示意南北分离。 “将军请看,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双方兵马以广平府为界,接连交战数次,阮主都是轻松取胜,战争旷日持久,劳民伤财,虽然伤害是对两家而言,但是很明显,郑主的底子要薄很多,这也就是他们急于攻略大明,抢掠物资粮食的原因。” “大明内忧外患,西南边境早就处于无人打理的境地,又布满了土司势力,这些人有的听朝廷的,有的不听,还有的观望自保,如此一来,西南乃是一片散沙,这也就是郑主信心的来源,觉得大明手伸不了那么长了。” 高衡正要说话,成子龙却制止了他道:“将军且慢,听在下说完。所以此次作战,将军不用过分担心。虽然形势危急,但我们有三个有利之处。” “其一,郑主发兵一万,加上被将军消灭的郑光的三千京兵,郑主出动的人马已经多于一万,要知道郑朝全国兵马不过十万出头,光是在广平府对峙的就有一半,后方五万人,一下子出动了两成,国内局势必将更加紧张,他是在玩火,所以安南军对伤亡的承受能力很低。”成子龙道。 高衡点点头,“我明白了,三千京兵的损失对他们来说已经非常巨大,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后续军队到来,复仇心切投入进攻可以理解,可若是我们能在脱县城外歼灭对方大量有生力量,郑主就承受不了这样的损失。” 成子龙笑道:“不错,正是此理,所以他们的韧性远没有我们强,只要损失到一定程度,就是想打,也没这个实力,总不能为了我们这一股侨民,调动全国兵马,那广平府他还要不要了。” 成子龙在地上划了一个叉道:“这里就是镇南关,对方一万人来袭,将军想想,也不可能全部扑向我们,渊县的教训历历在目,谁也保不准明军不会偷袭,若我是主将,最多分兵一半,如此一来,我当面之敌仅有五千,这是其二。” “这其三,其实将军应该不难猜到。” “先生说的可是,我军生死存亡,所以团结一致,士气高昂。对方远道而来不说,国内连年征战,早就已经是人困马乏,四镇兵的士气不可能那么高昂,此消彼长之下,人和优势在我。”高衡说道。 “厉害,厉害啊。若将军不说,在下倒是认为,这番见识至少也要出自一个总兵之口。”成子龙竖起大拇指道。 “先生过誉了,高某不过是胡乱猜测。”高衡拱手道。 成子龙意味深长地看了高衡一眼,果然,此人颇有雄姿,自己一生所学,却到现在没有用武之地,好不容易跑到安南,又碰上了这档子事情,若不是他及时出现,自己的小命都丢了。 成子龙忽然郑重作揖道:“将军,可否对在下说句实话,古有商王文丁之子箕子率领遗民东渡,建立箕子朝鲜,若是将军有机会在安南开创一番事业,将军做还是不做?” 高衡一时不知道如何应答,成子龙上前一步道:“请将军如实告知,做还是不做?” “做!当然要做!大丈夫顶天立地,当扫尽天下不平之事,如今华夏万民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若是我袖手旁观,于禽兽何异?若他日有机会在这里组建兵马,高某定当挥师北伐,扫平建虏流贼,还华夏一个朗朗乾坤。”高衡斩钉截铁道。 “将军,请受我一拜。”成子龙说完就要一揖到地,高衡连忙托起他道:“先生这是要做什么?” 成子龙道:“高将军,如蒙不弃,我成子龙愿意追随将军左右,为将军出谋划策,成就一番事业,在下毕生所学,愿意全部奉上,此心,苍天可鉴。”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高衡一时有些恍惚,后世他倒是没少看小说,每次有什么主角穿越的时候,都希望能遇见一个当世大才当自己的谋主,成子龙此人虽然不见史书记载,但是经过一番交谈,此人绝不是碌碌无为之辈,相反,有一肚子的墨水,在这个对于高衡来说熟悉而又陌生的时代,有这么一个智囊跟在身边出谋划策,分析局势,那是再好不过了。 至少,可以帮助他少走很多弯路,就像是步枪标尺那样,能通过它不断修正精度,成子龙起到的正是这样的作用。 “先生快快请起,高某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何德何能,能让先生辅佐。” “不,英雄不问年龄,请将军收留。”成子龙道。 其实成子龙也不是完全没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已经是四十余岁的年纪,古代人均寿命并不长,四十多岁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了,如果能在死前做出一番事业,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另外,他在安南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若是高衡真能成事,跟在高衡军中,自己一家老小的安全问题就解决了,搞不好自己还能青史留名。 有道是富贵险中求,都这么大年纪了,赌上一次又何妨? “多谢先生青睐,从今日起,就请先生做高某的军师。” 第26章 蓄势待发 有了基本的军队架构,后面的事情就比较顺其自然了。目前,高衡手上并没有合适的军官,他自己在后世也不过就是个士官长,指挥小股部队作战,一下子让他指挥两千人,高衡也有些措手不及,但到了这个时候,硬着头皮也要上。目前的军制只是临时性的,设立整数单位是方便这些没经过作战训练的民夫理解。 高衡手下正好有十几个从镇南关带出来的兄弟,除了将陆涛、吴荣和范玉三人单独列出来之外,剩下人都给他们当了管着两百人的连长。这些兄弟们一方面是异常兴奋,自己在大明境内不过是个小兵,到了这里一下子成了两百人的长官,比百户还牛,这怎能叫他们不惊喜,觉得跟着高衡是跟对人了。 不过,另一方面,他们却是心中打鼓,毕竟指挥两百人作战不是闹着玩的,他们不过是个小兵,哪里有这方面的经验。 看着众人手足无措的样子,高衡抿了抿嘴唇,他们的能力不一定能胜任这个职位,但是当下,只有这些人是跟着自己出来的老人,不信任他们还能信任谁。高衡对他们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听从自己的命令即可,虽然大规模作战的经验不足,但是高衡相信自己的水平,后世的系统性学习可不是明代人的水平可以比拟的。 之所以将陆涛、范玉和吴荣抽出来,那是另有任用,吴荣干过炮兵,让他掌管火炮最为合适不过。 陆涛这家伙,高衡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倒不是说之前他认识陆涛,而是陆涛的神态动作加之战场上的功夫,让高衡觉得眼熟,在南方神剑的时候,有个小个子的南方兵就是这样,动作灵活身手好。高衡丝毫不怀疑,如果陆涛在后世,一定会是南方神剑的精英,在这个时代有如此身手的,高衡心中已经猜到了一个答案。 至于范玉,实在是因为他没什么突出的优点,没什么拳脚功夫,性格也是随大流,也就是做个高衡的跟班可以,让他独立领兵,估计他没有这个能力。 随即,高衡对士兵们进行分组,依然是老样子,会使火铳和弓箭的先出列,然后是有功夫的,筛选完毕后,剩下人全部变成长矛兵。 人一多,军队的架子就要大很多,这其中足足有两百多人会使火铳,弓箭手也有一百多人,会拳脚的也有一百多。主要是大家都是移民过来,很多人学点功夫就是为了防身,人生地不熟的,如果遇到危险,也有自保的能力。 不仅如此,细问之下,还有数十人会使火炮,当然,这个会使指的是他们知道火炮发射的步骤,会操作火炮,而不是神炮手,指哪打哪是做不到的。他们也不过是因为以前在村子里使用过土炮或者跟吴荣一样,曾经在军队中干过,所以才会操作。 如此一来,两千人当中,有较为特殊技能的就有近六百人,那么分组就不能简单的用年龄来划分,而是要用技能来划分。高衡将精锐全部集中在先锋营之中,不管年龄如何,以技能进行筛选,先锋营拥有一个火铳连,一个火炮和弓箭混编连,加上一个刀盾连,剩下四百人也是从剩余人之中抽出来的体格相对健壮之人,充当长矛手。 其余人等,编为预备营。连长指定完毕之后,接下来的排和队便由人们自告奋勇或者大家推举来担任,如此一来,求活旅便暂时有了个基本的样子。 景昭带着从渊县活着回来的人去取装备,然后到营地中分发给大家。 趁着这个功夫,高衡将陆涛拉到一边道:“陆涛,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是什么出身。这么长时间,我也没问过你,这不,就要开战了,咱们能不能活下来还是未知数,你就没必要再瞒着我了,不管你在大明境内犯了什么事情,现在,你都是我军中一员。” 陆涛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高衡道:“如果让我猜,我应该告诉你三个字,锦衣卫。” 陆涛听见这个三个字,浑身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锦衣卫,这个遥远却又无比熟悉的名字,对陆涛来说却有着刻骨铭心的感觉。大明境内,曾经人人都怕锦衣卫,但是现在的锦衣卫在魏忠贤倒台之后,权力早就被大大削弱,在清流和东林官员的口中,不过是过街老鼠罢了。 高衡看见陆涛面部表情的变化,知道自己应该是猜对了。半晌,陆涛叹了口气道:“罢了,便对将军和盘托出吧。陆某人是锦衣卫出身,在锦衣卫南镇抚司担任小旗。将军应该知晓,南镇抚司是做什么的。” 高衡赶紧将自己脑海中的知识回忆了一下,曾经倒是看过一部叫绣春刀的电影,他想起来了,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主外,传统意义上负责侦缉、刺杀、哨探等任务的就是北镇抚司。南镇抚司主内,相当于内部监察机构。 陆涛又道:“南镇抚司,看起来风光,实际难做,我一过命交情的好友在北镇抚司当差,犯了事,南镇抚司应该要去抓捕,不巧,派去的人就是我。我下不了手,放走了他,并且将两个随行的锦衣卫斩杀,这才弃了身份,一路南下,隐姓埋名来到了这个地方,我本不叫陆涛,只是用惯了这个假名字,便将真名忘了。” 高衡点了点头,原来陆涛还有这样的故事,这家伙手上功夫厉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如果是锦衣卫的话,一切就变得合理了。 他拍了拍陆涛的肩膀道:“如今天下大乱,有道是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我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从今天起,你就是求活旅的连长陆涛,只不过你这个连长当的可不是常规部队的连长,既然你出身南镇抚司,想必侦缉、哨探能力出众,日后,你就是哨探连的长官,现在我手头没人,等人配齐了,交给你,你们就是求活旅的眼睛和鼻子。” 陆涛心中感动,本以为自己说出南镇抚司的身份,会为高衡所不齿,因为锦衣卫名声太臭,说出来只会徒惹人嫌,可是高衡却一点没放在心上,还对自己委以重任,要知道,不管是哪支兵马,但凡担任先头侦查部队的长官,那一定是精英,高衡以如此高的眼光看待自己,怎能叫陆涛不感动。 陆涛立刻就要单膝跪地,高衡却一把拉住他道:“不必如此,战端未开,先应付过这一仗再说。” 陆涛重重抱拳道:“陆涛多谢高将军信任,卑职也一定不会辜负这番信任,请将军允许我在青壮中先挑选几个人,给他们吃饱喝足,恢复体力后,出城哨探,我一定不会让安南人突袭脱县。” 高衡和陆涛交谈的时候,景昭已经带着上百人将装备给陆续运了过来,说是装备,也不过就是安南人留下了铠甲武器罢了,脱县都是四镇兵,四镇兵比京兵寒酸的多,其中很多人连像样的皮甲都没有,有的皮甲后面的系带都断了,只能挂在身上,意思一下。而铁甲更是缺少甲叶,还有不少已经生锈腐烂,用手一碰,就哗啦啦往下掉铁屑。 高衡看着直摇头,不管怎么样,只能先凑合着用了。“挑选装备,把品相较好的装备优先供给给先锋营,兵器也是一样。这里就作为临时军营,明日起,士兵出城训练,晚上再回营居住。”高衡下令道。 不一会,一阵饭菜的香味飘来,老人和妇女们抬着做好的食物来到了大营之中。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食物是士兵战斗力的来源和保证,所以高衡在青壮集合之前就已经吩咐下去,让妇女和老人分出一部分人去县衙府库中取粮食,先做饭,让大家填饱肚子再说。 士兵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望着抬过来的一个个大木桶,很多妇女也是瘦的皮包骨,但她们还是几人合力,抬着木桶进了大营。 说是饭菜,实际上已经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了,安南人普遍食用稻米,所以木桶里装着的就是煮熟的米饭,至于菜,也不过就是些腌菜、辣椒罢了。 安南产盐,因为天气炎热,不少食物为了可以保存,都使用盐来进行腌制,所以腌菜不少,还有极少量的肉和鱼块。至于辣椒,对于安南人来说倒是不陌生。 后世的普遍说法,中原辣椒传入的时间是明朝中晚期,也有的人说是郑和下西洋时期。但是,辣椒传入安南的时间倒是比中原要早很多,因为安南的地理位置,佛郎机人最早跟安南人发生了接触,佛郎机人带来的辣椒大约在明早期就已经传入了安南,到明末已经有数百年的食用历史。 有了这样的下饭菜,士兵们也顾不上味道到底如何了,对于一个几个月都没吃上一顿饱饭的人来说,现有的食物比山珍海味还要香。 刚刚上任的连长们刚说开饭,士兵们便蜂拥而上。幸亏有渊县收编的老兵维持秩序,否则场面就要失控了。 高衡抄起一杆鸟铳,砰的放了一铳,登高一呼道:“都给本将停下!” 嘈杂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扭头注视着点将台的方向。高衡吼道:“从今日起,你们已经不再是平民,而是士兵,你们是为自己而战,不是为我高衡而战。现在,就要给你们上第一课,那就是规矩!” “无规矩不成方圆,军队之中,如果没有军纪军规,将会寸步难行!” “景昭!” “卑职在!” “从老兵中挑选二十人,作为军法队,严格监督军纪。这第一条就是不管干什么都要有序排队,吃饭要排队,领取武器要排队,未来,我们有钱了,发军饷的时候也要排队,人人都有,不用争抢。不服从命令,引起混乱者,罚军棍二十下,再犯者五十,三犯者当斩!”高衡扫视士兵们说道。 士兵们心中一凛,高衡的样子可不是说着玩的,景昭立刻抱拳吼道:“得令!” 各连连长迅速整队,虽然他们没有带兵经验,但是最基本的排序还是会的,各连都是一字长蛇,按照顺序一个个排队领饭,只不过,碗筷不足,妇女们倒是聪明,用洗干净的树叶包着米饭递给士兵,再填上一勺辣椒和腌菜,就算是一顿饭食了。 营地中,士兵们席地而坐,响起了一片吧唧嘴的声音,也许是饿得狠了,很多士兵风卷残云一般就将面前的饭食全部吃完,想要再要,可看到连长们的眼神,又将手缩了回去。 事先他们就已经说好,少吃多餐,一人一次只有一份饭可以吃,若是再要,可就没有了。士兵们只能眼巴巴望着木桶,然后将手中的树叶又舔了一遍,有的人恨不得将树叶都给吃进肚子里去。 整整一天时间,营地中的士兵们什么也没干,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睡觉和吃饭是最容易帮助人恢复体力的办法,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连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每天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时刻要担心自己性命不保。 有的士兵睡醒了之后,还没开饭,便聚集在一起聊天。 “他娘的,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有好久都没过过了。”一个中年士兵说道。 身边一个年轻士兵接话道:“可是将军说了,过几天咱们就要上战场打仗了,我,我没打过仗,这可怎么办?” 中年士兵道:“怎么办?难道你还想被安南人继续奴役?难道你还想过朝不保夕的日子,让妻儿一起受苦?” 青年士兵摇摇头道:“当然不愿意。” “那不就得了,就跟将军说的那样,想不被奴役,就要抄起家伙跟他们干,老子宁愿死,也不愿意过地狱般的日子,老子没什么大目标,杀一个狗日的够本,杀两个老子赚了。” 第27章 敌军到来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整个脱县县城就沸腾了起来,在即将到来的危机笼罩之下,所有的将领们都不敢怠慢。呜~,号音响起,这是起床的信号,可是士兵们睡得很死,也许是这段时间,太多人体力透支得够呛,这美美的一觉睡过来,就算是天塌了,他们也不转醒。 “他娘的,都给老子起来!打仗了!打仗了!”王奇是个火爆脾气,见到下属们还都在梦乡之中,他立刻抄起手中的皮鞭,每进入一个帐篷就是胡乱鞭打一阵。 “打仗了?哪里,哪里开打了?”士兵们被这阵势吓得一骨碌翻身坐起,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在同伴的帮助下,互相穿戴盔甲。 一个年轻的士兵和同伴刚走出帐篷,就见到黑压压的人群正在往空地上汇集,这时全体士兵都被长官们叫起来了。 高衡穿戴整齐,早就站在了点将台上,他依旧是一身明盔明甲,手里提着一杆大枪,腰间插着雁翎刀,背上还背了一杆火绳铳。 “弟兄们,敌军不日即到,运气好,也许我们能有个两三天的缓冲,运气不好,也许明天他们就到城下。从现在开始,我们一刻钟也不能怠慢。全军分成几批,按照我们的老方法,紧急训练。”高衡高喊道。 “火铳兵站到空地左侧!动作快!”王奇用特有的大嗓门吼道。 火铳兵连队早就被他的皮鞭给吓着了,很快便有两百人站到了左侧。王奇吼道:“一人一个饭团,给老子边走边吃,现在出城训练。” 早有烧火的妇女端来了饭食,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最普通的稻米饭团,士兵们成一列纵队,路过妇女旁边的,就接过一个饭团,有的妇女就是火铳连士兵的妻子、姐姐、女儿,她们招招手,跟自家亲人打招呼。 王奇却不管那么多,“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时间废话!立刻出城!” 有的年轻女子吓得吐了吐舌头,这镇南关来的上官怎么如此凶狠。可王奇这么说了,众人便不再说话,街道上只能听见咔咔的脚步声,火铳兵们扛着火铳,出城列队训练。 另一方面,所有的长矛兵跟着高衡走,高衡要在短时间内教会他们一两招杀手锏,套路多了他们也记不住,就练习突刺,只要能将突刺练好,虽然只是一招,也足够在战争中使用了。 刀盾兵则被宋志和范玉带着,做最基本的训练。陆涛昨日自告奋勇,挑选了几个猎户出身的兄弟,一大早就骑着仅有的几匹战马出了城,直奔渊县方向侦查去了。 吴荣则率领数十名炮兵,急匆匆赶往了铁匠铺,想必,他们要的东西应该是做好了。 大家各有分工,时间紧迫,他们必须抓紧训练。 “枪头指向斜上方,右手压低,左手抬高,右腿在后,左腿在前,垫步,刺!” “杀!” 高衡的身后跟着数十名从渊县民夫转化成的老兵,他们在渊县也只学了一招突刺,但是经过脱县城外一战,活下来的士兵在鲜血中成长,至少,突刺这一招他们已经熟练了。 高衡将这些老兵放下去,平均分布在长矛兵阵营中,他在台上演示,老兵们在台下不断纠正新兵们的动作,而实际上,这些老兵在数天前也不过就是新兵罢了,但是见过血和没见过血的军队有着本质的不同,这些老兵言语间的神态也跟新兵有巨大的差距。 “他娘的,昨天吃了五顿饭,今天还是没力气吗?用力!枪头往前伸!记住了,战场上你不尽全力抢先刺中敌人,那么死的就可能是你自己!”一个老兵在人群中吼道。 这些都是高衡对他们说过的话,现在,他们可以用来指导新兵了。 “你们都用过土铳,废话我就不多说了,记住了,照门要瞄准目标,这样才能打得准,火力要密,否则一杆火铳起不到什么效果。”城外,震天的火铳声响起,按理说,火药和铅子没有补充,光靠缴获安南人的顶不了多久,但是高衡知道,神枪手都是子弹喂出来的道理,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必须在短时间内打出尽可能多的铅子,打五十铳的射手肯定比打十铳的射手更加容易找到感觉。 王奇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让士兵们玩命地轰打,队伍前方三十步和五十步的地方,他特地组织城内的老人妇女拆卸民房门板,设立了标靶,士兵们只要端起火铳冲着标靶猛轰即可。 按照高衡的方法,王奇也对两百人的火铳队进行了编组,分成四个排,将装填速度差不多的人放在一个排内,提高整体性。同时直接照搬安南人的射击战术,三个排分成三队,轮番射击,最后一个排充当预备队,前面的人若是战死,后面的人就立刻填补进去,保证火力密度。 高衡之所以这么安排,其实是借鉴了典型的倭兵铁炮三段击,大明神机营虽然也有三段击的战术,但是跟倭兵大有不同。万历援朝的时候,倭兵的铁炮三段击着实让明军吃了大亏。 神机营的三段击,严格意义上说应该叫火铳传递三段击,第一排人负责开火,第二排负责传递,第三排负责装弹。看起来好像效率很高,但是有个巨大的弊端,因为第一排士兵往往是打得比较准的士兵,后两排射击水平肯定要差一些,但是装填比较快。 如果单纯从射击角度来说,每三个人实际上就是一个小组,各司其职,效率很高,但是如果某一排的人遭受了伤亡,整个队伍的射击节奏就会打乱。打得准的伤亡了,后面的人填补上去就打不准,装填快的人伤亡了,前面打得准的自己装填,射击速度就降下来了。 彼时的火器,必须形成高密度的齐射才能发挥威力,一旦节奏被打乱,威力就会大大下降。倭兵铁炮三段击恰恰规避了这个缺点,每个人自己装填自己射击,装填快的和装填慢的各自成排,这样每一排速度差不多,军官一个人来控场掌握节奏即可。 所以万历援朝的时候,若不是明军火炮优势大,光靠步兵冲击,每每在倭兵铁炮队手下都会吃大亏。 “快!都给老子使点劲!” “一二三!嘿呦!”“一二三!嘿呦!” 几十名炮兵在吴荣的指挥下,来到了城头,他们抬着铁匠铺赶工的没良心炮,有些费力地将火炮运上城头,虽然这些人对炮并不陌生,可没良心炮这么简陋的家伙他们也是第一次见,这恐怕连村里的土炮都不如,如何能抵挡敌人。 吴荣带着几个熟手忙活着,他们将火药和隔板放入没良心炮的肚子里,用通条压实,随即放入炸药包,点燃引线。只听见轰的一声,炸药包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抛射到了距离城头一百多步远的地方,因为是从高到低抛射,距离会更远一些。下一刻,惊天的爆炸在城外响起,就连正在训练的火铳兵都被吓了一跳。 轰隆一声,黑色的蘑菇状云团腾空而起,红光映入所有人的眼帘。炮兵们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大铁桶竟然不发射炮弹,而是直接将火药包给打出去,如此威力,把所有人都震惊了。有人匆匆从城头跑下去观看,只见百步外的地上,一个巨大的深坑凭空出现,还冒着青烟,这么大威力的爆炸,不难想象,若是敌人在炸点周围,会是怎样一幅惨景。 吴荣满意地看着城外的景象,如此一来,城防能力将会大大加强。吴荣立刻吩咐道:“对射击距离进行标定,你们,去给炸点插上小红旗,再打几发,把炸点都插上小红旗。” 因为没良心炮没办法调整俯仰角度,只能是架在城头固定发射,那吴荣就必须要将炸点标注好,也就是说,一旦开战,敌军大部队走到小红旗位置的时候,几门没良心炮就可以立刻开火。 一个士兵凑上来道:“头儿,这没良心炮还真是厉害,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吴荣摇头道:“这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是将军画出的草图。” 众人张大了嘴巴,满脸不可思议,大家至今没有弄清楚,这高衡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懂这么多东西,别说是士兵们,就连吴荣自己也说不清楚。确实,从镇南关开始,虽然他一直跟着高衡,可是从没有知晓过高衡真正的来历,只知道他原先是个民夫,可是民夫又怎么会知道这许多知识,还真是弄不懂。 “他娘的,看什么看,炮兵是炮兵,火铳兵是火铳兵,到了战场上,难道你们还有时间左顾右盼,那敌人的大刀早就砍到你们头上了。”王奇道。 “第一排!放!”砰砰砰。 “第二排!放!”砰砰砰。 爆豆般的火铳声在城外响起,士兵们端着火铳不断射击,每个人在王奇的监督下都全神贯注,他们都明白,战场上在远距离多击杀一个敌人,己方就少一分危险。 “盾牌!推!” “杀!” “出刀!” “杀!” 刀盾兵的训练也是如火如荼,有拳脚底子的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的纪律性比一般人要好,既然是学武,不是在武馆中练习,也是在民间拜师,所以不论是武馆还是普通师傅,都会给弟子上上规矩,这样一来,学武之人天生就会有一定的服从性。 高衡将这些人组织起来充当刀盾兵,在经过一上午的磨合之后,已经有了很不错的样子,宋志不断重复开盾和出刀的命令,士兵们也做得有模有样,大家紧紧贴合在一起,战时就是不可撼动的盾墙。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高衡并没有让全军进行高强度的训练,士兵们的体力刚刚恢复一些,不能一上来就上强度,那样他们刚刚聚集起的一点体力就会消耗殆尽。所以高衡采用了半天训练,半天站队的训练方法。 下午就是让全体士兵不断练习队形,要求不多,只要能做到基本整齐,大致在一个平面即可。 众人挺胸站立,听着高衡在前方训话,“现在,你们是兵,兵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都记住,哪怕上官的命令是错误的,也要先去执行,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就不能称之为军队。戚帅曾言,军伍核心就是军纪,军纪森严,才能称得上是堂堂正正之师,战场上以堂堂正正之阵,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个人的勇武,在战场上不值一提,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上了战场要绝对信任自己的上官,绝对信任自己左右的兄弟,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就没有打不败的敌人。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一千多长矛兵回应道。 高衡却故意装作听不见的样子,“昨天吃了五顿饭,今日也是一样,怎么,吃了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吗,你们还是男人吗?” “明白了!”众人扯着嗓子大吼起来。 “很好!就是这股子精气神,时间虽短,我们也要练出个样子来,让安南人好好领教我们华夏男儿的厉害!” 第二日,训练照旧,相比昨日,士兵们的纪律性和战术动作要好了许多,虽然还是有人连左右都分不清,高衡说向左转,有人向右,说向右转的时候又有人向左,让人好不头疼。 比起对士兵们训练进步的欣慰,高衡的心中可谓是七上八下,今天是第二日,按照陆涛他们的速度,如果是侦查,今日必然有回复,敌军后续部队离自己越来越近,要说高衡心中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高衡正在纠正一个士兵的动作,猛然,马蹄声响起,陆涛一行人风尘仆仆冲进了城内,由远及近来到了营地之中,远远看见高衡就喊道:“将军!陆涛特来复命!”高衡转头看见陆涛,心中咯噔一下,该来的终于来了。 第30章 疯狂反扑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轰的一声,在火药外围塞满了铅子碎石甚至还有铁钉的炸药包在一瞬间全部炸响,数斤炸药直接在人群中爆炸的威力可想而知,铅子碎石疾风骤雨一般射向人群,爆炸中心的安南兵直接被炸成了碎块,稍远一些的人身上也冒出一股股血箭。 爆炸的冲击波以炸点为圆心向外扩散,所有人都是一边身上喷着血一边倒飞了出去,冲击波激起的烟尘高达几丈。安南人可谓是一点防备也没有,他们压根没有想到,敌军竟然能有直接投掷炸药包的手段。 随着几朵黑色的蘑菇云腾空而起,一千扛着云梯,推着攻城车的安南京兵在一瞬间死伤无数。连城墙的边都没有摸着,就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伤亡,高衡在城头粗略扫视了一下战场,至少有两三百人死伤,这对一千打头阵的安南兵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伤亡了,一支瞬间伤亡三分之一的军队如果还有勇气继续投入战斗,那就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显然,经过渊县失败的京兵们本来就是强撑着勇气前来戴罪立功,本以为这城里的民夫很好对付,哪里知道,对方竟然弄出了这样的武器,他们连见都没见过。 安南军的攻势被没良心炮彻底摧毁,剧烈的爆炸带走了这么多人命,剩下的士兵已经没有了前进的勇气,而他们的营将在刚才的爆炸中已经原地消失,连渣滓都没剩下,临时制作的攻城车歪倒在一旁,车边是满地的尸体。 侥幸没有被当场炸死的人更加悲惨,他们大口吐着黑血,头晕目眩,想要起身,却怎么也爬不起来。这是典型的被震坏了内脏的表现,没良心炮的威力就在于不仅仅是依靠破片去伤人,冲击波才是真正的杀人于无形。 轰轰,又是两声炮响,城头的两门佛郎机换上实心弹,对着二里外站立的四镇兵就开了两炮,其中一发炮弹扎进人群中,连续带走了数条人命,还造成了十几人受伤。 “魔鬼!他们有魔鬼的帮助!”四镇兵中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喊,大家纷纷看了过去,也许是战友被实心弹击中的四分五裂的尸体就在自己身边,这士兵受到了刺激,又或者是刚才的爆炸太霸道,这士兵好像是疯了的样子,扔掉头盔,用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大喊着,“魔法,一定是魔法,这些明人学会了魔法,快跑啊!” 他掉头就跑,四镇兵这里留守的营将万万没想到有人会在战场上开小差,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一人逃跑就会带动全队,果然,那人没跑多远,就有士兵扔下了武器,跟着他逃跑。 时间仿佛很漫长,又好像只是一瞬间,四镇兵的阵势就彻底松动了,无数的士兵掉头就跑,前面的京兵士气直接崩盘,也是撒丫子没命地往回奔,生怕跑得慢了又被敌军炸一顿。 好在没良心炮发射速度很慢,因为铁皮炮管开口过大,有没有跟口径可以匹配的炮膛刷,所以清洁起来要费些工夫,可比一般的佛郎机发射速度要慢得多。 这些人扭头逃跑,让吴荣捶胸顿足,一顿惋惜,要是他们能多停留一会,他就可以抓住时机再轰一轮,保证叫他们有来无回,可是现在,他眼睁睁看着敌军逃走了。 剩下的安南兵推着火炮一眨眼消失在密林之中,仿佛他们从未来过一般,只有一地的尸体可以证明,方才这里确实是经过了一场激战,并且安南人留下了数百具尸体战败撤退了。 范玉对这种轻松的战斗显然有些不适应,本以为一场血战,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赢了?这就赢了?”范玉喃喃道。 随即,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猛然举起双手欢呼道:“赢了!我们赢了!安南人败了!” “赢了!胜利了!”“我们胜了!”“太好了!”欢呼声此起彼伏,城头的士兵们甚至激动地拥抱在一起,他们欢呼雀跃,安南人就这么灰溜溜地失败了,他们只用了这么一点时间就获得了胜利,这胜利来得实在是太容易了。 看见士兵们欢呼的样子,高衡的心思却有些凝重,诚然,他们是击败了敌军,但是一方面只给他们造成了几百人的伤亡,敌人并没有伤筋动骨,另一方面,敌军领兵大帅是郑主的世子,若是他得知这个消息,面子上挂不住,一定会暴跳如雷,发起反扑,那时才是真正的考验。 高衡正要命令士兵们开城门出去打扫战场,南门外的密林却突生异变,无数的飞鸟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吓了一般,扑腾着翅膀从树林中腾空而起,天空中乌压压一片鸟群,让人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有骑兵!”有眼尖的士兵喊道。高衡立刻端起千里镜观察,丛林边缘突然出现了大队的骑兵,一杆黄底黑字的郑字大旗随风飘扬。十人、二十人、五十人、一百人,骑兵的数量不断增加,不一会至少有两百多骑兵出现在了脱县城外,高衡在千里镜里看得清楚,一员银甲大将正伫立在队伍最前方,手中拿着的也是千里镜,正在打量着城头,两人互相看到了对方,千里镜猛然定格。 原来,郑祚在派出这两千人后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他也想看看这群民夫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能夺下一个安南的县城。所以他点起两百御林军骑兵,由一队哨骑引路,也来到了脱县城外,本想着亲自接收脱县,看一看己方军队的胜利果实,可万万没想到在官道上遇到了溃逃的败兵。 郑祚连杀数十人才止住了败兵,细问之下,攻城部队竟然连城墙都没摸着就失败了,郑祚便咬着牙,不顾众人劝阻,执意来到了城下,却看见了己方士兵满地的尸体。 “世子,世子,真的不怪我,真的不怪我!他们,他们都看见了,敌人有魔法,有魔法啊。”那活下来的另一个营将被几个御林军提溜着扔在了郑祚的面前。 郑祚冷笑了一声,铿的一声拔出了腰间长刀,咔嚓一下,营将人头落地。高衡在千里镜中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郑祚用刀指了指地上的人头,又抬起手用刀尖指了指正在观察他的高衡,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显然,郑祚知道,他的这番示威已经尽收高衡眼底。 然后郑祚拨马回转,数百骑兵跟着他返回,无声无息消失在密林中。 数百骑兵的威压不是一般兵种可以比拟的,特别是升龙府御林军全都是重骑兵,全身包裹在铁甲之中,高衡明白,如果在野战中,这样一支数百人的铁甲骑兵冲杀过来,自己这两千人根本就无法抵挡,装备了火铳火炮也不行,此时的火铳火炮根本不具备对骑兵的拒止能力。 “将军,这。”吴荣凑了上来。 高衡放下千里镜,一脸严肃道:“全军不可松懈,夜间带甲而眠,如果我没猜错,敌军要发动庞大的攻势了,方才那人肯定就是郑祚,他是世子,一定咽不下这口恶气。” 正如高衡所料,郑祚的人风驰电掣回到了渊县,他的脸色非常难看,自己的两千兵马竟然一战而溃,这些泥腿子民夫究竟有什么魔力,他是世子,就是不信这个邪。 后续的兵马于夜间全部到达,除了留下从脱县撤回来的败兵防守渊县,并派出少量哨骑监视镇南关的明军之外,郑祚点起了剩余所有兵马,连刚刚赶到的辎重部队也不准休息,不准扎营,立刻出发。 九千安南军加上两百御林军骑兵浩浩荡荡杀向了脱县,郑祚发誓,要将脱县夷为平地,将城内的人斩尽杀绝。 谁能想到,仅仅过了两天不到的时间,敌军又杀回来了,而且规模是如此庞大。 一杆郑字大旗在城外迎风飘扬,近万敌军黑压压地排列在距离城池两三里的地方,正如高衡所料,郑祚不仅仅要挽回颜面,还要将脱县从地图上抹去。 数门重炮直接架设在队伍的前方,这些都是安南军仿制的明军重炮,别人也许知道的不是太清楚,可吴荣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些重炮,“大将军炮!”吴荣失声叫道。 大将军炮是明军传统的重炮,嘉靖年间第一次开发这种武器,原本的射程大约在二里的,随着明朝火器技术的不断进步,到了明末,已经是改进型的大将军炮,射程超过三里。安南既然作为曾经的明朝附庸,博采众长,在火器方面不仅吸收西洋人的优点,也吸收了明军的优点。 佛郎机重炮虽然好,但是价格昂贵,采用后膛方式装填,应该说是当时世界上技术最为先进的火炮,连大明京师军械局也将不少大将军炮改成了佛郎机的装填方式,只是这样一来,成本就大大增加了。 安南人将西洋炮和仿明火炮混合使用,轻型火炮采用佛郎机或者是子母炮,重型火炮直接用大将军炮,高低搭配,在战场上颇为有效。 大将军炮一出现,局面就有些被动了,在二里之外的距离上,求活旅没有任何一种火炮可以应对,只能挨打不能还手。 九千安南军分成数个方阵,在佛郎机射程之外整齐布置,两百骑兵则护卫在郑祚的身旁。郑祚的战术非常简单,就是直接用大将军炮轰开城墙,然后全军突击,结束战斗。他就不相信,这些守城的民夫有三头六臂,隔着这么远能有办法对付自己。 本来,杀鸡焉用牛刀,重炮对付这些民夫简直是小题大做,但是郑祚心中愤恨至极,这些侨民到了安南的土地,不听安南朝廷的调遣,竟然还敢聚众造反,简直是活腻了,如果不能把他们杀死,以儆效尤,以后郑氏朝廷还能有什么威信。 “开炮!”轰轰轰,安南军的大将军炮依次开火,三斤重的实心弹高速出膛,飞射向城墙。 轰隆轰隆,数声巨响之下,整个城墙仿佛都在晃动,城头上的士兵站立不稳,身形都摇晃起来。 “火铳兵下城!街道上的民众全部回去,待在家里不要出门,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快!”高衡大声下令道。他深知这种重炮的威力,人员越密集,就越危险,现在应该立刻躲避才是正道。 轰,一颗炮弹击中了城头的垛口,将垛口打得粉碎,砖石四溅,就像是散炮子一般把附近的求活旅士兵撂倒了一片,那可都是弓箭手和火铳手,让高衡心疼得都要滴血。 “撤!快下城!”王奇和吴荣催促着士兵们下城。 轰,又是一发炮弹打来,直接在城墙上砸出一个大坑。郑祚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指挥炮兵道:“集中火力,轰击城门!” 大将军炮一刻不停地发射,城墙被打得伤痕累累,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塌。郑祚命令火炮集中朝着城门射击,终于,一发炮弹直接命中了脱县城门,木制城门根本不可能抵挡住大将军炮的致命一击,在一瞬间被打得粉碎。 “将军!城门被炸开了!”城门洞内的长矛手死伤一片,当即便有人上城对高衡禀报道。 高衡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古代作战跟后世的模式完全不一样,现在门户大开,敌军肯定会立刻攻城。 “将士们,杀!杀上去,杀光他们!”郑祚挥舞着战刀,一身银甲在阳光下反射着骇人的寒光,前方三个营陡然发动,一千人直扑已经没有城门,空空如也的城门洞。另外两千人扛着云梯,朝城门两边的城墙发起攻击。 高衡立刻吼道:“准备猛火油,预备营,用一切能搜集到的东西堵住城门洞,不能让他们这么容易冲进来!准备炸药包!” 生死存亡之际,将士们火速行动起来,呐喊声越来越近,杀气腾腾的安南军快速逼近城池。 第32章 生死较量 两千生力军的加入使得战场的形势变得更加复杂困难,城门洞被大火封住,安南军一时半会无法突入,但是两边的城墙可没有这么多约束,前排的云梯被烧毁,后续部队穿过没良心炮的封锁地带,又将云梯给重新架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安南军蚁附攻城,城上城下弓箭和火铳对射,不时有求活旅的士兵惨叫着从城头栽下,落在安南人的军阵中,被无数大脚踩成了肉泥。 一名求活旅的弓箭手用完了背后的箭支,举起炸药包就要往下面扔,一名安南火铳手发现了他,一声铳响,士兵的胸口崩出血花,他踉跄了一下,身影便从垛口处消失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呜呜呜。”有年轻的士兵双手抱头,缩在墙角处哭泣,己方的火力被敌军压制住,没良心炮虽然厉害,但是敌人已经掌握了窍门,只要快速通过那片地带,就可以将伤亡降到最低,并且郑祚命令士兵们不要挤在一起,尽量分散一些,降低炸药的杀伤力。 这一招果然好使,后面两个营突入进去只挨了一轮炸,损失了两百人而已,大部分士兵顺利通过了飞雷炮的区域。 “给老子站起来!都他娘的哭什么哭,你们不打,安南人就要攻进来了,大家全都得死,你们的家人也得死!你们都想跟老子一样,全家死光吗?站起来,跟他们拼!”王奇一把拉起年轻士兵,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吼道。 年轻士兵不知道是真的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还是被王奇凶狠的样子吓到了。他猛然抄起身边的石块,朝着垛口处一个刚露头的安南军就砸了下去。 一声长长的惨叫声发出,安南士兵从云梯上直接跌落了下去。 “倒金汁!滚木礌石往下砸,砸死他们,不能让他们登城!”高衡在城头来回奔走,对士兵们大喊道。 哗啦一声,一桶刚刚煮沸的金汁从城头浇了下去,正好命中了一架云梯上的安南士兵。金汁的名字虽然好听,但是却非常恶心,其实就是将人和动物的排泄物集中起来,里面再添加一些其他的毒物,煮沸之后,直接倒下城头。 这玩意不能直接把人杀死,但是却能把人严重烫伤,又因为排泄物里面还有大量的细菌和毒素,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这就是置人于死地的毒药。中招之人的伤口根本就好不了,要不了一天时间就会溃烂,最后伤口腐烂,感染而死,死前异常痛苦,可以说是活活疼死的。 “啊!”一长串哀嚎声响起,一梯子的安南兵就像是糖葫芦一般,短时间内皮开肉绽,串联着从梯子上摔了下去,他们捂着被烫伤的地方翻滚着,有的人想将身上的铠甲和衣物脱下来,可是金汁顺着铠甲的缝隙流了进去,将没有裸露的皮肤也烫伤了。 滚木礌石如雨点一般砸下去,守军倒是不缺这些,他们将民房拆除了不少,所以木头石块暂时不缺,从城头砸下去,依靠自身的重力,可以将安南兵砸得口吐鲜血而死。 “狼牙拍!放!”陆涛指挥身边的士兵道。几个求活旅士兵松开手中的麻绳,连接在另一头的狼牙拍突然下落,所谓狼牙拍就是在一节较重的木头上顶上铁钉、铁蒺藜等带有尖刺的物体,借着自身的重力从城头下落,可以将攻城梯上的一整队人全身扎出血洞,从梯子上拍下去。 只见一架攻城梯被狼牙拍直接命中,木头在安南兵身上滚了一圈,七八个敌兵全身冒血,惨叫着跌落下来,正好落在了后续部队的人群中,队友手中的长枪成了要自己人性命的杀器。 安南兵被自己人的长枪刺穿了身体,就像是肉串一般,直接被串了起来,他们凄厉地嚎叫着,口中突出大股血块,眼见是活不成了。 “烟雾弹!” 数十名刀牌手从地上捡起陶罐瓷瓶,用力抛下城头,这些特制的烟雾弹里面混合有各种刺鼻的粉末,黄色的烟雾升起的同时,生石灰也在发挥着效果。 “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响起,“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生石灰飘落在眼睛之中,越用手去揉,就会越疼,若是用清水去清洗,生石灰会直接沸腾,让人永久失明。不明所以的安南军刹那间被灰瓶包围,升起的黄色浓烟将后方弓箭手和火铳手的视线遮蔽,他们开始漫无目标地胡乱射击。 “该死!这群蚂蚁为什么如此顽强?”在后方的郑祚有些烦躁了,本以为这该是一场手到擒来的小战斗,可没想到竟然打成了这个样子,己方的伤亡已过千人,对方的伤亡肯定也不小,可是他们就是死战不退,守城的手段层出不穷,一群民夫怎么会有这样的战斗力。 一名四镇兵奇长实在是忍不了了,他的队伍处在攻城第一线,已经死伤过半,再打下去,他就要成孤家寡人了,本来他也算是安南军中的一员勇将,听到有十两黄金的赏赐,也顾不上许多,系紧了头盔,衔住钢刀,手脚并用,蹭蹭蹭几步就窜上了云梯。 后面几个亲信手下知道他的本事,立刻过来扶住云梯,上面刚有一个明军士兵现身要扔下石块,下方士兵立刻将云梯翻转过来,奇长以云梯当盾牌,反着爬到了最高点。 云梯再次翻转到正面,奇长勇力顿生,一个蹬踏跳上了城头,迎面遇到了一个刀盾兵,奇长顾不得许多,一脚踢在大盾上,此人身形矮小,爆发力却很足,刀盾兵后退数步摔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起身,奇长跟上去就是一刀。 战刀从嘴巴刺入,后脑穿出,刀盾兵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像烂泥一样瘫软下来。奇长唰地一下抽刀,鲜血喷溅了他一身。“哈哈哈,十两黄金是我的了!”奇长放肆大笑着,仿佛已经看到十两黄金在向他招手。 在黄金的刺激下,他战意旺盛,接连劈翻了几个弓箭手。守城作战中,最可怕的就是被敌人打开突破口,一旦城头涌上敌军,敌人就可能利用这个突破口不断增兵,最终打垮守军的防线。 现在,求活旅就面临这样的情况,奇长斩杀数人,站稳了脚跟,后续的士兵从这架云梯源源不断上城,刹那间,奇长身后就多了十几个己方士兵,安南兵跟城头的刀盾手激战在一起,左翼城墙顿时间大乱。 “他娘的,敌军上城了!”城头喊杀声大作,高衡一眼看过去,惊出一身冷汗,他此刻就在城门洞的正上方指挥战斗,城头人员拥挤,他也不能脱离指挥位置,眼睁睁看着左翼出了乱子。危急时刻,陆涛挥舞双刀,旋风般杀入了安南人的队伍中,接连格杀三四人,这才稳住了阵脚,身后刀盾兵一起用力,用盾牌组成盾墙,想要将安南人反推下去。 下面的安南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当然也看见了这边的变故,军队开始往左翼移动,所有人都想利用这个突破口打开局面。安南兵不断翻上城头,求活旅刀牌手结成阵型死死顶住,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 下方的安南弓箭手和火铳兵也顾不上许多了,抵近城池,拼命放箭放铳,压制着城头的守军,眼看着刀牌手薄薄的一层防线就要抵挡不住安南兵的冲击,陆涛也做好了跟敌军决一死战的准备。 猛然,耳边传来了一声怒喝:“我曰你姥姥!狗日的,老子拼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是高衡从镇南关带出来的老兵,用身边火把点燃了一门虎蹲炮的引线,然后大吼一声,竟然徒手将虎蹲炮给抱了起来。 吴荣喊道:“大锤!你要干什么!” 大汉分开人群,冲到了最前方,将虎蹲炮的炮口对准了冲上城头的安南人,轰的一声,装填了散炮子的虎蹲炮突然开炮,大汉被巨大的后坐力给震得倒飞出去,肋骨尽断,口喷鲜血,眼看着是不行了。 安南人可就惨了,如此近距离的虎蹲炮射击,相当于后世几十支霰弹枪同时开火,他们直接被火炮从城头给轰了下去,数十人倒飞着摔出城外。拇指粗的散炮子将人体一个个穿透,一发铅子能打穿五六个人。 最前方的那名奇长直接变成了碎肉,红白零碎黏在了刀牌手的盾牌上。 趁着这个工夫,高衡将王奇拉到身边,“你暂时指挥!” “将军,你要做什么?”王奇问道。 “反击!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城下还有数百长矛手,我要带着他们出城反击!你从其他三门再调三百人来,快!”高衡道。 “将军,这太危险了。”王奇道。 “执行命令!你记住,战场上只有一个是头!”高衡瞪着眼睛对王奇道,随即转身下城。 “铁蒺藜!把铁蒺藜都带上!”高衡奔下城墙,集合城下的五百长矛手,当日在脱县守军的军营中,发现了近千枚铁蒺藜,这玩意铸造起来并不难,只是他们手头的工匠人数少,又没有时间开发模具,所以只能将铁蒺藜先收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高衡冲到城下,立刻吩咐几个士兵将手机的铁蒺藜全部带上。“我将会带领你们出城反击,这么纠缠下去不行,我们人少,顶不住安南人的车轮战。记住,你们几个人在队伍的最后面,一定要保护好铁蒺藜,这些铁蒺藜比你们的性命还重要。”高衡叮嘱士兵们道。 这是预备营的士兵,他们年纪偏大,不像年轻人那么血性冲动,但是性子要沉稳一些,高衡如此说,他们虽然不明所以,却也知道将军不是在开玩笑,上万安南兵就在城外,如果这一次挺不过去,满城的人一个也活不了,他们死了不要紧,可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家人落入敌手。 一人点头道:“将军,我们明白了,你放心,这几袋铁蒺藜,我们一定保护好。” 高衡抓起了身边长枪,振臂一呼道:“弟兄们!敌军的攻势太凶猛了,若是不能打开局面,咱们都得死,你们要死,还是要活!” “要活!要活!”长矛手们吼道。 “那好,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跟我冲,冲出城去,趁着敌人混乱,我们打个反击,把敌人退回去,记住了,进者无退,向死而生!跟我冲!”高衡提起长枪,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跟在他后面的是从渊县带来的民夫长矛手,在新兵面前,他们就算是老兵了,高衡一带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胸膛要爆炸,大丈夫活一世,就算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杀啊!”呐喊声此起彼伏,城外的安南兵蒙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攻城战斗中,城门洞的火势渐渐熄灭,安南人正要转向重新攻打城门,谁能想到黑烟中竟然冲出了数百长矛手。 “这!”本阵中的郑祚瞳孔猛然一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民夫怎么敢?明明人数没有优势,竟然敢出城反击? 城外的安南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头绵羊带领的狮子那就是绵羊,一头狮子带领的绵羊那还是狮子。高衡一马当先,一个垫步突刺,面前一个挡路的安南弓箭手直接被刺穿身体,高衡连看都没看一眼,将他的尸体甩开。 啪啪两声,高衡手中的大枪左右摆动两下,挡开了两名左右夹击的安南士兵手中的兵器,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高衡已经完全熟悉了长枪的使用方法,虽然跟上了刺刀的步枪手感还是有些不同,可作为特种兵,适应能力是高衡最大的优点,而实际上,在冷兵器当中,长枪是比较基础的入门款武器,高衡现在使用起来,甚至感觉比用刺刀捅人还要趁手。 “去死吧!”高衡大吼一声,长枪送出,将两名敌军一前一后钉死在地。 第37章 忠义祠 呜呜呜,城内的一处寺庙内外,传来了阵阵哭声。距离战斗结束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城外的战场已经被彻底打扫干净,对方的伤员被愤怒的将士们全部处死,高衡动员士兵们在城外挖了大坑,把敌人的尸体焚烧后掩埋。 九月份天气还比较炎热,不要说高衡这种来自后世的人,就是当时的人们也知道,如果尸体一直暴露在城外不去处理的话,会带来严重的瘟疫。他们好不容易从安南人的刀下活了过来,如果被瘟疫一波带走那就太可惜了。 除此之外,己方战死的士兵,因为城内的土地面积狭小,所以同样在城外开辟了一个墓园,将士兵们的尸体掩埋后,用硬木树立起墓碑,大部分的士兵都被亲属或者战友辨认而确认了姓名,只有少数人实在是无法确认,高衡只好做了无名墓碑。 不过有了这次的教训,高衡开始给全部士兵制作军牌,这种习惯不仅仅在后世,古代也非常常见,比如锦衣卫就有姓名牌,按照等级划分,使用不同材质,最次的是木牌,上面是铁牌、铜牌、银牌、金牌。高衡这边可没有这么多材料,所以所有人都是木牌,平日里挂在胸前,若是战死,就可以靠木牌上的姓名来辨认。 不仅如此,高衡还将城内的一座小型寺庙变成了纪念阵亡将士的祠堂。明代安南信仰佛教,特别是北部,主要受到中原的影响,从公元二世纪开始,北传佛教就已经进入安南,所以当时的北方安南人主要信佛,佛寺也是遍布全国各地,每个城池基本上都有,只不过是大小不同罢了。 脱县是个小县城,只有一座小庙,平日里僧侣不过十几人,这次战乱,城内的人口都被赶走,这座寺庙自然也空置了下来。现在没有太多的条件,只能将寺庙暂时借用,改造成祠堂,说是改造,其实也非常简单,不过是将正堂开辟出来,摆上了阵亡将士的灵位,供人们上香祭奠。 若是按照华夏的习俗,人死之后要停尸三天才能下葬,俗称小三阳,是说人死之后三天魂魄才能安息。海外侨民更是注重这样的习俗,但是战争惨烈,很多阵亡将士的遗体已经是面目全非,天气炎热,一定会腐烂,所以提早掩埋。 今日正是小三阳的最后一天,城里的木匠加班加点赶制了灵位牌,高衡让所有人不要去墓地,就在这祠堂中祭奠。 老人、小孩、女子的哭声响彻震天,有的人直接哭得晕厥了过去。城头执勤的士兵听见远远传来的哭声,也是忍不住抹泪,几天前还在一起说笑的战友,现在已经成了一捧黄土,若不是安南人狼子野心,他们还算安宁的生活又怎么会打破,那么多亲人战友又怎么会跟他们阴阳相隔。 咔嚓咔嚓,整齐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响起,大队的士兵出现在街面上,领头的正是高衡。除了守城站哨的士兵之外,其他所有人马都被高衡集合起来,集体来到了寺庙的外面。 经过数场血战,特别是最后一场面对面的战斗,活下来的人肉眼可见的成长了,新兵见了血,活下来之后就会成长为老兵,不敢说他们的战斗技能得到了大幅度额提升,但是心理却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至少他们已经明白了军规军纪的重要性,明白了团结的重要性,明白了在战场上每个人都不是个体,而是军队这个整体的一部分这个概念。 所以今日,高衡一声令下,士兵们便自觉列队,迈着并不是特别整齐,但看着很有气势的步伐来到了寺庙前。 “停!”哗啦一声,所有士兵站直了身体。寺庙内外的人群也纷纷回过头来,停止了哭声,看着这些活下来的士兵们。 高衡上前一步,既是对士兵们训话,也是对全体侨民说话。“将士们!乡亲们!你们原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出身各个民族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你们来到了安南讨生活,本以为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创造一份家业,可是安南人并没有给你们这样的机会,将你们逼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他指了指城外的方向,“就在城外,那里躺着近千人,都是我们曾经的亲人,是父亲母亲、是兄弟姐妹、是儿子女儿,现在,他们都长眠在那里。可是,他们是为了什么,他们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活下去。我要告诉诸位的是,求活旅两千将士,幸不辱命,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们做到了,他们拼命,是为了让活下来的人更好地活下去,诸位可不能辜负他们的牺牲啊!” 高衡顿了顿又道:“今日,是他们的灵魂得以安息的日子,虽然我们的条件简陋,不能给他们大操大办,但是从今天起,这座寺庙就正式改名为忠义祠,以后但凡是求活旅阵亡的将士,灵位全部请入忠义祠当中,享受香火供奉。除非是我们这群人死绝了,否则,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定要尽力帮助牺牲者的家人渡过难关,自我高衡之下,所有人,无一例外。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明白!”将士们大声吼道。数千民众也是大声应答道:“我等一定做到!” 说罢,高衡扭头道:“拿酒来!” 早有士兵抬上了几坛米酒,这些米酒都是从城内的酒馆仓库中找到的,安南人走的时候将这些遗留了下来,不过在安南,粮食酿酒也是受到严格管控的,所以酒水价格贵数量少,能搜集到这些已经是很不错了,喝完了,基本就没有了,但是今天这样的场合,高衡将酒水全部拿了出来。 “倒酒!”高衡下令道。 士兵们拿出陶碗,给每个人发了一个,然后在碗中倒满了酒,高衡的手里更是捧了一个大海碗,哗啦啦,酒水倒入碗中,散发出一阵阵香气,不过高衡此刻并没有心情去品酒。 他朗声道:“这酒!是我们求活旅全体将士的庆功酒,也是全体阵亡将士的祭奠酒。这碗酒,上,敬战死的英灵!” 哗啦一下,高衡将碗中酒洒出一些到地上。“下,敬涂炭的生灵。”高衡再次泼出一些酒水,“中间,敬天地间的良心!”又是一些酒水倒出。 “我求活旅的弟兄们,在场的父老乡亲们,牺牲的人,我们会永远记住他们,只要我们求活旅还剩下一个人,就会护大家周全,军饷和抚恤银交给我高衡,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安南人也许不会善罢甘休,往后我们可能会面临更加复杂的形势。只要是战争,就会死人,我高衡已经做好了在忠义祠跟兄弟们见面的准备。可现在,我们既然活着,就要活出个样子来!敬!所有的战死的弟兄们!一路走好!”高衡说完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走好!走好!走好!”将士们大吼三声,仰起脖子干了手中的酒。 啪啪啪,全体将士将手中酒碗扔在地上摔碎,响起了一片清脆的声音。 这次的公祭,对日后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军中将士们在出发之前往往会对战友们说上一句,“忠义祠见!”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这帮该死的杂种!”县衙的地牢之中,传出了愤怒的吼声。哗啦一声,大门的铁链被拉开,高衡率先走了进来。 这里关押的人正是郑祚,他被俘虏之后,虽然是五花大绑,但是本来高衡还决定给他个机会,将他放在县衙的偏房之中,反正高衡也没准备杀了他,这家伙是个非常好的筹码,可以跟郑氏朝廷交换不少东西,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可是这家伙的嘴实在是太臭,因为是安南高层,他的汉话说得很好,结果他是一句好话不说,反而在偏房中大声叫骂,把侨民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边,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习的这些骂人的话,都不带重样的。高衡觉得此人实在是不识抬举,便直接给他扔进了地牢之中。 安南气候潮湿多雨,这种建在县衙地下的地牢严格意义上说应该是水牢,进去之后,小腿都被水淹了半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毕竟长时间泡在水里怎么可能舒服呢。所以这些天可是把郑祚给折磨坏了,休息也没法休息,他更是大声咒骂起来,说来也奇怪,给他的饭食他也不吃,每天就喝点水,连续三天了,也没怎么休息,竟然还有力气骂人。 “好了!闭上你的臭嘴!”高衡刚一下到地牢之中,迎面就闻到了一股臭味,这地牢平日里也是关押犯人的地方,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再加上水一泡,这味道不可能好闻。 高衡见郑祚聒噪不止,便是一声怒喝。郑祚吓了一跳,牢房里几乎没有光线,一片昏暗,他没看清楚高衡的样子,还以为是给他送饭的士兵,所以才叫骂得更加起劲。高衡这么一嗓子,倒是将他叫停了。 郑祚眯起眼睛,打量着说话的人,随着高衡越走越近,他总算是看清楚了,“是你!”郑祚指着高衡道。高衡冷笑一声,“不错,正是我,你能一眼认出来,说明我给你的印象还是蛮深刻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郑祚问道。自从被俘虏之后,郑祚还一直不知道对方主将的名字,问看守的士兵也没有人答话,他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以前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虽然自己被俘虏是大意所致,但是此人领导侨民进行反抗,这本身就很不简单。 高衡也没打算瞒着,他也想借助郑祚将自己的名头给散播出去,以后让安南朝廷听到求活旅,听到高衡的名字就瑟瑟发抖。“我叫高衡,原来不过是明军一个小旗官,自告奋勇来安南解救侨民而已,没想到一上来就抓了你这么条大鱼。”高衡冷声道。 “你说什么?”郑祚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明军的军制他也算熟悉,小旗官,一个连安南军队长都不如的最底层的军官,竟然是这么多侨民的领导者,这听起来确实有些玄幻。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竟然被这么一个比蚂蚁还不如的小人物给俘虏了,这让他的脸往哪里搁。 “没想到吧,我并没有骗你,我原先的身份就是个小旗官,只不过,现在我是求活旅的统帅。”高衡道。 “求活旅又是个什么东西?”郑祚有些不明所以。 高衡道:“拜你和郑氏朝廷所赐,让华族侨民都活不下去了,所以他们为了求一条活路,在我的带领下,自发组成了求活旅,推举我当统领。” “你们究竟有多少人?”郑祚又问道。 高衡摇了摇头,“世子殿下,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现在你是犯人,应该是我提问你,而不是你提问我,你明白了吗?” “你!”郑祚指着他怒道。随即话锋一转道:“这样吧,你现在放了我,我去父王那里求情,给你们一条活路,否则,我安南军坐拥十万之众,灭了你们千把人,易如反掌!” “哈哈哈哈,易如反掌?亏你说得出来,你一个阶下囚还有胆子在我面前狺狺狂吠,真是不知好歹。你郑氏坐拥十万人马又怎么样,你地方不派兵防守还是不跟阮氏打仗了,现在又得罪了大明,别忘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明再差也不是你安南能打赢的,你觉得去掉这些方面,你们还能拿出多少兵马来打我们?”高衡反问道。 “这。”郑祚一时语塞,这家伙说的倒不是全无道理,郑氏四处用兵,这次能集结一万多人已经是搬空家底了,结果大败而归,兵马损失不说,装备也没了,要再组织一次这样的攻势,还真不是易事。 “我劝你好好吃饭,你现在就两条路,要不乖乖合作,要不然让你生不如死。” 第38章 军队整编 高衡头也不回走出了地牢,郑祚却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战,他知道,这个叫高衡的家伙是个说到做到的主,自己落在他手上,若是想折磨自己,他可以用一万种方法,之所以到现在没有伤自己一根汗毛,郑祚自己也很明白,若是把自己弄死了,父王一定会倾全力攻打这里,自己只要活着,他们就很安全,甚至未来用自己跟朝廷做笔交易也是等闲。 郑祚若是二十多岁,可能真的会找堵墙,一头撞死,以全了自己的名节,但是现在,郑祚不会自杀,或者说不舍得自杀,出发之前,父王就已经对自己说过了交接权力的事情,说未来某个适当的时候,他会退隐,把国家交给自己。 他郑家就是安南真正的皇帝,黎皇不过是个摆设罢了,也就意味着,自己将来会成为最高统治者,谁愿意放弃这么大的诱惑?现在把命丢了,史书上只会记载自己阴沟里翻船,若是能活着回去,执掌全国只是等闲。 他倒是不担心几个弟弟,他是大哥,嫡长子继承在法理上没问题。同时他能力也最强,老爹从小就有意识培养自己当接班人,全国各地有他的人脉,只要自己不死,谁也不敢换世子。至于高衡这帮臭虫,大丈夫能屈能伸,等自己出去了,再百倍千倍地报复回来。 “吃饭!喂!你们的耳朵聋了吗,本世子要吃饭!”郑祚隔着牢门对着外面喊道。 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几个人走了进来,一名士兵放下饭食便出去了,只留下了一个看起来矮小,但是双臂充满了肌肉,一脸阴冷的人,旁边还有两个助手打扮的随从。 “你们又是什么人?”郑祚一脸疑惑。小个子走到郑祚身边,轻声道:“我叫陆涛,咱们在战场上见过,我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但是没关系,接下来几天,你就会认识我了,你可以先吃饭,吃完饭我们聊,这几天你骂也骂够了,但是还有些事情没跟我们说,高将军特地派我来问问你。” “哈哈哈,笑话,俘虏我,已经是你们万分侥幸了,还想从我嘴里套取情报?你别白日做梦了。”郑祚大笑道。 “是不是白日做梦,要试了才知道。”陆涛一个眼神,两名随从站到了身边,郑祚这才看清楚,他们带了一个小包裹。两人当着他的面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套器具,有小短刀、剪刀、银针,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金属物件。 陆涛笑眯眯道:“呵呵,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物件,等会给世子爷展示展示。” 郑祚的脸抽动了一下,这家伙的笑容显得无比渗人,“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陆涛凑上去耳语道:“小人曾经在南镇抚司干过。” “啊!”郑祚浑身的汗毛倒竖,一般安南人不知道南镇抚司是什么,他作为安南世子,怎么会不知道,而且安南仿照锦衣卫,也建立了自己的特务机构,这家伙竟然在南镇抚司干过,传闻南镇抚司比北镇抚司还要阴森恐怖一百倍。 “放松,世子,你在我手上不会死的,我一定保全你性命。”陆涛轻松地说道,就像在跟老朋友聊天。 只有郑祚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不要!不要!不要啊!”牢房里回荡着郑祚凄厉的嚎叫。 忠义祠公祭之后的数日里,城里都是一片忙碌的景象,战死者的灵魂已经得到安息,活着的人不能辜负战死者的牺牲,他们要加倍努力地活着,要活得更好。 高衡集合了所有的连以上将领,并将成子龙和景昭介绍给了大家,高衡对整个脱县侨民的组织机构进行了一番梳理。成子龙在民众中有一定的威望,大家也都知道他颇有智慧,在这剩下的八千多人之中,成子龙算是一个智者,他当军师,士兵和民众们都没有什么意见。 景昭是景氏家族最年轻的族长,虽然景氏家族差点被屠戮殆尽,但景昭毕竟是活下来了,有家学渊源的底子在身,景昭在做生意搞经济这方面应该有点水平。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就这么点人,当然要人尽其用,即便景昭还年轻,那也没办法,必须要挑起担子来。高衡自己在做生意搞钱方面基本上是一窍不通,理论方面,他借着四百年的见识可以说一大堆出来,但是实操经验为零,所以景昭要当整个侨民群体的大管家,由他来管钱,侨民们没有意见,毕竟景氏名声在外。 剩下的将领之中,从镇南关跟着自己出来的老兄弟,除了七人领了赏钱回去了之后,剩下十三人在战斗中有三人不幸阵亡,老兄弟们只剩下了一半。 陆涛武艺高强并且出身锦衣卫,让他当一个主战部队的连长不太合适,他的特长不在这方面,而应该是侦查、审讯、奇袭之类的工作更加符合,所以他让陆涛从剩下的军队中自己挑选五十人,单独组成一个哨探队,执行此类任务,陆涛自己担任队长,独立于正规军之外。 经过这场大战,求活旅剩下的军队只有一千出头,高衡干脆对军队进行了一次整编,人数少,整编起来也快,如果求活旅以后能扩军,这一千人就是教导营,有他们来担任核心力量,扩充的部队以教导营为样本进行建设。 教导营包含五个连,他将缴获的所有火炮和没良心炮集中在一起,让吴荣挑出两百人成立炮兵连,然后成立三个步兵连,此次作战缴获了一百多匹战马,虽然少了点,但是可以先把架子搭起来,成立一个骑兵连,如此一来,教导营的基本配置就有了。 在这次作战中,还有两人脱颖而出,一个叫阿木约布,就是那个在城头拼了命端起虎蹲炮轰击安南兵的汉子,他的肋骨被后坐力震断,本以为应该是不行了,哪知道他生命力极其顽强,竟然扛了过来,现在虽然还不能下床,但是命肯定是救回来了。 听这人的名字就知道,他并不是汉人,而是彝人,西南边境少数民族众多,有彝人也并不奇怪,后世的彝人也是主要分布在云贵川桂这几个地方。阿木身材强壮,最重要的是,经过高衡询问,他的马术非常高超,想来也是,茶马古道、彝人马帮,这可是出了名的,他会骑射不奇怪,现在有了战马,又有了会马术的阿布,组建一个骑兵连没有问题,不足的战马,以后想办法再弄。 另外一人叫张超,是汉人,是刀牌手中的一员,在城头若不是他跟陆涛一起奋力搏杀,将冲上城头的安南人压制住,城墙很可能就要失守了,此人武艺很好,又有勇气,当个连长没有问题。 这样一来,仿商周春秋军制的军队编制便完全建立起来了。以求活旅为军名,先建立一个血战余生老兵组成的教导营。两百人为一连,炮兵连长吴荣、骑兵连长阿木约布,三个步兵连长分别为王奇、宋志和张超,陆涛担任哨探队队长。范玉因为领兵能力差,但是忠诚度高,跟高衡一路南下走来也是坚持到了现在,就冲这个优点,高衡让他带五十人作为亲卫。 除此之外,再将剩下的五个从镇南关带来的老兄弟配属给五个连队,作为副手,主官不再是由副官领兵,这军队的架子就算是完全搭起来了。成子龙当军师,景昭当管家,高衡等于在安南北部的脱县建立了一个小社会。 民众们纷纷行动起来,有修补城墙的,有翻新县衙的,有洗衣做饭的,有治病救人的,每个人都将自己的特长发挥到极致,力求在这个小社会中尽一份力,把日子过得更加红火一些。 高衡则拼命训练军队,将缴获的装备全部配发下去,他深刻知道,日后的作战,是火器的时代,明清开始,华夏已经不断落后于西方,特别是清代闭关锁国,将火器制造和发展当作奇技淫巧,或者说是满清统治者害怕发展科学技术开启民智,所以才导致了华夏积贫积弱和百年屈辱,现在到了高衡手上,他一定要抓住科技的尾巴,努力跟上甚至超越西方的脚步,这第一步,就要从自己的军队做起。 此次作战,缴获了大量的火绳铳,挑出那些坏掉的,剩下能用的至少有七八百杆,这些火绳铳全部配发给步兵连,留下一百多杆作为库存。缴获的铁甲经过修补之后,能用的差不多也是这么多,配发给骑兵和步兵,炮兵因为一般不参与正面战事,所以先只配备皮甲和藤甲。 同时让工匠对缴获的皮甲进行改进,把皮甲改小,变成可以穿在铁甲里面的背心的样式,配发给一线军队,这样一来,一线部队就是双层甲,对火铳和弓箭的防御力大大增强,只是头盔没办法打造,只能将多余的皮料蒙在木质头盔上,变成皮盔,加强一些防御能力。 腿部的防御也是一样,安南的铁甲跟大明样式差不多,都属于罩甲,罩甲下摆长,能防住腿部,但是这还不够,反正他们缴获的普通皮甲数量众多,高衡组织妇女们,就用脱县城内安南人留下来的制衣工具,将皮甲分割裁剪,制作护腿,穿在罩甲里面,这样士兵的防御力大大增强。 安南战马并没有任何防护,也是同样的道理,铁匠打制一些铁片,跟皮甲钉在一起,做成简单的前挡甲,给战马披挂上,护住脖子和前胸,这样战马正面冲锋的时候,对弓箭火铳的防御力大大加强。 剩下的物资钱粮,全部收入县衙的府库之中,常言道开源节流,现在他们没办法开源,只能想办法节流,开源的路子,还得再探索。 这些工程当然都不是数天能完工的,在高衡看来,至少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这期间就是不断的训练训练再训练,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战争会在什么时候爆发,现在他手上有郑祚这张牌,这张牌一旦交换出去,也可能就是战争重新开始的时候。 他只能让士兵们不断训练,还是老办法,将手头的弹药分出一半用来训练,现在的火绳铳,操作繁琐,性能很差,不经过大量的训练,让士兵们熟能生巧,到了战场上只会更加被动。 火铳兵的训练内容分为两项,火绳铳自然是必备的,剩下就是冷兵器,还是老样子,高衡选择将长枪作为火铳兵的冷兵器,上了战场之后,火铳兵背着火绳铳,手持长枪,远射用火铳,近战用长枪。主要是现在也没法跟后世一样将火铳和刺刀结合起来,只能分开使用了。 吴荣那边也是一样,炮兵不断进行射击训练,从装弹速度到射击精度,每一个环节都不能遗漏,炮兵本来就是一门大学问,大炮是未来的战争之王,用好了火炮,战役的胜利可能就已经拿到了一半,君不见,拿破仑就是炮兵出身,法军的炮兵基本上吊打欧洲各国,这才有了法兰西帝国的辉煌。 骑兵那边因为阿木的伤还没好,没法进行太复杂的训练,阿木只能每天让人用担架抬着,来到训练场上,教授这些士兵们如何跟战马建立良好关系,先把战马伺候好,然后再学骑术。战马是骑兵在战场上最可靠的战友,不能把它们当作工具,这些战马都是从安南人手中缴获来的,先要跟它们熟悉起来,把原先在安南军中培养的习惯给忘掉。 高衡每天就是两样事情,一样是跟着阿木一起学骑术,在古代,作为主将,骑术不好可是不行的。另一件就是全城巡视,督促各项工作的进度。就像一个公司的创始人那样,看着自己的产业步入正轨,高衡的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满足感,这是他亲手打造的一个小城市,是他穿越之后的家园。 第39章 簧轮铳 “将军,你来看看,早晨巡查库房的时候,在下发现了一样新东西,不知道对将军有没有帮助。”一大早,高衡正在城外进行马术训练,高衡作为一名军人,自律性还是非常强的,既然到了明末时代,骑乘战马就是必不可少的训练科目,所以高衡跟骑兵连的士兵们几乎是同步训练,每日早早就起床,来到城外大校场。 说是大校场,其实就是一块被刻意平整过的空地,用来给骑兵做基本训练是没什么问题的。高衡的战马自然是郑祚的坐骑,是一匹矫健的黑马,安南本地虽然产马,但基本上本地马都是丛林马,在丛林中的适应性很强,但是体积较小,骑乘一个成年男子没问题,可如果身披重甲的话就很吃力了。 所以实际上,安南骑兵选用的基本上是蒙古马,得益于元朝的时候蒙古军南下,被安南人击退之后,有不少战马流了下来,安南人将蒙古马和本地马进行配种改良,数百年下来,安南也有了不错的战马,虽然比不上阿拉伯马那种华丽的高头大马,但是蒙古马耐力好好养活的优点都保留了下来。 而郑祚的坐骑是安南蒙古马中的极品,叫做黑雄马,是经过特别筛选和配种之后的优良品种,产量非常稀少,不管是速度还是耐力都是极好。高衡找侨民之中懂马的人看过,这匹马刚刚两岁,正是一匹战马最好的时候,马的寿命基本上是二十年,若作为服役的战马,最佳年龄段是两岁到八岁,可以说,这匹马状态极佳。 高衡非常爱惜这匹战马,每日早晨都要花费很多时间跟它培养感情,马是活物,有灵性,只有跟主人配合默契,在战场上才能发挥更大威力。 今日,高衡照常给黑雄马梳理鬃毛,正入神的时候,忽然耳边响起了景昭的声音,高衡回头一看,正是景昭气喘吁吁从城内赶来。 高衡放下手中工具,将手上的水在身上擦了擦道:“景昭?怎么了,大清早来大校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景昭喘了口气道:“将军,是这样,前些日子,您不是把缴获的物资全部放在了府库之中吗?给全军配发了之后,我昨日和今日又带人将剩下的物资给做了盘点,在盘点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样东西,应该是郑祚的马袋,当日他的马袋应该是摔倒的时候飞出去了,所以军师带人打扫战场的时候索性就放在了一起,我今日才注意到。” 高衡道:“说重点。肯定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对吧。” “正是,我们在里面发现了一杆手铳。不过这手铳跟我们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我看,像是佛郎机人的新鲜货。”景昭说道。 高衡一下子来了兴趣,他当然明白火器是未来制霸战场的武器这个道理,但是现在的火绳铳还远远做不到这一点,必须配合着冷兵器一起使用,直到一百多年后燧发铳广泛应用于战场,作战模式才得到根本性的改变,可现在,他手上也没有燧发铳的样本,就算是知道原理,也得有人把图纸画出来才行。 景昭这么一说,高衡眼前一亮,难道说,这事有眉目了? 他立刻对景昭道:“快带我去看。”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府库之中,景昭打开了库门,引导高衡来到一张桌子旁边,高衡一眼就看见了桌子上放着一杆浑身散发着银光的手铳,这根本不像是一个作战武器,更像是一件工艺品。 高衡道:“这就是你的发现?”景昭点了点头。 高衡立刻拿起来观看,只见这火铳设计精美,铳柄上刻着郑祚二字,看来是郑祚的私人物品不错,这么精美的火铳,外面散发银光肯定是镀银了,也确实只有郑祚这个级别的能用得起。 作为后世军人,他对火铳有天然的亲切感,虽然这时候的手铳跟后世的手枪完全不能划等号,但是基本的设计原理还是相通的,他仔细观看一下,便发现了一些门道。 “这铳确实有点意思,不是用火绳发射的。”高衡指着火铳说道。景昭对这方面没什么研究,在他的认知中,不用火绳发射的火铳实在是闻所未闻。 高衡说完,当着景昭的面,扣动了一下扳机,只见铳身上方,一个精美的齿轮状物体咔嚓一声旋转了一下,紧接着一阵火花闪现,不过里面没有装火药,所以并没有打响。 不过这一下,也让景昭大吃一惊,“这?将军,在下看到火花了,没有火绳,如何点火?” 高衡道:“原理很简单,我曾经也听说过这种火铳,这叫簧轮铳,是自生火铳的一种。” “自生火铳?从名字上看,是自己能生火的铳,可是火铳没有火绳,如何能自己生火?”景昭道。 高衡道:“很简单,打火石你见过吧。” 高衡的话一出口,景昭立刻恍然大悟,打火石他当然见过,走南闯北跑生意的人,若是没有火折子的情况下,就会带火石,野外取暖的时候,弄一些干草,下面堆放木柴,火石撞击点燃干草,就可以生火了。 “将军,您是说,这铳用火石生火?”景昭惊讶道。 “不错,一点就通,这样,我们现在就去铁匠铺那边看看,那里不是有几个会修理火铳的工匠吗,兴许他们能有些想法。”高衡拉着景昭就来到了工匠铺。 这些天工匠铺的繁忙程度一点不输军营,武器铠甲的修补工作就是个重活,他们的工匠就这么多,全力以赴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还是觉得时间不够用。 高衡一来到工匠铺,就立刻跑到最里面一间屋子,这是修理火铳的地方,三个工匠正在里面叮叮当当,敲敲打打。 “他娘的,这安南人的手艺不行啊,铳管不是一条直线,这哪里能打中人。什么狗屁玩意。”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骂人的声音。 景昭有些尴尬,这人他认识,叫程平,原先在广州军械局干过,后来想出海挣大钱,正好安南这边郑阮开战,郑氏需要手艺人,他便暂时去了谅山府的军械所,跟很多工匠一起,负责给安南军修理和仿制火铳,这次出了这档子事,他作为华族侨民,自然也跑不掉,被关到集中营来了,得到解救之后,便在城内的工匠铺先干着。 此人技术不错,就是平日里嗓门大,爱骂人,脾气有些臭。也不能怪他,跟他一起来安南的胞弟被安南人所杀,他心中愤恨无处排解,性格有些古怪也是正常。 高衡直接推门进去,程平头也不回道:“没看见我们在忙吗?别催了别催了,一天催多少遍,你们这些当兵的把老子当牛马啊。” “程师傅,我不是来催你的,是想来请教你一个问题。”高衡笑道。 程平一边回头,一边道:“老子这么忙,哪里有时。啊!这,将军!”程平愣在当场,脸涨得通红,他哪里知道,跟他说话的人竟然是高衡。高衡现在在侨民中威望极高,别的不说,高衡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能活着就已经是奇迹了。 程平这么一嗓子,其他几个工匠都站了起来,有些尴尬地搓手,程平方才骂人的话,大家可都是听见了。一个年纪大些的工匠道:“将军,他,他就是这个样子,没有恶意,还请将军宽宏大量,不要跟他计较。” 程平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终究是没说出话来。高衡摆摆手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本将怎么可能放在心上,诸位这些天都辛苦了,等忙完这一阵,本将一定论功行赏。近日来打扰大家干活,实在是有个事情想请教,你们看看这个。” 说完,他从腰间抽出了簧轮铳,递给了众人。“嚯!”几人凑上去一看,就发出一阵惊呼,程平更是爱不释手,抚摸了好多遍。 “自生火铳,这可是佛郎机人最新的好东西啊。”程平喃喃自语道。 高衡道:“怎么,你认识?” 程平道:“认识,这铳上写着郑祚二字,肯定是他私人收藏,所以才如此精美,小人倒是见过低级一些的簧轮铳,那还是在广州的时候,佛郎机人来广州,我在他们的军官身上见过,没这个精美,但原理一样。” 高衡问道:“你具体说说看这铳。” 程平道:“这铳又叫自生火铳,原理用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用这簧轮来摩擦夹片中的火石,您看,就是这里。”他指了指铳身上一个部位,确实有一个小夹片,里面夹着一小段圆柱状的火石。 “簧轮粗糙,一摩擦火石,自然就打出火了,然后点燃药锅中的引药,自然就能击发了。其实跟火绳铳最大的不同就是火绳需要点火,保持火绳燃烧,相当于一个固定火源,才能大伙,但是自生火铳不需要,随时都能打着,使用起来方便多了。”程平介绍道。 他比划了一下,“比如下雨天,火绳受潮不能用,这自生火铳就能打响,不受天气影响。再比如夜间,火绳铳的火绳一点着,就暴露了位置,自生火铳也没有这方面的担心。总之好处多多。” 高衡道:“这么看来,程师傅对自生火铳有不少了解,我就问一句,如果我们想要自己制造自生火铳,或者说将我们手头的火绳铳改造成自生火铳,可行吗?” 程平一时间哑口无言,半晌,他叹了口气道:“以目前的条件,恐怕不行。” 高衡一愣,“这是为何?” 程平道:“三个因素受到限制。其一,是这簧轮铳的复杂程度远超想象,将军想想,如果这铳这么简单就能造出来,佛郎机人为什么不大规模换装?将军请看,这把铳上有多少个零件,我们抛开铳本身不论,只单单看它的击发结构,也就是铳机,自扳机以上有辅助钩杆,左右磨轮钩杆,簧片,传动链,磨轮盖,转轴,磨轮本体,定位簧片,杠杆,药锅盖,锅盖簧片,左右燧石夹簧片,燧石夹,制动轴,最后还要加上面板遮盖,一番下来至少二十个细碎零件,这还只是铳机,还不是铳本身,就算在铳身上不加以任何装饰,一个工匠要打造这样一把铳非三个月时间不可。” “这。”高衡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一杆手铳要造三个月,要量产需要多少工匠,他去哪弄这么多人。 “其二,就是这些零件的精密程度很高,实不相瞒,小人自认为手艺还不错,但是,但是也实在是没这个本事,这里几个师傅应该都做不了,除非将军能找到更厉害的师傅,可是这世上,这种高手又能有多少,这太考验个人技术了,说句实在话,不适合量产。”程平道。 “其三就是成本,既然如此复杂,这手铳比火绳铳成本高出太多,小人在广州军械局干的时候,大明朝一把火绳铳大约是二两多银子,要说火绳铳,倭人的铁炮质量更好一些,他们跟佛郎机人接触多,所以铁炮制造更加成熟,大概也就是三两银子。这簧轮铳价格至少五倍以上,还有原材料和工艺受限,成本太高了,还是不适合大规模装备。”程平又道。 他每说一句,高衡的心就冷了一分,看来自己有些一厢情愿了,确实,军工这东西,即便是在后世,也需要一整套的产业链才能完成,现在他不过是刚刚解救了一群侨民,挑选出来一些工匠,占据了一个小县城,就雄心壮志想要大批量造火铳,未免有些天方夜谭了。 而且他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军工带头人来主持工作,这是一门科学,不是程平这样的熟练工匠能挑起担子的。别说是簧轮铳,现在就让他大规模生产火绳铳都不可能,从原料到金钱,就没有不缺的东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第40章 率先接触 从工匠铺出来,高衡掂了掂手上的簧轮铳,又交给景昭道:“景昭,把它放回仓库里吧,切记,一定要保管好,现在咱们造不出来,不意味着以后造不出来,其实我内心还有一个比簧轮铳更加简化的想法,但是方才程师傅说得对,我们现在连造火绳铳都是个大问题,还没学会走路,哪能跑得起来。” 景昭道:“将军,如果给我个机会出海就好了,我一定能给你找几个懂火铳的厉害的工匠来。” 高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有心了,不过我们现在就占据一座小城,没有船只,没有港口,更加没有人力和资金,一穷二白,难啊。” 高衡长叹了一声,怎么自己穿越过来,处境这么艰难,后世看一些穿越小说,主角过来不是飞机坦克,就是加特林突突,怎么到了自己手上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什么都要从零开始,自己就是想开金手指都不知道怎么开,比如燧发铳,自己知道原理,可是具体需要什么零件,他哪里清楚,必须要找一个当代的火器大匠,然后自己将原理告诉他,他弄出样品来,可这样的火器大匠又在何方? 正当高衡郁闷的时候,忽然,范玉带着两名亲卫急匆匆跑了过来。“将军,卑职失职了,没有紧跟将军。”范玉抱拳道。 早上,高衡在军营被景昭给叫走,因为走的后门,范玉和两名手下一时失察,到了训练开始的时候才发现高衡已经走了,虽然范玉并没有当过亲卫,但是他明白,亲卫最重要的职责就是时刻跟在主将身边,这么看是他严重失职,如果这时候高衡遇到危险,后果不堪设想。 范玉跑过来请罪,高衡却摆摆手道:“下不为例。”范玉抱拳道:“得令!” “将军,还有一件事情。”范玉低声道。 高衡道:“什么事,直说。” 范玉道:“是这样,城门外来了两个打扮很奇怪的人,他们穿着安南传统服饰,带着斗笠,骑着马,从面相看是安南人,但是汉话说得很好,到了城门处点名要找最高负责人。将军您看。” “嗯?”高衡皱了皱眉头,随即一惊道:“安南人,汉化说得好,难道是?他娘的,终于还是来了。” 高衡搓了搓手,对范玉道:“你马上去通知军师,跟我一同会客,地点就定在县衙的偏房。你先把人带过去,给他们倒点水。” 景昭道:“将军,您这是?” 高衡道:“郑祚在我们手上扣了这么多天,安南朝廷到现在不派人来接触,这才是不正常的,今日来人,我估计应该就是了。”想到这里,高衡心中有些激动,这是笔大买卖,一定要将郑祚卖个好价钱才是。 高衡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县衙,安南人还没到,正堂中只有成子龙在等待他,这些天成子龙也忙得不可开交,光是给全县人口登记造册这一项就要耗费他大量的时间,很多民生问题也要关注,除了士兵之外,城里的其他人也要各司其职,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如何将他们合理安排,就是成子龙的活了。 “将军,这么着急找在下,可是有要事相商。”成子龙道。 “不瞒军师,方才范玉来报,城外有安南人求见,我估计,是来换郑祚的。”高衡道。 成子龙点点头,“算日子,应该也差不多了,安南朝廷总不能对此一直无动于衷,南边还要跟阮氏打仗,在咱们这里牵扯太多精力可不划算。” 高衡道:“军师,咱们?” 成子龙道:“跟上次商量的一样,咱们先狮子大开口,就跟买菜似的,总要允许人家讨价还价,人口是必备的条件,土地我们也要,金钱我们也要,粮食更是需要,至于他们能答应几个条件,大家还能再商议,但人口这一条,一步都不能退,这是我们壮大的基础。” “本将明白了,请军师跟我一起到后堂等候。”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后堂。 城门大街上,两名安南人牵着马,在范玉等人的带领下,正朝县衙的方向走着,他们一边走,一边打量着两侧的建筑和街上的行人,这里原先是安南的领土,除了毁于战火的建筑之外,其他的倒是没怎么变化,就跟一般的安南小县城别无二致。 只是街上的行人,跟安南的民众颇有不同,倒不是说外观长相,他们知道,这县城已经被侨民占领,他们见到的都不是安南人,外观长相有区别很正常。他们主要感到诧异的是精神状态。这里的民众走路昂首挺胸的,步伐匆忙,像是急着去干活,或者说是一种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和信心的感觉,这也许就是战胜安南军队之后所产生的自信。 反观安南这边,常年征战,不管是郑氏还是阮氏,都是民生凋敝,万民疲累,民众们哪里会有这样的精气神。两人对视一眼,啧啧称奇,看来这里的最高领导者有些本事,短时间内能把这县城整顿成这个样子,果然厉害。 其中一人开口道:“看来主公派我们前来没有错,此人有些能耐,若是能引为外援,复国便多了一丝希望。” 另一人道:“话不能说得太早,我们应当先去跟他谈谈,看看此人值不值得我们帮助。主公信任我们,派我们前来,并且给予我们临机专断的权力,就像是赌博一般,没有后悔的机会,我们必须看准了才能下注。” 对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两人不再说话,一路到了县衙门口。正如二人所料,县衙肯定已经变成了临时指挥部,范玉示意两名士兵把马匹牵走,他走上去道:“二位能听懂汉话,我就直说了,进去之前要搜身,以免出现危险,得罪了。” 范玉走上前去,两人出乎意料没有表示任何反对意见,而是坦然张开双手,让他搜身,两人身上除了一个信封之外,并没有其他可疑之处。范玉招了招手,大门打开,范玉领头将两人引入县衙内。 到了厢房,范玉示意二人请坐,随即手下人端来热水,范玉道:“抱歉,这里没有茶,只有热水,二位将就一下吧。” 两人摆摆手,示意无妨,随即道:“不知道何时能跟你们头领见面?” 范玉道:“我这就去通禀。” “将军、军师,他们二人到了。”范玉来到后堂道。 高衡和成子龙正在商议等下开出的具体价码,闻言,立刻起身道:“走吧,去会会他们。” 房门推开,高衡在前,成子龙在后,走了进去,范玉在外面把门关上,几个士兵在门前守卫,如果里面有什么情况,他们能第一时间冲进去救援。 里面两人见高衡和成子龙进来,立刻打量了一下,高衡年轻,成子龙年长,他们下意识认为成子龙才是话事人,便立刻起身拱手道:“先生果然是气宇不凡,我等有礼了。” 成子龙哈哈一笑道:“二位搞错了,这位才是我们高将军,在下只是军师而已。” 高衡拱手道:“本将高衡,是这脱县侨民的领头人,不知二位前来有何贵干?二位又是何身份?” 两人有些诧异,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才是头领,这倒是有些颠覆他们的认知,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能挫败郑氏大军。可转念一想,年轻人是不是不太靠谱,把复国大业寄托在这样的年轻人身上,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两人一犹豫,高衡便板起脸来,“二位,这样恐怕有些不妥吧,你们是带着使命来的,见了面又不说话,这是什么道理?要知道,郑祚现在就在我们手上,你们若是想让他活命,就应该拿出诚意来。” 二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高衡把自己的身份搞错了,当成了郑主的使节,也怪不得会有如此反应。其中年长一人立刻道:“将军误会了。” “误会?什么意思?”高衡有些蒙圈。 “我们并不是郑主的使节,若是郑主遣使前来,一定是大张旗鼓,将军看我等这副打扮,也不像是朝廷的使节吧。”那人说道。 这下高衡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不是郑主使节的安南人,这是什么身份。那人拱手道:“既然如此,我等应亮明身份,实不相瞒,我们是真宗的人。” “谁?”高衡下意识问了一句。 两人对望一眼,搞了半天,高衡连真宗都不知道是谁,传闻此人乃是明军一个低级军官,看来是真的,对安南局势一点都不了解,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成子龙却反应了过来,他来安南这么多年,对安南局势多少清楚一些。“将军,真宗指的是安南黎朝皇帝,黎真宗。郑氏掌控朝政之后,便将黎皇给软禁了起来,民间只知道郑氏,却不知道黎皇。” 高衡道:“这不就是汉献帝吗?” 成子龙笑道:“呵呵,将军厉害,可以这么理解。” 高衡道:“所以你们二位是代表真宗前来,那本将就不明白了,我们跟郑氏交战不假,却跟这个真宗并无往来,郑氏的人没来,你们却先来了,这又是为什么?难道说,你们想借助我们的力量扳倒郑主?” 那人竖起大拇指道:“来的时候,我就说,这里的头领一定不是等闲之辈,否则怎么可能击败郑主大军,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高衡摇摇头道:“那恐怕二位要失望了,你们来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我们这城内人口不多,刚刚经历大战,要不是抓了郑祚,掐住了郑主的命脉,恐怕现在他就已经发动大军压境了。虽然我个人对汉献帝,啊不,你们真宗的遭遇非常同情,但是我们确实没有这个实力。郑主再差,也有雄兵十万,即便是再来一次前些日子的战争,我们这城池也守不住。我想,这段时间郑主肯定是两手准备,一方面想跟我们谈判,一方面调兵遣将,想要灭了我们吧。” “将军误会了。我们当然不会让将军现在就发兵攻打郑氏,那样无异于以卵击石,将军说的不错,以你们现在的实力,确实还差得远。不过真宗跟我们交代了,要想办法祝你们一臂之力。”使节说道。 “这可真是笑话了。我们跟你们真宗素未谋面,大家也没合作的基础,你们会这么好心,平白无故助我们一臂之力?再说句不太恰当的话,你们真宗自己都被软禁,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派你们来,也是偷偷摸摸的,都这样了,还怎么复国?”高衡压压手,示意两人坐下道。 “不,高将军,我们有共同的利益。”使节道。 “哦?你说说看?”高衡一挑眉毛道。 “双方合作,无非是要找到一个交叉点,你能帮助我,我也能帮助你。我们的诉求很简单,就是帮助真宗复位,消灭郑氏。目前安南国内都被郑主把持,虽然南方跟阮氏交战,但是阮氏实力有限,双方战线一直僵持,可现在你们异军突起,在北部夺下了县城,击败了上万郑军,这就意味着,在郑主势力范围内钉上了一根钉子,如同芒刺在背,郑主绝对无法支撑两面作战。”使节道。 另一人道:“假以时日,如果你们能强大起来,跟阮氏南北夹击,郑主必亡。到时候我们复国也就有望了。所以高将军要强大,我们要复国,很明显,大家有共同利益,将来互惠互利,将军就是想要建国,真宗说了,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划分一些领土给你。” “你说得容易,做起来难,你们又能给我们提供什么帮助?”高衡淡淡道。他明白了,真宗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那高衡也要看看,对方有什么样的筹码。 使节从怀中摸出信封道:“这是我们主公给将军的亲笔信,还请将军过目。” 第42章 数万人命 “在我求活旅的地盘上,还轮不到你大呼小叫,世子又怎样,不过是个战俘罢了,留他一命,你应该感谢我们。”高衡怒道。 郑威是宰相,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也就是在郑主面前低人一等,实际上在朝中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谁敢跟他这么说话,可高衡不管那么多,败军之将何以言勇。就算是郑主亲自来了,在自己的地盘上,也不能撒野。 郑威愣了愣,也许是没想到这么个小人物胆敢跟自己这么说话,正要发怒。身边的随从却使了个眼色,只见陆涛等军将的手已经摸到了刀柄上。郑威这才意识到,高衡的话说得对,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自己虽然贵为宰相,但是自己的政令在这块地方可不好使。 郑威何许人也,态度转变得非常快,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在这里跟这家伙争执,没什么好处。 郑威顿了顿道:“高将军,世子虽然被你们俘虏,但他毕竟是安南的继承人,你们这么做,不太符合法理吧。再说,如果世子完好无损,我们的谈判将会更加愉快,你说是吗?” 高衡挥了挥手,示意将郑祚先带下去,郑威要站起来,想了想又坐下了,既然自己已经在跟高衡谈判了,世子现在也只能受些委屈了,只要自己这边进度快,世子应该很快就能得救。 高衡说道:“行了,我也不想留你在这里吃晚饭,咱们速战速决,反正谈判的主题很简单,就是郑祚能在你们这里换到什么,你先说说看,安南朝廷到底有什么样的诚意?” 郑威眼珠一转,他深知,谈判桌上,谁先开口,谁就失了先机,不如先听听对方想要什么,再做判断不迟。“呵呵,高将军,人是你们俘虏的,价码自然是你们来开,只要不过分,我们朝廷能做到的,一定给你办到,你看可好?本相既然来了,当然是以王上使节的身份前来,主,本相还是可以做的。” 高衡摇头道:“没有什么过分不过分一说,只不过看郑祚在你们心中究竟是什么地位,我说我要金山银山,你们能答应吗?安南本就是小国,还一分为二,又能给我们多少钱粮?若真像你说的,有诚意,那你就直接说,你的授权范围能有多大,你若是不愿意谈,咱们就不谈了,我们这一万人,我会想办法找活路,至于郑祚,就一直在我们这里关着吧,我不急。” “这。”郑威咬了咬牙,这家伙还真是油盐不进,硬要逼着自己先开口,放弃郑祚是绝对不可能的,自己白跑一趟,还不知道郑主会有怎样的雷霆之怒。 郑威开口道:“十万两,十万两白银加上一万石粮食,你看怎么样?” “哼,你打发叫花子呢?一人就给十两银子一石粮食,你要是这样,咱们就别谈了。”高衡摇头道。 “三十万两,三万石粮食,高将军,这已经是我们非常有诚意的价格了,你可不要太夸张。”郑威警告道。 高衡一脸淡定,撇了撇嘴,只是摇头。 “四十!”郑威再一次加码。 高衡打了个哈欠,显然对这个价格还是不满意。 郑威也很为难,郑氏连年征战,国库里的银子本来就不多,大部分都充当军费了,实际上,郑主在临走之前给郑威交代过,最多也就是五十万两银子的额度。这已经是安南全国的极限了。要知道,大明全年的税收才两千万两,安南的体量只有大明的十分之一不到,一年能收上来两百万两就已经非常好了,朝廷处处要用钱,军费就占了一半,就算是郑主把自己的私库拿出来,五十万两也要把家底给掏空了,为了救儿子,他也是豁出去了。 “五十,五十万两,五万石粮食!”郑威咬紧牙关道,如果对方还狮子大开口,他可就麻烦了。 “呵呵。”高衡慢条斯理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依旧摇了摇头。 郑威额头见汗,两个随从也是面面相觑,这恐怕已经是宰相的极限了,没想到对方还是一点满意的意思都没有,这些泥腿子,不是吹牛,估计连五十万两银子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怎么就敢断然拒绝,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他难道真的对五十万两都不心动吗?更何况还有五万石粮食,足够他们生活大半年了。 郑威有些坐不住了,“不知高将军究竟是什么意思?” “宰相大人,本将有个问题请教。”高衡道。 “你说!”郑威没好气道。 “请问安南一个贱奴价钱几何?”高衡问道。 “嗯?”郑威一愣,他显然没预料到高衡竟然问这个问题。郑威想了想道:“奴隶也要看什么样的,比如粗使丫鬟,佣人之类,也不过就三五两银子。” 这个价格其实跟大明朝差不多,大明周边的国家,都以学习汉文化为荣耀,比如倭国就称大唐在倭国,高丽就称大明在高丽,这不仅仅是对于文化方面的学习,更是对政治经济生活方方面面的模仿,比如说粮食的价格、奴隶的价格等等,各方面都向着大明靠拢。 郑威说的这个价格可以说没骗人,放在明朝,一个大户人家买佣人,差不多就是这样。 高衡点点头道:“宰相大人说的是,那么就像你刚才说的,五十万两白银,我能买多少奴仆?” 郑威真是快要被高衡绕晕了,这家伙在谈判桌上还有心思考他算数。他白了一眼道:“这还用说,我虽然老了,但还没糊涂,按价格,最低也是十万个奴仆。” 高衡一拍桌子道:“好!宰相大人说的是,你的条件我答应了,五十万两白银,五万石粮食。” 这就成了?郑威被高衡的突然表态给吓了一跳,高衡这人还真是不按照常理出牌,一开始总是拒绝,现在自己喊到这个价格,就成了。五十万两虽然足以让安南朝廷肉疼很长时间,但是换回了郑祚,不管怎么样,自己的任务是完成了,回去也能跟郑主交差了。 郑威起身道:“感谢高将军深明大义,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拟个协议,签字画押。虽然本相知道,两军交战,这玩意跟一张废纸没什么区别,你随时都有可能撕毁,但是我还是选择相信你,毕竟这不是个人的协定,而是代表安南朝廷和高将军的势力之间的协定。” 郑威又补充道:“请高将军给我们一点时间,本相回去之后就跟王上禀报,在最短时间内将钱粮从升龙府运过来,估计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之内,还请将军善待世子,一个月后我们在城外交割,世子若是完好无损,我们的交割就没问题,世子若是伤了一根汗毛,那就别怪我们翻脸了。” 郑威正要示意随从取纸笔,高衡却打断道:“等等!” 郑威皱了皱眉头,以为这家伙要反悔,也是,一帮泥腿子,能有什么信用。“怎么,将军还有其他要求吗?” “本将没有其他要求,但是大人你可能没有明白本将的意思。”高衡朗声道。 “嗯?五十万两白银,五万石粮食,这难道有什么差错?”郑威不解道。 “本将刚才问你的问题,你忘了?”高衡提醒道。 “高将军说的是十万个奴仆啊,呵呵,本相只当是玩笑话,你总不能说让我给你去买十万个奴仆吧。”郑威道。 高衡摇摇头,“我正是此意。” “你!高将军,请你自重,本相是来谈判的,不是来听你开玩笑的,我安南人就是再贫贱,朝廷也不可能挑十万人来送给你,你想用这十万人扩军备战来对付安南朝廷吗?你别做梦了,安南人这点觉悟还是有的,让安南人去打安南朝廷,痴心妄想。”郑威将水杯重重砸在桌子上道。 “呵呵,大人,看来你还是没明白。首先,我要不了那么多人,我们估算了一下,能有三四万人就已经很好了。另外,剩下的银子我也不要,全部折算成粮食,大明现在的粮价涨了,那是因为战争的原因,如果按照正常光景来算,大概是一石一两银子,我多要你十万石粮食,却不要你一分银钱,人的价格,我按照十两银子给你,出双倍的价格。如此生意,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高衡道。 郑威听得一头雾水,这高衡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冷笑道:“即便是这样,你想让朝廷卖数万安南人给你,还是不可能的,钱粮可以提供,人万万不行。” “本将才不要安南人呢。”高衡摇头道。 “嗯?不要安南人?”郑威正在疑惑之际,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该不会是?” “不错,大人真是聪明,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求活旅为什么存在,还不是你们安南欺人太甚,可我高衡能做的绝不仅仅是这些,这里的一万民众我救出来了,安南还有数万华族被你们圈禁在各地,我要这些同胞全部得救,你把他们都给我送来,男女老幼,一个不少的送来。” 高衡指了指郑威道:“据我所知,安南境内少说有五万华夏侨民,各个民族都有,经过你们的折磨,我估计还能剩下四万人,这四万人你必须给我都送来,我不管你怎么凑,以四万为界,少一个,我就在郑祚身上做个记号,你不是要完好的世子吗,决定权在你而不在我。” 郑威浑身都在颤抖,高衡真是给他出了个极大的难题,说是难题,是因为这道题目几乎无解,因为有极端两面性。作为宰相,他在心中很快盘算了一下这其中的关节。 若是从谈判条件来说,朝廷等于是赚了,本来答应五十万两银子和五万石粮食,实际就等于是五十五万两白银。若真的买卖人口,四万贱民男女老幼都有,价格要不到五两,就算四两,也不过十六万两银子,加上十五万石粮食,三十万两就能把事情办了,几乎节省了一半银子。 而且,这些侨民对朝廷来说也是累赘,他们被朝廷征发为苦力,除非是都杀了,否则多少还是要提供粮食。不仅如此,还要有驻军来时刻看守他们,他们对安南朝廷不满,也有引发暴动的风险。现在放了他们,更是个不稳定因素,高衡愿意把这些人弄走,其实对安南朝廷来说也是减轻了负担。 但反过来说,这事有巨大的风险,人口是最宝贵的财富,郑威宁愿给他银子,也不愿意给他人口,一万人的脱县就让安南军阴沟里翻船,这要是四五万人给他,还不知道他能鼓捣出多少人马来,到时候岂不是安南朝廷的巨大威胁?可人家也看穿了这一点,愣是不要银子,这可如何是好。 郑威上下打量着高衡,越看越觉得这家伙不简单,自己恐怕是小瞧了他,这么看,郑祚被俘虏恐怕也不是巧合,这人很有水平。 郑威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个条件他若是答应了,郑祚肯定是救回来了,但是日后的责任要算在他身上。他若是不答应,这次来就相当于他什么作用也没起,等于是传话筒,回去把高衡的意思带给郑主,那还用得着他这个宰相前来吗?随便弄个报信兵就行。 郑威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高衡却道:“宰相大人,本将就着一个条件,麾下军将也是这个意思。” 成子龙和陆涛等人立刻点头道:“不错。” “你看,既然如此,我们就不需要再谈了,我已经做了最大让步,相当于你们只用出三十万两银子,你们也应该有些诚意,我要的不是你们安南人,我只要侨民。给了我,大家就没什么问题了。当然,你们不给也可以,郑祚永远回不去了,咱们重新开战,你尽管派人来攻打就是。我想,到时候,阮氏会很乐意看到这个场面。”高衡道。 第43章 交易达成 “这。”高衡算是说到郑威的痛处了,让他愣在当场,是啊,他们不能消耗过多的精力在高衡这里,想想看,这次一万多人马被歼灭了数千人,这个人数如果放在大明算不得什么,大明有百万大军,几千人如同九牛一毛,可是安南不一样,一共就十万人马,一下子损失数千人,其中还有京兵,这就已经是想当恐怖的数字了。 别看他们在南边跟阮氏对峙这么多年,双方最大规模的一次会战,也不过就是各自死伤了万人而已。难道打一帮泥腿子还要浪费这么多人命。 现在不仅没有消灭掉他们,还让他们增强了武备,那么下一次,朝廷要调集多少人马来围攻高衡?一万不够,两万?那郑氏可就一点机动兵力都没了,万一阮氏那边,或者国内其他地方出一点岔子,朝廷危矣。 “你放心,我们的本意并不是与你安南朝廷为敌,战争也是你们逼的,如果你们能善待侨民,又怎么会有后来这么多事情?事已至此,只要你们放人,我无意于你们作战,相信民众们也想安居乐业,我们在此生活,井水不犯河水,你看如何?”高衡说道。 “你能保证?”郑威道。 “当然能,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只想要一条活路,不是非要跟你们死磕。谁想打仗呢?除非你们不想给我们留活路。”高衡说道。 “那好,我本人答应你,但是这么重大的事情,我还是要回去禀报,请将军给我一些时间,等王上做决断。”郑威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直接做决定的想法,这么重大的事情,他必须请示王上,否则,日后的责任他担当不起。 “那就以十天为期,给你们十天时间,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范玉,送客。”高衡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范玉和一群侍卫进来,请郑威出去,郑威拱了拱手,拂袖而去。 “混账!他以为他是谁!”哗啦哗啦,茶杯摔在地上粉碎的声音不断发出,升龙皇城内,郑主正在大发雷霆。 郑威跟高衡洽谈之后,也顾不上乘马车了,他也顾不上年迈,直接骑马星夜返回升龙,顾不上一路颠簸,让他一把老骨头差点散架。 回到升龙府,他就马不停蹄直接冲进皇宫找郑主汇报情况。刚把情况介绍完,郑主就大发雷霆,他倒不是冲着郑威去的,这么大的事情,若是郑威擅自做主了,他才真的要发火。可是现在郑威把这个难题甩给了他,他怎么想到,这个叫高衡的家伙这么狡猾,竟然要人不要钱,给了他人,会不会又陷入另外一个循环,他的势力越来越大,安南朝廷岂不是控制不了他了。 看到郑主发怒,郑威倒是很淡定,他知道郑主的脾气,发怒是很正常的事情,若是自己没有这点觉悟,还怎么当宰相。另一方面,郑主也是在表演给他看,谁都知道,郑主是绝对想救世子的,只是下不了这个决心,这个决心还得是郑威来帮他下,这样承担责任的时候能多拉一个人下水。 郑威心中暗骂了一声,老狐狸!随即上前一步道:“王上还请保重身体,跟一个泥腿子置气,没有必要。” 郑主回过头来道:“那你说该怎么办,这家伙摆明了搞事情,他要人口,他要人口做什么?难道他还想在我郑氏的土地上建一个国中之国?本王虽然年迈,可还没有到昏庸的地步,这样的条件无论如何不能答应。” 郑威道:“王上,也不能把话说死了。我们真要是一点动作没有,世子可就回不来了,政权无人继承,这比给他一些人口更加可怕。郑氏的基业岂不是断绝了?” 郑主沉默了,他当然明白郑威说的有道理,剩下几个儿子都不争气,有的人好酒,有的人好色,有的人处理政务的能力一团糟,有的人处理政务还行,可在军中没有威信,军队若是不支持,以后必将会有政变风险。只有郑祚才能将郑氏基业保存下去。 郑威又道:“再说,国中之国,实际上他们已经是国中之国了,无非是规模大小罢了。高衡不过是个泥腿子,这次臣也打探了他的底细,原先不过是一个明军小旗官罢了,最低级的武官,这种人能有多少才能。治理一个国家和带兵打仗可不一样,人多了,就会有不同意见,可是很难治理的。” 郑主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王上,中原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权且答应他,既然能出得起五十多万两银子,按照他的方案,我们一两白银都不用出,从国库调拨粮食并且把侨民放了就成。咱们用这五十多万两银子可以干成更多的事情,把全国军队的装备换一茬也行。世子回来,一定会励精图治,一雪前耻。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扩军备战,再剿灭他不迟,王上您看呢?”郑威劝道。 郑主起身来回踱步,随即一跺脚道:“那好,就按他的意思办,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再图后事,这件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把人都放了。” 消息回传得非常快,根本没用到十天,第五天,郑威就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为了这件事,他也是劳心费力,将所有的精力都扑在了这件事上面。郑威带回了好消息,高衡他们是额手相庆,要知道,谁也没有把握安南朝廷一定会答应。一旦双方战事重开,郑祚肯定是死定了,可郑氏也会不惜一切代价灭了高衡。 到时候郑氏和他们拼光了,阮氏就会成最大赢家。最重要的是,高衡可不愿意跟安南人拼命,别说一换一,就是一换十他也不愿意,炎黄子孙的性命可比他们这群马喽高贵多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侨民和粮食陆续到达。在城内,郑祚自己也能明显感觉到周围事务的变化,除了被关押之外,他的伙食标准明显是提高了,并且陆涛也再未对他用过刑罚。只不过没事,陆涛就会去大牢里转转,看到他,郑祚身上都是一阵恶寒,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似的恐惧。 除了看见陆涛之外,其余时候一切正常,郑祚知道,应该是父王已经跟高衡达成了协议,自己出去的日子不远了。现在,他开始每天正常吃喝拉撒,饭量比以前还大了一些,对于高衡这群人,他是带着无比的仇恨的,只要让他回去,他一定会想办法报复回来。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好好养身体,可不能在这里出岔子。 交易达成之后,高衡的心情大好,军队还是不断训练,没过几天,安南人答应的第一批粮食三万石就运了过来,用的都是驴车或者骡车,从升龙府到脱县的道路上,全是运送粮食的车辆。谈成的十五万石粮食虽然听起来很吓人,但其实并不多,一旦侨民全部到位,脱县人口就会膨胀到五万,一个小小的县城肯定是容纳不下了。 而在古代,因为副食品很少,并且油水不足,古人的饭量都非常大,就算是后世的现代人,如果不摄入肉类蔬菜,光是吃米饭,没有油水,不挂肠子,一个汉子一顿饭估计都能吃掉一斤粮食,一天就要消耗掉三四斤。 明代一石是一百二十斤粮食,也不过就是一个汉子一个月的消耗,如果这样大致计算一下,十五万石粮食也就够五万人食用三四个月,如果省吃俭用,半年就不得了了。 他们不可能总是靠着安南人的粮食来度日,种粮食就成了必然选择,好在安南地区气候条件不错,谷物能做到一年三熟,并且脱县城内留下了不少农具,县衙仓库中也有些种子。本来脱县城外就有不少安南当地人的田地,现在他们走了,田地不能荒废,正好可以继续利用起来,并且扩大范围,就在城外种地劳作,军队同时在城外训练,除非敌军是大举进攻,否则小股敌军对脱县根本造不成威胁,况且现在是两家的休战期,他们要想把世子安然无恙的接回去,就不能闹出幺蛾子。 “来了,他们来了!”十几日后的一天早晨,城内外的民众正在忙碌着,为自己的新生活添砖加瓦。士兵们也在城外列队训练,高衡更是在骑兵连中操练马术,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靠着后世特种兵过硬的本领,高衡已经基本掌握了骑马的技巧,虽然在马上作战还不太行,但是骑乘已经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可以在马背上做一些类似镫里藏身之类的高难度动作了。 黑雄马跟高衡的磨合也很不错,马是认主人的,也许是高衡身上散发出的军人气质让战马很是喜欢,两者很投缘,最开始黑雄马不太适应,有些桀骜不驯,但是现在,高衡每次下达的指令,黑雄马都能准确完成,假以时日,高衡也可以跟古代大将那样,驰骋沙场了。 就在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的时候,忽然,有城头瞭望的士兵发现了城外的异样。官道的尽头处,除了一队队由安南士兵押解的运粮车正在驶向脱县之外,还发现了很多民众的身影。 没错,这正是第一批被释放的侨民,他们是从距离最近的谅山府过来的,接到朝廷的命令之后,谅山府府尹立刻放人,郑主的命令,谁敢不执行。不过放人归放人,要想带走多少粮食那就不可能了,这些民众每个人能分到一些可怜的口粮,被军队押送,然后就向着脱县进发,至于能不能活着到达,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这些民众想跑也跑不了,饿了这么久,体力早就已经虚脱,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能撑到脱县就已经是很不错了。听放走他们的安南人说,脱县已经变成了他们这些侨民的救命之地,那边已经有侨民自发组织起来,建成了营地,这次放他们走,就是让他们去脱县跟那些侨民汇合。 这些受尽折磨的侨民也四处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听说脱县的侨民首领是武曲星下凡,一仗就击败了安南上万大军,还俘获了安南世子,这才用世子的命将他们交换了出来,这样的大善人,说是活菩萨也不过分。 民众虽然饥饿,但也满怀希望,强撑着亦步亦趋到达了脱县。当这些衣衫褴褛的民众看见脱县城墙,看见在城外劳作的侨民,看见整齐列队的军队之后,他们恍若隔世,仿佛到达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避风港吗? 谅山的民众大约有五千人,这些人扶老携幼,互相搀扶着走近了城池。城头的讯息发出之后,高衡让军队立刻停止训练,前去接应民众,城里的侨民们也闻风而动,纷纷拿着食品衣物出城迎接他们的同胞,几个月前,他们也是这样,现在,该轮到他们来帮助别人了。 “停!”带队的安南军官一声大吼,数百士兵立刻停下了脚步,出发前,他们点过人数,路上死了一些,不过还好,谅山距离这里的路途并不遥远,所以死亡的人数有限。 高衡忍住激动的心情,上前跟安南人做交接,安南军官用有些生硬的汉话说道:“出发前一共是五千一百二十人,路途上死了二百多人,现在应当还剩下四千九百人,你们可以回去清点人数,我的任务结束了。” 高衡点了点头,安南军官立刻转身,对部下下令道:“全体,回转!”安南军队散去,这些民众紧张的心这才全部放松了下来。高衡的军队围了上去,听见熟悉的话语,民众们放声大哭,像是重获新生一般,他们终于找到同属炎黄子孙的同胞了,也意味着,这么长时间地狱般的日子总算是结束了。 有的女子甚至激动地站立不稳晕了过去,还是旁边的家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们。 第44章 充满希望 求活旅的士兵迎了上去,这些人都是同胞,跟他们有着相同的经历,他们感同身受。有的人拥抱在一起,放声痛哭起来。从城内出来的民众迎了上去,更是激起了哭声一片,不管是男女老幼,此刻既是高兴,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又是悲伤,毕竟有很多人没有活着看到这一天。 等民众的情绪稍稍平复了,高衡这才下令道:“各连排维持秩序,安排民众分批进城。” 在此之前,为了迎接他们到来,城里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烧水的烧水、煮饭的煮饭,民众各司其职,力求给这些苦难侨民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 侨民们在士兵们的督促下,开始分组,男女分开入城。 一名看起来就严重营养不良,显得面黄肌瘦,脑袋很大的小男孩,紧紧抱住一个妇女的腰,显然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也是衣衫褴褛,头发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梳洗,早就发黄打结,里面肉眼可见有虱子在蹦跶。 一个求活旅士兵走过来,对妇女说道:“这位夫人,请走右边。” 妇女连忙拉住自己的孩子,排在其他人的后面。王奇正好率领这支队伍维持秩序,看见小男孩抱着母亲不撒手,他从身边的一个妇女手中接过几件衣物,走上前去,递给妇女和小男孩道:“夫人,这是我们给你们准备的衣服,都是在城内收集的旧衣物,经过缝补和浆洗之后还能穿,条件简陋,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只能委屈一下了。” 妇人连忙弯腰道谢道:“多谢军爷,多谢军爷。这已经非常好了,非常好了。”说着就要给王奇下跪。 她说的不假,王奇看在眼里,这些难民的衣服根本不能称得上是衣服,准确说应该是布条,不管男女,身上的衣服早就千疮百孔,有的小孩直接光着屁股,妇女只能用破烂的衣物把重点部位遮住,男人们更是很多人光着膀子。 安南人关押他们,可不会给他们新衣服穿,不仅如此,因为经常被鞭打,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打成碎片了,妇女们只能用碎布拼凑一些衣服给孩子们穿上。如果这些人放在大街上,那就跟叫花子没什么区别,并且他们因为这么长时间不洗澡,身上早就臭了,苍蝇围着他们转,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臭味。 王奇见妇人要下跪,也不嫌弃她身上气味难闻,一把拉住她道:“夫人切莫如此,都是受了大难的苦命人,若不是将军搭救,别说你们了,就我们这些人也早就成了路边的枯骨,肉身恐怕都被野狗给啃食干净了。” “将军?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咱们队伍里都在传是武曲星下凡到安南来救咱们了,说是军中有个武曲星,打败了安南人,俘虏了王子,这才换了我们自由身。真是活菩萨啊,活菩萨啊。”说着又要跪下,妇人这边动静不小,周围的人显然都听见了,一个个都要跪下。 “大家切莫如此!”一个声音传来,正是跟士兵们一起安抚民众的高衡,看见这边又有民众要跪下,他连忙走了过来。作为后世的军人,自然很反感动不动就下跪这一套,其实在古时,是没有跪礼的,下跪礼节的始作俑者,应该是汉朝的叔孙通,他为刘邦量身定做了一套新的皇帝礼节,以区别于秦朝,其中就包括下跪,让刘邦过足了皇帝瘾。 虽然下跪礼节出现了,但是并没有得到广泛的大规模的应用,真正的全民各种跪拜礼节,要从元朝开始,元朝实施暴政,将人区分为四等,下等人见上等人要跪,体现自己是奴隶,他们是主人,所以从元朝开始,跪拜礼节才大规模应用开来。 明朝虽然是汉人建立的朝代,但是大体上继承了元制,所以礼节方面也是如此。可高衡却很反感,这种礼节根本就是糟粕,虽然人人平等的理念现在还不可能一蹴而就灌输到民众的脑袋里面,但是高衡觉得,从这里开始,他要废除这些不人道的制度。 “诸位,我就是高衡,也是这里的领头人。”高衡自我介绍道。 “嚯!他就是武曲星。”“果真是英武不凡啊。”“怪不得能打败安南人呢。”民众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高衡道:“欢迎你们来到脱县,来到求活旅的地盘上,从今天开始,你们自由了,再也没有人鞭打你们,奴役你们。你们已经变成了我们的一员,以后,我们将在这片土地上更好地生活下去。既然来了,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从今天开始,不论是民间还是军中,只要在求活旅的地盘上,跪拜礼节一律废除,人生来就是平等的,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没有下跪的道理,我作为求活旅主将,也不希望大家跪拜我。”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刚到这里,没想到第一个规矩竟然是这样。高衡接着道:“全军将士听令!” “在!”这些天的军事训练还是很有成效的,士兵们听见高衡发令,全体一声暴喝,倒是将民众们吓了一跳。有些懂行的人不住点头道:“怪不得能打败安南人,就看这个精气神,就是虎狼之师啊,这高将军就是厉害,能把跟咱们一样的难民训练成精锐。” “从今天起,军中只有军礼,没有跪礼,违者军法处置!都明白了吗?”高衡道。 “得令!”众人一齐应答道。 王奇对妇人耸耸肩道:“夫人,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不兴跪拜,违令者军法处置,将军可不是说着玩的。” 妇人这才直起了身子。王奇又问道:“不知这孩子多大了,因为太瘦弱了,所以我也判断不出年龄。” 妇人连忙回答道:“回军爷,七岁了。” 王奇点点头道:“按照规定,十岁以下的孩童可以和母亲一起,是这样,我们将城内原有的澡堂扩大,烧了大量的热水,给你们沐浴一番,这么多天不洗澡,身上都臭了,还有很多虫子,携带了大量的毒素,将军说,必须要进行清洁,否则会有传染瘟疫的风险。” 这话一说,妇人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作为一个女人,爱美是天性,谁喜欢蓬头垢面跟个叫花子似的呢,更别说身上还有浓重的酸臭味。 妇人在王奇的指引下朝着右边走去,王奇在身上摸了摸,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喊道:“等一等。” 妇人回过头来,“军爷还有事?” 王奇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包裹,递给孩子道:“喏,给你的,很久没吃过糖了吧,拿着。” 安南产甘蔗,蔗糖的原料倒是不缺,但是不管在什么时候,糖都是战略物资,跟盐一样是国家掌控,并且价格不低,但是高衡作为军人,当然知道糖在战争中的重要性。特别是士兵们,要知道,糖可以短时间内提供大量的热量,便若二战时候很多发达国家的军队都给士兵配发了糖果和巧克力,这是战斗力的保证,作战的时候,一块巧克力可以让士兵短时间内补充体力。 现在他们是没这个条件,高衡只能让军官的身上装一些糖块,必要的时候分发给全队的兄弟食用。等以后,他们有条件了,所有的士兵都要配发高热量的糖果。 小孩子的天性就是如此,听到糖,眼睛立刻放出光来。原先,这小男孩怯生生的,一直不说话,但是王奇伸出手的那一刻,他终于开口了,“娘,是糖。” 糖这种东西别说是在安南,就是在中原,一般的小孩子不到逢年过节也是不可能吃到的,更不要说在集中营里被折磨了这么久的孩子们了,他们早就已经完全忘记了糖的味道。 虽然遭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苦难,但是看得出来,妇人还是很懂礼节,她对小男孩说,“人家救了咱们的命,已经是永世都无法回报的大恩了,怎么能要恩人的糖呢?” 小男孩将手缩了回去,躲到了妇人的身后。王奇连忙道:“没事,军中还有,夫人,再苦不能苦孩子,将军说了,我们作战,不就是为了孩子们能有个安定的日子过。拿着吧,拿着吧。” 王奇拉过小男孩的手,将糖果塞进他的手心里,包裹在他身上放着,糖都开始化了,他连忙打开,拿出一块有些粘的糖,塞进了小男孩口中。 王奇的动作太快,妇人来不及阻止,小男孩咧开嘴笑道:“娘,真甜。” 王奇的鼻子有些发酸,他连忙背过身去,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多好的孩子啊,被安南人折磨成这样。可想而知,还有很多跟他一般大的孩子,连吃糖的机会都没有,就变成了一捧黄土。 他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道:“孩子,一切都过去了,日子会好起来的。” 王奇目送着母子跟着士兵们朝城内浴室的方向而去,小男孩迫不及待将一个个糖果往嘴里塞,一边吃还一边拿出一个分享给母亲,这种如同蜜一般的甜味,使人的心情都愉悦起来,他欢喜地直拍巴掌,母亲看着他高兴的样子,不禁紧紧将他搂在怀中。 王奇的眼睛湿润了,他摸了摸背上的火绳铳,在安南,还有数万这样的难民,求活旅的目标就是要把他们全都救出来,安南人敢挡,自己就用手中的火绳铳轰开他们的脑袋。他目光坚定地转身,迎向了下一个难民。 城内,早就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高衡带着人在城外迎接难民,成子龙则带着临时组织起来的民众在城内安排难民们的生活。第一步就是要先洗澡,洗完澡才能领着去吃饭。 澡堂分男女,成子龙在男性这边,他不断重复道:“请大家沐浴更衣,你们原先的衣物全部脱掉扔在门口,我们统一处理,有贵重物品的请自己收走。” 成子龙略通一些医理,知道这些旧衣物很脏,有不少毒素。所以难民们一脱下来,就有人上前撒上石灰粉,然后用铲子铲起来扔到推车上,推出城外统一焚烧。 面前的木房子说是浴室,实际上就是挖了个超大型池子,在里面灌上烧好的热水,每次放进去一百人,洗完了再拉开排水口的木板将脏水给放出去,然后换上一池子的新水。 一百个光着身子的大男人进了木屋,带头的人先试了试水温,有些烫,不过对于很久没洗澡的人来说,看到这么干净的热水,身上早就是奇痒难耐。他第一个跳了下去,后面的人一个个下饺子似的进去,被烫得龇牙咧嘴,等皮肤适应了,顿觉全身毛孔打开,舒畅无比。 “热水澡,真舒服啊,上次洗澡我都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有人说道。众人互相帮助,在身上搓洗着,人们尽情地在热水中洗去满身的疲惫和污垢。 等出来的时候,他们穿上了干净的衣裳,仿佛感觉生命力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人们互相打量着,纷纷哈哈大笑起来。这一次,他们真的感觉自己能做个堂堂正正的人了。 妇人和小男孩也洗好澡出来了,小男孩穿着大了一号的新衣服,蹦蹦跳跳,别提有多欢喜了。妇人则是小心翼翼将男孩的裤脚卷起,这样能舒适一些。 “娘,你看,是李叔。”妇人的丈夫被安南人抓走当民夫,一去不返,应当是死了。这么长时间,都是营内一个姓李的男子看娘俩可怜,一直想方设法照料他们。妇人早就在心中许愿,若是能活着出去,就嫁给他。现在真的活着出来了,她却不知道如何面对男子了。倒是小孩子不管那么多,看见李叔就大喊了起来。 男人也洗干净了,听见孩子喊他,立马跑了过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妇人,虽然她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是洗干净之后,面貌焕然一新,男人有些呆了。 第46章 三方势力 众人正在讨论着后续的发展,忽然有执勤的士兵进来禀报,高衡和众人的目光纷纷被吸引了过去,他感到有些奇怪,这么晚了谁来找自己。而且这些天先是黎皇派人来接触,又是郑威过来谈判,这次又是什么人?还真是奇怪,自己就像是一颗扔进池塘的石子那样,一石激起千层浪,把安南这个表面上平静的湖水给搅动起来了。 高衡起身,伸了个懒腰,“他们是什么人?” 士兵挠挠头道:“不太清楚,是个会说汉话的安南人,问他什么也不说,城门已经关闭,他就在城外军营那里转悠,正好被我们驻守城外的巡逻队给拿住,他也不反抗,只是指名道姓要见将军。” 高衡对众人笑道:“这还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咱们一占了脱县,就有这么多人要找我们,这次又会是什么人?” “对了,刚才说到哪里了。”高衡问道。 成子龙道:“将军方才提到了黎皇宝藏的事情,东西就在谅山府北面,城内还有一些骡马,可以让工匠把马车给修复一下,应该能拼凑一二十辆马车,差不多是够了,现在我们的骡马和马车数量不足,日后肯定还要想办法扩充马车的数量。” 高衡道:“对对,说到黎皇宝藏了。”这些天他们都在研究难民到达的事,人手不够,只能先将宝藏的事情放一放,今日,谅山府的难民到了,正好可以问一问有没有人熟悉谅山府北部的地形,如果能有向导的话,将会事半功倍。 “陆涛,这个任务就交给你,这些天马队训练得还不错,马上搏杀不行,不过装装样子可以了,我再给你配备一个火铳连,你带上向导,赶着骡车直接出发,到了谅山府就把宝藏给取出来,然后迅速返回,就算是以步兵行军的速度,三天,给你三天时间,应该能把事情办了。”高衡道。 陆涛出列道:“将军,卑职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一点,我们这么过去,中途难免被安南人发现,到时候又该如何应对?” 高衡笑道:“呵呵,这个问题你大可不必担心。安南军新败,正是士气低落的时候,我们缴获战马也是侥幸,一般的地方军哪里会有战马,谅山府的四镇兵数量也不多,镇南关明军也才千把人,谅山府能有这么多守城兵丁也就差不多了,他们吃了豹子胆了,敢跟骑兵对决?” 反正我们跟郑威谈过了,郑祚还在我们手上,在他回去之前,郑主绝对不会找我们麻烦,就算是有人问,你就直接说,“谅山府过来的难民告诉我们,有人逃去北部的山里了,我们去那里把他们接回来,安南人要是敢找麻烦,郑祚的小命不保,大家重新开战。郑主又是给粮食又是给人口,现在开战,他可是亏大发了,郑祚没回去,还白送我们这么多好处,这就跟赌博是一样的,上了桌子,想下去就难了。” 成子龙点头道:“将军说的有理,陆将军,干脆,打上求活旅的旗帜,大张旗鼓地去,显得坦坦荡荡,反而不容易让他们怀疑。我们只用三天时间,安南军损失惨重,一时半会不可能有重兵集团云集在我们周围,趁着这个空档,速去速回,他就是发现异常,也来不及阻拦,等我们手上有了钱,再做下一步计较。” 高衡接话道:“不错,有道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只要宝藏到手,我们的资金就会宽松许多,此地乃是两国边境,咱们跟安南人开战,但却可以想办法跟大明联系上,地方官府不欢迎我们的人去,但是肯定欢迎我们的钱去,只要建立通道,采买物资,发展壮大只是等闲。” 陆涛抱拳道:“卑职明白了,请将军放心,明日一早,末将就点兵出发。” 高衡道:“那军师,先带众将继续议事,本将去去就来。” 高衡对外面的人还是非常感兴趣的,既然人家指名道姓来找自己,又是孤身一人,肯定是有要事,总不会是一个人单枪匹马来刺杀自己,说不定又是谁的使者呢。自从黎皇的人来了之后,高衡敏锐意识到,自己钉在这里,对郑氏国内的反对势力来说,倒是一个强有力的外援,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联系自己,如此以来,说不定还有更多的宝藏呢。 高衡甚至找回了后世玩策略类电脑游戏的感觉,每发现一处金矿,就像是中了彩票那样高兴,他现在恨不得反对郑主的人都来找自己,给自己送钱送粮食,好让自己发展壮大。 高衡怕出什么意外,让士兵回去通知,将此人原地扣留,关押在城门守军处,自己前去会会他。 到了城门,高衡急匆匆上了城墙,值夜的排长一指城楼道:“将军,那人就在里面,被几个兄弟看押。” 高衡道:“走,去看看。” 进了城楼,高衡就看到一个双手反绑,坐在地上的人,此人个子不高,是典型的安南人特征,跟其他的安南人也没什么不同之处。高衡大步流星走到他跟前道:“抬起头来。” 那人却并没有反应,只是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高衡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更是坚定了心中猜想,此人前来一定带着什么任务,不见到正主,他是不会说的。“你不是能听懂汉话吗?为什么不做应答?”高衡问道。 “我都跟你们说多少次了,我要见你们高衡将军,其他的我是不会说的。”那人有些不耐烦道。 高衡差点笑了出来,这人还真是有意思,“行了,你起来吧,本将就是高衡。” 那人闻言,立刻抬头,看向了高衡,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将领铁塔一般站在他身前,高衡在这一世的身体经过一个多月的恢复,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虽然还没有后世健壮,但是套上铠甲,整个人都宽了一圈。 安南人呲溜一下站了起来,众人这才发现,他双手上的绳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解开了。几个士兵冲上去,用武器对着他道:“后退!后退!” 安南人对高衡摆手道:“将军,我对你没有恶意,是奉了我家主人的命令前来拜见你,虽然我并没有表明身份,但是我一个人,你也用不着这么如临大敌吧。” 高衡看了看他,挥挥手,示意士兵们退下,“你说得不错,凭你一个人,伤不了我。只是我很好奇,大半夜的,你为什么出现在城外。” “将军,我也不想这样,可是要不是如此,我很难跟你见上一面,要知道,我一直混在押送民众的安南士兵当中,你们交接之后,我便脱离了队伍,一直在城外密林中潜伏,等到夜深人静了我才出来找你,时间不多,谈完了我就要回去复命。”安南人压低声音道。 高衡真是来了兴趣,他对左右道:“你们先出去吧,就在门外等候。本将自会处置。”排长还是有些担心,高衡对门外喊了一声道:“范玉,你来接管。” “得令!”门外传来了范玉的声音,士兵们立刻退了出去,排长返身将大门关上。 高衡指了指那人道:“好了,现在就我们二人了,说说你的来意吧。” 那人的表情一变,一脸严肃,对高衡躬身拱手道:“在下是阮主使节,奉命特来拜见将军。” “谁?”高衡一惊。 没想到此人的身份竟然如此特殊,阮主的人?“你是说,南边的阮主?”高衡道。 “正是。”使节回答道。 高衡只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香饽饽,不管什么人,都要来瞧上一瞧,看看自己究竟是何方神圣。这阮主离这里十万八千里,怎么还派人过来找自己了,他们的消息这么灵通吗? “不是,阮主远在南方,你是怎么过来的?”高衡疑惑道。 “自然是乘船过来,我们阮氏虽在南方,人口和实力都没有北方强,但是我们也有强项,那就是船运,南边跟西洋人打交道频繁,航线也多,我就是在新安港直接登陆,我们有接头人,提供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化妆成安南士兵之后,混进队伍里,一路过来。”使节回答道。 “你们阮主的耳朵也太灵了。”高衡道。 “呵呵,两国交战,互相能探听到对方的消息也是正常,将军不用感到奇怪。” 高衡点了点头,显然是双方在朝廷高层内都有细作,可以得知消息,郑祚是世子,被俘虏的事情根本瞒不住,阮主能知道也是正常,他们来找自己,其实很合理,自己算是给郑主的背后插了一刀,阮主跟他敌对,这时候来找自己,一定是想借刀杀人,最好自己能把郑氏腹地给搅个翻天覆地。 “这位使节,你们阮主的算盘打得不错,想要我们在敌后使绊子,最好是能拖住郑主的大军,不过我们并没有这个实力。”高衡耸耸肩道。 “咳咳,将军果然厉害,一下子就猜出了我的来意。”使节本来还准备跟高衡循序渐进一下,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这样也好,省得大家打哑谜。 高衡道:“阮主的想法是不错,对你们也是最为有利,不过这件事情的可操作性并不强。首先你们跟我们并不接壤,要知道,我们现在只有一个小小的脱县,四周都是郑氏的地盘,你们如何跟我们接触?第二,阮主想让我们出手,奈何实力不足,你们空口白话可不行,能拿出多少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使节竖起大拇指道:“痛快!跟将军这样的人打交道,非常轻松。” “让我来回答将军的问题,第一,虽然将军现在只有一个小小的脱县,但是很明显,将军交换这么多人口,地盘显然是不够用的,如果我是将军,应该想办法不断扩充军力,去打下更多的城池,将军可以往南进攻,一直打到海东路,占据从谅山府到海东路的三角地带,此地在地图上并不起眼,但是却极为有利,首先是背靠大明,陆地上可以得到资源,其次是占有了港口,将军的视野就会大大拓展,我们也可以从海路源源不断运送将军所需的物资上岸,我军火器强于郑氏,且有佛郎机人的帮助,若是两家合作,主公愿意提供军火。” 高衡的眼皮一跳,这人可真是好算计,高衡已经多少个晚上辗转反侧,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的方向究竟在哪里,穿越过来之后,高衡的目标一直就是想拯救华夏的百姓,让他们避免流贼的糟蹋、满清的奴役,避免历史上的嘉定三屠、扬州十日,避免这段残酷的经历。 要想做到这一点,手中就必须要有枪有炮有兵有资源,可是他偏偏来到了安南,如何在安南起步,成了他最需要考虑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今后路在何方,自己建立一个国度?还是一直在安南积蓄力量?如果想积蓄力量,又该如何操作? 现在,此人倒是给了一个方案,高衡对安南的了解有限,此人一说,给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思路,为什么不能在安南建立基地,然后去反过来影响华夏呢?历史上好像没有人这么干过,因为海外的异族跟华夏并不是同宗同源,天然就会有隔阂,但这个问题在高衡这里不存在,求活旅是由侨民组成,都是炎黄子孙,同根同源,有着天然的优势。 不等高衡想完,那人又道:“说到支持,主公在派我来之前说了,现在我们是没办法给将军更多的支持,但是一旦将军取得了港口,那么请将军放心,物资将会源源不断从港口运抵这里,将军用郑祚交换数万人,这么多人要吃饭要生存,钱粮物资每天消耗都是海量,就算是为了这些民众考虑,将军也应该大胆进取,这地方将军不拿,难道还能便宜了郑主老儿吗?” 第48章 巡抚劳军 不过龚烨也不傻,既然能算到方震孺找他,肯定也是准备好了说辞,龚烨在广西地方当官多年,虽然现在贵为知府,但实际上也就是个五品官,在官员的序列当中不算低,但也不算高,至少跟巡抚比起来,那是差了好几级的,所以对付上官,龚烨自有一套办法。 对于方震孺这种清正廉洁的上官,断然回绝是绝对不行的,要先一口应承下来才行。龚烨眼珠一转道:“大人这番话,乃老成持重之言,既解决了前方将士的燃眉之急,又给朝廷省下了大笔的钱财可以用于更紧要的地方,大人不愧是辅国良臣,下官自愧不如啊。” 方震孺不说话,只是看着龚烨,看他会如何表态,龚烨又道:“既然大人已经发话了,南宁地方义不容辞,广西地方也是义不容辞,这样吧,南宁府出银两千两,粮食一千石,犒劳我广西儿郎。” “多少?”方震孺提高嗓门道。南宁府算是广西最富裕的地方,方震孺也不指望他们能拿出太多的钱粮,但是龚烨这个数字,摆明了是打发叫花子,南宁府这么大个地方,竟然只出两千两银子,就算是一个地方的富户,也不止这么点家产啊。龚烨这是在糊弄自己呢。 龚烨见方震孺面露不悦,知道肯定是自己说的这个数他非常不满意,不过龚烨可不傻,这个数是他故意这么讲的,就像是菜市场买菜一样,他跟方震孺势必要讨价还价一番,若是上来价格高了,后面谈判的余地就没有了。 龚烨面露难色道:“大人,方才您说的话,下官都听进心里去了,但是有一点,说是广西出钱,实际上也就是南宁府出钱,其他地方的财政也是捉襟见肘,以往土司还给朝廷上贡,现在朝廷什么情况您也知道,土司也不交钱了,一个个老狐狸,都想着自保。南宁地方也要保障民生,出多了,咱们这里亏空可就大了。” 方震孺摇摇头道:“两千两也太少了,前方将士浴血奋战,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若是镇南关被安南人攻破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南宁府也会遭殃的,拿出点钱财犒劳一下前方将士,这是后方应该做的。” 龚烨道:“大人说的是,不过我南宁府确实是没钱,现在北方来的流民越来越多,各地关隘都开始封关了,不让他们进入,否则多一张嘴可是要吃饭的,我们地方官府从哪里能弄到这么多粮食给他们。先前进来的,我们赶也赶不走,所以地方财政也是捉襟见肘了大人。” 见方震孺不说话,龚烨觉得时机比较成熟了,“这样吧大人,您是广西地方一等一的大员,您开口说话了,我们下面人必须执行,五千两,南宁府出五千两,粮食翻一番,两千石。这已经是极限了,不信,大人可以去府库查看。” “走,随老夫一观。”方震孺猛然道。龚烨愣了一下,这老家伙还真不按照常理出牌,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加了码了,等于是给你台阶下了,可这老家伙竟然不借坡下驴,还真要去府库看看。 “怎么?有问题?”方震孺一抬眼道。龚烨立刻道:“哪能呢?大人视察府库,是下官的荣幸,请大人随下官来。”龚烨心中冷哼一声,幸亏老子平日里工作做得好,你就是去,也查不出什么来。 龚烨可不是一般人,在南宁一手遮天,每次上交到府库的钱粮,前门刚进去,龚烨就从后门把东西运到自己的私库当中,在分散到各个庄园或者大院之中,这就变成自己的私人财产了,若是在平常时候他肯定不敢这么疯狂,但是现在什么年景,现在是乱世,朝廷都朝不保夕,还管这些,龚烨只是疯狂敛财。 方震孺跟着他一路来到了南宁府库,龚烨气定神闲接过看门衙役的钥匙,当着方震孺的面打开了府库,方震孺走进去一看,差点一头栽倒。偌大的府库当中空空如也,不知道的还以为流贼扫荡过了呢,只有零星几个架子上摆放着银箱,其他的架子基本都是空的。 龚烨演技爆表,酝酿了半天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大人,您都看见了,下官知道,大人平日里对下官有些想法,觉得下官这么胖,肯定是贪污受贿所致,不是个好官。但是大人不知,若是为公务操劳,生活紊乱,也是会肥胖的啊。” 说完这句,还从怀中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道:“南宁府虽然在大明内部算不上什么大城市,至少比起其他布政使司的首府来说,只能算中等偏下,但也是个拥有二三十万人口的城市。这么多人都需要下官来照顾好,还有从外地过来的流民,下官这里也是拆东墙补西墙,那叫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啊。” “大人您也瞧见了,这府库已经好几年都是这个样子了,大明形势每况愈下,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老百姓的日子更不好过,下官都已经大半年没拿过俸禄了。这府库里就一万多两银子,大人若是要,就全拿走吧。”龚烨一边假装抹眼泪,一边用余光偷看方震孺。 方震孺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一个大胖子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场景说不出的别扭,他内心知道,肯定是龚烨做了手脚,一个南宁府,没有受到战争波及,还不至于这么惨,只是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去查证。只能顺着他的话道:“好了,你的难处老夫知道了,如此说来,是有些难为南宁府了。” 龚烨立刻收起手绢,上前道:“不如这样,下官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方震孺回头道:“你说。” “咱们虽然拿不出太多银子,可是他们打了胜仗,应该也缴获了不少金银物资,按照惯例,是要上缴朝廷的,干脆,这就不要了,全部让当地士兵自己分了,咱们在补充一部分,不就好了吗?”龚烨道。 方震孺瞥了一眼龚烨,这家伙还真是打的如意算盘,若是这样,边军不就成了私兵,缴获东西自己拥有,上面不发钱,自己打仗去挣钱,那他们跟朝廷还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 方震孺抿了抿嘴唇道:“这样吧,按照你刚才说的,五千两白银,两千石粮食,收拾停当,本官亲自带队去慰问前线。既然钱不到位,人总要到位的。” “大人,您年事已高,怎么能以身犯险?”龚烨故作关心道。 方震孺摆摆手,“正是因为我一把老骨头,所以无所谓了,但是前线打了这么漂亮的仗,我作为广西巡抚,一定要去看看的。” 龚烨点头道:“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去准备。” 方震孺也不再和龚烨扯皮,有什么事情,等他回来再说,随即打道回府,写好了奏折,派出快马以八百里加急的形式飞报京师。只不过,方震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奏折能送到,八百里加急,顾名思义就是塘马一天要跑八百里路程,换马不换人,但那是在官道驿站都畅通的情况下,如今兵荒马乱的,官道阻塞,驿站荒废,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送达呢。 三日后,龚烨将东西准备停当,为了方便运输,南宁府调集了不少骡车和驴车供方震孺驱使,巡抚衙门的兵丁共计三百余人全部出动,护送方震孺去前线。 “什么,你说巡抚大人亲自来了?”巡抚出动,虽然跟总督或者京师大员下地方的排场不能比,但毕竟是布政使司最高官员,亲临前线劳军,也是不得了的事情,塘马提前来到了镇南关,给镇南关的主将和凭祥州州府通报了这个消息。 左斌得知这个消息大吃一惊,如果按照常理来说,方震孺亲自前来是个好事情,最起码左斌能在他面前露个脸,有了这次的战绩,加上方震孺的赏识,日后可能平步青云了。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方震孺在南宁不知道这里的具体情况,若是来了,势必就会知道,自己刻意隐瞒了高衡的事情,方震孺一来,岂不是真相大白了。 左斌正在军衙内来回踱步,忽然凭祥州知州方文来到了镇南关,他是左斌的上官,一到镇南关便急匆匆进了军衙,“哎呀,左千总,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吩咐手下人赶紧准备准备,按照巡抚大人的速度,估计两三天就到了,大人这是第一次来凭祥州,咱们要给大人留下好印象才是啊。” 左斌既然不在战报里写高衡,自然方文也就不太清楚,方文是凭祥州知州不假,但是前线的战报对于他一个文官来说,要想知晓清楚,还是需要手下武将的报告,手下不报,他就不可能弄明白,再说大明武将的战报往往水分很多,所以真真假假上面也难以查验。 左斌见他进来,立刻见礼道:“参见知州。” “好了,这些虚礼免了。你说说,这次的战报没问题吧。”方文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左斌老脸一红,方文也太不讲究了,上来就问这么敏感的问题。方文见左斌脸色不对,心道肯定是有些问题,不过这年头也正常,若是左斌实打实上报了,方文还真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行了,直说吧,哪里有问题?是斩杀的敌人数目不对,还是缴获的物资有所隐瞒?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你直说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方文说道。 大明一直以来都是文强武弱,朝廷奉行的政策也是以文制武,所以武将比文官的地位要低得多,别说是平级,就算是高级武将遇到低级文官,也处于弱势地位。如果放在以往,方文根本都不会理睬左斌,但是现在时日不同了,随着战事败坏,武将的地位越来越重要。 就拿京师朝廷来说,崇祯杀文官就跟杀鸡一样,崇祯一朝,光是首辅就换了五十多个,十七年的时间,平均一年要换三个首辅,首辅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都战战兢兢,更不要说普通的文官了,至于地方文官,那更是小虾米。 但是军头不一样,只要手上有兵,朝廷就要忌惮三分,特别是怕他们反水,投了流贼或者建虏,辽东战事不利,已经有不少明军将领投降了,李自成那边也一样,往往这些人还能得到对方的重用。朝廷的兵越打越少,敌人的兵越打越多,朝廷对这些军头也只能哄着。 放到地方上,就是文官武将的地位差距急速缩小,左斌虽然只是个千总,但方文也不能把话说重了,他手上可是有刀的。 左斌跟方文的关系应该说还不错,在他手下这段时间,左斌也没少孝敬,所以想了想也就和盘托出了。 方文听罢,吃了一惊,“你说的都是真的?保证准确?” 左斌点点头道:“卑职有九成的把握,从各方汇总的消息来看,绝对不假。” “哎呀,这可是大事,这可是大事啊。”方文立刻在房中来回踱步起来,他万万没想到,左斌手下一个叫高衡的小旗官竟然在境外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占领了安南人的县城不说,竟然还聚集了上万民众,得了上千兵马不说,竟俘虏了安南世子,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你现在还能联系上他吗?”方文道。 “卑职开始没当回事,觉得他有去无回,哪里知道现在。”左斌支支吾吾道。 “糊涂!此人现在做大做强,你再用小旗官的职位去调遣他,怎么能调得动,若是一开始就给予支援,我们现在不是坐收渔利?把安南世子交到朝廷,还不知道陛下会怎样高兴,怎样封赏我们呢,你啊!”方文指着左斌,恨铁不成钢道。 “那现在怎么办?”左斌道。 “还能怎么办?自然如实禀报,让巡抚大人定夺。” 第50章 取得宝藏 孙定没有直接接话,而是问道:“大人可知方才本地官员为什么无一人应答。” 方震孺便将刚才他的想法对孙定说了一遍,听完后,孙定摇了摇头。方震孺有些奇怪,问道:“孙先生认为老夫想得不对?” 孙定道:“大人说的当然有道理,地方官府不想安置那么多侨民,海禁之后,朝廷对侨民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有的人更是说去了海外就不再是大明的子民这种话。地方官府没那么多精力和财力安置侨民,所以这些人不受欢迎是很正常的。但大人却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嗯?你这话什么意思?”方震孺有些诧异。 孙定道:“大人,下官能否问您一个问题,若是在数万侨民和凭祥州、思明府、南宁府等等各府各州的民众之间做一个生死选择,您选哪一个?保一方活命,就要舍弃另一方,或者说在广西的民众和境外侨民之间做一个选择,您会怎么选?” 方震孺愣住了,“这?”思虑片刻后道:“若只能选一个,老夫虽万般不舍,也只能以保境安民为先,选广西。” 孙定点点头道:“那就是了,官员们跟大人做的选择是一样的,大人不在边境,不一定能看透边境文官武将的心思。高衡在安南北部聚集人马,抢占城池,等于是将安南人的火力都给吸引过去了,高衡若是能站住脚,他就成了广西和安南的缓冲带,边境防守压力会骤然减轻,没了他,镇南关就像以前一样要直面敌军,若是您,您会愿意吗?” “啊!”方震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自己为何没有想到。 确实,高衡他们等于给广西树立了一道屏障,有这道屏障在,广西就不用直面敌人,可以将主要精力安排在北部,应对李自成可能从湖广直接南下的行动,甚至可以支援广东方向,高衡的存在等于给了广西莫大的助力,这才是地方官员们不愿意让侨民们回来的主因。 “哎!常言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老夫活了快六十年了,依然参不透其中的道理啊。”方震孺仰天长叹道。 孙定道:“大人也不必心痛,不如这样,既然知晓了高衡其人,大人派人跟他取得联系之后可以支援一些物资钱粮,虽然不能说两全其美,但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了。” 方震孺点头道:“说得有理,不能把人接回来,咱们就支援一些物资,总之,不能干瞪眼看着。” “头儿,这一路还真挺顺利的,安南人兴许是看到咱们这一大支马队,吓得躲起来了。”就在方震孺想要跟高衡取得联系的时候,被高衡派出去寻宝的陆涛等人已经来到了谅山府的北面,这一路上基本没有遇到任何障碍,他们将求活旅的旗帜打出去,也不进城,绕着城池走,就算有安南人发现了他们,也无可奈何。 求活旅现在在谅山府名气很大,谁都知道他们抓住了世子,连朝廷都忌惮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他们还拥有了骑兵,实力更是不可小觑,谅山府周边的小县城兵丁数量很有限,这些军户组成的没什么战斗力的四镇兵,不敢出城找骑兵的麻烦。 陆涛他们兵贵神速,即便没人找麻烦也要速战速决,很快就来到了指定地点。陆涛拿起手中的地图看了看,又问了问身边的向导,映入眼帘的是几条羊肠小道,陆涛挠挠头道:“应该就是这里了,可是有岔路,咱们应该走哪一条?” 向导也是一脸茫然,他虽然对这一片比较熟悉,但是也不可能每一个山头每一处密林都去过,比如这里,他就从来没来过,能根据地图将陆涛的人马引到这里,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陆涛和士兵们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他想着,要不然就用笨办法,兵分几路,每个小道都探一探不就行了。可是这么做有些危险,在敌人的地盘上分兵,万一接敌,很难汇合,容易被各个击破,况且他们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如果有什么危险,也不能做到及时救援。 正在为难之际,锦衣卫的直觉告诉陆涛,这附近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别人。 他全身的肌肉一下子紧绷起来,尽力平静心神,侧耳倾听前方树林中的动静,手却已经摸到了挂在马鞍右侧的弩箭上。 嗖的一声,陆涛眼疾手快,抽出弓弩,凭借着本能的反应,对着正前方数十步的大树顶端就射出了一箭,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个黑影从树上如同猿猴一般滑下,在地上打了个滚之后,飞速朝着密林深处奔去。 “骑兵跟我来,其他所有人原地防御,火铳连,警戒!”陆涛大吼一声,带着一百多骑兵策马狂奔起来,朝着那个黑影的方向追去。 “驾!哈!”一百多骑兵分作数队,凭借着速度朝着各个方向包抄,猛然,陆涛大吼一声:“停!” “吁!吁!”众人拉住缰绳,硬生生停住了奔跑的战马。陆涛的目力极好,显然是发现了丛林中有不对劲的地方,陆涛回头道:“都别动,别往前走了,地面上有陷阱,你们看,有些地方的草木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是嫩草,这里的土被人动过。” 骑兵们显然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都有些慌神,陆涛一时间进退不得,如果强行冲过去,肯定会有骑兵落入陷阱,这些骑兵都是求活旅的宝贝,是求活旅骑兵的种子,损失一个都会让众人心疼半天,若是在战场上也就罢了,不能白白折在这深山老林里。 陆涛猛然心念一转,对啊,深山老林,在这深山老林里面为什么要布置这么多机关,自己大队人马前来为什么又有人要窥探,事出反常必有妖,难道说。陆涛只能赌一赌自己的运气了,他从怀中掏出高衡交给他的黎皇信物,举过头顶道:“看到这个没有,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并没有恶意,我们是受人所托前来取一样东西的。” 向导立刻将陆涛的话翻译了一遍,陆涛举着钥匙,手臂都有些酸了。正当将士们手足无措之际,哗啦啦,一片树林响动,从里面走出了一老一少两人,老人是个僧侣的打扮,少年穿着一身破烂的黑衣,陆涛一下就判断出,应当就是方才的黑影。 老人双手合十道:“这位将军,可否让老僧看看你手中的信物。”荒山野岭之中,突然出现一个僧人,这事本来就很蹊跷。 陆涛将手中的信物递过去,老僧的表情立刻变得异常激动,他反复抚摸着钥匙,嘴里喃喃道:“皇上!皇上!末将终于等到了。” 随即老僧表情一收,对陆涛道:“贵人拿着信物,想必是来启封宝藏的。” 陆涛一愣,看来自己赌对了,这人就是传说的守门人。“正是。”他抱拳道。老僧对身后年轻人使了个眼色道:“就让黎翔带你去吧。” 陆涛翻身下马道:“不知大师是?”老僧笑道:“一个出家人而已。” 人家不愿意说,陆涛也不好多问,派出一队人跟着少年立刻上山寻找,找到了就发讯号。”士兵们听令迅速上山,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传来了一声哨音。“头儿,找到了。” 陆涛一拍手道:“太好了,他娘的,这地图果然没问题,黎皇的人没骗咱们。”他一招手,骑兵们原地警戒,跟着一起来的火铳兵背起火绳铳,跟着陆涛一路上了山,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起眼的山洞,本来这座山的位置就很偏僻,一般人很难发现。这个山洞的位置就更加隐蔽,有地图也没用,地图是平面的,根本显示不出地形,必须有这个年轻人带路才可以。 陆涛来到了山洞口,自有士兵打着火把在前方照明,陆涛看到,山洞分明是经过人为改造的,里面分成了几个密室,中间的一块空地,姑且称之为大堂吧,供奉着历代黎皇的牌位,看来这里就是黎皇宝藏的所在地之一了。 陆涛吩咐手下士兵去各个密室查看,他背着手巡视起来,每个密室里面基本上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箱,箱子显得非常陈旧,显然是放在这里很长时间了,他用匕首挑开一个,用火把凑上去一看,金光差点晃了他的眼睛,这箱子里面竟然堆着满满的金条。 “头儿,银子!”“头儿,这里有珠宝!”一声声惊呼传来,陆涛这才发现,这里至少有三十多个木箱,里面全都是银锭、金条还有各种珠宝,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陆涛大致估算一下,这些东西的价值最低也有二三十万两。 年轻人来到陆涛身边道:“师傅说过,如果见到信物,就把山洞里的所有东西交给持有信物的人,现在,这些东西都属于你们了。”向导将他的话翻译给陆涛听,陆涛点了点头,命令士兵立刻将箱子全部重新关好,然后抬出去。 将士们整理出三十多个大箱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数百人齐心合力才将这些财物从半山腰给抬到了山下,再装上骡车,众人忙活了一夜,才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将一切收拾停当。 老僧就一直站在车队边,看着他们装车,一直到结束。老僧信守当初的誓言,不问他们缘由。虽然这些人很明显不是安南人,但是老僧依然是压制住了内心的好奇心。或者说,这么多年,他已经看破红尘,作为一个守门人,他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陆涛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走到老僧面前道:“大师,我们就此别过。” “等一等。”这么长时间,老僧终于是开口了。 陆涛道:“大师还有什么事情吗?” “能不能把黎翔给带走,他是老僧无意中捡到的孤儿,无父无母,跟老僧生活了十八年,老僧训练了他十八年,老僧已经完成了使命,但他不能荒废了,你们能用得着他,还请把他带走吧。”老僧双手合十道。 “大师,这。”陆涛有些犹豫,这可超出了他的任务范围之外。 “不,师傅,我不走。”黎翔在一边听到僧人这样说,立刻跪在他的脚边喊道。 僧人摸了摸他的头发道:“走吧,你不属于这里,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天地,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可以去见先皇了,这里的秘密,要永远烂在肚子里。”说罢,老僧忽然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塞进了口中,陆涛根本来不及阻止,老僧就咽了下去。随即,他捂着肚子痛苦地倒在地上。 陆涛赶忙上前道:“快来帮忙,他服毒了。” 几个士兵围上来想要帮忙,老僧却忍痛摆手对陆涛用并不太熟练的汉话耳语道:“没用了,此乃剧毒,我没有时间了,我乃先皇侍卫,郑氏篡位,逼死先皇,我与几个侍卫受先皇所托,逃出后分守各地的藏宝洞,先皇曾说过,一旦宝藏启封之日,就是我们生命的尽头。我们活在世上,就有被郑氏发现黎皇大业的危险。但是黎翔不知道这些事情,带他走吧,他身手矫健,是个好苗子。”随即头一歪,气绝身亡。 陆涛合上了他的眼睛,点头道:“我明白了,你安息吧。” “师傅!”黎翔扑在老僧身上痛哭喊道。 陆涛对手下士兵道:“厚葬了他,封死藏宝洞,我们即刻撤离。” 他拍了拍黎翔的肩膀,“你师傅最后把你托付给我,跟我走。” 黎翔摇了摇头,陆涛道:“这是你师傅最后的遗言,难道你不听吗?”黎翔这才给老僧的尸体磕了几个响头,依依不舍起身跟在了陆涛的身后。 两日后,车队回到了脱县,沿途的安南军发现前些日子从他们这里经过的军队的骡车上塞满了箱子,想上去查看,却没这个胆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从自己的防区通过。 第51章 扩军备战 “将军,将军,我们回来了。”高衡正在大校场上观看火铳兵操演,陆涛的车队从东边赶了过来。 “将军,幸不辱命,我们将黎皇的宝藏给带回来了,初步估计,至少二三十万两银子。”陆涛一见到高衡,便抱拳禀报道。高衡猛地一拍他的肩膀道:“干得好!” 陆涛将黎翔拉过来道:“这个年轻人叫黎翔,是守门人之一,老守门人服毒自尽,想必是将这里的秘密带去了坟墓,却将这个年轻人交给我,让我给带了回来,说是他训练了很久,这小子倒是有些功夫,在树林里灵活如猿猴,根本追不上他。” 高衡正要跟他说话,黎翔却摆摆手,叽里呱啦说了什么。陆涛道:“哦对了,他不会说汉话,所以无法直接跟将军交流。” 高衡对陆涛道:“那好,既然你夸赞他,想必手上功夫不差,你们哨探队不是正需要这样能在密林中潜伏的人才吗,干脆就交给你了,平日里教教他汉话,让他尽快适应我们求活旅的氛围。” 陆涛欣喜万分,这小子他早就看中了,他自己十八岁的时候还没黎翔这么好的身手呢,若是高衡不说,陆涛也准备请求他将黎翔分派给自己,现在高衡主动提出,陆涛当然高兴。他重重抱拳道:“将军就瞧好吧,几个月之内,我就能练出一个哨探的好手来。” 高衡道:“现在我们有了银子,也有了粮食,你走之后一天,安南人又给我们送来了数千侨民,现在城内已经住满了,距离我们要求的人数还差一半,一旦到齐,我们就要把郑祚给交出去了,前面安南人还算是痛快,我想,后面可不一定了。” 陆涛道:“将军的意思是?” “若你是安南人,也不会这么傻乎乎的把人全部交给我们吧?还有这么多粮食,真全给了我们,岂不是养虎为患?”高衡道。 “他们要动手?”陆涛问道。 高衡摇摇头道:“现在还没有动静,但是安南人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我们。目前来看,银子对我们固然重要,但是在这个环境里,不能吃不能喝,银子花不出去就跟废纸没区别,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打通通路,尽快跟周边建立联系,将我们的银子变成能吃能喝能用的东西。” “我能做些什么?”陆涛郑重道。 “你的任务就是带领哨探队在方圆二十里内加强戒备,给县城提前预警,接下来的这一仗对我们至关重要,破了郑主的计策,我们就可以大展拳脚,这些天我们在不断扩军,兵力又回到了两千之数,就是武器装备捉襟见肘,必须打赢接下来的一仗,我们后面的行动才能不受限制。”高衡道。 “杀!杀!杀!”城内城外,士兵们热火朝天的训练着,新加入求活旅的将士们被打散,和老兵们混编在一起,帮助他们更快进入状态。 “他娘的,没吃饭吗!用力往前刺!刺!”“杀!”训练场上充斥着宋志等军官的呵斥声和将士们的喊杀声,城外火铳声更是爆豆一般响起,训练场上树立的木靶早就被打的木屑横飞。 上次战斗结束之后,高衡便和王奇、吴荣一起进行了商议,改变了火铳队的作战模式,参考倭国的铁炮队,把火铳射击方式调整为倭式,取消了神机营的传递模式,改用自装自射的方法,将装弹速度差不多的士兵编组在一起,以排为单位,组成火铳四段击。作战时候以连为一个整体,分成四排,连续射击。 高衡不计成本,扩军备战,将安南人送来的粮食留下一部分战备粮之外全部投入到训练之中去,士兵们虽然不能说吃得好,但是可以吃饱,吃饱了就有力气,就可以加强训练,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经过高衡的整顿和编组,目前求活旅恢复到了两千人的建制,并且这两千人比之前的两千人还要精干,因为全部都是挑选出来的年轻人,人口基数大了,带来的好处就是这样,可以走精兵路线。 两千人当中,有火铳连三个,全部装备缴获的安南火绳铳,炮兵连一个,装备了缴获和明军赠送的各式火炮二十余门,骑兵连一个,但是战马不足,骑兵连人数虽有两百,但真正骑马的仅有一百二十人。 后续编入的一千人,高衡将其按照连的建制分成两个大块,三个连训练为近战的长枪兵,目前的火铳队近战能力较弱,若是被敌人贴身肉搏,会非常被动,有六百长枪兵护卫就会好很多。另外四百人,高衡发动城内现有的工匠,把从安南缴获的箭支进行改造,砍伐城外森林里的木头制作军弩。 火铳他们暂时造不出来,或者说即便能造出来速度也非常慢,以现有的水平无法快速大规模装备部队,但是弩箭可以,甚至弓弦都是现成的,工匠们将缴获的安南弓拆卸之后,把弓弦等能用的部分重新组装到弩身之上,大大减缓了制作时间,数百把军弩很快便被制作出来。 之所以采用弩箭,是因为弓箭的训练要求太高,还需要很强的臂力,并不适合这些刚刚加入求活旅的士兵,采用弩箭就要简单得多,而且弩箭的穿透力比弓箭强,准头也不差,就是射速慢了些,但是没关系,弩箭可以作为火铳的填补,在火铳射击的间隙,弩箭也可以用来抵御敌军。 除此之外,还从两万多侨民之中选出了哨探队一百人与亲卫五十人,这些人基本上都有功夫在身,或者身怀某种绝技,属于特殊人才,他们不能当做一般的士兵来使用,而是应该把他们放在应该放到的位置上。 陆涛回来之后,连续多日,都没有新的侨民送来,安南人派人来传讯,说是其他几个地方路途较远,为了怕路上有意外,郑主决定在升龙府将剩余的两万人汇集起来,和剩下的粮食一起送来,正好一次性完成最后的交易。 “王上,我军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战。”升龙皇城内,一员顶盔贯甲的大将正跪在郑主的面前,向他禀报着什么。此人是郑主手下大将郑富,郑主将其从广平府前线抽调了回来,实施一项秘密任务。 就在升龙府南郊的深山密林之中,一个秘密军营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建立了起来,这里聚集了一万士兵,都是郑主从各个地方抽调过来的精兵强将,甚至郑富回来还抽调了广平前线的象兵两百人,战象五十头。 “很好,你完成得很不错,保密措施做得到位,就连宫内的大臣们,都不知道你已经回到了升龙。”郑主起身扶起了郑富道。 随即他又道:“不过现在还不要太心急,你们还有十几天的准备时间,那些该死的贱民尚未聚齐,本王估计,最多在十月下旬,你们就可以动身了,跟在他们的后面,等交接完成之后,你们立刻发动进攻,趁着他们立足未稳之际,毕其功于一役,直捣黄龙,摧毁他们!本王要将高衡的人头挂在升龙府的城楼上,供天下万民观赏。” 郑富行礼道:“请王上放心,将士们早就摩拳擦掌,有些迫不及待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了。” 郑主点点头,示意他可以下去了。随即他走出殿门,看着头顶的天空。为了此次作战,郑主可谓是煞费苦心,郑祚被俘,他无奈答应了高衡的条件,又是交人又是交粮,可是不管怎么样,这都不可能是郑主的本意,他自己也明白,若是自己国家的北部出现一个拥有数万人口,数千军队的城邦,那就如同芒刺在背,自己将永无宁日。 所以郑主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一定要想办法灭了高衡才行。这一次交易,郑主主动叫了暂停,倒不是他想食言,而是要拖一拖高衡,为自己调兵遣将争取时间。 郑主和郑威商量过了,整体的作战方案已经拟定。那就是找借口先将剩下的两万多侨民集中到升龙府,然后和剩余的一半粮食一起统一运抵脱县。但是这不过是个烟雾弹,真正的意图是掩盖后续部队的行动。 郑主从升龙附近再次抽调了两千京兵进入南郊军营,同时郑富从前线秘密带回了三千安南边军,还包括数百象兵,这是他的杀手锏。这些边军当中包括一千安南骑兵和一千边军火铳手,常年在对抗阮氏的最前线,他们的战力不俗。 另外还有五千四镇兵作为支援,这一万人,统一交给郑富带领,这也是郑主手上目前最能拿得出手的机动兵力,如果再抽调,不仅会大大削弱各地的驻防力量,同时也会极大影响前线的战事,郑主也是在赌,这段时间郑阮两家还算是比较安静,没有发生大规模会战,所以他要利用这个窗口期,速战速决,先解决掉高衡这个心腹之患。 “呵呵,将军,多谢了,平日里我就好这一口,许多天没喝,甚是有些想念了啊。”脱县军衙之中,成子龙捧着手中的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品着杯中的茶水。 刚来到脱县的时候,条件太差,连个茶水都没有,但是今时不同往日,高衡他们手上有了银子之后,就可以跟安南士兵做一些交易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能做生意,跟自己人可以做生意,跟敌人也可以做生意。 安南人前面分批将侨民送到脱县,高衡便瞅准机会,贿赂了几个安南的低级军官,倒不是找他们讨要军事机密,那样安南军官也不会轻易给他,但是让他们帮忙弄些茶叶带过来,还是可以的。 安南虽然地处热带亚热带,但是受中华文化的巨大影响,安南社会也是喜爱喝茶的,并且安南西部本身就产茶,安南青茶便是发源于此,青茶主要生长在安南的西山地区,是安南的传统名茶,制作简单,采摘之后经过凋、揉、发酵等一套工艺流程之后,形成茶饼,就可以饮用了,区别于华夏的绿茶,口感倒是介于绿茶和抹茶之间,别有一番风味。 成子龙呼出一口气,似乎还在回味着青茶的味道,高衡却笑道:“难得军师爱喝安南的青茶,等日后有条件了,华夏的名茶我倒是能想办法弄来。” 成子龙摆手道:“有这个,在下就已经很满足了,条件简陋,能有如此名茶,已是一种奢侈。” 高衡道:“只是我们现在通路不足,还被困在这一亩三分地之内,若是真能跟阮氏来使建议的那样,打通新安港,连接海路,我们的视野可就广阔多了。” 成子龙道:“将军莫要着急,机会恐怕就在眼前了。常言道师出有名,目前我们跟郑主正处于一个短暂的平衡期,因为我们有世子,他们有侨民,所以大家还算是安稳。但是这种安稳不过是一种假象,迟早会被打破,即便在下是郑主,也绝不会允许前方有国战的情况下,背后出现一股数万人的强大势力,一定会想方设法灭掉他。” 高衡道:“军师,接着说下去。” 成子龙微微一笑,“在下的家乡有句话,当你家最调皮的孩子半天没有动静的时候,作为家长,你就应该去找一找了,他肯定是躲在哪里憋着坏呢。这道理浅显易懂,放在郑氏朝廷头上,依然适用。郑主为何要中断剩下一半粮食和侨民的运转,这可不是随便作出的决定,在下以为,这里面有古怪。” 成子龙起身走到了一幅地图前,这地图也是他们花银子从安南军手里买的,一副是郑氏全图,一副是谅山府附近的地形图。当然,受限于当时安南的地图水平,这图不是特别精确,真正的上等地图,应该收藏在升龙皇宫内,这种普通地方军使用的地图,对于高衡他们来说,勉强可以一用。 第53章 全军潜伏 “头儿,前面就是谅江路了,咱们还往前走吗?”安南谅江路附近的密林中,五个灵活的身影在密林中若隐若现。细看就会发现,这些人虽然穿着安南军的军服,但是外面罩上了渔网,网眼里面插满了树枝和花草,这是高衡以前交给陆涛的方法,陆涛活学活用,给自己伪装了起来。 高衡将手下卫队的五十人交给了陆涛,不过这些卫士虽然武艺高强,但是在哨探方面的水平还差了不少,陆涛也明白,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的道理,所以将卫士们给留在了脱县外围,进行警戒。 这是他哨探队的第三道防线,而原先的五十人则前出到鸡陵,这是原先郑氏朝廷转运侨民的地方。高衡只要求他们保障二十里范围内的安全距离,而实际上陆涛的手下分成数队,前出了五十里,直接将监控范围放在了鸡陵附近。 之所以到鸡陵,陆涛也不是盲目选择,因为升龙到脱县虽然不是特别远,军队直达肯定没问题,但难民不可能,按照高衡和郑氏朝廷的协定,交付人数和难民的生命安全要得到保障,在翻脸之前,该做的程序安南人还是要做的,最起码不能露出破绽。所以大部队一定会在鸡陵中转,利用鸡陵原先的营地,让难民们歇脚,既然这样,陆涛干脆将队伍拉到鸡陵附近潜伏起来。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第二道防线,陆涛出身锦衣卫,胆大心细,该有的冒险精神绝对是有的,他又从手下当中挑选出五个高手,继续往前,距离升龙府越近越好。将军和军师都判断敌人可能会采取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若真的如此,升龙府附近一定会有军营或者出现军队的异常大规模调动,他们完全可以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不同于当锦衣卫的时候,他可以混迹于人群之中,在境外,他们语言不通,并且跟安南人的相貌,如果近看,是可以发现端倪的,短暂混入城内可以,若是长时间行动,可能会路出马脚。干脆,陆涛直接带人在野外潜伏,饿了就吃自带的干粮,渴了就喝小溪的水,途中还能射杀一些动物,来补充肉食,倒也问题不大。 快到谅江路的时候,手下一人发问要不要往前走,陆涛思考了一下道:“这样,你们几人在这里留守,我和黎翔一起再去前面探探。”说罢,留下三人,陆涛和黎翔两人一起往谅江路的方向摸去。 黎翔年轻,头脑聪明,学习能力强,跟着老僧多年,也学到了不少知识。汉字他能看懂不少,但是要是说出来的话还有些难度,只能简单蹦出一些单词,说连贯的句子有些麻烦。 陆涛跟他往前摸索了一阵,隐约可以看见前方出现的道路,这应该就是通往谅江路的官道了,黎翔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对陆涛说道:“将军,我,前面,大树。” 说完,他伸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棵巨木。陆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黎翔这家伙爬树有一手,看来是想到上面去看看。他点了点头,黎翔立刻如同猿猴一般窜上了大树,打着手帘,眺望着远方。陆涛就在树下观察着官道的动向,当然,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陆涛的本意是再往前探一探,只不过担心官道上可能会出现巡逻队或者过往的人群,暴露他们的踪迹,所以先观察一阵,这也是哨探队的例行动作。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陆涛正要吹哨,让黎翔下来。猛然,就听见,黎翔在树上学了几声鸟叫。这种有节奏的鸟鸣声是他们规定的暗号,证明黎翔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情况。 陆涛立刻伏低了身子,将身体完全隐蔽在草丛之中,黎翔噌的一下从树上滑了下来,落在了陆涛的身边。陆涛压低声音道:“什么情况?” “人,很多人,城那里。”黎翔生怕陆涛听不懂,一阵比划,原来是他在树上眺望到谅江城的方向有许多人正在朝这边过来。今日天气不错,万里无云,如此晴朗的天气,能见度好,黎翔爬到树顶,很容易就能看见城池那边的动向。 黎翔赫然发现,城门口有大量人员出城的身影,并且聚集在一起,倒不像是普通民众的身影,所以黎翔便立刻滑下来报告。 陆涛示意他也隐蔽自己的身形,两人死死盯着官道上的动静,如果真的有人出城,两刻钟之内,必然能到他们现在埋伏的位置上。 黎翔刚一蹲下,陆涛就发现,地面上的小石子好像在微微震动,他立刻趴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探听着什么。 “这?”陆涛面色一变,如此震动,难道说是骑兵?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陆涛和黎翔分明看见,十几名骑兵打马从官道上飞速越过,从官道的岔路口直奔西北方向那条路而去,陆涛还没来得及掏出地图。轰隆轰隆,更多的骑兵从官道上出现,他们成群结队,从官道上飞驰而过。 陆涛赶紧点了一下,他们虽然是一批一批地过去,但基本上都有个定数,大约是两百骑兵为一组,并且这些骑兵跟他们先前遇到的御林军骑兵不同,他们的甲胄能看得出非常精良,但是非常陈旧,显然是频繁使用所致,很多人的头盔歪斜,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但是陆涛的心脏却在狂跳,因为他从这些骑兵的外貌上看出了大明边军的影子,这种装扮的士兵,不是废物就是精英,显然,骑兵只能是后者。 陆涛默念着“一、二、三、四、五。”一共五批骑兵经过,这就意味着,在他面前至少有上千骑兵过去了,安南虽然有骑兵,但是总人数加起来不多,能一次性看到安南军上千骑兵一起行动,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黎翔拉了拉他的衣角,又指着官道提醒道:“人。” 咔嚓咔嚓,整齐的步兵队伍大踏步走来,他们五人一排,扛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有火铳、有弓箭、有刀枪,陆涛咬了咬牙,“有杀气,这不是一般的兵。” 他和黎翔二人一直在树林中潜伏了一个多时辰,看到至少有四五千人经过了官道,前面过去的应该是精锐,后面的军队应该是四镇兵,这是一支混编部队。谅江城虽然是府城的架构,但是府城驻军也不会超过千人,这些部队特别是前面的骑兵显然是野战部队,绝不可能是驻扎谅江的守城兵丁。 那么这些野战部队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朝着西北方向运动,是要做什么呢?陆涛展开地图,瞬间一种可能性涌入他的脑海。他们的方向是武礼县,若是到了武礼县,顺着红河支流向北,就是脱县。难道说,将军和军师真的预料对了,安南人要对他们动手了。 陆涛连忙拉起黎翔,两人一起飞奔回了出发地,接应的众人一听,顿感事态严重,陆涛道:“我们立刻回撤,召集人手,重点放在武礼方向。” 数日后,脱县军衙,高衡将一封信件重重拍在了桌子上,“弄清楚了,这帮狗日的,果然没安好心。” 成子龙火急火燎赶到了军衙,这些天他忙得不可开交,征兵和训练的事项分走了他大部分精力,接到高衡的命令,他立刻赶了回来。刚一进门,就听见高衡有些怒气冲冲的声音。 “怎么了将军,是不是陆涛他们传信回来了。”成子龙进门就开口道。 “不错,军师,你我想的没问题,你看看这军报吧。”高衡将信件递了过去。 成子龙一目十行扫视了一遍,立刻放下信,走到了地图前,一指武礼县的位置道:“这里,距离脱县不过五十里,是极佳的藏兵地点,陆涛他们立了大功了。这么看来,他们的意图很明显了,先将军队分批集结在武礼县,然后侨民还是按照原定路线进行移交,摆下迷魂阵,让我们的注意力都放在难民身上。等到移交完毕,郑祚到手,大军立刻从武礼县出发,突袭我们,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高衡点头道:“应该是这样,陆涛他们将重点放在了武礼县附近,目前还在监视,根据情报,这里至少已经囤积了五六千人马,而且都是安南军精锐,根据陆涛的描述,估计安南人是将边军给调回来了,要不然不会出现这么多骑兵,郑主还真是大手笔啊,为了对付我们一个小小的求活旅,竟然把边军投入进去了,还真舍得。” 成子龙接话道:“这么看,陆涛立功了,若是按照我们一开始的规划,将侦查范围限制在二三十里的话,我们最多也就探路到鸡陵,根本不会发现异常,若不是他们主动前出,一路去了谅江路,谁能想到,他们会在那里分兵,郑主果然是煞费苦心啊。” “也好,既然得知了他们的动向,我们就好办了,全军前出,就在城西设伏,位置选在红河支流到县城的这一段之间,给他们布下一个口袋阵,等着他们一头扎进来。”高衡坚定道。 安南那边派人来传信,说是预计十日之后,也就是在十月二十左右,就可以进行交接,他们已经把各地运来的侨民集中在了升龙府,并且从升龙府出发到鸡陵,在鸡陵短暂休整之后即可北上直达脱县,若是高衡不放心,还可以派人前来查看。 高衡和成子龙他们知道,这不过都是安南人的烟雾弹罢了,表面上看起来,还以为安南人转性了,这会竟然有了仁义之心,还邀请他们派人去监督。 高衡不管那么多,他安排成子龙跟安南人持续对接,全军士兵则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十月十五日,交接前五日,两千求活旅精锐,从脱县出发,前往城西设伏。设伏地点安排在距离脱县十里的老虎谷内。 安南是热带气候,气候适宜,适合动物繁衍,所以安南本地也有不少老虎,应该是属于印支虎的种类,这些老虎时常在密林中出没,虽然有猎人猎杀驱赶他们,但还是给过往的行人造成了很大困扰。 比如这个地区,就有老虎的踪迹,所以当地人把这里称为老虎谷。说是峡谷,其实也不过就是两个耸起的丘陵之间夹着的一条道路罢了。原先这条道路难行,后来武礼县和脱县两地出资,对这条道路进行了拓宽,所以现在可以允许车马行走。一般来说,军队从这里过路问题不大,两名骑兵并行可以通过。 两千兵马很快就到达了老虎谷,为了这一仗,高衡也是下了血本,就像是赌博一般,高衡几乎将手中所有的筹码都压上了,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所以高衡是小心小心再小心。提前这么多天到达,就是让手下将士们熟悉地形,高衡自己也是分别登上了两座丘陵,观看整个战场的地貌,这是一名军官的基本素养。 后世,作为特种兵,他们没少打伏击,应该说,伏击战在他这里是一个经常经历的事情。只不过以前都是十几人伏击敌人几十人的小队,至多不会超过百人,现在他却要指挥两千人伏击敌人上万人,能不能打好,高衡自己心里也没底。 将士们在这几天的时间里,要保持绝对的隐蔽,不允许生火做饭,全军上下不准卸甲,潜伏在丘陵背面的密林中,全军士兵暴露在盔甲外面的部分要涂上油彩,一线埋伏部队全部装备了渔网或者是绳子编制成的网罩,上面插满了树枝,进行掩护。高衡实地看过,十步以外,只要士兵保持静止不动,趴在地上,就能完全和地面融为一体,光是凭借人类的肉眼,很难分辨出来。 不仅如此,高衡将所有的装备几乎全部搬了过来,并且工匠铺临时赶制了不少高衡设计的炸药包,用来设置陷阱,布置炸点。 第54章 交接完成 十月二十日,安南人承诺的日子到了,两万多民众被上千安南士兵押解着来到了脱县城外,因为脱县城内已经被前期到达的难民给挤占得满满当当,所以已经没有太多的空间,他们准备让难民中的老弱妇孺进城去休息,城内能腾空的地方已经全部腾空,至少可以给他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场所。 至于剩下的人,就只能委屈一下了。成子龙和景昭早就安排人员对城外的营地进行了改造,军营被暂时全部腾空出来,用来容纳这些难民。 不仅如此,他们还砍伐树木,提前在营中制作了一些木板房,也能容纳一些居民,只不过挤了很多。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五万人口对于大明来说可能不算什么,连沧海一粟都不如。可是在脱县这个小地方,一下子挤进来五万人,瞬间就能感受到人口爆炸的窒息感。 此次交接,不仅有人口,还有十万石粮食,为了迷惑高衡等人,郑主特地让郑威再跑一趟,代表朝廷和他们交接。郑威知道,这是为了给郑富打掩护,所以欣然接受,再者,他也算是高衡等人的老熟人了,他去,可以让对方进一步放松警惕。 不过今日,郑威倒是有些意外,因为在城外代表对方的交接人并不是高衡,而是他们的军师成子龙。 密密麻麻的人群就在城外数里的地方,他们已经知道自己马上就会得救,一个个翘首以盼,伸长了脖子,望着城池的方向。 脱县城下,上千求活旅战士列队齐整,城头插满了红色的旗帜,给人一种绝对的安全感,那是侨民组成的军队,是自己人。 吱呀一声,城门打开,成子龙带着一队士兵走出了城门,郑威一反常态,并没有端着宰相的架子,而是主动迎了上去。成子龙一声冷笑,这家伙,难道不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道理吗?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今天在这里装客气,真是用心险恶。 成子龙变换了一副表情,也是大步走了上去。郑威见是成子龙,明显一愣,问道:“怎么是成先生,你们高将军呢?” 成子龙拱手道:“宰相大人,将军身体抱恙,所以正卧床休息,你也知道,最近难民不断涌入,将军也是公务繁忙,不能好好休息。并且这些侨民从四面八方而来,或许带着什么毒素也说不定,将军前日巡营后,回来便发烧了,所以今日只有我来交接。” 郑威一边装作听成子龙解释的样子,一边打量着脱县城外和城头的士兵,至于成子龙说什么,他可没兴趣听,不管你高衡今天是生病了也好,单纯不想来见自己也罢,过了今晚,他就是刀下之鬼了,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要不是为了朝廷大业,他堂堂宰相,怎么会再次屈尊来到这个地方,跟高衡、成子龙这样的货色多说一句话,郑威都感觉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成子龙说着话,郑威却感到有些疑惑,怎么除了成子龙身后跟着的士兵之外,城外其他的兵士看起来年纪都有些偏大,记得前一次来的时候,还有不少年轻士兵啊。城头上的士兵看不清楚,但是总感觉有些怪怪的,不仅如此,原先他可是见过身穿铁甲的兵士,但是现在,城外的士兵都是皮甲,高衡不在,城池的防御就如此松懈吗? 早知道这样,郑富跟他一起过来,直接攻城也不是不行。 成子龙见郑威眼神不对,立刻出声道:“既然人都到了,我们这就开始吧,在此之前,要先给大人看一下郑祚,证明我们是有诚意的。” 成子龙拍了拍手,立刻有士兵押解着郑祚从城门洞内走了出来,郑威的目光立刻从士兵身上移开。 今日,郑祚倒是换了一副模样,须发明显是被整理过,身上还换上了干净的长袍。这段时间可以看得出,高衡他们并没有对其严刑拷打,而且伙食应该也还过得去,郑祚知道自己不久就会被释放,也是心宽体胖,郑威甚至觉得郑祚有些发福了。 “世子!老臣来接你了。”郑威对着郑祚喊道。郑祚显然也看到了郑威,上次见面的时候郑祚被堵着嘴巴,说不出话,这一次虽然没有,但郑祚依然是不知道说什么,他甚至有些哽咽,在这里被关了数个月,他已经深刻体会到了失去自由是什么滋味,特别是陆涛的刑罚,这是一种比死还难受的感觉。 士兵们将郑祚带到了郑威的面前,成子龙笑笑道:“怎么样,我们答应的已经做到了。既然人你也已经看到了,我们这就开始交接吧,世子还要在我们手上待一会,直到最后一个侨民进入行营,我们才能放人。” 郑威点点头道:“好,那我们就开始吧。” 两万人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涌入,在成子龙的要求下,安南军分批放人,每次一千人,一共是二十多批。 交接一直从早晨进行到傍晚,这才全部结束。获得释放的民众一个个都是哭天抢地,若不是成子龙命令士兵催促他们快点走,这些人也许要当众跪下来,给求活旅全体将士磕头了。 眼看着最后一批人进入了行营,粮食也已经被收入城内,郑威道:“怎么样,我们言而有信,你们可以放人了吧。” 成子龙回头使了个眼色,士兵解开郑祚手上的绳索,郑祚头也不回,直接跑进了郑威的阵营中。成子龙对着郑威拱拱手道:“双方交接完成,我就不送大人,请回吧,但愿今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要再起战端。” “宰相,脱县还没有收复呢,这帮人占着脱县不走,占着我们安南的土地,算怎么回事?”郑祚一回到自己人当中,立刻变换了脸色。在高衡这里如此长的时间,即便是心中有恨,他也不敢表现出来,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郑威带来的士兵上前在他和求活旅之间形成了一道人墙,郑祚心中的恨意爆发出来,他对着郑威大声嚷道。 郑威皱了皱眉头,这家伙虽然在军营里锻炼了许久,但也许是因为他的世子身份,使他不知道收敛,还没有脱离敌军的视线范围,他这么嚷嚷有什么用。 “世子,请你冷静一些,你说的我都明白,王上已有布置,请回去再说,不要露了破绽。”郑威冷声道。 毕竟当宰相多年,郑威久居上位,不怒自威,他板起脸这么一说,郑祚立刻收声,只是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关节都有些发白,显然是心中的怒气无处发泄所致。 郑威对着成子龙的方向拱了拱手,便下令全军后撤,一直撤出了四五里,郑威才松了一口气,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郑祚则发泄道:“宰相大人,现在本世子可以说话了吧。我们就这么便宜了他们,数万人口,还有十几万石粮食,这些给我们的士兵吃不好吗?为什么要给他们这群贱人吃。我在敌军城中数月,你可知道受了多少苦,中原有句话,是可忍孰不可忍,本世子咽不下这口气。我现在就要回去请求父王,再给我一万人,我要踏平脱县!” 说罢,他撩起长袍,露出了后背的伤痕,这些伤痕已经愈合,但是看起来仍然是触目惊心,陆涛当初审问他,想必是没少用锦衣卫的手段。 郑威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这帮狗东西,竟然敢这么对待世子。郑威低声道:“世子也不用过于担心了,我们的军队已经出发了,也许,当明日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你就能看到数万颗人头垒成的京观了。”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郑祚问道。 郑威小声道:“我们在这里交接,实际上王上已经将前线大将郑富调回,并且秘密调拨了一万人马交给他指挥,现在,这一万人应该已经从武礼县出发了,正在往脱县西面全速接近中,为了此次作战,不仅从前线抽调了边军骑兵一千,火铳手一千,还配置了大量的火炮,脱县的人纵使有三头六臂,也顶不住如此强军的突袭。” 郑祚听完之后哈哈大笑,父王果然还留了后手,看来自己和手下兵将的大仇得报了。只是有些遗憾的是,这次不是自己领兵,若是能让自己手刃仇人该多好。其实对于高衡,郑祚虽然不喜,但那不过是对敌方将领的一种愤怒情绪罢了,若说恨,陆涛才是他最想杀掉的人。 他对郑威道:“现在还有没有办法派人通知郑富?” 郑威疑惑道:“世子要做什么?” “你们攻进去之后,能不能把一个叫陆涛的人给本世子留下?我要这个人活着,这个人当然会死,只不过他会死在本世子手里,我亲自送他上路。”郑祚咬牙切齿道。 郑威立刻联想到郑祚身上的伤口,看来,就是那个叫陆涛的人造成的,他点点头道:“我现在立刻派人去通知,至于能不能通知到,就要看造化了,郑富的军队不知道已经到什么位置了。” “该死的,朝廷为什么不将山鬼军调过来,叫我们四镇兵打头阵,兄弟们这段时间跟在边军屁股后面,什么好处都没有,累死累活的事情倒是叫我们去干。”一个安南四镇兵抱怨道。 就在求活旅和安南军进行人质交接的时候,郑富的军队距离脱县已经不足三十里了,他们一大早就出发,现在快走了一半的路程。因为官道较为狭窄,道路条件不是特别好,所以郑富想了个主意,从四镇兵中抽出一营人马,全部配备对刀,让他们用大砍刀在前面开路,把拦路的灌木和草丛处理干净,好让后面的士兵通过。 四镇兵对此颇为不满,干一些脏活累活他们认了,谁让他们这些四镇兵天生就低人一等。但是不给他们一些好处,他们忍不了,为了此次战役,郑主也调拨了不少资源。钱粮物资一应俱全,可是郑富明显厚此薄彼,资源全部被用在了边军和京兵身上,四镇兵几乎什么都没有,这让他们分外眼红。 这也可以理解,别人都吃香的喝辣的,他们只能在边上吃野菜,谁能接受?现在郑富又让四镇兵打头阵,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在前面开路,也难怪他们怨声载道。可又不敢真的当着郑富的面抱怨,所以也就是在自己人面前发发牢骚了。 “你抱怨这些没用的,山鬼军上次作战也损失了不少人,那可是京兵中的宝贝,不到特殊时候不会用他们。不过,咱们也不是一无是处,四镇兵自然有四镇兵的好处,你看,等会打仗,他们肯定冲在前面,我们就在后面放铳放炮,呐喊助威就行了。等他们前面打完了,我们上去收果子,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捡到什么好东西。”一名队长安慰手下道。 那士兵想了想,便不再说话。后方的军阵中,郑富正骑在战马上,环视四周,看着自己率领的将士们。对于这一仗,他几乎是有十成的把握,前军一千人用来探路,五千精锐全都放在中军,后面还有四千四镇兵押送的火炮和辎重。 若是普通的一万人,他也许不敢这么说,但是这里面有三千边军,他常年在一线战场,这些边军可都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他们什么战斗力,郑富最清楚。在郑富心中,京兵虽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郑主又对他们颇为倚重,但是在郑富看来,京兵怎么能跟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边军相比,两者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家养的猎狗跟野狼怎么比? 同样,边军将士们也是信心满满,他们并未和求活旅交过手,在他们看来,调集边军去消灭一群民夫,真是杀鸡用宰牛刀,纯属浪费。从侧面也只能反映出京兵和四镇兵都是一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 第58章 斩杀敌将 “阿木!看到那个敌方将领了吗?”高衡大枪一指郑富所在的方向道。 求活旅骑兵已经跳出了攻击范围,安南军后队都是辎重部队,没有骑兵,步兵在一片混乱的情况下也追不上骑兵,战象受惊,自相践踏,就算是正常情况下,大象的速度也不能跟战马比,所以高衡他们实际上已经进入了安全地带,如果就此收手,也可以看一场好戏。 山谷里的情况,高衡不用看也知道,求活旅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在山谷外清晰可闻,敌军士气一泻千里,求活旅士气大振,这些将士们带着对安南人的仇恨,发动了大规模反击,安南军被炸得晕头转向,郑富下令撤退,士兵们便争先恐后往入口冲,局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将军,卑职看见了。”阿木点头道。 “怎么样,敢不敢跟本将一起干一票大的,擒贼先擒王。”高衡说道。 阿木哈哈一笑,“将军,这有什么敢不敢的,上了战场,卑职早已经看淡生死,现在有这么条大鱼在前面,不吃白不吃!” 高衡道:“好样的。”说罢,回头对剩下的近百骑兵道:“兄弟们,看见前方的将旗了吗?” “看到了!”士兵们高声回应道。 高衡道:“那将旗下,头上插着红缨的将领就是对方主将郑富,现在,本将要去干掉他,你们,愿不愿意同去?” “愿意!”年轻的士兵们此刻热血沸腾,他们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充满了这么多的力量。高衡作为求活旅主将,不仅有智慧,还有着十足的胆量。试问,哪个士兵不愿意跟着这样的将军驰骋沙场呢? “好!都他娘的是好样的!骑兵连!” “在!” “进攻!”高衡纵马第一个冲了出去,身后百名骑兵跟着高衡一起冲了上去。 “大将军!敌军上来了!”刚撤出郑富正被士兵们护着往后退,猛然,一个卫士一指侧面喊道。 郑富立刻扭头看去,只见黑烟之中,一群上百人的骑兵正笔直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一名炮兵奇长大喊道:“是他们!就是他们引爆了火药,他们又杀回来了!” 郑富闻言,勃然大怒,后队数千人马就是一群废物,区区一百多骑兵竟然就能把后队的阵型给冲乱了,要知道,后队可是有足足四千人马啊,还有象兵,这些人难道都是吃屎长大的吗? “慌什么!都给我杀上去,杀光这支骑兵!”郑富铿的一声拔出腰间战刀,怒吼道。 一百多骑兵他还真没放在眼里,虽然在山谷中遭到了伏击,但是身边还跟着一个奇的卫士,而且是精锐边军,难道还能怕了这些民夫不成? 郑富摘下头盔,扔在地上,额头青筋暴起,大吼道:“杀!” 别的部队不敢说,他的亲兵卫士是绝对服从命令的,郑富让他们去死,他们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郑富带着两百骑兵朝这边冲了过来。