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江湖录.》 楔子 乌云笼罩着大地,闷热的风中隐隐有人声传来。 四周是无尽的荒野,远处却有一人急奔而来,兔起鹘落的身形显出了他不俗的武艺。 那道身影是如此的迅疾,已至于衣带破风之声不绝于耳。 其实他不是一个人,在他身后更有五道身影紧紧跟随。 六人分作两帮相距不过两三丈远,这时忽听后边有人发声了:“姓崔的,留下宝图饶你性命,要不就是天涯海角你也逃不了。”声音听来甚是年轻。 前面之人闻言啐了一口道:“放屁,留下宝图再让你们灭口吗。”一句之后不再答话,只是闷头猛蹿。 再行数里,前边忽有水声传来,头前奔跑之人大吃一惊,急急刹住身形,离得河边也不过数尺之遥了,此时后面五人一跃而上,已将他围在中间。 到了这会儿先前说话的年轻人只是冷冷一笑,“看你还往哪里跑,上,宰了他!” 其余四人闻言虎扑而上,先前之人也只得掣出一柄短剑迎了上去。 战不几个回合,这人忽然手一扬打出一把粉末,黑暗中飘飘洒洒罩得数尺方圆,战圈中有人眼尖,猛然喊道:“小心,闭气!” 说时已迟,仍有两人不慎中招,脚下踉跄后退却已不辨东西,只一头栽于河内。其余二人各自往旁边跃出老远,一时却也不敢再次动手。 那年轻人见状,骂了声“废物”,一跃而出当先出手,另两人无奈的对视了一眼,也只得跟随而上。 再战数合,头先之人左手一动,这次三人加了小心,纷纷向四边跳开,不想这下本是虚招,那人大笑一声,此时袖中才机簧一响,数支袖箭对准其中一人暴射而出,这人身在空中又如何能变招躲闪,只是一声惨叫扑在了水中。 五去其三,另外两人也是慌了,那人这会儿阴阴一笑,先自合身对着一人扑去。 被攻之人无法,只得挺身接战,不想这人阴招又出,拼得肩头硬挨一掌也将两颗白色珠子打在了对方身上。 这下只见那人身上“轰”的一声顿时火起,惨叫声一时不绝于耳,“鬼火弹,公子救我!”在地上连连打滚却也压不灭火势,不多时便烧的筋酥骨粉,在这河滩之上又多了一蓬飞灰。 年轻人这时早已吓傻,哆哆嗦嗦的一手指着那人道:“‘霹雳堂’!你是霹雳堂的人!” “呸。”那人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也不答话,只是伸手扶了扶左肩,又向这年轻人扑去。 五人中本属这年轻人武艺最高,可这会儿也是顾忌颇多,缚手缚脚难已展开。 两人又战不几合,那人脚下忽然如旋风般踢出一腿,这一下来的突然,年轻人又只顾防他暗器,哪想到能有这么一招,竟被他踹了一个踉跄,河滩湿滑一时间没能稳住身形。那人看得便宜纵身扑上,手中短剑直指对方心口。 眼看已躲不过去了,到了这时那年轻人倒也狠辣,略略转身让开胸口要害,让短剑从右侧透胸而过,自己却将毕生功力聚于双掌之上,也正正拍中对方胸口。 这下两人几乎同时中招,互相纠缠着滚下河去了。 此时乌云也聚到了顶点,一声闷雷之后,瓢泼似的大雨倾泄而下,一时间河水暴涨,好像要洗去这天地间的一切污浊一般。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一章 风云初起 五月的江北天已渐热了,加上又下雨,让人觉得格外的烦闷。三门村,一个古老又不知道怎样传下来的村名,和张家村、李家村一样,一个平平常常的小村子。 村北有几间青砖瓦房,时已近更,透过雨幕隐隐还有灯光漏出,更有话语声从中传了出来:“子曰:学而时习之……” 屋中是一家三口,一个女子刚过双十,正在屋角转动着纺车,一脸温柔地看着屋里两个来回走动的男子。 走前面的是一个穿长衫的书生,也有二十多岁,此时正踱着方步,口中轻吟:“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呼……” 在他身后跟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孩,也正学着父亲的样子背着手,踱着步,父亲背一句他学一句,煞是可爱。 也许是白天疯累了,背了一会儿小孩张口打了个呵欠。