高衡咬紧了牙关,果然是边军大将,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能组织一波反击,自己这一百骑兵若是对上他们的人马,不仅在人数上吃亏,在马上搏战方面更是没有优势,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直捣黄龙,以最快的速度干掉郑富。 两支骑兵高速接近,高衡的大脑飞速旋转。在战场上,特种兵需要时刻保持一颗冷静的大脑,打仗固然需要热血,但是在更多情况下,往往是冷静思考的人可以活到最后。 在一瞬间,高衡的脑海中已经对形势进行了基本的分析,若是他就这么带人冲上去跟郑富纠缠在一起,肯定不是对手,最后他们会吃亏。只有对郑富一击必杀,才能扭转局面,但是自己的马上功夫不过关,郑富是久经沙场的大将,自然骑马作战是长项,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这不是高衡的风格。 高衡有信心,只要是下了马,自己一定能干掉郑富,现在问题的焦点就集中在怎么搞定郑富的战马。高衡心念电转,只能赌一把了。 他拍了拍黑雄马的脑袋,高声道:“伙计!今天就要看你的了,你是马中王者,咱们一起,废了他的战马。”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郑富显然也已经看到了领头的高衡,他心中大恨,虽然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但是猜想应该是敌方重要人物,不管是在任何一个国家,能带领骑兵作战的武将,其地位都不可能低了,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恨。 郑富吼道:“都给本将让开,那个人是本将的!” 郑富提起手中大刀,直取高衡,两人已经可以清楚看见对方的面部表情。郑富举起了手中的大刀,这是他最拿手的招式,郑富力大无穷,一招横扫千军百试不爽,在跟阮氏作战的战场上,也不知道多少阮氏的军将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这一招说起来没有太多的技巧,完全是一力降十会,谁要是敢硬接他这一招,基本上就是连人带兵器被砍成两段。 高衡也不是一般人,作为军中的佼佼者,他抬眼一看就知道郑富的优势在哪里,他偏偏不接招。 “去死吧!”两人眼看就要交错,郑富大吼一声,在马背上立直了身体,要不发力,带动臂膀转动,大刀带着破风之声呼啸而来,这一下要是命中了,高衡连人带黑雄马都会被砍断。 “就是现在,伙计!”高衡猛然一拉手中缰绳,黑雄马不愧是马中之王,不仅仅是各项指标出色,关键是有灵性,知道主人心中所想。 黑雄马一个急停,光是这个急停,一般战马就做不到,但黑雄马却硬生生刹住了,若是换成一般战马,在自重和惯性的重压之下,腿部一定会骨折,可黑雄马却稳住了身体。它的前蹄高高扬起,后腿发力,整个身体都要站了起来。 高衡紧紧贴在马背上,否则,自己一定会被黑雄马给甩下来。 郑富万万想不到他竟然还有这一招,此时他才看清楚,这人胯下的战马竟然是黑雄马,黑雄马万里挑一,安南军中能骑乘黑雄马的除了郑主就是世子,不用说,这黑雄马就是从世子手上夺走的,那么此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十有八九是对方主将。 郑富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却已经收不回来了,大刀横向劈了出去,本来一击必中的招式因为黑雄马的急停,刀锋从黑雄马身前的前档甲上掠过,滋啦一声,激起了一片火花。 郑富这一招用了全力,饶是他的控马技术高超,但是一下劈空,也差点从马上栽了下来。可高衡却不会给他出第二招的机会,两匹战马交错而过,此刻郑富胯下战马的后腿正好暴露在高衡的面前。 “杀!”高衡瞅准时机,全力送出了手中长枪,噗呲一声,枪头直接扎入了郑富战马的后腿,咔嚓一下,在巨大的力量带动下,枪杆硬生生折断。 郑富的战马悲鸣一声,后腿一软,翻滚在地,郑富完全没有准备,直接被甩了出去,与此同时,高衡也被战马的惯性给带飞了出去,从黑雄马的马背上跌落。 “成了!”高衡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然后轰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 这一切虽然看起来缓慢,实际上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双方将士基本上都没看清楚两家的主将是怎么摔下来的,就看见两人已经同时滚落在地上了。 “大将军!”郑富的卫士们疯了一般打马冲了过来,安南军法,战场遗失主将,卫队皆斩,所以卫士们不顾一切杀了过来,想要救出郑富。 高衡大吼道:“阿木,拦住他们,给我时间!” 阿木当然明白高衡的意思,他一咬牙,“弟兄们,杀上去,挡住他们!就是死,也不能让他们过去。” 阿木策马杀入人群,左劈右砍,连着几声惨叫,数名卫士栽落马下。身后骑兵也是顶了上去,只不过他们马上搏战的技术跟郑富的卫士没法比,刚一照面就有十几人被砍翻。 高衡的嘴唇都咬出血来,这可是他最精锐的种子啊,就这样被敌人屠戮,他们是在用生命给自己争取时间。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此刻,郑富才终于意识到,此人身手绝不一般,光是穿着铁甲,能用这样的方式起身,可见他的腰腹力量有多么强大,自己倒有些刮目相看了,不过那又如何,自己可是安南边军大将,面前不过是一个不知名的家伙罢了。 “不知死活,拿命来吧!”郑富捡起大刀,徒步冲了过来。高衡大枪已断,拔出战刀迎了上去。 按理说,一寸长、一寸强。郑富手中大刀可不是普通的腰刀能比的,但高衡根本没打算跟他斗一斗兵器。 只见两人还相距数步的时候,高衡猛然掷出了手中的战刀,郑富本能地进行格挡,就是这么一下,郑富猛然意识到有些不对。长兵器虽然有很大优势,但是也有一个劣势,就是出刀的速度不快,从上一招到下一招会有一个时间间隔,高衡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趁着郑富的大刀还没有收回来的时候,高衡猛然贴了过去,左手抓住了刀杆,右手一下拿捏住了郑富的手腕。紧接着发力扭动郑富的小臂,这是我军典型的擒拿手招式。 郑富没见过这种招数,一时慌乱,竟然被高衡给制住,手臂吃痛,下意识松开了大刀。高衡对准他的小腿,一个侧踹,郑富竟然被踹得跪了下来。 不过郑富也不傻,战场经验丰富,既然大刀没法用,干脆直接脱手,身为武将,身上也不可能就一件武器,腰刀肯定是来不及拔出了,但是靴子里还插了一支防身匕首。 郑富的左手被高衡拿住,右手立即从靴子中抽出了匕首,噗呲一下,划过了高衡的手臂,一时间血流如注。 高衡被郑富彻底激怒,他怒吼一声,一个扫堂腿猛地踢在郑富的胸腹处,郑富一口鲜血喷出,没想到此人的腿功竟然如此犀利。高衡却不再给他反应的机会,双手猛然一松,绕到郑富身后,双手从背后环绕过去,抓住他的右手,将郑富的手掌反扭过来,匕首对准郑富自己,膝盖往前一顶,噗的一声,匕首刺进了郑富自己的身体里。 郑富作为战场大将,所学的武艺都是大开大合的战场招式,像这种地面格斗,他根本不可能是高衡的对手,郑富口中鲜血不断涌出,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世子会被这个家伙俘虏,这家伙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来路,但绝对不是一般人,安南北部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号人物。 高衡捡起地上的腰刀,架在了郑富的脖子上,对郑富道:“你的人头,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真正迈出的第一步,也是我在战场上堂堂正正打败一个领兵的大将,作为对手,我要感谢你,现在,去死吧,记住我的名字,高衡!” 高衡左手捂住郑富的眼睛,右手持刀一拉,鲜血狂喷,将高衡从头到尾都淋成了血人,郑富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这个叫高衡的无名鼠辈手上,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为什么他们知道自己领兵偷袭,他是怎么判断出自己一定会出现老虎谷,然后设下埋伏的? 可是这个问题,他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答案了,郑富的意识逐渐丧失,随即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高衡双手持刀,用力一劈,然后拎起血淋淋的人头道:“你们主将已死,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正在交战的士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郑富的卫士们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高衡和他手中的人头,他们的大将军就这么被杀死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从山谷中追杀出来的求活旅将士们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王奇端着火绳还在燃烧的火铳,指着几个安南士兵道:“降不降?” 第63章 开创新局 “瞄准,一发装填,开炮!”轰,一颗三斤重的实心炮子从炮膛内激射而出,重重砸在了城墙之上,直接垛口处的砖石直接崩裂,根本挡不住重炮雷霆万钧的一击,无数的碎石飞溅,垛口处防守的士兵捂着脸惨叫着倒下,城头发出了一片哀嚎之声。 “全部火炮,一发装填,开火!”轰轰轰,随着第一发炮弹命中,早就在城下一字排开的火炮一齐发出了怒吼,炮弹成片砸在了城墙上,发出的巨大震动让城头的守军站立不稳,很多人直接摔倒。 “火铳营,前压!” “吼!”上千火铳手从肩膀上将火铳翻下,密密麻麻的火铳直指城头。咔嚓咔嚓,他们整齐地迈动脚步,在火炮的掩护下朝着城头逼近。砰砰砰,爆豆一般的火铳声响起,无数的弹丸朝着城头飞去。 “盾牌掩护,弓箭营出击!”又是上千兵马朝着城墙的方向涌动。弹如雨下、箭如飞蝗,密集的火力将城头的守军压制的抬不起头来。 十二月初一,距离大整军才刚刚过去二十五天,比预想中的时间要快,四千兴华军已经出现在了上文州城下,这可以算是高衡扩军之后的首秀。原先攻击渊县的计划因为渊县守军直接放弃了残破的城池而终结,在看到四千兴华军列出的大阵之后,数百安南四镇兵根本就没有抵抗的勇气,直接弃城逃跑,把渊县留给了高衡。 既然如此,再顺利接收了渊县之后,高衡指挥大军直接南下,攻打上文州。上文州虽然比脱县和渊县略大,但毕竟还是一个县城的建制,所以守军并不多,原本有三奇人马,因为脱县局势恶化,朝廷又增补了两奇,即便如此,也只有一千人,还都是四镇兵,他们怎么会是士气高昂的兴华军的对手。 吴荣指挥炮兵一轮猛轰,就将城头给打蒙了,这一群所谓的民夫所展现出的战斗力,比正规军还要恐怖,特别是高衡将火炮集中使用,建立火炮营,在战场上集火轰击所展现出的强大战斗力,让人发自内心的惊惧。 既然是首秀,高衡自然要用精锐,王奇率领的火铳一营大部分都是老兵,在老兵的带动下,新兵的动作虽然不那么熟练,但是也有了很大的进步。彼时的火铳战术,最重要的就是阵型和频率,在单支火铳命中率极其低下的情况下,只有将火力集中,于军官的命令之下整齐发射,才能发挥出最大战斗力。 王奇耐心测算着时间,一个营五个连队排成五排,将三段击扩充成五段击,第一排士兵打出之后,立刻退后装弹,给后面的士兵让出射击位置。 兴华军这么打,城头的守军可受不了了,本来他们的人数就少,兴华军主攻东门,大部分的安南守军都被调了过去,谁知道他们这么能打,城头的火炮还没来得及还击,就被打哑火了。 上文州的镇守营将在箭雨弹雨中穿梭,不断大叫着,指挥士兵反击,可是士兵们是人不是神,面临随时可能死亡的风险,又有谁敢探头还击。 “浑蛋!如果你不站起来守城,我就杀了你!”营将拎起一个蜷缩在垛口附近的士兵,手中的战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恶狠狠说道。 “将军,饶了小人吧,饶了小人吧,他们太厉害了,我们打不赢的。”士兵求饶道。 “你说什么!扰乱军心,我看你是找死!”他分明闻到了一股骚臭味,那士兵已经被炮火吓得尿了裤子,营将勃然大怒,就要宰了他以儆效尤。 “吴荣,你他娘的没良心炮呢,抵近射击,把城门给我炸了。”战场上传来一声大吼,城下的士兵在火力掩护下距离城池越来越近,既然是首秀,当然是高衡亲自指挥。 不过高衡并没有打算登城进攻,自从兴华军建军的第一天起,高衡就明确了一个目标,也许他是来自后世的军官,对于己方将士的生命有着清醒的认知,如果能用火力办到的事情,就没有必要牺牲士兵的生命。 比如眼前这个上文州,一个不大的城池,没必要用蚁附攻城那一套,他直接下令吴荣的炮营,把没良心炮推上去。数个没良心炮小队立刻从大阵中分出,推着火炮跟在了火铳兵的后面,当接近到合适的位置后,五门没良心炮同时开火,瞄准城门投射出炸药包。 轰轰轰,剧烈的爆炸直接将城门炸的粉碎,这种木铁混合制作的城门根本不可能是没良心炮的对手。 城头的营将正要手起刀落,猛然出现的巨大爆炸和冲击波将他直接震倒。士兵见状,立刻连滚带爬逃离了他的魔爪,气得营将破口大骂,“回来!给我回来!” 他以刀拄地,正要起身,一名亲信带着哭腔飞奔过来道:“将军,将军,城门被炸开了!” 营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立刻探出头去往下面看,只见无数的长枪兵正在朝着城门方向涌来,显然是要攻入城内。他心中焦急万分,立刻对亲信喊道:“你带人,立刻下去,封住。”话还没说完,整个人的身形忽然定住了。 亲信只觉得脸上一热,营将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红色的液体不断从脖颈处喷出,一发不知道是兴华军哪个士兵打出的铳弹直接贯穿了他的脖子,鲜血止不住地喷洒出来,就像是喷泉那样,营将直挺挺向后栽倒,抽动了几下便停止了动作,眼睛还瞪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亲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喉头艰难地蠕动着,猛然,脸上的鲜血流进了嘴里,一股让人作呕的咸腥味把他的魂魄给拉了回来,他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疯狂逃离,一边大喊着:“将军死了,将军死了!” 树倒猢狲散,得知这一消息的安南士兵们立刻作鸟兽散,本来他们顶上去作战就是被营将逼迫的,要不然他们就跟渊县的士兵一样直接开溜了,毕竟看见四千全副武装还携带着重炮的敌军出现在面前,任谁也会两股战栗。 “杀啊!”四千大军如同洪流一般涌入了城池。 三日后,升龙皇城,“父王!父王!大臣们能忍,那是因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天下是郑家的,他们当然不关心,但是我忍不了,现在就请父王给我一万兵马,我立刻出发,踏平这群泥腿子!” “够了!闭上你的嘴!你还嫌不够丢人吗?”皇城内,郑家父子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因为今日,一个更加不好的消息传来,高衡在老虎谷击灭郑富的大军之后,大肆扩军,并且攻城掠地,就在三天前,又拿下了上文州,守城主将战死,数百士兵被俘虏,城内居民被全部驱逐,至此上文州、脱县、渊县三地全部被高衡占领,整个谅山府就剩下一个府城了。 消息传到升龙,群臣大惊失色,但是安南在北部连续战败多次,士气低落不说,军队也是损失惨重,再派士兵前去作战,恐怕会适得其反。所以朝会上,大臣们基本上都表示了反对意见,认为应该休息一阵,缓一缓,几个县城,丢了也就丢了,等到日后再夺回来就是。 可是郑祚忍不了,他在军中这么多年,军队的习气他早就沾染了一身,在安南国内,他是坚定的鹰派,不管是对阵阮氏,还是突然冒出来的什么高衡,他的意见都是绝对不能妥协,所以群臣反对的时候,郑祚立刻怒怼了他们,但是并没有什么用,看郑主的态度,应该是偏向群臣,所以朝会一结束,郑祚就私下进了皇宫,跟郑主争执了起来。 郑主一声怒吼,将殿外侍候的太监宫女们都吓了一跳,生怕郑主的怒火会殃及到他们。 殿内,郑主走下龙椅,指着郑祚道:“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可你呢?你的军队呢?你自己都被他们抓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那还是这个叫高衡的家伙只有几百人的时候,现在的战报你没看吗?他们已经有了数千人?请问,你要拿多少军队去作战?我们还能集结多少人去作战?难道你要把前线的边军抽调回来,便宜阮主吗?” “父王!他是怎么从几百兵马发展到几千兵马的,难道你心里没数吗?”郑祚上前一步针锋相对道。 门外,郑威正火急火燎赶来,郑主要找他商议对策,可是刚一到门口,就听见了郑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什么意思,他是在责怪郑主不应该将侨民都交给高衡,以至于他做大做强,把责任都推卸到了郑主的头上。 “逆子!”郑主抄起桌案上的茶杯就砸了过去,随即只感觉到天旋地转,脚下不稳就要摔倒。郑威旋风一般冲了进去,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眼疾手快扶住了郑主,一边对郑祚道:“世子快走吧,先让王上静一静。” 郑祚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大殿。 郑主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道:“这个逆子,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郑威立刻安慰道:“王上,世子也是心急了,年轻人,可以理解,毕竟他被俘,受了奇耻大辱,想灭了高衡的心比我们都强烈。” 郑主摇摇头道:“群臣皆是反对用兵,你不说话,本王想知道,你怎么看?” 郑威想了想道:“王上,我们都是对汉学有研究之人,可以说熟读中原史书也不为过。现在敌军士气旺盛,我们应当避其锋芒才对,现在打,肯定是不行,我们先后投入了两万多兵马,都损失掉了,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凑出精锐了。” 郑主道:“反对用兵本王理解,从全国的角度来看,本王也不支持用兵,确实是无兵可用,可眼下的局面怎么办,他们打了上文州,下一个又是哪里?鸡陵?七源州?谅山府?再这么打下去,要打升龙了,其实刚才那个逆子说得对,以地事秦犹如抱薪救火,给了他人口,反而让他变强了。” 郑威顿了顿道:“王上,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谈判。唯有再谈一次,才能暂缓危局,要让他们知道鱼死网破的代价,他们不是要求活吗?若是逼急了,我们真的调集全国兵马去征伐,他们也顶不住,所以见好就收吧,找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平衡点,偃旗息鼓好了。” 郑主道:“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他们又会提出什么条件,若是太过分了,本王答应不了。” 郑威道:“事在人为,臣愿意再次出使。” 郑主点头道:“那就辛苦你了。” 兴华军攻势迅猛,短短一个月之内接连打下两座安南城池,让安南朝廷一片哗然,在郑主的同意之下,由郑威再次出使,跟高衡进行谈判。 数日后,上文州一片忙碌的景象,城池被打下来之后,按照脱县模式,城内的安南人被全部驱逐,而生活在脱县城外的民众则可以全部搬到上文州来居住。因为渊县被破坏的厉害,暂时不适合生活,所以干脆一步到位,把民众先填充到上文州来。 然后发动苦力去修缮渊县,等到渊县修缮完毕之后,可以先驻扎一些士兵,未来他们的人口肯定还要扩大,这些城池将来都会有用武之地。 “军师,郑氏朝廷受不住要求和了。”高衡挥舞着手中的文书,对成子龙道。 郑威的使团已经出发,通知先一步到达了兴华军的防区,高衡接到文书,很是高兴。成子龙立刻道:“呵呵,这次我们以雷霆万钧之势连续攻克两座城池,安南人坐不住了,也好,就怕他们不来谈判,只要来谈,我们就会有收获。” 高衡点头道:“只是,我还没想好要什么。” “将军,我们现在最缺的就三样,物资、人口、地盘,人口安南人估计给不了了,物资和地盘我们倒是可以提要求。”成子龙道。 第64章 一府之地 “宰相大人,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十二月中旬,上文州城外十里,得知郑威带着郑氏朝廷使团出使兴华军,高衡特地带着成子龙和一干军将前往城外迎接,这当然不是大家的本意,毕竟双方现在是敌对状态。不过高衡和成子龙觉得,表面工作还是要做足,并且他们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所以才特意来迎接。 使团的人数不是特别多,除了护送的两百士兵以外,郑威和其他官员以及随从也就十数人,整个使团规模不超过三百人,主要是这次谈判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本来郑威就打着秘密出使的主意,所以在规格上自然要低调一些,否则在全国形成舆论,朝廷会更加被动,对前线的军心士气也是一种打击。 郑威这次没有骑马,而是坐着马车前来,见高衡带着人马在官道上迎接,郑威也知道,不能摆官架子,谁让自己是主动来求和呢。便立刻下了马车,跟着随从们一起上前面见高衡。 高衡一见到郑威,便立刻翻身下马,也算是给了郑威面子,上前稍显热情地见礼。 郑威立刻拱手道:“高将军,别来无恙啊,老夫也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十天,我们又见面了。形势多变,形势多变,这才几个月时间,老夫倒是感觉恍若隔世啊。” 高衡接话道:“是啊,俗话说,波澜不惊,湖面本来是挺平静的,奈何有顽皮的孩童要扔石子,这石子还不小,倒像个大砖头。” “哈哈哈,高将军玩笑了,玩笑了。”郑威用笑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没想到高衡如此犀利,一上来就给他难堪,这不摆明了说是安南朝廷在不断挑事吗?他也不想想,他高衡和手下人马占着安南的土地不走,又算是怎么回事? 高衡对郑威道:“宰相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城一叙如何?我可是迫不及待想跟宰相大人交流一番,这样吧,我看队伍之中只有大人一辆马车,为了快些与大人交谈,咱们骑马吧。”说罢挥了挥手,立刻有士兵牵来一匹战马,这战马还是缴获自安南军的。 既然到了对方的地盘上,郑威也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拒绝的理由,反正自己也不是不会骑马,料想高衡也不会对自己不利,朝廷已经放下身段主动求和了,高衡这时候挑起争端没必要。 郑威摸了摸鼻子欣然答应道:“如此甚好,甚好。” 一行人骑马往上文州的方向前行,上文州官道的道路条件还算是不错,十里的路程,战马奔跑起来,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到达。隔着两三里的时候,拐过一个弯,一行人便远远看见了上文州的城墙。 按理说,郑威和随从们对上文州并不陌生,郑威也不是一蹴而就直接成为宰相的,年轻的时候郑威也在地方当过官,安南本身总面积也不大,所以上文州他经常路过,包括上次去脱县,他也是经过上文州的,只是今天,他看到的上文州跟以前的不一样。 倒不是说城墙有了什么重大变化,高衡他们攻城的时候打的是东城墙,现在面对郑威的是西城墙,基本上完好无损。郑威和随从们看到的是,在城门外面的空地上,黑压压地铺满了人。 高衡扭头瞥了一眼郑威脸上的表情,显然,郑威和手下官员们的面色一变,对城外的景象感到震惊。高衡微微一笑,这就是他要给郑威准备的,在谈判之前的一个开胃菜。 走得近了,郑威等人才终于看清楚,这黑压压整齐排列的人群竟然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穿着跟安南军相似的铠甲,只不过能看出,应该是自己改造了一下,式样上微微有些不同,并且带有安南字样的标识被全部抹去,士兵们的内衬衣物也变成了红色,而不是安南军常用的蓝灰色。 为了在谈判之前给郑威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谈判的难度,今日高衡特地调集了三千人马在城外列阵,这已经占到了兴华军总数的一半。包括一个火铳营、一个枪兵营和一个骑兵营,尤其是骑兵营,这是可以直接给安南人带来威压的武装部队。 郑威的脸色一下子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在看到战报的时候,郑威非常奇怪,高衡究竟是用什么手段夺下城池,虽然他的人口增加了,但是这些人不过是一些侨民罢了,高衡到底是怎么训练的。 在看到这支军队的一瞬间,郑威猛然意识到,高衡现在的实力恐怕被远远低估了,如果说老虎谷一战可能还存在了一些运气的成分,那么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这支军队已经很好的证明了,渊县、上文州的丢失绝对不是巧合。 三千士兵分成三块,骑兵营在官道左侧列阵,枪兵和火铳兵在右侧列阵,见到高衡和众人前来,骑兵纷纷翻身下马,三千士兵呼啦一下挺直了身体,骑兵铿的一声抽出马刀竖立在身前,火铳兵和枪兵也笔直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全军大吼一声道:“参见将军!”一时间天地为之变色,这支从战争中走出来的军队已经不是原先郑威认知中的民夫了。 “这。”郑威和随从们瞬间目瞪口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怎么可能,这分明是虎狼之师才有的气势,即便是安南的边军来了,也就差不多这样,甚至比起来好像还没有这支军队更有精气神,高衡是怎么在短时间内训练出这样一支军队的? 高衡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大人,将士们特地出城迎接大人一行,那就请吧。” 郑威有些机械地点了点头,催动马匹继续上前,路过被军队包夹的官道的时候,郑威能很明显看到身后的随从们浑身都在发抖,显然,这支军队的气势吓到他们了。 而当郑威越过骑兵营的面前,看到五十头战象立在队伍后方的时候,他的脸颊不自觉抽搐了几下,可恶,这些战象本来是自己配给郑富的,现在好了,白白给别人做了嫁衣。不仅如此,还有他们的铠甲和武器,不也都是缴获的,仅凭他们现在的水平,是制造不出这么多火铳和盔甲的。该死啊,安南的财富竟然就这么被窃取了。 还有这一千铁甲骑兵不仅是士兵本身全副武装,就连胯下的战马都装备了前档甲。这让郑威情何以堪,某种意义上说,郑祚讲得也没错,给高衡人口无异于养虎为患,现在好了,老虎强大了,开始转头索要更多的好处了。他猛然意识到,这恐怕就是高衡给自己的下马威,看来接下来这场谈判不容易啊。 到了城门口,高衡道:“兵士不能入内,就请大人跟我一同进去吧,我们一定保证大人的安全。” 对于这一点,郑威倒是无所谓,还是那句话,自己是来和谈的,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高衡要想从自己这里得到更多,就不可能翻脸。他回头对随从耳语了几句,两百安南士兵便驻扎在城外,郑威阴沉着脸跟高衡一同进城。 到了州衙之内,众人分宾主落座,高衡立刻吩咐卫士看茶,他笑着道:“宰相大人,委屈您了,现在我们这里没有更好的茶叶,只有安南青茶,想必您是喝得惯的。” 郑威可没有心思来品茶,连忙点头道:“喝得惯,喝得惯,说起来这青茶还是我们的特产,高将军如此准备,足以见得是有心了。” 郑威象征性喝了一口,然后对高衡等人道:“高将军,相信您也是军务繁忙,老夫就不绕弯子了,既然来了,老夫当然是带着王上和朝廷极大的诚意来的,所以我们也想听听将军的意见,双方休兵,不仅对将士们有好处,对民众也有好处,您说是吗?” 高衡也同时放下茶杯,看了成子龙一眼,成子龙暗暗点了点头。高衡清了清嗓子,便道:“那好,既然宰相大人开诚布公,在下就痛快一些,此次我军连夺两座城池,将手中的城池数量上升为三座,实乃不得已而为之,贵军妄图在人质交割之时偷袭脱县,却没想到被我军全歼,攻占这两座城池是我军理所当然的报复行为,这一点还请大人理解。” 郑威一言不发盯着高衡,脸色有些难看,这家伙分明就是在强词夺理,方才进城的时候,郑威分明看见大街上全都是百姓,只不过不是他安南的百姓,而是侨民,这足以说明,一个小小的脱县容纳不下五万多人口,所以不管有没有老虎谷这件事,攻占更多城池也是势在必行。 郑威道:“那么听高将军的意思,老夫明白了,诚然,从老虎谷偷袭乃是王上和上面的决定,大家当时毕竟还处于交战敌对状态,战场上发生一切都有可能,将军是领兵之人,发生这种事情应该能理解。不过现在,将军已经攻下两座城池,气也消了,报复也报复了,那么是不是可以就此停手,双方和平相处呢?” “我倒是想,就怕你们不同意啊,而且看看地图,我们被你们包围在中间,时刻有覆灭的危险,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我这里是数万活生生的人啊。”高衡说道。 郑威知道,这都是高衡的铺垫,他立刻问道:“那么高将军,你们现在的条件究竟是什么?” 高衡说道:“我们,当然是要地盘。” “什么?”郑威吃惊道。没想到高衡这家伙竟然继续狮子大开口,他已经占了三座城池,按理说,他不过五万多人,三座城池绝对是够了,还绰绰有余,没想到他竟然还不满足。 郑威缓缓道:“出来之前,王上也召见老夫,商讨了一番,有句话相信高将军也听过,以地事秦犹如抱薪救火,安南的土地本来就不大,你已经占了三座城,还不满足吗?” 高衡道:“那你们能提供什么给我们?战事已然进行到这一步,我们需要更加广阔的生存空间,否则,数万民众和数千将士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郑威道:“双方能否各退一步,我们愿意以粮食和银子来换取和平,只要你们答应不再继续发动攻势,价格好商量。” 高衡道:“那好啊,就以大明的标准来判断,辽东边军小二十万,辽饷一年千万两银子,我军民五万,少说也得需要一二百万两银子,这还只是一年之数,二百万两银子,你们拿得出来吗?” 郑威道:“这,太多了,把安南的府库搬空也没这么多啊,能否少一点。” “咳咳。”成子龙适时的咳嗽打断了对话,他说道:“大人,现在是两个势力在谈判,可不是菜市场讨价还价,我们本意不是要银子,既然你们愿意给,那我们就说个价格,可你们又觉得多了,如此说来,根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郑威心中大恨,他何时进行过这么憋屈的谈判,可是没办法,形势比人强,人家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不过几万条烂命,就是全死光了也没什么,可是如果他们发疯四处攻击,郑氏朝廷就完了,难道真的调集前线边军回来镇压?那阮氏会站在边上白白看着? 还有北边的莫朝和北河国,这些地方割据势力也会像狼群一样围上来,一个人咬一口,他们就完了。 郑威拱手道:“成军师、高将军,那你们的条件究竟是什么?” 成子龙起身道:“大人,方才将军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要的,大人请看。”成子龙走到地图边,用笔在地图上描画了一圈,然后道:“这一块,我们只要这一块。” 郑威凑上去定睛一看,脸色大变,好家伙,他们可是真敢要啊。只见成子龙在地图上画出了整个谅山府的,从脱县开始,一直到海边的新安港,一整个狭长地带。 第65章 要战便战 跟着郑威一起来的三个随从官员也凑上去看,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们的宰相如此震惊,可众人只看了一眼,便愣在了当场。 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官员拍案而起道:“这绝不可能!这分明是要把整个谅山府全部划给他们,还搭上了海东路的一个新安港,如此割地求和,成何体统?” 另一人也是点头道:“宰相大人,对方如此没有诚意,既然是谈判,当然要有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价码,而不是直接狮子大开口,如此,怎么不说把升龙府给他们好了。” 最后一人道:“安南历史上还从未有过此等景象,他们不过是一群民夫罢了,我们大意了才会战败,如果今日做出这样的妥协,日后朝廷该如何自处?跟国民又怎么交代?” “好了!”郑威重重一拍桌子吼道。“从现在开始,把你们的嘴巴都闭上!” 见宰相发怒,众人都不说话了,郑威阴着脸对高衡拱手道:“高将军,我的部下不懂礼节,望你见谅。” 高衡摆摆手,示意无妨。 郑威却道:“不过,他们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谅山府乃是安南东北第一大府,你们要谅山府全境还不够,东北出海口也要拿走,将军可知道,这会给我们造成多大损失,别的不说,这么多地方的土地失去了,还有大量的民众流离失所,我们又该如何安置这些民众?” “民众,好办啊,我们正缺苦力,你们的数千战俘,根本不够我们用的,若是你们愿意,可以把年轻力壮地留下来给我们办事,当然,有报酬,他们和战俘的待遇还是不一样的。”高衡轻描淡写道。 安南官员们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高衡这不是在谈判,简直是在侮辱他们。 郑威冷声道:“高将军,请你自重。” 高衡也是脸色一变道:“宰相大人,也请你自重,别忘了,是你们朝廷来找我们求和的?从你们开始虐待侨民,一直到现在,欠我们的实在是太多了。罪行更是罄竹难书,怎么,我们现在找你们要几座城池就接受不了了?给钱又给不出来,拿得又不愿意,你说说,这谈判还有什么意思?” 郑威伸出一根手指道:“我回去尽量争取一下,一百万两,争取一百万两给你们。双方达成协议,现有的三座城池我们就算了,再给你们一百万两,你们把战俘都放回来。” 高衡拍手道:“来人,送客。” 几个卫士走了进来,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 郑威万万没想到高衡竟然做得这么绝,直接就送客了,郑威沉声道:“高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告诉我,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吗?” 郑威以为自己这么问,可以让高衡感受自己逐渐变得强硬的态度,主要是他们提出的要求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但凡退让一些,大家都还能坐下来谈。 只是他没有想到,高衡点点头道:“不错,宰相大人,我觉得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你也是熟读汉学的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中原有句话,叫做战场上拿不到的,谈判桌上也拿不到。谈判是你们发起的,跟我们没关系,如果不想谈,宰相就可以回去了,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在你走出城门的那一刻起,我们的攻势将会立刻发动。” “你!”郑威指着高衡道。 高衡笑了笑,“呵呵,怎么,宰相大人还有什么指教吗?哦对了,根据我手上的情报,好像谅山府只有千把人的守军,本将麾下的精兵强将您也看见了,不如我们打个赌,我有信心,三天拿下谅山府,大人现在就可以回去调兵,看看三天能不能来得及。” 郑威的牙齿都要咬碎了,这是再明白不过的威胁,他的数千人马郑威刚才已经见识过了,保险起见,现在要剿灭这支兵马,最少需要三倍的兵力,也就是两万精兵,安南现在从哪里去抽调两万人,除非是把前线的边军调回来,即便王上同意,三天也不可能集结到这里,那么谅山府可能早就没了,指望谅山府的四镇兵抵抗刚取胜的虎狼之师,郑威不敢赌。 尤其是一旦谅山府被拿下,他们的胃口将会更大,到时候可不一定是一个府能解决的问题了。 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郑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就更加不是了,他丝毫不怀疑,高衡在他走后会立刻发动攻击,刚才城外的兵马已经齐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肯定还有兵马等待着。最重要的是,郑富全军覆没,辎重全部落入高衡手中,现在他有多少火力,郑威心里清楚,打下谅山府绝不是开玩笑。 见郑威没有动作,高衡立刻道:“怎么,宰相大人好像有些犹豫啊。若是想走,在下绝不阻拦。” 郑威转过身道:“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高衡回答道:“宰相大人,其实我们的要求并不高,我们不要你们的人,只要一些小小的地盘,这些地盘本来就是边境,给我们对你们也没有太大影响,只要你们同意,我们可以在双方边境划一个三十里的无人地带,作为双方的界线,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如何?” “这样吧,老夫修书一封,让我的随从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传回去,一天之内往返升龙府,请示一下王上,明日傍晚之前,必有回复如何?”郑威说道。 高衡点点头,“可以,不过我只能等到明天傍晚,傍晚一过,我的军队就会出发,防止你们用拖字诀。” “一言为定!”两人击掌为誓道。 “混账!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入夜,郑威就住在城中,高衡给他安排的晚宴,他也是无心吃喝,草草应付了之后,便回到了高衡给他安排的房间之中,跟随从们一起商谈对策,高衡也知道他现在没心情,所以不作勉强,随他去了。 信件真的如郑威所说,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回了升龙府,郑主一接到信,肺都差点气炸了,高衡竟然提出了如此过分的要求,要知道,谅山府可是边关重镇,给了高衡,自己和明朝之间的防线就被破坏了,更别说还搭上了一个出海口。 最重要的是,城池事小,自己的威信事大,这割地求和的事情若是天下皆知,他这个王上还怎么当? 郑主正要回信,要求郑威拒绝高衡的要求,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就在这时,又有卫士进来禀报道:“王上,王上,南线急报!阮军发起大规模攻击,从郑富的防区取得突破,攻入广平府腹地二十里。” “什么!”郑主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几个卫士连忙扶助了他。 “太医!太医!”卫士大喊着,几名太医火急火燎前来诊治,弄了好半天他才悠悠转醒。 郑主睁开眼睛对侍卫们道:“不用管本王,说,南线,南线现在怎么样了。” 侍卫长的脸色非常难看,跪下道:“王上,前线连发三封红色军报,请求援兵封堵缺口,否则,阮军一旦突破,广平府将会毁于一旦。” “阮福澜!阮福澜!本王跟你不共戴天!”郑主在愤怒中喊出了阮主的名字,他心中已经明白,自己的朝堂内一定有不少阮氏的奸细,郑氏大军在北部遭遇惨败,这个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就被阮主给掌握了,这一场突击处处显示出蹊跷,阮福澜的时机把握得太好了,趁着自己的前线空虚,一举击破广平府防线,现在自己必须要在两边之间做出抉择了。 “驾!驾!升龙府八百里加急!”骑兵大喊着,飞奔冲入了上文州的城门,此刻才刚刚过了中午,兴华军的守门将士看见是郑威派去的报信兵,立刻让开了道路,骑兵直奔州衙。郑威听见报信兵回来的消息,连鞋子都没穿好就冲出了房门,一把抓住报信兵的胳膊道:“信!拿来我看!” 报信兵递上了信件,郑威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当场拆开,一目十行扫了一眼之后,颓然坐倒在地。身后的随从们纷纷上前,“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郑主有些无力地挥了挥信纸,“你们自己看看吧。” 众人接过信件一看,皆是神情大变,他们对视一眼,“这,这怎么会。” “哼,阮福澜这家伙厉害啊,细作的消息一传回去,他就立刻动手,不能不说,时机掌握得非常好啊。这是逼着王上做出选择,郑氏已经没有退路,前线告急,请求援兵,若是我们不封堵缺口,国家危在旦夕,王上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我们不可能真的放弃整个国家去跟高衡拼命,不能为了芥藓之疾丢了性命。”郑威有气无力道。 “哈哈哈,好,好啊,难得郑主能认清形势,既然如此就麻烦大人替本将谢谢郑主了。”州衙之中,高衡手捧着郑威呈上的文书,哈哈笑道。没想到关键时候阮主竟然出手了,阮氏大军压境,郑氏如果还跟自己在这里死磕,他们的国家就要没了,这种形势之下,他们几乎不可能有第二个选择。 这次的谈判出奇地顺利,郑威代表朝廷几乎全盘接受了高衡的要求,第一是谅山府和新安港要全部给兴华军控制,第二是双方边界三十里建立一个安全地带,两家都不在这个地带驻军,但是对方的人也不能擅自越过这个地带,否则一律格杀勿论。第三就是已经被抓获的战俘暂时不释放,高衡要用他们充当苦力,以五年为限,五年后释放他们。 十日后,谅山府,为了更好地接收谅山府,高衡做了一系列安排,渊县暂时不安置民众,只放一个营在这里,将渊县作为军城和军用物资的囤积地。脱县的民众再分一半前往上文州,而上文州的民众反正刚刚在这里安顿下来,还没有步入生活的正规,干脆直接打包,迁移到谅山府。 如此一来,五万多人形成了,脱县一万余人,上文州一万余人,谅山府两万余人的分布。而新安港高衡也派出骑兵前去接收,从东北海岸到脱县的广大土地,被高衡正式收入囊中。 “将军,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你看那些安南人,说实在话,也挺惨的。”谅山府城外,背着大包小包的安南人正在根据郑主的命令撤离城市,高衡给了他们三天时间,三天后,将会关闭通道,没有走的人,将会变成兴华军控制区的居民。 安南朝廷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动员谅山府驻军,假如有人赖着不走,就强行带走他们,违令者杀,一个活人也不能留给高衡。 命令一下,整个城池的安南居民立刻哭爹叫娘,毕竟他们的房屋和土地都在这里,现在让他们离开,土地和房子都带不走,他们就算是去了其他地方,又如何谋生呢?等于是奋斗了一辈子,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很多人接受不了,跟士兵们闹了起来,可士兵们不管这些,不走的直接就是一顿毒打,打到你撤离为止。 谅山府将近四万居民,就这样被胁迫着离开了家园,看着他们离开的样子,范玉有些于心不忍,对身前的高衡说道。 高衡回头看了范玉一眼,“我承认,你说的有些道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将明白,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要让我们的民众能过得好一些,这世界本质上就是四个字,弱肉强食。要想活下去,要想好好的活下去,只能让自己成为强者,否则,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你明白吗?” 范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不管怎样,有一点他是明白的,高衡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治下的五万多民众,他们才是兴华军的根基,是这世上最值得依靠的力量。 第66章 港口见闻 “这就是新安港吗?这安南的港口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啊。”视察了谅山府之后,高衡跟着骑兵马不停蹄前去新安港,在高衡心目中,新安港的重要性比谅山府还要大,可以这么说,未来,兴华军能不能大规模发展,就要靠这个港口了。 当今的世界,正是大航海大发现的时代,欧罗巴人之所以能在日后变得异常强大,正是因为大航海时代给他们带来的丰厚红利,本来,华夏是绝对能坐上这班车的,郑和下西洋正是大航海时代一颗璀璨的明珠。 可是,这项伟大的运动竟然被迫中止,并且之后明朝直接实施了封锁政策,再加上倭寇袭扰,海禁实施,大明变得封闭了起来,渐渐落后于同时期的欧罗巴。现在已经是十七世纪,大航海时代指的就是十五世纪到十七世纪的中期,如果高衡再不动手,就连大航海的末尾都要错过了。 当大队的骑兵奔向新安港的时候,显然,港口的水手、商人、劳工们都被吓了一跳。前些日子,他们是接到了安南朝廷的告示,说是这里已经被割让给了一个叫什么兴华军的组织,他们应该尽快撤离这里,可是大家都没有太当一回事。 主要是,新安港跟安南内陆的地方大有不同,就跟谅山府对比来说,谅山府好歹有一千驻军,可以保证安南朝廷政令的实施,但是新安港的驻军只有一奇人马,区区两百人,因为是一个相对偏远的港口,安南水师驻地也不在这里,驻军人数少,造成了朝廷对着地方的控制力并不是很强。 第二是新安港毕竟是一个港口,所以没有太多的常住居民,基本上是以各国各地的船只上搭载的人为主,这些人有水手、有冒险家、有淘金者、有商人、还有码头的劳工,各式各样,各色人等齐全。即便是在新安港生活的当地安南人,也是以做这些人的生意为生,他们走南闯北,严格意义上说,没有大量的固定人口。 军队接到命令后立刻撤退,对于这些外国人或者非本地人,也只能进行驱赶,可是他们真要不听,自己也没办法,还有不少本地人,本着做生意的原则,也不理睬军队。这里的安南驻军早就跟那些水手和商船们打成了一片,好处费没少收,所以也不可能把他们怎么着。 最重要的是,很多的商船都是武装商船,走南闯北的,什么危险没有遇到过,谁家的商船上还不装备几门火炮,各国的水手都很团结,真要是打起来,安南驻军还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安南驻军一撤,这里就变成了真正的三不管地带,商队和水手们还觉得没有安南军的存在,他们更加自由了,可是谁曾想到,真如安南人告示中说的那样,真的会有军队前来接收。 “将军,您看,前面就是新安港了。”陆涛带着哨探队在前方发出信号道。 高衡举起千里镜看了看,有些失望,在他看来,这里应该非常繁华,就像是后世在电视剧或者电影中看到的古代港口一般,艨艟巨舰一般的商船络绎不绝,港口的民众摩肩接踵,有华人、有安南人、有佛郎机人、有阿拉伯人、有波斯人等等。 可是现在,映入眼帘的就是个并不特别大的港口,甚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乡镇,港口处停泊着数十艘各色船只,只不过没有想象中的巨型商船,最大的一艘看起来也就跟电影上杰克船长的海盗船差不多大。不过人倒是不少,一眼望去,码头上、船上、集市内还真有不少人聚集在一起,粗略估计,不下数千人。 只是随着骑兵的出现,他们好像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一个个伸着头往这边看。 “咱们过去吧,陆涛,你打前站,让他们不要惊慌,我们并没有恶意。”高衡道。 轰隆轰隆,象兵被留在了谅山府,高衡只带着八百骑兵前去接收新安港,可即便是这样,也是声势浩大,数千只马蹄敲打着地面,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骑兵!是骑兵来了!”港口的人们总算是反应了过来,看样子这些骑兵来势汹汹,虽然隔着几里地,可他们分明能看见这些骑兵身上的铠甲反射出的寒光,一些有经验的商人立刻判断出,这不是一般的骑兵,而是一支重装骑兵队伍。 “快跑啊!”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喊,众人扔下手中的东西,飞也似地往码头的方向跑,对付骑兵最好的方法是什么,不是转身跟他们拼命,而是躲到骑兵到不了的地方,比如海面上。 可是码头的栈桥就这么宽,这么多人跑过去,一下子变得异常拥挤。 “啊!啊!”几声惨叫传来,有人直接被挤得从桥上掉了下去,一头栽进了水里。 “不用怕!都别跑!我们没有恶意!”陆涛带着数十名哨探队的骑兵一马当先冲了过来,一边冲刺,一边用汉语和安南语朝着人群喊话,他们配备的战马都是高衡让陆涛从缴获的战马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健马,比一般的战马要高大健壮,自然速度也就快,哨探队往往要执行非常危险的任务,没有一匹好的坐骑可不行。 陆涛等人冲了上来,一番喊话,人群中不少人都是能听懂汉话和安南话的,陆涛等人这么一喊,众人的情绪算是稳定了一些,不少人停下了脚步,回头朝着陆涛的方向看过来。 陆涛策马上前,拱了拱手对面前的民众说道:“各位莫要害怕,我们是来接收港口的兴华军,相信你们已经听说过我们的名号,我们并没有恶意,你们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请相信我们。” 一个红发碧眼的洋人站出来道:“尼好,尊敬的奖俊阁下,尼能对尼港菜说滴话发誓吗?尼镇的补会赏海我们吗?” 洋人的口音听起来非常别扭,但是陆涛还是基本上听懂了,他朝这个洋人道:“你的汉话说得不错,既然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那就请你看看,我们连马刀都没有拔出来,像是伤害你们的样子吗?” 正说着话,高衡带着大部队策马赶来,八百骑兵一列阵,一股无形的威压立刻蔓延开来,让码头的民众不自觉的后退了数步,那洋人看见高衡,不禁喉头蠕动了一下,显然,这个全身包裹在铁甲中,高大威猛的将军才是他们的领头人,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高衡拨马越过了陆涛的位置,对着众人抱拳道:“诸位,本将叫高衡,是兴华军的主将,也许你们对我们并不了解,但是没关系,来日方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来了解对方,我今天亲自前来,只是为了向你们说明,你们该运送的货物,继续运送,该做的生意也继续做,我们兴华军不会干涉你们的各项活动,只有一条,以前你们在这里给安南人交多少税,我们兴华军一分不加,你们还按这个标准缴纳,港口的官员,过几天就会委派,不知道我这样说,你们明白了吗?” 众人还是有些将信将疑,高衡跳下马,来到一个商铺的前面,这个铺子是卖米饼的,安南地方盛产大米,所以跟中原的面粉不同,这里多用米粉来制作饼子,跟南方的米饼很像,油炸或者烤制,吃起来很香甜。 高衡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摊主面前,然后道:“这是一两黄金,至少是十两白银,我的手下有八百人,麻烦你现在就开始烤制,我要我的手下每人都能吃上一块米饼。” 看到这些铁甲骑兵,摊主怕归怕,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金灿灿的金锭就在眼前,要知道,一个米饼不过才几文铜钱,一两银子就能烤制两三百个米饼,八百个最多不少过三四两,可这将军,一出手就是一两金子,要知道,在很多地方,金子并不能跟十倍的银子等价,甚至价值还要超过十倍的银子。 摊主立刻伸手拿过金锭,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大喜道:“真的,你们看,这是真的金子!”他高举着双手,欢呼雀跃,“大人,大人你就瞧好吧,给小人一点时间,我保证让你的每一个手下都能尝到最新鲜热乎的米饼。” 说完,摊主立刻动手摊起了米饼,人们这才相信,眼前的这个将军不仅不是来杀他们的,还是来给他们带来财富的。 商人的本质就是逐利,哪里有利益,哪里就会有商人出现,立刻有数十名商人围了上来,出手如此阔绰的将军,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有人用汉话大喊着:“将军,将军,看看我们的茶叶吧,这是我们从明国运来的茶叶,上等货。” “瓷器,将军,这是我们从明国带来的瓷器,你看看,或许有用。” “将军,这是来自阿拉伯的香料。”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众人都生怕自己来迟一步,被别人给抢了先机。先前那个红发碧眼的洋人看众人冲到了他的前面,灵机一动,大喊道:“将军,武器,我有武器,来自荷兰的武器!没有哪个将军是不喜欢武器的!” 高衡的耳朵很灵敏,他听见这个荷兰人的声音,高衡的卫士立刻分开人群,保护着高衡来到此人的面前,高衡立刻开口问道:“武器,什么样的武器?” 荷兰人来到了高衡的面前,把手放在胸前,弯腰鞠躬对高衡道:“尊敬的将军阁下,我是来自荷兰的蒲德曼,见到您非常荣幸,虽然不知道您从哪里来,但是能看得出来,您应该是一个很伟大的统治者。” 这个叫蒲德曼的荷兰人一上来就拍了高衡一通马屁。高衡上下打量了蒲德曼一番,海上马车夫果然是名不虚传,这些荷兰人,可以说是大航海时代最早的启蒙者,后世的人们都知道,大英帝国号称日不落帝国。 事实上,在十八世纪以前,真正被称为日不落帝国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荷兰,大名鼎鼎的东印度公司,便是荷兰人鼓捣出来的产物。之所以能如此强大,不仅仅是因为荷兰人具有开拓进取的冒险精神,最重要的是荷兰人非常会做生意。 荷兰人做生意这个层面说的不仅仅是荷兰人敢于开拓新的商业路线、新的海上航线,而是因为荷兰人什么都敢卖,小到军火、鸦片,大到人口,就没有荷兰人不敢干的事情,反正只要是赚钱的活,他们什么都干,这也正是因为荷兰舰队在短短时间内崛起,取代西班牙葡萄牙成为海上霸主的原因,一个欧洲小国,人口只有几百万,能在短时间内强大起来,不能不说是有可取之处的。 “蒲德曼先生,你的汉话说得很不错。”高衡称赞道。 “谢谢您的赞美,将军阁下,在南洋,爪哇、吕松有很多明国人,我是在那里学会了汉语。”蒲德曼笑着说道。 这个信息被高衡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刚才说在南洋一带有很多明人,对于明代沿海居民下南洋的事情高衡是知道的,但是这些民众过得却并不好,倒不是当地土人给他们带来灾难。恰恰正是这些西洋人,例如荷兰人、佛郎机人还有后来的英格兰人给他们带来的灾祸。 他们被这些西洋人欺压、贩卖,若是反抗甚至会被屠戮,家产被抢走,庄园被没收,沦为西洋人的奴隶。 既然自己已经取得了港口,那么在未来的某一天,是不是可以和这些华人取得联系,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 “将军,将军。”高衡的思绪被蒲德曼的喊声拉了回来。 高衡有些不好意思道:“啊,蒲德曼先生,抱歉,我有些走神了,方才你说卖武器,听说你们荷兰人的武器不错,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呢?” 蒲德曼道:“当然是好东西了。” 第67章 新式火炮 高衡正要再问,蒲德曼道:“将军请跟我来。”范玉带着一队卫士上前,护卫高衡的安全。高衡对阿木和陆涛道:“你们先安排弟兄们在港口转转,熟悉一下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们,一切活动正常经营,我们不会对他们进行干扰。至于他们想推销给军队物资,这件事情往后放放,至少,今天不行。” 高衡跟着蒲德曼一路前行,来到了码头的栈桥上,蒲德曼指着海面上停泊的一艘荷兰船只道:“将军阁下,这条船虽然不是很大,只是我们荷兰的中等商船,但是您知道,海上的情况很复杂,我们必须要有武器来保卫自身的安全,所以这船上也有相应的武器,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可以看一看。” 高衡心中一动,在军校进修的时候,这方面知识他多少是了解一些的,军人,天生就对武器有兴趣。蒲德曼来自荷兰,那么极有可能,他的船上装备了一种刚刚发明不久的利器,高衡不太敢肯定,连忙道:“本将当然有兴趣看一看,就请蒲德曼先生带路吧。” 蒲德曼鞠了一躬,在前引路,商船靠岸,揽桥放下,一行人立刻登船。 到了船上,高衡的视线豁然开朗,显然荷兰人的卫生搞得不错,甲板很整洁。蒲德曼介绍道:“将军阁下,水手们需要远洋航行,所以必须要保持清洁,否则一旦在船上生了病,我们没法找到医生。” 高衡点了点头,荷兰人的这个理念是正确的,彼时的欧罗巴,卫生环境堪忧,比如巴黎,就被称作建立在大粪上的城市。欧罗巴人为什么发明高跟鞋,正是为了避免踩到粪便,而在伦敦的大街上,人们晴天也打着伞的原因是因为很多居民往往将排泄物直接从窗户倒出去,淋得路人满身都是。 这么看来,中世纪欧洲的黑死病爆发就不难理解了,到了十七世纪,远洋的水手们率先意识到了卫生工作的重要性,毕竟在茫茫大海上,一旦得了重病,基本上就跟死亡划等号了。 所以高衡非常能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兴华军虽然在陆地上,但是内务整理工作也要重视起来,毕竟在这个时代,军队出征往往会遇到瘟疫流行的情况,那么部队还没上战场,就已经失去了战斗力,高衡决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在自己的军队中发生。 高衡打量着船只,甲板上三三两两靠在船舷上晒太阳的荷兰人也在打量着这个奇怪的人,在他们看来,这些人跟原先的新安港驻军完全不同,至少从装备上就能够看出,这群人非常精锐。 “将军,你看,那黑布下面盖着的是什么?”忽然,范玉指着前方道。高衡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了船舷边被黑布盖着的那一团事物,从经验判断,那恐怕应该是火炮,因为这东西摆放的位置正好是位于船舷两侧的发射口。 高衡对蒲德曼道:“蒲德曼先生,我能去看看那个吗?” 蒲德曼竖起大拇指道:“将军阁下果然是好眼力,我要给将军介绍的,就是这个,您应该会喜欢。” 蒲德曼走上前去,扯开了黑布,一段修长的炮身一下子展现在高衡的面前。“这!这是!”高衡瞪大了眼睛道。 身后的将士们也是吃了一惊,作为军伍之人,他们对武器也有着天然的敏感性,大家本能的感觉到,这火炮绝对不一般,光看炮身,就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款火炮都要大,大将军炮在它面前也不过是个弟弟。 “红夷大炮!”高衡脱口而出道。 “什么?将军阁下,您能否再重复一遍?”蒲德曼说道。 “啊,那个,没什么,没什么。”高衡一下子涨红了脸,这个说法可不怎么好听,尤其是当着蒲德曼的面。 曾经,在军博馆内,高衡是参观过这种火炮的,在十七世纪中叶,西欧人率先制造出了这种火炮,其原型就是欧罗巴在十六世纪发明的纺锤形结构火炮,在明末传入华夏,因为是从荷兰人那里得来,荷兰人又是红发碧眼居多,所以明朝干脆起名叫做红夷大炮,只不过这种火炮传入的时间较晚,明朝虽然仿制成功,但是随着明亡,这种火炮真正被广泛应用的朝代反而是清朝。 不论是在雅克萨,还是在噶尔丹,还是在三藩之乱中,都能看到这种火炮的身影。在目前这个年代,红夷大炮应该是东方所有火炮中最厉害的一款。 蒲德曼介绍道:“将军阁下,这就是我们荷兰军队装备的加农炮,这种火炮炮管长、管壁厚、口径较大。并且纺锤形结构非常符合火药燃烧时候压力从高到低的原理,再加上我们装上了准星和照门,可以用抛物线来计算弹道,精度要比安南军队装备的大将军炮高得多,并且射程够远,要知道,这种火炮曾经被明廷采用过,只不过他们的是老型号,只能打二里,但是我们这种海战最新型号,可以打五里。” “嚯!五里地?”众人听到蒲德曼的介绍,都是大吃一惊,这世上还能有打五里的火炮,那日后的战争还打个屁。目前的作战模式,一般就是双方军队隔着二三里地列阵,然后火炮轰击,骑兵步兵冲锋。要按照这个荷兰人的说法,这火炮能打五里,那干脆就放一排这种火炮,隔着五里地一阵猛轰,对方还没看见人就被打崩了。 蒲德曼有些得意,这种加农炮是荷兰人引以为傲的发明,性能可比佛郎机人的炮还要好,就连现在的佛郎机人也引进了不少荷兰人的火炮技术。 高衡咽了咽口水,显然,对这种火炮他非常眼馋,战争的本质虽然是人,但是武器却是最重要的一环,在没有代差的情况下,比拼的是两军士兵的战斗意志,但如果有代差的情况下,士兵们的意志再坚强也没用。 譬如八里桥之战,你的骑兵再多也不可能通过近现代枪炮组成的封锁线。要不然怎么说,马克沁发明之后,游牧民族都变得能歌善舞了起来。因为在机枪面前,血肉之躯只能成为活靶子。 高衡立刻问道:“这么好的火炮,你们怎么不卖给安南人,不卖给明廷?” 蒲德曼苦笑了一下,“我们当然推销过,只不过明廷已经有仿制的老型号,他们仿制的成本比我们低,他们已经有成熟的生产老型号的工艺,所以对新型号不太感兴趣,而且最重要的,现在明国的局势将军阁下应该知道,已经没有人有闲心来注意我们的推销了。”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安南人,他们不识货,倒是买了几门,但是之后就再也没有采购过了,南边的阮氏政权找我们买了一些,数量也不太多,所以我们还在寻找客户。” 高衡摇摇头,“蒲德曼先生,您没有说实话,恐怕根本不是这个原因,而是您的火炮价格太高了吧。” “这,这。”蒲德曼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高衡道:“跟我说实话,假如我想购买你的火炮,一门多少钱?” 蒲德曼之所以找上高衡,主要就是因为看见他在米饼摊子那里出手阔绰,对于兴华军,他虽然听说过,但是一点也不了解,他常年奔波于海上,停靠陆地只是较为短暂的时间,最重要的是,兴华军兴起的时间不过短短数月,别说是蒲德曼这种外国人,就连不少安南人都没听说过兴华军。 所以蒲德曼误认为高衡很有钱,他只是众多荷兰商人中的一个,门路有一些,但是生意做得不是特别大,军火生意也是最近才开始涉足,他方才对高衡说新式火炮卖出去一些,只能说是一半的真话,火炮是卖出去了,不过不是他卖的,而是东印度公司的人卖的。 蒲德曼是一个从荷兰过来淘金的商人,他也有着自己的野心,若是直接投靠东印度公司,那大部分的利润都会被公司给拿走,他自己就剩不下什么了。就像是后世的垄断机制一样,东印度公司自十七世纪初成立以来,随着几十年的发展,已经基本上垄断了南洋、远东的贸易,让他这种单干的商人很难生存,只能捡人家的残羹剩饭吃。 如此一来,蒲德曼就很被动,不投靠东印度公司,就不可能有稳定的客源,只能靠自己去寻找,可是人家不一定信任自己是一方面,自己找到的客源也不会是什么大客户是另一方面。若是投靠公司,大部分的利润会被东印度公司拿走,他这种小商人进退两难。 听见高衡直接点破了自己,蒲德曼摊开手道:“将军,您知道的,海路不同于陆路,运输时间长,危险系数大,还有。” 高衡摇头道:“蒲德曼先生,我个人不太喜欢跟不痛快的人打交道。”说罢,高衡就要转身下船。 蒲德曼连忙喊道:“一万两!将军阁下,一万两一门!” “什么?”范玉等卫士们一阵惊呼,就连高衡都被吓了一跳,这蒲德曼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什么火炮能值一万两一门?怪不得人家不买,你这敢情是把买家当傻子忽悠啊。 高衡道:“蒲德曼先生,你要知道,一门大将军炮如果光是铸炮,实际费用大约也就在五六百两银子,加上配套的火药弹药还有射手的训练费用,最多一千两银子顶天了,就算是后期维修保养,也不过几百两银子的花费。我知道你的加农炮看起来很厉害,但是一门一万两的价格,让人望而却步。” 蒲德曼赶紧解释道:“将军阁下,我也是附带赠送火药和弹药的,甚至还可以赠送给你两个炮手,这些都不要钱,都包含在一万两之内,您知道,我们从荷兰将这种最新式的加农炮运过来非常不容易,我的船队规模不大,只有四五艘船,这是我的旗舰黑珍珠号,甲板上这两门炮是我防身用的,如果将军需要,我们还可以从国内运送过来,就是需要时间。” 高衡道:“即便是算上运费,你这一门火炮也不应该卖到一万两银子,若是我说得不错,你的进货渠道恐怕也不是一手,而是从别人手里拿来的吧,层层叠加之下,本钱才上来了。” 蒲德曼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高衡,这家伙简直神了,每一句话都说在了蒲德曼的心坎上。事实上正如高衡所说,蒲德曼也是二道贩子,他的进货渠道就是东印度公司,里面有他的好友,所以两人合谋倒卖一些火器。 像是新式加农炮这种利器,他也是很难搞到货源,实际上只有船上这两门,还是想尽办法疏通关系弄出来的。这火炮的正常售价大约在五千两,只是他疏通关系加上其他费用抬高了售价,而且数量少,他也想宰高衡一笔,所以才将售价直接抬到了一万两。 高衡道:“蒲德曼先生,这种价格我是不可能购买的,我是武将,不是傻子。这种火炮,价格五千两还差不多。” 蒲德曼真是服了,这个叫高衡的家伙是不是有特异功能,能够看穿别人的心思。蒲德曼叹息道:“好吧,将军阁下,您真的是太厉害了。”随即,他跟高衡大倒苦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清楚了。 他这次出海,什么大钱都没挣到,好不容易拿了两门炮,也卖不出去,希望高衡看在上帝的份上,能把这两门炮买走,他愿意降价到八千两,并且提供最好的售后服务,肯定比东印度公司要好。 高衡是真要笑了,这家伙是真不会做生意,哪有开高价求着买家买的道理,八千两,价格还是太高了。蒲德曼见高衡如此态度,哭丧着脸,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高衡却话锋一转道:“呵呵,蒲德曼先生,本将倒有个想法,你想听听吗?” 第68章 火器专家 蒲德曼抬头看着高衡,想从他的眼神里得到一些答案,但是他却发现这是徒劳无功的,眼前的这个年轻将军,目光深邃,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蒲德曼放弃了,低声道:“我很愿意听听将军的说法。” 高衡笑道:“你知不知道中原有句话,叫做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蒲德曼在吕宋和南洋一带也经常跟明国人打交道,但是他的汉学造诣还没有那么高,高衡的话在他听起来就像是绕口令一样,他立刻抱歉道:“将军阁下,您说的话有些太复杂了,请原谅我的无知。” 高衡摆摆手道:“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给别人一条鱼,不如教授别人钓鱼的方法。一条鱼可以缓解一时的饥饿,但是这条鱼吃完了又该怎么办?总要有个谋生的技能才是。” 蒲德曼反复品味着高衡话中的意思,猛然,他抬起头,看向高衡,好像有些明白了,但是他的脸憋得通红,虽然心中有些理解了,却不知道用汉语如何表达。 高衡的大脑飞速运转,几句话一试探,他已经基本摸到了蒲德曼的底,在这个时代的南洋,他若是二道贩子,那么一手卖家只能是一个集团,高衡立刻开口道:“你想要摆脱东印度公司,自己单干,但是你又没有这个资本,进退两难,不单干挣不到大钱,单干又拿不到货,光靠你这样一门炮两门炮用来宰客,绝不是长久之计。” 当高衡说出东印度公司这个名称的一刹那,蒲德曼是真的服了,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将军竟然对自己的困局如此了解,既然能说出这个名字,就说明他对整个南洋的情况有一定的掌握,自己在他面前是蒙不了人的。 蒲德曼道:“将军阁下,请指点我一下吧。” 高衡道:“从别人手里弄,不如自己来生产,你缺货源,那我们就创造出货源,有了货源有了技术,我们完全可以打造自己的生产基地,从欧罗巴运火炮过来?疯了差不多。我就在这里生产,随时可以发货,运输和人力成本都节省了一大半,造价自然低,产品就有竞争力,你说对不对。” 高衡寥寥数语,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却要爆炸,就像是炮弹直接轰进了蒲德曼的脑袋里,将他震惊得半天合不拢嘴,自己创造货源,减少成本?产品的竞争力?一些新的概念反复冲击着蒲德曼的大脑。 蒲德曼是一个富有冒险主义精神的商人,当这些全新的概念出现的时候,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意味。 “将军的意思是?”蒲德曼还是不敢确定,试探性地又问道。 “你应该明白了,本将的意思很明确,你出技术出一部分钱,本将出人出地,我们联合起来,你们欧罗巴人不是造火铳火炮厉害吗。这是个非常好的优点,所以我们应该合作。”高衡说道。 “将军阁下是说我们自己来制造火炮?”蒲德曼吃惊道。随即他摇摇头道:“将军阁下,你要知道,制造火炮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做到的。” 高衡道:“那你也太小看我们华人的力量了,实话告诉你,在本将心中,华人的脑袋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的,只要他们想弄出来某样东西,就一定能弄出来,更不要说你这还有样品,我们只要仿制即可。你要知道,本将现在掌管着整个谅山府的土地,包括这新安港也是本将治下,我们还有数万人口,随着港口的打通,我们的人口会越来越多。你们荷兰全国才一百多万人,就能创造出这样的经济奇迹,假以时日,本将相信,我们也可以。” 蒲德曼被高衡的气势震惊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将领竟然有如此的魄力,数万人口若是在大明,那不过是一个县的数字,听起来没什么,九牛一毛而已,但是在蒲德曼这个荷兰人看来,掌管数万人口,在欧罗巴已经是非常有实力的领主了,若是能上到十万这个量级,建立一个国家都没问题,可眼前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吗,他值得相信吗? 不能不说,高衡的提议他还是非常心动的。限制蒲德曼生意发展的,就是货源,他拿不到更好的,一手的货源,所以价格就下不来,货物就没有竞争力。若是真的如高衡所说,他们自己来生产这些火炮,那么自己就成了直接销售的人,比东印度公司还有优势。 高衡见蒲德曼若有所思,知道他已经被说动了,其实高衡跟蒲德曼这番对话也是临时起意,本来他还没想到这一层,毕竟刚刚接收了谅山府和新安港的土地,兴华军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他们竟然在新安港看到了这么多西洋人,这勾起了高衡的心思。 开始于十五世纪,终结于十七世纪的大航海时代,在后世的史书里提起来,都是西洋人的专利,东方在郑和下西洋之后,再也没有过大型的航海活动,这不能不说令人非常遗憾。也间接造就了华夏落后西方数百年的既定事实。 那么,自己既然来了,就不能改变这一切吗?谁他娘的说大航海就是西方人的专利,自己偏要横插一杠子,打破这个神话。但是光靠自己的力量肯定是不行,东印度公司自己现在也联系不上他们,就算是联系上了,人家那么大规模也看不上自己,而且一旦跟东印度公司挂上钩,免不了就会成为下一个蒲德曼,处处被制约。 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单干,正好遇到了这个叫蒲德曼的家伙,让他帮着自己弄技术、弄人才,自己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火炮弄不成,可以先弄火铳,欧罗巴人的火铳技术不是好吗?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自己就直接抄作业,不光抄,还要比原版写得更好,看最后鹿死谁手。 高衡道:“蒲德曼先生,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你这两门炮我要了,一万两一门,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合作,我赠送给蒲德曼先生的礼物。” 蒲德曼的心脏突突直跳,知道这年轻将军直接,没想到竟然这么直接,两万两银子这就到手了?蒲德曼一激动,“将军阁下,您真的是太伟大了,愿上帝保佑您,好,我愿意跟您合作。” 高衡止住他的话头道:“作为生意人,我们丑话说在前头,目前这个事情还只是我提出的一个设想,就像你说的,我们果真要建立火器工厂的话,还需要技术、设备、人才等各方面的东西,可以预见的是,在前期的投入阶段,我们是不可能赚钱的,就像是赌博一般,也许一本万利,也许血本无归,如果你能接受,我们就签订合约,以五年为限,如果不能,你现在可以退出,就当我们没见过。” 蒲德曼脑海中天人交战,作为商人,他当然知道高衡说得对,只要是生意就存在风险,没有人是一帆风顺,一直赚钱的。蒲德曼想到平日里东印度公司那些人傲慢的嘴脸,想到自己在生意上的种种委屈,想到自己年轻时候成为大财主的梦想一直没有实现,想到因为自己实力太弱,一直没有人瞧得上自己跟自己合作,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有点实力的领主,这可能是自己在东方最好的一次机会了。 蒲德曼一咬牙一跺脚,“尊敬的将军阁下,我愿意为您效劳,我想,我们的合作将会非常愉快。” 高衡大笑着拍了拍蒲德曼的肩膀,实际上蒲德曼已经四十岁,年纪要比高衡大很多,可此刻在高衡面前,蒲德曼就像是一个小弟一般。“好了,蒲德曼先生,我们的合约达成了,有一点请你放心,这五年,本将一定会竭尽全力,我们一起把工厂给办起来。” 蒲德曼不住点头,随即,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对高衡道:“将军阁下,您刚才说到了人才,是这样的,在海东路那边的港口,我还有几个教会的朋友,他们是传教士,不过对器械方面也有所了解,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水平怎么样,但是我相信他们一定愿意见到像将军这样伟大的人物。” 高衡眯着眼看了蒲德曼一会,将蒲德曼看得浑身有些不自在。他说的这些高衡知道,明清时期,有不少传教士在东方活动,为了将基督教传播到东方来,不过显然他们传教的事业进行得非常不顺利。 一方面,东方的文化基本上以中华文化为核心,说白了就是中华文化圈,佛道儒才是主流,不管是华夏还是高丽、倭国、安南以及周边各国都是这样,西方基督教那一套在这些地区很难行得通。 所以后面的传教士也改变了套路,走用器物来吸引人群,然后再传教的路线。比如西洋镜、西洋钟等等都是这个时期从西洋传过来的,这些传教士有着很大的功劳。为了配合传教,他们往往在教会都会接受系统的学习,天文历法、西洋医学、火器制造等等,各方面知识都有所涉猎,就是为了获得东方统治者的欢心。 显然,蒲德曼说的这几个所谓的传教士朋友,应该混得比较差,处处碰壁,能跟蒲德曼这一档的人混在一起的,肯定不是什么成功人士,不过见一见问题不大,也许人家有真才实学呢。 “那好吧,我会在这里待上几天,你可以派人去接他们,我愿意见一见。”高衡道。 几天后,一艘小型商船停靠在新安港,这是蒲德曼商队中的一艘船,为了展现合作的诚意,蒲德曼特地放空船去海东路跑了一趟,去接他这几个朋友。就跟后世的的士司机一样,空车跑一趟是非常不划算的,毕竟那些西洋水手可不是蒲德曼的家奴,他们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是要支付工资的,即便不带货物,跑一趟也要钱。 商船回到新安港,蒲德曼立刻小跑着去找高衡,新安港原本的安南军营已经被开辟成为了兴华军临时驻扎地,因为新安港是个港口,安南人并没有像筑城那样在新安港修建城池,整个新安港都处于开放状态,只有一个小兵营。 所以高衡对兵营进行了扩建,未来,新安港作为自己地盘上的唯一出海口,是非常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怕安南水师进行封锁,这一点还要求助于阮氏政权,让他们牵制郑氏水师。而陆地上,自己最少要驻扎一个营,才能保证港口的安全,扩建兵营就成了必须的选项。 蒲德曼来找他的时候,高衡正在巡查兵营扩建进度,得知人到了,高衡立刻跨上黑雄马,赶往码头。到了地方一看,已经有好几个穿着黑色牧师服的佛郎机人在那里等着了。虽然对教会的规矩不太懂,但是后世电视电影看得多了,他也知道,好像是不同颜色的衣服代表着牧师的不同地位,比如红衣主教,红衣就是比较高等级的象征,黑色应该是低等级的教士。 蒲德曼带着高衡上前,立刻对众人道:“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安南北部的大领主,高衡高将军。” 领头一个四十多岁的大胡子传教士立刻上前见礼道:“尊敬的将军阁下,我叫卜弥格,来自伊比利亚半岛,身后是我的同伴,见到您很高兴。” 高衡也是五大联赛的爱好者,特别是西甲,他很爱看。这个叫卜弥格的家伙来自伊比利亚,那不是西班牙人就是葡萄牙人。 高衡打量了一下这群人,目光定格在最后一个人身上,此人非常年轻,最多二十岁,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仿佛要将自己看穿似的。 卜弥格见状道:“抱歉,将军阁下,他的年纪很小,不太懂礼貌。南怀仁,还不来见礼?” “谁?”高衡猛然愣住道。 第69章 新铳思路上 高衡的突然反应让众人吓了一跳,卜弥格更是觉得有些尴尬,这家伙太年轻了,是耶稣会最年轻的传教士,当初卜弥格出来的时候就不同意带着他,怕他没什么经验,反而坏了事,现在看来,卜弥格的担心是对的,这个年轻人不知道东方的礼节,竟然盯着上位者,这样会引起上位者的反感。 卜弥格以为高衡生气了,正要出来打圆场,却没想到高衡径直走到了南怀仁的面前,上下打量一番便开口道:“你真的是南怀仁?” 年轻人觉得奇怪,这东方的大将军好像认识自己似的,可是自己是第一次跟着卜弥格一起踏上东方的领土,他们本来是要去明国的,只不过暂时在安南休整一下,自己可以保证,绝对没有见过这个年轻将军。 但是南怀仁不是傻子,卜弥格疯狂使眼色,他当然看见了,“对不起,将军阁下,是我失礼了,我叫费迪南德,南怀仁是卜弥格教士给我起的汉文名字,说是这样方便沟通一些。我的汉语也是跟着卜弥格教士和其他在南洋遇到的汉人学的,若有不足之处,还请将军谅解。” 明清时期有大量的传教士在东方活动,其中也有不少名人,他们的名字一直流传到后世,比如汤若望,就连金庸先生在鹿鼎记中都有关于他的描写,此人在清朝做官,所以算是传教士当中的佼佼者。南怀仁也是一样,此二人对于火器方面的造诣,高衡当然是知道的。 这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自己还在寻找火器方面的专家,没想到就在这里遇到了南怀仁,但是高衡还是有些头疼,这南怀仁在历史上当火器专家应该是四五十岁时候的事情,现在他遇到的是年轻的南怀仁,这么年轻,他又有多少真才实学呢? 高衡有些迫不及待了,“南怀仁,本将想问问你,你对火铳火炮有多少了解?” 南怀仁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他对眼前这个将军的问话感到非常奇怪,怎么一上来就问自己对火铳火炮有多少了解? 卜弥格对着南怀仁点点头,示意他如实回答。南怀仁躬身道:“尊敬的将军阁下,我在我的家乡比利时求学的时候,包括在教会的时候,都学习过一些关于火器制造的知识,但是自己并没有亲手实践过,所以将军的问题,我只能回答,有一些了解,可是不深刻。如果将军对这方面感兴趣,卜弥格教士倒是可以解答,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包括我的几位同伴,他们都有不错的学识。” 高衡回头看着卜弥格,在脑中疯狂检索着他的名字,可是很遗憾,高衡并没有回想起任何关于卜弥格这个人的有用的信息,甚至这个名字都非常陌生,可以说历史书里应该没提到过他。 高衡哪里知道,普通的历史书当然不会有卜弥格的名字,但若是研究明清历史的专家,若能见到卜弥格,肯定会两眼放光。卜弥格是欧洲第一个真正研究马可波罗的专家,他出生于波兰,加入教会后不断游历,知识极其丰富,天文地理还有对物理学、医学都有很深的造诣,火铳火炮虽然不是他的专长,但是跟物理化学知识相通。 明清时期能来东方传教的传教士,基本上都是教会的精英,不仅博学多才,而且动手能力很强,可以说是通才。 高衡搓了搓手道:“这样吧,我们不要在这里傻站着了,我个人对你们非常感兴趣,我想我们应该多交流交流,到我的军营里去吧,我们坐下来聊一聊。” 卜弥格在胸前划着十字,祷告道:“我的上帝,终于有大人物的目光注意到我们了。” 他对高衡的底细并不清楚,一路上都是蒲德曼在介绍,蒲德曼作为高衡的合作伙伴,当然是把高衡给吹得天花乱坠,他的本意也是让这帮教士能留下来,帮助自己来建设工厂,自然要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所以卜弥格一直以为高衡是一个实力非常强大的领主,若是他知道高衡的势力从起步到现在才不过几个月时间,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众人来到了军营,卜弥格和传教士们一眼就看见了军营里的骑兵。南怀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数百铁甲骑兵,看起来非常精锐,这已经非常能彰显高衡的实力了。在欧罗巴,能拥有一百个骑士效忠的领主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存在了,一个骑兵通常会配备十个步兵。 而现在,军营里一下子就有数百精骑,可以看出,蒲德曼应该没有吹牛,他们这次真是走运碰到大人物了。 卜弥格一行说起来也倒霉,东方的百姓对于洋人感到新奇,这一点不错,但是根本上还是像看动物园的猴子那样,只是觉得洋人的外貌很奇特,跟黄种人不一样。可是对于天主教这一套,大部分百姓是不买账的,这也造成了卜弥格他们生活比较窘迫。 从欧洲到这里路途遥远,教会给的经费早就在路上花完了,到了东方,百姓们称他们是洋和尚,若是有达官贵人看上他们,愿意和他们交流,他们就能获得一些经费,若是没有,他们就只能乞讨了,这种滋味可不好受。 别看卜弥格他们穿得人模人样的,实际上,教士服已经是他们身上仅存的最好的衣服,因为要见高衡,他们才全部穿上教士服,体现对高衡的尊重。可实际上,他们平日里穿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跟叫花子没什么区别。 高衡可是特种兵,特种兵最厉害的本领不是武艺高强,而是眼神犀利,他一眼就看出了卜弥格他们应该是比较困难,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没有多少行李,这证明他们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 南怀仁是个年轻人,对东方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他们从欧洲出发,按照地中海、阿拉伯、印度洋的路线往东方前进,一路上也到了不少国家,不过他能明显感觉到,过了印度之后,东方的人文才真正展现在他们的面前,而实际上,安南也不能代表东方文化,若是想见识到真正的东方,就要去大明,可听别人说大明战乱不断,去京师会非常困难,所以卜弥格才决定先在安南待一阵子,看看情况再说。 本来他们在海东路登陆,要去升龙府看一看,正好蒲德曼邀请他过来,他们就跟着蒲德曼一起来看看了。 南怀仁来到一名卫兵的面前,仔细看着他身上的鳞甲,跟中原不一样,安南的棉甲普及率并不高,因为气候炎热,棉甲穿着会很不舒服,所以安南军给精锐部队装备的实际上还是更古老一些的鳞甲,兴华军的装备基本上都来自于战场缴获,在没有形成自己制造铠甲的能力和规模之前,他也只能继续沿用鳞甲。 南怀仁欣赏着鳞甲,一边自言自语道:“这果然是比欧罗巴的板甲要更加科学一些,这种鳞片的叠加,可以是防御力增强,而不像板甲只有一层铁甲,容易被贯穿。” 高衡听见了南怀仁的话,走到他身边道:“你说得不错,欧罗巴的板甲太过厚重,全身板甲看起来防御力很高,但是行动并不灵活,一个骑士上马还要好几个随从扶着,一旦落马,很难爬起来,最重要的是,战马驮不动这么重的骑士,大大降低了战马的持续奔跑能力。蒙古军队为什么能击败欧洲联军,就是因为你们根本追不上他们。” “没想到将军竟然对欧罗巴有这么深的研究。”南怀仁有些佩服地说道。 高衡摇摇头道:“我只是略有耳闻罢了。” 咕噜咕噜,一阵不和谐的声音发出,南怀仁有些窘迫地看着高衡,卜弥格和其他几个教士脸上也露出了尴尬的神色。高衡想了想,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几位恐怕是饿了,也是,他们的盘缠花得差不多了,平日里估计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生活条件不太好。 高衡立刻对范玉吩咐道:“给他们准备饭食,记着,多放点肉,他们也都饿了。”范玉立刻去办,高衡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快到中午了,诸位也饿了,这样吧,我们先用餐,吃完了再聊。” 不一会,香喷喷的饭菜就端了上来,兴华军虽然还是起步阶段,但是高衡非常注意部队的伙食,要知道,伙食就是战斗力,一支吃不饱吃不好的军队,是没法长期作战的。所以他将缴获的物资拿出一大部分来配给军队,骑兵这种重点兵种,伙食更不错。 这就是一份骑兵的饭食,有安南的米饭,还有腌制的马肉做的肉汤,以及一些新鲜的兔子肉,安南地区兔子不少,所以士兵们在闲暇之余也会打猎,来丰富自身的伙食。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安南本地的蔬菜野菜,算是荤素搭配,营养均衡了。 卜弥格等人两眼放光,这一份热腾腾的饭食可是好多天都没见过了,他们在大部分时候都是靠着干粮度日,这里的干粮基本上也就是大饼,可没有他们喜欢吃的面包。 还没等高衡说话,南怀仁和几个同伴就直接开动了,卜弥格咽了咽口水,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和斯文了。直接上手抓着个兔子腿就开始啃,众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般将面前的饭食全部吃完,大帐里只能听见一片咀嚼的声音,再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马肉汤下肚,卜弥格打着饱嗝摸着肚子,说不出的舒服和自在。 “真是太美味了。”南怀仁不住称赞道。 卜弥格起身对高衡躬身道:“尊敬的将军阁下,您的招待实在是让我们无以为报,真是太感谢您了,主一定会保佑您的。” 高衡摆摆手,范玉给他们几个端上了茶水,让他们消消食。 高衡开口道:“也不是无以为报,现在我就要跟大家谈一谈正事了。” 卜弥格众人立刻正襟危坐,想必这位高将军要跟他们说的就是火铳火炮的事情,也难怪,他是个领主,是个武将,没有好的武器,怎么能打仗呢?武将对这个感兴趣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卜弥格等人的根本目的是传教,但是在这之前,要先用高衡感兴趣的东西来吸引他的注意力,看来火铳火炮就是个很好的入手方向,欧罗巴地区对热兵器可是很有研究的。 高衡掏出了一把手铳,放在了桌案上,卜弥格等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这手铳正是缴获自郑祚的簧轮铳。 卜弥格脱口而出道:“这是簧轮铳,不知道将军阁下是从哪里弄到的。” 高衡回答道:“是从战场缴获的,怎么,你认识这个火铳?” 卜弥格道:“这在欧罗巴,也不是什么秘密,很多军队的军官都装备了簧轮铳,我曾经见过很多次,这种火铳的原理说起来也并不复杂,就是制造有难度,零件太多了,大规模制造很不方便。”紧接着,卜弥格便将簧轮铳的原理说了一番,跟高衡掌握的知识差不多。 随即,卜弥格问道:“将军是想拥有更多的这种簧轮铳吗?这恐怕有很大难度,要知道,在欧罗巴这种火铳制造比较成熟的地方都没法大规模生产,若是在东方的话恐怕。” 卜弥格的话还没说完,高衡就止住他的话头道:“不,我要的不是这种簧轮铳,正如你所说,它太复杂了,但是我有一个设想,利用簧轮铳的原理,但是结构更简单。” 随即,高衡让范玉拿来纸笔,在纸上画了几下,他虽然不能将每个结构都画出来,但是基本原理还是知道的。 画完,拿给卜弥格等人一看,卜弥格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天才,这真是一个天才的想法。”南怀仁也是凑上来观看,随即也跟卜弥格一样,张大了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众位教士都是赞叹不已。 第70章 新铳思路下 高衡看着他们的样子,心中不禁暗爽,既然自己是穿越者,多少要掌握一些这时候的人没有掌握的知识,说是开一次金手指也不为过。实际上,很多发明在前期都是雾里看花,古人曾经无数次接近最后的结果,但就是因为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捅破,所以才无法成功。 实际上,欧罗巴在这个时期能设计出簧轮铳,已经非常了不起了。簧轮铳的打火原理其实就是跟后世的打火机一样,用齿轮摩擦火石形成火花,点燃火药。但是古人就差了那么一步,若还是用打火机来作比喻,就是怎样把钢轮打火机变成电击式打火机。 高衡给南怀仁他们看的正是燧发铳的基本原理图纸,虽然高衡不可能画得那么仔细,但是相信既然卜弥格他们都涉猎过这方面的内容,应该很容易联想到,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也就意味着,只要解决将簧轮铳更进一步变成燧发铳的瓶颈,制造火铳的工艺将会大大简化。 高衡见众人还在围观图纸,立刻解释道:“这不过是我的一个简单构想,火绳铳受到的限制太多,比如下雨天就不能使用,簧轮铳虽然完美解决了这些问题,但是制造太过复杂,不适合大规模装备。所以我一直在考虑怎样把两者结合起来,既能取得簧轮铳随时可以打响的优点,又能简化工艺,这才有了这张图纸,但我并不是制造火铳的工匠,想法是有的,如何变成现实,还需要诸位帮忙。” “这。”卜弥格犹豫了一下,听高衡话中的意思,既然要他们帮忙,肯定是想要留下这群传教士的,但是仅仅只有这个条件吗?自己最根本的目的是传教,即便是利用自己所学的物理化学等等知识来为眼前的年轻领主服务,那最终目的也是为了传教,如果不能达成传教的目的,他们留下来肯定是不行的。 高衡在心中笑了笑,看来这些洋人在人情世故方面也不是真的愣头青,至少这个领头的卜弥格就很沉稳,虽然不透露心中所想,但是这犹豫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 高衡道:“各位传教士请放心,我并没有那么多迂腐的观念,在我的心中,我一直觉得人人平等,每个人都有信仰的自由,你们来东方,就是为了宣传基督教,我可以答应你们,在我的防区,你们可以自由传教,我会为你们建一座教堂,并且给你们提供一些资金。” 卜弥格回头和众人对视一眼,大家的眼睛里都要放出光来,来东方也有一段时日了,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如同高衡一样愿意接受他们的人,本来他们的目的地是大明,可若是在这里,有这样的领主愿意接受他们,他们当然也可以就地传教,反正在哪里传教不是传教呢? 卜弥格叹道:“上帝啊,终于有人听见您的声音了,终于有人愿意接纳我们了,感谢上帝,感谢伟大的将军阁下。” 传教士们都是异常激动,人们欢呼着,拥抱着,脸上都泛起了兴奋的红色。人群中,只有一个人趴在桌子上,随手找来一支毛笔,在图纸上写写画画。 卜弥格有些不高兴道:“南怀仁,你没听见将军阁下的话吗?你有些失礼了,还不过来感谢将军阁下。” 南怀仁就像是没有听见那样,还在专心地写写画画,卜弥格要过去拉他,高衡却对着卜弥格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乱动。高衡凑过去,看看南怀仁在干什么。 原来,高衡只是在图纸上大致画了一个击锤,画了一个火药药锅,画了一个扳机,示意这就是燧发铳的原理。简单来说就是将簧轮铳改进,将扳机联动在击锤上面,用击锤击打火石,然后冒出火花点燃火药,但是高衡毕竟是后世人,对后世枪械很了解,闭着眼睛都能拆装枪械,可对于这种古老的火铳,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但是南怀仁很感兴趣,也许是他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也许是他本身就有很高的火器制造天赋,他立刻凭借着自己的想象,对这张图纸进行完善。 高衡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南怀仁发挥,众人也不敢打扰将军阁下的兴致,只是卜弥格的神态有些尴尬,这个南怀仁,实在是太不讲究了。他是年轻人,对这些新奇的机械理念感兴趣可以理解,但是也要分场合,大人物在场,终究要低调一些才是。 可高衡的神态却愈发的明朗起来,南怀仁每一次下笔,高衡脸颊上的肌肉都是一条,还真别说,专业的就是专业的,天才就是天才,怪不得历史上的南怀仁在火器上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就,自己只不过描绘了一下原理,这家伙却直接能把零部件草图给整出来。 “好了!大概就是这样!”南怀仁忽然放下笔,大声喊道。这时他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刚才他画图的时候,明显已经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根本没有照顾到旁观者的感受,现在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下大祸了,若是自己的无礼让高衡生气了,这传教的事情就要泡汤了。 “将军阁下,我。”南怀仁有些紧张道。 “说一说,快,说一说你的设想。”高衡止住他的话头,而是指着图纸对南怀仁道。 见高衡如此关心,卜弥格连忙使眼色,南怀仁随即解释道:“将军阁下请看,我这张图实际上也是目前的一个设想,能不能成为实物还需要进一步试验。” 他指着图纸道:“将军阁下方才给的是击锤击打火石的思路,我完善了一下,您看,我的图纸上一共有击锤、火帽、击砧、击砧座、击发药、火门、火药锅这几个结构,如此组成了一个完整的铳机。” 高衡立刻露出了有些兴奋的表情,数一数,一共只有七个结构,要知道,簧轮铳的铳机足足有二十个结构,这一下就省去了一大半,对于量产来说,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 南怀仁接着道:“击锤没什么特别的,可以用打火石,将打火石给嵌入击锤之中,击砧的内部装填击发药,上端是火帽,下端是火门,当然,这部分要用上等的钢材制作,否则耐用度不行。如此一来,扣动扳机的时候击锤连带火石重重击打在火帽之上,撞击产生的火花点燃击砧中的击发药,击砧的结构可以参照火绳枪的药锅,只要能将击发药和铳管里的火药连接起来即可,如此一来,就像是古人用火石打火的道理一样,直接击发射击。” “厉害!实在是太厉害了,若是有这样的武器,军队的战斗力将会提升好几个档次。”高衡击节赞叹道。南怀仁果然是厉害,自己提出一个设想,他立刻给转化成了生产草图,如果工匠们能按照他这个制造出火铳的话,自己的军队就可以把火绳铳全面淘汰了。 要知道,燧发枪在历史上真正大规模应用应该是在十八世纪,若是自己搞成了,将会有领先一个世纪的武器,这杀伤力可太恐怖了。 南怀仁道:“不过,即便是这样,我们也需要进行大量的试验,毕竟火铳即便是再简单也是比较精密的武器,还需要上好的钢材才能进行研制。” 高衡道:“材料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上文州有铁矿,我们在脱县和上文州都有工坊,有铁匠可以对铁矿石进行提炼,我已经拥有了口岸,将来会引进更多的人才。卜弥格教士,如果我将这项工作交给你们,并且给你们配备工匠,你们能有把握完成吗?” 卜弥格看了看南怀仁,又看了看其他的教士们,“将军阁下,请您放心,您是如此的慷慨,我们自然竭尽全力回报将军,这个就交给我们,您别说,南怀仁虽然年轻,但是他的主意很多,创造力更是非凡。” 高衡道:“我再加一样,反正你们要研制火铳,顺便把弹药也研制一下,你们听说过纸壳弹吗?” “什么?纸壳弹?”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高衡点了点头,随手在纸上画道:“你们看,现在的火绳枪是先装填火药,然后装填弹药,再用通条将火药和弹药压实,这么看来是三步,纸壳弹的原理很简单,就是缩短其中一个步骤,将火药和弹药结合起来,一次性完成装填。” “一次性完成装填?”传教士们立刻讨论起来,发出了嗡嗡的声音。 卜弥格猛地拍了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明白了,我明白将军的意思了。将军的意思是用一种纸做的圆筒状的外壳把火药和弹药同时包裹起来,然后一起塞入铳管内,这样就只需要装填一次了。” 高衡点点头道:“不错。”对于这个金手指,高衡还是有信心的,纸壳弹跟后世的子弹原理基本相同,只是缺少了底火而已,但是这不妨碍高衡直接将其原理说出来,并且用纸包裹火药和弹药,工艺上不存在什么问题,只是看有没有人想到罢了。古人一时半会想不到,高衡却能脱口而出。 高衡对众人说明道:“我们可以这样做,先用三层牛皮纸卷成略大于铳口的筒状,然后用刀切割成约三寸的小段,然后在筒体上标出位置,将底部扎紧,倒入黑火药,然后在中部扎紧,再放入圆形铅弹,最后将头部扎紧,只要保证每个扎紧的位置在筒体上的刻度标记是一样的就能保证火药的定装。然后在外表涂上一些油脂增加气密性和减小摩擦力。” 高衡比画道:“射击的时候,我们咬破纸壳弹的尾部,倒入一些黑火药进入药锅,然后再将纸壳弹整体塞入,直接击发即可。” 卜弥格情不自禁鼓起掌来,他们群策群力,这才一小会工夫,就定义了一款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火器,这位年轻的将军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或者说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神秘的意味。谁能想到,一个年轻的武将脑子里竟然装着这么多的知识,若不是卜弥格在安南见到了高衡,还以为他是常年待在欧罗巴的火器匠人呢。 高衡压压手道:“好了,基本上我们今天的交流非常愉快,我初步将这杆新式火铳称为燧发铳,因为它使用的是燧石打火的原理。” 卜弥格拍马屁道:“非常贴切,真是个好名字。” 高衡道:“卜弥格教士,各位教士,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全部留下来,为本将和兴华军治下全体民众的事业尽一份力?” 卜弥格上前一步道:“衷心感谢将军阁下的挽留,我们非常愿意留下来为将军效劳。” 高衡笑笑道:“我需要纠正教士的一个小错误,你们不是在为我一个人效劳,而是在为这片土地上的数万民众效劳,请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好好干,酬劳是不会少的。” 卜弥格他们面面相觑,在蒲德曼的介绍中,高衡是这片土地的领主,说白了就跟国王没什么区别,可他却说他们不是在为他个人效力,而是为全体民众效力,这个概念倒是非常新颖。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只要能允许他们传教,并且给他们资金支持,高衡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没有必要跟他争辩。 卜弥格躬身道:“将军阁下,您的笑容就像天国的彩虹一般灿烂,我们一定会永远铭记将军阁下的恩德,同时如果有其他有才能的同伴到来,我们也一定会为将军阁下引荐。” 高衡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这他娘的是什么比喻,这卜弥格的汉文还得好好练练,自己还年轻呢,怎么就跟天国挂上关系了。 会谈结束后,高衡立刻着手将他们全部安置在脱县,脱县城内有最早建立的工匠铺,正是这些西洋传教士的用武之地。 第71章 孙定到来 一晃,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在高衡的授意下,卜弥格等人进入了谅山府,高衡组织数百战俘为卜弥格等人修建教堂,地址就选在谅山府。战俘们是不需要工钱的,所以修建教堂的成本大大缩减,看着教堂一点点盖起,卜弥格等人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们也鼓足干劲,将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到新式火铳的研制工作当中去。 相对于大明的工匠,这些西洋传教士有个比较明显的优点,就是他们不仅掌握一些武器制造的原理,而且自身的动手能力也很强,可以说是能文能武。 进入脱县之后,高衡立刻将脱县原有的工匠们召集起来,给他们隆重介绍了几位传教士,并且让程平带着原有的工匠加入他们的队伍,集思广益。 侨民们对这些西洋人倒没有什么抵触,在安南也不是没见过洋人,加上这群人看起来比较友善,又是将军带回来的,所以大家很自然就打成了一片,卜弥格和南怀仁也很高兴,谁都知道,武器研制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需要不断的试验和试制,没有人力资源的支撑是肯定不行的,程平他们等人正好弥补了这个空白,卜弥格有了更多人手,研究起来事半功倍。 就在传教士们加紧研制燧发铳的时候,高衡却正在会见一个来自大明的客人。 谅山府府衙之中,一名文官正坐在高衡的下首,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方震孺麾下幕僚孙定。数日前,从镇南关来的特使总算是跟高衡取得了联系。 一个多月前,方震孺授意镇南关应该派人去联系高衡,但是因为高衡和郑氏朝廷激战正酣,整个安南北部都处于战争状态,各方的神经都是紧绷,所以派出去的塘马很难进入安南境内,知道高衡击败了郑军,取得了整个谅山府的土地,安南军全部撤出,大明和安南的边界才完全放开。 现在,在镇南关和郑氏之间,隔了一个兴华军的防区,等于镇南关已经不直接和安南接壤了,所以塘马在发现巡防的部队换人了之后,才顺利进入了兴华军的地盘。 见到高衡之后,高衡便让其回去复命,塘马带回去的消息让镇南关和整个广西的文官武将都是一片震动,谁能想到,当日一个小小的,连编制都没有的小旗官,竟然干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 本来方震孺在回去之后,就一直关注着镇南关的消息,他也知道,高衡这一股势力如果能在安南北部扎根,将会对整个西南局势产生多大的影响,所以每隔几天,他就会派人来问,当塘马回去将高衡已经拿下谅山府作为根据地的消息传回去之后,方震孺坐不住了,他因为公务繁忙不能亲自前往,便立刻让孙定动身,先替自己跑一趟。 孙定这才一路来到了脱县,到谅山府城的时候,他才惊讶地发现,城头早就变换了大王旗,兴华军的旗帜显得如此耀眼。 “兴华军?”正当孙定还在疑惑的时候,高衡派来的人已经在城外迎接他了,随即将其接到城中,府衙已经被高衡征用,变成了新的军衙。脱县虽然是兴华军最早的起家之地,但是面积太小,资源也不充足,跟谅山府的情况比起来还是有云泥之别,既然已经有了谅山府,将这里作为中枢还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兴华军的指挥机构便从脱县直接搬到了谅山府,并且高衡还动员民众迁徙,虽然大家这几个月以来不断在搬家,但是能去更加舒适的谅山府居住,众人还是非常心动的,谅山府比县城要大得多,容纳五到十万人不是问题。 只不过现在高衡的总人口只有五万多,所以先期安排两万居民进入谅山府居住,脱县和上文州保持一万多人的规模,还有少量做生意的民众愿意前往新安港谋生,这样高衡的基本盘就有了一府四县,只是人口还远远不足,需要不断填充才行。 孙定进入城中的时候,高衡正在和成子龙还有景昭等人议事,谈论的就是目前兴华军掌握的资金情况。 多次战争之后,兴华军通过找安南人要赎金还有战场上的缴获以及黎皇等人的资助,弄到了不少银子和粮食,经过一段时间的使用和分配之后,目前府库还有不少结余。 “军师,后勤的情况你比较熟悉,府库现在结余多少?”高衡问道。 “将军,目前府库当中金银财宝等等全部折合成现银,大约是五十万两,粮食十万石。”成子龙回答道。 高衡点了点头,这些金银粮食看起来不少,但是真正使用起来,很短的时间就会消耗殆尽。高衡道:“这些东西都是储备,从长远来看,还需要自食其力才行。” 景昭立刻道:“将军,我们对谅山府府衙的材料进行了梳理,其中有一份耕地数量的记载在这里,您可以看看。” 景昭递上了一个有些发黄的本子,高衡打开一看,果然写明了各县拥有的耕地数量,他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最后倒是有个总和,谅山府目前的耕地总面积有近五十万亩。 安南这地方有一点好,气候适宜,一般来说粮食是一年两熟,但是在安南,轻轻松松就能做到一年三熟,所以安南人大部分都从事农业,水稻的种植非常普及。 只不过谅山府的地理位置不是特别好,还有大量的耕地没有被开发出来,但是五十万亩土地依然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对于这个,高衡略微有些了解,在后世的时候他也是农民的儿子,后世,华夏土地亩产千斤是很随意的事情,基本上也就相当于近十石粮食,但是在明清时期,亩产并没有那么多,基本上在五石以下。 安南的气候条件很好,依照现在的农业条件,亩产五石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么五十万亩土地,如果都有人耕种的话,一次收获就是二百五十万石,一年三熟就是七百五十万石,可以养活大量的人口。即便是后世,安南也是绝对的粮食出口国,正是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条件。 正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只要兴华军手中有大量的粮食,就可以做成更多的事情。但是现在,限制高衡的唯一因素就是人口,没有人口,就没有人种地,就产生不了这么多的粮食。 在后世,因为机械化普及的原因,一个农民照看十亩以上的土地是很轻松的事情,但是在古代,一个人挑水施肥,能把三四亩土地给照顾好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绩了。 整个谅山府土地将近五十万亩,至少需要十万以上的农户,可是他现在的总人口才五万多人,战俘要去干重体力活,士兵的话高衡是想要他们完全脱产,不脱产的士兵就是军户,跟大明的卫所制没什么两样,打起仗来肯定是职业军人的战斗力更强,乱世,安身立命就是需要一支强有力的军队,如果没有军队的保护,一切都会成为一场空。 去掉这些,还有工匠和其他职业的人,再去掉老弱,实际上目前能进行农业生产的,不过一两万人,这些人只能照看数万亩土地,更不要说开垦荒地了,连现有的五十万亩地搞不定。 高衡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没有人口就没有一切。正在此时,有士兵进来通报孙定到来的消息,高衡的眼前一亮,说不定,这件事情可以从孙定这里入手。 高衡立刻对成子龙和景昭说了自己的想法,众人就在府衙中等待孙定的到来, 孙定依然是穿着文士服,进入谅山府的时候,他特意放慢了一些速度,打量着这座曾经的安南边境府城,谅山府他多次听闻,作为巡抚的幕僚,安南和大明的边境战争当然也是方震孺处理事务的一部分,所以谅山府这个名字多次出现在战报之中。 可真到了谅山府,他还是有了一丝好奇心,可以看得出来,这里的建筑物受中原影响巨大,基本上跟华夏没太大区别,因为兴华军占领的缘故,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变成了侨民,虽然对于谅山府这么大的城池来说,两万人少了点,街上的行人不是很多,可是孙定依然能感受到,这些行人走路带风,满面红光,每个人都是精神头很足的样子,跟大明的居民特别是北边来的难民们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有天壤之别。 这是一种充满了希望的感觉,说明这些民众的日子蒸蒸日上。 孙定走进了府衙,微微皱了皱眉头,在广西,虽然他只是方震孺的幕僚,但是地位超然,也是少数能给方震孺建议的人,所以孙定的地位很高,若是在广西地方上,他去某个城市,不说黄土铺路净水泼街,最起码地方上的主官是要来迎接的,但是在高衡这里,他显然没有享受到这个待遇,所以当然有些不满意。 不过进了府衙的那一刻,孙定也想明白了,人家高衡自己在这里打拼,闯出了一番天地,明军没有给他提供任何帮助,说起来,他连个明军小旗官都不是,人家跟大明官府或者军队一点关联都没有,又何必劳师动众来迎接自己呢?倒是方震孺派他来主动跟高衡接触,并且这个高衡对广西的防务有大用处,自己作为巡抚大人的代表,姿态放低一些也无所谓。 孙定整理了一下衣服,在卫士的带领下走进了大堂。一进去,就看见三个人正襟危坐,中间一人武将装扮,想必就是高衡了。 高衡起身抱拳道:“孙大人大驾光临,本人今日公务繁忙,没有出城迎接,还请孙大人谅解。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兴华军军师成子龙,这位是我们的后勤主事景昭,两人原本都是这里的侨民,兴华军建立,他们愿意在军中效力。” 孙定没有听说过他们两人的名字,但是高衡介绍了,他立刻跟两人打了招呼。分宾主落座之后,高衡命人看茶,孙定看得出来,高衡对自己的态度不冷不热,显然是有一定的戒备,不知道方震孺主动找他是什么事情,大家在没有敞开心扉之前,人家有防备也是正常的。 茶杯一端上来,孙定立刻用杯盖轻轻抚平茶杯中的茶沫,然后少少喝了一口,顺便平复一下自己的心绪,整理一下思路。 “嚯,没想到竟然能在高将军这里喝到龙井,这可不是一般的待遇啊,安南这地方还能有龙井,我听说这边人喝的都是青茶,高将军真是有本事啊。”孙定赞叹道。这倒是发自内心的,杯子里的茶确实是龙井,只是高衡是怎么弄到的。 高衡笑了笑,并没有多说。其实这还要感谢蒲德曼,这家伙是个走南闯北的海上商人,搞到一点来自华夏的绿茶当然不是什么难事,虽然价格很高,但是既然他已经答应跟高衡合作,有了强有力的盟友,拿出一些自己的私人收藏给高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高衡在后世对茶就不是特别有研究,要知道龙井这种大明的顶级茶叶,可是安南贵族才能享用的,高衡不留着自己享用,却直接拿出来招待人,连成子龙都觉得有些可惜了。 高衡道:“只要孙大人喝得惯就好,平日里我倒是不怎么喝茶,军伍之人,有白水足矣,只是这段时间总是跟军师一起品茶,倒是将自己的口味给换过来了。” 孙定正要接话,高衡却道:“前些日子就有镇南关塘马前来接触,带回去了一些关于这里的消息,孙大人今日到访,不知道是何缘由啊?” “咳咳咳。”孙定被一口茶呛着嗓子,连续咳嗽了几声,没想到高衡说话竟然如此直接,这让自己准备的许多说辞都没有用武之地了,这样也好,大家索性直白一些,省得绕弯子。 第72章 吸收人口 “将军可曾知道方震孺方大人的名字?”孙定问道。 高衡点点头道:“知道,广西巡抚。”方震孺高衡自然没见过,但是不妨碍他听过这个名字,在镇南关的时候,左斌就有提起过。 孙定道:“此次正是方大人派我前来,大人前些日子去镇南关劳军,在军中听说了高将军的事情,我大明的将才还能在安南闯出一番天地,大人由衷钦佩高将军的胆识和魄力,所以派我前来联系高将军。” “孙大人,您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一些,当日我主动请缨,带领少量兄弟和被胁迫的侨民一起拿下了脱县,这才有了根基,如今发展成今天的规模,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齐心协力才有的成果。在此过程中,大明方面并没有给予任何支持,当然,这一点我个人没有任何想法,本来就是我毛遂自荐的,行动不在明军的计划之内,如果失败了,我一个人担责,成功了自然也跟明军没关系,这时候方大人找我,必定是有什么想法,我想,孙大人应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高衡一口气说道。 “呵呵呵呵。”孙定尴尬地笑了笑,用笑声来掩饰一下自己的不自然,主要是方震孺给的这个任务确实有些难以开口,若是按照方震孺原本的思路,当然是将高衡的人全部接纳去广西才对。 可是这么多文臣武将反对,方震孺刚来不久,也不好力排众议。最最关键的是,高衡的发展让人出乎意料之外,不仅仅是广西当地的官员惊讶,就连方震孺自己也非常震惊,这才短短几个月时间,竟然有了这样的规模。 规模这个东西,一旦形成了,想要缩减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方震孺并没有跟高衡面对面谈过,也不知道高衡内心的真实想法。在方震孺看来,也许高衡就是一个有着冒险精神的野心家,自己主动请缨去夺城,现在有了自己的领地,成为了一方势力,自己即便让他回广西,又能给他什么职位? 给高了,大明的文臣武将们不答应,给低了,高衡自己不会愿意的。自己只是个广西巡抚,低级军官可以自己任命,高级军官任命的权力可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 既然如此,对待高衡的政策就要转变了,他拿下了谅山府,等于成为了镇南关西南面的屏障,以后若是安南对镇南关有想法,必须要通过他的这片领地。那么广西布政使司是不是可以转换一下思路,尽量扶持一下高衡,让高衡在前面挡着安南人,镇南关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方震孺和整个广西的精力也就可以放在国内了。 可尴尬就尴尬在这里,若是方震孺手中有钱有粮,当然可以这么干,大不了给予高衡钱粮支持就是,反正安南这边战端一开,广西当地政务和军费的开支也是天文数字,若是能给一部分钱给高衡,让他把安南人摆平,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广西本来就不是什么富裕的省份,现在又涌入了大量难民,朝廷的财政支持因为中原和辽东的战事已经全部停滞。不找广西当地征收军饷就已经不错了,广西是别指望从国库掏出一分钱银子。 如此一来,此消彼长,方震孺手上几乎什么底牌都没有,既然没有筹码,又如何能说服高衡来帮助自己解决安南的事情呢,这就是孙定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原因。 “呵呵,孙大人,如果在下猜得不错的话,方大人派你前来,应该是谈合作方面的事情吧。”成子龙冷不丁插话道。 孙定立刻看了一眼成子龙,方才进来的时候,高衡已经简单介绍了二人,说话的就是他们的军师成子龙,此人果然有些功力,一句话就解了围。是啊,若是将此行定义为谈合作,是不是大家都方便接受一些。 若是在以前,高衡不过就是个地方土司,方震孺可是堂堂布政使司大员,说是封疆大吏也不为过,跟一个地方土司有什么好谈的,直接下命令就是。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一方面大明的实力已经极度衰弱,西南各地的土司都是蠢蠢欲动,倒不是说他们有胆子起兵造反,而是这些人都在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何去何从还说不定,根据各地收集上来的密报,有的土司已经跟张献忠、李自成之流取得了联系,假如有一天,流贼真的杀进西南了,这些土司跟他们联合起来也说不定。 另一方面,高衡的地理位置特殊,他的地盘并不在大明境内,而是在境外,方震孺对他没有管辖权,所以虽然两人身份差距很大,也只能说是合作,而不是命令。 孙定能作为方震孺的幕僚,自然聪明,他立刻接住成子龙的话道:“不错,高将军,方大人派我来就是谈谈合作的事宜。” “合作?孙大人说笑了,广西一省之地都归方大人管辖,我们这里不过数万落难居民,弹丸之地,有什么资格跟方大人合作?不会是方大人想要利用我们的力量来阻挡安南军侵略吧。”高衡用半开玩笑的语调把话说出来,却让孙定有些坐立不安,这家伙真的是个武将?就这判断力,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武夫能具备的。 看来,能成为一方领主,果然是有过人的本领,一眼就看穿了他过来的真实意图。 孙定连忙摆手道:“将军言重了,如何能说是利用?在下于方大人帐下效力多年,大人的品行我还是知道的,他有悲天悯人之心,将军手下虽然都是已经移出大明的侨民,但是不管怎么说,还都是华夏子孙,大人想的是如何能将民众给接应回去。” “好啊,接应回去好啊,只要能给这些民众土地,给他们一个安居乐业的生活,给他们一个前途,谁不愿意回去,我高衡绝对不会拦着他们,就是不知道方大人对于这一块,有何说法?”高衡压低了语调说道。 孙定额头见汗,自己就是这么一说,没想到高衡直接以退为进,把自己的后话给封死了。要是能接应他们回去,自己还跑这一趟干嘛,直接开了镇南关,放他们入关就是。 高衡见孙定的表情,就知道,广西断然不会一口气接收数万难民,本来财政就已经不堪重负,别的不说,你接应人回去不是给口吃的就行,你得给人田地,才能让他们继续生活下去,在他们能自力更生之前,你还得供养一段时间,数万人的经费,从哪里来? “这,这。”孙定不知道如何回话。 高衡却道:“孙大人,方才我就说了,我喜欢比较直白的方式,既然您大老远来了,就不要绕弯子。我来说说,请孙大人确认是与不是。” 高衡喝了口茶水道:“方大人也许真的有心,但是广西地方真的无力,这一点我们能理解,既然兴华军取得了谅山府的土地,这块地是我们靠自己的努力拿下的,断然没有轻易放弃的道理,相信方大人也看到了这一点,想要我们帮助广西协防安南人,这没问题,但是广西方面能给什么支持?” 孙定张嘴要说话,高衡制止了他的话头道:“兴华军刚刚建立,也才接手谅山府不久,别的不说,我们要数以十万计的粮食,要百万银钱,还需要火铳火炮若干,明军铠甲也需要上千副,最好再给我们一千匹战马,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和安南人周旋,请问,这些东西,方大人能给吗?” 孙定道:“我们给不了这么多。” “那你们能给多少?” “这是我草拟的一份清单,方大人也认可了,此次带过来就是要跟将军谈一谈的,只是没想到我们谈话的节奏这么快,既然如此,还请将军过目。”孙定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高衡。 高衡只看了一眼,便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将信件递给了成子龙和景昭,两人皆是摇头。 高衡道:“孙大人,您不觉得太过儿戏了吗?” 原来,孙定的单子上只写了白银十万两,粮食五万石,剩余一些布匹、兵器若干,总之,对于高衡这个规模来说,就跟打发叫花子没什么区别,若是分配下去,就相当于一个人拿二两银子,一石粮食,这点东西,够干什么的?还没有安南人的赔款十分之一多。 孙定也知道自己草拟的这份单子有些寒酸,但这个数字可不是他拍脑袋,信口胡诌的,而是在盘点了广西的财政状况之后,经过计算得出来的数字,也就是这部分数字是方震孺目前能挤出来的最大数额了,其他的金银钱粮他还要用在别的地方,不可能都给高衡。 孙定拱手道:“将军莫要嫌弃,这已经是方大人尽了最大努力争取来的了,但是请高将军放心,后面我们也会尽力筹措物资,给将军更多的支持。” 高衡一摆手道:“孙大人,画大饼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本将和在座的几位都不是三岁小孩。” 孙定抿了抿嘴唇,看来今天的谈判估计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确实,自己在出发之前就跟方震孺讨论过,就这么点东西,要人家卖命,有些异想天开了。但是方震孺还是想试一试,要知道,从安南整体的形势来看,其实北方的莫朝已经被册封过安南都统使了,按理说郑氏北侵,莫朝应该出兵协防才对。 但是烂泥扶不上墙,莫朝的生存空间已经被完全挤压到北方一小块地面上了,让他们出兵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安南都统使基本上形同虚设,所以有了高衡,方震孺才想着能不能拉拢一下,可自己的物资实在是拿不出手。 “不过,我提一个要求,若是方大人可以满足的话,我倒是愿意考虑。”高衡话锋一转道。 就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孙定看到了一丝希望,连忙道:“将军的意思是?” 高衡道:“您也看见了,虽然我们拿下了谅山府的土地,但是这片地区原先的人口在十万人以上,我们现在人口不足,很多田地无人耕种便是浪费,再说了,土地要有人才能守住,没有人如何能建立防御安南人的屏障?只要方大人能想想办法,让我们的人口增加一些,我们就能自给自足,再说了,本将不也希望扩大自己的势力吗?” 高衡故意对孙定使了个眼色,现在他要隐藏自己的理想,不能让孙定看出来,要想给吸引人口这件事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只有污名化自己,让孙定以为自己是个野心家,想统治更多人口的野心家。 孙定心中恍然大悟,高衡这家伙就是个军阀,军阀最需要的是什么,抢钱抢粮抢人抢地盘,原来他现在缺人,可是自己到哪里去给他弄人呢?等等,不对,有一个途径,不仅满足了他的要求,还满足了广西当地的要求。 孙定一拍桌子道:“高将军,这倒不是个难事。” 他起身踱步道:“几位有所不知,最近一段时间,广西以北,湖广、中原等等地方都打成了一锅粥,有不少难民从北方南下,进入广西地界,人数不少,这些人本来广西当地还能尽力安置一下,可是无奈后面人数越来越多,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了,若是将军有意,我们可以将这些难民给将军,只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来安南。” 高衡要的就是这个,兴华军治下的这些民众,很多都是活不下去才出境的。以现在大明的光景来看,流民遍地,民不聊生,要不然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也不会动不动就拉出百万大军。 这些民众给他们是浪费,若能到自己这里来,棋局就盘活了。 “好!有孙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他们愿不愿意来的事情,您不用管,我自有办法。”高衡笃定道。 第73章 达成共识 双方达成了这个共识,后面的会谈就非常迅速了,也就是在难民移动的路线,各地关防的放行,以及双方如何交接上面做一做文章。 当然,这只是初步的意向,回去之后,孙定肯定也要禀报方震孺,请方震孺定夺。之所以孙定敢点头,一方面是因为孙定是方震孺的心腹,此次前来,方震孺也给了孙定不少权力,基本上可以当做自己的全权代表。另一方面是因为孙定对方震孺本人了解,对广西的局势也了解,将难民输送到高衡这里,是一个双赢的局面,既减轻了广西的负担,又满足了高衡的条件。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高衡虽然谈吐和见识不凡,但究其本质,还是一个军头。军头嘛,说来说去也就是不断扩大自己的势力,从民众中征召更多的军队才能保证自己的地位。 孙定也问了高衡关于他治下人口、军队的相关问题,高衡也半真半假做了说明。但孙定有着自己的判断,按照高衡目前的人口数量,发动一成人当兵应该可以,毕竟乱世,兵民比例高也正常。 高衡自己说兵力有三千人,但孙定判断,大约在五六千人。可孙定觉得,虽然有五六千人,但除了少数精锐部队之外,其余的士兵战斗力应该就跟流贼差不多,他们连武器来源都没有,全都来自于战场上的缴获,连现在的李自成和张献忠都比不上,只能跟他们两人的前期相比,兴许还有不少士兵拿着木棍、锄头作战呢。 安南人之所以失败,只能说是轻敌大意,还有高衡的运气不错,完成了一场漂亮的伏击。这也就是安南国力弱小,否则他这样的势力,放在大明境内,早就已经被朝廷剿灭了。 孙定在心中估算了一下,高衡麾下能有万余人基本上就可以完美制衡郑氏了,郑氏北边还有莫朝牵制,莫朝也有三万兵马,再加上高衡手上有个一万多人,三五万兵力,基本跟郑氏留在国内防御的部队平齐,郑氏将再无一争之力。这么看来,给高衡再调八到十万难民完全可以,等于是在边境扶植一个小于莫朝的地方军阀,这一点,各方都能接受。 孙定和高衡有了一致意见,接下来的欢迎晚宴自然是不表,总之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第二天一早,孙定就动身返回广西,面见方震孺。 高衡这边等到孙定走后,立刻召开会议,制定方案。军将们济济一堂,听闻要从广西引入难民前来,众人都发出了一片惊讶之声。 陆涛问道:“将军,您就这么有把握,民众会来我们这里?” 高衡笑道:“这是必然的,你们所担心的,无非就是民众不愿意离开家园。若是广西本地民众,我不一定有这个信心,可你们不要忘了,我们想要引入的是北方的难民,这些人本来就是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到了广西之后,也没能获得更好的安置,现在我们这里有大量的无主土地,完全可以提供给他们。” 成子龙道:“谅山府境内目前的耕地面积有五十万亩,我们的数万民众能照看过来的只有不到十万亩,尚有四十万亩耕地,别说是引入十万人口,就是引入二十万人口也没问题。更重要的是,还可以开荒,安南土地肥沃,只要开荒弄得好,谅山府一地,百万亩耕地手到擒来。” 宋志沉吟了一下道:“军师,您说的有道理,谅山府本来也有不少人口,我们现在的人口显然是不能填充满整个谅山府的,但是我有个问题。我们如果引入这么多人口,广西难道不会忌惮我们吗?若是当了这个出头鸟,我担心各方的目光会盯紧我们这里,后续就不会给我们更多人口了。” 高衡笑道:“呵呵,问得好,若是放在平常时候,这是个大问题。我们仰人鼻息,扩大缩小全被别人控制。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乱世的人口流动情况很复杂,只要我们能拥有十几万人口,那么后续的扩大完全不用担心,到了这个规模,我们就像是香甜的饵料,池塘中会有无数的鱼群闻着味主动找上门。” “张超!”高衡点出一个名字。 “末将在!”张超插手出列道。 “接应难民的任务就交给你的枪兵营,枪兵营的装备普通,不扎眼,去镇南关接应民众,也不会引起怀疑,若是一水的火铳兵去,才会惹人非议。这段时间,你们枪兵营不承担作战任务,就是把这一个任务落实好。”高衡下令道。 “得令!”张超应道。 这样的安排是高衡深思熟虑的结果,枪兵营是一水的安南装备,若不是在内衬上换了颜色,在木盔上刻上了兴华二字,基本上就跟安南兵没什么区别,他们去,不会惹人注意。 至于孙定一开始递上来的单子,高衡在晚宴上也收入囊中了,蚊子再小也是肉,这笔钱和粮食作为难民迁移路上的用度应该是够了,等于自己一分钱不花,扩充了大量人口,何乐而不为? “什么?你说高衡不要钱粮,要人口?”巡抚衙门内,方震孺在房中来回踱步,孙定站在他的身边。 “正是,大人,看来高衡已经尝到了当军阀的甜头,急于扩充自己的势力,这类人都是如此,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孙定说道。 “看来这个高衡野心不小,这才几个月工夫,就想着扩张了,他是要当土皇帝啊。”方震孺道。 “当土皇帝也没什么不好,西南边境这些土司,哪一个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不是土皇帝?更何况,这些土司对朝廷的防务没有任何帮助,但是高衡对镇南关防务可是很有帮助,说起来,这也是大人的政绩,扶持一个亲大明的土司,本身还是个汉人,用来牵制安南,这简直是以小搏大的经典案例啊。”孙定道。 “可是这家伙扩张得太厉害,若是,若是反过来对广西。”方震孺有些犹豫。 “大人是担心他反过来对广西产生不好的影响,就像是那些土司不服管,甚至勾结流贼,反噬朝廷对吧。呵呵,其实大人不用太担心,从关系上说,高衡不过是广西地方的一条狗罢了,即便他有了十数万民众,上万兵马,可他面对的又不仅仅是我们,他最大的敌人是郑氏。” 孙定顿了顿道:“想必这时候,郑氏已经恨他入骨,一有机会就会咬高衡一口。您想想,我们可以给他人口,也可以不给他人口,大人可以设定一个数字,八万也好,十万也罢,我们就以此为限,就这么多,多了没有,安南北部只要我们一封镇南关,他想招人都招不到,规模限制死了,他就是五指山下的孙猴子,翻不起浪来。” 方震孺点点头,“那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全权办理,正好最近又有不少难民进了桂林府、平乐府,你看看,这两府的文书全都堆到本官这里了,地方上正发愁,既然高衡有这个意向,你就把人全部给他吧。” 孙定躬身道:“下官领命。” 崇祯十六年的春节格外的惨淡,正月初二日,李自成便给崇祯献上了一个大礼包。闯军集中兵力猛攻承天府,于初二日攻入城内,总兵钱中选战死,湖广巡抚宋一鹤在城破之后自杀身亡,李自成改承天府为扬武州,崇王改襄阳伯,邵陵王改枣阳伯,肃宁王改顺义伯。 大明钦天监博士杨永裕投降李自成,并劝说称天文、地理、礼乐、兵法俱该治理。这就是在劝李自成建立政权,即皇帝位了。 此话一出,群臣响应,闯军的文臣武将们纷纷上书劝进,只有牛金星认为时机尚不成熟。可是李自成心动了,辛辛苦苦打了这么多年仗,也到了该建立政权的时候了,若是说以前时机不成熟,现在闯军已经拿下湖广,杀死了湖广巡抚,半壁江山眼看着就要收入囊中了,李自成再也坐不住了。 于是李自成号“奉天倡义大元帅”,罗汝才号“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谋以荆襄为根本,改襄阳为襄京,改承天府为扬武州。李自成兄子李过、妻弟高一功迭居左右,亲信用事。以田见秀、刘宗敏为权将军,李岩、贺锦、刘希尧为制将军,张鼐、党守素等为威武将军,谷可成、任维荣等为果毅将军,凡五营二十二将。又置上相、左辅、右弼。其下有吏、户、礼、兵、刑、工六政府。 政权建立,李自成便有了跟大明争天下的资格,一时间,湖广震动、中原震动、京师震动。 而此时此刻,在镇南关南部不远处,张超带人已经修建了一座巨大的营地,这是为了中转难民之用,还是兴华军的老一套,难民在进入谅山府的地盘之前,要在营地中进行分类,并且该洗澡洗澡,该除虫除虫。 这些难民颠沛流离,身上带有大量的病菌,古人不知道,高衡可太清楚了,所以必须要进行防备,不能让兴华军的大好局面被疫病破坏。 准备工作进行完毕,高衡便委派景昭亲自跑一趟广西,带人去宣讲兴华军的政策,吸引民众,促使他们真心来投靠。顺便还交给他一项任务,给自己多多网罗一些人才,难民中定然包含不少工匠,但是光是工匠不行。 就像后世开办工厂一样,光有工人不行,还需要有技术总监、生产总监等等高技术人才来统领全局,卜弥格和南怀仁等人虽然有这样的才能,但毕竟是西洋人,若是以西洋人为主组织生产,会有多种不便,至少也应该有华人的高技术人才参与进来,才能取得平衡。 “各位父老乡亲,辛苦了,本人是来自谅山府的景昭,相信那个地方你们已经听说过了,这次我就是来引导大家去谅山的。”柳州府来宾县,这里距离桂林府、平乐府、南宁府都不远,所以被方震孺搞成了一个难民集中地,在城外建立了营地,提供一些军用帐篷给难民歇息,十万难民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就全部输送过去,基本上是三步走,分三批输送。 在此之前,为了让难民们愿意离开自己的地盘,各地的官员在接到方震孺的文书之后,立刻天花乱坠,把高衡的谅山府夸了一通,说是到了那里就能有好日子过了。 难民之中并不是没有有见识的人,人家一听谅山府在安南,本能的抗拒。毕竟广西虽然也是西南边陲,但是好歹是大明治下的土地,这安南可就是外邦了,说起来就是蛮荒地区,自己再怎么着,也是大明子民,怎么就稀里糊涂要去安南了。 所以很多人到了来宾县之后,就不想再往前走了,景昭得知此情况,立刻前来宣讲。 景昭站在一辆马车的车顶,被难民们围在中间,这些衣衫褴褛的难民眼神麻木,跟当初那些侨民的状态一样,景昭也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所以很能体会他们的处境。但是显然,他们对自己的话并不感兴趣。自己宣讲了谅山府的分地政策,但是民众显然不太相信,这一去不管原来什么身份,一人就分三亩地?连孩子也算一个人头,这是什么样的地主老财才能这么干。 景昭来自商人家族,头脑灵活,自然有办法,他立刻点起一人道:“请问大爷,你是做什么的?家里几口人?” “老汉儿就是普通庄稼人,平日里务农为生,家里五口人。”老汉回答道。 景昭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份田契,这是他特意带在身上的几个小道具,田契自然是真的,就怕别人不信。他立刻递给老汉道:“那好,大爷,我方才说了,五口人就是十五亩田地,这是谅山府城附近的上等田,正好十五亩,您收好了,若是不信,去了,一看便知真假。” 第74章 人才引进 老汉眼前一亮,虽然大字不识一斗,但是十五亩几个数字还是认识的,他咽了咽口水,幸福来得太突然,他真的不敢相信。 老汉用颤抖的声音道:“你,你是说,这田契给老汉了?这田也属于老汉了?”庄稼人对田地有着一种本能的热爱,虽然没见到真正的田地,但是这田契在他手中仿佛有千斤重量,老汉的脸渐渐变红,心跳疯狂加速。 景昭道:“我对天发誓,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周围的民众一片哗然,显然,众人麻木的眼神中有了一丝神采。打铁要趁热,景昭又点起一个中年汉子道:“大叔,你是做什么的?” 景昭眼光很毒,此人上肢肌肉发达,不是铁匠也是木匠,总之是工匠之类的人物。 果然,那人道:“我在湖广打铁为生,流贼打来,为了避难,才来的,家里也是五口人。” 有了老汉的经历,这中年汉子眼神中充满了期待,景昭点点头,也从怀中掏出地契,给他道:“这是十五亩地,您收好了,方才您说您是打铁为生,我们谅山府对工匠有更好的政策,除了田地之外,一个铁匠,进入工坊,每月有二两银子的饷银,干得好还会增加。这是五两银子,是给工匠的安家费,跟我走,你会有好日子过。” 说罢,掏出五两银子递到他的手上。 中年汉子双手捧着银子,眼睛有些湿润,这简直,这简直就是活菩萨啊,如果说田契还不能证明真假,这银子可是实打实的,从来没有听说铁匠这个身份还能获得安家费的。 边上的老汉急忙道:“大人,大人,小老儿说错了,小老儿说错了。” 方才还有些不冷不热的,现在立刻改口称小老儿了,“小老儿的儿子是木匠,千真万确的木匠。” 人就是这样,当看到别人得到真金白银的好处之后,自己就坐不住了,起了比较的心思。 景昭笑了笑,“大爷,不用着急,我身上没有带太多的银子,方才只是举个例子给大家看,去了谅山府,工匠、教书先生、士兵、农民,都会得到应有的待遇,我方才说的都是实情,人无信不立,否则我大老远跑到这里来给大家说明干什么呢?” 他拍了拍手,“只要是愿意去谅山府的,跟我走,尽管去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们去了,若是假的,再走也不迟,若是真的,你不去不是损失大了?” 老汉连忙接话道:“是啊,去看看就是,又不从身上掉一块肉。老汉从河南一路逃难过来,都走了不知道几千里还是几万里的路了,多走几步也没关系。” 话音刚落,人群便立刻响起了一片附和声,民众们纷纷道:“是啊,是啊,说得有理,去看看,去看看吧。” 景昭趁热打铁道:“这就对喽,我们在镇南关外设立了营地,大家去那里中转一下,然后就可以进入谅山府,到时候,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这高衡为了忽悠民众去他那里,还真是下血本,这小伙子演得真不错,倒是个人才。只是这么多人去了,他若是兑现不了,又该怎样收场呢?” 来宾县营地的一个角落里,两名文士站在一起,身边有几个穿着劲装头戴斗笠的魁梧汉子,若是细看,就会发现,此人竟然是方震孺。 原来,方震孺虽然安排孙定全权负责,但是第一次,自己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特地来看看,正好碰到了景昭宣讲的这一幕。旁边的汉子都是他的护卫,另一个文士正是孙定。 景昭虽然讲得头头是道,但是他却不太相信,若说土地尚且能解决,钱粮的事情万万不可能这么简单,高衡若真是这么干,十万人,在没形成生产力之前要消耗多少钱粮?高衡才多大势力,手中能有多少钱,这么干还不瞬间垮台,在方震孺看来,这就是吸引民众的一种手段,先把人带过去再说,这种条件是不可能真的兑现的。若真是兑现了,高衡能跟圣人媲美。 民众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形成了一呼百应的效果,他们有些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因为从景昭的描述来看,谅山府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啊。他们也顾不上什么境外不境外了,这些难民可是见识了太多世道的黑暗和艰难,现在他们不想求得什么,只想能找个地方,有几亩薄田,安安稳稳过日子,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地方,他们愿意去。 头一批三万民众在景昭的带动下出发,方震孺以巡抚衙门的名义调集各城兵马沿途护送,说是沿途护送,其实就是各地方官府对这些民众进行监视。在他们看来,这些难民就是累赘,进入自己的辖区反而会带来不可控的后果,现在有人愿意接受他们,那就像扔包袱那样,把他们全部扔掉好了。 在这种精神的指导下,兵丁们反而是尽心尽力,确保这些民众能完整出关,倒是给景昭省去了不少麻烦。 景昭跟民众们一起行动,路上也没忘了高衡交代的任务。在民众中尽量打听一些所谓高技术人才的消息,但是既然是难民,大部分还都是底层的民众,他们哪里会有这些人物的消息,所以景昭打听了半天,徒劳无功,正是灰心之际,倒是出现了转机。 在快到镇南关的时候,景昭的几个手下也在人群中打探消息,其中有一人回复道:“主事,在下打听到了一个消息,队伍中有一个从山东逃难来的汉子,据说原来家里还是个大人物的侍卫,他见过西洋人,兴许有我们要的消息。” 景昭一听,在大明能认识西洋人的可不多,作为某个大人物的卫士,倒是有这个途径。 汉子被带过来,景昭连忙问道:“可是你说有关于大匠方面的消息?” 那汉子抱拳道:“回大人的话,正是,小人父亲曾是孙元化孙大人的侍卫,孙大人死后,队伍解散,父亲回家务农,父亲死后,清军打进山东,我们历尽磨难,这才逃难过来。” “这跟我们要的人有什么关系?”景昭问道。 “大人,我小时候还跟洋人见过面,他们会造火铳火炮,还说过一种什么机械,我那时候年纪小,记不清了。孙大人主政的时候,推行西学,他自己也是西学的簇拥,还皈依了什么洋人的教。”那汉子道。 “基督教?”景昭脱口而出道,跟不米格等人打交道这么长时间,他多少有了解。 “对对对,就是基督教,那些洋人都很有本事,大人完全可以跟他们接触一下,只是这些人在不在山东小人不清楚,兴许是去了京师。”汉子挠挠头道。 景昭一脸无语的表情,这家伙,说的不是屁话吗,自己要的是马上就能见到,能招揽的人才,要是有本事去京师拉人,将军还将任务交给自己干嘛。 景昭摇了摇头,只能就这样回去复命了。 镇南关外的营地中,一脸数日都是热火朝天的景象,湖广全境沦陷的消息在半个月内就传遍了两广,跟当地官员民众垂头丧气的表情不一样,这些出了镇南关的民众都是一脸的好奇,这里的气候环境和中原湖广大有不同,来自这些地方的民众左看看右看看,生怕漏掉了什么似的。 营地之内,张超正带着士兵给他们分门别类,进行登记。就跟当日他们进入脱县的时候一样,麾下士兵有很多人都经历过那一次的事情,只不过这次转换了角色,所以做起相同的事情来得心应手。 “王老二,木匠,三口人!” “李狗儿,农民,五口人!” “罗大炮,炮兵,四口人!” 一个个姓名被登记下来,自有识字的先生在账簿上写下各个户主的情况,然后有另外的人同时准备一个写有名字的木牌,递给叫到名字的人,作为他们的身份见证,到了谅山府,得有这个木牌,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跟以前一样,民众们被要求用清水冲洗身体,身上的破旧衣物全部焚烧,发放干净的衣物。好在谅山府被拿下之后,兴华军缴获了不少军服,府库里也有大量的布匹,他们立刻组织人手赶制了不少衣物,勉强是可以够这三万人用度的,下一批人要在一个月之后到达,留给他们的准备时间是足够了。 张超在营地中准备了大量的米饼作为干粮,发放给这些民众食用,同时,孙定给的粮食被熬制成稀粥,再加上安南当地的一些腌菜,虽然吃得不好,但是可以果腹了。 比起这些民众一路逃难过来,只能挖草根、吃树皮的境遇比起来,已经算是天堂了。 民众们一个个喜笑颜开,倒是景昭愁眉苦脸,他先行一步回到谅山府,禀报情况。对于前半段,高衡是非常满意的。但紧接着景昭话锋一转,说是没有找到相应的人才。虽然高衡没有怪他,但是能很明显看到,高衡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就真的一点收获也没有?”高衡追问道。 “倒是有个山东汉子有西洋人的线索,可是说来说去,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西洋人现在在哪里,还让我们去京师找。他说他父亲以前是一个叫孙元化的大人物的卫士,所以才知道这些事情。”景昭低声道。 “谁?孙元化?”高衡提高声音问道。 景昭点了点头,他年轻,又在海外,孙元化十几年前死的时候,景昭还是个孩子,没听说过很正常。可高衡却不是如此,孙元化的大名,只要是学明代历史的,那是如雷贯耳。可惜,被崇祯给处死了,否则,大明的西学学派也不会这么快就没落。 高衡猛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此人现在在哪里?” 景昭道:“应该还在营地中,这人叫李狗儿,就是个农民。” “立刻带本将去见他。”高衡道。 景昭不知道高衡为什么对这个农民这么感兴趣,但他任务完成得不好,不能多问,立刻道:“请将军随我前去。” 高衡出了府衙,跨上黑雄马,马不停蹄仅用了大半天时间就赶到了营地,当李狗儿被带到高衡面前的时候,还是一脸懵逼的状态。 看见十几个铁甲骑士簇拥着一个看起来就气宇轩昂的大将,李狗儿吓得腿都直打哆嗦,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情。 他扑通一声跪下道:“小人李狗儿,小人李狗儿,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高衡哭笑不得,“你起来,本将就是高衡,你应该已经听过我的名字了。” 听到高衡自报家门,李狗儿更是害怕,在路上,他就知道这谅山府的最高统治者叫高衡,可自己一个普通农民,怎么就招惹了这尊大神,现在单独将自己提溜过来,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呢? 高衡道:“起来吧,本将只是来问你一件事情,答对了,有重赏。” 李狗儿听到重赏二字,才咽了咽口水站了起来。 高衡道:“你知道孙元化孙大人?” 李狗儿一听,原来是这事,他立刻将对景昭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高衡摇头道:“本将不关心你口中的那些洋人,我是想问问你,孙元化大人死后,你父亲可有说过他的后人在哪?” 李狗儿想了想道:“这件事我知道,实际上山东那一片不少人都知道,他的几个儿子被流放琼州府了。好像,好像是在崖州。” 高衡击节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高衡如此高兴,倒是把众人吓了一跳,景昭等人没听过孙元化此人,当然就不知道高衡在高兴什么。 高衡道:“我们立刻回去,找蒲德曼,带人去琼州府,找到孙元化的后人,想办法把他的后人给接过来。” 随即,他丢下一个银锭,“这是赏你的,多谢了。” 李狗儿拿着银锭,愣在原地。 第75章 秘密入城 正月十五,高衡带着范玉和两个连的火铳手登上了蒲德曼的商船,出发前往海南崖州。为了这次寻找孙元化后人的行动,高衡和蒲德曼一番商议,几乎是下了血本,蒲德曼旗下的五艘大小商船全部出动,带着自己的一百名水手和高衡的四百火铳兵一起前往崖州接人。 对于孙元化,蒲德曼等人肯定是不了解,但是高衡可是太知道孙元化的厉害了,虽然孙元化已经死去多年,但是他的著作肯定还遗落在人间,并且,孙元化还有后人,他的一生所学有没有传给后人犹未可知,如果自己能找到孙元化的后人,找到他的著作甚至是亲传弟子,那么对自己的发展将会有巨大的推动作用。 蒲德曼的旗舰被他自己命名为希望号,其实就是一艘普通的大型远洋帆船,这种船只在荷兰舰队当中很常见,属于比较基本的配置,航行速度每小时大概是十公里,上下两层共计可以装备火炮十二门。其中两门是新式加农炮,剩下十门是普通的舰炮。 上次跟高衡谈了价格之后,高衡并没有将新式加农炮给拿走,两人现在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拿走蒲德曼两门火炮并没有太大意义,只要大家能合作愉快,将这种火炮量产出来,好日子还在后头。 两人站在希望号的船头,四艘中型帆船跟在后方。蒲德曼开口道:“将军阁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琼州去寻找叫那个什么孙元化的家伙的后人?” 高衡道:“此人你不了解,我可是听说过他的大名,本来他是登莱巡抚,也是明朝的高官,后来被朝廷冤杀,但是他是个基督徒,跟教会的关系很好,对西洋火炮火器都有非常深的研究,如果我们能找到他的后人,找到他的著作,对我们的火器事业将会有巨大帮助。” “哦,我的上帝!他竟然是一个基督徒。”蒲德曼在胸口不断画着十字,他没想到这个叫孙元化的官员竟然信奉基督教,他要在船上给孙元化做一场虔诚的祷告,让他的灵魂安息。 高衡笑了笑道:“只是我倒是没想到你愿意陪我跑这一趟,要知道,到了琼州,可就是大明水师的势力范围了,如果碰到水师,你又该怎么办呢?” 蒲德曼摇摇头道:“将军阁下,看来您对海上的情况并不了解,你说的大明水师我知道,如果说在几十年前,大明水师还是一支可以称霸南阳的雄狮,那么现在,他们不过是龟缩在沿海的绵羊罢了。” 蒲德曼指着大海道:“许多年前,大明水师的活动范围可以囊括整个南洋,佛郎机舰队都被他们击败过,但是现在,我到这里这么多年,这一片海域我也往返了无数次,没有一次碰见过明国水师,据我的同伴给我带来的消息,明国的海防政策不断紧缩,水师规模不断缩小,所以现在根本就没有多少出动的能力了,我敢打赌,前往崖州这一路,都不会遇到明国水师。” 这一点高衡相信蒲德曼的话,大明水师以往的辉煌无需再提,最巅峰的时候就是郑和下西洋,真正做到了天朝上国,万邦来朝的奇迹。但是随着大明财政的衰弱和海禁政策的实施,原本的远洋水师渐渐萎缩成了一支近海舰队。 凡事都是不进则退,大明水师除了在戚继光那个时代有过一个短暂的辉煌时期,到了万历中后期,又是一蹶不振。现在都要亡国了,更是没人会关心水师的命运。南部舰队的驻地在广州,他们直接前往崖州,确实基本上遇不到明朝水师。 只是现在的问题是,登陆之后,他们应该怎样寻找到孙元化的后人,即便找到了,能不能把人带走,要知道,孙元化全家可是被流放到海南的,若是自己强行把人带走,一方面人家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另一方面琼州府当地能不能放人。 高衡从内心里来说是不愿意和明军起冲突的,这次他带过来的都是火铳兵的精锐,清一色的老兵。蒲德曼手下的火铳手也不是吃素的,常年在海上航行,谁还没有防身的技能,可以说他们作战经验丰富,一点不亚于自己的人。这么一支部队若是和明军起了冲突,就琼州这些个明军的水平,基本上是吊打,高衡不愿意多伤人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敌舰!敌舰!”三天后,高衡的舰队终于抵达了崖州附近海域,跟蒲德曼预料的结果一样,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明军水师。 只有快到崖州的时候,被一些捕鱼的渔民给发现了,这些渔民虽然在海上讨生活,平日里也见过不少来来往往的大船,但是不管是佛郎机人还是荷兰人还是其他什么国家的舰队,又或者是海盗舰队,基本上都绕着琼州府走,大明再乱,毕竟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区区海盗肯定不想找大明的麻烦。 更重要的是,崖州在明朝官方的建设下,早就已经成了一个守卫南海的军事堡垒,即便是敌人能控制海域,只要登陆,也打不下崖州城。 崖州是个古老的城池,已经有两千年的历史,在南宋之前,崖州一直都是土城。到了南宋时期,才开始用砖石修砌城墙,还建造了凹凸性的女墙,将其变为了一座军事堡垒。元代不断加固,到了明代,从洪武年间开始,一直到崇祯年间,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崖州城池的修缮和扩建工作,此时此刻,崖州周长超过六百丈,城墙约有三丈高,上面架设一定数量的火炮,说是个要塞都不为过。 高衡的舰队惊走了渔船,因为那些渔民没想到这些西洋样式的船只会直挺挺往崖州方向前进。渔船回去禀报了海上的见闻,城头立刻加强了戒备,高衡的舰队在海面上漂浮,被守军第一时间发现了。 一时间警钟大作,全城的士兵都戒备起来。 崖州虽然是要塞,但地处偏远,又不是大城,只有一个把总营驻扎,兵力五百,因为吃空饷的因素,实际人马约有四百。此刻城头发出警报,城内的士兵们瞬间大乱,因为琼州府地处偏远,一般是作为朝廷流放犯人的所在,人口稀少,土地荒凉,整个琼州也没多少人口,跟清代的宁古塔处于同一个档次,也就出了海瑞这么一个大名人。 既然这地方没什么价值,所谓的驻军也基本上就是摆设,四百兵大部分也都是打酱油的存在,只有一百多人的战斗力不错,毕竟要维持最基本的城防,剩下的人也就是混口饭吃。 城头的警报一响,站岗的士兵倒是立刻进入了防守位置,城内打酱油的兵丁们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急急忙忙跑回自己的营帐内穿戴装备。 平日里,在没有训练的时候,他们要不就是务农,要不就做点小生意,要不就是聚在一起赌博娱乐。琼州府地处偏远,财政状况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朝廷能想起来他们的时候,会下拨军饷,现在京师都自顾不暇了,谁还能想得起这些人。岛上的兵丁已经几个月没有关饷了,战斗意志全无。 数艘荷兰商船靠近了崖州,把总穿戴整齐来到了城楼上,他也没有装备千里镜,只能打起手帘看过去。只见海面上漂浮的舰船制式鲜明,一看就是荷兰人的船只。虽然这里的士兵没什么战斗力,但是不管怎么样崖州也是个港口城市,海面上船只来来往往的,也偶尔有船只会来补给,所以荷兰人的船把总是见过的。 他拉过一个发讯号的小旗官,一巴掌打在他的钵胄盔上,“他娘的,你咋咋呼呼干什么,这是荷兰人的商船,你看不出来吗?” 小旗官一脸委屈,支支吾吾道:“大人,大人,小人看到是商船,但是以往就算是有商船停靠,也会先派出小船来人说明情况,可是你看看,他们离我们都多近了。” 把总收起了情绪,这家伙说得也有点道理,以往商船都会发信号的,没见过这样直愣愣冲过来的。 “打一发号炮,示警。”把总对小旗官吩咐道。 轰!号炮鸣响,实际上,崖州城头是有十几门火炮的,只不过这些火炮年久失修,平日里士兵们都去干其他事情了,谁能顾得上保养,真正能打响的也就四五门。 若不是当年佛郎机人在南洋被大明水师重创的余威还保持到现在,估计早就有荷兰人、佛郎机人或者海盗舰队来攻击崖州城了。 “他们开炮了。”希望号上,蒲德曼迅速收起了千里镜,有些紧张地对高衡说道。说实在话,蒲德曼不过是一个商人,自从在南洋做生意以来,还没有在海上爆发过大规模冲突,顶多也就是小打小闹,也许是蒲德曼的舰队规模太小,别人觉得小鱼没什么价值,所以他还算是比较幸运。 眼见崖州城开炮,要知道,那里可是有明国的正规军。而且他们并不知道城内有多少敌人,难道高衡就准备直接攻击崖州城吗?蒲德曼可没有这样的把握。 高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用紧张,他们用的是号炮,没有炮弹的,这样,你派一艘小船,前去说明情况,就说我们缺少补给,上岸,花钱买一些补给,先让他们给我们靠岸再说。” 蒲德曼依言照做。小船带着蒲德曼和几个荷兰人上岸,把总带人出城来到了滩头,一番交谈之后,把总弄清楚了来意,原来是这帮荷兰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蒲德曼又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金锭,递到了把总的手上,口中道:“请将军阁下谅解。” 把总很是受用,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低级军官,是不能被称为将军的,但是眼前的这个荷兰人显然非常上道,该有的一点不少,如果不是他红发碧眼,把总绝对会以为他是个大明人。 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把总道:“你们只能有一艘商船靠岸,其他的不行,这是为了我们自身的安全,你采买的物资可以运到这艘船上,然后再分发下去。” 把总很警惕,蒲德曼满口答应道:“好的,将军阁下。” 希望号缓缓停在了崖州码头上,其余四艘船在后面等待,希望号上有一个连的火铳兵,高衡决定等到入夜再秘密登陆,进入城内。 蒲德曼带着一群荷兰人下船,进入崖州城,装模作样采买物资,其实是充当内应,高衡也混在其中,众人一同入城。崖州城实在是太小了,没有多长时间,大家就逛了一个来回,高衡悄悄向当地人打听孙元化后人的消息,但是大家都摇摇头表示不清楚。高衡想了想,也许孙元化的后人压根就不在城里,既然是流放,待遇肯定不会好,也许正在郊外劳动呢,或者在哪个村子里。 蒲德曼跟把总说了,明日一早动身,所以他们这十几人今晚可以睡在城里,蒲德曼随便找了个旅店,或者说城里一共就两三个旅店,没有什么太好的选择。 入夜,万籁寂静,到了凌晨,城头的守军也全部靠着墙根睡着了,谁也不会想到,夜色之中,一支两百人的队伍正火速下船,扛着竹梯冲到了城下。同时,剩下的四艘舰船也在火速靠岸。 “什么人!”街道上巡逻的兵丁看见拐角处有数个黑影,领头小旗官大喝一声道。 几个黑洞洞的铳口抵住了兵丁们的脑门,众人一看,正是白天的荷兰人。高衡摘下胡子伪装,低声道:“想活命,就别叫,我们没有恶意。” 与此同时,城头上,上百个黑影借助竹梯翻了上来,当铳口顶住明军士兵脑门的时候,他们还在呼呼大睡。“都别动,想活命,别出声。” 吱呀一声,蒲德曼带人从城内打开了城门。 第76章 孙氏一脉 高衡的军队动作非常迅速,一上来就控制了守城的一百多人,剩下的两三百人在军营内直接被一个连的火铳兵堵住。卫所兵的战斗力太低,常年被克扣军饷,士气也非常差。 当把总的亲信被全部控制之后,剩下的士兵基本上没有任何抵抗意志,一个月连一两银子的军饷都拿不到,犯不着玩命。再者,这些入侵者都长着汉人的面孔,说的也是汉话,让他们放下武器,这些士兵也就乖乖放下武器了。 天一放亮,早起的崖州居民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原本城内的守军和街上巡逻的明军不见了,代替他们的是一队队跟他们着装完全不一样的士兵。原本已经到了开城门的时候,大门却依然紧闭,没有丝毫开门的迹象。 百姓们一片哗然,虽然琼州府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战争了,但是猛然冒出这些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还是让民众们吓了一跳,难道是海盗杀进来了? 众人连忙跑回家中,关紧门窗。一个个紧张注视着门口的动静,生怕自己家的房门会被敲响。 “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您快来看看,您快来看看吧。”崖州州衙坐落于城中,知州常宏还没起床,跟别的地方的官员不一样,常宏被派到崖州来做官,本就是满腹牢骚,谁愿意到这么个地方来当官呢? 人家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是这鬼地方,清汤寡水,基本上没什么油水可以捞,常宏过来基本上就是混日子的,希望哪一天上官开恩,能把自己从这鬼地方调去内陆,本来他还有些希望,琼州府归两广管辖,他也时不时上下活动一下,可是随着朝局败坏,上面的人员调动工作基本上都停止了,自然也就没有人关心琼州这个偏远之地的升迁调动。 反过来看,常宏这里反倒安全,到了内陆固然是好,可谁知道流贼和建虏什么时候会打过来?别到时候有命挣钱没命花。想通了这一点,常宏就得过且过了,就在这里熬着,每天也不早起办公,浑浑噩噩度日罢了。 可今日一早,常宏还在睡梦中,一个衙役便慌慌张张跑进了后院,喊了起来。常宏自然被吵醒,一个翻身坐起来就要骂人,“大清早嚷嚷什么,成何体统!”常宏骂了一句,便起身要去开门,看看是哪个衙役不长眼。 哗啦一声,房门被拉开,映入眼帘的是好几个衙役和下人慌张的面孔,常宏有些懵,这是发生什么了。 班头冲上台阶指着衙门大门的方向道:“老爷!门外,门外,他他他,他们。”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紧张的情绪,可还是语无伦次。常宏一阵厌烦,这家伙平日里还算是沉稳,怎么今天变成了这个样子。 “闪开,本官亲自去看。”常宏一瞪眼道。随即,将班头扒拉到一边,自己大步流星走向前厅。一进入前厅,他就感觉到了异样,衙门大门紧闭,一群衙役堵在门口,手里拿着腰刀和风火棍,面对着大门的方向。 常宏疾步走到衙役的身后,这才发现,很多人的小腿都在哆嗦,常宏分开人群,透过大门上的小窗只往外看了一眼,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门外,数百全副武装的士兵正端着火铳瞄准着大门的方向,一员顶盔掼甲的大将站在士兵们的身前,看这群人的打扮,明显不是明军。 那么,崖州的明军呢?王把总他们呢?常宏不敢再想,额头上瞬间流下了豆大的汗珠。 大门外面的正是高衡,兵贵神速,他懒得挨个询问民众孙元化后人的下落,反正来都来了,干脆直接领兵去衙门,相信知州肯定知道问题的答案。 “知州大人,开门吧,我们没有恶意,只不过想在这里找一个人,找到了我们就走。”高衡拱拱手道。 “你们是谁?是不是海盗?为何要犯我琼州?我劝你立刻离开,否则明军一到,你们插翅难飞。”常宏壮着胆子道。 高衡大笑起来,“大人开玩笑了,府衙的明军就算是过来,也需要些时日,大人若是不配合,现在就有危险。” “你敢威胁朝廷命官!”常宏喊道。 “我又不属于大明朝廷,你属于哪个朝廷我不管,我也懒得管,我就是来要个人,给我我就走。我现在数到三,你不开门,我就把门给轰开。”说罢,高衡一挥手,早有士兵抬上来一门虎蹲炮,砰的一声,放在了大门前。 衙役们立刻作鸟兽散,火炮轰门,就州衙这破木门哪里顶得住。 看见火炮的一刹那,常宏怂了,他立刻吩咐左右打开了大门,高衡大踏步走上台阶,径直站在了常宏面前。 常宏这才看清楚,眼前是个年轻将军,只是他的装扮和中原不同,身后的士兵也不是明军打扮。高衡抢先开口道:“大人,您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也不需要知道我们来自哪里,您就权当我们是海盗,您口中的王把总和他手下的士兵都还活着,我们把他们关到军营里了,这里暂时由我们掌控,我们只是来找人,找到了我们立刻就走。” 常宏结巴道:“那那那,你们找谁?” 高衡道:“孙元化的后人流放崖州,现在在哪?我要立刻见到他们。” 孙元化的后人?常宏一愣,他在脑海中疯狂检索。这还真不能怪常宏,孙元化被杀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他的后人被流放琼州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虽然常宏在这里当官五六年了,但是这件事还是发生在他的上上上任期间的事情。 他们流放琼州之后,应该是被官府安排到哪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生活了,常宏过来自然不会对犯官家属上心,所以别说是崖州的普通居民,就连常宏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件事。 “怎么,你不知道?”高衡沉声道。 常宏咽了咽口水,显然不知道这种答案肯定是不能满足面前这个海盗头领的需求的,虽然不知道孙元化的后人跟此人有什么关系,但是孙元化本人他知道,以前的登莱巡抚,兴许是在任期间跟海盗结下了仇怨,人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找他的后人寻仇来了,自己可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就在常宏一筹莫展之际,一个衙役举手道:“大大,大人,小人知道。” “嗯?”高衡立刻走到此人面前,“你知道?” “快讲快讲。”常宏催促道,这可能关系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别把这些海盗惹怒了,大开杀戒,那可就是无妄之灾了。 “小人原本是城外九宝村人,十几年前我们邻村来了一群外地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官兵跟里长交代了,要看管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出村,后来这群人就在这里定居了,其中有三个兄弟,现在应该是中年人了,看我们那里没有私塾,就在村上办了私塾,不收钱,教孩子们识字,很是被大家尊敬,小人出来得早,但还依稀记得他们三兄弟就姓孙。”那衙役说道。 高衡立刻抓住他的胳膊道:“朝前引路,若是你说得不错,重重有赏。” 衙役没办法,只能哀求道:“赏钱倒不用,只求军爷放小人一条生路。” 一刻钟后,高衡交代蒲德曼等人看住城池和守军,自己带着二十名卫士跟着衙役,征用了几辆马车,立刻出发前往城外。 到了邻近九宝村的地方,山路难行,他们只能放弃马车,徒步进入丘陵山区,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看到了前方冒着炊烟的几个小山村。 这地方应该说是一片被丘陵围住的洼地,依次坐落着几个小山村,山村规模不大,几个村子加起来能有那么一百多户人家。 衙役带着他们进了村,村子里的人显然对这一群不速之客感到恐惧,纷纷躲开他们,孩子们被家里大人带着往院子里走。高衡好不容易拉住了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那老人见这帮人全副武装凶神恶煞的,立刻摆手道:“村子里什么也没有,我们都是穷人,你们走吧,走吧。” 高衡哭笑不得,显然是自己这群人不同于明军的装扮吓到了这些老百姓,让他们误以为是坏人。高衡抱拳道:“老人家,我们没有恶意,此次前来,是来寻找孙元化大人的后人,请问,你们村上,可有姓孙的中年人?” “就是孙家那三兄弟。”衙役补充道。 那老人看了看高衡,摇头道:“没有,没有姓孙的。”高衡看着老人的眼睛,他的眼神躲闪,很明显是在说谎,看来,他应该是误会自己是来找孙家麻烦的。 “你们要干什么!”正当高衡要解释的时候,村头出现了几个穿着粗麻布衣服的中年人,为首一人站出来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 “孙先生,快走,快走,他们是来找你的。”老者急忙道。 高衡眼前一亮,这就是他要找的人吗? “来找我?”中年人愣了愣。高衡连忙道:“我们来找孙元化大人的后人。” 中年人笑了笑,“这一天还是来了,看来朝廷还是不肯放过我们,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斩草除根。我就是长子孙和鼎,有什么事情冲我来。” “大人,求你放过孙先生他们吧,他们是好人,是好人啊。”村子的道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挤满了村民,他们纷纷跪下哀求道。 “误会了,误会了,孙先生,我可不是朝廷的人,此次前来找孙先生,是有要事相商,不得已用了这种方式,还请孙先生谅解,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谈。”高衡上前道。 孙和鼎也蒙了,这群人竟然不是朝廷的人,可他们也不是明军打扮。“你是?”他问道。 “孙先生,我们来自安南,说来话长,不如。”高衡道。 “那好,你跟我来吧。”孙和鼎道。 高衡回头对卫士们道:“本将去去就来,你们留下吧,莫要惊扰民众。” “将军,这。”范玉犹豫道。 高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没有关系。孙和鼎便带着高衡来到了自己的小院中,高衡打量了一下这座小院,低矮的院墙,三间平房。隔着木质的小门就能听到里面老母鸡咯咯咯的声音,从围墙探头看去,院内无人,只有一条黑狗横卧在小院中。 高衡笑道:“没想到孙先生过的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啊。” 孙和鼎和两兄弟却是一脸严肃,没有答话,将高衡请进去之后,孙和鼎搬来了几个小木凳,“条件简陋,还请你将就一下吧,刚才听他们喊你将军,看来也是位高权重之人。” 高衡当即道:“先生误会了,我们并非恶人。”当下,高衡便将自己和兴华军介绍给孙和鼎几人听,在这过程中也知道了,站在这中年人身后,年纪稍小的两人是他的弟弟孙和斗、孙和京。 高衡说完,三人才从震惊中回过味来,总觉得高衡的经历过于传奇,不像是真的,可是人家实实在在出现在他们面前,别人不知道,孙和鼎清楚,如果他们不控制州城,是不可能全副武装找到这里来的,看来,高衡所言非虚。 孙和鼎发问道:“可是你们不远千里,漂洋过海来这里找我又是为什么呢?找我又有什么用?我不过是个书生罢了,对你没有用。” 高衡道:“不,先生可不是书生,我相信,你们三兄弟之中一定有孙大人的传人。如今大明朝廷昏暗,国势危如累卵,眼看大船就要倾覆,先生几人难道不想为天下人做点什么?孙大人被冤杀,这样的朝廷不值得效忠,但是我在安南倒是可以保证一方百姓平安。若将来有机会克复中原,挽救亿万民众于水火,我高衡愿意为这万分之一的机会搏一把。” 第77章 铸炮新法 “你说得对,这样的朝廷不值得效忠,崇祯小儿,除了冤杀忠良,胡乱指挥,还能指望他干什么,大明败坏如此,他有一半责任!”高衡话音刚落,只见三兄弟中年纪最小的孙和京愤怒道。 “三弟!闭嘴!不可胡言!”孙和鼎一拍桌子怒道。随即他起身指着孙和京道:“你难道忘了,父亲临终遗言,就是叫我们三兄弟不要仇恨朝廷,不要仇恨君主,专心研究学问,著书立言,这些话难道你都抛诸脑后了吗?” “不!我没忘!但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父亲犯了什么错,孔有德发动叛乱,跟父亲有什么关系,父亲拼死抵抗,朝廷不追究孔有德的责任,竟然把祸乱之首的罪名加在父亲身上,何其荒谬。”孙和京道。 “天启年间、崇祯初年,父亲在辽东大有作为,辽东防务吃紧,父亲向朝廷递送的备京防边两策,至今还被朝廷引为经典,配合孙承宗孙阁老守卫辽东,屡建功勋,更是取得了宁远大捷,可见,筑城建造炮台,铁壁合围才是抗清最佳方略。可是朝廷呢,仅仅因为一个小人反叛就杀了父亲,这简直是千古奇冤。”孙和京又道。 “够了!够了!闭嘴!”孙和斗噌的一下起身喊道。 “不!我还没说完,如果大哥二哥,你们不为父亲感到冤屈,你们为什么要编写国恤家冤录?这说明,在你们心中,你们也是知道父亲的冤屈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们不敢说出来,难得有人在我们面前说真话,这位高将军我不认识,但就凭他这几句话,我就敢认定,这是个明事理的人。”孙和京对着大哥吼道。 “这,这。”孙和鼎和孙和斗二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孙和京说的国恤家冤录,一直是他们兄弟二人负责编写,里面主要写了孙元化一生的功绩,包括给朝廷提出的合理的意见,针对建虏的用兵方略等等。最重要的是将孙元化冤死的前因后果给写进了书中。 这本书原来兄弟二人并不想让年纪最小的弟弟知道,因为弟弟年轻,遇事容易冲动,他们生怕孙和京看到父亲冤死的细节之后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来。 他们被流放琼州,虽然结局很惨,但至少留下了一条活路,如果弟弟在干一些冲动的事情被朝廷知道了,可能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因此孙和鼎和孙和斗一直瞒着他。可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唉!”孙和鼎一跺脚,重重叹息了一声,“三弟,大哥的心中何尝不苦,但父亲临终时交代我,长兄如父,我的责任就是把你们照看好,你以为我不为父亲的死感到愤怒吗?可愤怒有什么用?还会招来不必要的灾祸,父亲在狱中的时候,我曾去探望,父亲说,无论如何,三兄弟一定要活下去,这个责任就落在我的肩膀上,所以我才。” 孙和鼎掩面而泣,再也说不下去,这气氛感染了所有人,三兄弟抱头痛哭,连院中的家人们也是从房中走出来,一个个神情悲戚。 “孙先生,既然如此,何不助我,谅山府有数万民众嗷嗷待哺,他们也是华夏子民,孙大人临终遗愿是让你们活下去,可我何尝不想让百姓们活下去,乱世之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数万民众在此,难道诸位就忍心袖手旁观?更何况,撇开朝廷,中原大地,亿万百姓,若我高衡有朝一日有实力,必当提兵北伐,灭了流贼和建虏,还我华夏一个朗朗乾坤。孙元化大人若在此,绝不愿看到生灵涂炭!”高衡斩钉截铁道。 “不错,父亲若在此,绝不会袖手旁观!”孙和京擦干眼泪道。 高衡重重抱拳道:“我深知几位先生尽的孙大人真传,还请几位助兴华军一臂之力,复兴华夏!” “可我等身在琼州,又是朝廷钦犯,如何脱身?”孙和鼎摇摇头道。 “这个简单,崖州已经被兴华军控制,舰船就停在码头,几位先生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动身,钱财粮食不用担心,我那里都有,断然不会亏待诸位,主要是学术著作和机械图纸,这些全都要带走,未来,将是我兴华军强军的奠基石。”高衡说道。 孙和鼎回头看了看兄弟二人,“走吗?” 孙和京挥了挥拳头道:“走!” “二弟,你呢?” “大哥,你一身才学,尽得父亲真传,怎能在此蹉跎,凡事搏一搏总会有机会,我也赞成走。” “那好,高将军,我等愿意离开崖州,但事先说好,将军说的最好都是真的,我们也相信将军是心怀天下之人,但如若去了之后,发现将军言行不一,那我等绝不效力。”孙和鼎拱手道。 高衡抱拳道:“请几位先生相信我,我们一言为定!” 海风拂面,距离蒲德曼的舰队从崖州撤出已经两天了,崖州城被兴华军控制,常宏等人根本弄不清楚高衡找孙和鼎几人究竟是为什么。 做戏做全套,高衡直接用木头做了几个人偶放在担架上,随即用黑布蒙上,在回程的时候故意从常宏等人的面前走过,高衡对常宏说,他家里和孙元化有仇,今天就是找孙元化后人报仇来了,孙和鼎几人已经被杀死,你若是想上报,就尽管报,他们就先走了。 常宏等人根本不可能阻止孙和鼎他们的离开,待到舰队走远了,常宏才一屁股跌坐在城楼上,吩咐手下人道:“快,快,禀报琼州府,就说有海盗来这里寻仇杀人,将朝廷钦犯孙和鼎、孙和斗等人给杀死了。” 孙家三兄弟此刻正站在希望号的甲板上吹着海风,自由对他们来说是奢侈品,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滋味了。孙元化的家人原先有二三十人,流放海南之后,条件恶劣,不少人去世,如今除了三兄弟之外,就剩下了七八人,此次高衡将他们一股脑给救走。 “这海风的味道可真好啊,虽然有股鱼腥味,但这是自由的味道。”孙和京用手招了招海风,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道。 “是啊,此一去,不知道前途几何。”孙和鼎沉吟道。 “呵呵呵,几位先生放宽心,你们的身份已经被抹去,在这世上,现在再也没有孙和鼎、孙和京、孙和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高衡出现在几人身后。 孙和鼎连忙拱手道:“此番多谢将军了。”不管怎么说,高衡是把他们从流放地给救了出来,并且抹去了他们的身份,不管常宏信不信,至少整个崖州的人都能作为人证,他们是看到高衡抬了几具尸体招摇过市的。并且孙和鼎等人也失踪了,死无对证,就算是常宏想查,也无从查起,乱世之中,死几个人太正常了,京师朝廷才没工夫管呢。 “孙先生,我就直说了吧,其实急于寻找几位,是因为我兴华军刚刚建立不久,百废待兴,首要就是军务,在此之前,我已经寻找到一批西洋传教士,他们愿意为我们研制新式火铳,将西方最先进的技术给融入其中,但是这还远远不够,我还需要火炮,先进的火炮,以及相关的生产技术或者生产机械,这都需要大量的人才支撑,这才是我寻找孙大人后人的目的。”高衡道。 孙和鼎点点头,“其实我也已经猜到了,将军应该是需要这方面的人才,我兄弟三人不才,也愿意为将军所说的事业出一份力。父亲遗留下的几何用法、几何体论、泰西算要、西法神机等等著作我这里都有,并且这些年我们流放在崖州,我也多有研究,看了父亲的著作才知道,父亲还有多少本事没有来得及施展啊。” 孙和斗道:“比如大人所说的铸炮之法,父亲在遗留的各类手稿中都有介绍,我们经过整理之后,发现父亲创造性地发明了一种新的方法。” 高衡眼前一亮,“能否请先生展开说一说。” 孙和斗沉吟一下道:“将军应该知道大明的铸炮工艺普遍是泥模法,泥模法的本质就是先制成一个圆柱形的形芯,再制作一个外范。将形芯外范合体后再进行浇铸,最后再经过齐口、打磨、钻火门,一门火炮才算制成。” “泥模铸炮法沿用数百年,堪称成熟的铸炮技术,但缺点也很明显。一是外范和形芯用粘土制成,透气性低,很难干透,经过炭火烘烤经常外干内湿,浇铸时产生潮气,使所铸火炮经常有蜂窝状孔穴。故泥模铸炮经常出现残次品,父亲的《西法神机》中甚至有铸百得一,即为国手这种夸张的说法。” “二是由于火炮浇铸完成后需要将泥模打碎取出火炮,所以每铸一门火炮就要专门制作一个模具,且《海国图志》中曾记载泥模“非一月不能干透,若值冬令雨雪阴寒,晴霁绝少,则非三两月不能干透”,极其费时费力,而且难以实现火炮制造的标准化。” “三是铁水浇入模具时经常扰动形芯,使铸造出的火炮炮膛不在炮身的中轴线上,再加上火炮后续的镗孔、打磨工艺粗糙,火炮的射击精度会很差。种种因素导致泥模炮不仅粗笨,而且多铸造缺陷,表面粗糙。” 孙和鼎附和道:“高将军,二弟说得不错,这便是泥模法铸造火炮的种种弊端,虽然这方法沿用百年,但是绝对谈不上先进。在此基础上,父亲设想出了另一种方法,称之为铁模法。” “哦?铁模法?”高衡搓了搓手道。 “不错,所谓铁模法和泥模法相似,铁模法第一步也是制模。用粘土制成泥炮和分段的外模,然后再分段铸造铁模,每段铁模都分为两瓣,四千斤以上大炮要分为三瓣。铸造火炮时,先用细稻壳灰混合细沙泥调水,粉刷铁模内壁,再用上等极细窑煤灰调水粉刷。将每段铁模两瓣相合如合瓦形,用铁箍箍紧烘热,再将每段铁模节节相续拼接在一起。” “之后便是和泥模铸炮一样用铁水浇铸。火炮制成后,就可以按瓣次序,如脱笋壳状剥取铁模。此时火炮还未冷却,处于红热状态,如果炮身上有不平之处,即可用工具直接平整。且取出形芯除净炮膛内的泥胚后,炮膛内天然光滑,不需要再镗孔或者打磨。”孙和鼎介绍道。 高衡的脑袋中嗡嗡作响,这可真是打开了一条全新的思路,卜弥格等人虽然从西洋来,但是他们说的铸造火炮的方法也是停留在泥模法的阶段。高衡不知道的是,铁模法的大规模应用实际上是发生在十八世纪,现在是十七世纪中期,还远远不到那个时候,但华夏的先贤们早就已经想到铁模法,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应用于实践,西学的带头人便被冤杀。 日后满清占领中原,更是将这些东西视作奇技淫巧,大力封杀,活生生导致华夏积贫积弱,落后西方数百年。落后就要挨打,从这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华夏未来悲惨的命运。但高衡来了,他发誓,一定要改变这个结局。 孙和斗有些得意道:“我们大致计算过,铁模法铸造的火炮可以连续射击三十次不散热才会炸膛,而泥模法铸造的火炮一般极限是连续十发,这在战场上就取得了无以伦比的优势。而且由于气密性的提高,比寻常的大炮射程多出不少,至于这个量,就是人工来控制了,质量越好,射程越远。” 孙和鼎补充道:“父亲的遗作上面详细记载了火炮射击,测距,诸元的标定方法,只要能系统性应用起来,将一些简单的圆规方矩器具的应用以及如何在图纸上标定诸元等等教授给士兵,炮兵将会成为完全的技术兵种,战斗力突飞猛进。试想,这样的部队上了战场,会有怎样的战斗力。” 第78章 绝好消息 几人眉飞色舞的说着,虽然他们在琼州府被流放了很久,但是高衡看得出来,孙家三兄弟从来没有自暴自弃,更没有破罐子破摔,反而是在山村之中苦苦钻研孙元化留下来的著作,并且结合自己掌握的知识,发表独到的见解,可以说是对孙元化学术方面的一种完善。 “唉!可惜。”高衡叹息了一声道。 几人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孙和鼎看了高衡一眼道:“高将军何出此言?” 高衡苦笑道:“方才几位说的场景非常令人神往,若是兴华军能有如此装备,当然是好事,可惜的是,目前兴华军掌控的地盘仅有一府之地,人口也仅仅是五万有余,虽然我们已经在极力扩充人口,可即使不断增加,短时间内也不会突破二十万,如此的人口基数,若是不能形成产业规模,恐怕想要用实现铁模法很有难度啊。” “刚才孙先生也说了,孙大人留下的著作上有很多炮兵或者火器使用的方法,但是诸位要明白一个道理,如果想把炮兵训练成这样的技术兵种,那么每一个炮兵自身就要有一定的学识,说是军中秀才也不为过,如果大字不识一斗,你跟他说这些方法,如同对牛弹琴。所以当务之急是教育,但还是那句话,现在我们没有那个条件。”高衡有些失落道。 孙和鼎点点头道:“将军所说的难处我能明白,想来安南北部的条件和环境也不是特别好,万事开头难,兴华军成立刚刚数月,能取得如此开局,实属不易。依在下看,将军目前缺少三个条件,第一就是教育,教育乃是根本,但是教育的功效不会一时半会显现出来,需要时间的沉淀,但现在谅山府还不是特别安全,没有稳定的环境,就不能发展教育。” 孙和斗补充道:“我想,第二就是成规模的工坊,我们从小受西学感染,西洋人的工坊配置对于发展武备来说非常合理,比如建造一门火炮,西洋人可不是在一个工坊内解决问题,而是一连串的工坊,各司其职,比如有造轮子的工坊,有造螺丝螺母的工坊,有铸铁的工坊,有打磨的工坊,每个工坊只做一样,熟能生巧,能将其做到极致,这样造出来的火炮,严丝合缝,规制一致,威力大增。” 高衡有领先四百年的学识,一听就明白了,他恍然大悟道:“流水线作业!” “什么?”众人愣了愣,被他这句话震惊了,显然,对孙家三兄弟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名词。 不过孙和鼎还是最先反应了过来,“呵呵,将军这个比喻非常巧妙,是个好名字,不错,西洋人造一样东西,就像是流水一般,从上一个步骤流转到下一个步骤,每个人拼装一点,到了最后一步,自然而然就出了成品。” 高衡点了点头,流水线作业,这种在后世看起来极为普遍的方式,在现在却是一个全新的概念。其实原理非常简单,说的就是每一个生产单位只专注处理某一个片段的工作,这样就能最大限度提高工作效率和产量。这个概念虽然在十七世纪的西方已经出现,但是直到十八世纪,才被英国人乔赛亚给整合了起来。 若是自己能在安南建造一套流水线作业的工坊群,那么自己将会领先西方一百年。 “第三点,我自己说吧,上面说的都是非常理想化的东西,要实现这个,我需要人,或者准确一点说,需要人才,需要大量顶尖的人才。甚至还需要借助机械之力,光靠人力,恐怕是无法办到这些事情的。”高衡低头道。 孙和鼎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惊呼一声道:“将军稍等,孙某有一样东西,拿出来给将军过目。” 高衡看了看孙氏兄弟,孙和鼎连忙跑回了船舱。这次过来,其他东西没带多少,但是孙元化的著作和孙氏兄弟这些年自己的研究成果和注解倒是带了不少,装了满满十几个大箱子。 孙和鼎跑回船舱,翻箱倒柜,要找到他想到的那件东西。 “在哪呢?在哪呢?”孙和鼎自言自语道。孙和京和孙和斗也进了船舱想要看个究竟。 “大哥,你这是在找什么?”孙和京问道。 “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个!”孙和鼎从一箱子书堆里翻出了一封书信,举在手上叫道。“这器械若是能制成,方才我们说的那些,根本不是难事。” 孙和鼎兴冲冲跑出船舱,回到甲板上,将信件抽出来递给了高衡。“这是父亲的一位故友写给我们三兄弟的信件,虽然我们被流放琼州,但是实际上我们跟外界的书信并没有完全断绝,村子的里长是个好人,时常找机会帮我们寄信收信。” 高衡点了点头,展开信件看了起来,说是信件,上面的文字倒没有多少,基本上是一个图纸,虽然高衡是军人,但是高中时候学的是理科,基本的图纸还是能看懂的。 只见这图上画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机械,姑且将其称为机械吧。很多地方还标注了名称,高衡喃喃道:“锅炉、飞轮、管道、滑阀、偏心轮、曲柄。”越念,高衡越是心惊,总觉得高中时候的物理书上出现过这玩意,但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的视线移动到了边上一行小字写的注解上面,只见信件上写着,“引锅炉之中水之白气入气缸,施力于活塞,连杆与曲柄相接,偏心轮带动滑阀,活塞左移则滑阀右移,活塞右移则滑阀左移,带动飞轮往复运动,则机械之力不绝也。” 猛然,就像是一道闪电击中了高衡的脑袋一般,他想起来了,他想起高中的物理课本上写的是什么了。 “这他娘的,是蒸汽机!”高衡叫道。神情堪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他抓住孙和鼎的胳膊道:“孙先生,这是谁,这是谁画的,告诉我,快告诉我。” 孙和鼎是个文人,哪里架得住高衡这个武将的力气,差点被高衡给摇散架了。“高将军,你等等,你等等。什么蒸汽机,我怎么听不明白。” 高衡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了,他立刻松开孙和鼎,“抱歉,抱歉,孙先生,这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我万万没想到,大明竟然能有人想到这个东西。” 孙和鼎拍拍衣服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我怎么听不懂,方才将军说的蒸汽机,是个什么东西?” 高衡的脑子转了转,要知道,虽说后世但凡是上过学的人都知道瓦特和蒸汽机的故事,但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瓦特并不是第一个发明蒸汽机的人。实际上,世界上的第一台蒸汽机是由古希腊数学家希罗在公元一世纪发明的汽转球,这就是蒸汽机的雏形。 直到十七世纪后期,法国物理学家帕潘在观察蒸汽逃离他的高压锅后制造了第一台蒸汽机的模型,而工业用的蒸汽机直到十八世纪初才被纽科门给制造了出来,后来经过不断改良,才形成了后世普遍使用的蒸汽机。 但就像是孙和鼎说的那样,万事开头难,蒸汽机的关键部件虽说制造有些难度,但是最难的还是能想到这个概念,如果没有这个概念的支撑,再好的东西都设计不出来。 高衡道:“打个比方吧,相信孙先生应该知道水车的工作原理。” 孙和鼎点了点头,水车的工作原理并不复杂,就是老农民都明白。高衡又道:“假如,现在有一种东西,既不用水力,也不用风力,也不用人力,只需要一个人往锅炉下面添一些煤炭,把水烧热,就可以让水车或者其他的什么机械一刻不停地运转,而且转动的速度比以前要快了百倍千倍,甚至未来,马车不用马来拉动,只需要一个人烧水,就能让马车动起来,敢问,这样的东西能不能称为神器?” 孙和鼎张了张嘴,好半天缓不过神来,这不扯淡吗?他笑道:“哈哈哈,世界上怎可能有这样的东西,将军说的莫不是这张图纸上画的吧,说实在话,这图我也看过,但我觉得是天方夜谭,仅仅是一种美好的想象,若有此等器物,当得起天翻地覆四个字。” 高衡一拍船舷道:“说得好,天翻地覆,先生,这就是蒸汽机,这就是这张图纸所画的东西,如果能得到此物,不出一年,兴华军将会腾飞。现在我要知道,这张图的作者是谁?” 孙和斗插话道:“哦,是宋应星宋先生。” “什么!”高衡又是一阵惊呼。宋应星是什么人他可太了解了,明末的大物理学家。若不是满清入主中原,大明继续发展下去,也许宋应星还能取得更大的物理成就。怪不得,怪不得,若此图是出自宋应星之手,那就解释得通了。 孙和鼎将信件的信封递过来,高衡一看,上面确实写着宋应星几个大字,可是,他们又是怎么和宋应星搭上关系的。 孙和鼎看高衡一脸不解的样子,以为他认识宋应星。孙和鼎道:“莫非将军认识宋先生?” 高衡连忙摆手道:“不,但是我神往已久。宋先生乃是奇才,若是能见上一面,那就好了。” 孙和鼎笑道:“呵呵,没想到宋先生的名气这么大。其实他距离我们并不远,就在广州。” “啊?”高衡张了张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 但凡学过高中历史都知道,宋应星是天工开物的作者,是江西奉新人,一生也算是跌宕起伏,非常坎坷,一会做官,一会又被罢免。这会是崇祯十六年,高衡努力回忆着宋应星现在所在的位置,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真想打自己一个嘴巴,上历史课的时候怎么就不好好听。 孙和鼎道:“其实宋先生也是当世西学大才,跟父亲年纪相仿,有很多共鸣之处。我们被流放之后,宋先生也时常写信来关心。两个多月前我们还联系过,说起来,也是朝廷昏庸无道,宋先生这样的大才,竟然被逼得从福建汀州推官的位置上辞官归里,心灰意冷。恰巧他的兄长宋应升刚在广州出任知府,宋应星便来此小住,这才有了通信。”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没想到宋应星此时此刻竟然在广州。 历史上,宋应星在崇祯十三年辞官之后,确实回乡隐居了。一直到崇祯十六年下旬,国势已经几乎溃败之际,才被朝廷征召,出任南直隶凤阳府亳州知州,可很快,官场混乱,各地又被流贼攻陷,宋应星再次辞官回乡,后被南明几个小朝廷各种征召,但却推辞不就,直到永历二十年病逝,在贫困中度过了晚年。 对于他哥哥在广州担任知府的事情,高衡还真不知道,宋应星这样的大才,多次辞官不就,正是因为他对腐朽没落的明王朝已经失望透顶,对后面的满清更是深恶痛绝。既然如此,自己为何不试一试,这说明宋应星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理念,若是自己能去拜访一番,会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想到这里,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拉过蒲德曼道:“希望号的食物和淡水能撑到广州吗?” 蒲德曼被急匆匆叫来,听到高衡的话,猛然一愣,旋即道:“将军想去广州吗?没问题,船上的补给,单程够了,我们可以到广州之后再补给。” 高衡击节道:“好,将几位孙先生转移到其他船上,你陪我搭乘希望号去一趟广州。”高衡想得周到,其实他们可以在琼州海峡登陆广东,然后沿着陆路去广州,但是人多眼杂,不安全,还不如从海路直接到达。这几个月,安南人正在舔舐伤口,谅山府有成子龙等人在,应该无忧,自己若能将宋应星请回来,那还了得。 “等等,将军,若是去找宋先生,我愿意同去。”孙和鼎道。 第79章 广州之行 “原来这就是广州府啊。”数日之后,希望号总算是停靠在广州码头。此时的广州府,依然是明帝国最大的通商口岸,虽然明清两朝一直都执行海禁的政策,甚至到了清朝还执行闭关锁国的政策,但是即便是闭关锁国,也不能说是完全封锁,不跟外界有一丁点交流。最起码,广州府一直都是华夏地区的通商口岸,甚至是唯一的通商口岸。 自北宋在广州建立市舶司以来,广州一直都是南洋诸国商人的聚集地,现在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到来,大量的西洋人也涌入了广州,进行东西方的文化和贸易交流活动。 对于希望号这种来自荷兰的海船,广州这边早就是见怪不怪了,甚至就在希望号靠岸的那一刻,还有数艘不知道是佛郎机人还是英格兰人还是其他什么西洋人的船只也在准备靠岸。 站在甲板上的高衡看着广州府繁华的景象,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数月之前,他来到大明,但不管是脱县、渊县还是谅山府、新安港,包括他刚去过的琼州府,这些县城府城的规模都不大,区区数万人口,也就跟后世一个大一些的乡镇差不多,这并不能引起高衡的共鸣。 但是到了广州府,一切都不一样了,不管是在明代还是在后世,广州一直都是一个繁华的都市,不仅仅是炎黄子孙,还有各国的商人都在这里活动,即便是明末,在战火尚未波及两广之前,广州依然保持着一个国际化都市的样子。 这让高衡找到了后世城市的感觉,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并没有跟后世断了联系,并没有走得太远。 “将军,将军,我们到了,可以下船了。”蒲德曼的话将高衡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高衡反应过来道:“哦,哦,好,一起下去吧。” 蒲德曼放下栈桥,在前面引路,孙和鼎跟在高衡的后面,大家穿的都是便装。安南的便装穿在身上稍许有些怪异,不过没关系,广州府各色人等都有,他们一下船,反而直接融入了人群之中。 广州府蒲德曼以前跟别人来过一次,但也只来过那一次,所以对这里的地形谈不上熟悉,不过没关系,广州商业发达,他们一下船,就有几个牙人围了上来,要给他们介绍生意。 牙人实际上就是牙行,实在市场上为买卖双方说合、介绍交易,并抽取佣金的商行或者中间商人,跟后世的中间商是一个意思。他们的业务范围很广,主要是外国商人到这里来人生地不熟,做生意不方便,有个中间商牵线搭桥,对买卖双方都是好事情。 蒲德曼是红毛碧眼的荷兰人,像是这种人,牙人非常欢迎,因为荷兰商人一般都是来进口商品的,要知道,明朝的瓷器茶叶在西方都是贵族才能使用的奢侈品,非常挣钱。 牙人通过倒卖物资,也能挣这些红毛鬼不少钱。而高衡他们几人在牙人们看来,更像是蒲德曼的南洋随从。 牙人们一上来,就开始七嘴八舌介绍起自己的货物来,一个个都把自己的货物夸得天花乱坠。蒲德曼想了想道:“你们好,是这样,货物我们自然是要进口的,但是在这之前,我想要见一见广州的知府大人,不知道你们当中有没有人能想办法引荐一下?” “你说什么?”几个牙人都是一惊,随即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蒲德曼,那表情好像是在说,这红毛鬼是不是疯了,知府大人是什么人,岂能是红毛鬼想见就见的。 孙和鼎立刻上前解围道:“几位,是这样,我们来自安南,这位就是我们的主人,是安南当地的贵族,这次来是有事情想要拜见知府大人,不能见面也没关系,我这里有一封信,如果你们有门路能送信给知府大人,我愿意出五十两白银。” “嚯!”众人又是一惊,好家伙,送一封信出五十两白银,果然是安南贵族,一出手不同凡响。 众人一个个眼巴巴望着孙和鼎手里的钱袋子还有信封,其实这信封是孙和鼎的亲笔信,只要宋应升能看到,一定就会请他们去见宋应星。 但是牙人虽然是中间商,可商人的社会地位低下,士农工商,排在最末尾,想要跟宋应升搭上线,可不容易。几人虽然垂涎欲滴,但是事情办不成,银子他们也拿不到。 忽然其中一个牙人指着领头人道:“吴老板,你二舅妈家的三儿子不是在府衙当差吗,或许能疏通一下。”那领头人一拍脑门,“干!你小子,我怎么没想到。” 说罢,他立刻变换了一副笑脸道:“若是各位信任我,我这就去试试,只是,只是。” 高衡从怀中摸出一个小金锭道:“这是一两金子,算是定钱,也用于你疏通关系,剩下四十两银子,你办成了,就来取,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个旅店安置。” 那牙人喜笑颜开,接过金锭忙不迭揣进怀中,然后道:“旅店好说,交给我了,我让人带你们过去,只收你们一半的钱,给我三天时间,定然能有消息。” 第二天一早,高衡等人美美睡了一觉之后,在蒲德曼的带领下,于码头上闲逛,了解一下广州的风土人情,也看看商业贸易的情况。主要是高衡想看看谅山府目前能有什么样的贸易前景。 故步自封肯定是不行的,必须将自己掌握的资源跟外界进行交流,才能产生更大的经济价值。比如对于高衡来说,目前自己最拿得出手的就是粮食,只要人口足够,他们就能开拓更多肥沃的土地来生产粮食,大明最缺的就是粮食,如果能开辟一条运粮航道,就能源源不断将粮食运出,换取更多的资金。 这是其一,其二,就是高衡一直在考虑的事情,安南虽然有煤炭、铁等资源,但是最多最好的资源应该还是橡胶。 其实从郑和下西洋开始,明朝人就已经接触了橡胶这种东西,只是古代人还不知道如何利用橡胶生产出更多实用的东西,也就是橡胶的应用并没有普及。若是高衡能把橡胶给发展好,也是一个很好的出口项目。 作为从后世来的军人,高衡知道,但凡是高中化学学的不错的,基本上都知道橡胶的生产原理。把橡胶树的表皮隔开,自然会有橡胶液流出。随后用筛子过滤掉液体中的杂质,再往里面放入甲酸,但是这时候应该没有甲酸,但是没关系,草酸也有一定的功效。 草酸好办,可以通过各种方法获得,比如竹笋法,把去皮的竹笋煮上一刻钟,然后过滤竹笋块,留下含有草酸的液体,将液体放入容器中静置数天,就能得到草酸结晶。把表面的杂质洗干净,干燥后就能得到纯草酸。 甲酸实际上也是从草酸中提炼的物质,将其混合进入橡胶液之后,橡胶液就会变成糊糊。将其干燥,去除多余的水分,并反复捶打干燥之后,就能得到橡胶片。随即清理表面杂质,再经过多道净化工序,就能得到橡胶原料了,有了原料,生产鞋子、手套甚至是轮胎都不是难事。 只是不知道,现在的人能不能意识到橡胶制品存在的巨大价值,从而能让自己出售橡胶制品产生巨大的经济价值。 正沿着码头一路逛着,忽然,留守在旅店的范玉跑过来道:“将军,让我一通好找,原来你们在这里,快回去吧,知府衙门那边来信了,有人在等咱们。” 高衡一愣,这么快吗?看来这牙人的办事效率非常高啊。 众人立刻赶回旅店,发现一个穿着便服,但是形象气质一看就是官员的人正在旅店的大堂中等着他们,身边还跟着几个穿着劲装,看起来应当是衙役之类的人。 那官员身边站着的正是昨日的牙人,牙人一看他们进来,对官员道:“老爷,就是他们几位,说是找知府大人有急事。” 官员点了点头,迎上去道:“诸位好,本官乃是府衙主事,受宋大人之托,邀请几位去衙门一叙。” 原来,昨日那牙人也算是巧,刚去他二舅妈家,就发现他的表兄弟正在房中,原来是今日二舅妈身体不适,表弟请假回去看看,正好打了照面。牙人心中大喜,他表弟在衙门中担任衙役皂头,也算个小领导,平日里跟宋大人能说上几句话。 牙人亮出手中的金锭子,表弟坐不住了,给老娘看病哪有挣金锭子重要,这可是他半年的收入,他立刻马不停蹄赶回衙门,想办法将信件递了上去。宋应升一看,便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这写信的可不是一般人。当即就派人一早去请孙和鼎他们来府衙相见。 众人进了府衙,便被主事带入了后堂,一进去,他们便看到了两个长相颇为相似的六旬老者站在堂中。孙和鼎一进去,其中稍显年轻的一人便迎了上来,抓住孙和鼎的胳膊,嘴唇蠕动了数下。孙和鼎长得跟孙元化非常像,宋应星只要不是老眼昏花,就能一眼认出来。 他随即一声长叹道:“能活着出来就好,能活着出来就好。” 孙和鼎当即跪下道:“宋先生,这么多年,宋先生还能记着我们,记着父亲,请受小子一拜!” 当面之人正是宋应星,宋应星赶忙扶起孙和鼎道:“令尊含冤而死,我的心里也不好受,今日能见到其后人,想来令尊泉下有知,应该也能宽慰了吧。不过说来奇怪,你们不是在琼州。这,这如何又到了这里呢?” 宋应星这才注意到,孙和鼎身后还跟着几人,其中一个还是红发碧眼的洋人,看来他们能从琼州府脱身,应该少不了这些人的功劳。 当下,宋应升请大家落座,众人互相见礼。孙和鼎这才介绍了一番。 宋氏兄弟这才明白过来,闹了半天,正主竟然还不是孙和鼎,竟然是后面那个叫高衡的年轻人。 因为高衡在一行人中最年轻,即便是孙和鼎也是四旬的中年人了,高衡不过是二十岁的小伙子,可是谁能想到,他才是正主,还是安南北部的一个领主。 因为军报的缘故,宋应升听说过一些关于镇南关的事情,但是跟朝廷一样,对那边的事一知半解,高衡的名字更是第一次听说,听了孙和鼎的介绍,他们这才明白,原来镇南关大捷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宋应升开口道:“高将军,姑且先这样称呼吧。” 