女子见了笑着拍拍衣服站了起来,“夫君,宁儿困了,别背了,休息吧” “嗯,”男子闻言也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小孩不由得笑了起来,回手把儿子抱在怀中,“让你白天疯玩,累了吧。”说着,在小家伙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 “好,早些休息吧,明天还得带宁儿去县城的弓社。外面这么大雨,也不知道明早能不能停。”说着男子再看看窗外,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就你非要儿子什么‘六艺’皆习,去弓社学‘射’,也不怕他那么长时间不回来想他。”女子摇摇头,向里屋走去。 男子也摇摇头,侧头看了一眼已经趴在自己肩膀上已经睁不动眼的孩子,又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一夜雨声,天渐亮时雨也停了,女子早起做罢了早饭,又给二人备了干粮,男子也将家中的牛车套好,才去叫醒了儿子,饭后父子二人向着县城赶去。 三门村离青石县并不远,六十多里,却大多是乡中土路,雨水一泡甚是难行,牛车也是难以走快。 村中人起的早,男子还没出村已有不少人家打开了大门。 “长龄,出门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开门,见得男子出门笑着打过招呼。 “张伯,早啊,去趟县城。” “萧叔,什么时候回来,今天不讲课了吗。”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也急忙蹿出来问道。 “我去趟县城,今天在家背《论语》,不许偷懒,明天我回来查。” “你萧叔有事忙,你添什么乱啊。”门里一个中年人对着孩子喊了一声,“长龄,路上不好走,慢点。” “好嘞,张大哥。” 萧长龄一面走着,一面和出门的乡亲们打着招呼。等出了村,车上的萧宁也困意渐去了,一骨碌坐了起来,对着赶车的父亲问道:“爹,你送我去城里学武吗?” “不是学武,是学‘射’,六艺中的射。君子当六艺精熟,别的我都能给你开蒙,独这一个‘射’字我未曾研习,近日听说青石县有个王员外开了一家弓社,有几个军队上下来的教习在此供职,正好和你过去看看如何。” “哦。”萧宁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怎么了?”萧长龄没有回头,只听得儿子的声音不对,问了一句。 “爹,我想学武。” “胡闹!”萧长龄紧了紧手中的皮鞭叱道,“咱们萧家虽然算不上书香门第,可也诗书传家数代,岂能做那舞刀弄枪的莽夫,侠以武犯禁,你是想当黄巢还是想当朱温!” “可学了武大牛他们就不能欺负我了”小萧宁嘟着嘴小声道。 “混帐,你有这个心就更不能让你学武了!”萧长龄听了这话眉毛都要立起来了。 听着父亲的叱责,萧宁在背后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在他看来,猎户出身的大牛那强壮的身体才是他最羡慕的。 两人一路无事,沿着泥泞的土道走了四十多里,眼看前面到了清水河边了,却忽然有官差拦住了去路,不少人围在路上一时都过不得。萧长龄也只得停住了牛车,吩咐儿子老实待着,自己下车前去探看到底有何事发生。 这会儿远远的就见在河边几个捕快衙役围着些什么在嘀嘀咕咕着,再听旁边人说,原来今早有人经过这清水河边,发现几具尸体顺流而下,吓得赶紧去衙门报了案,衙门来人就把道儿给封了,这清水河上下十多里就这一座桥可过,路一封大伙儿就全堵在这儿了。 萧长龄听得明白,也不禁皱了皱眉头,抬头看了看已经近午的太阳,左右一扫,道旁有个简陋的茶棚,只得回身牵着牛车走了过去,要了两碗粗茶,掏出干粮递给儿子,自己也就着茶水吃了几口。 萧宁终究是个孩子,一时哪能坐的住,几口把干粮吃完就吵着要出去玩。萧长龄也是莫可奈何,只得应了他,但不准他远去。这下他高兴的答应一声,蹦着就出去了。 大道不远就是一片树林,沿河而生不算密但也遮的住人影,这会儿树上蝉叫的欢,引得他直往里钻。寻着声左瞧瞧,右看看,手上没有工具,急的他抓耳挠腮却也一时没有办法。 