高衡连忙起身道:“不敢,这将军的称号只是自封,军中将士们抬爱,如此称呼而已,实际上在下并没有任何官职。” 宋应升点点头,“高将军,我不知道你来此究竟是何目的,但是你将孙和鼎等人救出,虽然我很同情他们的遭遇,但毕竟是朝廷钦犯,你一个境外之人,插手大明的事务,好像不妥吧。” 宋应星连忙起身道:“兄长,你怎能。难道你不知道和鼎他们。”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公私分明,本官同情孙元化大人的遭遇,但这并不意味着本官认为高将军这样干是对的。”宋应升止住宋应星的话头道。 高衡笑道:“呵呵,大人说得不错,但是谅山府急需发展,发展就需要人才,几位孙先生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才,若不是他们,我们也不会知道宋应星宋先生就在广州,说实话,此番前来,就是想请宋先生去谅山府一叙,先生所画蒸汽机,让人耳目一新,我愿意全力支持先生,将此实物制造出来,利国利民。” “什么蒸汽机?”宋应星有些纳闷。 高衡拿出图纸,放在宋应星面前,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这东西我虽然有了思路,名字却没想好,将军这么说,倒是非常贴切。唔,蒸汽机,是个好名字,顺带解释了其工作的原理。” 第80章 收编大才 一聊到宋应星最擅长的方面,他立刻来了精神。“没想到高将军竟然对器械如此感兴趣。”宋应星说道。 高衡道:“这些东西在大明被视作奇技淫巧,很多西学方面的东西更是被视为异端邪说,这本质上都是错误的,只要是能推动社会进步的东西,那就是好东西,就比如先生设想的这个蒸汽机,要知道,洋人也在研究这个东西,东西方谁先研究出来,谁的生产力就能突飞猛进,落后的那一方将来会更加落后,一步慢步步慢,落后就要挨打啊。” 两人越聊越投机,宋应星活了快六十年了,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认可他的理念的人。高衡虽然年轻,但是人家好歹在安南也是一方领主,听孙和鼎介绍说,其麾下已经有了数万人口,还在不断扩张中,这么有实力的年轻人,可是不多见啊。 “行了,这是朝廷的府衙,不是你们探讨机械的工坊。”宋应升不满道。“再者,孙和鼎的事情你们还没说清楚,本官是朝廷命官,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你们把朝廷的人犯给带走吧。” 高衡立刻拱手道:“宋大人,您说的这些,在下都能理解,此一时非彼一时,华夏危亡之际,当有更多的人站出来保护华夏才行,孙先生愿意站出来为造福一方出力,这种品格令人佩服,此次前来,在下就是想邀请宋先生去我们那里看一看,如果宋先生觉得行,就在我们那里留下,如果不行,宋先生来去自由,我自然会派人送宋先生回广州。” 宋应升刚要反驳,虽然他心里当然是对孙和鼎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孙元化也是他的故人,并且孙元化的事情谁人不知,官场之中虽然大家不明说,但也都心照不宣,都明白他是被冤枉的。 可是高衡这家伙还真是得寸进尺,把孙氏三兄弟从海南救走就算了,竟然还要自己的胞弟也跟着去,这不是开玩笑吗?宋应星虽然比自己年纪小一些,但也是快花甲的老人了,在广州有自己照拂当然是没问题,去了安南,那边水土不服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可宋应星却表现出了想当的兴趣,怀才不遇的人基本上都是一样,一身的才学无处施展才是最大的悲剧,眼见高衡邀请,并且还愿意为自己的研究提供资金和设备,这可是宋应星在大明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宋应星非常心动。 “我愿意跟你去看看。”宋应星忽然开口道。 “长庚!你不能去,那里是什么地方,环境潮湿,多瘴气,你要是去了,我们兄弟二人。”宋应升道。对他这个弟弟,宋应升还是非常照顾的,不仅仅是在生活上。在仕途上宋应升也是多方奔走推荐,奈何宋应星对仕途并没有太大兴趣,所以一直辞官不做。所以对弟弟的这个决定,宋应升一时间无法接受,难道大明都容不下宋应星了吗,非要去安南那个鬼地方。 “大人,若有时间和机会,也请大人来谅山府看一看,诚然,我们刚刚占领那里没几个月时间,但是我有信心,在兴华军全体将士和数万民众的努力下,不出一年时间,谅山府定能被我们打造成为一个世外桃源。”高衡颇有信心道。 随即孙和鼎补充道:“大人,大明朝危在旦夕,但高将军有心,在安南掌管一方土地,说句实在话,未来的局势,谁也无法预测,多一个助力就多一条路,如同高将军所说,谅山府都是侨民,都是曾经的大明子民,若是高将军在谅山府能有所作为,未尝不是另一条路子。宋先生去了那里,也许更加安全。” “这。”宋应升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他也明白,孙和鼎说得很有道理。现在的局势,保不齐哪一天流贼就打进两广了,湖广已经沦陷,巡抚都被杀死,万一李自成挥师南下,他不认为两广能抵抗太长时间,只不过李自成大军现在的目标是京师,暂时还顾不上两广。可以后呢,万一,万一京师沦陷,两广岂不是? 高衡看了看宋应升,在这时候的明朝人心里,根本就没有想过最后会是满清入主中原,咱他们看来,满清不管如何折腾,终究是关外的势力,从古到今,关外势力基本上都是来中原烧杀抢掠,打草谷。除了元朝,没有谁认认真真在中原建立政权的,即便是大元如此强大,也是个短命王朝,在中原根本就站不住脚。所以满清不具备统治大明的条件。 而李自成不一样,当年朱元璋也是从红巾军发家的,谁能说李自成就不能成为第二个朱元璋?时间进入崇祯十六年,很多地方官府已经不像以前一样拼死抵抗流贼,李自成在湖广成立政权之后,已经有无数文臣武将望风而降。 宋应升心里明白,若是李自成拿下了京师,天下就要改朝换代了,但是他作为大明朝的忠臣,绝对不会投降流贼,苟活于世。自己死了不要紧,那宋应星怎么办,他可以死,但却不希望宋应星也死,如此看来,去安南反而是个不错的选择。 高衡压住了心中想要对宋应升和盘托出的念头,因为他知道,即便是自己说出来了,人家也会以为自己精神有问题,若是告诉他,两年后,清朝大军席卷中原,三年后,宋应升就会在抵抗清军的战斗中自杀殉国,他们肯定会以为自己疯了,因为谁也没想到南明小朝廷灭亡得这么快。 “好吧,如果你执意要去,我不阻拦你,但是有一条,请高将军照顾好长庚,他年纪也不小了。”宋应升叹息一声,对高衡拱拱手道。 高衡喜上眉梢,这可是明末最牛的物理学家,只要能把宋应星请过去,加上卜弥格、南怀仁等一众传教士,还有孙氏三兄弟的帮助,这科学家团队可就成立起来了。 高衡道:“那就请宋先生收拾一下,我们明早就出发。” 宋应升道:“本官就不留你们了,孙和鼎本官也从来没见过。” 高衡等人知道,这是宋应升有心放他们一马,高衡立刻拱手道:“多谢大人体恤。” 崇祯十六年三月初,高衡一行人搭乘希望号终于回到了新安港。距离他们出发来回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出头的时间。新安港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不少变化,高衡一下船,第一感受就是人口变多了。 成子龙等人早就在港口等候。高衡一下船,成子龙就迎了上来,“将军辛苦了。” “哪里,军师才辛苦,我这么长时间不在,军师肩上的担子很重,劳心费神了啊。”高衡抱拳道。 “这都是在下应该做的,想必这位就是宋先生了吧,这位是孙和鼎孙先生。”成子龙对高衡身后几人见礼道。 孙和斗和孙和京也来到码头迎接他们的兄长。所以成子龙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谁是孙和鼎。众人互相见礼,算是认识了。高衡立刻问道:“军师,短短一月有余,为何感觉新安港的人口增加了许多,比我走的时候要繁华。” 成子龙呵呵一笑,旁边的景昭有些迫不及待道:“将军,您有所不知,第一批三万民众已经进入谅山府,我们境内人口已经扩充到接近九万人,并且军师还特地跑了一趟广西,跟地方官达成了一些协议,所以广西地方输送难民的热情非常高涨。原定的三批移民可能不止,后面还会有数万民众陆续到达。” “哦?”高衡有些惊讶道。 成子龙连忙解释道:“有数千民众自愿来新安港,说是港口城市,发展的机会更多,所以新安港的规模比以前扩大了许多,您看这码头的许多小商小贩、劳工等等,都是转移过来的民众,比预想的情况好,他们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至于刚才景昭说的,实际上是在下为了调动广西地方的积极性,给了他们一笔人头费。” “人头费?”高衡道。随即他明白过来,好家伙,成子龙肯定是给了他们银子,贿赂他们,输送转移一个民众,额外给地方官一笔钱。 “是的,这是在下自作主张,将军在海外,我们也没法请示,所以在下就先斩后奏了,一个人二两银子的人头费,比如某县帮助转移一千难民,县官就能得到额外两千两银子的好处费,这在难民路过的几府已经形成心照不宣的惯例了,所以转运速度大大加快,预计到年底,我们的总人口能达到十八至二十万。”成子龙道。 二十万人口,这可是个了不得的数字,有了二十万人口,谅山府就可以干很多事情了。 高衡立刻道:“军师既然说到这个,那本将正好也宣布一项命令,若是以后本将不在,军师便是谅山府的最高领导者,有先斩后奏之权。” 成子龙异常感动,这说明了高衡对他无与伦比的信任,成子龙躬身道:“多谢将军信任,在下一定为兴华军,为万千民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军师言重了,不用动不动死啊活的,我们没那么多讲究。”高衡笑道。 高衡带着宋应星等人对新安港进行了简单的参观,说实在话,宋应星等人在广州待了不少时日,早就已经见惯了大码头的繁华,对于新安港这种小地方,宋应星是没有太多参观的兴致的,不过没关系,他本来也不是来旅行放松的,而是想做些事情。大致走马观花了一下之后,众人便赶往了谅山府,商谈下一步的事情。 其实在广州回来的路上,高衡心中就已经有了一个对未来大致的计划雏形。 自己收罗了以宋应星为首的一大帮科学技术人才,当然要将他们系统性地组织起来。谅山府的地盘刚刚取得,兴华军刚刚成立,说实在话,虽然很不情愿,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办法,高衡只能采用后世的那一套管理方法,首先是集中分配制度,实际上也就是计划制度,不管是钱财、粮食还是各种物资,都由军衙来统一调配。 不仅如此,为了保持军队的运转和谅山府的安全,必须实施先军制度,所有的物资要优先供应军队。同样,宋应星他们这些人才和谅山府现在拥有的工匠要全部集中起来,由军衙来统一安排。 进了谅山府兴华军军衙,众人来不及休息,高衡便道:“诸位,抱歉,知道大家旅途劳顿,但是在休息之前还是要把后面的事情定下来,毕竟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高衡不能跟他们细说,看见众人有些疑惑的表情,可以理解,他们应该是不知道高衡指的这个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实际上,如果按照历史的发展,大明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包括南明的几个小朝廷,也活不了太久,坚持最久的也就是永历帝政权,但是谁都知道,永历帝政权不过是偏安一隅而已,掌握的地盘就那么一小块,不能称之为正统。 至于清军大规模攻入华夏之后,会给后面的局势带来多大的影响,高衡也说不准,他们虽然现在在安南北部,但是毕竟跟广西接壤,未来清军什么时候攻入广西谁也不知道,自己必须要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 宋应星拱手道:“高将军,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们也不累,说实在话,老夫已经很久没有有过这种感觉了,好像全身的血都在沸腾,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干劲。” 这话倒是真的,听说高衡会全力支持他的研究工作,宋应星高兴的快要飞起来了,恨不得现在就能给他人给他钱,让他把工坊给办起来。 高衡点点头道:“诸位都是谅山府急需的人才,首先我要感谢诸位的到来,今天的议题就是,成立兴华制造局,统管生产工作。” 第81章 热火朝天 崇祯十六年的夏季,谅山府异常忙碌,到处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在成子龙的操作下,二十万两人头费撒出去,收获了良好的效果,广西当地转运难民的热情空前高涨,本来预计到年底才能将先前答应的十万难民给转运完,结果仅用了半年的时间,到了七月份,十万难民就已经全部转运完毕。 不仅如此,就连广西当地的一些居民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到谅山府有这么好的政策之后,也是蠢蠢欲动,毕竟,谁不想要更多的土地呢?难民固然是一穷二白,但是广西当地也有很多生活困苦的民众,特别是很多壮民,还处在原始的部落时代,被头人欺压,难道他们不想获得更多的土地? 在此背景之下,有些人偷偷从其他地方越过边境,前来谅山府,高衡他们是来者不拒,不管你是什么民族,汉人也好,壮民也罢,只要愿意投奔,都可以吸收过来,按照原本的政策分配土地,一时间,谅山府的人口得到了大规模的增长。 不仅如此,阮氏信守承诺,在高衡取得谅山府和新安港之后,阮氏的支援顺利到达,数月之前,谅山府的粮食迎来了第一次丰收,高衡是着实感叹肥沃土地的产粮能力。安南人占住的这片土地真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一年三熟产出的还是质量上乘的大米,想饿死都难。 怪不得后世安南的人口能呈现爆炸式增长,这么一片小小的土地竟然承载了过亿的人口,并且这还不算,它还是南洋地区重要的粮食出口国,人家国家粮食自己都不够吃,安南能安排一亿人不说,还能大量出口,不能不说是个风水宝地。 有了粮食,高衡的底气就足了很多,最起码这里的民众是饿不死了。高衡测算过,如果将谅山府原先的五十万亩耕地全部利用起来,按照亩产五石来计算,一年三熟至少就是七百五十万石粮食,即便是全部人口按照成年人计算,一人一个月消耗一石粮食,那每年的产粮也足以养活六十万以上的人口,若是将老弱妇孺计算在内,只会更多。 当然,这是理想情况,毕竟还要有其他用度或者碰到个天灾人祸什么的,这么看来,至少三十万人口是没问题的,有三十万人口,这五十万亩耕地就能完全运转起来。这是一个良性循环,耕地越多,人口就越多,人口越多,就能开荒更多的耕地。 有了粮食,高衡便不需要阮氏来支援粮食,只管找他们要银子。对于阮氏来说,这也是个双赢的局面,毕竟运粮食和运银子的成本完全不一样,运送粮食需要大量的船只,运送银子,只需要几艘大船就可以了。 按照阮氏跟高衡达成的交易,高衡负责在北面拖住郑氏国内的军队,为此,阮氏需要每年支付二十万两白银给高衡。第一批的二十万两白银在六月份到达,高衡愉快地进行了接受。不过阮氏使者的话说得也很清楚,要想要明年的钱,就要想办法弄点动作出来,让郑氏不得不派出大量兵力来防守,给广平前线减轻压力。 高衡照单全收,至于搞不搞一些动作,那就不是阮氏可以操控的了,等于是二十万两人头费,由阮氏政权帮他们给出了。 现在,高衡的手上有超过五十万两白银,还有百万石粮食,可谓是财大气粗,他还从来没有这么阔过。 整个谅山府的人口扩充到了十六万人,其中约有一半的民众在从事农业生产,按照一人三亩地的原则,足足一半的耕地被利用了起来。民众的潜能是需要激发出来的,比如一个家庭三口人,两大一小,按照原则,小孩也要分三亩地,这样三口之家就能拥有九亩土地。 民众是不会放弃土地的,要想保住九亩地,两个大人就要玩命劳作,如此一来,根本不需要高衡他们去督促,民众自己的种地热情就非常高涨。两个人不怕苦不怕累,这可是自己的土地,不伺候好怎么行。 稍大点的孩子在田间地头烧水做饭,即便是三四岁的孩子,也知道给大人送水送饭。万人一心,群山可撼,谅山府目前就是这样的状态。 另一方面,不从事农业生产的民众也按照分工在军衙的安排下进行工作。比如兴华制造局的成立就带动了工业的发展,高衡将十几万人中的工匠全部筛选出来,工匠的家人也随着工匠迁移到城内,制造局被安排在脱县,共有上千的工匠还有数千家属在脱县从事工业生产活动。 制造局以孙和鼎为正,卜弥格为副,宋应星作为总顾问,中西合璧,在脱县成立。下属木工工坊、钢铁工坊、织布工坊、火铳工坊、火炮工坊和技术研究所等等组织。比如宋应星就是技术研究所的领头人,专门带领上百工匠投入到蒸汽机的研究之中去。高衡的要求是在一年内试制一台样品出来。 火铳工坊则在卜弥格和南怀仁的带领下,夜以继日的工作,研究燧发铳的制作。火炮工坊则在孙氏兄弟的带领下研究铁模法铸炮。原材料方面不用担心,上文州的铁矿被战俘源源不断开采过来,大量的原材料进入工坊,再转变成实物。 除此之外,高衡还进行了扩军,既然有了基础的人口,那么兵力也要进行扩大,第一阶段先扩充一个旅,把军队从原先的六千人扩充成九千人。阮氏支援了数百杆火绳铳,他们自己的火铳工坊也开始仿制火绳铳,在卜弥格等人的监督下,质量可以得到保证,基本上他们手工仿制的火绳铳质量不低于佛郎机人使用的火绳铳,只是生产速度很慢,一个月一个铁匠炉只能生产一杆火绳铳。 火铳工坊上百工匠,一个月玩命干,也就能生产五十杆,一年的产粮才六百杆,根本无法满足三千人的需求。高衡只能先装备一个火铳营,剩下两个还是训练长枪。 至此,高衡的军队拥有三个旅九个营,高衡将军队重新整编,调整为一个火铳旅,一个枪兵旅加上一个骑兵、炮兵、弓兵混成旅。这是高衡的基本盘。 在此基础上,高衡还给了蒲德曼一个特殊任务,让蒲德曼利用出海的机会,也去南洋一带进行宣传,将这边的政策带去南洋,吸引南洋人士来投靠。 同时,高衡还将手中的粮食进行出口,百万石粮食留一半作为口粮即可,剩下的都可以出口,崇祯十六年的光景,北方已经是有价无市,你有钱都买不到粮食,物价飞涨,一石粮食甚至超过了十两白银,就连南京城内的粮价都突破了四两。 两广地区虽然还比较平稳,但是也要三两银子。各地都是民不聊生,但这时候高衡进行介入,以二两银子的价格直接向官府出售粮食,各地官员当然乐于接收,这反手一卖就是一两银子的差价,并且高衡的粮食品相上等,这种大米,能卖出四两银子的高价。 这还仅仅是在两广地区售卖,实际上,收购的官员大户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在当地售卖,而是利用各种渠道将粮食给拉到战争地区,拉到灾区去卖,甚至能卖出二十两银子的高价。 这可不是胡说,按照历史记载,崇祯十六年的陕西华州,粮食已经卖到了二十三两银子一石的超高价格,即便是苏湖熟天下足的松江府,在崇祯十六年的时候粮价也突破了五两银子。 高衡不管那么多,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变现,把粮食换成现银,五十万石粮食,通过镇南关、广州、雷州半岛等几个地方销售出去,拿回来的就是百万两现银,高衡将这些钱全部投入到军队和工坊的建设之中,很快这些工作就有了起色。 而好巧不巧的是,高衡控制的地区,正是安南最大的产煤区。后世学习地理的人都知道,越南的煤矿资源就分部在广宁省和红河三角洲地区。而高衡控制的谅山府和新安港,正处于这两块地区之中,煤矿资源极其丰富。 正好手头有数千战俘,除了一半人被派去开采铁矿之外,剩下的人被一股脑送入了各个大小煤矿之中,这可是重要的能源,不管是民众的生活,还是工业生产,都需要用到大量的煤矿,所以有了这些资源,高衡麾下的工业未来可以大规模发展。 军队在训练,工坊在生产,农民在种地,一切都向着好的地方发展,整个谅山府有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不仅如此,新安港建立了小型船坞,大海船暂时还生产不了,但是中小型船只已经可以生产了。蒲德曼发挥了他不错的口才,说服了不少西洋人加入他的船队,反正到时候分出一些利润就是,这样蒲德曼不断拉拢小型船队或者是孤船,硬是拼凑了一支二十余艘大中小船只的商业舰队。 蒲德曼将粮食、陶瓷、茶叶往外贩卖,换取真金白银带回谅山府,促进谅山府的发展。有不少人都愿意跟着蒲德曼干,主要是蒲德曼比较大方,给他们的利润比别人要高一些。 当他的船队到达吕宋的时候,不少吕宋的侨民听见谅山府有这样的政策,纷纷愿意跟着蒲德曼回到谅山府,蒲德曼进行筛选,优先带回工匠。光是从五月到八月这几个月时间,蒲德曼的商队往返吕宋数次,就带回了两千多人,其中有数百名工匠,还有不少会造船,高衡将他们全部安置在新安港。 “将军阁下,快了,我们的火铳快要成功了。”九月初,高衡在军队训练相关事务的空隙之中,抽出时间去脱县看看。第一步就是去卜弥格的火铳工坊,卜弥格向他热情介绍着自己的研究成果,经过半年多的试制,燧发枪已经初具模样,就是击发结构的可靠性还需要加强。 这也是卜弥格很苦恼的一点,在他的试制过程中,他发现燧发铳的铳机结构并不是每次击发都能打响,若是这样,就会哑火,特别是战场环境跟平日不同,射手如果因为紧张在铳未响的情况下忘记是否击发,一旦重复装填,就会炸膛,同时不能击发的火铳也会大大影响军队的士气和射击节奏,可无论卜弥格和南怀仁如何改进,效果都不太理想。 “可否让我看一看问题出在何处?”高衡问道。 南怀仁取来了一杆样品,从外观上看,这火铳跟他们现在装备的火绳铳并没有太大不同,只不过铳身稍微修长一些,细看就会发现,铳机的结构完全不一样,高衡在博物馆中是参观过燧发铳的,不能不说,卜弥格他们还真有本事,光从外观上看,这杆火铳跟百年后的燧发铳别无二致。 南怀仁是个富有创造力的年轻人,他介绍道:“将军阁下,燧发铳的样品已经有了,但是正如卜弥格教士所说,还有缺陷,我测算过,哑火的概率是十分之一,这太高了。” 高衡张了张嘴,十分之一的哑火率,打十次熄火一次,这还怎么用。他问道:“你觉得原因何在?” 南怀仁道:“应该是弹簧的力度不够。” 卜弥格立刻补充道:“这个年轻人很有创造力,竟然想到了用弹簧来加强扣动扳机的力量,带动击锤撞击火帽。” 高衡点点头,弹簧在这个时候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件。西洋钟表里面早就大规模应用弹簧了,可既然有弹簧,为什么说力度不够? 南怀仁道:“弹簧不过是精铁折弯而成,但是铁丝细了没力道,粗了又容易断,跟钟表不同,我们需要的一种力度正好的弹簧,但很可惜,我们还没有制作出来。” 高衡灵光一现,作为后世玩枪的高手,对于枪机的结构很了解,他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方案。 第82章 强大对手 “我有个办法,相信你们应该听说过橡胶这种东西。”高衡道。 南怀仁和卜弥格对视一眼,随即南怀仁点头道:“橡胶我们知道,在南洋的很多地方都有橡胶树,这并不是什么稀有的东西。” 南怀仁这一点说得不错,实际上,橡胶在很早的时候就被人们发现并应用到生活之中,实际上明代在华夏地区也有橡胶应用的例子,但是不管是华夏也好,南洋也好,应用橡胶都还处于比较原始的阶段,他们并不知道如何去把橡胶提炼出来,但是高衡知道。 这就是典型的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对于古人来说,只是没有人去尝试这个方法,但是高衡却可以直接将这个方法给复述出来。 高衡道:“橡胶是拥有弹性的,这你也知道吧。” 南怀仁摇摇头道:“将军阁下,恕我直言,橡胶有弹性这我当然明白,你不会是想用橡胶来代替弹簧吧。实话说,这根本不可能,橡胶有弹性不错,但是远远没有达到钢铁的强度,根本不可能有多大的拉力,另一方面,橡胶容易老化,这并不是做铳机的合适材料。” 高衡笑了,“那如果我能将橡胶与铁制弹簧融入到一起,做成一种复合材料弹簧,是不是就可以了呢?” 南怀仁猛然瞪大了眼睛,“我的上帝,这怎么可能?橡胶怎么可能和钢铁融在一起,将军阁下,你是在开玩笑吗?” 高衡心道:“他娘的,别人穿越都能开金手指,我穿越到现在也没什么金手指能开,但是这一次,以现有的条件倒是能开一次。” 高衡立刻道:“只能说华夏地大物博,各种各样的材料和提炼方法都能产生,曾经我在家乡的时候,听过明朝南京军械局一个老师傅的介绍,说是这世上有一种能将橡胶和铁融合在一起的方法,叫做硫化。” 这当然是高衡胡扯,只是为了能编个像样的理由罢了。实际上高衡不知道的是,明代还真的已经有了硫化工艺,只不过不是用来制造复合弹簧的,而是用来对金铜进行分离,实际上就是在烧制的过程中加入硫磺,这就是最简单的硫化。 卜弥格一愣,“硫化?这是什么意思,上帝啊,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高衡道:“简单说明一下,其实并不难,你们应该能理解,普通的橡胶提炼出来之后需要加入草酸使其变成糊状,凝固之后不断挤压水分,烘干后最终得到原始的橡胶材料,这你们都明白。但是这时候的橡胶材料还不能成为弹性橡胶。” 高衡在桌上找出纸笔,一边写写画画,一边道:“如果我们加入一定量的硫化剂,比如硫磺,这东西很常见,然后把原材料制成的半成品在容器中于规定的温度下进行加热,那么原材料的内部结构就会发生变化,发生交联反应,从而使一般的橡胶变成具有高弹性的硫化橡胶。” 高衡补充道:“当然,我说得简单,温度还有硫化剂的配比需要你们不断去试验,并且在此过程中,还需要各种辅助材料来改变橡胶的特性,比如增加耐磨性就可以加入碳,提高耐热性,就要改进硫化工艺,提高耐腐蚀度就要加入棉屑木粉等填充剂。这就是你们要做的事情了。” “以上就是橡胶硫化的大致原理,具体的步骤你们可以摸索。想要造出这样的弹簧,就需要把橡胶原料和弹簧进行粘连,用胶就可以,粘连后再进行硫化加工,按照我刚才说的,把成型的橡胶弹簧放入硫化炉中进行加热处理,最后进行修正切割,变成你们想要的尺寸。”高衡总结道。 南怀仁和卜弥格还有一群传教士直接傻眼,像是卜弥格,对于火器知识可以说已经研究了半辈子了,可是万万没想到高衡竟然随随便便就说出了一种全新的工艺方法,卜弥格明白,若是有了这种复合弹簧,他们的燧发铳将会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可靠性大大增加。 可是一个东方的武将,怎么会知道如此具有科学性的东西,要说是听一个什么老匠人讲的,卜弥格是不信的,他不相信明国有这样的人,如果有这样的工艺,明国的武器早就超越西方了,事实却正好相反。 卜弥格不住地在胸口画着十字,“上帝啊,神迹,这一定是神迹,看来我们真的是来对地方了,眼前的这个将军,处处透露着神秘的气息。” 高衡潇洒转身,离开了火铳工坊,留下呆在原地的传教士们。随即南怀仁反应了过来,他大喊一声道:“都听到了吧,都听到了吧,试验,我们需要立刻进行试验。卜弥格教士,燧发铳,我们的燧发铳就要看见曙光了。” 就在谅山府全境热火朝天,大干生产的时候,在南洋的巴达维亚,一名传令兵急匆匆走进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范迪门的办公室。 “总督阁下,紧急情报。”穿着荷兰传统服饰的传令兵将手中的信件放在了范迪门的办公桌上。 范迪门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第九任总督,这家伙是第四任总督,号称东印度公司扩张者科恩的狂热崇拜者。范迪门本来不过是一个荷兰的落魄商人,为了自己的前途,他不惜进行了一场豪赌,放弃了在荷兰的一切,来到了巴达维亚,从一个底层的船长做起,用了十八年时间升到了荷兰海军上将的职位,并接管巴达维亚,成为东印度公司第九任总督。 他的理想就是成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第二个扩张者,把东印度公司的势力范围扩张到更大的范围。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今年是他担任总督的第八年,在他的指挥下,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在印度洋区域跟葡萄牙舰队发生了几次大规模冲突,并且获得了全胜战绩,葡萄牙人的势力范围被荷兰人大量攻占。 就在去年,荷兰大军围攻斯里兰卡,获得了斯里兰卡的加勒港,把葡萄牙人的势力全部逐出了斯里兰卡,从而垄断了肉桂贸易。这还不算,他们把班达群岛上的原住民全部杀死,建立了丁香贸易的垄断权。总之在范迪门管理期间,他不仅将科恩建立起的横跨几大洋的贸易网络更加紧密地联系起来,还不断朝着周围出兵,攻城掠地,打下一个又一个据点,彻底垄断了从好望角到南美洲的香料丝绸等等各种贸易。 在范迪门的疯狂扩张下,东印度本公司拥有两百艘大型商船,一百五十艘巨型战舰,五万名员工和一万士兵的超级武装集团。如果算上各种附庸,公司的船队超过一千艘,可以说,这是南洋的一个庞然大物,然而今天,这个庞然大物的威信遭到了挑战。 传令兵送来的信件上分明写着,在吕宋北部发现了一支商队,这支商队正在从事粮食贸易,并且并没有跟东印度公司进行报备。 要知道,吕宋到台岛这一线海域可是东印度公司的传统势力范围,竟然有人在这里做生意而不跟他们打招呼。说是打招呼,其实就是要交份子钱,你做生意不要紧,但是必须在东印度公司的框架下进行,范迪门绝对不允许有不听从自己命令的人存在。 他敲了敲桌子,对传令兵道:“你知不知道,在这片大洋上,只有两种人不属于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 传令兵疑惑不解道:“不知道总督阁下指的是哪两种人?” 范迪门阴冷地笑了笑道:“一种是海盗,另一种就是死人。” 传令兵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早就知道范迪门心狠手辣,看来这支不明身份的商队是在找死,竟然敢触总督大人的霉头,估计是逃脱不了被消灭的命运了。 范迪门立刻道:“把安东尼奥将军叫来。” 不一会,一名身材高大,穿着荷兰板甲的将军便大步流星走进了范迪门的办公室。范迪门将信件甩给了他,“安东尼奥,你看看吧,在吕宋附近竟然有一支我们并不知道的舰队在活动,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据说他们的旗帜上写的是明国文字,叫兴华军,但是根据我们追踪的船只报告的消息,他们的行驶的方向是去往安南北部。” 安东尼奥的脸色一变,东印度公司体系庞大,光靠范迪门一个人肯定是掌管不过来的,所以荷兰皇室和东印度公司内部对人员也进行了一次具体的分工,比如吕宋区域,就归这个叫安东尼奥的将军管理,说起来安东尼奥的身份也不简单,他是荷兰玛丽长公主的远房侄子,按照大明的话来说,就是皇亲国戚,所以才能在进入东印度公司之后,顺利成为一方诸侯。 这段时间,他正在巴达维亚述职,并参加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的年度会议、可是谁能想到,就在他述职的档口,竟然传来了这样的消息,安东尼奥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上前一步道:“总督阁下,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我现在立刻回去,出动舰队,把这支叫什么兴华军的舰队给永远击沉在海底。” 范迪门点了点头,安东尼奥立即大步流星走出了办公室。在出办公室的路上,安东尼奥握紧了拳头,他在吕宋地区已经好几年了,几年来一直没有其他势力敢染指这个区域,安东尼奥麾下的舰队虽然是东印度公司的一个分支,但是势力不容小觑。 在吕宋,有一支由三十艘舰船组成的舰队,这可跟蒲德曼的商船队伍不同,安东尼奥手下的三十艘船全都是战舰,不仅如此,还拥有士兵两千人,这些虽然是东印度公司的私人武装,但是他们的战斗力比荷兰正规军还要强大。 早在永乐年间,明朝就在吕宋设立了吕宋总督这个官职,名义上将吕宋岛纳入了大明的统治范围,但这也仅仅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随着明朝海禁政策的实施,加上中后期国力被不断削弱,明军早就已经失去了对南洋地区的掌控,所以西洋人才能趁虚而入,占领这么多地盘。 安东尼奥的据点就设立在吕宋岛北部的拉瓦格,那里有他的仓库,有驻军和舰队驻扎的码头。 现在竟然有来自安南北部的商队在这里做生意而不经过他,这是对安东尼奥权威的绝对挑战。对于安南北部的郑氏政权,安东尼奥还是比较熟悉的,他们也经常去安南做生意,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跟阮氏接触,郑氏相对于阮氏,更加接近于陆地政权,对海域的要求不高,所以安东尼奥仅有少量接触。 现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郑氏是不是吃错药了。竟然如此放肆,既然这样,那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要跟他们兴师问罪了。 安东尼奥带着一起过来的部下,连会议也不参加了,立刻乘船回到拉瓦格,他要去安南看一看,是谁给了郑氏政权这么大胆子,竟然在海面上挑战东印度公司的权威。 一个月后,安东尼奥已经回到拉瓦格,召集舰队,同时,他派出质问郑氏的使节也已经在安南登陆,进入了升龙府。 “你们要搞清楚,所谓的不明舰队,跟我们朝廷绝对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在海面上并没有多么强大的势力,这你们是知道的,我们一直信守承诺,绝不会干涉你们在吕宋地区的贸易。” “那么请你解释,为什么我们发现了不明舰队,而且他们航行的方向就是安南。” “你们难道没有看清楚上面挂的是什么旗帜吗?” “好像是兴华军三个字。” “什么?那就是了,那就是了,是他们,是那群侨民!” 升龙府皇城内,宰相郑威正在和安东尼奥的使者爆发激烈的争吵,吵了半天,郑威才发现,他们发现的舰队竟然来自高衡的谅山府,瞬间真相大白。 第83章 东印度公司 荷兰使者来到升龙府讨要说法的事情,郑主当然也知道了,一开始他还没当回事,主要是荷兰人跟他们属实是井水不犯河水,两家在之前有过少量的贸易,但是之后并没有打过交道,所以郑主没有将其放在心上,而是让郑威来接待,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兴师问罪,才引出了后面的事情。 在皇城的争吵自然被卫士禀报给了郑主,此刻,郑祚也在郑主的皇宫之内,虽然郑祚在高衡这件事情上跟郑主产生了巨大的分歧,两人也有过激烈争吵,但不管怎么说,两人还是父子关系,并且郑祚的能力确实很强,至少在郑主的几个儿子中遥遥领先,郑主在没有绝对理由的情况下,不可能撤换世子。 除去高衡这件事情,两人在其他问题上没有不同意见,所以平日里的国事有时候郑主依然会叫郑祚一起来商议。 卫士的禀报传入宫内,还没等卫士说完,郑祚勃然大怒,“父王,荷兰人简直欺人太甚,他们这些西洋人才是外来户,南洋是我们南洋各国的传统地盘,他们横插一脚不算,现在还反过来说我们威胁他们的贸易,简直可笑。” 郑主压了压手,示意让人家把话说完,卫士便将后来郑威跟使者解除误会的事情说了。 听到了兴华军三个字,郑主噌的一下起身,“你是说,荷兰人发现的不明商队是兴华军?” 卫士点点头,“是的,荷兰人是这个意思。” 郑祚也愣住了,他惊讶的是,这才几个月工夫,怎么高衡连船队都整出来了?他们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从高衡此人进入安南的第一天,郑祚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又是攻城掠地,又是灭了郑氏大军,现在还弄出了船队,这也不过就发生在半年之内,高衡到底是人是鬼? 郑主来回踱步,显然他的内心有了其他的考量。 郑祚也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道:“父王,这是个好机会啊。” 郑主转身道:“说说看。” 郑祚道:“两虎相争,现在是两虎相争的局面啊,高衡这家伙不自量力,总算是踢到铁板上了,得罪了荷兰人,他们肯定要兴师问罪,这对我们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荷兰人要打兴华军,我们应该全力帮助才是,若是借助荷兰人之手能灭了高衡,我们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郑祚的这个想法和郑主不谋而合,实际上,当卫士说出兴华军三个字的时候,郑主就心中暗喜,高衡这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总算是碰到强敌了。 郑主不再犹豫,“快请荷兰使者来见。” “中将阁下,安南人愿意出兵一万人从陆地发起攻击,他们希望我们的军队在将新安港夷为平地之后,也立刻发动登陆战,跟他们一起消灭兴华军这股势力,安南人说了,事成之后,土地他们要收回,剩下的人口财富大家一人一半,并且为了答谢我们,安南人会开放港口,邀请我们前去贸易。”回到吕宋的使者第一时间对安东尼奥报告了这一情况。 当日,郑主将使者邀请去皇宫之后,双方立刻解除了误会,并且郑主答应,只要荷兰人同意两家同时发动攻击,他们可以以最优惠的条件来答谢荷兰人。 安东尼奥听到使者的报告,立刻兴奋地搓了搓手。要知道,荷兰舰队这些年在海上大展神威,前年的马六甲战役,他们在马六甲海峡全歼了葡萄牙舰队,至少击沉了敌军数十艘战舰,还俘虏了上千葡萄牙士兵,可以说,在海上,没有人敢挑战荷兰舰队的权威。 不仅如此,东印度公司作为南洋的超级霸主,除了海上力量之外,陆地力量也非常可观,所谓的一万人的武装力量之中,有七千人都是陆战队员,安东尼奥手下的两千战士就是陆战队,要不然他们如何能在吕宋维持他们的统治。 包括历史上的郑成功收复台岛,在岛上遇到的驻防部队,也是荷兰人的陆军,他们的强大火力加上构筑的棱堡,让郑成功的军队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这些就是荷兰人称霸南洋的底气,按照一开始的想法,不管郑氏朝廷跟兴华军有什么瓜葛,兴华军影响到了荷兰人的利益,东印度公司必须出兵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野蛮人给剿灭。 但是现在,好处从天而降,没想到消灭兴华军竟然符合安南人的利益,两家有了共同目标,灭了兴华军之后还能获得大量的人口,原来这帮人也不是安南人,而是由明国侨民组成的势力集团,这种人就连荷兰人也知道,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就跟吕宋岛的侨民是一个地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要说欺压侨民,这是荷兰人的拿手好戏,吕宋岛的华夏移民可被荷兰人欺负得不轻。别的不说,荷兰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是华夏移民做生意,就要交百分之二十的通关税。这个税别的商队都不收取,就专门收华人的。 这当然引起了不满,可是多轮的反抗都被荷兰人残酷镇压下去,甚至就在去年,他们还在拉瓦格举行了公开处决大会,将领头的十几个华人给当众枪决在城门外,引起了民众的强烈愤慨。但是荷兰人无所谓,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杀死了几个野蛮人罢了,在他们的思维中,白人才是高贵的,黄种人都是野蛮人。 安东尼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反正这一仗要打,现在看来,还能收获大量好处,这就更要打了。最重要的是能获得大量的人口和财富,对于荷兰人来说,奴隶贸易也是他们垄断贸易中的重要一环,这些黄种人可是非常好的奴隶,他们听话,能干活。 荷兰人喜欢将一些黄种人贩卖到美洲去,让他们来做苦力,帮助白人在美洲站稳脚跟,那里的奴隶缺口很大,把他们运过去会有大笔的利润。听郑主说,那里有超过十万人口,即便是拿走一半,那也是五万人,这是多少钱啊。 要知道,当时一个贩卖去美洲的奴隶,价格甚至能突破一百荷兰盾,如果品相好,价格还能更高。而东印度公司在认购股份最高峰的时候,所释放的股份是六百五十万荷兰盾,当时的荷兰盾跟英镑的兑换比例大约是十比一。 如果按照一个奴隶一百个荷兰盾来计算的话,五万奴隶就是五百万盾,足足五十万英镑,再加上他们从兴华军抢掠的财产,这几乎能跟东印度公司释放的全部股份持平,而这份功劳将由他安东尼奥独自获得。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凭借这份功劳,安东尼奥完全可以晋升为海军上将。 那么当范迪门十年的任期到期之后,下一任总督会不会就是自己。 想到这里,安东尼奥是彻底坐不住了,他恨不得现在就能发动全部舰队,立刻北上,攻入兴华军的地盘。他并不认为这些野蛮人能在自己的舰队面前做出什么像样的抵抗。自己船坚炮利,荷兰舰队几乎是战无不胜。只要先用战舰将港口轰成一片废墟,然后让陆战队上岸,用火枪和火炮将敌人打成碎片就可以了。 用这一招,荷兰军队几乎是无往不利,没有任何人能抵挡住这样的攻势。在安东尼奥的认知中,如果不是荷兰的人口太少,东印度公司的士兵若是能达到十万人,那也不用在南洋做贸易了,完全可以发起对明国的全面战争,占领东方的所有土地。 公元一六四三年八月,荷兰舰队三十余艘战舰,搭载着两千多陆战队士兵从拉瓦格扬帆起航,在安南人派来的向导的带领下,直接逼向了新安港,预计航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此时此刻,兴华军还没有意识到荷兰人即将对其发动攻势。 事实上,蒲德曼的舰队在吕宋做生意,已经是非常小心翼翼了。蒲德曼自己也知道,吕宋是东印度公司的地盘,他自己也是荷兰人,当然知道东印度公司在南洋的影响力,还有拥有多么庞大的势力。若是自己不交税,被他们发现偷偷贸易的事情,最轻的结果是被抓住,然后罚款,最严重的结果就是商船很可能会被东印度公司舰队给击沉。 但是几个月下来,兴许是蒲德曼运气不错,也许是吕宋的东印度公司舰队比较懈怠,总之大家是相安无事,他们也一直没有遇到过公司的舰队。谁曾想,他们早就已经被盯上。 与此同时,按照约定,安南军也开始紧急动作起来,因为前几次作战,安南军损失了大量的机动兵力,广平府前线的军队又无法抽调回来,上次抽调郑富,已经引起了阮氏大军的反攻,现在前线的一兵一卒郑主都不敢动。那只能从国内的军队中想办法,郑主将跟莫朝对峙的万余边军抽调了足足五千人,然后升龙府的京兵一股脑调出,也拉出了五千人马,凑足了一万兵力。 这次的攻击,郑祚强烈要求亲自管代,报上次的一箭之仇。他跪在郑主的面前,指天发誓,一定要自己来洗去上次的耻辱。 实际上郑主知道,此次战役对于他来说是一场豪赌,万一输了,郑氏朝廷就会面临巨大风险。国内空虚,即便是莫朝出兵反攻,恐怕郑氏朝廷都顶不住。 但是脑海中的胜利欲望还是占了上风,郑主实在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失败,这段时间,高衡在不断集聚人口,发展力量。郑主也没闲着,不断派人打探兴华军的消息,当得知高衡的人口已经超过十万,军队达到近万人的时候,郑主也是坐不住了,想着怎么能把他们给消灭掉,但人家现在比以前更强大,以前打仗尚且费劲,现在就更没有优势了。 好在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荷兰人来了,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借助荷兰人的力量,也许可以消灭高衡,毕竟荷兰人船坚炮利,要说舰队和火炮,在郑主的认知中还没有人能玩得过荷兰人。 “预备!放!”砰砰砰,谅山府城外,军队正在紧张训练着。自从人口扩大了之后,各项工作都进入了正轨。但是始终还是有一个问题困扰着高衡,那就是军队所需的火药。 作为后世的军官,高衡当然明白,神枪手都是子弹喂出来的道理。所以丝毫不吝啬府库中存储的火药和弹药,让士兵们敞开了训练。所以谅山府城外,火铳部队和火炮部队每次训练起来都是惊天动地,但这也带来了巨大的好处,士兵们通过高强度的训练,以及孙氏兄弟教授的射击和标定诸元的各种方法,很多军官和士兵已经基本掌握了射击和瞄准的知识。 要知道,这在明代可是了不得的成就,这意味着兴华军已经从传统的军队向着近代化军队缓慢过渡。为此,高衡还特地从后来的难民之中选拔出了上百个有学识的先生,在军队中教授士兵们读书写字,提高士兵的文化素养。 但是火药的问题始终围绕在兴华军周围,并且成为了一个制约的瓶颈。众所周知,黑火药基本上是硝石、硫磺和木炭组成,后两样所需不多,也容易获得。关键就是硝石矿,安南是不产硝石的,硝石只能进口。高衡可以通过贸易手段,从两广和海外获得一些火药和硝石,但是数量远远不够。 所以他只能采取最原始的方法,把目光投向厕所。在谅山府全境建立公共旱厕,让大家集体方便,并且在旱厕内不铺设木板石板。然后派人把厕所、马厩等地方的表层土给挖走,提炼土硝。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目前火器兵种只有数千人,还勉强能维持,但若是日后再扩军,他通过自身收集和贸易获得的硝石可就远远不够了。 第84章 突然袭击 不过好在高衡用了另一种方法来提升火药的威力,这样可以缩减火药的用量。比如本来十斤黑火药才能爆破城门,现在只需要一两斤新型火药就可以做到同样的效果。 这也算是高衡开的金手指,毕竟作为后世的特种兵,他在军校对这种制作烈性炸药的土法实在是太熟悉了。不仅仅是课堂上老师有说明,只要翻翻我军在抗日时期的战史,就能知道我们敌后的兵工厂是如何生产烈性炸药的。 实际上这就是我军历史上著名的缸塔法。众所周知,想要将普通的黑火药转变成烈性炸药,就需要用到硝化甘油。像是高衡一开始在黑火药中加入白糖的做法虽然可行,但是白糖毕竟是比较金贵的物资,用来制作火药,一时半会可以,时间长了肯定是不行。 而且即便是加入白糖,火药的性能也绝不可能跟烈性炸药相比,所以缸塔法的实施就成了必然。 当年在日军侵略时期,太行山区的我军兵工厂无法通过正规的接触法、铅室法制造硫酸,因为所需要的条件太多,敌后兵工厂的环境很差,根本不具备这样的生产条件。所以军工部组织技术人员进行研究,总算是开发出了缸塔法。 实际上就是把老百姓家中的陶瓷大缸两个一组对垒成塔,然后把几个塔连接起来组成缸室。简单来说就是在没有铅室。没有不锈钢材的情况下,因地制宜,用具有耐酸和抗腐蚀性能的水缸,做成公母两个,一对对上下对扣,叠成缸塔。 然后在上面打孔,给个缸塔用管路进行连接,前塔安装一个三角形的铜硫磺箱,放入硫磺,将其点燃,用风箱代替风机鼓风,产生二氧化硫气体。 另一个是火硝罐,装入硝石和硫酸,加热后产生氧化氮气体,等到这些气体一起进入缸塔,经过多级循环蒸发就会形成硫酸。只要能批量开始硫酸和硝酸的生产,后面就可以用简单的盆式硝化法来生产硝化甘油,添加进入黑火药之后,就能得到烈性炸药。 高衡不是化学家,对于其中的原理自然是一知半解,但是这种方法的步骤他倒是知道,照葫芦画瓢没问题,并且在这个时代,也不可能有铅室和不锈钢,所以跟革命先辈们一样,就地取材,用铜和陶瓷罐来制作设备即可。 高衡把图纸一画出来,就被卜弥格和孙和鼎等人惊为天人,谁能想到高衡的脑袋里竟然装了这么多东西。硝化甘油这种东西,卜弥格等人更是听都没听过。但是在脱县城外的试验场,兴华制造局进行了多次试验,验证了这种具有巨大威力的炸药。 卜弥格高兴地手舞足蹈。南怀仁更是提出,如果可以将这种火药应用到铳弹或者炮弹的发射药当中,那么只要想办法加强铳管或者炮管的强度,火铳火炮的射程将会在这种烈性火药的加持下成倍的增长。 若是能将这种火药填充到没良心炮或者是普通火炮的开花弹之中,那么一旦命中敌军军阵,所产生的杀伤力将会前所未有的强大。高衡的点子让他们的工作成果产生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就在整个谅山府有了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的时候,战争的阴云却突然到来,让众人猝不及防。 九月初的一个早晨,新安港依旧是一副忙碌的景象。自从兴华军攻占了新安港之后,因为这是兴华军对外的唯一港口,虽然规模不大,但是货物的吞吐量不小,加上不少移民还有各国人都愿意来跟兴华军做生意,所以新安港看起来非常繁华。 兴华军做生意基本上是童叟无欺,非常豪爽,从来不拖欠货款,只要你的货是兴华军需要的,且质量不错,那么现银会立刻支付给你。南洋的不少佛郎机、荷兰等西洋商人听说还有这么个风水宝地之后,立刻闻着味就过来了,商人都是追逐利益的生物,谁愿意给他更高的利润,他就会跟谁做生意。 西方不是有一句名言吗,只要你给的价格合适,他们甚至可以出卖吊死自己的绳索。 所以新安港虽然不大,却也在蒲德曼的宣传下吸引来了不少商队,由此而带来的就是第三产业的繁华。商人来了,总要吃饭,总要睡觉吧。水手们总要有些娱乐活动吧。这样茶馆、酒楼、旅店等等便应运而生。就像是滚雪球一般,生意越好就会有越多的商队前来,越多的商队到来就会诞生更多的服务业,就会有更多民众朝这里聚集。 一时间,如果是但看新安港码头,甚至比谅山府还要繁华一些。 “嘿,彼得,你听说了,好像在这附近,他们准备弄一个大盐场,制作食盐,据说建成投产之后,食盐的价格将会下降,并且品质会提升,如果我们能进一些货,然后卖出去的话,能挣不少钱。”港口码头的一艘商船上,两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正在讨论着关于食盐的话题。 实际上应该说这群洋人的消息还算是比较灵通,确实,高衡准备在新安港以南的滩涂上,由制造局牵头,修建盐场,用晒盐法来制作食盐。 说起晒盐法,实际上对于后世的人来说应该是非常熟悉了。但是放在古代,晒盐法实际上并不普及。虽然这个方法在宋朝时期就出现了,但是并没有扩大。华夏古代的采盐之法基本上都是取卤做原料,或柴火煎熬,或风吹日晒。水分蒸发后便能得到盐,这种方法适用于海盐、湖盐、井盐。宋代之前的海盐制造,基本上全部出于煎炼,海盐是刮土淋卤,取卤燃薪熬盐。海盐锅煎之法和用具,历经元、明、清各代更替,并无明显差异。 崂山青盐迟到清光绪二十七年,盐民才用沟滩之法,改煎为晒,从而结束了煎盐的历史。煎盐耗费大量柴草,费工费力。从北宋开始,海盐出现晒法,由于技术的原因,效果并不太好,所以煎盐仍多于晒盐。到了清末,海盐各产区大都改用晒制之法,技术逐渐完善起来。 而高衡决定,将晒盐法立刻应用于谅山府,等于是将这个方法提前两百多年普及到他们这里。 实际上也就是所谓的太阳能蒸发法,也可以称作盐田法。原理很简单,就是用太阳晒,让盐田里的海水蒸发,食盐的浓度逐渐提高。最后盐便能从海水中结晶出来。 安南地区的制盐方法一直传承于华夏,所以晒盐法安南人并不知道,还是用煎炼的方法制盐,这就导致盐的成本很高,价格自然也高。但若是用盐田法,完全利用太阳能这种免费资源来制盐,成本将会大大降低。并且安南地区处于热带,光照条件充足,这简直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高衡在后世就是沿海地区人士,盐田倒是很常见。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高衡组织上千战俘,在新安港南部的宽平海滩上修筑盐池,涨潮的时候把海水放进来,即纳潮,然后让海水经过多级盐池进行太阳照晒,使海水蒸发、食盐浓缩,这个过程就是制卤。 在这个过程中,铁钙硫等杂质从盐池中析出,海水蒸发到九成的时候,便会到达盐点,随即把卤水倒入结晶池使其结晶。海水晒盐得到的盐是粗盐,依然含有杂质。高衡等人发挥聪明才智,把粗盐溶解后,再次过滤,如此往复,无非是多加几道步骤,不断蒸发结晶,最后就能得到精盐,这种方法,至少比原本的制盐法节省了超过一半成本。 高衡有信心,兴华府未来的盐,将会以最快的速度抢占市场,并带来巨大的利润。 “克里斯,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进货了,要知道,食盐贸易可是有巨大的利润,并且来钱快,比香料贸易可要划算多了。”两人正在兴奋讨论着日后怎样将生意做大做强。 忽然,克里斯停止了说话,看向了彼得的身后,疑惑道:“那是什么?” 彼得立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过身去,看到海平线上出现了数十个黑点。作为经常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他们当然有着丰富的经验,彼得几乎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是船!” 克里斯感到非常奇怪,按理说新安港本来就是港口,有商船过来非常正常,可是在海上多年的航行经验告诉他,这些船只排着整齐的队形,并且是呈横线散开,这是典型的火力攻击阵型。 彼时的海上战舰,因为炮位和射击孔固定的原因,炮台并不能像后世的军舰那样进行三百六十度的转动。此时的战舰最好的射击方式就是将船横过来,用一侧的弦炮进行饱和打击,以取得最大火力效果。左边的火炮打完之后,调转船身,再用右侧火炮进行攻击,如此往复。 跟陆地上的火铳阵型类似,海面上的舰队排成一字长蛇阵,将侧舷火炮对准目标,是最好的火力覆盖的方式。如果是商船,根本没必要用这样的队形来接近港口。 克里斯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立刻对彼得道:“把我们的望远镜拿来。”彼得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飞奔回船舱,然后拿来了望远镜,递给了克里斯。克里斯展开镜筒,朝着黑点的方向看去,随即脸色大变。 克里斯大喊道:“上帝啊,是东印度公司的船,是战舰!起锚!快起锚!离开这里!” 这群佛郎机人可太知道东印度公司的德性了,他们气势汹汹杀过来,一定是来兴师问罪的,新安港并不受东印度公司的管辖和庇护,他们挣的钱不用给东印度公司交份子。现在,一定是公司发现了这个地方的存在,发兵前来教训他们了。 东印度公司的战斗力他们太清楚了,这要是大家留在港口内,肯定会被船坚炮利的东印度公司舰队轰成渣滓。 当当当,警钟声在港口迅速响起,克里斯的船发出了警报,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甲板上的水手们立刻冲到了船舷边,朝着远处张望,船长则举起千里镜观察海面上的情况,当看见数十艘战舰打着东印度公司的旗帜朝着新安港快速接近的时候,所有人瞬间慌了神。 “是他们!东印度公司的人来了!”人群在码头上尖叫着,有的水手开始起锚,有的水手则放下舷梯,接应上岸的人回到船上。 很多侨民还在发懵,显然,他们对东印度公司并没有清楚的认知。一个卖米饼的侨民拉住正准备跑路的佛郎机人,“喂,你还没给钱呢。” 佛郎机人慌乱地从怀中摸出几个铜钱,扔在了桌子上,起身就要往自己的船上跑。侨民问道:“你们怎么了,我听你们嚷嚷什么东印度公司,是什么玩意。” 那佛郎机人几乎要哭出来了,“快走吧,魔鬼!他们是魔鬼!被他们盯上会死无葬身之地,你们也快跑吧,你们的位置离码头这么近,他们的炮弹完全能够得着!” 佛郎机人挣脱了店老板的拉扯,飞也似地跑走了。老板还是愣在原地,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个什么什么公司到底意味着什么。 远处的东印度公司吕宋舰队旗舰勇敢号上,安东尼奥阴沉着脸,正用千里镜观察着码头上的情况。显然,码头上的人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从那些水手的反应来看,他们应该是慌不择路准备逃窜了。 安东尼奥冷笑了一声,“哼,赚了钱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现在,一个都别想跑了。”他立刻下令道:“舰队呈弧形包围过去,全部火炮对准码头,调转船身,左舷接敌,勇敢号一号炮位,一发装填,试射!” 轰,勇敢号船头的一门重炮发出一声巨响,将数斤重的炮弹给发射了出去。 第85章 一片废墟 作为海军中将,又是荷兰的皇亲国戚,安东尼奥的舰队配置堪称豪华,虽然跟范迪门的总部舰队没法比,但可以说是东印度公司除了巴达维亚总部之外,在其他分区最强的一支舰队,这不仅仅是因为安东尼奥的身份问题,主要还是吕宋的位置比较重要,属于连接南洋的中间枢纽,在此放置一支强大舰队,可以威胁到大明、倭国、南洋诸国等各个方向。 为了给兴华军一个教训,安东尼奥是精锐尽出,舰队以勇敢号为首,在安东尼奥的命令下,极速朝着新安港包抄过来。 轰隆,硕大的炮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拖着长长的白色轨迹一头扎进了海水之中,掀起了滔天的水柱,这发炮弹的落点距离克里斯的船只大约只有不到百米。水花甚至溅到了他的甲板上。 因为是试射,有误差是很正常的。可这也已经把克里斯和彼得等人吓得双腿发软,他们知道东印度公司舰队的战斗力,这一发是试射,此时此刻,他们一定在调整角度,下一轮齐射,一定会打中码头的船只。 克里斯绝望地大喊道:“扬帆起航!扬帆起航!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唰的一声,硕大的风帆被放下,巨大的船锚被收起,克里斯的船只开始缓慢发动,朝着港口外面驶去。其实他们的商船上也配备了少量火炮,用来自卫。但是在这个距离上,他们的火炮够不着安东尼奥的舰队,另一方面,让他们跟东印度公司舰队进行炮战,借他们商人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只能没命地逃跑。 安东尼奥冷笑一声,“全体火炮抬高三度,左舷齐射,开火!” 轰轰轰,三十艘大小战舰,就拿勇敢号来说,不仅在船身外围包裹了铁甲,并且可以搭载三十六门重炮,一面射击就是十八门火炮,一个舰队一面的总火力可以达到两百多门火炮。 两百多门重炮齐发,无数的炮弹遮天蔽日砸向了码头。轰隆轰隆,巨响不断发出,码头上来不及逃离的各式商船瞬间被炮弹击中。 木屑飞溅,甲板上的水手们避之不及,一时间惨叫连连,死伤惨重。 一发实心弹击中了一艘正准备驶离的商船甲板,木质甲板瞬间被贯穿,炮弹一直砸穿了数层隔板,船只吃水线下方的部分凿出了一个大洞,海水呼啦一声灌了进来。 底层的水手们大吃一惊,“破口了!破口了!快封堵!” 一群佛郎机人拿着木板,想要用长钉将木板钉在破口上,可是海水湿滑,许多水手直接摔倒在地,乱成一团。 轰隆,又一艘商船的主桅杆被一炮打断,吱呀吱呀,断裂的桅杆摇摇欲坠,发出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快散开!快散开!桅杆要断了!”船长在甲板上大喊着,一群水手抱头鼠窜。咔嚓一声,桅杆断裂,砰的一下砸在了甲板上,数名来不及躲避的水手直接被砸倒在地,口喷鲜血,显然是不行了。 船长目眦欲裂,这可都是他的心血啊。 “该死的魔鬼!东印度公司都是畜生!”他抄起火把,冲上船头,将船上唯一一门用来自卫的火炮调转过来,滋啦一下点燃了引线。 轰的一声,炮弹飞速射出,可这种中型火炮的射程非常有限,炮弹仅仅飞出一里多地,就无力地坠落在海中。 “浑蛋!在我的军队面前竟然还敢抵抗,小伙子们,给我狠狠地打,让他们看看谁才是这片海洋的主人!”看到竟然有商船敢发动还击,安东尼奥简直怒不可遏,虽然他们的火炮连自己的皮毛都伤不到,但这是一种态度,看见东印度公司的舰队不赶紧投降,还敢反击,如果不把他们灭了,如何能维持荷兰舰队的威严。 轰轰轰,第二轮火炮如期发射,这一次,随着舰队越来越近,炮弹的落点不仅仅局限在码头的船只上,连陆地上也被覆盖了。 “啊!啊!啊!”数声惨叫传来,方才还在跟佛郎机人说话的米饼摊老板,连人带摊子被火炮命中,米饼炉子被爆炸掀起,撞在了他的身上,连周围的客人都被击倒数人。 众人翻滚在地,惨叫哀嚎着,老板的肋骨显然是被砸断了,他口中吐着血沫,在地上蠕动着,想要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边上的人也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人施以援手。 “快炮啊!”民众们惊慌失措地尖叫着,四散逃窜,可是炮弹不长眼睛,随着荷兰舰队的不断接近,更多炮弹命中了奔逃的人群,实心弹击中人体,好一点的也是断胳膊断腿,不好的直接就四分五裂,连个全尸也剩不下。 在惨叫声中,不断夹杂着让人牙酸的骨断筋折的声音。普通的民众可不是士兵,也没有受过什么躲避炮弹的训练,有的人甚至在极度恐惧之中痴傻一般直愣愣站在那里,不躲不避,其结局就只能是被炮弹给炸飞。 码头上的巨大动静显然是惊动了当地的驻军。这也算是高衡的疏忽,他万万没想到袭击会来自海上,混成旅和火铳旅都被安排在谅山府附近,抵挡可能的来自郑氏朝廷的反扑,因为郑氏的舰队很弱小,连阮氏舰队都能轻松吊打他们,所以高衡只在新安港放了一个张超的枪兵营用来维持秩序和保护治安,谁能想到荷兰人竟然会从海上发动进攻。 “将军!将军!是荷兰人!荷兰人打过来了!”一名码头驻守的士兵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冲进了张超的营帐。 “荷兰人?怎么会?”张超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们跟荷兰人没打过交道,怎么人家就直接打过来了。 张超见报信兵浑身是血的样子,耳边听见大营外面炮声隆隆,立刻道:“会不会是海盗?”报信兵道:“不,码头上的佛郎机人说了,是东印度公司的正规军!他们的火炮太猛了。” 张超大怒,敌人竟然敢从海上袭击,“点兵!枪兵营立刻集结!” 张超发布了命令,枪兵营的大营并不靠近海岸,所以安东尼奥的舰队炮弹没有打中大营,也就没有给兴华军的将士们造成损失。 上千训练有素的长枪兵立刻动员起来,在张超的命令下于大营内火速集结。高衡在人口扩大之后进行了一轮扩军,也征召了不少新兵进入军队,组建了一个完整的枪兵旅,但不管怎么样,新安港是兴华军极为重要的港口,高衡没有派出新兵驻扎,而是将张超和麾下的老兵调入了港口驻守。 除此之外,港口还修筑了数个炮台,安置了数门缴获自安南的红夷大炮,用来防御可能的进攻。但是这种配置也就能消灭小规模的海盗攻击。 碰到一整个强大的荷兰舰队,光靠几个炮台,几门红夷大炮,又如何能是他们的对手。 “将军!将军!咱们不能冲动,对方船坚炮利,我们都是近战兵种,就这么冲上去,不是给他们当活靶子吗?”一名连长冲到张超近前,大声道。 张超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现在就算是去了岸边,也是干瞪眼,敌人在海上,用重炮进行远距离攻击,他们这些近战部队又能有什么办法?但张超是兵,遇到战争,最不能退缩的就是行伍之人。 “弟兄们,我们是兵,兵就是来保护老百姓的,将军把我们放在这里,难道是用来干瞪眼看着老百姓遭难的吗?就算是死,也是我们先死,不能让百姓死在我们前面!大道理我不懂,但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就是我们,不管怎么样,我们也要去码头,该还击还击,该救人救人,都明白了吗?”张超喊道。 “得令!”一千名将士挺起胸膛,怒吼道。 张超对方才说话的连长道:“派几个人,立刻飞马去谅山府报信,就说我们这里遭到猛烈攻击,请求援兵。你的连,分成数队,上炮台,不管如何,我们不能认怂!尽量还击,拖延时间,给老百姓争取逃跑的时间。” 连长重重抱拳道:“请将军放心!我的人就算是死,也全部死在炮台上,绝不后退!” 将士们飞速出发,冲到码头上,放眼望去,张超的心猛然揪在一起。谁能想到,荷兰人火炮的破坏力竟然这么大,海面上漂浮着各种船只的残骸,大量的商人和水手在海水里起起伏伏,大声呼喊着救命。 陆地上更是一片废墟,商店、旅店、酒馆被打得支离破碎,无数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各处,还有不少伤员在地上艰难蠕动着。到处都是奔逃的人群,到处都是呼救的声音。 张超目眦欲裂,这可都是兴华军费尽心血才创造的大好局面啊,竟然被荷兰人瞬间给摧毁了。 “快救人!”张超命令道。 士兵们立刻分散开来,背人的背人,抬人的抬人,尽量将民众给安置到安全的地方。那连长带着人冲到了炮台附近,一个连的士兵立刻分作数队,登上了炮台。 “开火!”轰轰轰,六门红夷大炮同时发威,炮弹朝着冲在最前面的勇敢号一股脑地打了过去。轰隆轰隆,水柱不断涌起,一发炮弹命中了勇敢号的船身,可因为船的前端包裹了铁甲的缘故,炮弹并没有穿透,只是把船身打得凹陷了下去,巨大的震动让船只急剧摇晃,安东尼奥一个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他是真的被激怒了,岸边的炮台竟然敢还击,舰队高速靠上去,安东尼奥道:“换右舷火炮齐射,陆战队登船,杀上去,占领滩头!” 战舰调转船身,左舷火炮散热,右舷火炮直接开火,与此同时,荷兰军队展现出了高超的战术素养,大量的小船从大船上放下,一队队陆战队士兵登船,奋力划桨,朝着岸边飞速驶来。 要知道,这两千士兵可都是荷兰火枪兵,一旦登陆结成军阵,将会发挥出恐怖的战斗力。 与此同时,在战场的不远处,几艘小船飞也似地往后方划去,这是郑氏用来监视战况的船只,一旦这边开打,他们就立刻回去禀报消息。为了策应此次攻势,郑主秘密集结了一万兵马给郑祚率领,一雪前耻。此刻,大军正集结在谅江路的安世县,前方就是鸡陵,过了鸡陵就能直逼上文州。 这一万兵马配备了两千火铳手,还有近百门各式火炮,郑主算是将家底全部掏出来了,若是这次再败,郑氏朝廷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们再也输不起了。 “开火!”轰轰轰,新安港,战况已经进入了白热化,荷兰舰队的大量炮弹朝着码头的炮台疯狂倾泻火力,虽然炮台造的还算是坚固,但也经受不住这么多火炮的攒射。 轰隆一声,一座炮台直接垮塌,废墟将驻守的士兵连同红夷大炮一起埋葬。 “不!我的商船!我的船!”蒲德曼简直要抓狂了,除了希望号正在卸货,所以处于一个避风位置,没有暴露在荷兰舰队的炮口下之外,他的其他船只几乎全部被东印度公司的火力覆盖,光是他肉眼能看到的,就至少已经被重创了一半的商船,其中有几艘已经沉没。这可都是他的心血啊,此刻,他真想把希望号开出来,用上面的火炮进行还击,大不了跟东印度公司同归于尽。 可是理智告诉他,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只会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 “蒲德曼!快走!还傻站着干嘛,船没了还能造,人没了就真没了!”张超看见了不远处发愣的蒲德曼,连忙大喊道。 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带着一群荷兰水手没命地朝着张超所在的位置狂奔。炮弹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追着他们打,在他们的脚后跟处,撵着他们一路轰打过来。 “哼,码头的军队终于出动了。”安东尼奥放下千里镜说道。 第86章 防守反击 “小伙子们,登陆!”小船上,一个个低级军官开始发号施令,每艘小船上大约有一二十名士兵,在军官们的命令下,在距离滩头大约数十步的地方,就跳下了船只,开始涉水登陆。他们将火铳高高举在头顶,防止海水将火绳枪给打湿。 这对于他们来说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东印度公司之所以强大,绝不仅仅在于他们对海面有着绝对的控制权,而是对海洋和陆地都有着绝对的控制权。虽然从外部看起来,东印度公司所拥有的武装力量都是雇佣兵,但是这支金钱打造出来的队伍比一般国家的正规军还要强大得多。 这些雇佣兵就是为了钱而生存,许多欧罗巴国家的退役老兵,为了求得金钱,不惜远涉重洋加入东印度公司,成为陆战队的一员,他们在各处战场上都拥有着丰富的经验,技战术自然是不用多说,唯一欠缺的可能就是士气,毕竟他们是以金钱为纽带而联系在一起的群体,如果没有钱,他们是绝对不会卖命的。 但是很不幸,目前东印度公司财大气粗,在这次进攻之前,安东尼奥答应了属下所有人,只要战争胜利,战利品的分配除外,每个人可以额外获得三百荷兰盾的奖励,要知道,在此时,荷兰国内的一个公办教师,一年的收入才二百八十荷兰盾,安东尼奥一次性就给予每个士兵这么高的额外奖励,所有人的士气都被推到了顶点。 “小队集结!”“小队集结!”滩头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声,荷兰军队以十二人为一个小队,一百二十人为一个连队,登上滩头的士兵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迅速整队。他们紧密集结在一起,排列成横队,以便最大限度发挥火绳枪的效能。 “将军,他们登陆了,咱们都是近战兵种,正面作战太吃亏了,而且他们人多,列阵的话,咱们不是对手。”不远处的码头,一名连长跑到张超的面前,紧张说道。 确实,枪兵营不仅人少,而且没有远程攻击的能力,营地中虽然有少量火炮,但是上岸的荷兰人也用小船运送了不少火炮上来,可以看出,他们的炮兵火力要比自己强得多,双方对攻,肯定自己吃亏。 “后撤,放弃滩头,你带你的人,组织平民往后方疏散,尽量往大山里面躲,我带人去军营,尽量拖住他们,等待援军。”张超下令道。他明白,硬拼肯定是不行的,他不能让下属白白送死,往敌人的枪口上撞,只能发挥他们对地形熟悉的优势,尽量跟敌人兜圈子,拖住敌人,给大部队到来争取时间。 战士们立刻从剩下的几个炮台中撤出,临走之前还引爆了火药桶,把炮台炸毁,即便他们用不了火炮,也绝不把这些红夷大炮丢给荷兰人。 “快点!快点!那些野蛮人要逃跑了!”荷兰的军官们不断催促士兵们列阵,枪兵营开始后撤,荷兰人也有些急了。他们分明看见,那些敌人手上拿着的武器无非就是长矛和盾牌而已,一支冷兵器军队如何能跟他们相比,只要杀过去,一鼓作气歼灭他们,港口就是自己的了。 与此同时,在谅山府府城,一名骑兵急匆匆冲进了军衙。高衡和成子龙等人正在军衙之内商讨下一步的规划,猛然有骑兵来报信。高衡心中一惊,看此人的神色,恐怕是有什么紧急军情。他们跟郑氏朝廷相安无事了大半年,但是他丝毫没有放松对郑氏的警惕,陆涛的侦察部队四处撒网,在谅山府周围各处都安排了人马,密切注意郑氏军队的动向。 但是在升龙府,他们的情报工作开展得很不顺利,主要是因为谅山府民众的组成基本上都是侨民,没有安南人。而升龙府经历过朝廷组织的系统性的排斥侨民的举动之后,城内几乎已经没有任何侨民的存在,没有侨民,侦查队就失去了活动的土壤,贸然进入,总会露出马脚,毕竟双方虽然都是黄种人,但是在长相和语言习惯上,还是能分出不同。 既然如此,想要获得升龙府内部的情报,只能采取从安南人方面下手的方式,比如抓舌头,或者是贿赂一些军官士兵,从他们的口中套取情报。这样做虽然有一定的效果,但是效果并不好,情报有滞后性不说,准确性也不是特别高。 此次郑氏调动一万兵马秘密集结,保密工作做得不错,至少军队在升龙府集合的事情并没有被陆涛探知,一直到郑祚带领军队开拔,进入到安世县,才被陆涛手下的游动哨发现,情况立刻被陆涛掌握,他不敢怠慢,立刻派人飞马回去禀报。谁都知道,一万军队忽然秘密出现的安世县,距离谅山府这么近,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别急,慢慢说。”高衡递给报信兵一杯水,他一饮而尽。 报信兵擦了擦嘴道:“将军,军师,陆涛将军让我回来禀报,安世县出现大量敌军活动的迹象,我们趁着夜色近距离查探过,对方恐怕不下一万人,最重要的是,看他们的服饰和装备,应该都是京兵或者安南边军,没有四镇兵,陆将军的意思是,恐怕这群人来者不善。” 高衡心中一惊,一万军队秘密潜伏在安世县,他们竟然现在才知道,郑氏大军肯定不是在安世县集结的,而是在后方某处集结完毕之后秘密运动到现在的位置,这就说明,郑氏此次是处心积虑要偷袭谅山府。可是高衡有些不明白的是,一万军队,即便全是边军,郑氏就敢如此托大? 前面的惨败还历历在目,现在谅山府的地盘和人口等增加了。军队也达到近万人,这些情报只要有心,郑主不会不知道,他只发动一万人来攻打,是不是有些过于自信了。 “不,将军,事情有些不对。”成子龙冷不丁说道。 高衡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军师,我的感觉跟你一样,郑主再傻,也绝不敢如此大意,万人就像把我们谅山府给端了?这不太可能。” 成子龙闭上眼睛,大脑飞速转动,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猛然,他睁开眼睛道:“恐怕,在另外一个方向上,敌军还有兵力,若是按照普通攻防战役的原则,攻防兵力对比至少三比一,前几次战役皆是如此,在我军仅有不到三千人的时候,敌军往往会出动超过万人来攻击,现在我军有近万人,攻击兵力绝少不过三万。” 高衡来回踱步道:“军师,我相信陆涛的能力,若是敌军在其他方向还有兵马的话,陆涛应该能查到一些苗头,可目前为止并没有这样的报告传回来,况且在我们周围,敌军能隐藏大批兵力的地方并不多,若是他们真打了一锅端的主意,必定是多点同时攻击,仅有一万人出头,这并不合理。” “不好!有个漏洞!”成子龙忽然一拍桌子道。 高衡也是一惊,成子龙来这么一下,倒是把高衡的思路给点亮了,他和成子龙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虽然这个可能性的几率并不大,但并不是完全没有。 “海上!”两人同时出声道。 不错,就是海上,一直以来,他们都将注意力放在陆地上,陆涛的哨探兵力也都撒网在陆地上,因为郑氏的水师力量很弱小,并且还有阮氏的水军在海面上牵制着,即便对方想要从海上发动攻击,也绕不过阮氏,目前为止,阮氏是他们的盟友,如果郑氏水师要从海上运兵,逃不过阮氏舰队的眼睛,他们一定会提前收到消息,可阮氏并没有通风报信。 从道理上来说,如果自己被郑氏灭了,对阮氏来说绝对不是好事情,郑主不仅能缴获大量的资源,获得大量的人口和劳力,还能解决最大的后顾之忧,这样可以重新集中力量来对付阮氏,所以阮主只要不傻,一定会通风报信。 但他们并没有收到任何来自海上的消息。其实这一点真不能怪阮主,当东印度公司的舰队出现在海面上的时候,如此庞大的舰队自然是逃不过阮氏水军的眼睛,可是谁敢去触这个霉头,发现荷兰舰队的阮氏战舰唯恐避之不及,谁又会冒着被击沉的风险去查探荷兰人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呢。高衡这才没有收到任何预警。 但不管怎么样,高衡和成子龙都想到了这个漏洞,战争不是儿戏,任何一个遗漏的地方都可能成为致命的伤口。 高衡道:“若是敌军真从海上过来,新安港布置的兵力就太薄弱了。我们的军队要一分为二,一部分支援新安港,一部分盯着安世县的郑氏军队。” 成子龙正要接话,忽然一个声音传来,“报!新安港紧急军情!新安港紧急军情!” 轰的一声,高衡只觉得脑袋快要炸裂开,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大家刚刚说到这个地方,新安港就出事了。 一名浑身是血的塘马冲进了军衙,此人从新安港一路冲刺过来,战马刚进了谅山府城门,就直接摔倒在地,活活累死。他一路奔跑着,进了军衙。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带着哭腔道:“将军,新安港遭到荷兰东印度公司突袭,数十艘战舰把新安港轰成了废墟,数千西洋兵登陆了,张将军正带着人拖延时间,但是枪兵营的弟兄们都是近战兵,西洋人全都装备火绳铳,咱们,咱们顶不了太久,请将军速速发兵救援。” “你说什么?”高衡大吃一惊,本以为郑氏大军从海上偷袭已经是最坏结果,没想到来的根本就不是安南军,竟然是东印度公司。 别人不清楚,他高衡太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是个什么实力的集团了。 “怪不得,怪不得,这就对上了,郑主之所以敢如此托大,因为他们早就跟东印度公司勾结在了一起,妄图以荷兰人强大的实力来灭了我们。混账,竟然借助洋人的力量,是可忍孰不可忍。”高衡一拳砸在桌面上道。 他知道,越是这个危急的时候,就越要冷静,着急是办不了事情的。 “军师,你看怎么办?”高衡抬头问计于成子龙道。 “打!坚决打!来而不往非礼也,如果我们扛不住这一波攻势,后面的路就不用走了,这十几万民众也会全部葬送掉。”成子龙道。 随即他走到地图边,看了一会道:“防守反击!为今之计,只有防守反击这一条路,敌军在海上有优势,我们要扬长避短,不跟他们在海面或者沿海地区做斗争,把他们的陆军放进来打。暂时放弃新安港,敌军一定会继续向谅山府挺进,我们把敌军放到这里打!” 高衡对着地图定睛一看,脱口而出道:“禄平镇?” “不错,这里的地形我在统计耕地的时候去看过,这是谅山东南地势最平坦之处,荷兰人的军队登陆,有一个缺点,就是没有成规模的骑兵。他们没有我们却有,如果是单纯的铳对铳、炮对炮,也许我们优势不大,但是我们有骑兵和象兵,平坦地形之上,可以发挥很大作用。”成子龙道。 他拿起指挥棒,在地图上圈圈点点道:“我建议,军队一分为二,荷兰人登陆的消息传到安世县,郑军就会发起进攻,我们集中全力攻其一点,先灭荷兰人,再掉头收拾郑军。火铳旅及骑兵营,四个营的兵力前往禄平,集中优势兵力跟荷兰人决战。以剩下的弓兵营和两个枪兵营坚守上文州,要跟将士们下死命令,拖住敌军五天时间,五天之内,作为门户的上文州一定不能失守。” 成子龙又道:“炮营一分为二,两个连去上文州协防,三个连跟随骑兵一起行动,我们集中火力兵力,吃掉荷兰人。” 第87章 两面夹击 轰轰轰,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新安港码头不断有火光腾空而起,无数的炮弹将地面犁了一遍又一遍,几乎将所有的建筑物都打成了一片废墟。 港口内的船只但凡是能出港逃跑的,基本上都四散逃走了,没能来得及出港的,在如此强大的火力下都被打成了碎片。无数人在海面上起起伏伏,他们呼救着,挣扎着。 好在,东印度公司舰队并没有对那些逃走的船只进行追杀,安东尼奥也明白,这里面有不少人都是欧罗巴人,也许还有不少荷兰人混在里面,自己来主要是来歼灭兴华军这股势力。不是来跟这些欧罗巴人过不去的,给他们一个教训就可以了,不能赶尽杀绝。 安东尼奥也不是傻子,现在荷兰人是海上霸主,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是也不能说荷兰就没有潜在的敌人。一方面佛郎机人因为荷兰人各种抢占他们的领地,早就恨之入骨,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一定会找荷兰人的麻烦。虽然他们不一定能打赢荷兰人,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好事。 另一方面,欧罗巴也不是没有新兴势力的出现,据说欧罗巴大路对岸的英格兰人就在蠢蠢欲动,想要从荷兰人的手中分得一杯羹。荷兰本身的人口并不多,若是把事情做得太绝,消息传回欧洲,很多国家联合起来对付荷兰,那就不好了。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荷兰人也是明白的。所以码头打得差不多了之后,火炮开始向内陆延伸,对逃离的民众和兴华军的士兵进行打击。 本来,安东尼奥还以为兴华军是多么强大的一支军队,毕竟敢挑战东印度公司权威的人可不多见,至少应该有些实力。可当他用千里镜观察了港口的情况之后,立刻得出了结论。这群家伙不过是一群愣头青罢了,不知天高地厚,就一群拿着长矛盾牌的家伙竟然敢挑战东印度公司,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要亲自登陆,指挥士兵们将他们全部消灭,你们就停在港口,随时准备接应我们,在我的新命令到来之前,你们不许轻举妄动。”安东尼奥对副将交代道。 “中将阁下,您上岸的话太危险了,这点小事情不如就交给我来办吧。您也看到了,敌军已经溃败,您不用亲自去扫荡残敌。”副将对安东尼奥道。 安东尼奥笑着摇摇头道:“也不能这样说,听郑氏派来的使者说,他们的老巢在谅山府,深入内陆,还是由我来亲自指挥小伙子们吧。你明白我的意思。” 副将的脸色变了数变,对于安东尼奥,他还是有些怕的,这家伙是皇亲国戚不说,性格比较暴躁,做他的手下,可并不舒服。自己提出代替他登陆只是一番好意,这家伙可别误会自己,觉得自己是在跟他抢功劳。安东尼奥想要晋升上将的事情他的属下基本上都知道,所以副将立刻双腿并拢,敬了一个军礼道:“好的,中将阁下!” 海滩上,两千登陆的荷兰士兵已经列好了阵型,他们当中约有三百多人是炮兵,推着从船上卸下的各式火炮数十门,集结在火铳兵的后方。 而前线的火铳兵排成了几个大横阵,正在军官的带领下调整着自己的站位。鼓点和小号的声音不断在军阵中响起,在彼时的战争中,因为横排长度的原因,光靠军官用嗓子喊,在战场嘈杂的环境下,士兵们是不一定能第一时间收到指令的。所以鼓点和军乐声就成了最好的信号,每一阵鼓点都有着自己的含义。 “起步走!”咚咚咚,站在横排侧翼的鼓手敲响了鼓面,竖笛手吹响了笛子,一名军官拔出佩刀,向前一指,士兵们立刻排着整齐的队形开始前进。 安东尼奥跨上亲兵早就已经给他准备好的白色战马,在队伍的后方,由数十名亲卫保护着,跟随大部队一起行动。显然,他已经看到了张超的军营,看来那就是驻扎在港口的敌军最后的藏身之地,只要攻下这座军营,胜利就属于自己了。 “将军,民众已经转移到后方了,敌军列阵完毕,向着军营杀过来了。”一名连长焦急地对张超禀报道。 不用他说,张超也已经看见了,“我们的火炮都准备好了吗?” 港口的火炮除了炮台上的几门红夷大炮之外,营地里还有八门中小型火炮,只是这些火炮射程近,威力小。张超只能把敌人放近了再开火,除了在码头上被敌军火炮杀伤的长枪兵之外,营地里还有大约八百人,此刻冲出去就是死,张超的安排是节节抵抗,尽量拖住他们。 营地里安排了四百人,还有四百人在营地后面,作为接应。 “都准备好了,就等你的命令了。”连长点点头道。 “告诉弟兄们,把身子伏低,保护好自己。等敌军进了营地再打。”张超道。 轰轰轰,他的话音刚落,荷兰军队的火炮打响了,安东尼奥下令所有火炮朝着营地攒射,一时间炮弹横飞,营地里的帐篷、物资、围栏被打得碎屑横飞。一些没有躲藏好的士兵,不幸被击中,死了的人还算是幸运,重伤的人扑倒在地,捂着伤口翻滚惨叫。身边的战友想要救援,可还没过去,又被呼啸而来的炮弹逼退,反而白白搭上几条人命。 “都他娘的别乱动!”张超压着帽檐,躲在一个土堆后面喊道。 带着节奏的西洋鼓乐声越来越近,这是敌军攻上来的信号。轰隆一声,军营的大门直接被炸开,实际上炸不炸已经无所谓了,码头军营的围栏都是木质的,刚才一轮火炮攒射,早就将栅栏给炸得漏洞百出,几乎是夷为平地。军营内部完全暴露在敌军的眼前。 “火枪下肩!”荷兰军官们大声下令道。 呼啦一下,密密麻麻的火枪从肩头翻下,东印度公司的佣兵们执行的完全是荷兰正规军的作战条例,在一定距离之前,他们不会点燃火绳,也不会放下火枪,这是为了防止误击。 当命令下达后,士兵们点燃了火绳,平端着火枪开始原地踏步。张超咽了咽口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作战的军队,光是从令行禁止这一点来看,就足以说明这支荷兰军队的酒精锐程度。 “左右对齐!”军官再次下令道。荷兰士兵们迈着小碎步,跟左右两边的战友并拢,不断调整着刚才因为进兵而略微显得有些散乱的阵型。 “前进!”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士兵们再次迈动双腿,朝着军营杀了过来。 “来了!火炮,放!”轰轰轰,张超一声令下,被炮火覆盖后还剩下的能打响的五门中小型佛郎机立刻开火。一斤的炮子从炮膛中飞射而出,扎向了荷兰军阵。 在佛郎机开火的同时,对方炮兵就已经发现了他们的位置。 “调整射角!摧毁敌军炮兵!”炮兵军官下令道。 兴华军打出的炮弹飞向荷兰军队,有两发打空,还有三发命中了正在前进的军阵。 一斤的实心弹虽然属于轻型炮弹,但是杀伤力并不小,直接带走了数条小腿和手臂,还把最前面的一个火枪兵当胸打了个对穿,人立刻就碎裂开来。 一阵惨叫声响起,数十名荷兰士兵惨叫着倒下。 “补位!”军官们再次发令,两侧的士兵立刻合拢队形,将横排正面再次补充完整,他们大踏步迈过了战友的尸体和躺在地上嚎叫的伤兵。 后方几个背着药箱的医护兵猫着腰跟在队伍后面,在人群中翻找着还可以救治的伤员。对于被炮弹击伤的重伤员,即便是以当时荷兰的医治条件,也绝无生还的可能。他们要找的是还有拯救价值的伤员。 轰轰轰,荷兰火炮猛烈还击,按照标定好的诸元倾泻炮弹,张超仅有的几门火炮被瞬间摧毁,火炮周围的士兵也躺下了一片。 “出击!”眼见荷兰士兵已经杀进了军营,张超一声令下,埋伏在各处的长枪兵们挺起长枪,从帐篷后,从马车旁,从土坑里跳了出来,“杀啊!”将士们呐喊着,向着敌军冲刺,双方的距离不过一二十步。 “停止前进!”咚咚咚,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荷兰军队的脚步戛然而止,全军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暂停,这让和士兵们一起冲锋的张超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 “不好!”这是张超仅剩的一个念头。 “射击!”砰砰砰砰,爆豆一般的火铳声响起,第一排荷兰士兵抬手就打。数百颗弹丸迎面横扫过来。长枪兵的胸前爆发出一股股血箭,很多人被铳弹的巨大冲击力给打得倒翻了出去。 “第二排,射击!”砰砰砰,几乎没有给兴华军任何反应的时间,第二排火铳打响,紧接着是第三排。三轮齐射下来,四百长枪兵能站起来的不足五十人,就这些人几乎是人人带伤。张超被两名亲兵护在身后,铳弹都打在了前方二人身上,若不是他们挡着,张超自己也要中弹身亡。 近距离火枪齐射的威力是非常可怕的,荷兰士兵几乎不需要瞄准,就将数百兴华军长枪兵全部打倒。一点接近的机会都没有,张超知道,这种攻击非常危险,将士们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但是万万没想到敌军的效率竟然这么高,四百人一瞬间就没了,连敌军的皮毛都没伤到。 安东尼奥有些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对付这种野蛮人的冷兵器部队,简直就是吊打,在吕宋、在巴达维亚、在斯里兰卡,荷兰军队已经一次次证明了,在冷兵器军队面前,不管对方的人数有多少,都是垃圾。 “格杀勿论。”安东尼奥下令道。 “将军快走!我们掩护你,后面还有四百兄弟,您要把他们带出去,硬顶是顶不住的,不能这么打。”张超捡起长枪要拼死决战,一个受伤的排长拉住他道。几个士兵架着张超就往土堆后面躲。“让我跟他们拼了,跟他们拼了。”张超瞪着血红的眼睛嚎叫着。 “将军,快走!枪兵营不能拼光了!”排长声嘶力竭吼道。 张超流下了热泪,他知道,战场上不应该逞匹夫之勇,双方的武器有巨大差距,他们根本不可能挡住敌人。可是撤退,自己就等于放弃了阵地,可他不能让将士们白白送死,罢了,责任就让自己来承担吧。 张超含泪转身,带着几个士兵往军营外面撤,排长欣慰地笑了笑,和剩下的士兵一起挺起长枪,冲了上去,在一片白烟和火光中,他们的身影渐渐模糊。 “后撤,后撤!”张超一回到士兵们中间,就立刻下达了命令。虽然很想为战死的战友报仇,但是兴华军的第一条例就是要服从上官的指令。士兵们只能快速隐蔽到树林之中,沿着小路往后方撤退。 新安港还有很多来不及逃跑的民众和商人做了荷兰军队的俘虏,不过安东尼奥只是派出少量水手将他们看管起来,然后提兵追击,朝着谅山府的方向前进。这些人,就等着完全得胜归来之后,再收拾他们吧。 “世子!世子!荷兰人已经成功在新安港登陆,新安港的兴华军被打得打败,港口已经被荷兰人占领了,安东尼奥将军正率领大队人马直扑谅山府。”安世县,荷兰军的战报总算是传到了郑祚的军营中。 郑祚噌的一下起身,一掌拍在桌子上道:“好!荷兰人果然厉害,高衡这是踢到铁板了。现在该我们干活了。传我的命令,全军开拔,突击上文州。跟荷兰人一起,夹击高衡!”郑祚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带领一万安南军即刻开拔,浩浩荡荡,杀向上文州。而此刻,上文州守军严阵以待,准备痛击来犯之敌。 第88章 血战禄平上 “上帝啊,这样的对手也敢来找我们东印度公司的麻烦,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有这么大胆子的。”两千东印度公司的佣兵在顺利打下了新安港之后,由安东尼奥直接带领,沿着张超军败退的痕迹,一路向西北方向追赶。 实际上,即便不是为了追赶张超的败兵,安东尼奥也是要一路北上的,毕竟,从地图上看,谅山府府城距离新安港并不是太远,而且他的军队当中还有郑氏派给他们的向导,对于路况还算是比较熟悉。 一仗下来,安东尼奥觉得有些百无聊赖,这些敌人的水平也就跟巴达维亚或者吕宋的那些岛民差不多,纯粹的冷兵器部队,只不过是在铠甲方面有一些加强,不过从战场上的尸体来判断,这些人的铠甲也就跟郑氏军队的差不多,对火铳的防御水平并没有多大的提升。 在安东尼奥心中,这些人来多少,他手下的精锐部队就能杀多少,他们根本接近不了火铳大阵之前三十米的距离,荷兰军队完全有信心在这个距离上建立一道无形的火墙,凡是进入这个距离的敌人,全都要死。 也许是新安港一战赢得太轻松了,安东尼奥和手下的将领都不敢相信,这样一支军队怎么会去找东印度公司的麻烦。唯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种,那就是也许这些野蛮人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东印度公司,或者说,在他们的认知中,并不知道东印度公司有多么可怕,具有随时颠覆一个国家的能力,现在,也许这些野蛮人明白过来了,但是已经晚了。 两千士兵在向导的带领下,沿着官道前进,谅山府的官道条件并不好,高衡还没来得及对道路进行拓宽,不过道路两边有不少荒地已经被开发出来,准备应用到下一季的粮食播种当中去,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实施,荷兰大军就杀了过来,张超的军队在撤退的时候,一路上也没闲着,通知还不知道情况的民众向谅山府转移。 所以在安东尼奥等人看来,就是这道路附近确实有人类生活过的痕迹,但因为自己的到来,这些人都逃走了。想到这里,安东尼奥不禁有些得意,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是荷兰军队的对手。至少,在这个鬼地方,找不到对等的敌人。 军队行进了一天,为数不多的数十个骑兵在前方探路,这是安东尼奥本人的卫队,临时充当一下侦察兵的角色。他们在前方探路,为后面的大军保驾护航,不过很显然,他们并没有获得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新安港到禄平这一段,没有县城,只有一些村落,村民们显然都已经逃走,只留下一个个空空如也的村子,粮食也被带走,村子里什么都没剩下,骑兵们连续查探了好几个村子,都是无功而返。 队伍中有骑兵抱怨道:“这些野蛮人,什么也没留下,虽然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我也想品尝一下这里的食物。” “哈哈哈,托马斯,我看你是想看看这里的女人长什么样子吧,在码头那里你不是看见了,跟吕宋的原住民没什么两样,你不会也有兴趣吧。”一个大胡子骑兵取笑道。 他的话引起了周围人一阵哄笑,在他们的眼里,白人的女人才是高贵的好看的,这些南洋土著甚至连黄种人都算不上,他们可是来自欧罗巴的骑士,怎么能看得上这些野蛮人呢? 被取笑的士兵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睛,然后打马飞奔到队伍的前方,他们已经查探了好几个村子了,他想去下一个村子碰碰运气。可就在他飞奔出去没几里地的时候,路过官道的一个拐角,赫然发现,在目力所及之处,有数个黑影显现。 唏律律,骑兵猛然拉住了手中的缰绳,自己人都在后面,前方的肯定不是荷兰人。显然,战马的嘶鸣也传到了对方的耳朵里,那骑兵分明看见,前方的黑影一下子便消失在了树林中,从移动速度来判断,他们肯定也是骑兵,只能说,自己刚才遇到的肯定就是敌军的骑兵哨探了。 “敌人,前方有敌人!”荷兰骑兵拨马回转,大声通知身后的同伴道。骑兵们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回去传信。 “你是说,你们在前方遇到了敌人?”得到信息的安东尼奥一下子警觉了起来,毕竟是荷兰的海军中将,基本的军事素养还是有的,他们现在深入腹地,这些野蛮人最喜欢的就是伏击,正面作战他们不是东印度公司佣兵的对手,只能利用密林来使一些阴招。这一点,安东尼奥和麾下的将领们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在吕宋也经常遭到土著人的伏击。 特别是吕宋的土著人善于制造一种毒箭,在箭头处淬上不知道从什么植物中提取的毒素,只要是命中人体,虽然不能直接毒死,但却能麻痹神经,让人动弹不得,他们已经吃了好几次亏了。 安东尼奥大声问向导道:“喂,前面到什么地方了?” 向导立刻点头哈腰地跑过来,“将军阁下,前面是一个叫禄平的镇子,过了禄平,就快到谅山府了。” 安东尼奥点点头,看了看地图,在地图上并没有将禄平给标识出来,看来这镇子规模不大,连地图上都懒得标注。他又道:“方才我的人在前面发现了敌人的影子,这里的地形是不是很适合伏击?据我所知,这是你们南洋土著惯用的手段。” 安南人跟高丽人一样,一向以小中华自居,虽然实际上他们更接近于南洋土著,但是在安南人心中,若是把吕宋土著跟他们相比,简直是在侮辱他们。向导心中不快,这洋人实在是太无礼了,不过面子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主要是安东尼奥确实大方,作为海军中将,东印度公司的高管,他给了向导一个荷兰金币,看在钱的份上,向导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他立刻回答道:“不,将军阁下,这里的地形事实上并不适合伏击,因为禄平镇地势开阔,而且地形平坦,拐过前面那个弯,您就能看到,平原上孤零零一个镇子,如果敌人将军队房子这里,是找死,平原是最适合荷兰火枪队发挥的地方。” 安东尼奥满意地笑了笑,确实,他担心的是地形复杂的情况,毕竟这些土著在密林中移动更加灵活,他们有着地利优势,若是真有埋伏,荷兰军队还真不好对付。可若是在平原作战,那纯粹是找死,没有人能在东印度公司的火枪火炮下撑过一个回合。 大军继续前进,悠扬的竖笛声响了起来,军鼓有节奏地敲打,士兵们的脸上有些紧绷的神情再次放松下来,仿佛胜利已经在向他们招手。 “将军,卑职,卑职罪该万死,新安港丢了,是卑职的责任。”禄平镇,就在大半天之前,高衡的军队到达了禄平镇。 正如那个向导所说,禄平镇确实是孤零零伫立在平原上的一个镇子,方圆十几里都是平原,视野倒是很开阔。高衡的军队到达之后,立刻进驻,一个火铳营驻扎在镇子里,剩下的军队隐藏在镇子的后方。 这里是去谅山府的必经之路,所以张超的残兵带着老百姓赶到这里之后,正好跟高衡的人马汇合。他们虽然从新安港先行撤退,但是速度却并不比安东尼奥的军队快多少,也就是荷兰人担心被伏击,所以一直以较慢的速度行军,否则早就追上张超的残兵了。 一进入禄平镇,看到了严阵以待的兴华军,士兵们和百姓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很多人瘫坐在地上抱头痛哭,兴华军的战士们赶忙接应。该救治的救治,该后送地后送。在得知高衡本人也来到禄平之后,张超独自一人来高衡的军帐复命。 “快起来,你何罪之有?”高衡连忙一把扶起了张超道。 “我,我,弟兄们损失大半,码头也没了,还有许多百姓和商人命丧当场,大量的船只沉没,是卑职无能。”张超低着头道。 高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件事的责任在我不在你,是我没有想到敌人会从海上登陆,也没想到安南人会跟东印度公司合谋,你们一千人的冷兵器军队,有没有多少火力,怎么可能是武装到牙齿的敌人的对手。但你放心,眼前这股敌人嚣张不了多久了,禄平,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张超进了禄平,发现这么多兴华军云集于此,就知道,他们要在此阻击来犯之敌,只是没想到,将军的决心竟然这么大,要将这股敌军消灭在此。 “将军,这支敌军火力很强,而且说实话,军事素养很高,跟安南军完全不一样。火铳队很能忍,一直到非常近的距离才开火。而且,令行禁止,以鼓点作为传递命令的手段,上官不发令,下面不开火。”张超沉声道。 高衡点了点头,东印度公司佣兵的作战能力他是清楚的,别看他们没什么军纪,吊儿郎当的,但是上了战场,这些人都是杀人的猛虎,若是没这点本事,东印度公司凭什么能称霸海洋两百年。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求财,佣兵队伍里什么人都有,有荷兰人、佛郎机人、法兰克人还有倭人甚至是华人,但他们无疑都是精英,否则南征北战也活不下来,东印度公司也不会高薪雇佣他们。 “本将也知道他们精锐,但是我们兴华军,打的就是精锐。还记得我们在训练的时候常说的一句话吗?狭路相逢!” “勇者胜!”张超坚定道。 他想了想又道:“将军,能不能让回来的将士们参战?弟兄们损失过半,大家都憋了一肚子的火,想给牺牲的战友报仇!” 高衡道:“你们刚回来,不容易,去阵后休息吧,以后仗有你们打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整,恢复体力。” “将军,我们能打,弟兄们不怕苦,更不怕死,我张超第一个报名。”张超抬头道。 “那好,我不想打击你们的积极性,但你们不能上第一阵,这是一次火铳对火铳,火炮对火炮的战斗,跟以往的战斗模式不一样,也是检验我们兴华军训练成果的一仗,将士们若能堂堂正正击败当面之敌,可以说,兴华军将会有质的蜕变。你们是冷兵器军队,这样,加入炮营,帮助他们搬运弹药。今日,我火铳旅、骑兵营皆在此,算上你们,总兵力五千,是一场大仗啊。”高衡说道。 张超还想再说,高衡却摆了摆手,能让他们加入炮兵已经算是不错了,未来战场,冷兵器部队终究是要全面淘汰的。 “将军,哨探来报,敌军到了!”正当高衡和张超说话的时候,范玉进来禀报,说是前方有了消息,荷兰人到了。 “好!说曹操曹操到,荷兰人肯定很自信,觉得在平原地区打遍天下无敌手,今天就叫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全军备战,所有人在镇子后方列阵,驻扎在镇子中的火铳营出镇子,在前方列阵,待本将发令,后方的军队再出来。”高衡布置道。 “得令!”范玉立刻下去传达命令。 “看!镇子里有敌人,他们出来列阵了!”都不用荷兰骑兵抵近侦察,镇子里上千火铳兵的动静瞒不了任何人的眼睛。消息很快被送到了安东尼奥的面前,荷兰大军当然也发现了镇子中的旗帜和前方军队的异动。 “对方也是火枪兵,大约有上千人。”骑兵不断来回奔驰,将前方的消息带到安东尼奥的面前。 “哈哈,好啊,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这么勇敢的军队,跟我们玩火枪。先生们,我要用我的配枪轰烂这些野蛮人的屁股!”安东尼奥掏出手枪在手上转了一圈道。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哄笑,全军充满轻松的氛围。 第89章 血战禄平中 “列队!列队!”安东尼奥一声令下,骑兵们在队伍中来回奔驰,荷兰人的动作很快,也许对于这样的战斗已经习以为常。事实上,他们也并不是每次都欺负南洋土著的冷兵器军队。 毕竟南洋的土著居民并不是安东尼奥口中真正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就比如吕宋那里,也是有当地土著政权存在的,他们的国王也曾经购买过火器,组建过火器部队,只不过在荷兰军队面前,即便是装备了火器的土著军队还是不堪一击。 因为他们并没有接受过真正的、系统的火枪战术训练,所以在技战术上跟荷兰军队差了一大截。后世伟人曾经说过,最终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而不是一两件新式武器。给你好的武器,你不会用,等于烧火棍。 有了这种强大的信心,安东尼奥根本没将禄平的敌人放在眼里,反而如释重负,实际上,他最不喜欢的,一是丛林中的伏击战,容易让他们找不到方向。二就是攻城战,谅山府毕竟是府城,城防肯定也有一定规模,攻城战或者巷战并不好打。可若是这种平原对攻,他举双手欢迎,看来今天,要收获一场巨大的胜利了。 东印度公司的军队毕竟是远道而来,虽然船上有不少补给,足够大军用度,但是陆战队深入敌后,无形中拉长了补给的距离,安东尼奥实际上只随军带了七天的粮草,速战速决是他最想干的事情,总比无休止地在这里消耗要好。现在敌人主动出击,正好一网打尽,也省得费劲了。 佣兵们的速度很快,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很快就从官道下来,于平原上列阵,一个横排六百人,分成三列的巨大火枪阵便在平原上显现,另有数十门火炮排列在军阵的前方。还有数十名骑兵在阵后,作为督战队,关注战场的进展。 “敌军阵型展开了。”禄平镇中,高衡正手持千里镜,观察着敌军的动静。一个营的火铳兵已经在镇子外列好了阵势。他放下千里镜,回头道:“骑兵不动,火铳旅出战,老兵在前,新兵在后,炮营两翼布阵!” 一个数层楼高的木质高台被数十名士兵拉扯着,从放倒的状态忽然一下耸立在镇子中心。高衡带着范玉和两个传令兵匆匆登上了高台,这就是他的指挥部,传令兵负责用旗语来传递命令。 站在高台上,高衡能清楚看到战场的动向,作为指挥官,能清楚观察到战场的每一个角落显然是非常重要的。两名旗语兵挥动手中红旗,从镇子后面一左一右闪现两支队伍,汇集到前方的火铳队伍中去。 火铳旅全部就位,老兵营在前,两个新兵营在后。这着实让安东尼奥和麾下荷兰军队吃了一惊,没想到敌人还有后手,对方的人数一下子从一千变成了三千。最让人吃惊的是,在火枪大阵的两侧,还出现了不少炮兵,看样子,对方的火炮数量应该跟自己差不多,都有数十门,就是不知道火炮的性能怎么样。 事实上,缴获自安南军的火炮,从性能上当然是不能跟荷兰人的火炮相比的,新式火药刚刚研发出来,还没有时间量产,装备部队。所以这一仗,从手中的武器的性能来看,高衡并没有优势,只是在人数上占优。 “哦!天哪,怪不得他们要在这里决战,原来他们还有这么多人藏在镇子后面。”一名站在安东尼奥身边的将领说道。 安东尼奥显然也是吃了一惊,对方变戏法似的弄出来这么多人,这么看兵力一下子有了两倍的优势,想来这就是那个叫什么高衡的领主的底气,手上有这么多军队,估计是把家底全部拿出来了,才敢在这里堂而皇之地阻挡荷兰大军。 安东尼奥平复了一下心情,耸耸肩道:“战争并不是靠人数多就能取胜,难道我们在南洋打得以少胜多的战斗还少吗?要知道,一百个佣兵就能击溃数千人的土著。” 安东尼奥这倒不是在说大话,以往的战斗,他们经常以少打多,毕竟土著人的人力还是可以的,而每次东印度公司新开拓一个殖民地,先头部队往往只有几百人甚至只有几十人,他们需要面对的是铺天盖地的土著人的攻击,可结果基本上都是大获全胜,因为土著人的战斗意志太差了,死伤个几百人就全军溃散了,安东尼奥并不觉得此次战斗跟以往有什么不同。 “好了,让小伙子们前进吧,进入火炮的射击距离,然后开火!”安东尼奥下令道。 “前进!”“前进!”军官们一层层下达命令。士兵们将火枪扛在肩膀上,开始前进。在高衡的千里镜中,只见荷兰佣兵都戴着典型的荷兰船型阔沿盔,胸前穿着胸甲,腰部系着扎甲裙,斜挎着佩剑,有的人手上还拿着火枪架。 为了保持火枪射击的稳定性,并且火绳枪较重,为了节省体力,荷兰士兵往往都会配置火枪架,其实就是个木头杆子,打仗的时候走到固定阵位列阵,将杆子插在地上,火枪架在上面发射,不仅省力,准头也提高了不少。 今天的太阳很好,荷兰军队银色的盔甲仿佛是海浪一般,在平原上起起伏伏,队列齐整,非常有压迫感。兴华军这边的老兵还好,两个新兵火铳营的将士们却显得有些紧张,很多人手心出汗,不住地用手在衣服上蹭着。 “我们也前进,火炮注意跟上,敌军火炮肯定会先开火,我们要承受一轮压力,火炮推到指定位置,再打。”高衡没有放下千里镜,嘴巴一张一合,两边的掌旗兵将他的指令准确传达出去。 “塔楼发信号!全军前进!”下方,一线指挥官王奇、宋志、吴荣等人大吼一声,将士们迈着整齐的步伐,迎着荷兰军走了过去,炮兵在两翼跟随火铳大阵移动。 “哼!不知死活的浑蛋,竟然敢主动进攻,那就受死吧。”安东尼奥的嘴角浮现了一丝冷笑,要知道,除非是受过严格的训练,或者在战场上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否则,士兵在行进的过程中一旦遭到火力覆盖,阵型瞬间就会大乱。安东尼奥不认为这些安南人或者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侨民已经掌握了火枪作战的精髓。 在他看来,这些人只是徒有其表罢了,一方面,他们不可能学习过从欧罗巴传来的先进的火器作战理念。另一方面,就这里的生产水平而言,战斗还基本上停留在长矛弓箭的阶段,这种纯火器化的战争,他们应该接触的不多,至少,对于荷兰军队来说,火器战争早就已经刻进他们的骨髓里了。 “队形不要乱,保持阵型,两边对齐!就跟平日训练一样,只要听命令,把训练的水平发挥一半,我们就一定能胜利!”兴华军的营将们不断发号施令,士兵们按照平日训练的模式,不断调整自己的步伐,尽量跟左右两边的战友对齐。 光是队列,火铳兵就训练了半年之久,几乎是每天早晨起来的必修课,在这个火铳准头非常垃圾的时代,阵型就决定了一切,谁的阵型更加严整,谁就有更大概率胜利。 要说高衡不紧张,那是假的,前面的作战,包括老虎谷的伏击战,多多少少都带有一些运气的成分,但是眼下这一仗,就是当面锣对面鼓的实力碰撞,兴华军数月以来的训练成果能否跟敌军硬碰硬,就看这一仗了,成功,兴华军就会像凤凰一般,浴火重生。 “将军阁下,敌军进入我军加农炮射程!”安东尼奥身边的军官提醒道。前线炮兵已经停下了脚步,有士兵朝着安东尼奥的方向打旗语。佣兵大阵停住了脚步,火枪密密麻麻从肩头翻下,有的士兵将手中的火枪架插在地上,点燃手中火枪的火绳。 安东尼奥微微点头,身边军官大喊一声道:“火炮,一发试射!” 呼啦一下,白色的令旗猛地下落。东印度公司的炮兵们立即举起火把,滋啦一声,引线点燃,冒着火花一路向下燃烧。两边的装填手半跪在地上,身体朝两侧倾斜,用力捂住了耳朵。 轰!一颗三斤重的重炮实心弹高速出膛,笔直飞向了正在前进的兴华军军阵。轰隆一声,重重砸在了距离军阵不足二十步的地面上,可实心弹的威力远不止于此,只见炮弹从地上一跃而起,弹跳着滚入了兴华军的军阵中。 炽热的炮弹夹杂着死亡的气息,在火铳旅的军阵中硬生生碾压出一个血胡同。咔嚓咔嚓,腿骨折断的声音不断发出,让人牙酸。士兵们惨叫着仰面摔倒,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也不管你是第一排还是第二排,在炮弹面前人人平等,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七八个火铳兵应声倒下,鲜血流了一地。 “打中了!”荷兰炮兵爆发出一阵欢呼。 “很好,全面开火,急促射!”安东尼奥信心十足。 “先生们,拿出你们的最高水平来,开火!”军官高喊道。 轰轰轰,一门门重炮吐出火舌,在巨大的后坐力作用下,火炮重重退向后方,轮子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炮弹带着白色尾焰,在空中划过,砸入兴华军阵中。 轰隆轰隆,有的炮弹是实心弹,有的炮弹是开花弹,第一轮射击的力度就非常猛烈。安东尼奥之所以这样做,就是要在最短时间内给敌军造成最大规模的震慑,按照以往的经验,在急促射之后,敌军很可能会直接崩溃。 “啊!啊!啊!”一片惨叫声响起,一颗开花炮弹好巧不巧正好在人群当中爆炸,荷兰人的开花弹是直接铸铁而成,并且工匠创造性地在炮弹上刻上了一些划痕,这样爆炸之后,产生的破片会更多。就像是锋利的刀片一样,将士兵们的身体划开,很多破片接二连三穿透数人,一枚开花弹爆炸,往往会造成数十人伤亡。 就像是死神的镰刀一般,一轮炮击下来,就有一百多火铳兵倒下。鲜血的血腥气带着火烧人体之后的焦糊味,直刺兴华军将士们的鼻腔。看见刚才还在说话的战友一瞬间变成残缺不全的尸体,老兵还好一些,有的新兵直接哇的一声弯下腰吐了出来。 王奇咬紧了牙关,“他娘的,丢脸!保持阵型!保持阵型!” 高台上的高衡攥紧了拳头,这就是落后就要挨打的实质,在新式火炮和新式火药投入使用之前,在射程和威力上,兴华军的火炮是吃亏的,这在战场上的直接反映就是,将士们要硬生生扛住敌军一轮轰击,才能进入射程。 眼看着上百将士被打倒在地,高衡的心都在滴血。好在硬扛了敌军一波轰击之后,兴华军的火炮也进入了射程。 “测距!” “标定诸元!” “调整射角!” 炮兵在吴荣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开始手上的动作,每做一步,军官都要大声报告,一方面是让主官知道火炮的准备进度,另一方面也是在提醒炮兵不要把射击步骤弄乱了。 轰隆轰隆,又是一片爆炸声响起,荷兰军队的急促射速度非常快,兴华军炮兵刚刚准备完毕,敌军的第二轮炮弹就砸了过来,随着距离的拉近,敌军的炮弹更准,再次造成了近两百人的伤亡。虽然从总伤亡人数来看,好像新华军只倒下了三百人,但是从一支军队可以承受的伤亡率来看,战损已经达到了十分之一,可自己这边却连对方军阵的边都没摸到。 幸亏兴华军的老兵们也算是从战火中走出,相对来说比较镇定,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否则,若是一般的军队,士气将会遭受巨大打击。 “发射!”吴荣一声令下,兴华军火炮全面开火,反击打响了。 第90章 血战禄平下 虽然兴华军现有的火炮质量和射程不如荷兰人,但是在孙氏兄弟加入兴华军阵营之后,孙元化留下的各类书籍便成为了兴华军炮兵的教学指南,先不说普通的军官和士兵,作为炮兵的主将,吴荣是学得最认真的一个,光是西法神机这本书,吴荣就至少翻看了上百遍。 有时候,王奇等人都笑他是在模仿关羽,关羽手中始终拿着一本春秋,吴荣是走到哪里都在看西法神机,这书他是吃饭看,睡觉看,有时候梦中醒来,还要翻看两页。几乎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中。 有了西法神机这本书的加持,兴华军炮兵的反应速度一点都不比荷兰人慢。吴荣的命令一到,炮弹就立刻射出,都没有进行试射,直接砸进了荷兰人的阵营之中。 跟兴华军中弹的场面一样,荷兰人虽然厉害,但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吃了炮子一样也是四分五裂。兴华军的炮弹很快就将荷兰人的军阵犁出了数道血胡同。一队队荷兰士兵在地上翻滚哀嚎,已经习惯了一边倒压着敌人打的荷兰士兵出现了一阵骚动。 安东尼奥勃然大怒,“该死的,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这些野蛮人的火炮打的这么准?还击!继续还击,敲掉两边的炮兵阵地!” 荷兰士兵掉转炮口,炮弹朝着兴华军两侧的炮兵阵地轰打,双方的火炮都进入射程,开始展开对轰,两军的炮弹在空中不断交织,然后落入对方的阵地之中。 “步兵前压!”高衡没有转头,而是冷静地对身边的掌旗兵说道。 “步兵!继续前进!”王奇和宋志看见了掌旗兵的信号,一阵号音响起,兴华军步兵在火炮的掩护下继续前压。一发发炮弹带着呼啸的怪声从士兵们的身边擦过,爆炸声不断响起,有的新兵双腿发软,平日训练的场景跟这种随时可能失去生命的压力完全不一样。但是身边的战友都在前行,谁都知道这时候退出战斗,当了逃兵,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大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即便不时有炮弹落在人群当中,带走大量鲜活的生命。 “火枪兵,前进!”荷兰人这边也做出相对的反应,他们要往前走三百米,抢占一个较为有利的位置,率先对接近的敌军步兵发起打击。同时,士兵动起来肯定比站在原地挨炸要好一些。火枪手只好把刚才已经插好的火枪架拔出,大部队再次移动。 “骑兵做好准备,双方步兵只要接触,就杀出去,灭了对方炮兵!”高衡在千里镜中看到对方的步兵从炮兵身后越过,这样炮兵就落在了步兵的后面,从阵前变成了阵后,对方的火炮只能抬高炮口,进行抛射。 这就是时代的局限了,在后世,交叉火力早就已经被广泛应用到了作战之中。高衡之所以将炮兵安排在步兵大阵的两侧,就是为了获得交叉火力。这样炮弹可以更好覆盖敌军阵地,就是要牺牲一些射程,毕竟如果步兵大阵的正面宽度过大,炮兵的位置就会显得很远,一旦交叉射击,总射程就会降低,但是没关系,后期兴华军会用火炮和火药的提升进行弥补。 而荷兰军队使用的依然是传统的一字排开射击方式,这种方法在火枪兵大阵越过炮兵阵地之后就会比较尴尬,如果有地势的起伏还好一些,炮兵可以占领高地进行射击。但如果是禄平镇这种全部平原的地形就有些麻烦了,步兵大阵会遮挡炮兵的射界,火炮只能仰角进行抛射,准确度会降低。 现在,荷兰军队就出现了这种情况,而兴华军的炮兵却没有这种限制。 “停止前进!火枪瞄准!”哗啦一下,荷兰人的火枪做好了准备,火绳燃烧着,发出明亮的火光,士兵们屏气凝神,注视着正在接近的兴华军军阵。 火铳对射,考验的就是双方的勇气和忍耐力,往往第一轮射击是非常重要的。没有经验的军队或者没有经验的军官往往掌握不好射击开始的时间,打早了,杀伤力大大削减。打晚了,也许敌人会抢先开火,自己的部队很可能先被打崩。 在后世的拿破仑战争中,英国龙虾兵往往会非常绅士地邀请对方先开火。从表面看起来这是一种愚蠢至极的做法,但是从实际上来看,这种行为不无道理,经常是对方开火之后,龙虾兵就会冲上去抵近射击,一轮齐射就能把敌军击溃。 而高衡为了今日的战斗,决心用一种更加凶猛,或者说听起来有些疯狂的打法跟荷兰人拼命。 兴华军大阵距离荷兰人的步兵阵越来越近,双方的火炮在经过多轮轰击之后必须停下来散热,两家的远程火力几乎同时哑火。荷兰人的炮兵给兴华军至少造成了四五百人的损失,而兴华军的炮兵也打倒了两三百荷兰人,双方的炮兵在对轰之中也不是完好无损,皆有数门火炮被破坏,不少炮兵付出了死伤的代价。 王奇紧咬着牙关,第一排的老兵们也在等着他的命令。王奇心中默默数着双方的距离,如果按照荷兰人的算法,火绳枪的有效射程大约是一百米,总射程超过两百米,但是为了保证杀伤力,一般是在一百米的距离上开火。若按照兴华军的计算,大约就是在七十步左右。 “一百二十步!一百一十步!一百步!”王奇心中暗暗数道。 “他娘的,这狗日的红毛鬼真是能忍啊,竟然还不开火!”到了八十步的距离,荷兰军队依然没有动静,宋志在心中不禁骂娘道。 “盾牌!”王奇猛的一声大吼,排列在最前方的老兵立刻从身后取下了一面小小的圆盾,这是骑兵常用的套手盾,步兵也能当防御设备用,虽然防护面积小,但是聊胜于无。高衡将能收集到的小圆盾集中起来,或者用铁片临时打造了一些,配发给了老兵组成的火铳营。为的就是能在敌军开火的时候给己方提供一些防护。 事实上,火铳对盾牌具有碎裂作用,这些小圆盾根本是挡不住铳弹的,只能在相对远的距离上具有防护力。 眼见对方放下盾牌,荷兰军中响起了一片哄笑声,这么个屁大的小圆盾能起到什么作用。一个荷兰人对着兴华军的方向大喊道:“那小盾牌不是这么用的,你们应该把下半身遮住!” “哈哈哈哈!”荷兰军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安东尼奥有些不满道:“一群蠢货,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情开这种下流的玩笑。” 作为荷兰上层贵族,安东尼奥的生活方式和使用的语言跟这些底层士兵完全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很高贵,不像他们那么粗俗。 “继续前进,不要受他们的影响,伏低身形!”王奇大声喝令道。老兵们弓起了身子,后面的新兵也弓身,尽量将身体隐藏在老兵的后方。 面对敌人黑洞洞的枪口,老兵也是人,当然也怕死,可是他们知道这是战场,军队是一个整体,上了战场就不能有人退缩,否则会引起整体的崩溃,这些老兵都有这个觉悟。王奇自己就在一线,主官不退,士兵更加不会退却。 “还不开火吗,将军阁下?”有军官问安东尼奥道。经过他的目测,双方的距离已经低于九十米,应该说,现在是开火的较好时机。安东尼奥举起了右手,但却迟迟没有落下,他在等,等到敌军接近到七十米的位置,他要用一次大规模的齐射把敌军直接打崩。 他相信自己军队的准头,超过一千五百名老兵齐射,最少能干掉四五百敌军,算上刚才炮击的杀伤,敌军会损失上千人,一支三千人的队伍损失上千人还不崩溃,这样的队伍他没见过。 “八十米了将军!”军官大声提醒道。 安东尼奥还是不为所动。对面高衡的额头早就渗出了黄头大的汗珠,荷兰人是真能忍啊。双方主将的大脑都快停止转动了,这种战役,拼的就是心态,高衡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他不知道他的这个方法能不能一战功成。 “七十米!”军官高声道。 “就是现在,先生们!开火!”安东尼奥的右手重重放下。 砰砰砰砰,爆豆一般的火铳声响起,跟传统的三段击不同,荷兰军第一排半蹲,第二排和第三排错位站立,一千五百个火枪兵同时扣动了手中的扳机。一千五百颗弹丸瞬间飞射而出。 噗嗤噗嗤,一股股血箭从人体上喷出,铅制作的弹丸在打中人体之后直接碎裂,兴华军老兵手中的盾牌在这个距离上跟纸片没什么区别,弹丸将其击打得粉碎。 兔起鹘落之间,最前排的老兵就像是被重锤击打在胸口一般,有的人身上甚至同时爆出了几股血雾。惨叫声、闷哼声响起,数百兴华军士兵一下子栽倒在地。阵前被打空了一大片,就连站在第一排的王奇也手臂中弹,弹丸撕下了一大块血肉,王奇被弹丸巨大的力道直接打翻在地。 紧接着惨呼声不断发出,一时不死的士兵们难以忍受铅弹碎裂的巨大痛苦,有的人内脏破损,这种无法忍耐的疼痛如同电流一般不断刺激人类的大脑,让他们做出下意识嚎叫的反应。兴华军的军阵就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一般,一下子被打得停滞了下来。 安东尼奥因为兴奋,脸颊涨得通红,这一轮打击的效果甚至比他想的还好,他从千里镜中至少看到了五六百人倒下,不管是死是伤,至少对方的军队遭到了巨大损失。 他甚至能看见这些野蛮人士兵脸上有些惊恐的表情,溃散已经近在眼前。荷兰军队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按照接下来的套路,对方士气泄去,士兵开始转身逃跑,然后他们就可以发起追击,一鼓作气歼灭敌人了,这招在他们过去的战斗中屡试不爽。 可是今天,他们好像算错了。敌人死伤了一千多人不错,老兵损失惨重,暴露出后面的新兵,他们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也不错,这种近距离的死亡对他们来说太过震撼,战场浓重的血腥气更是加重了他们心中的恐惧,不少人的脸色煞白,不住咽着口水。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这世上受苦的人!”忽然,一阵低沉的歌声响起。王奇捂着伤口,艰难起身,哼唱起了兴华军在训练中经常唱的一首军歌,这是高衡带着大家唱的,歌词非常贴近他们这些受苦受难的侨民和流民,所以很快就在军队中传唱开来。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这世上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正义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带着颤音的歌声响起,但随即,这歌声越来越雄壮。 王奇作为主官带头唱起了军歌,全军士兵在他的感染下一齐声嘶力竭地吼唱着,就连被打倒在地的老兵们也跟着唱了起来。兴华军的军阵并没有散乱,反而在宋志和王奇的指挥下开始继续前进。 “火铳下肩!”王奇大吼一声道。 “吼!”密密麻麻的火铳翻下,兴华军的将士们眼中闪现出仇恨的目光。 “报仇!”宋志怒喝一声。 “报仇!报仇!报仇!”“杀!” 两千火铳兵气势如虹,直接压了上去。荷兰人慌了,他们拼命地重新装弹,但是重新装弹的步骤很复杂,谁也没想到敌军竟然在遭受这么重大的打击之后没有崩溃。 安东尼奥都快把手中的千里镜给捏碎了,“上帝啊,这不可能,这些野蛮人为什么没有崩溃?” “三十步!给我狠狠的打!全军齐射!”王奇、宋志等一众军官一声令下,将士们打响了手中的火铳。 第91章 全歼强敌 砰砰砰砰,火铳的发射声,敌人的惨叫声交织在了一起。从铳口冒出的白烟将整个战场全部覆盖,安东尼奥和高衡同时失去了视野,不知道前线的情况究竟如何。双方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谁能想到,兴华军竟然扛过了荷兰军队的致命打击,挺进到三十步以内再开火。 在这个距离上,就算是瞎子,随便放铳,都有极大可能命中敌人。双方都摒弃了传统的三段击射击方式,而是直接全军齐射,两军都想用这种方式将对方一次性击溃。狭路相逢勇者胜,这种排队枪毙的战术,对战士们的心态是一种巨大的考验,谁能撑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救命,上帝啊,我的腿!”一个士兵捂着流血的大腿,在地上惨叫着,显然,兴华军的铳弹将这个佣兵腿部的大动脉给打断了,血如泉涌,尽管他很想用手捂住伤口,可是血液依然像喷泉一样激射出来。 “我的手,我的手断了,快救救我!”另一个士兵在战场上来回走动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数颗铳弹同时命中他的手臂,将他的小臂打断,残肢断臂在混乱的战场上不知道被踢到哪里去了,他慌乱地寻找着自己的断臂。但是在此时的医疗状态下,根本不可能进行断肢恢复手术,即便找到了,他也永远是一个残疾人。 “妈妈,我要回家!”这个士兵更惨,他的腹部被铳弹击中,柔软的铅弹碎裂,将其腹部炸开一个喇叭状的伤口,身体里的零碎都流了出来,他极力想将这些零碎给塞回去,可是这谈何容易,他只能绝望地呼喊着,在这混乱的战场上,等待他的命运只能是死亡。 兴华军的奋勇一击将自大的东印度公司军队给彻底打懵,面前的这支部队跟他们以往遇到的任何一支军队都不一样,他们的意志实在是太强了,竟然硬生生穿过了东印度公司佣兵的封锁线。 这一轮齐射给敌人造成的伤亡是非常恐怖的,即便兴华军的老兵损失惨重,开火的大部分都是新兵,但是距离太近,只要不对着天上打,新兵和老兵发出的铳弹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都能打死人。 白烟渐渐散去,一千五百多荷兰士兵倒下了一半人,本来密集的阵型瞬间变得稀稀拉拉。 王奇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拔出了腰刀,大吼一声道:“将士们,狭路相逢勇者胜,拼了!” “杀!杀!杀!”火铳兵们扔下了手中的火铳,纷纷拔出腰刀,他们也顾不上装弹了,这是血与火、生与死的较量,士兵们呐喊着,挥舞着手中的战刀,铺天盖地地压了上去,两支队伍轰隆一声撞在了一起。 喊杀声、咒骂声、骨头断了的咔嚓声,人死前的惨叫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咯咯声充斥了整个战场。这时候人数多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在近战的情况下,往往是两三个兴华军士兵围着一个荷兰兵打,荷兰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骑兵,突击!摧毁敌军炮兵阵地!”高台上的高衡发出了指令。 阿木在镇子后面早就憋不住了,眼看着前面的步兵兄弟们和炮兵兄弟们打得热火朝天,作为军中骄子的骑兵只能在后面干瞪眼,别说是阿木这个主将憋不住,就连胯下的战马都不住打着响鼻,有些焦躁地在空地上盘旋,好像在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出击。 现在,高衡的命令一道,如同开闸的洪水、下山的猛虎,八百骑兵旋风一般从隐藏地点杀出,直扑荷兰人的炮兵阵地和安东尼奥的本阵。 高衡急匆匆走下了高台,一拉缰绳翻身上了黑雄马,和骑兵一起发起突击。 “骑兵,进攻!”高衡挺起手中长枪,黑雄马越跑越快,从原来队伍的末尾硬生生反超到了队伍的前端。 荷兰人彻底傻眼了,他们万万没想到,敌军竟然还留了这么强大的一支生力军。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安东尼奥的眼睛都要滴血,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战场,曾几何时,他意气风发,想要通过一场大胜来晋升为上将。可是现在放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败涂地的结局。 他的步兵被敌军给咬死,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在这种情况下,敌军竟然还拉出了这么强大的骑兵队伍,安东尼奥知道,就靠他身边的几十个荷兰骑兵,是绝对抵挡不了上千骑兵的冲击的。 “将军阁下,快走!他们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名副官焦急提醒道。 说得轻巧,作为主将的安东尼奥怎能放弃自己的这么多部下,如果就这么灰溜溜逃走,自己不就成了光杆中将,先不说回去肯定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一旦没有了陆战队,光靠水手只能封锁海洋,却不能控制陆地,吕宋岛会在一瞬间失去。 失去吕宋岛的代价不仅仅是安东尼奥无法承担的,更是整个东印度公司无法承担的,这将完全摧毁东印度公司称霸南洋的战略。让前面几代人的努力付诸东流,最重要的是,一旦国内的国民得知东印度公司的惨败,那么公司的股价将会出现剧烈波动,这种经济损失也是公司接受不了的,这一切都将由安东尼奥来买单,即便他是王室成员,也会遭到国民的唾骂。 安东尼奥疯狂了,他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也许,只有自己光荣地战死沙场,这种罪名才不会落在自己身上,或者说自己死了,也不知道后面人会怎么评价自己,反正自己也听不见了。 安东尼奥扔下了千里镜,左手拔出了手铳,右手抽出了细细的玫瑰护手重剑,这是欧罗巴骑士的标配,跟后世的击剑运动的佩剑差不多,只不过重量要重了很多。 “先生们,拿出你们的手铳,冲锋!”安东尼奥双腿一夹马腹,第一个冲了出去。他身后的这些骑士跟佣兵不一样,如果按照华夏的概念,这些骑士算是安东尼奥的家丁卫士,所以对安东尼奥的忠诚度很高,对荷兰王室的忠诚度也很高,既然安东尼奥选择跟敌人拼命,他们也只能发扬骑士精神,跟主将一起发起决死冲锋。 数十名荷兰骑兵迎着高衡的骑兵大队冲了上去。高衡大喝一声,“来得好,伏低身体,小心火铳!阿木,带一个连,摧毁他们的炮兵!” “得令!”骑兵立刻分成两股人马,阿木带着两百骑兵绕过战场,直扑炮兵,荷兰炮兵瞬间慌了神,他们手忙脚乱,也顾不上散热有没有结束,只是一股脑地装填霰弹,想要给骑兵致命打击。 可是他们作为老兵,在这种危急情况下似乎忘了,没有散热完毕的炮管可能会引起发射药殉爆。轰隆,果然,当一个荷兰士兵搬起发射药塞入一门重炮的炮膛的时候,高温直接引起了发射药爆炸,火炮被炸得四分五裂,连带着旁边的士兵都死伤了一片。炮兵阵地显得更加混乱。 “输了!我们输了!快跑吧!”炮兵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说起来也是,他们是雇佣兵,没有什么理想信念,如果非要说有信念,那就是金钱,他们的信仰就是金钱,谁给的钱多,他们就给谁卖命。 现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死拼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如果他们能逃走,逃到海边,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浑蛋!都不准跑,我会加钱给你们,一个人十个金币!”安东尼奥看见炮兵扔下手中的家伙事,转身就跑,气急败坏大喊道。也不知道他的声音能不能被正在逃跑的炮兵们听见。 也许有的人听见了,可是没有人停下脚步,谁都知道在骑兵的面前,没有结阵的步兵就是待宰的羔羊,更重要的是,东印度公司给的钱是不少,可是有钱赚也要有命花才行,别说是十个金币,就是安东尼奥现在给他们每人一百个金币,也留不住他们。 阿木带领的两百名骑兵如同飓风一般杀进了炮兵之中,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只听见噗嗤一声,马刀轻松地撕开了一个炮兵的后背,阿木甚至没有花费什么力气,只需要坐在马背上,将锋利的马刀翻转过来,借助着高速奔驰的战马的加速度,利刃直接能将人体给剖开。 鲜血喷溅了阿木一身,剩下的骑兵也在炮兵人群中大砍大杀,战马们横冲直撞,装备了前档甲的战马和骑士就像是古代的人形坦克,都不用马刀劈砍,就是撞都能直接把敌人给撞死。很多荷兰兵被战马直接给撞飞了出去,口喷鲜血重重摔在地上,抽搐着翻滚着,眼看就活不成了。 还有很多人一时不死,却被战马给踩成了烂泥,不似人形。 这惨烈的场面给佣兵们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从来都是他们完虐敌人,什么时候轮到自己被敌人完虐。 再看安东尼奥那边,数十名荷兰骑兵举起手铳砰砰砰扣动了扳机,十几个兴华军骑兵应声落马,可十几个人的损失根本不可能对冲击的骑兵群造成影响,如同洪水一般,兴华军的骑兵瞬间就把数十个荷兰骑士给淹没。 高衡手中的大枪就像是吐信的毒蛇一般,上下翻飞,将好几个荷兰骑兵挑落马下,欧洲骑士玩长兵器显然不是东方骑士的对手。欧洲的重骑兵冲锋,也是端着长枪直接对着敌人的军阵冲刺,然后舍弃长枪,拔出马刀或者重剑进行近距离格斗。 而高衡虽然一开始骑术不行,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训练,每天高衡都和骑兵在一起进行马上作战的练习,加上他作为特种兵的功夫底子,很快就摸索出了自己的一套打法,即便在马上对战阿木这种生长在马背上的骑士,也丝毫不落下风。 所以当面的荷兰骑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一个照面,又有一人被高衡一枪刺中,栽落马下。 “别打了,我们投降!我们投降!”战场上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呼喊,佣兵们来自世界各地,语言不尽相同,他们用各自的语言高喊着投降,语言可能会让人听不懂,但是动作不会,世界各国投降的动作都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高举双手跪在地上,将自己的武器扔在一边。 大批的荷兰士兵放弃了抵抗,先是从炮兵开始,因为他们已经绝望了,几乎是手无寸铁的炮兵怎么可能是骑兵的对手,紧接着蔓延到步兵队伍当中,本就遭到了排铳轰击的步兵又被具有人数优势的兴华军给围住,在抵抗了片刻之后,荷兰人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战斗还是趁早结束得好,否则大家都不可能活命。 大片的步兵扔掉手中的火枪,高举双手跪在地上。而高衡那边,荷兰骑兵几乎全部从马背上摔落,死伤不知。只有安东尼奥一个人打马盘旋,他已经被上百兴华军骑兵围住,手铳只有一发子弹,他来不及装填,只能无力地挥舞着重剑,嘴里还喊着让人听不懂的荷兰语。 “放下你手中的武器,下马投降。”高衡指了指他手中的重剑道。 安东尼奥显然明白,当面之人就是敌军的主将,虽然听不懂高衡的话,但是从动作能看出来,他是让自己投降。作为荷兰贵族,高贵的海军中将,投降这两个字就不可能出现在安东尼奥的字典中,让他放下武器,毫无尊严地下马,这绝不可能。 安东尼奥此刻想到了自杀,可手铳没法装填,只能用重剑刺向自己。高衡眼疾手快,掷出手中长枪,将安东尼奥的重剑打落。几个骑兵一拥而上,将其拉下马来,按在地上。 “不,你们这些野蛮人,放开我!放开我!我是海军中将,我有自杀的权利!”安东尼奥挣扎着嚎叫着。一个连长啪的一声给了他一个大嘴巴,“老实点!” 第92章 挥师救援 这一巴掌下手极重,瞬间将安东尼奥给打了个七荤八素。士兵们如同拖死狗一般将安东尼奥给拖了下去。随着安东尼奥被俘,海军中将的战旗被放倒。战场上的所有荷兰人失去了抵抗的勇气,他们纷纷放下武器,跪地求饶,希望兴华军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战场上的喊杀声渐渐平息,看着跪了一地的荷兰人,王奇高举着战刀,欢呼道:“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必胜!必胜!必胜!”兴华军的将士们疯狂地欢呼着,将头盔高高抛向天空。高衡也举起长枪加入了欢呼的人群。这一仗,虽然惨烈,但却是兴华军成立以来最堂堂正正的一仗,更重要的是,这一仗使用了全新的作战模式,兴华军再也不是一支古代军队,而是一支可以战胜拥有先进火器的西洋人的接近近代化的部队。 这是一次质的飞跃,也是全火器化作战理念应用成功的典范,试想,如果日后的兴华军可以全面换装火器,建立一支纯火器化的拥有骑兵、步兵、水师等全兵种的部队,那么战斗力会有多么强大,什么海上霸主,什么陆地王者,都会匍匐在兴华军的脚下。 “打扫战场!我们要立刻回援上文州。”欢呼了一阵之后,高衡立刻冷静下来,此刻还不是完全庆祝胜利的时候,就在他们痛击荷兰人的时候,上文州那边应该打得也很艰苦。虽然是守城,但是敌军兵马人数众多,所有的火器部队又被调到了禄平,仅靠冷兵器支撑,不容乐观。 “得令!”各级军官们迅速行动起来,组织人马清扫战场,管理战俘。这一仗,兴华军倒是收获颇丰,要知道,东印度公司不差钱,所以给这些佣兵的装备都是当时欧罗巴最好最先进的武器,兴华军不仅缴获了欧罗巴最好的火绳枪,还有不少新式的加农炮,弹药无算。 有了这些好东西,兴华军的战斗力会上一个台阶。至于安东尼奥和一众军官,现在高衡没时间审问,当务之急是立刻整编部队,南下上文州。 此战打死荷兰人超过一千,除去重伤不治的,俘获的人还有八百多,包括安东尼奥在内的一众军官也成为了高衡的俘虏。 兴华军来不及清点自己的损失,高衡将伤兵留下,并且让张超领着四百长枪兵看管俘虏,只要有异动,直接格杀勿论。火铳旅损失了一千多人,炮兵也损失了少量士兵。经过大致整编,能战斗的火铳兵还有九个连,一千八百人,这一千八百人和所有骑兵高衡全部带走。 重炮机动不便,高衡留下一个重炮连,一方面是留守禄平,一方面是将战场上缴获的荷兰重炮都集中起来,剩下两个炮兵连,携带自己本身装备的轻型火炮和战场上缴获的荷兰轻型火炮,跟大部队一起火速支援上文州。 上文州战场,喊杀声震天。一波一波的安南军朝着城头发起凶猛的冲锋。火炮不断发射,城上城下各式大炮对轰,战场上血肉横飞,不时有守军从城头栽下,再被汹涌的攻城部队淹没。 上文州的防守主将是陆涛和景冲,陆涛在完成侦查任务之后带着哨探队进入上文州协防。景冲在城头布置了大量的弓弩手,用弓弩加上火炮的组合来远距离杀伤敌人,同时还有不少长枪兵在城头协防,敌人攻上来的时候,长枪兵就结阵将他们反推下去。 城内留下一个枪兵营作为总预备队,哪里危急就分兵前往哪里,一方面还要承担抢救伤员的任务。为了更好防守上文州,高衡在出发的时候还将骑兵营的五十头战象给留了下来,作为上文州外围的一支奇兵来使用,若是战事危急,就让战象杀出去,冲乱敌人阵型,给城头减轻压力。 “老陆,老陆,你他娘的死了没?”城头上传来了景冲的吼声,双方士兵喊杀震天,数十架云梯架在城墙上,大量的安南兵悍不畏死,蚁附攻城,云梯上爬满了安南士兵。 城下的安南炮兵阵地疯狂对着城头开火,哪怕是自己的部队近在咫尺,也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一发开花弹在景冲身边爆炸,数名弓弩手被炸翻,景冲吐出嘴里的碎石沙尘,对着前方大喊着。 “他妈的,号丧啊,老子还没死呢?”烟尘之中,闪出一个人影,正是浴血奋战的陆涛,哨探队的将士们在陆涛的带领下,纷纷冲上城头协防,安南军队虽然攻势凶猛,但是已经被陆涛顶回去三次,陆涛自己也不记得自己砍翻多少敌人了,只见他满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脸上、胳膊上、腿上到处都是伤口,连铠甲也被划了几个大口子,歪斜着挂在身上。 陆涛提着滴血的战刀来到了景冲面前,一伸手将其扶起,景冲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的脸早就被火焰给熏黑,此刻咧嘴一笑,只能看到白色的牙齿。 陆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他娘的,今天真是见了鬼了,这安南兵打了鸡血了,怎么这么猛?看见没,第四次攻击了,一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这是志在必得啊。” 景冲喘了口气道:“八成是觉得荷兰人能打赢,要是自己这边节奏慢了,连口汤都喝不到,最重要的是,咱们的火器部队几乎被全部抽调走了,留在这里的长枪兵也是新兵,战斗力不强,火力也不强,这群马喽是充满了自信。” “将军,将军,他们又攻上来了!”两人正说话,一个连长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禀报道。 今日的安南军在郑祚的带领下,分成了五个波次,郑祚以两营人马,也就是两千人为一组,分成五个梯队,轮番攻击城头,一支部队顶不住就立刻换下来,让第二批人顶上去。 加上炮兵不吝惜弹药,玩了命的开炮,给城头造成了巨大的压力,眼看着已经是第四批士兵冲上来了,第五批部队也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不能不说,安南边军的战斗力还是不错的,老虎谷一战是因为伏击且地形不利的缘故,所以安南军的战斗力没有发挥出来。 今日一战,是堂堂正正的攻城作战,加上郑祚一雪前耻的心态和郑主打赢将士们赢了之后的重赏,边军一反常态,拿出了最高作战水平。 前三波的攻势,险象环生,安南打头阵的边军已经数次杀上了城头,这股狠劲也激发了京兵的士气,他们也是玩了命的攻打。郑祚在阵后观战,不断叫好,他和手下的将领三番五次败在高衡的手下,这家伙不过就是个民夫,手下的兵马也都是民夫组成,怎么就能击败强大的安南军,郑祚发誓要报仇,要将高衡带给自己的耻辱百倍千倍地还回去。 轰轰轰,安南军的火炮再次开火,城头碎石飞溅,实心弹接二连三撞击在城墙上,让上文州的整个城墙都产生了晃动。城门早就被炮弹给打得粉碎,好在城门洞已经被景冲命人用碎石砖块给封堵,否则敌人都不用攻城,直接从城门洞即可杀入。 “快!把佛郎机给老子抬起来!”一个炮兵排长打急了眼,敌军不断从他面前的缺口涌上城头,长枪兵已经抵挡不住,弓箭手都被杀伤了数人,几个颇为凶狠的安南兵如入无人之境,在长枪兵尚未结成阵型之前就格杀了数人。 排长将头盔狠狠扔在地上,跟几个兄弟合力,硬是将身边的轻型佛郎机给抬了起来,不能让敌人这样源源不断上城,否则缺口越来越大,城头终究会被攻破。 几人抬起佛郎机,冲到垛口边,后方的两个士兵用力将火炮的尾部抬起,炮口向下,里面已经填充了大量的碎石,充当散炮子。炮口一向下,碎石在惯性的作用下纷纷下落。排长急道:“狗日的,点火啊!” 一个士兵拿着火把冲上去点燃了引线,轰的一声巨响,火炮巨大的后坐力将抬炮的士兵全部掀翻,一大片碎石朝着云梯上的安南兵喷射过去。 “啊!啊!”一片惨叫声响起,自杀式攻击的威力让安南人根本无法承受,几个开炮的兴华军士兵重伤倒地,内脏被震破,即便是能得到及时的救治,都大概率救不回来。但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碎石呈现扇形喷向了下面的安南兵,数十人应声栽倒,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洞,攀附在云梯上的士兵则直接变成了碎片,尸骨无存。 云梯直接折断,上了城头的安南人顷刻间失去了后援,没有后援的安南兵越打越少,终于被城头守军反推了下去。几个剩下的安南人被长枪兵结阵,用长枪直接从城上给挑了下去,发出长长的惨叫声。 “该死,第五阵上去,你去传令,杀死敌军主将者,本世子赏金百两!”郑祚气急败坏地放下千里镜,对身边一个军官道。 军官立刻前去传令,第五阵的两千名士兵听到了郑祚的命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瞬间便爆发出了极高的战斗热情,他们杀气腾腾举着武器嚎叫着加入了战团。 “狗日的,又增兵了!老陆,这么打下去不行,战象出动吧,争取一些时间也好。”趴在垛口的景冲看到安南军再次增兵,回头对陆涛说道。 陆涛点了点头,按照原本的部署,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动用战象,可是现在看来,不动战象是不行了,他们也知道,战象作为奇兵,只能扰乱敌人一时,对方也是用战象的行家,破解战象攻击,应该不难,但守军顾不上许多了,必须争取喘息的时间。 啾,一发号箭射上天空,郑祚和全体安南士兵都有些愣神,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呜呜呜~大象的怒吼声在密林中响起,早就已经埋伏好的象兵部队突然从密林中杀出,奔跑着装进了正在攻城的安南大部队当中,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战象背上的弓箭兵拼命放箭放铳,不断射杀着地面的敌人,战象更是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丧生在战象蹄子下的安南兵数以百计。 “浑蛋!浑蛋!哪里来的大象,快干掉他们,把他们都干掉!”突如其来的战象袭击把安南军的阵型冲的大乱,正在发起攻势的第五阵兵马也为之一滞,后方的安南兵一乱,前线的压力顿时减小,后续部队接不上,前面的攻击都不知道该怎么打了。 郑祚更是暴怒,这个额节骨眼上敌人竟然还有伏兵,而且还是大象。看到这些大象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都是当初老虎谷一战敌人从安南军手上缴获的,要不然高衡哪里有战象部队。现在倒好,敌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竟然用自己的战象来攻击自己,这怎能不让郑祚愤怒。 不过还好,在混乱了一阵之后,安南军反应了过来,开始还击,作为经常玩战象的部队,安南人对付战象也有自己的绝招。那就是烟熏,战象的眼睛脆弱,用带有刺激性气体的烟一熏,战象的阵脚自己就乱了。 以前在缅军和安南军交战的时候,安南军用此法对付缅军的战象部队,用投石器将燃烧的带有刺激性粉末的草球给投射到战象阵营中去,让战象一阵大乱,反而自相践踏,踩死了不少缅军。 很快,就有士兵拿着火把点燃了一些硫磺、石灰粉之类带有刺激性的粉末,安南士兵身形灵活,很快散开,把燃烧的空间让出来。战象被熏得迷了眼睛,开始到处乱窜,安南军趁机将火铳队调上来,对着战象一阵轰打,象兵纷纷从象背上落下,有的人被火铳打死,有的人被自己的战象踩死。 郑祚还命令炮队直接抵近轰击大象,大象就算是身体再庞大,也挨不了火炮的正面一击,不一会象兵就损失过半。 第93章 绝不甘心 安南军一阵反攻,战象不敌,很快被击败,在密林中四散逃开,象兵本来人数就不多,方才一鼓作气冲出来只能说是事出突然,让敌人没有防备,可一旦对方反应过来,大象再想冲击敌阵已经是不可能了,更何况大部分象兵都被火铳和乱箭射死,没有人操纵的战象就是普通的野兽,并没有太强的战斗力。 实际上对于战象这种兵种来说,也就是在南亚地区特有的兵种,往往北方的部队攻过来,一时半会适应不了战象的打法,开始会吃大亏,一旦熟悉了这个兵种之后,以人类的聪明才智,找到破解之法并不难。 元朝征伐安南和明初征伐安南的时候,中原军队都遇到过象兵,折损一阵之后往往轻松破解,特别是帖木儿的骑兵破阵之法,打得安南军毫无还手之力,至此,战象再也不能作为一种决定性的兵种存在了。 兴华军的战象虽然被击败,但是目的已经达成。战象的冲击造成了安南军的混乱,不仅杀伤了不少敌军,还打乱了他们的攻击节奏。纵然非常无奈,安南军也只能鸣金收兵,将前线的部队撤回来,重新整军,以图再战。 城头的守军也得到了宝贵的喘息机会。陆涛和景冲以及全体将士全身都像是水洗一般,汗水早就浸透了后背,他们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好半天起不来。 在城下待命的长枪兵们趁着这个时候上来抢救伤员,不能动的伤兵由担架抬着,运下城墙,能动的互相搀扶着,从城头走下去。顺便他们将城上的尸体给运下去,避免给后面的战斗带来阻碍。大家都明白,敌军的撤退只是暂时的,等一会他们还会发起攻击,但是守军已经没有象兵这种奇兵可用,若是下次出现这种危急情况,守军就无牌可出了。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安南军这种发疯一般的攻势让城上的守军伤亡过半,城内还能战斗的兵马不足两千,虽然他们也杀伤了大量的安南士兵,可对方的能战之兵还有七八千人,双方的人数差距正在不断拉大。 而且对方的攻城部队很精明,上来就尽量破坏火炮,杀伤炮兵,本来对方的远程火力就要超过自己,这么一来,双方的实力差距进一步拉大。 “老陆,这么打下去,咱们恐怕。”景冲喝了口部下递过来的水,有些疲惫地说道。 “恐怕什么?”陆涛抬起头问道。 “恐怕顶不住了,我不怕死,我担心完不成任务,给大部队和将军造成麻烦。长枪兵新兵居多,战斗力确实差了些,很多在训练场上的本事没有发挥出来,这一阵就折了上千人,再打一阵,恐怕损失会更多。”景冲抿了抿嘴唇道。 “放你娘的屁,顶不住也要顶,咱们在这里顶不住,大部队的屁股就暴露给敌人了,你忘了,将军让我们坚持五天时间,这才第三天,你就顶不住了?”陆涛骂道。 这一次高衡分兵作战,给景冲和陆涛他们的命令是防守五天时间,原以为安南军第一天就会投入攻击,毕竟兵贵神速。但郑祚吸取了前几次的教训,这一次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等待辎重部队和炮兵全部到位之后,于城外仔细排兵布阵,并且让士兵们休整了完整的一天,才发起了进攻。 事实证明,这种作战模式比以前的战争方式要好很多,这是把拳头攥紧了再出击,一仗就打出了几仗才能发挥出的效果。让城头的防守压力成倍增加。 郑祚看得出来,守军的三板斧应该是抡完了,只要自己一鼓作气,让士兵们再攻一轮,今夜,就能把上文州拿下。没了上文州这个屏障,谅山就暴露在他们眼前,想必这时候,荷兰军也应该取得了胜利,自己若不能快一点,好处可就被荷兰人给拿完了。 “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两个时辰之后,全军突击,必须拿下城池!”郑祚背着双手,在营地里巡视,士兵们席地而坐,吃着午饭,一仗下来,不仅仅是兴华军累得半死,安南军也是一样,大家都是人,体力的消耗都是对等的,甚至作为攻击的一方,他们的消耗更多。 郑祚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这时候也应该彰显自己是个爱兵如子的主将,所以他并不急于求成,反正两个时辰也误不了事。 其实若是单纯说郑祚这个人,从小就在军营中打磨,在郑主的几个儿子之中,军事才能是最好的,并且了解军队,若不是上次受了那么大刺激,也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主将。此战关乎着他能否洗刷耻辱,所以郑祚格外认真,可谓是拿出了自己全部的本事,难得他能耐住性子,让士兵们休息一阵。 城下的安南军在休整,城头的守军也是如此,双方都在抓紧时间恢复体力,谁都知道,下午的战斗就是决战。 咚咚咚,战鼓声在此响起,一队队安南士兵在军官们的带领下起身列队,炮兵重新装填好了弹药,等待着上官的命令。所有安南士兵列成了一个大方阵,密密麻麻的人头展现在守军面前。 下午的阳光比早晨要好得多,安南军的各种兵器在阳光下反射着骇人的寒光。郑祚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拔出战刀,指着城池道:“安南军的勇士们,进攻,拿下上文州!” “杀啊!”排山倒海的喊杀声传来,安南军大阵陡然松动,隆隆的炮声再次响起,八千安南军潮水一般涌向了城头。 啪啪啪啪,攻城梯架在城头的声音不断发出,城头守军将滚木礌石、金汁灰瓶一股脑地扔下去,可即便城下的安南人损失惨重,还是踩着战友的尸体继续向上攀爬。 城上城下火铳弓箭对射,炮弹到处乱飞,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继续填上空缺。生命在这一刻没有任何价值,不过是战后统计中一个个冰冷的数字而已。 这一轮安南军的攻势明显加强,而守军的反击却变弱了。只能说弓弩手和炮兵的损失对城头的反击力量影响非常大,没有了强大的拒止作用,安南军登城变得更加容易。很快,两军士兵再次陷入了残酷的城头争夺战。 “啊!”一声惨叫传来,一个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安南军官被陆涛一刀劈死,可陆涛身上好不容易包扎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手臂滴下,陆涛拿到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后面登城的几个安南兵恶狠狠地围了上来。 景冲挑翻了面前的几个敌人,跟陆涛背靠背站在一起,城头已经陷入了混战,弓弩手和长枪兵已然失去了有效的指挥,就连角落里休息的伤兵也全部站起来投入战斗,谁都知道,后退就是必死的结局。 双方将士在城头厮杀,不时有人从城头落下。一个安南军奇长连续格杀数人,数名和他对阵的长枪兵都被劈断了枪杆,他狞笑着走向众人。一个个子矮小的长枪兵扔下手中武器,大吼一声,冲上去拦腰抱住了奇长,把他拼命的往垛口边顶,奇长怒吼着用刀柄不断砸向长枪兵的后背,砸得他口喷鲜血,可他的脚步并未停下。 一声长长的惨叫发出,长枪兵顶着奇长双双从城头摔下,两人一起摔死在地上。 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屡见不鲜,可即便是所有兴华军的士兵都能跟安南人一换一,对方的人数也占了巨大优势。 城上的守军越来越少,景冲惨笑一声道:“老陆,他娘的,壮志未捷身先死,恐怕咱俩今天要撂在这里了,安南人是下了血本,把精锐都调上来了。” 陆涛咬紧牙关道:“妈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死不要紧,临死前咱要多拉几个垫背的,只是任务完不成,就算死了,我们也没脸去见将军啊。” “那就是敌将,杀了他们,黄金就是我们的了。”一个安南军官大叫着,指挥部下朝着两人围拢过来,仿佛他们就是自己打开金库大门的钥匙。听见黄金二字,安南士兵也是士气大振,一个个怪叫着扑了上来。 “必胜!必胜!必胜!” 千钧一发之际,震天的呼喊从城外传来,这熟悉的声音让陆涛和景冲等人瞬间愣住,这个声音是? 砰砰砰,密集的火铳声响起,夹杂着城外安南人的惨叫和惊恐的喊声,城头的战斗都停止了,攻上城墙的安南军纷纷回头张望,想要看看城下怎么了。 透过人群的缝隙,景冲和陆涛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安南军大阵的侧翼,出现了无数熟悉的身影,排铳不断施放,白烟和火光不断闪现。 轰隆轰隆,战马马蹄敲打地面的声音发出,大地都在颤动。无数骑兵从密林中冲杀出来,呈锋矢阵,直接凿穿了敌军军阵,如同劈波斩浪的舰队一般,将安南军队拦腰截断,一分为二。 “援兵到了!” “援兵到了!我们的援兵来了!”城头上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高衡在吃掉安东尼奥所部之后,命令出击的兵马急行军,仅用一天时间就从禄平战场赶到了上文州附近,在敌军攻城的档口,突然从密林中杀出,就是要在敌军最没有准备的时候给他们致命一击。 轰轰轰,隐藏在密林中的轻型火炮开始发威,虽然是轻型火炮,可是抵近射击的威力也是不小,安南人的阵型密集,一颗炮弹往往会造成十几人,几十人的伤亡。 “没良心炮,开炮!”轰隆轰隆,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没良心炮将炸药包直接发射到安南军的军阵之中,巨大的爆炸将方圆几十步内的安南士兵全部抛上天空。一时间残肢断臂乱飞,血雾一阵阵从天空落下。 最被动的是,兴华军一上来就跟安南军搅在了一起,让安南炮兵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火炮只能干瞪眼,倒不是没人想过同归于尽的打法,可很明显,对方的人数少于自己,一发炮弹打过去,打死的自己人比敌人还要多。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阵后的郑祚疯狂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敌军还有这么多军队,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根据战前他们掌握的情报,高衡手下连一万人都不到,他们又要去抵挡荷兰人,又要抵挡自己,按理说不可能还有这么多骑兵和火铳兵出现,高衡目前掌握的人口和生产力也不能满足他大肆扩军的需求,可这些敌人实实在在出现在自己面前了,这怎么解释。 难道说?不,这不可能。 郑祚想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可能,尽管他的心里十万个不相信,但恐怕事实就是如此,难道荷兰人失败了?即便是荷兰人失败,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击败吧。东印度公司不是号称海洋霸主吗?他们手下的佣兵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武装力量吗?怎么会这么不禁打? 郑祚已经没有时间来考虑问题的答案了,显然,高衡也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城下的兴华军发起强大攻势,城头的守军士气如虹,在陆涛和景冲的指挥下瞬间转换形式投入反攻。 大批的敌军从城头被守军挑飞,他们忙不迭地从云梯上退下,可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倒退下城的速度比攻城要慢了很多,大量的安南人在绝望中被杀死,连跪地求饶都没用,杀红了眼的兴华军将士根本不接受他们的投降,他们要为战死的战友报仇。 “将军,快走!”数十名卫士拉着郑祚战马的缰绳,劝他立即鸣金撤退。可郑祚明白,这个时候鸣金意味着什么,一旦敌军追杀,大军自相践踏,会全军覆没。朝廷还能经受这样的损失吗?自己还能经受这样的失败吗?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郑祚仰天发出绝望的怒吼。 第94章 多多益善 “将军,我们没有抓到郑祚,听俘虏说,郑祚在卫队的掩护下,溜了。”上文州战场,阿木策马来到高衡身前,抱拳禀报道。 高衡冷哼了一声,“他跑得倒是快,真不知道如果再次被我们抓到,这家伙有没有自杀的勇气,反正如果是我,是不可能忍受第二次被俘的耻辱的。” 战斗已经结束,安南军在城内外两支兴华军的夹击之下全线溃败,郑祚万万想不到最关键的时候敌人还会有如此强大的生力军投入战斗,猝不及防之下,安南军全面崩溃,兵败如山倒,即便是郑祚接连斩杀数名军官,也不能阻挡败兵的脚步。 郑祚倒是想跟高衡拼了算了,他不知道这一仗失败之后,他再回到升龙,会得到怎样的评价和待遇,且不说父王对自己会极度不满,就连群臣恐怕都要站出来反对,自己这个世子的位子还能不能保住,真是未知数。 最重要的是,安南军这一仗几乎全军覆没,虽然有不少士兵逃走,但是辎重装备也全部遗失,最终能收拢多少败兵也不知道。这一万人没了,郑氏朝廷再也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调动的力量。并且可以预料到的是,一旦这里的消息传到四面八方,难保各个敌对势力不会蠢蠢欲动,到时候朝廷又该怎么办?这个责任估计全都要算在郑祚的头上。 高衡想了想对阿木道:“行了,穷寇莫追,你们的任务是立即收拢俘虏,打扫战场,这一次我们收获颇丰,战俘的生命你们要保证,这些人都是我们兴华军的财产,最近在制造局的努力下,我们在脱县附近发现了质量上乘的煤矿,需要人去开采,还有在海边晒盐的工作也需要人去做,所以战俘就是我们的劳动力。” 阿木抱拳道:“将军,卑职明白,请将军放心,我肯定带弟兄们把逃走的安南兵都抓回来。” 高衡点点头道:“去吧,注意安全。” “将军,将军!”阿木刚走,高衡就听见有人在叫他,回头一看,只见满身血污的陆涛和景冲二人迎了上来。援兵到达之后,城内的守军士气大振,陆涛更是命人将城门洞里的障碍物清除,率领士兵从城内杀出来,进行反攻。 此刻战斗结束,他们终于搞清楚了高衡的位置,两人便双双前来参见。 见到高衡,二人躬身道:“将军,我们幸不辱命,守住了城池,只是弟兄们,弟兄们伤亡太大。”说到这里,二人同时哽咽,确实,这一仗下来,三千多守军能剩下一半就不错了,就算是剩下的一半,还大部分都受了伤,如果算上禄平战役的伤亡,这是兴华军成立以来损失最大的一仗。 高衡连忙托起二人道:“做得好,做得好,你们辛苦了,将士们也辛苦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禄平战役我军大胜,荷兰军队被全歼,主将安东尼奥也被抓获了。” 两人又惊又喜,看到援军到来,他们就知道荷兰人那边估计是败了,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败得这么彻底。在这之前,包括陆涛和景冲在内的所有兴华军将领,都听说荷兰人不好对付,而且蒲德曼就是荷兰人,荷兰舰队的装备水平他最清楚。 跟兴华军的这些人说明之后,大家都感到这样的对手很可怕,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能打出全歼对方的战绩,这就证明了,荷兰人也不过是纸老虎,只要三军用命,没有什么办不了的。 “只可惜,郑祚这家伙跑得快,否则,再次被俘虏,我们又可以敲安南人的竹杠了。”高衡笑道。 陆涛恨恨道:“哼,这家伙要是再落到我手里,我非要活剐了他不可。” 高衡道:“你可不能这么干,这家伙值钱得很,杀了他,钱可就没了。” “将军,城下战场打扫得差不多了,我们至少干掉了他们四千多人,还抓到了差不多数量的俘虏,这可都是现成的劳动力啊。”王奇过来禀报道。 熟人相见,王奇、宋志、陆涛、景冲等人又是一阵嘘寒问暖。战斗结束,高衡对此战的结果比较满意,他立刻布置一千火铳手和一千长枪兵守住上文州,剩下兵马押送俘虏和缴获的物资回谅山府。 “哈哈,将军,这一次,咱们大获全胜,收获颇丰啊。”两天后,谅山府城内,成子龙望着府库中堆积如山的物资,笑着对高衡说道。 战斗结束之后,除了留下一部分守军防卫城池之外,其余人等将俘虏和缴获的物资全部带回了谅山府,由军衙组织人手进行统计。最后的结果出来,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此战,抓获安南军战俘四千一百人,抓获荷兰战俘八百余人,总计大约有五千名战俘。这些战俘将被分批押送往新开发的煤矿和新建的盐场当中,充当苦力,至少劳作五年才会得到释放。兴华军也并没有将荷兰人和安南人分开,高衡并不觉得白种人就比黄种人高贵,在他这里,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是触犯了兴华军的利益,那就统统送去当苦力。 除了战俘之外,他们还缴获了大量的武器和物资,光是火铳,就缴获了三千杆,这其中有一千多杆荷兰的新式火绳枪,不过这些玩意未来都是会被燧发铳淘汰的装备,只是现阶段,兴华军必须先用火绳枪来进行大规模装备,等全军上下适应了火器作战之后,再换装燧发铳。 算上兴华军原先的火铳旅,再加上缴获的三千多杆火铳,还有制造局生产出的一些火铳,至少可以保证,除骑兵营和炮营之外,其余所有士兵都能装备火铳。兴华军目前掌握的火铳数量达到了七千多杆。 这一仗还缴获了大量的铠甲,安南人出动的都是边军和京兵,他们的铠甲可是铁甲,比四镇兵的皮甲要好很多了,荷兰雇佣兵身上的也是铁制板甲,有了这么多上好的原材料,工匠们就可以进行合并和改进,至少可以保证兴华军全军换装铁甲,在铁甲内部还能加衬铁叶,进一步提高防护力。 并且经过大半年的开采,上文州铁矿生产出来的铁矿石也被冶炼了很多,目前,制造武器和铠甲的原材料不缺。高衡已经让制造局着手制造铁盔,以明军的六瓣铁尖盔为蓝本制造兴华军自己的铁盔,舍弃缴获的安南木盔,让全军将士都能得到更好的防护。 至于其他的火炮、弹药、粮食、金银、战马等等,缴获数量也非常可观,难得成子龙如此高兴,这一仗打下来,军衙都快成地主老财了。 高衡也是笑道:“怎么样军师,这就叫,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成子龙道:“不过将军,我们自己的损失也不小,这一仗下来,上文州那边的战损超过一千五百人,禄平差不多也是这个数,还有残疾的重伤的士兵,我们估计损失了近四千将士,军队的规模一下子缩减了近一半,虽说再次征召四千人不难,可是新兵还要进行训练,这段时间部队的战斗力是打了折扣的。” 高衡叹了口气,成子龙说的情况他当然了解,此次歼敌上万,可自己也损失了四千人,这还是防守作战,说明自己的军队的战斗力还有待加强,特别是荷兰人一战,若不是自己有人数和兵种的优势,真要是抽出两千步兵跟荷兰人对轰,恐怕还真不是对手。 “你说的我明白,日后我们会全面换装火器,战斗力会进一步提升,关于阵亡和受伤士兵的抚恤,就需要军衙多多费心了,另外还有兵力补充的事情,也需要军师费心,一个月之内,军队要重新回到三个旅的编制。”高衡说道。 “将军放心吧,这些事情军衙会做好,说到这,我倒是还有个提议。”成子龙道。 “什么提议,军师请讲。”高衡转身道。 “咱们不是俘虏了那个安,安什么。” “安东尼奥。” “对对,就是安东尼奥,荷兰人的主将,在下看,这家伙是条大鱼,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荷兰人这次吃亏是吃亏在陆地上,在海上他们依然是霸主,我们虽然拿下了谅山府的土地,也获得了新安港码头,但要想保证海路的通畅,我们就需要自己的舰队。”成子龙道。 “自己的舰队,军师,这谈何容易。”高衡摇摇头道。 “将军,眼下不就有现成的舰队吗?安东尼奥在我们手上,叫他去发令,让新安港的荷兰舰队靠岸,人可以走,船得留下。荷兰的炮舰,蒲德曼先生不是说很厉害吗?也省得我们造了,我们可以直接拥有一支数十艘战舰的舰队,这多好。”成子龙低声道。 高衡猛的一拍脑门,“对啊,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怎么就没想到,军师果然是军师啊,厉害,厉害。”高衡兴奋地搓了搓手,是啊,新安港不是有一支现成的舰队吗,安东尼奥不回去,他们肯定不能走,现在一定还在新安港的海面上徘徊,正好还有不少士兵和百姓被他们俘获,何不用安东尼奥去跟他们做交换。 从俘虏的口中,高衡已经知道了安东尼奥在东印度公司和荷兰国的地位,这家伙是海军中将不说,竟然还是王室成员,这么一条大鱼要是不能把他的价值全部榨干,岂不是太浪费了,只要他愿意合作,自己可以放他一条生路,要是不合作,就等着接受各种酷刑吧。 “将军阁下,真是恭喜你了,没想到我们能取得这么大的胜利。”成子龙和高衡正在说话,远处又传来了一个声音,正是从新安港逃回来的蒲德曼,他从码头逃回来之后,每天的心情都是极度郁闷。 一方面是担心跟东印度公司的佣兵作战,己方能不能取胜。另一方面是自己的商队几乎在码头全军覆没,自己的努力又变成了一场空,这放在谁身上,都有些难以接受。所以蒲德曼几乎是一夜白头,双鬓都已经生出了白发,在他的一头红发上极为显眼。 但是此刻,他听说了兴华军大胜的消息,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一扫前几天颓废的模样。高衡和成子龙回头看到了蒲德曼有些兴奋的样子,高衡故意开玩笑道:“蒲德曼先生,你自己也是荷兰人啊,我们击败了荷兰的军队,怎么你如此开心?” 蒲德曼学着侨民的样子,吐了口吐沫在地上道:“什么荷兰人,他们不是荷兰人,不,他们连人都不是,都是一群该死的强盗,兴华军打得好,打得好,这些人都应该下地狱,他们死后也上不了天堂,我发誓。”蒲德曼恶狠狠的咒骂,说的也是,自己的财产几乎清零,作为一个商人,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高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关系,只要人在就有一切,你的船队终究会回来的,刚才军师还在跟我讨论,利用安东尼奥把码头的荷兰舰队给拿下的事情,这样我们就有自己的水师了。” 蒲德曼眼前一亮,“太好了,这可是个好事情啊,其实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与其我们自己建造战船,不如跟他们学,抢现成的。” “正是如此。”高衡点头道。 随即,蒲德曼脸色一变,心一黑道:“将军、军师,我还有个方案,你们汉人经常说一句话叫做多多益善,我有个让你们能搞到更多好处的办法。” 成子龙和高衡对视一眼,“你说说看。” 蒲德曼道:“既然我们有安东尼奥在手,又能拿下他们的舰队,干脆更进一步,他的基地在吕宋,那里是东印度公司的重要分部,囤积了大量抢掠的金银财宝,估计至少能有五百万盾的财富。要知道,如果计算成黄金,那就是近五十万两金子,五百万两白银啊。如果我们能拿下这笔财富的话,嘿嘿。” 第95章 凌迟刑罚 “你说什么?这!”高衡和成子龙同时惊呼一声,蒲德曼的这个想法未免有些天方夜谭了,他们是击败了东印度公司不错,但那是在陆地上,这次胜利也算是侥幸,只能说是安东尼奥等人轻敌冒进。而蒲德曼现在提出的计划是去端了安东尼奥的老窝,这未免有些太危险了。 高衡缓了缓道:“蒲德曼先生,虽然你说的五百万两白银的财富非常有诱惑力,但是恕我直言,我们现在有那个实力长途奔袭吕宋,然后把财富都给运回来吗?” 蒲德曼道:“将军阁下,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这点冒险精神都没有,又怎么能取得更大的财富呢?况且,您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在我看来,这件事情非常简单。” 成子龙若有所思道:“此话怎讲?” 蒲德曼笑了笑,“嘿嘿,将军阁下,军师阁下,其实优势在我们这一边,你们刚才不是说要拿下他们的战船吗?这样吕宋舰队就是我们的了,除非东印度公司总督范迪门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提前在吕宋海域布下重兵,否则我可以说,只要我们挂上东印度公司的旗帜,开着吕宋舰队的船,没有任何人敢拦截我们,况且还有安东尼奥在手,横行南洋没问题。” 他压低声音道:“至于水手的问题,更好解决了,新安港码头到处都是被摧毁了家当的商人和水手,虽然他们来自世界各地,但是人类的情感是相通的,他们的财产被毁了,现在恨东印度公司入骨,若是将军阁下能给他们一个报仇的机会,相信他们会乐意效劳的。” 蒲德曼想了想又补充道:“最后,还有一个优势,吕宋当地的侨民和土著早就被东印度公司欺压得很惨了,相信我们的舰队只要去到吕宋,肯定会受到当地人的欢迎,有了这些助力,难道将军阁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现在我们正是需要发展的时候,发展就要有金钱的支撑,东印度公司的财产拿过来给我们发展,这多好。” 蒲德曼说完,高衡和成子龙对视一眼,这简直是给他们打开了一个新思路,五百万两白银啊,这是他们目前收获的最大一笔财富,要知道,大明一年的辽饷才一千万两白银,他们瞬间就能得到半年的辽饷,这一千万两白银可是供养辽东十几万大军的钱。兴华军现在连一万人都不到,如果能得到五百万两白银,整个谅山府都会上一个台阶。 “干!他娘的,富贵险中求,这笔钱对我们的民众和将士来说太重要了,有了这笔钱,我们能干很多事情。”高衡击掌道。 成子龙点点头道:“我也以为可行,这钱都是东印度公司的不义之财,放在我们手上,才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且吕宋还有不少造船的工匠,我们也能招募一些,壮大我们的力量。” 高衡立刻道:“我现在就去会会这个安东尼奥。” “啊!啊!饶了我,饶了我吧!上帝啊,救命!”谅山府的地牢之中,安东尼奥正被五花大绑,挂在一根木头柱子上。陆涛和几个手下正在他身上施展锦衣卫的十八般武艺,安东尼奥不明白,即便是拷打自己,一般也是为了套取情报,可是眼前这几个敌人军官,就是不问任何问题,好像就是要折磨自己,看见自己惨叫的样子,就很开心,这才是让他最绝望的。 陆涛对手下道:“把这狗日的放下来,现在要让他尝尝老虎凳的滋味。” 两名大汉将安东尼奥的手放下,拿来一张长椅,将安东尼奥按在上面,陆涛往他的双腿下面垫砖头,起初安东尼奥还有些不明所以,这种来自东方的刑罚他是从来没见过的。但是当垫到第三块砖头的时候,安东尼奥意识到不对了,这么干自己的腿会被反向折断的。 陆涛可不管他怎么想,这家伙带兵杀了兴华军那么多将士,关键兴华军还和东印度公司无冤无仇,做生意大家都能做,仅仅因为自己做生意,东印度公司就发兵前来突袭,这就是强盗。陆涛要让安东尼奥尝尝痛苦的滋味,他又垫上了一块砖头。 “啊!救命!”安东尼奥杀猪一般惨叫起来,脸色苍白,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这种痛苦是常人难以忍受的,更别说一点心理准备没有的西洋人。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我都说,别杀我,别杀我。”安东尼奥不住地求饶,可是陆涛就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垫砖头。安东尼奥绝望了,他当然怕死,自己是海军中将,又是王室成员,本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谁知道一朝沦为阶下囚,自己若是死在这鬼地方,连个收尸的都没有,这种结局是安东尼奥不能接受的。 原以为消灭这些土著易如反掌,谁知道对方这么能打,竟然将自己给击败了,这在东印度公司的历史上还是头一次。 “好了,先停一停。”高衡带着蒲德曼走了进来,蒲德曼临时充当他的翻译。 陆涛抬头看见高衡,立刻起身抱拳道:“将军。” 高衡点了点头,看见安东尼奥的狼狈样子,心里估摸着火候应该是差不多了,看来这家伙很怕死,也好,自己正好能利用这一点,让他效力。 高衡走到安东尼奥身边,安东尼奥正在喘气,陆涛停手,让他有了喘息的时间。他也看出来了,面前这个年轻的东方人应该就是他们的大头目,因为旁边的人对他都很恭敬。 “安东尼奥先生,我叫高衡,是谅山府和兴华军的最高指挥官,战场上我们已经见过面了。”高衡淡淡道。 安东尼奥说道:“你为什么要折磨我,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高衡摇摇头道:“安东尼奥将军,我想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你现在是我的俘虏,怎样处置俘虏是我的权力,我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你带兵主动侵略,在登陆的那一刻你就应该知道自己的下场了。” 安东尼奥道:“不,我不能死,我求求你,饶我一命,我可以给你钱。” “钱?哈哈哈,你能给我多少钱?你觉得你这条烂命值多少钱?你们跟安南人勾结,让我麾下损失了数千将士,他们哪个人的命不比你的值钱?”高衡大笑道。 “我愿意补偿,我愿意给每个人补偿,只要你放了我,我回去就给你拿钱。”安东尼奥如果不是被绑着,估计现在已经跪在高衡的面前求饶了。 高衡有些戏谑地看着安东尼奥道:“好,那么你说说,你能给多少钱?” 安东尼奥一愣,随即想了想道:“我愿意给每个人十个荷兰盾的补偿。” 高衡道:“我损失了四千人,你的意思是你愿意给四万荷兰盾?” 安东尼奥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是的,我愿意。”高衡却摇了摇头。 安东尼奥知道,这肯定是他不满意这个价格,他一咬牙道:“二十个荷兰盾。” 高衡还是摇头,安东尼奥的脸颊抽搐了一下,奈何他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放我回去,三十个荷兰盾。” 高衡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们是叫花子吗?” 安东尼奥道:“那你要多少?” 高衡道:“我要多少?我要你的全部舰队,还有你们在吕宋岛仓库里的所有财富,这恐怕至少有五百万个荷兰盾,这些都是我的,这就是你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安东尼奥瞪大了眼睛,仿佛在看一个疯子,自己的舰队和东印度公司在吕宋的所有财富,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这个年轻的将领是不是神经出了问题。 “不,这不可能。”安东尼奥拒绝道。 “不可能?没关系,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在我们东方,不仅有神秘的香料,还有神秘的刑罚。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种刑罚,把你绑起来,用渔网覆盖在你的身上,把你的肌肉从渔网中凸显出来,然后用小刀一片一片割下来,一共要割满三千六百刀。”高衡阴冷地说道。 蒲德曼在一边翻译,只感觉到身上一阵恶寒,这种刑罚他听说过,是东方最残酷的刑罚,不仅仅在于受刑者要被割三千六百刀,而是在这个过程中,受刑者一直保持清醒状态,不仅如此,三千六百刀也不是一下割完,而是今天割一点,明天割一点,整个过程要持续很多天,如果是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勇气去经历这样的刑罚。 高衡猛地提高嗓门,在安东尼奥的耳边道:“这种刑罚,就叫做凌迟!” “不!不!求你饶了我!”此刻,安东尼奥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对于凌迟的恐惧已经超过了死亡,如果自己真的要经历这种刑罚,还不如现在就一刀把自己砍了,还能图个痛快。 安东尼奥都要哭出来了,脸色涨得通红。高衡一拍审案的桌子道:“现在,告诉我,你合作还是不合作?如果你选择不合作,今天,你就会经历这种酷刑!” “我愿意!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只要能放我回去,我什么都愿意做!”安东尼奥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恐惧让他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很好,你早就应该是这样的态度了。”高衡满意的点点头。随即他给了陆涛一个眼色,陆涛立刻将安东尼奥身上的绳索解开,安东尼奥就像是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陆涛有些嫌弃地对高衡道:“将军,这狗日的尿了。” 高衡看了看,果然他的屁股下有一滩水渍,高衡摇了摇头,“这样的废物也能当荷兰人的海军中将,真是不知道东印度公司怎么会用这样的废物,还是说他们公司本身就是由废物构成的。” 蒲德曼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是把话给咽了回去。高衡这说的不是废话吗?别说是荷兰人,你就是唤作任何人,也扛不住凌迟处死这种刑罚啊。 “喂,你看岸上,好像有人来了。”新安港码头,荷兰舰队还在海上漂着,等待着安东尼奥得胜归来。猛然,有水手发现了岸边的异常,他立刻发出讯号,水手们来到甲板上观望着。 不一会,岸边出现了数十名穿着荷兰军服的骑兵,为首一人正是安东尼奥,只是后面的士兵都压低了帽檐,看不清脸。不过安东尼奥的旗帜和他本人,水手们还是认识的。 一杆手铳顶在安东尼奥的腰上,高衡说道:“发讯号,让他们靠岸,你最好老实点,否则你活不过今天。” 安东尼奥咽了咽口水,让一个掌旗兵发出了荷兰人特有的信号。 “我们获得了胜利,立刻靠岸,接受俘虏和物资。”船上的水手将旗语翻译了一遍,众人立刻欢呼起来,“胜利了!太好了!我们赢了!”水手们将帽子高高抛向天空,疯狂庆祝着,随即,舰队立刻靠岸,一座座揽桥放了下来,水手们纷纷上岸,准备接受物资。 负责看管新安港俘虏的荷兰人也赶了过来,有安东尼奥本人在这里,他们很放心。可是走到近处,他们好像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安东尼奥身后的骑兵看起来不像是西洋人,他们脸上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漆黑一片,让人看不清面容。 就在水手们奇怪的时候,啾的一声,一支响箭从密林中射出,大地猛然震动起来,上千骑兵突然杀出,朝着码头上正在发懵的东印度公司水手们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大队的步兵。 “不,我们上当了!”荷兰人大喊道。有的人想立刻起锚开船,有的人想要用火炮还击,可是猝不及防之下,他们怎么赶得上骑兵的速度,瞬间就被骑兵淹没。 第96章 天降富贵 半个月之后,吕宋拉瓦格东印度公司基地,不少劳工正在码头辛苦劳作着,虽然安东尼奥带领舰队出战,并且抽调了吕宋几乎全部的东印度公司佣兵,但是码头上还保存有最基本的兵力进行守卫,大约有三四百人。 不仅如此,荷兰人的殖民跟后世倭国的开拓团形式差不多,不仅仅是派兵占领某一个城市或者是某一片地方。他们也不傻,知道如果仅仅是派兵驻扎,一旦士兵被抽调走,这里立刻就会陷入权力真空的境地,所以他们不仅要出动军队进行占领,还要有家属随行常驻,这样才能把某个地方真正变为东印度公司,或者说荷兰的地盘。 按照这个模式,事实上,拉瓦格已经变成了一个荷兰人的殖民点,不仅仅有驻军,还有数千随军的家属,老弱妇孺都有一些,不过他们并不跟当地人居住在一起,在他们看来,他们占领了吕宋,当地人不过是奴隶,他们怎么能跟奴隶混在一起。所以,荷兰人都生活在拉瓦格的荷兰城堡当中,当地人称作荷兰城堡,实际上就是棱堡。 原先棱堡的城墙上全都是荷枪实弹的荷兰佣兵,但是安东尼奥将他们抽调走之后,棱堡目前是没有多少防御兵力了,他们还要分兵驻扎码头,所以大约只有百余人守卫棱堡。 棱堡就建在码头的后方,站在棱堡上可以对海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中将已经出击一个月的时间了,不知道那里的战况如何了,真是太可惜了,我也想出战来着,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搜刮战利品了。”城墙上一个年轻士兵抱怨道。对于他们这些佣兵来说,打仗是让人欢欣鼓舞的事情,因为他们挣钱的唯一手段就是打仗。 不打仗只能拿死工资,打仗才能获得战利品,在战场上,把一个死尸嘴里的金牙敲下来放入自己的口袋,或者搜刮一些金银财宝,又有谁能知道?这就是他们创收的手段,也算是灰色收入。 对于这种灰色收入,东印度公司基本上是默许的,只要不被上官当面看见,士兵们可以将战利品悄悄藏起来,东印度公司的高层也知道,如果不把这点好处给佣兵们,谁愿意给自己卖命? 所以安东尼奥带兵出战,剩下没有出战的士兵当然是满腹牢骚。一个大胡子老兵安慰道:“行了,也不用抱怨,我们都是轮换的,下一次就会轮到你了。” 年轻士兵正要再说,却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指着海面道:“看那边,船!” 大胡子老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海平面上出现了很多黑点,老兵急忙跑到城墙的瞭望台上,那里架设着一个千里镜,他立刻蹲下身子通过千里镜查看海面,果然是他们的舰队。 大胡子吹了个口哨,“哟吼!我们的船!他们回来了!” 城头的士兵纷纷围拢过去查看,这动静也惊动了码头的士兵,他们纷纷跑向海滩,举起手中的武器欢呼着。就像是原始部落里的民众看到外出打猎的男人们回来一样,棱堡里的荷兰人也闻风而动,一个个跑到码头上去欢呼。他们知道,舰队顺利回来,肯定是收获颇丰,他们每个人又能分到不少好处了。 有些孩子围拢在大人的身边,拍着手道:“妈妈,这次我又会收到什么礼物?上次我收到了一个金项链,可是我不喜欢,那是女孩子才喜欢的东西,我想要一把镶嵌了宝石的小刀。”一个荷兰妇女摸了摸他的头,翘首以盼船只靠岸。 跟荷兰人欢呼雀跃的样子不同,码头上的劳工和当地的土著们却是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荷兰人又赢了,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实力将会越来越庞大,他们越庞大,自己的命运就会越悲惨,这些荷兰人不断殖民,殖民的代价就是将原住民的家园给占领,给摧毁,把他们变成奴隶,又有谁生来就想当奴隶。 更悲惨的是侨民,很多从华夏沿海地区为了躲避饥荒战乱或者其他什么原因移民过来的华人,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直接被荷兰人给殖民了。侨民的命运甚至比当地的土著还要惨,当地的土著好歹还是本地人,侨民则是无根浮萍,本来就是外来户,寄人篱下,现在好了,更是直接下降成底层人,变成了苦力,变成了劳工。 特别是侨民的水平比土著人高,不少侨民有文化,能写会算,还有很多工匠,这些人直接被荷兰人征调去干活,真要是干活也没什么,只要发工钱,给谁打工不是打工。问题是荷兰人可没那么大方,不给钱还要干活,只能分到可怜的口粮,要是不好好干,立马就会遭到鞭打,如果敢反抗,荷兰人就会直接用火绳枪招呼。 原先不是没有侨民反抗过,但是在荷兰人大开杀戒,处死了上百人之后,没有人敢乱动了,毕竟还有很多人的家人在这里,荷兰人杀人,可是会连累到自己家人的。 舰队离码头越来越近,劳工和苦力们觉得应该是没有希望了,港口到处都是欢呼的荷兰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跟愁眉苦脸的劳工形成鲜明对比。 轰隆轰隆,船只接二连三地靠岸,甲板上的水手将一个个锚链抛下,将船只固定,随即便有揽桥从船上放下,连接在码头上。 不过,欢呼的人群随即就发现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按照以往的模式,这么多人出来迎接,出征的水手和士兵们应该早就按捺不住,趴在船舷边跟人群呼应起来了。可是今天,船只上虽然能看见不少忙碌的身影,但却没有一个人跟下面的人群打招呼,这就很反常。 难道他们出征了这么长时间,不想念自己的家人,不想念他们在拉瓦格的家吗? 啾,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射向了天空,砰的一声,在空中炸成一朵礼花。人们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舰队发生了什么情况。 可是下一刻,隆隆的炮声告诉他们,今天来的似乎并不是他们的人,而是一群不速之客。 “各炮位,瞄准棱堡炮位,急促射!各连下船,分割包围,抵抗者,杀无赦!进攻!”船上传来了荷兰人根本听不懂的话语。 下一刻,无数的炮弹从船只上飞射而出。安东尼奥把棱堡的火力配置早就全部交代给高衡了,并且还画了棱堡的草图,也就是棱堡和码头上哪里有防御设施,兴华军早就是一清二楚。船只在靠岸的时候,各炮早就按照计划,悄悄瞄准了这些炮台和防御设施。而藏在船舱里的兴华军将士早就做好了准备,高衡只要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从船舱里杀出,抢占码头。 拉瓦格守军人数本来就很少,现在又跟平民混在一起,没有列阵,光靠单兵拿着火绳枪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吓唬吓唬劳工可以,但是面对正规军,他们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轰隆轰隆,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高衡的炮兵在西法神机的加持和孙氏兄弟的指导下,早已经不是那种传统的炮兵,而是跟西方炮兵一样,知道如何测算诸元,知道如何进行超视距打击的新式炮兵。再加上东印度公司舰队配置的火炮都是上等货,火力非常凶猛,一轮急促射,就将荷兰人的炮台和防御工事基本全部摧毁。 大批的兴华军将士登陆,没有防备的人群束手就擒。有的佣兵拿起火绳枪想要反抗,可是还没扣动扳机,就被兴华军密集的火力打倒。一时间,火铳发射声,人群的尖叫声,兴华军将士的喝令声充斥了整个码头。 火光、烟雾、爆炸,让码头上一片混乱。数十名骑兵从旗舰上顺着揽桥杀出,打马飞奔棱堡,在荷兰人没有反应过来,棱堡城门没有关闭的时候抢占了城门洞,杀散了守卫的十几个敌兵,控制了棱堡的入口,接应大部队。 兔起鹘落之间,码头上就发生了剧烈的变化。那些劳工们都看傻眼了,这怎么回事,难道是荷兰人内讧了?怎么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荷兰人自己打起来了,自己的舰队轰击自己的城池,这让劳工和苦力们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特别是看到有不少士兵从船上冲下来,对着下面的人群就是一阵集火攻击,让他们更是懵了,怎么连自己家人都杀,这些荷兰人吃错药了? 过了好一会,当兴华军的大旗立起,才有劳工反应了过来。“不,那些不是荷兰人,是兴华军!是兴华军!我没看错,那旗子上写的就是兴华军几个字。” 苦力们纷纷打起手帘,朝着前方张望,当看见旗帜上确实写着兴华军几个大字的时候,侨民们纷纷留下了激动的泪水。兴华军他们当然听说过,这次荷兰人去安南就是去打兴华军的,而且听说他们那里政策不错,但凡是有知识有技术的侨民去那里都会受到优待。 不少侨民都想要想办法偷渡去那里,原先蒲德曼在吕宋附近偷摸着做生意,还能带走一些侨民,但是自从东印度公司发现了之后,逐步收紧了对侨民和土著的看管,加上这次东印度公司远征兴华军,直接对吕宋进行了封锁,所以侨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得知安东尼奥带领大军出征安南之后,大家都是唉声叹气,谁都知道荷兰人战斗力非常强大,此次动员第二大舰队去远征安南,兴华军应该是凶多吉少了,可是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反攻回来,还登陆了拉瓦格。 侨民们不傻,从兴华军是乘坐东印度公司舰队的船只回拉瓦格这件事情来看,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不仅仅安东尼奥的远征陆战队被击败了,就连舰队也被一并俘虏,安东尼奥的人马应该是全军覆没了,在此之前,谁能想到不可一世的荷兰舰队会被全歼。 码头的战斗基本上没有任何悬念,仅用了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就结束了,别说是几百个东印度公司的散兵游勇,就算是他们在码头列好了阵势,也绝对不会是兴华军的对手。为了这次行动,高衡也算是下血本了。趁着郑氏朝廷被击败,现在无力管控谅山府的档口。高衡集结了半个炮营,一个火铳营和半个骑兵营的兵力,两千人马一鼓作气打下拉瓦格,占领了棱堡。 安东尼奥垂头丧气的被从船上押解下来,当被俘虏的人群看到他们昔日的长官竟然已经做了敌人的阶下囚的时候,每个人的眼睛里露出的不是惊讶,而是恐惧。他们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在殖民期间没少干坏事,这不仅仅是佣兵们犯下的罪恶,可以说在场的每一个荷兰人,包括老弱妇孺,他们手上都沾满了原住民和侨民的血。 现在自安东尼奥向下,这么多人都被俘虏,如果他们要报复,势必会血流成河,也许他们一个人都活不成,这怎能叫他们不恐惧。刽子手就是这样,杀别人的时候比谁都凶狠,真轮到自己上刑场了,他们又开始恐惧害怕。 “将军阁下,你答应过我,给他们一条活路的。”安东尼奥对高衡小心翼翼道。他看见了那些瑟瑟发抖的人群,那都是东印度公司的子民,他自己也有家属在那些人里面。 高衡道:“我不是没有动手处死他们吗,先别管这些,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做完呢。现在我要去你的宝库看看。” 安东尼奥咽了咽口水,虽然极度不情愿,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能按照高衡的要求,带着他来到了棱堡里面。映入高衡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仓库,这就应该是安东尼奥说的,东印度公司在吕宋岛最大的宝库了。安东尼奥拿出钥匙,插入锁孔中,咔哒一声,大门被打开了。 第97章 又有银子 高衡的眼睛差点被直射而来的金光给晃瞎,跟在身后的士兵们都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声。过了一会,高衡才适应了光线,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惊道:“这!” 映入眼帘的无数的金银财宝,显然这些殖民者并没有做好对仓库的管理,强盗集团更是没有什么财富管理的逻辑,基本上就是抢来什么东西,随手往仓库里一扔。如果按照原定计划,巴达维亚总部应该会定期派出船只来清运拉瓦格仓库里的金银财宝,然后拉去总部再分门别类进行处理。 但是东印度公司在范迪门的手中处于疯狂扩张阶段,舰队和运输船都不太够用,还要各种做生意。特别是安东尼奥又是王室成员,既然让他管理吕宋,范迪门做过多干涉也不太好。鬼知道安东尼奥跟国王私底下有什么勾当,也许安东尼奥有给王室扩充小金库的任务。 所以范迪门干脆眼不见为净,让安东尼奥自己管理自己的仓库,等到王室和股东收钱的时候,从吕宋岛直接起运回国,这样政绩算在了东印度公司的头上,若是有问题又跟范迪门自己撇清了责任,一举两得。这才有了拉瓦格金库吸收了如此海量的财物这桩事情。 “你们他娘的,简直是畜生!你们东印度公司才开了多少年,爪子伸到吕宋才多少年,你竟然搞到了这么多的财富!”高衡失声骂道。高衡两世为人,也没见过这么多的财富。 一般来说,金山银山是个比较夸张的形容手法,可是在这里,高衡却真的看到了物理意义上的金山银山。仓库里的金银财宝真的堆成了几座小山,一座金元宝、金条、金块堆成的银山,十几座白银堆成的银山,还有无数的奇珍异宝、古玩字画。 高衡随手走到一座小山面前,拿起一个瓷器,上面有小鸡啄米的图案,反过来一看,大明成化年制。这他娘的,是鸡缸杯!高衡虽然不懂古玩,但是后世上网的时候倒是看过相关新闻,鸡缸杯曾经以两亿多港币的价格,刷新了瓷器的世界拍卖纪录,这可是无价之宝,没想到在这里,华夏的国宝就被荷兰人这么随手丢弃了。 要知道,古玩这东西,并不是时间放久了值钱,你家里的马桶,就是过一万年它还是个马桶,没有经济价值。但是鸡缸杯,本身就是御用,在明代就很值钱,到了后面价格无法估量。虽然不知道荷兰人从哪里弄来的,但可以肯定,不是正经路子。 再看看其他的小山,什么华夏的古玩字画、高丽国的贡品官银、安南国的奇珍异宝,见过的没见过的,全都堆在这个仓库里。 “这里面究竟有多少财富?”高衡揪住安东尼奥的衣领问道。安东尼奥两手一摊道:“将军阁下,说句实话,我并没有计算过里面究竟有多少钱,但是我觉得,如果折合成荷兰盾的话,恐怕远远不止五百万盾。” 荷兰盾跟白银的兑换比例在历史上不尽相同,但是基本上上下浮动在百分之十左右,一般如果默认简单计算的话,就是一比一的比率。不止五百万盾的意思,就是这仓库里面的钱财恐怕远不止他们预估的五百万两白银,因为很多东西的价值现在无法估量,比如说古玩字画,还有古董什么的,这东西价格浮动很大,所以还需要运回去仔细清点。 高衡回头对跟他一起过来的王奇道:“好了,让将士们立刻驻守仓库,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接近,然后组织人手搬运,把东西分批装船。我们要把这里的东西全部运回谅山府。” “得令!”王奇抱拳道。 “哈哈,他奶奶的,老子发财了!”高衡兴奋地搓了搓手道。要知道,这些钱对于兴华军的发展来说至关重要,有了这么一大笔钱,兴华军可以干很多事情了。 正在王奇调动人马的时候,忽然有骑兵来报,“将军,码头外发现不明船只,有十几艘,挂着黑色的旗帜。” 高衡一惊,他娘的,这个时候不会节外生枝吧。要知道,他们这次行动可是冒着巨大风险的,最关键的就是不能让东印度公司总部知道自己的行踪,如果这时候偶遇总部舰队,势必要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高衡手下的士兵对海战可是完全不熟悉,也没有经过任何这方面的训练。 就比如刚才,炮击对方的防御设施,也是在船只停稳靠岸之后,炮兵才能动手轰击。若是在颠簸的海面上,炮兵们根本打不准,不仅如此,高衡的士兵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海上的情况,比如说有很多人晕船,刚从新安港出发的时候,每天都有士兵趴在甲板上呕吐。 确实,陆军上了船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三国时候的赤壁之战,曹操就是吃了没有水师的大亏。日后,他们获得了东印度公司的财产,就必须要组建专门的水师部队,未来的战争,水师将会是重要的作战力量。 高衡立刻问安东尼奥道:“黑色的旗帜,他们是什么人,是不是你们总部的舰队?” 安东尼奥摇摇头道:“如果是黑色的旗帜的话,我想应该是来交份子钱的海盗。” “什么?”高衡大惑不解。 安东尼奥的回答把高衡给弄蒙了。原来,东印度公司的规模在范迪门的带领下不断扩大,规模扩大,影响力就需要扩大,只要是在东印度公司活动的区域,不管你是什么人,都要听荷兰人的安排,就连海盗也不例外。 什么?你说如果不听安排会怎么样?那简单,直接把你灭掉。就比如这次兴华军事件,就是因为兴华军的商队不听东印度公司的招呼,不交份子钱,所以才会被突袭。 不听东印度公司招呼的海盗当然有,但是其中有不少队伍已经被巴达维亚总部舰队给连根拔起,范迪门可是懒得啰嗦,但凡是剿灭海盗基地,就直接用火绳枪把海盗们全都突突了。几次大规模屠戮之后,很多海盗势力学乖了,你打劫商队可以,只要不动挂着东印度公司旗帜的商队就行,另外你打劫别的商队,或者从其他什么途径获取了好处,东印度公司也不管你,但是每年都必须拿出一笔银子,算是份子钱,自己来交给东印度公司。 这个比例由东印度公司来制定,根据你的人员规模来设定一个范围。 比如这支挂着黑色旗帜的海盗舰队,就是一支常年活跃在琉球海域的海盗队伍,这队伍里面以倭国人居多。倭国经过战国时代之后,有大量的破产武士,产生了浪人阶层,还有很多活不下去的普通士兵和农民,他们也纷纷加入海盗队伍。当年给大明造成巨大隐患的倭寇就是这群人。 但随着大明剿匪力度的加强,倭寇在大明沿海是混不下去了,可不意味着他们消失了,而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干着老本行。这支舰队的头领叫做筱冢义男,是个破产武士,做了海盗之后,聚集了上千人马,拥有十几艘船,其中光是大船就有五艘。 东印度公司给他们定的标准是一年五万两白银,按理说这个标准对于一支海盗队伍来说是过于高了,但是其实是事出有因。因为筱冢义男的队伍可不是一般的海盗队伍,一般海盗基本上就是抢劫商船,把商船运载的货物据为己有,或者是逼迫商人交出财物。要不然就是打劫港口,势力庞大一些的,就跟在大明横行的倭寇一样,敢于集结人马上岸攻城略地。 但是筱冢义男不一样,这家伙专门打劫运银船。这可是个风险大,但是收益也非常庞大的活。要知道,倭国可是世界有名的产银地,别的不说,只说一个数据就能证明倭国的白银储量之丰富。 从一五九九年到一六三七年之间,光是佛郎机人从倭国运送到大明的白银数量就达到了五千百万两,综合各方面数据来看,从十六世纪后期到十八世纪初期,倭国向华夏输出的白银数量大约在两亿两。虽然这些白银在清朝跟倭国的历次不平等条约之中又被倭国给掠夺了回去,但是仍然能看出,倭国作为白银产地,储量是多么的丰富。 早在倭国战国时期,各地大明就围绕银山展开各种争夺战,特别是在本州岛西岸,陆续发现了银矿储量极为丰富的银山。白银的开采和提纯甚至成为了倭国当权者和幕府的一个主要业务。对于倭国来说,白银就是商品,而不仅仅是货币。 所以倭国的运银船数量众多,白银运输跟货物运输一样,是一个重要业务。 筱冢义男正是看中了这其中所蕴含的巨大经济价值。他算了算,抢劫一艘商船,获得茶叶、香料之类的货物,对他来说没什么用,还要去出售或者交换才能获得金银,那还不如一步到位,直接打劫运银船,不就能搞到钱了。 并且倭国的银子质量非常高,可以说是纯银,这对筱冢义男的诱惑力太大,一年干几票就能获得数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的白银,那交给东印度公司五万两又算得了什么。 今日,又是筱冢义男交份子钱的时候,他们的基地就在琉球群岛的某个小岛之上,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一支运银船队,顺便干了一票大的,抢劫了一百万两白银。此刻筱冢义男是得意洋洋,只要交了今年的份子钱,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了。 安东尼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一个计划迅速在高衡的脑海里形成,这支海盗舰队身上肯定有不少油水,既然来了,就别走了,一块干掉,也算是为民除害。而且还有这么多舰船,若是能俘虏过来,等于又壮大了兴华军水师的力量。 高衡道:“你跟这个筱冢义男很熟悉吧。” 安东尼奥点头道:“是的,自从我来这里当中将,这家伙每年都会来,有时候路过这里,也会上岸拜访。” 高衡拍拍手道:“那就简单了,还是老办法,你把他诱上岸,咱们擒贼先擒王,抓了这个筱冢义男,他的船队就是我们的了。” 安东尼奥张了张嘴,显然他没想到这个叫高衡的家伙竟然如此贪婪,没办法,谁让自己成为了他的俘虏呢。不听话,小命就没了,要怪只能怪筱冢义男的运气实在是太差,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出现在这里。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安东尼奥硬着头皮道:“那好吧。” 事情进展非常顺利,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悬念,筱冢义男看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停在港口里,安东尼奥站在码头上之后,几乎没有任何戒备就下了船,来跟安东尼奥见一面。这家伙一上岸就被兴华军给控制了,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他招呼手下人靠岸,跟新安港发生的一幕如出一辙,然后就是兴华军突袭船只,俘获整个海盗舰队。 光是这些还不够,到兴华军登船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这群海盗的船肚子里竟然这么有货,十几艘海盗船的船舱里竟然放置了上百万的白银。一问才知道,筱冢义男来之前顺手干了一票,在九州附近打劫了一支佛郎机和倭国的混合运银船队,抢走了数十万两白银,加上船舱里本来有的,竟然有上百万两。 他们的钱加上高衡此次在拉瓦格缴获的钱,竟然一次性就让兴华军获得了超过六百万两白银的财产,幸福来得太突然,让高衡一时间脑瓜子嗡嗡的。这他娘的就成地主老财了,自己手上掌握的财产都快超过大明朝一年的辽饷了。这么多钱,岂不是能将兴华军每一个士兵都武装到牙齿。 兴华军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码头的劳工和苦力也自愿加入了队伍,将仓库里的东西全部运上船。 第98章 满载而归 “同胞们,你们都曾经是大明的子民,各自有着这样那样的原因,所以才背井离乡,来到吕宋这个地方谋生,本将明白,你们当中有的人是跟着祖辈来到这里的,有的人干脆就是在吕宋出生的,但是不管如何,你们都是华夏人,都是炎黄子孙。现在,在安南北部,我们兴华军已经开拓了一大片土地,建立了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世外桃源,如果你们愿意去,就请跟我们走。” 拉瓦格码头,高衡站在一座荷兰人搭建的,用来监视劳工的瞭望台上,对下方围拢的人群喊话道。将筱冢义男和他的舰队全部歼灭之后,这些船只和财产自然就变成兴华军的了,当然,海盗的船只质量肯定是比不上荷兰人的。 但是也还不错,对于一穷二白的兴华军来说,有总比没有好,况且新安港被打成了一片废墟,不仅仅是陆地上的建筑需要重建。大量的船只也需要补充,正好,他们占领拉瓦格之后,将这里的民船也一并带走,补充给新安港,这样很快,新安港就能恢复原貌了。 除了船只和钱粮,他们这一仗还获得了不少俘虏,首先是数百名海盗成了兴华军的阶下囚,还有在拉瓦格留守的荷兰人,也成了他们的俘虏和人质。男人们和荷兰士兵肯定是要被拉去做苦力的,但是老弱妇孺高衡却不会像他们对待侨民那样对待他们,只是将他们带走,选择一个固定的地方看押起来。 高衡倒不是想虐待这些荷兰人,而是他们走之后,东印度公司很快就会收到这里的消息。他们一定会展开报复行动,也许他们不会远征安南,但是肯定会找吕宋当地人的麻烦,有了这些人质,荷兰人就不敢做得太过分,至少给他们一个警示,除非荷兰人要放弃这数千子民。 但即便如此,高衡还是不放心,本地土著没办法,都是当地人,故土难离,这他可以理解。但高衡希望能将吕宋的华夏侨民都带走,一方面,这些侨民很多都有真本事,有的人是工匠,有的人是生意人,有的人有文化,不管怎么样,能到他国谋生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水平,要不然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很难安顿下来。 另一方面,将他们带走实际上是一个双赢的局面,他们获得了稳定的生活环境,至少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而兴华军也获得了不少高质量的人口,这些人口对谅山府的发展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所以高衡才在瞭望台上进行喊话,希望侨民能跟着船队一起回去。根据目前高衡掌握的情况,在吕宋沿海地区生活的侨民其实并不少,整个吕宋岛至少有十万侨民在这里生活。在巴达维亚地区的侨民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二十万。 若是能将这些人口全部填充到谅山府去,谅山府很快就会成为一股庞大的势力。巴达维亚先不说,吕宋岛上的十万侨民基本上分布在三个地方,一个就是拉瓦格,这里是东印度公司吕宋舰队的驻地,所以侨民人口并不是特别多,主要是他们都不愿意来,很多人还是被荷兰人从其他地方抓来当苦力的。 一个是中部的圣费尔南多,这是荷兰人在中部建立的一个新城,跟拉瓦格的性质差不多,侨民人口也就一两万,不是很多。侨民最多的实际上是南部的吕宋城,那里是吕宋和苏禄王国的交界处,又是港口,贸易发达,在荷兰人到来之前,那是侨民的传统聚集地,至少有五万多侨民聚集在那里,若是能将那些侨民给带走,才是最理想的。 不过高衡目前还没有这个实力,主要是受限于运力,整个兴华军目前掌握的船只就这么眼下的几十条,新安港被毁,船只也是损失惨重,蒲德曼的商船也几乎全完了。彼时这种木制远洋船的运载能力很有限,大名鼎鼎的郑和宝船,大约也就是一千人的容量。 荷兰人的舰船显然是比不上郑和宝船那么庞大的,所以就算是旗舰那种,也就在七八百人上下。整支舰队旗舰也就那么几艘,剩下的都是中小型的船只,远洋航行还需要有大量的粮食和淡水来沿途供给,如此算来,载重量又被分去一大块。这样算下来,算上蒲德曼的希望号和港口里能搜集起来的船,就算五十艘,一次能运五千人已经是极限。 光是拉瓦格港口的人群,就要往返四次,如果是想要将整个吕宋的人全部运走,至少要往返二十次。当年郑和宝船的最大航速基本上也就是一天一百海里。从拉瓦格出发到新安港,往返一趟至少是两千海里,不出任何差错的情况下也要二十天时间,基本上就要以一个月来计算。 一个月运五千人,光是运人就要花费二十个月的时间,期间还不能有任何人来干扰,这难度实在是太大了。所以高衡只能是先带走一批是一批,未来的事情再慢慢考虑。 高衡又将兴华军的政策给侨民们宣讲了一遍,政策倒是很好理解,分田分地的事情对于这些民众来说是关系到自身根本利益的事,他们当然极其关心。听到安南竟然有这么好的政策,所有人几乎都是心动无比。 跟吕宋城的侨民心态不一样,在拉瓦格的侨民很多都是被荷兰人强征过来的,性质基本上就是奴隶,跟那些被贩卖到美洲的黑奴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没有任何生产资料,还要接受荷兰人的奴役,高衡的到来算是解救了他们不说,还要给他们分田分地。高衡的话音刚落,民众们就纷纷举手道:“我愿意去!”“我跟你们走!”“我也愿意去!” 高衡压压手道:“大家请安静,大家请安静。听我说,听我说。目前我们手头的船只就这么多,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经过计算,我们一次只能运走四五千人。若是大家都愿意走,那就是两万人,我们至少要往返四次。花费四个月的时间,还有这么多俘虏,我们要先带走,这些人是大家能活下来的保障,若是这期间荷兰人来找麻烦,我们手上有人质,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他顿了顿道:“所以,我们只能分批行动,先让孩子和妇女走,男人们留下,等待下一批的船只,你们明白了吗?” 众人大声回答道:“明白。”在民众中有些威望的几个人站出来喊道:“有卵子的都留下,让孩子和女人先走。谁要是不听,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有了这些人自觉维持秩序,兴华军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歼灭倭人海盗两日后,舰队扬帆起航,直奔新安港而去。 “来了!将军他们回来了!”十天后,新安港码头,这里早就已经是人山人海,虽然荷兰人重创了新安港码头,但是他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高衡出发之后。成子龙和景昭便组织民众还有战俘火速来到新安港进行修复工作。 两万多人齐心协力,仅用了十几天时间,就将新安港码头的栈桥和一部分建筑修复,并且将沉船上能打捞起来的物资基本上捞了起来。今日,兴华军舰队返航,成子龙早早带人在码头迎接,事先他已经收到了飞鸽传书,所以对兴华军在吕宋大获成功的事情有了了解。 飞鸽传书是那时普遍使用的手段,不仅仅是明军喜欢使用,在大明周边的国家当中,飞鸽传书都是紧急通信的手段。实际上原理也很简单,利用信鸽的归巢属性,经过筛选的信鸽在训练之后,有自己可以导航回家的功能。 例如某支军队从某个城市出发,只要带一只常年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信鸽,只要在信鸽的体力范围内,随时放飞信鸽,它都可以依靠地磁感应回到出发的城市。所以,高衡的队伍中始终带有在谅山府城训练的信鸽,消息可以随时传回谅山府。 但是这种通信是单向的,也就是说信鸽只能单程飞行,对于行军的队伍来说,主城可以收到队伍的消息,队伍却收不到主城的消息。即便是两个城市之间通信,也是通过互换信鸽来实现的。 不过对于成子龙来说,这就够了,他能准确接收到出征军队的信息,就可以做好迎接的准备工作。 船只轰隆一声靠在了港口上,众人惊讶地发现,出发的时候只有三十几条船,回来的时候竟然快五十条了,可以想到,兴华军在拉瓦格肯定又有了不少收获。高衡走下了船,将士们从船舱内鱼贯而出,押送着大量的俘虏上岸。 成子龙和景昭等人连忙迎了上去,“将军辛苦了。”成子龙拱手躬身道。 高衡扶起成子龙道:“呵呵,本将可不辛苦,就像是外出打猎一般,这次我们的收获非常多,本将高兴都来不及,一点舟车劳顿算得了什么。要说辛苦,是军师辛苦了,还有将士们和民众们辛苦了,怎么样,重建工作很难吧。” 成子龙道:“倒算不上特别难,陆地上的建筑物经过将士和民众们万众一心的努力,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码头也基本复原,就是船只,我们实在是没有能力抢救。还有沉船上有不少物资,我们也没有全部打捞回来。” 高衡拍了拍成子龙的肩膀道:“军师,这没关系,以后我们再慢慢下去捞就是。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在鸽信中没有写明,就是想让你猜一猜,你知道我们这一次搞到了多少好处吗?” 成子龙笑道:“将军,你这么说,咱们肯定是发了大财了,听那些俘虏说,在吕宋,荷兰人有数百万两白银的宝藏,我看,咱们的收获肯定不低于这个数。”成子龙伸出了一只手,比划了一下道。 高衡道:“哈哈,到了地方,咱们还顺手干掉了一个不长眼的海盗舰队,搞了一百多万两银子,咱们这次的总收获,有六百五十万两。” 成子龙和景昭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的意味,要知道,光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船只,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按照当时的船只造价,一艘远洋船至少需要花费五千两银子,这还只是船体的价格,如果要配备火炮等武器,价格还要另算,一条船一万两银子肯定是有的。 像是荷兰人的旗舰,算上上面的火炮,造价肯定远远不止这个数,几十条船加上火炮就已经是几十万两银子了,没想到兴华军竟然又额外收获了六百五十万两银子,说是发了大财,一点不错。 高衡对景昭小声道:“这个数字实际上是我们估算出来的大致数,主要是很有不少古董字画没有办法估价,你家族以前从商,你应该有些门路,这方面的东西就交给你来处理,把它们都变成银子。原则只有一条,多多益善,多了不嫌多,少了不高兴。” 景昭立刻拱手道:“请将军放心,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我肯定把这些东西弄出个好价钱。” 成子龙追问道:“那个安东尼奥呢?” “放了。”高衡道。 “放了?这可是个大人物啊,放在手上,我们岂不是能多要些赎金?”成子龙道。 高衡摇摇头道:“我答应过这家伙给他一条生路,所以自然不能食言。” 成子龙连忙道:“将军,兵者诡道也,怎能如此。” 高衡笑着打断他道:“嘿嘿,军师莫急,我说放了他,又没说放了他家人,他在拉瓦格的家人包括几个孩子我都带回来了。这家伙放在东印度公司比放在我们手上有用,范迪门肯定气急败坏,若是一般人,肯定拉出去斩了,但这家伙身份特殊,又有家里人做人质,把他放回去,作用更大。” 成子龙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道:“将军深谋远虑,我不如也。” 第99章 总督震怒 “废物!混蛋!我要把安东尼奥立刻拉出去毙了,立刻!”巴达维亚总督府内,充斥着范迪门的咆哮声,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经营的东印度公司,竟然被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个小小的地方组织给端了吕宋分部。 吕宋对他来说,实际上跟总部就没什么两样,这是他最重要的分部,也是东印度公司非常重要的财产聚集地,就这么被端了,所有财产损失完了不说,竟然还把荷兰的人也全给抓走了,这让范迪门如何能接受,他本来可是让安东尼奥带兵把这个什么兴华军给灭了的,谁承想,没灭了别人,自己却被别人灭了。 安东尼奥被高衡释放了,但是包括他的家属在内的荷兰人却被全部抓走,安东尼奥想要反对,至少留下自己的家人,但是高衡怎么可能听他的,兴华军舰队满载而归之后。得到了消息的圣费尔南多守军才姗姗来迟。 实际上,他们来早了也没用,最多是徒增几百个俘虏罢了。整个吕宋的东印度公司兵力几乎都云集在拉瓦格,圣费尔南多和吕宋城加起来仅有数百人马。倒不是说荷兰人放松对这几个城池的控制,而是这两个城池不需要太多守军,当地的土人政权早就被消灭,扛着火枪的荷兰士兵跟后世的倭兵一样,一个人就能让整个村子的人服服贴贴,况且南部靠近巴达维亚,荷兰军队随时可以登陆,所以没必要放太多人。 当几百荷兰兵来到拉瓦格的时候,他们只看见了残破的棱堡和已经被打成了废墟的荷兰营地,码头倒是相对完好。但是整个拉瓦格静悄悄的,几乎没什么人。 在拉瓦格劳作的侨民已经被兴华军疏散到丛林之中,他们肯定不会在码头等着荷兰人过来,这段时间先躲进丛林,等到了约定的时间,他们再出来和再次返回的兴华军汇合。 荷兰人在已经空无一人的棱堡中找到了失魂落魄的安东尼奥,他正端着一瓶葡萄酒喝得酩酊大醉,地上还有各种空酒瓶,一把明显是已经开过火的手铳放在他的身边。一个荷兰军官走上前喊道:“安东尼奥将军!中将阁下!” 安东尼奥猛然惊醒,看见了全副武装的荷兰士兵,他下意识大喊道:“敌人!敌人就在码头上!冲上去,消灭他们,消灭他们!” “将军阁下,码头上没有任何人。”军官回答道。随即,安东尼奥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颓然地滑倒在椅子上。摆摆手道:“你们派一个人去巴达维亚送信吧,这里的情况我已经全部写下来了,你派人告知总督。” 他递给军官一个信封,军官接过来,想要再张嘴问问具体情况。但是旁边的几个军官均是使了个眼色,其实不用安东尼奥介绍,大家一路过来也明白怎么回事了,拉瓦格肯定是被一股强大的敌军给偷袭了。之所以圣费尔南多的守军会得知消息,那是有几个从棱堡中跑出来的荷兰兵前来报信,他们已经基本把事实经过给还原了。 军官咽了咽口水,他不知道安东尼奥应该如何跟范迪门交代。事实上,当高衡走后,安东尼奥望着满目疮痍的拉瓦格,想要用手枪自杀,一了百了。可是当他真的举起手枪指着自己的脑门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将铳弹打进自己脑袋的勇气。当他扣动扳机的一刹那,脑袋不由自主向后一躲,子弹擦着他的脑门划过,安东尼奥瘫坐在地上。 然后他在自己的办公室内翻到了几瓶没被兴华军带走的葡萄酒,一个人自顾自喝了起来,直到喝得烂醉如泥,被自己的手下人发现。 当信件送到巴达维亚的时候,范迪门将自己桌子上的茶杯文件全部摔在了地上,这对于东印度公司来说不仅仅是一次惨败,更加是巨大的耻辱。他们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连整个吕宋舰队都被敌人完完整整俘虏了,东印度公司可谓是损失惨重。 但是偏偏,范迪门现在还没工夫去找高衡报仇,因为东印度公司也在进行战斗准备,即将到来的是一场大战。 原来,当年马六甲战役过后,葡萄牙人可谓是在马六甲栽了,这里全部变成了荷兰人的地盘。但若是以为葡萄牙人就这么心甘情愿退出了,那就大错特错了。几年来,葡萄牙人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能夺回马六甲,重新控制南洋。 在欧洲,西班牙和葡萄牙合并,成立了伊比利亚联盟,虽然这几年葡萄牙贵族反抗,反对西班牙吞并葡萄牙,但是葡萄牙的本土面积狭小,人口也不多,西班牙始终可以牢牢控制住葡萄牙人。马六甲这块地区,西班牙人也非常眼红,而且西荷战争已经在欧罗巴进行了数十年,西班牙无敌舰队不断遭到来自荷兰的挑战,两家早就结仇了。 正好葡萄牙人在马六甲落败,一心想着复仇。西班牙人想要借着葡萄牙人这股东风,来马六甲碰碰运气。根据范迪门手上掌握的情报,西班牙舰队已经从里斯本起程,先要穿越地中海,然后通过阿拉伯海来到南洋。西班牙无敌舰队虽然在跟英格兰和荷兰的争斗中处于下风,但是毕竟是老牌的海上强国,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回来找茬,实力非同小可,东印度公司必须要集中所有力量全力以赴,兴华军的事情自然暂时腾不出手去管。 安东尼奥这家伙倒是精明,自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现在躲在吕宋不敢来了。其实范迪门知道,即便是安东尼奥真的来了,他也不能把安东尼奥怎么样。一方面是因为安东尼奥是王室成员,范迪门可以剥夺他的职务,把他关起来,但是决不能将他处死,这会触怒王室,自己除非是不想活了差不多。 另一方面,从级别上来说,范迪门也不能私自处决安东尼奥,他是上将,安东尼奥是中将,两人只差一级,而且按照荷兰法律,必须经过法庭的审判才能给安东尼奥定罪。而且范迪门在南洋手握重兵,东印度公司是叫公司不错,但那可是荷兰王室或者说朝廷的产业,用后世的话说那可是国家企业,范迪门只是职业经理人。 安东尼奥是他手下不错,但更重要的职责恐怕是王室派来监视他的,或者说分担他的权力的。真要是算起来,安东尼奥发动攻击的命令还是自己下达的,安东尼奥若是犯了大罪,他自己最少也是指挥不力的责任。所以范迪门气的吐血不错,可还不能把安东尼奥给整死,那样他也会有连带责任。 下属们从来没有看到范迪门如此气急败坏的样子,等到范迪门不骂人了,一个下属上前道:“那么总督阁下,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处置?根据我们的估算,西班牙舰队恐怕在一两个月内就要到了。” 范迪门长叹了一声道:“先把这件事情放一放吧。这样,从巴达维亚舰队当中分出十艘舰船,加上吕宋城和圣费尔南多的剩余船只,组成一个小型舰队,负责吕宋岛的巡防,基地就设在那里。步兵的话,从总部调一千人去圣费尔南多,务必要把圣费尔南多和吕宋城守住。” 下属连忙问道:“那么总督大人,拉瓦格?” “拉瓦格?拉瓦格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你觉得你能守住吗?在西班牙舰队即将到来的时刻,后院失火会是什么结果,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现在必须全力以赴对付西班牙人。”范迪门提高嗓门道。 下属已经明白了范迪门的意思,拉瓦格被放弃了,东印度公司要退守吕宋岛的南端,守住南边的半壁江山。等到西班牙人的事情结束了,再掉头跟兴华军算账。 下属小心翼翼问道:“那安东尼奥?” “那个废物!哼!就让他在吕宋岛待着吧,解除他的兵权,他想去圣费尔南多也可以,去吕宋城也可以,随他去吧。” 范迪门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无疑是帮了兴华军一个大忙,在随后的几个月之中,兴华军的舰队多次往返于新安港和拉瓦格之间,将拉瓦格的两万民众分批接走。并且没有遭到荷兰军队的任何阻拦。荷兰舰队根本不敢北上,他们准确执行范迪门的命令,只在南边巡航,毕竟十几艘舰船不可能形成什么战略威慑,高衡的舰队可是拥有足足五十艘舰船。光是主力战舰就有八艘,东印度公司的小型舰队不是对手。 “哈哈,将军,这个办法好啊,把我们的人和荷兰水手混编在一起,我想不久,我们就能拥有一支成熟的水师了。”谅山府内,成子龙对高衡道。 在俘虏了荷兰船只和水手之后,高衡创造性地提出了一个做法,如果单独训练一支水师队伍来操纵这些舰船,费时费力不说,训练指标还不一定准确。换句话说,就是训练出来的部队最终会是个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但是如果将被俘虏的荷兰水手利用起来,让他们来当老师,直接进行教学,效果就会好很多。 而且就跟后世的速成班那样,比如一艘船需要两百个水手才能驾驶,那么简单,高衡选拔出一百个水性好的人,再从荷兰水手的队伍中抽调出一百人,组成一个两百人的混编队伍。船上再放几十个火铳兵管理和监视这些荷兰水手,谁敢有小动作,直接处决。 如此一来,等于一个师傅带一个徒弟,自己的水兵边看边学,很快就能掌握海上航行和操纵荷兰船只的技能。水兵的人选也很好招募,按照目前船只的配置,兴华军至少需要一个旅的水兵,有了钱就好办事,高衡直接给水兵开出两倍于陆军的军饷。前提条件就是水性要好,作为远洋水手,旱鸭子可不行。 消息一公布,很快就有数千人报名,高衡挑选了三千人,将他们全部安排到船上,跟着荷兰水手一起生活,一起学习。荷兰人也很愿意干这件事,高衡给他们的条件是,只要能将水师训练出来,就给他们自由。 相对于在矿山和盐场做苦力的荷兰陆战队士兵,水手应该是非常幸运的,至少他们不用干苦力活,每天的粮食配给也还不错,没有饿死的风险。只要他们能把眼前的新兵蛋子都教会,他们就可以走了。所以荷兰人的积极性很高,用中原的话说应该是倾囊相授了,高衡相当于是免费聘请了上千熟练的水手当老师,这个性价比太高了。 高衡有些得意地对成子龙道:“军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就叫做师夷长技以制夷。我们必须承认,当今世界,水师最强的当属荷兰人莫属,不管是火炮还是舰船还是海上的战法,很多国家都在学习荷兰人,但是他们学得四不像,主要是没有接收荷兰水师的真谛。现在,我让他们直接当老师,手把手教,让他们的水兵来培训我们的水兵,我有信心,半年,只要半年时间,我们就会得到一支能战的水师,一年我们就能得到一支敢战的水师。” 成子龙点了点头,“师夷长技以制夷,这个想法好啊,如此以来,我们省去了大量的时间。哦对了,说到水师扩军,陆军的事情也要跟大都督禀告一声。” “哦?可有新进展?确实,这段时间我的精力都放在水师上了,陆地上的事情缺少关心了。”高衡有些自责道。 “将军倒也不必如此,陆军的事情进展很快,特别是将军从吕宋运回来的侨民,参军热情很高,光是从他们中间,我们就征召了一个旅的兵力。”成子龙道。 吕宋运来的总人口才两万多人,男女一半的话,男人才一万多,去掉老人和孩子,等于是大部分适龄青壮都参军了。 第100章 华夏剧变 高衡摇摇头道:“军师,吕宋来的侨民参军热情高涨,我能理解,但是也不能这么干,这里面我了解过,有很多工匠、先生、商人等有特殊才能的人,一股脑都进入军队并不是好事。” 成子龙拱手道:“是我欠考虑了,还没想到这一层,这样,我回去之后,再进行一轮筛选,将他们编成一个营。” 高衡道:“这就对了,竭泽而渔可不好,目前我们的人口还在增加,我们能将陆军兵力恢复到三个旅的水平就行,算上水军,四个旅的兵力足够了,至少,以我们目前掌握的地盘,有这么多兵力,是足够了。下一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发展生产,造铳造炮,扩充产能,武装军队。” 崇祯十六年的年底,谅山府进入了高速发展的时期,首先是人口方面,随着吸引人口政策的不断实施和吕宋拉瓦格侨民的不断涌入,到年底,谅山府的人口已经达到了近二十五万人,这个规模远超当初预计的十八到二十万。 主要原因是大明局势严重恶化,大量人口南逃,所以难民人数大大增加,两广地区的承载能力有限,正好谅山府这边有政策,还能得到人头费。地方官府直接一股脑就把难民全部发往谅山府,这才导致了谅山府人口的飞速增加。 二十五万人口远远不是极限,每个月都有不少人口涌入。当然,目前来说对兴华军是好事情,还有大量的土地需要人去开垦耕种,以谅山府的几个城池和土地的承载力,五十万人口没有问题。 对于一府之地来说,人口增长最重要的条件就是土地和粮食,只要土地和粮食够,那么人口就会不断增加。例如明代的苏州府,巅峰时期的人口达到了两百多万。谅山府这种地方当然是不能跟苏州府相比的,毕竟苏湖熟天下足。可是五十万人口绰绰有余,高衡和成子龙还有军衙的众人估算过,如果拥有五十万人口,他们就能再组建至少两三万精兵。 到了十二月底,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技术研究所在宋应星的带领下,于蒸汽机的研制方面取得了重大突破。本来,高衡跟宋应星约定是一年时间拿出一个样品。但是在宋应星和上百名工匠夜以继日的攻关下,仅用了半年时间就弄出来第一台样品。 这当然也和高衡的提示分不开,毕竟高衡有着四百年的见识。后世不论是上学还是参军的时候,只要是去博物馆参观,总能见到各种蒸汽机的样品,所以宋应星虽然有了草图,但并不完善,经过高衡的各种提示和点拨,宋应星等于是直接省去了空想和发明的时间,这样蒸汽机的研制进程才大大缩短。 当然,对于这个问题,宋应星是提出疑问的,高衡毕竟是一个武将,听说以前就是个民夫出身。蒸汽机这种东西可是宋应星耗尽了几十年的心血才想出来的东西,怎么高衡一看草图就把蒸汽机的原理给说明白了,并且在很多宋应星都没有想到的地方,高衡却有各种奇思妙想,这让宋应星百思不得其解。想要开口问,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将其理解为高衡是紫微星下凡,无所不知。所以说科学的尽头就是玄学,这句话不无道理。 其实蒸汽机的最大问题就是煤炭,想要让蒸汽机完美的运转起来,耗炭量是非常惊人的,虽然华夏从宋代开始已经有了成熟的煤炭开采和冶炼技术,但是比起工业革命的耗炭量还不算什么。 好在,安南北部本来就是煤炭储备量相当丰富的地区,技术研究所所在的脱县附近,兴华军就已经发现了质量上乘的煤矿。加上在和安南人及荷兰人的作战当中,兴华军抓到了数千战俘,这就是最好的开采煤矿的劳动力,有了这些人的加入,煤矿开采和冶炼的进度大大加快,每天都有大量的煤炭送入技术研究所。 有了人力和物力的全面支持,蒸汽机的研究进程大大缩短也就可以理解了。当宋应星邀请高衡去观看样品的时候,高衡几乎兴奋地跳了起来。这就是他想象中的蒸汽机,当锅炉烧开,带动齿轮和机械臂往复运动的时候,高衡知道,谅山府将要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了。 他当即要求宋应星对这台原始的样品进行改进,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较为成熟的产品,可以投入到火铳火炮和铠甲的生产之中。实际上,蒸汽机只是动力来源,要想把蒸汽机投入到生产之中,还需要一整套的生产设备。 比如最简单的冲压板甲,就需要一套模具,将铁片冲压成兴华军需要的形状,还有铜钉也需要用冲压模具来进行制造。这一套模具的生产就非常消耗时间,但是一旦模具制造完毕,利用冲压机的机械效能,就可以昼夜不停制造铠甲,生产速度和效率比起人工会成倍提高。 不仅如此,高衡还要把蒸汽机应用到铳管的生产之中,众所周知,铳管最关键的生产步骤就是钻孔,怎样将一根铁棒钻成空心管,是非常关键的地方。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对铁板进行卷板加工,但是连接处以明代的焊接工艺肯定不能做到尽善尽美,这样生产出的火铳质量不会好到哪里去,耐久度也很差。 或者也可以选择跟火炮一样的铸造模式,这也是明代普遍的铳管生产方法。使用模具将铁水进行浇灌来制造铳管,但是这样打造出来的火铳在硬度和韧性上是比较差的,还是存在耐久度和这样那样的质量问题。 作为后世的特种兵,对枪械的了解早就已经贯穿到了高衡的脑子里。他明白整体成型才是最好的方案,也就是后世最常使用的冷锻工艺,用深孔钻将一根合金棒直接打孔,变成枪管。但是这种方案在工业革命之前以古人的力量是绝不可能实现的,可现在不同,兴华军已经拥有了蒸汽机,有了蒸汽机就可以对火铳工坊进行改造,建立冷锻工厂。 冷锻设备的外表不起眼,但是技术等级很高,需要非常好的控制力才行,铳管的捶打和钻孔需要同步,如果锤头速度不一致,铳管就会变形,形成不规则的圆形。 当然,在现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有合金棒材的,也不需要对铳管内部进行膛线加工,现在的火绳枪或者燧发枪实际上都是滑膛枪,这样的话大大降低了生产难度,以兴华军的科技实力,用非合金棒材来制造铳管,可以实现。 只要去除棒材内部的气孔和缺陷较多的外皮,使用深孔钻头连接在蒸汽机的动力传送装置上,以机械之力推动钻头旋转运动,就可以对钢棒进行打孔。再以四个黄铜制成的锤头,在机床旋转装置慢速旋转的情况下均匀敲打毛坯,不断将棒材拉长,最后抛光外表面,进行防锈处理后,就可以达到滑膛枪的使用要求。 如果是按照后世生产步枪机枪的标准来进行要求,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那需要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大量的工业基础去支持,要知道,在后世,世界上的大部分国家连步枪都生产不出来,生产的厂家也都是有着百年历史的知名企业。但是在十七世纪中叶,一个用手工就能打制火铳的时代,一旦使用机械之力,将会让兴华军使用的火铳质量提升数个台阶。 崇祯十七年一月底,各种各样的消息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谅山府。因为兴华军在对安南军和东印度公司作战中取得的一系列胜利。让这两股势力暂时都失去了干预兴华军发展的本钱,尤其是郑氏朝廷,经过这一战之后可谓是元气大伤。 这种消息即便是想瞒,都是瞒不住的,阮氏和莫朝几乎同时得到了郑祚领兵吃了败仗的消息。这就像是一针强心剂注入了两方统治者的心脏,两支军队蠢蠢欲动,不断向着郑氏朝廷的边境地区集结,这可把郑主弄得焦头烂额,拆东墙补西墙,兵力是捉襟见肘。 为了给前线补充兵力,他只能将国内的驻防部队调往前线,如此一来国内的兵力又不够,只能强行征召,进行扩军,又在国内引起了一波反弹,民众怨声载道。 所以郑氏朝廷至少在一两年内是绝对不敢找兴华军的麻烦了,不仅不敢找麻烦,还要祈求高衡高抬贵手,不要出兵攻打郑氏的地盘,否则,郑氏军队三面作战,根本就顶不住。 东印度公司那边要应对西班牙人的威胁,半年到一年之内也不会染指兴华军,这还是建立在他们能战胜西班牙人的基础上,如果荷兰人败了,就更加没有威胁了。这对于高衡和整个谅山府来说,都是利好消息,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军队的训练需要时间,武器的列装需要时间,粮食和其他一切的生产都需要时间,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谅山府就能发展到一个遥遥领先周边任何势力的地步。 二月初,从广西传来消息,李自成在中原成立了大顺政权,可以说,流贼自此以后,摇身一变,成了正规军了。 “将军,将军,你看,最新的情报。”成子龙拿着一封信件来到军衙,递给高衡道。 自从难民转运工作开始之后,高衡就有目的地把哨探队的人分出一部分,让陆涛用锦衣卫的方法进行训练,在运送难民的途中安插到广西地方上去,为兴华军搜集来自大明方向的情报,所以,高衡得知这类消息非常及时,基本上可以做到跟方震孺同步,没有延迟。 高衡将信件快速浏览了一遍,叹了口气道:“李自成建立大顺,改元称帝,恐怕下一步就会尽起三军,包围京师了,从我们连续几个月搜集的情报来看,北方明军基本上已经崩溃了,长江以北除了京师之外基本上已经全部落入李自成之手,这也是难民不断增加的原因。” 成子龙道:“如果京师被大顺攻占,恐怕华夏就会形成南北分治的局面,又一个南北朝的时代恐怕要开启了。” 高衡摇摇头道:“军师,我看未必。” 成子龙道:“将军的意思是?” “你恐怕忽略了一股重要势力,关外还有大清国呢。”高衡道。 成子龙带着有些质疑的表情道:“将军,这恐怕有些危言耸听了吧。大清国再厉害,也不过就是金人建立的异族政权,在关外小打小闹可以,入关抢掠也行,但要说大江山坐天下,这恐怕不太可能吧?李自成一旦灭了大明朝,华夏形成新的统一政权,光靠金人那点力量,怎么会是大顺百万大军的对手。” 成子龙顿了顿道:“况且,大顺新建,军队气势如虹,清兵避其锋芒还来不及,难道敢主动求战?” 高衡抿了抿嘴唇,他总不能告诉成子龙,事实上未来就是大清的了天下。其实在当时人们的眼中,他们并不认为满清是巨大威胁,一个异族势力总共也没多少人口,八旗军说起来吓人,实际上总兵力也不过就几万人,剩下都是仆从军。 要知道,当时大明的人口已经有上亿,一个区区几十万上百万人口的势力怎么可能统治大明。不用怪当时的人们这么想,就是后世史学家分析,也是觉得满清不过是捡漏,侥幸在一片石地冲突之中战胜了大顺军,随即摧枯拉朽推平了北方,然后集结北方的力量,收拢明军降兵当做马前卒,攻下了整个华夏,所以成子龙有这种思维不奇怪。 高衡道:“我们拭目以待吧,大顺虽然成立,但这群人本质上是乌合之众,草台班子而已,成不了事的,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最后大清国捡漏也说不定。” “若是这样就糟了。”成子龙道。 第101章 新铳列装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矜。一呼同袍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齐从军!净胡尘,誓扫敌寇不顾身!”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谅山府城外大校场,一万多将士排成整齐的队列,以旅为单位,分为四个大方阵,站在大校场上,扯着嗓子唱着兴华军的军歌。数月的时间过去,在成子龙和军衙众人的共同努力下,兴华军的规模恢复到了战前的水平,在原有九千人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个完整的水兵旅。如此,兴华军拥有骑兵、炮兵、火铳兵和水兵,可谓是兵种齐全。 除此之外,高衡还安排了不少教书先生进入军队,教战士们读书写字,不说把士兵们一个个都变成能写能说的秀才,最起码是在军队中进行了一次扫盲,保证每一个士兵都认识基本的汉字。这种文化的教学将会持续下去,一直到所有士兵都成为书写流利的有一定文字基础的人。 所以,高衡特意给全军写了一首军歌,取名为文化青年从军歌,这首歌的歌词朗朗上口,很快就受到了将士们的喜爱,在全军传唱。 一曲唱罢,高衡走上了点将台,手上有了大笔的金钱,兴华军的物质条件稳步提升,首先就反映在了军营和训练场上。军衙组织人力,在谅山府城外修建了全新的军营,织布工坊赶制了上千顶帐篷,给将士们使用。 原先在城外的大校场也进行了扩建和翻新,建立了不少新设备和新的训练场地。方便将士们在其中增加更多的军事技能。今日,高衡将全军集中在谅山府,除了训话之外,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只见高衡对身边的范玉点了点头,范玉小跑几步走下点将台,片刻后又端着一个托盘上来了。托盘的上面盖着红色的布,让其他人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 他走到高衡面前,高衡一把揭开了红布,从托盘中拿出一杆崭新的,在阳光下反射着慑人寒光的,通体黝黑的火铳。点将台下方立刻传来了嗡嗡的声音,显然是将士们都在小声讨论着高衡手上的究竟是什么火铳。 “将士们,看见本将手里的这杆火铳了吗?这就是兴华军制造局最新研制的产品,燧发铳。”高衡举着火铳,对下方的一万多将士展示道。 “燧发铳?燧发铳?”更大的声音传来。燧发铳的研制从一开始就是保密的,除了一些高级军官以外,绝大部分士兵是不知道的。现在兴华军已经取消了长枪兵的编制,打完荷兰人和郑氏朝廷之后,他们又缴获了大量的火绳枪,加上自己的工坊修复和生产的,一共一万多杆,正好可以装备全军。 所以,目前兴华军的编制是两个火铳旅,一个水兵旅和一个骑兵、炮兵混合旅。因为缴获了大量的火炮,所以炮兵力量得到了大规模的扩充,混合旅当中有两个炮兵营。同时还有不少缴获的战马,不管是在安南人这里还是在荷兰人这里,兴华军都缴获了数百匹战马。这些战马高衡一股脑配备给了骑兵营,基本上让骑兵们做到了一人双马。 要知道,一人双马跟一人一马完全是不一样的概念。兴华军骑兵的机动性能大大提高,并且具备了长途奔袭的能力。当然,骑兵的数量还是太少,日后再扩军,高衡一定要建立一个完整的骑兵旅。 高衡点点头道:“不错,就是燧发铳,你们现在装备的火铳都是以火绳点火,现在,我们有了一种全新的点火方式。”说罢,高衡端起火铳,转身对着点将台上竖起的木靶,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白烟飘过。弹丸飞射而出,准确命中了十几步外的靶子,将其打得木屑飞溅。 范玉将靶子转过来,在全军面前展示,只见人形靶子的胸口被打出一个好大的洞,可以想象,如果这种铳弹打在人身上会是什么效果。 让我们将时间倒回五天前,五天前,高衡正在军衙中处理公务,忽然有士兵来报,说是火铳工坊的南怀仁和卜弥格等人有了重大研究成果。高衡立刻放下手中的公务,火急火燎赶去了工坊,一进大门,就听见了爆豆般的火铳声。 南怀仁看见高衡进门,大笑着冲过来道:“哈哈哈哈,将军阁下,我们的火铳,我们的燧发铳成功了。” 旁边的卜弥格也是一脸笑意,高衡迫不及待道:“哪里,新的燧发铳在哪里,快拿来我看。” 卜弥格指了指试验场地上正在不断打响的火铳道:“就在那。” 高衡连忙走过去查看,一杆通体黑色的火铳展现在他的眼前,高衡拿起一把,仔细端详。果然跟他想象的一样,铳机部位已经全部换成了燧发机构,并且让他惊讶的是,按照当初的设想,他在提点了卜弥格等人纸壳弹的思路之后,他们真的把纸壳弹给造出来了。如此一来,将会大大加快士兵们的装填速度。 高衡咬破纸壳弹,填充一部分火药到药锅之中,然后将纸壳弹整体塞入铳膛,随即用通条压实,然后举铳扣动了扳机。他能明显感觉到橡胶复合弹簧的力道,啪的一声,击锤落下,火石擦出了火花,砰的一声,手中的火铳打响,巨大的后坐力让高衡的虎口有些发麻。 正前方的木靶被打成了两截,可见若是在真的战场上,敌人中弹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高衡惊奇道:“这火铳的威力怎么如此巨大。” 卜弥格笑笑道:“因为我们用了新式火药作为发射药。” 高衡一拍脑门,他想起来了,新的制硝方法所生产出来的硝化甘油会成倍提高火药的威力,这可比加入白糖的黑火药要好使多了。再加上他们用蒸汽机试制出来的铳管,火铳本身的强度大大增加,完全可以承受这种火药爆炸的威力,这无形中就提高了火铳的杀伤力。 高衡连忙问道:“你们有没有计算过这种火铳的射距和耐久度还有可靠性?” 南怀仁上前一步回答道:“将军阁下,这种火铳的有效射程大约在一百二十步,我们后面会对其继续改进,争取达到一百五十步,但这还需要时间。至于耐久度,我们已经做过实验,在高强度作战情况下,一刻不停地发射,至少可以连续发射五十次。至于可靠性,没有问题,有了复合弹簧之后,我们基本上可以保证百分之百打响,错误率大约在五百分之一以上。” 天哪,这个数据太惊人了,高衡瞪大了眼睛。要知道,有效射程一百二十步意味着什么,明代一步的计算方法是左右脚各走一步,基本上等于后世的一点五米,有效射程一百二十步就意味着在一百八十米的距离上对无甲目标有击杀能力。而火铳之所以能淘汰弓箭,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训练简单,到了战场上抬手就能打,不需要臂力。 另一方面就是火铳的威力和破甲能力远远大于弓箭,按照对无甲目标的杀伤距离测算,南怀仁等人研制的燧发铳至少能在八十步的距离上破单层甲,南怀仁也做过实验,在五十步到六十步的距离上能破双层甲。后世高衡对古代的铠甲也有一定的了解,他也喜欢关注一些介绍铠甲的短视频博主。 在明代,能穿双层甲的已经是精锐士兵,像是清军的巴牙喇兵,也就是三层甲,这已经是清军的顶级战斗力。他们往往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才会穿三层甲,因为三层甲会极大地消耗马匹的体力,影响骑兵的机动性,不仅仅是马匹,就算是士兵,穿戴三层甲作战,不出一会,体力就会透支。 即便是巴牙喇,一般情况下也就是外面棉甲,里面锁子甲,在极端情况下会在棉甲外面再罩一层棉甲或者扎甲,作为全军的开路先锋。这种装备在冷兵器时代基本上是刀枪不入,即便是明军的三眼铳或者五雷神机也打不穿穿戴三层甲的巴牙喇士兵。 但是兴华军研制的燧发铳不一样,经过各种先进技术的加持,在三十步的距离上,破开三层甲轻而易举,这就意味着,即便是将来有可能面对清兵那样的重甲部队,他们在武器上也是占尽了优势。 高衡可以想象,假如上万名火铳手在平原上排成巨大的阵列,手持这种燧发铳,在百步的距离上齐射,会形成多么强大的火力,在这个时代,又有什么样的军队能突破如此强大的火力网。 高衡问道:“射速呢?射速有没有测算过?” 南怀仁立刻回答道:“测算过,一个熟练的射手在使用纸壳弹的情况下,每分钟可以打出三发铳弹,按照你们的说法,就是二十息可以打出一发,若是在紧急情况下,自由射击,不考虑精度的话,每分钟四发也没问题,当然,这需要长时间的训练。” 高衡点了点头,每分钟四发,也就是十五秒一发,按照传统三段击的模式,步兵线列交替射击,等于是五秒钟一发,若是按照兴华军目前训练的五段击模式,也就是一个营五个连,以连为单位交替射击,那就是三秒一发,这种不间断火力可以持续五十轮,一个营在短时间内打出五万发铳弹,这是什么样的效果,在这个时代简直不可想象。 高衡正要转身表彰卜弥格等人,只见卜弥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他递上手中一个物件道:“将军请看。” 高衡疑惑了一下,当看清卜弥格手上的东西之后,高衡彻底愣住了。“这!这是,刺刀!”高衡失声道。 “刺刀?好名字,我还正在为这个东西的命名想破了脑袋呢。”卜弥格笑道。 不错,卜弥格手上拿着的正是一柄刺刀,就跟尖细的长矛矛头差不多,只不过底部有圆柱形的刀柄。高衡立刻问道:“这是谁想出来的?” 卜弥格指了指南怀仁道:“年轻人点子多,是南怀仁提醒我,步兵在作战的时候不能完全放弃冷兵器,按照现在的欧罗巴战争模式,士兵们往往要在腰间佩剑,我看兴华军的士兵也配备了腰刀,这太不方便了,所以南怀仁便建议将火铳和长矛结合起来,便有了这种,额,刺刀。” “您看,作战的时候可以这样。”卜弥格一边说一边演示,将刺刀的刀柄插入了铳口,这样火铳就变成了一杆长矛。“您看,这样的话,如果铳弹打完,或者敌人冲上来近战,火铳兵就有近战能力了。” 高衡道:“我提个意见,你看,为何不把下方的刀柄换成空心圆柱体,套在铳管的外面,你们只需要在铳管和刀柄上做一个卡榫,套上去之后旋转刺刀,将卡榫卡住,这样火铳既能开火也能近战。” “天才,真是个天才的想法。”南怀仁忍不住拍手道。本来以为想出刺刀,他自己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可是高衡一来,一句话就给他的刺刀做了升级,是啊,按照高衡的方法,火铳既是冷兵器又是热兵器,可以互不干扰。 卜弥格竖起大拇指道:“我的上帝啊,将军阁下,你的脑子里还有多少惊人的想法,您实在是太让人捉摸不透了。” 高衡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这他娘的哪里是他想出来的东西,只不过他在博物馆和电视上见过而已,但凡是看过拿破仑相关电影的或者是玩过相关游戏的,谁不知道十九世纪初的刺刀是什么样子。 “将军,这杆火铳还没有名字呢。”南怀仁道。 “你们是西洋人,就按照西历命名吧,叫四四式如何?”高衡说道。 第102章 全副武装 大校场上,人群中嘈杂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显然,众人都被新式火铳巨大的威力所震惊。高衡对士兵们道:“这支火铳叫四四式,按照西洋纪年来命名,也算是表彰卜弥格和南怀仁等西洋传教士的功绩。以后只要是兴华制造局生产出来的新式武器,一律以此规律来命名。” 高衡将火铳放回了托盘,又拿起一杆手铳道:“有了新式的火铳,制造局又生产了新式的手铳,这些武器在不久的将来将会全部换装全军。” 实际上,手铳相对于步铳来说,生产要简单很多,主要是铳管的生产能节约大量的时间。原因很简单,钻头的行程缩短了很多,在同等时间下,能钻出更多的手铳铳管。 四四式手铳,高衡也试验过了,射程超过三十步,在五十步以内对无甲目标仍具有杀伤力。在十步的距离上拥有极高的破甲能力,但凡是十步以内,就算是三层重甲,也是一样破开。 所以,综合考虑,高衡决定先让制造局生产一批手铳装备给全军将士,手铳的生产比较迅速。目前制造局的火铳工坊已经应用了蒸汽机,但只有一台,所对应的生产线也只有一条。这种生产线的效能,卜弥格经过测算,在不出故障的情况下,一天可以生产一支步铳或者两支手铳。 按照高衡的设想,以后最少要铺设十条线同时生产,这样工坊一个月就能产出三百支步铳,但这还远远不够。目前,流水线生产对于兴华制造局来说有两个瓶颈,一是各道工序生产速度不匹配,比如生产铳管很快,但是铳机制造很慢,即便是生产出十根铳管,但却只有一个铳机,依然只能装配一杆火铳。 解决这个问题,制造局目前只能用笨办法,蒸汽机应用在钻管上了,只要放两个工匠看着机器就行。剩下的人集中起来全力以赴生产铳机,把铳机的数量提上来。但这终究不是解决方案,唯一的办法就是投入更多的蒸汽机生产线,将其应用到铳机的生产中。包括冲压、拉弯、打磨等等工序,将铳机的产量和铳管匹配起来。 另一个方面就是提供动力源的蒸汽机,高衡也明白,现在的蒸汽机只是原始型号,各方面还不是很成熟,宋应星已经在加紧研制更好更成熟的型号,如果蒸汽机技术能进步一些,产量还会进一步提高。 高衡要求也不高,至少工坊要保证一个月一千杆火铳的产量。这样,一年之内,才能完成所有士兵的换装。高衡展示了新式火铳和手铳,引起了士兵们的阵阵欢呼,作为战士,最重要的就是有趁手的兵器,这也是士兵们在战场上的信心来源。现在,制造局有了如此神兵利器,兴华军的战斗力将会大幅提升,这是事关战士们性命的事情,怎能不振奋人心。 在高衡的要求下,火铳工坊利用这一条生产线,集中力量优先生产手铳,先提供给骑兵和哨探队的精锐使用,务必保证每个人都能有两杆手铳,这样在战场上,骑兵就有了远程打击的能力,两杆手铳相当于骑兵可以连发两箭,只要命中目标,凭借四四式手铳的威力,可以使对方立刻丧失战斗力。 只不过目前的产能还比较低,一条线一个月只能生产六十支,高衡让宋应星一边研究新型号的同时,将老型号先量产几台,组装几条简易的生产线。原先的火铳工匠们由程平统一率领,也别闲着,人工加上机械,一起上,把手铳的产能先提上来。争取半年之内,给全部骑兵换装。 除了火铳之外,孙氏兄弟研究的铁模法铸炮也取得了新的进展。制造局内部形成了一种竞争比赛的氛围,火炮工坊和火铳工坊暗自较劲,西洋人取得进展,华夏人自认为智商和动手能力并不比西洋人差,自然要迎头赶上。几乎是前后脚,当卜弥格和南怀仁的新铳搞出来的时候,铁模法也取得了初步成功。 孙氏兄弟用铁模法铸造了一门中型火炮,该炮以大将军炮为原型,铸造完成之后在新式火药的加持下进行了试射,射程比原先的普通大将军多了五成,耐久度可以超过三十发。并且为了增强机动性,在高衡的建议下,他们给火炮装上了四轮车底座,方便火炮的移动。 这四轮车非常有讲究,一方面是将传统的木轮外部包裹了一层橡胶制作的外壳。高衡将其命名为轮胎,这种厚厚的橡胶外壳包裹后,能明显感觉到轮子的移动轻盈了许多,并且富有弹性,在通过凹凸不平的地形的时候,震动大幅减小了。 不仅如此,四轮车底座也很有讲究,在炮身的下方设置了一个类似磨盘一样的装置,叫做枢机。枢机内部的结构由各种连杆、齿轮和铁制的升降台构成。横竖方向皆有手柄,可以旋转连杆,带动齿轮运动。 这是为火炮调节方向和高低所用,有了这种装置,炮兵就位的时间被大大缩短。在战场上随机应变的能力也大幅提高。彼时的火炮,如果要调整射击方位,需要炮兵们合力推动火炮,调整射击方向,重新设置炮位。 但有了这种四轮磨盘车,火炮进入固定位置之后,可以进行三百六十度旋转,哪怕是敌军突然出现在阵地后方,火炮也能在士兵的操纵下迅速调转方向,朝后射击。这可以说是一个伟大的发明,完全改变了炮兵的作战模式。有了这种四轮磨盘车的加持,兴华军炮兵在战场上如虎添翼。 高衡要求孙氏兄弟尽快将红夷大炮版本的四轮磨盘大炮给研制出来,这种四轮磨盘车,应用于重炮上才有意义,像是小型佛郎机这种两个兵就能抬起来的火炮,也没必要配备这种装置。 火铳火炮在发展,兴华军的铠甲制造工作也上了一个台阶。从安南人那里缴获的木盔基本上就是摆设,遮风挡雨可以,但是到了战场上几乎没有任何防御能力。高衡早就想把头盔给全部换装了,好在盔甲的制造比火铳要简单一些,蒸汽机应用之后,冲压板甲就提上了日程,虽然西洋样式的板甲对于鳞甲或者棉甲来说防御能力不是特别好,但是胜在生产方便。 头盔也是如此,大明的六瓣铁尖盔虽然不错,但那是在没有机械之力的情况下,用人工打制六瓣铁片,然后进行组合形成的头盔。但是在有蒸汽机加持的情况下,高衡完全可以选择一体成型。只要造出合适的铁模,然后将一整个铁片冲压成头盔的形状,再由人工进行切割和打磨即可。 如此一来,每一个兴华军士兵的标准配置就是一体冲压的铁尖大檐盔一顶,冲压胸甲一件,内衬锁子甲,用来防御箭头和流弹,并且在锁子甲内部,高衡还给全军每一个士兵配发了一件丝绸内衣。丝绸内衣的好处在于可以将箭头或者铳弹给包裹住。 在救治的时候,很多士兵往往因为箭头深入体内,很难拔出,而流血过多死亡。但是有了丝绸的包裹之后,只要扯动丝绸,往往可以将箭头给带出来,这样就能更好地救治士兵。 除此之外,每个士兵还配备了铁叶扎成的裙摆,可以防护腿部,同时配置冲压制作的护膝和铁臂护手,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这一套铠甲,高衡套在木头人上试验过,除非是用自己的四四式火铳。否则以现在火绳铳的水平,除非抵近到一二十步的位置上,否则根本无法破甲。 但这就出现了一个悖论,兴华军士兵不是万能的,在二十步的位置上可以被火绳铳击杀,可如果全军换装了四四式,在四四式巨大的威力之下,又有什么样的部队能顺利挺进到二十步的距离而不崩溃? 古人常说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可如果兴华军将士既装备了锋利的矛又装备了坚固的盾的话,又该用什么来进行杀伤呢。 这样的配置,堪称豪华,高衡知道,新华军若是想变成一支火炮、巨舰、精兵组成的部队,需要投入大量的金钱,目前手上掌握的资金,配备眼下的一万多人应该是足够了。可是维持这么强大的军队也需要钱,他们需要有源源不断提供金钱的来源才可以。 好在,沿海的盐场已经开始投入运营,用晒盐法生产出来的海盐成本低质量高。最重要的是,海水本身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如此说来,生产海盐的原料可以说是零成本。在产量大大提高的情况下,兴华军的盐场一年的产盐量可以达到五万吨。 虽然跟后世的盐场动辄几十万吨几百万吨的产量比有些少得可怜,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了不得的产量了。 现在是明末乱世,各种物品都贵得离谱,作为人类生存最基本的粮食和食盐,价格自然也是非常夸张。在盐价稳定的时候,一百斤盐只需要不足一两银子,甚至更便宜。但是在崇祯十七年,因为到处战乱的缘故,盐价已经疯涨到一两银子三十斤。 兴华军盐场五万吨盐的产量,只要能顺利售出,一年至少是一百五十万到两百万两银子的进项。这还不算粮食,谅山府的土地随着人口的不断增加,大量开垦出来,在一年三熟的情况下,每年又能给新华军带来至少二百万两银子的进项,再加上阮氏的援助,还有蒲德曼的贸易,兴华军每年的收入应该不少于五百万两,如果能一直持续下去,军队就能维持在一个相当高的水平。 这还不算,按照当初高衡和蒲德曼的设想,军火交易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方面,当然,现在制造局的任务是满足兴华军自身的需求。可未来,一旦产能上来,有了余量,他们就可以贩卖军火,这可是个暴利的行当,到时候收入会成倍增加。 高衡仿佛已经看到了谅山府兴盛的未来,可当下,他们还是要利用这难得的窗口期,稳步发展,应对即将到来的剧变。 崇祯十七年四月,一个惊天的消息传遍了华夏的大江南北,亿万人得到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流贼攻入京师,崇祯皇帝在煤山上吊殉国,与他一同殉国的还有成千上万的大臣与家眷。大顺军占领京师,整个长江以北的地区全部落入大顺之手。大顺政权拥兵百万,虎踞华夏北方。 同时,张献忠率领大军攻入四川,占领了四川全境,定都成都。他的手上也有数十万大军,华夏大地生灵涂炭,一片哀嚎,尤其是占领京师之后,大顺军在京师大搞追赃助饷,先从官员富户开始逼饷,不交的直接大刑伺候,每天都有的大量人被拷打致死。 到了后期,形势逐渐失控,大顺政权的人完全不满足于他们上交的银子,开始扩大范围,从富户到京师百姓,几乎无一人幸免,不给银子的平民百姓就被拉入军队,充作饥兵。其实也就是给大顺军当炮灰,一时间百姓怨声载道,哭声震天,完全没有了先前对大顺支持的模样。 但是在大顺政权的强势压制下,这些百姓也不敢反抗,毕竟现在李自成的威望已经达到了顶峰。谁能想到,当年一个小小的驿站驿卒,竟然登上了九五之尊的位子。 而目前,大顺军的全部注意力正放在关外,关外的大清国蠢蠢欲动,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决心跟大顺军干一仗。李自成根本没将吴三桂放在眼里,自己麾下雄兵百万,又是刚刚占领京师的得胜之师,人家避其锋芒还来不及,吴三桂这个傻子竟然敢主动宣战。 大顺军调兵遣将,在李自成亲自统率之下,准备一鼓作气攻下山海关,拿吴三桂的人头祭旗。 第103章 南明 “陛下!陛下啊!臣生不能尽忠,匡扶社稷于危难之中,臣愿以死表明心迹,追随陛下!” “大人,不可!万万不可啊!” 广西府衙之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衙役、公人在衙门里乱成一团,还有不少女眷在后院中哭泣,一时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这么大动静自然是引起了街面上行人的注意,很多人伸着头张望,想要知道衙门里究竟是怎么了。 原来今日,崇祯帝殉国的消息总算是传到了两广地区,两广地区的文武百官无不大恸,人人皆是披麻戴孝,遥拜皇帝。这是动静小一点的人的做法,动静大一点的就要自杀明志,跟许多殉节的京师官员一样,为皇帝殉葬。 方震孺作为广西巡抚,又是清流官员,自然是无法接受崇祯在煤山上吊的结局,皇帝被李自成逼死,简直是大明朝的奇耻大辱。崇祯帝尚且有胆气自杀殉国,自己作为忠臣,当然不能落后,听闻消息之后,方震孺随手写下绝命书。在房顶上系上白绫,踩着凳子就把自己挂了上去。 正好幕僚孙定得知此消息后赶来要跟方震孺商议,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了这么一幕,情急之下大声呼救,这才有了开头的场面。 方震孺已经把凳子踢倒,整个人就像秋千一样在白绫上晃悠。孙定见到这一幕之后立刻冲上去抱住了方震孺的双腿,用自己的力量顶住了方震孺。他的呼救声引来了在后院的几个仆人,他们也立即冲进去顶住了方震孺,这才让方震孺暂时没事。 紧接着有衙役闻讯赶来,跳上桌子一刀砍断了白绫,方震孺这才落了下来,倒在了地上,众人围上去,手忙脚乱将他扶起来坐在椅子上,孙定解下了白绫。又吩咐人倒水,又是给方震孺擦汗,一番忙活下来,才算稳住了方震孺。 方震孺的家眷自然也住在府衙,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个个心急如焚,看见自家老爷上吊,一个个放声大哭,那凄惨的声音就连府衙外的大街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方震孺缓过一口气,指着孙定和众人道:“你们救我作甚,就让本官追随先帝而去,九泉之下,本官也要做个大明朝的忠臣。” 衙役和仆人们扑通一下跪了一地,一个个大呼道:“大人,大人不可啊。” 只有孙定一言不发,待到众人的声音小了些,孙定才喝道:“大人,自古忠孝难两全,可大人竟要自裁,难道大人要做不忠不孝之臣乎?” 这话一出,就像是一声炸雷一般,将所有人都给镇住了。衙役们瞪大了眼睛看着孙定,他们都知道,孙定可是方震孺最欣赏的幕僚。平日里孙定对大人也是非常恭敬,怎么今天说出这番话来? 方震孺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别人骂不忠不孝,他回过神来,立刻问道:“孙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官追随先帝而去难道错了吗?还是说,京师里追随先帝而去的诸公也错了。” 孙定跪下道:“不,京师追随先帝而去的诸公没错,但大人却错了。” 方震孺简直要被孙定气笑了,人家殉节是对的,到了自己这里错了,这是什么道理?方震孺一脸的疑问。孙定却解释道:“长江以北,诸公殉节,乃是追随先帝,这没问题。但是长江以南,尚有半壁江山在大明手中,尚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如同婴儿一般嗷嗷待哺。大人作为广西之地的父母官,守土保境乃是本分,守住广西,保住广西的民众就是为朝廷尽忠。” 他顿了顿道:“皇帝死难,君父在上,若想为君父尽孝,最应该做的是什么,是守住君父身后留下的基业,祖宗江山,尚有半壁在手,怎能轻言放弃?便若寻常百姓,遗失祖宗家产,就是最大的不孝。大人今日若是死了,广西群龙无首,难保局面不会更加恶化,湖广聚集大量流贼,若是趁此南下,两广一失,大明再无翻盘可能。大人一死了之,可曾想过这些,如此不忠不孝之举,大人怎能做得?” “这!”方震孺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他得知崇祯死难的消息,一心只想着为皇帝殉节,追随皇帝而去,但是没想到这么多方面。 他心里明白,孙定这么说是劝说自己不要自杀,但是仔细想想,他的话不无道理。确实,京师虽然没了,但是大明朝还有半壁江山。大顺在京师和地方上胡乱施政,最终肯定是不得人心,实际上,若是真的认真分析一下,大明朝的根基其实并不在北方,而是在南方。 别的不说,就说赋税之地,大部分都是在南方,两广、湖广、南直隶,哪个不是纳税大户。还有人口,自从崇祯登基以来,北方便是战乱不断,先不说李自成、张献忠之流早就把北方打成了一个烂摊子。就说皇太极领着清兵隔三岔五入关侵略,劫掠北方,早就把北边给闹得生灵涂炭了。 反而是南方,虽然长江以北打得激烈,但是长江以南的广大地区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物价飞涨是不错,但民众没有性命之忧,光是人口这一项,算上北方逃难过来的人,南边还保留着大量的人口,有人口就有一切,还有数十万明军在南方,重新征兵,整编军队,反攻回去并不是痴人说梦。 最最最重要的是,当年太祖成祖高瞻远瞩,虽然成祖把首都给搬到顺天府去了,但是并没有将南京给撤销,南京六部依然存在,并且班底非常完整。基本上可以说,万一北方有事,皇帝逃难,直接在南京就能重新成立一个新朝廷,官员都不用重新任命的,都有现成的,这么看来,大明气数未尽,还有反攻之力。 这个时候,自己活着,为南京朝廷尽忠,才是最大的本分。若是死了,把广西陷入混乱之中,自己就是千古罪人。 “哎呀,孙大人,你这是点醒了本官,点醒了本官啊。”方震孺在房间来回踱步道。 随即,他停下脚步,神情有些黯淡道:“可是,陛下不听官员劝阻,执意将太子留在京师,战报上说,太子和几个王爷一同被李自成俘虏,这,这,群龙无首,如何是好啊。” 这个问题一出,在场众人不说话了,方震孺这句话说得倒是有道理,皇帝没了,现在太子也没了,大明朝该由谁来继承呢?这下就很尴尬了,南京朝廷班底是非常完整,可是龙头老大没了,没有皇帝,南京六部再厉害又有个屁用。 孙定抬起头道:“大人!您难道忘了土木堡之事乎?” “这!这!”方震孺被孙定一句话震得好半天回不过神来,他噔噔噔后退了几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孙定。 孙定却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我大明朝从来没有卑躬屈膝过,崇祯皇帝殉节,太子被俘,难道就不能另立新君了吗?下官说句杀头的话,大明朝的王爷可没有死绝。” 方震孺看着在场的众人道:“方才孙先生说的话,你们都没听见,我要是在第三个人嘴里听见这个话,立刻杖毙!都听懂了吗?” “是大人!”众人立刻回答道。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本官要跟孙先生单独说几句话。”方震孺无力地摆摆手道。 众人面面相觑,方震孺的老妻站在门口道:“老爷,你。” “这里没你们妇道人家什么事,你放心,刚才孙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本官不会寻死了,还要留着有用之身,报效朝廷。”方震孺道。 得到了他的肯定答复,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立刻依言退了出去,巡抚衙门外面早就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官员,他们都是听到消息赶来的,现在出来的人说方大人没事,众人也是松了口气。对于他们这些下级官员来说,方震孺要是死了,他们可就难做了。 你想想,你的主官自杀殉节了,你是自杀还是不自杀,他们这些官员自然是没自杀的胆量和气节的。若是不自杀,广西群龙无首,大家又该怎么办,谁来管广西这一摊的事情,或者说谁能担负起这个责任,广西没了方震孺可不行。万一流贼要是听到这个消息,顺势南下,大家的末日可就来临了。 现在方震孺没死,众人额手相庆,至少现在局面是稳住了。至于后面的事情,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这就不是他们这些下级官员考虑的事情,就让方震孺来考虑吧。 房间之中,方震孺已经将孙定扶起来,两人面对面坐在了椅子上。方震孺开口道:“孙定,你刚才说得对,是本官一时没转过弯,差点做了错误的选择。但流贼这么做,逼死君父,定会遭到天下人唾弃,留下千古骂名。” 孙定道:“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若是大顺政权真能成事,恐怕这千古骂名也就不存在了,反过来说,李自成还会受到万人敬仰。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大顺朝无比短视,成不了大事。” 方震孺点了点头,光是追赃助饷这一条,就足以见识到大顺政权的小农意识了,一点格局没有,为了眼下的蝇头小利,得罪各个阶层,显然是不明智的。 方震孺追问道:“你方才提到土木堡之变的事情,其实这个疑问本官也想问,皇帝和太子都没了,大明朝后面怎么办?就算另立新君,这人选?” “福王!”孙定冷不丁道。 “谁?”方震孺惊道。 “福王!福王是最合适的新君。”孙定接话道。 “何以见的?福王为什么合适?我倒是听说,潞王颇有贤名,东林一派估计都会支持潞王。”方震孺道。 “自古立长不立幼,从血统上来说,光宗有天启帝和崇祯帝二子,天启帝无子,崇祯帝殉国,太子和永王、定王也被俘,所以应从神宗之子和光宗之弟中选择,福王为第三子,目前居长,按照祖制,福王应当即位。”孙定道。 方震孺点了点头,孙定说的不无道理,如果是在一般情况下,福王即位自然没得说,可是现在不是一般时候,大厦将倾,福王资质平庸,恐怕难以担当大任啊。 孙定仿佛是看穿了方震孺的心思,立刻补充道:“大人可是觉得福王庸碌。其实不然,福王的庸碌恰恰是他的优势,潞王是不错,但是南京六部可不是摆设,自国朝建立以来,君权和相权的争斗便一直没有停止过,几百年发展到现在,早已经变成了内阁主事,崇祯帝强势,但也被东林党掣肘。” “现在崇祯帝殉节,东林党一家独大,让一个有才能的皇帝上位还是让一个没有才能的皇帝上位,大人觉得,他们会怎么选?”孙定反问道。 “这?”方震孺愣住了,对啊,说得有道理。 “再次,福王现在的位置不错,就在淮安,起驾南京,顺理成章。江北四镇统领重兵在握,正愁没人上位,若是福王即位,几人立刻就能搞一个从龙之功,岂不美哉。”孙定又道。 “若是这样,恐怕皇位之争就没有悬念了。”方震孺道。 一个多月之后,各方传来了消息,李自成率领大军出战山海关,就在跟吴三桂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清军忽然介入。大顺军惨败于一片石,李自成损失惨重,狼狈逃回了京师。清军随即以吴三桂为先锋,十几万大军冲破山海关,杀进关内。 而南边的局势,跟孙定预料的一样,江北四镇在马士英的带领下,拥立福王,决定拥立潞王的大臣们被马士英打了个措手不及。福王随即在南京紫禁城武英殿即位,以次年为弘光元年,仍以明为国号,南京朝廷一建立,大量军阀便涌入南京,以从龙之功自居,福王庸碌,无力节制军阀,南明朝廷危机四伏,风雨飘摇。 第104章 未雨绸缪 “这样的朝廷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这种狗朝廷亡了才好,都到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争权夺利。”崇祯十七年的夏季,注定是不平凡的,中原大地因为各种战乱生灵涂炭自是不用多说,各方势力也在暗自较劲,可谓是云波诡异,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兴华军安插在广西的哨探队将来自北边的各种消息不断传递到谅山府,同时为了更好地收集情报,甚至有数名哨探队成员主动请缨,深入到广东地界打探消息。另一方面,蒲德曼的商队也没闲着,自从上次被东印度公司偷袭损失惨重之后,蒲德曼就将工作重心放在恢复商队实力这一方面。 好在,经过兴华军的努力,当时击败安东尼奥之后就抢修了一批商船,后面又从吕宋夺取了一些商船,再加上新安港恢复之后,船厂重新建立,加上吕宋带回来的造船工匠,马上就投入生产,大船暂时生产不了,小船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多方补充之下,蒲德曼的商队重新恢复了规模,甚至比以前还要多出数艘商船。这可让蒲德曼喜不自胜,立刻开始了贸易活动,正好中原局势混乱,谅山府的盐和粮食都是紧缺物资,蒲德曼这时候做生意,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当然,做生意只是一方面,蒲德曼也放了些人在广州府,一方面是为他打探商业情报,比如哪种商品的价格高,蒲德曼就会倒卖哪种商品。另一方面这些人也等于是为兴华军打探了来自南明朝廷和北方的各种情报,这些情报信息汇总到谅山府军衙,让高衡等人还原了华夏大地的全貌。 进入夏季之后,因为兴华军的不断扩大和换装工作的持续进行,高衡将兴华军军衙改为兴华军军部,扩大了职能范围。并且设立了对应的机构,比如军部当中设立了作战部、后勤部、赞画部等等职能部门。 景昭主管后勤方面的事务,成子龙自然是赞画部的领导,作战部由高衡亲自统领,主抓将士们的训练和作战任务。按照这个模式,未来,兴华军军部的部门还会不断扩充。 与此同时,进入夏季之后,宋应星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蒸汽机的改进有了巨大成果。实际上,蒸汽机的一个重难点问题就是气密性,如果不能将蒸汽更高效率地转化为动能,蒸汽机就不能说是成功的。好在,高衡提出的理念深刻影响了宋应星,那就是橡胶的使用。 虽然橡胶这种东西并不是高衡发明的,而是自古以来就有人在不断使用。但是真正将橡胶的功能发挥到极致的,可以说当今世界,兴华军是首屈一指了。比如兴华军四四式火铳的复合弹簧,比如四轮磨盘大炮的车轮,还有将士们军靴的鞋底,都是用橡胶制作的。 宋应星立刻将橡胶应用到了蒸汽机的制造当中,现在的蒸汽机不是气密性不好吗?那就用橡胶制作的密封圈进行密封,橡胶的延展性好,又有气密性,正好用来制作密封圈,在蒸汽机上使用之后,气密性大大提高,损失的动能已经大幅度缩小,如此蒸汽机的效力大大提高,完全可以应用到生产活动之中了。 制造局立刻组织量产,先期生产五台,优先应用到火铳的生产之中,先把火铳工坊的产能拉上来再说。 而军部则加紧对将士们的训练,尤其是水师,未来的战争中,水师将会是一支决定性的力量,虽然战舰不能开上陆地,但是战舰的运载和投送能力却是陆军没法相比的,特别是在水师强大的情况下,只要是有海洋河流的地方,水师就能畅通无阻,将需要投送的兵力,完完整整投送到所需要的地方,总比陆军长途行军好,耗费大量体力不说,还要担心遭遇伏击。 军部之中,高衡正拿着新鲜出炉的各方情报和众人议事。景昭年轻,看见关于南明方面的报告之后,立刻拍案而起,破口大骂起来。 成子龙叹息道:“内斗就会亡国,亡国还要内斗,若是这样下去,我看,这个南明小朝廷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高衡一愣,成子龙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后世的时候,肯定是有史学大师说过类似的话,而且就是用来点评明代党争的。明代党争这个毒瘤,一直到南明建立还在内斗,东林党和其他党派加上皇权反复碾压。 本来南明若是能凝聚人心,集合半壁江山的力量,反攻北方真不是梦想。彼时的北方,大顺政权、大清国、大西军并立,各方之间也是互相争斗,互不统属。若是南明能齐心协力,肯定能把这些势力各个击破,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南明朝廷内部还是争斗不休,白白错失良机,这也就是弘光政权为什么一年就灭亡的原因,这种情况下还不能并肩作战的话,败亡也就没有悬念了。 今日的情报正是关于弘光政权党争的。原来,东林党人一直以来想要推荐的继承人就是潞王,可是谁能想到马士英这家伙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叛了东林党。搞得史可法等人非常被动,说好的事情突然变卦,连史可法写给马士英的信都变成了他向福王邀功的投名状。 当福王被江北四镇的大军护送到南京的时候,准备拥立潞王的东林党大臣们彻底傻眼,在强权的威慑下,只能默认了这个事实。 可是江北四镇的兵马进了南京之后,包括马士英在内的文臣武将依旧是不干人事,这些人不思进取,不好好打理朝廷不说,反而是醉生梦死花天酒地。福王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进南京登基算是他这一辈子最高光的时刻。但这个时刻就像是流星一般短暂,他一上位,就开始过皇帝瘾,要把以前没享受过的都享受一遍,哪里会理会国事。 如此一来,四镇总兵作为大军阀把持朝政,不仅如此,四个人也不是一条心,互相争斗。东林党又不甘心福王即位,把潞王晾在一边,想着如何推翻福王,拥立潞王。马士英一党又要保福王,保住福王才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结果就是弘光朝廷,武将乱、文臣乱,皇帝自己也乱。朝堂上骂不绝口,朝堂下更是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可是大家忙于争斗的时候好像忘了一件事情,半壁江山都落入敌手,他们不思考怎么收复失地,怎么还自己闹起来了呢。 这样的情报传递到两广一带,官员们肯定也乱了,地方上的官员也是分为多派,各派都有自己支持的人选,结果地方上也跟南京朝廷一样吵成了一锅粥。 这么看,景昭拍案而起也就不奇怪了,毕竟谅山府在境外,等于是站在第三方角度看国内发生的事情,这叫人怎么忍得住。 “鼠辈!都是一群鼠辈!鼠目寸光!”景昭又骂道。 “好了!坐下!”高衡喝道。 景昭这才惊觉自己有些失态了,赶紧坐下。高衡倒是不在意,景昭年轻,火气旺是可以理解的,任谁看到这份情报,都是一肚子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南明朝廷就是一群废物。高衡虽然在这里也很年轻,但是他毕竟两世为人,而且有着领先四百年的见识,做事的风格自然是比景昭要沉稳很多,而且作为兴华军的领头人,浮躁肯定是不行的。 他现在想的是如何让兴华军发展壮大,来应对即将到来的乱局。虽然他对时间节点记得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南明大致的脉络他还是知道的,弘光灭亡之后,紧接着就是顺着沿海搞了好几个政权,有一个什么隆武政权还有什么绍武政权,然后就是永历政权,南明总共就十几年,这个称帝那个监国,十几年间政权换了好几个。最后就是被压缩到西南这一块,也就是说,不久的将来,战火可能就会烧到广西了。 高衡能看得出来,座下众将神态也是忿忿不平,华夏这么好的土地,这么好的民众却被这样的朝廷所统治,简直是暴殄天物。若说别人也许感觉没这么深刻,兴华军众将包括下面的将士们那可是刻骨铭心。因为他们就是从大明走出来的,为什么走出来,除了少数人是有目标之外,大部分人还不都是生活所迫,否则谁愿意背井离乡。 可是被生活所迫这几个字说起来简单,背后的原因多么复杂,究其根本,还不就是苛捐杂税,或者是农民失去了土地,活不下去了,才逃出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还不就是腐朽的朝廷。如果朝廷政治清明,官员都为百姓着想,皇室都为江山和天下人着想,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但是人性的贪婪是不能违背的,高衡扪心自问,即便是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也不一定能做得多好。所以必须要用法律来对人进行约束,无规矩不成方圆,设置一套成熟的律法体系,大家互相监督,再配置一套更加完善的政治制度,用律法来约束人心,才能破局。 未来,高衡要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兴华军要做的也是这样的事情,可是现在,他们的实力还太过弱小,说这些都是天方夜谭。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步一步做,一口吃一个胖子是不可能的,还是要放眼当下。 高衡扭头问道:“军师,对这些事情,你怎么看?” 成子龙捋须想了想道:“将军想问的是大明国内局势的推演吗?” 高衡点点头道:“正是。” 成子龙摇摇头道:“恐怕非常不乐观,而且这个速度也许会加快。南明小朝廷虽然占据半壁江山,但所倚仗的不过是长江天险罢了,江北四镇之所以叫江北四镇,是因为他们都在江北。据我所知,不管是流贼还是清兵,都是以陆战见长,辽东精锐都顶不住,别说江北四镇这群乌合之众,刘泽清、黄得功之流不过都是军阀地头蛇,手下又有多少精兵,他们挡不住的。” 成子龙起身从背后的柜子中拿出一幅地图道:“这是蒲德曼先生去广州搞来的大明全图,以后我们还需要更加精确的地图,这一个就先将就着用吧。从图上看,江北四镇一旦被攻陷,南京就剩下长江了,南军久在安逸环境之中,并不善战,清兵和大顺军老营名声在外,无论是这两股势力谁先突破长江,光靠南边的卫所兵根本守不住,一旦过江,就是摧枯拉朽,直取南京。” 景昭问道:“可是军师,南京城的重要性,相信小朝廷也知道,肯定会布下重兵,先打南京会不会太冒险了点,万一僵持,反而对攻击的一方不利。” 成子龙顿了顿,“南京城是小朝廷的核心,重中之重,擒贼先擒王,若我领兵,当先打南京,南京一失,只会有两个结局,要不然就是群雄四起,各自为战,正好可以各个击破。要不然就是军心涣散,人心尽失,攻击的一方从南京开始一路平推,统一全国。无论是哪一个局面,都是好事,况且南京就在长江边,为何不打。” “本将赞同军师的意见,南京守不住的,南京没了,下一个就是浙江福建,江西地形复杂,先打浙江福建,包围江西,再反打回去,要容易得多。随即便可南下两广。四川掌握在大西军的手中,两广要是没了,大明的最后一块根据地就剩下云南了,云南人口不多,经济不发达,加上土司众多,难以协调,不是龙兴之地,朝廷就剩下灭亡这一个结局了。”高衡说道。 王奇问道:“将军,这么说的话,万一流贼或者建虏听说了咱们的存在,会不会直接出兵打过来?” “非常有可能。谅山府紧邻广西,可不安全。”高衡确认道。 第105章 名分 “他娘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咱们从成军以来,这才两年不到的时间,不也发展壮大成这样了吗?怕什么,大不了,咱们从广西杀过去,北伐,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咱们抢先出击,击败他们。”宋志拍案而起道。 高衡摆了摆手道:“宋志,你要知道,我们从成军以来确实才两年不到的时间,也打了不少仗,拥有如今的局面,已经是非常不错了。但是你要明白,我们的对手除了上次的东印度公司之外,都称不上强大。即便是东印度公司,也不过区区两千人马。连续被我们击败多次的安南人,也不过就是万人规模的军队。” 高衡顿了顿,“你要知道,此刻在大明爆发的战役,动辄数十万,乃至百万人的级别。大西军有多少人你知道吗,张献忠麾下兵马少说四十万,其中有十万人都是跟着他南征北战的老兵,战斗经验丰富,不可小觑。而且这些人都是亡命徒,打起仗来一个个不要命,这也是他能取得四川的原因。” “关外的清兵,光是八旗兵就有六万,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宋代的时候对阵金兵,称他们是金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战。清军的实力远在当年的金兵之上,他们是重甲步兵和重甲骑兵的结合体,并且拥有高超的骑射技术和严密的组织性。整个八旗就是一个战争机械,令行禁止,这也就是他们百战百胜的原因。” 高衡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道:“现在,他们拿下了辽东的地盘,又打进了山海关,投降的明军明将不计其数,特别是耿仲明等人的投降,给满人带去了先进的火炮技术,你们可千万不要将思维停留在以前,现在的清军,也是一支火器化的军队,再加上他们原本的战场技能,为何能摧枯拉朽,你们理解了吧。” “至于李自成,就不用本将多说了,你们应该多多少少都听说过此人,也知道大顺军的规模,动辄百万人的军队和数十万人规模的会战,李自成是手到擒来。刚刚结束的山海关大战,三方投入兵力不下四十万,这种规模的会战如果发生在我们这里,会是什么样子,我谅山府兵马区区一万多人,能挡住这么多敌人吗?”高衡的声音振聋发聩,众人万万没想到内地的局势竟然如此复杂。 确实,在连续经历了多场胜利之后,包括高衡在内的所有兵将,都有一些骄傲自满的情绪在里面。特别是突袭东印度公司吕宋分部后,兴华军赚得盆满钵满,这种大胜很容易冲昏人的头脑。 高衡还算是清醒一些,但是下面的将领都有些飘飘然了,认为兴华军战无不胜。可是听高衡这么一分析,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在未来他们要面临的敌人远远比他们想象的可怕。 高衡这么说绝不是空穴来风,就比如山海关大战,也就是一片石之战,根据清实录的记载和明史的记载相互印证,大顺军总兵力大约二十多万,清军至少有八万人,还有吴三桂的数万人,三方会战兵力约在四十万左右。 谅山府的兵力不过一万两千人,四个旅的人马,如果碰上这种级别的会战,估计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瞬间就被人海淹没了。当然,如果全军换装完成之后,战斗力肯定会上几个台阶,但是敌军也不是乌合之众,如果完全按照历史的发展,最后高衡面临的可能是八旗兵为主,绿营兵为辅的超级半火器化集团,人数多达数十万甚至是上百万,谅山府这么高小地方,能挡得住吗? “发展,只有发展才是硬道理,我谅山府要想挡住敌人,就必须不断壮大自己的力量,人口、粮食、金银物资,缺一不可,我们不能浪费一息的时间,要利用一切手段来发展壮大,真到了那一天,希望我们有足够的实力去应对乱局,诸位,谅山府的数十万民众,谅山府的整个未来,就靠你们了。”高衡斩钉截铁道。 呼拉一下,所有人几乎同时起身,众人一起抱拳大喝道:“请将军放心,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马士英这个奸臣,竟然做出如此厚颜无耻之事,简直是人神共愤。”广西巡抚衙门内,方震孺当然也接到了来自南京的消息,他作为东林党的一员,当初马士英等人拥立福王上位的时候,他就是非常反对的,当前这个时候,应该选一个有才能的君主才有可能力挽狂澜,福王不过是一个阿斗,如何能担当重任? 可是木已成舟,方震孺也没有办法,作为臣子,最重要的就是忠孝,福王已经在南京登基,如果这时候方震孺再上书反对,岂不是大逆不道。所以,方震孺改变思路,既然新皇登基,那就以江山社稷为重,他连上十二道奏疏,愿意在广西招兵买马,北上勤王。 但是他的书信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从来没有得到来自南京朝廷一丝一毫的回应。他还纳闷的时候,南京的消息倒是先传到他这里来了。原来,马士英这家伙在上位之后,因为从龙之功直接被封为了东阁大学士,也就是事实上的首辅。可这家伙不干人事,卖官鬻爵、贪墨军饷,反正是把他以前没干过的事情全都干了一遍。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这么干,当然瞒不过下面人的眼睛,方震孺收到这些消息,简直是气得七窍生烟。这家伙怎么就敢这么干,平日里也就算了,这都要亡国了,还这样,岂不是嫌南京朝廷死得不够快? 方震孺当即就要上书弹劾,孙定却进来,一把拦住了方震孺。“大人,上书弹劾不会有半点作用。” 方震孺问道:“这是为何?本官就不相信,昭昭日月,朗朗乾坤,他马士英就敢这么一手遮天?” 孙定道:“大人先前递上去的折子为什么都石沉大海,难道大人没有想过其中原因吗?还不是被马士英等人操控的兵部或者是内阁把这些折子全部压了下来,或许他们压根就没看过,我想,不仅仅是大人的,其他各地呈上去的折子,估计也都给他们垫桌脚了。” 方震孺有些颓然地坐下,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咱们在这里干坐着又有什么用,这帮奸臣把持朝政,朝廷还有出路吗?” 方震孺不是没有想过带兵北上勤王,但是有明一代,党争激烈,一直就像是一道紧箍咒一样卡在每个想做些事情的大臣头上。就比如方震孺,这都什么时候,方震孺带兵北上有何不可,但是他还就偏偏不能这么干。 在没有接到朝廷命令的情况下,你私自从广西提兵北上,你要干什么?你这是造反?先不说底下的人会不会跟你走,只要你的兵一出广西地界,朝廷言官的折子能把你给淹死。明代的言官跟其他朝代还不太一样,比如唐朝的魏征,那是有名的谏臣。李世民广开言路,希望大臣们多多提意见,提对国家和朝廷有用的意见,他觉得行就采纳。 这就是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的由来。但是明代的言官纯粹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只要是不同政见的人说话,他们就要跳出来。你跳出来也没问题,如果别人说得不对,那你提一个正确意见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些人就是典型的喷子,干啥啥不行,喷人第一名,为了喷而喷,喷完了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也就是明代朝会经常吵得不可开交的原因,从某种意义上说,万历不上朝也是能理解的,你天天看到这些只会叫唤的大臣在朝会上嚷嚷,你也烦。 方震孺面临的就是这种困境,他现在北上勤王,明白人都知道他是赤胆忠心,可偏偏就有不长眼的要出来蹦跶,这么一弄,方震孺是跳进黄河洗不清,所以只能按兵不动,固守广西。 不过还算不错的是,因为马士英在南京乱搞一气,所以暂时还顾不上广西这种偏远地区,否则方震孺作为东林党人,跟马士英肯定是不对付的,一纸公文下来,把方震孺给撤职也不是不可能,换一个马士英的亲信也很简单。 对于方震孺提出的疑问,孙定也只能叹口气,摇了摇头,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方震孺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这段时间一直都把目光放在南京,都忘了过问,谅山府那边怎么样了,咱们这一年来不断转运流民,虽然减轻了我们自己的负担,可是他们还能吃得下吗?” 说到这个,孙定对谅山府的情况掌握比较全面,立刻回答道:“回禀大人,谅山府那边的境况还不错,高衡这家伙很是有些本事,把我们输送过去的流民都集中起来耕种,取得了多次丰收,并且这期间还跟郑氏朝廷打了几仗,都是大获全胜。听说前些日子,还歼灭了一支荷兰军队,缴获颇丰。” “哦?竟有此事?”方震孺有些惊讶道。这可是他没有想到的,在他印象中,荷兰军队作战都用火器,船坚炮利,西洋人也是以火器见长,没想到高衡初生牛犊不怕虎,自己就那么点实力,竟然能打败荷兰人,这真叫他刮目相看了。 孙定点点头道:“听说高衡现在手中的实力不弱,军队也有上万人了,这段时间也没有对他太关注,但是该有的消息我还是收集了的。” 说到这里,孙定抿了抿嘴唇,对方震孺道:“大人,下官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方震孺道:“但讲无妨,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了,还有什么好瞒着的吗?” 孙定说:“假如,下官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建虏或者流贼真的打过来了,我们的兵力不足的情况下,是不是可以征调高衡的兵马前来协防?” 方震孺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孙定道:“征调?以什么名义征调?高衡原本不过是明军的弃子,现在人家的基业有些规模了,咱们就要征调。且不说他听不听我们的,咱们以什么名义征调他呢,他现在都不属于明军序列。” 孙定道:“下官说的就是此事,他现在不属于明军序列,不代表他不能属于明军序列,无非是一个名分罢了。之所以下官提这件事情,主要是因为,一方面,他原先是明军,麾下民众也都是侨民,跟华夏一衣带水,本身都是炎黄子孙。另一方面,我们广西当地的驻军兵力确实不足,他们能击败荷兰人,可以说实力不俗,高衡此人我也见过了,绝对是个将才,既然有这么一支强兵,虽然人数不多,但也比没有好啊,至于名分,给一个就是。” “给一个名分?给一个什么名分?谁来给他这个名分?南京六部你也看到了,本官的文书都是石沉大海,难道还指望南京那边给他个名分吗?再说,我们的名分,高衡真的稀罕吗?”方震孺道。 “这。唉!”孙定叹了口气,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高衡的人马战力应该不错,多一支人马就多一点力量,到了大厦将倾的时候,兴许真的能发挥作用。 “蒲德曼先生,这一次就拜托你了,开辟新的商路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但是要万分小心,不要冒进,安全第一,遇到危险能躲就躲,尽量不要发生冲突。”新安港码头,高衡对蒲德曼叮嘱道。 数艘远洋大船停靠在码头上,蒲德曼意气风发,正在跟高衡告别。这次,高衡交给他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打通商路。光是靠跟两广做生意肯定是不行,最好是能看看在南直隶、福建、浙江或者琉球、倭国一带有没有机会,争取打通新的贸易路线。 第106章 开辟商路 “将军,将军,能否带上我。”高衡正准备跟蒲德曼挥手告别,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声音。高衡回头一看,发现景昭正打马朝着这边飞奔过来。 “将军,听说蒲德曼先生要去开辟新的商路,您知道的,我,我也想跟着去看看。”景昭拉住了缰绳,翻身下马,跑到高衡面前气喘吁吁道。 生怕高衡不同意,景昭又抱拳道:“后勤部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这次蒲德曼先生出访,我想应该是要去东海一带看看,往返大概是四个月的时间,年底前应该能赶回来。将军,我出身安南,景氏家族本来就擅长贸易,所以我。” 高衡指着他笑道:“你小子,消息倒是灵通,你要是晚了一步,蒲德曼可就出发了。” 高衡看了看景昭,心中盘算了一下,到底应不应该派他前去,毕竟景昭这家伙脑子灵光,让他当后勤部长,干得也很不错,很多物资方面的事情由他来负责,高衡和成子龙都省去了很多精力,不愧是出身商人世家,对数字很敏感,而且打得一手好算盘,算得一手好账,算是兴华军的账房先生。 现在兴华军正处于高速发展阶段,少了他会不会产生影响。可景昭似乎是为了堵住高衡的嘴,他也说了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这样的话,不让他去好像有些不近人情了。 反过来说,景昭跟着去也有好处,蒲德曼毕竟是西洋人,此番前去探路,路上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情况,比如在福建沿海,高衡知道,那可是郑芝龙的地盘,郑芝龙是福建总兵,又是福建水师统领,如果蒲德曼跟他们遭遇,没有一个汉人跟着,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景昭跟着去,也可以疏通关系,说实在话,这年月,郑芝龙可是一股重要的力量,还有郑成功此刻也在福建。 说起郑成功,高衡不禁有些神往,来到这个时代以来,他目前还没见过什么大人物,在他心中,什么郑主、安东尼奥这些人都不算是大人物,要说大人物,也得是国姓爷这个级别。后世,在军营里,高衡最喜欢看的电影就是赵文卓演的英雄郑成功,穿越到这个时代,他的年纪又跟郑成功相仿,还真想跟这样的大英雄见上一面。若不是现在他公务繁忙,他真是想跟蒲德曼一起出发。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景昭,这家伙能说会道,并且有家学渊源,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跟蒲德曼一起也是相辅相成。高衡道:“你等等,我写一封信,你带着,万一你能碰到这个人,你就把信件转交给他。” 景昭问道:“不知道这个人是?” “你去了就知道,不用特意寻找他,随缘吧。”高衡立刻奋笔疾书,写成一封信件,交给了景昭。景昭瞥了一眼,上面写了郑森二字。这个名字景昭非常陌生,虽然他的家族做生意,但是景昭毕竟年轻,况且郑成功这个名字才是为后世大众所熟悉的,景昭久在安南,别说是郑成功,估计郑芝龙的名字他都没听说过。 听见高衡这么说,景昭也不再多问,便拱手道:“多谢将军成全。” 高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路上注意安全,如果有机会的话,尽量多收集一些情报。”景昭和蒲德曼点点头,表示明白,这次的行程,不仅仅是开辟商路,搜集华夏地区各方势力的情报也是非常重要的任务,这将对日后兴华军的战略起到巨大的作用。 数艘大船扬帆起航,这一次蒲德曼的船队堪称低调,希望号在上次东印度公司的偷袭中侥幸躲过一劫,虽然受伤,但是经过船厂的修复之后,已经可以航行,所以仍然作为商队的旗舰。剩下的几艘大船也是在港口被抢救出来的商船,这些商船的主人在荷兰人的攻击中葬身海底,所以无主的商船自然就被兴华军给征用了,一股脑交给了蒲德曼。 此次航行,整个船队远洋船五艘,中型船五艘,船上都装备了火炮,抵御一般的海盗肯定是没问题,若是遇到正规水师,恐怕就挡不住了。不过高衡不是派他们的去打仗的,遇到紧急情况,蒲德曼他们要学会随机应变。 除此之外,高衡还给蒲德曼配备了一个精锐水师连队,都装备了制造局造出来的最新式四四式,随船还携带了数门没良心炮,万一上岸的时候遇到紧急情况,这支精锐至少可以保护蒲德曼等人的安全,让他们退回船上。 蒲德曼自己也带了不少水手,这些水手统一装备火绳枪,也装备了安南人的铁甲,虽然比不上兴华军的正规军精锐,但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有了这些人一起航行,蒲德曼信心满满,此次一定能成功。 高衡目送船队远去,蒲德曼他们去探险了,自己肩上的担子却一点没有减少,在他们回来之前,还有大量换装和训练的任务需要承担,就快进入弘光元年了,这局势可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而是一天天在恶化。 崇祯十七年九月,台岛东南兰屿岛,数艘海船行驶在海面上,这支船队正是蒲德曼的商船船队。他们从新安港出发之后,一路朝着拉瓦格航行,他们要在拉瓦格进行补给。现在的拉瓦格已经不是安东尼奥在的时候的拉瓦格了。 吕宋的东印度公司驻军主力被新华军打掉,荷兰人的棱堡也被摧毁,安东尼奥根本无力修复。在他将消息通知范迪门之后,安东尼奥本人也不敢去巴达维亚当面找范迪门汇报情况,只能一个人缩在拉瓦格醉生梦死,每天借酒消愁。自己的家人也被高衡抓去了,作为人质,安东尼奥也不敢轻举妄动。 每个月,都会有兴华军舰队往返于拉瓦格之间接人,他也不敢对这些民众下手,自己还有那么多人质在高衡手上,高衡已经放过话了,要是侨民死一个,他就拉出十个东印度公司的人祭旗。逼急了,他就再次登陆吕宋,血洗荷兰人。 别人不知道,安东尼奥太清楚高衡军队的战斗力了,他说得到是真能做得到。所以安东尼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原本属于自己舰队的大船往返于海面之上,把一批批的侨民接走。 当蒲德曼的商队打着兴华军的旗号靠岸进行补给的时候,安东尼奥命令手下的数百士兵不准轻举妄动,不仅如此,安东尼奥还主动跟兴华军做交易,把军营里的补给便宜卖给蒲德曼一些,算是给兴华军有个交代。 蒲德曼地商队补给完毕之后,大摇大摆驶离拉瓦格,继续朝着北方航行,这就来到了兰屿岛。 本来,按照地图上显示的最短路线,他们应该穿越台岛海峡才对,但是蒲德曼和景昭商议之后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要是因为在拉瓦格补给的时候,蒲德曼也对东印度公司的人进行了问询。台岛的情况远比他掌握的情况要复杂得多。 台岛南部是东印度公司的势力范围,在南边,荷兰人修建了一座热兰遮城,作为荷兰在台岛的桥头堡。到今年已经有快二十年的时间了,东印度公司的吕宋舰队时不时会在吕宋和台岛南部之间的海域巡航,也算是给热兰遮城的荷兰人撑腰,在那里,荷兰人部署了五百名火枪兵。 除了荷兰人之外,福建海域本身就是大明福建水师的地盘,说白了就是郑芝龙的地盘,郑芝龙别的不说,作为曾经的大海盗,在海上可是一点不怂,直接敢跟荷兰人硬碰硬,荷兰人在郑芝龙手下已经吃了不少亏。 台岛北部是郑芝龙的地盘,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荷兰人跟郑芝龙井水不犯河水,一南一北,大家互不干扰。实际上,卧榻之侧岂容它人酣睡,郑芝龙怎么可能放心荷兰人一直在台岛有据点,所以早就想把热兰遮城这颗钉子给拔了。 但是无奈,郑芝龙在海上很强势,但是在陆地上却没有什么好办法,他的军队海战可以,陆战倒是不太行,特别是荷兰人都躲在热兰遮城里面,这是典型的荷兰棱堡,五百火枪兵加上数十门火炮,将城堡给打造得固若金汤。 郑芝龙曾经派兵攻打过该城堡,但是无功而返,反而损失了数百人马。这也就是后来为什么郑成功一定要起兵收复热兰遮城堡的原因,这地方从郑芝龙担任福建总兵开始就一直被荷兰人占据,算是郑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况且还有那么多将士在此地战死,他们自然不能放过这些荷兰人。 既然台岛海峡处于交战地带,蒲德曼觉得还是不要横穿过去的好,免得不必要的麻烦,选择从台岛东面走,虽然绕了一些路,但是大大降低了危险性。 蒲德曼正用千里镜观察着海面上的情况,今日的天气晴好,海面上一览无余,视线可以延伸到很远的地方。他能看见,右前方应该就是地图上标注的兰屿岛了,而西面,隐约能看见陆地的影子,那应该就是台岛了。他们的航线是要从台岛和兰屿岛中间的海峡穿越过去,然后再向北。 忽然,桅杆瞭望台上的士兵发出了警报,“右舷方向,有不明身份的船只,至少二十艘!” 蒲德曼的神经猛然紧绷,这一路上航行过来都没有碰到海盗或者东印度公司船只的拦截,怎么在兰屿岛这么个小地方遇到了这么一支大船队? 没遇到海盗其实很好解释,安东尼奥的吕宋舰队以前经常往返这片海域,海盗再厉害,还敢跟东印度公司或者福建水师造次?早就被这两股势力给绞杀得差不多了,所以这片海域反而很安全。而吕宋舰队被消灭之后,从拉瓦格到台岛这条航线又没了东印度公司舰队的威胁,所以一路上蒲德曼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并且,他估计台岛南部的荷兰人应该也得到了吕宋舰队全军覆没的消息,他的船上可是挂着兴华军的旗帜,哪个不长眼的荷兰人敢来惹他们? 可瞭望哨的情报不会作假,蒲德曼努力睁大了眼睛,通过千里镜,他确实看见了右前方有不少小黑点。常年在海面上航行,这点敏感度还是有的,这些黑点排列得很有章法,估计不是商队,不是海盗就是军队,该死,在这里怎么会碰到这群人。 景昭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大声问道:“怎么了?” 蒲德曼立刻将情况告诉了景昭,景昭也端起千里镜查看了一番,果然发现了海面上的黑点。他立刻道:“我们现在还能避开他们吗?” 蒲德曼咽了咽口水道:“恐怕来不及了,在这个距离上我们能发现他们,对方如果是专业的海盗或者军队,肯定也早就发现了我们,你看他们航行的方向,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 景昭道:“如果发生冲突,我们的胜算有多少?” 蒲德曼想了想,“那要看对方的火炮性能如何,你也知道,我们虽然是商船,但是经过修复和重新整备之后,已经装备了制造局最新造出来的数门火炮和从安东尼奥那里缴获的荷兰炮,射程要比安南人的火炮远很多,威力也大不少,如果对方的火炮只是一般水平,我们倒不怕他们。” 蒲德曼说的是实话,经过整备之后,目前希望号上装备了六门制造局用铁模法最新制造的远程炮,海战非常强势。其他船只上也装备了从拉瓦格缴获的岸防炮,高衡为了加强商队的火力,直接将荷兰岸防炮给装备在了商队的船上,所以别看蒲德曼就十艘船,但是火力绝对不亚于一个中型舰队。 目前,华夏地区应该不会有火炮的性能能超过荷兰新式火炮和制造局的炮,所以蒲德曼实际上并不慌,只是他不想惹麻烦,若是真打起来,他也不会客气。 第107章 机缘巧合 “列阵!列阵!左舷火炮准备!”蒲德曼顾不上许多,不管对面是什么身份,他这边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蒲德曼自己是荷兰人,从小也算是耳濡目染,更重要的是,兴华军水师无论是缴获的战舰,还是学习的海战招数,都是来自东印度公司的战俘,所以兴华军水师在装备了新式火炮之后可以说是荷兰舰队的加强版。 蒲德曼这边的十艘商船摆开了一字长蛇阵,将左舷火炮全部装填完毕,正对着驶来的敌船。蒲德曼和景昭都来到了瞭望台上,展开千里镜注视着海面的动向,可以明显看到,对方应该是放慢了速度。 “少将军!这,荷兰人!”跟蒲德曼等人一样,实际上对面的船只也没做好准备,他们也没有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一支不明身份的舰队。但是对方摆出的阵型彰显了他们的身份,竟然真的是荷兰人。 这就像武侠小说中各门派的高手一出招,对方就能猜到他所属何门何派一样。每一个国家的水师都有自己习惯的阵型和自己喜欢的打法。兴华军是师从荷兰水师,当然跟荷兰水师是一个套路。仗着自己船坚炮利,直接摆开一字长蛇阵,用侧弦火炮来对付敌军,尽可能发挥火力优势。 这种嚣张的打法只有荷兰水师和西班牙水师敢这么干,比的就是谁的火炮多,谁的火炮威力大。所以蒲德曼一拉开队形,对方立刻就识别出了他们的身份,只是这一次,对方真的是搞错了,他们用的荷兰海战方式不错,可他们还真不是荷兰人。 可兴华军这么一摆,对方吓了一大跳。原来,这支不明身份的舰队正是福建水师的一个分队,而带队的长官,好巧不巧,正是郑芝龙的儿子福松,正式名字郑森,也就是未来大名鼎鼎的国姓爷郑成功。此时隆武政权还未建立,他还是叫郑森,但在福建水师中,大部分将领都跟郑芝龙一个辈分,还是愿意称呼他福松,小兵们就称呼他少将军。 今天郑森出现在这个位置,是有原因的。原来,荷兰人二十年前在热兰遮城驻扎,锁定了台岛南部。这对郑芝龙来说是个巨大威胁,当年郑芝龙海贼起家,跟朝廷在东南沿海打了许多硬仗,后来被明廷收编,这才有了福建总兵的官职。 而台岛,就曾经是郑芝龙的重要后勤基地,也算是郑芝龙的基本盘。最重要的是,当年的台岛属于福建布政使司的一部分,也就是说郑芝龙这个总兵官,管辖范围是包含了台岛的。荷兰人占领了一块地方不说,还建造了一个城池,放谁身上都不能忍。 郑芝龙跟荷兰人干了几仗,败多胜少,双方数年来一直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现在清兵入关,京师落入李自成之手,崇祯上吊。国内局势一片混乱,郑芝龙更是将重心放在了闽北,鬼知道弘光朝廷能撑多久,敌军打过来,郑芝龙又该如何自处? 自然,他就将目光又聚焦在了台岛上,台岛孤悬海外,若是没有强大水师,是过不了海峡的,所以郑芝龙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大顺军或是清兵打过来了,他可以考虑退往台岛,再图后事,可这之前,必须把岛上盘踞的荷兰人给干掉。可荷兰人实力不弱,郑芝龙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相当头疼,一直在寻找机会。 结果郑芝龙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他的人一直在海上活动,同时也在搜集各方面的情报。据可靠消息,吕宋的东印度公司舰队遭到了不明势力重大打击,全军覆没。 得到这个消息的郑芝龙欣喜若狂,没了水师支持的热兰遮城,不就成了孤城?五百荷兰火枪手,就是他娘的派兵去消耗,也把他们给消耗掉了。 所以他立刻组织人马,准备趁势打下热兰遮城,结果很不幸,正面作战打了好几次,损失了数百人马,连城池的边都摸不着。他只能收兵,但郑芝龙不可能轻易放弃,思来想去,郑森主动请缨,愿意带一支分队,从另一个方向乘船绕道,偷袭热兰遮城,这才会出现在兰屿岛附近。 郑森带着大小战舰二十余艘组成的混成舰队一路送台岛东部海域绕了过来,本以为这一路应该是风平浪静,因为吕宋舰队完了,这里不可能出现荷兰舰队,可是谁能想到,刚过了兰屿岛,就看见海面上的敌舰。 说实在话,郑森今年刚刚二十岁,下面人叫他一声少将军不假,可是他毕竟年轻,作战经验不是很丰富,这次也是一腔血勇主动请缨作战,郑芝龙看他这么有冲劲,不忍心拒绝,这才给了他一支舰队,让他绕后。 大小二十多艘战舰上还有一千五百步兵,分别由三个把总带领,这是他陆战的主力。这么看,郑森的舰队实力并不是特别强大,以往郑芝龙对战荷兰人在海战中之所以能取胜,主要是靠数量优势围歼荷兰舰队。在数量差不多的情况下,郑芝龙是没有胜算的。 现在,难题摆在了郑森的面前,对方的船只有十艘,可是荷兰炮舰的战斗力不俗。自己的舰队虽然是二十多艘,可其中有十艘是运兵船和补给船,属于中小型船只,没什么战斗力,真正有战斗力的就是十五艘炮舰,但这十五艘炮舰也有大小之分,主力是五艘龙炮船。 这是福建水师的主力舰,船身较大,可以搭载十二门重炮,其他的十艘都是中型鸟船,只有六门炮。这么看,他们的实力并不具备压倒性优势。 郑森放下千里镜,咽了咽口水。若是不打,自己回去怎么交代,岂不是有了怯战之名,这对二十岁的郑森来说是不可忍受的。若是打,且不说能不能打赢,一开战,必定是互有损伤,自己的兵马本来就不多,即便是打赢了,估计也打不了热兰遮了,等于白跑一趟。 一名把总凑上来问道:“少将军,打不打,狗娘养的红毛鬼已经列阵了。” 郑森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一咬牙道:“打!遇敌不战,那是懦夫。” “全军转向!反向雁翅阵!”瞭望台上的旗手不断打出旗语,指挥舰队行动。郑森的队伍立刻变阵,运兵船和补给船放到后面,不参战,万一情况不妙就撤,这些船上全都是陆军士兵,万一被击沉,后果不堪设想。 剩下十五艘战舰排成反向雁翅阵,所谓反向雁翅阵,乃是郑芝龙军特有战法,跟正向雁翅阵不同,普通雁翅阵是中军往后缩,左右两军凸出,呈现半圆形,围住敌军。反向雁翅阵时中军在最前,左右两军靠后,等于是将半圆给反过来,两边的弧线在后面。 在海战进攻作战中,一般不会采用这种打法,因为中军容易被敌军集火攻击。但是郑芝龙却反其道而行之,这也是无奈之中的一种选择。主要是因为荷兰人火炮犀利,如果用普通雁翅阵,左右两军会遭到敌军火力覆盖,靠上去就已经损失惨重了,围不住敌人。 但如果反向使用,中军被集火不错,可两翼的快船能利用速度优势靠上去,进入射程后,从左右两侧发动攻击。说白了,也就是以中军为诱饵,给左右两翼的快船创造攻击的机会。 郑森如此列阵,立刻有部下劝说,“少将军,这太危险了,要不,旗舰移动到侧翼吧。不能在中军当靶子啊。” 郑森却傲然立在船头道:“岂有主将避战之理,本将就在这里,身先士卒,把旗帜升起来!” 郑森一声令下,旗舰上立刻升起了明军的日月大旗和郑家军的郑字大旗,舰队立刻排列好阵型,迎着兴华军冲了过来。 “他们杀过来了!”景昭喊道,面对这种海战,景昭还是第一次,当然有些紧张。蒲德曼却要好很多,常年在海上行走,也算是见过各种大场面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蒲德曼立刻喊道:“所有炮位,调整诸元,听我命令开火。” 水手们立刻调整火炮角度,最后检查火炮的发射状态。船舱中的水师士兵和水手们也拿出火铳,做好了准备,一旦敌军舰船接近,就用火铳对甲板上的敌军人员进行杀伤。 “预备!”蒲德曼高高举起了右手,水手们点燃了火把,等待最后的攻击指令。 忽然,景昭大喊一声道:“等等!你们看,他们好像是明军!” “什么?”这一声喊把蒲德曼等人吓了一跳,他也立刻端起千里镜仔细观看,日月旗他还是认识的,果真是明军。蒲德曼可不想跟明军发生冲突,他瞬间明白缘由了,自己的船都是荷兰船,再加上荷兰舰队的阵型,肯定是被明军误会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台岛毕竟是大明的领土,有明军舰队也不能说奇怪。 蒲德曼立刻叫停道:“停止攻击,发信号!” 啾啾啾,连续三枚红色的响箭打上了天空,这是海上惯用的信号,表明己方没有恶意。对面的明军显然看到了信号,郑森一愣,“这是?先停下,先停下!” 得到命令的明军舰队立刻放慢速度,双方在射程之外对峙,郑森明白,对方只要有千里镜,肯定能看见旗语。他立刻让旗语兵发令,表明己方身份的同时,询问对方身份。 “我们是明军,你们是什么人?蒲德曼先生,对方发旗语了。”瞭望台上的旗语兵喊道。 蒲德曼立刻道:“告诉他们,我们是商人,来自安南,只是路过,没有恶意。” “来自安南的商人?”郑森有些疑惑,在他印象中,好像这里从来没有过安南的商人,况且还是一支颇有规模的船队。 郑森立刻对副将道:“放小船,派人去问问。” 一艘小船哗啦一下从旗舰上被放进了海里,立刻有军官划着小船来到了商队之中,有人放下舷梯,接应军官上船。那明军军官一登上希望号,便大吃一惊,迎面而来的正是蒲德曼。 “红毛鬼!还敢说你们没有恶意!”军官喝道。 “这位将军,稍安勿躁,我们真的不是东印度公司的人,这位虽然是荷兰人,但却不属于他们,我们是兴华军,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我可以告诉你,吕宋舰队就是我们消灭的。”景昭站出来道。 “什么,是你们消灭的?”军官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不过景昭毕竟是汉人面孔,这让军官放下了一些戒备心,看来这支船队的话事人,估计就是这个汉人。 景昭道:“既然是明军,我也就直说了,我们也曾经是明人,只不过移居安南,所以应该算是侨民。”对于侨民,军官并不陌生,郑芝龙自己就是移居倭国的侨民,而且跟南洋的侨民联系颇多,历史上郑成功收复台岛再加上后面的抗清斗争,都离不开南洋侨民在背后支持。 军官点了点头,景昭道:“这样吧,我看你也不是带队长官,不如我亲自跑一趟,见见你们的长官如何?大家聊开了,也就没有误会了。” 蒲德曼道:“这,太危险了吧,你若是有事,我怎么跟将军交代。” “无妨,他们是明军,我们并不是敌对关系,不会怎么样的。”景昭摆摆手道。 不一会,景昭便跟着军官返回了明军旗舰,郑森迎了上来,军官介绍道:“少将军,这位就是商队的领头人。” 郑森抱拳道:“幸会,本将福建水师,郑森,请问先生高姓大名?” “谁?郑森?”景昭惊讶道。 郑森皱了皱眉头,这家伙好生无礼,便问道:“先生认识我?” “不,不认识,啊不对,认识,哎呀,我不知道怎么说,你看看这个。”景昭从怀中掏出了高衡的信件。 “这是?”他赫然看见了封面上自己的名字。 第108章 难以启齿 郑森将信件拆开扫视了一遍,景昭从他的表情上明显能看出此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其实真不能怪郑森,这只能算是高衡的一种偶像情节,虽然现在的郑森还不是国姓爷,但若是高衡能跟自己的偶像见上一面,也算是不枉来大明朝一趟。 高衡在信中写的是对郑森仰慕已久,自己在安南北部收拢侨民,有些基业,如果有机会,邀请郑森来看一看,或者下次有时间,自己也可以去跟郑森见一面云云。用的还是白话文,这在明代的书信之中就显得非常怪异。 郑森愣了半天,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在脑海中反复搜索了几遍,确认自己绝对不认识这个叫高衡的人,才将信件收了起来,问道:“这是,这是你家将军的亲笔信?” 景昭点点头道:“正是。” “你家将军认识我?或者你在出发之前可跟你有过什么交代?”郑森追问道。 景昭摇摇头,高衡在出发之前只是将这封信件交给他,让他如果有机会就交给此人,景昭觉得茫茫人海,哪里有机会碰见这个不太知名的人。但是谁能想到,就是这么机缘巧合,还就真让他给碰见了。在小船上的时候,那军官已经介绍了,原来此人竟然是郑芝龙的公子。 郑芝龙的名号,景昭多多少少还是听过的,自己年少时期,安南人还没有针对侨民展开行动的时候,家里人只要是出海,就会经常提起这个名字,郑芝龙在海上的威名还是有的,并且在东南沿海到倭国,都是他的地盘。 说起来也是好笑,大明福建水师早就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可是招安了郑芝龙之后,福建水师一跃成为大明顶级水师,谁能想到,一个海盗头子手下的舰队竟然比正规军舰队还要强大许多。 郑森原来是郑芝龙的大公子,那么将军写这封信的用意就呼之欲出了。在景昭心中,想的是,搞了半天将军是想跟郑芝龙结交一二,直接找郑芝龙肯定是不太合适。但是他的大公子也是年轻人,年轻人之间共同话题就比较多了,如果能跟郑森先搭上线,然后再引荐一下郑芝龙,大家如果能合作,对于兴华军的海上贸易来说,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景昭心中暗暗佩服,将军果然是深谋远虑,远在千里之外的安南,就能把他们开辟商路的事情给铺垫了,要不然怎么人家年纪轻轻就能统领一方土地,二十多万民众呢,果然是有过人之处。想通了这一点,景昭立刻在心中盘算起来,怎么跟这位大公子搭上线。 这就跟后世一些领导的套路一样,给下属指示不能说得太明白,得靠下面人去悟,景昭心中现在想的就是如何悟大领导的意思,看来是大领导想将这个功劳给蒲德曼和自己,才不把话说明白,只要自己把这件事给办成了,肯定是大功一件,他有些兴奋,想立刻将这个想法告知蒲德曼。 实际上,真的是景昭想多了,高衡真的就是一时兴起,根本没有后面那么多想法。这些想法全都是景昭脑补的。 “这就奇怪了,说实在话,高衡这个名字对本将来说也是非常陌生,虽然我并不认识你家将军,但是你家将军说话客气,还要邀请本将去你们那里看看,这倒叫本将有些不明白了。”郑森疑惑道。 景昭立刻开始打圆场,在他想来,总不能直接跟郑森说将军是想认识你父亲,让你引荐引荐,两家合作吧。“啊,这个,是这样,郑将军莫要误会,我家将军向来喜欢广交天下豪杰,将军既然是郑芝龙郑总兵的公子,想来也是英雄人物,实不相瞒,我家将军年纪跟将军相仿,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也许是年轻人之间有共同爱好,所以我家将军想跟郑将军认识一二吧。” 搞清了对方的身份,郑森的戒备心也就放下了,看来这真的是一支来自安南的商队。虽然对那边的情况不太了解,但是郑森毕竟也是大明军队序列中的一员,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认知。这个叫高衡的将军在安南,搞不好就是地方的一个土司。 地方土司最缺的是什么,就是钱,他要维持军队和统治,就需要大量的金钱。所以派出商队来贸易也就能理解了,只是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会搞到荷兰的船只。这时候,方才出使的军官在郑森身边耳语了几句,郑森的脸色大变。 “荷兰人的吕宋舰队是你们消灭的?”郑森脱口而出道。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这么直接问好像不太好,有些失礼,郑森正要补充两句,没想到景昭直接回答道:“不错,整个吕宋舰队已经全军覆没,连他们的主将安东尼奥都被我们俘虏。” 郑森瞬间瞪大了眼睛,看景昭笃定的样子,可不是在说大话。而且吕宋舰队被消灭的事情,他们已经知晓,这是事实,不管是谁打的,反正荷兰人是败了。再看看他们的队伍当中有荷兰人,船只也是荷兰样式,景昭的话可信度就非常高了。只是郑森不能理解的是,一个安南地方土司怎么会有实力消灭吕宋舰队,这不应该是一个地方土司能做到的事情。 景昭看郑森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应该就跟猫抓的似的,急于知道答案,但是既然将军有更深层的意思,那就不能过早暴露自己的实力,该装深沉的时候还是要装深沉。 郑森正要开口再问,景昭却岔开话题道:“将军,倒是在下想问问,将军怎么会带着这么一支舰队出现在兰屿岛海域,这地方可是够偏僻的啊。” “哦,我们是准备去攻打。”话说到一半,郑森立刻闭上了嘴巴,自己一时大意,险些将军事秘密给说了出去,景昭说的话虽然可信度很高,但是两家并不熟悉,军事行动是机密,怎能给外人知晓。 郑森摆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 可是景昭何等聪明,在郑森的半句话中,他分明听到了攻打二字,攻打?那就是执行作战任务了,他们要攻打哪里,台岛本来不就是福建水师的地盘,兰屿岛附近又没有什么目标,东印度公司的吕宋舰队也完了,他们总不能是去拉瓦格吧。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对啊,自己的商队为什么绕路,不就是因为台岛海峡可能会有战事吗?热兰遮城!荷兰人在台岛南部修建的热兰遮城,这附近唯一的高价值目标就是那里。 景昭笑了笑道:“呵呵,将军怕是要攻击热兰遮城的荷兰人吧,久闻东印度公司一直霸占台岛南部,影响福建水师的部署,也对,这颗钉子无论如何要拔了。” 郑森被景昭道破了天机,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这下,他更加相信这帮人能消灭荷兰人了,一个商人都有如此头脑,说明这土司手下人才济济,能击败荷兰人也就不那么突兀了。 忽然,郑森脑中灵光一现,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形成。既然这个叫高衡的土司跟荷兰人交恶,并且歼灭了他们的吕宋舰队,就证明这家伙的水师实力不弱。看着眼前的队伍,方才他们可是排成了一字长蛇阵准备迎敌的,这就说明,这些人表面上是商队,但是这些商船估计都是商军两用,一定有不错的战斗力。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两家的敌人都是荷兰人,那么是不是可以合作搞一把。反正来都来了,毕竟对方有十艘战舰,实力肯定不俗,若是能提供一些支援也好,自己也不要他们打陆战,他明白,荷兰人的火炮犀利,若是能在海上提供一些炮火支援,也是不错的。那自己获胜的把握就更大了。 热兰遮的地形很让人头疼,荷兰人非常刁钻,热兰遮城不仅修筑得非常坚固,而且距离海岸很近,说白了,也就是整个滩头包括近海范围基本上都处于热兰遮城重炮的火力射程范围内,并且,城头的荷兰人装备了从国内运来的十八磅重炮,至少有十门,这种十八磅重炮的性能吊打明军装备的红夷大炮。 更别说红夷大炮在明军装备中也算是顶级产品,一般舰船上能装备大将军炮就已经很不错了,比如郑森指挥的这支舰队,除了旗舰上装备红夷大炮之外,剩下的舰船都是大将军炮。 这就产生了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当你要攻击热兰遮城的时候,你必须先把大船尽量靠近海滩,然后放下小艇,搭载士兵抢滩登陆,在这段时间内,不管是你靠近岸边的大船还是搭载士兵的小船,统统暴露在热兰遮城重炮的火力范围内。 非常尴尬的是,城头的重炮以高打低,本身射程就远,再加上地利优势,等于射程再次增加。明军的火炮性能又不行,别人能够得着你,你够不着别人,除非是突破火炮封锁,抵近到搁浅的极限位置才能进行还击,可在这过程中要损失多少舰船。 搭载小船抢滩登陆的士兵更惨,在海面上当荷兰人的活靶子被火炮洗礼一轮也就算了,侥幸活下来的士兵上岸之后还要被火炮和火枪各种压制。荷兰人的棱堡有各种突出部,属于不规则棱堡,这样做的好处就是避免了各种射击死角的存在。火枪手只要在城头不断运动,就能覆盖各个方向的敌军。 这就造成了明军的一种错觉,明明城内就五六百守军,但是一打起来感觉对方到处都是人,你跑到哪里都有可能被不知道什么方向打过来的铳弹给击中,这也就是明军多次攻城死伤惨重的原因。 有人可能会问,既然知道荷兰人的火炮犀利,为什么非要从海上抢滩登陆,直接把军队找个地方运到陆地上,然后从陆地发起进攻不就完了。 你能想到,荷兰人当然也能想到,如果看看热兰遮的地图就会知道,这城池直接修建在大圆岛的北角,也就是一个从陆地延伸出来的半岛突出部的角落里。三面环海,就大圆岛这一个方向是陆地,并且陆地极为狭长,就像是一条小路一般,敌军若是攻城,在这么狭小的地方根本无法展开,更加成为火枪火炮的活靶子。 最恶心的是,一到涨潮的时候,大圆岛的陆地会被海水覆盖,热兰遮直接就变成四面环海的军事堡垒了,逼得你不从海上进攻也得从海上进攻。这么一来,明军根本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打,但火铳火炮不如人,即便是每次都有巨大人数优势,也打不动热兰遮。 所以,郑森想的是,这些人的船上不是有荷兰火炮吗,再加上自己的船只,在海面上尽可能提供火力支援,掩护自己的陆军登陆,然后将士们一鼓作气拿下热兰遮。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郑森知道这个请求非常难以启齿,要知道,你跟人家又不熟,人家凭什么帮你,虽然大家有共同的敌人,但毕竟不是联军。而且你上来就邀请人家跟你去玩命,人家是商队,犯不着跟你一起玩命去啊。你又不能给人家什么好处,这该怎么说呢。 郑森张了张嘴,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毕竟是年轻人,不可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他这种犹豫的表情立刻就被景昭看在了眼里。景昭立刻道:“将军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或者说让我带话给我家将军?请将军但讲无妨。” “哦,这,我,也不是,只是。”郑森有些语无伦次,脸都涨得通红,这个要求实在是太难说出口了。他看了看景昭,深吸了一口气,罢了,今天就他娘的豁出去了,不管人家答不答应,自己说出来就是,这也是为全军将士的性命着想。 “景先生,我们是要去打热兰遮,不知道可否请求你们跟我们同去?” 第109章 重炮齐射 “什么?”当郑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景昭彻底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有人一上来提出这种要求的,两人才刚认识一盏茶的时间,郑森竟然让他们帮忙去打热兰遮城,这未免有些太夸张了吧。 郑森也觉得自己的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他立刻抱歉道:“实在是对不起,是本将唐突了,本将也只是一时兴起,想着你们也跟荷兰人干了一仗,都是好汉,我们此去打下热兰遮城,将荷兰人彻底逐出大明,兴许你们能援助一番。不过这太危险了,希望景先生不要误会,本将只是随口一提。” 景昭的大脑此刻正在高速运转,对于他这种商人世家来说,郑森突然说出的这句话未必不意味着是一种机会。他想让自己帮忙,等于是有求于自己,高衡想跟郑芝龙搭上线,如果自己帮了他这一回,是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搭上线了。 郑森见景昭不答话,心知对方肯定不会答应,也难怪,商人的本质是追求利益,哪里有把性命往里填的道理。打仗可不是过家家,那是要死人的。 景昭思忖片刻道:“这样吧,郑将军,我回去跟船长商量一下,再答复你如何?” “船长?”郑森问道。 一边的军官立刻上前解释道:“他们的船长是个红毛鬼,哦不,荷兰人。” 郑森瞪了他一眼,“他娘的,怎么说话呢。” 景昭摆摆手道:“无妨,他叫蒲德曼,我家将军以他为正,以我为副,带领商队出发,从我个人的角度,我很愿意帮将军这个忙,但是蒲德曼先生必须同意。” 郑森燃起了一丝希望,“那就拜托景先生即刻回去询问一番。有一点我可以保证,你们若是愿意去,只是在海面上提供火力支援,不用上岸参与攻击,如果有危险,你们可以退出战斗。另外,若是我们获胜,事成之后定当有重谢,或者景先生可以提要求,只要我们郑家军能办到的,在所不辞。” 景昭摆手道:“酬谢的事情先不用提,我先回去跟蒲德曼先生商量一番。” 景昭的速度很快,回到希望号上之后,立刻跟蒲德曼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蒲德曼的胆子可比景昭要大得多,既然他能从荷兰不远万里来到安南,当然有相当充足的冒险精神,既然高衡有跟郑芝龙接触的想法,他们若是能帮助他的儿子,岂不是事半功倍。况且只是在海上提供火力支援,正好,可以试试他们的新式火炮在实战中到底如何。反正他们是来打通商路的,若是能得到郑芝龙的支持,从这里到倭国的贸易路线就畅通无阻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景昭乘船回到郑森这里,当他表示蒲德曼也同意之后,郑森高兴异常,没想到一下子就获得了十艘船的友军,己方的火力可以说大大加强了。郑森千恩万谢,言称事后必有重谢,随即,蒲德曼的商船跟在福建水师后面,一起前往热兰遮。 数日之后,热兰遮城头,两个荷兰哨兵百无聊赖在岗位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我说,里约尔,咱们的吕宋舰队就这么完了,咱们跟吕宋失去了联系,以后怎么办?”一个大胡子士兵靠在垛口边问道。 另一个年轻士兵回答道:“哈维先生,其实你并不用担心,我们在这里物资充足,你看陆地上的那些黄皮野人,他们可以为我们提供粮食、淡水还有一切我们需要的东西。这里气候不错,只要给钱,我愿意生活在这里,至于其他的事情,那是路易斯长官需要考虑的,不是我们应该想的。” 大胡子老兵耸耸肩,“那好吧,主要是太无聊了,路易斯命令我们不能随意射杀黄皮野人,我们实在是没什么事情做。” 此时的东印度公司台岛总督叫做彼得路易斯,手下人都习惯称他为路易斯长官。热兰遮城堡内共有五百五十名东印度公司士兵。他们占领此地之后,用武力征服了当地的高山土著,并且强迫他们劳动,为自己种粮食,提供水源和人力。 并且,他们还组织了数百土著,让他们充当辅兵,战斗的时候搬运弹药,救治伤员。只是平日里他们无权驻扎在城内,只有有战斗的时候,他们才会被集结起来。 荷兰士兵刚来的时候,经常弄一些无差别杀人的把戏,他们在远处比试枪法,将正在耕种的高山民众当靶子。路易斯来了之后,觉得这么干可能会激起当地人的反抗,虽然不论他们怎么反抗也不会成功,毕竟血肉之躯不可能跟火枪大炮抗衡。但是如果他们把当地人杀光了,就没人给自己干活了,所以路易斯让他们收敛一些。 原先,吕宋舰队还在的时候,当地驻军还算可以,一方面可以乘船回去进行轮换,一方面也能跟舰队的水兵进行交流,不至于与世隔绝。可现在,吕宋舰队没了,他们也很久没有收到来自吕宋或者巴达维亚的消息了。 两人正聊得起劲,忽然一个声音传来,“该死的家伙,让你们站岗,你们竟然偷懒!”正是路易斯的声音,他正好在巡视城防,就发现了哨兵在闲聊,他立刻过去将两人臭骂了一顿。 哈维和里约尔低着头,接受路易斯的训斥,没有人敢跟总督顶嘴。正当路易斯骂得起劲的时候,里约尔眼角的余光好像看见了海面上出现了异常的情况,他是年轻人,目力极好,要不然也不会让他来放哨了。 “总督大人,海面上好像不对劲。”里约尔忽然出声道。 有人敢打断自己的训斥,这让路易斯非常不满,正要发火,可听见里约尔的话,不得不压制住了火气,然后问道:“哪里不对劲。” “您看那边,好像有些黑点。”里约尔手指着海面道。 路易斯立刻接过了卫兵递来的千里镜,展开一看,面色大变,“上帝啊,那是船,军船!立刻发警报,全城戒备,把那些土著调进城防守!估计是明国人打过来了。” 当当当,警钟在全城响起,正在休息的荷兰士兵扶着头盔,歪歪扭扭系着板甲,抄起火绳枪就冲上了城头。他们已经在热兰遮城跟郑芝龙打过好几次仗了,每个人该到城头的什么位置防守早就已经是谙熟于心,不用路易斯排兵布阵,荷兰士兵很快进入了岗位。 千里镜直指海面,路易斯看清楚了,那就是明国的舰队,该死的家伙,这一次他们竟然从后面绕过来了,显然是为了不让自己过早发现,选择了从台岛东面绕行,想打热兰遮一个措手不及。 路易斯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些明国人,就算是这样又能如何,他们根本无法突破自己的火炮封锁。在绝对的武器差距面前,人力是无法扭转战局的。 荷兰士兵装填弹药,调整火炮的角度,数百当地土著进入了城内,帮着运送弹药和守城物资。他们手上没有武器,荷兰人也不指望他们打仗,只要能搭把手就行。陆地上耕作的民众听见城内警钟声大作,也放下手中的农活,聚集在海边,远眺热兰遮城的方向。 虽然他们知道这警钟声代表着明军又开始进攻了,可是明军攻击多次都是无功而返,这让民众们有些灰心。但想要从荷兰人的魔掌中解脱出来的想法又促使着民众们排列在岸边,想看看这一次明军能不能胜利,每个人心中总带着那么一点希望。 “待会我们的舰队发起进攻,就麻烦你们在后方火力支援,尽量压制城头的火力。战事紧急,我就不送先生了,请先生回船上吧。”旗舰上,郑森顶盔掼甲,对景昭拱拱手道。景昭表示明白,便立刻登船回到希望号。 郑森知道他们是友情支援,自己对他们并没有管辖权,所以仗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他也不指挥景昭等人,只要他们在外围对着城头开炮就行了。如果觉得情况不对,随时可以走。 商队一字排开,跟在水师后面稳步前进。明军装备的红夷大炮射程一般在三到四里,清代康熙皇帝对红夷大炮不断改进之后,射程达到了五里。而荷兰重炮的射程在六里左右,对比郑森装备的红夷大炮,光是射程就有了几乎两倍的优势。 而实际上,明军舰队除了旗舰之外都是大将军炮,大将军炮的射程最多也就三里,最好的距离是二里的,也就意味着,明军至少要保证全部舰船挺进到三里地的位置,才能跟城头展开对射。而在这之前,他们要硬扛城头十门十八磅炮和十几门岸防炮的轰击。 但是兴华军可不怕这些,他们的船只上装备的也是从拉瓦格缴获的岸防炮,跟荷兰人的射程一致,并且希望号上的六门四轮磨盘重炮,经过铸炮工艺和火药工艺的改进,其射程达到了惊人的八里。 虽然明史上动不动就记载某某火炮打出去能有糜烂数十里的效果,但这其实是一种古人的夸张描写手法。实际上在那个时代,不可能有射程数十里的重炮,能超过五里就已经是了不得的成绩了。高衡也是在利用领先时代的知识和智慧的情况下,才能让兴华军装备这种厉害的火炮。 蒲德曼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所有船只移动到六里的地方,在这个位置,是岸防炮的射程极限,基本上岸防炮在这个位置上对射都是打酱油。兴华军真正在这个距离上发挥作用的,就是这六门超级重炮。 蒲德曼一声令下,所有船只立刻横过来,用左舷对着热兰遮城的方向。为了保证火力的连续性,蒲德曼命令将右舷的三门重炮拉出来,先让左舷火炮急促射,在散热的时候,左右船舷火炮在甲板上进行交换,这样可以在保持船体平衡的情况下,把右舷火炮调动到左舷继续射击,如此往复,保证火力不间断。 “哈哈哈,那些明国人要干什么,他们不会以为在这个距离上,他们的火炮能够得着我们吧。”路易斯在千里镜中看见这样的场面,简直要笑出声来,六里的距离,对方的火炮射程够吗?自己的岸防炮也不会在六里的地方开火,那可是极限距离,他立刻命令所有岸防炮集中火力打击距离五里的目标,也就是正冲过来的福建水师。 “将军,你看他们。”郑森正在指挥舰队全力冲锋,只有用最快速度冲进己方炮火的射程内,才能跟城头展开炮战,慢一步,就会多遭受一轮城头的火力覆盖,伤亡就会大大增加。 军官一提醒,郑森才回头看了看,发现景昭的船队竟然在六里的地方就列阵了,谁都知道,即便是他们有荷兰火炮,在这个位置列阵也是极限射程了,射出的炮弹准头差,基本上是摆设了。 军官有些愤恨道:“这些商人,就没打算真心帮助我们,就不该信他们。” 虽然郑森也很失望,果然,商人眼中只有利益,但他还是说道:“不能这么说,人家能来,已经很好了,虽然对敌人没有威胁,但是能壮壮声势也不错,咱们不能这么说别人,自己的活还得自己干。” 军官点了点头,郑森拔出佩剑下令道:“各船全速前进,龙炮船、鸟船一字排开,掩护运兵船,进入射程立刻开火!” 咚咚咚,激烈的战鼓声响起,福建水师的将士们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驾船直冲海滩。 轰轰轰,就在此时,炮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商队竟然开火了。 路易斯简直要大笑起来,“哈哈哈,这群该死的野蛮人,他们连火炮的射程都测算不好。” 轰隆,下一刻,惊天的爆炸声响起,一发炮弹命中城头,炸翻了一大片荷兰士兵。 第110章 大吃一惊 “报告,命中目标!”希望号的瞭望台上,观察手立刻报告情况。其实不用观察手说,蒲德曼和景昭等人也在千里镜中看见了热兰遮城头的情况。在孙氏兄弟到达谅山府之后,孙元化编纂的西法神机被高衡奉为经典,只要是兴华军的炮兵,都要以此书为教材,进行炮兵相关知识的学习。 所以,兴华军的炮手跟传统明军的炮手并不一样,他们不是靠着经验来操炮,而是根据科学知识来操作。只要数据计算准确,诸元标定就不是难事,首发命中的概率就会大大提升。 “很好,让那些该死的家伙们尝尝我们的厉害,急促射,以最凶猛的火力压制他们。”蒲德曼下令道。虽然他是荷兰人,可是东印度公司袭击新安港,打得他的商队几乎全军覆没,就连他的最爱希望号都差点没有保住,虽然是同胞,可是东印度公司何时把他当做同胞来对待过,这让蒲德曼的怒火直线上升,只希望用最强的火力来教训这群卑鄙的家伙。 轰轰轰,又是一轮火炮轰出,这一轮经过微调,命中率更高,热兰遮城头的垛口被打的砖石飞溅,这些飞溅的石块又给守军造成了二次伤害,瞬间死伤数十人,大片的士兵捂着伤口倒地,翻滚哀嚎。 “不!这不可能!”路易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们根本就没有进入射程,为什么他们的火炮能直接命中城头?世界上怎么会出现射程这么远的火炮?路易斯自信,就算是荷兰国内造出的最新款的大炮,也不应该拥有这样的射程。难道是自己测算距离出错了? “浑蛋,你们是怎么计算的?是不是出现了错误?”路易斯骂道。他自己也是出身炮兵的军官,实际上他心里明白,测算基本上不可能出错,别说用千里镜,就是他直接目视,凭借多年的经验,也知道那些后方的明军船只不可能进入六里以内,他们至少是在六里这个极限距离上开火的。 极限距离开火,炮弹砸在城头就跟挠痒痒没区别,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要知道,郑芝龙连续攻击了热兰遮城数次,城内的守军伤亡都没超过一百人。可是今天简直是见鬼了,刚刚开打,他们这边就倒下了三五十人。 “总督阁下,我们测算了,没有出错,敌军就是在极限距离上开火的。”一个士兵禀报道。 “上帝啊,怎么会这样。”路易斯喃喃道。眼看着海面上白烟不断飘出,他反应过来,立刻喊道:“蹲下!蹲下!防炮!” 荷兰士兵们还算训练有素,实际上,作为东印度公司的佣兵,打起仗来虽然凶狠,但最是惜命,毕竟挣再多的钱也要有命花才是。刚听到路易斯的命令,士兵们就立刻寻找各种掩体躲避了起来。 轰隆轰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断响起,对方的火炮不仅打得远,而且打得快,大量的炮弹轰击在城墙上,震得城墙都在晃动,一时间,荷兰人被打得抱头鼠窜,路易斯恨得咬牙切齿,他可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跟路易斯一样,郑森等人也是大吃一惊,方才他们还在怀疑景昭等人并不是真心出力,虽然郑森并不怪他们,可心中总归是有些疙瘩。可谁能想到,原来是自己目光短浅了,人家根本就不需要抵近,就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开炮了,而且炮弹准确命中了热兰遮城。 “打中了!他们打中了!”福建水师的甲板上一片欢腾,将士们高举双手欢呼着,异常兴奋。以往,他们往往要用人命铺路,在到达自己火炮射程范围的这段距离内,他们只能挨打不能还手,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靠上去,这也就是他们的伤亡比荷兰人多得多的原因。 可是今天,一切都颠倒过来了,荷兰人的火炮射程竟然比不过一支商队。郑森身边的军官们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霸道的火力。郑森也是喃喃道:“天啊,这他娘的是什么样的怪物,竟然能打这么远。” 可作为主将,郑森来不及细想,荷兰人被压制住,这正是千载难逢的攻城机会,他拔出战刀吼道:“各船加速,准备放小艇,全军突击!” 轰轰轰,不断接近热兰遮城的福建水师也开始开火,大量的小船从大船上放下,运兵船上的士兵接二连三跳到小船上,抄起船桨,拼命划船,靠近海滩。 这两千士兵都是郑森从福建水师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两千人,水性极好,即便是小船被击沉,只要他们没死,光是靠游泳都能游到岸边。只不过朝廷的军饷连年拖欠,郑芝龙虽然自掏腰包,不断补贴麾下的将士,可在装备上依然是差了很多。 除了郑芝龙的家丁精锐之外,大部分的士兵是不披甲的,陆军还好一些,多多少少有些棉甲和鳞甲,水师的水兵就要差多了,水手基本上不披甲,负责战斗的水兵虽然有水兵甲,但是装备数量并不是特别多,甚至还有不少水兵装备的是竹甲和皮甲,说是为了活动轻便,实际上就是没钱。 比如郑森手下这两千人,只有五百人装备了水兵甲,实际上也就是短袖锁子甲,下水的时候赤身穿上,先不说防护力如何,光是赤身穿戴就很不舒服,要不是为了保命,水兵们才懒得穿。除了五百精兵,剩下的人就只能穿竹甲和皮甲了。这些铠甲对冷兵器还有一定的防御能力,对付荷兰人的火枪,基本上没什么作用,管你穿的是锁子甲还是皮甲还是棉甲,照样是一枪撂倒。 上百艘小船从大船中穿插出来,路易斯意识到对方是要借着火力掩护抢滩登陆了,今日的战斗跟往日有很大不同,对方的火力很强,如果自己就这么缩在角落里,敌军步兵一上来,可就麻烦了。 荷兰人倒不是怕近战,而是一旦陷入近战,就等于放弃了火力优势,敌人光凭人数优势就能把荷兰军队消灭,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他们靠上来。 “小伙子们,都起来!不能让他们靠过来!”兔子急了还跳墙呢,看到大片明军驾着小船就往海滩冲,路易斯是真急了。 荷兰佣兵们的战斗素养还是可以的,他们知道,如果缩在角落里防炮,炮弹自然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可是敌军的步兵一旦登城,结果可就不一样了。说白了,站起来还击有可能会被火炮打死,但是不还击让敌军上来,那是必死无疑。两害相较取其轻的道理,荷兰人也明白。 路易斯一声令下,荷兰士兵纷纷从掩体里跑出来,重新进入位置。 “开炮!”轰轰轰,守军的火炮开始还击了,十门十八磅炮和数十门各式火炮吐出了火舌。他们瞄准的全是抢滩的明军,反正明军的那种远程火炮他们也够不着,还不如将火力全部倾泄在对方的步兵身上。 守军的炮弹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一轮火力打出,海面上立刻升起了无数的水柱。路易斯他们甚至连标定诸元的步骤都省了。作为热兰遮城的守军,火炮按照什么角度开火能打在海面的哪个位置,士兵们早就已经操练过无数次了,特别是许多老兵,抬手就打,打了就有。 轰隆,一艘明军小艇被一发十八磅炮的炮弹命中,直接被炸得粉碎,十八磅炮顾名思义就是炮弹重量是十八磅,折算成斤就是十六斤,十六斤的实心铁弹命中木头船,想想也能知道是什么后果。 海面瞬间被染得通红,小船上的十几个明军士兵连个囫囵尸首都没留下,就被炮弹打得粉身碎骨。 轰隆轰隆,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海面上响起,别说是小艇,就是龙炮船和鸟船也被荷兰人的各种火炮命中,就连郑森的旗舰都吃了一发十八磅炮弹,要不是亲兵护着,郑森都会有生命危险。饶是这样,旗舰的甲板上还是死伤一片,许多伤兵哀嚎着在血泊中打滚。 郑森的脸颊不断抽搐着,放眼望去,海面上全是浮尸和战船的碎片,无数的士兵连滩头都没摸到就饮恨大海,郑森的心脏突突直跳,这可都是跟他朝夕相处的兄弟啊。郑森跟普通的明军将领不一样,他从来不喝兵血,并且跟士兵们同吃同住,加上年纪相仿,手下的军官和将士他都把他们当做兄弟。时常有人赞扬郑森,说他有戚继光年轻时候的风采。 眼下,无数的同袍兄弟就这么白白牺牲了,郑森的眼睛都要滴出血来。 “火炮齐射!压制城头的火力!”郑森起身怒吼道。明军大小船只冒着荷兰军的猛烈火力奋起还击,加上蒲德曼的远程压制,勉强将场面给控制住,跟荷兰炮兵打得有来有回。 但总体上看,明军的损失肯定是大于荷兰军的,毕竟海面上没有任何遮蔽物,而且人员都集中在船上,一旦小船被命中,基本上就是船毁人亡的结局。跟陆战不同,陆战往往承受的是单兵的损失,海战一旦船没了,船上的士兵基本上都完蛋,这损失可就大了。 即便这样,福建水师的将士们依旧是悍不畏死,勇猛冲锋。终于,有人靠岸了。 “下船!下船!从左右两边翻下去,散开,五人以上不要聚在一起,免得成敌人的活靶子!”各船小旗官大声命令道。这是多次作战总结的经验,人群聚在一起就容易成为火炮的目标,干脆分散,贴近城墙,到了城墙边再集中。 可是古代士兵作战,阵型非常重要,这么散乱进攻虽然减少了伤亡,但阵型的优势失去后,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容易形成混乱。 再者,荷兰人可不傻,跟明军作战多次,也学了不少阴招。滩头到城池的这段距离上,被撒下了不少铁蒺藜。福建水师的水兵为了方便游泳,基本上是穿草鞋,或者不穿鞋,铁蒺藜一旦命中,直接能将双脚贯穿。 刚一登陆,就有大片士兵捂着脚惨叫着倒下。“狗日的,滩头有铁蒺藜,小心脚下!”一个总旗官大吼着。 噗嗤一声,他的话音刚落,胸口就炸出了一朵血花,城头的一个荷兰火枪兵直接命中了他,那总旗官的身体晃了晃,有些不甘心的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旁边几个士兵要去抢救,也被密集的火力放倒。 滩头距离城墙不过百步,加上荷兰兵以高打低,本身就有射程优势,基本上是明军只要一下船,还没前进多少,就进入了城头火枪的射击范围。曾经,明军多次都败在荷兰人的火枪之下,看来这次也很危险。 明军士兵举起盾牌想要挡住铳弹,可又不得不小心脚下的铁蒺藜,滩头上一片混乱,福建水师那些没有装备重甲的士兵直接变成了城头火枪兵的活靶子,割麦子一般被打倒。滩头上死尸堆积,海水不断拍在沙滩上,带起了一片片猩红的血水。 “进攻!咱们不能给大帅和少将军丢脸!”军官们怒吼着,带队冲锋。在这些朴实的士兵们看来,有其他国家的商队在后面看着,还提供了火力支援。自己数千人打个五六百人的堡子都打不下,这不是丢脸丢到外国去了。 将士们听令,一跃而起,继续冲锋,可还没冲几步,盾牌就被打碎,连人带盾牌倒在冲锋的路上。双方的炮战还在继续,炮兵的损失大家几乎相当。热兰遮城头的重炮被兴华军的四轮磨盘大炮不断点名,损失惨重,但郑森麾下的炮舰几乎也是各个带伤,上面的火炮也损失不少,甚至有两艘鸟船和一艘龙炮船已经被击沉。 光是人数的损失就已经超过了千人,要是接着这么打下去,估计他的军队就要拼光了,可他们明明连城墙的边还没有摸到。 第111章 强大战力 “不能这么打下去了,发信号,让他们撤下来,我们上去打一轮。”希望号上,景昭猛然放下千里镜道。 “景先生,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我们是兴华军的商队,能来帮助他们已经是很不错了,如果贸然卷入战争当中,会承受相当的损失,而且还是攻城战斗,我们的士兵只有两百人,如果损失了,我们怎么跟将军交代。”蒲德曼出言提醒道。 作为中年人,蒲德曼的情绪要稳定许多,虽然他也深恨东印度公司的人,恨不得将他们全部灭了,可是他明白,现在的商队已经不是他曾经的私有财产,这是属于兴华军的公有财产,以前他可以算是个个人老板,现在他是股东,自然不能肆意挥霍公有财产。 这两百精兵是高衡配给他们来保护他们和商队的安全的,贸然卷入热兰遮的战斗显然是不太明智的,这里本质上跟兴华军还没什么关系,这是一场本来就跟他们无关的战斗。 “蒲德曼先生,你是荷兰人,我能理解,可是我是汉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同胞白白死在东印度公司佣兵的火枪之下,我做不到。”景昭扭头道。 “我等愿意参战!我等愿意参战!”景昭话音刚落,忽然一阵怒吼传来。蒲德曼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后的甲板上已经站满了士兵,他们正是一直在船舱中的水师火铳兵。蒲德曼分明能感觉到,这些铁血战士冲天的杀意。 东印度公司这帮家伙简直是不干人事,他们分明就是伪装在公司外表下的强盗团伙,这样的团伙,人人得而诛之。蒲德曼的内心动摇了,他对景昭道:“景先生,你误会我了,在谅山府这个群体里,没有荷兰人、没有汉人、没有佛郎机人,我们都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兴华军,虽然我们有着不一样的肤色,不一样的语言,但是我们都愿意团结在兴华军这面旗帜下,你景昭是这么想的,我蒲德曼也是这么想的。” 景昭走上前,握住蒲德曼的手道:“蒲德曼先生,请原谅我的无礼,方才是我有些激动了,但是我有把握,现在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明军身上,我们立刻靠上去,全面压制对方火力,然后让火铳兵上岸列阵,用四四式的火力压制城头,我们一定能靠上去。对了,船上还带了几门没良心炮,这可是破门的利器。” “蒲德曼先生,就让我们上吧,我以连队长官的身份保证,只要我们上去,一定能拿下热兰遮。”身后一人抱拳道。此人正是这次水师出征连队的连长郭俊良,因为他水性好,火铳打得准,很快就升任了连长,此次由他带队,保护商队的安全。 蒲德曼咬了咬牙,看到了兴华军将士们眼中喷出的怒火,他知道,此刻阻止将士们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打击军心士气,高衡曾经多次说过,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一定是经过血与火的淬炼,如果没有经过磨炼,他们永远不会变成展翅飞翔的雄鹰。 “那好吧,我同意你们的行动,但是有一点我要事先说明,一旦情况不对,出现不可承受的伤亡,你们要立刻撤退,不能恋战!”蒲德曼强调道。 郭俊良重重抱拳道:“请先生放心,我们一定令行禁止!” 景昭虽然现在担任后勤部长的职务,但毕竟也是跟着高衡起家的老人,在战术上不是新手小白,他立刻建议道:“我们的重炮射程远,可以在对方火力射程外持续压制他们,其他舰船持续前压,用开花弹杀伤对方有生力量,掩护步兵登陆,还记得烟雾弹吗?用火炮把烟雾弹打出去,封锁敌军视野。” 蒲德曼竖起大拇指道:“是个好办法。” 高衡在镇南关发明的烟雾弹早就已经被制造局改进成了可以炮射的型号,其实原理也很简单,把开花弹内部填充的火药换成高衡当初的配方即可。这种烟雾弹不仅能封锁敌人的视野,而且还能给敌军造成巨大混乱,毕竟,添加了辣椒粉石灰粉等刺激性粉末的炮弹爆炸之后绝对够敌军喝一壶的。 “将军,将军!你看,后面商队的船只发信号了。”郑森正紧紧趴在船头,关注着岸上的战事,眼见自己麾下福建水师的将士们被敌军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但凡是敢站起来冲锋的,纷纷被敌军的火铳打倒。可双方的炮战战果完全不对等,荷兰人毕竟是躲在坚固的城墙和炮位后面,每次火力对射,己方的损失都远远大于对方,这么耗下去,荷兰人没完蛋,自己的水师快要完了。 忽然副官在旁边提醒,郑森立刻回头向蒲德曼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打出旗语,说他们上去参战,轮换福建水师。 副官惊讶道:“这,他们?” 郑森道:“你看,方才你还说他们不是真心援助,现在人家要轮换我军,这不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 副官也是羞愧得满脸通红,没想到这支商队竟然这么讲义气,完全颠覆了他对商人的认知。“那怎么办,让他们上吗?一支商队,上去能有什么用?”半晌,副官还是憋出一句话来。 郑森摇摇头道:“不行,他们本身就是来帮忙的,若是让他们的水手上岸作战,出现重大伤亡,我怎么跟人家交代。人家又会怎么看我们福建水师。发信号,说心意我们领了,战斗还是我们自己来打。” “看来他们不太愿意我们插手。”蒲德曼放下千里镜道。 “这么死顶着没用,再不上,岸上的明军就死完了,不管他们,我们自己上,按原计划执行。”景昭说道。 蒲德曼点点头道:“好吧,行动开始。” 没有征求郑森的同意,反正郑森对他们也没有管辖权,兴华军商队的十艘大船立刻行动起来,朝着岸边高速逼近。郑森眼看着他们出动,立刻跑到船舷边,交叉双手挥舞道:“不,退回去,你们退回去,前面太危险了!” 蒲德曼等人置若罔闻,到达指定位置后,立刻朝着城头齐射了一轮开花弹。轰隆轰隆,爆炸声不断响起,兴华军配备的新式开花弹和明军使用的普通开花弹可不一样,制造局在兴华军的开花弹上凿刻了横竖的纹路,这样,在开花弹爆炸的时候,会按照纹路规则的产生海量的破片,不像明军的开花弹,如果质量不好的话,一炸两半都有可能,根本没有杀伤力。 数十颗开花弹同时爆炸,将城头变成了一片火海,无数的破片四散飞射,凡是暴露在掩体外的荷兰兵都不同程度遭到了打击,特别是距离炸点比较近的敌兵,直接被炸成了筛子。 近百人倒下,连带着搬运弹药的土著仆从们都倒下了一百多人,他们在地上惨叫哀嚎,不一会,很多人就因为失血过多没了声息。在彼时的战场环境下,根本没有战地救治这么一说,仗没打完,受伤的士兵很难得到医治,重伤基本上就约等于死亡。 城头的土著们可没有抵抗炮弹的勇气,不知道谁大喊一声,他们作鸟兽散,路易斯连续砍翻几人,都不能阻止他们逃亡。可他现在顾不上那些土著了,他分明看见后方支援的敌舰已经迅速接近了滩头,这帮野人到底要干什么? “烟雾弹!放!”轰轰轰,又是一轮齐射,这一次荷兰兵算是有经验了,生怕他们又用开花弹,他们连忙缩着脖子找掩体躲了起来。可是谁能想到,炮弹落地爆炸之后,竟然升起了大片黄色的烟雾。荷兰人可没见过这一招,就连路易斯都觉得奇怪,难道是这些人用的什么魔法或者巫术不成? 有的荷兰兵好奇,还凑到黄色烟雾那里闻了闻,下一刻,无尽的痛苦就席卷了他,刺激性粉末一旦进入人的呼吸系统,瞬间就会让他涕泪横流,不仅如此,石灰粉还灼伤着他的眼睛和呼吸道。 “啊!我的眼睛!”“我的嗓子,我的嗓子被烧着了!”“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和悲惨的呼救声响起,凡是靠近烟雾的荷兰人无不翻滚在地,挣扎着抽搐着。 路易斯大惊失色,“浑蛋!都离那些黄色烟雾远一点!远一点!”话音刚落,蒲德曼又轰出了一轮烟雾弹,城头算是彻底被黄烟笼罩,一时间荷兰人看不见海面的情况,海面也看不见城头的情况。 “就是现在!放小船!登陆!”景昭一声令下,二十艘小船放下,两百武装到牙齿的水兵登船出发。有了烟雾弹的掩护,城头的炮手就成了瞎子,他们只能冒着吸入黄烟的危险,胡乱发射,这种火力是无法命中小船的。 二十艘小船从容不迫靠岸,水兵们跳下船,立刻在滩头列阵。滩头已经布满了明军将士的尸体,因为福建水师在郑森的带领下英勇奋战,导致军官的阵亡率奇高,军官们都是身先士卒,所以往往遭到集火射击。没有了军官的指挥,剩下的一千多明军也被压制在滩头上,冲也不是,不冲也不是,乱成一团。 他们眼睁睁看着兴华军的小艇靠岸,然后跳下来大概两百个浑身铁甲的士兵,就连帽子都是清一色的铁尖盔。“这他娘的是什么部队?”明军中不少人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郭俊良一上岸就大声喊道:“集结!集结!以排为单位,四段击!” 兴华军的训练强度非常高,跟明军的卫所兵不一样,他们都是职业军人,平日里都是脱产训练,所以基本上每天一睁眼就是训练,吃饭也是训练,睡觉也是训练。谅山府外的大校场上挂着一个巨大的横幅,上面有高衡口授,成子龙亲笔题写的大字,训练多流汗,战斗少流血十个大字。 所以郭俊良一声令下,将士们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整队,就在一千多明军的眼皮子底下,连一盏茶的工夫都没有,一支铁甲军便集合完毕。黑黝黝的四四式火铳通体闪着寒光,明军士兵注意到,这些士兵腰间好像别着一把细细的剑,不知道那是什么,腰后好像还插着一杆手铳。 “干你娘,这什么情况,这支兵马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何装备如此精良。”明军士兵发出这样的疑问。 旗舰上的郑森也是目瞪口呆,这可是一支铁甲军啊,而且看样子,他们的主力武器是,火铳?这可颠覆了郑森的认知,明军大量装备火铳不稀奇,京师还有神机营呢。但是没听说过光用火铳作战的,人家作战都是火铳兵和弓箭兵、骑兵、近战兵种联合作战,哪里有光派火铳兵打仗的,那近战的时候怎么办? 郑森还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岸上的兴华军已经发动了,他们直立着身体,从趴在滩头各处的明军身边掠过,海面上商队的舰炮疯狂轰击,火力密度比先前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当黄烟散去,城头的荷兰人也傻眼了,路易斯冲到垛口边,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一支军队,区区两百人,就这么过来了? 路易斯大吼道:“小伙子们!拿起你们的火绳枪,打死他们!”双方距离大约在八十步,按理说,在这个距离上杀伤无甲或者薄甲的明军没问题,可是当荷兰火枪兵们冒着炮火打响手中的火绳枪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好像错了。 砰砰砰,叮叮当当,兴华军将士的胸前冒出阵阵火星,多层重甲导致在八十步外火绳枪根本就打不穿他们的防御。郭俊良怒吼道:“火铳下肩!” 哗啦一声,两百杆四四式密密麻麻翻下,铳口对准城头。“第一排!放!”砰砰砰,“第二排!放!”砰砰砰。“注意节奏,交替射击。”四排火铳兵轮番射击,爆豆般的声音在滩头响起。 第114章 初见郑森 十月中旬,一支规模颇为庞大的舰队在海面上航行着,他们的目的地正是谅山府的新安港,这支船队由原先蒲德曼商队的十艘船只加上郑森舰队的十几艘战舰组成,也算是一支可观的力量,一个月的海上航行,基本上没有遇到任何麻烦,海盗或者商船都是唯恐避之不及,让他们得以顺利返航。 在到达新安港之前,蒲德曼特意放出了信鸽,通知了港口船队的情况,高衡在接到消息之后,跟郑芝龙的反应一样,也是马不停蹄,带着人马赶到了新安港码头。他万万想不到,蒲德曼和景昭竟然把活干的这么漂亮,居然真的见到了郑森,不仅如此,还协助福建水师打下了热兰遮,把后世课本上的郑成功收复台湾提前了这么长时间。 这也就算了,他们还真的把郑森给邀请到了安南,得以让自己和曾经的偶像见上一面,这怎能不叫高衡欣喜。 蒲德曼他们出发的这两个月时间,高衡可没有闲着,谅山府几乎是每一天都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首先是军队的扩充,随着人口的不断增加,军队的人数也在进一步扩充,除了已经整编的四个旅之外,又在此基础上增加了两个新训旅,招募的新兵全部放在新训旅当中,进行统一训练。 另外,高衡还在谅山府各地建立了小型马场,实际上,这一套倒是源自于明朝。自古以来,战马都是产自北方或者西北、西南的边疆地区,就算是中原地区的产马区也基本上位于黄河北部。 但当年朱元璋建立明朝的时候,明军是自南向北进行北伐,也就是说当年朱元璋的地盘并不在养马区,所以在他的号召下,私人马场遍布各地,为此明廷还创立了一套制度,叫做马政。 马政说白了就是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官牧,比如说御马监、苑马寺这些机构用当地的军户给朝廷养马。再者就是民牧,由两京太仆寺所属的官马,交给属地的民户家养,再给予统一补贴,如果养马的家庭每年能生育一匹小马驹,就可以免去差役之苦或者是免税。最后就是马市,在边境进行马匹交易,扩充战马。 高衡现学现卖,这三条策略在谅山府可以并行,首先是谅山府本来就靠近西南边境,西南的山地马虽然不能说特别好,但是也算马马虎虎,谅山府有银子,商路也打通了一些,完全可以进行贸易,购买一些马匹。况且他们跟安南虽然处于战争状态,但是谁不喜欢钱,只要钱给够了,安南官军或者地方倒卖一些战马也不是不行,这就等于多了一个渠道。 然后就是官牧,蒲德曼等人出发之后,因为谅山府的人口已经扩充至三十万,军队扩充到六个旅,所以在高衡的提议下,在谅山府府城内将原先的军衙变更成了兴华军军部,机构设立更加健全,对军队和全局的掌控力大大加强。 所以,以军部为首,建立了军部直管的两座马场,挑选优良种马,从民众中选拔有养马经验的人,专门从事养马工作,为兴华军培育战马。 另外就是民牧,发动民众的力量,但是跟当年明朝的政策有所不同,军部就是直截了当给钱,一户家庭若能贡献一匹战马或者驮马,军部会按照市价进行收购,除此之外,还会多给一份钱作为奖励,这份钱称为多产奖,从第二匹马开始,往上累加。 比如,崇祯初年,一匹正常的战马需要银子三十两,现在的行情早就已经涨到了五十两,若是从民间收购一匹战马,需要支付五十两,两匹应该是一百两。军部在此基础上,以两匹马为限,贡献两匹马者会额外得到二十两银子的补助,以此类推,三匹马就是四十两,这大大提高了民间养马的积极性。 为了鼓励民间养马,高衡还让军部的官牧挑选种马给民间育种,生下小马后,种马归还,小马你自己养,养成了交给军部,军部就支付白银,这更是进一步促进了民众的主观能动性。 谅山府已经有了一句口号,只要马儿养得好,全家年年吃得饱,只要马儿养得精,数钱数到手抽筋。 随着官牧和民牧的热情高涨,军部便将混编旅拆分,建立单独的骑兵旅和炮兵旅,当然,这还要一些时间,毕竟战马要到三岁才能进入军营成为骑兵的附属驮马,到了四岁才能成为坐骑,五岁之后才是战马的黄金年龄。 从崇祯十七年计算,今年出生的马驹要到三年后才能开花结果,所以目前高衡的骑兵依然是以马市购买的战马和缴获的战马为主。不过好在骑兵旅即便是完全建成也只有三千人的兵力,一人双马加上预备的马匹,数千匹足以。 基本上官牧和互市以及缴获的马匹在一年内能装备齐全整个骑兵旅,只要训练出相应的骑兵,就不愁他们没有战马可用。 两天后,舰队顺利抵达了新安港,当站在船头的郑森看到新安港码头的盛况的时候,他不禁目瞪口呆。虽然在航行的这段时间,他也听取了蒲德曼和景昭不少关于兴华军和谅山府的介绍。但是在他心中,总觉得安南乃是蛮夷之地,即便是高衡吸收不少侨民,但那毕竟是化外地方,能有多么繁荣的景象,可现实却是打脸了。 郑森对新安港的第一印象就是,这哪里像是安南地区的一个小码头,虽然说比不上福州港那么规模宏大,但是也不逞多让,规模至少是大半个福州港了。兴华军不过占着一府之地,却拥有这么大的码头,确实厉害。 不仅如此,岸边还有大量欢迎的人群,一眼望去,怕是不下数万人,这地方的人口竟然如此稠密,更是让郑森印象深刻。此时,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下船拜访一番了。 “少帅,那就是我们将军了。”郑森正在愣神,耳边忽然响起了景昭的声音。他这才回过神来,顺着景昭手指的方向,只见码头的空地上,排列整齐的士兵前方,一员大将正负手挺立,原来这位就是高衡。 郑森在景昭的带领下刚一下船,高衡就立刻迎了上来,郑森的年纪和目前的高衡相仿,但是两人若是站在一块,却会让人下意识认为高衡的年纪要大不少。主要是二人的气质完全不同,高衡两世为人,又拥有超越四百年的见识,可以说风格要沉稳许多,看起来倒像是三十余岁的人。 而郑森是福建水师少帅,二十出头,正是刚刚出道,一展胸中抱负的时候,还带着青年人那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特质。 高衡走上前便率先抱拳开口道:“久闻少帅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是英姿勃发。” 郑森对于高衡对自己如此有好感显得有些奇怪,他倒是要找机会问问,高衡究竟是如何知道自己,又为何要特地给自己写信的。 郑森也立即抱拳回礼道:“不敢,不敢,在福建时便听闻将军大名,兴华军重创东印度公司,很是为华夏子民出了口气,将军练兵有方,麾下将士能战敢战,此乃大才,在下自愧不如。” 两人互相寒暄吹捧了一番,高衡这才话锋一转道:“郑总兵一向可好?” 郑森答道:“家父身体康健,正是当打之年,多谢高将军问候。此次前来,也是家父的意思,想结交高将军这种天下豪杰。” 高衡笑了笑,“呵呵,正是正是,我兴华军想要发展,总困在安南这一亩三分地可不行,海路畅通实属必要之举,所以后面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仰仗福建水师支持,行个方便,你我二人年纪相仿,沟通起来应该方便一些。” 这不过是高衡的托辞,他写信给郑森可没这么多想法,就是抱着一种粉丝见偶像的心态,但是真的见到了偶像,他心中的那种激动又消失不见了。毕竟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特种兵班长,而是统兵过万,麾下民众数十万的一方诸侯。而此时的郑森,还不过只是郑芝龙的儿子,并不是课本上的国姓爷,有了上位者心态的高衡,内心已经平静了许多。 所以自然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让郑森接受自己和他的见面,以兴华军和福建水师交好为借口是再适合不过了。 郑森心念电转,父亲预料的果然不错,高衡这种地方军阀,做事情肯定不会无的放矢,果然是想以自己为桥梁,建立兴华军和郑家的联系。那么自己和蒲德曼等人的相遇有可能不是巧合,但不管人家是不是有意为之,有道是君子论迹不论心,人家确实是帮了自己大忙了,这个人情,该还要还。 郑森从怀中掏出了郑芝龙的亲笔信,“这是家父的亲笔信,高将军,此次兴华军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郑家和福建水师全体官兵铭记在心,随船带了数十万两银子的物资,是家父给将军的见面礼,我知道,这些小东西不足以报答将军的恩德,但还请将军万勿推辞,这是我们的心意。” 兴华军的发展无时无刻不要大量的钱粮支持,有人送银子还不好,高衡可是务实派,他立刻道:“恭敬不如从命,说实在话,谅山府每日都在耗费银两,所以我也是急于开通新的商路。” “哈哈哈,高将军果然痛快!”郑森哈哈大笑道。 高衡也是一同笑了起来,一番交流下来,双方的关系拉近了不少,没有了刚下船时候的生疏和尴尬。 接下来就是基本流程了,高衡带着郑森和麾下众人简单浏览了一下新安港,郑森惊讶于港口的繁华,更是想不通高衡是怎么聚集了这么多侨民的。说白了,谅山府的人全是华夏子民,安南人已经被逐出了这个地方。 但郑森更感兴趣的是高衡的军队,毕竟作为武将,对于人文风情也就是点到即止,更多的关注点还是集中在军队上面。高衡带来迎接的是清一色的骑兵,这些骑兵的豪华装备和整齐划一的动作足以让郑森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在这么个地方,竟然还隐藏了这样一支精兵,要知道,郑芝龙麾下最精锐的铁人军和家丁卫队也没有如此霸道的装备。 而且,这些兵明显都是见过血的,说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也不为过,郑森能感觉到隐隐的杀气,这么精良的部队,能击败荷兰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郑森一路都在盘算着,如何能跟这支人马进一步联系,他虽然是少帅,但福建水师毕竟是郑家家业的一部分,也是朝廷大业的一部分,他作为长子,不能不想得更加深远一些。 参观完码头,大家自然是去谅山府详谈,欢迎晚宴之后,高衡便邀请郑森前往军部作战室商谈。 一进作战室,郑森便被眼前的景象再次震惊,偌大的作战室中间摆放着一张长桌,长桌上是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这东西,郑森倒是不陌生,华夏最早的沙盘应该是春秋战国时期出现的,当年秦始皇攻打六国,就曾经让李斯制作过沙盘。 但高衡的这个沙盘显然更加精致,这幅沙盘刻画的是谅山府和安南北部的地形,山川河流都有,并且插满了各种颜色的小旗,应该是标注了各方势力兵力的位置,让郑森啧啧称奇,直言谅山府有能工巧匠。 除此之外,作战室的墙壁上挂了各种地图,最大的一幅就是大明全图,不难看见,这幅地图上标注了各种圈圈点点,显然是长期研究所致。作战室中还有十几个穿着文士服的人在进进出出,高衡介绍他们都是军部的赞画,辅助成子龙等人出谋划策。 郑森频频点头,虽然这地方的景象他是第一次见,但是他立刻就意识到了建立这种作战室的好处。 第115章 局势分析 彼时的明军,作战策划并没有形成体系,基本上处于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局面。如果主将有心,战前将对方的情况摸清楚,再加上军中有几个厉害的谋士和战场经验丰富的将领,往往就可以预先谋划一些军事方略。 但是大多数情况下,明军还是在出发前先搞一个大致的框架,然后到了战场上再做计较。这种谋划方式有着极大的弊端,首先是太依赖于人,如果主将和谋士厉害,往往能有不错的计策,但若是主将和谋士水平一般,到了战场上,明军可就抓瞎了。 第二就是战术死板,总是按照大致的框架来行动,没有发挥集体的聪明才智,大家都按照原先的方案走,走成了最好,走不成拉倒,没有将所有人的智慧给调动起来。 例如明军的萨尔浒之战,就是典型的例子,几路明军在装备人数都有巨大优势的情况下,硬是死板地按照战前的分兵策略进军,对战场缺少整体谋划,结果被清军各个击破。等于是刻舟求剑,以静态的战前方略迎战动态的敌军。 但高衡的作战室就极大避免了这种弊端,沙盘地图相结合,以各种颜色的小旗标注对方位置,相当于开了整个战场视野,只要侦查到位,军令传递到位,将领和谋士们即便在后方,也能将战场局势包揽胸中,适时调整,做出应对。 同时高衡对这些选拔出来的赞画们也是倾囊相授,将自己在特种部队中学习的各种图上作业的方法全部传授给了这些赞画。这些赞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的,至少,这十几个赞画都是成子龙和高衡亲自挑选,从整个谅山府的读书人中间遴选出来的。 他们至少具备两个素质,一是文字功底好,表达能力强,这是一个赞画的基本技能。否则,你写一个文书或者战报,不能简明扼要,言简意赅,主将看了会非常难受,也耽误时间。 第二就是数术要好,君子六艺之中本身就包含了数术,但是在有明一代,因为八股取士,很多读书人都是读死书、死读书,写起八股文来头头是道,但是对生活的应用技能掌握为零。这也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来源,要知道,古代的君子可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是上马能打,下马能写的全能,高衡虽然不说要文武双全的,但是数术好的人,逻辑思维就好,图上作业就有基础,教起来就会事半功倍。 如此一来,赞画的人选一敲定,兴华军军部作战室就立即运转了起来。 郑森向前走了一步,伫立在大明全图前,高衡朝成子龙使了个眼色,成子龙立刻屏退了所有的赞画,作战室中只剩下了高衡、成子龙、郑森以及郑森身边的年轻卫士。 高衡问郑森道:“少帅,不知道您身边这位?哦,您不要误会,我只是有些奇怪,他一直跟在你的身边,应该不仅仅是一个侍卫这么简单吧。” 郑森立刻转身介绍道:“抱歉,忘了介绍,这是在下的侍卫长,冯锡范。” 一剑无血冯锡范?高衡脑海中立刻冒出了这个念头,无奈,后世鹿鼎记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一说冯锡范的名字,就让人联想到了一剑无血这个外号。 见高衡的目光有些诧异,郑森连忙解释道:“他是我的好兄弟,我们自小在军营长大,他的父亲冯澄世是家父军师,锡范在军中也是学本事的,未来也会是我的左膀右臂,所以不仅仅是个侍卫长这么简单。” 高衡立刻对冯锡范抱了抱拳,冯锡范也立即回礼。 “我看了这幅地图,将军在图上圈圈点点,在下也看明白了,将军对大明的局势很是关心,我倒是好奇,将军怎么看?”郑森冷不丁问道。 他问得倒是不错,高衡虽然远在安南,但是对大明的局势的关心一刻也没放下,他不知道随着自己的到来会不会产生一些蝴蝶效应,所以一直千方百计从海路和陆路不断收集来自大明的消息。 比如目前的局势,他就已经整理出来,在图上标注了各个势力范围的区域,在军部,他也经常和成子龙研判局势。不断推算各个势力的进攻方向,或者说想要预测清军可能还会有多久打到这里,自己又还剩下多少时间进行战备。 听到郑森这么问,高衡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我在安南,对内陆局势并不是太了解,很多消息也是道听途说,知道的不准确,这一方面,相信少帅是专家,我倒是想听听少帅的高见,京师失陷,流贼又被击败,清军入关,南明小朝廷风雨飘摇,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郑森面色凝重道:“将军说得不错,不过弘光帝已经在南京重建朝廷,目前我对局势有三点看法,第一,李自成恐怕是顶不住多久了,其在京师和各个占领区倒行逆施,追赃助饷引起民间激烈反抗,不管是清军还是原明军还是地主民众,都站在了流贼的对立面,加上一片石新败,流贼的势力将会彻底被赶出北直隶。” 郑森捡起木棒,在地图上比划道:“将军请看,一旦退出北直隶,李自成就只能回到原本起兵的西北地区,这地方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民生凋敝,人口稀少,已经不适合做根据地,流贼一旦被逼退,实力锐减,消亡只是时间问题。” 高衡点了点头,这个判断附合历史,历史上李自成也确实是一蹶不振,最终灭亡的。 郑森又道:“再看清兵,流贼若是退出北直隶,这一片空白必然是清军来填补,吴三桂降清,开了个非常不好的头,恐怕北方会有不少人转头降清,这样一来,北直隶、山东甚至是河南恐怕都会落入敌手,清军八旗主力虽然不多,但是各族仆从军甚多,若再得到北方人口,实力会进一步加强,下一步应该就是彻底消灭流贼,统一北方。” 随即他在长江以南画了一个圈道:“再者就是大西军和大明朝廷,大西军偏安一隅,若是李自成完了,张献忠日子也不会好过,从大体局势上看,最终会形成三家鼎立的状态,张献忠便是蜀国,北方被清兵占领,是魏国,大明目前的地盘和吴国重合。” “但今非昔比,不能简单套用当年三国鼎立的局面。”郑森话锋一转道。 “如今南北方已经发生调转,汉朝时期北方比南方好,宋代之后,经济和政治中心皆南移,现在是南方超越北方,国朝太祖皇帝,便是在南方建国,北伐消灭了暴元。如今,只不过回到了当时的局面,南方并未受到兵灾侵袭,经济发达,环境相对稳定,人口稠密,只要朝廷精心练兵,整合军队,挥师北伐,定能成功。”郑森挥了挥拳头,颇有信心道。 事实上,郑森可不是胡乱说,这代表了当年明朝人的主流观点,事实上,若不是高衡开了上帝视角,他也不会觉得南明这么快就完了。毕竟从当年的情况来说,南明可比南宋好很多,首先是南明朝廷完整,南京六部本来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紧急情况保留的,南宋匆匆建立朝廷,南明是皇帝一去南京立马就能有序运转。 其次是南明的经济、政治、军事条件吊打南宋,南方部队建制完整,还有福建水师,人口非常稠密,北方连年战乱,大量人口南移,只要朝廷用心,重新征召数十万大军易如反掌。更不要说南方经济发达,大明朝的赋税重地都掌握在南明的手中。 最后就是人心向背,弘光朝廷建立,各个王爷之间的争斗算是稳定下来了,流贼建虏在北方不干人事,大家都盼望着王师能尽早打回来,长江北岸和黄河流域还有不少义军,随时可以给官兵接应。只要大家上下一心,再次北伐,清兵毕竟是异族,位子是坐不稳的。 再不济,退一万步说,即使不北伐,光靠这么多好牌,守住南边的半壁江山是一点问题没有,清兵也不敢贸然渡江,大家划江而治也不是不行。可谁能想到,南明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真是应了顾诚先生的话,内斗就要亡国,亡国还要内斗。 高衡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郑森一愣,“怎么,莫非将军不认同在下的观点?” 高衡道:“前面的话我不反对少帅,但若是说反攻,少帅估计乐观了,我看,不仅反攻不了,清兵恐怕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南下,明廷朝不保夕。” “嗯?”郑森一脸惊讶的表情,他觉得高衡有些危言耸听了。 高衡对郑森道:“少帅方才也说了,情况想要变好,有个前提,那就是上下一心,整合军队,少帅觉得,这军队还能整合起来吗?你凭什么认为南京能守得住,能避开清军的锋芒?假设,清军现在南下,南京拿什么抵挡?” “南京有江北四镇守卫,高杰、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四镇兵力算上扬州、太平以及南京本土防御部队,总兵力不下三十万,如此强军,又有长江天险,清军如何能打下南京?更不用说福建水师也可以出兵支援,从长江杀入,截断水路,清军不习水战,怎么过江?”郑森反问道。 高衡抿了抿嘴,“理论上是这样,但是这江北四镇本质上就是军阀,军阀割据,崇祯朝已经深受其害,只敢杀文官,对手上有兵的军阀只能哄着供着,且看左良玉、贺人龙之流,哪个不是祸害。吴三桂手握关宁军尚且降清,这江北四镇能有多少忠诚度?吴三桂开了头,少帅能保证刘良佐他们不会步其后尘?” “这。”郑森一时语塞。 “至于福建水师,少帅,您应该比我更了解这水师是怎么来的吧,到时候大帅会如何选择?”高衡淡淡道。 郑森的面色变了数变,郑家军怎么来的郑森当然明白,可是他不相信父亲会做那种拥兵自重不听调遣的事情,他立刻道:“将军此言差矣,我郑家即食君禄当报君恩,父亲绝不是那种军阀做派。” 高衡知道现在说这个没用,郑森从内心里也不会相信,便岔开话题道:“不仅仅是军事上,政治上也是堪忧,朝廷内部还在党争,东林党又要坐大,当年东林党和阉党以及其他党派之争,想必少帅也很清楚吧,如今的朝堂之上依旧是乌烟瘴气,就这样,大家不能团结一致,还谈什么北伐?” 郑森的脸色由红到白,不能不说,高衡说的话有些道理,朝中的那些文臣武将只看到了好的一面,根本没有人看到坏的一面,大家都有意无意忽视了这些隐藏的不利因素,只有高衡开诚布公地说了出来。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高衡在安南,对南京的局势倒是洞若观火。 “高将军,此次出来,父亲还交代了一个任务,让在下务必完成。既然高将军邀请了在下来谅山府,来而不往非礼也,父亲也郑重邀请高将军去福建看看,高将军方才说的也可以对父亲直言,我也可以带将军去南直隶看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将军可以观察一番。”郑森抱拳道。 实际上,高衡也确实有这样的心思,此次派景昭和蒲德曼出去,也是探探路,将来他是想要亲自去大明看看,毕竟穿越过来几年了,除了镇南关还从来没有踏上大明的土地呢?去大明他也不担心安全,自己有水师,清兵流贼没有,即便是有,也不可能是兴华军水师的对手,只要郑芝龙不找麻烦,他的安全就没问题,正好郑芝龙和郑森邀请自己去,这是个好机会。 高衡想了想,便立刻抱拳道:“那好,恭敬不如从命,我也正有此意,我愿意随少帅同去,还请少帅和总兵大人多多费心了。” 第116章 话藏机锋 庞大的舰队在南海上劈波斩浪,此番从新安港起程前往福州的舰队,比郑森来的时候还要庞大许多,一方面是蒲德曼的商队依然跟随高衡行动,另一方面,既然高衡要亲自前往福州,必要的安全工作还是要做的。 在成子龙的坚持下,刚刚成立不久的兴华军水师,分出了十艘最好的战船,配备了制造局造出来的全部新式火炮以及从东印度公司缴获的新式荷兰火炮,火力可以说非常强大。 除此之外,成子龙还从火铳旅中挑选老兵,以一个精锐火铳连的兵力跟随高衡一起去福建,并且还抽调了一个骑兵连,由范玉亲自率领,作为高衡的随行卫队。高衡还从水师中挑选了不少军官跟着队伍一起去福建,主要是郑芝龙以水军起家,且不说装备如何,最起码在海战方面,福建水师拥有丰富的经验,他带着军官去,也是跟福建水师交流学习,汲取别人的优点。 舰队航行的速度很快,中间只在广州靠岸补给了一次,高衡想早一点到福建,让将士们尽快学习水战技能,所以在十一月末的时候,他们就抵达了福州。 高衡一下船,就受到了郑芝龙的热情招待,高衡作为主将,郑芝龙又是富可敌国之人,自然讲究排场,也要在高衡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所以欢迎宴会的规模非常庞大。不仅仅是福州当地的官员,连在福建各地领兵的郑家军将领们也都来到了福州城,给高衡接风。 “高老弟!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能在安南那鬼地方闯出一番天地,连荷兰人都败在你的手下。”总兵衙门的大堂内,宴会正在举行,大家都喝得有些多了,郑芝龙更是离开座位,端着酒杯来到了高衡的面前。 高衡连忙摆手道:“这都是三军将士用命,所有民众团结一心的功劳,跟我本人关系不大。” 郑芝龙哈哈大笑,“哈哈哈,高老弟自谦了,即便是一群狼,如果没有头狼的带领,也会是一盘散沙,老弟就是头狼,没有你这个狼王,军队怎么能打出这样的战绩?” 按理说,高衡比郑森大不了两岁,郑芝龙应该是他的父辈,但是郑芝龙可不能托大,对方毕竟也是一方诸侯,听儿子回来报告,高衡在安南的实力非常强大,虽然不像郑芝龙一样坐拥一省之地,但是谅山府被高衡治理得井井有条,特别是军队给郑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兵甲齐全,令行禁止,一看就是精锐,一支用钱堆起来的精锐。 这让郑森非常惊讶于谅山府的财富,虽然高衡并没有将全部的军队拉出来给郑森参观,郑森也不知道他的总兵力究竟有多少人,但就从郑森看到的几千人来看,高衡的实力不容小觑。 郑森这么一汇报,郑芝龙更是动了吞掉高衡的心思,他要的不是谅山府那些民众,他只想要高衡的军队,如果能把高衡扣在这里,逼他答应合作,这支数千人的铁甲强军不就能为他所用,这世道可不太平,即便是郑芝龙已经是南边最大的军头,可谁又会嫌弃自己手中的兵多呢? 不过郑芝龙不能这么快动手,人家初来乍到,上来就翻脸可不好,先谈一谈,看看高衡的意思,先礼后兵,最好是不要有什么动作。真要是高衡如同茅厕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再动手也不迟。 所以表面上,郑芝龙对高衡非常客气,这一番褒奖下来,倒是让高衡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郑芝龙的印象,高衡并不深刻,毕竟即便是在后世的教科书中,每每提到郑家,也都是以郑成功做代表,高衡仅仅知道,郑芝龙后来投降了清朝,跟郑成功分道扬镳,最后被满清给砍了,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这次见到郑芝龙本人,倒是符合高衡对这种军头的刻板印象,郑芝龙五大三粗,留着络腮胡,身材不是特别高大,但很是魁梧,说话中气很足,目光锐利,一看就是久经沙场,领兵作战的大将。 但是跟一般武将不同的是,郑芝龙的目光中还透露着一丝狡黠,这应该是他原先当海盗,并且在倭国和大明之间经商留下的印记,毕竟无商不奸,没有头脑,是玩不转的。 既然他提到了军队,高衡立刻接话道:“说到军队,在下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郑芝龙放下酒杯,打了个酒嗝,然后摸了摸肚子道:“老弟不用说了,郑森都跟我讲了,你这次过来带了不少水师的军官是吧,你放心,我福建水师的大营向你敞开,你要参观训练都行,也可以让你的人跟我的人交流。” 高衡没想到郑芝龙答应得这么痛快,自己还没说,他已经大包大揽了。高衡正要抱拳感谢,郑芝龙话锋一转道:“老弟先别忙着谢我,这次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总算是把热兰遮的荷兰人给摆平了,老弟的这些事情在我看来都是小意思。不过,老哥也有个不情之请。” 高衡一愣,郑芝龙对自己还有不情之请? 郑芝龙顿了顿,将高衡拉到一边道:“老弟应该知道,大明如今的局势可谓是十万火急,你知不知道,就在郑森过去,老弟过来这一来一回两个多月的时间,北方局势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李自成被清兵打得溃不成军,京师被清军占了不说,现在山西全境也基本陷落了,目前,清兵已经在进攻陕西的路上,那是李自成的老窝,一旦大顺灭亡,恐怕清兵的矛头就要对准南边了。” 这段历史高衡多少是知道的,李自成败亡的速度非常快,一片石之战惨败之后,大顺军几乎是被清军一路追着打,一年时间就把自己的地盘全部丢光了,就连李自成自己,在逃到湖北九宫山的时候,还被当地地主武装给杀死了。 大顺军辛辛苦苦鏖战十几年,好不容易建立政权,却在一夜之间拱手让人,白白便宜了满清。 高衡点了点头,形势确实非常严峻,要知道,南明小朝廷历史上也没支撑多久,清兵可以说是势如破竹。高衡反问道:“那总兵大人的意思是?” “高将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郑芝龙在福建已经扎根,再让我回倭国那鬼地方窝着肯定是不可能了。一旦清兵南下,南边所有的兵力都会调动,我郑芝龙的主力虽然是水师,但是也免不了被征调北上作战,这些将士们跟着我南征北战多年,又要北上去迎战凶神恶煞的清兵,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啊。”说完,郑芝龙以袖拂面,装出一副悲伤的样子。 若是一般人,也可能以为郑芝龙是真情流露,但高衡两世为人,太知道郑芝龙是什么德性了,一个真正有着忠义气节的将领,是不可能投降满清的。郑芝龙说这番话的目的,无非就是他有其他想法,不想北上跟清兵硬拼。 说白了,郑芝龙肯定也想成为一方诸侯,貌似后来的隆武政权就是郑芝龙拥立的,并且隆武帝也成为了郑家军的傀儡。可是郑芝龙想这么干,那就这么干好了,为什么要跟自己一个外人说,而且自己还是从安南远道而来。 高衡心念电转,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可能,这家伙,不会是看上了自己的军队,想要自己加入他郑家军,壮大他的实力吧。 高衡想到这一点,酒意立刻醒了七分,立即将目光投了过去,他分明看见,郑芝龙正从衣袖的缝隙中在偷偷观察自己,虽然这目光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高衡敏锐捕捉到了。这家伙,原来一直都是包藏祸心,怪不得他亲自邀请自己过来呢,原来是看上了自己的军队。 也难怪,自己的兵马在热兰遮一战中表现抢眼,作为海上大盗,郑芝龙太明白荷兰人是什么实力了,自己能击败荷兰人,这种精锐部队谁不想要? 他回头看了看郑森,只见郑森还在跟卫队长范玉谈笑风生。郑森还是太年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老子是什么人。 高衡能想到,现在郑芝龙还在跟自己好好谈,可若是自己流露出不合作的意思,估计他就要强行扣人了。这家伙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想当军头,却要把自己拉下水,侨民们好不容易在谅山府休养生息,生活刚刚有了起色,高衡是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个局面的。 高衡不动声色,依然装着醉酒的样子,舌头打结道:“总,总兵大人说的是,听说清兵都是三头六臂,不好对付,要不然辽东军怎么败了呢。弟兄们可不能白白送死啊。” 郑芝龙立刻道:“老弟说的是啊,但是朝廷一旦有命令,我又不得不从,所以啊,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老弟愿不愿意听一听。” 高衡道:“大人请讲。” “老弟兵强马壮,热兰遮一战着实让我开了眼了,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样一支兵马,既然老弟这么能干,窝在安南这鬼地方属实是大材小用,委屈了。像老弟这样的英雄豪杰,就应该有大展身手的机会,老哥我虽然不才,但还拥有福建一省之地,两家这么有缘分,老弟的军官又能在我军中学习,不如这样,老弟加入我们,我们一起共创大业可好?”郑芝龙说道。 随即他又打了自己一个巴掌,“哎呀呀,醉话,醉话,喝多了,喝多了,哈哈,老弟切莫放在心上,我只是爱才心切,说得远了。” 高衡看着郑芝龙的表演,心知,现在肯定不能当场拒绝,用什么回去整顿一下兵马的话来搪塞肯定也不行,郑芝龙生性多疑,一定会引起警觉。自己既然来了,恐怕就很难脱身,至少是不能离开大明的土地,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让郑芝龙放下戒备,让他看不出自己已经猜透了他的用意。 高衡拍着胸脯道:“大人,这怎么能是醉话呢,您是大明朝堂堂总兵,麾下兵马如云,我不过是化外之地一个小地主,无名无分的,大人能看上我,是我的福气。” 郑芝龙有些喜出望外,没想到高衡这小子答应得这么痛快,“这么说,老弟是答应了?”郑芝龙知道,酒话做不得真,高衡酒醒了说不定就会反悔,所以他立刻追问道。 高衡道:“大人都这么说了,自然是没问题的,我可不是喝多了乱说,这对兴华军全体来说都是个好机会。只不过,事起仓促,大人说起这事,我也没个准备。船队我带出来了,兴华军主力还在家里,要想来福建,非得坐船不可。” 郑芝龙马上道:“小意思小意思,老弟忘了我是什么起家的了,福建水师还能缺少船只不成?只要老弟答应,我立刻派船队把兄弟们都接来。” 高衡道:“这当然是没问题,不过我此次前来,不仅仅是来福州一地,想必郑森将军也跟您说了,大明故土我已经很久没来了,您也知道我原本是南直隶人士,这次来,怎能不回去看看,顺便游历一下闽浙、南直隶各地,安南的生活太苦了,我也想放松放松。” 郑芝龙不疑有他,大笑道:“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是应该放松放松,老弟尽管去,我让郑森带兵陪着你,保护你的安全,你的军官就在我这里训练,我保证倾囊相授。” 让郑森带兵陪着,摆明了就是监视,这支队伍的军官十有八九都是郑芝龙的亲信,就是怕自己跑了。 不过高衡无所谓,只要离开福建,就由不得郑芝龙了。当下答应道:“太好了,有郑森将军陪着,一路上也不寂寞了,我自己也带了卫士,他们可以一同随行。” 郑芝龙已经听说了,他带了四百人的卫士,区区几百人算不得什么,自己让水师和陆军都跟着他,谅他也飞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第117章 坚定信念 郑芝龙心思缜密,自己的儿子毕竟年轻,有些想法现在还不适合直接告诉郑森,想要把高衡扣下这件事情,在整个福建水师内部,只有他和军师冯澄世以及自己的亲兄弟郑芝虎、郑芝豹和郑鸿逵知道,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绝密信息。 不过,在派出去跟着高衡和郑森游历的人马之中,几乎所有的军官都是郑芝龙的亲信,郑芝龙当然没有明着给他们下命令,说要把高衡扣在这里,而是跟他们说,一定要保护好高衡的安全,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要将高衡带回福州,若是不能在福州再次见到高衡,所有军官和家人皆斩。 这可是郑芝龙的杀招,也是郑芝龙得以完全掌控福建水师的关键,这些水师官兵原本都是海盗,他们能形成一个强有力的群体就是因为郑芝龙对他们本人和家族的掌控所致。 不管他们迁移到哪里,郑芝龙都会将他们和家属一起打包带走,有点类似于当年毛文龙的东江军,家属和军队紧密联系在一起。 像是这些亲信军官的家属,全都在福州城内,都在郑芝龙的掌控下。只要你忠心耿耿,肯定是安然无事,否则,就要掂量一下一家老小的性命了。 此次高衡去南直隶,郑芝龙派出十余艘战舰在海面上跟随,以便有情况随时从水路接应,也是起到对高衡船队的监视作用,高衡的人一分为二,五艘船和水师的军官留下,在郑芝龙的军营中培训水战技能。 剩下五艘船跟郑芝龙派出的护卫舰队一起,从福州出发,沿着东南沿海一路北上,可以选择停靠在吴淞口,也可以停靠在扬州海港,以为海上接应。 而陆路方面,高衡的四百卫队,加上郑芝龙派出的一千精锐,一起从福州出发,沿官道北上进入南直隶。 郑芝龙为了尽显地主之谊,也是为了解除高衡的心理防御,特地以福建总兵的名义写了通关文书,让快马报告沿途的城池,并且还给了他们通关文牒,方便高衡去南直隶。当然,这么多东西,肯定还没有郑森刷脸好使,毕竟作为福建水师的少帅,郑森在闽浙一带还是可以横着走的,即便到了南直隶,朝廷正是用兵之际,也不会为难他们。 跟郑芝龙辞别之后,一行人便从福州出发,沿着浙江北上南直隶。 从福州出发,如果是沿着官道一路骑马疾行的话,大概也就数天时间就能到。但是他们有步兵也有马兵,行军速度不可能太快,又不是八百里加急,而且是抱着一种游历的心态。高衡也有意放慢一些速度,让水师的军官们能有充分的时间在郑芝龙那里训练。 高衡已经猜到了郑芝龙的用意,当然安排好了对策,水师的训练不是短期就能形成,至少需要三五个月时间,在三五个月之内,郑芝龙肯定会倾囊相授,不会对自己的军官们怎么样。高衡已经秘密跟军官们交代过了,等到学成之后,找个机会立刻驾船脱离,如果福建水师敢追击,那就还击,而自己这边不用他们担心,他自己有办法脱离。 所以高衡给自己的任务就是跟郑森一起在南直隶游历一番,花上几个月的时间,要知道,郑森其实是一把双刃剑。郑芝龙觉得让郑森陪着自己可以让自己放松警惕,可殊不知,郑森可是郑芝龙的长子,未来郑家军的接班人,自己这四百人可不是吃素的,关键时候就只好委屈郑森当一回人质了,但高衡希望两家不要走到这一步。 一千多人如果集中在一起,目标太大了,而且会引起官兵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所以所有北上的士兵都换上了便装,郑芝龙给他们配备了一些马车,可以将盔甲物资放在马车上,真遇到什么情况,再穿戴也不迟。 同时,一千多人分兵行动,在各个军官的带领下,用通关文牒前往沿途各城,先做好准备工作。如此一来,目标也不大,各地的官员也好接受一些。 高衡的第一站就是浙江沿海地区,这里曾经是戚继光的抗倭前线,高衡参观了不少当年戚继光抗倭留下的历史遗迹,正好台州府毗邻的金华府就是当年戚继光征兵的地方,高衡便提出要去义乌看一看。 一行人来到义乌县,只见这里的民生凋敝,跟沿海地区的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为郑森派人提前通知的缘故,义乌的县令带着一些县衙的公人来迎接他们,但跟其他城池不同的是,除了这些官员和公人之外,没有多少百姓前来。 郑森虽然是福建水师的少将军,是客兵,但不管怎么样,级别放在那里。郑芝龙作为总兵,郑森又在南京国子监求学过,所以回到军中之后,郑芝龙便跟南京兵部备案,给郑森谋到了游击将军的位置,水师游击虽然听起来不高,但也是四品武将,明末重文轻武不假,但现在这个时代,有兵的军头才是大爷,所以郑森的名号还是很响的。 县太爷虽是文官,也不得不出城迎接,别说是义乌县的县令,就是府城的知府也不敢怠慢,毕竟现在可不是那个文官说了算的时候了。 一行人来到城门口,县令前来见礼,郑森并没有直接说明高衡的身份,在大明的土地上,高衡充其量就是个安南的土司,跟明朝的文官武将不是一个体系,凡事都由郑森出面就可以了。 “下官参见郑将军。”县令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看起来倒不像是一个贪官,有的县县令白白胖胖的,义乌的县令却是精瘦,脸上还有岁月蹉跎的痕迹,看来应该是个比较勤勉的官员。 若是在原来,县太爷是不用参见武将的,也不需要对武人这么客气,但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县令也不得不屈尊。郑森立刻上前道:“王县令辛苦了,此次本将只是路过,叨扰一两天,还请县令不要介意。” “不会不会,将军能来小县,是小县的福气,城内我已经安排了宴席,还请将军入座。”说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郑森一行人便跟着王县令入城,经过谈话,高衡已经了解到这个王县令就是本地人士,在崇祯十年升任县令之后,一直到现在都在这个位置上,没有动过。从此人的表象来看,应该是一个清流官员,这样的官员不跑不送,在明末这个时代,是没什么机会升迁的。 在街道上,高衡发现了一些不同于别处的景象,虽然他们穿着便装,但是士兵们毕竟训练有素,一群人走在大街上,又跟县令在一起,百姓们一看就知道是官家的人,但是这里的百姓对他们并没有友好的眼神,而是一个个警惕地看着他们,甚至有的人目光中还带着愤怒的情绪,这倒是让高衡有些不明所以。 宴席之上,高衡见摆上来的菜肴都比较简单,基本上就印证了他之前的想法,这个王县令应该算是比较清廉的官员。 王县令起身,带着歉意道:“实在是抱歉,郑将军,本县条件有限,现在国家危难之际,没有多余的物资和钱财,所以这饭食也就简陋了些,还请将军莫怪。” 郑森本是正直的人,立刻抱拳道:“无妨,这些已经很好了,行军打仗的时候,饿了就啃干粮,渴了就喝凉水,这一顿饭,已经比前线将士的伙食要好很多了。” 高衡插言道:“县令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当下,高衡便将在街上的看到的情景给说了一下。 王县令立刻问郑森道:“这位是?” 郑森立即道:“哦,这位是泉州水师的高副将。”他打了个哈哈,隐去了高衡的身份,只说他是福建水师下面分队的一个副将。 王县令连忙拱手道:“原来是高副将,幸会幸会。”王县令对郑森这一群人很是客气,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作为一个县的父母官,他最大的责任就是保境安民。但是浙江当地的卫所兵肯定是不堪用的,他们平日里训练时间很少,实际上就是军户,大部分时间都是从事农业或者手工业,没什么战斗力。 真要是打仗了,还是要靠朝廷的野战军团,目前,南京朝廷最能打的几个野战军团就是江北四镇的陆军和福建浙江一带的水师,王县令交好这些军头,万一将来有用得到的时候,还能引为奥援,总之,跟他们处好关系肯定是不错的。 听完高衡的问题,王县令叹了口气,解释道:“哎,高将军有所不知,下官也是本地人,对这里的民情太了解了,这里的民众对官兵可没有任何好感。” 高衡有些奇怪,“义乌难道不是戚家军的兵源地吗?”作为后世的军官,高衡对戚家军肯定有所了解,但是跟大多数人一样,只知道戚继光和戚家军的大名和各种辉煌战绩,但是对戚家军的结局,很多人就不知道了。 王县令道:“将军可知道蓟州兵变和浑河之战?” 郑森连忙反应过来,浑河之战距离现在时间不是太遥远,他倒是知道,但是蓟州兵变也只在父亲的谈话中听过只言片语,郑芝龙也不是特别了解,或者说,蓟州兵变是大明军队中讳莫如深的事情。 王县令立刻将这两件事情做了解释,原来,戚家军讨饷不成,竟然在蓟州被自己人伏杀,戚家军从此一蹶不振,二十多年后在浑河一战中,被后金兵消灭,全军覆没。戚家军起源于义乌,为了保卫国家,不远万里前去辽东和高丽征战,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义乌全县,哪家没有戚家军的将士,他们的父辈、祖辈就这么被朝廷坑了,义乌的民众怎么可能对明军有好感。 高衡还是第一次听说蓟州兵变的事情,朝廷竟然如此对待这些铁血将士,简直匪夷所思。 他一拳砸在桌案上,连桌上的酒杯都被打翻,黄酒撒了一地,“哼,这样的朝廷,如何能让三军用命?怪不得流贼建虏势大,忠臣良将被埋没,反而是军阀军头冒尖,腐朽!” “高将军,高将军,万万不能如此说啊。”王县令脸色大变,他哪里知道高衡竟然这么敢讲,这要是放在以前,被锦衣卫把这些话听去了,那就是个死罪,更不要说他还是福建水师的将领,连郑芝龙也会受到牵连。 现在是明廷灭亡,锦衣卫作鸟兽散,所以那种恐怖的氛围才缓解了不少,可高衡这么说还是把王县令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阻止。 郑森也扭头道:“高将军,过了。” 高衡是共和国的军人,自然跟古人的想法不一样,如此腐朽的朝廷,行将就木,怪不得革命志士们要反帝反封建,朝廷如此,可见一斑。这样的局面,必须用更加先进的理念和制度来进行改变,满清误我华夏三百年,若是不能阻止这种事情发生,他高衡来到大明又有什么意义。 此刻,高衡更加坚定了心中的信念,不管是腐朽的明廷,还是残暴的清军,亦或是蝗虫一般的流贼,都是横在民众头上的大山,压得百姓们喘不过气来,泱泱华夏,千年文明,决不能就这么葬送在这些人的手上。 高衡不禁握紧了拳头,郑森和王县令只道是高衡对戚家军的遭遇愤愤不平,才说出了这样的话。甚至王县令心中还有些高兴,如今武将的德性他太了解了,像是高衡这么有正义感的年轻将军可不多,当下更是增添了几分好感。 郑森连忙举杯敬酒,众人这才把这件事情给揭过。临行之前,王县令还准备了不少土特产给郑森等人,郑森却执意留下五千两白银的会票,算是他给义乌民众的一点心意。高衡自然也不甘落后,留下了随部队携带的一些黄金,王县令感恩戴德,目送他们远去。 第118章 烟花三月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崇明岛西北方的海面上,数十艘海船正在劈波斩浪朝着入海口的方向快速行驶。为首的一艘旗舰上,两个文士打扮的人正负手站在船头,其中一人吟诵出李白的千古名篇,送孟浩然之广陵。 “呵呵,没想到高将军竟然还是一员儒将,现在正值三月,高将军选择这个时候去扬州看看,那是最好不过了。” “少帅过誉了,在下不过是有感而发,现在的扬州跟唐代的扬州肯定是不一样了,但是李白当年的那股豪情,在下依然能感受到。”这两名文士打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高衡和郑森。为了路上方便,两人不可能顶盔贯甲,做武将打扮,而是跟手下士兵一样,穿着便服。他们乘船从长江入海口沿江逆行,进入扬州府府城。 大海船肯定是不方便进入长江的,所以大海船停泊在海上,众人换乘中型鸟船进入长江,若是有什么变故,可以乘坐鸟船从长江出海口跟船队主力汇合。 高衡沿着闽浙沿海游览了两个多月,几乎在每个府城都会停留数天,表面上看高衡是在游览,实际上他却有着更深层次的用意。跟随高衡的卫士当中,有一些人掌握着特殊技能,他们在跟着高衡的时候,将路过的沿海地区的海况和地形全部记录下来。 虽然高衡有大明全图,也能从闽浙地区或者是郑森这里拿到当地的地图,但是古代的地图差异性很大,并不准确,只有亲自勘探一番才能作准。 高衡就是要让手下人把这里的地图海图全部绘制出来,不仅仅是作为日后通商的一个参考,更是为了战争做准备。虽然对南明时期各场战争的具体时间不是非常清楚,但是高衡知道,未来清兵的走向就是攻入南京,拿下弘光政权,紧接着兵逼福建,灭了隆武政权,然后攻击两广,最终逼死永历皇帝。 且不说未来究竟会如何,就从清军攻入两广来看,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太久远了,一旦广西被拿下,谅山府很有可能直面清军。要知道,历史上本来是没有高衡这号人物的,也没有兴华军这支军队。 可现在,在高衡穿越的这个位面,清兵如果得知广西边境有一个汉人建立的聚集区,还拥有自己的城市和军队以及数十万民众,恐怕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那么到时候兴华军该如何应对?对于建虏这种反人类政权,高衡和兴华军恐怕没有太多选择,只能发起反击。 即便是清兵不来,兴华军也不会坐视不理,高衡决不能你眼睁睁看着华夏大地陷入三百年的黑暗时代。 但反击不能仅仅在陆地上进行,海战是清兵的短板,现在把这一块的地形全部掌握了,未来,兴华军可以出奇兵来反制清军。历史上好像有过一段郑成功领兵打到南京,震慑清廷的故事。那么兴华军也未尝不能这么干,把闽浙南直隶一带的沿海情况搞清楚,将来出兵绕后攻打这里,直捣黄龙,能把清兵打个措手不及。 所以高衡对这一带观察得非常仔细,详细的地形都由手下的卫士给记录了下来。高衡没有去南京城,一来是因为南京是南明朝廷的核心,他们毕竟是从福建来的人马,贸然进入南京会有不必要的麻烦。二来相比南京城,高衡更想去扬州看一看,历史上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那是深入人心,高衡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日期,但是也想趁清军还没打过来的时候去看看扬州的繁华。 正好,进入三月,正是下扬州的时节,他跟郑森便从海宁卫出发,直奔扬州而来。 可高衡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清军正在大规模集结,二月底,清廷摄政王多尔衮在顺天府发布命令,任命豫亲王多铎为南征大元帅,统领大军南下消灭南明政权。 清军在一片石之战后,由吴三桂的关宁军带路,顺利入关,李自成带着大顺军撤出京师,京师顺势被清军占领,随即,多尔衮命令全军马不停蹄,对大顺军进行全方位打击,数月的战事,清军进展极为顺利,原先北方的明军各种投降,大大强加了清军仆从军的兵力。 到弘光元年三月为止,清军在西北几乎是大获全胜,在此之前,在崇祯十七年年底的时候,清军已经占领了北直隶全境和山东全境,山西全境除西南一角之外几乎全部沦陷。 随即,从正月初四开始,清军乘胜追击,对陕西各处发起猛烈进攻,誓要摧毁大顺军的老巢。多铎和阿济格两路并进,十几万大军从山西保德州强渡黄河,进入陕北,两日攻下榆林,南路军直扑潼关,十三天便攻下了这座号称天下第一关的古城。 李自成放弃西安,经蓝田县、商州,通过武关退入襄阳,同时不甘心自己即将失败的结局,竟然放出话来,要水陆并进攻下南京。 李自成进了襄阳,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原先盘踞在襄阳一带的左良玉部被大顺军逼得无路可走,作为平贼军的大军头,左良玉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起了抢先夺取南京,自己清君侧,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美梦。 彼时的左良玉,虽然不敢跟大顺军正面交战,但是左良玉麾下兵马不下三十万,虽然大部分都是乌合之众,但也有精兵数万,从湖北地区沿着长江东进,声势极为浩大。 左良玉拔营,让南明朝廷大为震动,此刻南京正在爆发激烈的党争,太子案一案,让南京人心惶惶,各党之间的纷争达到了顶峰。谁知道这个时候左良玉会东进,名义上的首辅马士英急调江北四镇二十多万兵马迎战左良玉。 可是这一动作却被多尔衮看在眼里,江北四镇迎战左良玉,清军这时候不正好可以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多尔衮从顺天府八百里加急给西征大军,让他们停止对大顺军的追击,以汉军镶红旗梅勒额真孟乔芳为陕西三边总督,带领一票清廷的西北地方军政官员从事善后事宜,把多尔衮和阿济格的军队全部抽调出来,云集河南、山东一带,准备南下攻明。 清军三路并进,主力是多铎部,以明廷降军和汉军八旗为先导,实际兵力十一万,号称二十万,从洛阳至商丘,旋即南下扬州。又有阿济格领兵八万,从陕西直接尾随李自成的大顺军进入商洛和邓州,随时南下进攻襄阳,如果进展顺利,可以直取江西。 最后一路是由清军驻扎山东的固山额真准塔率领,这一部兵马较少,仅有两万人马,但是明军大部分主力都被左良玉和中路军、西路军吸引,准塔部可以沿着运河水陆并进,攻入徐州,顺便消灭明军刘泽清部,这一路是东路军。 别看准塔只有两万人马,但这两万人堪称精锐中的精锐,准塔麾下是正白旗大军,摄政王多尔衮正是正白旗出身,正白旗是他的本家,跟皇太极侧重两黄旗不同,多尔衮上位后,小皇帝年幼,清军的大部分资源都给了两白旗,如今的两白旗跟皇太极时期今非昔比,特别是准塔麾下的正白旗大军,可谓是兵精粮足。 三路人马齐头并进,直扑南明小朝廷,而此刻的南明,对即将到来的威胁根本没有全面的认知。 到了扬州码头附近,前方探路的小船倒是回来了,立刻有士兵上了旗舰,禀报道:“少帅,扬州城外有不少兵马集结,局面有些混乱,不知所谓何事。” “哦?”郑森和高衡对望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 高衡立刻提议道:“不如这样,大船全部留下,我们乘坐小船过去,只带贴身卫士,带上号箭,若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发号箭让大船来接应也不迟。” 郑森点了点头,觉得可行,众人便立刻从旗舰下去,分乘几艘小船,赶往扬州码头。一上岸,高衡便看到了扬州城外尘土飞扬,确实如刚才那个士兵所说,扬州城外怕是有调兵的动作。 众人穿着便服,从小船上牵下了马匹,高衡卫队的铠甲和火铳暂时先留在小船上,他和郑森每个人仅仅带着十名骑兵做护卫,朝着扬州城的方向进发。 刚从码头走出没多远,高衡一眼就看见了城外军队的旗帜,扬州西门,确实有数千军士集结,大旗上分明写着一个斗大的史字。两边还有扬州督师,节制四镇的字样。 “史可法?”高衡嘀咕道。扬州十日他知道了,可是具体的时间不知道,而且史可法是在扬州殉国不错,可从现在的场面来看,史可法分明是要带兵出扬州城,高衡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其实,在教科书上很多细节并没有体现,实际上,在清军攻打扬州之前,史可法带兵出扬州城勤王,但却不是对付清军,而是为了迎战左良玉。史可法是名义上的扬州督师,节制江北四镇,可是江北四镇的军头没一个真的听他的命令,所以史可法能指挥的部队实际只有扬州和附近的一两万人马。 既然左良玉大军东进,史可法作为督师责无旁贷,当然要起兵勤王,何况扬州距离南京这么近,史可法不去肯定不行。 他在城内抽调了五千人马,奔赴南京,没想到正好被高衡他们给撞上了。 郑森问了一个城外过路的民众,这才知道是史可法带兵出击,他不禁叹道:“督师大人忠义无双,在福建,我就多次听说督师大人的贤名,只是没有机会相见,如今督师领兵出征,左良玉这家伙真是狗急跳墙,不敢跟李自成决战,竟然沿江东下,真是逆贼!” 高衡道:“既然督师大人领兵出征了,恐怕这里的战事也不久了,这样吧,这里的知府你知道吗?” 郑森想了想,“知府好像叫任民育,总兵是刘肇基刘将军。” 高衡道:“不管是左良玉还是清兵,都是极为残暴之辈,扬州花花世界,若是被这群虎狼禽兽给占领了,肯定会发生各种骇人听闻的惨况,当年蒙元动辄屠城,我恐怕清兵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正因为知道扬州十日这段历史,高衡才不忍心扬州的无辜民众被清兵屠戮,他和郑森这点兵马又大部分是水师,在扬州城顶住几十万清兵攻击肯定是不可能的,但他觉得是不是可以入城提醒一下知府,让民众疏散,从而避免历史上悲惨的命运。 高衡知道,他不可能往扬州大街上一站,然后告诉民众,这里即将发生战争,扬州会被清兵屠城。这样说人家肯定会把自己当成疯子,所以只能找当地的官员,说明利害,最好是能当着史可法的面说,现在史可法不在,就只能找知府或者总兵了。 郑森犹豫了一下,看高衡说得斩钉截铁的样子,觉得有些奇怪,仿佛高衡能预知未来一般。他道:“清兵残暴不假,可是入关以来还没有听说过大规模屠城,多尔衮要想争取更多人支持,这事他就不能干,否则会激起强烈的反抗。” 高衡知道,事情没发生,他总不能告诉郑森自己是穿越众,只能道:“先进城找到知府再说。” 史可法的大军发动,朝着南京的方向前进,等大军走后,郑森一行人进入了扬州。跟城外尘土飞扬的情况不同,若是从城门内外两个方向看,仿佛是两个世界。城外显得有些兵荒马乱,但城内竟然是一幅歌舞升平的景象,街道上的行人摩肩接踵,各种建筑物鳞次栉比,让高衡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就是明末的江南? 旋即,又有一阵悠扬的女人歌声从远处一个酒楼的二层传来,歌声清亮,一下子就吸引了高衡和郑森的目光。 第119章 酒楼见闻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件凤台上,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身回谢爹娘。”郑森和高衡在街上站定,侧耳倾听,只听见歌词凄婉,从声音来判断,女子的年纪应该不大,但是却能把这首词唱得如此动人,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或者说投入了百分百的感情。 高衡他们这一队人马在街上倒是有些显眼,主要是因为他们身后的二十名卫士人人都牵着战马,彼时的战马跟一般民间用的驮马肯定是不同的,加上郑森和高衡的地位,他们的卫士所使用的战马肯定都是上等货色,加上高衡胯下的黑雄马,任谁一瞧都知道这群人身份不一般。 在城门口的时候,他们就被守门的兵丁拦了下来,现在兵荒马乱的,一下子有二十多个骑马的健壮汉子出现,难免引起怀疑。好在有郑森在,加上高衡手中的通关文牒,守门兵丁才知道这些是福建水师的人,郑芝龙的名号在沿海地区还是响亮的,兵丁立即散开,并且派人去府衙通知任民育。 众人在前往府衙的路上,就听见了酒楼里的歌声。 郑森笑了笑道:“时间还早,莫非高将军有兴致上楼一观?这曲子我倒是头一次听见,歌词也很陌生,想来应该是个新曲子。” 郑森平日里最崇拜的就是三国时期的周瑜,不仅能带兵打仗,诗词歌赋也是拿手,可谓是儒将当中的儒将,郑森也想成为这样的人,而不想跟父亲一样,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所以在闲暇之余,对乐理、诗词也是有研究的,这首歌曲他是第一次听,但其中的故事好像又在哪里听说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所以也起了好奇心,可又不好意思直接说,便询问起高衡的意思。 高衡看了看郑森,知其心中所想,便道:“也好,一起瞧瞧吧。”高衡吩咐卫士们在酒楼一层随便用些饭食,顺便等候,两人便一前一后上了酒楼。 此刻已经是中午,酒楼内是高朋满座,一点末世的景象都看不到,喝酒的、划拳的、吹牛的,一个个面红耳赤,杯盏交错,倒是颇有些热火朝天的意味。 高衡有些惊讶,这里即将成为抗清前线,或者说,现在已经是抗清前线了,虽然说江南是一片花花世界,可是这些民众怎么一点担心的意味都没有? 郑森也是皱了皱眉头,作为军人,对于扬州城内这种丝毫没有戒备的氛围当然很不满意,再加上二楼的歌声传来,此刻配合酒楼内的气氛,他不禁冷哼道:“这算什么,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吗?大敌当前,北方陷落,扬州城内就这种氛围?” 其实也不能怪高衡和郑森,高衡来自后世,看事情往往带着上帝视角,郑森是福建水师高级军官,看事情的角度也不一样。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快活一天是一天,打仗那是官老爷和官兵们考虑的事情,跟这些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况且,当时的江南因为没有遭受兵灾,依然是歌舞升平的景象,明廷转移到南京,弘光帝即位,谁能想到朝廷会这么快被灭亡,江南的民众和士绅都觉得,再不济也就是南宋的情况,大家划江而治,建虏是野蛮人,哪有吞并华夏的能力。更何况江北四镇还有数十万大军,清兵要打南京,最起码要先想想怎么干掉这几十万大军吧。 既然如此,这些民众也就过起了安生日子,要不然史可法也不会出兵去勤王,在他看来,扬州安全,反而是南京不安全。 高衡正要说话,忽然店小二小跑着过来,“二位公子,楼上有雅座,上楼如何?” 店小二的眼光毒辣,每天来来回回这么多客人,谁有钱,谁没钱,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见高衡和郑森气质不凡,觉得应该是哪家的年轻公子哥,这种人最是有钱,正好可以上楼听曲消费。 高衡点了点头,店小二喜笑颜开道:“好嘞,二楼贵宾两位!”说完便引着他们上楼。 到了楼上,环境明显比下面好多了,上面有十几个雅座,不少桌子都坐满了人,角落里空了一张,店小二便让他们坐下。最前方的纱帘之中,传来歌声,想必方才唱歌的女子就在帘子后面。 “二位来点什么?”店小二笑嘻嘻道。 “我们还有急事,不能耽误太长时间,你就上两个小菜,一壶清茶即可。”郑森道。 店小二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心中道,他奶奶的,本以为遇到大款,没想到竟然是两个穷鬼。他立刻没好气道:“客观,雅座可是有最低价的,两个小菜一壶茶的话,还是请您移步楼下吧。” 郑森哪里想过这家伙这么势利眼,当下就要发怒。高衡一把摁住他,示意不要多事,跟个店小二计较什么。随即从怀中摸出两个银锭,竟是二两银子。像是这种酒楼,付钱一般都是碎银子,虽然明末物价飞涨,但是二两银子一顿饭的价格已经是非常奢华了,毕竟不是什么豪华酒席,况且高衡拿出的银子成色这么好,实际上就是兴华军军部督造的银子。 兴华军在缴获大量白银之后,都要进行重新熔炼铸造,不管是荷兰还是倭国还是安南王室的银子,成色都是上等,兴华军重新铸造的银锭自然货真价实。 高衡道:“你就按刚才吩咐的来,二两银子都给你,多余的是赏你的。” 说完,把银子往店小二手上一放,店小二脸上的褶子笑得都要平展了,“这这这,多谢二位客官,不不,二位公子,二位公子。” 店小二不断点头哈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冤大头,两个炒菜要给这么多银子。 郑森道:“等等,不过我有个要求。” 店小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公子请讲。” “你把那个帘子后面唱歌的女子叫来,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另外方才她所唱歌词,从来没有听过,这是什么曲子。”郑森问道。 店小二道:“这曲子是北方最近传唱的新曲子,这嫩娘也是北方人,逃难过来的,被卖到我们这里当歌女,歌词我也不太明白,不过最近很受欢迎,好像说的是长平公主的事情吧。要不客官自己问问,我给你把嫩娘叫来就是。” 店小二掂了掂银子,揣进了袖子里,随即跑到帘子后面说了几句,就下去传菜了。 一曲唱罢,店里的客人都击节叫好,帘子掀开,只见一个个头高挑的女子穿着蓝白色的麻布粗衣,怀中抱着琵琶,鞠躬致谢。接着移步到了高衡和郑森的面前,这倒让店里其他客人纷纷侧目,这两个年轻人是什么身份,竟然能把歌女叫到身边唱曲子,看来是给了不少钱。 女子来到高衡和郑森身边,看两人是年轻的公子哥,生怕他们二人会有什么过分举动,只能在离他们稍远的一张长椅上挨着半个凳子坐下。 “二位公子是要听曲吗?”那女子怯生生问道。 高衡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其脸蛋微圆,相貌甚甜,眉毛如同蚕蛾触须,细长而弯曲,皮肤白皙,端的是个美人胚子。再加上个头高挑,若是放在后世,绝对是大美女了。只是在这个时代,个头如此高的女子恐怕会被视为异类,毕竟这时候人的审美都是扬州瘦马那种瘦弱女子,这种看起来很健康有活力的女子反而不受待见。 女子见高衡盯着自己,不禁将头埋得更低了,生怕这二位公子哥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高衡怕女子误会,连忙道:“姑娘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有些问题想问问姑娘,也不是想听曲子。” 女子抬头看着二人,高衡看得更仔细了,这女子虽不施粉黛,穿着粗布麻衣,但是能看出来,底子非常好,若是化个妆再穿上华丽的衣服,肯定是绝世美女。并且两世为人的高衡看人也很准,他总觉得这女子举手投足之间根本不是小户人家的样子,倒是有些像大家闺秀。 女子将手中琵琶放在长凳上,发出一声闷响。作为特种兵的高衡立刻条件反射似的警觉起来,这琵琶有些问题。按理说,乐器中空,不应该发出这样的声响,可是这琵琶貌似很重,一个琵琶怎么会这么重,只能说恐怕是内有乾坤。 果然,高衡仔细观察,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琵琶的后面貌似有机关,上端部分倒像是匕首的刀柄,难道说里面藏着匕首?一个唱歌的歌女,带着这种暗器做什么,再看看女子的骨架身材,倒像是有些武艺的样子,这就更让高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郑森没看出这么多,而是直接开口问道:“姑娘,方才你唱的曲子我是第一次听,这么好的词,说的是什么故事?听店小二说这曲子现在很受欢迎。” 女子道:“这曲子叫帝女花,说的是长平公主的故事。” 高衡和郑森恍然大悟,这么说可就对上了,长平公主的故事在一年内早就流传了大江南北。说是李自成杀入京师的时候,崇祯皇帝逼皇后自尽,并且自己用剑砍杀子女,将皇子公主全部杀死,至于长平公主和其他公主的下落,倒是不为人知,有人说是趁乱出宫了,有人说是被皇帝杀死了,总之,贵为大明帝国的公主,最后竟然是这样的下场,不禁让人唏嘘。 这首词也是以长平公主的口吻来写的,作者也不知道是何人,也许是长平公主本人也说不定,怪不得能引起江南人士的共鸣,这词对于家破人亡的命运描写得太真实了。 郑森道:“姑娘唱得极为传神,仿佛感同身受一般,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说到这里,女子却死死咬住了嘴唇,眼中泛着泪花,但强忍着没有哭出来。高衡立刻道:“怎么,姑娘有什么难处吗?我看姑娘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这个头身段也不像是扬州人士,莫非姑娘来自北方?” 女子只是低着头不说话,郑森叹了口气道:“可怜吾国吾民,竟然沦落至此,乱世之中,一个弱女子又该如何自处。”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金锭,递给女子。 “姑娘,这是一点心意,我们还有公事在身,不能帮助姑娘更多,这一锭金子,聊表心意,希望姑娘日后能过上好日子。”郑森拱拱手道。 高衡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姑娘,今日唱罢后,请尽快离开扬州,这里恐怕太平不久了,姑娘若想自保,一定要离开这里,往西南走,越远越好。” “高兄,这是何意?”郑森有些不明白,好像高衡知道些什么,但又不能明说。 高衡摆摆手道:“局势艰难,扬州处于江北前线,不太平啊。” 郑森点点头道:“请姑娘速速离去吧。” 出了酒楼,高衡道:“这姑娘的身份不一般,怕不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然后被卖到酒楼的,若是这样,她根本走不脱。” 郑森道:“莫非高兄要英雄救美?” 高衡道:“英雄救美谈不上,只是能帮一个是一个,不忍心民众落难至此,不过我们先不耽误正事,先去拜访知府,这件事后面再说。” 郑森抱拳道:“高将军果然有忧国忧民之心,我还是那句话,高将军如此本事,在安南真是屈才了。” 众人来到府衙门前,早有城门守卫禀报了任民育和刘肇基,此刻刘任二人正站在门口带着文官武将们等待郑森到来,虽然刘肇基是总兵,但是他这个总兵的含金量跟郑芝龙可不能比,郑芝龙的大公子来了,刘肇基少不得要欢迎一番。 他觉得,这时候郑森前来,也许会有别样的意味,甚至可能是郑芝龙授意的,总不能是少帅游山玩水,现在这年头,怕是他也不会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吧。 第120章 清军来袭上 郑森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高衡跟在他身后,在南明的地头上,很多事情还是让郑森出面的好。刘肇基虽然跟郑森没有打过照面,但他认识郑芝龙,郑森是郑芝龙的长子,两人面貌自然有几分相似,刘肇基立刻大踏步迎了上来,抱拳道:“郑将军,欢迎欢迎啊,不知道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刘肇基说起来比郑芝龙还大几岁,是郑森的父辈,私下里郑森叫一声大伯都不为过,可今日他对一个小辈竟然如此客气,不禁让任民育有些侧目。 实际上,哪里是刘肇基愿意这么做,实在是形势比人强,虎落平阳被犬欺。 遥想当年,刘肇基可是在山海关跟着尤世威打仗的老军头,一直在九边作战,而且是九边当中地位最高的辽东军,刘肇基本人也是出身将门世家,本身就带着武将的傲气。十年前,就已经做到了辽东军副总兵的位置,可谓是位高权重。 本来,他应该有更高的官职才对,可洪承畴经略辽东之后,因为杏山一战,刘肇基兵少,停滞不前,洪承畴直接免去了他的职务,刘肇基只能回到关内,在京师被大顺军攻占之前,崇祯给了他一个都督同知的闲职,把他打发去了南京兵部,提督南京大校场。 实际上就跟后世退居二线一样,只不过刘肇基这个退居二线是一点实权都没有,作为一个武将,跟光杆司令没区别。大明稍微能打一点的部队都集中在长江以北,南边就剩下一个郑芝龙的福建水师比较厉害,刘肇基提督南京大校场,手下无兵无将,非常郁闷。 好在,他来到南京没多久,京师就被李自成打下了,弘光政权建立之后,史可法督师扬州一带,弘光朝廷无人可用,刘肇基毛遂自荐加上史可法的推荐,朝廷总算是给了他扬州总兵的职位,让他协助史可法防守扬州,这才有了用武之地。 可即便如此,因为江北四镇不听使唤,史可法这个督师也是有名无实,手中真正能听话的兵马只有两万不到,刘肇基坐镇扬州,实际兵力不过八千,对于他一个辽东的副总兵来说,八千没经过什么战阵的南方兵,跟他以前手下辽东的虎狼之师相比,啥也不是。 但这已经是史可法能给他争取的最好的位置了,总比待在家里发霉要强。所以,如今的刘肇基已经没有了当初在辽东的锐气,对于防守扬州来说,刘肇基本就没有绝对的把握,此刻郑森前来,若是能结交郑芝龙,万一战事不利,也可以援引一二。 郑森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刘肇基的大名他自然是听说过的,此刻一个都督同知,扬州总兵主动向他见礼,郑森感觉非常不好意思,当下就要参见总兵。 刘肇基连忙虚托了他一下道:“贤侄不用客气,既然穿的是便装,便不宜用军礼参见。” 郑森便抱拳道:“总兵大人,末将区区一个游击,怎能担当如此大礼。” 刘肇基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哈哈,贤侄谦虚了,谦虚了,令尊一向可好?” 弘光登基的时候,刘肇基跟郑芝龙在南京打过照面,不能说是朋友,应该算半个熟人,此时这么问,郑森也明白了,感情还是自己老爹面子大。他立刻回答道:“父亲身体康健,最近每日训练水师,加强武备,以防北面局势异动。” “好,好啊,郑总兵如此练兵,将来必能成为朝廷中流砥柱。”刘肇基赞道。 随即,任民育也来跟郑森等人见礼,郑森还是按照先前的套路,介绍高衡为福建水师的将领,众人见礼完毕,任民育便邀请大家一起去府衙交流。 众人一落座,郑森便开口问道:“方才在城外遇见督师领兵出征,不知?” “哼!左良玉这个狗贼,不思报效朝廷,竟然提兵叛乱,真是人人得而诛之。”刘肇基猛地一拍桌子道。 任民育也是补充道:“督师忧国忧民,我等皆佩服他的为人和气节,奈何局势复杂,这些军头一个个飞扬跋扈,大有架空朝廷的趋势,江北四镇四大军头不听督师节制,督师只能亲自出征,这实乃我大明朝廷不幸。” 高衡插言道:“总兵大人、知府大人,末将倒是觉得,左良玉等人不足为虑,其手下兵马虽号称数十万,但精锐数量不多,大部分都是乌合之众,朝廷法理在南京,且有数十万大军拱卫南京,左良玉连流贼都打不过,更何况官军。” 刘肇基道:“高将军说的是,但实际上,本将以为,朝廷真正的威胁并不在左良玉,而是在北方,在建虏,江北四镇四个军头,表里不一,若是他们反水,长江以北将无险可守。” 任民育也是忧心忡忡道:“不瞒郑将军,实际上,督师大人并不放心江北四镇,派出不少探子潜入江北四镇,甚至是收拢了江南的锦衣卫,安插了一些眼线在江北四镇军中,从最近一段时间的报告来看,恐怕是不容乐观。” 郑森和高衡对视了一眼,按理说,这属于朝廷和扬州的军事机密,任民育对一个客兵将领这么说,是不是有泄密的嫌疑。 实际上,郑森他们不太清楚的是,不是任民育想跟他们说这些事,而是史可法的督师衙门已经没有办法了,病急乱投医,在得知郑森到来的消息之后,任民育就跟刘肇基商量好了,看看是否能在郑森这里打开突破口,争取一下郑芝龙的支持。 扬州本来就是靠海的海港,若是福建水师能出兵相助,史可法手上就会多一支可以机动的力量,从眼下的局势来看,江北四镇明显是靠不住的,那就只能调靠得住的兵马来了。既然要请人家帮忙,就要展现出一定的诚意,任民育也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于郑森听了。 高衡问道:“怎么个不容乐观?” 刘肇基道:“江北四镇之中,二刘有跟通虏嫌疑。” 刘肇基说的二刘,就是刘良佐和刘泽清,实际上他说得不错,历史上,刘良佐和刘泽清都投降了清朝,反而是黄得功和来自闯军的高杰对明廷忠诚。 史可法不是没有发现二刘通敌的迹象,只是两人手握重兵,若是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可能会逼得二人向敌军投诚,并且他们虽然发现蛛丝马迹,但是没有一锤定音的证据,史可法便无法发难。 任民育补充道:“最近建虏在北面不断调动,刘泽清跟建虏的来往更加密切了一些,这不是个好兆头,刘泽清是扬州的屏障,若是淮安丢失,扬州就会直面清军的攻击,要知道,扬州兵马全部加起来才两万不到,即便全部收缩到扬州府城附近,恐怕也抵挡不住敌军的攻势。” 几人正在说话,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只听见有刘肇基卫士的声音传来,“你现在不能进去,总兵和知府大人正在见重要客人,有什么事情,稍后通禀。” “不行,我一刻也等不了,这是来自淮安府十万火急的消息!必须立刻让总兵知道。”有人争辩道。 刘肇基皱了皱眉头,他刚才吩咐过了,郑森是重要客人,在他商谈期间不要有任何人打扰,怎么还是有人不懂事。 刘肇基抱拳道:“本将出门看看。”随即起身一把拉开了大门,只见门外两个卫士交叉阻挡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士兵,看样子是个塘马,只见其手中挥舞着一个红色的信封,想要突破两个卫士的封锁。 刘肇基知道红色信封意味着什么,虽然不悦,还是道:“放他过来,上前说话。” 卫士分开,那塘马哭丧着脸,冲到刘肇基身前道:“军门,淮安府急报。”说完,递上了手中信封。刘肇基对卫士道:“带他下去休息。”便拿着急报回到了室内。 “我们回避一下。”郑森道。 刘肇基关上门道:“无妨,郑将军是客人,大家都是明军,是自己人,我来看看是什么情况,这么火急火燎的。” 任民育道:“来自淮安,不会是?” 刘肇基眉头紧锁,拆开信封一看,随即像是屁股被针扎了一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怒道:“刘泽清!浑蛋!浑蛋!这狗日的降了!” 啪的一声,任民育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谁能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刘泽清竟然真的降清了。就在数天前,数路清军分兵南下,准塔的大军刚到淮安府,刘泽清竟然不放一冲一炮,主动派人前去商议投降事宜,情况被史可法安插的眼线得知,这才加急前来报告。 刘肇基喉头蠕动,嘴里喃喃道:“不好,不好,刘泽清降清,扬州府门户大开,即便现在督师回来,扬州也无兵可派啊。” 他看向郑森道:“贤侄,本将有个不情之请。” 郑森和高衡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万分震惊,他们还真是赶得巧,这刚到扬州就碰到了刘泽清降清的事情,刘泽清降清不仅仅意味着江北四镇少了一镇,扬州门户大开,更是意味着有数万兵马从明军变成了清军,成了建虏的马前卒,此消彼长,形势更加艰难。 郑森立刻抱拳道:“大人请讲。” 刘肇基抿了抿嘴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本将现在就和知府休书一封,烦请贤侄动身,带回去交给郑总兵,请福建水师来援助扬州,事出突然,本将也管不了朝廷的命令了,反正朝廷也调不动江北这些大军头,扬州安危,恐怕要寄托在客兵的身上了。本将知道很唐突,但是已经没办法了。” 郑森犹豫了一下,“这。”旋即定了定神,“那好,我现在就回去,跟父亲禀报此事,但我也不敢保证父亲会不会答应。” “事在人为,贤侄尽力就好,至于结果,就看老天爷的了。”刘肇基长叹一声道。 郑森和高衡一同起身,既然这里马上要开战,他们也就没必要继续游览了,可以返程,只是不知道自己的水师训练得如何了,现在返程略早了一些,自己还要在半路想个办法脱身才是。 刘肇基写完了信,他和任民育一起加盖了总兵及知府的印章,刚递到郑森手上。只听见衙门外面传来了极为嘈杂的声音,一名卫士急匆匆拍门道:“大帅,大帅,大事不好,建虏,建虏打过来了!” “什么!”任民育和刘肇基脱口而出道,就连郑森和高衡也是大吃一惊,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刘泽清降清的消息刚刚传来,怎么建虏就打过来了,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众人立刻冲出衙门,只见街面上已经是一片混乱,不管是贵人富户还是贩夫走卒,全都在街上没命地奔逃,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慌乱,大家都忙着跑回家,收拾细软逃命。本来他们还高枕无忧,觉得清兵要来,至少要先通过江北四镇,谁知道这说来就来,一点准备都没有。 任民育是文官,战争不是他的长项,他问刘肇基道:“刘总兵,督师不在,该当如何?” 刘肇基毕竟是在边关打老了仗的将领,并且一直在辽东跟建虏北虏血拼,经验丰富,他知道,建虏出兵绝不可能一上来就大兵压境,肯定是先派出先头部队或者是偏师进行侦查攻击,估计来的敌军并不多,现在慌乱无异于自乱阵脚。 “知府大人,立刻派出衙门公人,安抚民众,本将即刻发令封闭城门,全城戒严,出入禁止!”刘肇基面色严峻道。 随即对郑森拱手道:“郑将军,抱歉了,战事紧急,先挨过这一阵,我再送你们出城。” 郑森倒是有些兴奋,他还没跟清兵打过仗,便搓了搓手道:“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我们愿意跟总兵一起上城,看看建虏是不是真的三头六臂。” 第121章 清军来袭下 高衡将郑森拉到一边,“郑将军,号箭我随身带了,若是有变化,我们施放号箭,码头的兴华军就能知晓,他们会来接应,我们乘船撤退便好,敌军势大,咱们不能莽撞行事。” 高衡倒不是惧怕清兵,建虏不干人事,这是后世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正是在一九一一年,中山先生振臂一呼,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推翻腐朽的满清,才有了数十年后那个强盛的国度,作为我军的精英,高衡对满清不可能有一点好感,若是让他去打清兵,高衡自己也是跃跃欲试,可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清军势大,自己和郑森都只有随行的卫队,硬拼肯定是不明智的。 刘肇基也劝说道:“是啊,高将军说得对,郑将军,守土保境乃是我扬州兵马的职责,你远道而来,怎能以身犯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郑总兵交代。” 郑森是年轻人,此刻热血上涌,恳请刘肇基道:“总兵大人,我就上城看看,绝不打扰军门排兵布阵,若是未来家父出兵,我提前熟悉一下战况也是好的,毕竟我们福建水师还没有跟清兵交过手。” 郑森这么说,刘肇基倒是不好拒绝,高衡只是不想郑森出意外,谁知道城外究竟来了多少清兵。刘肇基想了想道:“那好吧,将军随本将上城,只不过要多加小心。” 说完,整个府衙便全部行动起来,虽然城内乱作一团,但是任民育和刘肇基坐镇,军队和衙门没乱,不断有衙役来回奔跑维持秩序,刘肇基手下几个千总已经持着令箭封锁了四门。 刘肇基带着兵马匆匆上城,在城门关闭之前,数匹快马飞奔出南门,去追已经出发的史可法,史可法若是得知消息,肯定会回师救援,除非是清军大股压上,否则若只是小股试探的偏师,刘肇基倒是不惧。 任民育负责在城内维持秩序,刘肇基披挂整齐来到了城头,高衡和郑森等人跟在刘肇基后面,城内没有多余的铠甲,虽然江南富裕,但是武备松弛。京师失陷之后,江南并没有加紧整备,直到弘光朝廷建立,史可法督师扬州,才开始重视武备。 可那时已经晚了,并且从弘光建立到现在一年都没有,史可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朝廷大部分的预算都给了江北四镇,扬州的兵马装备并没有得到多少改善。 就扬州的两万兵马,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无甲的卫所军户,所以自然也没有多余的铠甲来分给郑森等人。郑森和高衡也表示了拒绝,铠甲当然是要留给参战的将士们用,他们不参战,就不占用宝贵的铠甲了。 “开门!快开城门!” “他娘的,老子们在城外拼死拼活,你们竟然把门给关了,是要看着老子们死吗?” “狗娘养的,再不开城门老子放箭了!” 众人刚一来到北门城头,就听见了城外连续的叫骂声,刘肇基勃然大怒,立刻从垛口看了出去,只见北门城外聚集了上千人马,全都是明军打扮。领头几人刘肇基认识,正是史可法接任督师之后分配给刘肇基的几个部下。 刘肇基有些奇怪,扬州的兵马并不是全部集中在扬州城内的,史可法为了安全,在扬州城外还设立了一道屏障,以上官桥、邵伯镇、万寿镇这一条弧线为一道防线,每个镇子附近驻扎一个千总营,总共三千人在城外,建立防线,一方面是阻挡可能来自北方的威胁,另一方面也等于是给扬州城一个预警和准备的时间。 下面这三个千总正是这一道防线的三个主官,刘肇基看见他们就是心中一跳,要知道,这一道防线可是三千人啊,虽然不多,但这就说明,恐怕清兵来的兵力要远远多于这个数。 刘肇基大致观察了一下城外的兵马,大约有两千多人,剩下的人估计不是逃跑了就是被清兵干掉了,除了兵丁之外,还有不少没来得及进城的老百姓,大约也有一两千人,乌泱泱的一大片。 他心中一拎,旋即对城下大喝一声道:“他娘的,吵什么吵,老子是刘肇基!” 听到这个声音,城下几个千总这才看清了刘肇基的样貌,吵闹声立刻停止。刘肇基虽然被贬官到南直隶,但毕竟是边军大将,虎威犹在,这几个千总到他手下之后,对刘肇基也是发怵,现在刘肇基这么一骂,众人立刻停止了喧哗。 领头一个千总跪下哀求道:“军门,您就行行好,放我们进城吧,建虏,建虏实在是太厉害了,咱们上官桥的兄弟们根本挡不住他们,敌军是铺天盖地的马队,一个冲锋就把咱们打垮了。” 他这么一说,其余人也是连声哀求,希望刘肇基能放他们进城。 刘肇基问道:“建虏究竟有多少人,你们到底看没看清楚!” 千总答道:“军门,今日兄弟们正在镇上驻扎,哪知道忽然有大批马队呼啸而来,骑射功夫了得,咱们都是步兵,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只一个回合,咱们就败了,小人和剩下的弟兄们逃出来,建虏忙着缴获我们的物资,所以才未追击,到了城池附近,又遇见了其他几路兄弟,才知道他们驻地都遭到了袭击。” 刘肇基思索片刻,这些人就在江南,习惯于安逸,根本不是边军那种骄兵悍将,少不得夸大其词,但三个地方同时遭到袭击,估计清兵也少不了,还是要多加防备才是。刘肇基正要下令开门放他们和民众进来,忽然城头的瞭望哨一声大喝:“军门,有动静!” 众人立刻抬头望去,只见距离城池数里的官道上,一大片尘土飞扬,紧接着,摄人心魄的马蹄声传来,似乎有千军万马在奔腾,所有人的瞳孔一缩,清兵追上来了。 刘肇基立刻下令道:“全军戒备,准备营地,城下兵马,暂时不能进城,立刻列阵拒敌,保护百姓!” 城下的步兵们都知道,两条腿必然是跑不过四条腿的,若是在城下列阵,借助城头的火力掩护还能拼一拼,若是现在开门,城门拥挤,一时关闭不上,清军尾随而至,能顺势冲进城去,所以开门的希望算是断绝了。 百姓们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清军入关之后,各种传闻越传越邪乎,现在建虏在江南民众的眼中,基本上是茹毛饮血、三头六臂,谁愿意跟这群魔鬼打交道。百姓们缩在士兵们的身后,士兵们也是心惊胆战,只是在刘肇基和城头将士们的注视下,两千人勉强列了个阵型。 刀牌手在前,弓箭兵和火铳兵在后,最后面是近战部队,他们紧靠着城墙,形成数道人墙,密集地挤在一起。 “嗷哈!驾!”二三里外,一支穿着镶红边白色棉甲的骑兵正在官道上疾驰,正是追杀过来的清兵。 原来,刘泽清跟准塔秘密接触之后,自认为自己淮安府的兵马根本不可能是清兵主力的对手,这世道,连吴三桂这种边军大将都能降清,自己为何不能换取荣华富贵?所以刘泽清果断递交了降书,准塔的兵马还没跟他打照面,刘泽清就降了,消息传到多铎那里,多铎是万分高兴,立刻命令准塔派出先锋部队越过淮安,去扬州试探一番。 而刘泽清带着兵马原地等待自己的到来,多铎已经盘算好了,等他的主力到了淮安府,就解除刘泽清的兵权,把他送到京师去养老,给他个官职。至于他的兵马,全部打散,充入汉军八旗当中,充当大清国的鹰犬。 随着后期明军将领的不断投诚,八旗高层对于汉军将领的态度也起了明显的变化。用后世的话说就是统战价值在不断降低。简单说就是越早投靠,统战价值越大。 比如耿仲明、洪承畴、吴三桂等人,都是在清兵还没入关的时候投靠的,这些人自然被八旗奉为座上宾,随着入关之后战事不断进行,后面投靠的明军将领多少是看见大势已去才投降的,这些人有多少诚意多尔衮他们可不知道,所以干脆,后面投降的明军将领,不太可靠的就不废话了,直接解除兵权,给个闲职当当就好,刘泽清就属于这一种。 准塔本就是镶白旗的人,自然是对多铎言听计从,立刻派出一个甲喇,一千五百马队,分成五路,以牛录为单位朝各个方向运动,攻击前进,试探扬州虚实。 今日到达上官桥一线的,正是其中的一个牛录,清兵可不怕明军,入关以来,他们再也没有碰到像辽东一般可以跟清兵打上几个回合的对手,他们碰到的明军无一不是一触即溃,这种情况下,清军士气倍增,他们甚至敢于向着十倍二十倍于己方的明军发起攻击。 比如今日,一个牛录分成三个百人队,试探三个镇子,他们直接发起突击,一个百人的马队就击溃了一个千总营的兵力,清军为了缴获战利品,懒得追赶那些牛羊一样的明军,这才让这些步兵有机会逃到扬州城下。 “吁!吁!”三百镶白旗马甲在牛录章京的带领下勒住缰绳,在三里外打马盘旋,远远注视着扬州城的情况。 “原来这就是汉人说的扬州城啊,城里就是花花世界,真让人眼馋啊。”镶白旗第一甲喇第二牛录的章京塔克舒打着手帘,眺望扬州城道。 在此之前,准塔早就说了,扬州城是繁华都市,里面全都是金银珠宝和美女,进了扬州,全军放假三天,这让镶白旗的士气蹭蹭往上涨。八旗军都是强盗思维,以前多次入关就是为了抢掠人口和物资,扬州这么繁华的大都市,自然是人人摩拳擦掌。他们丝毫不觉得扬州城的明军是阻碍,这些绵羊怎能阻挡清军铁骑。 “章京大人,您看城外,全都是乱糟糟的明军,给奴才一个机会,灭了他们吧。”塔克舒麾下一个拔什库躬身道。 “急什么,先观察观察,你看城头,好像有火炮,勇士们可不能白白损失。”塔克舒摇摇头道。 三百骑兵停下了脚步,尘土散去,刘肇基和城头一众将领这才看清楚对方竟然只有三百骑兵。中军马应魁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他娘的都瞎了狗眼,这就是你们说的千军万马?一共就几百骑兵,就把你们吓破胆了?” 刘肇基也是握紧了拳头,看来南兵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差劲了,不仅仅是战斗力的问题,还有战斗意志的问题,三千人马竟然被三百人吓破了胆,可想而知,他们连抵抗都没有就撤了,怪不得被建虏赶鸭子一般追杀。 “拿我刀来!”刘肇基大喝一声,三百清军马甲,放在江南是了不得的兵力,可刘肇基在辽东可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山海关大战、松锦大战、杏山大战哪个不是尸山血海,建虏北虏都不动就万人马队冲锋,区区三百马甲算得了什么,刘肇基当即就要出战,带兵灭了这股清兵。 可一声大喝之后,却无人应答,刘肇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扬州,可不是山海关,扬州城内的千余骑兵已经跟着史可法出征了,此刻城内只有数十名用来传令的骑兵,还有刘肇基的几十个家丁骑兵,这么点人就算全部加起来也才一百多骑兵,绝不是三百马甲的对手。 对于清军的战斗力,刘肇基还是有清醒认知的,即便是他麾下的家丁,最好成绩也就是一换一。 高衡和郑森站在刘肇基身边,不约而同抽出了腰间的千里镜,观察对方的阵势,只见清军人人着甲,白色棉甲上的黄色铜钉在阳光下极为耀眼,黑顶钵胄盔上的红缨随着士兵和战马的动作不停摆动,虽然只有三百人,但隐隐的杀气极具压迫感。这就是闻名天下的满洲八旗军吗?二人同时捏紧了千里镜。 第122章 恐怖战力 三百镶白旗马甲排成了一条直线,虽然从城上看去,只有细细的一排,可是谁都知道,这些马甲发动起来会产生多么强大的战力。 塔克舒不断眺望着城下明军军阵的方向,在八旗军当中,牛录章京最多只能算是个中级军官,八旗自成立之日起,就是以牛录为最基本的作战单位,在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时期便定下了规矩,三百丁为一个牛录,五个牛录合并为一个甲喇,一个甲喇合并为一个固山,固山就是旗。 也就是说,一个旗是七千五百兵力,八旗总计是六万人。这是清军最核心的满洲八旗,从清军入关的总兵力来看,满洲八旗有六万人,吴三桂和投降的辽东军以及原本的汉军八旗大约有六七万人,蒙古八旗和外藩蒙古兵大约也有六七万的兵力。其余还有高丽仆从军和白山黑水的各族仆从军,总兵力在二十万。 可随着多尔衮指挥的清军在黄河以北大杀四方,投降的明军、地主武装和农民军不计其数,若是算上刘泽清的人马,其兵力早就超过了三十万。所以塔克舒这个牛录章京,只指挥三百人,实在算不得什么大官。 即便他属于镶白旗,即便两白旗在目前的八旗序列中地位超然,他依然不过是个中低级军官,要想再往上走,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成绩才行。 此次准塔的部队南下,第一甲喇好不容易争取到了一个先锋的位置,而在第一甲喇当中,塔克舒的第二牛录争取到了先锋中的先锋位置,作为侦查扬州的第一波兵力,塔克舒对此次行动非常看重,这也是他贡献了自己在关内的全部缴获,才从甲喇章京这里谋到的差事。 要知道,第一甲喇的副将位置暂时空缺,塔克舒非常想争取这个位置,天聪八年清军整编改制之后,军级便一直沿用到现在,但多尔衮入关之后,深感大清的军队等级制度线条太过粗大,原先仅有数万满洲八旗,尚且能从上到下直接管理,随着军队越来越庞大,简单的几个等级已经不能适应现在的需求。 所以在甲喇章京下面设置了副将一职,算是培养中高级军官的梯队。汉军收编地越多,军官的需求量就越大,多尔衮当然不放心让汉将领汉兵,最好的方法应该是在八旗军中遴选军官去管理汉兵,让汉将来充当满人的副将,所以军官的需求量不小,这才增设了副将。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虽然是欧洲的谚语,但放在任何地方都适用,塔克舒自然也想走到更高的位置上,那么立下功勋就是最简单快捷的方法。眼前,就有一个大功劳。 跟明军一样,清军当然也是以人头和战果记功,塔克舒当然没有胃口大到要用区区三百人攻下扬州城,但是这城外的两千散兵游勇,不就是他最好的战功吗? 若是他这三百马甲能干掉这扬州城外的明军,尽可能多的俘获那些瑟瑟发抖的明国百姓,再加上自己凭借区区几百骑兵就摧毁了扬州的第一道防线,把一次侦查任务愣是变成了作战任务,这么大的功劳,难道升一级还不行吗? 想到这里,塔克舒隐隐有些兴奋,若是在寻常情况下,歼灭这一两千明军步兵简直是手到擒来,但是现在,局势有些复杂,城头有火炮,明军步兵依托城头火炮作战,若是自己攻上去,很可能遭到火炮打击,勇士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军门,这几百建虏到底要干什么,打又不打,走又不走。”中军马应魁在城头出声道。 刘肇基也在思索,这些清兵究竟意欲何为,看样子应该是舍不得城下的明军和百姓。扬州城北门作为直面危险的城门,史可法优先在这里配置了数量众多的火炮,扬州城守军总计拥有大小火炮一百多门,光是在北门就配置了五十门火炮。 其中红夷大炮五门,大将军炮十门,其余中小佛郎机和虎蹲炮、子母炮若干。若是遇到大兵团攻击,双方可以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炮战。 此刻,刘肇基早就下令全军火炮做好准备,敌军一旦攻击,就用火炮来杀伤他们。炮手们点燃火把,紧张注视着前方,只等刘肇基一声令下,就火炮齐射。 “章京大人,到底打还是不打?”几个拔什库围拢过来,对塔克舒道。 塔克舒咬了咬牙,他心中已经有了方案,可再完美的方案也不可能避免伤亡,自己就一个牛录的兵力,在多尔衮和满洲高层看来,满洲八旗的每一个勇士都是极为宝贵的人力资源,一个勇士的性命用十个明军都不能交换。 他问部下道:“我军优势在于骑兵快速突击,敌军火炮有射程之利,我们若是集群突击,容易被敌军火炮杀伤,只有分散突击,以壮达领兵,小队突袭,从四面八方攻击明军大阵,发挥骑射优势,不跟敌军绞杀在一起,远距离用重箭杀敌。这样既能分散敌军的火炮,又能扰乱敌军阵脚,只是我军将没有指挥,壮达各自为战,等敌军溃散之后,我们再冲上去追杀,你们有信心吗?” 众人这才明白塔克舒的用意,壮达就是满洲八旗最低级的军官,可以理解为十夫长,塔克舒的意思是将一个牛录拆分成三十个十人队,从四面八方同时发起攻击,彼时的火炮,准头很差,对付集群目标可以,对付这种松散目标,一门炮瞄准一个十人队,根本就打不准,只要清兵的队形拉开一些,火炮就没什么大作用。 与此同时,骑兵高速接近明军步兵军阵,用箭支攒射敌军,只要能射击四五轮,造成几百人的伤亡,按照以往的经验,明军只要战损十之一二就会崩溃了。 清军的弓箭和明军使用的制式开元弓可大为不同,清军使用的弓箭是长梢弓,弓梢长而反向弯曲,弓体使用牛角和硬木、牛筋等耐磨的材料组成,在根部垫上弦垫,这就是后世反曲复合弓的雏形,其拉力巨大,抛射重箭比一般的火铳威力和射程都要大很多。 不仅如此,由于长期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生存环境较为恶劣,女真族对箭支的研究几乎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他们将箭支分为披箭、刺箭和哨箭。 披箭的种类繁多,箭头形式多样不说,其重量也比普通的箭头要重得多,有效射程超过五十步,三十步以内杀伤力巨大,即便是明军精锐骑兵披上双层棉甲,三十步以内也抵挡不住披箭的伤害。 比如清军常用的月牙箭头和铲子箭,无论是命中躯干还是四肢都能形成巨大创面,从而让人快速失血,失去战斗力。别说是明军骑兵,就是成年野猪或者黑熊,挨上一箭也会立刻失去行动能力,基本上命中就等于宣判死亡。 即便是没有破甲,造成的钝击伤害也会让目标骨骼碎裂,丧失行动能力。 刺箭的箭头细长,女真人在箭头上开了三棱或者四棱的血槽,跟后世的三棱军刺有些相似,专门用来破甲和穿刺,八十步之外便能突破明军棉甲,三十步内相对于明军的装备可谓是无甲不破,三层甲都没用。 有如此强大的兵器,清军才能屡战屡胜,如入无人之境,成为十七世纪东亚最恐怖的兵团。 几个拔什库想了想,他们当然知道水涨船高的道理,眼前的功劳是独一份,只要他们拿下当面明军,少不得官升一级,大家咬了咬牙,异口同声道:“请下令吧!” 塔克舒长舒了一口气,“那好,全军准备,听我号令突击。” “奴才遵命!”几人高声回答道。 “军门快看,建虏动了。”城下的动作自然不可能瞒过守军的眼睛,可清军用的是阳谋,三百骑兵就在明军的眼皮子底下分成了三十个十人队,他们的队伍非常分散,每隔二三十步才有一个十人队,即便是十人队也不是十个人挤在一起,而是相隔两三步,并排排列。 这就是八旗集团在十七世纪中叶纵横天下的原因,就像当年的蒙古铁骑那样,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每一个士兵不仅单兵作战能力高超,并且还拥有主动作战的意识,即便是上级军官阵亡了,这支军队也不会停止攻击。 “满洲的勇士们!眼前的明军就是一群绵羊!而我们,是白山黑水间的猛虎!现在,向萨满大神,向摄政王,证明你们的勇武吧。勇士们,冲锋!”塔克舒反手摘下了大弓,双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主将带头突击,三百骑兵士气极为高涨,“杀明狗!杀!”战马迈开了修长的四肢,撒开腿朝着明军大阵猛冲。 城下的明军爆发出一阵骚乱,谁能想到,人家还真的敢冲锋,丝毫不顾忌城头的火炮威胁。在军阵后面的民众更是失声尖叫起来,有人回头猛拍城门,希望城头的守军能放他们入城。 刘肇基也是心中一惊,自己从辽东调回来一两年了,他在辽东的时候,清兵是越打越强,装备越打越好,而明军是越打越弱,此消彼长之下,建虏早就不是以前的建虏了。现在,他们的战斗力和士气已经发展到如此恐怖的地步了吗? “开炮!开炮!”刘肇基大吼道。 轰轰轰,城头的数十门火炮立刻开火,大量的弹丸带着白色的尾焰呼啸而出,轰隆轰隆,一片片炮弹重重砸在了地上。可正如塔克舒预料的那样,火炮看起来吓人,实际效果却不怎么样,可以说收效甚微。 骑兵本来就分散,又处在高速移动的状态中,这种实心弹丸根本对他们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一轮轰击下来,仅有两三个运气差到极点的骑兵被打中,剩下的炮弹都放了空。 马应魁大急,立即喊道:“开花弹!换开花弹!快装填!” “加速!冲上去!”塔克舒挥舞着大弓吼道。三里的距离,对于清军马甲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在长期的战争过程中,清军早就已经琢磨出了一套适用于己方骑兵的打法。若是在以往的情况下,骑兵全速冲锋的距离应该在半里以内,但因为明军装备了火炮,从萨尔浒开始,清兵便使用了二段冲锋的战术。 部队从三里的地方开始冲击,但不用全速,而是用半速,尽可能节省马力,突击到一里的位置,然后不惜马力全速冲击,以最快的速度冲过一里地,杀入敌方阵营。 而从此战来看,清军距离城墙三里地,但城下的明军和百姓阵型有厚度,这就节省了一百多步的距离,而塔克舒制定的战略是弓箭远射,算上射程,又节约了数十步,总共节约了两百多步,等于他们实际上只要冲击二里地多一点就行了,这大大节省了马力,可以让清军骑兵冲的更快。 “嗷哈!”镶白旗骑兵全速冲击,战马喘着粗气,马背上的骑士尽量伏低身形,将身体贴在马背上,人马合一,如同离弦的箭一般贴地窜了出去。 “不好!这么打不行。”高衡脱口而出道,他已经看出了清军的用意,这么一来明军根本就挡不住。 轰轰轰,一轮开花弹打了出去,虽然开花弹的杀伤范围大一些,但是明军的开花弹质量参差不齐,尤其是南兵,武器保养很差,有的开花弹打出去只能炸两半,根本起不到作用。 城头的明军紧张的刷膛,重新装填,但下面的清兵可不会给这些明军机会,他们告诉接近到了射击位置。一个炮兵小旗哭丧着脸对马应魁道:“中军大人,太近了,咱们的准头不行,打不好会命中自己人的。” 马应魁揪起他的衣领道:“浑蛋!这时候讲这些有什么用!” 塔克舒嘴角浮现一丝狞笑,“明狗,受死吧!” 第123章 血腥屠戮 “放箭!”清军各级将领一声令下,三百训练有素的镶白旗马甲同时射出了手中的箭支,因为双方距离较近,马甲们甚至不用进行抛射,而是采取了最简单直接的平射方式。 嗖嗖嗖,三百支重型披箭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直接扎进了明军的阵营中。清军放箭的角度极其刁钻,这些明军本来就是从阵地上逃回来的,不少辎重装备都已经丢失,最前排是有盾牌手不错,可是他们只能防住从正面射来的箭支,不可能防御侧面和顶端射来的披箭。 噗噗噗,重箭射入人体的声音不断发出,这拨明军,很多人根本就没有装备棉甲,明军的大部分装备都优先供给边军,所以内地的卫所兵从南到北,装备是一个比一个差,要不是史可法到了扬州之后发现大部分士兵竟然连棉甲都没有,只有一件鸳鸯战袄,所以临时从南京兵部申请了一批棉甲,这扬州的守军还不知道会破烂成什么样子。 没有棉甲的保护,脆弱的人体对于披箭来说就跟棉花无异,重箭穿过了前排明军士兵的身体,从前胸没入,后背透出,带走了大片的血肉,随即威力不减,直接又扎入下一个士兵的身体之中,数名明军被势大力沉的箭支带的直接倒飞了出去,还没落地便口喷鲜血、气绝身亡。 “顶住!顶住!不要乱,不要乱!”一个明军千总在阵中大呼小叫,一波箭雨过来,身边的士兵顷刻间倒下近百人,死了的人倒是轻松,一了百了。受伤的士兵却在地上翻滚哀嚎,鲜血如同喷泉一样从伤口涌出,这恐怖的一幕甚至将旁边的战友吓得目瞪口呆。 千总知道,明军本来就没什么战斗意志,现在经过清军这么一打,士气更是面临崩溃,若是大阵崩盘,他们少不得要被骑兵屠戮,所以为今之计就是不管付出多大的伤亡,他们都要钉在这里,这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塔克舒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在血雾漫天的明军阵中,他敏锐发现了这个大呼小叫的军官,干掉他,极有可能会让明军崩溃,可这个千总被几个盾牌手护着,一时间找不到突破口。 嗖嗖嗖,清军接连射出三轮箭支,骑兵们贴着大阵的边缘掠过,随即打马盘旋,再重新找角度继续放箭。阵中的明军当然也没闲着,人在巨大的死亡压力威胁之下,也会爆发本能的反击,兔子急了还咬人,虽然明军的训练不怎么样,可士兵们依然拉动了手中的开元弓,打响了火铳。 砰砰砰,还击的火力从明军阵中打出,城头的火炮再次轰击,虽然只能打击清军的末尾和边缘,可即便打不中人,能起到一些声援的作用也好。 开元弓射出的箭支没有力道,命中身着两层重甲的清军,只是在棉甲的铜钉上蹭出一些火花,随即便被弹在了地上,除非是命中面门或者铠甲连接处这种部位才能起到杀伤效果,可是明军的准头实在是差劲,清军骑兵又在高速移动,想要命中这些暴露在外面的部位,谈何容易。 火铳轰击的效果也很有些,这一部明军装备的火器五花八门,有三眼铳、单眼铳也有鸟铳,甚至还有几杆五雷神机,可是这些火铳无一例外都是近距离威力不错,超出射程就没什么作用了。 清军在数十步外放箭,这些火器对他们来说跟烧火棍没什么区别,像是三眼铳和五雷神机,有效射程就二三十步,清军游离在这个射程之外,弹丸根本起不到伤害作用。 眼见这么打不行,城头的刘肇基额头已经见汗,若是这两千明军加上这么多百姓就在守军的眼皮子底下被清兵灭了,会对守城部队的军心士气造成多大的打击,他想都不敢想。派出去跟史可法求救的骑兵已经出城一段时间了,但史可法收到信息再回援,至少也是明天了,这城下的人马,估计连半天都够呛,何况明日。 “啊!啊!”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传来,清军的箭支就像是阎王爷的催命符一般,每一轮箭支都能收割大量的人命。甚至有的清兵杀红了眼,径直冲到了明军阵前,抽出顺刀,挺起虎枪就是一阵乱砍乱刺。 明军哪里是如狼似虎的清军马甲对手,清军骑兵冲到哪里,哪里的明军就作鸟兽散,仅用了片刻功夫,明军阵型就已经散乱,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 “你们攒射盾牌手,给我创造机会!”塔克舒大吼一声道。 “奴才遵命!”身边几个马甲应声道。 他们张弓搭箭,朝着护卫千总的盾牌手射去,月牙披箭势大力沉,虽然不能穿透明军的铁盾,但是巨大的力量让盾牌手站立不稳,有的人直接摔倒在地,盾牌的防御出现了空档。 说时迟那时快,塔克舒抽出一支刺箭,弓如满月,瞄准千总一箭射了出去,嗖的一声,人们只看到一个黑影穿过了人群,噗嗤一声,一下子扎进了千总的前胸。 明军千总万万想不到敌人的箭支竟然能穿过盾牌阵,他的命令声戛然而止,呆呆注视着插在自己胸前的羽箭,箭支尾部还在剧烈颤动,一阵钻心的疼痛席卷了千总全身,紧接着就感觉到浑身力气被抽去一般,他摇晃了两下,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周围的明军一拥而上,“大人!大人!” “好!敌军千总已死,勇士们,杀上去!”塔克舒扔下弓箭,反手拔出顺刀,当先杀了过去,身后数十匹快马呈现锋矢阵,一下子突破了明军阵型。 明军崩溃了,他们哭爹叫娘,四散奔逃,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清军和明军搅在一起,火炮火铳等远程武器完全失去了作用,清军顾不上奔逃的明军溃兵,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了瑟瑟发抖的老百姓身上,他们拖家带口,有的人身上还背着包裹,里面很可能有金钱。 清兵们露出了贪婪的目光,还有的清兵在平民女眷身上来回扫视着,不管是草原民族还是渔猎民族,生存条件都比较恶劣,女人对于他们来说不仅仅是泄欲的工具,更是人口繁衍的工具,八旗军打草谷的时候,往往会带回来很多汉人女子。 城下的马甲几乎是本能地朝着百姓扑了过去。 “爹爹,救命!救命!”一个年轻女子被一个马甲一把揪住了头发,就往后面拖,她大声呼救着,挣扎着,清兵露出了满嘴的黄牙,狂笑着叫喊着,浑身散发着通古斯野人的气息。 城头的守军目眦欲裂,郑森和高衡更是捏紧了垛口的砖块,谁都知道,弱女子被他们抓走会是什么下场,可是城下军队百姓混在一起,城头也不能放铳放箭,只能干瞪眼。 “狗东西!老汉跟你拼了!”一个老人举着扁担,就朝着马甲扑了过去,那马甲看都不看,虎枪轻轻一挑,老汉顷刻间肠穿肚烂,一片血肉模糊,倒在了马甲身前。 “爹爹!”女人撕心裂肺大叫着。 “拼了吧!拼了吧!”百姓当中有人呼号着,男人们拼命挡在老弱妇孺身前,可是明军士兵都败了,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又怎能是虎狼之师的对手。 清兵直接刀砍枪挑,甚至直接纵马撞击,将百姓们杀得血流成河。 “我曰你姥姥!”刘肇基手中大刀剧烈颤抖,恨不能立刻杀出去救人。可回头看看,城头明军无不被如此惨烈的场景吓得心惊胆战。有的年轻士兵甚至吓尿了裤子,发出一股子尿骚味。 刘肇基又是悲愤交加,喃喃道:“南兵不可用,南兵不可用啊。” 高衡对郑森道:“他娘的,不能这么等下去了,下面这么多百姓,我不能见死不救!港口有数百兴华军将士,我现在发号箭,让他们来救,清军的三板斧我看到了,对付明军有效果,碰上兴华军可不一定,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后援,若仅仅打垮当面之敌,我还是有把握的。” 观战的高衡忍不住了,作为后世的我军军人,他决不能忍受百姓就在自己面前被屠戮。 郑森作为年轻将领,自然也是一腔血勇,可是他刚要答应,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是陪着高衡北上走访,怎能想到居然碰上这档子事情,兴华军的战斗力他见识过,正如高衡所说,对付荷兰人都没问题,击败清军应该是可以的,即使清军是骑兵,可兴华军是一支火器化程度和水平比荷兰人还高的军队,在人数差不多的情况下,兴华军应该有胜算。 可是郑森觉得这太不合适了,兴华军是安南的土司军队,要说是福建水师还能算是客兵,毕竟都在大明军队的体系之下,可兴华军算怎么回事,都不是一个国家的军队,怎么能让兴华军掺和这里的战事,如果兴华军因此产生了损失,郑森又该如何自处。 要知道,这次的情况跟攻击热兰遮不一样,热兰遮严格意义上是海战,陆军部队能得到舰炮的支援,如果现在兴华军上岸,跟清军对战就成了纯陆战,伤亡情况不可控。 更何况,上次热兰遮一战,福建水师已经欠了高衡和兴华军一个天大的人情,若是这次高衡的军队上岸作战,自然不能用兴华军的名义,只能用福建水师的名义,这不是让福建水师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郑森此次不是没有带卫队前来,但是一方面,福建水师是客兵,在别人的地盘上作战,至少要有郑芝龙的命令才行,军队不是属于郑森的,郑芝龙没有将令,郑森也不好随时调动,而且对面的清军虽然人数不多,但也有三百骑兵,郑芝龙自己的卫队里只有一百骑兵,若要作战,最起码要全军上岸才行。 可是郑森的卫队有一半人在外海,这里仅有一千人马,这一千人即便是全上岸,也没有胜利的把握。更不要说调动这么多军队却不经过郑芝龙的同意,如果失败,自己不就等于把父亲架在火上烤吗? 福建水师当中,虽然郑森是少帅,可是在郑芝龙之下并不是郑森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郑芝虎、郑芝豹、郑鸿逵都是水师副将,都有各自的人马,父亲在,他们当然是全力支持父亲,父亲若是不在,他们支不支持郑森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且这次出来,父亲把卫队的将领全换成了他的亲信,郑森虽然不知道郑芝龙是由扣下高衡的意思,但他觉得,父亲应该是怕自己莽撞行事,所以才安排了自己的亲信随行护卫,这些人在大是大非面前,肯定是听郑芝龙的,不会听自己的,贸然介入扬州的战事,这些人估计也不会答应。 高衡见郑森不答话,以为是郑森有其他想法。他立刻道:“郑将军,你不要误会,也不需要担心,兴华军不会以本来的名称参战,我们打出福建水师的旗号,避免产生问题。” 见郑森还是没说话,高衡大怒,难道心中的偶像也是这番军阀作派吗?“郑将军!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事情比几千条人命重要吗!”高衡怒吼道。 郑森醍醐灌顶,是啊,自己是明军将领,建虏到来,还分什么主兵客兵,都是大明朝的武装力量,救人要紧啊。 啾啾,两支号箭同时打出,江面上的水师已经发现了扬州的异动,派人上岸去查探,才知道小股清军竟然来到了扬州。但是他们没看到号箭,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号箭打出,兴华军和郑森的卫队纷纷下船,朝着扬州城直奔而来,他们可不是来救援扬州的,而是来解救主将的。 “郑将军,你这是?”刘肇基问道。 “请总兵恕罪,江上有我们福建水师卫队,既然城门不能开,就让卫队前来支援,总不能见死不救。”郑森抱拳道。 第124章 全歼马甲 城下的明军被清兵马甲杀得人头滚滚,士兵和百姓混在一起,彻底乱了套,镶白旗马甲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大批的百姓和士兵被杀死,清军可不管你是什么人,除了年轻女人之外,剩下的迎面就是一刀,转瞬间,城下就已经尸积如山,至少有上千人惨遭毒手。 刘肇基和马应魁等一干将领虽然心中大恨,但使命感和责任感告诉他们,此刻决不能开城门,谁也不知道清军大队是不是就埋伏在不远处。刘肇基久在辽东作战,他非常熟悉建虏和北虏的战法。 往往是建虏北虏派出小股部队裹挟民众前来城下叫阵,当着城头守军的面屠戮百姓,激起守军的怒火,一旦你派人开城出战,小股骑兵就会立刻抛下百姓,冲上去和明军交战在一起,使城门无法关闭,远处埋伏的主力部队倾巢出动,趁着城门没关的时候杀入城内,夺下城池。 明军已经在这种事情上面吃了很多次亏了,这几乎是个无解的阳谋,不出城,城外的百姓要死,出了城,城内外的百姓都要死,典型的火车难题。所以到了最后,守军只能眼睁睁看着城外百姓被杀。 到了扬州,也是一样的问题,刘肇基知道,身后就是数十万扬州百姓,若是现在开城迎战,敌军若是趁势杀入城内,刘肇基无法交代,况且城内的步兵守城尚可,出城野战,谁也没把握,所以大家只能看着城外发生的一切。 这时候郑森竟然要让麾下人马主动出击,刘肇基和马应魁的眼前倒是一亮,不动城内的兵马,动用城外的机动力量,虽然是客兵,但事急从权,又是郑森主动请战,若是能击败这一小股清军,倒是提振士气的好事。 在刘肇基看来,福建水师的战斗力应该是不错的,毕竟郑芝龙名声在外,不过水战厉害,不知道陆战如何。 刘肇基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他知道现在郑森的人马是唯一的希望,刘肇基立刻道:“那好,就拜托郑将军了,若是形势不对,你们就立刻撤走,回到江面上,建虏不习水战,只要能回到船上就安全了。至于剩下的事情和责任,我刘肇基一力承担。” 马应魁还想说两句,让刘肇基考虑一下,毕竟郑森是客兵,出现重大损失,他们也不好跟郑芝龙交代。但见刘肇基如此斩钉截铁,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号箭发出之后,上千人马便火急火燎往城池的方向赶来,刘肇基从千里镜中看见,这明显是两拨人,一波人大约四百,有骑兵有步兵,军容齐整,让人惊奇的是,全员披甲,刘肇基久在军伍之中,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人的铠甲不一般,在阳光下反射着骇人的寒光。 传闻郑芝龙麾下有一支铁甲军,莫非就是这支部队? 而另一支人马大约千人,就显得杂乱许多,大约百余名骑兵,后面跟着的都是步兵,这支部队看起来也比较精锐,就是阵型散乱,倒是有些像自己的家丁,每个士兵的个人武艺都不错,但是在纪律性方面还有所欠缺。 千人的兵马速度快一些,四百人的人马因为始终保持队形严整的缘故,所以行动自然慢了一些。正在砍杀的清兵视线中很快出现了这支生力军的身影。 “章京大人!章京大人!有明国的援兵来了!”一个分的拔什库大喊道。 塔克舒自然也看见了这支军队,他观察了一下,对方是生力军不错,但人数并不多,也就一千多人的样子,而且没有什么骑兵,塔克舒有些轻蔑地笑了笑,他刚刚击溃了一支两千多人的明军部队,自己的伤亡人数连二十人都不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现在明军步兵竟然要跟他们野战,真是求之不得。 塔克舒打了个呼哨,“放弃目标,把明国人扔下,跟我列阵,击溃当面之敌。” “驾!驾!”马甲们训练有素,他们立刻将刚刚拉上马背的女人们抛下,重新集结在塔克舒的周围,也不管四散奔逃的百姓和明军士兵,塔克舒知道,明国守将不敢开城门,那这些人就跑不了多远,对面的一千多明军还没有城头火炮的掩护,自己一个冲锋就能消灭他们,最多一刻钟就能结束战斗。 让这些老百姓跑一刻钟,他们能跑多远?最后还不是自己的战利品。 整个牛录的骑兵迅速和乱兵、民众脱离接触,列成了数道骑兵墙,他们紧紧盯着到来的明军,就仿佛是看死人一般,有的人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的鲜血,脸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与此同时,在西门那里,郑森和高衡乘坐吊篮下了城墙,即便刘肇基阻拦,说是下面太危险,郑森还是强硬拒绝了,这是他的军队,当然由他来亲自指挥,高衡也是一样,兴华军的传统就是绝不放弃任何一个人,他作为主将,当然要跟自己的军队在一起。 两人下了城墙,早有骑兵牵着他们的战马前来接应,黑雄马飞奔到高衡身前,高衡翻身上马,打马和郑森一起回到本阵当中。 清军并没有进行拦截,塔克舒有些戏谑地看着二人回到本阵当中,心知这两人就是明军的将领了,一千多人的部队,也不可能是什么大将,就让他们回到阵中又何妨,自己要当着守军的面,给这些江南的明国士兵看看,大清国真正的战斗力,这两个明国将军的头颅,很快就会扔在他的战马前。 “将军,穿甲!”几个士兵立刻给高衡披挂整齐,那边郑森却是没穿,而是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混账!本将下来就是指挥作战的,你们却要撤回去,难道本将的命令你们不听吗?”郑森在阵中勃然大怒道。 原来,郑森下城之后,本以为士兵们会给自己穿甲,可是几个卫队军官却要拉着郑森回船上,郑森让他们列阵,他们也不听,这才引得他大怒。这些军官都是郑芝龙的人,他们的第一要务是保证少帅的安全,第二是看住高衡,至于跟清兵作战,不在他们的任务范围内,即便是郑森下令也不行,他们只对郑芝龙负责。 “好啊!好啊!你们只听父亲的命令,却不听我的命令,难道你们不怕秋后算账吗?”郑森威胁道。 “少帅!我等一条性命早就交给大帅了,大帅让我们死,我们绝不活着,但大帅现在交给我们的任务就是保证少帅的安全,这一点,我们不敢不从。”千总朗声道。 “你们!”郑森指着他们道,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看见几个卫士围了上来,没想到,父亲这次派来的竟然全是他的人,自己若是再坚持下去,这些士兵会把自己绑上船,脱离战场。 “高将军怎么办?”郑森平息了一下情绪,问道。 千总抱拳道:“我已派人去让高将军撤退。” “报!大人,高将军说他们不撤,他们要迎战清兵。”话音未落,传令兵便飞马回来道。 “这。”千总愣住了,郑芝龙让他们看住高衡不错,可是谁能想到还有这种情况,高衡现在不是逃跑,而是要迎战清兵,这可就麻烦了,他自己找死,他们这些人如何阻拦? 几个把总的目光望向千总,也被这种情况弄蒙了,敢情兴华军跟他们的目的不一样,不是去营救主将,而是要跟清军拼命的。千总可不是没见识,清军什么战斗力他非常清楚,自己一千步兵,一百马队跟清军硬拼没有胜算,区区四百兴华军,就是再能打,如何是三百重甲骑兵的对手。 千总一咬牙道:“他自己找死,怪不得我们,当务之急是保证少帅安全。” 两害相较取其轻,高衡那边他们只能回去如实禀报了,先把郑森带走再说。城上的刘肇基傻眼了,大部分福建水师的人马竟然撤了,只留下那支四百人的军队,这是要干什么? 马应魁叹道:“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福建水师何必要卷入扬州的战事中呢,只是这支军队为什么不撤,难道他们以为四百人就能挡住清兵吗?” “将军,郑将军的队伍撤了。”范玉提醒高衡道。 高衡对着郑森的方向点了点头,他们撤就撤吧,郑森难道还看不出来这些都是他老子的人,不是他的人吗?区区三百清兵,就交给自己来对付吧,高衡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军队,长期的训练和多次实战经验以及强大的装备,他有信心全歼这支清兵,现在,就是检验兴华军战力的时候了。 “列阵!火铳兵在前,骑兵一分为二,准备左右包抄!”高衡抄起手铳吼道。 “必胜!必胜!必胜!”兴华军将士们高喊着,迅速列阵。 眼见一千明军要跑,塔克舒有些着急了,没想到这些鼠辈,连拼杀的勇气都没有,他抽出大弓命令道:“突击!攒射断后明军!冲上去,消灭他们!” “杀明狗!”马甲们狂呼着,纵马飞奔起来。 在他们看来,这支几百人的明军是用来断后的,为的是掩护他们的主将撤离,这到嘴边的鸭子可不能让他飞了,塔克舒立刻策动了进攻。 双方的战场在城头的火力射程之外,也在江面上舰队的火力射程之外,这是一场硬碰硬的对决。 “杀!”数百匹战马加速奔驰,高衡通过千里镜,已经能看见前排清兵那扭曲的面目。 “稳住!”高衡在心中默默测算两军的距离,侧翼的骑兵死死拉住战马的缰绳,装备了前档甲的战马不住打着响鼻,在原地焦躁地晃动着,显然是已经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意。 四百兴华军不动如山,与冲锋的清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刘肇基、郑森和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连逃跑的百姓和败兵也放慢了脚步,他们不明白,八旗军都冲过来了,这些明军为何不避?是吓傻了还是愣头青,难道他们疯了吗? 刘肇基举着千里镜的手都在颤抖,“快躲开啊,疯了吗这群人,要硬接八旗的骑兵冲锋?他们怎么可能挡得住?” “举铳!” “瞄准!” 滴!尖厉的号声响起,两百杆四四式火铳从将士们的肩头翻下,所有人举铳瞄准了冲过来的清兵。 “稳住!”高衡放下了千里镜。 “一百五十步!稳住!” “一百二十步!” “一百步!”高衡不断报着两军的距离。 塔克舒已经抽出了披箭,随着主将的动作,所有的清军也是反手抽出箭支,张弓搭箭,弓如满月,所有马甲的神经都已经开始兴奋起来,战争对他们来说意味着金银财宝、人口物资,他们丝毫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反而充满了杀戮的快感。 “八十步!就是现在,放!”高衡高高举起的右手重重落下,一个连的火铳兵以排为单位排成了标准的四段击阵型,高衡一声令下,早就已经按捺不住的兴华军将士们打响了手中的火铳。 砰砰砰,爆豆一般的铳声响起,火光和烟雾顷刻间弥漫开来。按照惯例,清军会在五六十步的距离放箭,一波箭雨带走这些不知死活的明军,可谁能想到,对方竟然先开火了。 砰砰砰,第二排开火,砰砰砰,第三排开火,紧接着又是第四排,四段击梯次开火,密集的火力攒射清军。 一朵朵血花在镶白旗马甲的胸前炸开,弹丸在人体内旋转碎裂,再从后背穿出,带走碗口大的血肉。唏律律,战马被铅弹击中,扬起前蹄,将马背上的骑士摔在地上。 清军骑兵瞬间被火力覆盖,他们哀嚎着惨叫着,箭支也脱手,不知道射向何方。最前排的三四十名骑士在一瞬间被打空,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最前面的塔克舒身中数弹,被直接打成了筛子,惨死当场。 “骑兵!左右弧线出击!杀!” 第125章 惊世骇俗 四四式火铳密集齐射所产生的停止作用非常强大,在将前排的清军马甲打死的同时,让整个冲锋的骑兵阵型停滞下来,前面的骑兵栽倒,后面的骑兵被人马的尸体绊倒,一时间乱作一团。 而就在清军混乱的时候,高衡下达了骑兵出击的命令。对于兴华军骑兵来说,清军只是传说中的部队,他们在此之前并没有跟清兵打过交道,所以也就不存在什么害怕骑兵的想法,可以理解为初生牛犊不怕虎。并且清军上来就被火铳队射倒了一大片,看起来,这所谓的老虎也没什么可怕的。 带着大胜荷兰人之后所拥有的高昂士气,两百骑兵抽出手铳,怒吼着发动了冲击。高衡更是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方。 “听我号令,手铳!放!”砰砰砰,一片尘土烟雾之中,镶白旗马甲只看到两百名骑士驱散烟雾朝着他们猛冲了过来,他们抬起右手,又是一片火光和爆响。 兴华军骑兵从左右两侧掠过清军骑兵阵型,两百杆手铳在三十步的距离上又进行了一轮打击,虽然在高速移动的马背上,滑膛手铳并没有什么准头,但是没关系,对于骑兵来说,不管击中人还是战马,所收到的效果都是一样的。 在一片战马的嘶鸣和士兵的惨叫中,又是数十名马甲被放倒,生死不知。 高衡将手铳插回马袋,抄起大枪,挺直了身体吼道:“突击!杀!” “杀!”铿的一声,两百骑兵同时抽出了精钢马刀,兴华制造局以铳管和炮管标准所制造的精钢马刀,比明军装备的普通马刀强度要高很多,反射着寒光的马刀被紧握在战士们手上,他们怒吼着,杀入了清军阵型。 以高速冲击的骑兵对战混乱僵硬在原地的骑兵,基本上就是降维打击,清军纵横中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遇到这种可怕的对手了,上次能跟他们打得有来有回的还是关宁铁骑,这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噗的一声,高衡只觉得手中大枪一震,他看见自己的枪头扎穿了一个镶白旗马甲的身体,那人难以置信地看着插在他胸前的枪杆,双手用力紧握着枪身,想将它拔出去,可是只坚持了一会,就因为失血过多眼前一黑,双手无力垂下,应当是死了。 高衡甩开了他的尸体,迎向下一个敌人,兴华军的将士们更是对着清军大砍大杀,清军无法结阵,只能依靠单兵的勇武跟兴华军对抗,可兴华军单兵的马上作战技能也许不如清军,可他们是经过长期集体作战训练,打法跟明军家丁完全不一样,根本就不是一对一的马上格斗,而是依靠整体的力量,以三五人为单位形成一个小集团作战。 这样一来,一个清军单兵所面临的就不是一个兴华军骑兵,而是三五人同时攻击,防住上面防不住下面,双拳难敌四手。往往是清军刚刚架住上面劈过来的马刀,左右两侧又出现两个兴华军骑兵给他致命一击。 就像是一架全力开动的绞肉机一般,清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兴华军骑兵淹没。高衡的大枪左右格挡,挡开了两个清兵的包夹,还将其中一人扫落马下。随即他下令道:“脱离接触!” 一轮冲击之后,清兵又损失了外围的数十名骑兵,他们刚要反击,却没想到兴华军骑兵竟然主动脱离了跟他们的接触,散开往反方向撤退。把清军骑兵重新暴露出来,此刻的镶白旗马甲,也仅仅剩下了一百出头的兵力。 “开火!”装填完毕的火铳队再次开火,这一回,双方的距离更近,兴华军的火力更加凶猛。 “开火!”骑兵散开之后也没闲着,重新装填手铳,在步兵打完之后贴上去又打了一轮手铳。在兴华军反复的火力轰击和骑兵冲击之下,三百镶白旗马甲几乎全军覆没,战场上只剩下了无主的战马在四散奔逃,还仅存的三五个马甲已经被这种凶悍的打法给吓傻了。 在战场上,一直是他们恃强凌弱,何时遭遇过这种不讲武德的打法。兴华军将这几人团团围住,战场上弥漫的血腥味让人作呕,数百杆火铳黑洞洞的铳口指着他们,高衡挺枪策马,用枪头指着几人道:“下马投降,饶你们不死!” 实际上是高衡想抓几个活口,探探清军的虚实,可这几个清兵明显是受到了太大冲击,精神上已经癫狂了,领头的壮达高举着顺刀,用高衡听不懂的满语怒骂着什么,然后催动战马冲了上来,身后几个骑兵也是跟着他一起冲锋。 砰砰砰,数百杆火铳同时开火,铳声和硝烟过后,包围圈里再也没有站立的人和战马。高衡长舒了一口气,应该说清军的战斗力还是非常强大的,在如此情况下,每一个单兵都没有放弃战斗,整个骑兵队没有溃散,这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今日一战,兴华军是侥幸获胜,一方面是因为人数方面有一些优势,而且清军在前面经过了和明军的连番战斗,不管是人力还是马力都损失了不少,兴华军等于是以逸待劳。 另一方面,清军对兴华军这种全火器化军队并没有任何了解,这种直线冲锋硬生生变成了兴华军的活靶子,所以才遭到了迎头痛击,一旦后面的清军掌握了兴华军的相关情况,肯定会进行相应的战术调整。到时候可就不会那么容易取胜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兴华军全歼了一支三百人的清军,而且是最核心的八旗马甲,若是放在任何一支明军身上,都是了不得的战绩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不论是扬州城外的战场,还是城头的守军,又或是停下了脚步的明军溃兵和百姓,所有人都是同样的表情,他们目瞪口呆看着兴华军的方向。 郑森和正在撤退的卫队也都停下了脚步,他们还没撤到岸边,战斗竟然就结束了。这次高衡和兴华军给郑森带来的震撼比热兰遮之战要大得多,热兰遮之战,首先是有重炮的掩护,明显己方的火炮是占有优势的,将荷兰人的工事给摧毁得差不多了。其次就是荷兰人也是一支步兵为主的队伍,双方基本上处于同一个水平线上在厮杀。 可这一次不一样,清军的战斗力在明军将领之中早已经传得神乎其神,郑森作为游击将军,当然也知道重甲骑兵集群冲击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威力,可是兴华军在没有重炮的掩护之下竟然在原地硬扛清军的冲锋,这本身就显得非常不合理。 更不要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清军竟然就被全部歼灭了,三百马甲就像是投入大海的石子那样,只看见了一个小小的水花,随即便归于寂静。兴华军如此恐怖的战斗力,怎能让郑森不吃惊。 卫队的千总和几个把总们也彻底傻眼了,本以为高衡这家伙是疯了,要去送死,没想到竟然打出了这样的战果。他们福建水师没有跟兴华军交过手,但是从这一点能看出,兴华军若是对阵福建水师,恐怕能以一当十。可笑总兵大人还下令让他们扣住高衡,别的不说,现在千总丝毫不怀疑,高衡就凭借四百卫队能把这一千多福建水师的官兵杀个一干二净。 “这,这,这,结束了?”城头上,刘肇基张大了嘴巴,对身边的马应魁发出了灵魂拷问。 刘肇基久在关外,当然是领教过清军战斗力的,在他看来,区区四百人,即使是步骑混合的队伍,在旷野上列阵跟清军对战,跟找死没什么区别,可人家硬生生打出了这样的惊世骇俗的战绩,刘肇基被彻底震慑在原地,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而马应魁一直在南直隶作战,所遇到的对手无非就是流贼和乱兵,在跟随史可法之前并没有跟清军当面锣对面鼓地作战过,但他对清军的战斗力多少是有认知的。刘肇基这么问,马应魁都不知道如何回答得好。 “赢了?我们赢了?”一个年长的守军喃喃自语道。 “赢了!赢了!”随即,扬州城头上爆发出了剧烈的欢呼,城下的溃兵和百姓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刚刚,就在他们眼前,不可一世的清兵居然被明军全歼了,而且这一仗打得如此漂亮,明军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失,清军的三百骑兵就没了。 这么看来,建虏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只要能战敢战,取胜也不是不可能。清军威压所带来的一片愁云在扬州城的上空突然散开,数名守军急匆匆奔下城头,在城内的街道上奔走相告。 “大捷!大捷!建虏骑兵在城外被全歼!”一阵阵喊声传入扬州城的大街小巷。本来紧闭门窗躲在家中祈祷的百姓们一个个打开大门,兴奋得手舞足蹈,他们走上了大街,亲耳听见了城头士兵们的欢呼,官兵打赢了,这消息是多么振奋人心。 街角酒楼的二层,窗户被推开,先前高衡在酒楼遇到的唱曲女子斜靠在床边,留下了两行清泪。她默默道:“爹爹,你在天之灵看见了吗,官军胜了,建虏被打败了,他们给你报仇了。” 城外,兴华军的战士们正在打扫战场,高衡让士兵们都注意点,看看还有没有活口。不过很不幸的是,因为兴华军的攻势实在是太猛烈,即便是受伤的清兵,在后续马蹄的踩踏和血流不止的情况下,基本上也都没有活下来的。 “他娘的,全都烂了。”一个排长一边翻找着尸体,一边摇头道。 确实,很多建虏被多发铳弹命中,就像塔克舒一样,直接被打成了一堆烂肉,有的人头部中弹,脑袋都被轰去了半个,连本来的面目都看不出来。 “将军,这应该就是这支清兵的领头人了。”范玉指着地上的一具尸体对高衡道。 塔克舒虽然被打烂了,但是从身上的铠甲和头盔的装饰仍然能看出,这人的级别明显跟其他的清兵不一样,因为后世辫子戏横行的缘故,高衡多少对八旗的建制有些了解,像这种三百人的队伍,估计就是一个牛录,这人应该就是牛录章京。 放在明军当中,一个牛录章京连把总的地位都不如,明军死一个把总算不了什么,但是八旗不一样,尤其是满洲八旗,一个牛录在这里全部折损,估计会引起八旗的强烈反弹。 高衡转头问道:“我们的伤亡怎么样?” “步兵没有伤亡,骑兵阵亡二十一人,受伤十五人,都是在近战的时候伤亡的,建虏的反抗着实激烈,跟我们遇到的安南人和荷兰人都不一样。”范玉低声道。 高衡咬了咬牙,一下子损失了三十多个骑兵,高衡心疼啊,这些可都是兴华军的宝贝,只要是战争,就会有伤亡,高衡在当特种兵的时候就有随时为国捐躯的觉悟,可现在,跟后世一样,看到朝夕相处的同袍尸体摆在自己眼前,高衡心里还是堵得慌。 “武器!我们还需要更多强有力的武器,比如小型化的震天雷,方便携带,比如能连发的骑兵火铳,以射速来掩盖马上射击精度的缺陷。还有火炮的支援,对付建虏这种集群冲锋的骑兵,先来几轮火力覆盖是非常有必要的。”高衡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范玉交代着什么。 这次遭遇战,让高衡明白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的道理,只有在科技上碾压对方,他们才能战胜八旗军这种十七世纪地球上最强大的野战骑兵军团。 “督师!督师!大事不好,扬州城外出现建虏!”就在兴华军打扫战场的时候,应天府瓜埠渡口,正领兵准备渡江勤王的督师史可法终于收到了来自扬州的八百里加急。 “你说什么!”史可法顿时大惊失色。 第126章 滔天怒火 “哈哈,郑将军,哦不,少帅,这次真是多亏你了啊。”扬州城外,刘肇基拉着郑森的胳膊,用力摇晃道。 城外的战斗结束的太快,郑森和部下还没来得及上船,兴华军就把清兵给全歼了,郑森和刘肇基等人的反应差不多,都是目瞪口呆,清军全完了,郑森自然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要上前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本以为高衡的火铳兵对付荷兰人只是占据了火器上的优势,可是在野战之中,用步兵硬生生顶住重甲骑兵的冲锋,这就不能简单归类为火器的优势了。 郑森和部下们回到了战场,一众军官皆是瞠目结舌,一地的人尸马尸,很多清兵都是面目狰狞,眼睛瞪得滚圆,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确实,这些百战精锐如何能想到,自己连对方步兵大阵的边都没摸到就死了,换做谁都不可能甘心。 扬州的城门打开,在城外逃命的乱兵和百姓们一拥而入,躲入了扬州城内,刘肇基则带着上千兵丁出城,确认战果。 这才发生了开头的一幕,此刻刘肇基不断说着感激的话,可是郑森的脸色却是涨得通红,刘肇基话里话外都是感谢福建水师,感谢郑家,可是他哪里知道,人家高衡根本就不是福建水师的人,自己这不是白白得了一个大便宜。 他有心说实话,眼睛瞥向高衡,只见高衡轻微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郑森只能拱手道:“侥幸取胜,侥幸取胜。” 刘肇基随即来到高衡身边,纳头便拜,这吓了在场将领们一条,高衡连忙扶住刘肇基,以防他真的跪下去。刘肇基激动道:“高将军神勇,刘某敬佩之至!国朝竟然有此勇冠三军的大将,刘某久在边关,说实话,心中一直看不起南兵,今天这一仗,刘某算是开了眼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没见过能把八旗军打成这个鬼样子的。” 高衡连忙道:“这跟我没关系,都是麾下将士用命,狭路相逢勇者胜,是将士们的勇气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刘肇基道:“厉害,厉害啊,福建水师果然是深藏不露。”郑森和福建水师一众军官的脸色更加难看,只是谁都没有点破。 刘肇基走到一个兴华军士兵身边,“能否借火铳一看?”刘肇基是带兵之人,自然对武器装备的效能非常敏感,方才在城头看得清楚,兴华军的火铳阵战斗力极为强悍,清军在很远的距离就被射杀,这在明军之中是绝对做不到的,即便是神机营的鸟铳,也没有如此的射程和威力。 士兵看向高衡,高衡点了点头,他便将背上的火铳摘下,递到了刘肇基的手中。 刘肇基拿到手只看了一眼,就惊呼道:“这是?自生火铳?” 高衡抱拳道:“总兵大人好眼力,不错,正是自生火铳。” 刘肇基将火铳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他一边看一边道:“自生火铳我见过,佛郎机人有一种簧轮铳,可这杆火铳又有些不同。” 高衡解释道:“这叫燧石铳,用燧石打火的原理来点燃火药。” 刘肇基一拍额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身后跟着的马应魁也是竖起大拇指道:“妙啊,妙啊,如此一来,工艺上比簧轮铳要简化许多,可靠性比火绳铳好,雨天也能击发,真是绝妙的点子。” 刘肇基道:“都说郑芝龙郑总兵常年跟洋人打交道,这恐怕又是洋人的最新技术,真是好啊,瞧瞧这火铳的做工,用精美二字来形容都不过分,大明军队若是都能装备这样的武器,何愁建虏流贼不败。” 马应魁一边点头,一边询问道:“高将军,不知道这种火铳的造价几何?是否可以大规模制造,大规模装备?” 高衡笑了笑,伸出了五根手指。马应魁皱了皱眉头,但还是道:“五两银子,跟神机营最好的鸟铳一个价了,贵是贵了点,但是效果很不错,这么看来,五两银子不多。” 高衡摇摇头道:“不,马大人,是五十两。” “多少?”高衡此话一出,刘肇基、马应魁连同郑森等人都是惊呼起来。郑森虽然跟高衡认识了挺长时间,但是对于兴华军装备的价格确实没有细细询问,现在听到高衡的报价,郑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五十两银子,开什么玩笑,一杆火铳就要五十两,如何装备部队。 其实郑森不知道,高衡报的乃是火铳的售价,而不是成本价,早在兴华制造局成立的时候,高衡就跟蒲德曼推算了一下四四式的价格,实际上,四四式的成本价如果算上一个基数的弹药和战场备件的话,也就二十两银子,但是万一以后开发出更好的型号,要将四四式对外售卖的话,价格至少要翻一倍以上,否则军火生意的暴利还怎么来? 现在受限于产能不足,四四式连兴华军都没装备完全,更不用说对外售卖了,以后如果有条件了,若是刘肇基想买,卖给他一些也不是不行。 郑森迅速在心中算了一笔账,目前郑芝龙麾下的福建水师总兵力大约有数万人,其中光是装备火器的士兵就至少有上万人,如果统一换装这种火铳,按照使用一杆预备一杆的原则,至少就是两万杆,一杆五十两,两万杆就是一百两,还不算弹药和维修保养。 再者,看看兴华军火铳兵的豪华铠甲,想想也知道,这些铠甲应该也是价值不菲,那么整个费用算下来将是一个天文数字,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的道理郑森当然明白,若是长期养着这么一支火器部队,郑家的财政早就被拖垮了,别看郑芝龙家大业大,但是很多都是固定资产,手上流动的现银并没有那么多,根本不可能供得起这样的部队。 在热兰遮城的时候,郑森已经见识过这支火器部队的威力,那么高衡手下还有多少这样的部队?还有这两百骑兵,也是精锐异常,若是按照明军的配置,一个骑兵所花费的银子是一个步兵的数倍乃至十倍,那么高衡手中又有多少这样的火铳精骑?郑森不敢再想下去了,看来,自己恐怕要推翻之前对高衡的全部认知了。 刘肇基也在心中大致盘算了一下,他不禁咂舌,郑家果然是富有四海,看来郑芝龙在当海盗的时候没少积累家财,否则怎么会拥有这样的部队,就按照南京朝廷现在的财政状况,别说是成千上万装备这种部队,就眼前这四五百人,所耗费的银两,扬州军队都负担不起。 歼灭了这支清兵,刘肇基不放心,将城内剩下的骑兵几乎全部派了出去,一百多骑兵分成十几队,往北打探侦查,看看清军大部队是不是在后面。而刘肇基则邀请高衡和郑森等人重新入城,别的不说,将士们鏖战一番,早已经是身心俱疲,刘肇基吩咐马应魁在城内设下酒宴,为将士们接风洗尘。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估摸着,史可法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这么重大的战果,如果在史可法回来之前把郑森他们放走了,岂不是让督师大人脸上挂不住,毕竟仗不是扬州军打的。 夜色已深,城内的守军已经将清军的尸体全部收集了起来,军中的勘验官正在逐个检查,这是明军一支以来的习惯,毕竟歼灭八旗军三百骑可是巨大的战果,放在当年的辽东也是了不得的战绩,刘肇基想着怎么给南京朝廷报捷,所以这尸首自然要勘验合格了。 勘验的方法也很简单,女真人跟其他民族最大的区别就是头皮,从小就留下的金钱鼠尾跟后面投靠的人剃的金钱鼠尾,头皮有明显的区别,经过勘验,这三百马甲全都是真八旗。报告传回来,让刘肇基喜不自胜,同时,这三百人留下的铠甲装备还有剩下的战马,刘肇基把能用的都收集了起来,算是给守军加强武备。 郑森和高衡明确表示了不要,高衡才不要这些破铜烂铁,清军的武备再厉害,跟兴华制造局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不是一个档次,手工制品跟半手工机械工业制品如何能相比。 至于郑森,就更不需要了,福建水师这点气度还是有的,没必要为了这点东西搞的不愉快,送佛送到西,这些东西就给刘肇基了。 刘肇基和马应魁等将领正在总兵衙门招待郑森,让他给详细说说怎么训练这支部队的,又是如何能做到面对清军而毫不畏惧的,这让郑森颇有些哑口无言,正想着如何糊弄的时候,忽然有卫兵前来禀报,“军门!督师回来了!” 原来,史可法收到信息之后心急如焚,扬州城近两万守军,但大部分都是卫所兵,真正能打的不过五六千人,属于江北撤回来的野战部队,经过整编之后,南京兵部将这些人统一划拨给史可法指挥,此次勤王,史可法将这些人一股脑带了出去,现在清军兵临城下,史可法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扬州守军根本挡不住,若是扬州没了,岂不是自己的老窝被端了,这让史可法如何不急。 为了赶时间,史可法顾不了那么多了,早到一刻,就有更大可能解围,所以他点起一千骑兵飞奔回去,剩下步兵也是急行军往回赶,好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又有南京方面的消息传来,左良玉的大军被黄得功的兵马挡住了,南京暂时没有危险,所以史可法才能放心回撤。 一千骑兵冲到扬州城外,史可法大吃一惊,扬州城外静悄悄的,一点动静没有,他背后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小衣,没动静就是最不好的事情,难道扬州的战斗已经结束了?难道清兵已经攻下扬州了? 史可法不敢怠慢,挥师来到城下,可探路尖兵回来禀报,说扬州城头仍然是明军旗帜,城外有战斗的痕迹,可找不到尸体。史可法惊疑不定,亲自来看,发现果然如此,派人叫门,没想到守军急匆匆下城迎接史可法。 史可法询问两句,竟然得到了清军被全歼的消息,这让史可法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也不让人通禀,拨马就来到了总兵衙门。 刘肇基等人得信,立刻披挂整齐,要出门迎接史可法,没想到才刚迈出大堂,就见总兵衙门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史可法一袭大红督师官袍,大踏步就走了进来。 刘肇基和马应魁等人一愣,随即推金山倒玉柱,纳头拜道:“末将参见督师!” 刘肇基以下参将游击等人跪了一大片,站在一边的郑森和高衡对视一眼,也准备下拜,虽然高衡对这种动不动就跪拜的规矩不感冒,可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史可法职位又高,自己既然打着福建水师的旗号,见到上官总不能不行礼。 没想到史可法却没给他们机会,进城的时候,史可法已经从城门官口中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推开刘肇基等人,径直走到郑森和高衡面前,托起二人道:“二位将军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阿其那!你们都是阿其那!一整个牛录,就这么没有消息了,这怎么可能?塔克舒是傻子吗难道?你们这些接应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镶白旗准塔部山东行营内,准塔正在大发雷霆,就在刚才,有传令兵向他汇报了塔克舒一整个牛录失踪的消息。 “奴才该死!”将领们跪地道。 按照八旗的规矩,在非长距离作战的情况下,各牛录应该每天报告一次行踪,可是准塔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塔克舒的消息,他只是让塔克舒侦查一下扬州,这家伙干什么去了? 而且一整个牛录失踪,这若是报到豫亲王那里去,估计自己就要迎来豫亲王的滔天怒火了,自己该怎么交代? 第127章 黑云压城 准塔看着自己的部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再想想过两天自己也会这样跪在豫亲王的面前,心中的怒火再次高涨,他冲下座位,揪住第一甲喇甲喇章京的衣领,咆哮道:“一天,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给我查清楚,塔克舒和他的人马发生什么了。” “没想到福建水师的战斗力竟然如此强悍,只可惜这样的部队太少了,朝廷后知后觉,若是能早几年按照这种模式来编练新军,又怎会有京师之败。”扬州督师衙门中,史可法已经和众人见过礼,随即便将郑森和高衡等人一同请入了督师衙门,并且详细听取了关于此战的战报。 当史可法听到福建水师竟然是用火器顶住了清军骑兵的攻击的时候,不禁大为惊奇,感叹大明一直以来也是颇为重视火器,只可惜后来朝廷武备废弛,没有把火器的发展提上议事日程,这才导致了现在明军手中的各种火器跟烧火棍没什么区别,反而是清兵在吸收了大量明军和高丽降军之后,火器部队得到了巨大的发展。 史可法又听他们介绍,这种火器部队造价非常高昂,更是连声叹气,现在朝廷哪里有钱去武装这样一支军队,江北四镇四个大军头天天找弘光帝要钱,史可法这个督师手中能调动的银两就连扬州本地的兵马军饷都发不起,更别说什么制造火器。 随即,史可法跟随刘肇基等人勘验了清兵的尸首,刘肇基问道:“督师,这些尸体如何处理?若是按照边关的习惯,割下首级,给朝廷报捷可好?” 史可法点头道:“首级肯定要送到南京兵部报捷的,尸体全部扔到城外,找个地方挖坑埋了,上面写个牌子,建虏必死之地。” 刘肇基立刻点头照办,要知道,按照大明的规定,斩杀一个满洲八旗士兵,赏银五十两。这是多年前就定下的规矩,想当年戚继光抗倭,斩杀一个真倭有三十两银子的奖励,杀一个假倭也有十两银子的赏赐。 到了戚家军驻扎辽东的时候,这种标准又被提升了一些,满洲八旗一个人头值五十两,蒙古军一个人头也有二十两银子。扬州城外,虽然是福建水师打的仗,但是郑森明确说了不要功劳,那三百个人头对于刘肇基来说就是一万五千两银子,别看一万五千两银子不多,但至少能保证给扬州城的守城官兵发一个月的军饷。 还不止于此,按照现在论功行赏的标准,斩杀三百清军,各级将官肯定是官升一级,无论如何都是件好事情。 刘肇基安排人手去办事,史可法则在衙门内跟郑森和高衡等人继续交谈,显然,史可法对福建水师的表现非常满意,言语中都是感激的意思。另外跟刘肇基的想法一样,现在刘泽清投降,扬州北部已经门户大开,若是能得到福建水师的支持,肯定是好事,只是郑芝龙隔地有些远,即便是答应了,这一来一回又不知道耗费多少时日,能否及时支援还是未知数。 史可法分析局势,侃侃而谈。高衡目不转睛盯着史可法,这就是后世被大书特书的明末风云人物史可法督师,后世的书籍上,对他的气节都是褒奖之词。跟文天祥一样,被传颂为民族英雄。 可近距离观察下来,高衡发现,虽然史可法的气节让人敬佩,但是说实在话,他在军事方面的见解让人不敢恭维,甚至可以说有些不明所以。目前对于扬州来说,北边防线已经失去,正是紧急求援的时候,可史可法好像一点求救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觉得南京危险,自己作为扬州督师,不能派兵加强南京防御就算了,怎能向兵部求援。 另一方面,扬州城的动员工作做得也很差,若是高衡领兵,肯定要跟谅山府一样,进行全民总动员,局势都这样了,高衡进城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扬州人民好像一点警惕性都没有。颇有些管他城外洪水滔天,城内快活一天是一天的意思。 此时的扬州守军,城外的兵力可以忽略不计,城内满打满算就一万出头的正规军,就算是征召民团,也才两万人不到,兵马的战斗力不行,这城守不住,最好的方案是立刻放弃扬州,退往江南,保存有生力量。 扬州十日的惨状就不再提了,历史书上多有记载,想到这里,高衡打断了史可法的话头,起身抱拳道:“督师,能否允许末将说两句?” 对于高衡,郑森和刘肇基都已经介绍过了,史可法知道城下这一仗就是这员勇将打的,史可法对其印象非常好,直言大明就缺少这种敢战的大将。 现在高衡说话,史可法当然不会阻拦,便道:“高将军可以畅所欲言。” 高衡道:“督师,末将在城下跟清军交过手,此战是敌军不了解我军战法所致,只能说赢得侥幸,若是敌军了解我军战法,或以绝对优势兵力进行包围,我们绝无胜算。清军的战斗力非常强大,恕我直言,江南明军根本无法抵挡。” 史可法道:“高将军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高衡道:“督师,难道您就真的不担心扬州城的安危?八旗凶残,若是进了扬州这花花世界,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末将实在是不忍扬州遭此劫难。” 史可法道:“高将军说的事情本督如何不知,只是刘泽清这乱臣贼子已经投降,扬州现在是江北最后一道屏障,我在这里,陛下就能安全一分。” 高衡道:“督师,在下是武将,仅仅从军事的角度来分析一下,扬州地处平原,乃是一片坦途,正是清军擅长作战的地形,另外,今日的清兵跟以往不同,他们装备了大量的火炮,刘泽清等一干明军将领降清,带去的不仅仅是火炮火铳等武器装备,还有大量的人力,仆从军越多,对我们来说战斗的难度就越大,这些降兵全都是清军的炮灰。” 史可法摆摆手道:“高将军,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扬州虽然是一片坦途,但是其一,我扬州军民同仇敌忾,其二,背后就是长江天险,我军在此作战,乃是背水一战,更是有利。再者,守城与攻城比例最少三比一,本督发动民团,加上外围防线,兵力不下两万余,敌军至少要有七万以上兵力来攻打,清军总数才多少,若是发动这么多人前来,其他三镇只要有兵力来援,攻其侧翼,定能使其退却。” 史可法又道:“况且,除此之外,本督还有黄日芳、秦士奇、黄铉、孙芝秀、应廷吉、胡尚友、韩尚谅等七路人马援助,可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高衡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敢情史可法历史上死守扬州,是对自己的力量根本没有正确估计导致的,或者说,史可法对军事方面的知识根本就是一窍不通。 是,这地形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不错,可是你也要看看你手下是什么军队啊,若是兴华军在此,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可史可法手下全是些歪瓜裂枣,这些兵马不崩溃就不错了,哪来的背水一战。 还有他提到的七支部队,这些人高衡倒不是全部听说过,但是刘肇基介绍过一二,像是秦士奇,根本就是闯军降官,连将领都不是,麾下只有数百乡勇,还有应廷吉,是史可法的幕僚之一,手下是数百运粮的民团,这些人也能算是军队? 这七支部队加起来,有没有一万人还说不定,史可法是如何觉得就凭这些人能挡住清军攻击的? 历史上的扬州十日,高衡曾经看过一些史料,实际上扬州之战清军的伤亡并不大,虽然守城军英勇战斗,但是扬州城一天就沦陷了,清军的伤亡主要是在巷战中产生的。如果单从伤亡来看,实际上清兵没必要屠城,但是高衡觉得,或许就跟抗战的南京城一样,日寇并不是单纯发泄士兵的情绪,而是希望用这种残酷的屠城来打击抗战军民的抵抗意志。 也就是说,不管扬州城是不是奋起抵抗了,估计入城的清兵都不会放过这些民众。所谓的因为清军损失惨重而屠城,不过是为这种行为找一个借口罢了。 高衡道:“督师,不知道有句话您可听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扬州有数十万百姓和士兵,现在清兵没有打过来,大人完全可以先组织民众撤退,撤到江对岸,利用如此多的人力来修建更稳固的沿江防线,总比在这里固守一个孤城好,也算是为明军保留了有生力量。” 史可法道:“高将军,本督之意已决,为了守卫扬州,本督调集兵器火药十万斤,火炮上百门,兵马两万余,饷银二十万,大战一开,杀满洲八旗一人者,督师衙门赏银五十两。” 高衡道:“二十万两银子,即便是赏银五十两,又能杀死多少敌人,区区四千人而已,督师,现在撤还来得及,清军攻入扬州,满城百姓荡然无存啊。” 史可法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高衡,他怎么知道满城百姓荡然无存?史可法不敢相信。实际上,多尔衮领兵入关之后,玩的这一手确实麻痹了很多关内百姓和官员。清军攻占京师之后,废除了大顺朝廷倒行逆施的各种规定,并且还打出了为崇祯皇帝报仇的旗号,颇有些滑稽。 不仅如此,多尔衮还下令约束军纪,对待明廷原先的官员并没有大肆屠戮,跟汉人地主阶层也有不少合作的意向,对北方的稳定确实起到了很大作用。虽然这不过是一种表象,但是多尔衮就是要给天下人看,大清并不是嗜杀的朝廷,而是真心实意想从法理上来统一天下的。 在扬州十日之前,清兵占据京师之后还真没有发生过大规模屠城的事件,所以史可法和一众南明官员都觉得,清兵应该不会这么傻,屠城只会激起反抗,不利于他们的统治。 史可法摇摇头道:“高将军有些耸人听闻了,清军吸收了这么多降兵降将,占领了大明故土,若是搞屠城这一套,只会激起反抗,就跟蒙元一样,威胁自己的统治根基。” 高衡抿了抿嘴,对于尚未发生的事情,高衡不管怎么说都没用,“那就请督师允许末将和郑将军来转运民众,愿意出城的民众可以撤到南边,我们有船只可以进行流转。” 史可法有些不悦道:“高将军,本督的意思还不明白吗?战端尚未开启,就轻言放弃,成何体统?念你与清兵作战有功,本督不予计较,但此等丧气话不用再提。若是大明的臣子都这么想,动不动就弃城撤退,那就拱手把江南送给清兵便是。我史可法一定要像钉子一样钉在这里,顶住清兵,给朝廷争取时间。” 高衡心中万分失望,史可法真是不可理喻,完全不听劝。郑森见史可法动怒,连忙拉住高衡道:“高将军,督师自由决断,我等不必多言。” 就在高衡和史可法争论的时候,远在商丘的多铎大营收到了来自准塔的急报,准塔的死命令起到了效果,不到一天,第一甲喇就查清楚了塔克舒等人的去向。 塔克舒等人擅自进逼扬州城,竟然被明军给全歼在扬州城下,头颅都被割去,尸体丢在了扬州城外。若是擅自进兵,尚且不算什么,清兵经常打得兴奋了,直接杀出去几十里。可是他们全军覆没了,这个重大责任可就没人敢负了。 准塔只能立刻写报告请罪,将事情原原本本报给多铎。 多铎大怒,将准塔的信件扔到地上,“入关以来,大清勇士何曾受过如此挫折,传本王的命令,全军拔营,南下,攻打扬州。” 第128章 捅破窗户 多铎大怒的原因完全可以理解,自萨尔浒之战之后,清兵与明军交手的次数已经不可计数,但是大部分情况下,清军都是取胜的状态,每次战死八旗军超过百人就已经算是损失比较大的战役了,一个牛录的兵力被完整歼灭,这种损失还只存在于几年前的辽东,比如墙子岭大战之类的大规模交战。 而入关之后,多铎也算是看出来了,明军精锐全部集中在九边并不是虚言,而是事实。边军被消灭之后,内地卫所兵的战斗力简直不能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清军摧枯拉朽,势如破竹,短短一年不到就几乎控制了黄河流域的全部区域。 扬州的明军如何能有这么强的战斗力,歼灭一个牛录的骑兵,要知道,那可是骑兵啊,即便打不赢,跑还能跑不掉吗? 刘泽清一镇的兵力不战而降,正是宣扬大清天威的时候,塔克舒全军覆没,这不仅仅是打了摄政王的脸,还打了整个大清国的脸,这让多铎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所以,他立刻决定,全军南下,直扑扬州,一定要把场子给找回来。 八旗中路军主力全军南下,多铎飞鸽传书准塔,让他将刘泽清的降兵整编,挑出三万人,作为先锋一起南下,将刘泽清扣在军营中,既然他选择投降,那必须要有个像样的投名状才行。 两路大军不在中途汇合,而是在扬州城下直接集合。江北四镇当中,刘泽清已经降清,高杰的态度暧昧,还处在观望的状态中,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在得知多铎主力南下的消息之后,高杰立刻收缩兵马,将主力龟缩在灵璧到蒙城一线,把徐州拱手让了出来,让商丘的多铎大军得以快速通过。 多铎也懒得跟高杰废话,既然人家这么识相,自己也就没必要跟他计较,多铎写信告诉高杰,对他的行为表示赞赏,并且警告他不要搞小动作,否则大军掉头,攻击的目标可就是高杰的军镇了。 搞定了高杰,刘良佐那边也已经派人跟自己有过接触,虽然还没有跟刘泽清一样直接投降,但是也已经达成了初步的意向,多铎盘算了一下,只要扬州城顺利拿下,刘良佐基本上就会缴械投降了,因为再抵抗下去没有意义。 唯一有抵抗意志的黄得功被左良玉拖住,虽然前一轮作战中,黄得功成功挡住了左良玉的攻击,逼退了前锋,但左良玉并没有撤兵回湖广的打算,或者说,李自成已经断了他的后路,左良玉想回也回不去了,大军在南直隶跟明军对峙,黄得功分不出一兵一卒来干扰多铎的行动。 没有了江北四镇掣肘,多铎可以放心大胆的前进,他带领三万满蒙骑兵先行,后续八万步兵跟进,不出数日,就已经越过了徐州,抵达山阳附近。 扬州城内,高衡和郑森正在激烈争论着什么。 “高将军,你的想法我了解,但是战争不能意气用事,你是福建水师的客人,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你先走,至于转运难民的事情就交给我,我带一部分人断后可好?” “郑将军,经过这么多事情,难道你还没有明白令尊的用意吗?” “这,高将军,我想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 “郑将军,我看,并没有什么误会,从一开始,总兵大人就是有其他企图的,否则总兵大人跟我素未谋面,何必如此热情,城外一战的情景你也看见了,你看看你手下那些兵,那些真的是你的兵吗?” 一番对话下来,高衡把郑森说得脸红脖子粗,其实在城外的时候,郑森就已经回过味了,毕竟他也算是福建水师的中高级将领,如果只是一个愣头青,郑芝龙也不会对郑森如此重视,经过这么多年的培养,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在他的心中,郑芝龙一直都是以高大伟岸的形象存在的,虽然曾经有过海盗这一段不太光彩的经历,但那也是无奈之举,而且海盗这事,也是明朝这边的看法,在郑芝龙自己看来,自己不过就是往来于中原和倭国之间的生意人罢了。 郑森长大后,所接触的郑芝龙一直就是福建水师的主将,父亲在他心中是英雄一般的存在,在此之前,虽然听到一些关于郑芝龙的负面消息,但郑森基本上是选择忽略的。可高衡这次不一样,高衡算是自己的恩人,两人相处这段时间也算是朋友,骤然间得知老爹竟然有扣下高衡的意图,郑森一时间也不太能接受。 郑森也不傻,老爹绝不会无缘无故扣下一个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他想要高衡留下有且只能有一个原因,老爹不是看上了高衡本人,而是觉得高衡的部队很能打,起了收编高衡兵马的意思,但再往下深入的原因,郑森不敢想,他潜意识里对这一点进行了屏蔽。 高衡呼出一口气,“郑将军,实话说,即便是走,也是我们兴华军自己走,兴华军帮助你们打下了热兰遮城,取得了台岛的完全控制权,你们帮我们训练一下水师,大家算是两不相欠了,我是真心把你当成朋友的,所以不想和福建水师翻脸,郑总兵想要扣下我,从第一天开始我就意识到了,但是我想说的是,兴华军不可能是任何人的棋子。” 郑森一脸尴尬的表情,窗户纸被捅破,终究是难受的,“高将军,父亲,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高衡只是摇了摇头,历史上郑芝龙是什么货色他还是知道的,如果自己不出现,再过几年,郑芝龙和郑森也要翻脸了,两人的性格和信仰是完全相反的,郑成功忠君爱国,不愿意做满清的奴隶。而郑芝龙就比较现实,强者为尊,谁的实力强就效忠谁,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就行了,所以他们两人根本不可能达成一致。 高衡道:“前面已经有贺人龙、左良玉、江北四镇之流,我不希望福建水师成为下一个。” “高将军,这。”郑森咬紧了牙关,不知道说什么好。 高衡却一抬手道:“好了,多余的话不多说了,督师坚持要守扬州,但是你我都知兵事,扬州城守军实力跟清军相差悬殊,根本就守不住。现在组织民众撤离,还能保全百姓性命,若是开战了再撤,恐怕就很难撤退了。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扬州军民死难,兴华军能救一个是一个,不抛弃不放弃是我们的宗旨。” 高衡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眼下清军势大,一整个牛录被歼灭,清兵势必要大肆报复,历史上的扬州十日恐怕就是这么来的。实际上,高衡不清楚的是,历史上的扬州十日应该发生在五月份,因为高衡的兴华军出现,导致多铎震怒,清军攻击扬州的时间提前了。 高衡又道:“另外请郑将军提醒一下福建水师的几个军官,我知道他们应当是总兵大人的心腹,但是我奉劝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兴华军的战斗力他们看见了,实话说,你这一千多人在兴华军面前还不够塞牙缝的,跟随我出来的都是百战精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士。” 郑森咽了咽口水,他知道高衡没有开玩笑,三百满洲八旗骑兵都跟砍瓜切菜一般被干掉了,打自己这一千多人不就跟玩一样。而且这件事情是福建水师理亏在先,自己作为主将,当然有责任约束自己的部下,不管这些人是不是自己老爹的心腹。 郑森抱拳道:“高将军,抱歉了,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处理吧。” 高衡道:“那好,这几天我就暂时不跟你们一起行动了,我奉劝郑将军现在走,否则晚一点你们可能就走不了了。另外,我们兴华军的船只虽然只有两艘,也会分出来,单独行动,扬州的事情过后,郑将军就不用管我去哪里了。” 郑森道:“高将军放心,你的这些要求我都答应,不过有一点,高将军是英雄,我郑森也不是怂货,福建水师不走,如果民众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们义不容辞。” 高衡深深地看了郑森一眼,国姓爷终究还是国姓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秉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心中有仁义二字,这也是郑成功能成为民族英雄的原因。 高衡对郑森抱了抱拳,便急匆匆回到自己的队伍中了。他们二人都已经跟史可法说了,愿意带领军队留下来帮助扬州守军一起守城,史可法虽然不愿意,但毕竟不是他们的直属上官,而且福建水师有船,真不行他们还能从水路撤走,顺便应该还能拯救一些民众,想到这里,史可法便不再管他们了,任由他们去,而且福建水师的战斗力强悍,既然能消灭一个牛录的清兵,也许在作战中是个很强的助力。 史可法不是不愿意跟高衡探究一下如何消灭清军骑兵的战法,实在是没时间具体研究,这几日,每天都有急报送到扬州府,高杰这家伙竟然放弃了徐州,将通路让给了清军,如此一来,多铎长驱直入,再无阻碍,估计再过三五日,就能兵临城下了。 高衡和郑森劝史可法无用,史可法打定了主意要死守扬州,之所以不让民众现在就走,史可法也有自己的考虑,若是开城放民众出城,那么扬州的民心立刻就会松散,民心一乱,就得征召的一万民团肯定是人心思变,民团要是崩了,直接就会带动扬州的士兵崩溃,这是一个连锁反应,史可法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死守扬州,当然不会开城放人。 说起来,后世人都是站在上帝视角来看扬州之战的,认为史可法是导致扬州十日的直接责任人,所以历史上,对于史可法的评价基本上就是忠君爱国,为官清廉,气节崇高,这些都没问题,但是能力低下,不懂军事,以至于扬州一日陷落,反而是隔壁的江阴县还坚守了八十多天。 但实际上,如果站在当时的角度,史可法的选择不难理解,史可法和马士英一样,始终是联虏平寇政策的支持者,虽然二人在政见上多有不合,但是在这一点上没什么不同,都对满清统治者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他们不会搞屠城。第二就是史可法在南京待不下去,江北四镇又不听他的调遣,所以才有自请扬州督师这一幕的发生,实际上就是已经被排挤出了权力中心。 史可法迫切需要死守扬州这一仗来表明自己的心迹,若是他有前后眼,知道自己这一行为将会遭到扬州数十万军民死难,恐怕他就不会这么坚定守城了。 按照后世的记载,扬州十日死难人数达到了八十万人,这个数字肯定是夸张了,当时的扬州总人口也没有这么多,而且按照历史记载,扬州之战后还有不少兵马突围了出去,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十万人肯定是有的,这也加速了南明小朝廷的崩溃。 高衡是我军精锐特种兵,他深知,面对清军大兵压境,固守城池没什么用,而且兴华军兵力过少,不如让舰船尽量靠近岸边,提供舰炮掩护,自己的四百人马在舰炮掩护范围内于码头附近列阵,一旦城破,大量军民定会从南门逃跑,自己就在这里接应逃难民众,顶住清军追兵,可以多拯救一些人。 郑森见高衡这么做,也是如此想法,将福建水师的一千多人布置在岸边,数艘舰船提供火力掩护。郑芝龙派来的千总当然不会听郑森的命令,但郑森处理的方式倒也简单,直接手起刀落,将他砍了了事。 “你们是父亲的心腹没错,但本将是福建水师游击,本将的话就是军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们不听,也不用回去跟父亲交代,现在本将就斩了你们!” 第129章 紧密部署 几个军官之所以敢不听郑森的将令,主要还是因为郑芝龙在后面给他们撑腰,毕竟是总兵大人的心腹,即便是少帅,也应该收敛一些才是,谁知道千总竟然被郑森一刀砍了,剩下的军官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少帅砍了大帅的心腹,大帅最多是关禁闭责罚一下,可自己等人若是不听少帅的,现在就会被一刀砍了,他们还没胆子大到敢拔刀对着郑森,那不仅是自己性命的问题,全家的性命都保不住。 实际上这就是郑芝龙给他们出的一个难题,郑森再怎么说也是郑芝龙的儿子,郑森做错了没什么,他们这些下人若是做错了,肯定是死路一条。 郑芝龙起源于倭国,所以军中自上而下总是隐约带着一股倭兵的习气,特别是跟随他的老班底,等级制度极其森严,有点像武士道,主人要武士们前进,哪怕前面就是悬崖,武士们也会一个接一个跳下去。 郑森发狠,军官们被震慑住了。郑森又道:“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听我的命令,回去之后,我定然保你们性命,我对天发誓,即便是父亲,也不能对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下死手,你们信不信我!” 几个军官面面相觑,随即一同抱拳道:“愿听少帅调遣。” 郑森点点头道:“那好,看见那边的兴华军了吧,跟他们一样的布置,在沿岸接应民众,至于兴华军的问题,也由我来解决,不用你们跟父亲解释。” 听见郑森这么说,众人长舒了一口气,他们最怕的就是郑森登城跟清军血拼,若是有个意外,他们真的是满门抄斩了。现在郑森愿意在江边接应民众,这倒是没太大问题,清兵再厉害,也不能插上翅膀在江面上飞翔,真要是苗头不对,几个人把郑森架着往船上一扔,至少性命无忧了。 郑森和高衡的两路人马在码头布置,他们也不需要史可法从城内提供给养,史可法倒是想给,高衡却拒绝了,他们的人数不多,况且船上也有粮食和物资,至少坚持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郑森再次来到高衡军中,兴华军的将士们对其都是怒目而视,城外一战,福建水师跑路的行为,让兴华军颇为不耻,他们羞于跟这样的人为伍。郑森一路走来,迎着这种目光,脸上都是火辣辣的,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高衡面前。 高衡倒是对郑森没太大意见,现在的郑森还不算完全成熟,还不是后面的国姓爷,再说,发生的这些事情也不是郑森的本意,都是郑芝龙鼓捣出来的,高衡拱拱手道:“不知郑将军前来,所谓何事?” 郑森有些尴尬,但还是拱手道:“高将军,这件事情是我们福建水师不对,你放心,回去之后我肯定给你一个交代。所以,请你接受我诚挚的歉意。” 高衡摆摆手道:“这些就不谈了,都不是你的本意,我不是那种没有气量的人,福建水师的事情不是你做的主,这些我都知道,所以郑将军你不用道歉。” 郑森抿了抿嘴唇,这更让他感到羞愧,自己老子竟然背地里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回去之后,父子两人免不了大吵一架。 郑森又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跟高将军商议。” 高衡道:“请讲。” 郑森道:“本将麾下那个不听话的千总,已经伏诛。剩下的将领都愿意效忠本将,两家兵少,若是再分开作战,恐怕会有闪失,我的意思是,不如合兵一处,共同接应民众可好?” 高衡盯着郑森看了看,将其盯得浑身不自在,高衡能理解,郑森一方面是从军事角度考虑,毕竟合兵一处肯定要比分散作战的好,另外一方面恐怕是他怕自己有个什么闪失,郑森良心上过不去,毕竟自己是福建水师的客人,客人在主家出了事情,主人的脸往哪里搁。 高衡点点头道:“可以,两家合兵一处,船只也集中到一起,可以提供更好的火力掩护,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郑森道:“高将军但讲无妨。” 高衡道:“码头阵地如何布置由我说了算,我的意思是,不仅仅是工事设施,还有包括排兵布阵和武器的使用等等,这一点你能接受吗?要知道,清军不同于兴华军以往遇到过的军队,你们福建水师也没有跟他们当面锣对面鼓地交战过,这是个可怕的对手,我们必须重视起来。” 郑森犹豫了一下,随即抱拳道:“那好,我答应,就请高将军做主将,我做你的副手。” 高衡道:“可以,既然如此,现在就请郑将军立刻带兵,在这里挖掘壕沟,长度一里半,将码头呈半圆形包围起来,宽两步,至少可以让两名士兵并排交错,深度要到胸口。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设置几个木板桥,跨越战壕,方便人群通过。” 高衡拿出一幅刚刚画好的码头地形草图,在上面一边比画一边对郑森讲解安排。 “战壕的前端要撒上铁蒺藜,我在你的船上看到过,这应该是你们的标准装备。”高衡道。 确实,水师装备铁蒺藜的不多见,铁蒺藜这种防御性武器,一般都是在守城作战中使用的。之所以福建水师大量装备,还是跟郑芝龙的出身分不开关系。 彼时的倭国水师跟大明水师多有不同,大明以火炮见长,倭国却是以火枪见长,所以两国水战模式不一样,大明就是开炮轰击,而倭国水师往往是抵近之后,排枪齐射,杀伤甲板上的敌人,然后进行接舷战,倭国那边叫跳帮战。 直接用绳索将对方的船只拉过来,跟自己的船并在一起,然后武士们拔刀,跳过船舷,到对方的甲板上进行白刃战。所以倭兵普遍携带铁蒺藜,就是为了防止跳帮战,在甲板边缘布置铁蒺藜,对方即使跳过来,也会被扎穿脚掌。 郑森点点头,铁蒺藜他们有的是。高衡又道:“在战壕的前方,我们应该设立四道防线,铁蒺藜只是其中一道,在铁蒺藜的后面,战壕的前面,还应该设立一道拒马防线,阻滞敌军骑兵的冲击。” 高衡在地图上又画上了一条线,这就是铁蒺藜防线,在这道防线的前面,还应该设置陷马坑,这你们应该都懂,就按照正常的陷马坑设置,密度大一些,把整个战壕前端都保护起来。 郑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这对他们来说倒不是难事,陷马坑的设置非常便捷简单。事实上,受到后世各种神剧的影响,后世的人根本就搞不清楚以前的陷马坑究竟是怎么回事,后世的神剧往往就是挖一个大坑,然后骑兵连人带马掉进去。 实际上,真正的陷马坑根本不是这样,一个士兵一天之内就能设置好大一片阵地,真正的陷马坑,大致就是一个马蹄的大小,深度约莫一尺多,里面放上铁蒺藜或者铁钉。 众所周知,战马在告诉奔驰的过程中,实际上腿部是非常脆弱的,一旦马蹄踩到坑中,被铁钉刺穿,战马吃痛不说,在惯性的巨大作用下,马腿顷刻间就会折断,马上骑士的下场可想而知,所以这种陷马坑非常实用,除非是遭遇战、运动战或者战场广大,骑兵突击点很多的情况,但凡是小规模阵地战,防守一方往往会大量设置陷马坑阻击敌军。 扬州码头这地方面积不大,敌军要想占领码头,势必要出动兵力攻击,守军只要能守好这一亩三分地即可。他们也不用担心清兵不来,因为码头是扬州城最后的退路,如果想四面围困扬州,码头是必争之地。 “那第四道防线呢?”郑森问道。 “第四道防线就不用郑将军操心了,交给我们兴华军独立完成,保准让建虏吃不了兜着走。”高衡神秘一笑道。 到目前为止,八旗骑兵还没见识过兴华军火器的真正威力呢,随船的装备之中,可是有高衡压箱底的东西,制造总局的制式定向炸药包,这可比当年高衡自己手搓的质量高多了,弹丸的分布均匀,杀伤面宽,杀伤力强。 高衡没有过多解释,有些东西可以和郑森分享,但有些东西不行。他转而问道:“福建水师可以上岸作战的兵力最终有多少?” 郑森道:“因为部分是炮手,需要回到舰上操炮的缘故,我军能出动上陆作战的有一千人,其中包含了骑兵一百人,长枪兵四百,火铳弓箭兵两百和刀牌手三百。” 高衡点点头,“那好,我们一共是一千四百人,我做如下部署,战壕内以我军两百火铳手为主,福建水师需要调集两百火铳弓兵及四百长枪手为辅,以防敌军攻入战壕。我军两百骑兵与福建一百骑兵合兵一处,作为机动兵力,随时准备反冲锋或者接应民众,或者承担其他任务。” 高衡指了指图上几个防线的入口处道:“这三处是我们预留接应民众的通道,三百刀牌手分作三队,分别把守这三处,一定要保证通道的畅通。舰船在江面上提供最大限度的火力掩护,我军虽然兵力处于绝对劣势,但是也不完全是坏处,我们所需要防守的阵地也不大,兵力集中,火力集中,敌军兵马再多,也无法全部展开,只能梯次冲锋,我就是要让他们把这一仗变成添油战术。” 高衡回头看了看兴华军的两艘战舰,虽然是中型舰,但是依然配置了每船十二门重炮,同时还携带了几门没良心炮在船上,可以搬下来使用。郑森的数艘鸟船上,也有不少大将军炮,虽然跟兴华军的重炮比起来威力差了许多,但是覆盖整个码头阵地没问题。两军加起来一百多门重炮,足够八旗喝一壶了。 高衡想了想,追加了一句道:“你们的船上有震天雷吧。” 郑森道:“自然是有的。” “那好,我们也携带了一些,虽然不多,几百颗还是有的,把这些震天雷集中到战壕之中,每个士兵人手发一个,敌军近了,就把震天雷扔出去,能炸死一个是一个。” 福建水师的震天雷自然是明军制式装备,个头大,威力一般般,还重,就算是扔,也扔不远,十几步就顶天了,高衡这边的震天雷质量也不行,都是缴获安南军的震天雷,跟明军的家伙差不多。 当然,兴华制造局已经在加紧研制最新型的震天雷,体积小威力大,加装木柄,方便投掷。实际上高衡的设想就是后世的手榴弹,当年抗战时期,八路军都能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于大后方手搓手榴弹,号称边区造。那么以兴华军如今的条件,也能做,并且震天雷的工艺不复杂,一旦量产,就是四个字,量大管够。 火铳火炮不说立马能全军换装,但是人手几个震天雷没什么问题。高衡以前高中上学的时候军训,就听教官说过,国家上世纪生产的手榴弹多到用不完,人手都能分一个。目前看来,兴华军做到这一点,也不是什么难事。 高衡布置完毕,郑森立即回去安排,两军按照高衡的战前布置进行作业。码头内外充斥了忙碌的身影,不仅如此,码头的建筑物也被拆卸,拆下来的砖块木料全部用于阵地的修建。 城头的守军看见码头那边福建水师忙碌的样子,都有些疑惑不解,作为这时候的士兵,他们根本不能理解近代化作战的威力,看见码头那边的动静,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连史可法也看不太明白,作为文官,史可法对军事基本上是一窍不通,他觉得,自己凭借扬州坚城固守,尚无绝对把握,难道福建水师把码头敲敲打打,改造一下,就能抵抗八旗军的骑海冲锋了?这不太可能。关键时候,他看郑森还是撤吧,免得出现闪失。 第130章 军临城下 除了高衡和郑森的联军在码头布防之外,城外其他几支部队也没闲着,史可法召集了黄日芳、秦士奇、黄铉、孙芝秀、应廷吉、胡尚友、韩尚谅等七路人马,在城外设立了几道防线,第一道防线依然在邵伯镇,虽然前面的明军被击溃,但随着塔克舒的人马被高衡歼灭,明军重新控制了邵伯镇。 作为扬州城北十里的第一道防线,史可法当然是放置重兵进行防御,邵伯镇的地理位置说起来很不错,背靠扬州,面对邵伯湖,邵伯湖实际上属于京杭大运河的一部分,若是有一支强大的水师能控制运河,跟邵伯镇的明军互为掎角之势,清兵还真要吃大亏。 奈何,明军没有这么一支水师,郑森和高衡的船队本来规模就很小,又要协防扬州码头,分身乏术,如果能福建水师有更多鸟船,封锁运河的话,清军可真要头疼了。 没办法,史可法只能加强陆地上的防御,应廷吉、黄日芳、秦士奇、黄铉四路人马都聚集在邵伯镇,不过这四路人马加起来也只有五千人,而且大部分都是类似民团的部队,战斗力很弱,史可法又命令何刚带领两千明军正兵助阵,其中有五百火铳手和五百弓箭手,算是将邵伯镇的防御给加强了不少。 另外,在西南角的旧江口,有孙芝秀的一千人驻扎,旧江口是联系应天府最近的港口,若是有朝廷方面的援军到来,最短路线就是旧江口,史可法分出一部分物资放在这里,命令孙芝秀的民团驻扎。 剩下胡尚友和韩尚谅的三千多人放在东边的万寿镇,从地图上看,邵伯镇、万寿镇和旧江口正好是一个三角形,将扬州围在其中,算是形成了一个防御阵型。 而扬州城内,除了福建水师防守码头之外,史可法总共募集到了八千民团,算上一万守军,去掉何刚带走的两千人,尚有一万六千人,民团和明军各一半。 三月二十九,史可法在城内督师衙门议事,各级将官全部到达。 史可法环顾众人道:“此战万分凶险,本督再次拜请诸位,请诸君尽力。” “我等听从督师调遣!”刘肇基声若洪钟,后面众将都是一同抱拳吼道。 史可法抽出令箭,递给刘肇基道:“北门乃此战要地,重中之重,非军门镇守不可,本督给你五千人马,再让马应魁带领三千民团,将城内一半的人马交给你们,防守北门。” 刘肇基和马应魁出列吼道:“得令!” 随即,史可法又抽出一支令箭,递给督标营营将史德威道:“史将军,算起来,你是我的远房侄子,跟随我多年,今日一战,非同小可,城内安全皆在督标营身上,督标营精锐一千加上一千民团,给你调遣,务必保证城内秩序。” “得令!”史德威接过令箭道。 史可法又看向任民育,“任知府,城内后勤大小事务,就拜托知府衙门了。” 任民育立刻躬身道:“请督师放心,就交给下官吧。” 又有参将、游击张攀、施凤仪、梁以章等人各领两千人马防守东西南三门,至此,城内的士兵基本上已经被分配完毕。 “大人!大人!衙门外有礼贤馆和外藩馆的生员及外夷求见。”史可法正在布置任务,忽然有卫士进来禀报道。 扬州地处南直隶繁华之地,又是远近闻名的港口,所以这里的教育和外贸都很发达,所谓礼贤馆生员,基本上大概就等于后世某某学校的学生,而外藩馆的外夷指的是在扬州做生意的外国人,他们什么人都有,来自各个国家。 史可法皱了皱眉头,“都这个时候了,他们来干什么。”但说是这么说,史可法还是让卫士叫他们领头的人进来。 不一会,一个生员和一个商人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那生员一进来,便下拜道:“学生乃礼贤馆孟廷,听闻建虏将至,我等皆义愤填膺,今日特有礼贤馆生员三百一十八人,愿为守城尽一份力。” 外国商人看起来应该是佛郎机人,他躬身道:“尊敬的大人,我叫佛朗西斯科,我们在此做生意多年,已经跟扬州这座城市产生了很深厚的感情,我们不愿意这座城市落入野蛮人的手里,所以我们这几百外国商人也愿意为守城出力,请大人给我们这个机会。” 史可法万万没想到,这些学生和外国商人竟然是来助战的,他有些激动,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一个不稳差点摔倒,任民育赶紧上前想要托一把,史可法直接上前,将孟廷扶起来,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道:“好,好啊,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愿意上战场,大明朝还有希望,还有希望。” 史可法用衣袖擦拭了一下眼角道:“你们的拳拳报国之心本督感受到了,但是战场凶险,不是你们想的这么简单,这样吧,本督不能打击你们的心意,生员们组织起来,帮助救治伤员,外国商人也是一样,配合知府做好后勤工作,运送弹药粮草,一线,就不用去了。” 孟廷和佛朗西斯科对视一眼,既然督师大人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两人欣然领命,下去准备了。 史可法有了一些信心,回头对将官们道:“大家都看到了,就连生员和外夷都愿意帮助我们守城,这意味着什么,军心民心可用,只要我等同仇敌忾,未必不能击败建虏。建虏劳师远征,入关之后未尝一败,正是自信心爆炸的时候,若我们能在扬州城下挫败敌人,给他们重大杀伤,建虏一定会调整对南京的政策,那样,我们就争取了恢复元气的时间。” 若是高衡在此,肯定会对史可法的想法嗤之以鼻。直到现在,史可法还在幻想清廷能跟明廷划江而治,他的意思就是在扬州击败清军,让清军感受到明军的抵抗意志,然后让多尔衮自己算算账,是跟明军死磕,还是保住现有地盘,史可法有信心,只要他们攻不下扬州,清军刚刚占领北方,并不稳固,北方必然是义军并起,而且李自成、张献忠之流的问题还没解决,这些事情加起来,就够多尔衮喝一壶了。 到时候,对峙局面形成,那就划江而治,形成南宋和金国的局面,至于再往后,就不是史可法该考虑的事情了,若是发展得好,史可法倒是愿意效仿岳武穆,北伐中原。 史可法有了信心,众人见督师自信满满,心里也有了些底气,毕竟扬州是个大城,清兵想要攻下,也要做好付出重大代价的准备。 众人正要散场,忽然又有卫士来报:“大人!城外急报,邵伯镇外围出现建虏骑兵!” 史可法一惊,立刻道:“所有人,按照之前布置,立刻布防,刘总兵,你我同去北门。” 二十九日下午,准塔军率先抵达扬州城外三十里,与邵伯镇的明军发生接触,准塔的兵马原先有两万,其主力是镶白旗和蒙古八旗共计一万余人,剩下的数千人是汉兵。但现在,准塔的部队发展到五万人,其中加入了刘泽清的三万降兵,实力一下子膨胀了两倍。 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三万从刘泽清部队中挑选的汉军士兵,最重要的是准塔的军队原来只能算是一支较为原始的冷兵器军队,虽然满清在得到耿仲明等一系列明军降兵降将之后,火炮技术突飞猛进,炮兵队伍也加紧建设,但是主力的火器部队还是被放在了阿济格、多铎、多尔衮等人的队伍当中,准塔只是偏师,队伍中原本没有多少火炮火铳。 但这次不一样,刘泽清投降,准塔立刻将登莱防线、济南防线等各处防线的城防炮给拆了下来全部征用,包括刘泽清军队中的火器也一股脑收归准塔的清军,现在准塔军之中有大小火炮两百多门,火铳队超过两千人,当然,这不是像高衡的队伍那样制式化的火铳部队,而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火铳都有的部队,但就是这样,也比以前要好得多了。 有了如此庞大的队伍,准塔信心大增,步兵炮兵在后方加速行进,准塔带领满蒙骑兵率先杀出,直奔邵伯镇,这才会有镶白旗哨骑出现在邵伯镇防线周围的事情。 邵伯镇外,因为上次塔克舒攻击邵伯镇,邵伯镇守军战败撤退的缘故,整个邵伯镇几乎已经被塔克舒夷为平地,所以何刚重新接管之后,在邵伯镇周围重新建立了防线,安营扎寨的同时设立了炮位,安放了大小二十多门火炮。 史可法和何刚等人心里其实都明白,光靠七千民团和正兵混合的人马,要想挡住清军的大举攻击,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史可法的本意不是让何刚以七千人马的力量来挡住清兵,而是尽可能给清军杀伤,形成节节抗击的局面,让清兵损失有生力量的同时感受到明朝军民的抵抗意志。 若是将所有部队龟缩在城内,清军集中兵力猛攻城头,也并不是好事,所以史可法才在外围布置了几个点,清军只要稍作侦查,就一定会分兵攻打各处,这样扬州城的压力会减轻不少。 但是史可法可能忽略了一个问题,或者说何刚肯定是想到了,但是史可法的命令他必须听从。何刚麾下除了三百家丁是骑兵之外,剩下七千人全是步兵,一旦阵地被攻破,他们可跑不过清军的骑兵啊。 “军门!外围的建虏哨骑越来越多了,弟兄们出击了好几轮,跟他们在各处交手了五次,我们损失了十二个人,估计杀伤对方差不多的数量,但是头颅我们带不回来,对方每一支哨探队相隔不远,一发信号,各路哨骑很快就能赶来,弟兄们不敢纠缠,只能先行撤回。” 阵地上,何刚正拿着千里镜观察不远处的清军哨骑,显然,这些镶白旗哨骑也在侦查明军阵地的布置情况。有家丁前来禀报前方的战况,何刚一边观察,一边听着手下人叙述。 为了应对清军哨骑,何刚将仅有的三百家丁骑兵全部撒了出去,对清军进行驱逐,但是显然,这么做的效果并不是太好,何刚跟刘肇基一样,以前都在九边领兵,所以麾下的家丁战斗力很强,跟清军一对一不落下风,但毕竟人少,清军骑兵一到,双方接触,基本上打了个平手。 可何刚显然不能跟清军骑兵拼消耗,自己手上就这么点家丁,拼光了就没了,八旗骑兵可多的是。 “报!建虏大队人马到了!”有一个家丁前来禀报道。 何刚抬起千里镜眺望,果然,大约前方十几里的地方,尘土飞扬,显然是有大队骑兵到来,地面开始震动,何刚放下千里镜趴在地上听了一会,脸色骤变,这个架势,少说有上万骑兵。 一杆镶着红边的白龙旗出现在明军的视野中,准塔的骑兵主力到了,沉闷的海螺号响起,无数的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他们慢慢减速,随即就是一个个骑兵方阵依次排列在邵伯镇明军的大阵前,明军士兵的脸色显得非常难看,显然,南兵并没有很好的心理准备,骤然遇到上万骑兵,他们的心理防线松动了。 “大人,让奴才带人先去打一阵,报塔克舒的仇吧!”准塔提着千里镜正在观察明军防线,冷不丁一员大将策马出来道。 准塔回头一看,正是军中悍将图尔德,也是第二甲喇的甲喇章京,说起来,此人还是塔克舒的表兄,所以塔克舒战死,他自然是悲愤异常。准塔摇摇头道:“图尔德,你急什么,仗有你打的,但是现在,我们要先摸清楚明军的情况。” 随即准塔下令加派哨探,前往何刚的阵地进行侦查,如果有明军骑兵来拦截,那就直接交战,最好能抓个舌头回来问问。 第131章 战事紧急 “嗷哈!”准塔的话音刚落,一个牛录的镶白旗勇士就打马冲了出去,分成数十支小队,朝着明军阵地的方向冲了过来,显然是要加强一线的侦查力量。 有明一代,不管是在辽东战场还是在九边战场,明军和建虏北虏的接触战基本就呈现为一种驱逐和被驱逐的侦查态势,众所周知,大军行动,战场遮蔽非常重要,不管是明军还是清军,对于地方斥候抱着一种必须驱逐的心态,所以往往在大战之前,双方的侦查部队会进行无数次的小规模遭遇战。 初期,明军一直是占上风的,但是随着损失的不断加大和九边精锐陆续被调入内地战场攻打流贼,关外的作战发生逆转,在侦查作战中,往往是清军占了上风。 邵伯镇的何刚,现在面临的就是如此尴尬的局面,若是在九边的时候,他作为总兵,麾下有八百家丁,还能跟清军斥候抗衡一番,可现在,随他进入江南的只有三百人,准塔增兵,明军劣势顿显。 当当当,鸣金声响起,三百家丁在和清军的交战中已经死伤了数十人,剩下两百多人听见鸣金声,立刻拨马回转,放弃哨探,想要回归本阵,可谁能想到,准塔派出的第二波兵力就是冲着他们来的,显然是要抓一个舌头。 “队正,建虏的马速好快,他们追上来了!”一个年轻的家丁呼喊自己这一队的队正道。 何刚兵少,三百家丁已经跟清军的第一波斥候对峙了一个多时辰,马力消耗了不少,斥候跟正面战场的骑兵不一样,斥候在侦查过程中辗转挪腾,马力消耗要远远多于冲锋的骑兵,所以即便是何刚已经下了撤退的命令,他们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八旗生力军跟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何刚手心出汗,该死的清军,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看样子是想抓舌头,他立刻催促鸣金的声音加快,让斥候们不惜马力撤回来。 那队正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早年跟随何刚在蓟镇作战,在马背上打仗已经二十余年,骑术高超,经验丰富,战斗力绝不逊色于八旗马甲,只是边关斥候中高手众多,他又没什么好出身,四十多岁了还是个小旗官。 汉子回头看了看,一咬牙道:“他娘的,这么打不行,必须有人留下来断后,否则谁都走不了!” 他打了个呼哨,这是边军特有的讯号,这些边军久跟蛮族作战,打法跟建虏北虏一样,极其凶悍,他一个呼哨,很多老兵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年轻的先走!老兵留下来断后!”各个骑兵小队响起了陆陆续续的声音。每个队伍之中都有数名老兵自觉放慢马速,直至脱离队伍。何刚目眦欲裂,这都是他的亲卫家丁,在关外便是朝夕相处,他还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何刚也知道,若不这么干,谁都走不了。 两百多骑兵当中留下了五六十人,大约一个总旗的兵力,他们返身拔刀,有的人抄起了手中的开元弓,静静伫立在战场上。追击的三百镶白旗马甲也放慢了速度,逃了的明军就让他们逃了吧,只要在这波敢送死的明军当中抓住几个活口就行了。 牛录章京举起了右拳,三百马甲跟六十个边军夜不收隔着一百多步对峙,马甲们纷纷摘下了背上的大弓,张弓搭箭瞄准了明军。 牛录章京却大声下令道:“大人的命令是抓活口,射马,不要射人!大清的勇士们,进攻!” “杀尼堪!”三百马甲发出一声大吼,一齐打马冲了出去。 中年小旗官回头看了看,己方的人马已经接近了阵地,他们安全了,但是自己这几十人肯定是回不去了。这些来自边关的铁血汉子,算是大明最后的血性军人,汉子舔了舔嘴唇,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环顾四周的老兄弟们,喊道:“这儿不错,扬州花花世界,可比边关好多了,老子今天就死在这儿了!” 另一人猛然抄起大枪怒吼道:“咱们早就应该死在蓟镇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绝不做俘虏!杀!” 数十名明军抄起兵器迎了上去,嗖嗖嗖,无数的箭支朝着他们射了过来,清军马上骑射功夫了得,即便是在高速移动中,准头也不错,明军用开元弓还击,可明军的开元弓威力可比满洲弓要差得多,镶白旗马甲乃是上三旗精锐,多尔衮掌权之后,将豪格正黄旗的特权给了弟弟多铎,现在的上三旗变成了两白旗和镶黄旗,所以镶白旗马甲的铠甲装备很好,开元弓根本射不透。 噗噗噗,箭支穿透铠甲射入人体的沉闷声音发出,即便是清军有意识瞄准了明军胯下的战马,可箭支不长眼,还是有十几个明军应声落马,浑身插满了箭支,眼瞧着是活不成了。 后面的明军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片惨叫声中,又有十几匹战马翻滚着倒了下去,将马背上的骑士扔出去老远。 而清军这边却没受到什么威胁,除了几个骑兵因战马被射伤而倒地之外,剩下的人都是甲胄上歪歪扭扭插着箭支,明军的箭头并没有射穿内衬的锁子甲。 两军交错,已经没有再放第二箭的机会,双方加速对冲,明军仅剩的二十多个骑兵一下子就被八旗的骑海淹没,兵器交击的声音发出,士兵的咒骂声,临死前的惨叫声,胯下战马的悲鸣声交织在一起。 小旗官技术高超,躲开两边马甲刺出的虎枪,手中马刀翻转,噗呲一下划开一个马甲的脖颈,血箭喷涌,那马甲难以置信捂着自己的咽喉,在马上晃了晃,一头栽落马下。小旗官速度不减,又一刀结果了另一个马甲。 牛录章京眯起眼睛,从马袋中抽出了捆马绳,这是草原民族特有的装备,满蒙合流之后,不少八旗士兵也学习了蒙古军的战法。这其实就是一段很结实的粗麻绳,只不过两头有配重用的铁球,使用的时候骑士先将绳子一头大力旋转起来,然后对着目标抛出,在惯性的作用下,绳子接触目标后铁球会绕圈运动,将目标绑缚。 牛录章京见这个明军小旗官神勇,便起了亲自抓获他的念头,只见其挥动绳索,达到一定速度后用满语大吼一声,“让开!” 八旗兵听得懂,立刻全部趴在了马背上,将小旗官暴露出来。他只看到一条黑线离自己越来越近,随即绳子如同水蛇缠腰一般一下子将他的身体绑缚住,小旗官正要挣扎,旁边两个马甲瞅准机会,用虎枪横扫,将其从马背上扫落,几个人翻身下马,将其摁住。 小旗官大吼道:“杀了我!给我个痛快!”可他的叫喊已经无人回应,因为他的同伴在清兵绝对优势兵力打击下已经全军覆没。 何刚的嘴唇都要咬出血来,这可是他最精锐的家丁,一下子损失了六十多人,明军见状,士气更加低落,特别是民团,很多士兵已经是两股战栗,若不是何刚和正兵在此,估计早就一哄而散了。 清军抓住了小旗官这个活口,便不顾其他明军的死活,直接大砍大杀,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战场上的明军便被全歼,小旗官被牛录章京挂在马后,直接拖到了准塔面前。 “你很勇敢,我们大清国最欣赏勇士,这样吧,你告诉我扬州的情况,我饶你一命。”准塔大马金刀跨坐在马上,用马鞭指着小旗官道。 “哈哈哈,呸!狗东西,你也配!老子在蓟镇二十年,跟你们大小战斗三十七次,你算个屁!”小旗官一口血水喷在了准塔的铠甲上。 这可是多铎赏赐给准塔的铠甲,白色的铠甲还没开打就被小旗官污染,准塔气不打一处来,“既然你死到临头还嘴硬,那我就成全你!” 小半个时辰后,满蒙骑兵上万人的阵型发生了变化,两千穿着各式棉甲、皮甲的蒙古军出列,阵前还推着一个木桩子,何刚和明军将士们分明看见,小旗官早已浑身是血被绑在了柱子上,准塔就是要用这个小旗官来立威,一路过来,他从刘泽清那里已经了解到,史可法镇守扬州,手中精锐兵力不多,估计面前的防线也是少部分边关退回来的精兵加上大部分的乌合之众。 若是在九边,清军轻易不用这样的方法,那样只会激怒明军,增加他们的士气,但是现在,准塔并没有将这些明军放在眼里,他认为,用这种方法应该会大大削弱对方军心士气。 小旗官的嘴巴被堵住,此刻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但是从表情来看,也知道他在怒骂建虏。两军相隔一里多地,蒙古军中奔出一人,围着木桩绕了一圈,随即张弓搭箭,一箭钉在了小旗官的手臂上。 又有一人奔出,一箭钉在他的大腿上,连续四人打马奔出,连发四箭,将小旗官的四肢钉死的木桩上,顷刻间血流如注,小旗官口中犹是骂声不绝。 何刚差点要将手中的千里镜捏碎。身边家丁哭喊道:“军门,就让我等出战吧!求军门让我等出战吧,我们宁愿战死,也不远看着同袍被猪样一般宰割。” 跟家丁们纷纷请战的态度不同,民团的士兵们脸色苍白,两股战栗,显然是对这种血腥的场景没什么心理准备。 数百草原骑兵奔出,他们嚎叫着,在一里外打马盘旋,不时对着小旗官射上一箭,以此取乐。何刚猛然放下千里镜,瞪着血红的双眼道:“炮来!” 邵伯镇阵地上的明军士兵立刻装填炮弹,何刚一声令下,数十门大小火炮一起开火,即便是射程不够的小型佛郎机,也是一同打响,以壮声势。数十发炮弹打出,射程稍远一些的中型佛郎机和大将军炮的炮弹砸进了草原骑兵的人群中,带走了二三十条人命,算是报了小旗官的仇。 准塔却面色不变,一边看着,一边吩咐身边几个副将,记下明军火炮开火的位置,随即轻描淡写道:“行了,撤回来吧,等我们的炮兵到来。”蒙古军丢下几十具尸体,打马撤退。 一夜无话,清军营地灯火通明,反观明军阵地却是一片死气沉沉,何刚和手下将官坐在营帐中,相视无言,白天的血腥场面让民团士气大减,何刚将正兵的营帐驻扎在外围,将民团放在里面,这样能阻止军队溃逃。可清兵这次学乖了,他们不急于攻击,而是耐心等待,用脚趾头想,何刚都能想到,他们一定是在等自己的火炮。 何刚有些烦闷,他来到阵地前方,打量着灯火通明的清军大营,那边人声嘈杂,不时有阵阵香味随着运河上的威风飘过来,是烤肉味,清军在大战之前总会让士兵们饱餐一顿。可这味道,在何刚闻起来,却带着血腥味,他仿佛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而何刚不知道的是,清军灯火通明的营地正是为了吸引守军的注意力,此刻在邵伯镇的两翼,运河上有清军征集来的十几艘小船趁着夜色前行,上面搭载着不少清军士兵,另一侧的密林中,人衔枚马裹蹄,数百精锐马甲正在密林中悄然运动到邵伯镇左翼。 两支军队在夜色中秘密潜伏在邵伯镇两侧,没有了家丁夜不收的侦查,邵伯镇的明军跟聋子瞎子没什么区别。准塔连发十二道军令,玩命催促火炮辎重部队加快速度,终于在第二天晌午,清军的炮队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量的汉军士兵,准塔的军队一下子变得极为庞大。 清军炮队带着上百门各式火炮在明军阵地前一字排开,缓缓推进到射程内,何刚立刻命令明军炮兵准备。准塔嘴角浮现一丝冷笑,他一声令下,清军炮兵们对照着昨日标定的明军炮位,全力开火,双方展开激烈炮战。 第132章 前线失守 在火炮方面,清军的优势比明军要明显许多,准塔的部队在收编了刘泽清的人马之后,从山东获取了许多重炮,作为江北四镇之一,刘泽清手下的炮队虽然不能跟边军相比,但比起江南明军来说要强得多,这个强,说的不是火炮的质量多好,毕竟都是明军,装备档次差不多,主要是在炮兵的训练上。 刘泽清手下的人再不济,战术素养要比久不经战事的江南卫所兵要强,再加上先前准塔已经基本把邵伯镇的明军炮位给标识出来,双方一阵对轰,明军火炮瞬间就被清军给压制住了。 何刚是边军武将,虽然人在扬州,但是边关的习惯不改,依然在一线阵地上指挥作战,轰隆一声,一发开花弹在他身边爆炸,几个亲兵立刻扑倒在何刚身上,将他护住。 掀起的泥土撒在了众人身上,何刚推开身上的亲兵,爬起来,吐出进到嘴里的泥沙,骂道:“狗娘养的,清兵炮队怎么这么强?”话音未落,便有士兵前来禀报道:“军门!军门!咱们的炮被压制住了,炮兵兄弟们死伤不少,他们的炮比咱们打得准!” 何刚大怒,“混账东西!平日里叫你们训练,你们都是如何训练的?” 士兵不敢答话,何刚正要再骂,却听见了山崩地裂一般的震动声,何刚猛然回头,只见对面清兵大阵陡然松动,两千草原骑兵嚎叫着冲了出来,他们分成两个千人队,由两名千夫长带领,避开火炮射击的正面战场,从侧翼发起钳形攻势。 “图尔德!” “奴才在!” “你不是想打仗吗?给你个任务,带领你的甲喇,督战汉军一个万人队,正面出击。” “大人,奴才要的是真刀真枪的拼杀,这。” “怎么,我的命令你不听吗?” “奴才遵命。” 清军大阵中,准塔用马鞭指了指明军阵地,叫出身边战将图尔德,让他带领一个甲喇的镶白旗勇士,督战一万降兵出战。 图尔德纵使不太情愿,觉得这种任务跟他这样的勇士不符,但上官命令在此,他不敢不听,图尔德旋即打马回归本阵,点出第二甲喇的一千五百骑兵。来到汉军阵前,喊道:“你们这些蛮子,虽然降了大清,但是你们并没有证明你们的诚意,现在,大清给你们一个机会,冲上去,消灭那些明军。” 图尔德话说完,一名骑兵打马来到图尔德身边,低头对他耳语了几句,图尔德立刻回头看向准塔,准塔微微点头,图尔德立刻对汉兵们说道:“固山大人说了,杀一个明军,赏银二两!我大清说到做到,绝不像你们这些蛮子,克扣赏银!” “嘿呦!嘿呦!”数十名清军士兵抬着十几个看起来就很沉重的木箱子来到了汉兵阵前,呼啦一下全部打开,一道耀眼的光芒差点晃瞎了前排汉兵的眼睛,众人回过神来,定睛一看,里面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图尔德喊道:“看见了吧,杀过去,这些都是你们的!” “杀!杀!杀!”上万汉军高举手中的兵器,疯狂地嚎叫了起来,他们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血红,仿佛是看到了猎物的狼群。这就不能不怪明军这种将官贪钱,上下克扣的军制了,别看辽东军动不动就是斩杀一个建虏赏银十两、二十两的,但这都是屁话,大部分时候是落不到实处的,就算是争取到了上面拨付的辽饷,也是优先供应家丁部队,下面的普通兵丁基本上拿不到,所以你价格喊得再高,不兑现有个屁用。 但是清军不一样,多尔衮入关之后,深知光靠他们这点兵力想统一全国难度非常大,就算你打下城池,也没兵力去防守,所以建立海量的仆从军,以汉制汉就显得非常必要。大元在几百年前就给他们打过样了,崖山一战,出击的主力其实都是南宋降军,这些人在宋朝的时候战力孱弱,一加入元军就如狼似虎,大清完全可以直接效仿。 所以,多尔衮下令给汉军降兵发斩首饷银,也不用多,一两、二两、三两皆可,由主将自己决定,但是有一条,必须发,且发到实处,不能说说而已。 准塔刚刚干掉了刘泽清,虽然大量的缴获需要上缴,但是镶白旗不留家底是不可能的,所以准塔现在是地主老财,为了激励这些明军降兵的士气,干脆拿银子出来刺激刺激他们。 刘泽清这家伙,跟大明的其他军头一样,也是贪墨军饷之辈,下面这些普通明军连汤都喝不着,现在准塔这么大方,他们当然是嗷嗷叫唤。准塔露出了笑容,谁说明军士气不行,怪不得都说辽东军满饷不可战,传言果然不假。 图尔德的虎枪向前一指,“出击!” “杀啊!”如同海啸一般,一万汉兵从本阵中分裂,密密麻麻的人头蠕动,他们朝着邵伯镇阵地奔跑起来。 喊杀震天,这场面让邵伯镇阵地的明军士气瞬间凝固了,何刚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轰轰轰,十几门没有被清军摧毁的火炮开火,各式炮子飞射出去,在正面密集的汉军人群中犁出十几道血胡同,残肢断臂飞溅,每一个炮子都能带走十几二十条人命。汉兵的士气为之一滞,毕竟血气上头只是一时的,看见身边的同伴惨死,这种心理震撼是巨大的。 尤其是残肢断臂和漫天的血雾,正常人都会感到恐惧。这些刘泽清的部下,本质上可不是狼群,见到如此惨状,有的人还是习惯性地掉头想要逃跑。 嗖嗖嗖,噗噗噗,弓弦射击时候发出的嗡嗡声让人头皮发麻,箭支如同闪电一般射入人体,巨大的力道将被命中的士兵整个人带飞了出去。掉头逃跑的汉兵似乎忘了,身后的督战队可是镶白旗的马甲,不是刘泽清的家丁,他们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图尔德根本不废话,汉兵的命在他看来不过跟蝼蚁一般,手下人一轮箭支就带走了数百条人命,汉兵们一个激灵,全都返身杀了回去,想想也是,冲上去有赏银,逃回去就是死,还不如杀上去呢。 “他娘的,这些狗东西吃错药了!”明军士兵们咒骂起来,那些冲锋的汉兵一看就是刘泽清的部下,他们还穿着原来明军的鸳鸯战袄和铠甲,手中拿着的还是原来明军的制式兵器,准塔可没时间给他们换装,他们只不过是在右臂绑上白布条来跟明军进行区分。 可是谁能想到,这些原明军士兵到了清军阵中,一下子就如狼似虎了起来,打起仗来这么不要命,迎着火炮冲锋。 “将军,两翼,两翼的蒙古马队上来了!”一名灰头土脸的士兵朝何刚禀报道。 “顶住!给老子顶住!”何刚命令道,阵地上的明军正兵和他手下的家丁全部压上,死死挡住两侧的蒙古马队,草原骑兵弓箭齐射,这边也是用开元弓和火铳进行还击。 双方激战正酣,邵伯镇数千明军和民团都被清军出战的部队拖住的时候,猛然,一支响箭从清军本阵射上了天空,砰的一声炸成一团红色火焰。 何刚和手下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忽然,邵伯镇阵地侧后方喊杀震天,前日夜间悄然运动到阵地侧后方的清兵从埋伏地点杀出,趁着明军无暇顾及后方的时候,给了他们致命一击。 何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督师!督师!总兵大人,总兵大人他,战死了!呜呜呜呜。”扬州城下,数名满身血污的何刚家丁打马冲到城下,对城头的史可法等人报告了这个消息。 清军对邵伯镇进行合围,民团崩溃,战斗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戮,何刚手刃十几人后战死,家丁连他的尸体都抢不出来,只能拼死突围前来报信。 “啊!”史可法捂着脑袋仰面栽倒,幸亏史德威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他。 何刚战死,对史可法打击很大,其实他明白,死守扬州,就应该抱有必死之心,可是何刚是史可法手下第一干将,两人的情谊不一般,何刚身死,于公于私对于史可法来说都是巨大打击,同时也意味着,扬州前方防线全部崩溃,扬州城将直面清军攻击。 史可法好半天才缓过来,用吊篮将几个家丁给接上了城头,忍着悲痛详细了解情况。 刘肇基等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是眉头紧锁,马应魁道:“军门,这战况有些不妙啊,何总兵数千人,三天都撑不到,这。” 刘肇基一摆手止住他的话头道:“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他们打光了,该我们了。” 何刚全军覆没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几个时辰就传遍了城内外的守军,城外数支明军的将领都是表情凝重。 码头上,郑芝龙对高衡道:“高将军,这支清兵战力如此强悍,局势严峻啊。” 高衡摇摇头道:“这还只是镶白旗的兵马,依我看,多铎的主力恐怕也要到了,那才是真正的考验,我们要做的,就是继续加强工事,这段时间让将士们轮番休息,保持体力,真打起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坐下来喘口气呢。” “啊!我要杀了这些明狗!杀了这些明狗!”邵伯镇以南数里,图尔德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他将钵胄盔扔在地上,如同野人一般,怒吼着,捶打着面前的一棵大树。 原来,邵伯镇明军被全歼之后,准塔的军队来不及庆祝胜利,他命令留下数千蒙古军和汉军打扫战场,剩下的人继续向前推进到扬州城下。 可就在路过此地的时候,他们发现了塔克舒牛录的埋尸坑。塔克舒等人被歼灭后,头颅被割下准备送往南京报捷,尸体就直接拉出城埋了,毕竟是几百人的尸体,挖坑的规模很大,并且在上面还立了个木牌。逼近扬州城的清兵很快发现了这个地方,准塔立刻命人挖开了埋尸坑,结果就看见了眼前的一幕。 里面全都是一丝不挂的尸体,天气转暖,很多已经开始腐烂,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气味,虽然无头,但是从骨骼和肌肉的形态,还是能看出这就是女真人无疑。 图尔德不顾冲天的臭气,冲下去想要在尸堆里找到塔克舒的尸体,可是无头尸体看起来都一样,也没有衣服和铠甲进行区分,这如何能识别出来,所以图尔德悲愤异常,这才出现了嚎叫的一幕。 实际上不仅仅是图尔德,八旗本来就是部落联盟,各个旗主就跟部落的酋长一样,以旗帜的颜色来进行划分,实际上镶白旗也就跟镶白旗部落是一个概念,这个部落当中,谁还没有兄弟子侄,一个牛录全灭,就意味着,在场的镶白旗将士,很多人都有亲人死在这个坑里,就连准塔自己也是红了眼睛。 自从入关以来,八旗军何曾吃过如此大的亏,而且这还是发生在镶白旗的身上,让豫亲王和摄政王殿下的脸往哪里搁。 图尔德抽出顺刀,咆哮道:“明狗!明狗!我要把扬州城杀个鸡犬不留!杀光所有明人,给勇士们陪葬!” “杀尼堪!杀尼堪!杀尼堪!”镶白旗的士兵们疯狂地呼喊着,声音传出了数里地,就连扬州城头的守军都能听见这如同野兽咆哮一般的怒吼。 数万杀气腾腾的清军立刻进兵,就在邵伯镇之战结束大半天之后,准塔的部队就已经开到了扬州城下,他们一方面在城外安营扎寨、排兵布阵,另一方面继续在大运河中征集船只,扬州毕竟是水文条件非常发达的城市,清军虽然不习水战,但是封锁运河征集船只是非常必要的步骤。 准塔派出大量镶白旗骑兵进行哨探,将扬州城外各处的情况全部侦查明白,他要弄清楚城外到底还有多少明军阵地。 第133章 小试牛刀 “图尔德!还有你们,我知道你们的愤怒,但是记住摄政王的一句话,愤怒会冲昏人的头脑,现在你们要保持清醒,仗肯定会打,但是也要小心防备。依我看,扬州的明军有些古怪,你们也看到塔克舒他们的尸体了,这些尸体无一例外都是被火铳打死的,这是个非常罕见的情况。”扬州城外清军大帐中,准塔正在和麾下将领议事。 大军一开到扬州城下,营地就沸腾了,图尔德带头,一大群军官围在准塔身边,请求立刻出战,但是准塔却制止了他们的话头。因为他发现,马甲们的尸体上都有非常明显的弹孔,甚至有的人身中数弹,直接被打成了筛子。 他们跟明军交手几十年,除了在初期的时候,边军的三眼铳骑兵能打出这种战绩之外,到了后期,随着明军火器的退化和清军火器、铠甲的进步,已经很少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准塔对众人道:“你们要明白,这意味着,明军之中很可能有一支善使火器的部队,顺天府神机营被李自成给消灭了,南京有没有这样一支部队谁也说不准,小心为上,切勿冲动。” 图尔德等人听了准塔的话,只能强忍着怒气,坐了回去。准塔也不管他们,立即开始布置军队,准备攻击扬州。 “高将军,为什么你会觉得清军一旦攻入扬州,会进行大规模的杀戮呢,据我所知,清军入关之后,确实有截杀平民的事情发生,但是还从来没有对某一座城池进行毁灭性屠城,当然,我不是帮着清军说话的意思,我是说,我们在这里会不会做了无用功,是不是原本就应该上城,协助督师守卫扬州?” 码头阵地上,高衡和郑森一边对工事和防线进行最后的检查,一边进行短暂的交流,范玉跟在高衡的身后。清军来到扬州城下的消息,史可法已经放狼烟通知城外各处守军,大战在即,高衡和郑森都无暇休息,而是巡视起防线来。 郑森实在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疑问,提问起高衡来,因为他总是觉得,高衡好像知道些什么,可就像是雾里看花一般,郑森只是有这个想法,但却不知道如何用语言来表达。 实际上,范玉心中对高衡也有疑问,倒不是他质疑高衡的决定,兴华军自成立以来,一直是高衡凭借着高超的个人指挥艺术一次次力挽狂澜,高衡是兴华军的绝对核心,范玉曾经是他的同乡,但是兴华军成立的那一天起,角色已经转换,他现在就是高衡的卫队长,对于主将的指令,他会坚决执行。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高衡为什么对扬州城如此上心,按理说,他们是境外的武装力量,大明境内就算是打成一锅粥,跟他们关系也不大。当初热兰遮一战,那是为了跟郑家取得联系,现在在扬州又是为了什么?即便是为了同胞,可凭借兴华军区区几百人的力量,能扛得住十几万大军的攻击吗? 他们在安南连番作战不假,但是遇到的都是万人规模的敌人,一次性投入十万人的战役,他们还没遇到过,而且很明显,这些清兵的战斗力可比安南人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高衡想了想,答道:“事实上,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清兵不是仁慈的化身,从他们三番五次入关劫掠的行动来看,这群人说白了就是强盗,你把自身的安全放在强盗身上,岂不是与虎谋皮。更何况,入关之初,他们看似约束军纪,实际上也是为了笼络降兵降将和地主阶层,若是上来就大开杀戒,势必会引起更激烈的反抗,正所谓拉一批打一批。” “拉一批,打一批?”郑森若有所思道。 “不错,所以接下来攻击南京朝廷的战斗,若是想彻底震慑江南的反抗,最好就是选一个城池来做样板,瓦解抵抗意志。当年金兵和元军都干过一样的事情,制造恐怖气氛,震慑人心。在我看来,不管是扬州城还是南京城,都有这样的危险,况且我们刚刚歼灭了他们一个牛录,要说清兵这种强盗不进行报复,你自己也不信吧。”高衡看向郑森道。 郑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清军不说屠城,大规模杀戮估计是免不了的,况且扬州花花世界,这些野蛮人进了城,还不发了疯似的烧杀抢掠?人性如此,更何况兽性。 高衡没法跟他讲得太细致,穿越者的视角跟当时人的视角是不一样的,且不说高衡来自后世,知道扬州屠城这么一回事,关键是抗战的倭军也曾经干过轰动世界的南京大屠杀,本质上,他们跟清军没什么不同,犯罪心理也是一样的,就是希望通过恐怖屠戮来瓦解人民的抵抗意志,同时让士兵有个发泄的口子,还能体现自己的军威。 史可法和很多南明官员最大的错误就是误判了形势,或者说被多尔衮的政策所迷惑,觉得清兵不会做得这么绝,比如多尔衮入关之后下令剃发易服,但是遭到了北方汉人的反抗之后,立刻叫停,这就给了汉人的当权阶层一记烟雾弹,觉得很多事情大家可以商量着来,满清不会把局面闹僵,结果谁能想到,清军渡过长江打下南京之后,立刻再次实施剃发易服,不服就杀,所以与虎谋皮是万万不能的,必须抵抗到底。 两人正在说话,只见江面停放的舰船上忽然放出一枚响箭,战船本就高大,船上的瞭望哨正好可以俯瞰整个码头阵地,所以高衡给他们下令,让他们做全军的眼睛,有什么情况就提前预警。 响箭一射上天空,所有人的目光立刻注视前方,高衡和郑森抄起千里镜,果然,镜头中出现了一股骑兵的身影,少说有上百人。 郑森道:“是不是他们攻过来了?” 高衡道:“看架势,应该是前出侦查的队伍,清军主力在扬州城下跟守军对峙,准塔只要不傻,肯定会广撒斥候,侦查城池周边的情况,码头阵地肯定是瞒不住的,若他们敢抵近,就干掉他们。” 本来坐在战壕中休息的将士们立刻起身,纷纷进入战斗位置,火铳兵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武器,将火铳端起,架在战壕的边缘,瞄准了冲过来的骑兵。 “喂!那边,码头有人。”高衡所料不错,这支约莫百人的队伍,正是准塔派出的哨探骑兵,准塔为了做好战场遮蔽,也算是下了血本,拆散了一整个甲喇的队伍,由拔什库和分得拔什库等低级军官带领,在扬州城外四处侦查,这些人马当中还夹杂了一些草原骑兵。 靠近码头的这支队伍,正是由一个分得拔什库率领,其中还有三十多个草原骑兵。码头阵地很显眼,经过短期改造,基本上已经被兴华军打造成了一个坚固堡垒,骑兵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阵地。 作为久经战阵的军队,清军对于战场态势的把握还是较为清晰的,扬州城最大的支援就来自长江,南京小朝廷若是增援,一定会通过水路运兵,这也是准塔为什么征集船只的原因,必要的时候,要在江面上阻击救援的明军,所以,码头也算是一个重点打击目标,最好是能将其控制在自己手里。 常年在白山黑水间渔猎,清军骑兵的目力都不错,虽然还隔着较远的距离,但已经能看见码头上人影闪动,显然是有明军在这里布防。 “长枪兵隐蔽,放他们靠近!”高衡一边端着千里镜,一边对士兵们下令道。 清军马队渐渐靠近码头,领头的分得拔什库眼珠转了转,命令草原骑兵道:“你们上去看看。”草原骑兵虽然一肚子牢骚,但是不敢发作,只能硬着头皮上去查看。队伍立刻分散成两部分,分得拔什库领着数十名镶白旗马甲在原地等候,看着草原骑兵向前突进。 双方离开一些距离之后,草原骑兵才敢发牢骚。一个年轻骑兵瓮声瓮气道:“这群该死的家伙,就知道让我们干活,他们身上有那么精良的铠甲,他们怎么不去。” “是啊,是啊!”话音刚落,便有几个骑兵附和道。 这群草原骑兵职位最高者是一个百夫长,可即便是百夫长,在满洲八旗的分得拔什库面前也矮了一截。虽然他心中有一万个不满,可也不能当面说出来,隔墙有耳,传到女真人耳朵里,对他们可不是好事。 实际上,后世很多人一直有一个误解,就是满清建立之后,积极联合草原,搞出什么满蒙一家亲,甚至是各种联姻的政策来壮大自己的力量。实际上并非如此,满洲的统治者对蒙古一直是抱有十二分的戒备心,并且在彻底控制草原之后,采取战争、宗教等各种手段对草原实施减丁,这也就是后世蒙古人口大为缩减的根本原因,所以女真人实际上跟草原人不是一条心。 “住口!让你干活你就干活,哪里来的废话,跟我冲上去,射一轮箭,看看明人什么配置。”百夫长回头斥责道。 士兵们立刻闭上了嘴巴,闷头打马前进,实际上,这种侦查的活危险系数并不高,他们人少,又比较分散,明军一般不会用大炮来轰他们,这属于杀鸡用牛刀。若是用弓箭火铳,射程可不如他们,而且他们高速移动,明军很难打中,只要不是靠得太近,一般没什么危险。 “别急,再放近一点,争取把这几十人都留下。”高衡朗声道。 “放慢速度!注意脚下!”百夫长大声下令道,高衡的四道防线已经设立完毕,第一道定向炸药包防线埋在地下,只要兴华军不拉弦,敌人绝对发现不了。可是铁蒺藜,只要走近了,有经验的骑兵还是能看见的,更何况还有竖立在壕沟前的拒马。 这四道防线大约延伸一百多步的距离,除了定向炸药包之外,如果以铁蒺藜防线到壕沟的距离来测算,大约是八十步。草原骑兵放慢了速度,抵近到铁蒺藜防线附近,百夫长一拉缰绳,骑兵们擦着满地的铁蒺藜划过防线,随即他们张弓搭箭,嗖嗖嗖,射出了一轮箭支。 数十支羽箭落在战壕各处,只是箭雨密度太小,并且守军已经做好了防护,这种漫无目的的抛射并没有对守军造成杀伤。 百夫长看了看铁蒺藜和拒马,有些轻蔑道:“明人也就这点本事了,都是些老手段,难不倒我们。”确实,对于骑兵来说,这种防守工具早就司空见惯了。 “预备!”高衡猛然抬起了右手,哗啦一下,士兵们握紧火铳,眯起了眼睛。 射完一轮箭支的百夫长见明军没有任何还击的动作,不禁放声大笑起来,用不太熟练的汉话道:“缩头乌龟,你们南蛮子都是缩头乌龟。” “哈哈哈。”骑兵们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他看了看码头阵地,规模也不大,有个数百人到千把人就不错了,对八旗军来说小菜一碟。百夫长打了个呼哨,招呼左右撤退。就在他们调转马头,将背后暴露给兴华军的一刹那,高衡猛然放下手臂,“打!” 砰砰砰,爆豆一般的火铳声响起,两百杆四四式的密集阵型全数开火,弹丸从壕沟中飞射而出,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从地下打出来的一般。 噗噗噗,随着子弹击中人体的沉闷声音响起,草原骑兵的后背炸出大股血箭,弹丸威力霸道,从后背射入,前胸穿出,带出碗口大的血肉,巨大的惯性将骑兵打得直接往前栽下马去。 虽然彼时,百步距离,燧发枪的命中率只有两成,但对于三十多个草原骑兵来说,即便是两成的命中率,也足够覆盖他们所有人了。无人幸免,一阵铳响过后,只剩下十几匹无主战马在阵地前奔驰。 第134章 码头扬威上 分得拔什库和手下众马甲的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这场面实在是太恐怖了,明明隔着那么老远,怎么三十几个草原骑兵一下子就全完了?在他们的认知中,明军的火铳不应该这么厉害啊。 “撤!立刻撤退!”分得拔什库不敢怠慢,真是庙小妖风大,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扬州码头竟然还藏了这么一支武装力量,这股明军有古怪。分得拔什库带着人慌忙后撤,众人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怕,若不是长了个心眼,让草原人上去看看,估计死的可就是他们了。 清军大营之中人声鼎沸,陆续到达的汉兵和草原骑兵开始扎营,从城头往下看去,清军大营的规模瞬间膨胀了数倍,大量的汉兵开始搬运粮草辎重,准备火炮弹药。自从耿仲明等人投降后金之后,八旗军便开始逐渐改变作战模式,在中原人的刻板印象中,好像八旗军是一支冷兵器队伍,实际上,越到后期,八旗军的火器装备越强大。 康熙亲征噶尔丹,正是清军的火器部队立下大功,将噶尔丹的骑兵压制得抬不起头来,所以说清军不重视火器,那是假的,毕竟努尔哈赤也是在宁远被明军火炮给打死的。 入关之后,清军不断加强自身火力,改变攻城战术,不再是一味无脑冲锋,而是先充分发挥火力优势,在炮火攻击结束后发起进攻。所以准塔也是按部就班,先在城下设置炮位,瞄准城头各处,然后再对步兵队伍进行任务划分。 “报!大人,豫亲王急件!”准塔正在军营内听取手下人的简报,得知史可法调集了不少兵马分布在扬州城外各处,他们歼灭的何刚只是其中一部,准塔正要安排各路人马出击,减除史可法的羽翼。忽然一名马甲赶到他身前,翻身下马跪倒在地,从怀中掏出了多铎的信件。 准塔不敢怠慢,多铎可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立刻拆开信件查看,原来是多铎让准塔不要盲目冒进,要等待他的主力过来再发起攻击,先将扬州城围困起来,阻击援军的同时,将周边的障碍扫平。 准塔收起了信件,对于多铎的命令,他除了无条件服从,没有其他选择。准塔问马甲道:“豫亲王的队伍什么时候能到?” 马甲回答道:“豫亲王的主力一分为二,殿下亲率正黄旗图赖、拜音图,两蓝旗费扬古、阿山、富喇克塔、杜尔德,正白旗韩岱,两红旗阿济格尼堪、伊尔都齐、吴喇禅、马喇希等十一个固山、甲喇领满洲八旗两万余,合并蒙古八旗一万先行,另有汉八旗及新收汉兵七万余押送辎重粮草紧随其后,先锋三日之内必到。” 准塔一惊,大清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啊,要知道,纯正的满洲八旗一共才六万多兵力,入关之后,八旗兵分三路扫荡中原,这下倒好,自己这边一整个镶白旗,多铎又带来两万多满洲八旗,等于有一半的满洲八旗军聚集在扬州了,这可是大阵仗啊。 准塔对马甲道:“你立刻回去复命,就说奴才谨遵豫亲王之命。” 准塔话音未落,一脸慌张的分得拔什库便飞马冲进了大营,“大人,大人,码头,码头那里。” 准塔心中一阵烦躁,揪起他的衣领道:“浑蛋!好好说话!” 图尔德等人也是围拢了过来,见到此人正是自己的部下,现在说话竟然语无伦次,气不打一处来,在固山大人面前丢脸。他正要出手教训一下,只听那分得拔什库道:“奇怪的明军,码头那里有一支奇怪的明军。” “奇怪的明军?”准塔问道。 分得拔什库拼命点头,“火铳,他们用的是很厉害的火铳,奴才手下三十多个草原骑兵,隔着百八十步就被他们打死了,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奴才这才赶紧回来禀报。” 众人心中一惊,准塔和图尔德等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什么,图尔德立刻上前道:“你是说,他们用的是火铳,你的人都是被火器打死的。” 分得拔什库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正是,正是。” “会不会是他们。”图尔德道。众人立刻联想到了塔克舒的事情,一支装备了很厉害火铳的明军,塔克舒等人正是被火铳打死,若是他们的火铳能打这么远,那么塔克舒之死也就有了合理解释了,很有可能是被装备这种火铳的明军伏击,加上清军入关之后一直摧枯拉朽,下面人大意也能理解,塔克舒这就是阴沟里翻了船。 图尔德吼道:“多少人!他们有多少人!” “大约两三百人,从对方的火铳声音来判断,大致是这么多。”分得拔什库战战兢兢道。 图尔德血气上涌,跪倒在准塔身边道:“大人,请给奴才一个机会,这几百人是杀了我弟弟的凶手,奴才一定要亲自处理。” 准塔摸了摸自己的八字短胡,也好,反正豫亲王说让自己把扬州城外的明军给清理一下,自己方才也是在排兵布阵,准备分出几路人马出击一下,既然图尔德有心,如果能把码头上的这支明军给歼灭了,也能大大提振军心士气,只不过善使火铳的明军,自己等人还要小心应对才是。 “好吧,我同意你的请求,你的甲喇可以出击。”准塔说道。 “奴才叩谢大人。”图尔德起身就要去点兵,准塔道:“慢着。” 图尔德回身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敌军善用火铳,你的骑兵就这么直愣愣上去不是给人当活靶子吗?八旗的勇士每一个都很宝贵,不是你这么用的,这样吧,你从汉兵中挑选五百鸟铳手,记住,要用鸟铳,另外带上十门佛郎机,去拿下码头。”准塔淡淡道。 图尔德心中万分不情愿,跟很多军队一样,满洲八旗内部也分为保守派和革新派,图尔德显然就是保守派,觉得真刀真枪的拼杀才能体现勇武。便若后世二战的倭军一样,保守派觉得栓动步枪和刺刀还有大型的主力炮舰才能体现皇军的勇武,什么冲锋枪,什么航空母舰搭载飞机作战,那都是对武士的侮辱。 现在准塔的军令,就等于剥夺了图尔德作战的权利,在他的想象中,汉兵用火炮轰击,把敌军打乱之后,冲上去火铳对射,战斗就结束了,自己的勇士们不就等于是躲在后面看戏的角色,这仗打的还有什么意义,这不是对大清勇士的侮辱吗? 见图尔德露出不满的神情,准塔万分恼火,这个愣头青,要不是看在他作战勇敢、屡立战功的份上,自己早就想整他了。“你想抗命?”准塔问道。 图尔德立刻躬身道:“奴才不敢。”准塔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随即点起几个甲喇章京的名字,让他们分别带队,出击旧江口、仪征、万寿等处,消灭那里盘踞的明军。 “督师,您看,建虏分兵了。”城下清军大营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城头的守军,大家都能看见,清军中不断分出队伍,前往其他方向。众人都能隐隐感到,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史可法这几天夜不能寐,没事就回去北门巡逻,跟刘肇基一起讨论战术,虽然他不懂兵事,但毕竟是扬州的最高长官,他出现在城头,至少能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刘肇基等人看见城下的情况,立刻对史可法道。史可法面色凝重,他就是再不懂军事,这些清军分兵去干什么他还是能想到的,从他们出击的方向来看,肯定是去攻击扬州的几个犄角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顶住。”史可法叹了口气道。 刘肇基紧闭嘴唇,其实他们心中都有不好的预感,但是谁也不能说出来伤及军心士气,几个犄角的兵马战斗力都不强,清军四处出击,恐怕他们很难挡住,一旦他们完了,扬州就真的是孤城一座了。 “督师,清军大队人马攻击码头。”正当史可法和刘肇基说话的时候,有士兵前来禀报,原来,方才分出的数队清军当中,有一队人马再绕过城池之后,转道向南,直奔码头而去了。这一幕被城头的守军一览无余,立刻有士兵前来禀报。 史可法道:“走,去南城看看,码头是福建水师的队伍,最好不要有闪失。当日本官就劝他们走,希望郑森能意识到才是。” 刘肇基对郑森和高衡等人也是颇为担心,看眼下的局面,对方应该是围而不打,先攻击羽翼,再攻打城池。所以扬州城现在反而安全,刘肇基对史可法道:“末将和督师同去。” 一群人簇拥着史可法等人来到了南门城楼,图尔德带领的兵马已经到了指定位置,开始排兵布阵了。按照图尔德的脾气,恨不得立刻催动骑兵杀上去,但是准塔的话还在耳边环绕,他不能不听,只能等待汉兵们慢吞吞跟上来。图尔德气不打一处来,接连用马鞭抽倒了好几个汉军火铳手。 汉兵们立刻加快进度,在镶白旗骑兵前方摆好了火炮,火铳手站成了竖排,勉强列成了阵势。这五百火铳兵都是原本的登莱守军,当年孙元化担任登莱巡抚的时候,因为他自己本身对火器造诣很高,所以麾下的守军自然也是博采众长,在火器方面颇有建树。 刘泽清麾下最厉害的鸟铳兵就都是登莱士兵,他们用的鸟铳不是一般的火铳,而是仿制荷兰人的火铳,实际上跟倭军的铁炮类似,甚至质量上还要好一些。刘泽清手下有一千名这样的火铳手,若不是这家伙带头投降,并且克扣军饷,导致部下军心涣散,一起投降了清军。真要是打起来,这一千人足够准塔喝一壶的,可现在,都成了清军的马前卒。 鸟铳顾名思义就是打鸟的火铳,从名字就能看出,精度不错。以倭兵的种子岛铁炮举例,一般有效射程能达到一百二十步以上,也就是在一百二十步的距离杀伤无甲目标没问题,百步之内可以杀伤单层甲目标,比如倭国战国时期的皮甲、竹甲、单层铁甲,基本上在百步内挡不住铁炮,八十步之内,效果更好,准头更佳。 当然,这是质量非常好的火铳才能打出的成绩,若是换作明军普遍装备的单眼铳、三眼铳和五雷神机等等,是断然打不出这个成绩的。 所以,在获得这支鸟铳队伍后,准塔如获至宝,也算是他的杀手锏。他听到禀报,说码头的明军火器精良,料想应该就跟这支队伍一样,装备了上乘的火铳,所以战斗力较强。既然这样,自己就以汉制汉,用同样水平的火铳队来打击他们,问题自然能解决。 江面上停靠着数艘战船,自然是被图尔德和众人发现,图尔德对身边副将道:“哼,南蛮子在水上还有战船,看着吧,先打下码头,这些船只早晚都是我们大清国的。” “都隐蔽好,谁也别露头,他们要开炮了。”战壕之中,高衡放下了千里镜,他们已经看见了在清军阵前一字排开的十门火炮,高衡立刻提醒众人躲避。 他笑着对一脸严肃的郑森道:“放松,放松,我看对方不过两千人,保准让他们在我们的铜墙铁壁面前碰个头破血流。现在,我们躲好了,就算是他们给我们放烟花了,听个响就行。” 高衡对码头的工事非常有信心,他可是按照后世我军的防炮标准来建造的,削弱炮弹的表层土、坚硬的石墙、浸湿的沙袋、战壕里的猫耳洞,应有尽有,这可是防御后世火炮的,对于现在这个普遍使用实心弹的时代来说,颇有些杀鸡用牛刀的位置。 在一些关键节点上,还加装了掩蔽部和硬木制作的顶盖,除非是直瞄直射,否则基本上不会产生影响。 “预备!放!”轰轰轰,清军开火了。 第135章 码头扬威中 扬州南城城楼上,史可法和众将紧张注视着码头的情况,邵伯镇一战,他们无法近距离观察到战场的情况,但是码头这一仗,他们却是能真真切切看清楚。史可法纵然高居督师之位,但是眼见两千多清兵包围了码头,并且火炮齐射,震耳欲聋的炮声还是让史可法心头一颤。 刘肇基也是握紧了拳头,码头不比城墙,扬州有城墙的保护,史可法到来之后,又加固了一些薄弱的地方,经过刘肇基评估,扬州城墙对付中型或者小型佛郎机没有任何问题。但码头不一样,本就无险可守,现有的防线还是高衡等人临时建造的,就这,能不能扛住清军的炮击?若是码头在守军的眼皮子底下失守,估计对军心士气又是一次重大打击。 轰隆轰隆,十几发炮弹重重砸在了码头各处,掀起了巨大的烟尘,虽然这些原明军炮手,操炮技能并不是很好,但是码头这么大的目标,只要不是瞎子,都能把炮弹打进防御圈里去。 特别是那些显眼的拒马,图尔德命令炮手们对着拒马防线猛轰,只要能把拒马给摧毁,骑兵就能顺着一马平川的地形杀上去了。 清军的火炮不停开火,但是显然,并没有受过太多训练的汉军炮手射速并不快,虽然对拒马防线造成了一定的破坏,但是效果并没有想象中的好。 高衡靠在壕沟之中,双手交叉,闭目养神,郑森毕竟年轻,试探问道:“高将军,我们的舰炮不反击吗?” 高衡睁开眼睛,气定神闲道:“反击什么,将士们都躲好了,只要不出去送死,敌人的火炮对我们无可奈何,最多是摧毁一些工事,那些拒马,损失也就损失了,对大局没什么影响,我们的舰炮射程要覆盖码头防线的全部,还要朝着对方阵地延伸,等于叠加了射击距离,这对射击精度有影响,再说了,我们重炮齐射,把敌人吓跑了怎么办,我可是想把对方全都留下呢。” 郑森有些咂舌,兴华军每次都能出其不意闹出个大动静来,虽然这次遇到的敌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并且人数众多,但是看高衡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丝毫不怀疑,高衡说要把他们留下,那是真能办到。 而高衡之所以这么淡定,是因为这时候根本就没有步炮协同的战术,在当今这个时代,没有任何一支部队懂步炮协同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一般军队使用的火炮,其精度和射速也不能满足步炮协同的需求。 步炮协同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战术概念,若是非要用通俗的语言来大致解释,就是要做到步兵能踩着炮兵的炸点往上冲。明清时期的炮兵和步兵完全就是两个分开的兵种,炮兵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炮兵轰才是常态。所以高衡丝毫不担心敌军发起攻击,至少在火炮停止射击之前,敌军骑兵、步兵不会冲上来。 但若是换作兴华军,估计战争的态势可就不一样了,高衡就是要打造一支近代化的军队,让步兵可以按照火炮的覆盖路线往上冲。 轰轰轰,炮火不断轰击,图尔德对手下人的要求就是尽量多射击几轮,直到火炮需要散热打不了为止。码头阵地上,石块、木屑飞溅,不少拒马和工事被火炮炸得七零八落,但是阵地上的守军异常安静,任何还击的动作都没有。 史可法对战场战术不是特别懂,有些紧张地问刘肇基道:“刘总兵,这码头是什么情况,建虏这么猛轰,怎么码头的守军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已经撤走了,还是说?”史可法没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刘肇基却道:“督师请放宽心,您看,江面上的船只都在,说明福建水师的人马并没有走,另外这种火炮射击看起来声势骇人,但除非是我们的人站起来给他们打,否则只要躲好了,他们能造成的杀伤很有限,末将猜想,估计是郑将军和高将军他们想等炮击结束,敌军兵马贴上去再打。” 史可法点了点头,继续用千里镜观察战况,城头的守军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两军交战的结果,码头这一仗虽然看起来规模不是特别大,交战双方总共也就三四千人马,但是却可以看作是扬州之战的预演,清军的战术战法应该会在码头一战中体现。 轰轰轰,又是一轮火炮打完,一个原炮兵总旗对图尔德禀报道:“大人,火炮需要散热,不能再打了。” 图尔德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要不是固山大人有令,他早就率领军队全军突击了,还用得着火炮。清军的火炮暂且退下降温,炮声渐渐停止。 壕沟之中,高衡猛然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道:“好了,火炮停了,该我们干活了,全军,战斗准备!” 呼啦一下,将士们全部起身,一杆杆黑黝黝的火铳伸出了壕沟,瞄准了前方。手握长枪的福建水师明军也全部起身,站在了火铳兵的身后。在地势较低的江滩之上,三百骑兵也翻身上马,准备作战。 高衡将骑兵全部放在江滩之上,一方面是江滩相对于码头,地势较低,只要战马和骑兵卧倒,除非对方直接大仰角抛射,否则很难击中滩涂上的骑兵。另一方面是江滩的泥土长年被江水浸泡,土质松软,炮弹落在上面,威力被大大减弱,也很难弹跳进行二次杀伤,所以是非常理想的藏兵地点。 兴华军和明军做好准备,那边五百汉军火铳兵稀稀拉拉从炮兵身后走了出来,在清军的面前排成了紧密的几个横排,开始朝着码头前进。 郑森对明军序列比较了解,况且郑家本来就发迹于海上,跟登莱的明军也打过交道,他用千里镜只看了一眼,便回头对高衡道:“是登莱的明军,装备了鸟铳,跟倭国的铁炮一样,威力不俗。” “倭人的铁炮,射程威力如何?”高衡问道。 “大约在百步之内可以破单层甲,一般倭人会接近到八十步以内开火,这样破甲效果更好一些。”郑森道。 高衡点了点头,料想也是如此,不管是鸟铳也好还是铁炮也好,本质上都是仿制佛郎机和荷兰人的西洋火器,所以只要制造工艺差不多,那么性能不会有太大差距。况且这些明军平日里火器的训练程度不会超过正统的荷兰人,所以在火器对射之中,他们不会有优势,更何况热兰遮一战,荷兰人防守他们进攻,现在形势调转了过来,兴华军更是有把握。 高衡下令道:“听我口令,百步齐射,打乱他们的节奏。”既然你八十步齐射,我们就百步开火,仗着四四式的性能,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前进!各队靠拢!”汉军火铳兵的军官大声命令麾下士兵道。 士兵们紧密排列在一起,神情并不像先前在刘泽清手下那样麻木,而是隐隐带着一丝兴奋的意味,战前,准塔和图尔德都说了,打下码头,给塔克舒等人报了仇,赏金翻倍。也就是比打下邵伯镇阵地的标准还要高一倍,这让汉兵们一个个都是摩拳擦掌。他们可是看见了,打下邵伯镇后,只要是活着回来的人,准塔可都是发了银子的,死的人也有抚恤。 这些士兵没有那么多家国观念,当兵就是为了吃粮,谁给他们关饷,谁给他们吃饱,谁就能指挥他们打仗。 “预备!”高衡握紧了千里镜道。 每一道防线都在不引人瞩目的地方插上了特定的标识物来标注距离,当敌人踏过定向炸药包防线的时候,高衡就意识到机会来了。 “打!” 砰砰砰,两百杆四四式毫无征兆地开火,这完全打破了汉军的认知,在他们的想法中,自己手中的火器在大明已经数一数二,尚且要等到八十步才有把握,竟然还有人敢在百步的距离开火? 这个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因为弹丸不会再给他们思考的机会,就像是割麦子一般,第一排的一百多汉军当中,近一半人直挺挺地倒下,瞬间被死神的镰刀收割了一波。 城头的史可法等人只看见码头冒出一阵火光和白烟,然后正在前进的汉兵就倒下了一片。刘肇基兴奋的一拳砸在垛口上道:“他娘的,厉害啊,隔着这么远都能打中。” 四四式在百步的距离上破甲堪称小菜一碟,这些登莱明军本就只有一层棉甲,并没有其他防御,所以弹丸轻松撕开甲叶,钻进了人体。对付密集目标,兴华军火铳齐射的威力更大,精度更好。 “跑起来!快!”上来就损失了几十人,让汉军军官们心中大惊,他们下意识催促士兵们跑动起来,立即进入八十步,展开对射。反正对方装填还需要时间,对他们布阵来说应该是够了。 “预备!再放!”砰砰砰,码头上,爆豆般的铳声再次响起。 “什么!怎么可能这么快?”城头的刘肇基惊呼道。前番对战塔克舒的时候,因为兴华军采取了四段击的模式,且有骑兵反复冲击作战,让人忽略了兴华军的射速,包括上次干掉三十多个草原骑兵,他们也只打了一轮,所以刘肇基对兴华军的射速并没有概念,但是现在,算是给了刘肇基非常直观的冲击。 要知道,彼时的明军神机营,最高考核标准也就是三十息一发,一般的明军,六十息能打一发也就算不错了,登莱守军装备精良一些,且以神机营的标准来套,也不过就是三十息一发。可是码头守军方才最多十五息就打出了第二轮,那些汉军火铳手刚小跑着来到八十步的位置,还没来得及整队,又被火铳覆盖了一轮。 高衡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兴华军可是一直按照大英龙虾兵的标准训练,这些射手,暂不考虑精度的情况下,最高成绩是一分钟五发,平均十二秒就能打一发,就算是考虑精度,一分钟四发没问题,这速度比神机营至少快了一倍,当今世界,就连荷兰人、佛郎机人来了也只能吃瘪。 汉军一阵大乱,八十步的距离上,伤亡比前一轮还要大,算下来,五百汉军还没挨着边就倒下了近百人,若是放在一般明军之中,两成的伤亡率,应该已经崩溃了。但是他们在赏金的诱惑下,马甲们的威胁下,还是硬着头皮站好了队形。 “举铳!”端起火铳的汉军忽然一片茫然,因为他们透过白烟发现,对方好像根本没和他们在一个平面上。兴华军都是站在战壕中射击,只露出了小半个身子和头部,而汉军却是直挺挺地站在地面上,这怎么打? 趁着汉军一愣神的工夫,“再放!”砰砰砰,兴华军又打出了一轮排铳。 “啊!啊!啊!”惨叫声不断响起,铅弹在人体中碎裂翻滚的痛苦即便是最坚强的战士来了也抵挡不住,中弹的人本能地哀嚎起来。 砰砰砰,汉军在巨大的伤亡中开火了,只不过他们并无心思瞄准,只是大致瞄了一下,胡乱打响了手中的火铳。很多弹丸打偏,还有很多直接击中了地面,或者擦着兴华军士兵们的头顶飞过。 几声惨叫传来,有几个运气实在是不好的士兵不幸中弹,惨叫着倒下。立刻有福建水师的士兵上去查看伤势。 高衡却不能停下,而是继续命令开火,又是一轮火铳齐射,汉兵伤亡近半,再也站不住,有人调头便跑,一传十十传百,汉军阵型在一瞬间崩溃。 图尔德大骂道:“废物!废物!撞开他们,杀上去!大清勇士们跟我冲!”图尔德铿的一声拔出顺刀,左手提着虎枪,一马当先杀了出去。 “杀尼堪!报仇!报仇!”镶白旗马甲们以牛录为单位发动集群冲锋,也不躲避,直接撞向了逃跑的汉军。 第136章 码头扬威下 明军降兵的战斗意志本来就不强,之所以敢鼓起勇气作战,一方面是因为赏金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是惧怕八旗督战队的淫威,但是,当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在短时间内倒下一半的时候,他们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开始成群结队往回逃跑,伪装成豺狼的绵羊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只会暴露他们本来的面目。 汉兵们抱头鼠窜,兴华军停止射击,立刻再次装弹,检查伤亡情况,把火力浪费在这群虾兵蟹将身上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高衡和郑森等人已经看见,镶白旗骑兵大阵陡然发动,朝着他们冲了过来,显然,当拒马被破坏得差不多的时候,八旗军应该是觉得没有什么能挡住他们的骑兵冲锋了。 “快闪开!”“自己人!我们是自己人!”“不要啊!”“啊!救命啊!” 惨叫声响成了一片,图尔德指挥一千五百骑兵以牛录为单位,五路冲锋,根本不管前方溃兵的死活,八旗军的每一个马甲连人带马都有小一吨的重量,就像是后世一辆微型汽车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一般,步兵在不结阵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挡住他们的脚步。 数十名汉军火铳手直接被撞得倒飞了出去,在清军的铁蹄之下,无数人骨断筋折,现场发出一片让人牙酸的骨头断裂的声音,他们倒是想躲,可是人的反应速度怎么可能有战马的奔跑速度快,很多人刚想挪动脚步躲闪,就发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飞了起来,紧接着就是浑身传来的剧痛,等落到地上的时候,已经是口吐黑血,进气少出气多了。 侥幸不死的士兵也很难逃过后续骑兵的铁蹄,很多人直接被踩成肉泥,面目全非。剩下的汉兵急忙往八旗骑兵的缝隙之中躲避,待到图尔德领人冲过去的时候,五百汉兵只剩下了一百多人,其他人非死即伤,在这样的战场条件下,但凡是受了重伤的,基本被宣判了死刑。 不少镶白旗马甲扔下了阻挡视线的钵胄盔,露出了光溜溜的脑袋,隐约能看见后面的金钱鼠尾,他们张大嘴巴发出怒吼,在高衡的千里镜中,出现了无数面目扭曲的身影,八旗军杀气冲天,福建水师的所有士兵都能体会到一种来自蛮族的野蛮气息,这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史可法和刘肇基等人捏紧了拳头,有的守城士兵扭过头去,不忍再看,如此强大的骑兵冲锋,怎么能是福建水师的步兵可以抵御的,更何况,从城头上看去,方才清军的炮击已经把码头阵地上的工事破坏了不少,为清军骑兵的冲锋扫平了障碍。 “杀尼堪!”震天的喊杀声传来,一千五百骑兵冲锋的壮观场景是后世只能在电影中看到的场面,但是实际上,这种铁甲重骑兵列队集团冲锋的场面,电影根本就复制不了那种杀气磅礴的气势,特别是面对这支铁甲洪流的士兵,心中会有何等的震撼。 高衡点了点头,不愧是八旗精锐,这速度,这组织度和纪律性,安南骑兵在他们面前就跟小虾米差不多,两者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不过没关系,不管你有多好的纪律性和组织度,只要是碳基生物,在强大的火力面前也只有灭亡的份。 “准备!”高衡一声令下,不少士兵掏出了火折子,对准了战壕中伸出的引线。 “点火!”滋啦一声,引线被点燃,一个个火星犹如蛇形一般,朝着前面燃烧过去。 在马蹄扬起的漫天烟尘之中,正在冲击的清军骑兵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轰轰轰,数十声爆炸在瞬间响起,兴华军铺设的第一道定向炸药包防线用的是串联引线的方式,点燃一根主引线,会同时引爆十个炸药包,为了能起到最大杀伤效果,高衡将所有的主引线全部点燃,数十个炸药包同时起爆。 经过兴华制造局的加工,现在兴华军装备的定向炸药包跟当时高衡自己手搓的原始版本已经有巨大不同,不论是铁珠、碎石、铁钉的填充方式,还是背后钢板的插入方式,都做了更加科学的改进,再加上烈性炸药的威力,导致炸药包的破坏力比以前要大了许多倍。 当炸药包起爆的时候,数千颗弹丸朝着八旗军的军阵呈扇面状扫射了过来,噗噗噗,不论是士兵还是战马,身上都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血箭和血洞。后世的西方军队曾经评价阔剑地雷,像是死神挥舞起了镰刀,没有一种普通的轻武器可以造成如此毁灭性的效果。 虽然兴华军版本的阔剑比不上后世,可在当今已经是了不得的防御大杀器了。最前排的骑兵直接连人带马化成了一团血雾,就像是炸药在体内爆炸一般,人和马直接四散开来。后面的士兵也被弹丸穿透,一个个被打成了筛子。战马惨叫着翻滚在地,士兵们则是一声不吭落下马来。 数千颗弹丸瞬间造成的杀伤能力是惊人的,至少有三四百骑兵被一扫而空,正在高速冲击的骑兵大阵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直接被打得停顿住。图尔德侥幸是跟在了几个卫士的后面,才躲过一劫。可他前方的卫士们可就没那么好运了,即便装备了骑兵专用的小圆盾,还是连人带盾四分五裂,几乎无一幸免,前方立即布满了死尸。 “这!这怎么可能!他们用了什么武器!”城头上发出了一片惊呼,猝不及防的爆炸不仅让八旗军损失惨重,也让城头观战的史可法和刘肇基等人大吃一惊。他们想不到福建水师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怎么八旗军瞬间倒下这么多人?好像江面上的船只并没有开火,那么爆炸是从哪里来的。 八旗军被打蒙了,刺鼻的血腥味在战场上蔓延开来,可这还没完,骑兵军团想要停止,绝不是那么容易的,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八旗骑兵还在往前移动,这就正好落入了铁蒺藜和陷马坑的包围之中。 在前面的炮兵轰击之中,拒马和散落在地表的铁蒺藜倒是被打飞了不少,但是陷马坑并没有受到太大损失,大量的战马在惊慌失措下不小心把自己的蹄子给插进了陷马坑之中。只听见咔嚓一声,伴随着清脆声音的是马腿的直接折断,同时坑里的铁钉也深深扎入马蹄之中,这匹战马就算是废了。 战马巨大的身体翻滚倒地,背上的骑士也被直接甩飞了出去,有的人落在地上,骨头折断,口吐鲜血,有的人直接被扔进了铁蒺藜防线之中,浑身被扎得如同刺猬一般,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有的人直接被跌倒的战马死死压在身下,如此巨大的重量,加上自己身上甲胄的重量,骑兵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自己是爬不起来的。 又是上百骑兵被消灭,八旗军还没摸到敌军的阵地,就已经损失了三成兵力,这让图尔德和剩下的人目瞪口呆,谁能想到这股明军竟然如此古怪。图尔德有些怕了,身边剩余的上千骑兵也胆寒了,他们忽然意识到,也许塔克舒一整个牛录全军覆没很可能不是什么意外,眼前这股明军瞬间就能杀死己方这么多人,他们还有多少杀手锏没使出来? “发信号!舰炮齐射!”高衡再次命令道。 啾的一声,一发绿色的火箭升上天空,砰的一声炸开。这是舰队开火的信号,在清军到达的时候,舰队就已经起锚,开始缓缓向着码头靠拢,同时舰船上的炮手已经做好了准备,现在得到了开火的命令,炮手们早就按捺不住,方才只看到对方炮兵表演了,自己这边早就是手痒难耐。 轰轰轰,数艘舰船上的火炮全数开火,数十门重炮发射出的实心弹直接朝着清军骑兵喷射过去。一发炮弹直接命中一个清兵的胸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炮炮弹的初速太快,炮弹直接穿透了棉甲,从后背穿出,那清兵身上出现巨大的血洞,如同一个人头大小,从血洞中可以看到他身前的景象。 那清兵难以置信地低头想看清是怎么回事,但全身瞬间僵直,随即直挺挺栽落马下。 炮弹余势不减,又带走了后面一个马甲的人头,还有另几个马甲的手臂、大腿,滚落在地之后还骨碌碌带走了几条马腿,响起了一片噼里啪啦的骨头折断声。 数十发炮弹犁出数十道血肉胡同,清军再次遭受重创。 “瞄准战马!齐射!放!”砰砰砰,爆豆一般的铳声响起,高衡知道,在稍远的距离上,与其瞄准骑兵,不如瞄准胯下的战马。跟兴华军从一开始就注重战马的防护不同,清军骑兵并没有在胯下的战马身上装备铠甲,铠甲基本上都配置给骑士了。 一直以来,很多人都认为清军是重骑兵,实际上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清军是骑马的重步兵才对,八旗骑兵并没有建立一支像当年辽国铁浮图或者西夏铁鹞子一般的超级重骑兵部队,清军骑兵比传统轻骑兵强,比重骑兵稍弱一些,为了坚固防御力和机动性,其战斗力处于两者之间。 四四式对于无甲目标的杀伤力有目共睹,士兵们瞄准八旗军胯下战马一阵齐射,又是大量战马被击倒,马上的骑士自然摔落在地。 从一开始的定向炸药包,到现在的火铳齐射,每一道防线都能给八旗军造成巨大杀伤,出发时候的一千五百骑兵,现在只剩下了区区五六百人,折损了三分之二的兵力,这在八旗的历史上估计还是头一回,尤其是他们对决的是处于劣势兵力的明军步兵,这简直是打了八旗军的脸。 图尔德的额头冒出的黄豆大的汗珠,方才的炮击,一发炮弹直接擦着他的身边飞过,只要再偏那么一点点,图尔德就分成两截了,因为他身边的一个骑兵直接被炮弹带走了上半身,只剩下下半身还端坐在马上。 都不用图尔德下令,即便是最顶尖的军团,也承受不了如此大的伤亡和如此恐怖的气氛,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数名镶白旗马甲调转马头就跑,早就没有了先前进攻时候的气势,仅剩的几个卫士冲到图尔德身边大喊道:“大人!快撤!” 图尔德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任由自己的卫士牵着自己战马的缰绳,机械地完成了掉头逃跑的动作。 郑森刚要欢呼,高衡却再次下达了指令。“骑兵!全体出击,追击残敌,能杀多少是多少,到扬州北门为止,不得越界!” “杀!杀!杀!”兴华军的骑兵战士们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他们在沙滩上被敌军的炮火覆盖,虽然没遭受多大损失,但是这种被压着打的感觉并不好。所以高衡的命令一下,骑兵们翻身上马,嗷嗷叫着从阵地后方冒了出来,就连福建水师的骑兵也被这种高涨的气氛所感染,挥舞战刀跟着兴华军一起冲锋。 高衡对郑森道:“郑将军,阵地指挥权暂时交给你,本将管带骑兵追杀。” 范玉早就牵来了黑雄马,高衡提枪上马,跟骑兵们一起追了出去。 战场上的形势陡然逆转,原本是大批清军包围码头,现在变成了清军溃败,码头的明军骑兵发起了反冲锋。高衡一马当先,身后三百骑兵更是打马飞奔。“杀虏!”高衡大吼一声道。 “必胜!”兴华军骑兵杀气冲天,他们率先撞进了来不及撤退的汉军炮兵阵地之中,四散奔逃的汉军炮手怎么可能是骑兵的对手,他们哭爹叫娘,跪地求饶,不断被明军骑兵收割人头。兴华军骑兵以逸待劳,马力全开,不断缩短双方骑兵的距离,他们端起手铳,瞄准敌人的后背,从容扣动扳机。 砰砰砰,一阵白烟飘过,又是大批的清军骑兵一头栽倒。 第137章 豫亲王 黑雄马的速度奇快,不愧是宝马,虽然来自安南,但是在华夏的土地上表现毫不逊色,高衡只是轻轻夹了一下马腹,黑雄马就已经领会了主人的意思,它四肢陡然发力,忽然加速,一下子冲进了正在溃退的清军人群之中,高衡从来没有打过如此轻松的一仗,已经失魂落魄的清兵根本没人敢回头反击,都想着逃跑,他们只要能超过身边的同伴,就有可能活下来。 高衡手中大枪上下翻飞,左挑右刺,眨眼功夫就挑翻了数名清兵,这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镶白旗马甲,是满洲八旗最精锐的力量,受限于满洲八旗的总人口,在高衡看来,现在多消灭一些他们的有生力量,若要补充兵力,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在一两年的时间里,可以说是杀一个少一个。 虽然兴华军现在不能大规模介入南明的战事,但是能在扬州城下多消灭建虏还是好的。将士们见到主将勇猛,士气大振,一个个催动战马,奋力追杀,清军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连交战的勇气都没有,转眼就倒下了上百人。 这神奇的一幕被城头的史可法等人完全看在眼里,也许史可法本人对清军的实际战斗力没有太清楚的认知,毕竟他一直是文官,也没有在北方跟建虏北虏真刀真枪拼杀过。但是这一幕对刘肇基等人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他们可是一直在边关跟清军作战的将领,还从没有见过人数占优势的清军骑兵被明军步兵给打的如此灰头土脸过,即便明军是防守一方,但是一无坚固城墙,二无长久工事,就让清军在码头损失惨重,这实在是太惊人了。 不仅如此,现在竟然还敢派出骑兵追击清军,这是什么样的勇气和胆量。刘肇基和马应魁等人惊讶地合不拢嘴。一大股清军溃兵从面前掠过,紧接着又是一大股明军骑兵追杀而来,不断有清军栽落马下。为首的高衡挺起大枪,高喊杀敌,将士们纷纷拔出马刀,奋勇向前。 史可法问道:“为首可是那高衡?” 刘肇基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正是。” 史可法赞道:“好一个常山赵子龙啊,没想到郑芝龙麾下竟然还有此等猛将,前番歼灭建虏一个牛录的战斗本督没瞧见,现在是实打实的看到了,没想到啊,福建水师的战斗力竟如此强大,厉害,厉害啊。” 旋即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叹息道:“可惜啊,可惜了。” 刘肇基有些不明所以,对史可法道:“督师,这话从何说起?大明有如此猛将和强军,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史可法摇摇头道:“本督不是说有这样的军队不是好事,相反,应该是幸事才对,大明有如此能战敢战之兵,建虏想要南下,还需要掂量掂量。本督的意思是,这支部队是郑芝龙的人马,郑总兵支持的可不是弘光帝啊。” “这。”刘肇基和一众将官顿时语塞。他是武人,对于政治上的弯弯绕不太明白,或者说是不想太明白,在刘肇基看来,武将只要负责带兵打仗就好,政治上的事情应该是文官考虑的。但是史可法这话说的很明白,刘肇基也有所耳闻,郑芝龙是不太支持弘光帝的。 当时关于南明皇帝的归属,有的人支持弘光帝,有的人支持在杭州的潞王,最后虽然是弘光帝胜出,但不能说潞王一派就完了。而郑芝龙这家伙态度很暧昧,作为福建总兵,跟浙江很近,所以他好像是支持潞王的,但是当弘光帝登基之后,郑芝龙也上书表示了支持,总而言之,他态度不明,是个投机者。 这样的人拥有强大的军队,史可法自然不放心,弄不好就是下一个左良玉。 史可法这边还在感叹,城头上的士兵已经开始大声欢呼了起来,这可实在是太提振士气了,两千精锐清军,有骑兵、有炮兵还有火铳兵,竟然就在明军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数少于他们的水师将士给击败了,这怎能不提升守城军队的士气。 “大明必胜!明军必胜!”“水师好样的!”“必胜!”“万岁!” 城头上响彻云霄的欢呼声穿透所有人的耳膜,声音从南城向四面八方传递,西城、北城,但凡是看到这一幕的明军都在欢呼,有的人转身下城,在街头奔走相告。 正在北城外排兵布阵的准塔一脸懵逼,明军是不是吃错药了,自己在城下摆出这么大的阵势,难道他们一点都不害怕吗?据他所知,这些明军很大一部分不是正规军,而是民团之类的士兵,都是来凑数的,战斗力不强,这些人怎么敢挑衅大清军队的威严。 可是下一刻,让准塔眼珠子都瞪出来的一幕出现了,只见西城北城的连接处,转角过来,图尔德带着数百镶白旗马甲疯了一般打马狂奔,看他们盔甲歪斜,惊慌失措的样子,很明显是打了败仗的。 准塔一阵恍惚,自己没看错吧,图尔德可是带了一整个甲喇,自己还配给他炮兵和五百精锐火铳兵,难道说打败了?码头的明军不是说没多少人马吗?战斗力也不强,怎么会这样? 可准塔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下一刻,更加让他震惊的一幕出现了,不仅仅是准塔傻眼了,列阵的数万清军也彻底傻眼了,只见在图尔德仅剩的数百残兵败将后面,又掀起大股烟尘,烟尘中杀出数百身披精甲的明军骑兵,他们火铳射击,马刀劈砍,降落后的清军士兵一个个斩落马下,如入无人之境。 尤其是领头一个明军大将,简直是战神附体,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清军无心恋战,没有人在他手下能走过一个回合。 原来如此,这就是明军欢呼的原因,北城的明军最多,再见到这一幕之后,欢呼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数万清军的士气一下子来到了最低点,任谁都知道,他们现在看见的仅有几百人,那么剩下人的命运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的事。投降准塔的原刘泽清部下一个个面面相觑,汉军士兵们更是目瞪口呆,有的人额头上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还有的人直接脸色苍白。因为他们很快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若是清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甚至孱弱的扬州军都能击败清军的话,他们选择的这个主人是不是不太靠谱?假如明军反攻胜利,他们这些降兵又该怎么办? 准塔的脸颊不断抽动,他环顾了一圈,满洲八旗的士兵们有的愤怒,有的震惊,有的犹豫,而汉军士兵们的脸上可以很明显看到惊恐的表情。再看看那些汉军的将领们,互相对视,眼神里好像传达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准塔心中杀意顿生,他深知这些刚刚归降的汉军将领并没有多少忠诚度,跟关外归降的汉军八旗不一样,入关之后投降的人更多是出于一种畏惧和望风归降的心理,若是局势不利,很可能会有反复的心思。准塔将手伸向了刀柄,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刀,身边的满洲八旗将领们也是会意,慢慢开始抽刀。 整个军阵的气氛已经完全凝固,也许下一刻,就会爆发一场腥风血雨,在这种状态下,正在被追击的图尔德反而没人管了,炮兵和弓箭兵、火铳兵都不能随意开火,毕竟两股人马距离过近,彼时的火器精确度不高,如果随意轰打,可能会打到自己人,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正当图尔德快要绝望,城头明军疯狂欢呼,城下清军士气低落的时候,忽然,一阵沉闷的海螺号声音响起。 呜~呜~呜,紧接着千军万马奔腾的音浪传递过来,不知道多少战马马蹄敲打地面的声音发出,整个扬州城都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平原之上,一杆龙旗由远而近,随即,一条细细的黑线出现在远方,紧接着,线变成了面。 如果用千里镜观察,就可以发现,这是无数的骑兵所排成的密密麻麻的阵型,无数的骑兵打马狂奔,多铎带领的骑兵主力到了。 如果说准塔的上万骑兵带来的是一种威压,那么多铎的数万主力骑兵带来的就是泰山压顶一般的感觉,在这支铁甲大军面前,仿佛一切都会被踏成齑粉。 “必胜!必。”城头欢呼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有人能忽视如此强大的力量。 “停!”高衡最后挑翻了一个清兵,随即举起了右拳,示意全军停止,兴华军的骑兵们早就已经习惯了令行禁止,他们立刻猛拉缰绳,强行逼停了战马。而福建水师的骑兵还追出去好长一截,但是也渐渐停止了脚步。谁都知道,眼下,敌军增援已到,主力部队肯定还会不断聚集,恐怕这一次,扬州的局面万分危急了。 图尔德眼见追兵停下脚步,心中大松一口气,没命似的带着残兵败将回到了本阵当中,回头看看自己出发时铳炮齐全的两千多兵马,只剩下了区区数百人,火炮更是全部丢失,图尔德不禁悲从中来,自己这回该怎么交代? “豫亲王殿下到!”数万骑兵渐渐放慢了脚步,前方的白甲骑士分开了一条路,从队伍中间闪身而出一员身穿镶着金边的纯白色棉甲,头戴黑色四爪蟒纹钵胄盔的大将。周围还簇拥着一大群将领,打头一个侍卫长大喊了一声。 准塔将搭在刀柄上的手松开,带着麾下将官飞奔过去,翻身下马,跪成了一片,高呼道:“奴才参见豫亲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千岁千岁千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全体骑兵翻身下马齐声高呼道。 满清入关之后,因为早就任用了范文程、宁完我、洪承畴等一大批汉人文臣的缘故,高层几乎将大明的礼仪给复制粘贴了过去,见到皇帝应该怎么喊,见到亲王应该怎么喊,这些文臣武将心里都是门清。显然,多铎也对这种感觉非常受用,看看数万人跪在自己面前,这种感觉很让人着迷。 多铎现在的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政由多尔衮把持,多铎是多尔衮最信任的弟弟,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在军营生活,一起打仗,早就超越了君臣之礼,所以多尔衮也非常放心把主力部队交给弟弟。 多铎身后,不仅仅是满洲八旗的精锐骑兵部队,甚至卫队也是由巴牙喇来担任。巴牙喇兵乃是后世护军营的前身,白甲巴牙喇都是从各个牛录之中精心挑选的勇士组成,能进入巴牙喇队伍,本身就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从努尔哈赤开始,这些战士都是大汗亲自挑选的精英武士,对大清的最高统治者有无比的忠诚和战斗热情,多尔衮放心将这样一支部队交给多铎,足见多尔衮对多铎的信任。 “都起来吧!”多铎用平淡的声音说道。呼啦一下,跪在地上的军将和士兵们一起起身。多铎皱了皱眉头,显然,刚才图尔德等人被追杀的一幕他在远处看到了,并且现在,图尔德和他剩余的部下正浑身是血地站在阵中,多铎皱了皱眉头,用马鞭一指图尔德,图尔德仿佛遭到雷击一般,连滚带爬匍匐在多铎脚下。 啪的一声,马鞭抽在了图尔德的脸上,将头盔直接打飞,他的脸上出现恐怖的血印。“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图尔德拼命磕头道。多铎生性残忍,图尔德知道,自己战败,不仅小命难保,被多铎看到,很可能满门抄斩,所以才连连求饶。 多铎骂道:“阿其那!塞思黑!” 图尔德瑟瑟发抖,不敢搭话,连准塔的后背也被冷汗浸透。 多铎抬头看见了停在军阵前二里处的明军骑兵,点起巴牙喇,分开众人,朝阵前奔去。准塔想说两句,终究是咽了回去。 第138章 碧血扬州一 汉军炮手正在调转炮口,对准了高衡和数百明军骑兵,多铎却一鞭子抽在了领头的一个汉军把总身上,那把总惨叫一声倒地,汉军炮手便呼啦一下跪了一地。 多铎不理会准塔、图尔德和跪在地上的清军,径直朝着高衡等人的方向策马而去,身边一个巴牙喇拔什库提醒道:“殿下,太危险了。” 多铎却笑道:“难道本王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吗?你太小看本王了,本王倒是要看看,能追着满洲勇士打的,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你不好奇吗?” 拔什库立刻躬身道:“奴才不敢。”一千五百巴牙喇兵护卫着多铎离开了清军大阵。清军的作战主力是满洲八旗,但是在满洲八旗之中,巴牙喇是非常重要的精锐力量,按照满文老档记载,努尔哈赤当初是从每个牛录中抽取十人成为白甲巴牙喇,所以按照原先的编制应该是两千人。 但是随着后期皇太极将满清经营的更加强大,加上多尔衮领兵入关之后清军实力急速膨胀,巴牙喇早就不止最开始的两千人规模,总规模实际上已经达到了四千余人,分成三个甲喇,而在此基础上,清军还从巴牙喇之中遴选勇士,组建葛布什贤超哈营,也就是前锋营,其也有一个甲喇的编制,前锋营的黑甲武士和一个甲喇的巴牙喇留在多尔衮身边,多铎和阿济格身边各有一个巴牙喇甲喇。 眼见清军白甲武士越来越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支军队精锐异常,跟方才交战的清军都不在一个档次上。范玉出言提醒道:“将军,危险,敌军主力已到,我们可以撤退了。” 高衡回头看了看城上,方才还欢呼声震天的扬州城头已经鸦雀无声,数万清军铁骑带来的威压将城头守军彻底震慑,杀气腾腾的清军主力刀枪林立,站在城头能很明显看见,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士兵朝着这里汇集,应该是落在后面的附属部队,谁也不知道,扬州城下最后将会聚集多少清兵,这种未知的恐惧是最让人抓狂的。 当高衡等人击败了码头的清军之后,随着明军发动反冲锋,史可法也和刘肇基匆匆下城,打马重新赶回北城,当多铎带着巴牙喇出列的时候,史可法刚好登上城头。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显然,城下的清军直接翻番,并且聚集了大量骑兵的场景让人心头一震。 而刘肇基眼尖,在关外跟清兵打了这么多年,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多铎的大旗。满洲八旗的将领跟明军将领不一样,中原的将领在出战的时候,除了打出自己部队的军旗,一般还会打出主将姓氏的将旗,比如姓刘就会有一杆刘字大旗,再比如当年孙传庭督师西北,出战的时候都会打出三边总督孙传庭的旗帜。 就连史可法也不例外,两军交战,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主将是谁。但是清军不同,他们一般不会打出这种写明主将是谁的旗帜,但判断方法也很简单,清军八旗的旗主,一般都有自己的特殊标志。比如织金龙纛就是大汗或者皇帝的标识物,而现在,城下出现了一杆镶金蟒纛,白底的旗帜上有着四爪蟒纹,这不是多铎还能是谁。 “是多铎,多铎到了。”刘肇基对史可法道。 史可法立刻扶住垛口,探出身子朝着城下张望,发现高衡和数百明军还没撤退,而多铎带着人正在逼近。史可法对刘肇基道:“还不发信号提醒他们撤走?”转过头又道:“城头火炮准备!若是敌军进入射程,立刻开炮。” 刘肇基发出了讯号,高衡却不为所动,他已经知道对方正是多铎,看清军接近的架势,不像是发起进攻,更像是多铎出于好奇心,想要会一会自己。 果然,一千五百巴牙喇在火炮射程外停下,一名白甲将领飞奔上前,在距离高衡军阵数十步外停下,高喊道:“豫亲王殿下请明军主将上前答话。” “将军,危险。”范玉再次劝道。高衡却已经策马上前,“呵呵,无妨,我也想看看,这位八旗的名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高衡张开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带武器,多铎也分开人群,命令所有人不得上前,两人在各自军阵前方停下,隔着大约七八十步的距离,多铎作为满清上层贵族,从小接受汉化教育,所以汉语非常流利,跟中原人无异,他开口道:“你应该已经知道本王是谁了,本来你这样的小角色,在本王眼中就跟蝼蚁一般,但是本王已经听说了你的事迹,能打败数量占据优势的满洲八旗勇士,说实话,入关以来,你是第一个,你成功引起了本王的好奇心。” 高衡没有答话,多铎补充道:“本王一向是爱惜人才,不仅是本王,包括摄政王殿下在内的整个大清朝廷,都信奉满蒙一家、满汉一家的政策,你应该知道,朝廷里也有很多汉人的文臣武将,怎么样,你这样的勇士是不是可以考虑弃暗投明,跟着腐朽的明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多铎回头一指身后的大军,“你看见了,本王身后的大清勇士可以踏平面前的所有障碍,你也许很英勇,但你不可能是这支军队的对手。” 多铎说完,便盯着高衡,两人隔了数十步,虽然目力都不错,但是也就能看到对方的脸,对于对方脸上的表情无法捕捉。多铎搞这么一出就是做样子给两军将士看,一方面,若是明将真的投降了,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万一成了的话,对扬州的军心士气将是致命打击。另一方面,即便对方不降,自己也做到了一个亲王该做的,在两军阵前展现自己的冷静和大气磅礴,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哈哈哈,什么他娘的大清勇士,一帮土鸡瓦狗而已,你也就能靠人数在这里装模作样,要是一对一,我麾下任何一个士兵都能砍瓜切菜一般干掉你们,至于你,我取你狗命易如反掌。”高衡大笑道。 “你!”多铎的脸色瞬间铁青,没想到眼前这个明将竟然如此粗鄙,自己还跟他文绉绉的对话,真是对牛弹琴。 多铎强忍怒气道:“你叫什么名字,敢跟本王这么说话。” 高衡指着他道:“你听好了,我叫高衡,你给我记住这个名字。你们干的事情,人神共愤,今日杀你一个甲喇的人马,不过是替天行道,识相的,滚回关外去,否则,必定没有好下场。”说罢,高衡调转马头,招呼了一声,三百明军立刻回撤,只留下脸色阴沉的多铎。 史可法点头道:“这位高将军果然不是一般人,在多铎的面前都毫不逊色,真是奇才啊。” 回到军中之后,多铎将愤怒全部发泄在了图尔德身上,当场就要处死他,幸亏是准塔疯狂求情,这才改成了一百军棍,打得图尔德哭爹叫娘。当晚,多铎调整方略,由他来接管准塔的指挥权,准塔部改为前锋,明日攻打扬州。至于码头,等后续的军队到达之后,多铎要给这个叫高衡的将领看看,什么叫大清天威。 呜~“杀尼堪!”“杀尼堪!”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昏昏欲睡正在打盹的明军岗哨一个激灵翻身坐起,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待他起身之时,从晨雾中只看见,扬州城下,无数的人头密密麻麻地跑动汇集,清军列好阵势,挥动着手中的武器正在高喊口号。 海螺号和呐喊声汇集而成的巨大嘈杂声,让守城将士纷纷惊醒,在城楼内和衣而眠的史可法等人立刻起身,出来查看情况。只见城下,三万汉军步兵已经列好队形,准塔的人马在后方压阵,再后面是多铎的主力。炮队已经架起火炮,瞄准了城头。 “殿下,前锋已经准备完毕。”副将之一的拜音图跪在多铎面前道。 多铎并没有骑马,而是坐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观战,多铎对着他点了点头,拜音图立刻起身吼道:“殿下有令,开战!” “开火!”轰轰轰,清军炮队在军官一声令下之后朝着城头疯狂开火,上百门大炮怒吼起来,弹丸飞射出膛,朝着城墙直接砸了过去,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同时还带着炽热的尾焰。 轰隆轰隆,城头碎石飞溅,饶是史可法在任上已经安排任民育对扬州的城墙进行了加强,但数斤重的炮弹还是将城墙给打得震动了起来。 “啊!”一片惨叫声传来,一截垛口的马头墙被红夷大炮的五斤实心弹直接轰的粉碎,四处飞射的砖石将周围的士兵全部打倒,他们捂着脸惨叫着倒下,鲜血立刻染红了城头的地面。 “督师小心!”轰隆一声,又一发炮弹在史可法身边爆炸,幸亏是刘肇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才免受碎石的伤害。可是身边几个卫士就没那么好运气了,瞬间倒下了一片。 “打!给老子狠狠地打!”刘肇基怒吼道。城头的火炮开始还击,城上城下展开了激烈的炮战。刘肇基拉住史可法道:“督师,您先下去吧,城头太危险了,您是主心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城还怎么守?” 史可法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虽然自己有一腔血勇,但毕竟是个文官,战场上拼杀的技巧他没有,在城头还要分散兵力来保护他,他重重拍了拍刘肇基的肩膀道:“刘总兵,北城就靠你了。” 刘肇基抱拳道:“请督师放心,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大明只有断头的刘肇基,断无投降的刘肇基。” “好好好。”史可法连说了几个好字,才被亲兵给护卫着下了城。 北城守军装备了二十多门大小火炮,从质量说还算是不错的,史可法就任后不仅修缮城墙,对军备也是进行了更新,还储存了不少炮弹和火药,作为守城之用,所以城头的炮火还击火力也算凶猛。只是城上城下的这种纯粹炮战,实际上就是守军吃亏,城头用来防御的火炮最大的作用应该是在敌军步兵大规模攻城的时候进行大范围杀伤。 如果是这种大炮互射,城头是吃亏的,因为对方几乎不需要瞄准,只要对着城墙猛轰就行了,但城头的火炮要想击中下面某一门大炮,无异于痴人说梦。就凭现在明军火炮的准头和他们疏于训练的战法,几乎不可能在这个距离上击中一门火炮大小的目标,就算是打中了,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果然,数轮炮战之后,清军火炮方面几乎没有太大损失,只有区区数门火炮被摧毁,几十个炮手死伤,而城头的火炮损毁情况跟下面差不多,甚至兵力的损失还更大。 双方火炮因为散热问题刚一停火,清军阵营中就爆发了巨大的喊杀声,多铎走下观战台,骑上战马,来到汉军步兵阵前,大喊道:“你们都明白,扬州城是个花花世界,现在,我作为大清的豫亲王告诉你们,打下扬州之后,你们自己缴获的战利品,一半归你们!” “杀!杀!杀!”每个汉军士兵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就像是要吃人的野兽一般,谁都知道多铎这道命令的诱惑力,这等于是给了他们一个纵情抢掠的机会,在这些苦哈哈的明军眼中,当兵就是吃粮,当兵就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明廷没有给他们发财的机会,但是清军给了,管他是为谁效力,给谁当兵不是当兵。 他们嚎叫着,死死盯住扬州城,仿佛已经看见了城里的金山银山,还有无数的美女娇娘,先杀进城无疑会拥有更多的选择权。 “进攻!”多铎铿的一声拔出战刀,直指扬州。 “杀啊!”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数万原刘泽清部明军给右臂绑上白色布条,抽出兵器直扑扬州城。 第139章 碧血扬州二 要说江北四镇,理论上是南京小朝廷最后的屏障,战斗力应该还可以,但是这个还可以的标准要看跟谁相比,如果是跟内地的军户卫所兵来比较,那他们的战斗力还算是不错,好歹是正兵,作战有些章法,但若是跟九边精锐明军相比,显然就不够看了。 多铎一声令下,三万汉军发动了集群冲锋,在多铎眼中,这些汉军的地位跟汉军八旗可不一样,基本上就相当于闯军之中正兵和饥兵的区别,一个算是半个自己人,一个是炮灰而已,所以三万汉军没有必要梯次投入,干脆一股脑扔出去,死多一点对他来说还是好事,要不然汉人多了,反而是个不稳定因素。 多铎看着大军冲击,在后方大喊:“第一个登上城墙者,本王赏黄金一百两!”汉军的嚎叫更加疯狂,一百两黄金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他们扛着云梯,推着临时制作的攻城撞木蜂拥而上。 一名汉军总旗冲在最前面,高举着盾牌,脚下不停,飞速向城墙跑去。他本是刘泽清亲兵营中的一个军官,刘泽清被解除兵权之后,原本的一千多家丁卫队自然也要全部解散,不过清国高层只是把刘泽清本人带去京师,部队进行了原地整编,用的还是明军原先的编制,你担任什么军官,就还是什么军官。 原先刘泽清克扣军饷,即使他们是亲卫,待遇也就比普通的士兵好一些而已,清军来了之后,补足了他们的饷银,虽然他们也明白,这些银子都是清军劫掠来的,但是没关系,肉烂在锅里,钱只要能到他们这些大头兵的手上就行。 管你是不是野蛮人,谁发钱,谁就是衣食父母,更何况一百两黄金的奖赏,在这乱世就是安身立命的本钱,他家里穷,父母皆是活活饿死,家中还有个妹妹和弟弟,自己原打算在明军之中立功拿赏,回去过个安生日子,可刘泽清不给他这个机会,现在多铎给了这个机会,他必须要把握住。 守军也没料到多铎上来竟然搞出这么大阵仗,谁打仗一上来就投入这么多人马,不做试探性攻击的。当潮水般的敌人杀过来的时候,城头辅助指挥的马应魁用沙哑的声音扯着嗓子喊道:“装药,装药,他娘的,子母铳装散炮子,快!给老子抬起来打!” 方才的炮战,双方动用的都是中远程的火炮,像是子母铳这种近距离小型火炮在远程对射中没什么用,所以在守城战中,反而可以用来轰打越来越近的步兵。 几个守军将佛郎机子母铳的子铳装填好,塞满了碎石铁钉等物体,按理说按照明军操典,这种散炮子应该是制式的铁弹,可事急从权,如今的条件下到哪里去弄这些铁弹,干脆就用碎石铁钉代替,为首一人大喊道:“一二三,抬起来!” 四个士兵发力,将子母铳整个抬起,炮口向下,轰的一声,巨大的后坐力让四个士兵向后翻滚而去,一大片散炮子射向城下,密集的阵型导致汉军士兵们根本没有闪躲的余地,十几个汉军猝不及防,瞬间被笼罩在血雾之中,刘泽清的部下披甲率并不高,除了部分汉军有原来明军的棉甲之外,很多人甚至穿着鸳鸯战袄就上阵了,袄子对火器的防护力为零。 碎石铁钉将他们身上打出一个个血洞,他们翻滚着、哀嚎着扑倒在地,惨叫了一会就没了气息,只有鲜血不断从伤口冒出来染红了身下的土地。但这也是转瞬即逝的场景,后面的士兵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同伴的尸体,数万只大脚就从尸体上踩过去了。 “拉起来!给老子拉起来,放!”城头传来了刘肇基的吼声。为了对付敌人,刘肇基他们也发挥聪明才智,把边军发明的一些小玩意用到了扬州城头,比如小型投石机就是个比较实用的利器。 投石机在火炮出现之后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但是刘肇基命人做的小型投石机不一样,它的网兜里装的是点燃的震天雷,也就是用投石机把震天雷尽可能扔远一些。 明军装备震天雷不是什么新鲜事,说白了功效跟后世的手榴弹差不多,震天雷身粗口小,内装火药,外壳以生铁包裹,上面插上引线,使用时根据目标远近,决定引线的长短,爆炸之后将外壳炸成碎片,打穿铠甲。 几个士兵拉动投石机的绳索,呼拉一下,一网兜数个震天雷直接被抛出去数十步远,同为明军的汉军士兵看见这些黑乎乎的东西从城头飞下来,自然是无比熟悉。 总旗官大喊道:“妈的,震天雷!趴下!快趴下!” 轰轰轰轰,震天雷在攻势如潮的汉军人群中爆炸,飞溅的铁片掀翻一片片汉军,一个士兵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中激射出来,一个碎片不偏不倚正好削断了他的动脉,他瞪大了眼睛向后直挺挺倒去,身体本能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旁边几个汉军也是捂着大腿、手臂,翻滚在地上,一个汉军士兵肚子被破片划开,花花绿绿的东西流了一地,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什么人体零件。 浓重的血腥味在战场上蔓延,若是在平日里,这些明军早就崩溃了,但今日,摇身一变成了八旗军的狗腿子之后,这些人的战斗意志直线上升。 “放箭!放铳!给老子打!”有军官大呼小叫道。 刘泽清的军队之中,装备火铳、弓箭的远程兵种不在少数,虽然没有形成阵列,但是也夹杂在人群之中集群冲锋,此刻不知是谁下达了命令,士兵们端起火铳、弓箭就是一阵齐射。 城头探出身子的守军顷刻间被弹丸和箭雨覆盖,一个明军头部中弹,右半边的天灵盖连带着钵胄盔都被掀掉了半个,一声不吭从城头直挺挺栽下去。 又一个正准备张弓搭箭的明军反而被城下射来的箭支给命中了,虽然下面汉军用的也是开元弓,可开元弓再烂,对于普通明军薄薄的一层铠甲来说,也是无比致命的,噗噗噗,几支羽箭命中此人胸口,顿时将其射成了刺猬,惨死当场。 嗖嗖嗖,箭支和弹丸呼啸着飞向城头,一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流弹,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准备抛射的投石器绳索,啪的一声,绳索断裂,拉动绳索的士兵摔了一地。而下一刻,正在附近指挥作战的马应魁看见了恐怖的一幕,网兜里的震天雷哗啦啦滚落一地,引线滋滋冒着白烟。 马应魁脸色煞白,“散开!快!散。”话音未落,轰轰轰轰,接二连三的爆炸在城头响起,震天雷反噬明军,数十人被破片和气浪直接掀翻下城头,附近的几个士兵直接被炸成了一滩碎肉。 这陡然发生的变故一下子打乱了刘肇基的防御阵型,爆炸附近的明军被一扫而空,非死即伤,防线出现了缺口。 阵后观战的多铎大喜,史可法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明军一下子露出这么大破绽,本以为扬州城很难打,这么看来还是难度并不高啊。若是顺利打下了扬州,这码头还不是易如反掌? 多铎心中始终忘不掉高衡那傲气的样子,该死的,一个臭虫一般的小小明军将官,竟然如此不识抬举,跟自己这么说话,自己一定要活捉此人,然后慢慢折磨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跟多铎一样,攻城的汉军都发现了这个破绽,大批汉军扛着云梯往那个方向冲。“啊!啊!”一片惨叫声响起,前面的数百汉军士兵在一瞬间消失,后面的人来不及停下,被自己的同伴推着往前走,然后再次消失,直到消失了上千人,大家才发现,在城墙前方不远处,竟然有一道陷阱防线。 刘肇基早就命人挖了许多坑道,里面插满了削尖的木头,人掉下去,即便不死也会被木头扎穿,动弹不得。这一下就让上千个不明真相的汉军丢了性命。 “架梯子!”不知道谁发了一声喊,士兵们将手中的云梯放下,搭在坑道上,形成一道道桥梁,也不管在坑洞内一时不死,惨叫哀嚎的同伴,他们踩着梯子就踏过了坑道。 汉军杀到城墙根下,搭起了十几架云梯,总旗将盾牌举过头顶,口衔战刀,手脚并用迅速登城,后面的汉军纷纷效仿,为了一百两黄金,他们也拼了,很快攻城梯上就爬满了人。 “狼牙拍!狼牙拍!”刘肇基喊道。几个明军松开手中麻绳,连接在另一头的狼牙拍突然下落,这玩意实际上就是在一节很重的滚木上扎满铁钉,借着自身的重力下落,只要对准了攻城梯,往往能将一梯子的人身上扎出血洞,拍落下去。 只见一架攻城梯被狼牙拍命中,梯子上的七八个郑军全身冒血惨叫着跌落下来,不偏不倚重新落在刚才的坑洞之中,木刺将他们像肉串一样穿在上面,他们四肢乱抓,凄厉嚎叫,一片吐着黑色的血块,不一会声音就渐渐微弱了下去。 “金汁!倒!”马应魁又发令道。扬州的人口不少,城内的排泄物以前都是要运出城去给外面的农民当肥料的,但是现在,正好成为守城利器,城头上早就架起了各种大锅,将排泄物熬煮变成沸腾的金汁,等到敌军上来了,立刻有明军端着锅或者用大勺子兜着往下倒。 滋啦滋啦,沸腾的金汁接触人的皮肤或者衣物,一瞬间冒出白烟,下一刻,钻心的疼痛传来。“啊!”不似人声的惨叫声在战场上不断响起,金汁巨大的腐蚀作用深入骨髓,但凡是被命中的士兵,即便当场不死,回去也是必死无疑,彼时没有抗生素,被重度细菌感染的人根本没活路。 大片的士兵捂着脸从攻城梯上跌落下去。总旗官长舒一口气,幸亏他精明,在刘泽清的家丁队伍中别的没学到,倒是学了一身好武艺,人家都正面攀爬梯子,他却是一会正面一会反面,这样可以有效躲避城头的武器。 金汁倒下来,正面的士兵遭了殃,他倒是躲过一劫。等同伴掉下去之后,他再次翻回正面,蹭蹭蹭爬了几步,眼看着就要到顶,他兴奋地大喊:“一百两黄金是老子的了!” “热油!倒!”话音未落,总旗耳边响起了阎王催命符一般的声音,一个露头的明军军官跟总旗两眼对视,随即一声令下,一锅滚汤的热油直接从垛口处泼洒了出来。 “啊!”皮开肉绽的痛苦非常人能忍,总旗官被热油淋了一身,惨叫着滑了下去,可这还没完,刘肇基亲自点燃一支火箭,张弓搭箭嗖的一下射了下去,又有无数火把从城头飞下,点燃了热油,一瞬间,火光冲天而起,黑烟弥漫,人体、地面、攻城梯都在燃烧。 总旗官只觉得浑身先是一烫,紧接着烈火焚身的痛苦将他包围,他想要打滚,可猛火油有粘着性,根本没法去掉,况且在火海之中打滚,又有哪里是安全的。 恍惚中,他仿佛回到了山东老家,带着一百两黄金跟弟弟妹妹过上了好日子,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娘的,早知道不跟着建虏干了,兴许还能活命。 无数的人形火炬在城下奔跑惨叫,随即一头栽倒在地,被烈火烧得慢慢蜷缩了起来,冲天的焦臭味夹杂着人肉香味的一种混合怪味在战场上蔓延,让人作呕。 望着前方汉军的惨状,饶是身经百战的八旗军,也是咬紧了牙关。多铎放下千里镜,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该死的史可法,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负隅顽抗。不过反过来想想,也还算不错,最少死的都不是自己的嫡系,这些炮灰,死了也就死了,能消耗守军的装备和人命,能把史可法的招数都试探出来,也算是死得其所。 第140章 碧血扬州三 守军的顽强抵抗让所有的清军都感到震惊,才一会工夫,三万汉军至少就损失了一两成的兵力,扬州城下堆积了数千人的尸体,还有大量的伤兵在地上蠕动哀嚎,烈火熊熊燃烧,从城头往下看去,那景象,说是修罗地狱也不为过。 汉军士兵之所以开始能玩命冲锋,正是因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多铎给他们的奖励这么丰厚,热血上头,发起不要命的攻势也能理解。但是当遭受了巨大挫折之后,尤其是看到身边战死之人的惨状,就算是最勇猛的战士,内心也不可能一点不动摇,更不要说这些刚刚从明军转换成清军的士兵了。 汉军攻势戛然而止,火墙阻隔了进攻部队和城墙的联系,先前架好的云梯被彻底烧毁,就连攻城的撞木也被烈火包围。城头的火铳箭支还在不断施放,依然不断有士兵惨叫着倒下,开始有人掉头逃跑,紧接着是整个大阵向后退却,就算是其中有一些军官在厉声制止,也不能阻挡士兵们往后退的脚步。 多铎咬牙切齿骂道:“废物!拜音图!” “奴才在!”拜音图出列道。 “带你的正黄旗人马压上去督战,没有本王的命令,敢临阵脱逃者,杀无赦!”多铎怒道。 拜音图领命,立刻点起正黄旗两个甲喇三千马甲压了上去,正好有一群不开眼的汉军士兵正在往回跑,拜音图也不废话,张弓搭箭就跟身边的马甲们放了一轮箭雨,这群汉军士兵直接被箭支覆盖,浑身插满了箭支,被钉死在地,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 汉军士兵看到这一幕,心知这些清兵心狠手辣,自己既然已经投降了他们,成了清军的走狗,就没有了退路。有道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想回到从前是不可能的了。 两军隔着火墙就此僵持住,既然没办法进行近战,就只能进行远射,城下的汉军将火铳兵和弓箭手集中起来,又将队伍中的盾牌手集合,形成一道盾墙,弓箭手和火铳兵们就躲在盾墙的后面跟城头的守军互射,双方不时有士兵倒下,从整体来看,肯定是攻城的部队受到的损失大一些。 与此同时,多铎也不是一点好消息都没有收到,就在明清两军厮杀的时候,有准塔的部下来报告,说是前几天撒出去攻打扬州各处防御点的骑兵取得了进展,除了图尔德在码头吃了大亏以外,攻击万寿镇、旧江口和仪征的各路满蒙骑兵都传来了不错的消息。 首先是万寿镇的情况,准塔当日分出两千满蒙骑兵攻打万寿镇,万寿镇的扬州督师幕府军都是奉了史可法的命令从城外汇集的民团和正规军混编而成的,且不说战斗力不强,就连人数也只有三千人不到,这点人马根本不够镶白旗骑兵塞牙缝的,加上万寿镇本就是沿江的一个小镇子,无险可守,也没有坚固的城墙和防御工事,骑兵们一个冲锋就将幕府军给冲散了,万寿镇陷落。 而旧江口之战比万寿镇还要顺利,虽然同为码头,但是旧江口的明军可不会像高衡一样,带领兴华军士兵建造坚固的防线,更加没有他们背水一战的勇气。所谓背水一战,只有在战斗意志极为顽强的军队身上才有用,幕府军虽然忠君爱国,在史可法的感染下,也有一股子精气神,但毕竟大部分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看见骑兵大阵杀气腾腾杀过来,很多人腿肚子都转筋。 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旧江口的两千多明军连个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就直接溃散了,反而让满蒙骑兵们追着一顿砍杀,当场就折损了一半人马,剩下的人马也溃逃得不知所踪,旧江口亦成为清军的囊中之物。 仪征县城的情况好一些,虽然没有陷落,但是跟清军交锋一阵损失不少人马之后,县城守军只能闭门不出,防守城池,跟清军避免在野战中接触。也就是说,镶白旗仅仅留下很少的兵力就基本锁住了仪征县城的数千守军,等于这个县城是废了。 如此一来,多铎摊开地图,仔细观察了一番,扬州城外各处据点除了码头之外已经被全部拔除,只要码头被攻陷,扬州就是彻彻底底的孤城。 多铎找来韩岱,韩岱是正白旗的领军大将,也是多尔衮的心腹,多尔衮跟多铎的感情不一样,两人是出生入死的亲兄弟,别人派心腹到弟弟军中可能是不放心弟弟,起到监视的作用。但是多尔衮派韩岱过来,真的就是为了帮助多铎打仗的,韩岱的年纪比多铎大,多尔衮知道他的性子比较沉稳,由他来辅佐多铎,让人放心。 韩岱来到多铎面前,跪下道:“奴才参见殿下。” 多铎连忙将其扶起来,对于哥哥的心腹大将,多铎还是非常给面子的,“韩岱,本王知道你经验丰富,并且作战风格稳重,你看,扬州城外各处据点基本已经被我们扫清,只剩下一个码头,如今攻城战斗不顺利,本王的意思是先撤回来,等我们后续炮队和步兵的到来,但是码头那里情况复杂,那个叫高衡的家伙是个硬茬子,能不能换一个思路,用我们征集的船只加上骑兵步兵去打下码头?” 韩岱没有太明白,反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多铎道:“我们兵分两路,给你一个支线作战的任务,攻下码头,你全权负责。方才本王审问了图尔德这个废物,他说对方在江面上有炮舰支持,所以镶白旗才损失惨重,本王想了一下,我们在运河上征集了不少船只。可以先派这些船出战,多带火药火油,对敌人船只进行骚扰,拖住明军战舰,随即再发动攻势,如何?” 韩岱明白了,多铎是要用从运河征集到的船只当诱饵,分散明军战船的火力,让他们不能给码头提供炮火支援,然后陆军再上去拿下码头。 韩岱躬身道:“奴才明白了,请殿下放心,就交给奴才吧。” 韩岱转身就要去点兵,多铎却一把拉住他道:“韩岱,跟本王对话的那个高衡,一定要活的,把他带到本王面前。” 韩岱重重点了点头,看来豫亲王殿下对这个叫高衡的家伙非常上心,韩岱明白,码头攻下来都不如抓一个高衡的功劳大,不过一个区区一千多人的小码头,对于他这种在关外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大将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 为了让韩岱的作战顺利一些,多铎抽调了五千汉军步兵,一个甲喇的草原骑兵,以及从运河上征调的一百多艘大小船只和大小火炮二十门跟随他一起行动,本身韩岱自己还出动了一个正白旗甲喇的兵力,如此以来,光是正面攻击的兵力就超过八千人,算上船队和炮队,恐怕近万,如此的兵力配置攻打一个小小码头,堪称是豪华了。 扬州城白天的攻城战结束了,随着多铎下令鸣金收兵,早就已经心惊胆战、精疲力竭的汉军士兵被安排撤了回来,一整天的攻城战斗,从一大早一直打到天黑,虽然多铎还没来得及清点损失,但就看看战场上的尸体,大致心中也有个数,汉军的死伤绝不少于七八千人。 这点损失对多铎来说不值一提,毕竟都是降兵降将,死了也就死了,问题不大。但是一天集中损失这么多,多铎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担心的,这么大伤亡会引起汉军的反感,虽然多铎残忍,但是出发之前,多尔衮可是再三告诫他注意分寸。 从小到大,多铎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唯独怕多尔衮,多尔衮的话他不敢不听。大清入关没多久,小皇帝年幼,就连多尔衮,在剃发令上都做了让步,现在激化满汉矛盾是最不好的选择,不仅不应该激化矛盾,还应该安抚一些才是,消耗降兵要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多铎跟众将商议之后,决定先等一等,下一阵交给后续到达的汉兵来打,先打的这一阵汉兵,从中挑选五千人马,跟韩岱一起去攻击码头,赏金不变,那里只有一千多明军,并且码头没有坚固的城墙防御,自己又给韩岱配了骑兵和水军,相信这些汉军应该会感到轻松一些。 不仅如此,多铎也算是搞清楚了码头那边的状况,打了好几仗,也抓到了一些俘虏,从那些俘虏口中得知,守卫码头的压根就不是史可法的嫡系部队,而是郑芝龙的福建水师,郑芝龙此人多铎不止一次听多尔衮提过,那是因为这人掌控着大明最后的水师,清军的弱点就是在水战方面,多尔衮对郑芝龙很感兴趣,若是此人能弃暗投明,为大清效力的话,那等于是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一支强大水师,这对清军的扩张是很有利的。 虽然多铎不知道高衡在福建水师当中是什么地位,福建水师的兵马又为何这么巧,在这个时间点来到了扬州。但是有一点他明白,打掉这支部队,一方面是威慑郑芝龙,让他不要跟大清作对,认清形势,另一方面是试探一下对方的战斗力究竟如何,也好为将来攻打福建增加经验,看高衡那个样子,应该是一个高级将领,拿下此人,有利无害。 多铎对于这一仗是非常有信心的,底气就在于他的后续部队,多铎的中路军是主力,仆从军众多,装备精良,不论是人数还是武器,都有绝对优势。 多尔衮建立这支部队的本意是用来对付江北四镇的,当时设定的对手是数十万死守长江防线的明军,谁能想到大清摧枯拉朽,一下子就摆平了沿江防线,在多铎看来,打一个扬州用这么多人马,是杀鸡用了牛刀。 汉军兵营中,此刻是哀嚎声一片,白天在城下死了的人还算是幸运的,最倒霉的是一时不死的人,有的人直接被抛弃在尸堆之中,大晚上还能听见来自城下的惨叫,非常瘆人。有的人被同伴给抢救了回来,可回来也没用,大清的情况虽然比农民军好一些,但总体上也是缺医少药,加上萨满巫师的医疗水平大家都懂,就这样还要先保证满洲八旗的医疗,所以汉军基本上是处于被放弃的状态。 你就是回来了,也没人给你治,只能一边疼,一边等死。这样的环境让军营的气氛更加压抑,士气更加低落。恰在此时,多铎调动五千人给韩岱的命令传来,汉军更是一片抱怨之声。 有胆子大的人直接站起来骂道:“狗娘养的,野蛮人,根本不把咱老子当人,干脆走了算球!” “就是,他娘的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怕谁,咱们在前面玩命,他们在后面看热闹,早知道如此,何必跟着他们干。” 众人七嘴八舌叫骂着,原本军官应该站出来弹压,但实际上谁的肚子里不是憋着一股子怨气,所以没有人干涉这些叫骂的士兵。正当汉军营中骂声震天的时候,只听见嗖嗖嗖的破空之声,众人都是当兵之人,这是弓箭的声音,立刻有人下意识蹲在了地上。 噗噗噗,几个叫骂最凶的士兵难以置信看着胸前插着的箭支,箭尾的羽毛还在轻轻颤动,下一刻,他们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惨死当场。 黑暗中,穿着白色棉甲的韩岱带着一帮甲士出现在汉军营中,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谁再敢聒噪,这就是下场。”韩岱的脸上有个巨大的刀疤,在黑夜中看起来更为骇人,更不要说身后还跟着一群彪形大汉,军营立刻鸦雀无声起来。 随即韩岱一转话锋道:“你们有不满,应该在明军身上发泄,如今殿下给了你们这个机会,明日一早,随我出战,夺下码头,我私人出钱,谁能抓到那个叫高衡的家伙,再加一百两黄金。怎么样,干不干?” 第141章 碧血扬州四 韩岱这话说得倒是一点毛病没有,他明白这些汉兵心里有怨气,但是韩岱很聪明,要将这股子怨气给引到明军身上去,他又道:“你们给明国皇帝当兵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答应给你们的军饷要不少发,要不不发,你们自己说说,到了大清国之后待遇怎么样,我不敢说别的,至少我们没有拖欠过你们军饷。你们竟然还有怨言,说大清的不是,就连草原上的野狼,都不会像你们这样没良心。” 他环视了一圈,终于,一个看起来比较健壮的汉军士兵起身喊道:“他娘的,人死鸟朝天,二百两黄金,谁不要谁是狗娘养的,老子干了!”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也干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二百两黄金,足够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干!” “我去!”“我也去!” 韩岱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看来自己这恩威并施的手段果然有效果,刚才还一片低沉的汉军士气这么快就被重新扇呼了起来。汉军的喊声连成一片,整个清军大营都被这边的声音所吸引,很多士兵都奔出营帐,朝着汉军营地的方向张望。 多铎点点头对身边几个将领道:“韩岱不愧是哥哥最信任的大将,果然是有手段,这么快就把汉军的士气给调动起来了。” 第二日一早,守军惊奇地发现,清军大营中又是一阵骚动,大量士兵在营地外集结,城头守军的神经在一瞬间紧绷起来,前一场高烈度的战斗才结束不久,清军又开始大规模集结,这是摆明了又要进行新的作战,怎能让人不紧张。 刘肇基这几天的精力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整个人胡子拉碴,看起来比以前要沧桑了很多,也难怪,清军到来之后他就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前面的攻城战虽然消耗了大量体力,按理说应该能睡个好觉,但是刘肇基心事太重,往往是睡到一半就惊醒,然后就要在城楼上巡逻一番,如此一来,休息不好,自然是状态很差。 当当当,警钟声一响,靠在城楼柱子边休息的刘肇基立刻站了起来,突然起身,脑中缺氧,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亏身边亲兵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刘肇基。马应魁也是闻讯赶来道:“军门,您就下去歇歇吧,城头有我呢。” 刘肇基摇摇头,“快去看看,刚才的警钟怎么回事。” 马应魁知道说不动刘肇基,只能大家一起来到垛口处查看,这一看不要紧,众人大吃一惊,清军又开始大规模集结调动,光是出营的人马,就已经接近万人了。不仅如此,又有士兵来报,说是东城那边也有动静,运河上的雾气散去,东城守军发现有大量船只正朝着长江运动。 太阳已经升起,随着雾气散去,能见度越来越好,马应魁眼尖,指着远处道:“快看,清军大营的后面,有动静。” 刘肇基急忙打起手帘张望,又有士兵递给他一杆千里镜,刘肇基展开一看,倒吸一口凉气,他分明看见,有大量军队正在朝着清军大营的方向聚集,“这,这是建虏的援兵到了?” 刘肇基说得不错,在多铎的严令之下,后续的部队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今天清晨跟扬州城下的多铎开始了汇合,陆陆续续有汉军步兵和辎重部队到达,多铎简直是喜出望外,几天作战下来,他也基本摸清了情况,扬州的守军并不多,自己占有绝对人数优势,不怕拿不下来。 昨夜,多铎也是彻夜未眠,众将在大帐中议事,总算是将攻城的方案给确定了下来。多铎决心,既然后续部队陆续抵达,他完全可以不用人命往里填,炮队到达之后,集中所有重炮轰击扬州的城墙。 战斗的时候,多铎也看出来了,扬州的城墙有破绽,虽然扬州地处江南,城墙看起来坚固高大,但是实际上,扬州因为许久未经战事,城墙是外强中干,内部早就是年久失修的状态,虽然史可法到任之后对城墙进行了加固和加强,但是实际上,现在扬州城墙的强度并不高,至少跟关外的坚城比起来差了许多。 清军在辽东经常攻击关隘,也算是积累了很多经验,一炮打过去,城墙噗噗往下掉渣滓,很多砖头都已经粉化了,多铎认为,只要集中火力攻其一点,很有可能会在城墙处造成缺口。 所以当后续部队抵达之后,多铎吃了一颗定心丸,不断有火炮被推上前线,看着越来越多的火炮,多铎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史可法的末日就要到了。 数千清军集结之后,并没有攻击城池,而是绕道前往码头方向,这让守城士兵悬着的心落了下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刘肇基和马应魁等将领脸上却看不到一点放松的神情,这摆明了是冲着码头去的。二人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运河上的船只为何调动,估计也是冲着码头的。 刘肇基立刻命令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了,发信号,提醒福建水师,实在挡不住就撤,在这里死拼没意义。” 刘肇基评估了一下,码头就一千多人,就算有几艘战舰的支持,兵力也没多少,清军疯了一般出动这么多人来进攻,悬殊太大,郑森是客兵,又是郑芝龙的儿子,可不能折在扬州了,马应魁听令立刻前去传信。 几支响箭放出去,码头那边立刻动作了起来。郑森对高衡道:“高将军,不对啊,这么多响箭,清军出动大兵团来攻打我们了?” 高衡眉头紧锁道:“清军现在兵力有绝对优势,出动大兵团来攻打也是正常。”话音未落,就听见范玉前来禀报道:“将军,江面上发信号,发现敌军船只!” 高衡跟郑森对视一眼,“嗯?清军有水师?”两人不敢怠慢,立刻前去查看,架起千里镜一瞧,发现东边的江面上,逆流而上有许多形式各异的船只正朝着码头接近。 郑森摇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就凭这些土鸡瓦狗,我保证他们连边都挨不着咱们的船。” 高衡放下千里镜道:“不对,清兵本来就没指望这些船只能伤到我们,恐怕他们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立刻让士兵们加强戒备,正面敌军要攻上来了。这些船就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战船火力,让舰炮不能支援正面战斗。” 郑森这才意识到建虏的险恶用心,原来是这样,这分明就是阳谋,就是利用人数优势分散守军的火力,让守军的火力不能集中在一点。果然,两人还在观测江面的情况,那边范玉就喊道:“建虏!建虏攻上来了!有上万人!” 转过扬州城墙的清军在韩岱的带领下摆开阵势,将码头给团团包围。经过前次大战,码头守军的实力实际上已经被大大削弱了,首先是阵地前面的几道防线,陷马坑和铁蒺藜倒是能重复利用,但是损坏的拒马来不及修复了,最重要的是定向炸药包已经全部用完,若是敌军的骑兵再次集群冲锋,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大杀器来对付他们了。 清军刚就位,响箭就升上了天空,这是攻击的讯号,水陆两军齐头并进,对码头发起冲击。清军的水师只是名义上叫做水师而已,实际上跟水师一点关系没有,不过是在运河两岸抢夺的商船和民船罢了,清军不会划船,但是没关系,每艘船上都有数名清军士兵看守,强迫船夫划船靠近码头,谁不听话,立刻杀了扔到江里。 进退都是死,在死亡的威胁下,船夫们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清军士兵点燃了船头的茅草堆,这些民船和商船上都放了大量的引火之物,若是明军不进行阻拦射击,一旦这些船只靠上去,那即是鱼死网破的结局。 “横过来!瞄准,开火!”在这种局面下,战舰不得不重新列阵,阻拦江面敌军。 轰轰轰,大量炮弹射向了这些民船,民船就是民船,在江面上并没有什么阵法,就是闷着头往前冲,也不会走之字形路线来躲避火炮,结果就是,一轮火炮砸下去,就干掉了十几艘民船,重炮炮弹对上这种普通民船,一旦命中,基本上直接能把船只给打解体,船上人的命运可想而知。 轰隆轰隆,不断有民船内部的引火之物殉爆,将船只和清军士兵都炸成了齑粉。明军水师一阵慌乱,船上有将领喊道:“他娘的,他们的船都装了火药,打!给老子狠狠打!不能让他们靠上来。” 高衡一把拉住郑森道:“郑将军,我们立刻分工,你熟悉水战,水师交给你指挥,陆地我来负责。” 郑森知道现在不是啰嗦的时候,立刻抱拳道:“得令!” 两人分头行动,郑森来到滩头,以掌旗兵的令旗为工具,给各船发号施令,抵挡江面清军船只的冲击。 另一方面,高衡刚一回到正面阵地上,清军就发起了集群冲锋。韩岱带来的火炮疯狂开火,也顾不上准头,就是在最短时间内把最多的炮弹给打到码头上去。五千汉兵不要命似的呐喊着往码头的方向冲杀。高衡咬了咬牙,没有了江面炮火的支持,他们要靠自己挡住这一波攻势了。 轰轰轰,剧烈的炮火声蔓延到码头,就在码头开战的同时,扬州北城的战斗也同时展开,多铎将陆续到达的火炮不断投入到前线,对着城墙就是猛轰。现在他不担心散热问题了,他现在多的就是火炮,随着火炮数量的不断增加,多铎干脆进行分组,两组重炮轮番射击,就对着城墙猛轰,剧烈的撞击让城头的守军站立不稳,纷纷摔倒。 刘肇基意识到不对,大喊道:“娘的,他们要把城墙给轰塌了。”虽然知道多铎的目的,但是刘肇基没有好的反制办法,人家的火炮数量有绝对优势,根本就是压着自己打,城头的火炮虽然能还击,但是产生的效果不大,跟挠痒痒一般,造成不了致命伤害。 “弟兄们,杀啊!”码头那边,五千汉兵发起了潮水般的攻势,清军火炮的炮管已经打得通红,也不知道有多少炮弹倾泻在码头上,虽然没有对人员产生多少威胁,但是码头的工事被进一步破坏,特别是拒马,已经聊胜于无了。 “预备!开火!”汉军士兵刚一进入射程,高衡就下令开火,此次出战,算上船上的补给,每个兴华军携带了两个基数的弹药,以步铳手为例,一个基数五十发,两个基数就是一百发铳弹,可经过数次战斗,早已消耗一半,今日他们二百火铳手总计也只有一万颗弹丸,即便如此,高衡还是下令立刻开火。 福建水师的火铳手和弓箭手随后也一起开火,众人不吝啬弹药,他们都知道,如果不能给这些疯狂的汉军长个记性,后面的攻势会没完没了。 砰砰砰,爆豆一般的火铳声响起,不仅仅是守军这边,汉军的火铳手也一样开火,战场上弹丸互相交错,白烟四处弥漫。兴华军每一次铳响,都能带走一片汉军,因为对方的人数太多,阵型太密集,几乎不需要瞄准,只要对着那黑压压的人群扣动扳机,就能命中目标。 “放箭!”不管是福建水师还是汉军士兵,用的都是明军制式的开元弓,双方用差不多的兵器进行对射,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韩岱可不管这么许多,汉军和守军打得激烈,正是他要的,他回头给草原骑兵的千夫长使了个眼色,一千多草原骑兵陡然发动,高举弯刀朝着码头猛扑了过来。 “敌军骑兵上来了,长枪手做好准备!”高衡一声令下,数百长枪手挺起长枪,战壕中一下子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枪阵。福建水师的士兵们也点燃了手中的制式震天雷。 第142章 碧血扬州五 原先草原骑兵在八旗军的序列中只能算是二等人,骑术和射术上跟满洲八旗没什么区别,但是装备上要差了很多,在满洲八旗高层的授意下,有意识地将给草原骑兵的装备给削弱,为的就是让草原骑兵始终保持跟满洲八旗的差距,让满洲的士兵凌驾于草原之上,即便是草原人有反心,也没有那个实力去实施。 看见一千多草原骑兵从两翼冲上来,范玉焦急地对高衡喊道:“将军,咱们还不动没良心炮吗?他们要上来了!” 高衡大声制止道:“不!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必须顶住这一轮进攻!” 事实上,在所有防线的后面,高衡还留了最后的杀手锏,此次跟随高衡一起出访的战舰上还携带了几门没良心炮,为的就是在陆战中以防万一,扬州码头一战,高衡自然将没良心炮全部从船上给搬了下来,现在就安置在壕沟的后方,一共五门,并且携带了上百发炮弹。 但这种大杀器,高衡并不想直接使出来,炮弹宝贵,数量有限,他分明看见了后面压阵的正白旗马甲,若是把没良心炮用来对付汉军步兵和草原骑兵,有些浪费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正白旗马甲才是此战主力,只要能对他们造成巨大杀伤,面前的汉军和草原骑兵立刻会时期崩溃,不战而退。但是这些正白旗的家伙们缩在后面,让汉军和草原兵上来当炮灰,若是不能让他们看到胜利的希望,满洲八旗是不会上来的。 范玉虽然着急,高衡也看出了形势的危急,但这种大杀器暂时还不能动用,必须硬扛这一轮攻击。 “嗷哈!”“驾!”草原骑兵催动战马,排列成左右两个锋矢阵,如同射出的利箭一般朝着壕沟左右包抄了过来。 正面汉军的进攻也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随着草原骑兵的加入,汉兵信心大增,正面布置的陷马坑只能对付骑兵,在大规模的步兵冲锋面前没什么作用。拒马也被前面的炮击给打得七零八落,基本失去了作用,只有散布在地上的铁蒺藜给地方步兵产生了一些杀伤,有不少汉兵抱着脚惨叫着摔倒,然后又被自己人给淹没。 “放!不要吝惜弹药!给老子玩命打!”兴华军各排排长和福建水师的中低级军官们喊的嗓子都已经嘶哑,不管是弓箭手还是火铳手,此刻都不顾一切拼命射击,人人想的都是,只要自己多射出一轮箭支,多打出一轮火铳,就能多杀死一个敌人,给兄弟们减轻一些压力。 “开炮!”轰轰轰,江面上,已经登上旗舰的郑森额头上已经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他一面关注着江面上的战事,一面又关注着陆地上的战况。 长江上,能看得出来,多铎应该是给清军下了死命令,尽管舰队的火炮已经击沉至少三四十艘清军船只,但是剩下的六七十艘各式船只依然不要命似地往前冲。江面上已经满是船只的残骸和浮尸,可即便这样,清军水军好像一点退缩的迹象都没有。 这导致了舰队的全部火力都集中在长江上,郑森有心分出舰船来支援高衡,可是一旦分出,他们的水师防线就会出现缺口,如果舰船被敌人干掉了,他们就会功亏一篑,到时候连退路都没有,可是高衡还能顶得住吗? “杀蛮子!”草原骑兵呼啸着冲了上来,他们后发先至,已经跑到了步兵的前面,士兵们张弓搭箭射出箭支,虽然没有造成多大杀伤,但是对守军造成了一定的干扰。趁着这个机会,他们抽出弯刀,冲上了阵地。 “震天雷!就是现在!”高衡大声喊道。 “扔!”轰轰轰,早就已经按捺不住的守军直接扔出了手中的震天雷,虽然都是明军使用的普通震天雷,但是在如此近距离且对方阵型密集的状态下,依然发挥出了不错的效果。 爆炸声不断响起,数百颗震天雷在最短时间内被全部投掷了出去,不管是冲上来的骑兵还是步兵,都直接遭到了震天雷的打击,每一声爆炸,都有敌兵应声栽倒。硝烟弥漫之中,瞬间就是数百人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冲上来的前排敌军被震天雷一扫而空,到处都是惨叫和哀嚎之声。 但大军冲击的惯性是巨大的,尤其是双方已经接近到震天雷的投掷距离,这就意味着已经是贴脸作战了。 无数的骑兵穿过了爆炸的烟雾,踩着同伴的尸体,嚎叫着继续进攻,汉军步兵也疯了,不知道是二百两黄金起了作用,还是他们也觉得现在放弃太可惜,也看着就要拿下码头了。敌军不顾伤亡,反而加快了速度,大有一鼓作气之势。 “全体上刺刀!”高衡怒吼一声,咔嚓一下,所有的兴华军火铳手抽出了腰间的刺刀,咔嚓一声装在了四四式的铳口上。 “长枪手!顶住!” “杀!” 八百长枪兵手中的长枪前指,壕沟一下子变得跟刺猬一样,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枪头。 噗噗噗,长枪刺入人体和战马身体的身影发出,冲在最前面的草原骑兵需要面对的是密集的枪阵,战马的脖颈直接被长枪刺穿,马背上的骑士虽然拼命用手中的兵器格挡,但是枪阵的威力就在于,在某一个点上,每一个敌军骑兵要对付的可能是数杆长枪,甚至更多。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草原骑兵的个人武力就算是再强,也不能抵挡如同毒蛇吐信一般,不知道从何处刺过来的长枪。 唏律律,一声战马的嘶鸣传来,一匹战马直接被刺倒,骑士从马背上摔下,打了个滚,刚要起身,只听砰的一声,一名上好的刺刀的火铳兵瞄准他打响了火铳。骑士的身体歪斜了一下,吐出一大口黑血,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守军阵中,不少射完了箭支的福建水师官兵扔下开元弓,抽出腰刀或是匕首,伏低身体在枪阵中穿梭,只要是被打下马的草原骑兵,他们直接上去就是一刀,趁着敌人来不及起身的时候直接要了他的命。 不能不说,这些跟在郑芝龙身后的老兵,都是海盗出身,海盗别的不敢说,具有极强的冒险精神,也就是胆子特别大,虽然战况无比激烈,但是他们依然悍不畏死,甚至敢前出作战,收割敌军生命。 数名骑兵从马上掉落,有的人躲过了长枪和火铳的致命打击,起身后纵身一跃,跳进战壕之中跟守军近战搏斗起来。 当的一声,一名草原骑兵使用手中弯刀格开了刺过来的长枪,反手一刀将一个来不及收回长枪的明军劈倒。 长枪的优势在于远距离作战,像这种贴身近战,使用长枪反而无法对付近在眼前的敌军。这草原骑兵膀大腰圆,看起来应该是个百夫长之类的军官,武艺颇为高强,转瞬间就干掉了三四个长枪手。 正当他狞笑着迎向下一个明军的时候,斜刺里,一名兴华军火铳兵挺起刺刀就冲了上来,端起刺刀瞄准那草原兵的咽喉就是一个突刺。 这一招对于兴华军的每一个士兵来说都已经是演练了成千上万次,哪怕是在睡梦中,他们都在复习这个动作,突刺已经成为了火铳兵的本能。 对于高衡来说,有了领先四百年的见识,和后世特种兵的经验,在战场上,最简单的杀招往往最致命,招数不用太复杂,像是兴华军的步兵,只要把突刺这项技能刻在肌肉记忆里,最起码在战场上一对一是绝对不落下风的。 果然,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百夫长觉得自己的刀肯定能格开对方的兵器,可是这一次他显然是失算了,他眼看着对方手中的不知名武器刺了过来,但是自己的刀就是慢了一步。 “呃!”他的喉头发出了咯咯的声音,只觉得喉咙和鼻腔里有液体上涌,随即一股鲜血喷了出来,兴华军士兵的动作非常快,刺刀准确刺入了敌人的咽喉,紧接着他用力一抽,肉眼可见百夫长的喉咙上多了一个血洞。 当啷一下,百夫长手中的弯刀掉在了地上,他本能地用手去捂住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但是下一刻,血液如同小溪一般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他跪倒在地,呼呼喘息着,可空气怎么也吸入不到他的肺里。 “杀!”兴华军士兵呐喊着,再次刺出,刺刀没入百夫长的身体,他挣扎抽搐了一下,被钉死在地。 相同的场面不断在阵地各处上演,长枪阵再厉害,毕竟也只有八百枪兵,在敌军步兵和骑兵不要命的联合冲击下,枪阵被彻底击破,许多长枪的枪头都被砍断,大量的汉军士兵跳入战壕和守军纠缠在了一起。 高衡挺起手中长枪,连续格杀数人,然后下令道:“骑兵,反冲击,立刻两翼反冲击!” “杀啊!”三百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骑兵再次从沙滩上冲了出来,这是高衡早就安排好的一步棋,就是为了在关键的时候发挥关键作用。 三百骑兵一杀出,兴华军骑兵便用手铳轰打了一轮,福建水师的骑兵也没闲着,虽然他们的装备比不上兴华军,但是开元弓和三眼铳、单眼铳之类的基本武器还是有的,他们对着敌军也是一阵轰打施放。 在马背上射击准头很有限,明军骑兵再怎么强大,马背上的骑射技术跟满蒙骑兵还是没得比,他们的准头并不好,但是没关系,光是三百骑兵突然冲出来加上火铳轰打这种气势,就将清军给吓了个半死,大家混战在一起,似乎都忘了,敌军还有一支小规模的骑兵,这时候杀出来的生力军,很有可能会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毕竟草原骑兵的阵型已经混乱,但是明军骑兵确实整齐列阵冲击,一轮远距离轰打也要了上百人的性命,不管是汉军步兵还是草原骑兵都是大吃一惊。 “杀虏!杀虏!”兴华军骑兵的精钢马刀掠过草原骑兵的身体,蒙古八旗的骑兵如何能抵挡这种武器的砍杀,纷纷被砍落下马,装备了前挡甲的兴华军骑兵在汉军步兵阵中更是横冲直撞,都不需要用武器砍杀,光是用战马撞击,都将大片的汉军士兵给撞伤撞死。 后方观战的韩岱目眦欲裂,眼看着自己的大部队已经冲上阵地跟敌军纠缠在一起了,谁知道敌人竟然还留了一个后手。自己上去的足足有六千多人,他无论怎么看,对方阵地的守军也不超过一千五百人,可就是这样,他们竟然死死挡住了己方大军的冲击,甚至还用骑兵打出一个反冲锋,搅得清军大乱。 韩岱骂道:“一群废物!勇士们,跟我杀!” 好在对方的三板斧应该是抡完了,这数百骑兵应该就是他们的预备队,那么不好意思,自己还有一个甲喇的正白旗勇士没动呢,这些人也是清军的预备队,现在有生力军,并且还是最精锐的满洲八旗加入战团,他不知道对方还能如何拥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扬州南门的守军心都揪了起来,他们从战斗一开始就在城头观战,虽然不能开城出去迎敌,但是他们始终跟码头守军站在一起,码头那边打的漂亮,他们就欢呼,敌人冲上来,他们就怒骂,总之情绪随着战斗的进展不断波动。眼看着韩岱的大军压上去,众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有的人转过身去,蹲在垛口处啜泣,不敢面对码头守军悲惨的一幕。 刘肇基虽然在北城指挥作战,可是码头的情况他也时刻关注着,不断有快马上城禀报那边的情况,刘肇基听见禀报怒吼道:“福建水师为什么还不撤!为什么要在这里死顶!这种无意义的牺牲有什么用,给郑森发信号,让他们撤!” 刘肇基几乎是咆哮着对快马吼道,快马立刻转身下城去传令。 第143章 碧血扬州六 快马还没来得及跑到南门发信号,码头的战斗已经进入了最紧要的关头,从后方冲上来的正白旗马甲,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残忍的表情,战场上,双方已经呈现胶着状态。明军骑兵仅有三百人,虽然前期利用远程武器杀伤了大量草原骑兵,但是不管怎么样,草原骑兵人数上占有优势,即便不是明军骑兵的对手,但是双方缠斗在一起,一时间难解难分。 战壕之中的战斗更加激烈,大片的汉军士兵跟战壕中的明军混战在一起,即便是火铳兵和弓箭兵已经开启了近战模式,但不管怎么说,明军步兵仅有千余人,汉军在付出重大伤亡之后贴了上来,人数的优势让明军很被动,往往一个兴华军士兵要面对两三个汉军。 这时候,完全没有人能腾出手来对付后续杀上来的正白旗马甲,韩岱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大声命令道:“都给我听好了,殿下有令,要活的高衡,不要死的高衡,谁要是杀了他,满门抄斩!” “奴才遵命!”一千五百马甲应答道。随即他们加快马速,直冲码头阵地。战场上喊杀声震天,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支二十人的没良心炮小队已经悄悄瞄准了冲过来的正白旗马甲,高衡此次出访,只携带了五门没良心炮,这种大杀器迄今为止只有安南军队和荷兰人领教过,不管是清军还是明军,对这种武器都是一无所知,高衡就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没良心炮只不过是起初兴华军弱小时候的无奈选择,毕竟没有更好的替代品,只能先把没良心炮凑合用,可是到了后期,经过兴华制造局的不断改良之后,这种没良心炮的价值愈发重要起来,最起码在近距离的大兵团作战中,特别是针对骑兵军团,没良心炮有强大的拒止作用,可以有效截停大兵团冲击,为己方的重新布防赢得时间。 高衡自己已经投入战斗,他给了没良心炮小队充分的自主权,他们的任务就是盯死正白旗马甲,敌不动我不动,但他们一旦冲上来,没良心炮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出最多的炮弹,哪怕是存在炸膛风险也在所不惜,高衡就是要用雷霆一击来摧毁这一队正白旗马甲,打破敌军的军心士气。 “杀尼堪!”一千五百正白旗马甲杀气腾腾,杀入了没良心炮的射程之内。 其实,没良心炮的射程并不远,高衡制作的最原始的型号最多也就能将五斤的炸药包给抛射到百步的距离上,经过制造局的改进,现在的没良心炮可以将炸药包抛射到一百二三十步的距离上,不要小看这多出来的二三十步,在战场上,哪怕是一步的距离都可能对战局造成巨大的影响。 “预备!放!”指挥没良心炮的一个班长一声令下,五门飞雷炮同时开火,五个配备了同样长短引线的炸药包腾空而起,没良心炮发出了嗵嗵嗵的沉闷响声。 战场上的清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特别是正在冲锋的正白旗马甲,他们的眼睛不瞎,大家都看到了数个落在他们中间的像是牛皮或者麻布包裹一样的东西,有的人还在奇怪,明军真是没招了,这些包裹扔过来能起到什么作用。 只能说,战场上的每一个经验都是在付出了无数士兵的伤亡之后才能总结出来的,他们根本没见过这种东西,前期兴华军打击清军也没有使用没良心炮,所以满洲八旗对这种兵器的认知为零。 下一刻,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彻战场,跟定向炸药包一样,没良心炮的炮弹自然也使用了新的烈性炸药,并且里面也添加了弹丸和铁钉之类的可以增加杀伤力的东西。 既然装备了一样长短的引线,在装药当量相同的情况下,五门没良心炮同时发射,炮弹同时落地、同时起爆。在这之前,高衡已经告诫过福建水师的士兵,让他们在听到沉闷的炮声之后张大嘴巴,兴华军的将士们自然是不用说,他们对这种武器的威力实在是太熟悉了。 张大嘴巴的功效在于,这些炸药包爆炸威力巨大,所释放的巨大声波可能会震坏耳膜,影响士兵的听力,但是清军显然是不知道这一点的。 五个数斤重的炸药包同时爆炸,这还没完,在高衡的授意下,第二轮炸药包紧跟着腾空而起,兴华军就是拼着把这五门炮给用废了,也一定要打出一波攻势。 轰隆轰隆,剧烈的爆炸声如同山崩地裂一般,伴随着黑色的蘑菇一样的云朵在战场上不断升起,伴随着的是巨大的火球和几乎要把人的眼睛给闪瞎的红光。 扬州南门的明军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正在挨炸的清军显然已经感受到了这种末日兵器的威力。剧烈的爆炸将靠近炸点的正白旗马甲炸得粉身碎骨,连人带马都是尸骨无存,稍微远一些的士兵也被炸得飞出去好远,在空中就已经骨断筋折而死,再远一些的清军更是被冲击波震得内脏尽碎,口吐黑血而亡。 但是这一切远远没有结束,就在战马受惊像是发了疯一般乱跑乱跳,将马背上的骑士给扔下去的时候,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再次响起,大量的炸药包在战场的各个位置爆炸。扬州的守军一个个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武器,威力竟然如此巨大。 到了城内的史可法自然也听见了这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他连忙问询身边的人,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目前,没有人能给他一个满意的解答。 战场上的景象已经不能用炼狱来形容,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失魂落魄的正白旗马甲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战场上游荡,很多人被这种剧烈的爆炸震慑,有的草原骑兵甚至翻身下马跪在地上,这恐怖的场景让他们以为惹怒了长江的龙王,降下了龙王的怒火来惩罚他们,有的人甚至不断磕头,祈求龙王的原谅,清军的强大攻势在一瞬间被瓦解。 “啊!我的勇士!我的勇士!”在布满了残肢断臂的尸堆之中,韩岱浑身是血,像是从血池子中走出一般,被几个亲兵奋力从尸堆中拽了出来,他的肩膀上甚至还挂着一截不知道是谁的体内零件。 一千五百马甲几乎在一瞬间消失,倒不是说这些人全都死了,而是即便没被杀死,也被冲击波给掀翻下马。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兴华军将全部携带的数十个炸药包全部打空,这些炸药包的装药量比定向炸药包还要大,威力自然也更大。炮弹几乎全部命中了冲锋的正白旗马甲,至少一半人当场死亡,并且是死无全尸的那种死亡。剩下的一般人重伤员估计也占了一大半,只有外围的一些幸运儿侥幸逃得了性命。 韩岱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他被亲兵包围,亲兵们用生命给他挡住了冲击波和破片的冲击,但即便如此,站起身的韩岱还是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黑血,打老了仗的韩岱知道,这是内脏受损的典型症状,若是现在能退下去休养,还能保住一条性命,若是继续作战,只会加速内脏出血,死得更快。 “将士们!反攻!杀虏!” “我兴华军!” “必胜!必胜!必胜!” 飞雷炮的巨大威力将数千清军的攻势打得停滞,他们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这是最好的反击机会,高衡提起大枪,戳死面前一个汉兵,跳出战壕,振臂一呼,剩余的数百明军士气大振,他们挺起刺刀、长枪,高举战刀跃出战壕,对绝对数量优势的敌军发动了反冲击。 “杀!”高衡一声令下,兴华军手中的刺刀整齐划一刺出,大片的汉兵身上冒出血箭,惨叫着栽倒。兴华军战士们踏住敌人的身体,抽出刺刀,迎向下一个敌人。 崩溃,彻底的崩溃就在韩岱的眼皮子底下到来,即便他还想奋力一搏,可是正白旗马甲几乎全军覆没,没有了督战队的监视,还能指望已经胆寒的蒙古八旗和汉兵打出什么样的战绩。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开始转身逃跑,一传十十传百,大片的清军扭头就逃,兴华军的骑兵和步兵跟在后面追杀。 陆地上的战斗发生逆转,江面上的战斗也基本接近尾声,清军水军毕竟只是起到袭扰的作用,在船坚炮利的正规水师面前显然是不够看,被郑森指挥的舰队纷纷击灭。 冯锡范就跟在郑森的身边,虽然他平日里是郑森的卫队长,可他也是正儿八经成长起来的福建水师将领,他跟郑森一起协同指挥,将清军水师几乎全歼,仅有数条民船侥幸逃了回去。 眼见陆地上取得反攻的胜利,郑森长舒了一口气,幸好高衡还留了后手,要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见长江的局势平定,郑森立刻扭头道:“舰队向岸边靠拢,远射敌军!” 船只缓缓转向,已经打得滚烫的右舷火炮退下,换成左舷火炮,对准正在逃跑的清军后背就是一轮齐射,满蒙骑兵跑得快一些,已经快退出射程,但是步兵没办法跑这么快,加上己方骑兵的不断追击,汉军几乎是结结实实挨了这一轮火炮。大量的汉军士兵跪地求饶,拼命磕头希望明军能放他们一条生路,可明军顾不上这些人,就算是接受投降又能如何,现在扬州城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如何来安置这些反复无常的降兵。 清军哭爹叫娘,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不断有人扑倒在地,炮弹在人群中反复滚动,犁出一条条血胡同。陆地上的八千清军被各种火力不断碾压,待到韩岱被亲兵架着一口气逃回去的时候,他们惊讶地发现,汉兵几乎全完了,正白旗马甲也几乎全完了,只剩下了数百草原骑兵狼狈不堪逃了回来,算上江面上几乎全灭的水师,此次出战的近万清军,只有一成人逃了回来。 韩岱不禁悲从中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让他感到万分沮丧的是,他应该如何给多铎一个交代。正面战场的多铎正在指挥他的强大炮兵疯狂轰击城池,完全没有注意到码头那边战斗的变化,当韩岱灰头土脸带着残兵逃回来的时候,多铎也彻底傻眼了。 韩岱翻身下马,跪倒在多铎面前,连滚带爬匍匐在他脚下,哭喊道:“殿下,殿下,我们正白旗的勇士,我们的勇士。” 多铎一把揪住韩岱的衣领,此时此刻,即便他是哥哥的心腹,多铎也顾不上什么颜面了,他怒吼道:“正白旗的勇士怎么了!” “他们不知道使出了什么武器,到处都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就在我们人群之中爆炸,我们的勇士,连带着草原骑兵和汉兵,几乎全完了,殿下!”韩岱瘫软在地,多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交给韩岱的可是一万人马啊,几乎全完了?这怎么可能?码头上不是只有一千多明军吗,他们是三头六臂还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击败这么多清军? 多铎怒不可遏,正要亲自点起人马去码头找回场子,他就不信,对方还真的长了翅膀不成?可正要发令,只听见清军大阵之中一阵欢呼,副将阿济格尼堪神情激动地冲过来道:“殿下!殿下!扬州的城墙,城墙被我们打破了!” “杀尼堪!杀尼堪!杀尼堪!”满洲八旗的士兵们挥动着手中的刀枪弓箭,放声欢呼。就在片刻之前,因为多铎集中大量重炮轰击城墙的一点,竟然真的给他赌对了,因为扬州城墙外强中干的缘故,一声巨响过后,真的被火炮给打塌陷了一段,砖石尘土飞溅,城头的数十名士兵也随之消失,一个骇人的缺口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第144章 城破上 “城破了!勇士们!杀上去,进城之后三日不封刀!”多铎瞪着血红的眼睛,下达了如此骇人听闻的命令。在码头接二连三的损失让多铎感到无比愤恨,要知道,不管是塔克舒的人还是图尔德的人亦或是现在韩岱的人,究其本质,都是两白旗的人马,这些可都是他和哥哥的家底,一下子就损失了两个甲喇,足足两成的兵力,这让多铎简直要抓狂了。 他心中的恨意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现在他脑子中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杀,让这些明国人给他的大清勇士陪葬。韩岱本来还想再领一支兵马去码头将功赎罪,但多铎推开他道:“扬州城才是我们这次攻击的目标,只要杀入城内,码头那边不过是芥藓之疾,我们回头再去收拾他们也不迟,至于你这个废物,本王现在不杀你,你自己去摄政王殿下那里请罪吧。” 韩岱如同烂泥一般瘫坐在地上,他对多尔衮的性格太了解了,即便自己是他的心腹,但这种战绩如果报到多尔衮那里去,谁都知道摄政王殿下将会有怎样的愤怒,自己就算是不死,估计也要脱一层皮。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去关心韩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多铎的命令下达之后,不管是满洲八旗还是蒙古八旗,亦或是汉军,都已经彻底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扬州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可以说扬州城就是江南花花世界的代表,谁不想在扬州快活一番,士兵们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朝着缺口涌去。 刘肇基和马应魁的头都要爆炸了,谁能想到建虏竟然把火器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这么多重炮对着城头猛轰,竟然真的打塌了一段城墙,眼看着潮水般的敌军朝着缺口杀来,谁都知道,一旦他们杀进城内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不仅如此,多铎考虑得非常全面,一方面大量的军队朝着北城杀过去,另一方面,多铎下令让一部分骑兵绕后,封锁扬州的其他几个城门,大军杀入,城内的人无非是两种选择,要不就是抵抗到底,跟清军拼命,要不就是开城逃亡。显然,这两种选择应该都存在,毕竟城内大部分是平民百姓,让他们跟清军作战是不现实的。 多铎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史可法这个老顽固,真是太迂腐了,若是在他们到达之前疏散群众可能还好一些,现在清军泰山压顶,又有长江的阻隔,城里的人怎么可能逃得掉。 大量穿着鲜艳铠甲的骑兵绕到了东西南三个方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就是来封锁扬州城内军民退路的。按照一般的围城战模式,围三缺一才是正理,但是多铎并没有这么干,因为他觉得,在如此绝对的优势下,不需要搞那一套,整个扬州城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堵住缺口!快!堵住缺口!”马应魁跑到垛口处,拼命对着城下呼喊,城门附近聚集的民团士兵立刻扛着各种砖石木头前去堵缺口,数个跑得快的民团小伙子爬上了城墙倒下形成的土坡,可是映入眼帘的场景却让他们立刻停下了手中动作。几个小伙子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定住了,马应魁急得汗如雨下,他破口大骂道:“浑蛋!快动起来啊!” 几个年轻民团士兵看到的,是近十万清军所形成的巨大人海攻势,其中有骑兵、有步兵,但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每个人都像是草原上看见羊群的野狼一样,浑身散发着野兽一般嗜血的气息,这气势把没见过这么大场面的民团士兵都给镇住了,他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哇!我要回家!”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喊,马应魁眼睁睁看着一个民团士兵将手中的木头丢掉,扭头就跑下了土坡,身边的几个士兵有样学样,扔下手中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往下面跑。 “回来!快回来!逃兵一律处死!处死!”任凭马应魁在城墙上跳着脚喊破了喉咙,也制止不住下面民团的逃亡,大量的民团士兵崩溃了,就像是谣言传播到最后会越来越离谱一样,本来最前面的民团士兵看到的是清军冲锋的场景,传到城内就变成了清兵都是三头六臂已经突破了城墙,明军都被杀死的说法。 “快跑啊!快跑啊!清兵打进城了!清兵打进城了!”街道上到处充斥着这样的喊声。在如此混乱的状态下,有的民众干脆关闭自己院子的大门和窗户,一家老小挤在正堂里,求神拜佛,不断祷告,希望清兵不要来找他们的麻烦。 有的人拖家带口,身上背着早就已经打包好的行李,打开家门就往南门的方向跑,在他们看来,敌军从北面杀过来,应该南面比较安全,而且听说码头那边还有明军士兵驻扎,也许跑到码头会有活路。 城内,任民育带着府衙的衙役正在街道上维持秩序,府衙的衙役有两三百人,此刻他们分成数队正把守着城内各个主要街道,希望能制止这些民众乱跑的行为。史可法则在督师衙门集结了手头能集结的所有兵力,不管是史德威的督标营还是自愿参加作战的民团,大约一两千人,他在做了简短的动员之后,立刻带着这些人前往北门,支援刘肇基。 溃逃的民众堵住了道路,反而阻滞了史可法的行动,让他急得直跺脚,只能高喊道:“我是史可法,我是史可法!请各位让路,我们前去北门挡住建虏!”但是他一个人的声音又怎能抵挡得住几十万人嘈杂的声音,很快他的声音就被淹没在了乱局之中。 而维持秩序的任民育更是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所席卷,他分明感受到,自己本来出来的时候带着两三百衙役,可是随着民众越来越多,身边可用的兵力却是越来越少,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就说明他手下的很多衙役已经脱去了官府的服装,混在人群当中逃跑了。 比起城内的混乱,北门更是惨不忍睹,清军用强弓硬弩以及火铳火炮死死压制了城头的火力,大股清军朝着缺口的方向猛冲,无数人顺着土坡杀了上来。眼看着就要突破城墙,忽然,一声虎吼传来,“他娘的,老子刘肇基在此,谁敢上来!” 只见刘肇基顶盔掼甲,手上拎着他惯用的六十斤镔铁偃月刀,身后跟着数百家丁,这些都是他在关外的死士,一直跟着他,即便他被贬,也是不离不弃,如今,城破在即,刘肇基顾不上许多,带着数百勇士前去堵住缺口。马应魁放声大哭道:“军门!军门啊!” 密密麻麻的人群一愣,刘肇基挺起大刀怒骂道:“一帮狗杂碎!老子在辽东的时候就没杀光你们,现在你们还长本事了,竟然来扬州找大明的麻烦。那好,想要进扬州城容易,但是要先从我刘肇基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大刀一指敌军,“小杂种,有种的,上来!” “杀啊!”清军爆发出一阵呐喊,士兵们举着兵器顺着土坡杀了上去。刘肇基暴喝一声,手中大刀上下翻飞,一招横扫千军便扫去数颗人头,又是反手一刀,将几个汉兵砍成两段,冒着热气的鲜血喷了刘肇基一脸,刘肇基抹了一把大笑道:“哈哈哈,痛快!痛快!老子好久没有杀得这么痛快了!” 大片的清兵被刘肇基砍倒,身后家丁见老将军如此威猛,也是悍不畏死,在刘肇基身边猛杀猛砍,当一个人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么他的战斗力会成倍地爆发,跟着刘肇基南征北战,这些家丁就没想着能活下来,刘肇基经常对他们说的话就是作为一个军伍之人,最大的荣誉就是马革裹尸,既然如此,今日就跟军门并肩作战,拼了吧。 无数清兵惨叫着从土坡上滑落,但是没关系,后面的人踩着前面人的尸体继续往上冲,刘肇基就算是再厉害,手下家丁再不怕死,毕竟人数有限,面对清军这种潮水一般接连不断地冲击,刘肇基身边的勇士们越来越少,他自己也是多处负伤。 城头的明军看得清楚,城下缺口处已经累积起了高度跟缺口平齐的尸堆,很多士兵就在这些尸堆上厮杀,死了的人就直接变成了尸堆的一部分。 “刘肇基!纳命来!”正当刘肇基又劈死几个汉兵的时候,耳边传来了炸雷一般的喝骂声。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他的老熟人,正黄旗的拜音图。这家伙自从皇太极时代,就在关外跟明军不断交手,便是刘肇基,也跟他交手了很多次,说是老熟人也不为过。 可拜音图知道,近战他不一定是刘肇基的对手,所以也不啰嗦,反手抽出当年皇太极亲自赐给他的虎头弓,张弓搭箭对着刘肇基就是一箭射出。 刘肇基拼杀多时,体力已经基本耗尽,若是在平常时候,这一箭他应该能躲过去,但是因为体力透支加上年事已高,虽然发现了拜音图,但是身体动作慢了一拍,箭支不偏不倚正好射入了他的胸膛。 刺箭本身就是远距离射杀用的箭支,在近距离上,威力更加霸道,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刘肇基一口鲜血喷出,身体晃了晃便向后栽倒,几个亲兵冲上去要扶住刘肇基。刘肇基却推开他们,用大刀拄地,强撑着站直了身体。 嗖嗖嗖,一波箭雨袭来,拜音图根本不讲武德,指挥正黄旗马甲对着缺口就是一轮无差别覆盖,跟明军混在一起的草原兵和汉兵也被大片射倒,而刘肇基身边的家丁更是所剩无几。 拜音图拔出顺刀吼道:“正黄旗的勇士们!跟我冲!” 无数清兵顺着尸堆爬了上去,仅剩的家丁被全部斩杀殆尽,刘肇基也流干了最后一滴血,就那样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死了。 马应魁恸哭道:“军门!刘军门!” 大量清兵顺着缺口杀入了城内,云梯不断架在城头,城头的明军已经没有了有组织的抵抗,清兵顺着城头翻上了城墙。轰隆一声,随着城门附近的明军被全部斩杀,清军推过来几个火炮的发射药桶,直接扔到城门洞内点燃,把史可法他们费尽心思堵住的城门洞给炸开,包铁的硬木大门轰隆一声倒下,更多的清军从城门杀了进来。 “将士们!拼了吧!”马应魁拔出佩刀,将钵胄盔摘下扔在地上,虽然他知道,城破之际,他的命令已经没有多少人会听,但是他不管那么多,反身杀入了清兵的人群之中,直至被人群淹没。 史可法带着一千多人好不容易在任民育的帮助下突破了混乱的人群,刚来到城门大街上,就发现大股溃兵从北向南跑了过来。史德威立刻截住其中数人,大声质问道:“你们是北门守军,为什么往南边跑,刘肇基刘军门呢?” 士兵们带着哭腔道:“史将军,北门,北门被清兵用大炮给轰开了,刘军门带着家丁去堵缺口,他,他,他。” 史德威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领,大吼道:“他怎么样了!” “刘军门他战死了!呜呜呜。”士兵放声大哭道。 “啊!”听见消息的史可法大叫一声,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脑子就快要爆炸,他脚下一个踉跄,就向后倒去,史德威眼疾手快,扶住了史可法,喊道:“督师!督师你怎么样?” 片刻之后,史可法才缓了过来,他摆摆手道:“北门现在怎么样了?” 那士兵回答道:“已经被突破,清兵进城了,卑职,卑职听他们喊了口号。” 史可法立刻追问道:“喊了什么口号,如实招来。” 士兵小声道:“好像是进城三日不封刀。” “什么?”史可法、史德威和一众将领的脸色铁青,他们知道,扬州的民众恐怕大祸临头了。 第145章 城破下 史可法只觉得头晕目眩,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失策了,或者说,自己对于清兵太过于自信了,史可法一直不相信清兵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主要是因为南明上下总是弥漫着一种联虏平寇的情绪,主要是崇祯确实是被李自成逼着上吊的,这么看,跟南明有深仇大恨的应该是大顺军才对。 而且历史上也不乏这样的例子,比如唐朝时候,就曾经有借兵回鹘的事例,如今在南京朝廷上下看来,清兵固然能打,但是他们的人口是绝对短板,就算是满蒙联合也才几百万人口,面对华夏亿万人民,这点人口基数实在是太少了,只要清朝统治者不是傻子,那就只能采取怀柔的策略,效仿金朝、元朝,不能大加杀戮,也许会有小规模的流血事件发生,也许会有抢掠、强奸等等事情发生,但史可法怎么也想不到清军竟然会下达三日不封刀的命令。 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魔鬼,但是被世俗道德和法律所约束,所以不会出现骇人听闻的事情,可这些凶神恶煞的士兵一旦被解开封印,他们带给扬州城的绝对是腥风血雨。 史可法喃喃道:“悔不听劝,悔不听劝啊。我把他们想得太好了,我把他们想得太好了啊。”史德威在边上听得真切,他当然知道史可法这是什么意思,当时高衡和郑森就曾经劝说过史可法,让他切不可相信清兵,史可法决心守城,没有及时疏散民众,没想到竟然真的被高衡给说中了,敌军主将可是豫亲王啊,多铎在清廷是什么地位史可法太清楚了,若是连他都有这样的想法,足见多尔衮也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人。 史德威抿了抿嘴唇道:“督师,现在我们怎么办?” 史可法拔出腰间佩剑,“本督纵然是文官,但也不吝惜自己这一条命,清兵要想伤害扬州百姓,要先砍下我史可法的人头。你们都是军伍之人,保境安民乃是天职,史德威,你立刻派人传令,开门,让民众出城逃命去吧,我们在这里顶住,拖延时间。” 史德威苦笑了一下,现在开城未免太迟了一些,清军只要不是傻子,肯定已经在城池周围安排了大量骑兵,现在民众拖家带口出城,哪里能跑得过骑兵,若是被追上,会是什么下场,自然不用说了,但不管怎样,总比在这里困死好。 史德威抱拳,点起几个武艺高强的督标营士兵,让他们去各个城门传令,他跟史可法在一起,既然北门已经失守,他们现在过去也是羊入虎口,还不如就地防御,利用街道和建筑物,在城内跟敌军进行巷战。 史德威知道,巷战是所有作战之中最复杂的模式,所以利用巷战来拖延时间是最优解。史可法也赞成这个方案,所有人立刻进入街巷之中,以三五人为一个小队,占领房顶、院子,以建筑物为依托进行防御。 城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民众四散逃亡,这种情绪蔓延之下,城头的守军也毫无斗志,尤其是刘肇基和马应魁以及城北数千守军战死的消息传来,更是让城内军民的士气顿时泄去,街道上人推人、人挤人,到处都是争先恐后想要出城的民众。 南门大街上,已经挤满了人,史可法的命令还没传到,南门依然紧闭,但是民众们管不了这些,有的人跪在地上哀求道:“军爷,军爷,行行好,就让我们讨一个活路吧,建虏已经杀进来了,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还有人指着城头的士兵叫骂道:“曰你姥姥,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想死,难道要拉着全城男女老少几十万人一起死吗?快开城门,放我们出去。” 城门洞内的数十名明军士兵组成人墙,死死挡住冲击的人群,可是无奈民众实在是太多,很快人墙就被突破,人群冲到城门边,疯狂拍打着城门,还有人用肩膀撞击城门,妄图将城门撞开。 但这些动作都是徒劳,因为扬州的城门不像小县城,是用门闩将城门给锁住的。扬州这种大城的城门都是铰链拉动的,如果上面的人不转动铰链,除非是用攻城槌或者炸药把城门强行炸开,否则仅凭人力,几乎不可能把城门打开。 城门洞里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已经被挤压得透不过气来,先前进入城门洞的人拼尽全力喊道:“别挤了,别挤了,我透不过气来了。”还有人喊道:“有人摔倒了,有人摔倒了,快散开,快散开!” 可是这些声音纷纷被汹涌的人潮淹没,倒下的人顷刻间被无数大脚踩在身上,连呼救的声音都没有就渐渐丧失了气息,还有的人被活活挤死在城门洞内,一时间城门大街上尸横遍野,大量尸体堆积在一起,很多人面色青紫,一看就知道是活活憋死的。 这种人挤人的场面之中,妇女儿童是最悲惨的,他们的身体本来就弱小,哪里是成年男子的对手,很多妇女儿童被活活挤死,南城守军眼睁睁看着这人间惨状,却束手无策。 一个小旗官哭喊着对一个把总道:“大人,大人,就开门吧,你看下面,那都是咱们的父老乡亲啊,全都死了,全都死了。”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打在了小旗官的脸上,把总大吼道:“你他娘的哭个屁,你是不是傻子,你看看城外,到处都是八旗骑兵,你觉得这些老百姓出去能有多少机会活着?” “可是,就这么锁在城里,迟早也是完蛋啊。”小旗官争辩道。 把总揪起他的衣领道:“你看看,你看看身边的弟兄们,你觉得谁能活着?啊?谁能活着?我们这些当兵的,国家危难之际,自然是要死的,这些民众,只能说他们的运气不好,我难道不想让他们活吗?可开城是个死,不开也是个死,你说,怎么选。” “开城吧,建虏传令,三日不封刀!三日不封刀啊!”城下的民众一阵骚动,从城北逃过来的溃兵不断告诉民众最新消息,建虏竟然下达了三日不封刀的命令,这就意味着,他们的性命已经不可能有任何保证了。 人群更加疯狂地往前拥挤,所带来的结果就是更多人死难。 在大街的一个破旧院子中,两名少女和一个大约五旬年纪的老者正依偎在一起,老者手拿着一柄明军制式腰刀,将两个少女给护在身后。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其中一个少女,正是高衡当日在酒楼中碰到的那个北方女子。而另外一个女子很明显是南方女子的长相,皮肤白皙,瘦小一些。老者面色阴沉,警惕注视着外面的动静,透过破损的窗户和门板,外面全都是汹涌的人群。 老者知道,越是在这种混乱的时候,越有可能有人浑水摸鱼,比如劫掠财物、杀人越货什么的,反正这个时候也没有官府、没有秩序,所有人都是为了自保,他身后的这两个弱女子能有多少自保能力,一旦被坏人盯上,那是羊入虎口。 他们所处的这个小院子,实际上也就是一个普通的民房,只不过屋主肯定是已经背着包袱跑路了,房子目前是空置状态。方才老者三人逃到街上,看见人太多,如果继续往前挤可能会发生踩踏事故,危及生命,所以干脆现在这个房间里面躲一躲,等外面稍微平静一些再出去。 可这一躲,老者就发现情况不对了,他们好像是出不去了,外面的人越来越多,听声音,恐怕清军已经杀进城中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来。老者的眼神很坚定,他回头看了看两个女子,自己死了不要紧,可是她们绝对不能出事。 原来,这老者身后的北方女子叫做葛蕊芳,小名唤作嫩娘,她的父亲本来是蓟镇参将葛忠志,清军破关的时候,葛参将带领手下官兵跟敌军血战,最终寡不敌众,全军覆没,在临死之前,他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自己的亲兵队长,让亲兵队长突围出去,然后带着葛蕊芳南下,到江南去躲避兵灾。 亲兵领命,但是突围的时候却受伤严重,回到家里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只能对自己父亲说了这件事,老者本是军户出身,年轻时候也当过兵,他来不及悲伤,只能帮助儿子完成遗愿。带上儿子的装备进城寻找葛蕊芳,随即一起南下,这才来到了扬州。 而另外一个江南女子,是他们在南下的时候偶遇的,名字叫做袁宝儿,本是清倌人出身,兵荒马乱的,她在逃难的过程中受伤,老者正好碰到两个盗贼对她图谋不轨,便出手相救。到了扬州,他们并没有什么生存的本领,葛蕊芳只能在茶楼卖场,而袁宝儿在临时租住的房子中养伤,老者负责照料她们。 可是谁能想到,这安生日子还没过几天,清军竟然就打进扬州了,老者等人只能继续逃命,没想到就遇到了现在的情况。 葛蕊芳紧紧握住手中的匕首,不停安慰着袁宝儿,她出身将门,不管怎样,多少有些武艺在身上,“你别怕,有我跟张大叔在,肯定能保你周全。” 袁宝儿比她略小一些,平日里也是以姐妹相称,她道:“可是,姐姐,你也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虽然懂些拳脚,但是对阵清兵,又岂能是他们的对手。” “大叔,我们现在怎么办?”葛蕊芳对老者问道。 老者苦笑了一下道:“小姐,现在恐怕危险了,这出城的道路已经被堵死,我们现在走不了,城门关闭,后面又有追兵,咱们得处境很不妙啊。” 袁宝儿吓得都要哭出声来,她可没见过这么大场面,尤其是性命已经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众人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有士兵大喊道:“督师有令,开城!督师有令,开城!” 一瞬间的安静过后,城门大街上的人群立刻沸腾了起来,“听见了没?督师的命令,开城!快开城门!”人群对着城头的士兵大声吼道。 一个将领站出来对人群道:“父老乡亲们,不是我们不开城门,城外有建虏的骑兵,你们现在出城,就会被他们的骑兵包围,这不是白白送了性命吗?” 下面立刻有人反驳道:“你们守不住城,还不让我们出去,建虏已经打进来了,在这里干等着不一样是个死,出去了还有活路。” “对!说得对!出去还有活路!”下面立刻有人附和道。 那将领长叹一声,一挥手对身后的士兵道:“开城!”手下人还想再劝,看到将领的目光,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那将领又道:“开城之后,你们若是想随我作战就留在这里,若是不想,本将不勉强,你们该逃命就逃命去吧。” 一大片士兵跪了下来,不住磕头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立刻有守军转动铰链,吱吱呀呀的声音传来,南门被缓缓打开了。城门洞里的很多人已经被挤死,因为人太多,尸体都是站得死的,等到城门大开,呼啦一下,站立的尸体全部倒了下来。 后面的人群顾不得许多,阳光照进了城门洞里,大家看清了前方的道路,立刻踩着倒地的人的尸体,争先恐后逃出城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快跑啊,清兵追上来了。” 同样的场景在扬州城的东西两门也同时上演,人群慌不择路,整个城里到处是逃跑的民众,不知所措的士兵,还有趁火打劫的盗贼与乱兵。很多地方燃起了冲天大火,也不知道是清兵放的火,还是乱兵放的火。在人群之中,只有史可法和身边的督标营于城中心布防,等待杀过来的清军。而入城的清兵也不傻,他们兵分多路,四处包抄城内的军民,城里充满了嘈杂的声音。 第146章 屠城上 哐啷一声,一户院子的大门被一脚踹开,这院子从样式来看不能说是大户,但应该也算是家庭条件不错的人家。几个凶神恶煞的清兵杀进了院子,只见院子里空无一人,但很快有人发现了蛛丝马迹,一个领头的清兵提刀带着两三个手下,直接踹开了一间偏房的房门,果然,里面蜷缩着十几个人,正在瑟瑟发抖。 几个清兵一眼就看见了其中的数名女眷,豫亲王说了,进城三日不封刀,这时候就是拼谁的速度快了,谁先进城抢掠,谁就能获得更多的战利品,获得更多的女人。 几人冲上去就将女眷拽起来,往院子里拖。这些女人什么年龄段的都有,有六七旬的老妪,有三四十岁的妇人,还有十几二十岁的小娘子。 男人们立刻站了起来,领头一人喊道:“我有钱,我给你们钱,只要你们高抬贵手,我把身家全给你们。”这男人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看样子就很富态。清兵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男人回答道:“我们家小本生意,在城内开一个小酒馆。” 那清兵道:“原来是富商啊,你有多少钱?” 男人伸出一个手掌道:“五百两,这可是我全部的钱了,都给你们。” 清兵哈哈大笑:“你打发叫花子呢,我们不用你给钱,反正进了这院子,都是我们的,我们自己会搜,只是现在,我们要享用女人。”说罢,也不管他们,几人一起动手,将女人们往外拖。 “相公,救命!救命啊!”年轻女子挣扎道。一个年轻男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上去就扑倒了一个清兵,钵胄盔掉在了地上,众人惊讶发现,这些人还没剃发。主人怒斥道:“你们是汉兵,是明军!为何要为虎作伥做这些事情。” 清兵也不装了,全部摘下钵胄盔,领头人怒道:“混账东西,你们这些富户在扬州城里享福,老子们在刘泽清手下当差,吃不饱穿不暖,你们这么有钱,也没见给弟兄们分一些,我们的家人活该饿死、冻死,你们却在这花花世界享乐。为虎作伥?清兵来了,给我们发军饷,给谁当兵不是当,只要能活命就成,从现在开始,我要杀光你们这些富户,杀光你们!” 他手起刀落,咔嚓一声砍下了年轻人的人头,斗大的头颅飞起,鲜血直接喷到了房顶之上,年轻女子大喊一声,昏倒过去。剩下的人也是起身,主人朝着领头清军扑过来道:“我跟你们拼了!” “啊!啊!啊!”惨叫声接二连三发出,他们这些赤手空拳的贫民,有怎么会是士兵的对手,男人们全部被砍杀,女人则被拖到院子里凌辱,院子里发出凄厉的哀嚎声。 大街上,又有一对年轻男女在奔跑,男人背着行李,拉着女人拼命逃跑,身后两个骑兵紧追不舍,噗嗤一声,刀光划过,男人的后背被划开一个好大的口子,鲜血飞溅,当即扑倒在地,不断抽搐着,眼看是活不成了,男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跳井!死了吧,死了吧。”说完便没有了气息。 女人知道被这些禽兽抓到是什么下场,两个马甲狞笑着围了上来,那女人倒也刚烈,推开一户院子虚掩着的大门,望见院中一口老井,扑通一声就跳了下去,两个马甲来不及下马,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 其中一人暴怒道:“我要杀光这些不听话的南蛮子!”两人策马到街面上,见人便杀,不管男女老幼,皆是一刀毙命,瞬间便有十几人丧生。 北门的局势更加混乱,这里是清兵的聚集地,大军不断涌入,两红旗两员大将,伊尔都齐和吴喇禅策马并肩在一起。伊尔都齐抽出腰刀说道:“看到了吗,这可是我家祖传的宝刀!” 吴喇禅有些不屑地也抽出一柄宝刀,“怎么,你家有,我家就没有?” 伊尔都齐立刻道:“这样吧,我赌你的刀砍下五十个人头就会卷刃。而我的刀能砍一百个以上。” 吴喇禅哈哈大笑,“哈哈,好!我跟你赌一百两银子,我们从这里开始,杀蛮子,只准砍头,看谁的刀先卷刃,谁就输了!” 伊尔都齐咧嘴道:“好!那就开始吧!驾!”他纵马冲了出去,吴喇禅紧随其后。 街面上大量民众和败兵在溃逃,伊尔都齐用汉话大喊道:“蛮子,拿头来!”咔嚓一下,手中战刀反转,便削去一个明军败兵的人头,吴喇禅也不甘示弱,同样砍下一个败兵的头颅。 伊尔都齐和吴喇禅展开杀人比赛的事情在八旗军中立刻传开,大量士兵欢呼着给他们加油,多铎更是喜笑颜开,对左右道:“哈哈,好,我大清勇士的勇武就是要用这些南蛮子的人头来证明!本王押一百两,赌伊尔都齐胜。” 残忍疯狂的血腥杀戮在清军这里竟然变成了可以押注的比赛,进入扬州的清兵已经丧失了一些法理和道德,真正变成了禽兽,汉兵甚至比清兵的杀戮还要疯狂,他们已经失去了一切人性,不仅是杀戮,而是虐杀。 比如砍下人的四肢,说是要复制汉朝时候的人彘。还有给人泼上猛火油,吊起来点燃,美其名曰点天灯。女人的年纪不管多大,肯定会被强奸凌辱然后杀死,男人则是直接杀了了事。一 时间,多铎纵兵疯狂屠城,城内血流漂杵、血流成河。被攻破城池的扬州军民,已经丧失了抵抗意志,甚至出现了几个清兵能控制上百人的情况。清兵只要喊一声,“南蛮子过来。”上百人就乖乖站成了一排,等着清军来砍杀。 还有的清军直接把数十人一起赶到一个院子里,然后往里面扔震天雷、猛火油等等守城的火器,把院子大门封锁,任凭里面的人如何惨叫求饶,就是不开门,等到声音消失之后,一打开大门,里面的人全都惨死当场。清兵以此取乐,不断在城内重复这个过程。 史载,扬州城“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为五色,塘为之平”,“前后左右,处处焚灼”,“城中积尸如乱麻”,“杀声遍至,刀环响处,怆呼乱起,齐声乞命者或数十人或百余人;遇一卒至,南人不论多寡,皆垂首匐伏,引颈受刃,无一敢逃者。至于纷纷子女,百口交啼,哀鸣动地,更无论矣。日向午,杀掠愈甚,积尸愈多,耳所难闻,目不忍睹。” 城内的民众被不断砍杀,在督师衙门附近防守的史可法和督标营官兵目眦欲裂,可他们无法出去救援,因为大股清兵正朝着督师衙门的方向杀了过来,甚至可以远远听到他们在喊着活捉史可法的口号。 “放箭!开火!”史德威一声令下,督标营和自愿留下的明军一起打响了手中的火铳,拉开了手中弓箭,街道狭窄,清兵人员密集,被督标营迎头攒射,一下子就倒下了上百人。像是割麦子一般,前面的清兵被一扫而空。 清军大喊道:“有埋伏!有埋伏!”这才止住了后面的队伍,消息禀报到多铎那里去,众人才得知,竟然还有明军在城中心负隅顽抗,多铎勃然大怒,立刻命令全军突击,围剿这支明军,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清军发起了凶猛的突击,他们逐屋争夺,督标营的明军跟随史可法多年,都是忠勇之士,自愿留下来抗击的明军也都抱着必死决心。所以清军的攻击异常艰难,往往是院子失守了,明军就退到正厅作战,正厅失守那就争夺厢房,然后厨房、屋顶,但凡能藏人的地方,明军都在跟清军死拼,不死不休。 清军已经杀红了眼,也是玩命的攻击,双方几乎是一换一的打法,不一会街道上就铺满了两军将士的尸体。史德威手刃数名清兵,对史可法大喊道:“督师!我们顶不住了,您撤吧!” 史可法摇摇头道:“本督决不走,跟你们一起,血战到底。”史可法提起宝剑,跟一个汉兵交战在一起,众人见到督师一个文官都奋力拼杀,鼓起勇气全部压上,一时间竟然僵持在督师衙门附近,清军不能突破。 他们的行动给其他城门的民众争取了时间,民众们争相逃出城外,可是出了城,他们才发现,城外的情况并不比城内好多少,多铎早就知道城里的人最终受不了肯定要出来,所以早就布置了大量骑兵在外围包抄,民众一出城,数千满蒙骑兵就压了上来。 平头百姓哪里有抵御骑兵的能力,这些满蒙骑兵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大量百姓被撞得骨断筋折而死,有的年轻女人直接被拉上马,横着放在马背上,变成了清军马甲的战利品。就像是南下打草谷一样,骑兵在人群中穿梭,疯狂杀人抢人,一时间民众人头滚滚,惨叫声不绝于耳。 南门守军的眼睛都要滴出血来,这些百姓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被清军疯狂屠戮,谁看到这一幕能无动于衷。有的士兵抄起兵器转身下城就要跟清军拼命,可是这些步兵怎么会是骑兵的对手,在没有结阵的状态下,他们的战斗力比那些老百姓强不了多少,清军看到有明军前来助战,更是兽性大发,反复冲杀这些明军,直到将他们全部歼灭。 “差不多了,小姐,我们出城!”张叔在院子里看到街面上的人群渐渐疏散,肯定是不少人已经出城了,这才对葛蕊芳和袁宝儿喊道。 几人出了院子,街道上铺满了尸体,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不知道什么味道混合而成的气味弥漫在街道上,让人作呕。这些尸体一个个死得奇形怪状,有的人骨骼尽断,身体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扭曲着。 葛蕊芳好一些,毕竟在边关已经见过这样惨烈的场面。袁宝儿可没见过,所以差点吐了出来,她不敢看这些尸体,只能以袖掩面,跟着葛蕊芳逃跑。 他们一边跑,葛蕊芳一边问道:“张叔,出了城怎么办,到处都是建虏,我们往哪里走?”张叔回答道:“听说码头还没丢,还有明军驻守,为今之计,只有去码头过江才能有活路。” 葛蕊芳道:“可是我们能跑到码头吗?咱们没有马,清兵追上来怎么办?” 张叔咬牙道:“小姐放心,我别的本事没有,但既然接受了托付的命令,我一定完成任务,把小姐平安送出去。” 三人跟着人群一起冲过了尸体堆积的城门洞,映入眼帘的是更加恐怖的景象,城外,民众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散奔逃,清军马甲往返驱赶砍杀着这些民众。不时有人倒下,然后被马蹄踩成了肉酱,女人们在清军的马背上挣扎着,有的清兵不耐烦,直接用刀柄砸向这些女人的头部,让她们闭嘴。 葛蕊芳和袁宝儿见到此情此景,不禁心中焦急万分。张叔拉着她们道:“快走,别看,闷着头往前跑!” 虽然很不情愿说出来,但是张叔心里明白,现在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跑,不是跑赢骑兵,而是跑赢身边的百姓。就跟他们在边关的老林子里遇到狗熊一样,只要能跑赢身边的同伴,就有一线生机。 三人将行李全部扔掉,没了命的跑起来。 “看,那有两个漂亮女人!”即便是这样,因为葛蕊芳的身材高挑,袁宝儿容貌娇美,即便是她们现在灰头土脸,也掩盖不了她们的美丽。这自然是被马甲们给盯上了,当即就有三四个马甲朝着她们围了过来。 袁宝儿尖叫道:“张叔,建虏!建虏上来了!” 张叔回头一看,只见几个马甲冲了过来,他知道,恐怕最后时刻要来临了,便大吼一声道:“小姐,我就送你到这里了,继续跑,别停下,我来挡住他们!” 葛蕊芳惊道:“张叔!” 第147章 屠城下 张叔回头对葛蕊芳挤出一个笑容,随即挥了挥手吼道:“快走!” 葛蕊芳和袁宝儿脸上带着泪珠,只能拼了命地往前面跑,作为将门女子,葛蕊芳对于骑兵的战斗力太了解了,在边关她见过太多骑兵作战的场面,所以她明白,张叔这是用生命在为她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葛蕊芳拉着袁宝儿没跑多远,马甲们就已经围了上来,张叔大吼道:“狗杂碎们!冲老子来!老子是明军!边关的明军!” 马甲们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人的汉话比较流利,“你个老东西,还什么边关明军,你就是边关明军又怎么样,去死吧!”几人一起打马冲了上来,张叔将雁翎刀横在身前,马甲们的虎枪前指,“死!”他们一起怒吼,送出了手中虎枪。 像是后世武侠片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真正的战争不是开挂打游戏,骑兵对步兵就是拥有无与伦比的优势,更何况张叔只是曾经边关的一个普通老兵,又怎么可能是马甲们的对手。 他有些瘦弱的身躯直接被虎枪给挑飞了起来,虎枪从前胸没入,后背穿出,张叔手中的战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葛蕊芳和袁宝儿同时看到了这骇人的一幕,她们撕心裂肺地哭喊道:“张叔!” 张叔怒目圆睁,瞪着马甲,就那样死了。领头的马甲一抖手中虎枪,将他的尸体扔在地上。然后淫笑道:“哈哈,勇士们,碍事的家伙死了,那两个美女是我们的了。” 马甲们打马冲了上去,没用多长时间就追上了葛蕊芳和袁宝儿,两个女子跑起来能有多快,他们不可能逃过清军的魔掌。四个清兵马甲将她们围住,不断策马盘旋,葛蕊芳抽出短剑,将袁宝儿护在身后。 领头的清军应该是一个壮达,他看到这个场面,更是兴奋异常,对周围人道:“哈哈,没想到还碰到了一个有野性的女人,不错,我喜欢。”壮达一指葛蕊芳道:“这个留给我,后面那个你们分享!” “奴才遵命!”几个马甲兴奋地搓了搓手,一脸猥琐地缩小了包围圈。 葛蕊芳大喊道:“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不断挥舞着手中的短剑,虽然她有些武艺在身上,可比起这些身经百战的清军马甲显然是不够看,再加上她年纪不大,这种生死存亡的情况下早就乱了方寸,也不可能记得平日里学习的武艺招式,只能抓着短剑胡乱挥砍。 当地一声,壮达几乎没用什么力气,直接用虎枪挑飞了葛蕊芳手中的短剑,她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道袭来,手中的短剑就飞了,可见这些马甲都是高手。不仅如此,葛蕊芳的胳膊也被锋利的长枪给划伤,刹那间鲜血直流。没有了武器的葛蕊芳和袁宝儿抱在一起,就像是两支瑟瑟发抖的绵羊,这更加引起了清军的兴趣。 在他们的包围圈外围,屠戮依然在发生着,不断有平民百姓扑倒在地。有抱着孩子的母亲被一个马甲一把夺过手中的婴孩,然后重重扔在地上,战马踏上去,当着母亲的面将婴儿变成了齑粉,母亲疯狂地嘶吼着,但马甲直接将其拎到了马背上,不顾她的挣扎,像周围同伴炫耀着战利品。 葛蕊芳大骂道:“畜生!你们这群杀人不眨眼的畜生!” 壮达能听懂汉话,见葛蕊芳出言不逊,有些生气了,决定不再逗她们玩了,他吹了个口哨,下令道:“动手吧!” 马甲围了上去,葛蕊芳和袁宝儿发出了绝望的尖叫声,眼看着毛茸茸的大手就要接触到她们的身体,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密集的火铳声忽然响起。 砰砰砰,爆豆一般的火铳声就在周围出现,身前的几个马甲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瞬间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几个人翻着白眼,啪的一声摔落马下,葛蕊芳这才看清楚,他们的后背上都有一个正在冒着青烟的血洞。 与此同时,正在享受砍杀乐趣的清军一阵大乱,不知道什么时候,斜刺里竟然冲出了一支小两百人的骑兵队伍,他们悄无声息地发起了突袭,趁着清军四散追击百姓的时候杀入了人群当中。 “兴华军将士们!跟我冲!杀虏!”领头一员铁甲大将,盔甲和手中大枪在阳光下反射着骇人的光芒,身后的将士们如同数百头猛虎,一下子将建虏席卷。他们已经看到了让人目眦欲裂的场面,看见了这些建虏是怎样以折磨和杀人为乐,不管那些被他们杀害的是什么人,建虏正在干的都是人神共愤的事情,更何况,说起来,他们都是华夏同胞,一脉相承,如今就在兴华军士兵的眼前被猪狗一样的屠戮,是可忍孰不可忍。 领头大将正是高衡,他将心中的愤怒化成了手中的招式,本来他在马上的武艺要比下马步战差不少,但也许是今日的场面刺激到了他,高衡如同发疯的狮子一般杀入了清军人群当中,手中大枪上下翻飞,或刺或挑,又或是当成棍棒横扫千军,瞬间便有数名清军被格杀当场。 一只绵羊带领的狮子远远比不过一头狮子带领的绵羊,更何况兴华军的将士们可不是绵羊,他们每个人都是下山猛虎。只见精钢马刀的寒光不断闪过,来不及结阵抵抗的清军马甲根本不是有备而来的兴华军和福建水师骑兵的对手,纷纷被砍落马下,高衡他们杀得对方人头滚滚,尸横遍野。 时间倒回到半个时辰前,其实南门的状况,码头这边一直在关注。高衡击败了韩岱之后,清军也没有再来找码头守军的麻烦,南门守军发出了响箭,提醒码头和城外所有守备力量,敌军已经破城。 高衡的眉头紧锁,他知道,最坏的结果还是到来了,清兵不是不愿意来找他们的麻烦,而是比起在码头跟他们死磕,还不如进城劫掠快活一番。所以清军的攻击重点全都放在了城内,扬州势必沦陷。那么城内的老百姓会怎么样,结果不言而喻。所以高衡一直在想如何能接应他们。 郑森刚从船上回到陆地,高衡就说明了情况,郑森也是端起千里镜紧张注视,没想到这时候,清军马甲从四面八方涌向南门,高衡暗道不好,这说明多铎已经想到了这一步,提前派人封锁了南门,这样若是有百姓跑出来,肯定会落入清军的天罗地网之中。 怕什么来什么,高衡跟郑森没说几句话,就见到南门被打开,无数民众冲出了城,一下子扎入了清军早就编织好的大网之中,南门发生的惨况被码头守军尽收眼底,尽管他们在刚才跟韩岱军作战的时候已经死伤了近半的兵力,但是剩下的人依然怒吼着要求出战,接应南门的民众。 高衡权衡了一下,作为后世的我军军人,他不能忍受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所以高衡将军队一分为二,既然扬州城已经沦陷,那么再死守码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一方面让郑森指挥船队靠岸,准备接应撤退的民众,另一方面所有步兵和兴华军火铳兵建立防线,进行断后,阻止敌军骑兵的追击。 而高衡则带领所有能动的骑兵出战,杀散清军,为民众逃脱争取时间。虽然他们的船只不多,运力很有限,但是能救一个是一个,不能让这些民众白白死掉。 高衡带着两百骑兵在清军人群中反复冲杀,韩岱刚刚在码头惨败,清军士兵多少也有些心理阴影,加上码头守军竟然敢主动出击,这倒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虽然南门的清军至少有两千多人,但反而被两百明军骑兵给冲得七零八落,一片大乱。 高衡提枪又刺死一个分得拔什库,便大吼道:“所有百姓听着,往码头跑,有明军接应你们,跑过去就能活!跑不到就会死!”语言简单易懂,只要这些百姓不是傻子,就会按照高衡的指示逃跑。 他们没命地向码头方向逃跑,清军被击溃,只能散开,往远处奔逃,希望能在远处重新集结,然后再杀回来,这无形中给了民众大量逃跑的时间。高衡策马来到了葛蕊芳身前,“姑娘,快走吧。” 话音刚落,葛蕊芳正好抬头,两人四目相对,都发出一声惊呼道:“是你!”这个女子正是在茶楼里面卖唱的女子,而高衡正是那个询问情况的男人。只是葛蕊芳没想到,此人竟然是个大将军,而且如此英勇,并且还救了自己的性命,这一刻,葛蕊芳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高衡对周围士兵道:“骑兵尽量携带老弱妇孺或者伤员,剩下的年轻人,跑步前往码头。” 随即对葛蕊芳道:“姑娘,你受伤了,跟我上马吧。” 不说不知道,葛蕊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胳膊刚才被清兵给划伤了,本来还不觉得疼痛,也许是人在最紧张的环境中大脑自动屏蔽了疼痛的信号。现在高衡这么一说,葛蕊芳这才觉得疼痛难忍,但她还是抬起头道:“不用,我有手有脚,能走,将军还是尽快携带妇孺老人走吧。” “可是?”高衡还想再说。葛蕊芳却拒绝道:“将军,我能走,不要耽误时间了。”葛蕊芳这么一说,眉宇之间自有一股英气,高衡立刻觉得,这个女子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并且出身不一般,如此环境之下还能冷静思考。 高衡只能抱拳道:“那好,请姑娘迅速跟我们走,清军正在集结,马上就要杀回来了。” 明军骑兵们尽量携带老弱妇孺,让他们上马,加快行动速度,然后护送着大队的民众一起,往码头的方向赶。 清军杀过来,他们就立刻用手中的火铳弓箭进行还击,驱离敌军。清军兵少,又遭到一轮突袭,也不敢托大,毕竟码头明军连战连胜,让堂堂韩岱大人都吃了瘪,要说他们心里不发怵是不可能的。清军的甲喇章京已经派人去通知主力部队了,在主力部队到来之前,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看着数千民众逃到了码头上。 有草原骑兵不听命令想要追击,立刻被兴华军火铳兵攒射了一阵,死伤无数。 数千民众通过壕沟的预留通道集结在了沙滩上,郑森指挥数艘鸟船战舰靠岸,高衡粗略估计了一下人数,发现跟他们撤回来的民众竟然有三四千人,关键是他们的船只总共才七艘,算上码头原有的一些民船,最多也只相当于十艘战舰的容量。 问题是,码头可不止民众,还有福建水师和兴华军的士兵,就算是在战斗中有不小的伤亡,可是活着的明军还有八九百人,其中还有两百多伤员。本来按照惯例,阵亡士兵的遗体应该要带走的,可是看现在的运力,近五千人还有数百匹战马,要用十艘战舰的运力运走,这就意味着一艘战舰至少要带五百人,可是他们进入长江的战舰不是大洋船,没这么大运力,一般撑死带个三百人就顶天了,要装五百人可怎么办? 郑森一筹莫展,冯锡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高衡却斩钉截铁道:“战死兄弟们的遗体不带了,立刻派人挖坑,就地掩埋,以后我们杀回来,再取出他们的遗骨,给他们安葬。命人记下他们的姓名,回去制作牌位。” 郑森抿了抿嘴唇,恐怕必须得用这个办法了,虽然对不起死去的兄弟们,但是活人更加重要,郑森又道:“可即便这样还是不够。” 高衡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抬头对郑森道:“火炮全不要了,立刻沉江。” “什么?”众将一阵惊呼,要知道那可是宝贝啊,不管对于福建水师还是兴华军来说,火炮都是重中之重,竟然就这么放弃了? 第148章 逃出生天上 众人看着高衡,包括范玉和郑森的脸上都出现了犹豫的神情,高衡斩钉截铁道:“本将再说一遍,丢弃全部火炮,火炮没了还能再造,人没了可就真没了,人命关天,你们是兵,难道眼睁睁看着老百姓被屠戮吗?” 高衡的声音振聋发聩,郑森第一个反应过来,作为年轻将领,家国情怀他还是有的,他立刻吼道:“我同意,立刻将火炮全部丢弃,所有人登船!” 清军就在不远处集结,时间异常紧迫,高衡知道,建虏的散兵游勇吃了亏,大部队一旦集合,肯定会再次发动进攻,所以他们必须要加快速度,不能等到敌人冲上来。 数艘鸟船纷纷停靠在码头上,船上放下了揽桥,高衡立刻命令骑兵指挥所有人登船,全体步兵坚守阵地,坚决阻挡敌人的攻势。 老弱妇孺先上去,然后再轮到青壮,骑兵们立刻分作数队,将慌乱的难民给分割开来,高衡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难民的所有物资必须全部丢弃,什么也不准带上船,尽可能减轻重量。 扑通!扑通!船上的士兵们眼含热泪,将一门门火炮推入江中,这些火炮分量大,长江水文条件复杂,除非是清军拥有系统性的水师,否则光是依靠民船,基本上很难将这些火炮打捞上来,而且经过江水的腐蚀,火炮即便是日后捞上来,估计也废了,所以高衡倒是不担心这些火炮会被清兵二次利用。 但是对士兵们来说,特别是兴华军的士兵们来说,这些可都是宝贝,虽然它是不会说话的器物,但不管怎么说,也是跟着他们南征北战的老伙计,兴华军起家的条件非常困难,人人都有节约的意识,谁不知道这些火炮用了制造局大量的心血,还耗费了大笔金钱,如今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任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一个兴华军士兵最后抚摸了一次重炮的炮身,喃喃道:“老伙计,再见了!”随即发了狠心,跟身边的士兵一起将火炮给推下了船,发出一声巨响,大量的水花溅起,眼看着火炮渐渐沉入江中,士兵们这才收回了目光。 高衡当然理解手下将士们的心情,但是事急从权,人命肯定比武器装备还要重要。后世世界闻名的敦刻尔克大撤退,正是这种思维的典范,虽然数十万大军的装备和武器全部丢失,但是数十万士兵安全地回来了,为日后盟军反攻打下了坚实基础,若是几十万军人都没了,日后又从哪里征召这么多有经验的老兵? 民众不断上传,虽然有的人很不舍得自己的行李,但是看到明军士兵为了救他们连火炮和弹药都不要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多做保留。骑兵也在不断宣讲,扔下所有东西,日后这些东西还能再赚回来,生命若是没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清军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原来这些明军要掩护百姓逃跑,还没等集结完毕,就又有上千清军骑兵呼啸着杀了上来,高衡立刻喊道:“顶住!争取半个时辰的时间,我们就能撤出!” 百姓们加快了脚步,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明军为了让他们安全上船,是在用性命给他们争取时间。人群中有不少人泪流满面,有老者竖起大拇指道:“好汉啊,这些可都是真正的好汉啊!” 有女人哭泣道:“这些军爷都是为了咱们啊,恩人,都是咱们的恩人。”有的汉子道:“朝廷的军队竟然这么有血性,跟以前见到的明军完全不一样啊。”人们一边移动,一边七嘴八舌说着什么。 前面的火铳兵一轮一轮施放火铳,他们的弹药已经所剩无几,但是为了争取这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们依然坚定开火,直至弹药用尽。阵地前方铺满了尸体,明军士兵发了疯一般拼命抵抗,清军即便是冲到阵前,也被福建水师的长枪兵给顶了回去,清军从未见过打疯了的明军是什么样子,他们不明白,以往遇到的明军大部分都是废物,也就是边关有些精锐。 这些明军不杀良冒功就已经算是很良心了,怎么眼前这支部队像是吃错了药似的,为了这群老百姓跟他们玩命。 “将军!敌军第十一次冲锋!我们的弹药打光了!”一名排长气喘吁吁来到高衡身边大声禀报道。高衡正在疏散人群,听到这个小心,心中一惊,随即呼出一口气,提起大枪,吼道:“全军上刺刀,肉搏拼刺刀!” “是!将军有令,全军拼刺刀!”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矜。一呼同袍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齐从军!净胡尘,誓扫敌寇不顾身!” 嘹亮的战歌在阵地上响起,福建水师的官兵惊呆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视死如归的军队,他们被兴华军这种大无畏的勇气所感染,他们感到胸中的热血在翻腾。 是啊,曾几何时,当兵不过是为了找个活路,为了养家糊口,当兵不过是为了给郑芝龙尽忠,因为是他养活了自己,当兵不过是为了拿起武器,穿上这身衣服,在乱世中自保。可是现在,他们好像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兴华军的士兵当兵是为了什么?虽然他们的歌词很有文化,福建水师的大老粗们不一定全部能听懂,但是不管怎样,这歌声中所包含的意义他们明白了,这是救世救民的大无畏的情怀,是一种行武之人的责任,是一种荣誉,是一种信念。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兴华军士兵不论遭受多大的损失,都能死战不退,都能团结一致了,因为,这支军队有灵魂。 在场的兴华军只是冰山一角,就连郑森都忍不住想到,那么在安南的兴华军主力是什么样子?是不是每个士兵都跟眼前见到的士兵一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太恐怖了,高衡用了什么方法,能训练出这样一支有着钢铁般意志的军队。 兵器的交击声,人死之前的惨叫声,双方士兵的咒骂声在战场上不断响起,清军胆寒了,他们发现不论对方还剩下多少人,好像都敢发动反冲击,即便是步兵面对骑兵,他们也没有丝毫的胆怯和退缩。 而这片码头阵地,早就千疮百孔,骑兵虽然对阵步兵有优势,可是在这狭小的地方,清军骑兵根本就施展不开,冲上去之后的结果还是跟他们的步兵一对一对战,甚至可以说骑兵在狭小空间中作战还没有步兵灵活。 “撤!快撤!”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喊,满蒙骑兵的进攻崩塌了,他们知道,光是依靠自己这千把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突破对方的防线,他们胆寒了,扬州城已经攻破,他们是来拦截出城的百姓和溃兵的,说白了也就是来抢劫捞好处的,犯不着在码头跟这些疯子拼命。 最重要的是,连韩岱带领精锐部队都没有搞定的事情,难道指望他们这一千多号人就能搞定了?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所以不等领头的将领下令,已经有意志不坚定的蒙古骑兵开始逃跑,这一发不可收拾,带动了所有人后退。满蒙联军丢下了数百具尸体,狼狈逃跑。 兴华军士兵和福建水师的官兵们精疲力竭,他们连日作战,早就已经体力透支了,方才也是鼓起最后的勇气跟敌军拼死一战,清军退去,他们的精气神立刻泄去了,众人纷纷倒地不起,大口喘气。 高衡也是瘫坐在地,手中的大枪枪头已经崩坏,这么多天的高强度作战,他手中的长枪早就已经不行了,别说是他,就连黑雄马也是吐着舌头,不住打着响鼻,看来,就算是宝马,在这种强度的作战状态下,也支撑不了多久。 冯锡范小跑着来到阵地上,看到躺了一地的官兵,吓了一跳,以为他们都战死了,正吃惊的时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人眼珠子还在转动,嘴里还在喘气,原来只是累倒了。就连郑森也依靠在战壕的一个角落,拿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水壶,拼命喝水。 冯锡范大喊道:“少帅!百姓们登船差不多了,我们可以撤了。” 众人一听这个好消息,立刻翻身坐起,互相搀扶着起身,一瘸一拐朝着船只移动。当最后一个士兵登上战船的时候,高衡一声令下道:“启航!立刻脱离。” 他看着船上的男女老少,这三四千条人命是他在扬州一战中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历史上的扬州屠城不知道能不能避免,他只是个小小的蝴蝶,虽然煽动了一下翅膀,但也只是给清军造成了比历史上稍微严重一些的损失而已,大方向并没有改变,扬州城依然陷落,民众依然大量死伤,但是不管怎么说,有三四千人活着出来了,这个结果对于日夜奋战的两军官兵来说,总归是好的。 扬州城里燃起了冲天的火光,嘈杂的声音一直传到了江面上,那是民众在呼救,那是奋战的明军在咆哮,那是建虏在咒骂,总之,今日之后的扬州,一定是人间炼狱。 码头的战事告一段落,城内的战斗也基本上进入了尾声,史可法的督标营就算是作战意志再坚定,他们的人数和武器装备毕竟是占了劣势,随着清军攻势的不断加强,大量的满蒙联军和汉兵涌入了督师衙门附近的各个街道。 督标营死伤大半,所有的防御点基本上全部宣告失守,史可法和史德威一起带着上百亲卫奋战到了最后一刻,他们边战边退,一直撤到了督师衙门的广场上。 说是广场,其实也就是督师衙门外面的一小片空地,此刻史德威已经浑身是伤,失血过多让他的脸色苍白,手上的兵器都有些拿捏不住,剩下的士兵们也是人人带伤,算上史可法本人在内,估计还有七八十人,他们背靠背结成了一个小方阵,将史可法围在中间。 远程武器已经丧失殆尽,此刻众人手中不过是腰刀、长枪、盾牌而已,上千清军围拢过来,火铳弓箭纷纷指着他们,只要有将官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在场的明军一个都活不了。 清军人群分开了一条道路,早已有人将消息禀报给了多铎,多铎亲自带着巴牙喇卫队前来,要会一会史可法。 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响起,战场上极为安静,所以这马蹄声听起来有些突兀。一员大将分开了人群,身后的亲王大纛非常显眼,这是多尔衮两兄弟最明显的标识,史可法意识到,是多铎来了。 两军相隔只有二十步,多铎知道,他们已经没有远程武器,所以伤不到自己。他放心大胆策马来到这个位置,用汉语道:“史大人,在下就是多铎,如今阁下已经弹尽粮绝,被大清天兵团团包围,中原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下以为,阁下现在投降,不失为上策!” “呸!山野蛮人还敢自称天兵,简直是狂犬一条,你祖上努尔哈赤不过是李成梁手下一个奴隶,你爱新觉罗一门都是大明臣子,起兵反叛是不忠,入关劫掠大肆杀戮是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你有何脸面在明军面前狺狺狂吠?”史可法推开史德威,站到前面怒斥多铎道。 多铎的脸色由白到红,又由红到白,从皇太极开始,清廷高层最烦的就是敌人在阵前提起他们的发家史,站在当时的角度,他们就是叛军不错,可是史可法这么说出来,等于给了多铎一个大耳光,多铎恨不得活剐了史可法,但是他明白,此人重要,活的肯定比死了的有用。所以他决定不跟史可法计较,继续劝降。 第149章 逃出生天下 “好了,督师大人,废话不多说了,你先前出言不逊,本王都可以不计较,本王知道,你当初到扬州来镇守不是出自你的本意,也是明廷皇帝昏聩,大臣们党同伐异,才造成了这个结果。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弃暗投明,我大清自摄政王以下,皆是礼贤下士,推崇满蒙汉一家,若是你投靠我们,本王保证,你的地位不会比洪承畴低。”多铎挤出一丝笑容道。 “谁?你刚才说谁?”史可法一愣,他从多铎嘴里听到了一个消失已久的名字。 多铎惊觉自己好像说漏了嘴,但是话已经出口,想收肯定是收不回来了。史可法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史可法脱口而出道:“一派胡言!洪承畴洪督师乃是大明朝千古的大忠臣,是崇祯皇帝带着满朝文武大臣公祭的忠勇之士,谁不知道洪督师在松锦大战之中已经壮烈殉国,到你嘴里竟然说出这种颠倒黑白的话来,简直令人不齿!” 史可法怒骂多铎,实际上,这还真不能怪他,洪承畴当年在松锦大战中被俘之后,皇太极曾经下达严令,要求清军高层对这个消息绝对保密,所以松锦大战战场上一直没有找到洪督师的尸体,导致明廷上下都以为洪承畴已经壮烈殉国,尸骨无存。 再加上从松锦战场上逃回来的败兵说洪承畴被济尔哈朗杀死,所以吴三桂就信了这个说法,在给朝廷的报告中也引用了这个说法。又有他的仆人去京师,说洪承畴被俘后“骂贼不屈,惟西向叩头,称天王圣明,臣力已竭,死之。从来就义之正,未有如臣家主也”。致使崇祯亲自设祭坛,带领百官进行祭奠。 这就导致崇祯和整个大明朝都认定洪承畴肯定是战死了,还专门建造了祠堂供奉洪承畴的牌位,所以史可法自然也是认可这个说法,现在听多铎提到洪承畴的名字,自然以为他是胡言乱语,想要干扰自己的心智。 多铎听史可法骂声不绝,勃然大怒,心道,反正自己已经说漏了嘴,这消息迟早是瞒不住的,既然史可法在这里,就讲给他听听好了。 “好了,闭嘴!史大人,本王乃是大清的豫亲王,会跟你开这种玩笑嘛?实话告诉你,洪承畴在辽东就没死,被俘之后,先帝以礼相待,只是对你们封锁了消息,洪承畴早就投靠了大清,现在是大学士,对了,话都说到这里了,不如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现在投降,不久之后就能见到洪承畴了,我是个武将,将来江南地区还需要文官打理,摄政王殿下已经任命洪承畴为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不日起程,来推行剃发令。怎么样,你们要不要喝一杯,叙叙旧?”多铎似笑非笑道。 “啊!这!”史可法如遭雷击,他下意识看向了史德威,史德威也是面色苍白,显然他也听见了刚才多铎的话,不仅是他,所有的明军士兵都是面面相觑,要知道,在督标营之中,史可法经常会引用洪承畴的例子来教导将士们,总之就是大家都要学习洪督师这种壮烈殉国的精神,包括史可法自己现在也是扬州督师,也希望成为第二个洪督师,为大明朝尽忠。 现在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关键多铎还说洪承畴竟然不日就要来到江南,推行剃发令,这种冲击对他们来说太大了,就像是你一直崇拜的道德偶像竟然是个无耻卑鄙的小人一般,史可法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险些站立不稳倒下,幸亏是边上的亲兵扶住了他。 史可法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可笑,可笑啊。哈哈哈哈哈。”他好像疯了一般,仰天大笑,搞了半天,自己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个笑话,自己标榜的偶像是个人渣,自己辛辛苦苦修缮的城池被一天攻破,自己召集来的军队瞬间就被击溃,站在史可法的角度,他开始怀疑,难道清军真的不可战胜?天下继元朝之后要再次被异族统治? “洪承畴自会遭到报应。可就算是这样,你们也休想得到活的史可法!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史可法说完,抄起手中宝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拉,刹那间鲜血飞溅,史可法仰面栽倒。 史德威大吼道:“督师!督师!”亲兵们皆是冲上前,要扶住史可法。多铎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刚烈,自己劝降还没结束,他就当众自杀,这不等于自己前面白说了吗? 史德威眼见史可法就在自己面前殉国,他将史可法的尸体缓缓放倒。抄起兵器大喊一声道:“弟兄们,跟狗建虏拼了!” “拼了!拼了!”数十名督标营士兵拿起兵器,冲向了二十步外的多铎。“放箭!”拜音图一声令下,周围早就已经张弓搭箭瞄准了他们的清军同时松开了弓弦,上千支利箭将督标营的残兵全部覆盖,包括史德威在内的所有人,几乎都被射得如同当年小商河的杨再兴一般,当场战死。 多铎冷哼一声,“一群不自量力的臭虫。”随即,一阵懊恼的感觉袭来,史可法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了,这让他怎么回去跟哥哥交差,当初出来的时候可是说好了能抓个活的史可法给他送去。 多铎愤恨道:“杀!让勇士们放开了杀!本王要把扬州城变成一座空城,要把扬州夷为平地!”得到命令的清军疯了一般在扬州疯狂杀戮,杀掉他们见到的每一个人,除了年轻女子作为战利品之外,剩下的不管是兵还是民,连带扬州周围的县城也一并波及,这一场大屠城一直杀了十天,杀到天昏地暗,直到整个扬州在没有一个能喘气的人,他们才罢手。 不仅如此,扬州城内的财富也被清军洗劫一空,最后,当清军运送大量的战利品和年轻女子出城的时候,多铎下令一把火烧了城池。昔日无比繁华的扬州城,就这样被夷为平地,后面重建在此不提,至少在弘光元年,扬州被彻底从大明的地图上抹去了。 史可法和麾下将士全部战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南京,这让小朝廷一片慌乱,谁知道清军竟然这么能打,堪称是神速,这么快就已经打下了长江以北的全部地区,眼看着尖刀都已经戳到南京的咽喉了,弘光帝彻底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更多的坏消息传来,说是清军正在集结力量,准备渡江。谁都知道,一旦清军渡过了长江,会是什么局面,本来南京朝廷就是靠着江北四镇撑着,现在江北四镇除了黄得功之外几乎全部崩溃,后面怎么办? 有人开始劝说弘光帝放弃南京,尽快逃离,可问题是,南京没了,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若是去了杭州,岂不是正好进了潞王的地盘,若是去其他地方,也是无根浮萍,到处飘荡。弘光帝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可清军不给他时间,扬州城破之后,清军几路大军在江北汇合,开始征集渡船,厉兵秣马准备渡江。 “总算是救下了这么多民众,也不枉我们跟建虏死拼了。”吴淞口的江面上,数艘战船正在朝着大海行驶着,此刻,甲板上已经挤满了惊魂未定的人群,郑森来到高衡身边,低声对高衡说着什么。 高衡正负手站在船头,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般,本来是想跟郑森结交一二,可是却碰到了郑芝龙想强行把自己扣住。自己出来到南京附近游历一番,没想到正好遇到了扬州大战,这么多天高强度的战斗下来,高衡也是精疲力竭,他和麾下剩下的战士人人带伤。说实在话,即便是跟安南军队交手了这么多次,高衡也没有感觉到面临如此大的压力。 只能说,八旗军的战斗力在十七世纪中叶果然是名不虚传,并且跟安南军队最大的不同是,八旗是一个具有高度组织性和纪律性的武装集团,并且高层学习汉文化许久,几乎是以汉人的手段来对付汉人,从军事、政治、经济,高衡感到自己是在跟一个怪物作战。 其实有这种感觉是非常正常的,要不然满洲八旗一个区区几十万人口的势力如何能一统天下,自然是有他们过人的长处。 高衡回过头来对郑森道:“逃出生天。” “什么?”郑森一愣。 “我说,我们算是逃出生天,若是晚走一步,后果不堪设想。”高衡心中还有些后怕,他们人数太少,一旦清军大部队围上来,他们连登船的时间都没有。 “是啊,是啊。”郑森也是叹息道。 从扬州出发到吴淞口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了,这些天,因为船上的人数暴增,所以补给消耗的非常快,这才几天时间已经基本上见底了,并且船上的环境也很差。虽然高衡他们丢弃了不少武器装备,腾出了很多重量和空间,但是船舱毕竟狭小,这么多人挤在一起,连挪个身子的位置都没有,空气中散发着非常难闻的气味。 为了避免人们窒息,高衡下令所有人不断轮换,每过一段时间,就换一批人上甲板来透气。高衡能很明显看到,船只的吃水线已经到了极限,实际上这是非常危险的,万一触礁或是有旋涡暗流之类的危险出现,船只翻覆,所有人都要喂鱼。 不过好在,过了吴淞口情况就会得到缓解,他们的舰队主力就停在海面上等着他们,这样人群就可以分散到其他船只上。不过现在这一片地区肯定是不安全的,他们还要继续往南前进,至少要将这数千民众给带到福建水师的地盘上,才能算是安全。 渡过了这段危机,不管是郑森和高衡,还是福建水师和兴华军,都算是过命的兄弟,大家在一个战壕里并肩作战,这些天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可郑森心里一直堵得慌,虽然这主意不是他想出来的,但是他被自己老子利用,成为诓骗高衡的一个棋子,这让他心中非常不舒服。 “那个,高将军。”郑森开口道。 “郑将军,还有什么事吗?”高衡正准备去船舱里看望一下民众,告诉他们就要跟舰队汇合了,忽然郑森叫住了他。 “没有别的事情,我只是想说一声,对不住了。”郑森抱拳道。 高衡自然知道郑森说的是什么事情,他摆摆手道:“你是你,你老子是你老子,这么多天的并肩作战,如果我还没有看透你的为人,那不是太失败了吗?你放心,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我知道,咱们汇合之后,我就要带着我的人撤离,回安南,至于福建水师那边训练的人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早就已经约定好了,只怕你老子要扑个空了。” 高衡一番话说得郑森面色通红,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老子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哪有这么做人的道理。 高衡拍了拍郑森的肩膀道:“放心,我们有缘,一定还会相见,这一次把建虏打得这么惨,多铎要是不傻,回去一总结,肯定会发现问题。他们一定会追查码头这支明军的下落,到时候免不了还会发生战斗,我们天高皇帝远,一时之间他们奈何不了我们,只是你们在福建,说实在话,并不太平啊。” 郑森望着海面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清军真敢进犯福建,我郑森和手下将士们发誓,跟他们血战到底,绝不投降!” 这些天的战斗,让福建水师的官兵抛弃了以往一切对清军的幻想,他们根本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军团,这些水师官兵的家人都在福建,若是清军杀过来,像扬州一样屠城,他们的家人怎么办?所以将士们同仇敌忾,回去也会把这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战友们听。 第150章 选择 “将军,看,是我们的船!”船队刚过了吴淞口,瞭望台上的士兵就已经看见了停泊在海上的舰队。明代虽然实施海禁,但是偷偷下海的人还是很多,只不过因为明末局势混乱,吴淞口附近的民众靠近战场,也没心思下海捕鱼,都想着怎么南逃,所以即便有少数人看见了停泊在海上的船队,也没那个闲工夫去操心,就算是禀报了吴淞官府,也没什么用,官员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何谈去管理海上的闲事。 高衡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跟大部队汇合了,鸟船一靠近舰队,舰队上的留守士兵便惊讶地叫了出来,因为这段时间他们无法跟陆地上取得联系,所以对于扬州大战的情况一无所知,等己方鸟船靠近了,他们才发现,船上竟然密密麻麻挤满了人,不仅如此,他们原先的兄弟是人人带伤,战袍上还有大量的血迹,不知道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 直到船只靠拢,在各船之间架上了木板,方便民众转移到大洋船上,众人这才得知这么长时间,进入长江航段的弟兄们都经历了什么。眼见很多好兄弟都没能回来,永远留在了扬州,整个舰队都充满了一种悲伤的气氛。 好在,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拯救了这么多民众,看着这些扶老携幼的民众给他们叩拜,感谢救命之恩,即便是海盗出身的郑家军,多少也有了一些自豪感,他们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 民众还在转运,高衡却叫住了郑森,郑森正在指挥手下人运输难民,见高衡叫他,立刻回头道:“不知高将军还有何吩咐?” 高衡抱拳道:“吩咐不敢说,但是有句话还要跟将军通个气。” 郑森道:“高将军请讲。” “是这样,这些民众是从扬州逃出来的,他们的家园已经毁灭,他们的财产行李也在码头被全部丢弃,可以说这些民众是身无分文,敢问将军,如何安置这些人?”高衡问道。 “这?”郑森挠了挠头,这倒是问住他了,在他的思维中,自己是武将,既然已经将这些难民给救出来了,那么安置这些难民自然是地方官府的事情,无非就是把他们带回福建,然后由福州当地官府进行安置,应该就是这样了。 高衡见郑森有些为难,心知他脑中并没有什么预案,无非就是把民众带回去,然后丢给地方官府进行处理。但是要知道的是,恐怕福建的安生日子也没多久了,高衡虽然对这一时间段历史事件的具体年份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后世的电视电影他看过不少,大致脉络就是扬州沦陷之后,紧接着弘光政权也就差不多快完蛋了。 在后面就是福建的隆武政权建立,郑家成为了当仁不让的隆武第一家族,要不然郑森也不可能得到国姓爷的封号。但是这个隆武政权时间也非常短暂,跟弘光政权差不多,也是短命王朝,那就意味着,这些民众若是安排在福州,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还是要面对清兵的铁蹄。 郑森看向高衡,他这么问肯定有些缘由,郑森便主动道:“不知道高将军是什么想法?说实在话,我对官府的事务不是特别在行,毕竟是带兵打仗的武将。” 高衡道:“无妨,我的意思是,要不然这些民众就交给在下,由我来处理,带他们去安南,别的不敢说,至少安全方面是不用担心了。”高衡的意思是,收容难民,这可是兴华军的拿手好戏,这数千人人数也不少,与其把他们丢在福州面临二次伤害,还不如全部带去安南,到兴华军的地盘上去。 高衡说完,郑森想了想道:“我没意见,反正这些民众也是兴华军为主力救下来的,如果他们愿意跟着兴华军走,我个人不会阻拦。” 高衡点了点头,郑森这话倒是提醒了他,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要尊重这些民众的意见,不能强行带他们去安南,虽然他们在江面上相处了这么多天,但是这些民众还不清楚高衡和兴华军的真正身份,还以为他们是福建水师的一部分,众人想的也都是去了福建怎么开始新的生活,安南对他们来说是一片遥远未知的土地,高衡愿意带他们走,他们还不一定愿意跟着去呢。 郑森和高衡携手来到了船头,对着正在转移的民众大声喊道:“诸位父老乡亲,有件事情一直没有跟大家说,现在到了要告诉你们的时候了,总不能一直瞒着你们。” 正在转移的民众和甲板上聚集的民众被高衡这一嗓子瞬间吸引了目光,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高衡看了过来。 高衡清了清嗓子道:“是这样,实际上,本将和郑将军属于两个军队,他们是福建水师,我们则是在镇南关驻扎的军队。” 众人一愣,这个概念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不要说信息传输不发达的古代,就是放在后世,你随便说一个边关的名字,内陆民众也不一定就听说过。 众人立刻窃窃私语了起来,发出了一片嗡嗡的声音,“镇南关?镇南关是什么地方?”有的孩子问大人道:“什么是镇南关?”可是大人也摇摇头,这个地名对扬州的普通民众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 终于,一个老者好像反应过来了,说道:“敢问将军,说的是不是西南边境的镇南关,在安南附近的那个。” 高衡露出一丝笑容,总算是有人知道了,“不错,这位老人家说得对,正是安南和大明交界的那个镇南关。” 那老者紧接着追问道:“小老儿有一事不明,这镇南关的明军怎么会出现在扬州城外,这南辕北辙,距离可不是一般的远啊。” 高衡摆摆手道:“老人家,这其中的缘由一言难尽,我主要想说的是,跟大家讲个实话,清兵这次攻下扬州,兵锋直指南京,可以想象,他们下一步一定是大规模渡江,攻打江南的城池,打完南直隶就是闽浙,我们现在不管是在浙江还是在福建落脚,都不太安全,我这里倒是有个提议,就是不知道诸位愿不愿意去选择。” 众人不说话,都看着高衡,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高衡顿了顿道:“诸位父老乡亲,方才我也说了,我们来自镇南关,如果诸位不弃,是否可以考虑一下跟我们到那里去,我不是为了别的,而是真心为大家的安全着想,最起码有一点我敢保证,到了那里,肯定不会受到清兵的袭扰。” “这?”高衡的提议引起了一片哗然,众人都被这个想法震惊。随即有很多人都露出了犹豫的表情,事实上这也很好理解,江南本身就是大明最繁华的地方,扬州的民众现在是落难不假,但是说白了他们也是大城市的人,现在莫名其妙要去镇南关那里,听老者说在西南边陲,那不是鸟不生蛋的地方吗?跟他们这种繁华大城市的生活环境肯定是不能比。 要说去福建,就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毕竟家园被毁,他们去福建也是无奈的选择,可是去西南边陲,这,好像有些太夸张了。 当然,高衡说了,清兵会继续南下,其实大家心中应该都能预料到这一点,他们肯定不会停下脚步,但是人总是有一种侥幸心理,觉得福建毕竟距离扬州还很远,中间还有个浙江隔着,清军应该不会那么快打过来,再说了,就算是打过来,不是还有福建水师顶着吗?清军可不一定能打进福建。 他们本身已经是背井离乡的人了,若是去了镇南关,那就不单单是背井离乡,可以说跟漂泊海外没什么区别了。 高衡见到众人的样子,立刻补充道:“当然了,诸位,我方才说的只是一个提议,因为接下来是这样,我们的任务完成之后,在这里就要跟郑将军分别了,我军和福建水师将会分开,我们回去,而福建水师去福建,所以我们不勉强诸位,若是想跟我们走的,就上我们兴华军的船,如果想跟着福建水师走的,那就上福建水师的船。” 众人又发出了一片议论的声音,只能说这个消息对他们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一时半会很多人接受不了,但是很明显,时间不等人,他们必须很快做出自己的选择。而且这也不是强迫性质的,应该说高衡说的不是全无道理,他们从扬州逃出来不就是为了活命吗?从长远来看,那边确实更安全,就是生存环境肯定非常恶劣,很多人可能接受不了。 “我去,我愿意跟将军走。”正当众人议论的时候,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声传了过来,众人纷纷看去,发现两个小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甲板上,其中一个小娘子举起了右手,表示愿意跟着高衡走。 高衡和郑森定睛一看,发现,这女子正是当日他们在茶楼中遇到的小娘子,那日在扬州城外高衡将她和另外一个小娘子从清兵手下救了出来之后,就再也没联系,因为高衡还有军务要处理,便将她们跟难民安置在了一起,没想到,这两位就在自己座船上,此时站出来,倒是给了高衡一些信心。 高衡对她们二人抱了抱拳,表示感谢。很多时候,做一件事情就是看有没有人带头,如果有人带头,事情可能就会更简单一些,果然,葛蕊芳和袁宝儿带头,有不少人都举起了手,表示愿意跟着高衡走。 事后经过清点,发现他们救出来的扬州民众一共是三千八百余人,愿意跟着高衡走的大约有两千五百人,剩下的人还是觉得镇南关那边实在是太远,选择跟着郑森回去,高衡自然也没有勉强。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郑将军,既然大家已经分配好了民众,我想,此次的江南之行,应该是到了结束的时候了,出来这么长时间,安南那边还有大量的军务要处理,我是不能再耽误了。”旗舰上,高衡对郑森拱手道。 郑森抿了抿嘴唇,有些话他不知道该如何跟高衡开口,毕竟这次的事情如果从来龙去脉来说,确实是福建水师做得不地道,差点就把人家扣下来了。郑森抱拳回礼道:“高将军,实在是抱歉,你放心,这件事情我郑森一定给你个交代。” 高衡摆摆手道:“郑将军言重了,你和郑总兵是父子,完全不用为了我一个外人争论什么,郑总兵有他自己的打算,只不过这个打算我高衡肯定是不能接受的。但是没关系,你看,我这不也是完好无损吗?既然这件事情最终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郑将军你也就不用再操心了,我要提醒郑将军的是,未来的局势恐怕更加艰难,扬州和江北四镇完了,意味着划江而治的方案彻底破产,你应该知道意味着什么。” 郑森郑重点了点头,他明白,这就意味着清军会一直南下,攻下南京之后,下一个很可能就是杭州,接下来就会是湖广和福建了,他们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难过,现在还处于后方,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是抗清前线。 郑森道:“请高将军放心,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在福建,我郑森绝不会让清军越雷池一步!” 高衡点头道:“希望如此,也祝你旗开得胜,如果真遇到什么困难了,我希望我们能保持联系。” 两只大手紧握在一起,高衡和郑森郑重道别。船队就在吴淞口的海面上分开,同时一只信鸽从郑森的船上放飞了出去,郑森怕兴华军水师出意外,所以特地告诉高衡这个他自己保留的秘密联系方式,这是郑森私人的信鸽,信鸽将会飞回福州,由郑森的亲信家丁接收,然后将高衡的口信带给正在训练的兴华军水师。 第151章 京师议事 “混账!混账!多铎这仗打的是什么东西!”京师金銮殿之上,才七岁的顺治皇帝在龙椅上瑟瑟发抖,上百名文武大臣都是低着头不吱声,幕后垂帘听政的圣母皇太后布木布泰脸上露出了责怪的表情,今天多尔衮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布木布泰和多尔衮的事情,事实上满洲的高层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只是没有人敢把话给说明白了,基本上都是把秘密放在肚子里。原因无他,多尔衮现在是权势滔天,说是摄政王,但是顺治皇帝才七岁,说白了就是傀儡皇帝,整个大清的军政大权都集中在多尔衮一个人的手上,他就是事实上的皇帝。 而布木布泰,早就跟多尔衮的关系不清不楚,现在又是圣母皇太后,他们两人是大清金字塔的顶端,除非你是活腻了,才敢在后面编排他们二人的不是。 多尔衮发怒,大臣们噤若寒蝉,那是因为今日早朝刚开始,扬州那边的战报就已经递上来了,多铎将扬州的情况全部写明,报告给京师的朝廷。但实际上,早在多铎的报告到达之前,多尔衮就已经接到了前线的报告。 多尔衮是摄政王,但是从法理上说,他跟皇太极的地位还是差了一些,进入京师之后,多尔衮肯定不能说对下面所有的旗主放心,所以在八旗内部,多尔衮安排了不少耳目,这些耳目除了监视旗主的动向,还要负责向他单独说明前线作战的情况。 多尔衮有心学习明朝的锦衣卫制度,建立一个专属于大清的特务机构,名字他还没想好,但是这个机构的成立势在必行。有了这些眼线的汇报,多尔衮掌握的情况非常全面,实际上在昨天夜里,他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火了。 早晨看到多铎的正式报告,他实在是没忍住,将报告给扔在了地上。大臣们面面相觑,文臣之首的范文程立刻捡起了奏折,大致浏览了一遍,众人也凑过来看了看。随即把目光都投向了范文程,范文程心中暗骂道:“一群老狐狸,都不出头,就等着自己先出头。” 随即,他整理了一下袍服,跪下道:“奴才有事启奏。” 多尔衮没好气道:“讲。” 范文程道:“皇上,摄政王殿下,豫亲王在扬州大开杀戒,确实做得不对,在现在这个档口,做出背离满蒙汉一家的事情来,确实有些过分了,可能会激起更大的反抗也说不定。” 范文程这么说,众人立刻附和了起来,因为前面多尔衮颁布剃发令的时候,遭到了激烈的反对,所以多尔衮紧急叫停了剃发令,现在多铎在扬州搞出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而且扬州还是举世闻名的大都市,这种恶劣影响肯定是非常大的,所以范文程和大家想当然认为多铎这么干是破坏了多尔衮的大计,这才发火。 “不,本王说的不是这件事。”多尔衮坐下道。 “嗯?不是这件事?”所有人都是一愣,范文程更是吃惊,他一向以大清国第一文臣自居,基本上没有搞错过上面的意思,难道自己这次会错意了? 多尔衮看了看小皇帝,小皇帝低着头不敢看他,七岁的小男孩,若是在普通人家,应该会有个比较幸福的童年,但是自从顺治皇帝登基以后,基本上就已经失去了同龄人的童心,干什么事情都要学着大人的样子,尽可能模仿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身边还始终站着一个摄政王。 母后跟他的关系虽然年幼的顺治并不是特别清楚,但他不傻,反正最起码关起门来,顺治一直是把多尔衮当父亲看的,布木布泰也是如此教导他的。所以多尔衮的目光一投过来,顺治就立刻低下了头,不敢跟他的眼睛对视。 多尔衮很享受这种感觉,其实从内心来说,多尔衮是多么想登上这个九五之尊的宝座,现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坐在上面,让他非常不爽。可是没办法,大清国刚刚入关不久,就算是他有这个野心,也不能进行动作,在大义这一点上,多尔衮还是非常清醒的,不能因为自己的野心,把大清国这么好的局面给破坏了,所以他只能忍着,接受这个摄政王的位子。 但这不代表他不能行使皇帝的职权,事实上,多尔衮一直都是这么干的,下面上的折子,最后都要加上他摄政王的大印才能执行。 多尔衮扭过头来,不紧不慢道:“本王生气的是,多铎打一个扬州城,竟然损兵折将,折损了这么多的兵力,要知道,我们自从入关以来,不管是对阵明军还是对阵大顺军,从来都没有在一场战役中损失这么多的兵力,你们看看,其中还有数千满洲八旗的勇士,这让本王如何能坐得住?连江北四镇都乖乖投降了,一个扬州都打不下来,多铎这是在干什么?”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因为这件事,范文程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方才他虽然是走马观花看了一下折子,但是他能当文臣之首,记忆力肯定是非常好的,他记起来了,多铎在上面上损失了不少八旗勇士,光是两白旗,就折了两个甲喇。 怪不得,摄政王原来是为这件事情生气,要知道,两个甲喇的损失对于满洲八旗来说已经很了不得了,更不要说还全都集中在两白旗,那可是多尔衮兄弟的本钱,难怪多尔衮发脾气。 多尔衮又道:“至于范学士提到的扬州屠城的事情,本王以为,这件事情其实也不算是坏事,不错,本王是推崇满蒙汉一家的政策,可是说起来,这些汉人是要教训一番,前番剃发令一下达就造成了这么大的反应,现在多铎来这么一手,本王倒觉得不错,至少震慑了一下南蛮子,让他们知道,大清也不是好惹的。” 下面的大臣之中,许多汉臣噤若寒蝉,满洲和蒙古的大臣则是有些洋洋得意,范文程虽然是辽东汉人,但心中不免也有些膈应。毕竟那是几十万条人命,不用看也能想象到扬州现在的惨状,可是这些话在多尔衮嘴里说出来是如此的稀松平常,可见满洲的高层还是没有把汉人真正的重视起来。 多尔衮起身道:“方才是本王有些失态了,不管怎么样,这扬州城算是攻下了,多铎说了,下一步就是渡江作战,他们已经在征集民船,打造战船,相信这个计划很快就能实施,朝廷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支援前线,坚决帮助前线部队打好南京这一仗。” 他顿了顿道:“一旦渡江,剃发令就要重新实施,你们不要觉得本王执着于给人剃头发,要知道,这是臣服的标志,只有剃发,才能表明明国的亿万民众已经臣服于我大清,甘愿做我大清的顺民,这是必要的步骤,也是必须要推行下去的步骤,留发不留头,谁敢阻拦,下场就是死。” “嗻!”文武百官一起答应道。 眼看着就要散会,多尔衮好像又想到了什么道:“哦,对了,还有两件事情。” 大臣们正准备起身,又呼啦一下全部跪好,多尔衮很满意,他道:“洪承畴,洪爱卿。” 大臣中间瞬间站起来一个人,不是洪承畴还能是谁,这位当年大明朝的辽东督师,如今已经剃发,变成了金钱鼠尾的发型,穿着满清的官服,若是从远处看,就跟满洲人别无二致了。 自从他被俘之后,经历了求死、迷茫、动摇、投降几个环节,再加上皇太极和多尔衮两代满洲领导人的驯服,现在的洪承畴已经完全适应了他的新角色,甘愿做满清的鹰犬了。 “奴才在。”他熟练地跪下,听取多尔衮的命令,应该说,洪承畴在满清的大臣之中还算是比较低调的,主要他毕竟是后来人,跟宁完我、范文程等一批在关外就跟着皇太极打天下的老人不一样,而且他是明朝的高官,身份非常尴尬,说实在话,在汉臣这个群体中,范文程和宁完我等人也是非常排斥他这种贰臣的。 多尔衮道:“洪爱卿原本是大明的高官,对明廷和汉人之间的处事方式应该非常熟悉,在数月之前,本王就跟豫亲王商议过,让你出任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负责对江南的招抚事项,怎么样,正好可以把你毕生所学给发挥出来,你看如何?” 洪承畴又惊又喜,这个消息确实只有满洲的最高层知道,就连范文程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没想到这么重要的职务,多尔衮竟然交给了自己,如果自己能顺利把这个任务完成,那么先不说在大清国的地位将会极具飙升,就算是在南方汉人之中,自己的名望也会大大增加,到时候自己能在朝廷中坐到一个什么样的位子,洪承畴不敢想象。 而范文程、宁完我、鲍承先等一干汉臣立刻向洪承畴投来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这么重要的职位怎么就偏偏给了这个家伙,要说熟悉情况,他们不也是汉臣,不也熟悉情况,为什么就不能从他们这些老人之中选人去安抚? 范文程稍稍抬起头,瞄了一眼多尔衮,他忽然想到,这恐怕是摄政王殿下的一个信号。毕竟从长远来看,一旦大清坐稳了天下,那就会形成一个几百万人口统治亿万人口的局面,后面任用官员,肯定是汉臣的比例比满人大,那么汉人大臣如果拧成一股绳,肯定对朝局不利,多尔衮这么干就等于把汉臣人为分成了两个派系。 一个是以范文程为首的老人,也就是在辽东就跟着皇太极干的汉臣们,包括鲍承先在内,虽然是明朝的官员投靠,但是是在八旗刚刚崛起的时候,也算是元老。 另一个派系,以后恐怕就是以洪承畴为首的新人的,入关之后投降清朝为清朝效力的官员,恐怕都要以洪承畴马首是瞻。 范文程苦笑了一下,真不知道这么做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多尔衮做的决定,谁敢更改。 “奴才多谢皇上隆恩,多谢摄政王殿下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洪承畴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多尔衮点点头,对洪承畴的表现很满意,他话锋一转道:“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包括洪爱卿,你日后去了江南,也要着力调查一下。这次的战报当中,多铎报告说他的军队主要是在攻击扬州码头的战斗中受到了巨大损失,并且码头还不是由扬州当地的兵将防守,竟然是福建水师的人,这就奇怪了,福建水师怎么会出现在扬州城外?” 多尔衮走下台阶道:“要知道,本王对郑芝龙其人还是非常感兴趣的,他为什么要插手扬州的战事,另外,根据战报,这支部队的火器非常厉害,我们的大部分军队都葬身于对方的火铳火炮之下,这让本王更加感到惊讶,难道福建水师的火器已经发展到如此强大的地步?这有些匪夷所思,所以本王的意思是,你们着力调查一下,这支军队究竟是怎么回事。洪爱卿去了江南,也联系一下郑芝龙,此人若是能被我们争取过来,我大清就是如虎添翼。” 洪承畴立刻道:“奴才遵旨!” 他心中盘算,多尔衮之所以对郑芝龙感兴趣,恐怕更多原因是因为他的水师,大清在马上得天下,骑兵步兵厉害,但是水战仍然是一片空白,若是能得到郑芝龙的福建水师,大清就等于不用出力拿到了一支主力舰队,看来,招抚江南,这项工作的重中之重,就是跟郑芝龙联系上,将他争取过来。自古文官武将只有联合才能成事,自己若能抢先跟郑芝龙接触,不就等于掌握了主动权吗? 第152章 弘光覆灭 “本王不管什么郑芝龙,本王就要高衡的人头,本王要他和他手下所有人的人头!”扬州城外,清军大本营,多铎像是发了疯一般,拼命用佩剑挥砍着大帐内的桌案、凳子和一切能看到的东西。 这些天,多铎的心情一直非常不好,诚然,清军攻下了扬州,并且在多铎的授意下进行了为期数天的屠城,整个军队的情绪都得到了巨大的释放。士兵们一个个喜笑颜开,他们不仅在这场行动中发泄了杀戮的兽欲,还抢到了大量的财物,多铎有言在先,这些财物他们可以保留一部分,所以大家都赚得盆满钵满。 不仅如此,他们还抢到了大量的年轻女子,这些女子被他们扣在营中,供他们玩乐发泄,每天大营里都有女人的惨叫和哭泣之声,但是清军可不管这些,他们这些人从辽东打到关内,就是奔着财富和女人来的,要不然他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什么? 清军阵营中,最过分的应该还是原来的明军降兵,这些汉兵原先在明军当兵的时候,一个个唯唯诺诺,上官克扣军饷,他们也只能忍着,可是到了清军之中,好像是脱胎换骨一般,所有人惊讶地发现,原来当兵是如此的快活,不仅能拿到军饷,还能通过打仗发财,这要是一路打下去,打下扬州打南京,打完南京打杭州,只要能活下来,他们一个个不都成了地主老财了? 再看看营地里那些女人,其中不少都是大户人家、达官贵人的女子,这些女人平日里看到他们这些大头兵,一个个眼睛都瞧到天上去了,他们这些大老粗看见大户人家的宅子,连靠近一些都要受到看门人的呵斥。 现在倒好,一切都颠倒过来了,这些女人也不过就是他们营地中的玩物罢了,没什么了不起。 汉兵们一个个拍手叫好,这才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他们都铁了心跟着大清国干,反正给谁当兵不是当,谁给自己发饷,谁就是主子。 大家都很高兴,唯独多铎不高兴。因为多铎对扬州城的这些战利品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趣,作为豫亲王,他的地位在大清国内几乎仅次于多尔衮,要什么有什么,可谓是呼风唤雨,一个扬州城,还入不了他的法眼。他不高兴的原因是,他和多尔衮的两白旗在这次攻击扬州的战斗中受到了重创,多尔衮也发来信件,严厉斥责他指挥不力。 多铎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自从入关以来,他带兵南征北战,哪一次不是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不管是明军还是大顺军,都只能在大清的脚下瑟瑟发抖。可是偏偏在扬州这么个地方,碰见了一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军队,这支军队凭借极少的人数干掉了数倍于他们的清军,还有足足两个甲喇的正白旗马甲,多铎简直要吐血。 这段时间,多铎已经命令手下征集船只,打造浮桥,招募水手,大军已经做好了渡江的万全准备,多铎都想好了,只要自己的军队一杀过长江,立马就攻下南京,然后马不停蹄攻击闽浙。福建水师再强,陆地上也不可能称王称霸,包括这一次码头之战,对方也是仰仗了船只的火力,如果单纯的陆上对决,还有谁能阻挡大清的军队。 多铎的想法是,重创郑芝龙,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的厉害,可是多尔衮给他的信件当中特地注明了,郑芝龙对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任务,只能用怀柔手段,不能来硬的。这让多铎憋了一肚子的气,福建水师杀了自己这么多人,难道就这么算了?所以他才在营帐内大发雷霆。 多铎砍累了,正要坐下歇息。猛然,准塔的声音传来,“殿下,奴才有重要军情禀报。” 多铎低声道:“进来说吧。” 准塔掀开门帘,快步走进大帐内,跪倒在地说道:“殿下,奴才等在抓捕俘虏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比较有价值的人。” 多铎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们还抓捕俘虏?扬州城内,不就是你的人杀得最厉害,你还有心思抓俘虏?你手下的汉兵恨不得掘地三尺杀人。还有伊尔都齐和吴喇禅,这两个家伙竟然搞起了杀人比赛,本王倒想知道,他们谁赢了。” 多铎一连串的问话,让准塔的表情有些尴尬,确实,他说得不错,扬州屠城之中,准塔的人一直冲在最前面,杀得最狠。因为一上来他们的损失最大,而且刘泽清的手下都被当做炮灰往上填,所以怨气很大,活下来的汉兵都跟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完全杀红了眼,所以他能留下俘虏,倒是让多铎有些诧异。 准塔避重就轻道:“伊尔都齐杀了一百零六人,吴喇禅杀了一百零五人,奴才看,两人差不多,不分胜负。” 他顿了顿又道:“殿下,虽然将士们情绪激动了一些,但是我们还留下了少量活口,主要是其中一人是刘肇基的卫士,身受重伤,被我们发现,救活了之后一番审问,吐出一些关键信息。” 准塔可不好意思说这人是他们从尸堆中翻找出来的,因为多铎下令集中掩埋尸体,所以扬州城外挖了大量的万人坑,汉兵们处理尸体的时候发现这人竟然还有一口气,经过请示,准塔才留了他一命,确实,若是杀光了,连个问情报的机会都没了。 准塔一时放松,留下一条人命,没想到此人竟然操着辽东口音,经过一番酷刑,最终交代是刘肇基的卫士,最关键的是,此人透露了一个他们不曾掌握的消息。 多铎起身问道:“什么消息?快讲,你什么时候跟汉人一样,学会绕弯子了?” 准塔立刻磕头道:“奴才该死,是这样,此人说在码头抵抗我们的军队并不是福建水师,或者说那个高衡并不是来自福建水师的人。” “嗯?此话怎讲?”多铎一下子来了兴趣。 准塔立刻道:“此人是刘肇基亲兵,福建水师领兵的是郑森,是郑芝龙的儿子,一开始,他和刘肇基等人一样,都以为高衡是郑森的副将,可有一天,刘肇基派他送酒菜给郑森的时候,他无意间听到了郑森和高衡交谈的内容,高衡好像是来自什么兴华军,是这支军队的主将。” “兴华军?”多铎一愣,这个名字非常陌生,大西军、大顺军他都知道,兴华军是个什么东西,他闻所未闻,再说,就算是有这么一支军队,怎么会跟福建水师搅在一起?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海中浮现,他追问道:“然后呢?这个事情刘肇基知道不知道?” 准塔道:“他正准备禀报刘肇基,便遇到了我们攻城,刘肇基上城指挥,他也只能把这个消息按下去了,但是刘肇基知道还是不知道不重要,他已经死了。” “好,我知道了,你立刻组织我们的勇士,调查这支兴华军的来历,还有高衡此人的背景。后面渡江作战,若是遇到明军将官,尽量都抓活的,本王要一个个审问,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兴华军挖出来,现在,高衡和兴华军,是我们满洲八旗的死敌,更是我们两白旗的头号仇人,本王要找到他们,活剥了他们!”多铎猛地一拍面前的桌案,将桌案一下子拍得粉碎。 随即,一封密报从扬州大营出发,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紧急送往京师。多铎知道,要靠他们野战部队来调查一件事情,估计事倍功半,因为他们是打仗的部队,搞这种调查不是很在行。听说哥哥最近在组织一支秘密部队,效仿明廷的锦衣卫,正好,可以把这个消息禀报给哥哥,让他派人来介入。 扬州之战结束后半个多月,多铎的军队终于准备完毕。四月下旬,多铎麾下大军齐聚长江北岸,算上后续到达的援兵和在河南、山东、北直隶等地强行征召的军队,多铎的总兵力达到了十六万之多,多铎一声令下,大军从瓜埠、旧江口、西江口等地兵分数路直接渡江,江面上千帆竞流,在江面较窄的地方,甚至搭起了一座座浮桥,大批骑兵顺着浮桥进入江心洲,然后再从另一侧的浮桥直接进入长江南岸。 要不是浮桥的运力非常有限,多铎倒是准备把十几万大军直接通过浮桥给送过去。但是自古以来长江天险可不是闹着玩的,为什么不说黄河天险,是因为黄河很多地方到了冬天会结冰,但长江不会,并且暗流涌动,水文条件复杂,所以一直都是天险。 多铎可不傻,清军分兵渡江,一下子将南京朝廷打得手忙脚乱,黄得功跟左良玉对峙根本无力救援,其余三镇全部失守,弘光朝廷几乎已经没有可用之兵,清军一登陆,就长驱直入,杀奔南京。 五月初,多铎带领主力部队趁着大雾,夜渡长江,仅用了一天时间,就攻克了重镇镇江。明军沿江布防,虽看起来人数也不是太少,可是因为处处需要防御,且南京周边城池过多,江南明军的战斗力本来就不强,还要分兵防守,在镇江被突破后,全面溃败。 清军以镇江为前进基地,南下攻击丹阳,并且顺势拿下了句容,兵临南京城下。 五月十五日,南京大臣赵之龙、钱谦益、王锋等献城投降,清军占领南京,而弘光帝带着残兵败将南下芜湖逃命。多铎在投降文官武将的指引下,命令准塔、拜音图和投降不久的刘良佐等人带兵追击弘光帝。直至五月下旬,跟随弘光帝的明军将领全部哗变,弘光帝的坐船在长江芜湖段被总兵田雄、张杰等人劫持,弘光帝本人被抓住送给了清军,至此,弘光政权灭亡。 时间进入六月,随着弘光灭亡,江南的局势再次发生了变化,国不可一日无主,在一个月之内,江南先后出现了两个地方政权,都是以明朝正统自居。 闰六月初七,明福建巡抚张肯堂、礼部尚书黄道周及南安伯郑芝龙、靖虏伯郑鸿逵等,奉唐王朱聿键称监国于福州。闰六月二十七日朱聿键称帝,改福州为天兴府,以是年为隆武元年,即隆武朝。闰六月二十八日,明鲁王朱以海在浙江余姚、会稽、鄞县等地抗清义军及官吏缙绅的扶持下监国于绍兴。即监国鲁王。 两家互不统属不说,反而是相互攻讦。双方虽然暂时没有兵戎相见,但是口水战可没停过,双方大臣都说自己是正统,对方是冒牌货。在此危急存亡之秋,江南大地的各方势力不想着怎么一致抗清,竟然还在不停内斗。这种操作连多铎和远在京师的清廷高层都傻眼了,没想到多年以前他们一直仰望的大明朝竟然就是这个德性,这样的朝廷不灭亡真是没天理。 多尔衮看到前线战报,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大清国历经三代,看来统一华夏的梦想就要在自己手中实现了。到了他这个位置,什么地位、财富已经不算什么了,他要的是千古留名,可以想象,如果这样的丰功伟绩真的在他手上完成,那么史书上一定会留下他多尔衮重重一笔,甚至可以这么说,他的评价会远超努尔哈赤和皇太极。 多尔衮立刻命令多铎不要浪费时间,不要进行太多休整,先攻下浙江,灭了鲁王政权,然后继续南下,攻击福建,灭了隆武政权。 多尔衮背着双手,看看面前的大明全图,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这才多少时间,就已经打下了大半的江山,一旦隆武朝灭亡,那么大明朝就只剩下两广和西南的江山,况且那边还有张献忠和李自成残部,如此一来,将再也不会有完整的政权来充当大清的对手,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两三年,华夏就会全部纳入大清的版图。 第153章 重回安南 “报!大帅,不好了!”福州水师衙门内,郑芝龙正一脸愁容盯着面前的地图,清军南下攻击江北防线的消息他已经收到了,并且扬州被攻克,史可法殉国的消息也已经传遍了整个福建水师,可想而知,清军下一步应该就是要渡江攻击南京了,南京一旦被攻下,就基本宣告弘光政权解体。 从大势上来说,其实郑芝龙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因为就在数天之前,郑芝龙手上多了一个极其重磅的筹码,对于他来说,可谓是天降横财。谁能想到,这个时候福建水师竟然在海上遇到了唐王南下的船队。 说起唐王,此人也算是有雄才大略的王爷,只不过生不逢时,崇祯九年,阿济格领兵入关南下,攻掠北直隶,兵锋再次直指京师,按照固定套路,朝廷肯定是号召天下兵马勤王。唐王朱聿键居然也上书请求他自费招募人马,北上勤王。 可是没想到,这番好心的举动,竟然让崇祯勃然大怒,主要是因为按照明朝规定,藩王可以在封地内醉生梦死,但是决不能参与军国大事,特别是领兵离开藩镇,是绝对的谋反行为。这只能说是当年朱棣发动靖难之役的后遗症,自他之后,明朝一直都把各地藩王当猪养,你当一头吃好喝好的猪可以,唯独不能领兵,这是红线。 可是朱聿键偏偏就突破了这道红线,本来他年轻,在宗室里面就是锋芒毕露,比如在宗室换授的问题上就多次跟朝廷发生辩论冲突,让崇祯对他的印象不太好,现在又擅自领兵勤王,尽管你是为了救援京师,但崇祯依然震怒,直接将其废为庶人,并且派锦衣卫抓捕,关押到凤阳的宗室监狱之中。 崇祯帝自缢之后,南京政权拥立从洛阳逃出的朱由崧为弘光帝,而唐王也被大赦出狱,但是弘光帝并没有恢复他唐王的王位,而是命令他去广西就藩。朱聿键在大牢里关了这么多年,体弱多病,所以只能慢慢乘船南下,哪里知道弘光小朝廷也是个短命王朝,这不,船队到了福建的地界,正好被福建水师给遇到。 郑芝龙可是个人精,眼见朱聿键竟然到了他的地盘上,这可是捡到宝贝了,其实郑芝龙一直做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美梦,从他想要学李自成拥有自己的一方势力,还想扣住兴华军头领高衡的作为就能看出,此人也不是等闲之辈。现在唐王到了他的地面上,郑芝龙对其礼遇有加,另一方面跟冯澄世紧急商议,两人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都觉得若是弘光朝廷完了,他们完全可以在福建拥立朱聿键称帝。 对于郑芝龙这样的大军头来说,拥立谁称帝不重要,只要此人是一个身份有些重量的宗室,都可以为他所用。更何况唐王遭受牢狱之灾,民间多多少少对他还有些同情的心理,所以若是将这样的人收入囊中,对他的大业有巨大帮助。 这是件好事,可郑芝龙还是闷闷不乐,原因就在于福建这边失去了跟郑森的联系,郑芝龙当时是允许郑森和高衡一起北上游历的,可谁能想到碰到清军南下的事情,那么郑森现在有没有危险?他们到底在哪里,这让郑芝龙心中忐忑不安。 郑森可是他最看重的儿子,是他的接班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么多年精心培养的努力可就全部泡汤了。 郑芝龙一方面派人背上四处打探儿子的消息,另一方面紧锣密鼓准备自己的大事,一旦弘光朝廷完蛋的消息传过来,谁能抢得先机,率先拥立新帝,谁就是最大的从龙功臣。想当年,自己不过是倭国的一个海盗,可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人能想到,他郑芝龙有朝一日能获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甚至在他心中,拥立的皇帝不过是个傀儡,他才是真正的第一人。 后世的人在看郑芝龙这一段的时候,往往站在上帝视角看问题,觉得,南明一共也没几年寿命,郑芝龙在这里上蹿下跳蹦跶个什么劲。实际上站在当时人的视角,他们根本想不到南明会这么快灭亡,郑芝龙还做着拥立新帝,号召天下兵马勤王,反攻江北的美梦呢。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他还真有这个资本,满清没有水师,水师恰恰又是郑芝龙的强项,只要南边的明军群起响应,加上水师协助,不说能反攻顺天府,最起码封锁长江没问题,至少也是形成南宋和大金国对峙的局面。郑芝龙觉得,真到了那一天,他在历史上的评价,至少也是个大明朝的岳武穆。 所以这么多事务压身,郑芝龙的情绪自然是好不了。猛然亲兵的禀报声将他的思索打断,他心中更是有些不满,瓮声瓮气道:“怎么,有郑森的消息了?” 亲兵摇头道:“不是,大帅,码头那边,码头那边出事了。” “嗯?什么?”郑芝龙噌的一下起身,瞪着眼睛问道。码头可是福建水师安身立命的本钱,也是他郑芝龙安身立命的本钱,码头出事了,码头能出什么事? 亲兵立即禀报道:“早晨,我们正常训练,本来那个兴华军的人也跟我们一起训练的,但是到了海上之后,他们忽然脱离编队,带着我们随船指导的军官转向南海,把我们甩开了。” “你说什么?”郑芝龙大吃一惊,兴华军的人这是什么意思?这几个月,他一直安排人在兴华军的战船上进行手把手教学,也算是尽心尽力,按理说这些兴华军的人不应该知道他背地里的想法,而且这个想法只有冯澄世和他派往郑森身边的几个心腹知道。 冯澄世自然不可能出卖他,那几个心腹跟在郑森身边,也不在福建,兴华军的人是怎么意识到的?要不就是真的有人泄密,要不就是高衡有看穿人心的本事,或者说他的智慧超群,早就预感到郑芝龙不怀好意,若是这样的话,这个人更加可怕,更加不能让他跑了。 郑芝龙揪起卫士的衣领道:“难道我们的人没有追击吗?” 卫士道:“追了,追了。可是对方打出旗语,若是靠近,那就直接开炮轰击,将领们在没有得到大帅命令的情况下不敢鱼死网破,更何况他们的船上还有不少我们的人,所以派人来请示大帅。” 郑芝龙一脚将这个没眼色的手下踹翻,“浑蛋!一帮猪脑子,他们都跑了,还他娘的想着禀报,难道不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吗?等本将的命令到了,他们鬼影子都没了,还追个屁!” 郑芝龙气不打一处来,但是木已成舟,兴华军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控制,想要追击基本上是不可能了,不过还好,他们除了绑架了自己一些军官和水手,剩下倒没什么,只要高衡还在自己手上,就不会出大问题。 正想着,忽然又有人来报,是他的亲卫队长,手中挥舞着一封信件,“大帅,少帅有消息了。” 郑芝龙眼前一亮,好小子,总算是有眉目了,“快拿来我看。” 亲卫队长递上了信件,郑芝龙立刻迫不及待打开看,他要知道郑森现在在哪里,这么长时间没消息,清军又在长江肆虐,他也怕郑森出什么意外。可是看完信件,郑芝龙就愣住了,半天合不拢嘴,亲卫队长想要上去问问情况。只见郑芝龙忽然抽出佩剑,铿的一下砍断了面前的桌案,大骂道:“逆子!逆子!坏了老子的好事!” 原来,郑森知道郑芝龙的脾气,若是当面说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郑芝龙肯定要大发雷霆。干脆,自己先不去福州,郑森此刻就在闽浙交界的海面上停泊,先派人上岸给郑芝龙送信,等他阅读了信件之后,自己再去福州请罪,这样老头子的气要消下去一些。 别的郑芝龙都能忍,可是郑森第一是放走了高衡,第二是斩了自己安排的亲信,即便是郑芝龙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看到郑森这么胆大妄为,还是暴跳如雷,亲卫队长和亲兵们都退出了房间,轻易不敢进去,他们都知道郑芝龙的脾气,发起狠来那可是六亲不认的,也不知道少帅在信中说了什么,怎么能让大帅发这么大的脾气,不过两人终究是父子,估计气头过了应该就好了,他们这些人掺和进去没必要。 数天之后,台岛北部鸡笼海域的梅花屿附近,数艘战舰停泊在这里的海面上。瞭望台上的士兵警惕注视着海面的动静,不一会,一个士兵挥手道:“有发现,有发现,北面有船队过来了。” 众人立刻跑到船舷附近观察,有的将官展开了千里镜,他们透过千里镜,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旗帜,“兴华军!是将军!” 之前,高衡就通过郑森的鸽信跟手下人约定好了见面的地点,就在台岛北部的梅花屿附近,因为这里还不能算是郑芝龙的传统地盘,热兰遮的荷兰人刚被消灭,郑芝龙的人马从台岛南部接管台岛不久,所以对于北部的统治还在梳理阶段,这里并没有太多郑家军驻扎,就算是发现他们,也没办法在海上进行拦截,并且这里距离福州有一定距离,又是高衡南下的必经之路,在这里汇合,比较合适。 两支舰队汇合之后,在福建训练的兴华军将士们才发现船上还多了许多从扬州营救的民众,也从战友们的口中得知了扬州大战的惨烈情况,士兵们也对清军的强大实力和明军孱弱战斗力有了深刻的印象,如此看来,江南的局势将会更加糜烂。 七月初,骄阳似火,七月已经是最热的夏季,安南地区本来就靠近赤道,温度可想而知,不管是地里劳作的人们还是在制造局的工坊内干活的人们,都是挥汗如雨,但是所有人的热情都非常高涨,精神也很饱满。高衡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谅山府在兴华军军部的治理下,取得了巨大的成绩。 粮食获得大丰收不说,兴华制造局的工艺也在不断攀升,随着宋应星对蒸汽机的不断改进,火铳工坊的产能得到了大幅度的攀升,在七月初的时候,火铳工坊经过二次扩大和更新之后的蒸汽机的应用改造,产能已经达到了当初高衡定下的一千杆步铳的目标的一半,比原先的三百杆产量多了不少。 不仅如此,手铳的生产线也建设完毕,别看手铳射程近,装弹跟步铳一样复杂,但是在近距离内,这种大威力武器就是一招制敌的保证。而且手铳的生产要比步铳简单一些,别的不说,就一个铳管都能节省大量的时间和材料,一根步铳的铳管能生产好几杆手铳。 如此一来,生产手铳的时间和成本大大缩减,宋应星建议上了两条线,这两条线的产能几乎跟步铳四条线相等,现在谅山府有了一定的人口基数,在蒸汽机的加持下,只要稍微有些工匠经验的成年男子都能进行操作,反正都是流程化的制造步骤,每个人做好自己的那一环即可,如此一来,手铳和步铳的月产量几乎相等。 按照军部的设想,未来,每一个兴华军士兵的标准配置都应该是步铳一杆、手铳一杆,至于骑兵,南怀仁和卜弥格领衔的团队已经在四四式的基础上研发新的骑铳,性能介于步铳和手铳之间,主要就是方便骑兵携带和马上射击。 新安港码头,同样也是一片忙碌的景象,不仅新建的船厂已经投入生产,历经大战,恢复元气之后的新安港码头更是繁华,南洋过来的民众将码头经营得井井有条。今天,码头显得有些特殊,一个旅的兴华军士兵荷枪实弹进驻,人们看见,领头的正是他们的军师成子龙。此刻,他正焦急地朝着海面张望。 第154章 码头迎接 两天前,成子龙收到了来自海上的鸽信,高衡用随船携带的信鸽给成子龙发了一封急件,让成子龙立刻带人去码头做好迎接的准备,随船有许多来自扬州的难民还有部队的伤员需要安置。 鸽信承载的内容不可能很多,言简意赅,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是成子龙依然嗅到了一丝别样的意味,来自扬州的难民?还有数千人?兴华军的伤员?这一连串的问号让成子龙心中万分紧张,将军不是去拜访郑芝龙吗?理论上应该在福建,怎么会去了扬州,又为什么会带回来难民,还有兴华军的伤员是怎么产生的,难道是跟福建水师产生冲突了? 成子龙不敢怠慢,立刻带人提前来到码头,搭建起了供难民生活的营帐,好在这些物资谅山府还是有的,兴华制造局的工坊建立起来之后,军帐这种基本物资就从来没有短缺过。 当然,这些难民肯定是临时安置在码头附近,等到其他几城准备好了,就可以把他们疏散到城市里面去生活。 高衡不在的这段时间,谅山府又吸收了不少来自大明境内的难民,所以人口已经扩充到三十五万以上,这对谅山府的发展是至关重要的,作为目前兴华军主基地的谅山府,人口已经突破了十万大关,新安港码头人口稠密,作为对外交流的窗口,人口自然不可能少了,也有四五万人口。 剩下的二十多万人口分布在渊县、脱县和上文州,以及广大的农村地区,现在这些地方算是真正被利用起来了,但是考虑到整个谅山府的人口容量,实际上再增加数千人口是绝对的好事情。 “滴!”尖厉的号音响起,这是码头特有的信号,代表有船只到来,成子龙立刻朝着东方的海面看去,只见海平面上出现了数个黑影,不用想,那些一定是船只,随着这些黑影越来越接近,大家总算是看清楚了,正是高衡的舰队回来了。 在这些民众和士兵们心中,高衡就是他们的主心骨,说实在话,在高衡不在谅山府的这段时间,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是人人心里都能感受到,谅山府的民众也担心高衡在外面会遇到什么危险,从个人角度来说,谁希望再次面临流离失所的境遇? 别的不说,自从高衡带领兴华军建立了谅山府之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世外桃源,这里到处都透露着祥和和安定的气氛,最起码,人们不愁吃不愁穿,一开始条件是艰苦了一些,但是经过大家双手的勤劳创造,现在他们的生活水平步步高升,这比起当年他们当难民食不果腹、易子而食的日子,已经算是天堂了,又有谁愿意失去这样的世外桃源。 高衡,就是这个世外桃源的定海神针,有将军在,兴华军就有核心,谅山府就有核心,高衡要是出了事,谅山府的天就塌了。要知道,安南人还在虎视眈眈盯着谅山府,就像是一头饿狼一般,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扑上来咬一口。 所以现在高衡回来的消息传到码头上,士兵们和码头的民众们都激动地欢呼起来,人们自发涌向了海岸边,挥舞着双手,迎接高衡的归来。 “姐姐,你看,那就是高将军说的安南吗?”码头上巨大且嘈杂的欢呼声传递了很远,自然引起了船上众人的注意,船上兴华军士兵的表情都是难掩激动,而跟着船只一起来的扬州民众,脸上展现的更多是好奇。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被他们认为是不毛之地的安南,看起来竟然如此繁华,光是海岸上这黑压压的人群,怕不是有数万人,光是这个场面,可就已经比扬州码头要壮观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叫高衡的将军在此地竟然有如此的人气,如此受民众爱戴吗?袁宝儿缩在葛蕊芳的身后,朝着码头的方向眺望,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感觉整个海岸都在沸腾。 葛蕊芳的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丝欣慰的表情,这证明了自己的选择没错,从边关到江北再到江南,葛蕊芳算是颠沛流离,走遍了华夏大地,但是她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华夏大地再大,竟然没有她一个弱女子的容身之地,走遍了这么多地方,就是一直在南逃,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本以为到了扬州算是站住脚了,可谁能想到清军阴魂不散,这么快就打下了扬州。 现在,到了这个地方,看见了此地的民众,葛蕊芳明白,她来对了,从氛围上就能感觉到,这应该是个非常安全的地方,否则民众断然不会有如此表现。 葛蕊芳拍了拍袁宝儿的手道:“妹子,这里应该安全了,你看那些民众,如此高兴,证明这里至少不会受到兵灾的威胁,看来,高将军已经将此地治理得井井有条,至少他没有骗大家,安南并非是不毛之地。” 此前,虽然有不少人选择跟着高衡去安南,但是毕竟大家从来没有去过化外之地,很多人都认为那边是野蛮人出没的地方,这些野蛮人茹毛饮血还过着原始生活,怎么能跟大明相比。更不要说他们还来自扬州,用后世的话说,他们可是来自大城市的,什么世面没见过。 大船终于停靠在码头上,船上的扬州民众不自觉地惊呼起来,远看还不觉得,近看,码头和海滩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在大声地欢呼着,如果仔细分辨,就能听出,他们喊的只有两个字,那就是将军。 轰隆一声,栈桥一下子放在了码头上,咔嚓咔嚓,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葛蕊芳和众人分明看见,数千装备精良的士兵分开了人群,在码头的广场上集结。 “向左向右看齐!稍息!立正!”哗啦一声,在领头军官的口令下,数千士兵以营为单位列好阵型,双脚猛然并拢,挺直了身体。船上有些见识的扬州民众发出一阵阵惊呼,军队他们不是没见过,不管是大明的军队还是清军,好像都没有这支军队精锐,他们展现出的精气神是一般军队所没有的。 “铳下肩!”各营主官喊出口令,呼啦一下,所有人肩上的火铳全部落地,士兵们以铳托拄地,笔直地站成了竖排。“敬礼!”随着一声口令下达,所有士兵伸出左手,右手持铳,左前臂向右水平横贴在胸前,手掌向内,五指伸直并起,轻轻扶住火铳上端,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旗舰之上。 几乎在一瞬间,一整个火铳旅的士兵齐声大吼道:“参见将军!参见将军!参见将军!” 气势雄壮异常,山河为之变色,三千将士一声大吼,岸边数万民众的声音立刻安静了下来,扬州的民众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数千人的动作如何能做到如此整齐划一,简直如同一人一般。 在这些民众里,不是没有行家,就比如葛蕊芳,她可是在边关待过的,又是将门之后,边关军队已经算是大明屈指可数的精锐了,可是在这些人面前,根本不够看。当时在扬州城外,她就觉得,如果大明的军队都向兴华军的数百精兵那样,建虏怎么能入关,可是到了安南,她震惊了,这地方竟然还有数千个跟他们一样的战士,那么这位高将军手下到底有多少这样的铁血将士,让人有些细思恐极。 高衡傲然挺立在船头,对将士们喊道:“礼毕!” 所有人又是呼啦一下,全部放下了左手。高衡回头对范玉道:“立刻组织民众下船,群众先下,士兵后下,各船依次排队,让每艘船上的士兵负责维持秩序,不要乱。” “得令!”范玉重重抱拳道。 扬州的民众们扶老携幼下了船,双脚踏在陆地上的那一刻,众人的心总算是踏实了,海上的漂流结束了,到了这,应该就能安生过日子了吧。 立刻有士兵上来,按照以往的惯例,对民众进行分组,男女分开,然后将他们带到指定地点去沐浴更衣,并且将原先的衣物全部烧毁,之后还要做检查,防止他们将疫病给带到谅山府来。 在安南,没有更多的条件,兴华军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不过扬州的这些民众看起来跟南洋过来的民众区别不大,也难怪,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丢弃了全部行李,又在海上漂流了这么长时间,哪个人不是蓬头垢面跟叫花子一样。管你在扬州城是什么生活条件,经历了这么一遭也算是没脾气了,就连葛蕊芳和袁宝儿这种美女,也看不出本来的样貌了。 身上的衣服黑不溜秋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女人的长头发一个月不洗,想都能想到是个什么样子,几乎都打结在了一起,众人身上都散发着极其难闻的味道。 当然,高衡和将士们也没好到哪里去,大战下来,几乎人人带伤,幸亏是郑森的船队带有一些药物和医师,即便这样,还是有不少士兵伤重而死,高衡很是自责,只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其实有的士兵完全能救过来,就是因为伤口感染,才失去了生命。看来,兴华军军中需要一名医术高超的大师,来指导整个军队的战场救治工作,可是这样的大师又去哪里找呢? 高衡最后下了船,成子龙和一众军将立刻上来迎接,看着他一身血污的样子,成子龙甚至顾不上打招呼,“将军,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弄成这个样子?” 再看看身后的将士们,出发时候的数百人,如今减少了一半多,成子龙、景昭还有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范玉带着几个士兵捧上来一大把军牌,高衡指着军牌对成子龙道:“军师,这是阵亡将士的姓名牌,他们的遗体都留在扬州了。” “扬州?将军,你不是去福建吗?为什么会在扬州,扬州到底发生了什么?”成子龙扔出了一连串的问题。高衡道:“清军已经打过长江,估计南京小朝廷也完了,我们在扬州正好遭遇了建虏,跟他们打了一仗,才弄成这个样子,总之说来话长,后面我再慢慢解释吧。” 虽然只有几句话,但是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成子龙一时间懵了,众将也是瞪圆了眼睛,高衡虽然没有详细说,但是谁都知道其中的艰险。建虏是什么人,可以说在十七世纪的东亚,基本上是如雷贯耳,从辽东到西南,谁没有听说过建虏,谁不知道他们是一个战斗力极强的集群。 高衡竟然在扬州遭遇了建虏,成子龙虽然人在谅山府,但是大明的局势他也不是不关心,至少,谅山府的情报进度已经到了清军数路南下,大兵压境的这一步。扬州大战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但是成子龙在军部做推演的时候也曾经设想过清军南下的路线,在他看来,扬州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点,若是他领兵,在手头兵力足够的情况下,分兵牵制明军,然后再集中主力攻击扬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可是谁能想到,将军和手下的将士们竟然在扬州遭遇了建虏,这其中的故事估计极其曲折。三千将士看见同袍们的军牌,一个个都是眼含热泪,再看见一瘸一拐,人人带伤从扬州回来的战友们,更是情绪有些激动,有些年轻的将士已经忍不住想要啜泣,可还是凭借着意志力顶住,他们严肃的脸庞上却滑下了两道泪痕。 先前码头欢快的气氛戛然而止,谁都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局面,看到扬州的难民,大家都想到了曾经的自己,无疑,在这个时候拥有欢快的情绪显然是不恰当的。人们自觉行动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纷纷伸出援手,帮助军队安置难民。 第155章 好消息 “哎呀,女娃娃,这是受了不少罪吧。”一个老妇人走上前对刚下船的袁宝儿和葛蕊芳说道。 既然进行男女分组,为了方便,女人这一组肯定不能由兴华军的将士们来领路,所以特地从码头的群众中挑选出了一些女眷,来帮助这些女性难民。葛蕊芳和袁宝儿遇到的就是一个大娘,她们的任务跟士兵们一样,也就是带着难民沐浴更衣,然后烧掉原有的衣物,再配合兴华军的医师进行疫病方面的检查。 葛蕊芳和袁宝儿到了安南,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至少她们现在处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人一旦放松下来,话匣子自然而然也就打开了。她二人跟在大娘身后,袁宝儿性格比葛蕊芳开朗一些,立刻追问道:“大娘,您是领我们干什么?” 大娘笑眯眯道:“你看看你们俩,一个好好的女娃子,身上脏得成什么样子了,我要领你们去洗澡,你们身上的衣物也统统不要了,到时候兴华军会给你们发新的,别嫌弃,不是什么好面料,但是干净,穿着舒服。然后你们还要做些身体方面的检查,你们放心,都是些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大妈,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大将军说了,这叫防疫工作。” 两人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袁宝儿又道:“大娘,您说的那个大将军,就是高将军吗?” “你们不知道吗,你们跟大将军一起回来,原来还不清楚他的身份啊,大将军那可是武曲星下凡,我们这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白手起家,凭自己的本事建立起了新谅山府,赶走了安南人,解救了数十万民众,这才有了今日的安定局面。”大娘说道。 葛蕊芳小声问道:“这位高将军真的如此厉害吗?” 大娘道:“当然,姑娘,你初来乍到,所以你可能不太清楚,没关系,等你在这里时间长了,自然就明白大将军是何等奇人了。对了,大娘有些好奇,你们可有什么傍身的技能?我是说你们将来准备在谅山府做些什么?你们还有其他亲人吗?” 袁宝儿的眼神有些暗淡,“我只会些琴棋书画的东西,还有一些女红,这恐怕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吧。我们两人都没有亲人了,父母都死了。” 大娘愣了愣,她毕竟年纪放在这里,多少有些见识,这姑娘年纪这么小,虽然面有菜色,身体看起来有些瘦弱,并且因为长途奔波,身上脏兮兮的,但是能看出来,底子应该很不错,难不成这姑娘是出身青楼的女子?看来应该是了,扬州那地方,本来就是声色犬马,很多小姑娘从小就被青楼养起来,在青楼里专门培训,说起来应该是很苦命的人。 大娘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同情的表情,对于这样出身的人,在谅山府这个大部分人都是难民出身而组建起来的地方,往往更能获得别人感同身受的同情。大娘立刻抓住袁宝儿的胳膊道:“姑娘,你受苦了,你放心,在这个地方,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你不是会做女红吗?我们这里有工坊,女工的需求量很大,工钱也能给足,你要是去了,能自己养活自己。” 袁宝儿眼前一亮,工坊这东西在扬州其实也有,明末的江南,正是手工业起步的时候,后世但凡是学过初中历史都知道,如果不是满清打断历史进程,那时候在明朝的江南地区,已经出现了有规模的手工业和资本主义萌芽,也许继续发展下去,大明也会产生工业革命。 当然,这都是一种设想,在满清入主中原之后,这些设想全部被摧毁了。 但是大娘说的这种工坊显然跟扬州的不一样,听起来规模很大,而且能给不少工钱,这跟扬州那种小手工作坊应该不是一种类型。 葛蕊芳却是没有答话,她心中一直有一个想法,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实现。大娘没再说什么,领着她们去女澡堂。两千多民众分成左右两组,在士兵们的管理下,有秩序地进入码头特设的澡堂沐浴。澡堂后方的空地上,冒出滚滚黑烟,那是他们的衣物被尽数烧毁。 “哼!他娘的,狗日的欺人太甚,末将愿意领兵杀过去,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码头的军衙之中,高衡和范玉等人沐浴更衣后总算是在军衙内安顿了下来,高衡决定先休息一天,然后再回谅山府,而跟着他出征的将士,暂时就不要移动了,就在码头将养一段时间,高衡直接给他们一个月的假期,等身体好了,再回谅山府报到。 成子龙自然早就已经安排好了饭菜,景冲、宋志、王奇、景昭等人全都作陪,高衡和范玉一边狼吞虎咽吃饭,一边跟他们聊起扬州的战事。高衡也不是神仙,在海上飘了这么多天,吃不好睡不好,现在猛然有了可口的饭菜,还有新鲜蔬菜,高衡立即大快朵颐起来,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 等吃得差不多了,高衡才说起扬州的情况。扬州十日的惨景即便是几百年之后的人们只看文字描述都忍受不了,更不要说当时的人了,高衡直接说出来,让下面的军将一个个义愤填膺,王奇脾气比较暴,立刻拍案而起,就要带一个旅去扬州,给兄弟们和死难的民众报仇。 成子龙一拍桌子道:“坐下!在将军面前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仇肯定要报,但不是现在,我们谅山府和兴华军在安南,现在没有合适的理由成规模介入大明的战事。再说,扬州那么远,一个旅的士兵过去,补给怎么办,不能通过陆路,只能走海路,谁能保证补给及时供给?” “这?”王奇一时语塞,颓然坐了下来,确实,方才只是一时冲动,但实际上他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案,谅山府距离扬州那么远,即便出兵,劳师远征,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根本没法解决。 高衡道:“好了,情况大致就是这样,建虏的厉害我已经领教了,扬州之战,我们占了地利的便宜,防守战是我们的长项,但如果跟成千上万的骑兵打野战,我们有没有这样的能力,还需要进一步训练,对了,说到这个,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军队训练的怎么样了?还有制造局,有没有什么新成果?” 成子龙笑道:“哦,这个,倒是要跟将军说几个好消息。第一,新训的两个旅已经颇具成效,除了没有上战场见过血之外,平日的技战术已经不在原本的火铳旅之下,而且我们的炮兵和骑兵已经开始分化,随着人口的增加,炮兵旅已经基本建设完毕。骑兵旅目前主要的瓶颈还是战马,如果战马数量足够,我们的军队将会扩充到七个旅的编制。” 高衡眼前一亮,这可是个好事情,本来骑兵和炮兵是混编在一起,组成一个混编旅,现在成子龙这么说,就意味着炮兵三个营的兵力已经齐备,也意味着制造局生产的火炮已经满足三个营的装备需求,所以炮兵旅才能独立出来。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骑兵,骑兵的瓶颈就是战马,虽然谅山府建立了官牧和民牧,但是要出成果至少还需要一年,在这一年的时间他们获得战马的途径只能是缴获或者购买,要装备三千骑兵难度很大,况且骑兵不是一蹴而就,还要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所以骑兵旅的建成依然需要时间。 但不管怎么样,一旦战马的问题解决,那么到明年,兴华军就将拥有七个旅的编制,两万多人的战兵,这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一股强大战力了。 成子龙又道:“然后就是工坊产能,宋先生改进了蒸汽机,改进后的型号已经应用到了生产当中,目前我们月产五百杆四四式步铳还有五百杆手铳,四轮磨盘重炮五门,中小型火炮若干,随着产能的逐步提升,我们有信心在两年内,完成四个火铳旅的全面换装。” 嚯!这又是个好消息,熟读后世我军战史的高衡知道,抗战时期,我军山区的敌后兵工厂年产能也不过就是几千支步枪,但那是在极端艰苦的战争条件下,而且生产的是击发式栓动线膛步枪,而目前兴华制造局生产的是燧发滑膛枪,别看都是枪,但是这两种枪的生产工艺是天壤之别,生产难度也是差异巨大,别的不说,就一个膛线,现在的工艺就不足以进行量产,所以兴华制造局在蒸汽机的加持下能做到月产一千杆滑膛枪,倒也不是难事。 高衡正要说话,成子龙却又说道:“还有第三个好消息。” 高衡一愣,还有第三个好消息?成子龙神秘一笑道:“呵呵,上个月,蒲德曼在海上带过来一艘不明身份的船只,叫做发现号,上面剩下了十几个西洋人,其他的人都在海上染上了不明疫病死了,这十几个人经过隔离救治之后,活下来七八个,领头的是个大胡子。卜弥格先生问了,他们是英格兰人,这群人的船只损坏严重,无法启航。为了感谢我们的救命之恩,他们愿意留下来为我们服务。” 高衡问道:“这算是个好消息吗?” 成子龙点点头道:“他们带来了一种先进的火炮理念,卜弥格、南怀仁还有几位孙先生都觉得这种火炮将会在未来的战争中大放异彩,所以立刻与这些英格兰人投入到研究当中,估计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出成果。” 高衡是特种兵出身,对于先进的武器总是有着一种天然的喜爱情绪,所以听成子龙这么一介绍,他的心思早就飞到制造局去了,他恨不得立刻回谅山府看看,成子龙说的这种火炮究竟是什么样子。 “哦上帝啊,罗宾森,请不要碰那个,那是我刚刚配比出来的东西,还没有经过试验,若是爆炸了,这个责任谁来负。” “对不起,卜弥格先生,我只是有些好奇。” “你还是快把你的图纸完成吧,我们要按照你的图纸进行试制,你提出的这种火炮概念太新颖了,不过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在射程和威力上,我们必须要有取舍。” 就在高衡带着难民回到新安港的时候,制造总局正如成子龙说的那样,正在进行紧张的试制工作,而在卜弥格和南怀仁等人中间,出现了一个拥有金色大胡子的西洋人,他的名字叫做亚历山大罗宾森,正是成子龙提到的来自英格兰的西洋人。 说起此人,只能说他的运气实在是不太好,众所周知,十七世纪正是大航海活动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不仅仅是西班牙、葡萄牙还有荷兰的航海家在海上活动,其他欧洲国家的航海家们也在不断进行探索。试想,看见别人吃肉,自己连汤都没得喝,这种感觉自然是不好的。 所以,以英格兰人为首的其他国家的航海者们,也开始紧随前人的脚步,进行航海活动。亚历山大罗宾森就是其中一个冒险家,只不过因为他出身于英格兰伦敦一个小户人家,所以家境并不殷实,他的船发现号,还是他和几个朋友东拼西凑弄了一笔钱才买下了这艘船,他们招募的水手也很有限,一共是五十多号人,他的目标就是去遥远的东方寻宝。 这倒是没什么稀奇的,毕竟马可波罗日记传遍欧洲之后,很多人都觉得东方有无尽的财富,所以这也是航海家们前往东方的动力。罗宾森也不例外,只不过他的实力太差,别人出航都是一个船队,他只有一艘发现号。很显然地,这种孤船在经历了疫病和风暴的打击之后,拖着残破的身躯在海上漂流就成了必然。 当然,他也算是幸运的,就在剩下的人已经陷入绝望的时候,他遇到了蒲德曼的商队,这才将他们从死亡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第156章 鲁滨逊炮上 罗宾森和剩下的伙伴们得到了来自蒲德曼和卜弥格等人的精心救治,总算是保住了性命,安顿了下来,如果按照他们原来的计划,他们应该是要前往大明的,蒲德曼已经告诉他,他们现在的位置是安南的北部。罗宾森也是有世界地图的,虽然不是那么精确,但是经过先驱者们的描绘,他也知道安南不过是一个小国家,并且并不是什么富裕的国度,所以他一开始失去了在这里长久待着的兴趣。 但是罗宾森在听卜弥格他们说话的时候,无意间听见了一些武器方面的话语,所以立刻来了兴趣,请求卜弥格他们带他去看一看。作为英格兰的冒险家,罗宾森是掌握佛郎机语的,虽然不能说特别熟练,但是基本的听说写是没问题的。 毕竟在那个年代,英格兰只是一股新兴势力,地理大发现时代开启以来,欧罗巴大陆涌现的大量探险家,基本上都是围绕地中海的国家内产生的,比如哥伦布就是意大利人,随后就是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时代,荷兰算是一个异数,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大陆国家。 只有英格兰是孤悬海外,所以起步的时间晚了一些,作为英格兰出发的航海家,必须掌握荷兰或者佛郎机的语言,要不然在海上遇到危险或者其他什么情况,大概率会碰到这两个地方的人,掌握他们的语言就可以进行沟通。罗宾森自然也是有这个觉悟的,出发之前,他在伦敦专门学习了半年的佛朗机语,所以跟卜弥格可以交流。 即便是有不懂的单词语句,也可以在纸上写写画画或者用手势进行交流,都是聪明人,这点水平还是有的。 罗宾森跟着卜弥格来到了兴华制造局,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他万万没想到,在安南这么个地方竟然还有如此规模的工厂。工厂在欧罗巴可不是什么陌生的东西,哥伦布就是一个工人的儿子,要知道,那可是十五世纪,现在已经是十七世纪中叶了,工厂在欧罗巴已经是很成熟的生产组织形式了。 但是罗宾森绝对想不到,在遥远的东方,竟然也有这样的生产组织形式,甚至这个工厂的正规化程度比英格兰的任何一家工厂都要好。不仅如此,兴华制造局不单单是某一家工厂,而是一个工业集群,火铳、火炮、火药、服装、日用品等等,各式工厂集中在一片区域中,每一个工厂都有特定的职能,工人们进行流水线作业,任何一幕都在冲击罗宾森的眼睛。 卜弥格适时问道:“愿不愿意留下来帮助我们?” 罗宾森听他这么说是非常想答应的,一方面他要报答蒲德曼和卜弥格等人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那个年代,能出海冒险的基本上都是理想主义者,心中都有自己的理想抱负,罗宾森也是一样,在英格兰的时候,他就是工厂的学徒,心中也有很多设计的理念,如果能在这个地方将理念变成实物,那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了。 但是在此之前,两人之间有个非常尴尬的问题,因为罗宾森已经得知卜弥格是波兰人,并且是天主教的传教士,虽然自己不是传教士,但是罗宾森是英格兰人,英格兰信仰新教,新教和天主教可是对头,不仅是对头,此时此刻的欧罗巴大陆,正在发生着三十年战争。 所谓三十年战争,正是欧罗巴各国以天主教国家和新教国家为单位,进行的互相征伐,很不走运,波兰正是天主教一方,英格兰是新教一方。虽然两国的人马并没有直接交战,但说是敌对方也不为过,罗宾森担心的是这一点。 卜弥格很聪明,好像看出了罗宾森的心思,他是个传教士,想法单纯一些,便直接对罗宾森道:“罗宾森,我知道你是英格兰人,但是在谅山府这片土地上,我们的领主叫做高衡,我们都是他的附庸,他给了我传播天主教的权力,并且给我们建造了教堂,只要你不是来传播新教地,那么你是哪一个国家的人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心甘情愿为领主服务,尽管你还没有见过他,但是我相信你会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征服。” 罗宾森这才放下了心中的芥蒂,答应了卜弥格。其实他心里也很奇怪,为什么卜弥格对他们这帮英格兰人这么热衷,好像是急着吸收人才似的,请他们留下。实际上,初来乍到的罗宾森并不能理解卜弥格目前所扮演的角色。 在谅山府兴华制造局这片土地上,卜弥格也算是领头人之一,他对于兴华制造局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就像是自己创造的孩子一般,而卜弥格自己觉得自己也是兴华军的一份子,有一种主人翁意识。既然是主人翁,那么兴华军的每个人都有责任和义务想尽一切办法来壮大兴华军的实力,招揽人才是基本操作。 卜弥格知道,英格兰人现在是欧罗巴的新兴势力,对于很多技术方面的理解比大陆国家还要深刻得多,并且有超前意识,可能会有新的作战或者武器设计的理念,所以卜弥格和南怀仁、孙和鼎等人商量之后,决定想办法留下罗宾森,不管如何,算是一个助力。 罗宾森留下后,便在制造局开始了他的工作,首先就是画出了他脑海中的新式武器草图,没想到,这草图一画出来,就得到了孙和鼎等人的高度赞扬,可以说,这填补了未来战争的一个盲区,卜弥格便立刻让罗宾森把这种武器草图给细化出来,也就是画出生产图纸,日后他们可以以此为模板进行建造。 不过罗宾森的好奇心比较重,思路受阻的时候,就会在厂房里转转,无意间碰到了卜弥格正在研发的新玩意,卜弥格这才阻止了他。 罗宾森问道:“卜弥格先生,我不明白,这么个小玻璃瓶你为什么这么小心,里面装的是什么魔法药粉吗?” 卜弥格严肃道:“你这么形容其实没什么问题,是的,里面就是一种魔法药粉,它有着可以爆炸的功能。” 罗宾森笑道:“卜弥格先生,那不就是火药吗?没什么稀奇的啊。” 卜弥格道:“不,火药必须用火才能点燃,但是魔法药粉不需要火。” “什么?”罗宾森懵了,不需要火?这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不需要火就能引爆的火药? 卜弥格拿起瓶子,走到了工厂外面的空地上,罗宾森和南怀仁等人跟了过去,卜弥格用力将瓶子丢远,啪的一声,瓶子碎裂,药粉撒了一地,但是并没有产生爆炸。卜弥格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掏出随身的小本子,在上面记录道:“这是第九十七次试验,依然失败,我还没有真正掌握这种物质的配比,今天的配比是一比四比七,可能是蒸馏水的缘故,也可能是酒精的缘故,还需要进一步试验。” 南怀仁上前安慰道:“卜弥格教士,不用担心,将军给了我们充分的时间,每一项科学研究都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毕竟,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不是吗?” 卜弥格笑了笑,“你说得对,九十七次失败算什么,既然将军这么肯定说有,那么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东西给造出来。” 罗宾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两人的对话有种天方夜谭的感觉,卜弥格对他解释道:“我们的领主说了,这世界上存在一种不需要点火就能爆炸的火药,也就是扔在地上就能炸,你想想,比如我们现在的开花弹,需要点燃炮弹本身的引线,炮弹落地之后引线燃尽,然后发生爆炸,如果省去这一步,我们拥有一种一撞击就能产生爆炸的药粉会怎么样。” 罗宾森恍然大悟,“这可是了不起的东西啊,可是这世界上真存在这种物质吗?” 实际上,卜弥格口中的魔法药粉,也是高衡出发前随口对卜弥格等人提起的,只是希望他们能弄出来,不是强行要求他们必须弄出来,这就是雷汞。 作为我军的特种兵,对基本的枪械知识是必须掌握的,后世的子弹炮弹中,最基本的物质就是雷汞,也就是所谓的底火。再说得通俗易懂一些,就是小孩子们逢年过节玩的摔炮,雷汞就是卜弥格说的一碰就炸的物质。 在雷汞发明之前,火器都需要点明火才能发射,不管是火绳还是燧发,其实都是一种点火方式,但是雷汞不一样,雷汞不需要明火,不管什么天气都能用,只要用撞针进行撞击就能爆炸,引燃火药,所以若是能发明出来,在十七世纪将会是一种战争神器。 但是雷汞的制作方法高衡却不是特别清楚,只依稀记得化学书上写的是硝酸、水银、乙醇什么的,配比就更不清楚了,毕竟高衡只是使用者,不是制造者,他对卜弥格说了这种东西,卜弥格等人立刻意识到了这种物质的战略价值,虽然不知道高衡是从哪里得知这种物质的,但是将军既然说他见过,那就肯定是有,毕竟围绕在高衡身上的谜团实在是太多了,别说是卜弥格、南怀仁这些外国人,就是跟着高衡的一帮老兄弟也懒得问了,问了高衡也从来不说。 所以这些天,卜弥格一直在尽心尽力试验这种物质,把手头的工作都交给了南怀仁和孙和鼎负责,自己潜心研究这玩意,只是经过近百次试验,还是失败,这玩意对现在的生产力来说太难了,至少卜弥格还没有摸到门道。 数天之后,罗宾森和手下几个英格兰伙伴好像已经适应了在兴华制造局的生活,他们每天跟农民一样,用西洋钟计时,早晨八点开始干活,晚上六点结束。但这其实是工人们的作息时间,作为主要研究人员,卜弥格他们可是不分白天黑夜地干,一旦有灵感,就会立刻投入到研究当中去。 罗宾森见他们这么努力,也夜以继日地在厂房里画图纸,卜弥格答应他,等到高衡回来的时候回去跟高衡推荐,并且请求高衡给罗宾森他们修复发现号。这对罗宾森至关重要,船只修好了,他们就能来去自由,如果在这里不顺心或者有其他的想法,也可以离开了。那么作为回报,把这件武器设计出来就成了罗宾森当前最重要的事情,以至于有时候搞得很晚,他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罗宾森,罗宾森,快醒醒。”罗宾森此刻正站在伦敦的街道之上,跟自己的朋友们在酒馆里畅想着未来,就听到酒馆外面好像有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所以他立刻起身去查看,可是刚站起来的一刹那,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像是地震了一般,随即他猛然惊醒,原来刚才只是一个梦,但是声音真真切切在耳边回响。 罗宾森揉了揉眼睛,扭头看过去,发现正是卜弥格在摇晃自己的肩膀,罗宾森道:“卜弥格教士,你有什么。”话还没说完,他便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只觉得身后有大量的黑影,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身后貌似站着数十个顶盔贯甲的士兵。 罗宾森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似乎有什么危险即将来临。罗宾森咽了咽口水,颤抖着起身,这才回头看清楚,卜弥格、南怀仁还有孙和鼎等人都在他的桌子边围成一圈,外围是端着火铳的士兵,而领头正有一个跟他们打扮明显不同的,像是贵族一般穿着豪华铠甲的人正笑眯眯看着他。 罗宾森用战战兢兢的声音问道:“卜弥格先生,这,这是?”他感到有些害怕。 卜弥格笑道:“罗宾森,允许我介绍一下,这位是。” 卜弥格话没说完,那个贵族便抬手打断了他。 第157章 鲁滨逊炮下 只见那个贵族笑着伸出了右手,径直走到了罗宾森的面前,然后开口道:“哈喽,米斯特罗宾森,爱木高衡。” 天哪,上帝啊,这种震惊是不可名状的,全方位的,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的感觉。眼前的这个长着东方面孔的贵族,可能是一位将军或者是某个领导者,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竟然是纯正的英语,不,应该说是伦敦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如果是闭上眼睛,罗宾森绝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一个东方人。 不仅仅是罗宾森自己,包括周围的众人,都是目瞪口呆,早就知道将军的身上充满了谜团,可是谁也想不到竟然迷到了这个程度,眼前可是一个谁都不认识的西洋人,为什么将军一开口就是西洋话,而且可以很明显看出,这个西洋人绝对是听懂了,因为他的脸上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卜弥格和南怀仁等人更是在胸前不断划着十字,卜弥格喃喃道:“上帝啊,奇才,奇才,高将军竟然还会说英格兰语,我们对这样一个伟大的领导者的了解太少了,还是太少了。愿上帝保佑我们传教士能一直跟在这样的人身后,把天主教发扬光大。” 王奇、宋志等一干军将也是傻眼,他们跟将军不说朝夕相处,也算是认识这么长时间的老熟人了,怎么不知道将军深藏不露,竟然还留了这一手。这些军将当中要说最震惊的,应该就是范玉了,他可是高衡年少时候的朋友,跟着他一路南下,他们不过是南直隶小城人士,以前根本不可能有条件接触西洋人,更不要说学习西洋话了。 而高衡这番表现,显然西洋话是非常流利的,那么他是在哪里学习的?自己印象中根本没有这一茬,范玉懵了,难道说真的有文曲星、武曲星下凡的那种传说?虽然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眼前发生的一幕不得不让范玉相信,恐怕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神仙,要不然如何解释高衡身上发生的这一切。 罗宾森呆若木鸡,卜弥格连忙咳嗽了几下,罗宾森这才中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连忙上前,握住了高衡的手,自我介绍道:“尊敬的领主,我已经久仰您的大名,我叫罗宾森,在此之前并没有跟卜弥格教士说过我的全名,现在我要郑重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亚历山大。罗宾森。克鲁索,我来自伦敦的一个工人家庭,因为在海上遇险,冒昧进入了您的领地,我感到非常抱歉。” 罗宾森说的英语,高衡完全能听懂,实际上,原本高衡还担心他说的话自己不一定能听懂。诚然,在后世,马路上随便抓一个大学生,都会说英语。英语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教,基本上已经成为每一个学生的主课,上了大学也是一样,英语不过四级,根本没办法毕业,所以这是一个硬指标。 高衡是特种兵,经常可能面临境外作战的情况,英语是国际通用语言,这是他必须掌握的。可是高衡也知道,十七世纪英格兰人说的英语也许跟后世英语不一样,在军校学习的时候,他也知道有古典英语这么一说,所以他担心自己的现代英语不被罗宾森理解。 当然,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了,古典英语实际上指的是十六世纪之前的英语,在莎士比亚之后,英语基本上就已经有了现代英语的雏形了,严格意义上来说,罗宾森说的是现代英语的早期版本,所以基本词汇跟后世没太大区别,只要不是太复杂的交流,是不存在问题的。 时间倒回到一个时辰以前,一个时辰用卜弥格的西洋钟计算就是两个小时,实际上,兴华军的高层军官已经普遍装备了怀表,高衡也很想将二十四小时制度普及下去,但是无奈,难度实在是太大了,这时候的华夏人还是普遍使用时辰来计时,也就是高衡这个现代人愿意使用二十四小时制度,没办法,大多数人都不接受,高衡强推也没什么意义。 而且西洋怀表这种高级货也不可能人人装备,与其跟老百姓费力解释二十四小时制度,还是算了吧,只要军队作战的时候使用一下就好。 一个时辰前,正当罗宾森还在睡梦中的时候,高衡跟成子龙一起带着卫士们赶回了谅山府。在码头,他实在是坐不住,听闻谅山府制造局又有了新进展,他更是归心似箭。更不要说,军部肯定还有一大堆军务要处理。 跟卜弥格的心态一样,制造局就像是卜弥格的儿子一般,那么整个谅山府、整个兴华军,也是高衡一手创立的基业,高衡根本没办法做到很好的休息,一闭眼,脑子中全是事情。 马队到了谅山府,高衡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府衙,而是赶到了制造局,在拜会了卜弥格之后,才来到火炮车间,看到了正伏案睡觉的罗宾森。卜弥格介绍了一下罗宾森的相关情况,并表示他工作到凌晨,所以才在这里睡觉,高衡看他还在休息,不忍心打扰,一直在边上等着,还是卜弥格觉得这样太失礼了,才忍不住叫醒了罗宾森。 罗宾森自我介绍完,高衡愣了愣,原因无他,而是觉得这个名字非常耳熟,但是高衡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正巧罗宾森把话题引到了他正在画的草图上面,所以这么一打岔,高衡就没有深究这个问题了。 卜弥格指着图纸对罗宾森道:“方才将军阁下看了你的图纸,我并没有做太多的介绍,我想,这个问题还是由你自己来介绍比较好。” 既然罗宾森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年轻贵族的身份,那么就没什么好保留的了,反正这是他答应卜弥格的事情,也算是为眼前这个年轻的领主服务,如果这个领主有实力把图纸变成现实,那就再好不过了,通过罗宾森这些天的观察,相信此人应该是有这个实力的。 罗宾森躬身道:“尊敬的将军阁下,我曾经在皇家军工厂干过一段时间,所以对火炮方面的知识略微有一些了解,在出海的日子里,恕我直言,我对海上船只所装备火炮的理解又加深了一层。来到这里之后,听卜弥格教士的介绍,我对贵军的火炮装备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我认为,您和您的部下实在是太厉害了,造出的火炮堪称是工艺品。” 高衡一抬手道:“罗宾森先生,可能你不太了解我的性格,我不喜欢绕弯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罗宾森有些尴尬,西洋人对东方的理解就是神秘二字,并且东方人的礼仪比较多,实际上,这都是欧罗巴人对东方人的刻板印象,认为东方人的思维比较复杂,凡事不像欧罗巴人那样是直来直去,而是喜欢委婉表达自己的想法。可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的领主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罗宾森清了清嗓子道:“那好吧,是这样,我发现您的军队使用的火炮都是远程的重炮,诚然,威力很大,在陆地上对付大规模的集群骑兵或者步兵我认为是非常实用的,但是在海上,这样的重炮其实实用性并不高。” 高衡一挑眉毛,“嗯?这是什么意思?”高衡确实没听明白,理论上火炮难道不是越是重炮越好吗?要不然为什么要大力发展红夷大炮、四轮磨盘重炮等等超级火炮,高衡把这些火炮搬上船,也就是为了用重炮的威力来对敌方船只造成重大打击。 罗宾森立刻解释道:“将军阁下,您既然拥有强大的舰队,想必应该对海战有一定了解。” 高衡老脸一红,这还真有些尴尬,还别说,高衡的舰队目前还真没正儿八经经历过一次大规模的海战,荷兰人侵略谅山府的时候,高衡他们是用计夺取了船只,然后驾驶这些船只再次用计谋拿下了东印度公司的基地。包括在台岛的热兰遮之战,也是舰炮对陆地的攻击,甚至是这次的扬州之战,清军压根连水师都没有,更不要说海战了,这方面还真是空白。 高衡摇摇头道:“不瞒你说,对海战,我们还在摸索阶段,并不是太了解,但是,这将是我们组建的水师未来的重要科目,因为未来是海洋的世界,谁控制了制海权,谁就能获得战争最后的胜利。” “制海权,一个非常新颖的名词,不能不说将军阁下实在是太聪明了。”罗宾森送上一记马屁道。千万不要以为西洋人就不会拍马屁,相反,马屁在全世界通用,哪个国家都有些心思灵活的人会拍马屁。 罗宾森捡起几个制造火炮用的铆钉,在桌案上摆开,然后道:“这些铆钉就是舰船,桌面就是大海,目前的海战,不论是经过佛郎机人还是荷兰人还是我们国家舰队的实践,实际上,战斗往往发生在四百码甚至是两百码之内,也就是说,海战的秘诀是什么,谁能抢先击沉对方的战舰,谁就能获得胜利。” 他将其中两个铆钉靠拢,“基于这个事实,我们要知道的是,只有火炮的威力越大,准头越高,我们才能先发制敌,假如这两艘船每艘只能有开一炮的机会,将军阁下觉得,怎样才是最有利的。” 高衡下意识道:“那还用说,当然是把炮口抵到对方的船上,不需要瞄准,海上的精确度也没多高,然后直接开炮,打穿对方的吃水线。就跟火枪对射一样,谁能忍到极限距离一发命中,谁就能胜利。” 罗宾森竖起大拇指道:“就是这个道理,但是目前很多人却并不明白,恕我直言,卜弥格教士说这间厂房里制造的火炮将被装载到您的战舰上,我认为,这并不是个好主意。” 高衡有些疑惑,这里生产的可都是四轮磨盘重炮,这种火炮在陆地上是大杀器,在船上肯定也是大杀器,怎么就不好了。 罗宾森道:“正如我刚才所说,目前的海战,基于海上各种复杂的海况,火炮根本没有太好的精准度,将军的这种重炮,放在船上,如果是固定舰位对陆地实施攻击没问题,可如果是舰队对轰,可就没什么用了。一海里甚至半海里之外,对方舰船就是个黑点,滑膛炮在颠簸状态下根本没什么精度,这种炮有什么用?半海里之内,我们应该尽可能贴上去,击沉对方,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用可以一锤定音的火炮呢?” 高衡终于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了,这是他受到了后世海战思维的误导,认为什么都是超视距打击,对方舰船还没看到你就被你干掉了,实际上,在帆船木船时代,双方就是大炮对轰,跟后世理念正好相反,越近越好,这样才能打得准,比如小鬼子,动不动就接舷战。 这么一看,四轮磨盘重炮在海战中有些鸡肋了,不仅鸡肋还占载重,除非是专门对陆地攻击,否则根本不需要这种重炮。 “你的意思是?” “将军请看我的图纸,近距离海战,火炮的破坏力会随着炮弹尺寸不成比例的增加,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把舰炮更换成重量相同口径更大的火炮。我们将发射药减轻为炮弹重量的三分之一,制造这种游隙更小、更短、更轻的火炮,并且还能进行直射,在两百码的距离上,如果更换我这种炮,四轮磨盘炮的重量我可以造出三十六磅炮。” “多少?”高衡瞪大了眼睛。 “三十六磅,甚至可以更大。”罗宾森道。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高衡冷不丁问道。 “亚历山大。罗宾森。克鲁索。”罗宾森挠了挠脑袋道。 “罗宾森,罗宾森,这只是英语直译的问题,罗宾森是不是还能翻译成鲁滨逊?”高衡盯着眼前这个金毛大胡子,猛然想到这个后世家喻户晓的名字。 第158章 疯狂武器 罗宾森没有理解高衡的意思,他用英格兰人习惯的方式耸耸肩道:“鲁滨逊,这也是一个好名字,如果将军阁下您喜欢这么称呼我,我也没有意见,这是东方的语言,我相信,每一种语言都有它们独特的魅力。” 罗宾森还在拍马屁,但是高衡心中已经是翻江倒海。事实上,高衡不知道的是,著名的小说鲁滨逊漂流记中的主角,其实并不是作者虚构出来的人物。历史上确有其人,也是英国的一个水手和冒险家,只是没想到,这个历史上的人会出现在安南。 至于高衡眼前站着的这个鲁滨逊是不是小说人物的原型,高衡也不清楚,可不管怎样,此人提出的火炮理念颠覆了传统的认知,在应对未来海战的情况下,给了兴华军先手的优势。 其实,高衡一直在担心海战的问题,他的军队起步晚,虽然得到了长足发展,但海战方面还是空白,即便是在郑芝龙那里突击训练过,也不能说兴华军舰队就已经掌握了海战的知识,战争本身就是一门非常深奥的学科。 最重要的是,如果按照原先历史的发展,郑芝龙降清也快了,一旦清朝全面接收了福建水师,再整合一下浙江、山东、京师等地的原明军水师,那么,他们很快就能得到一支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成熟的海上作战力量。这无疑是对兴华军的巨大威胁,一旦两广和海南附近的海域被清军水师控制,那么兴华军就失去了活动的空间,并且还要面临东印度公司的威胁,两面夹击之下,兴华军处境会恶化到什么程度,高衡不敢想象。 所以,凡事都要做最坏打算,事已至此,兴华军唯一要做的,就是发展自己的水师,做好以一敌二甚至以一敌多的准备,就跟后世的华夏一样,有敢于和全世界较量的勇气,并且做好了跟全世界围攻我们的准备。 高衡呼出一口气,“好,以后我就用鲁滨逊这个名字来称呼你。当然,你在我们这里不能一直用你的语言来交流,这样太浪费时间和精力了,有空的时候,你还是要多学习我们的语言,汉语。在你工作的这个地方,不管是卜弥格还是南怀仁这些外国人,还是我们这些华夏人,都可以成为你的老师,你是冒险家,学习能力应该不差,我相信,你能很快掌握基本的词汇。” “好的,尊敬的将军阁下,我一定按照您的意志来完成。”鲁滨逊将手放在胸前躬身道。 “嗯,再说说你的火炮吧,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一旦你的火炮研制成功,并且装备我们的水师,我会将其命名为鲁滨逊炮,并且在炮身上刻上你的名字,你也会成为制造局的大匠,我将给你每天一英镑的待遇,你的手下也会得到一半的待遇。”高衡说道。 “哦,上帝啊,我们遇到了一个富有且慷慨的领主,这神秘的东方,太让我着迷了。”鲁滨逊和他的伙伴们不住地在胸口划着十字,此刻,他们幸福地仿佛要飞起来了。在海上遇到危险被拯救了不说,竟然还遇到了这样慷慨的领主。 每天一英镑什么概念,要知道,彼时一英镑大约相当于三两白银,十个荷兰盾,一个普通的英国人辛辛苦苦劳作一年,也就是十个英镑的收入,基本上跟一个兴华军普通士兵差不多。 在出发去福建之前,高衡已经跟成子龙还有景昭等人讨论了过兴华军军饷的问题,虽然兴华军成立时间短,还没有形成固定下来的薪酬体系,但是随着兴华军的不断扩军和谅山府的正规化进程不断提高,成规模的军饷体系是肯定要完备的。 按照明廷给士兵的军饷,基本上就是普通士兵每人一个月一两白银。兴华军的军饷肯定要超出这个标准,高衡制定的基数是二两银子,普通士兵二两,班长四两,排长八两,以此类推,官职每上升一级,军饷翻倍。再加上一些作战补贴什么的,基本上保证一个普通士兵一年三十两白银,旅长级别军官大约在一千两白银左右。 高衡给鲁滨逊开出的这个条件,等于是直接给了他旅长的薪俸,一年三百六十五英镑,相当于一千多两白银,即便是把鲁滨逊放在英国,这个工资也是吊打九成以上的英国人了,甚至可以说他直接迈入了小型贵族的行列。 鲁滨逊的同伴们高兴地欢呼了起来,鲁滨逊的脸上也洋溢起了笑容,他觉得上帝对他实在是太好了,第一次出海虽然经历了磨难,但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在东方的淘金之旅开始了。此刻,他都不想走了,他才二十八岁,如果能在这里干上几年,再回去不就发了。 鲁滨逊正要致谢,高衡却抢先开口道:“不过,要想拿到这个薪酬,我有个条件。” 鲁滨逊摊开双手道:“将军阁下请吩咐。” “第一,你必须把这种武器给造出来。第二,你必须开动你的脑筋,尽可能发明出更多对我们有用的东西,或者将你们英格兰人的先进技术传授给我们。第三,你必须在这里服务十年,我将会和你签订契约,你们西洋人应该是有契约精神的。你接受我的条件,你就能在这里拿到我答应给你的钱,并且你干得好,未来还能再加。”高衡说道。 鲁滨逊迅速盘算了一下,十年,至少一万英镑,上哪里能找到这么优厚的条件。鲁滨逊心中暗道:“法克,上帝保佑我拿到这一万英镑吧。” 随即他抬头对高衡道:“将军阁下,我接受你的条件。”他回头看了看,同伴们也都躬身表示接受,虽然他们极力忍耐,但是高衡还是能从他们身体的抖动知道这些人心中一定充满了巨大的喜悦。 “好了,说说你的炮吧。” “哦是的,将军阁下,是这样,我已经介绍过,海战不需要那么远的射程,我们只需要保证在四百码以内能直接击沉对方的船只即可,如果我发射一发三十六磅炮弹命中敌人吃水线以下,那么我甚至可以保证,只需要一发,即便是荷兰人的远洋船也会被直接击沉,损管缺口根本就无法封堵。” 鲁滨逊对着图纸比画道:“您看,这种大口径火炮像陆战火炮那样可以平射,上面有单个炮耳,炮钮上带有圆环,这么大的炮弹对火炮的装填有很高的要求,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将炮口改成漏斗状,也就是内膛直径增大,将内膛在炮口部位增大一些,整个炮口部分呈现出外缩内扩的结构,火炮像是梨形,口小肚子大,增加发射药部分的壁厚,如此一来,牺牲了射程,却获得了无与伦比的破坏力。” “并且,并且,我们还可以这样。”鲁滨逊现场画起了草图,一边画一边解释道:“您看,这种火炮如果直接装在炮车上然后放在船上将会增加重量,干脆,我们直接舍弃炮车,建立滑轨,类似这样,将它固定在一个木板上,木板和甲板有滑道,火炮发射的时候,后坐力可以通过滑轨来释放,就像这样。”鲁滨逊立刻大致画了一个草图。 高衡只看了一眼,立刻被这个天才的想法所折服,大将军炮威力固然巨大,比如郑芝龙的大船都装备了大将军炮,还有荷兰人的战舰,但是除非是不对等的作战,比如船只体积有巨大差距,在吨位大小差不多的情况下,远距离炮战根本不足以将船只直接击沉,而装备了这种超级重炮的船只可以贴上去,一轮齐射,三十六磅炮的炮弹那可是三十多斤的重量啊。 红夷大炮最大的实心炮弹才七斤重,高衡无法想象,如果一发三十多斤的炮弹击中船身会产生什么样恐怖的效果,更不要说鲁滨逊测算,这种火炮极限能做到六十四磅,这简直就是疯狂的武器。 “另外,另外我们可以仿照英格兰军队,对船只做一些小小的改动。”鲁滨逊一说这个,卜弥格和南怀仁等人可就不困了,一个个竖起耳朵听着,毕竟他们的母国还在进行三十年战争,鲁滨逊等于在这里要透露一些英国军队的秘密了。虽然他们安南,即便是知道了这个秘密,想要把消息传递回去也需要很长时间,但是人都有好奇心,谁不喜欢听一点对方的小秘密呢? 鲁滨逊看了看卜弥格众人,笑着摇摇头道:“不知道我算不算叛国者,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伟大的将军阁下和全能的上帝。” 高衡简直想笑,这些西方人,还是太现实了,有了一天一英镑的诱惑,还管他什么军事机密,不是有句话吗,只要你价格出得合适,资本家能出卖吊死自己的绳索。 鲁滨逊压低声音道:“英格兰舰队的远洋船在船底铺设了铜板。” “什么?怪不得,怪不得,上帝啊,原来是这样。”卜弥格和南怀仁等人立刻惊呼了起来。高衡也立即意识到了这里面的门道,他奶奶的,怪不得英军一上来就把西班牙、荷兰还有欧罗巴各国的舰队打得满地找牙,他们竟然加了外挂。这是个天才的想法,风帆时代的远洋战列舰,船底就是最薄弱的,一旦吃水线以下部位挨了炮弹,很难进行封堵。 加装铜板,等于是给船底加了铠甲,没那么容易打穿不说,即便打穿了,也能用铜板进行快速封堵。就像是后世出现的龙鳞甲防弹衣一样,在船上准备一些小铜板模块,如果某个地方出现破口,就立刻用小铜板进行封堵,这样大大降低的船只的战损率,至少保证船只很难被击沉。 只要能回到港口,利用焊接技术进行修复,立刻就能将船底恢复如初。 后世在部队的时候,高衡曾经和战友争论过,只能说很多人着实是孤陋寡闻,不少人觉得焊接技术是后世才发明的,其实大错特错,早在公元前,就已经有了焊接技术,比如铜焊就是最基本的焊接技术。我国的三星堆出土文物中就发现了焊接而成的器物,包括古埃及法老的面具也应用了焊接技术。 战友说明朝边军把三眼铳铳管周围焊上钉子当狼牙棒用是不可能的,因为明代没有焊接技术,简直让高衡笑掉大牙。可见很多人的知识面太局限了。 高衡对鲁滨逊道:“我明白了,你在码头应该已经看到过我们的造船厂了,实话说,兴华军也准备建造自己的战船,建立自己的水师,我们总不能一直靠着缴获过日子,自力更生才是王道,既然如此,你提供的这些信息非常有价值,我们的舰船也应该按照英格兰舰队的这种模式进行建造。” 鲁滨逊立刻躬身道:“很乐意为您效劳,将军阁下。” 从火炮车间出来,高衡只觉得神清气爽,现在,兴华军需要的就是时间,只要时间充足,兴华军就能按部就班对军队进行更高层次的武装,高衡相信科技的力量,虽然不能将后世的科技直接照搬过来,但是只要兴华军上下一心,不断发明出更先进的武器装备,他就有信心,用科技的代差来碾压满清这种黑暗野蛮的军队。 成子龙来到高衡身边道:“将军,不如现在回军部睡个好觉吧,旅途劳顿,在码头您也没休息,人不是铁打的,这么高强度运转,会把身体累垮的,将军是兴华军的主心骨,可不能倒下啊。” 高衡笑道:“军师说的是,我这就回去休息。哦对了,明日一早,请军师召集在谅山府的所有将官,恐怕我们要未雨绸缪,谋划一下接下来的发展方向了,此次跟清军对战,我深感未来他们将是我们最大的威胁和对手,兴华军已经不是一个个体,而是拥有几十万民众的群体,任重而道远啊。” 第159章 父子嫌隙 “混账东西,我这么多年培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你的父亲的吗?你要干什么?造你父亲的反?”福建水师衙门内,郑芝龙正在大发雷霆,将桌子上的茶杯全部打翻,文书也散落一地。 堂下跪着的正是他的儿子郑森,在海上漂泊了几天,郑森料想自己的老爹气应该消得差不多了,他船上还有大量民众,总不能一直在海上飘着,所以便立刻起程,回到福州。 民众自然是全部被放下了船,郑森已经联系福州当地官府,将这些难民给妥善安置,他自己则要回到军衙,跟父亲请罪。不管怎么说,这次他犯了大错,第一是擅自介入了扬州的战争,郑芝龙当初可没有给他这个命令,幸好是退回来,若是回不来,郑芝龙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毕竟,郑森可是他最看好的接班人。 第二就是斩了郑芝龙的心腹,虽然只是个千总,但是明军军制,把总以上军将,如果犯了军纪,不能由直接上官进行处理,必须上报,虽然事急从权,但是郑森显然是违反了军纪,并且杀的还是郑芝龙的心腹,这不是摆明了打郑芝龙的脸吗? 第三就是私自放走了高衡,现在郑芝龙也算是回过味来了,高衡放在这里训练的人马能有组织地撤走,十有八九是有人通风报信。报信的肯定不是自己的人,在整个福建水师,跟高衡交好,并且讲义气的愣头青,除了郑森还能有谁,八成就是这小子通风报信的。 有了这么几条,郑芝龙的心情怎么能好得起来,郑森来到衙门大堂负荆请罪,郑芝龙看见他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若是平常人,早就拉出去砍了,可偏偏是自己儿子干出这种事,自己除了发火也不能把他真给砍了,心中怒气发泄不出去,郑芝龙自然是气愤异常。 “父亲,杀你的手下这件事确实是孩儿不对,但是这家伙战场抗命,您知道,在那种环境下,此人必须死,乱我军心者,按军纪当斩。”郑森跪在下面说道。 “一个千总,死了就死了,你从小就胆子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就算了。但是你放走高衡,私自参加扬州战役,这一点该当何罪?”郑芝龙问道。 “我无罪。”郑森梗着脖子道。 “你再说一遍?”郑芝龙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郑森竟然给了他这样一个回答。 “孩儿无罪!”郑森加重语气道。 “你!你!”郑芝龙左顾右盼,发现桌子上的茶杯已经全部摔碎了,他直接抄起写字用的砚台,啪的一声朝着郑森砸了过去,正中他的额头,一道鲜血流了下来。郑芝龙倒是有些心疼,觉得自己下手是不是重了些,这要是打正了,能要了郑森的命。 可是郑森擦也不擦头上的血迹,只是重复道:“孩儿无罪!” “混账!你还敢说你无罪!”郑芝龙暴跳如雷。 郑森道:“高衡的兴华军于热兰遮之战中帮助我们战胜荷兰人,是我们的恩人,我们福建水师欠了他一个大人情,可父亲邀请他过来竟然是想着怎么扣留人家,这分明是背刺恩人,属实不义。扬州城百姓遭难,不管怎么说,我们福建水师也是大明官军,是皇帝手下的兵将,忠君爱国,保境安民是我们的本职,我如何能坐视不理?坐等扬州失陷而不救援,这是不忠,难道孩儿能做出不忠不义的事情吗?” “哈哈哈,好好好。”郑芝龙怒极反笑,“你这是在说我不忠不义是吧,你敢说你老子不忠不义是吧!混账,逆子!” 郑芝龙这么多年一直身处上位,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是有了威严,郑森这些年在军中对郑芝龙不能说是俯首帖耳,但是总体来说基本没有忤逆过父亲,可是谁能想到,今天郑森竟然无比硬气,竟然当面顶撞郑芝龙。外面还有卫士,他们应该都听见了,这不是弄得郑芝龙下不来台吗? 郑森提高声音道:“父亲,难道孩儿说错了吗?你想要扣下高衡是为了什么,恐怕不是为了高衡本人,而是需要他手下那支能打的军队吧?父亲这时候极力扩充军队是为什么?怕不是有拥兵自重的心思吧。父亲,福建水师是大明的水师,大明皇帝仍在,父亲你怎能做这种事情?” 郑芝龙冷笑一声,“大明皇帝?哪个大明皇帝,你知不知道在你漂在海上的这段时间,大明都发生了些什么?” 郑森一愣,他这倒是不知道,到了福州之后,他立刻马不停蹄来军衙请罪了,还真没好好了解下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福建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郑芝龙见郑森一脸茫然的样子,立刻道:“当日清兵攻下扬州之后,紧接着没多久就发起了渡江之战,我估计,现在清军已经渡江,兵锋直至南京,你以为弘光帝就凭手下那些虾兵蟹将能挡住清军的攻击?江北四镇都完了,你还指望哪支明军能救得了南京。” 郑森不明所以,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既然明知道南京有危险,皇帝应该早就发了勤王令,那福建水师不管来不来得及,总要北上支援吧,但是自己回来的时候看见港口一切正常,根本没有大规模调动的样子,这是为什么? 郑芝龙紧接着道:“所以,你觉得弘光帝还能撑多久,一旦弘光朝廷没了,难道真能指望浙江的鲁王来监国吗?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们在巡逻的时候遇到了南下的唐王,眼下,你老子我已经将唐王迎入福建。” “父亲,你这是要?”郑森也不跪着了,噌的一下弹了起来,高衡说的话不断在他耳边回响,谁能想到,老爹真了起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思,迎入唐王是什么意思,就是坐视南京沦陷然后在福建拥立唐王?那么接下来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老爹将会是唐王一朝最有势力的权臣,跟三国的曹操没什么分别。 “不,不能这么做。”郑森立刻道。“父亲,你是福建水师总兵,大明一品将官,怎能做废立之事!” “少帅,天下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大帅如此做也是用心良苦,百年之后,也是为郑家军,更是为少帅你留下基业啊。”门帘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郑森太熟悉了,这是军师冯澄世,冯澄世在郑家军中地位超然,作为早就跟着郑芝龙的老人,郑森也是非常尊敬他,更不要说他儿子还是自己兄弟。 “军师,这话不对。”冯澄世闪身出来劝说,郑森立刻打断他的话道。 “少帅,有何不对?弘光一朝本就偏安一隅,本应勠力同心抵抗清军,没想到还是党同伐异,内部混乱,这样的朝廷,不要也罢,跟着南京不是正确的选择,大帅有心在福建扶持唐王登基,到时候义旗高举,号令天下兵马北上抗清,岂不是千古流芳,这有什么不好吗?”冯澄世道。 “那唐王算什么?我们的傀儡吗?父亲又算什么?跟多尔衮一样当监国摄政王,还是要当曹操?”郑森猛然问道。 “混账!”啪的一声,郑森直接倒飞了出去,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郑芝龙愤怒到极点,直接冲上去一巴掌抽在了郑森的脸上,这一下子下手极重,当场将郑森给抽得摔倒在地。他没想到,郑森竟然用多尔衮和曹操来比喻自己,这不是说他大逆不道吗。 郑森站起来,吐出一颗带血牙齿,坚定道:“父亲,我不同意你这么做。” 冯澄世连忙打圆场道:“少帅,你误会大帅了,大帅拥立唐王,可是没说就要当曹操,如今,江南地区,能打的就剩我们一家福建水师,剩下的军队天高皇帝远,我们总不能调云南沐王府来救援吧,况且国不可一日无君,弘光政权已经保不住了,南京紧靠长江,根本没有纵深,南京守不住的,清军一旦包抄,弘光帝插翅难飞,而且根据我们收集的情报,说实在话,南直隶的文臣武将早就跟朝廷不是一条心了,江北四镇的情况你没看见吗?” “这。”郑森一时语塞,冯澄世的意思他明白,简单说就是弘光朝廷没救了,干脆在福州建立新朝廷,福建水师若是能保住福建的朝廷,大明就有主心骨,只是郑芝龙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就不知道了,是当岳飞还是当曹操,就要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郑芝龙缓和了一下道:“现在你明白为父的意思了吧,你放心,为父绝对不会当曹操,精忠报国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抵抗建虏,恢复朝廷,乃是大明军将的责任。如今的局面不是你我造成的,所以如果有人要承担这个骂名,就让为父来承担吧。” 郑森抱拳道:“既然父亲这么说,是孩儿误会了,请父亲责罚。” 郑芝龙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累了,下去休息休息吧,扬州的事情到此为止,清军的战斗力你应该也见识过了,若不是有兴华军协助,福建水师光靠自己的力量在陆地上是挡不住他们的,所以我们更应该拥立唐王,取得更多支持。” 郑森并没有直接回自己家,虽然他知道母亲也在等着自己。他直接去了自己的军营,顺便跟留守在福州的自己部下了解了一下关于唐王的情况。 他躺在自己的营帐中辗转反侧,耳边总是能响起高衡的话,就在刚才于军衙跟郑芝龙顶撞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父亲有些陌生,也许是这些年来郑森一直生活在军营之中,满脑子都是军事,对于政治上面的事情有些后知后觉。也许是自己百分之百相信郑芝龙,从来没有觉得他会干对不起朝廷的事情。总之此刻,郑森有些迷茫了。 他终究是熟读历史的,郑芝龙给了他很好的教育条件,郑森也知道黄袍加身的故事,他担心的是,迎入唐王、拥立唐王这事情恐怕不是父亲一个人的决定,估计也得到了福建水师高层的支持,那么到时候,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会不会提出更多的要求就不得而知了,而郑芝龙为了维持整个福建水师不瓦解,或者说为了保持唐王政权的稳定,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郑森一下子坐起来,走到洗脸用的铜盆前面,双手捧起一波凉水拍打在自己脸上,让自己的思维清醒了一些,他盯着盆中自己的面孔,不禁问自己,若是真如高衡所说,父亲真有了自立的心思,到时候自己又何去何从? 正如郑芝龙自己说的那样,计划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当弘光帝被俘的消息传来后。弘光元年六月底,朱聿键在福建建宁称监国,并以南安伯府为临时行宫,仅仅二十天之后,便在郑芝龙、郑鸿逵、郑芝豹、郑彩等一干郑家军将领的拥戴下在福州正式称帝,改元隆武,并改福建布政司为福京,改福州为天兴府,改布政司为行殿。 不仅如此,还大肆给官员们加官进爵,升郑芝龙为平虏侯、郑鸿逵为定虏侯,封郑芝豹为澄济伯、郑彩为永胜伯。同时启用崇祯朝便辞官回乡,且在朝廷和地方颇有威望的黄道周担任隆武朝廷的兵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以及任用了一大批福建当地的曾在朝廷任职的官员,比如户部尚书蒋德璟、工部尚书曾樱等等,隆武朝算是正式建立。 郑芝龙也没有亏待自己的儿子,对隆武帝说了郑森的战绩,隆武帝当即表示可惜没有一位公主能许配给郑森,所以为了表示对郑森的喜爱,隆武帝将当朝最尊崇的朱姓赐给了郑森,并赐名成功。隆武帝拍着郑森的肩膀郑重道:“惜无一女配卿,卿当忠吾家,勿相忘也!” 在得到了朱成功的名字之后,郑森便被自己的部下和当地的百姓尊称为国姓爷。 第160章 华夏衣冠 大明江南发生的剧变并没有对谅山府产生影响,就在鲁王、唐王政权更替,清军大兵压境的时候,谅山府兴华军军部内,高衡召开的军事扩大会议正在紧张召开着。 “今日,我兴华军召开内部军事扩大会议,实际上也是跟诸位商议,我们日后的发展计划。以后,这样的会议每年召开一次,此次不仅是邀请了军队的军官,还有各界的代表,所以以后,这个会议就确定为政务协商大会。”会议一开始,作为主持人的成子龙率先对台下众人说道。 “谅山府只是我们的起点,绝不可能是我们的终点,天下局势的变化也不允许我们在谅山府这么个弹丸之地固步自封,此次扬州之战,本将和出战的将士们都已经深刻感受到来自满清的巨大威胁,可以说,兴华军在谅山府,迟早会成为下一个目标。”高衡就起身对众人道。 今日的扩大会议,不仅仅召集了兴华军营级以上的军将,包括成子龙、景昭在内的军部赞画后勤团体,卜弥格、南怀仁、孙和鼎等人组成的制造局团体,以及蒲德曼带队的商队团体,还有在民众中挑选的一些德高望重的人组成的民意代表全都齐聚一堂,一同来参加这个会议。 这还是兴华军第一次召开这样的会议,所以会场没有安排在军部常用的小会议室,而是另外在军部外围的空地上兴建了大礼堂,以便容纳数百人规模的会议。 今日参加会议的大约有两百余人,从讲台上往下看,也是黑压压的一片,高衡的话音刚落,很多人就窃窃私语了起来。实际上,在当时那个时代,特别是南部的民众,对于清军的印象基本上还停留在想象阶段,并没有特别实际的感受。 这也难怪,谅山府民众的构成基本上就是两大块,一块是安南和南洋各地的侨民,他们在兴华军的号召之下汇集于此,这些人是从来没有跟满清打过交道的,另一块就是从大明境内转运的难民,这其中除了少部分来自黄河流域的难民之外,大部分南部的难民实际上也没有见过清军,他们逃难的根本原因是流贼作乱。 要说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他们很熟悉,但是对于清军的战斗力、残暴程度等等,还没有清醒的认知,甚至依然有人觉得清军都是三头六臂的怪物,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打起仗来很疯狂,所以才能在辽东打的明军节节败退。 但是此次跟随高衡出战的士兵们都已经领教了清军的厉害,这是一个强大的军事集团,可不是什么草台班子,更不是什么野蛮人,如果非要形容。满清朝廷是一个集合了清军战斗力和汉人智慧的团体,拥有智力和武力的加持,并且有明确的作战方略,这才是他们最可怕的地方。 一人举起了手,高衡示意他可以发言,此人站起身来,高衡认得他,是商界代表彭海,此人原本也是在南洋做生意的华侨,遭受荷兰东印度公司迫害后,在吕宋被兴华军给拯救了出来,到了谅山府之后,便继续发挥自己的才能和掌握的经商技能,蒲德曼和景昭都觉得彭海挺有才能,所以蒲德曼将其吸收进入商队,让他带领一支船队,展开贸易活动。 高衡回来之后,经过军部讨论,以蒲德曼和景氏商队为班底,组建了兴华商会,由景昭担任会长,蒲德曼担任副会长,日后,兴华军的物资供应和贸易活动,统一以兴华商会的名义开展,彭海在兴华商会也是个重要角色。 “将军,恕小人直言,我们在安南北部生活,据我了解,满清不过是辽东的一个蛮人政权,跟我们这里隔着十万八千里,说句实在话,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我们为什么要对清军保持警惕?当然,兴华军发展肯定是不错的,可如果是把清军作为假想敌,是不是有些,有些夸张了。”彭海大着胆子说道。 应该说,谅山府建立之后,兴华军的整体氛围还是不错的,在军队中,高衡充分实行民主制度,从新训师开始,军官采取层层推举的制度,十个人一个班,则班长由全体人员投票,得票最高的当班长,排长由班长投票,以此类推,当然,连以上军官要经过兴华军军部的考核,对推举的人选进行把关,这样,军队更加有凝聚力。 军队的这种作法在民间也是推广得很快,比如商会内部,推举掌柜之类的管理层也是由大家进行投票,这么一来,大家都能畅所欲言,发表自己的意见,言路通畅则政务清明。 虽然彭海有些紧张,怕惹大将军不高兴,但是该说的话,他还是一字不差地说完了。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不少人跟着附和,显然,这是大家共同的问题。 高衡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彭掌柜说得很有道理,我想,在座的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说句实在话,在扬州之战之前,我自己对清军都没有清醒的认知,但是这一仗,我和参战的将士们清醒了,清军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占领多少地盘,控制多少人口。” “那是什么?”下面有不少人本能地问道。 呼啦一下,猛然,一幅巨大的地图在高衡的背后展开,这是成子龙在高衡不在的这段时间,组织谅山府的画师和赞画们精心绘制的全图,当然,这图不是他们去实地考证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画出来,而是将原先的大明全图和安南已经南洋的地图做了合并。 说白了,就是把从大明获得的大明全图,从荷兰人那里缴获的南洋全图,从安南人手里拿到的安南地图全部汇总到一起,说是东亚地图也不为过。 这么一张地图出来,所有人皆是大吃一惊,“嚯!”不少人发出了赞叹,这张地图向人们直观展示了世界之大,而谅山府在地图上不过是用红点标注了一下,从整个地图上来看,谅山府连弹丸之地都算不上。 高衡指着这张地图道:“这张图基本上就是我华夏影响力能波及到的所有范围。不管是东边的高丽或者倭国,还是南洋诸国,亦或是我们身处的安南,以及北边的草原,华夏的影响力从来就没有消失过。如此璀璨的文明,从尧舜禹到现在,拥有数千年的历史,即便诸位不少是在外的侨民,但是依然以华夏衣冠而自居,说实话,这就是我们能团结在一起的根本,因为我们都是华夏子孙。” 高衡回头话锋一转道:“可是,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们,有一个组织,正在华夏大地上肆虐,他们疯狂地屠杀华夏子民,跟你们一样的华夏子民,他们强迫活下来的人剃发易服,头发只能保留金钱鼠尾,服装只能穿满洲的服饰,他们要彻底消灭华夏衣冠,将我们的文明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把华夏亿万民众变成满清贵族的奴隶,让我们连人都当不了,你们愿意吗?” “这。”所有人一时间语塞,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外面的人可能感受差一些,军中的代表们却是有直观的印象,因为跟随高衡出征的将士们在回来之后已经绘声绘色向他们描述了清军的疯狂,甚至比安南人屠戮侨民还要疯狂。 “诸位,建虏的虎狼之军,正在华夏大地上疯狂屠戮民众,是的,也许这些民众跟你们现在还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们跟我们流着一样的炎黄血脉,我们都是炎黄子孙,华夏是我们共同的家园,华夏人是我们共同的身份。看看地图,清军的铁蹄已经渡过了长江,南直隶现在恐怕已经沦陷,下一步就是闽浙,再下面就是两广,诸位,一旦清军打进两广,你们觉得我们一个边境小势力还能独善其身吗?” 高衡深吸一口气,点起了几人道:“你,景昭,你的祖上来自江南,你,彭海,你祖上来自福建,我高衡,来自南直隶,军师成子龙祖上来自湖广,我们祖先的坟冢都在这里,这里这里。”他一边用指挥棒在地图上比画,一边说话道。 “现在,这些地区都将成为沦陷区,我们才过上几天安生日子,满清的铁蹄眼看着就要杀过来了,短短一年时间,大明已经大半沦陷,如果谅山府被清军攻打,那么死掉的就会是你的儿子、孙子、丈夫、兄长、爹娘、妻子,甚至是你自己。他们这不是要亡国,而是要灭种,让我们华夏换种,世世代代变成他们的牛马,你们愿意吗?”高衡的提问振聋发聩。 不管是来自安南,被安南人曾经奴役的侨民,还是来自南洋,被荷兰人奴役的侨民,亦或是来自内地的难民,他们都想起了那段刻骨铭心永世难忘的痛苦日子,现在高衡告诉他们,清军将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杀过来,并且残暴程度比荷兰人、安南人更甚,甚至远超流贼,下面的人群坐不住了,有人开始摇头,有人开始摆手,最终都汇集成了一个声音,“不愿意!” “华夏神州,绝不能就这样沉沦,我们现阶段的目标,就是保住谅山府,保住我们赖以生存的地方,你们都看见了,清军进兵神速,一年时间就控制了长江以北,那么按照最坏打算,恐怕一年之内,他们也有本事控制长江以南,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想让谅山府也变成人间地狱,那我们就必须立刻行动起来,利用有限的时间发展壮大,我希望,当我们真的直面建虏的那一天,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比他们还要强大的军队,是一个万众一心,保卫家园的谅山府!”高衡提高声音道。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果我们不未雨绸缪,那么当建虏的铁蹄来到的时候,我们将会措手不及,接下来这一年,将是至关重要的一年,所有人都要在军部的带领下,齐心协力,贡献自己的全部力量,为了你们的家人,为了你们自己,谅山府绝不退缩,兴华军绝不退缩!” “我兴华军!”不知是谁带头喊道。 “必胜!必胜!必胜!”人群大声附和道。 “不错,我兴华军必胜,我相信,数十万谅山府民众鼎力支持下的兴华军,一定可以粉碎一切当面之敌,驱逐建虏,复兴华夏!”高衡挥舞右拳道。 “驱逐建虏!复兴华夏!驱逐建虏!复兴华夏!”各界代表纷纷起身,激动地大喊道。 高衡朝着成子龙点了点头,成子龙喃喃道:“军心可用,民心可用,将军这一番肺腑之言,竟能起到如此作用,大才,果然是大才。” 协商会议在热切的氛围中开始,经过刚才高衡的讲话,每个参会的代表都感到体内有什么力量在涌动,胸中气血翻腾。 会议确立了三个目标,首先是继续吸收人口,大明的难民要加大接收力度,现在江南受到威胁,不少人来到两广,其中更是有大量工匠,这对谅山府的发展至关重要。第二就是要重视商业,不管是谅山府的发展还是兴华军的扩大,都需要资金,有道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金钱对于兴华军来说必不可少,商队依然要扩大经营活动,争取更多资金。 第三就是教育,人多了,生产力进步了,那么教育的事情就要提到日程上来,首先是孩子们,孩子们是谅山府和兴华军的未来,教育刻不容缓,军部打算从全部民众中筛选有文化的人对孩子们不分男女进行读书识字的教学,另外再从军中选拔武官,教授武艺,恢复以往君子六艺的制度,而不是跟大明朝的文人一样,只知道科举,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手无缚鸡之力。其次就是军队,军人的识字率也要同时跟上。 第161章 傀儡政权 “军师,危机很快就会到来,我们不得不提前进行规划啊。”协商大会散会后,成子龙和高衡回到了军部的书房当中,大方向的事情可以在大会上进行讨论,但是涉及到军事机密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在大会上透露的。 大会上面提出的,都是在政务层面要进行的动作,不管是兴办教育还是扩大生产,都是对于民生和生产力方面的提升,但是最重要的环节还是军队,不管如何,最终抵御清军的,肯定还是兴华军,那么军事行动就成了这一年内兴华军的主要任务,怎样在清军到来之前拥有一支更强大的军队,取得更好的生存环境以及建立防御体系就是兴华军要做的。 成子龙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现在是时候跟高衡说一说了。 两人落座之后,成子龙便开口道:“将军,谅山府的位置位于大明和郑氏政权之间,虽然我没有见过建虏的威风,但是建虏进兵如此神速,只能说不仅仅是军队战斗力的原因,还有政策、人心方面的原因,大明失其鹿只能说明明廷腐朽,已经不能争取人心,而陆陆续续的南明小朝廷建立更加能印证这种说法,亡国了还要内斗,这样的政权,不灭亡是不可能的。” 成子龙走到地图前,在书房内,有一幅缩小版的地图,样式跟协商大会那个一模一样,只不过面积小了很多,方便挂在室内。 “将军请看,如果真按照将军所说,南明小朝廷失去长江天险,不管是南直隶还是湖广,都是一马平川,加上大量明军投降,清军的仆从军将会成倍增加,这绝不是好事,沦陷的速度将会加快,如果我是明廷,只能前往西南,西南山地地形复杂,尚且能阻隔清军一段时间,便若三国时候的蜀国。”成子龙在云贵川那一片画了一个圈道。 高衡道:“不错,这是明廷最后的倚仗,清军一旦打下闽浙,下一步肯定是先取两广,如果进入广西,恐怕我们谅山府就危险了,清军绝对不会放任我们这样一股势力存在于边界。” 成子龙道:“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改变腹背受敌的窘境。” 高衡道:“军师此话怎讲,安南郑氏不是已经被我们三番五次教训了,国力大伤了吗?” 成子龙道:“不,话不能这么说,安南这一片形势复杂,郑氏国力受损是不错,但是还有阮氏,当初为了支援我们对付郑氏,阮氏才给我们钱粮帮助,可现在的局面,将军应该清楚,郑氏一旦衰弱,阮氏可不会继续支援我们,反而有可能会想办法限制我们的壮大,给我们制造麻烦,毕竟,阮氏不可能允许另外一个强大的政权出现。” “那军师的意思是?”高衡问道。 “搅乱他们,把局面搞得更加复杂,让他们根本无暇顾及我们。”成子龙斩钉截铁道。 “该当如何?”高衡追问道。 成子龙道:“其实很简单,我们手上其实还有一颗棋子,如果能利用好,将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成子龙坐下道:“将军想一想,升龙府还有黎真宗的存在,上次我们获得了黎皇宝藏的一部分,证明黎真宗愿意跟我们进行合作,虽然大家是相互利用,但是不管怎么说,现阶段我们是盟友,如果我们能将黎真宗从升龙府救出来,然后在安南北部扶植傀儡政权,再联系莫氏,将军以为将会出现何种情况?” 高衡脑海中迅速盘算了一下,应该说这是个大胆的想法,营救黎皇,建立傀儡政权,那么整个安南北部将会三分天下,变成郑氏、黎皇、莫氏三个势力,南边还有个阮氏,四家争霸,局面确实会更加混乱。 “可是有个问题,诚然,安南北部的人口和实力确实强于南部,可如果北部一分为三,会不会让阮氏有机可乘,一个统一的安南可是非常难对付的。”高衡这一句话倒是肺腑之言,当年在南方神剑,可没少跟安南人激战,一个统一的安南绝对不符合华夏的利益,更不要说现在的谅山府还非常弱小。 “将军,敌人还是朋友无非取决于利益,如果有共同的利益,那么敌人一样可以成为朋友。我们为什么不能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呢?”成子龙道。 “唔?说说看。”高衡饶有兴趣道,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成子龙是做足了功课。 成子龙道:“试想,我们救出黎皇之后,以他的号召力,能聚集不少为黎朝效忠的安南人,先让他们组织一支黎皇的军队,然后以我们为主,发起攻击升龙的战役,一锤定音,联合莫朝将郑氏势力驱逐出升龙,黎皇占领升龙之后,郑氏势必会逃到义安、临安、清化一带,从地图上看,安南的形状是个长条形,那就被截成三段,中间是郑氏,南部是阮氏,北部是莫朝和黎皇,西北的北河国本就是黎皇封臣,一定会重新效忠,那么我们和郑氏就被彻底隔开了。” 高衡道:“我明白了,如此一来,莫氏和郑氏不接壤,黎皇政权背后的操控者是我们,如果黎皇和莫氏联合打郑氏,则郑氏一定覆灭,但阮主本来就是黎朝封臣,现在黎皇在郑氏手上,他尚且能打个清君侧的旗号统领安南南部,一旦黎皇被救出,阮主统治的法理就岌岌可危了,到时候少不得阮郑两家要冰释前嫌联合起来,形成二打二的局面。” 成子龙捋须道:“正是此理,二打二可比一打一要复杂得多,我们是第五个势力,也就意味着我们是变量,莫朝和黎朝本来也是敌对关系,在郑氏的干预下才被迫联合,如此一来,四方势力各怀鬼胎,谁都要防着对方一手,一旦我们站队,天平立刻就会倾斜,那么四方势力都会争相拉拢我们,我们可以获得更多的好处,比如战马、钱粮。” 说到这个,高衡可就不困了,战马,这是骑兵目前最缺少的东西,确实,谅山府已经进行了民牧和官牧结合的养马工程,但是战马不是火铳,赶赶进度就能缩短建造的时间,战马从出生到培养,至少需要一两年的时间才能成熟,所以不到明年,他们自己培养的战马不可能装备部队,就算是这样,军部估算过,官牧民牧加起来,挑选出符合骑兵使用的战马,最多也就是两三千匹,如果按照一人双马的配置,一个骑兵营顶天了。剩下的战马还要用来进行战损替换。 这么看,高衡手上目前有一个骑兵营,再加上官牧民牧的战马还能组建一个骑兵营,距离一个骑兵旅尚有差距,并且,未来势必还要扩军,在对阵清军的战斗中,高衡已经意识到了骑兵的重要性,对付这种大规模机动的轻重骑兵混合兵团,如果自己拿不出相应的骑兵进行应对,光靠步兵根本无法进行有效作战。 高衡出身特种兵,深知作战之中,军队的机动能力将会是决定一场战役成败的重要因素,比如援朝之中我军的一一三师,硬是用铁脚板做到了一夜之间急行军一百四十五华里,成功封堵了敌军撤退的路线,并且对方还是机械化兵团。但在整场战役的过程中,我军还是吃了没有机械化的亏,根本追不上敌军,也无法对敌军进行有效合围。 高衡目前面临的情况跟后世何其相似,他的军队以步兵为主,防御战他不担心,但是运动战、进攻战可就是个问题了,一旦敌军不跟你接触,打了就跑,你想追都追不上,只能击败无法全歼,清兵会反反复复上来跟你打。所以,必须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可以在敌军遭到步兵重创后立刻追击扫荡,全歼敌人。 按照高衡的设想,不说多,至少三个骑兵旅要有,可那就是两万匹战马,兴华军目前已经是拼尽全力通过自己培养、购买、缴获等多种方式来获得战马,但总数只有数千匹,无法满足需要,那么,继续进攻,从安南获得更多战马就成了必然选择。 “打!必须打!打下升龙,我们至少能缴获安南军队上万匹战马,这一下子就能大大扩充我军的骑兵作战力量。”高衡一下子来了精神。 “只是,这一仗,我们还需要好好规划,至少如何能安全营救黎真宗,是我们的首要任务。”成子龙道。 高衡心中盘算了一下,其实这倒是他的业务范围,当年在南方神剑的时候,他没有少执行过武装营救的任务,如果让他带队,估计应该有六成以上的把握,但是今非昔比,他早已不是一个特种兵士官,他要出战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一定会被所有人反对。 高衡道:“让陆涛带队,我亲自制定作战计划,营救黎皇。” “将军,您找我。”两天后,在外执行任务的陆涛火急火燎赶回了军部,一见到高衡,立刻见礼。 高衡一摆手道:“这些日子辛苦了,怎么样,说来惭愧,本将回来之后还没有听取你的汇报呢。” 这段时间,陆涛一直在扩充他的哨探队伍,按照高衡的设想,既然陆涛出身锦衣卫,那么将来兴华军也需要成立一支类似锦衣卫的部队,高衡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特务旅,这支部队选拔一定要非常严格,必须都是身怀绝技的人才能参加,所以目前这样的人不多,陆涛在全军上下和民间筛选了几遍,也才将哨探队从一个连的规模扩充到三个连六百人。 陆涛听高衡这么说,立刻简单汇报了一下哨探队的情况,原来,这段时间,哨探队成绩斐然,一方面是扩大了人数,另一方面是在郑氏政权的好几个城市都设立了联络点,挑选长相接近安南人,并且安南语非常熟练的人驻扎在这些联络点内。联络点的规模也不大,多则五六人,少则两三人,就能将一个情报点给撑起来。 实际上,安南的华侨说安南话倒是没太大问题,从小生活在这里,当地的语言肯定是非常熟悉的,只是华侨和土生土长的安南人外貌上还是有区别的,华夏人皮肤较白,个子高挑,而安南人就跟马喽差不多,在人群中很容易区分,所以陆涛只能挑选那些皮肤黑,较为瘦小或者家里有安南血统的人进入哨探队。 侨民在这些地方因为勤劳智慧,往往在经济和生存能力上吊打当地人,所以侨民富有已经成为了安南的普遍共识,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每次系统性的劫掠都会以侨民为目标了,没有掌握枪杆子,又很富有,不打劫你打劫谁? 既然侨民很富有,那么娶一些稍微貌美一些的安南女子做妾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所以有不少二代、三代侨民拥有安南血统,往往就是因为母亲是安南人的缘故,但他们依然是以华夏人自居,并且只认同华夏文化。 这些人也不被安南当地所接受,反而在这次的排外浪潮之中,当地人视这些混血儿为杂种,觉得他们污染了安南的血脉,杀戮更狠。所以混血儿们跟安南人都有着血海深仇,几乎不用动员,都愿意参加哨探队。 陆涛的队伍里,至少有一整个连队都是混血儿,他们是天然的进驻联络点的好战士。 目前,以鸡陵为界,南部的谅江路各县,以及跨过红河的北江路各县基本上都已经设立了联络点,有上百人分别驻扎在这些地方,包括升龙府,也有三人混了进去,如果陆涛带一个小队从谅山府出发前往升龙执行任务,那么一路上都会有接应。 听完了陆涛的报告,高衡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陆涛,现在有个非常危险的任务要交给你,不知你能不能接受。” 陆涛连忙抱拳道:“请将军下令吧。” 第162章 营救黎皇上 “头儿,咱们就五个人,去升龙府是不是悬了点?”鸡陵南边的小道上,五个民夫打扮的人正在小道上向前疾走,其中一人牵着一头看起来有些瘦弱的毛驴,还有两人挑着担子,另外两人在队伍的首尾,手中拿着一根木棍。 若是站在一般人的角度,这几个应该就是赶路的小商贩,这世道不太平,一方面是安南跟兴华军正处在交战状态,另一方面是活不下去的人也不少,有的人只能靠劫道来过日子,山匪盗贼多,来往的商贩队伍中有几个会些拳脚的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这五人并不是一般人,他们正是陆涛带领的特务小队,本来高衡倒是觉得陆涛是不是应该多带一些人手,但是陆涛认为五人足够,人多了反而目标大,他们是去营救人质,不是执行作战任务,人少一些,行动反而便捷。高衡转念一想,也对,他在南方神剑执行类似营救任务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三五人的机动小组,特种作战,就是要出其不意,人多了,不确定因素就会增加。 陆涛从军中挑选了四个混血好手,自己也化了妆,把肤色涂得深一些,加上陆涛的个子本来就不高,再带上一个大斗笠,一般人不仔细看,基本上是不会发现问题的。 几人装扮成小商贩的样子,秘密进入鸡陵,在鸡陵哨探点的协助下,拿了毛驴、扁担等一些道具,然后出发前往升龙府。一路上他们没有鬼鬼祟祟的动作,而是一切如常,小道上也不是没有来往的行人,他们几人安南语熟练,口音也是北方口音,基本听不出差异,所以行进了一路也没有任何问题。 听见手下人的问话,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陆涛回头道:“就你小子话多,我们只管去就是,这本身就是我们哨探队的拿手好戏。” 出发前,剩下四人只知道他们要去升龙府执行任务,但具体任务目标是什么,众人皆是不知,陆涛为了保密,并没有将任务目标告诉他们,打算到了升龙府再告知。这些士兵作为哨探队的一员,基本素质还是有的,不该问的不问,所以一路上并没有人询问任务目标。 听陆涛这么说,众人皆是闭上了嘴巴,他们这个上官什么都好,平日里对士兵也不错,能做到同甘共苦,但就是有一点,不爱说话,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显得非常阴沉,手下的士兵都有些怕陆涛,觉得他有些神秘。其实这真不能怪他,这是在锦衣卫当中养成的习惯,加上陆涛的性格本来就有些沉闷,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个样子。 陆涛回头警告道:“还有我说过,你们几个对话不要用汉语,要用安南语,我对安南语不是特别熟悉,所以除非是紧急事情报告,否则不要找我说话,以免暴露。你们知道,现在安南对侨民的管控特别严格,一旦发现华夏血统的人是要立刻上报,军队进行抓捕的。” “我等明白!”众人应答道。 陆涛他们的行动速度很快,除非是需要补给,他们一般不在县城进行停留,从鸡陵到北江路这一路上,他们也就在新福和仙游停留了半天时间进行补给,然后便一路过江,越过了北江路府城,直奔升龙府。 到了升龙府附近,陆涛能很明显感觉到局势的变化,原先在其他城市,城外的巡逻队和城门的岗哨检验并不是特别严格,但是升龙方圆十几里的范围内,各条道路都有官兵把守,而且一看装备就知道是安南的京军。 不仅如此,道路上还有士兵来回巡逻,对往来的商贩、民夫、行人进行盘查。好在陆涛他们身上并没有携带制式武器,这些东西应该全部由升龙府的哨探点提供,所以只要陆涛不说话,应该不会暴露。 几人低着头赶路,他们已经能看到升龙府的城墙,升龙府的规模不大,虽然是安南首府,但也就是大明一个布政使司府城的规模,甚至还略小一些,城头上有不少来回巡逻的身影,显然是守门的兵丁。城外更是有不少士兵站岗,看起来防御很严密,忽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们,“喂!你们几个,干什么的?” 陆涛心中一阵暗骂,他娘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本以为他们的装扮已经够低调了,没想到还是被士兵给叫住了。 几个安南巡逻兵靠了上去,其实他们倒也不是发现了陆涛他们有破绽,相反,陆涛他们因为是可以装扮的原因,举手投足之间都跟民夫没有任何差别,加上佝偻着背的样子,一看就是苦哈哈,但是这几个巡逻兵确实是无聊,只是随机选择目标罢了,看他们是外乡人的样子,便立刻上去盘问一番。 几人停下,队伍中间牵着毛驴的哨探队士兵闪身出来,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摘下斗笠道:“几位大人,我们都是小商贩,不知几位大人有何贵干?” 四五个巡逻兵围上来,为首一个队长样子的人有些不怀好意地说道:“你们是什么地方人?” “哦,我们来自鸡陵,到升龙府去卖点小商品,补贴一下生活。”这边回答道。 “哼哼,看你们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你们几个,上去搜一搜。”队长一挥手,几个如狼似虎的京兵立刻上来,在他们的扁担和行李中进行翻找。 有人将扁担一脚踢翻,散落一地的都是一些小手工艺品,比如竹子编织的小孩玩具之类的。 “大人,几位大人,高抬贵手高抬贵手,规矩我们都懂,都懂。”哨探队士兵立刻掏出一个小布袋,递到了队长的手上。 队长接过来用手掂了掂,脸色一变,骂道:“该死的一群穷鬼,竟然弄些铜板来糊弄我们。”原来,小布袋里装了几百个铜板,这也很正常,他们这种小商贩,总不能拿银子来交过路费,毕竟他们的货物一共也就价值几两银子,全部卖掉一人能分个一两多银子贴补家用就已经很好了,彼时的安南百姓,因为国家穷兵黩武的缘故,生活条件也比大明的难民好不了多少,很多人家里都是穷得叮当响。 队长大怒,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哎哟一声,哨探队士兵有些夸张地摔倒在地,嘴里不住说着一些求饶的话,让路上的行人看了纷纷侧目,很多人在心中痛骂这些京兵不干人事。但是慑于他们的武力,没有人敢上前制止或者理论。 陆涛捏紧了拳头,他娘的,若是这么搞下去,双方在道路上冲突,自己可就要暴露了,可如果就放任他们这么施暴,说不定会影响自己的任务。 正想着,队长却注意到了陆涛有些愤怒的表情,他立刻走上来挑衅道:“你个浑蛋,竟敢这么看着我,找死吗?你叫什么名字?” 陆涛心中一凛,该死,他虽然懂一些安南话,但是自己的发音很不标准,一开口就会暴露,他立刻急中生智,脸上变换了表情,挥舞双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啊啊啊呜呜呜。” 旁边一人立刻用安南话道:“大人,他是哑巴,不会说话。” 一听到是哑巴,周围的行人更是投来了同情的目光,这群京兵真不是东西,连哑巴都欺负。看见周围人的目光,队长的脸上有些挂不住,骂道:“晦气,都滚蛋!” 他挥了挥手,身边的士兵散去,两人上前将牵着毛驴的战士扶起来,众人这才继续前进。这一段小插曲虽然有些麻烦,但是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他们在路上这么折腾,倒是引起了城头守军和城门守卫的注意,不少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随着巡逻队长让他们滚蛋,众人倒是哄堂大笑起来。 城门守将指着那群巡逻兵道:“哈哈,都看到了吧,这帮浑蛋,天天想着吃拿卡要,怎么,碰上穷鬼了。”“哈哈哈。”身边的士兵都笑了起来。 等陆涛他们五人到了城门口,士兵们都觉着穷鬼晦气,挥挥手就这么让他们过去了。陆涛长舒了一口气,这还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总算是蒙混过关了。 进了城,他们就立刻奔向联络点,升龙府的哨探队联络点有三人驻守,伪装就是个小木匠铺子,平日里为民众打造一些家具什么的,店铺很小,完全可以掩人耳目。 陆涛等人一进门,就被掌柜引到了后院,他们过来的消息这边的人并不知道,所以一眼看见陆涛,几人也非常惊讶,但他们作为哨探队的精锐也明白,既然陆涛亲自来了,就说明这次的事情不小。 “属下参见。”掌柜的话还没说完,陆涛就一把扶起他道:“行了,这些虚礼就免了。把门关上,我亲自来,你们也明白,这次有重要的任务要执行。” 众人围拢在陆涛身边,陆涛拿出手令,众人传阅了一遍,随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陆涛立刻将手令烧掉,方才那个牵着毛驴的士兵这才问道:“就凭我们这点人,真的要营救黎皇?” 陆涛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掌柜。实际上,升龙府联络点的士兵这几个月以来一直在关注城内的动向,特别是黎皇的行踪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在这些战士们看来,进驻升龙府最重要的任务无非就是两个,一个是有可能刺杀郑氏,另一个就是关注安南朝廷的动静,随时传递情报,所以几个月来,他们也没闲着,将升龙的情况给摸清楚了。 掌柜抱拳道:“头儿,诸位,实际上,经过我们这几个月的探查,要营救黎皇也不是特别困难,郑氏占据了升龙皇城,黎皇反而被软禁在郑氏原来的府邸内,郑氏府邸的守卫力量并不强,主要是因为黎皇被软禁的时间太久了,他们觉得黎皇掀不起风浪,一个傀儡皇帝而已,所以守卫的兵力不多,只要我们能把黎皇从府邸带出来,我就有办法送他出去。” 陆涛道:“什么办法?” 掌柜道:“说起来有些恶心,不过这是唯一的办法,每天清晨,城内有一批运夜香的马车出去,因为太难闻,基本上不会被盘查,送夜香的这个老板经过我们有意识的接近,在我们这里定做了不少木桶,所以我们放一两个人混入他们的队伍,不成问题。” 陆涛点头道:“那好,就按这个方法办。” 随即,掌柜提供了升龙府的地形图,几个月时间,他们一有时间就在城内转悠,除了皇城内部的结构他们不清楚之外,其他街道已经是一清二楚,并且画了地图,方便陆涛使用。众人在陆涛的带领下商议了具体的行动计划,陆涛道:“事不宜迟,今夜就动手。” “不知道陆涛他们的行动如何了?”军部之中,虽然已经是深夜,高衡却有些心神不宁,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成子龙倒是比较淡定,在一边气定神闲地品茶。 “军师,你怎能如此淡定?”高衡道,事实上,作为特种兵,高衡真恨不得自己带队,甚至连小队使用的战术都已经想好了,他就是怕陆涛执行不到位,高衡相信陆涛的能力,但是手下的哨探队将士们还没有经过系统检验,第一次出击就是这么重要的任务,万一失手,以后就绝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了。 “呵呵,将军,放宽心,我相信陆将军一定能完成任务,你想想,黎皇已经被软禁了这么多年,这么长时间,就算是守卫的耐心估计也被耗尽了,升龙地处郑氏政权腹地,他们不会想到我们有胆量救人,只要陆涛动作迅速,此次我们有九成把握成功。”成子龙道。 “另外,我还安排了骑兵营秘密前往鸡陵接应,只要陆涛把人带到鸡陵,就算是大功告成,即便后面有追兵,我们也能挡得住。”成子龙沉声说道。 第163章 营救黎皇下 “你们二人在外面接应,你们两人跟我来,三个要求,安静、安静,还是他娘的安静,在看到黎皇之前,决不允许跟守军发生冲突。”入夜,就在高衡于军部之中来回踱步的时候,陆涛的小队已经开始干活了。 幸好提前布局,升龙府联络点的掌柜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基本上已经将囚禁黎皇的郑氏府邸门前巡逻队的换班规律给摸清楚了。安南地方有一点比较好,因为自古以来就是华夏领土,所以安南和高丽一样,动不动就以小中华自居,带来的好处就是,安南的建筑模式跟华夏基本上一样,就像是高丽的景福宫一样,说白了就是个华夏的王府,设计图都是找大明朝要的。 安南这边也差不多,原先郑主是黎朝的大臣,所以他的府邸跟明朝大臣的府邸差不多,规制上还要小很多。 其实对将黎皇软禁在自己府邸这件事情,不管是民间还是朝廷之中,都有许多反对的声音,这简直是悖逆人伦,一点做臣子的样子都没有了。哪有把皇帝赶出皇宫,自己住进去,然后把皇帝安置在自己家的道理,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不过慑于郑主的威严,人们是敢怒不敢言,不过平日里还是有一些大臣去探望黎皇,这一点郑主不敢阻止,尽管对这些大臣,特别是老臣的行为很不爽,他也不能明着砍了这些大臣,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事情不能做得太过分,至少现在不能夺走黎皇的性命,他还需要这个傀儡皇帝来巩固自己政权的法理。只不过这些大臣进出的时候都会被严格搜身,以防带出或者带入什么东西,比如衣带诏之类的。 这个情况被掌柜准确掌握了,既然有一些黎朝的骨干老臣能探望黎皇,就说明黎皇的位置肯定位于郑氏府邸的正堂之中,否则如果在郑氏府邸之中的待遇都很差的话,那些老臣应该早就跳起来反对了。 那么参照一下华夏正常的官员三进府邸,黎皇晚上睡觉一定就在后院的主卧之中。当然,府上不仅仅是黎皇本人,不少皇室成员都在此生活,郑主基本上是将皇族给全部软禁了。 几人摸到了府邸围墙侧面,正门和后门都有不少士兵把守,侧面仅有巡逻人员,大概每一刻钟交换移动一次,留给他们的时间仅有两只巡逻队反向交替互相背对着对方的间隙,掌柜大致测算,最多六十息,并且前三十息因为两只巡逻队相互还没走远,所以贸然出去会有被发现的风险。 陆涛的目光紧盯着巡逻队的动向,出发前,高衡特意将自己的怀表送给了陆涛,方便陆涛进行计时,陆涛掏出怀表,心中默念着时间。 咔嚓咔嚓,升龙府的夜晚异常安静,自从多次被兴华军击败之后,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郑主干脆实施了严格的宵禁,晚上不允许行人上街,现在又是凌晨,更加的安静。陆涛他们只能听见巡逻队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几人都是身着黑衣,用黑布蒙面。千万不要以为这是很夸张的装束,实际上,在古代,黑色的夜行衣非常有效,现在的城市因为各种路灯电灯的光污染,所以夜晚也不是特别黑,但是古代,光源无非就是蜡烛油灯之类的,在以前农村待过的人应该都知道,一旦停电,一个蜡烛所产生的光源是非常有限的,所以伸手不见五指并不是夸张说法,事实就是这样。 两只打着火把的巡逻队擦身而过,渐行渐远,陆涛的瞳孔猛然一缩,就是现在! 他一挥手,三人如同灵巧的黑猫一般从小巷子里窜了出去,他们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三人一口气窜到围墙下,陆涛心中默默数数,一个士兵蹲下身去,高衡踩着他的肩膀,双手搭上围墙顶端,嗖的一下翻上墙头,另一人也是如法炮制,来到陆涛身边,剩下一人立刻返回,隐藏在黑暗之中。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就在陆涛和一名手下跳下围墙的一瞬间,两只巡逻队同时转身,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陆涛估计了一下,他们翻墙的位置处于中段,那么现在的这个院子应该就是正堂所在地,穿过正堂就是就寝的院落。 两人动作很迅速,这个时间段,人们都犯困,正堂内部守夜的仆人都在打盹,包括正堂大门处的两个士兵也坐在地上抱着兵器休息。因为有大臣探视的缘故,所以陆涛笃定,正堂后面就寝的院落当中绝对不可能有士兵站岗,否则这绝对是大逆不道的行为,等于把刀明目张胆架在了黎皇的脖子上,郑主没这么蠢,这种事情应该干不出来,所以只要穿过正堂,应该就不会遇到士兵了。 陆涛深吸一口气,给了身边战士一个眼色,两人翻上了房顶,他们在屋顶上灵活奔驰,沿着屋顶的脊线行动,这样会最大程度降低声响,他们轻巧地踩着瓦片越过了所有人的头顶,来到了后院。两人都没穿鞋,光着脚行动,即便是有人听见了瓦片的响动,也不一定会引起怀疑,因为老鼠或者野猫都有可能造成这种声音。 进到后院,陆涛一眼就看见了后院正中最大的房屋,两边也有不少厢房,黎皇应该是不可能谁在厢房中的。陆涛来到正房房顶,悄悄掀开了瓦片,掏出怀中的火折子,伸手将火折子伸入了房间,眯着眼睛大致扫了一眼,他看到了床上隐约有一团黑影,应该就是黎皇了。陆涛迅速将火折子再次收入怀中。 彼时的黎真宗其实还是个少年,黎朝的大环境很恶劣,郑主搅乱朝纲,黎神宗被废,皇位便到了黎真宗的头上,郑主觉得这么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应该是很好控制的,大臣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听之任之。 陆涛将瓦片一片片掀开,小心翼翼放在一边,从大门直接推门而入估计不太现实,一方面容易被发现,另一方面大门里面有门栓,若是黎皇反锁了大门,他还要想办法撬开门栓,时间不多,最快的方法就是直接从房顶进入。 掀开几个瓦片之后,陆涛目测了一下,容纳他通过肯定是没问题了,所以陆涛直接闪身跳了下去,常年在锦衣卫训练,陆涛的弹跳力极好,自认为跳下去应该不会发出一点声音,可是让陆涛惊讶的一幕出现了,他发现床上的黑影径直坐了起来,并且有安南话问道:“是谁?” 陆涛的头皮都要炸开,这是什么情况,他应该没有发出声响,怎么就将此人给惊动了。 实际上真不能怪陆涛,只能说黎真宗的睡眠质量极差,也不难理解,就算是把任何一个人放在黎真宗身处的环境下,估计晚上都会辗转反侧睡不着吧,郁闷得都要吐血了,哪有心思睡觉。 刚才陆涛掏出火折子的时候,黎真宗就已经看见房顶有光点一闪而过,但是他还没回过神来,总觉得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因为那光点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但是当陆涛跳下来的时候,黎真宗即便是再傻,也知道是有人进了自己的房间。 陆涛急中生智,低声道:“我们是兴华军!” “什么?”床上人明显是愣住了,随即好像是反应了过来,用汉话道:“你是兴华军?兴华军怎么会来到升龙府?”跟周边国家的高层一样,不管是高丽、安南还是满清,高层都会说汉话,黎真宗是皇帝,自小接受汉学教育不奇怪。 陆涛连忙反问道:“你是黎皇吗?” “朕是皇帝。”黎真宗答道。跟高丽不一样,高丽是藩属国,安南是朝贡国,所以高丽称王,而安南自封为皇帝。加上黎朝建立的时候就是以反抗明朝为口号的,所以他们的皇帝并不是明朝敕封的,只不过因为明朝强大,黎朝必须妥协,这才有了朝贡体系。 陆涛道:“是就说明我们找对人了,说来话长,我们是来营救你出去的,你若想复国,现在就要跟我们走,我们没有太多时间。” “朕如何能相信你?朕连你是谁都不知道。”黎真宗说道。毕竟是皇帝,虽然年少,但是尚且比较镇静,并没有慌乱。 “陛下。”陆涛正要回话,屋顶上另一人也跳了下来,开口就用安南话对黎皇喊了一声。 黎皇一愣,那人在黑暗中道:“陛下,小人叫黎翔,陛下也许没听过,但是当日师傅远智大师将宝藏交给了这位将军然后就自杀了,临死前将我这个收养的孤儿托付给了这位兴华军将军,现在,请陛下跟我们走,我们救陛下出去。” 不错,跟着陆涛来的这人,正是当日老僧人托付给陆涛的黎翔。 黎皇听到了远智大师身死的消息,立刻红了眼眶,“远智大师他,是朕害了他,是朕害了他啊。” 陆涛道:“黎皇,现在没时间悲伤了,他们都是为你而死,既然你有意跟兴华军联合,现在我们想办法救你出去,请你务必听我们安排。” 黎皇收起眼泪道:“可是这些皇族怎么办?” 陆涛道:“我们只能救一个人,你必须下决心了,为了复国大业!如果你不相信我们,你将会错失最后的机会。” “朕跟你们走。”黎皇艰难道。他明白,他一走,这些皇族肯定要遭殃,可是为了大业,这是必要的牺牲,即便他仅仅是一个少年,但是复国大业此刻已经占据了他的头脑。 三人打开大门,黎皇找了件衣服披上,跟着陆涛原路返回,但是陆涛和黎翔可以走房顶,黎皇可不行。两人带着黎皇进入正堂,没想到正好遇见了仆人一个仆人起夜,仆人看见两个黑衣人带着黎皇出现在正堂,大吃一惊。黎皇正要叫他别出声,没想到陆涛的动作更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反手拔出怀中匕首,只听噗嗤一声,便划破那人的喉咙,随即将他的衣领往上一提,封住咽喉,这是锦衣卫惯用的暗杀手段,这样血就会流进衣服里,短时间内掩盖血迹和血腥味。 “陛下快走。”黎翔催促道。 黎皇被眼前的杀戮震慑了,没想到此人出手如此果断。 几人踏过尸体,来到正堂的院子内,黎翔蹲下,将陆涛送上墙头,陆涛趴在墙头,看着外面的动静,他在等待两只巡逻队再次交错的时候。 猛然,陆涛发出了一声猫叫,巷子中埋伏的同伴立刻闪身而出,还是一样的步骤来到了围墙下,墙内的黎翔立刻对黎皇道:“陛下,踩着小人肩膀,快,没时间了。” 黎皇听命行事,因为才十六岁,身体还比较轻,他一踏上黎翔肩膀,黎翔便立刻起身,陆涛在上面拉了一把,将他拉上了围墙,随即递下去,给了下面接应的人。接应的人带着黎皇跑到了黑暗处隐藏,陆涛和黎翔埋伏在墙头,等下一次换班的时候两人立刻脱身。 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仅仅用了两刻钟的时间。 几人走小路,避开街面的巡查哨,来到了木工店内,掌柜立即将安排好的粪车推了出来,黎翔对黎皇道:“要委屈陛下了,必须躲藏在粪车之中。” 黎皇犹豫一下道:“为了复国,这算什么。”便脱光了衣服,跳进了掌柜准备好的粪车当中,黎翔道:“若是有人巡查,必须捏住口鼻,隐蔽到粪水之中。” 黎皇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朕明白了。” 旋即,陆涛和几人同样进入另外的粪车之中,运送夜香的都是城门守卫的熟面孔,所以陆涛他们不能混入队伍中,以防引起怀疑,只有隐藏在粪水中才是最安全的办法。 果然,城门守卫只打开盖子看了一眼便立刻合上了盖子,因为味道实在是太恶心了。队长挥挥手,示意他们快速通过。 第164章 群起响应 躲在角落里目送粪车出城之后,掌柜对身后两人道:“回去烧掉所有文书,抹去我们存在的痕迹,这里肯定不能待了,一旦全城搜捕,就靠我们贿赂的这点黄金,估计夜香掌柜那边要撂。咱们暂时不能再活动了,必须隐藏起来,最好是出城躲一躲。” 哨探队这边可没将任务的目标告诉夜香老板,他要是知道自己运送的是黎皇,你就是给他十万两黄金他也不敢接这个生意,掌柜只是告诉他,运送几个犯了事的同乡出去。毕竟这种黑活也不是没有,而且开出了五十两黄金的高价,任谁也不可能不心动。 只是这夜香老板被金钱冲昏了头脑,也不想想,一个小小的木匠铺子,从哪搞来的五十两黄金。 “来人啊,来人啊!死人,有死人!”天一亮,郑氏府邸就爆发了一阵惊呼,早上起来的仆人发现有一个人靠在墙角怎么喊都喊不醒,走过去一看,才发现衣领都被鲜血染红了。 黎皇住处出现杀人案,士兵们立刻蜂拥而至,领头的将官这才想起什么,跑去寝室一看,黎皇竟然不见了。他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自己重兵把守情况下,黎皇竟然失踪了,这怎么跟郑主交代,岂不是要被诛九族? 消息肯定是瞒不住了,正如陆涛等人所料,郑主得到消息之后暴跳如雷,立刻下令全城戒严,调动所有兵马对城内进行紧急搜捕。 “混账!混账!都是干什么吃的,难道不知道这小子对我们有多重要吗?”郑主大发雷霆,下面的大臣们都是战战兢兢,作为郑氏集团的臣子,他们都明白,黎皇失踪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甚至比死了还要可怕,万一是被什么有心之人给救出去了,黎皇登高一呼,终于旧黎朝的人肯定是群起响应,到时候恐怕就会危及整个郑氏的统治根基了。 “把那个看门的狗东西给宰了!诛九族!”郑主火冒三丈道。 随即,他将手中的茶杯扔在地上摔得粉碎,然后咬牙切齿道:“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小子给我找出来!” 京兵全员发动,在城内挨家挨户搜查,这下子郑主是发了狠,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所有人的府邸必须搜查一遍,谁也不许进行隐藏。这一下可是让城里叫苦连天,那些京兵平日里进不去的高墙大院,现在都能借着搜查的名义进去了,至于被搜查过的房间要是丢了一些贵重物品,可就说不清楚了。 “父王,我查过了,今天早晨除了运夜香的出城之外,还没有人出过城。”郑祚火急火燎禀报道。 “那就把运夜香的抓起来严审!”郑主发狠道。 果然不出掌柜所料,到了安南大狱之中,老板遭不住酷刑,全都撂了,谁能想到他运送的竟然是黎皇,他还以为十几个普通犯人。随即京兵包围了木匠铺子,不过早就是人去楼空,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找到。当消息禀报给郑主的时候,郑主的脸上露出了错愕的表情,因为他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偶然事件,而是背后一股强大势力经过精心策划才能实施的行动。那么问题来了,这股势力究竟是谁? 一匹匹快马从升龙府疾奔而出,前往各地传令,要求严格盘查过往的行人。可是陆涛他们棋高一着,兴华军沿途的联络点早就给他们准备了快马,他们始终快对方一步,当快马将郑主的命令传递到各个城池的时候,陆涛他们已经快到鸡陵了。 鸡陵的守军因为地处前线,本来就高度紧张,突然看到大批骑兵出现在城池附近,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他们已经被兴华军给打怕了,前面每一次对阵兴华军,不管是防守作战还是进攻作战,基本上都是一败涂地的结局,现在有大量铁甲骑兵出现在城池周围,鬼知道兴华军是不是又有新动作。 告急文书雪片一般飞往升龙府,鸡陵守军全部龟缩城内,根本不敢出城作战,其他各城收到情报之后,也是大门紧闭,收缩防线。陆涛他们一路回来反而是畅通无阻,路上连个巡逻兵都没有,毕竟这些巡逻兵也是人,在城内比在野外安全得多的道理大家都明白,谁活腻歪了去城外巡逻,万一碰上对方骑兵,可就全完了。 一路紧赶慢赶回到谅山府,高衡带着众将官以隆重的欢迎仪式接待了逃出生天的黎真宗。 “陛下一路辛苦了。”高衡上前一步欢迎道。 黎真宗早就听过高衡的名号,当日给他黎皇宝藏,也是起了能借用他的势力牵制郑主的心思,没想到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高衡给救出来。 黎真宗躬身道:“多谢高将军大恩大德。” 高衡看见面前这个少年,觉得家国大业一下子压在这么个少年身上是有些残忍了,但是没办法,世道不由人,作为皇室成员,他根本没有办法来选择自己的命运。 高衡摆摆手道:“陛下不该这么说,若是没有陛下当初赠送的宝藏作为启动资金,兴华军还不一定能发展到这一步呢,这也算是我们结下的一个善缘。既然陛下已经自由了,那便是这笔宝藏用对了地方。” 黎真宗道:“郑主这个混账,挟天子以令诸侯,朕必将号召天下兵马讨伐之,到时候,请高将军出任天下兵马大都督如何?” 黎朝虽然建立的时候打的是反对明朝的旗号,但是实际上,华夏周边的政权最终都免不了被同化的命运,因为在那个时代,华夏的政体在整个东方就是最先进的。所以黎朝的行省划分、地方制度、军队官员等级等等都是照搬照套。 华夏动不动就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他这里改了一下,变成了天下兵马大都督。 当然,这种水货官职对高衡没有太大的吸引力,而且一旦接受这个官职,自己不就成了黎皇的附庸?这跟自己建立兴华军的初衷可不相符。高衡拒绝道:“陛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个职位我不能接受,我兴华军跟安南并无关系,此次救出陛下,也是郑主作为人神共愤,我们替天行道罢了。” 黎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傀儡皇帝,手上无兵无将,人家可是一方诸侯,自己有什么资格随随便便给人家一个官职,人家看不看得上还两说呢。黎皇道:“抱歉,是朕欠妥了。” 高衡道:“没关系,请陛下进谅山府,我们再详谈,一路劳顿,陛下需要好好梳洗一番。” 说到这里,黎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藏在粪车之中出城,虽然到城外的河里简单洗了一下,可是粪臭这种味道会在身上残留很久,他自己可能习惯了,可是一站到高衡面前,高衡就闻到了一股恶臭味,不光是他,陆涛等人都是这样。 高衡对后面的陆涛道:“都辛苦了,赶紧去洗洗,这味道,早饭都要给你整吐了。” 陆涛和众人哈哈大笑,所有人便跟着高衡一同入城。 晚宴过后,高衡和成子龙将黎皇引入书房之中,白天进城,黎皇对谅山府的繁华表现出了极大的吃惊,他从小就生活在升龙府,长大之后就被囚禁,随即又发生了禅让的事情,所以对外面的一切都感到非常好奇,他本以为,安南最繁华的城市应该就是升龙府了,其他地方肯定是没有升龙府好的。 但是万万没想到,谅山府完全颠覆了他对边陲城市的印象,这里的繁华程度丝毫不输升龙府,甚至可以说比升龙府还要好得多,并且最重要的是,这里好像充满了朝气,至少每个百姓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很有精神,不像升龙府的安南民众,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也许是因为安南的苛捐杂税太多,所以民众才没有精气神吧。 还有这里的军队,他虽然吩咐过下面人跟兴华军联系,但是兴华军究竟是怎样一股势力,今天他也是第一次见,可以说第一眼就震惊了。在城内看到的兴华军士兵,包括军部外面站岗的卫队,一眼看过去就知道精锐异常,光是身上的铠甲和手中的火铳,价格看着就不便宜,他真的不知道,高衡有什么魔力,能在短时间内打造这样一支军队。 今日的晚餐,黎皇吃得格外的多,可以说是狼吞虎咽,大家都觉得可能是连日奔波劳累,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回谅山府,所以没办法好好吃饭,黎皇这是饿的。但是高衡心里明白,这分明是黎皇脱离了郑主的魔爪,脱离了提心吊胆的环境,这才可以放心吃饭,否则就算是吃饭的时候也要防备郑主下毒,睡觉的时候都要睁一只眼防止别人暗害。 一下子来到了放松的环境之中,食欲来了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用说,今天晚上黎皇是绝对能睡一个好觉了。不过现在,看他精神抖擞的样子,高衡知道,有必要跟黎皇谈一谈了。 众人刚一落座,黎真宗就起身拱手道:“朕,哦不,在下多谢高将军的恩德。”说完就要跪下给高衡谢恩,他也不用朕来称呼自己,毕竟他明白,高衡跟他根本不是一个势力,人家也不是他们国家的人,完全是外人,自己在他面前没理由,也不能摆皇帝的架子,更何况自己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 高衡连忙上前扶起他道:“陛下不必多礼,我们做这件事只是出于公义,当然,陛下既然已经被救出,反对郑主的暴行就势在必行了。” 其实一路上,黎皇也在考虑这一点,人家不会平白无故救自己出去,说不定也是想利用自己的身份做什么,但即便是这样,黎皇也心甘情愿,总比在郑主那里等死好。而且现在,复仇的火焰已经占据了他的内心,这么多年的苦终于有地方发泄了,郑主他一定要扳倒。 “高将军,你们想让在下怎么做,在下一定配合。”也许是年纪小,黎皇城府并不深,上来就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高衡和成子龙对视一眼,感觉有些尴尬,他们当然也是要把黎皇当做傀儡来用的,建立一股亲兴华军势力,但是人家这么直白说出来,多少有些尴尬。 高衡尬笑道:“呵呵,陛下,不用太着急,您还是以朕自称比较好,否则我们不太习惯,虽然两家不是一国人,但是没关系,至少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当初陛下出钱帮助我们,现在我高衡出力回报一下陛下,也没什么问题。” 成子龙方才在晚宴上已经自我介绍过,所以黎皇知道他是军师,只听成子龙开口道:“既然陛下这么问,我们也就直说了,陛下已经脱身,相信安南内部还有大量忠于黎皇的人,不仅仅在郑主这边,阮主那里也有不少,所以希望陛下将这些人团结起来,陛下振臂一呼,集结安南有识之士,我们组建人马,兴华军出钱出力,反攻升龙府,夺回黎朝政权。” 成子龙针对少年心性的一番话果然起到了奇效,只见黎皇的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呼吸不畅了,自建军队,重新夺回升龙府,这对一个少年天子的吸引力太大了,而且听对方军师的意思,是要帮助自己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如此大恩,朕怎能担当得起,不知道二位想要什么条件作为交换。”再怎么说黎皇也不傻,知道对方肯定不能白帮忙。 不过高衡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要打造五分安南的局面,高衡道:“陛下夺回升龙,重建朝纲之后,我要求也不高。三条,第一,作为屏障,挡住一切对兴华军不利的安南势力。第二,我们需要华族人口、战马、物资、钱粮。第三,跟兴华军通商交好,两家互为盟友。” 第165章 五分安南 “自然如此,自然如此。”黎皇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 “可是,朕,真还有一个顾虑。”黎皇道。“陛下请讲。”高衡做了个手势道。 “朕现在逃出来了,可是皇族还有很多人在郑主的手上,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对皇族下手?”黎皇当然是非常担心家族人员的安全的。 高衡笑道:“呵呵,陛下,不必担心,恰恰相反,你在那里,随时会受到生命威胁,你出来了,皇族反而安全了,郑主更不敢下手,一下手,不就更加激化了天下人的愤怒吗?” “啊,原来如此。”黎皇恍然大悟道。 接下来,双方就各种细节进行了敲定,黎皇的心是彻底安定下来了,在升龙府的时候,虽然郑主对他进行软禁,但是终究是有忠于他的仆人将外界的消息带回来,当他得知郑主的大军在兴华军这里三番五次碰的头破血流的时候,内心别提有多高兴了,郑主越惨他就越开心,恨不得自己能提三尺长剑,上阵杀敌。 现在,高衡给了他这个机会,郑主决定立刻发挥自己的影响力,调动天下忠于黎皇的势力,发动对郑主的反攻。 接下来数天,一个震惊的消息从谅山府飞也似的传出,在升龙府神秘失踪的黎皇竟然出现在谅山府,原来是兴华军救了他,现在黎皇号召天下兵马勤王,共同讨伐郑主。 郑主在升龙府大惊失色,打死他也想不到,黎皇竟然是被兴华军给救走了,他本身就是个大麻烦,现在是两个大麻烦叠加在一起了。关键安南内部,先是有不少效忠于黎皇的势力,再者是本来就跟郑主不对付内部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反正现在有人举大旗了,大家跟着干就是。 最骚的操作要数阮主,阮家本来就是黎皇旧臣,跟郑主一样,都是自立为王的诸侯,法理上本来就不足。黎皇发布天下兵马勤王诏令,阮主竟然表示响应,并且还自称为臣,一副大义凛然为朝廷赴汤蹈火的样子,简直让郑主气得吐血。 黎皇这么一弄,郑主手上剩下的这一群皇族就是烫手山芋了,他倒是想把这些皇族全部处死,可是现在黎皇在外面搞这么大阵仗,自己一旦处死皇族,就等于落了口实,人家讨伐自己更有理有据。可若是不杀,这么多人放自己手上,扔又扔不掉,着实难受。 他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早知道一开始就把他们全部干掉,哪还有这些事情,现在黎真宗出逃了,自己反而被动了。 本来,黎真宗勾结外国势力,倒还能作为一个卖点,可是郑主跟兴华军这点事,安南上下谁不知道,要不是他把侨民逼急了,哪来的兴华军。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对郑主的势力高兴还来不及,黎皇跟兴华军联合更是好事,郑主想做文章都没法做。 “殿下,殿下,刚刚接到急报,北方的莫氏,他们,他们。”升龙皇城内,宰相郑威火急火燎进来,挥舞着手中的信件。郑主正在无比烦躁的时候,见郑威有些失态,心中一慌,说道:“怎么了,莫氏他们怎么了。” 郑威递上信件,“莫氏说要跟黎朝冰释前嫌,共同举兵讨伐我们。” 噗,郑主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出,仰面栽倒,自己的统治究竟是有多失败,居然连莫朝都跳出来了,郑威和太监宫女们手忙脚乱,一股脑涌上去,“殿下,殿下!”他们焦急呼喊道。 这时候郑主可不能有事,世子太年轻,目前还撑不起场子,这节骨眼上郑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就全完了。郑威可是郑主的亲戚,谁都知道,一旦黎朝反攻,他们这些人的下场都是诛九族,郑威还没活够,可不想死。 缓了好半天,郑主才悠悠转醒,有气无力道:“莫敬完,莫敬完,本王跟你不共戴天!” 郑主被搀扶着坐在椅子上,有些颓然地问郑威道:“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郑威脑子里飞速旋转,随即回答道:“既然真宗已经不在升龙,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让神宗复位?” “唔?”郑主的眼前一亮,对啊,自己手里还有个老家伙,当年就是他起兵废了神宗,才让真宗当上皇帝,但是神宗并没死,也是被他给软禁起来了,现在真宗走了,自己若是能让神宗复位,不就等于把水给搅浑了吗?至少,效忠黎皇的势力就会一分为二,一部分效忠真宗,一部分效忠他老子。 这么多天以来,郑威的建议算是第一个好消息,郑主道:“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三日之内,神宗复位。”郑威躬身道:“遵命。” “浑蛋!他们竟然把父皇给重新抬上去了。”这些天,不断有消息汇总到谅山府来,郑氏政权可谓是焦头烂额,在地处偏远的太原州、蒙恩州、还有中部的归化路、三江路、平原州等地都爆发了声势浩大的起义,黎朝皇室的布局被全部利用了起来,兴华军派人拿着黎真宗的手谕,前往各地秘密据点通知黎皇的人起事。 他们将藏匿的皇家财产全部拿出来招兵买马,不一会各地就聚集了数万人马,其中以蒙恩州和太原州的人马最多,两州本来就相邻,两支队伍合并成一支,兵力居然有一万五千人。当然,他们的武器装备很差,基本上就是靠抢夺当地府库和四镇兵军营获得武器,大部分人无甲,仅有腰刀和长矛,少量部队装备了弓箭还有质量很一般的火铳。 不过这些地方的四镇兵都不战而降或者逃走,所以他们并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不仅如此,莫朝对郑主宣战,陈兵两万在边界上,随时准备出发攻击郑主。 其他地方也有数百到数千不等的大小势力活动,郑主的兵马疲于奔命,按下葫芦浮起瓢,根本就应对不过来。 不过,郑主这一手倒是玩得漂亮,黎皇的人马很快分成了两部分,边远地区支持黎真宗,觉得少年天子有希望,神宗太软弱,要不然也不会被废。中心地区支持神宗,毕竟距离神宗较近,当地有不少旧官僚认识神宗,觉得他才是正统。 所以大家各自为战,郑军倒是可以各个击破。 “军师,三打一,这么看郑主挺不了多久啊,跟我们当时设想的二打二可不一样。”军部之中,高衡敲了敲桌子,局势的发展太快了,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并且谁知道阮主竟然搞出了称臣的骚操作,这么一来本来预想的阮主和郑主联合就成了泡影,三打一的话,一旦郑主完了,三家分晋,每一家的实力都大幅度增强,局势就不太好把控了。 成子龙笑道:“呵呵,将军莫要担心。” “哦?军师有何见解?”高衡追问道。 “简单,现在阮主称臣未必不是好事,一方面阮主本来跟我们交好,另一方面迫于形势不得不效忠黎皇,那么我们可以打好黎皇这张牌,你不是效忠黎皇吗,那我们就要钱要人,阮主所在的安南南部,侨民虽然没有郑主地盘上的多,但是两三万人还是有的,我们全部拿过来,又能增强实力,同时再多要些钱粮,就以黎皇的名义要,他不敢不给。等要的差不多了,我们再让黎皇不承认阮主称臣,把他逼向郑主一边即可。”成子龙颇有信心道。 他在在地图前,指了指安南对高衡道:“将军,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都是棋子,我们才是棋手,在安南这个棋盘上,我们想怎么下就怎么下,谁的实力强了,我们就打压一下,谁的实力弱了,我们就扶持一下,尽在掌握之中。现在可以三打一,先让郑主吐出一半的地盘再说。” 他画了一个圈,“这里,这里,这里,要收归我们旗下。” 高衡定睛一看,成子龙指的是靠海的海东路、中间的谅江路和距离他们不远的宣化州。 他瞬间明白了成子龙的意思,如果让黎真宗在升龙府复位,那么黎朝就会重新建立,但在这之前,他们要拿到上述几个地盘,将谅山府控制区扩大数倍,并且获得优良出海口,等于是在安南北部建立了一个不弱于莫朝的国中之国。并且只跟黎朝接壤,跟其他任何一股势力都不搭边。 如果从地图上看,南部是阮主,最北部是莫朝,中间的红河平原以红河为界被一分为二,西边归黎朝,东边都归兴华军。而郑主最后的归宿就是被压缩到安南西北部。若能形成这种局面,安南就被一分为五,除了兴华军兵力强盛一家独大之外,剩余四家实力差不多,并且跟兴华军不在一个档次上,兴华军想怎么操盘就怎么操盘。 成子龙又道:“不仅如此,黎朝不是听命于我们吗?其实将军当着黎皇的面不好说,我们私下说说也没事,他不过是从郑主的傀儡变成了我们兴华军的傀儡罢了,那么我们可以征召一些民夫和仆从军帮我们干活,安南人,利用好了倒是个巨大的资源。” 高衡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就这么干,我决定,调集两个步兵旅、一个炮兵旅又一个骑兵营,总计一万兵力,参加攻击升龙的战事。” 成子龙道:“该当如此,此战一锤定音,安南再无后患。”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鸡陵城外,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传来,从太原州和蒙恩州等地出发的勤王军聚集鸡陵,鸡陵守军见到黎皇大纛,早就望风而降。 城内的居民倒是不管谁当家做主,但是郑主带给他们的日子他们是受够了,而且地处前线,天天提心吊胆过日子,生怕兴华军打过来,现在好了,黎皇来了,他们指望着黎皇能比郑主好点,至少给他们个安生日子过。当然了,不喊万岁肯定是不行的,因为一万多效忠黎皇的军队正在城外列队呢。 这是黎真宗收复的第一个城池,虽然只是个小县城,也不是通过武力收复,而是直接投降,但是不管怎么样,这是他这个少年天子的第一件武功,看见城外一万多人的保皇军,黎真宗激动得泪流满面,他发表了激动人心的演讲,发誓要带着军队杀回升龙府。 “陛下,兴华军到了。”一名武将上前对黎皇道。 黎真宗回头,只见身后的平原上,旌旗招展、遮天蔽日,上千骑兵纵马飞奔,带出大片烟尘,还有大量步兵排着整齐的行军队形,宛如一条长龙一般朝着他们这边过来,铠甲在阳光下反射着骇人的光芒,手中的兵器更是散发着杀气,大军杀气腾腾来到城下,当场就震慑了全部的安南人,万岁的声音顿时消散,众人惊讶地望着铁甲大军。 鸡陵的百姓有些恍惚,他们知道兴华军厉害,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郑主跟这样的对手打,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为了升龙一战,高衡也算是下血本了,老兵尽出,这一万人全部由参与过战争的老兵构成,可谓是精锐异常。 高衡亲自领兵,剩下带队的大将是宋志、王奇、阿木和吴荣,几人也算是兴华军的老将了,战场经验丰富,有他们领兵,高衡放心。此战是兴华军主动出击郑氏朝廷的最大规模战役,高衡给他们的命令是务必打好。 黎真宗上前迎接道:“高将军和诸位将军辛苦了。” 高衡抱拳道:“陛下,兵贵神速,既然鸡陵已然投降,我们应当继续进兵才是,补给的事情您放心,出发前,将军已经在军部安排完毕,包括您的一万多人在内,补给由我们全部供给,等到升龙府收复了,再谈后事。” 黎真宗点头道:“请放心,收复升龙府之后,朕答应的东西决不食言。” 两军汇合,向升龙府进发,一路上州县望风而降,保皇军风头无两。 第166章 拉开帷幕 “殿下,殿下,黎真宗的队伍已经过了谅江路,逼近顺安,若是打下顺安,升龙的门户可就没了。”升龙皇城中,不断有传令兵进进出出,将前线的战报带给郑主,保皇军的实力实在是太过强大,一路势如破竹,各地守军根本没办法抵抗。 也难怪,黎真宗自己的人马战斗力非常孱弱,可是架不住他的队伍中有兴华军啊,为了快速解决郑主的威胁,高衡也算是下了血本了。出战的两个火铳旅当中,一个火铳旅已经全面换装了四四式,并且每人还装备了一杆四四式手铳,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这个旅由最早跟随高衡作战的老兵组成,战斗力极其强悍,作战意志极其坚决。而阿木指挥的一千骑兵,也是铁甲精锐,制造局生产出来的第一批骑兵板甲全部装备给了这些骑兵,可以说为了这一仗,制造局将家底全部掏空了。 这些骑兵的铠甲在五十步外可以抵挡拉力跟清弓一样的弓箭直射,若是在里面衬上锁子甲或其他内衬甲,三十步内任何骑兵弓、步兵弓都无法射透,并且制造局还用了用彼之矛攻彼之盾的方法,经过测试,在八十步距离上,骑兵板甲能抵挡住四四式的轰击,足见板甲质量的过硬。 吴荣指挥的炮兵旅更是霸道,每个营都配备了至少三十门各式火炮,全旅以三十门四轮磨盘重炮为主要火力,各营配置中小型改良佛郎机各十门,没良心炮五门,如此强大的火力构成了攻城的密集火力网。 谅江城的守军本来还准备靠着坚城抵抗一番,没想到吴荣一阵狂轰滥炸,直接把谅江城的城门给炸上了天,一天之内,谅江就陷落了。 各种不好的消息汇总过来,郑主真是要吐血三升,他抓住郑威的胳膊道:“北河国的援兵到了没有,本王就不相信,黎维佑敢对他老子开火。” 郑威立刻躬身道:“殿下,北河国的援军已经发来急报,明日就能到升龙府协防。” 原来,虽然黎真宗发布诏令之后,大量黎皇旧臣群起响应,但是因为郑主重新让神宗复位,所以保皇党一下子分成了两派,毕竟从世俗来看,神宗是真宗的父亲,从法理上来说,位置更正一些。然而神宗被拿捏在郑主的手上,导致他的命令都是在郑主的授意下发出,他不得已颁布诏令,说真宗攻击升龙府是大逆不道,是儿子攻打老子的行为,要求支持神宗的军队进入升龙府勤王。 这样一来,保皇党分成了两派,比如原先估计加入保皇军的北河国,就变成了神宗的附庸,集结了一万人马来升龙府保卫神宗,无形中加强了郑主的军力。 从两军态势上来看,郑主已经顾不上跟阮主的纷争,调集边军回防,同时集结各地人马前来升龙府勤王,各路勤王军总数已经达到了近五万,占到了郑主手中兵力的一半,大军齐聚升龙,准备在升龙府跟保皇军决战。 郑威又道:“我军兵力基本已经准备妥当,总计超过四万五千人,臣也在城中募集民团,兵力肯定超过五万,大小火炮算上城防炮总计三百一十五门,轻重骑兵五千人。各路人马之中,京军两万,四镇兵一万余,北河兵一万,各地支持神宗的军队合计五千余,另有民团数千。” 听到郑威的汇报,郑主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五万大军在手,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兵力,对于安南这种小政权来说,集中五万兵马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态了。升龙府内最近人心惶惶,人们都知道黎真宗带着大军杀回来了,但是郑主已经在都城实施了严格的戒严令,不仅出入禁止,而且在城内散播谣言扰乱军心民心的人一律进行抓捕。 京军组成的搜捕队在城内如狼似虎,只要是看着不顺眼的人,一律抓走投入监狱之中,升龙的监狱早就已经是人满为患,但即便是民众噤若寒蝉,可是关起门来,大家都知道,这一仗郑主也是赌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这五万兵马还包含了从前线抽调的近万人,也就是说,如果战争能赢还好,一旦输了,郑主恐怕就要丢掉基业了。 在郑威的命令下,士兵们在全城强抓壮丁,要不然根本就没人愿意充当民团,本来郑主因为穷兵黩武就已经弄得民间怨声载道了,这么一弄,民间的怨气更大,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期盼着黎皇赶紧打回来。 郑祚来到皇宫内,正巧碰见郑主和郑威在一起,他立刻禀报道:“父王,城外大军已经准备妥当。” 郑主点点头,这一仗他必须亲自出马,他立刻对郑祚道:“城内五万大军无法施展,本王的意思是,全军在城外跟敌军决战,依靠城墙防御,在城外野战,充分发挥我们人数和火力上的优势。” 因为哨探队的严防死守,加上谅山府民众基本都是华夏后裔,除非是内部出现叛徒,否则郑主想要派人打入谅山府进行侦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就导致了,情报几乎是单向透明,高衡可以利用混血士兵进入安南刺探情报,郑主却没有混血士兵可以利用,谁叫他一开始就把这些人当做杂种对待,导致混血民众深恨郑主。 所以对于谅山府的大发展,郑主只知道一些皮毛,兴华军现在的战斗力究竟如何,他根本没有直观的印象,他的观念还停留在两年前,兴华军刚刚建立不久的时候,总觉得对方的武器装备跟自己这边没有太大差距,无非是组织训练比自己好一些,士兵的战斗意志比自己顽强一些罢了。 但那都是在兴华军的地盘上进行作战才有的情况,现在战场就在自己的家门口,兴华军能发挥出多少战斗力还是个未知数,加上自己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郑主还是有信心的,不说能大获全胜,至少能立于不败之地。他的打算很简单,只要能击退黎维佑的军队,自己就算是获胜了,先把政权稳固下来再说,有神宗在手,未来再慢慢消耗黎维佑的实力。 黎真宗的大军过境,郑主也基本掌握了对方的情况,大约两万多人的兵力,总兵力仅有自己的一半,除了其中的兴华军以外,大部分都是黎维佑募集的杂牌武装,莫氏虽然进行声援,但莫敬完这家伙在边境按兵不动,摆明了是要坐山观虎斗。等自己把这边的战斗结束了,再掉过头去收拾莫敬完。 郑主如是想着,立刻对郑祚道:“本王将亲自督战,在城外击败黎维佑的队伍,另外,你把神宗也带上,这个废物平日里没什么作用,但是现在,是他展现一下用处的时候了。” 顺安城内,大量的士兵正在城内清扫街道,城头的尸体被直接搬运下去,有民众自发组织起来,在城外挖了大坑,然后将这些尸体全部抛入大坑之中。一天前,黎真宗的队伍到达了顺安,顺安守军仅有三千人,大部分都是四镇兵,仅仅抵抗了几个时辰,就作鸟兽散,吴荣的炮兵旅百炮齐发,没良心炮小队更是直接抵近城门,将一大段城墙给炸塌。 大军涌入城内,小半个时辰就解决了战斗。剩余的守军投降,民众欢呼着前来迎接黎真宗回归,黎真宗发表了激动人心的讲话,表示一定会夺回升龙府,还大家一个安定的生活。 城外,兴华军的军将们正围坐在一起,研究升龙之战的方略,高衡说道:“诸位,根据陆涛哨探队传回来的情报,郑主为了此战跟我们一样也是下了血本,足足五万大军在升龙府布防,不过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竟然将大军安排在城外要跟我们进行野战。” 王奇兴奋地搓了搓手,“太好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还在考虑怎么突破城防,没想到他们竟然敢野战,那好,就让他们领教一下我们的厉害。” 吴荣道:“将军,不如就交给我吧,我们炮兵旅先轰他娘的,把他们轰完了,步兵兄弟们上去收玉米。” “滚蛋。你把我们骑兵置于何地。”阿木佯装发怒道。 “哈哈哈哈。”众人发出了一片笑声。 “好了,都不要太大意,战略上我们要藐视对手,但是战术上我们要重视对手,不管对手是谁,我们都要严阵以待,骄兵必败,轻敌之心是万万不能有的。”高衡敲了敲桌子道。 “我等明白。”众人一起抱拳道。 高衡对一边的黎皇道:“陛下,此战我决意采取诱敌深入的打法。” 黎皇起身道:“听凭将军安排,军事方面朕不太懂,此战我军指挥权也交给将军。” 高衡对黎皇的态度很满意,果然经过这么长时间生活的折磨,黎皇的心性被磨炼了不少,知道在什么场合说什么样的话。 “那好,我军到达升龙府之后,以黎皇的一万多人在前,排兵布阵的时候可以随意一些,示敌以弱,兴华军全部隐藏在保皇军的身后,大军分成三部分,以保皇军在前,炮兵旅居中,步兵殿后,骑兵暂不出击,埋伏起来,等待最佳时机。”高衡在桌上用手指沾水,大致比画了一下道。 “诸位请看,郑主人多势众,见我们前排都是保皇军,必然先发起冲击,想要一举击溃保皇军,没关系,保皇军的任务就是崩溃,请黎皇传令下去,敌军发起进攻之后,保皇军一分为二,朝我军军阵左右两翼移动,进行后撤,将我们的正面暴露出来,敌军必然欣喜若狂,以为胜券在握,此时由我们来打击敌军,等到我军击溃当面之敌,你们再出击,围歼残敌。”高衡对黎维佑道。 黎皇点点头,这段时间虽然还没有见识到兴华军步兵和骑兵的威力,但是对方炮兵给他带来的震撼已经足够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强大的炮兵队伍,几乎每次攻城的时候都是兴华军的炮兵一顿狂轰滥炸,然后城池就基本陷落了。 可想而知,如果在旷野之中对上他们的炮兵,进攻方将会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 高衡起身,环视一圈道:“本将命令。” 唰的一下,所有军将一同起身,高衡抽出一支令箭递给吴荣,“吴荣以炮兵旅打击敌方炮兵,务必利用射程优势,占据先机,抢先摧毁敌炮兵阵地,让他们失去远程火力支持,随即用没良心炮及大小佛郎机轰击敌军步兵,迟滞敌军攻势。” “得令!”吴荣抱拳道。 “王奇、宋志!” “末将在!” “你们以两个步兵旅形成火力防线,以营为单位进行三段击,王奇的精锐老兵旅担任主要火力覆盖任务,务必打出密集火力网,收割对方有生力量。宋志的步兵旅,虽然装备差了一些,都是以前缴获的鸟铳,但是必须担当起掩护王奇两翼的任务,阻止敌军步兵冲击两翼。”高衡又给出两支令箭。 “末将得令!”两人接过令箭道。 这也是高衡不得已而为之,主要是四四式的产能还没上来,整个兴华军也才装备了四千杆,所以宋志的旅还是只能用以前的鸟铳,这个旅是从长枪兵转换而来,所以除了背着鸟铳之外,所有士兵皆装备了长枪,这是为了在敌军大队骑兵冲击两翼的时候,组成枪阵迎敌。日后兴华军全面换装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四四式将会形成密集火力网,不管敌军从哪个方向过来,都会遭到火力打击。 “阿木,你跟本将待在一起,伺机而动。”高衡命令道。 “末将明白。”阿木接过令箭抱拳道。 安排完毕,大军在顺安休整一日,补充体力之后,立刻奔赴升龙府,公元一六四五年八月,正是天气最炎热的时候,升龙府大战在安南的土地上拉开了帷幕。 第167章 严阵以待 “报!殿下,左军准备完毕!” “殿下,右军准备完毕!” “前军准备完毕!” “中军准备完毕!” 八月初八,按照华夏的理念,这是个好日子,八对应着发财的发,华夏的大部分民众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谁不希望能发财,改善自己的生活呢。 可这一年的八月初八,显然对于兴华军和郑氏来说都是一个无比特殊的日子,在升龙府北部的红河平原上,双方数万大军正在整齐列阵,一场大战蓄势待发。 为了这一仗,不管是兴华军还是郑氏,可谓是下了血本。升龙府这边,郑氏朝廷一共调集了五万余人守卫都城。城外,数万兵马列成数个方阵,前军由一万四镇兵构成,这一万四镇兵是从升龙府周边各地征集过来的,基本上等于是把周围的府县都抽调一空了,反正这一仗事关国运,打败了,郑氏可能就翻不了身了,所以郑主不顾一切,将周围的兵力全部拉过来对阵。 左右两军是升龙府原有的京军,郑主将其一分为二,列阵在左右两翼,京军的战斗力明显比四镇兵要强大得多,由他们固守左右两翼,应当很保险。并且京军当中的火铳队火炮队也都加强在两翼,可谓是兵强马壮。 而郑氏集团最最精锐的力量则是中军,中军由一万北河兵和从前线抽调的一万边军组成,包括五千轻重骑兵也全部集中中军之中,总兵力达到两万余,北河兵虽然是附属势力的军队,但是北河国地处偏远,这种偏远地区往往民风彪悍,所以北河兵装备差了些不假,但是战斗力很不错,郑主将府库里面的存货一股脑给了北河兵,这样北河兵的战斗力绝不弱于边军。 郑主则站在城头观战,一杆黄龙大纛竖立在城头,黎神宗在郑主的胁迫下也来到城头跟他一同观战。城下的士兵们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自己的最高领导者和名义上的皇帝在背后督战。城下战役的最高指挥官是世子郑祚,同时郑氏的大将,比如郑根、郑廷、黎文晓、韩进等人全部到场,可谓是集中了郑主麾下最精华的力量了。 郑祚的将旗在中军飘扬,他的周围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骑兵。人们常说人数满万,无边无沿,郑主站在城头往下看,五万多人马形成的阵列延绵数里,拥有非常宽大的正面,阵型的厚度也足够,旌旗招展、刀枪林立,郑主自认从来没有在一次战斗中集中过这么多人马,也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强大的军容,即便是在对阵阮主的过程中,也从来没有同时出动如此多的人马。 不仅仅是城外的兵马,此刻郑威就站在郑主的身旁,在他的努力下,城内招募了五千民团,另外本身皇宫的几营禁卫军也在城内维持秩序,协助防守城墙。黎朝的军制深受大明的影响,虽然黎朝是反对大明起家的,但是他们并没有多少原创的军制,基本上也都是模仿大明。 比如大明的京军有三千营、神机营等等兵马,黎朝也建立了相应的部队,只不过画虎不成反类犬,只模仿了名字,没有模仿到精髓。郑主接管政权之后,这些禁军的编制也被保留了下来,比如此刻城内就有龙武营、神机营、选风营、奇武营等等六个营的禁军,只不过他们的营编制比大明的神机营之类的军队小很多,一个神机营少说数千人,郑主手下的禁军,一个营大约在五百到一千人不等,六个营总兵力也不超过五千,加上五千余民团,城内尚有一万人马。 如此看来,郑主手握雄兵六万余人,对方只有两万多兵马,三比一的对比,郑氏在一瞬间信心十足。 “尊敬的世子殿下,我的小伙子们已经准备好了,您可以随时下命令,我希望能到前面去作战,而不是在中间的位置。”城下军阵,郑祚正骑着白马,环视自己指挥的军队,各方阵的大将都挥舞令旗,示意已经准备完毕。他身边一个骑着棕色战马的人凑上前忽然开口对他说着什么。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不错,安南火器之所以在东南部很有名,就是因为吸收了很多西洋的先进技术,就连大明神机营的火器都经常模仿安南人的,当年明军征讨安南,带回了安南火器大师邓明、胡元澄等人,大大加强了明军的火器研发工作。 所以安南京军之中实际上是有一支西洋雇佣兵军队的,这些西洋人没有那么多讲究,他们只为金币服务,领头的叫做安德森,是个荷兰人,手下什么人都有,佛郎机人、荷兰人、法兰西人等等,甚至还有倭人和南洋的土著,总共千把人,这些人拿着最先进的西洋火器,还配有不少火炮。 郑主已经给他们开出了赏金,取得一个敌人首级,赏五两银子,对于他们这些雇佣兵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郑祚摇摇头道:“安德森先生,请你不要着急,我自有打算。” 安德森只能悻悻退下,在他看来,己方是防守作战,并且有六万大军,对方只有两万,干脆一鼓作气,集中所有火力来一波狠的,然后全军冲锋解决战斗多好。可是现在,他们只能在中军等待上面的命令,看样子自己肯定是抢不到第一波攻击的机会了,安德森和手下士兵都有些失望,因为他们觉得,凭借自己手中的火器,对付这些乌合之众没什么问题。 只能说这些西洋人孤陋寡闻,保皇军是乌合之众也就算了,安德森等人并没有跟兴华军交手过,他们对于兴华军的印象都是道听途说,来自败兵的描述,他们自己就是玩火器的行家,安德森认为在这个世界上,特别是在东方,不应该存在火器比自己玩得好的人,至于东印度公司那帮人,安德森也瞧不上,觉得他们不过是一群海上强盗,跟他这种职业军人不是一个档次,若是他们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如何惨败的,恐怕他们就不这么想了。 在郑祚的中军大阵中,还有上百头战象,虽然在跟高衡交手的过程中,战象已经被证明了没什么大作用,但是郑祚还是将都城的象兵一股脑带了出来,最起码,上百头战象排在阵后还是很有气势的,至少能给士兵们鼓劲。 安南军中,只有曾经对战过兴华军的兵将们显得有些忧心忡忡,这部分人主要集中的京军之中,都城周围的四镇兵和赶回来的边军是没有跟兴华军交手的,但是两万京军当中有不少从战场败逃回来的军将,这部分人对于兴华军的恐怖战斗力刻骨铭心。若是当面对阵可能他们就垮了,但是现在己方人马占据优势,军心尚能稳定,就是不知道开打之后会怎么样。 传令兵依次禀报了城下的情况,郑主点了点头,刚要端起千里镜眺望,只听见,呜~,低沉的号音响起,在安南大军前方数里的位置,天地交界处出现了一道黑线,紧接着是一个黑色的平面。 郑祚的瞳孔一缩,低声道:“他们来了!” 郑主连忙抬起千里镜查看,只见平原那头,大量的士兵出现,他们迈着坚定的步伐,正朝着这边走过来,保皇军主力出现了。 “哼,看来郑主已经做好了准备。”保皇军大阵后方,高衡端坐在黑雄马上,黑雄马跟着高衡南征北战,早就已经非常淡定,不用高衡控制,自己迈着轻快的步伐,跟着队伍前进。高衡用千里镜观察对方阵势,身边跟着的就是黎维佑。 黎维佑的表情非常凝重,虽然这一路过来,几乎可以用势如破竹来形容,但是黎维佑知道,那些不过是小菜一碟,真正的考验现在才算是开始。当他用高衡送给他的千里镜查看的时候,忍不住心脏狂跳,郑主那边分明是集结了异常强大的军力,光是人数,看起来就比自己多好几倍,这,真的能打赢吗? 对于黎维佑来说,这一仗也是事关身家性命和复国大业的一战,而且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胜利,那么一切好说,如果失败,恐怕黎维佑就再也不可能复国,神宗将会彻底取代自己成为黎朝的皇室代表。而高衡,即便是失败了,也可以退入兴华军的地盘,只有自己,只能永远做一个流亡的皇帝了。 “高将军,我们真的有把握吗?”黎维佑有些小心的问道,他看了看身边的黄龙大纛,太原州的兵马到来的时候,也给自己制作了一杆黄龙大纛,只是现在看来,城头的那一杆尤其扎眼,他明白,那是自己父亲神宗的大纛,两杆黄龙大纛同时出现,谁才是黎朝的正统,今天一定要有个定论。 保皇军不断接近,高衡缓缓举起了右手。 “将军有令,停!” “停!” 命令一层层传递下去,两万余保皇军哗啦一下停住了自己的脚步,按照高衡前面的布置,大军分成了三块,除了骑兵暂时隐藏之外,按照保皇军、兴华军炮兵、兴华军步兵这样的安排依次列队。 郑主看了看对方阵容,好像没看到什么骑兵,心中更是大定,郑祚也是长舒了一口气,他跟郑主不一样,毕竟自己跟兴华军打过交道,知道他们的骑兵数量少,这次过来没有骑兵,只能说明对方实力也就这样,保皇军他不担心,只要能利用人数优势压垮兴华军,跟他们搅在一起,应该就能取得胜利。 郑祚也和手下大将们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先用炮兵进行轰击,然后四镇兵压上,吸引对方火力,京兵从左右两路攻上去,炮兵压制敌方后队,他就不信,堂堂正正的战场,而且还在自己的地盘上,敌军还能使出什么阴谋诡计,这里没有山谷、没有小道,就是平原,敌军还能像上次一样进行伏击吗? 自己只要利用人数优势贴上去,给骑兵创造机会,那么剩下的战斗就简单了,五千轻重骑兵贴上去大砍大杀,战斗就能轻松结束,在这种平原地形上,他不认为有什么步兵能阻挡骑兵和象兵的冲锋。 郑祚咬紧了牙关,恶狠狠道:“这一箭之仇,今天势必要报。”他已经开始幻想,若是把高衡给抓来,让他经受一遍自己遭受过的刑罚,将会是多么爽的一件事。 郑祚回头看了看郑主,他在等郑主发布攻击的命令。郑主却扭头对身边的黎神宗道:“怎么样,你儿子来了,要不然你去劝劝?让他投降吧。” 黎神宗唯唯诺诺道:“这,这恐怕不太好吧。” 郑主眉头一皱,“怎么,你不愿意?”黎神宗身后立刻走过来几个卫兵,其中一人铿的一声拔出了腰刀。黎神宗都快吓尿了,他不过就是个废物皇帝,要不然也不会被郑主玩弄于股掌之间,一下子废,一下子立,他自己都觉得窝囊,可是每当想要抗争的时候,想想郑主的屠刀,他又怂了。 “愿意,朕愿意。”黎神宗点头道。 “那你就去劝劝吧,记住,用你的身份劝劝那些保皇军。”郑主皮笑肉不笑道。 几个亲卫押着黎神宗下了城楼,城门吱呀一声打开,黎神宗骑着马在几个士兵的押送下来到了军队的前方,黄龙大纛跟着他一起行动,郑主的亲卫队长紧跟在他身后,手中拿着一杆佛郎机手铳,对黎神宗道:“你最好不要做小动作,否则,回去郑主不会饶过你。” 黎神宗立马道:“朕明白,朕明白,请将军放心。” 黄龙大纛来到了队伍最前方,保皇军这边一阵骚动,虽然他们知道这是黎神宗,他们也明确知道自己支持的是黎真宗,可当神宗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有的保皇军还是有些动摇,毕竟两边可都是黎朝的皇帝。 第168章 战斗打响上 黎真宗求助似的看向了高衡,高衡努努嘴道:“陛下,这是你自己的家事,说实在话,这一天迟早要到来,陛下不能总把自己当一个小孩子,你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看看我麾下的士兵,很多人跟你的年纪差不多大,但是他们已经是百战精英了,黎神宗站在郑主一边,那他就是在跟公理正义作对,虽然他是你的父皇,但是此刻,你的眼里应该看到的是国家和人民。” 黎真宗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随即策马上前,他的黄龙大纛也移动到了队伍的前端。 父子两人在这种情况下相见,只能说非常尴尬,从两人的实际关系上来说,两人并没有什么感情,自古无情帝王家,不仅仅是放在中原有用,放在世界上任何一个皇室家庭,都是一样的道理。更何况,郑主行废立之事,废了黎神宗,让黎真宗上位,要说黎神宗心里没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对于这个儿子,黎神宗的心绪很复杂。 若是平日里,他带兵来攻打郑主,黎神宗肯定是欢迎的,但是无奈,自己和皇室成员都捏在郑主手里,自己不听话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即便是自己的儿子就在面前,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只能劝他投降了。 “黎维佑,你还认识你的父皇吗?”双方隔着数十步站定,神宗立刻大呼道。 黎维佑的脸颊一阵抽动,他大声回答道:“认识。” “既然你认识你的父皇,那么你现在带着军队来升龙府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造你父皇的反吗?你现在立刻让你的军队放下武器投降,朕可以既往不咎。”虽然心虚,黎神宗还是对着黎维佑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黎维佑闭上了眼睛,停顿了一会,郑主见状,心中得意,看来黎维佑的内心动摇了,果然还是黎神宗这张牌比较好使,一出来就镇住了黎维佑。 猛然,黎维佑的眼睛睁开,提高了嗓门,用全军都能听到的声音吼道:“朕认识自己的父皇,但是朕认识的是黎朝神宗,而不是你。” “你说什么?”黎神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道。 “将士们,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不是什么神宗,他不过就是个郑主的傀儡罢了,他今天可以是神宗,明天就是阶下囚,他是什么身份,全是由郑主来进行操控的,而现在,站在城墙上的那个人,他也不是什么郑主,安南是黎朝的天下,从来就不应该有什么郑主,他和你们面前的这个人一样,不过都是反贼罢了,一群反了黎朝的反贼,现在,天兵杀到,应该投降的是他们,如果他们能扔下武器,跪在朕的面前,朕可以考虑赦免他们的罪过。”黎维佑大呼道。 “滚下马来,投降,朕饶你们不死!朕是真宗,朕才是黎朝正统!”黎维佑对着神宗怒吼道。 “万岁!万岁!”一万多保皇军高举兵器,大呼起来。 黎神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苍白,在他的印象中,黎维佑不过是个少年天子,还是个孩子,谁能想到竟然在两军阵前能说出这样一番话。郑主的脸色更是铁青,他冷哼一声道:“神宗这个废物,连自己的儿子都搞不定,这种人要不是还有点利用价值,本王真应该把他扔到粪坑里溺死。” 神宗劝降不成,反而被自己儿子骂了个狗血喷头,大大地丢了面子,灰溜溜地回去之后,所有郑氏将领都给他投来了鄙视的目光。郑主冷冷看了他一眼道:“连自己的儿子都摆不平,你还有点做老子的样子吗?” 黎神宗浑身颤抖,屈辱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低下头站在一边。郑主扭头对身边传令兵道:“发信号,开战!” “殿下有令,开战!殿下有令,开战!”各阵同时收到了令旗下达的指令。郑氏大军立刻行动起来。 高衡道:“开始了,全军稳住,等他们先进攻,数万人马在此,郑主等不了这么长时间,咱们倒是可以等一等,沉住气。” 保皇军这边排兵布阵完毕,高衡显得异常冷静,正如他所料一般,郑主集中这么多勤王军在升龙府决战,时间对他们来说是最大的劣势,他们不能在升龙府跟保皇军打持久战,超过全国一半的军队集中在这里,拖的时间越长,各地的防御漏洞就越大,目前莫朝、阮主这些敌对势力都在等待时机,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扑上来咬一口,解决了升龙府的战事,各部人马要立刻返回出发地。 同时,这么多人在这里,后勤补给也跟不上,安南也不是什么大国,跟大明的体量比起来就是小虾米,为了这次作战,郑主基本上将升龙府附近所有的资源都调集过来了。不仅如此,府库和皇家私库的钱粮物资也全部拿了出来,一旦这些物资消耗完毕,大军就会不战自乱,所以要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战斗。 “世子殿下,我们观察了对方前锋,他们的装备好像很差。”前锋四镇兵大将郑廷派人前来禀报道。 郑祚咬了咬牙,高衡这是在做什么,他的主力在哪里,把这些人放在前面是什么套路? “殿下,进攻吧。”安德森在旁边提醒道。 郑祚点了点头,“按照既定方案,进攻!” “杀!”数万大军发出一阵呐喊,大阵开始缓缓向前移动。郑祚也不傻,他知道对方善用火器,所以跟高衡一样,郑氏的炮兵摆在了四镇兵的后面,跟随四镇兵一起移动。 郑祚一声令下,中军不动,前锋先行,炮兵和左右两军跟进,他们前进的速度并不快,郑军小心翼翼接近保皇军。 高衡举起千里镜,密切注视敌军动向,一边提醒道:“告诉吴荣,千万别心急,等待敌军开火,锁定他们的炮兵阵地。” 在吴荣的炮兵旅当中,还有一个鲁滨逊带来的大杀器,或者说这东西其实算不上是新鲜玩意,只是在明末的炮兵当中已经失传了,那就是炮兵象限仪。实际上,早在数十年前,西洋的船队就已经装备了象限仪,象限仪原来是天文测量器具,但是不知道是哪位天才,竟然想到了象限仪在炮兵测距中的作用。 比如英格兰的舰队炮兵,就将原本的炮兵瞄准变成了一个几何学应用题,只需要利用象限仪测定距离参数,对照射表,就可以调整方位、角度,实现精确瞄准。 这玩意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神秘,在明代已经有不少接触了西方的学者应用到了象限仪,比如孙元化的几本著作当中就已经提到了象限仪的妙用,并且记载了西方炮兵是怎么使用的。但是满清误我华夏几百年之后,反而是退化了,到了鸦片战争的时候,明代就已经有记载的象限仪竟然没有炮兵会用,清军炮台的瞄准装置就是一块从上而下钻了三个孔的铁板,每个孔代表不同距离。 清代西学大师魏源得知后,经过研究,开始恢复象限仪瞄准技术,认为“自一十丈至百丈左右,皆有逐处加高补坠高低转移。如击七八十丈及百丈,制一象限仪,插入炮口,如上段所述方法加高一度,至五十丈高八尺七寸四分,至百丈高一丈七尺四寸八分,攻击甚准。” 高衡知道这玩意,毕竟特种兵的作战要求就是要熟练使用基本武器,后世我军的象限仪当然是比较先进的了,不过当鲁滨逊把英格兰的原始象限仪拿出来的时候,高衡还是一眼看穿了这玩意的用途,并且手把手教授了吴荣,加上自己对于后世象限仪的一些理解,兴华军的象限仪使用方法可比英军还要先进。 彼时的西洋军队,象限仪和火炮是分开的,但高衡在火炮后部加装了一个平板,将鲁滨逊的象限仪底座磨平,钉在了平板上,这样象限仪可以随着火炮射角的调节而移动,通过测定密位,便能知道射击的距离,虽然没有后世那么精准,但是放到明末这个时代,已经是跨越式发展的武器了。 吴荣的炮队之中有三门这样的测定炮,三门试射之后,所有火炮调节一致的俯仰角度,便能做到精准打击。 “进攻!火炮准备!”数万郑军杀气腾腾,朝着保皇军的方向攻击。保皇军刚才被黎维佑鼓舞起来的士气顿时泄去,他们虽然一路过来势如破竹,但是说实在话并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战斗,现在数万大军压迫过来,不少士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不是制定了他们往后撤的作战计划,恐怕保皇军的士气已经崩溃了。 “炮兵,瞄准敌军,开火!”郑军的三百多门火炮除了城头的数十门城防炮之外,剩下两百多门都集中在城下的军队之中。负责指挥的炮兵大将是郑根,此刻他的命令下达,炮兵们立刻停下,调整火炮射击角度,两军相隔二三里,对方火炮已经能够得着保皇军了。 轰轰轰,郑军重炮抢先开火,他们集中了郑氏全军的精锐火炮,包括大将军炮和仿制的西洋火炮。大量的炮弹从四镇兵的身后抛射出来,飞过四镇兵的头顶,直接砸向了列阵的保皇军。 轰隆轰隆,实心炮弹砸在地面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当场犁出了数十条血胡同,在炮弹射击线路上的保皇军士兵纷纷被击倒,让人牙酸的骨断筋折的声音瞬间响起,伴随着的是飞上天空的残肢断臂,大量的士兵惨叫着翻滚在地,旁边就是他们的断肢,哀嚎声一片,浓重的血腥味充满了整个军阵的上空。 “哈哈,打中了!”郑根提起千里镜观察战果,虽然第一轮火炮只是概率射击,但是架不住数量多,各个角度的火炮总有打中的,眼见保皇军一片人仰马翻,郑根只觉得胜券在握。 “把梯子升起来!”保皇军这边,挨了一轮火炮打击,不少保皇军已经吓得腿软,但是撤退的命令还未下达,将士们只能强忍着恐惧站在原地,不少人呕吐起来,身边散落的人体零件让很多人的胃中一阵翻腾。 士兵们只听见阵后一阵声音发出,只见吴荣的炮兵旅中竖起了两架攻城用的云梯,每个梯子下方都站着数个膀大腰圆的炮兵,这些人保证了梯子不会倒下。两个身材瘦小的士兵如同灵活的猿猴一般窜上了云梯的顶端,摘下了背上的千里镜,观察敌阵。“瞭望哨就位!”两个士兵喊道。 吴荣一声令下,“一号炮位,发射!” 轰,四轮磨盘重炮在巨大的后坐力之下向后退去,一发炮弹高速出膛,同样越过了四镇兵的头顶,砸到了他们后面。郑根眼看着一个黑点由远而近,轰隆一声,黑点同样越过了安南军炮兵阵地,砸在了炮兵和中军之间的空地上,郑根冷笑一声,“不过如此。” “未命中,距离超出,减小半个密位!”瞭望哨的士兵对下方炮兵喊道。 “二号炮位,减小半个密位,发射!”二号炮位的炮手一边重复数据,一边点燃了引线。 其实密位测距方法说起来也简单,距离等于一千米乘以目标高度除以目标方向角,也就是密位,安南士兵的身高换成后世的比例也就在一米五左右,都比较矮小,所以只要调整密位,就能很容易命中对方阵地。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敌军阵后再次腾起烟尘,但是这一次,着弹点明显比上一次近了很多。“该死的,他们的火炮不打步兵,到底在干什么?”郑根发出了疑问,对方的火炮好像并没有轰击四镇兵的意思,难道目标是己方炮兵阵地?说实在话,他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能打得这么准,毕竟一门火炮在这个距离上就是个小黑点,现在的滑膛炮哪有这么高的精度。 “三号炮位,标定诸元,放!” 第169章 战斗打响下 轰隆,炮弹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郑根身后一门大将军炮的旁边,掀起了一阵烟雾,崩起的碎石杀伤了几个炮兵,他们惨叫着倒下,但是几个士兵的伤亡对于郑根的整个炮兵阵地来说算不上什么大损失,很快就有人填补了空位。 轰轰轰,这边安南军的炮兵继续发威,将大量的炮弹打入保皇军的军阵中,再次造成了大量伤亡。郑根不是边军将领,但是他常年指挥升龙府的火器队伍,多少还是有些研究的。他的心中此刻已经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对方的火炮好像是在校正点位,对方三发炮弹,每一发都比上一发精准,好像就是冲着自己的炮兵阵地来的。 但是这个时代,双方单纯的炮兵对轰战术尚未出现,并不像后世那样,用先进的科技手段测定对方的炮兵阵地,然后进行毁灭性打击。受限于当时的科技条件,火炮也不过是步兵、骑兵的辅助武器,双方单纯的炮兵对轰不可能出现,因为炮弹的杀伤力不足以对敌方的炮兵阵地进行毁灭性打击。 例如拿破仑战争时期,拿皇也是经常用骑兵来夺取对方的炮兵阵地,然后在引线孔中钉入长钉,来瘫痪敌军炮兵火力。单纯隔着数里的炮兵对轰是不存在的,炮弹的最大作用还是杀伤敌军密集步兵大阵。 但高衡就是要颠覆这种传统的作战模式,对于兴华军炮兵来说,至少他们手上有两样杀手锏,一个就是火炮的性能,远远超出了安南军装备的火炮。另一方面就是炮弹,兴华军炮兵装备了制造局研制的最新开花弹,在弹体和内部装填的火药上进行了改进,使用了烈性炸药,并且在弹体铸造时刻上了规则纹路,保证爆炸的时候破片能均匀散布,并且在弹体内填充了跟定向炸药包一样的弹丸,极大增强了开花弹的杀伤力。 并且兴华军的开花弹在弹体的下方加装了木制弹托,跟没良心炮的木制隔板差不多,圆形的炮弹下方固定上平整的木制弹托,弹托的后方才是发射药,这样的好处是能极大加强炮膛的气密性,增加射程的同时加强了炮弹飞行的稳定性,虽然是滑膛炮,但是兴华军火炮的精度可比安南人装备的火炮精度高很多。 现在兴华军缺少的就是雷汞,如果能将雷汞发明出来,那么开花弹就不需要单独的引线,落地就能爆炸,无疑会大大提升破坏力。但是现在,开花弹还是利用传统的引线点火方式进行引爆,先点燃弹体引线,然后入膛发射,落地后引线燃烧完毕,弹体爆炸。 眼见保皇军又遭到了一轮打击,损失超过了千人,高衡立刻发令道:“保皇军,左右回避!” 掌旗兵发出旗语,前方的将领看见了,立刻催动部下道:“撤!撤退!” 哗啦一下,保皇军大阵松动,士兵们都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躲过死神的召唤了,本来高衡也没指望这些保皇军能跟对方硬刚,他们基本上就是配角,来战场上意思一下的。命令一下达,很多吓破了胆的保皇军士兵跑得比兔子还快,阵型顷刻间散乱开来,虽然这不是高衡一开始的计划,原先的计划是有序撤退,现在变成了无序状态,可带来的好处是,安南军觉得对方士气崩溃了,有前锋将官兴奋地大喊着:“败了!他们败了!弟兄们,杀啊!” 四镇兵的士气一下子高涨起来,城头的郑主和城下指挥的郑祚也是拍手叫好,郑主有些兴奋地一掌拍在城墙的砖头上,扭头对黎神宗道:“看看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我们的兵马还没上去,他们就崩溃了,你现在可以想想,当本王把黎维佑捆到你面前的时候,你应该如何处置他。” 郑主可不想背上杀黎真宗的骂名,但是黎神宗正好可以利用一下,借黎神宗之手下诏处死黎真宗,这样就变成了皇室内部的斗争,在法理上跟他可就没关系了,也堵住了天下人的嘴。 一万四镇兵从小跑变成了奔跑,他们张牙舞爪,挥舞着兵器,朝着溃散的保皇军发起了冲锋。 黎维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分明看见,敌军左右两侧的京军也压了上来,看样子是要发动全线总攻了,这种威压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更何况黎维佑不过是一个没有战场经验的少年罢了,他虽然坐在马上,可是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不过边上的高衡却是一脸淡定,包括保皇军后面的九千兴华军,依旧是不动如山。兴华军的战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但是整个大阵仿佛平静的湖水一般,甚至没有人发出声响。 猛然,云梯上瞭望的士兵放下千里镜道:“三号炮位命中!” “三号炮位命中!三号炮位命中!”信息一层层传递下去,吴荣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这是象限仪第一次应用到实战之中,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确确定发射角度,标定诸元,足以证明用科学的方法来指挥炮兵在实战中具有多么强大的威力。 随即,他的表情变成了坚毅,大吼一声道:“重炮!开花弹一发装填,齐射,放!” 吴荣高高举起右手,然后重重落下,早就已经装填好开花弹的三十多门四轮磨盘大炮和大将军炮早已经按捺不住,按照三号炮位的射角调整完毕之后,三十多门火炮同时发出了怒吼。制造总局精心打造的开花弹带着兴华军士兵的愤怒从炮膛中飞射而出,带着炽热的尾焰在空中划过了一道白色的曲线。 轰隆轰隆,剧烈的爆炸声在郑根的炮兵阵地上响起,之所以使用开花弹,高衡就是要最大限度杀伤敌军的炮兵。曾经有伟人说过,操纵武器的是人。只要兴华军大量杀伤安南炮兵,那么对方的火炮阵地很快就会失去作用,事实证明高衡这步棋走对了。 “啊!啊!啊!”惨叫声响成了一片,无数的破片仿佛死神的镰刀一般在安南炮兵阵地上收割着生命,一股股血箭从安南炮兵的身上激射而出,破片穿透人体带出了大片的血肉,炮兵们成片扑倒在地,有的人口喷黑血,有的人哀嚎翻滚。这场景仿佛是人间炼狱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郑根傻眼了,他万万没料到对方竟然就是冲着他的火炮阵地来的,对方的火力竟然不打步兵,反而投射在炮兵阵地上,这完全颠覆了郑根的认知。可是还没等他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从千里镜中看到战果的吴荣再次下令道:“各炮位,开花弹急速射,在最短时间内将更多炮弹打到对方火炮阵地上!” “开火!”轰轰轰,兴华军的重炮再次怒吼起来,天空中交织着无数炮弹的身影,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猛烈的爆炸,正在冲锋的四镇兵只感觉到自己身后的大地都在颤抖,有的人回头看看,却发现了让人无比恐惧的一幕,己方炮兵已经完全被笼罩在爆炸和火海之中,火光和黑烟中只能看到无数的人影在奔逃,不用想,那肯定是自己的炮兵。 郑根被几个护卫死死用盾牌护住,身边已经躺下了十几个卫兵的尸体,郑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炮兵被猪狗一样屠戮,他想不通,对方的火炮怎么能打得这么准。 “还击!浑蛋,都站起来还击!”郑根看着抱头鼠窜的炮兵们,大骂道。 可是话音刚落,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波将郑根连同身边举着盾牌的卫士们直接掀翻了十几步远,他趴在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只见视野之中,一朵黑色的蘑菇一样的云朵升起,而周围是散落了一地的火炮零件和大量士兵的残肢断臂,整个火炮阵地被巨大的烟尘所覆盖。 好巧不巧,兴华军的一发开花弹竟然落在了某个重炮发射药囤积点的旁边,破片打入了发射药的火药桶,引发了大量发射药的殉爆,直接将安南军炮兵阵地的中间地段给炸上了天。 无数的士兵消失在爆炸中,大量的火炮被气浪掀翻,然后解体。 “啊!我的腿!救救我!”一个炮兵来不及跑开,被飞来的炮管压在了腿上,当场骨断筋折,炮管极重,光凭他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推开,他只能惨叫着,希望有同伴能来解救他,可是在这炼狱之中,又有谁能顾得上他,那士兵绝望的看着自己身下的鲜血越聚越多,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在战场上,得不到及时救治的士兵基本上就已经被宣判了死亡。 轰隆轰隆,兴华军的炮弹仿佛是不要钱一般,如同雨点一般落在安南火炮阵地上,将火炮阵地反复耕耘了数遍,兴华军炮兵训练有素,因为标定了诸元,炮兵只需要拿出他们平日训练的本事,玩命装填轰击即可。 高衡端起千里镜道:“打得好,好叫他们领教一下兴华军真正的厉害。” 保皇军士兵已经从两侧溃散,将吴荣的炮兵旅直接暴露在了一线,郑廷看见对方竟然将炮兵给暴露了出来,方才己方炮兵被毁灭性打击的颓然情绪一扫而空,这不正是他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吗?对方的炮兵就在自己眼前,只要士兵们杀上去,把他们的炮兵干掉,自己就是头功。 “弟兄们!杀!干掉他们的炮兵!重重有赏!”郑廷挥舞着大刀吼道。 四镇兵一听重重有赏,一个个打了鸡血一般,对付这种移动不便的炮兵,还不是小菜一碟。士兵们蜂拥而上,一万多人密密麻麻的身影朝着炮兵旅急速靠拢。 “霰弹!齐射!没良心炮,压制射击!放!”可不要忘了,兴华军一个炮兵旅一百多门炮,方才动用了三十多门重炮,还有七十门中小型火炮在等着对方的步兵呢。 轰轰轰,已经装填了霰弹的火炮对着冲上来一万多四镇兵就喷出了愤怒的火焰。兴华军的散炮子可不是随便用碎石铁钉拼凑起来的,那只是在没条件的情况下应急的办法,既然兴华制造局已经成立,兴华军炮兵的散炮子就全部换装了制式霰弹,在卜弥格、南怀仁以及鲁滨逊等人的测量和复制之下,兴华军的霰弹完全仿照的是英格兰舰队的新型霰弹样式,建立了全新的发射模式。 彼时的散炮子,其实非常原始。比如明军使用的散炮子分为两种,一种就是碎石铁钉之类的杂物,一种就是军械局制作的像是铳弹一般的圆形球体。从射程和破坏力上来说,肯定是弹丸状的散炮子威力更大。使用的时候就是在火炮内装填发射药,然后倒入散炮子,紧接着点火发射。 但是这种散炮子散布很大,射击距离也很近,跟后世农村里用来打野猪的土枪、沙喷子原理差不多,也没什么精度可言,就是在近距离内喷射更多的弹丸杀伤敌人。 但是兴华军的霰弹不一样,首先弹丸采用的也是圆球形的制式弹丸,但发射模式却不是直接装填,而是将弹丸装在圆柱形铁桶内,并用木屑填充缝隙,然后发射出去。这样做的好处是,铁皮桶在出膛瞬间,因为压力剧烈变化而裂开,弹丸会在炮口前方形成圆锥状弹幕,将所有散炮子集中在一定射角内,不会有那么大的散布。 若是几门火炮同时发射,一门火炮只负责炮口正前方三四十度范围内的敌人,那么只要火炮的数量足够多,就能完全控制对方的战线正面。这样的霰弹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兴华军的炮兵战术不仅仅是用霰弹来控制正面,还用没良心炮进行抛射,来压制对方阵型的中段,这种全方位的打击是任何一支军队都没有面临过的。安南的四镇兵很不幸,正好碰上了兴华军第一次分段打击的战术。 第170章 人海火海 “开火!” 兴华军的七十门大小火炮同时发出了怒吼,十五门没良心炮将炸药包直接抛射到了对方的阵地之中。 无数的霰弹喷洒出去,前排的四镇兵直接原地炸裂,人体被不知道多少弹丸同时命中,立刻变成了漫天的血雾和碎肉,仿佛是割麦子一般,四镇兵的前排直接被打空,至少上千人在一瞬间原地消失,变成了地上大片的血块。 而让人更加胆寒的一幕在四镇兵大阵的中段出现,十五个烈性炸药包同时爆炸,方圆数十步之内根本没有活着的人,炸点中心的四镇兵变成了齑粉,随即冲击波扩散开来,将大量的士兵跟震得倒飞出去,还没落地就已经气绝身亡,许多士兵的内脏直接碎裂,口喷黑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惊天阵地的爆炸声中,有的安南兵粉身碎骨,有的被炸的骨断筋折,有的人被冲击波打的内脏尽碎,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已经不能用地狱来形容此刻的场景,很多士兵的脑袋嗡嗡作响,耳鸣声占据了整个大脑,他们双眼无神,看到身边的同伴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战场上游荡,有的人走着走着就倒在了地上,再也无法起身。 可这让人疯狂场景并没有停止,没良心炮在不顾忌炸膛风险的情况下,射速很快,第二波十五个炸药包很快到来,一样的爆炸,一样的冲击波,一样的让人心惊胆战的场景,升腾的黑色云朵和剧烈的火光之中,是无数的四镇兵化为肉泥。 一万多人的冲击被硬生生打停,整个大阵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就在距离兴华军炮兵旅一两百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和人肉烧焦的味道充斥了整个战场。 “不!这不可能!”城头的郑主目眦欲裂,在此之前,他只是从郑威、郑祚等人的汇报之中听取安南军和兴华军作战的情况,并没有亲眼目睹兴华军的战斗力,但是现在,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兴华军真正恐怖的战斗力究竟是什么样子。他看到了自己的士兵是如何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化成齑粉。他看到了自己的炮兵阵地被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郑主的眼睛都要流出血来,兴华军究竟是什么样的恐怖军队,为什么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那个高衡,不过就是个脱离明军队伍的小卒,拉着一帮侨民怎么就成了如今的怪物?郑主想不通,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不仅是他想不通,跟兴华军交手过数次的郑祚也想不通,怎么今天碰到的兴华军好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战斗力成倍的增长,战斗模式也跟以前大不相同,自己的军队还没碰到敌军的边就被打的七零八落。幸好先锋步兵是四镇兵,这要是京军,还不得心疼死。 黎维佑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跟郑主一样,在此之前对于兴华军的战斗力并没有直观感受,但是现在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兴华军是如何用火器将对方给碾压,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这,仗还能这样打吗?”黎维佑喃喃道。 高衡一边观察战况,一边头也不回道:“这就是人海和火海的较量,陛下,有时候,科技的力量不是人体能抗衡的,兵不在多而在精,就像是郑主的人马一样,人多固然是优势,但是在我军如此强大的火力面前,不过是送人头罢了。当然,要想获得如此强大的火力,背后需要海量的金钱支撑,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我们打出的每一发炮弹都是真金白银。” 黎维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种场面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震撼了,每一次兴华军的炮声响起,都在冲击他的心灵。 轰轰轰,前方吴荣的火炮再次轰鸣,又是一轮霰弹发射出去,行尸走肉一般的四镇兵再次被喷倒了一大片,就连领兵的郑廷,此刻也已经是尸骨无存,直接在军阵之中消失了,连同身边的亲卫一起,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被霰弹给打死的,还是被炸药包给炸飞的,也许这满地的残肢断臂之中,就有他的一部分零件。 四镇兵崩溃了,他们如同受到了惊吓的兔子一般,掉头就跑,没有人出来阻止溃兵,军官们跟手下的士兵一样,仿佛是看到了魔鬼一般,抱头鼠窜。 不过,郑祚安排四镇兵当先锋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可以肯定的是,兴华军的火炮基本都集中在四镇兵身上了,虽然四镇兵遭受了巨大伤亡,但是两侧的京军因为比四镇兵落后一步,而且在侧翼,所以并没有遭到什么损失,此刻四镇兵败退,京军却利用这个空档贴了上去,对于郑祚来说,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他回头看了看城头的郑主,距离太远看不清郑主的表情,郑祚咬了咬牙,他知道,这一仗指挥权交给自己,如果在郑主的眼皮子底下,在升龙府文武百官、全体将士和民众面前打不出个样子来,他这个世子以后就别混了。 郑祚一咬牙道:“北河兵出击!”本来不到关键时候他是没打算动用中军大阵兵力的,战斗刚开始没多久,这么快就动用中军,他也是没想到的。但是没办法,四镇兵崩溃了,看前面的样子,至少损失了近半兵力,这时候只能让北河兵填上去,填补他们留下的空缺。 北河兵也不是傻子,看到四镇兵被打得这么惨,将领们也是信心动摇,本以为这种人数差距巨大的战役没什么难度,谁知道碰着这么个硬钉子。但是郑祚的命令下达了,边军和骑兵组成的督战队就杀气腾腾站在后面,郑主也在城头看着,不上也得上。 一万北河兵硬着头皮,发起了攻击,接替四镇兵的攻击位置。 郑主在城头透过硝烟也看清了战场局势,对方的炮兵前出,步兵反而在后面,这未尝不是个机会。在郑主成为摄政王之前,他也是黎朝领兵作战的大将,对于战场局势也有着自己的判断。他立刻发令道:“告诉郑祚!骑兵绕后,敌军这种阵型有破绽,骑兵冲上去,打他们的步兵!” 令旗挥动,郑祚看到了城头的信号,父王的命令他必须听,郑祚一声令下,五千骑兵包括上百头战象在内,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陡然松动,举起兵器朝着兴华军猛扑了过来。 若是一般人看到这样的场面,估计就要尿裤子了,至少黎维佑的脸色铁青,保皇军的将领们也是心惊胆战。在安南这个地方,一次性出动五千骑兵的大战估计还是头一次,郑主也是舍得下血本,五千骑兵压过来,这场面太恐怖了。 但是对于高衡来说,他内心哪怕是一丁点波澜都没有,在扬州城下见过了清军数万重甲骑兵排山倒海一般的冲锋,这里区区五千骑兵还真是算不了什么。 但是在己方骑兵数量稀少的情况下,为了更好应对未来的战争,特别是以满清作为对手的状态之下,步兵对付骑兵将会是常态,而野战之中步兵如何对付骑兵在这个时代还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课题,但是对于有着领先四百年的经验的高衡来说,这个问题简单,直接照抄就是。有时候高衡也在想,自己这样也算是给兴华军开了金手指了。 高衡想到的老师就是拿破仑,后世关于拿破仑战争的游戏、书籍、电影实在是太多,有部俄国拍的老电影滑铁卢,说的就是拿破仑兵败滑铁卢的故事,电影后半部分,对于当时英国龙虾兵如何对付排山倒海的法兰西骑兵有着非常生动的还原,那就是空心方阵。 眼见对方的骑兵杀过来,前锋四镇兵崩溃,两翼的京兵还有一段距离,这正是个可以变阵的空档。高衡立刻发令道:“全军变阵,炮兵后退,步兵掩护!” “将军有令!变阵!”传令兵将命令传递下去。高衡对黎维佑道:“陛下,请你去阵后保皇军那边暂避,如果形势不对,你可以先走,这里交给兴华军,保皇军可以继续后退,将战场空出来。”高衡说道。 黎维佑有些担心道:“就靠你们这点人,行吗?” 高衡道:“不行也得行,说句实话,你们在这个位置,反而碍事,不如后撤,把战场空出来,让兴华军放开手脚打。” 黎维佑知道作战方面肯定要听高衡的,毕竟自己的保皇军就是来打酱油的,主力还是兴华军,高衡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想法,自己的保皇军确实不堪用,留在这里也是累赘。 黎维佑点点头,拨转马头。高衡道:“等等。” 黎维佑转头道:“高将军还有何吩咐?” “记住你的承诺!”高衡提醒道。 黎维佑道:“朕对天发誓。” 看着黎维佑走远,高衡下令将旗移动到王奇的步兵旅后方,宋志的步兵旅以营为单位,一分为三,列阵于王奇步兵旅的左右后三个方向。如果从空中看去,兴华军的大阵变成了一个梯形,底部是标准的三段击,王奇的火铳旅以营为单位,分成三排,面对着冲上来的敌军正面。 而分成三部分的宋志旅,以连为单位,每一边五排,列阵于梯形的剩下三边,因为他们的火铳不是四四式,只是普通的鸟铳,火力不行,所以冷热兵器结合,必要时候要用长枪来防备骑兵冲击,而枪阵必须要有一定的厚度,所以只能以连为单位,列成五排,抵御冲击。 吴荣的炮兵旅开始后退,拖着火炮从王奇旅故意散开的缝隙之中隐蔽到四四式火铳旅的后方,随即按照早就制定好的模式变阵,三十多门重炮依然用抛射的模式继续轰击郑根的炮兵,让安南火炮彻底哑火,无法对战场进行支援。剩下火炮一分为三,分别支援梯形的剩下三边,加强火力。 这阵型也就是高衡的兴华军能用,因为对手的炮兵不足以对军阵构成威胁,如果对手同样是跟兴华军一样强大的火器部队,那么高衡是绝不敢用这样密集阵型的,九千人几乎全部贴在一起,若是敌军有什么大杀器,一顿饱和轰击,这九千人就领盒饭了。高衡就是看准了安南军队没这个能力,才用这种密集方阵来对付他们。 看到敌军收缩阵型,郑主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这就说明兴华军也不是三头六臂,看到如此强大的安南军攻势,也只能收缩阵型进行防御。若是敌军一动不动,他还真要担心对方是不是还留了什么后手,毕竟开战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两个时辰了,敌方的武器可谓是层出不穷。 唏律律,战场后方的树林中传来了一声战马的嘶鸣,随即一员将领怒道:“控制好你的战马,不要发出声音!” 树林中,一千兴华军骑兵枕戈待旦,早就做好了战斗准备,阿木表面上镇静,其实内心焦急,敌军的骑兵上来了,将军还没有发令让自己行动,他也担心数万安南军同时攻击,同袍们能不能顶住。这时候有士兵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战马,发出了声音,阿木便是一阵怒斥。 骑兵立刻用布条绑住了马嘴,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冲上去!杀!”指挥五千骑兵的是郑主的边军大将韩进,他跟已经被兴华军干掉的郑富一样,是郑氏边军三杰之一,另一个黎文晓管带的是边军步兵。 五千骑兵在手,敌军的阵型又收缩了,韩进的信心大增,虽然这支部队很棘手,但是他有把握能打赢,只要己方的步兵贴上去消耗对方的体力和兵力,骑兵就能跟一柄锋利的匕首一般,直接穿透敌人的心脏。 “杀啊!”战场上杀声震天,两万京军和一万后面上来的北河兵呈月牙形朝着兴华军围了上来,双方距离急速缩短。 王奇吼道:“火铳兵,举铳!” 第171章 四面合围 兴华军震耳欲聋的火炮声渐渐停止,三十多门重炮因为连续发射,不得不停下来散热,按照彼时火炮的性能,基本上连续打上十几发就要进行散热,纵然兴华军的火炮采用了更加先进的铸炮方法且制造局的工艺检验也非常严格,但也不过是能连续射击二十几次。 兴华军为了保险起见,一般规定重炮的连续射击次数为二十次,二十次之后就要停下来散热,但即便是二十发炮弹,算上三十多门重炮的数量,整个安南军的炮兵阵地结结实实挨了六七百发烈性开花弹。安南炮兵的死伤人数超过一千五百人,除了城头的数十门火炮的炮手之外,城下炮队的炮手几乎伤亡殆尽,已经不具备战斗力。 郑根看着满地的死尸和散落的火炮,不禁悲从中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炮队竟然会被对方打得这么惨。现在,远程火力已经崩溃,安南军只能杀上去,用数量优势来碾压对方。 两军炮声同时停止,对于安南人来说倒是个不错的信号,至少步兵在冲锋的路上不会遇到火炮的威胁了,郑祚知道,对方以火铳见长,高衡这家伙善于使用火器,但是没关系,看兴华军阵地的正面,也不过数千人马,自己这边京军的前锋也是火铳兵,纵然让敌军先射击一轮,己方的火铳兵只要能靠上去,也能跟对方打个平分秋色。 为了这一仗,郑祚也是精心布置,吸取前面多次的教训,京军虽然是左右出击,但是配置还算比较合理,比如左边的一万京军,前方是数百盾牌手,这些盾牌都经过了加强,郑祚自己测试过,在八十步距离上安南军队使用的鸟铳是打不穿盾牌的,盾牌手的后面就是火铳手。 安南使用火器的历史也有很长时间,并且历代统治者也比较注重火器的发展,还经常吸收佛郎机等西洋人的先进技术,所以安南火器技术跟倭国一样,很有特点。自然,军队中装备火器的士兵不在少数,而且他们是郑主防卫升龙府都城的士兵,精锐程度自然不是四镇兵可比,光是装备各式火铳的士兵就达到了五六千人之多,其中有一半都是鸟铳手。 这些鸟铳手们压低身形,紧跟在盾牌手的后面,郑祚的战术是,让盾牌手抵近到八十步的距离上,甚至更近的距离内,然后由火铳手用鸟铳跟兴华军的火铳兵对射,即便自己这边的火铳手不如对方,就算是全军覆没,也能换掉对方一大半人,没有了火铳的加持,剩下的数万大军直接扑上去,就算是一人一口吐沫,也把他们淹死了,更不要说还有五千骑兵助战。 王奇放下千里镜,随着命令下达,密密麻麻的火铳从兴华军将士们的肩头翻下,所有人端起火铳,瞄准前方正在杀过来的人海。兴华军火铳兵虽然装备了制造局打造的防护力极好的铠甲,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在阵前临时插上了一排步兵盾,用来作为临时隐蔽的防线。 兴华军的盾牌不用士兵手持,而是在步兵盾的下加装两个尖钉,另外在盾牌后面再安装一个支撑的铁杆,使用时将盾牌底部的钉子插入土地,然后将铁杆撑在地上,形成一个三角形,用来固定盾牌。 制造局做过测试,使用安南军的普通火铳,六十步以内也许可以摧毁盾牌,但是铳弹穿过盾牌之后威力大减,无法打穿火铳兵的板甲。 相反的,兴华军火器性能却将对方按在地上摩擦,王奇看见了对方的盾牌,可是他们的盾牌在四四式火铳面前根本不够看。 高衡眯起了眼睛,四四式火铳经过多次测试,八十步的距离上,明军使用的步兵盾即便是两块叠加在一起,都能被轻易打碎。后世某电影,士兵顶着个铁锅就能挡住火铳队射击的场面纯粹是扯淡。铁锅要是能挡住铳弹,那鸦片战争所有清军顶个铁锅不就能无敌了。 黎维佑也端起了千里镜,安南军一次性投入了三万五千人的力量,而且是最精锐的三万五千人,兴华军去掉炮兵,只剩下六千火铳兵,他们能顶住吗? 滴!尖利的号音响起,这是敌军进入一百步的提示,王奇默默计算着两军的距离,等敌军进入八十步的时候他大吼一声:“开火!” 砰砰砰,爆豆一般的火铳声响起,第一排一千名火铳手瞬间打响了手中的四四式,四四式的威力极其霸道,八十步的距离上,即便是加强过的安南军盾牌也跟纸糊的没什么区别。一千颗弹丸激射而出,盾牌手还没来得及停下,手中的盾牌就被打穿,甚至直接四分五裂。 噗噗噗,弹丸打入人体的声音不断发出,碎裂盾牌的破片让周围的人再次遭殃。 “啊!”一个士兵捂着眼睛倒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的碎片直接插入了他的眼球,他惨叫着翻滚在地。又有一个士兵被弹丸击中躯干,四四式弹丸在胸腔内碎裂,把内脏搅得乱七八糟,他被打得直接倒飞了出去。 还有一个士兵手臂被击中,虽然没有致命,但是创口极为瘆人,小臂和上臂的连接处只剩下了一层皮连在一起,肉眼可见骨渣。那士兵看见自己的鲜血喷出数步远,直接惊骇地晕了过去,战场之上,他只能祈求自己的血能流得慢一些,否则无人包扎的情况下,他撑不了多久。 “第二排!放!”刚过了五息的时间,第二排火铳便如期打响,兴华军以十五息为一轮,三段击的情况下就是五息打一阵排铳,如果以连为单位的五段击,那么三息就能打一轮。 “第三排!放!”砰砰砰,三轮排铳打完,前方举着步兵盾的安南刀牌手几乎被一扫而空,上千人的尸体铺在了平原上,但好在,虽然这些刀牌手死了,可是他们给后来的火铳兵争取了时间,双方距离仅有六十步,对方的鸟铳手也进入了射击位置。 郑祚哈哈大笑,死了一千多盾牌手是不错,但是没关系,自己就是人多,对方三段击打完了,要开始装弹了,安南军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郑主也对身边的郑威笑道:“哈哈,成了,看来这兴华军和高衡还没厉害到那个地步,在我郑氏腹地,让他们有来无回。” 京军前排的火铳手半蹲在地上,后面的火铳手也平端起了火铳,正要扣动扳机,没想到对面竟然再次发出爆豆一般的铳声,伴随着白烟大量升起。 “这怎么可能!”郑祚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群家伙的三段击不是打完了吗?难道他们不用装弹吗? “啊!啊!”惨叫声响起一片,弹丸如同死神镰刀一般扫过安南火铳兵阵地,数百人直挺挺倒下。 砰砰砰,安南军等不了命令了,慌乱之中,数千火铳手几乎是本能扣动了手中的扳机。大量的弹丸朝着兴华军士兵们飞去,叮叮当当,火花四溅,不少盾牌被鸟铳打穿,可是失去了动能的弹丸击中前排兴华军士兵的身体,只在板甲上擦出了一阵火花,除了有少量士兵运气实在是太差,两颗弹丸从同一个位置打入,前一颗在盾牌上打出一个洞,后一颗又从这个洞飞进去打中目标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伤亡。 为了这次作战,高衡给出征的士兵们配备了一层丝绸小衣,虽然贵是贵了点,但是为了士兵的生命,这很值得。丝绸的好处就是当箭头或者弹丸打入人体之后,只要不发生碎裂,就会被柔软的丝绸包裹住,这样军医在医治的时候可以轻易拔出箭头、弹丸,大大降低了治疗难度和感染风险。 所以安南人的弹丸虽然命中了少量兴华军士兵,但是直接打死的不多,很多人只要能得到及时救治,还是可以恢复的。 砰砰砰,战场上到处都是爆豆一般的火铳声,两军进入了激烈的对射环节,但是这种对射显然是安南军吃了大亏的,他们这边一轮火铳打完之后,还要重新装填,安南军的装填速度可就远远不如兴华军了,慢了一倍不止,也就意味着,他们要傻傻站着,硬扛对方的射击。 兴华军这边一轮一轮不停施放,每个士兵都带了五十颗弹丸的铳弹包,只要安南人不退,他们可以连续射击五十轮,十五万颗铳弹,什么样的军队能扛住这么高强度的打击。 与此同时,没良心炮也没闲着,继续朝着后面抛射炸药包,把京军阵中炸得人仰马翻。 “从侧面上!”郑祚不断发出指令,指挥士兵们从侧翼包抄。 三万安南步兵的大阵很宽,两翼的京兵慢慢朝着中间收缩,将兴华军梯形大阵的左右两端包裹在里面。 “放!”宋志看见京军从两侧摸了上来,立刻下令射击,火铳手们端着普通鸟铳就是一阵轰打,打死了不少冲在前面的京军,可是普通鸟铳威力和射程有限,并且装填较为复杂,打不出四四式排铳那种恐怖的火力和连贯性。 高衡在阵中喊道:“吴荣,火炮抬高炮口,吊射!压制对方后队!” “得令!”吴荣接令,立刻命令中小型火炮吊射对方后队,顾不上散热还没有完成,兴华军的火炮再次轰鸣起来。 高衡知道,这一招非常冒险,自己对安南军的战斗意志还是低估了一些,也没想到郑主竟然集中了这么多兵力,主要还是火器不足,如果全军都装备四四式,高衡有把握将他们打得尸横遍野。 “震天雷!震天雷准备,近了就扔!不要吝惜弹药!”高衡再次下令道。 兴华军此战携带了大量缴获和库存的老式震天雷,平均每个人都能分到两三个,这种震天雷不管是安南人还是明军都在使用,体积大,威力小,但不管怎么样,也算是阻止敌军的一种武器。 当然安南人也不是傻子,兴华军有震天雷,他们也有,兴华军能扔,他们也能扔,冲到二三十步距离的安南军跟兴华军士兵互相投掷起震天雷来,不过京军吃了铠甲的亏。兴华军步兵装备的都是制造局的板甲,这种老式震天雷除非是在脚底下爆炸,否则破片基本上对兴华军没什么伤害。 反观安南人可就惨了,安南京军是精锐不错,但也不过就是装备了普通棉甲的军队,安南天气炎热,即便是这种仿制明军的棉甲,也是精简版,去掉了袖子,可以说是一个马甲。身体有不少部位都暴露在外面,兴华军这边震天雷扔出去,瞬间炸倒了一大片人。 “再放!”王奇的嗓子都喊哑了,大批的敌军火铳兵被撂倒,但后续的北河兵还是悍不畏死,踩着鸟铳手的尸体压了上来。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安南人几乎是用尸体在铺路,但不得不说,这一招还真挺好用。 轰隆轰隆,数万只马蹄敲打着地面,就在安南三万步兵跟兴华军纠缠的时候,大将韩进率领的五千骑兵成功绕后,杀到了兴华军的侧后方。他们看见了远处的保皇军,但是韩进知道,这些保皇军不足为虑,等他们干掉兴华军,再掉头收拾黎维佑。 梯形大阵后方的上百名兴华军士兵们不知道在地上忙活着什么,见骑兵杀到,立刻飞也似的跑回本阵。“炸药包都放好了!”领头的士兵大声禀报道。 “安南边军的勇士们!跟我杀!”韩进手提数十斤重的凤嘴刀,背后安南边军骑兵纷纷抽出手铳弓箭,举起马刀,挺起长枪,气势汹汹扑了过来。 “放!”后方的兴华军鸟铳手打响了火铳,但对骑兵的杀伤比较有限,一千颗弹丸也不过就干掉了两三百人,落下马的骑士很快被淹没在骑海之中。宋志咬紧牙关,按照这个速度,他们连打第二轮的时间都没有。 第172章 不动如山上 时间退回到半个时辰之前,安南军阵中,郑祚正在跟骑兵大将韩进交代着什么。 “世子殿下,你是说,敌军有一种非常厉害的震天雷?”韩进瞪大了眼睛道。 “不错,你在边关,对于兴华军可能不太了解,但是本世子跟他们打过不少交道,我们在这上面吃了不少亏,虽然我们没有获得这种震天雷的实物,但是爆炸威力本世子见过,特别是对付密集队形,一旦爆炸,就像是火炮对着人群发射散炮子一般,当即就能把前排的人给全部打死,所以你们冲击的时候务必小心这种利器。”郑祚叮嘱道。 韩进道:“可是殿下,如你所说,这种东西敌军很有可能埋在地下,如果是这样,我们如何分辨,骑兵冲击起来想要叫停可不是那么容易啊。” 郑祚一时间语塞,他知道这种武器不假,但是对于如何对付这种武器,他还没有想到好的方法,毕竟只要是进攻,就很有可能落入这种武器的陷阱,并且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兴华军的手中,如何引爆、何时引爆都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韩进咬了咬牙道:“殿下,末将倒是有个办法,只不过有些凶险,需要殿下同意。” 郑祚道:“你说说看。” 韩进道:“这种武器在兴华军手中,若我是他们,肯定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骑兵不上,他们永远不会引爆,既然如此,我们只能牺牲一部分人,保全剩下的大部分人。末将提议,骑兵冲击的时候一分为二,边军骑兵战力强,放在后面,剩下的骑兵在前面,末将会跟边军的几个副将交代,冲锋的时候拉开距离,等敌人起爆之后,边军再杀上去。” “这。”郑祚愣了愣,其实这倒是个好办法,就是有些残忍,而且按照韩进所说,保全边军,牺牲的就是拱卫升龙府的骑兵和周边城池调集来的骑兵。这些骑兵战斗力弱是不错,但是有个比较头疼的事情,他们当中有不少郑氏政权达官贵人的子弟。 这也很好理解,比如大明京师的锦衣卫当中就有很多子弟,还有守卫皇宫的禁卫军、侍卫等等也有不少子弟,基本上都是来混军功,领军饷的。这帮人没什么战斗力,都是花架子,但是架不住他们都是勋贵子弟,若是让他们当挡箭牌,郑主和自己恐怕都要遭受来自内部的巨大压力。 韩进道:“殿下,必须做决断了,要想打赢,必须保留边军骑兵,这是真正能打仗的力量。” 郑祚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若是反过来,把边军牺牲掉了,难道指望那些子弟去不要命地冲锋吗? “那好,就按你说的办,责任本世子来担,不要告诉父王,你直接执行。”郑祚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此刻他已经顾不上许多了,这一仗他是主将,必须打赢,洗刷自己的耻辱,提升自己的威望。 “末将领命!”韩进回到了骑兵大阵之中。 “来不及了,炸药包准备起爆!”半个时辰之后,兴华军大阵内,宋志已经看见了疯狂冲锋的敌军骑兵,双方距离已经非常近,目力好的士兵已经能看见对方面部有些狰狞的表情。火绳鸟铳的装填复杂,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宋志一声令下,直接起爆定向炸药包,用炸药包来阻止敌军骑兵的攻击。 “减速!”安南骑兵大阵之中,忽然传来了韩进的命令声,在之前已经被打过招呼的边军将领们立刻举起右手,身后的马队猛拉缰绳,边军三千骑兵渐渐放慢了马速,骑兵高速冲击的状态下,哪怕是一个微小的减速动作,都会造成前锋和后方的脱离。 果然,没有打招呼的京城骑兵有些不明所以,他们来不及反应,战马依然快速向前冲,只是骑兵大阵很快一分为二,边军骑兵跟他们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点火!”敌军已经不足百步,转瞬即到,兴华军没有时间了,宋志亲自拿起火把,点燃了身前一根引线,身边士兵一同点火,引线以极快的速度向前燃烧。 现实中不过数息的时间,却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宋志和兴华军的将士们屏气凝神,看着引线越来越短,而冲上来的安南骑兵好像也发现了地面的异常,数十个火星正在地面上快速燃烧着。 “这是?”领头的骑兵将官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下一刻,半埋在的地面的定向炸药包全部起爆,正如扬州城下的情况那样,无数的弹丸朝着安南骑兵喷射了过去。 唏律律!“啊!”战马的悲鸣和骑士的惨叫声融为一体,最前面的骑兵直接连人带马变成了碎块,弹丸从前排骑兵的缝隙中穿过,将后面的骑兵胸前打出一朵朵血花。漫天血雾之中,是无数的骑士栽落马下,是无数的战马翻滚摔倒。定向炸药包的威力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能抵挡的,前排的骑士几乎被一扫而空,整个冲锋的骑兵军团就像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一瞬间头破血流。 “就是现在,火铳,开火!”砰砰砰,死伤无数的骑兵们还没回过神来,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轮鸟铳射击,虽然鸟铳的精度和威力有限,但是依旧再次给安南骑兵造成了打击,分流之后的前队几乎被全部了八九成,只剩下几百个散兵游勇如同失魂落魄的丧尸一般在战场上游荡。 后方的韩进和边军骑兵们差点将眼珠子瞪出来了,这他娘的是什么武器,为何如此霸道。韩进背后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小衣,幸亏是世子殿下提醒了他们,要防着兴华军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否则现在地上的那些碎肉恐怕就有他韩进和身后边军的一分子了。 郑主在城头上差点把千里镜给捏碎,本以为骑兵绕后突击,兴华军基本上必败无疑,安南军就要锁定胜局了,可谁能想到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变故,大片的骑兵被扫倒,郑主的心都在滴血,那可是他最精锐的部队啊,就这么白白损失掉了,甚至连敌军使用了什么武器都看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不是火炮,爆炸是从地面上突然出现的,应该是提前布置了什么陷阱。 但是好在,韩进这家伙还算是聪明,好像还有大量骑兵没冲上去,被保存了下来。郑主觉得,回来之后是不是应该好好表彰一下韩进,说明这家伙还有些头脑。可如果郑主知道,韩进这么干是以牺牲勋贵子弟为代价的,恐怕他就笑不出来了。 战场上,虽然韩进和边军将士们感到背后一阵恶寒,但是好在,死的不是他们,而且对方的三板斧应该是抡完了,火铳火炮还有炸药包都没了,那么,就让敌军直面安南边军的怒火吧。 “勇士们,他们的招使完了,跟我杀啊!” “杀啊!” 三千多边军骑兵信心倍增,现在还有什么能阻挡他们的攻击。 正在阵中指挥的高衡猛然回头看见了背后的状况,此前,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正面和两翼,背后因为有定向炸药包助阵,他倒不是太担心。但是恐怕高衡有些低估古代安南人的智力了,他们可不是化外蛮夷,而是跟倭人一样,一个善于学习的民族。吃一堑长一智,郑祚不傻,不会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定向炸药包虽然取得了战果,但却不是决定性的,敌军骑兵还保留了精华力量,现在全部冲上来,让兴华军一阵骚动。 高衡的心脏怦怦直跳,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震天雷全部扔出去,不要保留,长枪列阵,不惜一切代价挡住他们!” “吴荣,炮兵顶上去,用手铳!无论如何扛住对方骑兵的冲击,方阵不能垮!”高衡大声下令道。 炮兵因为需要操纵火炮,不可能跟步兵一样携带太多的单兵装备,所以高衡优先将生产出来的燧发手铳装备给了炮兵和骑兵。现在情况紧急,部分火炮需要散热,炮兵不能投入炮战,那正好,把手铳抽出来,先把对方骑兵给顶回去再说。 吴荣当然也看见了宋志那边的危急情况,他知道,这时候决不能耽误。“将士们,把手铳抽出来,跟老子上!”吴荣拔出腰间手铳,第一个冲了上去。 炮兵的心态跟步兵不一样,步兵往往要直面第一线的战事,而炮兵往往是在后面提供远程火力的角色。所以在军队之中,两军都是同袍不假,但作战的时候难免会有一些取笑的情况发生。比如步兵就总是说炮兵不过是躲在后面抢人头的角色,哪有他们步兵英勇善战。所以炮兵将士们一直是不服气的,但是没办法,他们就是技术兵种,不可能顶到一线去跟敌人拼刺刀。 但现在,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炮兵们一个个跟在吴荣的后面嗷嗷叫,拔出手铳就跟了上去。 安南边军骑兵打马狂奔,韩进已经能看见对方士兵脸上的表情。他大吼道:“杀上去!一个不留!” 宋志也在鼓舞士气,“步兵第二旅的弟兄们!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兴华军!” “必胜!必胜!必胜!”一千将士放下手中火铳,捡起放在地上的长枪,立刻组成了枪阵,枪头如林,直指敌军骑兵。不少士兵奋力投掷出了手中的震天雷,在一声声爆炸中有不少敌军骑兵被炸翻,但是震天雷的破坏力有限,对于骑兵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边军骑兵纵马越过一地的碎尸,韩进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凤嘴刀。轰隆一声,骑兵跟兴华军步兵猛烈撞击在一起。咔嚓咔嚓断裂的声音不断响起,也不知道是人体骨头的断裂还是长枪枪杆的断裂声,总之好像连惨叫声都没有,就像是不同方向涌过来的波浪,在一瞬间汇集。 边军骑兵皆是重装骑兵,虽然战马本身没有防护,但是安南边军骑兵也是全身重甲,跟清军马甲差不多,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连人带马的重量加上加速度,根本不可能是步兵能抵御的,况且宋志的长枪兵仅有五排,双方第一轮接触,长枪兵的阵型便被冲得七零八落,甚至有不少安南骑兵已经杀入了梯形大阵的中心区。 宋志额头渗出黄豆大的汗珠,他娘的,千算万算,没想到阵型竟然在自己这里被突破了。 呜~更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传来,宋志大惊道:“不好!是战象!” 韩进的冲击分成三个梯队,第一梯队是人头盾牌,第二梯队是骑兵主力,第三梯队则是象兵,用来彻底摧毁敌军阵列,谁都知道,一旦被战象突入兴华军大阵核心地带,恐怕一切就全完了。 保皇军那边,黎维佑已经命令手中的全部骑兵出击助战。但是一来保皇军的战斗力本来就不强,二来黎维佑手上的骑兵少得可怜,只有七八百人,装备也不怎么样,上去了也是杯水车薪。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事关复国大业,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千钧一发之际,吴荣带着一千多炮兵压了上来,他们举起手中的手铳,虽然没有什么阵型可言,但敌军骑兵已经在阵中跟兴华军搅在一起,双方距离极近,手铳几乎不需要瞄准,炮兵们直接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大量的火光还白烟出现,伴随着的是安南边军骑兵的惨叫,吴荣抬手对着自己面前不足五步的一个敌兵扣动了扳机,只看见他的胸口炸出一朵血花,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挺挺落马。 已经来不及装填了,吴荣反手拔出自卫的腰刀,吼叫着扑向了另一个骑兵,跳起来就将他从马上拖了下来。 韩进在人群中大砍大杀,他手中的凤嘴刀也不是摆设,顷刻间带走了数名兴华军步兵的性命。高衡大怒,提起大枪,催动黑雄马就迎了上去。 “骑兵出击,干掉他们的象兵!” 第173章 不动如山下 本来高衡是不打算这么早就动用骑兵的,但是没办法,形势已经到了极其危险的时候,如果不能把敌军从阵中赶出去,那么兴华军将会遭遇大麻烦。后防线已经被冲破,高衡肉眼可见,不少步兵被骑兵直接给撞飞了出去,倒地的士兵是什么结局,不用想也知道。 骑兵对于步兵的优势,不仅仅在于速度,而是在于强大的撞击力,高衡的这种步兵枪阵,对付安南边军的决死冲击根本没有太大的意义,一个营的士兵在第一轮冲击中就至少倒下了一半。 啾,一支响箭升上了天空,在树林里埋伏的阿木和一千骑兵早就已经按捺不住,此刻接到命令,阿木拔出马刀,大吼一声:“骑兵营,跟我冲!” “杀贼!”一千精甲骑兵从树林里冲杀而出,声势极为骇人,在场的所有安南将领都是大惊失色,谁能想到树林里竟然还埋伏了这样一支精锐兵马。关键是高衡的骑兵都是按照一人双马来配置的,虽然阿木手下仅有一个骑兵营,但是却有两千匹战马,本来应该留下一千匹战马,因为战马一个是平日里骑乘,一个是战斗时冲锋用的。 如果冲锋,那么平日里骑乘的战马就可以留在林子里,但是战场上的局面阿木也看见了,如果不能力挽狂澜,步兵大阵就危险了。所以干脆,他将一千匹战马也带上,一方面可以壮大声势,另一方面也能用战马冲散敌军的阵型。 果然,骑兵营喊杀震天,韩进傻眼了,只见背后烟尘滚滚,似乎有不弱于他们的骑兵力量正在飞速接近,更要命的是黎维佑手下的数百骑兵也扑了过来,难道说敌军早有准备,就是在等自己的骑兵上钩? 韩进大急,立刻吼道:“后队迎敌!后队迎敌!挡住敌人的骑兵!” 落在最后的骑兵立刻调转马头,虽然来不及列阵,他们依然按照韩进的命令,朝着阿木的方向冲了过去,妄图挡住骑兵营。同时,象兵也跟了上来,大约一千多安南骑兵和上百象兵一起,涌向了阿木和黎维佑的骑兵队伍。 韩进这边正在下令,眼角余光却注意到敌方一员大将正挺起大枪朝自己这边冲杀了过来,对方武艺也很高强,转瞬间就挑翻了自己这边数名勇士。 “去死吧!”高衡夹紧黑雄马马腹,战马已经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气,拼命加速,本来黑雄马就非常矫健,个头也比一般的安南战马大不少,现在高速奔驰,更是直接撞开了数名骑兵的拦截。高衡眼睁睁看着自己起家的班底,朝夕相处的不少将士们战死,早就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悲痛和愤怒,敌军这员大将,今天必须让他把性命留下。 韩进也是打老了仗的边军大将,眼看自己的骑兵已经杀入了阵中,胜利就在眼前,当然不能被眼前这个敌将给破坏了,而且看他的打扮,级别肯定不低,虽然韩进没有见过高衡,但是他判断,眼前这人至少是对方的高级将领,若是能斩杀了他,可以摧毁兴华军的士气。 “受死!”韩进也大吼一声,拨马冲了过来。 就在后阵兵马陷入拼死搏杀的时候,两翼的兴华军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京军的人马毕竟人多势众,虽然正面损失惨重,但是两翼在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之后还是靠了上来,双方都陷入近战,兴华军的火铳兵也来不及装弹了,当震天雷全部扔完了之后,所有士兵义无反顾提起长枪就跟敌人拼杀在一起。 不断有士兵惨叫着倒下,前面的士兵战死了,身后的士兵立刻上前一步填补空缺,始终保持第一排枪兵两百人的完整性。 兴华军的战士们,长枪折断了就拿腰刀劈砍,腰刀卷刃了就用石头砸,用牙齿咬,总之跟敌人玩命搏杀,没有人后退一步。安南军也是以一口气强撑着,他们也看到了韩进的骑兵突入了大阵,只要再坚持一会,估计敌军就要崩溃了,这时候就是比拼双方的意志,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能胜利。 正面的北河兵运气可就没这么好了,京军的火铳兵被四四式杀得人仰马翻之后,北河兵也贴了上来,他们不顾伤亡持续冲击,地上已经尸积如山,至少数千人的尸体密密麻麻叠在一起,战场上的鲜血已经淹没了士兵的脚脖子,但还是有人翻过尸山继续进攻。 四四式已经打得滚烫,王奇的喉咙也已经喊哑了,他自己也端起火铳在不断射击,跟他麾下的步兵旅战士们站在一起并肩作战。虽然京军的火铳手战斗力不行,但是毕竟人多势众,再怎么样也有弹丸能击中兴华军,期间还有不少北河兵的弓箭手靠上来拼命放箭。 他们的箭支对兴华军步兵的重甲倒是没什么威胁,可是不管怎么说铠甲也不可能密不透风,比如面门,或者关节的连接处总是有空隙的,在密集的箭雨下,还是有不少兴华军士兵惨叫着倒下,生死不知。 “啊!”一个兴华军士兵被一支羽箭不偏不倚射中了面门,他捂住眼睛,鲜血从指缝之间流下,这种痛苦是非常难忍受的,可是眼见身边的弟兄不断倒下。士兵大骂道:“我曰你姥姥!”他大叫一声,竟然直接拔出了箭支,箭头还带着一颗眼球,然后径直扔在了地上。 士兵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瞄准,再次扣动了手中的扳机,仰面打翻了一人。旁边的士兵见他如此英勇,也鼓起勇气奋力作战,火铳旅将敌军死死顶在阵地前五十步之外的位置,形成的火力网把敢于强突这道封锁线的敌军全部打死在地。 “浑蛋!拼了!黎文晓,带上你的人,全部压上去,北河兵要是退后一步,格杀勿论!”郑祚摘下自己的头盔,重重扔在地上,侧面和后方都胜利在望,唯独正面不能取得突破,敌军的火器就算是再厉害,也不可能挡住这么多士兵的冲击,惊天的功勋就在眼前,郑祚必须要拿到这个功劳。 他手上还有精锐的五千边军步兵,也是他最后的力量,现在全部投入进去,他相信,一定能把敌军阵地完全拿下。 黎文晓也是边军大将,看到韩进带着骑兵在前面大砍大杀,甚至已经突入敌阵,出尽了风头,心中早就是猫抓一般,现在郑祚下令,黎文晓头也不回带着五千人就杀了上去。 郑主在城头看到杀气腾腾的五千边军步兵出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战场对身边的神宗道:“你看见了吗?黎维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以为自己是谁,本王让他当皇帝他就能当皇帝,本王不让他当,他就是个屁,连屁都算不上。你看着吧,待会灭了兴华军,黎维佑手下那些乌合之众根本就不够我们看的,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前,本王绝对会将黎维佑抓到你的面前来。” 神宗咽了咽口水,明眼人都知道,胜利的天平已经朝着郑主的军队倾斜了,本来战场上已经是僵持的状态,现在又压上了五千边军步兵,这恐怕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震天的喊杀声传来,王奇的瞳孔猛然一缩,敌人竟然在这个时候投入了五千生力军,这对他们的影响无疑是致命的。 那边黎维佑当然也看见了战场的变化,他虽然是一个少年,也不太懂兵事,但即便是傻子也知道,这支生力军一旦投入会是什么结局。不行,必须把他们挡住。 黎维佑对身后保皇军的将领们吼道:“我们必须出击了,事情没有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郑主调集的兵力远比我们估计的要多。我们必须顶上去,挡住对方的援兵。” 保皇军的几个将领面面相觑,他们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对方的援兵可是常年在边境战场跟阮主作战,战斗力强大,他们虽然是保皇军,但不过是临时召集起来的军队,前面能连战连胜,一方面是靠着黎皇的号召力,一方面也是人多势众,各个击破的缘故。现在敌军明摆着比自己强大,保皇军哪里能打得过边军。 黎维佑见众人犹豫,大急道:“你们觉得打不过边军,打不过也要打,至少把他们拖住,不能让他们加入主战场,否则,我们前面的努力就白费了。复国本来是我们自己的事情,现在是兴华军顶在前面,难道你们要和朕一起被天下人耻笑我们只会当缩头乌龟吗?” 黎维佑见众人还是不答话,他拔出自己的佩剑道:“你们究竟还有没有把朕当皇帝,当初不是你们拥立朕的吗。那好,你们不去,朕一个人去,在战场上战死,总好过窝囊地活着,朕已经受够了那种被关押的生活,朕绝不会再当阶下囚。” 黎维佑策动战马,竟然真的迎了上去,“陛下!陛下!”身后的保皇军将领们齐声喊道。 一个将领吐了口吐沫道:“该死的,既然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现在放弃你们觉得可能吗?打输了,我们都是反贼,打赢了我们都是从龙功臣,你们要逃避吗?” 另一人道:“富贵险中求,拼一拼还有活路。” 黎维佑已经骑着战马远去,剩下几个将领纷纷拔出战刀,“死就死了,弟兄们,上去拼了!” 将领们一起出击,保皇军士兵们也被黎维佑这种单枪匹马地冲锋给弄得热血上头,大家一起跟着冲了出去,虽然没什么阵型,但是一万多人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他们迎着黎文晓的人马一头撞了上去,两军顷刻间厮杀在一起。 黎文晓大急,这帮乌合之众竟然敢上来跟边军对战,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手中兵器大开大合,带走无数人命,可无奈,保皇军人多,就是手无寸铁让他杀,一时半会也杀不完。两军士兵绞杀在一起,一时间不分胜负。 “快!冲散他们!冲散他们!”黎文晓不停下达命令,可保皇军就跟狗皮膏药一般,缠住了他们,就连黎维佑本人都手刃了一个敌兵。 那边两军厮杀,主战场也到了关键时候,阿木的骑兵冲杀出来,迎面就打了一轮手铳,对方骑兵顷刻间倒下一大片。至于象兵,阿木他们利用机动优势始终不跟象兵正面接触,而是装填弹药,跟象兵对射,对方象兵使用的是鸟铳,射速不快,颠簸中精度也不足,兴华军骑兵不时贴上去打一阵排铳,将大象背上的士兵给打死,战象就失去了控制。 应该说,战象这种东西有些鸡肋,冲击步兵阵线的时候可以,但若是对上灵活机动的骑兵,真是没什么优势。 当的一声,兵器交击的声音传来,韩进和高衡两人拼杀在一起,双方同时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巨力,这是个很难对付的对手。 韩进是边军骑兵大将,马上武艺精湛,看见高衡杀过来,心中已经想好了一百种可以把高衡斩落马下的方案。不过高衡一开始就没打算硬拼,哪有那么多时间跟此人废话。他先用大枪对付韩进,就是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两人的战马交错而过,韩进正要返身使出第二招,哪知道高衡一个铁板桥,躺在马背上,左手反手抽出了别在腰间的手铳。作为特种兵,左右开弓是必备技能,他跟韩进的距离连五米都不到,对于他来说,闭着眼睛都能打中。 砰的一声,火光冒出,韩进刚刚转身过来,胸口就炸开一朵血花,他惊讶地看着高衡,没想到对方竟然玩偷袭。 韩进只觉得血液在飞速喷出,身体的力量快速消失,他在马上晃了晃,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竟然如此不讲武德!” 高衡冷哼一声,“谁他娘的要跟你拼武力,七步之内,火铳又快又准。” 第174章 收复升龙上 韩进可能到死也没明白,为什么对方这员大将不跟他进行马上搏战,这绝对有损一个将领的荣誉,而且,通过搏战杀死对方,更加能证明一员大将的勇武。 只能说,高衡这个来自后世的特种兵根本就没有这种老掉牙的观念,战场之上,只有胜负,没有其他,只要能取得胜利,什么手段都是可以用的,自己明明有火铳,为什么还要跟你单挑。此刻,高衡的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后世一个著名电视剧主角的话语,“他娘的,咱老李要是有小鬼子那么富,干脆也别拼刺刀了,一人一挺机关枪,见人就突突,那多痛快。” 高衡也想说一句,但凡是拼刺刀,玩冷兵器,那都是因为财力不足,比如后世的漂亮国,人家上来就是狂轰滥炸,搞什么范弗利特弹药量,近战用的都是漂亮居合,能连发七次的那种。 自己的兴华军也是一样,若是资金和装备全部到位,安南骑兵连他们的边都摸不到,怎么还会有冲入阵中这种事情发生。若是有钱,干脆一人一门四轮磨盘重炮,见人就开炮,轰他娘的。 高衡一边想着,一边打马冲上去,用手中长枪刺入了韩进的尸体,然后双臂发力,将其尸身高高挑起,大吼道:“敌将已死!” 正在拼杀的安南骑兵和兴华军步兵下意识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安南骑兵目瞪口呆,士气大减。韩进在边军骑兵中的地位奇高,谁也不会想到,一员百战老将竟然会在升龙城下被敌方将领这么轻易干掉了。而且死得非常不体面,一颗铳弹就结束了他的生命。 而相反的,兴华军士兵却爆发出一阵欢呼,士气顿时高涨。宋志更是扔下腰刀,捡起地上一杆长枪,将发愣的安南骑兵捅死了两三个。支援上来的炮兵也纷纷捡起战死兄弟们的长枪,将面前的安南骑兵刺下马来。 安南骑兵一阵大乱,高衡大吼道:“将士们!把他们顶回去!杀!” “杀!杀!杀!”兴华军士兵们呐喊着,举着兵器发动反击。 战场上陡然的变故让正在跟兴华军骑兵对战的安南马队也是一阵大乱,阿木他们抽出马刀,趁着这个空档大砍大杀,本来安南马队就没有阵型,韩进只是命令他们来堵截阿木,现在碰到兴华军骑兵集群冲击,更是没有招架之力,象兵也被一个个打翻,从高处跌落下来。 战场局势发生了逆转,安南骑兵的一些将领回过神来,大喊道:“撤回去整队!” 安南骑兵接到命令,开始退却,兴华军却趁势压上,不断收割对方生命。跳出阵中的安南马队立刻遭到了吴荣炮兵旅的轰击,火炮已经冷却完毕,吴荣的炮兵再次怒吼起来,对着混乱撤退的安南骑兵就是一阵猛轰,将落在后面的安南骑兵接连炸翻。 此刻的正面战场,战斗也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 “浑蛋!让开!都他妈的让开!”北河兵阵型之中,安德森正在大呼小叫。这些北河山地兵脚力很好,速度很快。本来安德森的西洋火铳队是跟着北河兵一起进攻的,谁能想到跑到一半,因为安德森要维持火铳队的阵型,反而让北河兵跑到了他们的前面。这下就尴尬了,火铳队的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总不能直接开火,那会把前面的北河兵打死。 对于北河兵挡住了自己射界,安德森异常恼火,但他们乱糟糟冲到了前面,安德森又没什么办法把他们分开。 结果,北河兵被兴华军的四四式火铳成片打死,这才散乱起来,安德森这才获得了机会。 一千多西洋雇佣兵分开了人群,冲到了前面,安德森看见对方火铳不断轰鸣,心中一股好胜心油然升起,“小伙子们!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厉害!”一千多西洋火铳兵列阵听着鼓点冲了上来。 “他娘的,这又是哪来的红毛鬼!”王奇大骂道。就连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西洋兵都来跟兴华军作战,这不能不让将士们愤怒,对于西洋兵,兴华军战士们有着刻骨的仇恨,因为新安港一战,洋人杀死了不少谅山府的军民,谁没有亲人朋友死在新安港,一见是西洋人上来,兴华军战士们纷纷举铳,朝他们射去愤怒的铳弹。 砰砰砰,双方火铳不断交火,很明显安德森低估了对方火铳的威力,他们的射程赶不上对方,射速也赶不上对方,虽然手中的家伙事比京兵的好一些,但是下场都差不多,大片的西洋雇佣兵被直接打死,有的人甚至连开铳的机会都没有。 又是一阵排铳打过去,兴华军的士兵们就像是机械一般,不断重复着装弹射击的动作,虽然每个人的肩膀都被火铳的后坐力撞击得生疼,但没有人停下。西洋雇佣兵被打死了足足一半人,安德森和手下人崩溃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小丑一般,被敌人碾压。西洋人本来就是拿钱办事的雇佣兵,谁也不会真的玩命,看见这场面,不跑的是傻子。 他们扭头撒丫子就跑,问题是,这么干一下子将安南军队的阵型给冲乱了。本来北河兵的将领们还以为这群西洋人有多厉害,没想到比他们还废物,现在反而掉头冲乱了自己的阵势,有将领拔刀吼道:“后退者,杀无赦!给我拦住他们!” 立刻有北河兵上去堵住安德森等人的退路。都这个时候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安德森大叫道:“该死的,弄死他们!”砰砰砰,雇佣兵的铳弹没有打着兴华军,却朝着自己人头上倾泻,顷刻间就有数百北河兵被打死,安南军队的阵型更加混乱。 郑祚在后面气得要吐血,他发誓回来之后一定要找安德森这个废物兴师问罪。 王奇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空档,正好边军步兵被黎维佑的保皇军拖住,一时半会抽不开身,兴华军可以趁着这个时间进行反击,总被压着打不是个事。 “他娘的,老子不过了,全军上刺刀!反冲锋!”王奇吼道。 高衡经常说,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王奇和兴华军的战士们也是这么想的,况且,敌军已经开始动摇,是时候给他们增加一些压力了。 王奇抽出腰间刺刀,咔嚓一声装在了火铳前端,兴华军的刺刀都是三棱样式,像是个大号的锥子,之所以采用这种结构,一方面是高衡对三棱军刺有情结,另一方面在现在这个时代,这种菱形刺刀比较易于生产,而且结构稳定坚固,拼刺刀的时候不容易弯曲折断。至于功能性方面就差很多了,除了捅刺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用处,而且战斗的方式也很单一,只能突刺,不能进行劈砍。但没关系,真要是把突刺这一招给练到出神入化,一般的敌人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王奇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对着一个北河兵的前胸就送出了刺刀,“杀!”他大吼一声,刺刀从前胸没入,背后穿出,那人连惨叫都没有就直接像是一滩烂泥一般倒在了地上。王奇这一下角度极其刁钻,就是奔着心脏去的,一招毙敌。 王奇踩住那人的尸体,拔出刺刀,迎向下一个敌人。 旅长如此神勇,兴华军将士们士气大振,他们哗啦一下抽出刺刀,排成整齐的阵列朝着敌人发动了刺刀冲锋。 安南军队本来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大家都咬着牙撑着一口气,但随着郑廷、韩进等大将战死,兴华军愈战愈勇,安南人的士气却在不断滑落。 “杀啊!”兴华军将士们整齐地垫步,送出刺刀,将一个个敌军挑翻在地。安南人何时见过这样的阵势,他们被打得抱头鼠窜,兴华军硬是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骑兵将士们!突击!”正在双方杀的难解难分的时候,阿木那里却分出了胜负,千余安南骑兵根本挡不住兴华军重甲火铳骑兵的冲击,象兵的速度又不如骑兵,追也追不上,距离近了还会挨打。 阿木的骑兵冲破了安南人的阻拦,朝着安南步兵发动冲击,这下形势发生了反转,安南步兵要面对兴华军骑兵的滔天怒火了。 骑兵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装备了前档甲的兴华军骑兵如入无人之境,按照连队排列而成的五个小型锋矢阵,就像是锋利的羽箭一般,将安南人的步兵撕裂分割,他们用火铳轰击,用马刀劈砍,战马仿佛已经了解主人的心情,它们用头顶,用马蹄踩,不断收割安南步兵的生命。 不知道崩溃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的,也许是安德森的人冲乱北河兵的阵型开始的,也许是从兴华军骑兵杀入步兵大阵中开始的,又或许是因为韩进被高衡一铳打死,总之,围攻兴华军步兵大阵的安南人崩溃了,先是一个人掉头逃跑,一个人带动十个人,十个人带动一百个人,整个安南军队就像是草原上到处奔跑的兔子一般,四散逃亡。 郑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明明是胜券在握,怎么一瞬间形势就颠倒过来了。他大叫着:“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随即只觉得喉头一甜,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往上涌动,噗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出,仰面向后栽倒。 幸亏是郑威眼疾手快,一把将郑主给扶住,身边的神宗早就是没了主意,头上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他明白,一旦升龙府被黎维佑夺回,他这个皇帝可就算是做到头了,不仅如此,按照历史由胜利者书写的原则,黎维佑才是天命,才是正统,自己这个依附于郑主的皇帝估计会被直接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史书上只会记载自己懦弱无能,没有反抗精神,被郑主当做傀儡使唤。 神宗腿脚一软,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不过此时,卫士们都围在郑主的身边,根本没有人去管他这个傀儡皇帝。 不仅是郑主气的吐血,城下指挥的郑祚也傻眼了,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压上了数万人马,明明已经取得了巨大优势,怎么就被兴华军逆转了,兴华军从头到尾投入的兵力也不过一万人,自己可是有着数倍的优势啊。 平原上,安南军队猪突狼奔,跟黎维佑纠缠在一起的边军步兵也蒙了,士气这种东西,一旦失去,短时间内基本不可能再恢复过来,看见大家都在逃命,要说边军士兵们不动摇是不可能的。 阿木的骑兵在安南军队中反复冲杀数个来回,手下根本没有一合之敌,在高衡的带领下,兴华军步兵大阵也散开,发起了反冲击,虽然兴华军侧翼和后阵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但此次随高衡出战的将士,哪个不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老兵,即便是承受了巨大的伤亡,却丝毫没有动摇他们的战斗意志。 不单单是兴华军,保皇军士兵的士气也被激发了出来,黎维佑也没想到胜利的曙光会突然出现,上万保皇军将士高呼万岁,朝着黎文晓的步兵发动凶猛反击。 郑祚喃喃道:“完了,全都完了。” 吴荣的炮兵完成了散热,所有的火炮再次轰鸣,不断将逃跑的人群炸翻,战场上到处是火光、黑烟、爆炸、惨叫,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但城外的喊杀声并没有停止,到处都是的火光将战场照亮,兴华军和保皇军顺着火光不断地搜寻敌人,兴华军这边还好一点,只要是跪地投降的一律不杀。但是保皇军可就不一样了,杀红了眼的保皇军管你投不投降,都是一刀砍翻,郑主的军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城外尸山血海,城内也没好到哪里去,本来就人心惶惶的民团一看这种场面,纷纷扔掉兵器,脱下衣服就开始逃亡,城内的守军本来就不多,黑暗中根本弹压不住。 第175章 收复升龙下 只能说郑主的运气实在是不好,或者说,他根本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反过来说,如果他没有征集到这么多部队,而是只有两万京军或者边军,完全可以依靠升龙府的城墙固守,不管最后守不守得住,至少不会败的这么快。 正是因为他调集的兵马太多,无法聚集在城内,并且人数和装备上的绝对优势给了他充足的信心,这才选择了背靠坚城进行野战,谁能想到兴华军这么能打,在人数比自己少得多的情况下竟然翻盘。 这种战术一旦遭到失败,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重新集结人马。如果这时候开城放败兵进来,那么兴华军就会尾随败兵一起入城,城池丢得更快。可若是不让城外的败兵进入城内整顿,在兴华军和保皇军的强势攻击下,他们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最终的结局就是一溃千里,被敌人全部消灭。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是非常艰难的选择,所有人都没有决定的权力,只有郑主能下决心,但是现在郑主被气得吐血倒地,城墙上的众人都是乱作一团,黎神宗更是吓得小便失禁,又有谁能做这个决断呢。 “父王!父王!父王在哪里?”城下是混乱的战场,城上却传来了郑祚焦急的声音,城外局势逆转之后,郑祚也知道留在城外危险系数太大,所以干脆乘坐吊篮回到了城头,可一上来却发现父王不见了,所以这才焦急地到处询问。 “世子殿下,摄政王晕倒了。”一名侍卫跑过来禀报道。 “什么?”郑祚大惊,这时候郑主可不能出事。他立刻跟着侍卫来到了郑主晕倒的地方,只见郑主咬紧牙关、紧闭双眼,郑威在一边急切呼唤,但是他却没有反应。郑祚立刻上前,半跪在郑主身边大吼道:“父王!再不决断,我们就全完了!” 也许是郑祚的话起到了作用,也许是郑主怒急攻心,他再次噗的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顿时感觉胸中烦闷的状况减轻了许多,这才悠悠转醒。看见众人一脸焦急围着自己,他也知道城外的局势恐怕是好不了了,郑主咳嗽了几声,缓缓道:“你们说,该怎么办?城外的军队是我们最后的精华力量,如果全完了,恐怕郑家就要退出升龙府了。” 众人面面相觑,可谁也不敢轻易发表意见。 城外,兴华军已经和保皇军合兵一处,就像是草原上放牧的牧羊人一般,他们就是牧羊人,安南军就是羊群,被保皇军和兴华军左右夹击,不断朝着升龙府的方向驱赶。 城内,皇城兵营。按照郑主事前布置,城内的防卫主要由民团和禁卫军组成,禁卫军六个营的兵力,分出四个营把守四门,顺便充当民团的督战队,整下两个营,负责皇城守卫和城内秩序,两个营的营将将指挥部设置在皇城大门附近,方便掌控城内局势。 此刻,指挥部内发出了激烈的争吵,两名大将好像在争论着什么。 “黄文越,你应该明白现在的局面,前面的战报传回来,你觉得还会有翻盘的可能吗?”说话的是选风营大将范顺德,此人是几个营将中的异类,因为长相跟传统的安南人并不是特别像,据说祖上有华人的血统,但是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所以到了他这一代,突然长得身材高大,皮肤白皙,就让安南人很意外。 就连范顺德自己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因为他跟父母的长相确实不太一样,其实如果用后世的科学来解释,倒是很简单,这是一种返祖现象。指的是祖先的基因是隐性,一直流传下来,后世子孙在某一代突然返祖,变成了显性基因,就会发展成这样。 但范顺德的长相一开始还没什么,直到郑主上台,开始排华,他虽然不是华人,却也险些受到了冲击,并且在军中也不是很受待见。好在他底子不错,一直在禁卫军中干,而且武艺在几个营将之中最高,对手下士卒也很不错,所以郑主倒也没动他,只要他效忠,就继续保留这个职位。 而跟他发生争执的,是龙武营的营将黄文越。原来,自从黎维佑被救出去,在外面建立了保皇军,准备光复黎朝之后,范顺德的心态就有了变化,反正本来在禁卫军中就不受待见,而且显而易见,他在这个位置上就到头了,再也不会升职,不降职就烧高香了。还有军中将领和兵部官员平日里有意无意取笑他,都已经让范顺德忍受到了极点,他不想再这样下去,那么黎真宗就是个很好的选择,如果能效忠他,未来成事,他岂不是从龙之功? 黎维佑带着军队进攻升龙府,本来范顺德也是不抱希望,毕竟郑主兵强马壮,保皇军才那么点人,这不是一场能胜利的战斗。可谁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然真的让保皇军打赢了。而范顺德的选风营正好由负责城内的防务,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但范顺德一个人不是特别有把握,如果能把龙武营的黄文越争取过来,两个营一千多人一起行动,冲开城门迎接黎皇入城,这件事情应该有把握。 结果,他刚把这个想法跟黄文越一说,黄文越就勃然大怒,怒斥他是反贼,要把他就地正法。 “混账东西!我早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谁叫你祖上有华族血统,果然还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早不反,晚不反,局势不利你要造反,你还是人吗?”黄文越指着范顺德的鼻子骂道。 “我看你是失心疯了,黎皇才是正统,你我当兵的时候都是效忠黎皇的将领,郑家挟天子以令诸侯,当上摄政王,把皇帝当做傀儡,他们才是反贼,我们现在动手,那是清君侧,这个道理你不明白?”范顺德还想再劝。 “你休要多言,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给你军饷的是郑主,不是什么黎皇,你把饭吃了,现在要砸锅?我告诉你,在我这一关你就过不了。”黄文越道。 范顺德冷笑了一声,他也不是傻子,能劝自然是劝,真不能劝他也不是没留后手,反正肯定不能让黄文越成为绊脚石。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来人!”范顺德一声大喝,门外涌入数名刀斧手。黄文越正要喊自己的亲兵进来帮忙,没想到刀斧手扔下了数颗人头,人头骨碌碌滚到黄文越脚下,他一眼看出正是自己的亲兵们。 “反贼,你敢!”黄文越反手就要拔刀,可范顺德动作更快,只听见噗嗤一声,范顺德袖子中早就藏好的匕首直接送入了黄文越的胸膛。 范顺德凶狠地盯着黄文越,“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去死吧。”他用力一搅,黄文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随即惨死当场。范顺德抽出匕首,对亲兵们说道:“拿他的军牌去龙武营传令,让他们的中级军官都到这里来,你们在这里等着,不听话的就杀!” “得令!”众人一起抱拳大吼道。 城头上,郑祚催促道:“父王,快做决定吧。”郑主正要说出最后决定,忽然有浑身是血的士兵连滚带爬冲上城头禀报道:“殿下,殿下!选风营范顺德反了!”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 郑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反都有可能,禁卫军怎么会造反。禁卫军六营是父王最器重的部队,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他们竟然造反?郑祚怒吼道:“范顺德!我宰了你!” 郑主喃喃道:“大势已去,大势已去。”郑祚起身,只见城内火光冲天。范顺德将黄文越的手下都叫来之后,不听话的直接干掉,顺利接管了龙武营的指挥权。他立刻命令一千多士兵在城内放火,制造混乱,并且亲率一支精兵,去东门夺门。 南门是郑主的后路,北门重兵云集,反而是东西两门防守较为空虚,所以范顺德思索片刻便带着兵马去夺门。 东门防守的是奇武营,营将见到范顺德带着兵马过来,一脸的问号,正要询问,哪知道范顺德一招手,身后数百兵马抽出兵器杀气腾腾冲了上来,打了奇武营一个措手不及,两军在东门拼杀了一会,范顺德有备算无备,立刻取得了优势。 “该死的,你们几个,跟老子去夺门!”范顺德一声大吼,手中大刀上下翻飞,将奇武营拦路的士兵砍翻,带着七八个亲兵就冲上了城头,杀散了一队守军之后,夺取了铰链的控制权。吱吱呀呀,范顺德亲自推动铰链,东门缓缓打开,他立刻命令身边亲卫道:“出城报信去,告诉黎皇,东门可以进入。” “报!陛下,升龙府守将范顺德派人来报,东门已经被他夺下,请陛下从东门入城。”一名士兵火急火燎前来禀报道。 黎维佑看了高衡一眼,高衡欣喜道:“太好了,关键时候敌军内讧,对我们来说是天赐良机,我建议,立刻收缩兵力,入城。” 黎维佑没有答话,高衡瞥了他一眼,他犹豫片刻道:“高将军,城外还有不少敌军,虽然他们崩溃了,但如果不能全歼他们,总归是给郑主留下了有生力量,这恐怕不太好吧。” 这就只能说高衡和黎维佑的立场完全不一样了,站在黎维佑的角度,恨不得将反贼全部杀光,自己光复被郑家占领的所有国土。但是高衡的想法可不是这样,按照当初军部的规划,对于兴华军最有利的态势就是一个被彻底肢解的安南,没有必要把郑主赶尽杀绝,这样反过来说黎皇会一家独大,阮主控制的地盘和人口本来就不如郑家,如果黎皇完美复位,那么阮主的法理性也没了,很容易被全部吞并,安南再次整合为黎朝,这无疑是高衡不愿意看见的。 只能说,后世我国在这方面吃的亏太多了,高衡也经常在西南作战,知道安南是狼子野心,一个分裂的安南才是最优解。 见高衡不答话,黎维佑有些急了,“高将军,朕的话你在听吗?” “陛下,我听见了,不过请考虑一下现在的状况,如此高强度的战役,我兴华军损失也不小,将士们人人带伤,有道是穷寇莫追,继续打下去,对兴华军不利,况且,我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夺回升龙府,既然已经实现了这个目标,饭要一口一口吃,你说呢?”高衡说道。 “这。”黎维佑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敢情高衡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的脸颊抽动了一下,自己就说高衡怎么会如此卖力帮助自己,原来伏笔在这里,不灭了郑家,就会形成对峙局面,到时候大家都要求着兴华军,兴华军就能一家独大。 此时此刻,他多想说一句,你不打我自己去打,可是望着身边的保皇军将士,早就是精疲力尽,再打下去,万一郑主拼死反扑,不靠兴华军他们顶不住。黎维佑长叹一声,“朕知道了,那就尽快入城吧。” 弘光元年八月,升龙府被兴华军和保皇军联合攻下,郑主和郑祚趁乱带着剩下的军队和能走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从南门溃逃出城,一路朝着安南西部奔走。高衡放弃了追击败兵的行动,让这些败兵跟着郑主一起逃走。 大军随即从东门进城,接管了升龙城的防务。郑主走了,神宗可没走,在混乱中被范顺德抓获,送到了黎维佑面前,黎维佑当然不可能干出弑父的事情来,索性直接废了神宗,将其永久性软禁,并且在升龙府隆重举行了复位大典,大赦天下。 安南地界被一分为五,郑主逃到了西北,和黎真宗以归化为界,原北河国领土被郑主并入。中部地区全部被黎真宗控制,东北部有莫氏和兴华军,南部是阮主的势力,安南被彻底肢解。 第176章 继续扩大 “哈哈,他娘的,老子发财了!” 升龙府战役结束,在保皇军和兴华军的联合攻击下,升龙府被黎维佑攻占,郑主的势力全面退出升龙府,逃到了安南西北部,以安西府为临时首都,归化府为前线。 从数据上来看,这一仗,郑主元气大伤。本身郑主控制整个安南的北部,手下军队超过十万人,虽然在和兴华军的多次作战中损失惨重,但是并未伤及元气,所以战斗结束之后,郑主在全国征召部队,重新将军队扩充到十一二万人的规模。 但升龙府一战,彻底将郑主的脊梁骨给打断了,光是直接损失的兵力就超过了三万人,而且郑主在升龙府集中的五六万军队可是手下军队的精华,损失了一半的兵力,郑主再也无力发动新的攻势,只能退守一隅。 而最让郑主感到绝望的是,因为升龙府战役的失败,郑主对于广平边军的控制力也全部失去,加上几员边军大将全部在升龙府战死或被俘,剩余的边军群龙无首,升龙府周边各个城池的守军更是墙头草两边倒,眼见黎皇复辟,直接投降了事。 郑主的残兵一路跟着他往西北逃跑,到了归化府才收拢了两万多残兵,加上西北原有的兵力,目前郑主手上能掌握的军队不过三万余,如果兴华军继续调集重兵一鼓作气继续攻击,恐怕郑主就要领盒饭了。但是高衡及时叫停了兴华军,黎皇刚刚复辟,吸收了这么多人马,占领了这么多城池,恢复了黎朝的主权,还需要大量时间消化,也没能力一鼓作气灭了郑主。 如此,各方平衡在安南形成了,黎皇裁汰老弱,重新征兵,得到了五万军队,并且将边军打散重新编入部队,暂时稳定了局面。 郑主带着三万多兵力偏安一隅,倒霉的是,安南的西北部人口本来就不多,又处于和澜沧国的交界处,局势复杂,民族众多,想要整合也不是简单的事情。郑主现在只能祈求对方不要打过来就好了,至于反攻,只能先放一放了。 南边的阮主也不敢轻举妄动,升龙府一战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很快传递到了阮主这里,阮主得知保皇军大获全胜的消息后大吃一惊。一方面惊叹于兴华军的实力,在阮主看来,兴华军不过是当初一个小小的边境势力,这么才短短几年时间就发展成了庞然大物,至少在安南这片土地上,可以横着走了。 另一方面更加被动的是,升龙府已经被黎皇重新占领,如果广平府继续发生战争,那么作为曾经的黎朝封臣,黎皇完全可以宣布阮主跟郑主一样是叛军,这等于从法理上剥夺了阮主于南部监国的合法性,阮主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维持自己的统治,显然跟黎皇开战是不明智的。 一场战斗下来,莫氏恐怕是最倒霉的,虽然出兵支持,但是并没有实际动作,这样一来,虽然没出多少力,也没分到多少好处,等于是白高兴了一场,莫氏的地盘还是那么大,这让莫敬完非常郁闷,可是黎皇已经控制了局面,自己现在有什么理由出兵呢? 各方势力达到了微妙的平衡,兴华军军部先前预想的二打二局面没有形成,而是形成了四方各怀鬼胎的局面,谁也不愿意跟谁联合,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从局势上来看,这样好像更加有利一些,兴华军可以在四方之间游走,看谁不顺眼就收拾谁。 升龙府皇城,白天盛大的入城仪式已经结束,黎维佑受到了万民朝拜,大家对郑主这种穷兵黩武的政策是敢怒不敢言,虽然不知道黎皇恢复统治之后安南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人都是一样的,希望后来者能比前人做得更好一些。而且黎维佑年轻,民众们也希望年轻的皇帝能给他们带来新气象。 所以百姓们怀着这样朴素的情感,对黎维佑是夹道欢迎,黎维佑激动得热泪盈眶,本以为自己会像三国时候的汉献帝那样郁郁而终,没想到竟然真的让自己做成了这么一件大事,黎维佑在皇城广场上发表演讲,承诺一定会带领民众过上好日子,升龙府内山呼万岁的声音在城池上空久久盘旋。 欢迎仪式结束之后,黎维佑当然要设宴对高衡等人进行款待,虽然高衡叫停了兴华军的攻势,让黎维佑心中有些不满,但是不管怎么样,没有兴华军全力帮助,也不可能有收复升龙府的战果,黎维佑不可能做卸磨杀驴、忘恩负义的事情,所以必须要宴请高衡和兴华军全体将官,并且将当初答应高衡的事情给完成掉。 黎维佑知道这时候不能得罪高衡,更不能跟兴华军翻脸,往后还有很多事情要靠着兴华军,所以该给的东西一样不能少,除了战场上的缴获全部给兴华军自己处理之外,进入升龙府之后查封的郑氏朝廷的财产,可以让高衡挑选,还有答应他的战马也全部到位。 高衡晚上谢绝了黎皇的好意,以战斗刚结束,安全性需要保证为由,带着军队撤出了升龙府,在城外安营扎寨,等到物资接收完毕之后,就可以班师回去了。 酒宴上,高衡跟黎皇再次明确了战后分配的事项。最重要的无非两样,一样是土地,从现在开始,兴华军和黎皇以红河为界,以京北镇为两家的交界点。 黎朝划拨包含新安港的整个安广地区给兴华军,这样兴华军获得了万宁州到安广镇之间全部的海岸线以及数个出海口,另外北部的太原镇也全部划给了兴华军,兴华军获得了整个安南的东北部地区,掌握了安广镇、太原镇和谅山镇三镇土地,一共三座大城,十五座小城,面积大大扩张。 不仅仅是土地面积上,在人口和物资上黎皇也是大手一挥,比如战马,直接交给高衡三千匹郑主官牧的战马,还有金银财宝布匹无数。另外人口方面也是大力帮助,境内有华族血统的包括混血儿都可以去兴华军,来去自由,官府绝不阻拦,同时以黎皇的命令下达到阮主所在地区,等于给阮主出了个难题,不配合,有犯上作乱的嫌疑,最起码名义上不好看。配合,又有些不甘心。 但是高衡不管那么多,地盘扩大了,人口是越多越好,不仅仅是汉族,只要是华夏体系内,少数民族也一样是炎黄子孙,比如阿木不就是彝族人。 说到阿木,城外军营内,阿木捧着酒壶,一边大笑一边豪饮,方才的声音就是阿木发出的。作为彝族人,本身阿木就好酒,可是兴华军军纪严明,战争期间不许饮酒,这可把阿木给憋坏了,今日高衡给他们放假,阿木立刻从郑主的私库中找出酒水,痛饮起来,今日他的心情是真的好。 作为骑兵主将,他没有那么多全局思维,主要心思还是放在自己的骑兵旅上,今日,他得到了两个好消息。一方面,黎皇给高衡战马三千匹作为补偿,另一方面,战场上的缴获已经清点出来了,兴华军重创了郑主麾下的骑兵,缴获了大量战马,去掉受伤的不能用的战马,剩下的士兵们经过清点,还剩下一千八百多匹,加上黎皇给的三千匹战马,一场战斗下来,光是战马就增加了近五千匹,而且这些战马是立刻就能投入使用的。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阿木麾下的骑兵旅立刻就能组建起来,不用等待一年时间,所有没有马的士兵都能分到两匹战马骑乘。这怎能不让阿木高兴。 王奇走过来,对阿木道:“你他娘的喝多了吧,一个人在这傻乎乎笑什么呢?” “王奇,你知道吗?五千匹,整整五千匹战马啊,我骑兵旅一共就三千骑兵,按照一人双马的配置,只要六千匹就足够了,算上我现有的战马,现在我们骑兵旅一共掌握了七千多匹战马,不仅所有人一人双马,还能留下一千匹备用,你算算,你算算,兴华军的骑兵旅,成了!”阿木打着酒嗝说道。 骑兵缴获大量战马的事情,王奇也听说了,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多,骑兵旅瞬间齐装满员,这确实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王奇叹道:“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阿木,就在两年前,我们还不过是一群流民,一群乌合之众,谁能想到短短两年,我们已经发展成了一只拥有近两万军队的强大力量。你知道吗?将军和黎皇达成了不少协议,现在红河以东的大片土地都归我们了,我王奇当年不过是个蝼蚁,谁能想到跟着将军,竟然能创造这样的奇迹。” 阿木的酒意淡了一些,放下酒壶起身道:“是啊,不仅仅是你这样想,我和麾下的弟兄们也都是这样想的,就像是做梦一样,一切都有些不真实,我不敢想以前在大山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是将军给了我重生的机会,谁能想到,一个大山里的彝族穷孩子,竟然能成为三千骑兵的统领。” 两人聊着天,宋志、吴荣等将领也是闻声走出了大帐,众人一起感叹着命运的神奇,大营之中,只有高衡自己在呼呼大睡,他本来就不胜酒力,彼时的酒水虽然度数没有后世的蒸馏酒高,但属于是迎风倒的米酒,这酒刚喝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一旦喝多了,风一吹,人立马就晕了。 这些天指挥作战,高衡几乎就没怎么合眼,战场上亲自领兵冲锋,也消耗了大量体力和精力,一顿大酒结束,高衡直接沉睡过去,身心放松下来,睡得也是格外香甜。 “他娘的,我们被压制住了,敌军有两挺重机枪!” “二班长!二班长!高衡!你他娘的在干什么,干掉它!” “啊!排长!排长!”高衡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原来是大梦一场,这一个梦显得无比真实,高衡仿佛又回到了穿越那天的战场上,高衡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自己还在升龙府城外的军营内,他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一开始高衡是非常想回去的,可是找不到回去的方法,随着时间的推移,事务缠身,这种感觉慢慢有些淡了,对于后世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了。 高衡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这一觉足足睡了两天,两天后,高衡才醒来,迈出大帐的那一刻,将领们已经在大帐外面等候了,这两天他们可没有闲着,物资不断交割给兴华军,将士们已经陆续起程,一方面是运送物资,一方面是把伤病员后送,升龙府的医疗条件有限,伤员想要得到良好救治,还是要回谅山府。 “将军,您醒了。”王奇抱拳道。 高衡点点头,“实在是抱歉,这一睡就是两天时间,耽误事情了。” 王奇道:“不,没有耽误什么事情,大家各司其职,物资也在不断交割,战报也派人送回军部了,将军劳累,休息一下是应该的。” 高衡笑着指了指王奇道:“你一个战将,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 “哈哈哈。”众人大笑起来。 高衡面色一正道:“好了,闲话不多说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王奇暂时主管,本将要立刻赶回谅山府,我们的地盘扩大了,人口也在不断增加,未来还有很多事情要考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要把握起来。” 王奇有些纳闷,“将军,时间不多,指的是?” 高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现在说不好,未来你会知道。”高衡看了看天空,升龙战役结束之后,兴华军获得了更大的生存空间,清军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攻掠两广,兴华军能不能在这乱世中独善其身,就要靠这段时间的经营了,居安思危,积极备战才是正理。 第177章 区域划分 “军师!军师!我回来了!” 谅山府兴华军军部大门口,传来了高衡的声音,成子龙闻讯,立刻从作战室内探出头来,见到是高衡,便迎出来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升龙府一战,大获全胜。” 成子龙在昨日便已经收到了王奇派人传回来的快讯,没想到升龙府一战竟然取得如此骄人的战绩,虽然兴华军受到了不小的损失,但战损在预料之内,但是获得的土地、资源却比预想的要多得多,尤其是整个安南局势都被兴华军搅动,那么他们在安南境内的活动将更加游刃有余。 成子龙兴奋得一夜未睡,对着地图不断想着日后的规划,直到高衡叫他,他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成子龙也没想到高衡竟然会提前回来,看见高衡,便立即上前参见道:“参见将军。”高衡虚托了一下道:“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些虚礼做什么。” 成子龙道:“真是没想到,升龙府一战有惊无险,顺利过关。” 高衡道:“不仅如此,我们还获得了大量的好处,这对兴华军日后的发展至关重要,军师,咱现在可是地主老财了。” 成子龙道:“不瞒将军,收到信息之后,鄙人一直在作战室中思考,对日后的规划已经有了一个雏形。” 高衡立刻搓了搓手道:“哦?果真如此?那我倒一定要洗耳恭听了。” 成子龙摆手道:“不急,将军刚回来,旅途劳顿,不如用餐过后休息一下,再听听。” 高衡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不听完,我吃不下饭。” 成子龙哈哈大笑:“那好,我吩咐人将饭菜端来,将军边吃边听。” “善!”高衡文绉绉道。 两人一起走进作战室,作战室里的赞画们已经退出去,面前的地图已经被成子龙在上面写写画画,标注了不少东西。高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问道:“军师这是?” 有亲卫端上了饭食,军部的饭食倒是不错,两素一荤,所有人的标准都是一样,再加上一碗肉汤,在这个年月,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饭食了。高衡端起饭碗扒拉了几口,成子龙便对着地图说明道:“将军请看,按照王奇传来的消息,黎皇已经答应将这些土地全部给我们了。” 高衡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红河以东三镇,已经被兴华军收入囊中,我也不怕黎皇反悔,至少现在,他还没有能力毁约。” 成子龙点头道:“在说明之前,我想问将军一个问题。” “军师请讲。” “敢问将军,如今兴华军已经拥有数十万民众,两万军队,以及三镇土地,日后将军是选择依附,还是准备另起炉灶?”成子龙这话问得相当直白,不过作战室中只有他们两人,成子龙如此问话,也是希望高衡能给他交底。 高衡沉吟一下,放下筷子道:“军师,事实上你知道,我们除了另起炉灶之外,别无他法。当今局势,我们根本没有可以依附的势力,咱们盘点一下,大明已经只剩下半壁江山,就这半壁江山也是朝不保夕,一个危在旦夕的腐朽小朝廷,没有依附的必要。” “满清虽然是新兴军事集团,但是其思维太过落后,根本就是奴隶制度,妄图将华夏百姓变成他们的奴隶,剃发易服,人神共愤。此等黑暗势力,必须予以消灭。” “再看其他势力,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乃是流贼,本性不改,不足与谋,况且偏安一隅,苟延残喘,被消灭也是时间问题。至于安南本土的各方势力,已经被我兴华军完全压制,我兴华军应当代表的是更加先进的制度,更加先进的生产力,更加先进的文化,无论哪一样,都跟这些旧势力格格不入,所以当然是我们自己单干。本将绝不和他们为伍。”高衡斩钉截铁道。 成子龙击节道:“好!将军所说正合我心意。为此,我考虑良久,给将军提出如下意见。” 高衡坐直了身体,示意成子龙可以开始。 成子龙对着地图道:“首先就是区域划分,我兴华军既然已经取得如此面积的土地,虽然跟大明的布政使司比起来还算不上什么,但是毕竟已成气候,该有的行政区划应该要有,我建议,我们的控制区分成五府,重新命名,脱离和安南朝廷的关系。” 高衡道:“言之有理,我们当有新气象。” 成子龙道:“这里,我们已经取得了万宁到安广镇的绵长海岸线,为了集中管理,这片区域应该以安广为府城,设立龙湾府。” “龙湾府?好名字。”高衡说道。 成子龙道:“这名字也不是我起的,据我跟熟悉安南情况的人了解,此地有个著名的港口,下龙湾,地势险要,是个天然的港口,此地内陷,三面环山,只有一个出海口,是天然的水师军港,比新安港的地形好得多,日后,我们当以下龙湾为水师基地。” 不说则已,一说下龙湾,高衡立刻想起来了,这地方在后世可是非常有名啊,不仅是安南的著名旅游胜地,也是非常繁华的港口,条件非常优越,没想到此地竟然就在安广镇附近。 高衡点点头:“言之有理,如果这地方真是这样,倒不失为一处天然的好地方。” 成子龙又道:“谅山府是我们起步的地方,应该单独划分出来,还是以原先的地盘设立新区域。另外,太原镇地方靠近云南,可以设立临滇府,再以原谅江府为府治,设立临河府,因为毗邻红河。最后就是北部的地区,也就是跟莫氏接壤的相关区域,可以以通化府为府治,设立临桂府,如此五府成立,日后扩张,可以以府治为中心,方便周边的治理。至少我们先把架子给搭起来。” 高衡盯着地图观看良久,竖起大拇指道:“军师深谋远虑,果然厉害,名字也起的非常贴切,兴华军控制五府,重新命名,可以跟安南切割,很有意义。” 成子龙道:“不仅如此,我想我们还要考虑组织架构的问题。” “嗯?这是何意?”高衡问道。 “一直以来,虽然我们已经成立了军部,但是上下称谓依然较为模糊,比如将军虽然自称为将军,但是我认为这个称呼并不好,若是称为大帅,好像也差点意思,最重要的是,既然我们主打一个新字,那就应该有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新的体系,再说,我们也不接受任何人封官,干脆我们自己建立一套体系。”成子龙道。 高衡端起汤碗道:“那军师觉得应该如何称呼好呢?” 成子龙道:“兴华军乃是新兴势力,将军力挽狂澜,救数十万百姓于危难之中,加上带领这么多兴华军将士南征北战,有统领全军统领全局之意味。我看,不如就叫兴华军大统领如何?” 噗!高衡一口汤喷了出来,大统领?这称呼还真是有些,有些别扭,倒不是高衡不能接受这个称呼,事实上这个称呼应该说非常贴切,只是想到后世大统领这个词的意思,高衡还是有些哭笑不得,亏成子龙想得出来。这以后万一史书上有记载,那他高衡岂不是成了高大统领,高衡不禁想起了一句台词,这称呼可真是盖了帽了。 “怎么,将军觉得这个称呼不好?”成子龙问道。 高衡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挺好,挺好。”成子龙看了看高衡,确认他没什么问题,然后接着道:“自大统领以下,应该设立军部和政务部,目前谅山府的一切事务都是由军部来统一管理的,以后一直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军事和政务肯定要分开,还要选拔一批政务人才,否则光靠我和手下这些赞画,分身乏术啊。” 高衡想了想,成子龙的提议倒是正确,只不过政务人才可不是庄稼,今年播了种,明年就能长出水稻来,年轻人可以学习培训,但是领头羊是可遇而不可求,目前成子龙实际上是担任了政务领头人的角色,如果真的按照大统领制度去套的话,那么成子龙担任的至少是国务卿或者总理之类的角色。 但如果成子龙要专攻军事的话,那么政务方面还需要一个领头羊,高衡心中还没有特别合适的人选,只能以后再看一看了。 成子龙又道:“随着兴华军规模的进一步扩大,原先的军制已经不能继续沿用下去。” 高衡道:“军师的意思是,目前虽然以三千人为一旅,但是随着军队的增加,旅已经不能成为上限单位,应该在此之上再设立新的军事单位?” “正是如此,便若大明制度,以卫所为单位,一个参将领兵五千余人,上面还有总兵。虽然目前随着战马的到位,骑兵旅也可以组建起来,但是七个旅绝不可能是我们的最终编制,旅之上应该还有单位才对。”成子龙道。 高衡道:“我以为,在旅之上应当设立师,目前是三营为一旅,那么应该以三旅为一师,军师以为如何?” 成子龙道:“可以,目前我们掌握的地区不少,五府之地,以后应当每一个府都有一个师来驻扎,战时可以以师为单位独立作战,给予他们一定的自主性,军队行动起来会更加灵活。” 高衡拍板道:“那就这么办,我们现在的步兵已经有四个旅,可以先编成一个步兵师,剩下一个步兵旅是架子,后面再添置兵力,炮兵、骑兵、水师同理。” 两人在房中研讨了许久,卫兵将高衡的饭菜热了又热,高衡每次刚要拿起筷子扒拉两口的时候,就又会有什么新点子,两人再次讨论起来。 数日后,谅山府城外军营。“哎哟,轻点,疼疼疼。”“我的腿,啊!我的腿!”一片惨叫声在军营内此起彼伏地响起,原来是升龙府战役的伤兵从前线被运送了回来,这些能运回来的士兵还算是好的,伤势并不是特别严重,重伤员根本就受不了长久的颠簸,只能安置在沿途各个城池当中,等好一些了再后送,更不幸的是很多人直接伤重不治而亡。 高衡此刻正在军营内视察,看见不少士兵们在医治的时候因为疼痛而惨叫,不禁咬紧了牙关。兴华军的战斗力在不断提升,但是战场医治水平没有跟上,后世的战地救护系统目前还没有在兴华军中建立,这无疑会增加伤兵的死亡率。 正在营中视察的时候,忽然有亲卫前来禀报,“大,大统领,营门外有人求见。”显然亲卫还没有适应这个称呼,还是以前的大将军叫得比较顺口。高衡道:“军中可以称大将军,省得你们拗口。” 亲卫连忙抱拳称是,随即道:“大将军,营门外有数名百姓打扮的人求见。” 高衡皱了皱眉头道:“可问清楚了是什么人?” 亲卫道:“他们自称懂一些医术,听闻军营之中有不少伤兵,特来医治。” 高衡道:“那太好了,营中正缺人手,这样,你请他们进来。” 亲卫转身刚要过去,高衡又叫住他道:“不,我亲自去迎接。” 高衡带着范玉等一众亲卫径直走向了营门口,老远就看见十几个百姓打扮的人站在门口,好像有人还背着一个小箱子。高衡知道,这是这时候的医师普遍的装扮,一般都是随身带着一个小药箱,看来这些人会医术不错。走得近了,高衡才发现,这群人好像是有男有女,他有些疑惑,难道还有女医师不成? “见过将军。”高衡一来到营门口,人群中便走出一个女子,对高衡施礼,高衡一愣,这不是当日扬州遇见的二位姑娘吗?施礼之人正是葛蕊芳,后面跟着的女子是袁宝儿。高衡本来都已经将扬州城内的事情忘了,见到葛蕊芳和袁宝儿,高衡这才全部回忆起来。 第178章 医护兵上 说实话,今日相见,高衡倒是险些没认出葛蕊芳,他想起来,第一次见葛蕊芳的时候是在扬州城内一个茶馆内,当时葛蕊芳在唱帝女花,高衡只是把她当做普通卖唱的歌伎来看待。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个女子背后应该有一段比较凄苦的身世。另一次见面就是在扬州城外了,当时葛蕊芳被清军团团围住,正好碰到兴华军反击,这才将她救了出来,那时葛蕊芳脸上身上都布满了血污和尘土,更是看不出本来的面容。 但是今日,葛蕊芳虽然未施粉黛,但身上穿了干净的衣物,头发也梳理齐整,加上她是北方女子又是将门虎女,个子高挑,跟传统的江南女子不一样,倒是有一种别样的美感。让高衡有些发愣,第三次见这个女子,可三次的感受都不同。 “将军。”葛蕊芳又轻声呼唤了一下。高衡这才回过神来,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失礼,自己怎么光顾着盯着人家看,都没想起来答话。 “啊,姑娘,本将,抱歉,有些走神了。”高衡拱手道。 葛蕊芳笑了笑,唇红齿白,让高衡一时间有些恍惚,好像在军校的时候,他也喜欢过一个护理专业的女孩,只不过一直是暗恋,自己还没来得及表白,就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这一去就再没回来,反而是来到了大明。女孩的面容在记忆里已经模糊了,但是今日见到葛蕊芳,高衡心中某个角落好像颤动了一下。 “小女子多谢将军扬州城下救命之恩。”葛蕊芳不等高衡回话,下拜道。身后跟着的袁宝儿还有十几个男男女女都是下拜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原来他们都是从扬州被兴华军解救回来的难民。 当日在新安港登陆之后,葛蕊芳便和袁宝儿等人按照兴华军的要求进行了洗漱,把身上的衣物全部烧毁,然后领取了军部发放的新衣新鞋,当然,军部也非常人性化,知道他们的盘缠已经在路上全部丢失,所以每个人发了五两银子的安家费,至少五两银子可以在谅山府任何一个府城或者县城租住一间房子,两三个月内生活上无忧。 至于两三个月之后,只要是有手有脚,就能在谅山府找到合适自己的工作。兴华制造局在各城常年贴着招工的公告,比如女人可以做缝衣娘或者洗衣娘,如果有力气的,也能进入铁匠工坊或者木匠工坊进行帮工,兴华军没那么多讲究,有的活只要女人愿意干,就让她干。 再不济,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分配一些土地,随着升龙府战役的结束,兴华军突然得到了这么大一块地盘,这算是黎皇跟高衡达成了某种交易。但是境内的民众却是可以自由选择,如果想走,那就可以带着你的全部家产前往黎皇控制的区域,黎皇会对这些人进行安置,如果不愿意走,那么兴华军也全部接收,只不过这些安南人不能全部聚集在一起,要被兴华军重新清点人口之后打散居住。 高衡虽然不会对他们进行清洗,但是同化是必要的,不能让安南人形成聚居状态,必须跟侨民华人杂居,高衡也不禁止安南人和华人各族之间通婚,但是有一个要求,不管是华人男人娶安南人女人,还是安南人男人娶华人女子,夫妻双方都要脱离安南籍,并且生下来的孩子也自动认定为华人,接受统一的教育。 不仅如此,留下来的所有安南人要移风易俗,梳华夏样式的发型,穿华夏衣冠,好在安南本身就是华夏领土的一部分,千百年来也是以小中华自居,所以大部分习惯跟华人很相近,只要做相应的微调就能适应。 高衡有时候在想,清军在华夏大地上实施剃发易服,强迫其他民族民众按照满清的习惯来生活,自己在安南领土上搞得这一套,虽然不是剃发易服,但跟多尔衮的政策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兴华军的命令颁布下去之后,大量的安南民众拖家带口进入了黎皇控制区,只有少部分人留了下来,但就算是少部分人,也有十万之众,高衡将他们全部迁往谅山府,而留下来的空地则由华人进行填充。所以现在的谅山府,特别是府城,倒是极其热闹,数万安南人被安置在府城和周边地区,府城的街道上既能见到侨民,也能见到安南人和混血儿,倒是有些欣欣向荣的意味。 安南人被迁出之后,红河以东兴华军控制的土地极大扩张,留下的空地就更多,只要愿意,只要有勤劳的双手,就不愁获取不了成果。扬州来的难民,愿意从事农业的,都能分到不少土地,所以大家开动脑筋,各自发挥自己的能力,算是在谅山府落了脚。 但是葛蕊芳就有些尴尬了,张叔死后,葛蕊芳和袁宝儿在这世上真是无依无靠了,她们二人来到谅山府之后只能靠自己,但是有些被动的是,两人会的技能实在是有限,或者说是掌握一些技能,但是在谅山府这个讲究实用性的地方好像是派不上用场。 比如袁宝儿,吹拉弹唱倒是可以,字也写得不错,但是生活技能基本为零,她不会种地,也不会铁匠、木匠或者和制造业有关的技能,最多就是会女红,但是缝衣娘这活也不是什么人都要。人家管事的一看袁宝儿这么一个弱女子,怎么看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也许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小姐,所以基本上都驳回了她的请求,这让袁宝儿有些郁闷。 再看葛蕊芳,也是如此,别看葛蕊芳个子高挑,但是实际上,她不过也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张叔一死,变成了她和袁宝儿相依为命,一个十七岁的女子却要当姐姐,照顾好袁宝儿的同时还要兼顾自己,确实很辛苦。 葛蕊芳会武艺,也会一些弹唱方面的技巧,但是跟袁宝儿一样,其他方面的技能几乎没有,做女红是她最后一条出路,如果实在不行,只能自己先去当缝衣娘,然后再把袁宝儿给介绍进工坊。只是她一个将门虎女,从小在军队的环境中长大,打打杀杀见得多了,但是同样的不会干农活,女红也是一般般,所以这谋生对她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来说真是有些头疼。 好在前日,她在府城街道上闲逛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升龙府大捷,兴华军攻占升龙,但大捷之后有不少伤员正在陆续后送,到了城外的军营之中。 听到这个消息,葛蕊芳心中的一根弦颤动了,伤员?小时候在边关,没少跟着爹爹在军营中生活,伤兵她当然见过,而且还知道如何医治和护理,并且当时爹爹看她感兴趣,还特地让营中的医师指教过一段时间。葛蕊芳不想在工坊中蹉跎一生,突然发现了这个信息,她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挨家挨户问了问有没有会医术的人,然后将这十几人集合了起来,一起赶到了城外,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扬州过来的难民基本上都集中住在一起,想来也很简单,人生地不熟的,当然是同乡帮助同乡,居住在一片区域也就成了正常的事情。 葛蕊芳这么一问,十几个人便同她一起出发,这些人的想法也很简单,兴华军在扬州救了他们的命,让他们免于被清军屠戮,所以利用自己会的医术来救治一下伤兵也是分内的事情。 “使不得,使不得,快快请起。”高衡走上前去,立刻将葛蕊芳和众人扶了起来,然后抱拳道:“兴华军在扬州救人,本来就是分内之事,虽然我们不是大明朝的武装力量,但我们同样都是炎黄子孙,不可能看见你们被屠戮而置之不理,所以你们不用如此大礼,我想,不仅仅是我高衡是这么想的,但凡是在场的有良心和血性的华夏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葛蕊芳等人站了起来,高衡立刻问道:“不知诸位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葛蕊芳立刻回答道:“将军,请给小女子和大家一个机会,我们听闻前线有许多伤兵后送,我们多多少少都会些医术,咱们知道现在不光是军营,整个谅山府的医师数量都是不足,所以我们应该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多出点力。” 高衡有些感动,没想到他们竟然怀着这样的朴素情感,不过他们掌握的情况确实是事实,谅山府的医师本来就不足,加上军队的抽调,确实是捉襟见肘,总不能把医师全部调入军队之中,那普通老百姓看病又怎么办呢?但只要是作战就会产生伤亡,产生伤亡就会需要医师,这是个矛盾的问题。 如果按照后世的标准,那么兴华军应该有一个野战医院或者卫生员、医护兵之类的兵种或组织,一方面是开展战场急救工作,另一方面是可以在战斗结束之后创造条件给后送的军人进行治疗,彼时的冷兵器战争,只要清创工作做得细致一些,救治及时一些,其实很多伤兵是可以保住性命的。 看见众人满怀热情的脸庞,高衡有些激动,抱拳道:“多谢诸位了,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确实,我们的军医不足,你们能来帮忙实在是太好了。” 葛蕊芳立刻道:“事不宜迟,将军,不如让我们进去,尽快进行医治吧。” 高衡点了点头,众人立刻跟着他进了军营,高衡数了数,这一群人一共十一个,四个女人,七个男人,除了葛蕊芳和袁宝儿高衡见过之外,其他人倒是没见过,剩下两个女人年纪大一些,高衡的鼻子很灵,这两个女人身上有药味,就算是洗澡也洗不掉,这是常年在药房中抓药工作所致,彼时的江南,女人在药房抓药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药房也有一些夫妻店或者是家族店,那么家族当中的女子在店里帮工也是正常的,药房跟郎中往往是绑定的,所以有些女人会简单医术不奇怪。 一行人进了军营,高衡立刻将他们带到了伤兵营中,一进去,葛蕊芳的面色还好,毕竟这种场面她小时候见过,但是袁宝儿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不说,伤兵们在床上和担架上痛苦翻滚哀嚎的样子更是让人觉得有些恐惧。 而最恐怖的还不是他们的叫声,而是他们的伤口,当一个男人走上前掀开带着血色的白布的时候,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伤兵的双腿膝盖以下部分已经消失不见,虽然用白布简单包扎了,但是血水依然顺着担架滴落在地上,因为失血过多,伤兵面色苍白,都没力气惨叫了。 男人连续掀开几个白布,不是断手,就是断腿,还有的是躯干受伤或者头部被包扎着,除了轻伤员之外,伤兵无不是带着可怖的伤口,躺在那里。 葛蕊芳立刻走上前去,打开了随身的药箱,半跪在一个伤兵的身边,那伤兵的眼睛上裹着白布,估计是战斗的时候眼睛被打伤,会不会永久性失明不知道,反正现在肯定是看不见了。“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士兵不断惨叫着,显然后送这一路他一直在忍着,到了谅山府军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疼痛让他哀嚎起来。 葛蕊芳看看那士兵的脸,估计年纪也就和袁宝儿差不多,却遭受了如此的磨难,跟他比起来,自己所遭受的艰辛也许算不了什么,这么年轻,如果没有眼睛的话,可能这辈子就废了。 葛蕊芳立刻开口道:“小兄弟,你多大了。” 士兵听见竟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好像一个年轻女子,明显一愣神,便立刻停止了呻吟,好像是觉得他一个行武之人在女人面前哭哭啼啼有些丢脸。 第179章 医护兵下 “你是?”那士兵虽然看不见,还是压低了嗓音,小心翼翼问道。因为按照兴华军的规定,如无特殊情况,军营之中是严禁出现女子的。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战争状态下每天又会有极大的压力产生,所以如果在军营里有年轻女子,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当然,后世的倭军设置了慰安妇,很多军队也随军带着营妓,但是兴华军不一样,他们本来就是在危难之中成立的军队,都是苦难之人,又如何能将这样的苦难再强加到别人的身上。 “你放心,我是给你疗伤的医师,你躺着别动,我来看看你的伤口,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多大了。”葛蕊芳轻声道。 “我,我十六岁了。”士兵虽然躺在担架上,还是尽力挺了挺胸膛,深怕人家因为年纪小而看不起他。兴华军当中十六岁的士兵也不少,随着军队的增加和扩大,十六岁到四十岁以下的健壮男子都算是很好的兵员,而且古人的标准跟后世不太一样,比如十几岁就可以结婚生子了,后世人十八岁才算是成年。 所以在兴华军的选兵标准之中,十六岁的士兵确实存在,而且数量不少。比如骑兵,骑兵的训练比较繁重,而且就像是北方游牧民族一样,骑兵最好是从小就能训练。这样可塑性会更强,所以阿木也喜欢年轻的战士,年轻就意味着更多的可能性。 听到士兵回话,葛蕊芳点了点头,果然印证了心中的猜想,这位小兄弟很年轻。葛蕊芳又问道:“我比你年长一岁,你可以叫我姐姐,对了,你是哪里人啊,是骑兵还是步兵?” 她一边说话,手上也没闲着,轻轻解开士兵蒙在头上的白布,士兵好像被葛蕊芳的声音吸引,并没有做任何抵触的动作,而是继续回答问题,“我,我是安南侨民,父母在安南人的屠戮中身亡了,我立志参军给他们报仇。对了姐,我是个骑兵,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 葛蕊芳轻笑了一声,“还骑着高头大马,你杀了几个敌人啊。” “我可厉害了,足足干掉了五个安南兵。”士兵有些骄傲地说道。 刚一解开士兵头上的白布,葛蕊芳的脸色便变了数变,士兵的眼睛已经布满了血污,血液已经凝固,在眼睛上面凝结成了黑色的壳子。左眼受伤尤其严重,应该是伤到了眼球,右眼可能稍微好一点,但是在处理掉血污之前,看不清楚情况。 如果是在平时,葛蕊芳可能已经失声叫了出来,但是在士兵面前,她不能有一点情绪上的波动,否则会影响伤兵的情绪。高衡和众人就在旁边看着葛蕊芳处理,袁宝儿想要叫出声来,却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嘴巴,但还是发出了一点声音。 士兵问道:“姐,怎么了,我伤得很严重吗,是不是永远都看不见了。”士兵的语气明显有些慌乱,袁宝儿很自责,别人都忍住了,怎么就她没忍住,若是这样大惊小怪,她还怎么参与到伤兵救治的工作中去。 葛蕊芳稳定了一下情绪道:“目前看起来还行,但是左眼可能严重一些,这样吧,你忍一忍,我给你清洗一下,最起码要把伤口暴露出来,你身上还有些伤口,不过我看了,都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 葛蕊芳一边安慰着伤兵,一边动手打开了药箱,同时不断分散伤兵的注意力,“你是怎么受伤的?” 伤兵道:“本来我已经砍翻了好几个安南兵,但是突然一发炮弹在身边爆炸,溅起的碎石和破片伤到了眼睛。” 葛蕊芳点点头,这情况她在边军的时候见过,边军火器装备率也很高,北虏建虏后期也在不断学习,不断改进,特别是把缴获的火器应用于战斗之中,所以明军伤兵往往很多都是由火器造成的。这伤兵的眼睛里应该会有破片或者碎石等杂物,只要把这些杂物清理出来,如果没伤到眼球较为深入的地方,应该还能保住眼睛,至于最后视力能恢复多少,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葛蕊芳拿出一个小瓶子,刚一打开,浓浓的酒香味就传了过来,伤兵立刻问道:“这是酒味?” 葛蕊芳道:“不错,这是来自北地用于御寒的烈酒,清洗伤口最好不过,就是有些疼。” 高衡暗暗吃惊,没想到这小女子对于治疗伤口竟然如此娴熟,还知道用烈酒消毒,这不就是后世酒精消毒的原理吗?最起码她是在军队中待过的,要不然断然不知道此理,这么看来,她的身世就很奇怪了,一个小女子怎么会懂得这些? 千万不要以为酒精消毒是一个人人都知道的知识,那只是因为后世大家都接受了良好教育的缘故,在这之前,华夏大地文盲率极高的情况下,大部分人对于医理是一窍不通,即便是在上世纪的农村地区,很多人也不知道如何处理伤口感染的情况。 高衡记下了这些,且看她如何操作,等结束了再问问她相关问题。 葛蕊芳起身问道:“可有开水?”高衡道:“有的。” 他立刻命人端来烧水壶,里面有满满一壶开水,葛蕊芳拿来一个小铜盆,将开水倒入其中,清洁了一下,随后倒掉水,再重新加入开水,将一块干净的白布扔进去,反复几次,用高温浸泡。随即拿出来将毛巾拧干,然后用烈酒倒入盆中,双手在盆内反复搓洗几下。 高衡简直目瞪口呆,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专业,这要再给葛蕊芳配几个手术钳、手术刀之类的,就可以直接上手术台了。 葛蕊芳用滚烫的毛巾先从外围开始,逐渐向内对伤口进行擦拭,带着高温的微湿白布很容易就化开了凝固的黑血,士兵也许知道给他擦拭伤口的是个年轻女子,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在女人面前丢了面子,所以咬着牙一声不吭。 随着伤口的血污被擦拭干净,可怖的场面终于暴露在众人面前,只见左眼部位插了好几个细小的碎片,分不清是铁的还是木头又或者是碎石之类的东西,右眼稍微好一些,但是眼皮耷拉着,显然是被划伤了。 葛蕊芳又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竟然是一小团棉花,她又拿出了一个非常细的像是筷子一样的东西,夹住一小团棉花,在烈酒里过了一遍,立刻涂抹在伤兵的伤口上。 “啊!好疼!”伤兵忍不住叫了出来,确实,眼睛本身就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这种痛楚一般人受不了,毕竟不是人人都是生吃自己眼睛的夏侯惇。 但是他只叫了几声,便意识到这样实在是太丢脸了,便紧咬牙关,不再出声,可是从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和头上渗出的黄豆大小的汗珠,就知道他在强行忍耐。 葛蕊芳道:“太疼了就叫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在边关的时候也看过医师这样治疗伤兵,你叫出来反而会好一些,分散注意力就没那么疼了。” 高衡暗自点头,果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这小女子在边关待过,只是如何会进入军营呢?看来她的身上还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用烈酒擦拭完之后,葛蕊芳用细细的筷子将碎片一个个拔了出来,这一顿操作也是谨小慎微,因为只要手指抖动一下,就可能让伤口扩大。所以葛蕊芳屏住呼吸,整个人神经紧绷,总算是将三个破片给夹了出来。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好了,左眼的东西取出来了。右眼的眼皮受伤了,需要上药,我现在给你用烈酒再擦拭一遍,然后上药包扎,估计一个月吧,一个月之后你再看看是什么效果。” “多谢,多谢这位姐姐。”伤兵挣扎着要起身谢恩,葛蕊芳却按住了他,“没事不要乱动,小心伤口崩裂,我会定期来给你换药,在这期间你不能打开白布触碰伤口,否则可能永远都看不见了。” 伤兵拼命地点头,表示他记住了。 众人走出了营房,高衡长舒了一口气,葛蕊芳处理的手段让他自己的胆战心惊,就像是站在主治医生旁边亲自目睹了一场大手术一般。 葛蕊芳跟着走了出来,高衡连忙问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葛蕊芳道:“实在是抱歉,忘了对将军介绍自己,小女子姓葛,名蕊芳,小名一个嫩字。” “葛嫩?”高衡复述道。 葛蕊芳笑道:“别人喜欢称呼小女子为葛嫩娘,在北方,表示小女子的意思。” 葛嫩娘?这个名字好熟悉,高衡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但是不管怎么样,估计这个葛嫩娘在明末也是个人物,要不然他怎么会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呢? 葛嫩娘指了指身后人道:“她叫袁宝儿,将军也见过的,在扬州的时候,兴华军救了我们二人,所以要多谢将军和将士们救命之恩,今日能来为伤兵治疗,小女子也是欢喜的。” 高衡甩了甩头,这两个名字都好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索性也不去想了,直接问道:“本将甚为好奇,姑娘是如何知道这些军中治疗之法的。” 葛蕊芳当下也不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身世全部说了一遍,一番话下来,让高衡连连叹息,没想到葛蕊芳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故事。 “原来是将门虎女,忠良之后,失敬失敬了。”高衡抱拳道。 “将军,小女子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将军能否应允。”葛蕊芳抬头看着高衡,倒是让他这个钢铁直男有些不好意思,试想,一个美女盯着自己看,多少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高衡立刻道:“不知道姑娘说的是何事?” 葛蕊芳便将自己不会种地,女红也不怎么样的事情说了,强调了自己会武艺,也会治疗,希望能用自己的本领在军中效力,这样也算是有了个安身立命的本钱。至于向当初在扬州那样卖唱,她是万万不想干了。 高衡大喜过望,实际上在刚才葛蕊芳治疗的过程中,高衡就已经看到了女性医护人员的巨大优势,第一就是能安抚伤兵的情绪,当年西南战争,涌现出了许多可歌可泣的事迹,比如八六年的时候那一张著名的照片,死吻,说的就是一个女护士亲吻临死伤兵的感人故事。 确实,女性作为一线战斗人员肯定是不合适的,但是作为救护人员却再合适不过,她们有许多天然的优势,比如心思细腻,处理伤口就会严谨细致。比如温柔体贴,能给伤兵带来巨大的情绪价值。比如一个身患绝症的人,如果心情愉快,也许能多活很长时间,如果很郁闷,寿命就会大大缩短。 方才葛蕊芳治疗伤兵,那伤兵就很配合,你若真是换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上去,还不知道是什么效果呢。 医护兵,医护兵,这个概念在高衡的脑子中不断闪现,兴华军各个军种不断建立,医护兵也是未来急需的兵种,特别是战场急救,当然,医护兵不仅仅是女兵,男兵也是需要的,男女混合,女性在后方进行治疗护理,男兵在前线进行抢救后送,互相配合,一定会大大降低兴华军的伤亡率。 “你是说,你想在军中当个随军的郎中,用你在边军学习到的知识来护理伤员?”高衡问道。 “正是如此。”葛蕊芳回答道。 高衡沉吟了一下,点头道:“那好,这个要求本将可以答应你,不过在这之前,还需要你配合一下,本将准备在军中建立一支专门医护的力量,不管男女只要懂些医术,都能应征到这支队伍里面来,就算是不懂医术的,也可以进行培训,我看你的技术不错,可以当个先生,教授大家护理治疗方面的知识,如何?” “啊?这。”葛蕊芳愣了愣,没想到高衡竟然交给她这么一个任务。 第180章 伤兵安置 “大统领,伤亡统计出来了。升龙府一战,我军战死将士两千一百五十八人,受伤一千六百七十七人,其中重伤五百多人,基本上已经没有恢复的可能,还有残疾的士兵,只能强制退役了。”从军营出来,高衡径直去了军部,虽然上次已经有了政务部和军部分离的想法,但是受限于目前人手不足的情况,还不能这么快分开,所以很多事情还是由军部来进行操作。 这段时间,随着伤员陆续后送,成子龙也在组织人手进行安置和清点。清点和救治伤员当然是军部的事情,但是一旦重伤或者残疾的士兵退伍,那么如何安置就成了一个问题。 高衡让葛蕊芳带着一众会医术的人在军营中继续帮忙,一方面是救治伤员,另一方面是培养更多的人有基础的救治知识。高衡后来想了想,不仅仅是要成立专门的医护兵队伍,军中的将士们也要具备一些基本的救治技能,所以葛蕊芳这个先生当的非常有必要,不过这么重大的任务交给葛蕊芳,对她一个小姑娘来说也确实重了一些,不过葛蕊芳还是咬牙接了下来。 高衡也没亏待她们,当他得知葛蕊芳是将此作为谋生的一个手段之后,干脆大笔一挥,给他们支付薪水,比如葛蕊芳,现在兴华军最基层的士兵是二两银子一个月,这个标准已经是明军普通士兵的两倍了。 医护兵按理说应该是技术兵种,最起码待遇应该向骑兵靠拢,所以按照高衡制定的标准,如果未来成立医护兵队伍,一个普通医护兵一个月应当是四两银子,再加上葛蕊芳现在是先生,当然,教授知识的先生不止她一个,但是待遇方面最少要跟新兵教头靠拢,所以在翻一番,给葛蕊芳八两银子一个月。 袁宝儿她们也有四两银子的薪水,虽然八两银子看起来好像不多,但是对于那个时代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收入了,对于这份工作,葛蕊芳和袁宝儿都非常珍惜,也觉得高衡这个将军跟普通的将领不一样。 在大明朝,民间对于军队的观感并不好,都觉得将领们一个个都是大军头,喝兵血,拥兵自重,反正没什么好印象。而葛蕊芳本身就是边关将领的女儿,虽然她的父亲还算是比较正直,但是在边军之中一直有一句话叫作水至清则无鱼,所以她的父亲多多少少也有些克扣军饷之类的事情发生。 但是在高衡这里,葛蕊芳虽然没有深入了解,可她能感受到整个兴华军那种欣欣向荣的氛围,士兵的脸上从来就没有明军那种麻木的表情,每个人都有一种向上奋进的情绪。如果葛蕊芳有机会去后世,那么就会知道,后世有一个词语专门形容这种情绪,叫做正能量。不错,兴华军就是一支充满了正能量的军队。 高衡回到军部之后,听取了成子龙的情况汇报,心中倒是有些沉闷,一仗下来,兴华军死伤四千多人,出兵一万,折损四成兵马,对于兴华军来说是建军以来最大的一次伤亡,而且伤亡主要集中在宋志的步兵旅当中。武器,还是武器的原因,因为四四式火铳产量的原因,导致没能全部装备,所以宋志的步兵旅变成了兴华军的薄弱环节,敌军的攻击重点都放在这里。 阵亡士兵的灵位全部移入忠义祠,享受香火供奉。而受伤的士兵分成两类,但凡是可以恢复的,全部归队,这些人就像是火种一般,变成了百战老兵,高衡将他们打散放入新训旅当中担任各级军官,很快就能把新训旅的战斗力给拉上来。 但还有一部分是无法归队的,比如残疾的士兵,或者伤势太重,即便痊愈也影响身体机能的,这部分士兵必须得到妥善安置,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高衡沉吟了一下对成子龙道:“军师,关于强制退役士兵的安置问题,我们要拿出一个方案来。”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成子龙示意门外的人进来,高衡抬头一看,是景昭和蒲德曼,还有卜弥格也跟他们一起过来了。高衡明白,这是成子龙邀请他们前来共同商议伤兵安置的问题。 高衡道:“议题大家都应该知道了,以前我们没有这方面的烦恼,是因为伤兵的数量还不是特别多,军队发放抚恤之后,社会能直接把伤兵的后续问题给消化掉。但是未来,像是这种大规模战役会越来越多,那么产生的伤兵也会越来越多,妥善安置伤兵势在必行。不仅仅是给将士们一个交代,更是要让全体百姓看见,我们兴华军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 卜弥格拱手道:“大统领,在下有个提议,目前制造局的规模不断扩大,已经形成了工坊产业链,所以未来,我们的工坊会进一步扩大到郊外更多地区,这里有我们的军事机密,所以需要一些保卫人员,从正规军中抽调的话太浪费了,不如分出一部分还有行动能力的退役士兵,哪怕是缺胳膊少腿,只要还能动,我来负责给他们安排岗位。比如固定哨、游动哨、门岗等等。甚至工坊之中如果有比较合适的岗位,也可以安排。” 卜弥格比画了一下,“比如失去双腿的士兵,只要他还有手,我可以把他放到流水线上,对工序的产品进行检查,也不需要到处移动,就在一个地方固定检查上一个工序的产品就好。” “质检员?”高衡脱口而出道。 卜弥格道:“质检员?是个好名字。由他们来检查产品的品质,在下放心,都是从前线回来的将士,对于同袍的生命更加珍视,从他们手上出去的产品,不会有问题,否则就是在坑害同袍。” 高衡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如此一来,制造局能解决不少退役士兵的安置,一方面制造局给他们发薪水,兴华军军部再给他们发抚恤,只要不染上赌博之类的坏习惯,生活肯定是无忧了。 蒲德曼和景昭也拱手道:“既然卜弥格先生提了意见,我们也可以这么做,兴华商会现在规模不断扩大,我们也需要镖师来押运货物,需要教头来训练镖师,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不正好是教头的最佳人选。船上也可以放一些有经验的炮手,担任指挥官进行指挥,还有兴华商会的店铺,也可以雇佣一些退役伤兵。” 成子龙道:“好,这又解决了一部分。” 高衡道:“我们自己也不能闲着,军队中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的岗位,也可以进行安置。对了,我们不是要新建学堂吗?学堂的门岗就可以用我们退伍的战士,还有我上次提到的,要建立一个兴华军战史陈列馆,方便民众参观,接受教育,这里面的人也可以用我们的士兵。” 成子龙补充道:“解决工作是一方面,也要看士兵们是否自愿,我建议,给两个方案,愿意解决生计的那就按照上面的方案进行分配,另外就是可以选择拿一大笔补助,至少保证下半辈子吃喝不愁,如果愿意选这个方案的,我们也应当支持,有的士兵不愿意出来抛头露面工作,这种心情我们要理解。” 高衡看了看成子龙,这建议跟后世我军的做法差不多啊,要不给编制,要不给退伍费,他肯定道:“很好,那就在伤兵抚恤的基础上加一笔退役费用,简单计算一下,按照现有部队一半的军饷进行发放,比如普通士兵,就是十二两银子一年,一直发放到死。” “赞成,赞成。”众人纷纷附和道。 解决了伤兵的问题,高衡一时间心情大好,这说明兴华军的组织度正在不断加强。随着地盘的扩大,组织机构的不断建立,兴华军正朝着正规化不断过渡,再有了最基本的条件之后,下一步就是要提出新的施政纲领了,当然,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这一步要往后放一放。 就在高衡和众人讨论伤兵安置问题的时候,安南北部的局势再次发生了变化。这个世道,本就是动荡不堪,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和连锁反应。当大明朝京师朝廷覆灭之后,朝廷西南部的土司们就已经有蠢蠢欲动的迹象了,而弘光朝廷建立不到一年又被灭掉,更加刺激了这些土司们,所以西南地区的局势骤然间紧张起来。 弘光元年八月,就在升龙府战役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云南元谋土司吾必奎发动了叛乱,土司军一路攻下了定远、湄潭、武定、禄丰、姚安等地,声势浩大,关键是得到了其他土司的声援,一时间云南各地风声鹤唳。 镇守云南的是沐王府,沐家世代享受明朝国公的待遇,镇守云南。但是当地人都喜欢把沐家称作沐王府,既然有土司叛乱,那么平叛的职责当然就落在了沐王府的头上,他们责无旁贷。 沐王府作为明初就在云南的势力,经过他们几百年的经营,在云南当地早就已经是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这次吾必奎叛乱,沐王府倒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说沐王府在云南太久,自以为有他们镇守,手下这些土司们不敢兴风作浪。加上内陆局势变幻莫测,沐王府的目光也全部聚焦在清军南下这件事情上,一时疏忽竟然被吾必奎给偷袭了。 好在沐王府的号召力还是非常强大的,沐王府这一代的领军人物是沐天波,人称小公爷,弘光元年才二十七岁,年少有为,不论是在沐王府内部还是在云南当地,威望都挺高。在他号令之下,沐王府从昆明出兵一万五千,加上八家土司,组成联军,在一个月之内就荡平了吾必奎的叛乱,吾必奎兵败身死。 大军攻下了吾必奎的大本营元谋县,元谋县的民众一个个都是瑟瑟发抖,生怕小公爷发怒,让整个元谋县鸡犬不留。但是沐天波没有这么干,恩威并施才是沐王府治理云南的杀手锏。云贵川等地,本来就是汉族和少数民族杂居的状态,并且少数民族不是少数,所以才有了朝廷将地方的治理权交给各个土司的情况。 这些土司平日里在他们各自的地盘上跟土皇帝没什么区别,治下民众的生死都由他们来定夺,只要定期给朝廷交税就可以了,到了明朝后期,这些土司连税都不交了,天下大乱,只要他们不反叛朝廷,朝廷就烧高香了,哪里还敢跟他们收税。 沐王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生事端,听沐王府的号令,也就随他们去了。这些土司畏威而不怀德,但是也不能把他们逼狠了,吾必奎叛军已经覆灭,麾下主要将领也被沐天波全部斩首,罪魁祸首已经伏诛,如果在元谋搞清洗,势必会引起各族强烈反抗,对沐王府的治理不利,所以沐天波放他们一马,将元谋的民众跟吾必奎的反叛力量分开。 一时间沐天波名声大噪,民众对他感恩戴德,一个个痛哭流涕,都愿意听沐王府调遣,永生永世再也不行叛乱之事。 平定了吾必奎的势力,沐王府的军队便开始分批撤离。此次作战除了一万五千沐王府的直属军队之外,剩余八支队伍都是跟沐王府交好的云南土司,这其中最大的一支队伍是来自蒙自地区的土司沙定洲,其麾下也贡献了一万五千人的力量。 按照撤退方略,由沐王府的军队进行最后收尾,各个土司的人马先回去,众人便听从沐天波的命令,分批起程回到各自的地盘上。元谋在昆明的北边,沐天波召集的土司部队基本上都来自昆明南部,所以他们撤回去的必经之路就是昆明,昆明城内,还有沐王府留下的五千守军,包括沐天波本人的家眷,基本上都留在城内。 第181章 北部变局上 “大王,咱们辛辛苦苦跟着小公爷打仗,现在倒好,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就这么打道回府了。” “唉?夫人,话不能这么说,小公爷不是承诺大家了,说是我们回去之后,他自然会把缴获的吾必奎军队的战利品给大家分一分,按照出力大小分配,你看,八家当中我们的兵马最多,攻打元谋的时候,我手下的崽子们也是出了大力的,应该不会少分吧。” “大王,我看不一定,大明朝都没了,现在这么弄下去,谁知道云南的沐王府还能存在多久,我要是小公爷,还不得多搞点钱财自保?我可是听说了,那辽东的建虏打仗厉害,都过了长江了。” “嘘!你小声点,这些事情不能乱说,还有,在外面不要叫我大王,我不过就是个土司,哪来的什么大王。” “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明明就在蒙自行皇帝之事,还在这里装模作样的,我说,你什么时候能硬气一把。” 昆明城外,大队的人马正在路过昆明,他们都是从元谋回撤的土司兵,八家当中除了三家规模非常小的已经自行回去之外,剩下五支有些规模的队伍都要路过昆明城,他们是石屏土司龙在田、嶍峨土司王扬祖、蒙自土司沙定洲、宁州土司禄永命、景东土司刁勋,这五支人马合起来超过五万人,其中蒙自沙定洲一万五千,龙在田一万,王扬祖一万,禄永命一万,刁勋五千。 五支部队接连路过昆明,人常说人数满万,无边无沿,五万人的行军队伍,前后绵延数十里,尤为壮观。不过没有得到沐天波的允许,这些土司兵是万万不能进入昆明城的,昆明的守军也在城头监视着他们。 毕竟昆明城是云南最繁华的城市,这些土司在明廷的官吏看来都是山野村夫,说是山中的野蛮人也不为过,若是让这些土司兵进城,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所以干脆,一律不许进城,这让他们当中的不少将领颇为不满,他们觉得自己跟着沐天波辛辛苦苦出力,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竟然连入城的资格都没有,哪怕是劳军一天也行啊。 而方才发生的对话,便是蒙自土司沙定洲和夫人万氏在城下交谈。他们带着队伍,望着高高的昆明城墙,万氏心中大为不满,便借机对沙定洲说起抱怨的话来。 听到夫人这么说,沙定洲的脸上实在是有些挂不住了,说起沙定洲,在云南也算是一号人物,他的父亲是安南王弄土司沙源,他们沙家的势力百年来一直盘踞在云南南部和安南北部交界的地区。阿迷州土司普名声死后,沙定洲见他的妻子万氏貌美,便直接霸占了她,并且将阿迷州给吞并,两个土司合二为一,沙定洲的实力大增。 并且沙定洲还大量任用汉人官员,比如军师汤嘉宾就是临安府生员,也是万氏的妹夫。所以在昆明南部几大土司当中,沙定洲的实力最强。即便是沐王府,对他也是以礼相待,有什么事情也是好商好量,就怕沙定洲翻脸,也跟吾必奎一样闹事。 本来沙定洲也不算是胸有大志的人,觉得自己偏安一隅,麾下有数十万山民给自己统治挺好的,而且沐天波对他也不错,所以沙定洲平日里并没有太多想法。但他的妻子万氏倒不是个安分的人,有意无意之间总是在沙定洲这里吹枕边风,意思很简单,以沙定洲目前的实力和威望,不应该屈居人下,当一个小小土司,应该有更大的目标。包括军师汤嘉宾在内,也多次提醒沙定洲应该扩张,只是沙定洲一直没下决心。 “夫人,谁说我不硬气的,你看,我麾下将士威武雄壮,这还不能证明我硬气吗?”沙定洲半开玩笑回答道。 “威武雄壮顶个屁用,能当饭吃吗?你有这么多人马,你看看人家昆明的朝廷官员还有沐王府有正眼瞧你吗?你就算是去地主家打短工,还能有顿大鱼大肉招待一下,我们一万五千儿郎出了这么大力,连城都不能进,城内的官员也不来劳军。你说说,这叫什么事?”万氏再次抱怨道。 说到这个,沙定洲倒是不说话了,这是事实,而且没有他们这些土司兵,光靠沐王府的一万五千明军,跟吾必奎单打独斗肯定是不行的,可是昆明这里一点表示没有,让人着实郁闷。 “他妈的,大哥,老子下次再也不来了!”沙定洲正和万氏说话,刁勋急急忙忙骑马过来,一见面就将头盔摘了扔在地下。 刁勋在五大土司之中实力最弱,所以一直抱沙定洲大腿,将他当成大哥。沙定洲见刁勋气急败坏的样子,一时不解,连忙问道:“老弟,慢慢说,怎么回事。” 刁勋道:“我的人是前军,方才路过昆明城的时候,我手下一支马队在昆明另一条路上发现了一支马车队,弟兄们好奇跟上去看了看,大哥你猜怎么着,几大车的木头大箱子,用黑布盖着,还打着沐王府的旗号,我看全都是金银珠宝,他们让咱们走昆明西门撤回去,却把好东西藏起来悄没声地从东门运进城,这打的是什么主意?” “嗯?”听到刁勋这么说,沙定洲和万氏都是一愣,沙定洲道:“你确定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不信,大哥可以带人去看看,马车速度慢,应该还没进城,想必这些人是在我们之前出发的,我说小公爷怎么让我们先行回去,原来藏了这一手。”刁勋道。 沙定洲面色变了数变,他立刻叫停了队伍,点出一百护卫,加上刁勋的一百马队,一起朝着那个方向赶过去。果然,他们发现了一支规模不小的马车队。并且昆明城内从东门出来了一支马队,朝着车队的方向过来了,应该是来接应他们的。几波人在昆明北面的一个岔路口碰头了,显然,三方都是一愣。 “停!”车队领头的将领举起右手道。马车队立刻按照命令停了下来,昆明城内接应的大约是百余名骑兵,在领头一个将领的带领下,也停下了脚步。两拨人都望着沙定洲这一路人马的方向。 沙定洲道:“喂!那边的人,你们是干什么的?” 车队将领立刻回头指着旗帜道:“我们是沐王府的队伍,进城公干,跟你们土司无关,你无权知道。” 沙定洲他们的打扮一看就是土司兵,所以将领也不客气了,土司还能管到沐王府头上吗?将领立刻示意他们让路。 刁勋却道:“我们刚从元谋打完仗回来,看你们的样子,也是从那边过来吧,说说看,箱子里有什么?怕不是战利品吧。” “放肆!沐王府的东西,轮得到你说三道四!”将领勃然大怒道。 刁勋和沙定洲的脸色也是一变,他们好歹也是一方土司,前面这个将领最多就是个千总,就算是沐王府的人,也不该对他们如此不客气。沙定洲同样大怒,“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小小千总,敢跟我沙定洲这么讲话,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运的什么东西。” “你敢!”昆明城内接应的人马铿的一下拔出了马刀。 沙定洲眯起了眼睛,在他面前玩刀,这些明军还嫩了点,“敬酒不吃吃罚酒!”沙定洲这边也全部张弓搭箭,双方正在对峙,听闻消息的其他几个土司也带兵赶了过来,几家土司骑兵达到了上千人,一下子将马车队全部围住。众人都叫着,要打开箱子看看,明军只是不许。 忽然,争吵之中不知道是谁的弓弦松了,一支羽箭嗖的一下射了出去,一个明军骑兵胸前中箭,翻身落马。事态的性质变了,瞬间恶化,明军士兵大叫着:“他们动手了!还击!” 砰砰砰,骑兵携带的单眼铳、三眼铳和开元弓也纷纷打响,土司兵这边落马十几人,“官兵要杀我们!弟兄们,不想死的,跟我上!”刁勋大喊了一声,上千土司骑兵不明所以,反正主将上了,跟着上就是,千余骑兵将明军给吞没了。 乱军之中,只有汤嘉宾对着万氏微微一笑,方才那一箭正是他安排人射出的,他知道沙定洲一直举棋不定,处于想反而又不敢反的境地,自己得帮他推波助澜一下,所以便安排人躲在后面房间,挑起和明军的冲突,一旦消灭这支明军,沙定洲就骑虎难下了。 战斗很快结束,从战场上下来的虎狼之师,又是一肚子怨气,明军运输队哪里是他们的对手,片刻就被斩杀殆尽,刁勋跳到一个马车上,掀开箱子,白花花的银子差点晃瞎了他的眼睛。士兵们一拥而上进行哄抢,沙定洲拦都拦不住。 城外的交战自然被城头的守军给看的一清二楚,他们的脸色煞白,难道土司反了?要知道,城外可是有数万土司兵马。守卫昆明城的只有区区五千人马啊,真要是反了,他们能顶得住吗? 其实这件事情真不能完全怪沐天波,这运输队运送的金银财宝确实是从吾必奎那里缴获的战利品,沐天波当时答应这些土司,回去之后再论功行赏,其实也没有骗他们。但是沐天波也有自己的难处,明廷覆灭之后,不管是弘光朝廷还是现在成立的隆武或者其他什么朝廷,根本就不可能管到他云南边陲。 原先,他还能找朝廷要一些军饷,可是现在,朝廷的支援完全断绝了,所有的军饷都要沐王府自己筹措,别看云南地区好像广大,可是沐王府能实际控制的区域很有限,大部分区域都是土司掌控的,他们只给少量的赋税,还有的干脆不交,所以沐王府的经济来源很有限。 沐天波掌控的军队一共三万余人,此次出兵就带走了一半,还有五千人守卫昆明,剩下一万人分散在各个城池当中。三万人看起来不多,实际上也不少,各级军官和大头兵的军饷一个月至少就是五六万两银子,还不算吃喝拉撒,每天一醒来都是怎么搞钱。 这次灭了吾必奎,明军缴获了大量财产,沐天波意思是先运一部分回去,作为明军的军费,剩下的再看看有多少,然后跟各位土司算算账,分一分。谁知道,行事不密,竟然被土司兵无意中给看见了,这才酿成祸端。 昆明城外,五万土司兵无边无沿,聚集在城下,刁勋、王扬祖、龙在田等人挥动兵器,对着城头大喊着,“不公!不公!不公!” 五万将士愤怒吼道:“不公!不公!不公!”声音响彻天空,城头守军心惊胆战。 城头守军分开,一员大将傲然挺立道:“本将吴立身!我劝你们立刻散去,否则以谋反论处!” 沐天波手下沐天波麾下有五个厉害的将领,分别是吴立身、苏冈、白寒松、柳大洪、刘僢,这五人都是沐王府的大将,号称云南五虎,全都是参将军衔,此次出击,白寒松、柳大洪和苏冈被沐天波带走,城中只剩下吴立身和所部兵马防御,他便是城内最高将领。 “去你妈的吴立身!你算个屁啊,识相的,现在就把府库打开,把银子给弟兄们分了,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刁勋跳脚骂道。 “大胆!”吴立身大怒,张弓搭箭嗖的一下,一支羽箭落在了刁勋的战马前,刁勋看着还在颤抖的羽箭,大吼道:“他妈的,拼了,弟兄们,杀啊!”早就红了眼的士兵们等的就是这个信号,沙定洲还没来得及阻拦,五万土司兵举着兵器就杀上去了。 沙定洲的脑袋一炸,他知道,一旦迈出这一步,想收手估计是收不了了。 十月初,从元谋返回的土司兵在昆明城下发动叛乱,众人推举沙定洲为头领,五万余大军合兵一处击败守军,顷刻间打下了昆明城。 第182章 北部变局下 “小公爷,小公爷,不好了!不好了!”元谋城内,沐天波正跟麾下将领一起清点从吾必奎那里缴获的财物,沙定洲等人的土司兵撤退之后,元谋便被明军完全控制,所有明军都在城内,搜索吾必奎遗留下的财产,并且将这些财物全部集中到吾必奎所谓的王府之中。 吾必奎起兵作乱之后,自称大王,将元谋县县衙扩建成了临时王府,虽然这个王府还没有沐天波的国公府气派,但是面积也不小,此刻空地上全都堆满了各式大箱子,里面装得满满当当,都是财宝。 沐天波正在高兴地和柳大洪等人交谈,忽然,一个浑身是血的报信兵跌跌撞撞冲进了县衙,跪倒在沐天波的面前。 沐天波和众人都是一愣,这人他认识,正是吴立身身边的亲兵队正,只是他怎么会浑身是血出现在这里。 柳大洪连忙扶起他道:“怎么回事,慢慢说。” 那队正带着哭腔道:“小公爷,诸位将军,从元谋撤退的土司兵在路过昆明的时候,反了!” “啊!”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沐天波更是接连后退数步,为什么,为什么,他想不通,沙定洲这些人刚刚还跟着他打败了吾必奎,他们要是有造反的心思,完全可以在战场上倒戈,没必要搞这么一出。 难道是有什么突发事件刺激到他们了?忽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自己在他们撤退前派了一支车队运送财宝回去,不会是给沙定洲等人发现了吧。除了这个之外,沐天波想不到还能有什么理由。真要是这样,可就糟糕了。 沐天波颤抖着嘴唇问道:“昆明呢,昆明怎么样了,吴立身呢?他怎么自己不来?” 队正道:“小公爷,属下等该死,昆明,昆明丢了,吴将军带兵保护小公爷家眷突围,却被乱军冲散,突围之前,他让小人带着亲兵队前来报信,兄弟们为了掩护我出去都死了,在这之前,我只知道,吴将军和家眷队伍被冲散,老太君和夫人,她们,她们。” 沐天波已经站立不稳,他脸色苍白问道:“她们,她们怎么样了?” “老太君和夫人被叛军给,给杀死了。”卫兵扑通一声跪下。 “啊!娘!夫人!啊!”沐天波撕心裂肺大叫一声,噗的一下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仰面栽倒。 “小公爷!小公爷!”将领们立刻围了上去,好一会,沐天波才悠悠转醒,柳大洪托着他,把他扶到了椅子上。沐天波喃喃道:“沙定洲,我跟你不共戴天,不共戴天。柳大洪,传本国公军令,全军立刻整装,随我杀回去,夺回昆明,杀光叛军。” 众将对视一眼,虽然心中痛苦万分,因为他们的家眷也在昆明城内,既然老太君都遭此劫难,估计他们的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明军刚刚击败吾必奎,劳师远征正是疲惫的时候,如果现在返回,又要走一大段距离,昆明已经落入敌手,敌军从现在开始休整,一旦开战就是以逸待劳,而且兵力还有绝对优势,他们这一万五千人过去就是送人头。 苏冈和柳大洪上前道:“请国公三思,我军乃疲惫之师,昆明陷落,将士们士气低落,应该从长计议。” 沐天波道:“不,我等不了了,我等不了了。” “请国公三思!”众人再次抱拳吼道。 “这,这。”沐天波颓然坐下,一言不发。 昆明城内,刚刚坐在沐天波座位上的沙定洲开怀大笑,他摸着铺上白虎皮的椅子,大笑道:“哈哈哈,他沐天波能坐的,我沙定洲如何坐不得,我看也该改朝换代了,以后,这黔国公的位置应该由我沙定洲来坐才对。” 人的欲望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收不住了。曾经沙定洲不敢反,总是在犹豫之中,现在真的反了,心中却无比畅快,原来造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没费什么力气就打下了昆明,坐在了黔国公的宝座上,麾下众人都拥戴自己,这么看,自己这么多年让沐天波这个小儿骑在头上,简直是太愚蠢了。 “报!大王,小公爷,哦不,沐天波的母亲陈氏和夫人焦氏在乱军中投井而亡。”一个士兵进来禀报道。 “这!”沙定洲一愣,他只是让人抓捕沐天波家眷,好作为要挟的筹码,从来没想过把他们杀了。这一下自己不就跟沐王府变成死敌了,连缓冲的余地都没了。沙定洲脸色有些难看,一边的万氏道:“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我们才是云南最强大的势力,不发兵北上就算是我们慈悲了,怕沐天波干什么。” 沙定洲一拍脑袋,是啊,自己现在兵强马壮,又坐拥昆明,自己的领地和昆明连成一片,加上其他几家都愿意合作,云南南部半壁江山都快是自己的了,西南这一片自己最大,谁怕谁? 沙定洲招来汤嘉宾,问道:“军师,你知道本王一向是最信任你,你说说,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汤嘉宾沉吟一下道:“三步走。” “嗯?此话怎讲?”沙定洲立刻反问道。 汤嘉宾道:“大王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想永镇云南,做一个云南王对不对。” “正是如此。”沙定洲回答道。 “那好,想要达成这个目标,就要分三步走。第一,首先要稳固我们的政权,目前我们拿下了昆明不错,但是昆明毕竟是沐王府的根基所在,他们在这里经营了几百年,根深蒂固,我们要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势力,把周边的土司或者团结,或者吞并,打铁还要自身硬,只有我们自己强大了,才有说话的资本。”汤嘉宾道。 “你说得不错。”沙定洲点点头道。 “其二,扩大之后,就要攻灭沐天波,目前,他们在元谋,不会回师来争夺昆明,他们现在没这个实力,我估计,他可能会往贵州方向跑,最好是能在贵州借一些土司兵马,再加上云南北部的一些兵马,不断扩充实力,才能和我们决战。所以我们应该把南部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扩大实力之后,整军备战,伺机跟沐天波决战,灭了他们。”汤嘉宾道。 “最后,一旦云南整体控制在我们手中,大王可以跟朝廷请封,明廷若在就跟明廷请封,若是满清入主,跟满清请封也行,总之讨个名头,跟沐王府一样,我们也可以组建沙王府嘛,这样永镇云南就没问题了。”汤嘉宾自信满满道。 “哈哈哈,好,好,不愧是军师,果然是妙计,妙计啊!”沙定洲开怀大笑道。这个三步走的策略甚合他的心意,他又问道:“那么接下来,我们的第一步应该怎么走?” 汤嘉宾道:“我想了想,我们首先是整合力量,整合力量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兵,把军队集中到一起攻击一个点,这样既可以消耗各个土司的兵力,又可以扩大地盘。” “好一个一箭双雕之计,不知道军师看中了哪个地盘,既然不慌着对沐天波用兵,咱们可以找个弱一点的势力。”沙定洲道。 “我看,我们可以打这里。”汤嘉宾拿出一幅地图,指着上面的一块区域道。 “莫敬完?”沙定洲自言自语道。随即笑道:“哈哈,好,莫敬完这家伙我早就想收拾他了,占着茅坑不拉屎,干掉他们,正好还能介入安南战事,我听说安南这段时间可不太平,天翻地覆地,不如让我沙定洲把安南统一了吧。” 他这还真不是开玩笑,安南的局势其实沙定洲一直都有关注,主要原因是两点,一个是因为他老子本来就是安南土司,也有安南血统,沙定洲自己也有一半的安南血统,所以故土情结还是有的。第二就是莫敬完这家伙老是在边界搞事情,通常面临一线的就是他们这些土司,沙定洲也是不胜其烦,现在自己有实力了,不如南下灭了他,永绝后患的同时还顺势介入了安南局势。 沙定洲沉吟一下道:“传本王军令,各家土司都要出兵,集结兵马在莫朝边境,准备南下攻打莫敬完,告诉他们,老子不是沐天波,打下莫朝,好处大家分!” 沙定洲的命令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云南南部各个土司之间流传,众人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真的有实力推翻了沐王府,坐上了昆明的第一把交椅,在沙定洲的淫威和利益的诱惑下,土司们踊跃出兵,再算上以沙定洲为首的五大土司,一时间云南边境重兵云集。各家土司总兵力竟然达到了恐怖的八万人,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 土司兵召集起来倒是很简单,很多寨子都是全民皆兵,所以往往会组成人数众多的军队,只是武器装备上欠缺了一些,不过没关系,打下昆明之后,昆明军营和府库之中的所有物资军备全部归沙定洲所有,等于是沐王府几百年来积累的家当被沙定洲一锅端了,沙定洲发了大财,立刻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武装军队,八万大军兵精粮足,将领们在昆明誓师之后立即挥师南下。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十一月,天气渐渐凉了下来,不过安南地区因为地处赤道附近,所以即便是到了冬季,也不是很冷,气候还是较为适宜的。距离升龙府战役结束已经几个月的时间了,这段时间,兴华军可没闲着,骤然得到了大量的土地,军部组织大量人手进行勘测和分配。 各个城池之间的人口也要进行平衡,下龙湾归兴华军掌控之后,原先新安港的水师和很多产业也要慢慢向下龙湾转移,总之,兴华军控制的地区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这种忙碌不仅仅指的是官府和军队的忙碌,而是所有人,上到高衡自己,下到每一个普通百姓。 今日,高衡正在一所新建的学堂内参观,学堂位于谅山府城内,从谅山府建立开始,高衡就说过一定要大力兴办教育的话,他知道,孩子们是未来的栋梁和希望,后世不是有句话吗。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所以兴办学堂的事情便提上了日程,不仅仅是在谅山府,在兴华军掌控的每一个城池,都要新建学堂。 府城之类的大城至少保证有两三所,一般的县城至少应该有一所学堂。除此之外,高衡还指示,对学堂进行年级的划分。这是一个比较超前的概念,古代的私塾,往往会将年龄有差异的孩子混在一起学习,高衡觉得,孩子的年纪不同,接受能力和智力开发程度就会不同,所以分开学习,因材施教会好一些。 他将学堂划分为五个年级,从六岁的孩子开始,每两岁一个年级,比如,六岁七岁是一年级,八岁九岁是二年级,以此类推。方便管理的同时,也大大增加了孩子们接受知识的速度。如果六年级毕业考试合格之后,还有能力继续念,那么就进入更加高等的学府。当然,这样的学府目前还没有成立,这是高衡日后的规划。 今天,高衡便来到兴华学堂二年级的教室来参观,兴华学堂是谅山府第一座学堂,军部众人都倾注了心血,牌匾更是由成子龙亲自题写。这学堂实施男女分开的教学制度,不错,兴华学堂成立之后,在高衡的命令下,所有境内的女娃也要进入学校学习,家庭困难的,由军部统一进行补助。 很多人不理解女娃为什么要读书,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只有成子龙等一众高级将官理解了高衡的良苦用心,教育,本就是一代代潜移默化的事情,不论男女,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利,大明朝也不是没有才女,只有把教育普及,才能说是成功。 第183章 统帅部 “孩子们,旧时你们互相称呼为砚席,也可以称呼砚台、同砚。既然你们共用一方砚台,同一张坐席,同一个先生,那么今日,新的学府当有新的气象,你们之间的称呼应当变更为同学,意思是同一方天地下学习。也从今日起,先生我也称呼你们为同学,大家可要记住了,师生之礼不可废。” “记住了,孙先生。” “那好,同学们,上课。” “起立!” “先生好!” “同学们好。” “坐下!” 教室内发生了这样的对话,高衡就站在教室的外面,面带微笑朝里面看。台上站着的老师正是孙和鼎。因为教师缺乏的缘故,高衡要求制造局的各位大师们有空都要来教授课程,所谓教师缺乏,其实指的是兴华军建立的学府跟大明的学府有着本质的不同。 大明八股取士,所以不管是学堂还是私塾,早就已经变了味,天天就是之乎者也那一套,说白了就是应试教育,教出来的学生很多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知道写而不知道应用,特别是实用科学这一栏基本上就是空白。 兴华军可不能这么干,西方之所以能超过东方,正是他们顺应了时代,重视科学技术,开启工业革命。实际上,古代华夏也有君子六艺,骑射、数术、书画等等都是学生必须要学习的项目,颇有些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意思,但是到了儒家称霸特别是宋代之后,君子六艺渐渐被废弃,华夏的教育反而产生了倒退。高衡就是要把这种倒退的局面彻底扭转过来,重新走向正轨。 比如孙和鼎,作为西学大师,精通物理数学,那么就应该由他来教授数术,再比如南怀仁,可以来教化学,倒不是要把这些学生都培养成大师,而是一些生活常识他们必须要了解。 比如二战时候的小日子,军队的受教育程度在明治维新之后稳步提升,这就造成军队战斗力的大幅度提升,毕竟大字不识一斗的农民组成的军队其训练和掌握武器知识的技能要比受过教育的士兵组成的军队低一大截。 高衡知道,他的理念在这个时代太过超前,特别是让女孩子也跟男孩子一样接受同等教育这一条,就有很多人不理解,幸亏是兴华军的强制执行力很强,在高衡的巨大威望影响下,民间很多人虽然不理解,但是也必须执行。 比如孙和鼎教授的这个班,就全是女娃娃。孙和鼎在讲台上用心授课,下面的学生津津有味听着,不时用学校统一方法的纸笔记录着什么,虽然这些女娃娃很多才刚刚开始学习写字,但是有读书的机会,女娃娃们往往更加珍惜,也比男孩子更加用功,所以她们后来居上,认的字反而比男孩子们更多。 高衡点点头,只要这个模式持续下去,十年后,兴华军将会是一支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军队,兴华军控制区将充满这样的四有青年,无数积极向上的四有青年集中在一起,会爆发出怎样的生命力,高衡根本无法想象。 听着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高衡背着手走出了学府,这只是第一步,先完善孩子们的基础教育,未来,还要在此基础上继续发展高等教育,比如五年级毕业之后,是不是应该叫进入更高等的学府?再比如,兴华军是不是应该从战士或者学生当中选拔精英,接受系统性的战略战术教学?也就是成立军校或者讲武堂,这都是军部和政务部未来要考虑的事情。 回到军部,高衡还没坐下来喝口热茶,成子龙就找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本厚厚的文件。 高衡一见到这就有些头疼,毕竟是特种兵出身,打仗他在行,政务方面实在是有所欠缺,对于兴华军来说,政务方面的人才也是紧缺的,成子龙倒是跟宋应星提过,是不是可以邀请宋应升来谅山府。 毕竟宋应升跟一般的官员不一样,不仅政务治理方面非常厉害,而且跟宋应星一样,本身并不是保守的人,反而是对科学技术还有西学都非常感兴趣,这样的人正是兴华军需要的,只是目前宋应升还是大明朝的广州知府,宋应星觉得他不一定会立刻舍弃广州知府的位置到谅山府来,倒不是他贪恋大明朝的权位,大明朝基本上都快完了,这官当的也没什么意思。而是宋应升爱民如子,舍不得广州数十万百姓,他一走,广州可就没了主心骨了。 高衡只能将这件事情压下来,后面再议,华夏局势如果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估计广州也撑不了多久了,多铎的大军估计已经马不停蹄南下了。那么大明剩下的半壁江山,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大统领。”成子龙说道。 “军师,这大统领叫着实在是有些别扭,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高衡低声道。 “呵呵,其实在下也想到了,现在毕竟是军队优先,所以你看,这第一份文件就是关于军部改制的事情。”成子龙递过来一份文件道。 高衡一看文件抬头,关于将兴华军军部改为统帅部的报告。高衡眼前一亮,只见上面写着,统帅部的最高指挥者为兴华军统帅,下分作战指挥部、陆军赞画部、水师赞画部、宣传部、哨探侦查部等等部门。 高衡回忆了一下在军校学习的一些知识,对成子龙的提议进行了完善,将统帅部的机构更加明确划分出来,以这份文件为导向,后续慢慢完善,这样成立的统帅部将会比现在的兴华军军部更加全面,将来能负担更重的作战任务。 成子龙道:“这样一来,将军就是兴华军统帅部统帅了,以后大家一律以大帅来称呼,这样听起来是不是比大统领要好一些了。” 高衡道:“这个称呼要好听一些,至少符合军人的身份,对了,后续我还想筹备军校,这个军校校长的位置本帅当仁不让。” “哈哈,好,到时候兴华军的军官们可就要称呼一声校长好了。”成子龙打趣道。 两人对视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高衡和成子龙讨论接下来兴华军如何发展的时候,北边的莫氏小朝廷却在经历着一场惊天巨变。 莫氏北部的保乐州,十几万军队在这里对峙,莫敬完做梦都想不到,正当他将目光锁定在安南境内的时候,背后竟然被人插了一刀。 自从升龙府被保皇军和兴华军攻占之后,原先的郑氏政权便逃到了西北,北河国直接被郑主兼并。当时出兵的莫氏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战争,但是在吞并土地方面却是丝毫不让,北河国原先东部的不少领土都被莫敬完给直接吞并了。比如保乐州和蒙恩州,就是莫氏新占领的领土。 可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谁能想到,占领了这两座城池之后,莫氏的地盘便直接跟云南接壤了,本来,沐王府跟莫氏的关系不错,毕竟莫氏是大明朝封的安南国主,虽然偏安一隅,但是头衔还在,沐王府作为大明的臣子,自然是要承认朝廷的敕封,所以多多少少也给了莫氏一些支援,特别是在郑氏和莫氏的战争中,莫氏之所以一直支撑下去,也是因为沐王府支援的缘故。 但是,当沙定洲反叛之后,一切都改变了。沐王府被赶去了云南东北部,因为背靠大明,沙定洲目前还不敢做得太过分,但是对于莫朝来说,沙定洲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没了沐王府的支持,莫朝这么一小块土地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所以八万大军直接南下,挺进到了保乐州城下。 接到消息的莫敬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还想着怎么在安南分一杯羹,哪知道竟然后院失火,他立刻将陈兵安南边界的军队往回调,并且征集国内军队,东拼西凑了四万人马,直接北上,在保乐州和蒙恩州一带阻击沙定洲的大军。 “沙定洲!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这么干是什么意思?”保乐州城头,莫敬完亲自带领从都城高平府带来的卫队登上了城头,为了应对这一战,莫敬完几乎将莫氏全部的兵力抽调一空,可不管如何征集,也只有区区四万人马,这其中有一万是各地的军户。跟大明朝一样,这些人可以算是莫氏的卫所兵,战斗力堪忧,实际上能战的也就是两万野战军和都城的一万禁军。 保乐州是第一道屏障,莫敬完直接安排一万禁军和一万野战军防守,蒙恩州放了一万卫所兵,另有一万野战军作为机动部队,随时支援。 此刻的保乐州城内,早就是一片慌乱,这里的民众刚刚经历了莫氏和郑氏的朝廷更换,还处在惊魂未定的阶段,哪里想到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北面的沙定洲又打过来了。这里的民众对沙定洲并不熟悉,以前只知道云南沐王府,可是当沙定洲领兵八万,大军压境的时候,他们彻底慌了。莫敬完下令封锁全城,出入禁止,更加加剧了民众的恐慌情绪,但莫敬完不管这些,必要时候,还要征集民众上城助战,沙定洲带这么多人来,就是冲着灭国来的,没了沐王府的支援,莫氏只能自己扛了。 莫敬完披挂整齐,站在城头朝着下方的军队大吼着。大军分开一条路,一员同样顶盔掼甲的大将从人群中策马出来,正是沙定洲。沙定洲冷笑一声对莫敬完道:“什么井水不犯河水,我家世代是安南土司,要不是你莫氏驱赶,祖上又何必去云南讨生活,现在我大军在手,就是来找你们莫家讨一个公道,识相的,立刻下城投降,我饶你莫敬完一条狗命,否则,攻下城池,鸡犬不留!” 莫敬完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沙定洲这些狗屁理由不过是为了开战而拿出来说给大家听的罢了,他沙家多少年前就去了云南,无非是因为云南的环境比安南好一些,现在又说出什么是莫氏逼他们走的话来,简直是一派胡言。 沙定洲道:“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一下,我八万将士枕戈待旦,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没那么多时间跟你消耗。” 莫敬完扭头看了看左右,野战军和禁军的士气还算是高昂,毕竟这些人都是跟着莫氏许久的士兵,对莫氏的忠诚度很高,虽然兵力处于绝对劣势,但他们尚且能稳住阵脚。莫敬完有了一些底气,回答道:“不用了,要战便战,莫氏绝不投降。” 沙定洲冷哼道:“那好,你可不要后悔!炮队!压上去!” 沙定洲调转马头,一挥手,军队分开数条道路,不少士兵推着火炮来到了队伍最前面。城头的莫敬完瞳孔一缩,该死的,这个沙定洲哪里来的这么多火炮?猛然,他想到了什么,既然沙定洲起兵反叛,并且击败了沐王府的军队,拿下了昆明,那么他应该全盘接收了明军的装备,拥有这些火炮可就不奇怪了。 莫氏虽然得到了沐王府的支援,但是这么些年,莫氏也没有出海口,国土就集中在北部山地,除了沐王府之外就是跟广西有一些贸易,他们的火器装备很差,大将军炮全国只有十几门,剩下的都是一些中小型的佛郎机。因为军费稀少的缘故,火器的维护保养也不怎么样,很多火炮火铳都无法打响,多年来,自保可以,但是进攻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要不然莫敬完早就主动攻击郑氏了。 现在沙定洲抬出这么多缴获自明军的重炮,莫敬完看看城头,仅有数门大将军炮能跟对方比一比,就这些火炮还是从高平府运来的,可数门大将军炮在城下一字排开的沙定洲炮队面前,根本不够看,他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事情,他们没有远程火力的支持。 第184章 新消息 南明隆武二年,清顺治三年一月,高平府。“顶住,将士们,都给朕顶住,你们的家人都在城内,沙定洲若是杀进来,全城鸡犬不留。” 高平府城头上,莫敬完手持宝剑,拼命鼓励着麾下将士们死守城池。一个月之前,莫敬完还在保乐州的城头跟沙定洲对话,谁能想到一个月之后,沙定洲的军队就已经打到了高平府城下。 只能说莫氏的实力实在是弱小了一些,沙定洲拥有重炮上百门,虽然土司打仗并没有什么章法,但是将火炮集中起来猛轰城头他还是知道的。不管是保乐州还是蒙恩州,都是安南边境的一些小城池,城墙年久失修,根本不可能挡住这种密集的炮击。 沙定洲基本上就是恃强凌弱,炮兵轰完步兵冲,如此简单的战术,莫氏就是毫无办法。一个月之内,保乐州、蒙恩州包括高平府北部数个城池全部失守,一万军户早就溃散,跟着莫敬完退回高平府的就剩下五千禁军和一万野战正兵,这是莫敬完最后的兵力。莫氏北部领土全部沦陷,沙定洲除了分出少量兵马在各地驻军之外,集中六万大军和全部火炮猛攻高平府,这是莫氏最后的基地,打下高平,莫氏就算是灭亡了。 莫敬完也拼了,高平城内全都是死忠于莫朝的民众和士兵,他们在莫敬完和其他皇室成员的指挥下拼命抵抗,好在高平府城池修缮得还不错,虽然沙定洲火力凶猛,但一时半会不能攻破城池,只能采用步兵强行攻城的办法。 战斗进行了数天,城上城下尸积如山,在对方的拼死顽抗之下,土司联军暂时奈何不得高平府,多番进攻之后,沙定洲下令收兵,转而围困高平。城内有大约十万民众和一万多士兵,水源倒是有,可是存粮不多,莫氏跟郑氏连年征战,国力消耗得厉害,收上来的粮食都给了边关,高平府存粮反而不多。 沙定洲仗着人数优势,早就派兵绕道高平府南部,阻断了他们和边关的联系,粮食运不进来,高平府的存粮可就没得补充了。 又一轮攻击被击退,沙定洲有些恼火,土司联军接连攻击了五六天,伤亡也不小,沙定洲下令全军休整,围困高平府。 此刻的高平府内,早就已经是哀嚎遍地,一万多士兵经过多天的高强度作战,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守军的损失也很大,几乎伤亡过半,莫敬完是将城内的青壮男子全部组织起来往城头填线,这才稳住了城池。可沙定洲兵多将广,不断车轮战,这么打下去,迟早完蛋。 一轮攻击下来,将士们喘着粗气依靠在垛口边,莫敬完也是以剑拄地,瘫坐在台阶上,望着周围满身血污的伤兵,莫敬完不禁悲从中来,难道莫朝就要在自己手上完蛋了吗? “陛下!陛下!我们的粮食,我们的粮食。”一名将领跌跌撞撞跑来,对莫敬完道。 莫敬完面色一变,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道:“我们的粮食怎么了?” 方才攻城时候,有敌军细作混入城内,点燃了粮仓,虽然及时扑灭,但是仍然损失了一座仓库,如今,如果按照正常的量供应,全城存量只剩下十天了。 莫敬完呆若木鸡,十天的存粮,就算是减半供应,也只能支持二十天,二十天之后,高平府不战自溃。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莫敬完喃喃道。 “不如跟黎皇求援,我们也是加入了保皇军的,黎皇不会坐视不理。”那将领建议道。 莫敬完道:“对方八万大军压境,黎皇的保皇军才多少人,还要防守领土,况且我们虽然加入保皇军,可是并未出战,黎皇能真心帮我们吗?” “要不,要不。”将领有些犹豫。随即心一横,“要不我们跟兴华军求援吧。” “什么?”莫敬完有些惊讶道。 这一步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兴华军乃是侨民组成,跟莫氏可不是一族,况且两家平日里并无交集,人家凭什么帮助自己。还有升龙战役刚结束没多久,他们又能分出多少人马来援助? “陛下,事急从权,如今沐王府遁走,我们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将领急道。 莫敬完闭上眼睛想了想,猛然睁开道:“那好,你带上剩下的全部禁军骑兵,不管如何,杀出去,找兴华军求援。” “你们看,下龙湾这两边的山头可以派兵驻扎,在这里还有这里修建炮台,多修建几个,做到港口内外没有射击死角,布设重炮,这样可以封锁整个港口。虽然受到攻击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不得不防,大家不要忘了,我们还有个老对手在南洋呢。” 兴华军统帅部内,因为军部改制成为统帅部的缘故,原先的建筑肯定是不能满足兴华军的发展了,所以成子龙组织人手在原先军部的基础上进行了扩建,实际上原来的军部也是建立在谅山府府衙的基础上,如此扩建之后,目前的统帅部占地已经达到了原本府衙的两倍多,高衡他们正在全新的作战室内研究下一步的战略部署。 升龙府战役之后,兴华军接收了大量的地盘,按照成子龙重新划分区域的设想,下龙湾军港已经开始进行建设筹备了。高衡特地派出蒲德曼和景昭等人带领一些有经验的工匠和向导先一步勘察地形,在统帅部内制作了一个按比例缩小的沙盘模型,模拟了下龙湾的地形。 此刻,高衡正在和大家研判如何在这里建立防守点位。显然,下龙湾地形堪称是完美,从空中俯瞰,就像是龙嘴里衔着一颗明珠一般。两块陆地相互延伸,直接将下龙湾给包围住,只留下一个直线大约一里的缺口,容纳舰船通过,而水师基地就建在湾内,只要占住龙头的上下嘴唇,用重炮封锁这一片海域,敌军如果不用陆军,光是水师根本不可能突破这一里的缺口。 “真是个好地方啊。”高衡由衷赞叹道。 高衡提醒众人,不管怎样还是要防止来自南洋的威胁,毕竟东印度公司就像是暗中窥伺的野狼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扑上来咬一口,所以用强大火力防守下龙湾是非常必要的。大家正在七嘴八舌发表意见,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范玉在大门口禀报道:“大帅,边境急报。” “唔?”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被范玉吸引了过去,这时候能有什么边境急报,放眼兴华军势力范围的周边,应该没有任何势力能威胁到他们,跟明朝的关系也还过得去,双方合作了这么久,暂时还没什么纷争。 范玉走过来,递上一个信封,那信封上明显还沾着血迹,高衡和众人一愣,连忙拆开扫视了一遍。“这是莫朝的求援信,来自云南的土司联军攻打莫朝,已经包围了高平府,大军日夜攻城,高平府危在旦夕,莫敬完派人舍命突围,找我们求救。”高衡说道。 呼啦一下,一幅地图被拉开,这是作战室内早就准备好的安南地图,众人立刻围上去观看。“这沙定洲是什么来路?”成子龙问道。 确实,兴华军众人对于沙定洲是真不熟悉,从来也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范玉道:“大帅,门外有莫敬完的亲将,要不然请他进来说说。” 高衡道:“快请。” 不一会,一名浑身是血的将领被范玉给带了进来,此人当日受了莫敬完的命令,带领数百禁军骑兵拼死突围,众人为了保护他全部战死,他只身突围,甩开追兵一口气跑到了兴华军的势力范围。 彼时,兴华军刚刚接管临滇府的相关区域,高衡之派了一个新训旅去接管,因为主力部队尚在休整之中。追击这个亲将的土司骑兵被通化府驻守的兴华军士兵用铳炮一阵轰打,搞不清楚情况且人数很少的土司骑兵只能狼狈地逃了回去,这才给了亲将一条生路。 他告知守军来意,这才被送往谅山府。 “大帅,诸位将军,请发兵救救我们莫朝吧。”亲将刚一进门,就跪倒在众人面前,用不太流利的汉话央求道。 高衡皱了皱眉头,“你起来说话。”那亲将依言起身,便将高平府的情况一五一十介绍了一遍,也将沙定洲其人说给众人听。 大家听完,高衡才问道:“你是说,这个叫沙定洲的土司击败了沐王府?” “正是如此,现在其兵力极度强大,沐王府的军资全被他获得,若是攻灭了莫朝,下一步估计就要染指安南了。”亲将说道。 高衡和众人对视一眼,诚然,此人为了搬救兵,肯定会把事情说的严重一些,但是不可否认,兴华军对沙定洲不了解,这个沙定洲估计对兴华军也不了解,高平府若是真完了,对方占领莫朝,起势力范围北起昆明,南至高平,这么大一个势力,说他不扩张恐怕不太可能。 宋志一掌拍在桌子上道:“他娘的,真是一天安生日子都没有,刚要建设下龙湾,就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成子龙对着地图一言不发,高衡道:“军师在想什么?” 成子龙转身对亲将道:“你先出去吧,下去休息一会,我们讨论一下,毕竟出兵救援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这样吧,不管成不成,我们肯定给你回复。” 那亲将无奈,只能让范玉带着先下去。 支走了莫敬完的使者,成子龙才道:“大帅,诸位,这是个机会。” “此话怎讲?”高衡问道。 “你们看,莫氏的国土正好跟云南接壤,沙定洲此人作乱,将沐王府赶出昆明,莫敬完求救,正好给了我们用兵的借口,莫氏已经被沙定洲重创,留着这一股势力在北边没什么用了。他们已经不能成为我们的棋子,干脆,由我们直接接管,将临滇府的领土延伸到云南边界,跟云南接壤,若我们击败沙定洲,则沐王府就欠了我们一个天大的人情,云南物产丰富,若是能跟云南发生联系,对我们的发展大有益处啊。”成子龙道。 高衡努力回想了一下后世的知识,其实这并不难,但凡是学过初中地理的,都知道云南是我国的资源大省,其境内有极其丰富的矿产,不仅有丰富的煤矿、铁矿甚至盐矿等资源,如果没记错的话,就在跟安南接壤的地方,好像还有几座大金矿。若是能获得云南的矿产资源,对制造总局的发展是巨大助力,说是如虎添翼都不为过。 “军师言之有理,我们可以介入莫氏的战争。”高衡道。 “不过,眼下还有个问题,那就是人员和装备。升龙府战役结束不久,参战的骑兵营和步兵旅、炮兵旅正在进行整补和训练,新训旅虽然有一定战斗力,但是我们刚刚也听那个亲将说了,对方出动了八万大军,兵力少了,难以取得战果,若是真的介入莫朝战事,恐怕出动的兵力决不能少于一万人。莫氏的军队指望不上,一切只能靠我们自己独立完成。”成子龙道。 高衡大致盘算了一下,目前兴华军有一个老兵火铳旅是全部装备了四四式的,剩下的一个升龙府的参战步兵旅在回来之后,随着制造局产能的提升,也在逐步换装,如果出动的话,至少能保证两个步兵旅全部装备四四式。骑兵在升龙府战役之后迎来了大发展,战马有了,骑兵经过训练,虽然单兵能力不能说很强,但是结阵作战已经可以了,主要是利用手铳和铠甲的优势,兴华军骑兵即便是对阵相同数量单兵能力出众的游牧骑兵,应该也有胜算。 炮兵就更不用说了,吴荣的炮兵旅受到损失最小,而且经过实战洗礼,战斗力进一步增强,如果参加此战,兴华军能动用的兵力最多是一万两千人。 第185章 大军集结 “快,快装车,给军队送过去,可不能晚了时辰。”数日后,制造总局外围,一辆辆马车正在火铳车间外面待命,他们是负责装运四四式的车队。 当日定下了出兵的方略之后,统帅部立刻对军队的装备和人数进行了清点,如果按照目前的局面,兴华军手上只有一个旅是完全装备四四式的,在升龙府战役结束之后,连个步兵旅的损失兵员已经从新训旅中全部抽调兵增补完毕。 然后再征集新的士兵去充实新训旅,这样一来,两个老兵火铳旅的战斗力基本上恢复,一个班组之中由五六个老兵带四五个新训旅的士兵,一对一的教学基本上能保持战斗力的延续。新训旅的士兵不是说技战术能力不行,而是没有见过血,所以只要他们在老兵的带领下能于战场上见血,那么这支军队的战斗力瞬间会爆炸式提升。 人员齐备了,火铳却还有点问题,这几个月,四四式的产量也在不断爬升,原先是五百杆一个月,现在已经能做到八百杆一个月,数月的时间,基本上将战场上损坏的和后面补充的士兵的四四式生产齐备,目前大约还差数百杆。 卜弥格已经指挥制造总局将火炮和手铳的产能以及工匠全部让出来,全力以赴生产四四式供给军队,而且是十二个时辰连续生产,一刻不停,卜弥格、南怀仁、鲁滨逊等人基本上也是三班倒,保证两个步兵旅在出发之前能全部换装四四式。 除此之外,一场战斗下来不可能没有损耗,如果按照高衡当初的设想,对于火铳这种高强度使用的火器,应该是使用一杆,预备一杆,两个火铳旅六千将士至少应该装备一万两千支四四式,但目前整个兴华军的四四式加起来也才六千杆。 而现在起运前往临滇府的就是预备的火铳,高衡要求制造总局能生产多少是多少,将生产出来的所有新货同步运往临滇府,以备战场替换。 之所以对这一仗这么重视,是因为高衡、成子龙还有兴华军的军将们已经预料到,这将是兴华军成立以来情况最复杂的一仗,而且持续的时间会比以往任何一仗都要长。 兴华军不动则已,动就要一锤定音。谁都知道,这个沙定洲既然攻打莫朝,明显就是存了染指安南局势的心思,一旦莫朝完了,那么兴华军北面将会出现一个强大的新兴势力,这无疑会让兴华军在安南的布局华为泡影。所以,必须将沙定洲给击溃,而形势复杂的点在于,沙定洲的老巢在大明境内,就算是击败了莫朝境内的土司兵,可沙定洲一旦溃退,就会回到云南,那么,兴华军要不要跨界追击?这是摆在高衡和所有人眼下的难题。 “军师,目前的情况,是我们介入的最佳时机,郑氏新败,短期内无力组织进攻,阮氏处于观望状态,况且我们前面还有黎皇顶着,所以谅山府除了北面的忧患之外,可以说是绝对安全,我们必须将北面的隐患一次性排除,打通跟云南的联系,最好是能跟沐王府搭上线。”统帅部内,高衡正和成子龙等人讨论着战争。 成子龙点点头道:“大帅说得不错,眼下确实是可以利用这个空档去完成这一仗。” 景昭作为给大军提供后勤的负责人,也参加了会议,他举手道:“当前还是有个问题,一旦我们击败了在莫朝境内的土司联军,我们还需不需要继续追击?一旦追击,就等于进入了云南境内,我们目前跟大明朝是井水不犯河水,未来如果真的跟大帅说的一样,建虏杀过来,那是另当别论,但现在贸然介入大明朝的地盘,会不会有些,有些。” 景昭其实想说的就是会不会惹麻烦,说白了,现在谅山府在安南已经够耀眼了,兴华军不断扩张,已经将安南的东北部全部拿下,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桂林、南宁去,虽然大明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但是不管怎么说,大明还没有灭亡,还有巨大的地盘,对于兴华军来说,明,依然是一个庞然大物,现在介入这个庞然大物的战事,而且是主动介入,会不会早了些。 阿木起身道:“大帅,能否容我说两句。” 高衡点头道:“请讲。” 阿木道:“大帅也知道,末将本来就是彝人,所以对于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我们此次进兵,也许能在莫朝境内打赢他们,但是土司对于那里的地形异常熟悉,一旦情况不妙,他们四散溃逃,丛林山地可是土司兵的地盘,逃跑是他们的强项,我们的骑兵数量不多,击溃战和歼灭战是有本质区别的,沙定洲若是退往昆明重新集结,我们难道要兵锋直指昆明吗?那里的民族情况可是很复杂啊。” 阿木话一出口,王奇、宋志、陆涛等人的眼神明显暗淡了一下,他是彝人,说的话有权威性,并且这是兴华军即将面临的问题,踏上云南南部土地,可就没有在安南收放自如了。而且他们就一万多人,要打仗还要面临水土不服、地形不熟、丛林毒物、瘴气等等不利因素。众人都有些文化,三国时期诸葛亮和孟获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为什么蜀汉打南蛮打得这么辛苦,不就是他们有地利优势吗? 成子龙起身道:“诸位说的都有道理,但是既然出兵,就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倒敌人,诸位,上回军事扩大会议你们都参加了,大帅也明确说了,建虏未来会对我们可能产生的巨大威胁和影响,试问,如果是建虏南下,难道战争就不会发生在广西或者大明其他布政使司的境内了吗?难道我们兴华军就不进入广西打仗了吗?诸位完全可以把这一次的作战当做未来战争的预演,好在,我们的对手只是一个土司,不是建虏那样的军事集团。” 高衡也起身道:“诸位,军师说得不错,兴华军是一支有理想和信念的军队,狭路相逢勇者胜,战争不会提前通知,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意想不到的情况下爆发,如果我们瞻前顾后,如何能把仗打好。另外,我们也不是盲目作战,首先饭要一口一口吃,先把莫朝境内的敌军击败,我们不熟悉地形,自然有莫朝来提供向导,至于云南境内我们也不是没有支援,难道沐王府就不想击败沙定洲?我们可以通过莫朝联系沐王府,两军共同行动。” “况且,此次扬州一战,我兴华军也在扬州城下跟建虏硬碰硬打了一仗,在不熟悉的地点,未知的时间遇到目前华夏大地上最强的军事集团,我兴华军依然有一战之力。就像是高手过招一样,不管对方多强大,我们也要敢于拔剑,这就是所谓的亮剑精神。”高衡顿了顿,随即说出了自己后世最欣赏的十里八乡俊后生老李的名言。 众人重新坐下,想了想高衡和成子龙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兴华军总不能一直窝在一亩三分地,兴华军现在的基业也是从有到无,不能弱小的时候没有顾忌,强大起来之后反而畏首畏尾了。 阿木抱拳道:“大帅,末将明白了,我兴华军敢于亮剑,我们骑兵旅更是第一个要亮出来的尖刀!” “哎哎哎,过了,过了啊,刚才还说情况复杂呢,现在又尖刀了,哪次不是我们步兵打先锋?我看,尖刀还是由我王奇来当吧。”王奇起身道。 “笑话,你先坐下,上次升龙府就让你当了尖刀,这次怎么着要轮到我了!”宋志又道。 几个军将竟然为了当尖刀而争抢了起来,方才笼罩在统帅部上空的不良气氛烟消云散,高衡一拍桌子道:“好了,都歇歇,仗有你们打的,全军立刻开始集结,以王奇、宋志两个步兵旅继续为战斗主力,挺进临滇府,你们换装已经结束,预备的火铳我已经命人不间断运往临滇府,以备作战使用。” “得令!”两人同时起身抱拳道。 高衡又道:“另外,景冲!” “末将在!”景冲起身答应道。 “临滇府还有一个步兵新训旅,这个旅不动,作为防守临滇府的力量和后备力量,你来指挥,担任大后方支援的任务,万一前线有变故,你们务必保证出击部队进退自如。”高衡道。 “得令!”景冲重重抱拳道。 “吴荣,你的炮兵旅跟随行动,提供炮火支援。阿木,骑兵旅全军上阵,不说你,老子自己也没打过这种富裕仗,三千火铳铁骑,我把谅山府新训旅的三眼铳也全部调给你们,打完了可以扔,作为你们手铳火力的补充。”高衡又道。 阿木重重点了点头,诚然,三眼铳对于当前的兴华军来说没什么用,未来,在四四式的基础上,肯定要研制短款的,适合骑兵携带的骑铳,目前他们只装备了手铳。但是不管怎么样,三眼铳作为一种临时性的武器也是不错的,就当是一次性使用的火铳嘛。可以列阵对敌军进行密集打击,打完扔了就是,不影响骑兵行动。 高衡总结道:“一个旅留守,四个旅出击,除了水师旅在下龙湾之外,我们只留下谅山府一个新训旅,几乎是将兴华军给调动一空了,所以此战,是兴华军能否打开局面的一战,比以往任何一次作战都要重要,诸位,一定要谨慎对待,我将亲自领兵出战,务必打好这一仗。后勤方面就交给景昭了,军师留在家里,其余诸位也要鼎力协助,这段时间辛苦一些。” “得令!”众人同时起身抱拳道。 咔嚓咔嚓,命令下达之后,谅山府内外全是调动的军队,大量的军队在官道上行军,整齐的脚步声不断传来。 谅山府境内的官道经过兴华军几年的经营,已经不断拓宽平整,目前道路状况非常良好,高衡倒是设想过,让兴华军的步兵变成车载化步兵,这么好的道路条件,若是有骡马和马车,步兵的行军效率会大大增加。但是目前,马车能造,骡子和驮马可是重要的军事物资,兴华军还没那么多。 除了谅山府的道路之外,剩下的刚刚成立的府城,道路条件还很差,依旧是原先安南人修建的官道,在制式上比明朝的官道要差了很多。要想富,先修路,出兵作战的这段时间,政务部的基础建设也不能丢下,正好还有源源不断的难民来到谅山府,在给他们土地耕种之前,可以先修建道路,好在兴华军、谅山府从建立开始,组织程度就是一流,几样事情同时进行也没问题。 高衡常说建虏是目前华夏大地上最牛的军事集团,但是设身处地想想,兴华军又何尝不是?而且兴华军常年处于生存危机之中,凝聚力比建虏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仅是高衡等高层关注着整个兴华军的发展,哪怕是普通民众,也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大军源源不断在谅山府城外汇集,大营一个接着一个拔地而起,这些天,城内的百姓也是面色凝重,谁都知道,这是统帅部又要有大动作了,出动这么多军队,运送这么多装备,看样子是比升龙府一战阵仗还要大的战役,民众们都在默默准备着。 制造局的工人们努力生产,城外的农民们努力交付粮食,后勤部、商队也都全力运转起来,出钱出力,支持军队打仗。 一个老者抽着烟袋,对身边的年轻人道:“大家都明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谅山府到了今天实属不易,谁都不愿意成果化为泡影,这就更加需要大家团结一致,兴华军不会盲目出动,出动了就是发生了大事,也别多问,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把事做好了,就是对前线的最大支援。” 第186章 要求出战 “姐姐,姐姐,你等等,你这么直接去统帅部,是不是不太好。” 谅山府大街上,两个穿着朴素麻衣,系着白色围裙的女子一前一后走着,显然是后面的女子在追前面的女子,一边追还一边说着什么。 “有什么不好的,我倒要去问问大帅,我们难道不算是兵?为什么不能出战,这是谁下的命令,如果这样,还要我们医护兵有什么用?”前面的女子回头道。 “不是不允许医护兵出战,不是说了,不让女人跟随部队。” “笑话,女人怎么了,谁说女子不如男,你可曾知道秦良玉老太君的名头,巾帼不让须眉,怎么就不行了?”女子又道。 后面的女子说不过她,急得直跺脚,想要拦住她,又追不上,两人一前一后,倒是让街上不少人纷纷侧目。 到了大门前,门前的卫兵立刻拦住了女子,“军事重地,没有命令不得入内。” “我要见大帅。”女子道。 卫兵摇摇头道:“没有命令不得入内。” 女子被卫兵拦住,后面的女子终于是赶了上来,拉住了她的衣袖道:“姐姐,回去吧。” 女子道:“不,我不回去,今天必须见到大帅,见不到我就在门口等,我就不信他一直不来。” 话还没说完,统帅部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顶盔掼甲的高衡迎面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成子龙和景昭等人。 成子龙开口道:“大帅,公务繁忙,在下就不远送了,大帅今日就要去军营,在下在这里预祝大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高衡抱拳道:“多谢军师了,军师,景昭,你们在后方,辛苦了,大军的保障就靠你们了。” 景昭道:“请大帅放心,交给在下吧,只是。”景昭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高衡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也不是,大帅,只是有件事情,早就想跟大帅说了,一直没好意思开口,毕竟这不是我个人的事情。”景昭道。 “嗯?此话怎讲?”高衡有些疑惑道。 “哦,是这样,大帅每次都身先士卒确实是能鼓舞士气,但是说实在话,也很危险,毕竟战场上刀枪无眼,眼下大帅还是独身一人,这传宗接代的事情是不是要考虑一下了?大帅你别多想,只是大帅总是身处前方,若能在后方留下子嗣,也是安定民心之用。”景昭道。 “这算什么?当皇帝吗?本帅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高衡脱口而出道。 景昭的脸色有些尴尬,这是高衡的私事,按理说景昭不应该管,但私下,其实不少军将和兴华军高层也聊了这个事情,大帅孤身一人不是办法,他是兴华军的主心骨,可若是没有子嗣,后面怎么办?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比如郑芝龙和郑森,就是父子,未来福建水师也应该是郑森接班,但高衡这里的情况就有些尴尬了。 见气氛有些尴尬,成子龙连忙打圆场道:“大帅,其实景昭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高衡看了看成子龙和景昭,猛然意识到,现在可是明末,不能用后世现代人的思维来套,后世对于这种父子传位的封建家天下制度是持否定态度的,可现在是明末,你不能立刻扭转古人的思想,上来就民主共和,人家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啊,制度要一步步推进,不能一步到位。 所以,如果真的站在他们二人的角度,这话还就真不错,高衡孤身一人,确实对稳定军心民心有负面作用,大家肯定都会担心,自己若是身先士卒,领兵作战,出了意外怎么办。自己现在就是个大家长,兴华军的主心骨,将领们都是跟着自己的老兄弟,自然希望局面能稳定下来,但是自己不领兵又不行,比如这一仗,这么大阵势,自己必须去,统领全局。 还有,这结婚生子也不是想结就结,想生就生吧。首先女人从哪来,总不能随便从大街上指定一个吧。作为后世人,他还是秉持着自由恋爱的思想,若是大街上随便找个人结婚,也太草率了,实在是接受不了。 高衡对成子龙和景昭抱拳道:“本帅明白了,你们放心,这件事情我会考虑的。” 几人告别,高衡刚一转身,忽然一愣,他分明看见台阶下站着两个女子,定睛一瞧,不是葛蕊芳和袁宝儿吗?她们怎么过来了? 这些时日,高衡忙得焦头烂额,虽然当时是下令组建了医护兵,但是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景昭负责了,毕竟医护兵应该是后勤力量的一支,所以高衡也就没再关注。但是现在,两人出现在统帅部门口,倒是让高衡疑惑不解。 “葛姑娘,你这是?”高衡问道。身后成子龙和景昭也上前了一步。 别看葛蕊芳一开始义愤填膺的样子,但是真的当高衡和几个统帅部的大人出来之后,葛蕊芳气势立刻没了,她学着男人的样子拱手,有些结巴道:“大帅,我,我今日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高衡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医护兵的事情出了岔子?当日确实是自己下的命令,让葛蕊芳当教员,建立医护兵,教授急救知识的,难道是为了这件事情? “可是医护兵那边有了什么难处?”高衡追问道。 葛蕊芳深吸一口气,“是这样,我们看到军队在集结,准备开拔,按理说,医护兵也是兵,是军队的一部分,但是我们却接到了不让女兵跟随部队开拔的命令,现在医护兵中按照大帅当初的命令,已经有了数十名女兵,还有一百多男兵,这是一个连的编制,为什么只让男兵上战场,我们要留在后方?” “这。”高衡一时间愣住了,他还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命令压根就不是他下达的。不过其实这也没什么毛病,兴华军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女兵留在后方照料伤员不也挺好的,毕竟男女有别,到了战场上,环境不可预料,女兵危险系数大。 “哦,这位姑娘,指令是我下的,是我传达给吴荣的。”景昭上前一步说道。 这他没说假话,指令还真是他下达的,当日高衡明确组建医护兵之后,因为医护兵没有直接编入作战部队,兴华军又没有单独的后勤部队,所以这几十号人军部当时干脆就直接划给了吴荣的炮兵旅,因为炮兵旅也是跟着后勤辎重一起行动的,所以也算是对口,而且医护兵人数少,就算是后来不断有人加入,也才一个连的编制,吴荣也没上心,就让他们跟着运送炮弹的队伍一起。 此次出战,按照彼时各国军队的惯例,不带女人上阵,所以景昭也跟后勤打了招呼,让吴荣不要带女人,这才出了这档子事,虽然葛蕊芳觉得医护女兵也是兵,但是吴荣还是将她们排除在外,才有了葛蕊芳找上门的事情。 “大帅,这位大人,我们首先是兵,然后才是女人,打仗是士兵的责任,既然有这么大的军事行动,难道士兵们不会受伤?受伤就需要医治,医护兵就一个连,排除我们这么多人,就剩下一百多,本来能治更多人的,现在不能了,难道战士们的生命比我们是女人这个身份还要重要吗?”葛蕊芳挺起胸膛道。 “这。”景昭一时语塞。其实高衡是非常理解葛蕊芳的心情的,在后世,这都不是个事情,女兵参战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概念也已经是深入人心,我军部队之中女兵比比皆是,甚至有不少女军官,在各个关键岗位发挥作用。但是放在明末,可没有这样的观念,秦良玉这种也是个例,而且他们白杆兵是土司兵,跟华夏的传统观念不太一样。 高衡道:“既然如此,本帅当日下令组建医护兵,如果第一次就不让人家参战,确实有些太打击积极性了,这样吧,本帅原则上同意你们参战,不过女兵不能上一线,在后方建立野战医疗所,男兵帮忙抢运伤员,战场急救,女兵在战线后方负责救援,这是命令。” 葛蕊芳张了张嘴,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事实上,高衡已经是做了很大让步了,这一点葛蕊芳也清楚。不过好在,他们虽然不能上一线,也算是可以在战场上发挥作用了,总比连战场都上不了好。葛蕊芳拱手道:“多谢大帅。” 待葛蕊芳和袁宝儿走后,景昭笑了笑对高衡道:“大帅,这位姑娘我倒是第一次见,虽然不施粉黛,但是仍能看出样貌清秀,并且个头高挑,我看,倒是跟大帅有些般配。” “哈,你小子,可别乱说话。”高衡跨上黑雄马,指了指景昭,便立刻打马前往城外军营。 成子龙来到景昭身后道:“你啊,可不要乱点鸳鸯谱。这种事情,大帅心里应该有数,你没发现吗,这姑娘能当面来找大帅,这事本来就有些奇怪,而且看二人对话,应该早就认识,你看刚才这个姑娘说话,可不是南方口音,大帅从扬州回来的时候不是带来不少难民吗,我看,十有八九两人在扬州打过照面。” 景昭竖起大拇指道:“军师果然有一套。” “敬礼!”“参见大帅!”“敬礼!”“参见大帅!” 黑雄马的速度很快,高衡带着范玉和卫队风驰电掣,一会就赶到了城外大营,谅山府城外,除了炮兵还没有集结完毕之外,步兵和骑兵已经在待命了,他们按照旅为单位,已经在城外建立了三座大营,因为高衡今日要来军营的缘故,王奇、宋志和阿木已经将军队带了出来,在空地上列成了整齐的方阵。 陆涛已经带着侦察部队的将士们先一步北上,去查看临滇府和莫朝交界处的情况,景冲也跟他一起过去,接管临滇府驻军的指挥权。同时,来报信的莫敬完亲将也被他们带着一起,回去莫朝报信,高衡就一个要求,高平府必须坚持半个月时间,给兴华军半个月时间准备,只要能挺住半个月,就能等到援兵。 高衡觉得,莫敬完应该能顶住,守城作战,最怕的就是外无援兵的情况,一座孤城,对于军心士气将是严重的打击,毕竟人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会如何选择,大家都明白。高衡现在就是要给莫敬完一个希望,只要高平府能坚守半个月,兴华军就能到达,到时候跟内外夹击,把沙定洲的军队包饺子。 高衡策马来到阵中,士兵在军官们的带领下,骑兵行持刀礼,他们铿地一声拔出马刀,举在胸前,步兵用持枪礼,右手以火铳拄地,左手平端在胸前,大声喊着参见大帅的口号。 高衡对着众人点头致意,然后登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点将台。 “将士们,明日,我们就要出发北上,进入莫朝高平府作战,我们的敌人是来自云南边境的沙定洲势力,土司联军高达八万人,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一旦莫朝失陷,我们的北方就会出现一个强大的势力,鹰视狼顾,盯着我们兴华军的一亩三分地,此战,我兴华军就是要御敌于家门之外,保卫我们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敢觊觎谅山府的敌人,我们定叫他们有来无回!”高衡朗声道。 在此之前,行动绝对保密,将士们都不知道他们集结的最终任务是什么,在出发的前一刻,高衡才告知他们。不过身经百战的兴华军将士们并没有太大波动,老兵都很淡定,他们是谅山府的利剑,大帅指哪里,他们就打哪里,倒是新兵,脸上透露着兴奋的红色,这是他们第一次实战。 “剑指高平,击灭土司,兴华军必胜!”高衡挥舞着拳头,对台下将士们喊道。 “必胜!必胜!必胜!”上万将士放声吼道。 第187章 出发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铳在肩,刀在腰,热血似狂潮。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杀敌在今朝!”整齐的歌声响起,隆武元年冬,兴华军出兵一万两千,加上临滇府驻军三千人,总计一万五千军队,北上莫朝,发起对沙定洲势力的进攻。 军歌嘹亮,官道上如同长龙一般的就是正在行军的兴华军,旌旗招展,统帅部成立之后,兴华军军旗统一改成了外红内白黑字的样式,看起来异常威武。军旗被大风吹得猎猎作响,行军队伍排成两队,骑兵在最前方,步兵居中,炮兵和辎重殿后,除了歌声之外,就只能听见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官道上来往的人群看见大军通过,纷纷往两边避让,兴华军自成立以来,这是出动人数和装备最多的一次作战,所以队伍拉的距离很长,看起来颇有些叹为观止的意思。 随着兴华军的不断扩大,军歌也是军队建设的重要一环,除了原先以知识青年从军歌为蓝本创作的兴华军军歌之外,还有旗正飘飘等几首歌词朗朗上口的军歌,高衡将其定为战士们必须要学习的几首军歌,行军打仗的时候都能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 队伍的最末尾,兴华军将现有的马车骡车一股脑配备给了炮兵,炮兵还要担负运送辎重的任务,没有马车作为机动工具,连步兵都赶不上。所以火药、炮弹、火炮等等都是由马车来负责运送的。 不仅如此,为了保证此次作战,高衡将制造总局刚制造出来没多久的小型震天雷一股脑全部征用了,虽然小型震天雷试验的时间还不长,投产也不久,但是高衡等不了那么多时间了,只要威力比原先的震天雷大,体积比原先的震天雷小就行。 得益于烈性炸药和制造局工艺的不断提升,卜弥格等人在明军原有震天雷的基础上缩小了体积,装填了烈性炸药,并且按照开花弹的模式,进行了中空的设计,反正是用铸铁模型一次成型,在里面填充定向炸药包使用的铁弹丸,如此,这种震天雷爆炸之后产生的杀伤力和杀伤范围都比以前增强了很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高衡要求加装木柄的需求暂时还没做到,一旦加装了木柄,这种震天雷投掷的距离将会更加远,后世我军最优秀的士兵创造的手榴弹投掷纪录是一百米出头,高衡觉得,如果兴华制造局能制造出理想的木柄震天雷,那么普通士兵将其投掷四五十步应该不是问题。 “王医师,要不然我跟你们换换吧,咱们轮流休息,到了战场上,也许就没有休息的时候了。”队伍的最末尾,马车队当中,响起了一个女声,正是葛蕊芳。原来,高衡下令医护女兵可以参战之后,吴荣便将这个医护连安置在了队伍的最末尾,因为他们当中有女兵的缘故,干脆,给了他们搭乘马车的权力。 但是马车的数量毕竟有限,而且还要装运大量的武器装备,所以能给人乘坐的马车并不多,男兵们很自觉,将马车全部让给了女兵,算是对他们的照顾。对于这些敢于上战场的女人,尤其是领头的葛蕊芳,士兵们还是佩服的,这打破了自古以来的传统,而且葛蕊芳她们是自愿要求上战场,更是难能可贵。 虽然彼时,女性的地位并不高,但是对于这些勇敢的女子,士兵们还是打心底钦佩的。 不过葛蕊芳可没想着享受,谁说女子不如男,她招呼着男兵们跟自己换乘,毕竟男兵们还背着药箱,马车的承载力有限,为了让马车多装一个女兵,男医护兵主动将药箱和物资背在身上。 葛蕊芳在边关待过,知道战争的惨烈,一旦上了战场,除非是放弃伤兵,否则将伤兵抢救回来现场救治,将会是一个异常辛苦的活。在军营中生活了这么多天,她已经明白了,兴华军是一支有着极强凝聚力的军队。训练场上挂着的最大横幅,上面写的就是不抛弃、不放弃几个大字。 男医护兵领头的是一个姓王的医师,叫做王臣羽,年纪三旬出头,身材不高,也是侨民,早年是从两广移民进入安南的,算是两广的一个医学世家,医术非常高超。但是被安南人关押之后,因为长期折磨,左腿落下了病根,所以走路有些跛,但是这不妨碍他治病救人,在谅山府城内,也是神医。 听说组建医护兵之后,带着对安南人的恨意和对伤兵的同情,他想都没想就报了名,因为医术高超,而且年纪不大,所以被吴荣任命为医护连的连长,葛蕊芳担任他的副手。葛蕊芳见王医师腿脚不便,便提议跟他交换一下。 “不了,葛医师,我没关系,虽然走路有点跛,但是你看,我没有用拐杖,所以能坚持,用平常人的眼光看待我就好。”王医师摆摆手道。 葛蕊芳跳下了马车,执意要把药箱接过去,王医师无奈,只能把药箱给了她,葛蕊芳跟大部队一起步行行军,有她带头,女兵们也纷纷跳下马车,将男兵背负的辎重全部接过去,扔上马车,跟着队伍一起行军。实在有人走不动了,再上马车休息一下。 大军朝着临滇府运动,骑兵队列中的高衡可没闲着。此刻,他正一手抓着面饼,一手拿着地图,观看着即将到达的战场态势,思考着用兵的方略。陆涛已经带人去前方侦查了,所以前方不断有情报传回来。 阿木、王奇、宋志等一众军将围在高衡的身边,跟他一样,吃着面饼,喝着凉水,讨论着用兵的方略。 高衡咽下最后一口干粮,开口道:“他娘的,这饼和肉干实在是太噎嗓子了,要知道伙食就是战斗力,我们后面要多想想办法,让制造总局搞一批行军炊具出来,让将士们随时能吃到热的食物,这样有利于增强战斗力。” 大家闻言都笑了,确实,现在因为受制于制造总局规模和产能的原因,无法投入更多的产能给生活物资方面的研发,但是高衡曾经设想过,搞一个简单的炊事车,比如后世炕烧饼,用个铁皮桶,装在马车上,里面生起炭火,这样至少能保证将士们有热烧饼吃。在此基础上,也可以发展其他的炊事车,满足军队对于热食的需求。不过这都是后面的事情,眼下是要打好这一仗。 高衡话锋一转道:“你们看,这是陆涛刚刚传回来的情报,敌军已经完全包围了高平府,并且以北面的茶岭为基地,以一路兵马切断高平府和下琅州的联系,彻底将莫朝一分为二,东边的莫朝守军兵力薄弱,战斗力差,即便是集结起来,也没法主动进攻,说白了,莫朝在前期战斗中已经将主力折损过半,已经没有反击的力量了。” 宋志道:“大帅打算从哪里下手?” 高衡想了想道:“我军兵少,当集中主力各个击破才对,敌军主力部队全都在围攻高平府,莫敬完能守多久本帅不清楚,但是直接去高平府显然是不明智的,本帅建议先吃掉下琅州附近负责分割的敌军,歼灭一部分有生力量,沙定洲定会分兵来攻打,我们面临的压力就会小一些。” “那莫敬完会不会撑不了那么长时间?”宋志追问道。 “那恐怕就要看他的造化了,救援莫朝,我们可以答应,也可以不答应,既然答应了,如何救援,是由我们来定,本帅也包括你们这些将领,都要对手下将士的生命安全负责,歼灭更多敌人,减小自己损失,这才是正理,直接去高平府跟沙定洲主力硬碰硬,若是一时吃不掉他们,外围的敌军还会反包围我们,这不是取胜之道。”高衡道。 众人点了点头,实际上高衡对于莫敬完的生死倒不是很关心,两人没打过什么交道,并且这一次升龙战役,高衡也看到了莫敬完的为人,不过是个想坐收渔翁之利的家伙罢了,莫朝就是被灭了,也没什么,兴华军最终肯定要接收莫朝的土地,这样才能跟云南取得联系。 众人继续赶路,实际上,从谅山府到临滇府距离并不远,安南也不是什么国土面积广阔的国家,若是放在后世,从谅山府到高平府直线距离也就两百多里,按照道路算,最多不会超过四百里,如果是以正常步兵的行军速度,一天五六十里计算,大约七八天就能到,但是安南北部的道路条件实在是太差,兴华军又有不少辎重,这无形中影响了行军速度,所以赶到莫朝境内,至少需要十天。 “开炮!继续开炮!”轰隆轰隆,剧烈的爆炸声在城头不断响起。就在兴华军起程朝着临滇府赶路的时候,高平府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休整了几天之后,沙定洲重新排兵布阵,将所有的部队重新分组,命令他的小老弟刁勋带人去下琅州,负责建立分割线。 沙定洲指挥剩下的军队再次掀起对高平府的猛攻,其实他也有些私心,这次出战的八万土司兵,实际上主力还是由跟着他起兵的五家组成,再加上一些杂牌部队,一共组成了这么多兵马。 沙定洲自从起兵之后,也在千方百计扩大自己的势力,还是用最简单的办法,大鱼吃小鱼,所以他自己指挥的兵力已经有两万余人。刁勋的五千人去了下琅州,剩下还有龙在田、禄永命、王扬祖等人在高平城下一同作战。 沙定洲有意识加强了攻城力度,一方面是想尽快拿下高平府,一方面也存了消耗其他势力兵力的意思,因为他的兵马在几家当中并没有占据绝对优势,所以如果放任其他土司做大做强,对他自己是个威胁。 几次攻击下来,土司联军伤亡过万,沙定洲自己的人马死伤不足两千,其余三家的损失可不小,但沙定洲毫不在意,继续指挥部队进攻,冲击的军队一次比一次多,炮火一次比一次猛烈。 “啊!啊!”城头发出了阵阵惨叫,莫朝守军被炸得人仰马翻,即便高平也是莫敬完的核心重地,也招架不住这么多火炮的猛轰。莫敬完咬牙坚持着,身边有将领道:“我们求援的人怎么还不回来。” 入夜,沙定洲的攻势暂停,数日的消耗战打下来,城内守军也伤亡过半,剩下的士兵也是人人带伤,士气低迷,城内的百姓更是不用说,眼看着仓库的粮食越来越少,城内已经开始实施配给,将大部分粮食供应军队,百姓们只能忍饥挨饿,满城都弥漫着凄惨的景象。 城外敌军大营灯火通明,数万大军连营数十里,将高平府围得水泄不通,而在这些营地中间,一个黑影正在几座营地的空隙中穿梭。正是回来送信的亲将。陆涛将其带到临滇府之后,只能把他送到距离战场较近的位置,至于后面怎么进城,就要看他自己了。 既然能作为莫敬完的亲将,在莫朝军队中身手也是数一数二的,陆涛给了他一身夜行衣,亲将穿着夜行衣在营地中间行进,好在营地内的火光给了他相对安全的环境。古代可没有现代城市的光污染,所以夜晚环境就是绝对的黑暗,正所谓伸手不见五指。一旦土司联军在营地中照明,那么营地外面的动静士兵们反而看不见。 亲将猫着腰疾步奔驰,他在赌,赌对方没有安排密集的暗哨,营地外围的明哨只能起到警戒作用,真正负责查探的是暗哨。在同样黑暗的环境中,暗哨的士兵视野范围反而比明哨要大。 亲将已经看见了城头的火光,那是守军的火把,为了安全,高衡并没有写任何纸质信件,只留下口信,今晚,亲将一定要把口信传递给莫敬完。 第188章 接战上 “站住!”就在亲将于大营之间奔驰的时候,黑暗中,一声怒喝传来。 亲将一个激灵,不好,他的行踪被暗哨发现了。只能说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差,这里正好有两名土司联军的暗哨驻扎,大山之中出身的土司兵,隐藏技能是一等一的,特别是这种黑夜里,躲两个人稍远距离根本就发现不了,但是这些土司兵听力和目力都是极好,虽然亲将穿着夜行衣,但是沙沙的脚步声还是被暗哨敏锐捕捉。 亲将也是武艺高强之人,当下几乎是本能反应,一个贴地翻滚,想要找一片草丛隐藏身形。可那边暗哨也不傻,嗖的一声,一支响箭射出,提醒有人入侵。随即,一片叫喊声响起,数十名巡逻的士兵立即围拢了过来。 亲将暗道一声不妙,大营外面都是草地空地,很难躲藏,一旦搜捕,几乎是必然被抓的命运。他连忙起身准备强行突出去,嗖嗖嗖,黑暗之中虽然看不见,但是他能听见耳边箭支飞过的声音,巡逻队朝这里覆盖性射击,越来越多的敌人朝着这里聚集,火把全部亮起,就像是黑夜中的火龙一般。 “放下武器投降!我们看见你了!”巡逻兵大喊着,用这种方式扰乱亲将的判断。 亲将咬着牙冒着箭雨奔跑,噗的一声闷响,一支羽箭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他的大腿,亲将翻滚在地,眼中露出了绝望的神色,他死了倒是不要紧,但是口信没有传回去。要知道,这个口信对于现在苦苦坚守的莫敬完和上万将士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几个敌军靠了上来,亲将暴起,用随身携带的短刀格杀两人,众人总算是发现了他的踪迹,立刻猛扑过来。亲将失血过多,体力不支,土司兵长矛弓箭一起上,将其当场格杀。 “停手!停手!谁叫你们把他杀死了。”巡逻队长怒吼道。士兵们动作太快,刀枪无眼,竟然将其杀死了。巡逻队长还想抓个活口邀功呢,这人夜闯大营,十有八九是送信的,围城的时候有部分骑兵突围,肯定是求援去了,此人身上一定有情报,就这么死了,想审问都没办法。 “把他的尸体带回去,搜一搜,看看有没有情报。”巡逻队长无可奈何道。 几人抬着尸体,朝大营赶去。城下的异动当然也被城头捕捉到了,只不过莫敬完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有大量士兵打着火把从营门奔出,拉开了架势,好像是在搜索什么。 “你是说,你手下人抓到了一个细作?”土司联军大营内,沙定洲接到了王扬祖亲将的禀报,说是王扬祖军队的暗哨抓住了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细作,他们搜索了,此人身上并没有信件。不过沙定洲不傻,他判断,这一定是当初从城内突围求援的人,今日回来肯定是报信的,没有信件,只能是口信,可是其人已死,无法审问出有价值的情报了。 沙定洲在大帐内来回踱步,他想利用此事做点文章。随即,他一拍脑袋道:“有了,你们将此人的尸体保管好,明日一早攻城,我有妙用。” 咚咚咚,战鼓隆隆,第二天一早,沙定洲的大军再次排兵布阵,准备攻城,高平守军连日血战,损失惨重不说,剩下的人也早就是疲惫不堪。但高平是他们最后的防线,很多士兵的家人就在城内,一旦城破,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们强打精神,咬牙抵抗。 莫敬完披挂整齐,再次站上城头,这么多天他吃不好睡不好,双眼满是血丝,可沙定洲的战鼓一响,他就翻身坐起,来到了城头。 “怎么回事,怎么敲了半天,就是不攻击?”莫敬完趴在垛口眺望敌军道。 土司联军这一轮又出动了至少两万人,排列整齐,但是光听到鼓声,队伍却不动。不一会,军队分开一条道路,一辆驴车拉着一具尸体从阵中走了出来,一直行驶到城下。赶车的士兵对着城头吼道:“此人你们应该认识吧,告诉莫敬完,你们不会有援兵了!” 他说完,便转身回去,留下了尸体。 莫敬完一愣,立刻吩咐副将派人下去把尸体放入吊篮中取回来,当尸体上城的那一刻,莫敬完呆立当场,这不是他的亲将还能是谁,没想到他竟然遭了毒手。那么刚才沙定洲派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援兵真的已经断绝了?求援兴华军的方案失败了? 在场不少人都认识亲将,又听到敌军的话语,城头士气在一瞬间低落了下去。这么多天,支撑守军的信念就是他们能搬来救兵,现在连搬救兵的人都死了,难道他们真的已经失去了全部救援? 士兵们双眼无神,有的人更是小声啜泣了起来。一时间,城头弥漫着悲惨的氛围。就在此时,沙定洲下令道:“进攻!”“杀啊!”两万大军如同山崩地裂一般,举着兵器扛着云梯朝着城头猛攻,火炮再次怒吼起来,将数百发炮弹打上城头。 沙定洲大笑着,“哈哈哈,常言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怎么样,你们觉得我这个计策如何?这可不是汤嘉宾想出来的,是本大王自己想出来的主意。”沙定洲环顾王扬祖等人,大笑道。 王扬祖等人也是拱手道:“老沙果然是奇思妙想,颇有诸葛亮的才能啊。” 在云南地区,诸葛亮可是神一般的存在,从七擒孟获开始,诸葛武侯就在民族聚集区有了巨大的威望,用诸葛亮来比喻沙定洲,算是对他的最高褒奖了。众人一起附和,沙定洲更是要把头翘到天上去了,他这一招堪称是神来之笔,管他有没有援军,反正就这么说了。 莫敬完就是一口气吊着,他这么一弄,对方士气泄去,今日便能攻下城池。想到这里,沙定洲又让王扬祖等人抽调兵马,再组织一个批次的攻击,大军呐喊着,朝着城头猛攻。 就在土司联军猛扑城池的时候,数十里外的下琅州,一支脸上涂抹了油彩的侦查小队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报!大帅!前方最新情况,下琅州城外五里有数千土司兵驻扎,打着刁勋的旗号。”一名哨探队士兵禀报道。他的面前,正是大马金刀跨坐在黑雄马上的高衡。四个旅的兴华军在临滇府短暂补给之后,已经于前一日到达了下琅州附近。高衡不敢托大,让陆涛反复侦查了战场情况,这才率领大军运动到现在的位置。 刁勋他不认识,不过莫敬完的亲将在求救的时候已经叙述了土司联军的情况。他知道这个刁勋是沙定洲的小老弟,兵力最薄弱,这数千人就是他的全部家底,武器装备也一般般。 高衡点点头道:“好,全军呈战斗队形展开,先吃掉他们,拿他们开刀。” 兴华军对阵刁勋,人数有着超出两倍的优势,高衡还没打过这种富裕仗,一直都是以少打多,现在也轮到他以多打少了,而且是突袭,装备又有巨大优势,这不是欺负人吗。 兴华军两个步兵旅以营为单位,相隔半里展开队形,炮队殿后,两个骑兵营护住两翼,剩下一个骑兵营作为总预备队。大军不敲战鼓,继续接近。 “他娘的,不知道高平府攻下了没有,听说莫敬完挺有钱的,唉,这皇宫里的美女珠宝要是能给我玩玩该多好。” “省省吧你,打仗不用死人啊,你确定你能活着进城?还是在这里驻守比较好,你不知道吗,沙定洲大王跟我家大王关系最好,让咱们来这,不用打仗,多舒服。” 刁勋的大营门口,两个站岗的士兵正在闲聊,在这里驻扎确实是有些无聊,莫朝东北部的守军都是些老弱病残,根本没有反攻的能力,沙定洲派他们来这里,也是给刁勋一个面子,让他的人马避免损失。刁勋也乐得清闲自在,反正也没啥任务,在这里放风正好,他索性在大营里饮酒作乐,大白天还是呼呼大睡,还搂着从莫朝抢来的民女。 主将都这个德性,手下人可想而知,大家也都是出工不出力,意思意思就得了。 轰隆,忽然一声巨响传来,大营外围的木栅栏被直接打飞了一段,巨响让营内的士兵大吃一惊,站岗的士兵也吓了一跳,连忙起来查看。 “妈的,见鬼了,围栏怎么断了?”一个士兵刚刚发出疑问,轰隆轰隆,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传来,围栏被打得飞上了天空,还有大量的爆炸声在营内响起,不少惊慌失措的士兵被直接炸翻。 “敌军!有敌军过来了!”站岗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伸头一看,只见丛林的边缘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密密麻麻的人头,武器在阳光下反射着骇人的寒光,数个整齐的方阵直接出现在他们眼前。 “怎么回事!”就还没醒的刁勋被营中的声音吵醒,翻身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他一把推开身边的几个女人,踉踉跄跄走出大帐外,一个亲将屁股尿流爬过来禀报道:“大大大,大王,不好了,不好了,杀过来了,他们杀过来了!” 刁勋一个激灵,酒醒了七分,他揪住亲将的衣领道:“什么不好了,谁杀过来了?莫敬完?” “大王,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他们的炮火太猛烈了,就像是从树林里冒出来的一般,已经杀到营门口了。”亲将哭喊道。 刁勋这才看清楚,只见他的大营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士兵们一个个抱头鼠窜,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营地中奔跑。大量的火光和爆炸就在刁勋眼前出现,这是一股强大的敌人。 “擂鼓!发信号,进攻!” “咚,咚咚咚咚。”密集的鼓点声响起,这是步兵进攻的信号。平原上的兴华军步兵立刻加快了脚步,以方阵队形小跑起来。 “火铳,下肩!”滴!尖利的号音响起,密密麻麻的火铳从肩膀上翻下,吴荣指挥的炮兵旅已经将炮管打得通红,他们要以雷霆万钧的气势瞬间压垮敌军。 就像是约定好了一般,步兵骑兵和炮兵仿佛都在互相比试。吴荣大吼道:“打!给老子狠狠打,加快速度,最好在步兵上去之前结束战斗!”炮兵每次都躲在后面射击,哪有步兵上一线拼杀来得痛快,所以他们也憋了一肚子火,将怒火发泄到敌人头上。最好是在步兵发起攻击之前,由炮兵来结束战斗,以证明炮兵的威力和地位。 “他奶奶的,吴荣疯了啊,这么打,这不是让咱们上去收玉米吗?”王奇对着宋志抱怨道。“快!再快点!抵近射击距离!”宋志心中焦急,挥手催着士兵们再快一些。 “快跑啊,敌军杀上来了!”大营内的土司兵,士气早就崩了,谁早上一起来还没睡醒就挨这么爆裂的一顿炸,这还打个屁啊。刁勋他们是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干脆,拔腿跑路吧。反正围栏都被炸碎了,到处都是奔跑的土司兵,像是被野狼吓到的羊群。 刁勋都没搞清楚敌人是谁,亲将牵来战马,刁勋立刻爬了上去,打马就要出营,他已经看见,上万敌军朝着他杀奔而来。刁勋一时间蒙了,这他娘的什么情况,莫敬完有这么强大的军队? “预备!放!”步兵旅紧赶慢赶,总算是杀到了射击距离,王奇一声令下,六千火铳兵举铳就打,一个营五个连依次开火,五段击战术让火力连绵不绝,无数铳弹朝着敌军倾泻,将一群群土司兵打倒。刁勋内心恐惧万分,这是什么部队,竟然装备这么多火器,火力如此强大。 唏律律,坐骑一声悲鸣,一发铳弹击中了马腿,战马仰天摔倒,将马背上的刁勋也扔了出去。轰隆轰隆的马蹄声响起,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刁勋眼睁睁看着数千骑兵杀了过来。 第189章 接战下 “你就是刁勋?” 刁勋的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他抬起头,只见一员穿着堪称豪华的银甲,头戴六瓣铁尖盔的大将正大马金刀端坐在战马上,冷冷俯视着他。 兴华军的初战进行的实在是太顺利,基本上没有任何悬念,人员装备都是绝对优势,还是突袭,加上土司兵懈怠,连像样的交火都没有,炮兵旅一阵猛轰就把营寨炸上了天,六千火铳兵抵近射击,像是割麦子一样收割土司兵的生命,有人想跑,又被骑兵追上一顿砍杀,兴华军几乎是零死亡解决了战斗。这种碾压式的战斗,让高衡和将领们有些索然无味。 刁勋因为战马被击中,在路上摔倒,被追上来的兴华军骑兵俘虏,经过其他俘虏指认,才知道这是条大鱼,所以被拖死狗一般拖到了高衡的面前。 兴华军的将士们正在打扫战场,战前会议上,高衡让士兵们不要将他们全部干掉,放小部分人突围,回去报信,他就是要沙定洲知道这件事,然后从高平府抽调兵马前来,这样兴华军可以一部分一部分吃掉土司联军。 刁勋看着高衡,显然他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他愤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是明军吗?竟然用偷袭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算什么好汉。” 高衡冷笑一声道:“哼,一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在本帅面前叫唤。你听好了,我叫高衡,我身后的军队是兴华军,莫敬完发了求援信,本帅特地带兵进入莫朝作战。” “兴华军?”刁勋愣了一下,显然这个名字他很熟悉,但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来。 高衡道:“我们在安南已经有数年时间了,但是对你们来说,还是个新兴的势力。” 他这么一说,刁勋猛然想起来了,他们毕竟在云南南部混,紧邻安南,所以对安南局势多少有些了解,这兴华军不就是这几年在安南搞得翻天覆地的一股势力吗,说是由明朝的侨民组成的队伍,把郑氏打得找不着北。可这么一说,刁勋更加不理解了,“这,我们土司跟你们兴华军一点交道都没打过,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是明军我还能理解,你是兴华军,为何要打我们?” 高衡道:“因为你们已经威胁到了兴华军的地盘,你们不打招呼直接大举进攻莫朝,请问,你们是吃素的善人吗?莫朝兵少将寡,吃掉莫朝,你们坐拥十万大军,难道不会继续进兵?你们就满足于莫朝稍显贫瘠的土地?” “这。”刁勋一时间被怼得哑口无言,高衡这话倒是不假,确实,沙定洲在出发之前就做了方案,打下莫朝之后下一步就是介入安南的战争,往北边打,沙定洲目前还没这个胆子跟实力,云南还有不少明军,四川更是大西军的地盘,往东是湖广一带,那里盘根错节,有明军,有乱兵,还有大顺军。所以思前想后,打安南最保险,如果能将安南并入他的地盘,那么沙定洲就会建立一个以昆明为中心的强大地方政权。 打莫朝只是第一步,试试水,接下来,目标可就是升龙府了。但谁能想到,莫敬完竟然向兴华军求援,想想也是,现在明军跟清军在打仗,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能腾出兵马来救援,兴华军是唯一选择了。 “怎么不说话了?被本帅说中心事了吧。你们若是乖乖退回去,大家还有的商量,若是执意要打,兴华军奉陪到底。”高衡摆了摆手,士兵把垂头丧气的刁勋给带了下去。 兴华军立刻通知了下琅州的莫朝守军,当然,守军也看到了城外发生的战斗,眼见土司兵被消灭,城头也是欢呼雀跃,总算是有援兵来搭救他们了,这些天他们也是提心吊胆,城内守军不足千人,都是老弱病残。也就是刁勋没什么上进心,否则但凡攻城,五千人肯定能把下琅州打下来。 兴华军征用了城内的场地来关押俘虏,五千土司兵除了几百人被有意识放走之外,一大半都被打死,只剩下一千多人被俘,正好跟刁勋一起被关押起来。由下琅州的守军看守,兴华军也不用分兵看守他们了。随即,兴华军开始整军备战,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战斗,下面,对方已经有所准备,沙定洲可不傻,就要看他怎么行动了。 “呸!沙定洲,你不得好死!” “本大王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投降还是不投降?” “朕宁死不降!” “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小的们,把火炮抬上来,照着皇宫给本大王轰!” 就在兴华军全歼刁勋兵马的时候,高平府的战斗也进入了最后阶段,士气全无的莫朝守军终于还是没能挡住敌军的疯狂攻击,高平的城头被沙定洲的军队攻陷,莫敬完只能带着守军在城内进行巷战,他们且战且退,一路退到了高平府的莫朝皇宫之中,沙定洲的军队打开了城门,外面的数万兵马蜂拥而入,立刻对城池进行了占领。 然后沙定洲亲率本部兵马团团包围了皇宫,他在外面大声喊话,让莫敬完放下武器投降。 实际上,莫敬完的皇宫根本没什么好守的,安南本来就是跟高丽一样的大明藩属,所以礼制上他们的皇宫也不能僭越,就比如高丽的景福宫一样,在华夏人看来,就跟一个官员的府邸差不多,围墙低矮,连个路面都没有,用的就是黄土,一下雨便会泥泞不堪。 安南的皇宫也没好到哪里去,升龙府皇城基本上也就是这个套路,这就更不要说莫敬完的皇宫了,他们被逼到北部,高平府本来也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皇宫的规模就更小,若是在大明看来,连一个城市的府衙都不如,顶多算个县衙。 莫敬完带着数百卫士退入皇城之中,剩下的军队要不就是投降,要不就是逃散了。沙定洲带着上万人围住皇宫,并且把城外的轻型佛郎机给推了上来,扬言不投降就开火。 莫敬完宁死不降,沙定洲也不想废话了,直接拉出十几门火炮,发起了炮击。轰轰轰,火炮不断发射,将皇宫城墙打得七零八落,越过城墙的炮弹还杀伤了不少守军。 莫敬完对围在身边的卫士们道:“你们若是想走,就走吧,跟着朕在这里等死,没什么意思。”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莫敬完不愿意落入沙定洲手中,早就存了死志,所以在临死前遣散他的士兵。 卫士们一起喊道:“不,陛下,我们不走。” 莫敬完道:“好,好,你们都是对朕忠心耿耿的部下,莫朝完了,朕就要做这亡国之君,朕不愿落入沙定洲手中,今日就一把火烧了皇宫,沙定洲想要金银财宝,朕什么也不留给他。” 莫敬完说完,士兵们立刻动手,将皇宫储存的柴草全部拿出来,随即点火。沙定洲看到皇宫突然燃起熊熊烈火,暗道一声不好,立刻命人冲进去救火,可别把金银财宝都给烧了,那可是他要得到的东西。 可是火势太大,士兵们根本不敢冲进去,沙定洲在外围直跳脚,但是毫无办法,大火足足燃烧了一天时间,才渐渐熄灭。沙定洲的军队进去之后只得到了一片白地和到处都是的烧焦的尸体,那些都是莫敬完的卫兵。 走入正堂,沙定洲看到了坐在正中龙椅上的一具尸体,龙椅和尸体都烧焦了,想必这就是莫敬完了。沙定洲大怒,这个家伙,死都死了,居然还把东西全毁了,让他扑了个空。沙定洲抽出腰刀,一刀劈在了莫敬完烧焦的尸体上,大骂道:“老子的军费,老子的战利品,全被你毁了!” 沙定洲正要再骂,门外一名将领匆匆忙忙进来禀报道:“大王,大事不妙。” 沙定洲回头道:“嗯?什么意思?” “方才城外有溃兵到来,是下琅州的溃兵。”将领道。 “刁勋的人?”沙定洲问道。 “正是,刁勋和手下五千兵马在下琅州遭到不明身份的军队突袭,对方超过万人,武器精良,全是火器,他们全军覆没,仅有数百人逃回,连刁勋都下落不明。”将领道。 “什么?”沙定洲大吃一惊,莫敬完这家伙,竟然真的搬来了救兵,从将领的描述来看,这支部队不可能是莫敬完的人,要不然他早就用了,那就只能是另一个可能,这是一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救兵,而且超过万人,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该死的,竟然真有救兵,刁勋的溃兵呢,带上来,我亲自审问。”刁勋是他的小老弟,也是沙定洲势力中的一员,五千人马没了,等于砍了沙定洲的臂膀,这怎能不让他气急败坏。 不一会,人就被带了上来,沙定洲细细盘问,才大致搞清楚了情况。不管怎么说,现在有一股万人的势力盘踞在莫朝境内,要想完全拿下莫朝,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必须把他们干掉。 沙定洲略一思索,立刻决定道:“全军休整一天,退出城外,留下少量兵马看守高平,其他兵马全部集结,跟我杀往下琅州。” 下琅州城头,高衡正负手站在城墙上,身后跟着几名大将,“下琅州城池太小,部队无法展开,没必要坚守,我们就在城外平原跟对方野战,以逸待劳,充分发挥我们的火力优势,先打散敌军阵型,再用步兵靠上去,用射程优势收割对方有生力量,随即骑兵出击,一锤定音。” 高衡指着前方平原,布置着战术,下琅州这种小县城,如果是一两千人马,倒是可以守一下,但是兴华军此次出动了四个旅,而且还有一个炮兵旅,这么多火炮必须排开才能充分发挥火力投射的优势,所以高衡决定就在城外跟敌军野战。 从俘虏口中,他已经获悉了沙定洲的基本情况,他们要留下一些兵马防守后方,刁勋的五千人又完了,那么即便是最坏情况,沙定洲最多也就能带来七万兵马,一万对七万,对方虽然有巨大人数优势,但是装备和战术方面肯定不如兴华军。 虽然沙定洲有大量火炮,可那都是从沐王府手上缴获的明军火炮,性能肯定赶不上兴华军的,他们只要抢先摧毁对方炮兵阵地,步兵就可以往上冲了。另外一个优势就是,虽然沙定洲人多,但是他们毕竟是联军,谁能保证各家头领没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如果战事顺利,大家可以一起上,如果战事不顺利,难免会出现分歧,这对于拧成一股绳的兴华军来说,是个机会。 战术安排完毕,高衡就下令士兵们抓紧时间休息,莫朝的地盘狭小,逃回去的溃兵很快就能把消息传递回去,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也就一两天,构筑工事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简单修建一下。主要是堆积一些沙包等工事来减少对方火炮对兴华军可能的伤害,不过这一仗不是防守作战,而是纯粹的野战,所以兴华军还要承担进攻的任务,固定工事在战斗中的作用不大。 高衡还是让士兵们把注意力放在休整上,保持精力和体力来进行野战对攻。 兴华军这边积极准备,沙定洲那里也没闲着,命令发出之后,大军立刻在高平府集结,原先围困高平的军队随着战斗结束纷纷回归大本营,正如高衡预料的那样,沙定洲留下了少部分的军队看守后路,集结了足足七万兵马,二百多门轻重火炮,其中还包含了上万土司骑兵。 虽然这些骑兵战斗力参差不齐,装备也有不小的差异,有的人甚至骑的都不能算是战马,而是驮马,甚至是骡马,但是毕竟是一支上万人的强大力量,一万骑兵,如果没有兴华军的存在,他们可以在安南横着走了,这也是沙定洲敢于南下的信心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