正走着呢,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脖子,萧宁低头一看,只吓得“嗷”一嗓子,可还没喊出声来呢,便被一只手一把拽倒在地。此时他躺在地上才看得明白,身旁是一个面目干枯的老头,五十多岁,脸色煞白,两道扫帚眉,一口黄牙,混身衣服都湿透了,颔下胸前还隐有血迹,盯着萧宁阴阴一笑,还没开口说话呢,“哇”得一声萧宁就先哭起来了。老头一愣,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静听了一会才低声喝道:“哭什么哭!”这时候小萧宁也是被吓着了,竟真的瞪着眼睛不敢出声了。 “小娃娃,算你走运,咳,咳,咳”一句话没完,老头一阵剧烈的咳嗽,血都咳出来了,“老子今天没心情杀人了,要不早捏死你了。” “你是谁?”终究是读过书识过字的孩子,这会也稍稍缓过来些,颤颤巍巍的问了一句,“干嘛抓我脚。” “娃娃,前边的官差走了吗?” “没,”萧宁摇摇头,“听说死人了,路封了,我和爹爹都进不了城了。” “那就是我杀的。” “啊……”萧宁惊叫半声,还好老头手快,又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有什么好叫唤的,小娃娃,我问你,想学武吗?” “嗯。”萧宁拼命的点头,可一会儿眼光又暗淡下来了,“可爹爹不让学,这次我进城只让我去学射,不让我学武,说那是莽夫。” “嗤”,老头冷笑一声,“穷酸,迂腐。”低头再看看萧宁,“算你运气好,我命长不了了,这玩意也不便宜别人了。”说着,艰难得从怀里掏出一个鹿皮囊来,甩了甩上面的水珠,打开口来里边竟然还是干的。 “小子,老子我做了一辈子贼,最后全便宜你了。”话音未落,伸手从囊里掏出一张绢图来,“这是一张藏宝图,说是三四百年前什么‘武林四圣’留下来的武功秘藏之处,我是找不了了,你可藏好了,那些人就是为这个和我拼命的,今天老子就是送给你个不识货的小娃娃,也总比死后让仇家搜去好。”言罢将绢图叠起来又塞了回去,和皮囊一起一把扔给了萧宁。 “这张图抢的可不少,你小子有命拿就不知道有没有命找了。” 萧宁拿着袋子尚自发愣,就见那老头喘了几口,已是扶着树站了起来,这下又溢出一口血来,一只手捂着胸口喃喃说道“‘大碎碑手’,果然厉害!可我崔千面一辈子没让人知道真面目,到死你们也别想认出我!”一面说着,一面踉踉跄跄地走向河边,“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一阵水声惊得萧宁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这才真的回过神来,一骨碌爬起来就往茶棚里跑去。跑到牛车边上,他忽然间又停了下来,看了看手里的袋子一时没敢拿进去,而是一把塞进了打好捆的被褥中了。 回头刚进茶棚还没说话呢,萧长龄见儿子出去还好好的,回来就一身泥水,头上还挂着几根草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了,怒叱一声道:“又去哪疯了,看你这一身等会怎么去拜师!” 说着一把拽过儿子,伸手想打却又舍不得,心疼得看着儿子身上的衣服。萧家也不算大富之家,为了儿子进城他媳妇刚给做了身新衣服,一会工夫就成了这样,怎能不让他心疼。 萧宁本想把事情和爹说说,这会儿让爹一顿喝叱,连吓加委屈眼泪都要下来了,哪儿还有心情说这些。萧长龄一把将儿子按在长凳上,没好气的道:“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萧宁撇着嘴看了看自己父亲的背影,回头再看向茶棚里边,旁边是十来个挑夫,看样子是进城卖菜的,还有几个公差也占了一张桌子,正在嘀咕着什么,不时看一眼路边验尸的仵作和差人。正无聊间,路上看热闹的人忽然“哗”地散开了,两个仵作和几个差人向茶棚走来。 “头儿,看了,”进得棚中,一个差人对着上坐的捕头说到。 “嗯,”捕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那人拿眼看了下其中一个仵作。 “大人,尸体是从上游冲下来的,让水泡了大约三个时辰,子时末的事。”那仵作趋前一步,“有中毒有暗器,还有兵刃之伤,像是江湖斗殴致死。” “嗯”,捕头点了点头,“能找到现场吗?” “难”,差人皱着眉,“一夜的雨,全冲没了。” 捕头也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说道“算了,尸体抬回衙门看有认的吗,把路敞开吧,这么下去也不行啊。” “好。”那差人端起一碗凉茶一口饮下,出门招呼一声,和一帮人撤了路障放人过去。 这会儿萧长龄也回来套好了牛车,招呼儿子过桥赶路。父子俩正走在桥上,忽听河下游有人喊道:“头儿,这还有具尸体!”萧宁猛回头看去,就见桥下河水滔滔,映着阳光隐隐泛出一层红色,一尾金鲤蹿波而起,好像从血海中跃出一样。 第二章 城中故友 走到日影偏西,父子二人才进了青石县城,沿着大街一路往里,看着道旁的店铺人家,小萧宁好像觉的什么都新鲜,这会儿坐在牛车上早把路上的事都给忘了。 青石县也不算大,就是个方圆十多里的小城,只不过有官道有驿站所以也称的上有些人气。 随着人流走了一阵,萧长龄在一座院门前停住了牛车,这座院子有两三亩大小,在这县城中已然不小了,朱红的大门分开两边,门前一对石狮,门上高悬匾额“王宅”,门口有两个青年分立两旁。 在这门口下了牛车,长龄急走几步对门口二人揖道:“劳烦兄台,这里可是王威王员外府上?” 那年轻人见他身穿长衫,倒也客气了许多,“正是,这位先生又有何事?” “哦,敢问府中有一弓社招徒,可在此处?” “呵呵,先生说我们‘青石弓社’,您往后街走,后门对面就是。”青年人也是笑了一笑给他指出道路。 萧长龄赶紧道过谢,回来牵着牛车绕到后街。后街果然也有一处院子,五六亩地大小,大门关着角门开着,门上匾额书着“青石弓社”。萧长龄再次停住牛车,伸手抱下儿子往角门走去。 角门下也有一门房在,听闻来意忙将父子二人让进院内。大院进门有一排瓦房,待父子二人进得屋内,门房才去找管事接待。 盏茶工夫尚未等到门房归来,萧长龄却听屋外有步履声传来,似有两人边说话边向房前走近。 长龄忙抬头看向屋外,果有二人并排行来,看左侧之人也就刚近三旬,身高七尺有余,双臂下垂及膝,穿青色劲装,头带英雄巾,脚下一双鹿皮靴,生得是白净面皮,细眉长目,颔下短髯甚是精神。 在他旁边却是个大个,似是已过四旬,身高九尺,膀大腰圆,黑脸膛,大环眼,皂罗袍,颔下虬髯炸里扎煞,脚蹬抓地虎的快靴,两个胳膊能有常人的两条腿粗。 见了二人萧长龄眉头一皱,总感觉这个高个的有几分眼熟。这时二人看到屋中有人,也自停住了脚步,个矮的还没说话,个高的已抢上前数步仔细打量了长龄几眼,迟疑的问道:“先生可是姓萧?” 长龄微微点头,话还没有出口,对面的黑脸大汉已“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来,口中道:“小人余方舟见过恩公。”说话间纳头便拜。 长龄一惊,赶忙上前搀扶,仔细打量一番方敢问道:“你是余兄?” 黑脸的余方舟赶紧点头,手挽着萧长龄就往坐上让。这会儿萧宁是一头雾水,白脸汉子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萧宁,也自来拜见长龄,长龄尚未请教,余方舟赶紧自报家门,“恩公,这是我师弟王威,此间主人。” 长龄一听方要起身见礼,却被王威按下,哈哈笑道:“常听师兄谈起五六年前曾被一恩公救得性命,没想到在这儿能与萧恩公相见啊。” 萧长龄也是一笑连道惭愧,“没想到五六年前的事了余兄还记得,惭愧惭愧啊。” “救命之恩岂能忘怀!”余方舟在旁边正色道,“当日我连伤加病倒在客栈,有钱都没人理会,要不是恩公一个多月的照顾,余某早就是乱葬岗上一具枯骨了。只是分别时见恩公心绪不佳,未敢请教恩公仙乡,后来时常为此追悔莫及,以至这好几年报恩无门,今日得幸苍天有眼,让我在此又逢恩公啊。” 萧长龄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当年我也是初得犬子未久,又有秀才功名在身,意气风发地去往省城赶考,客栈中相逢也只是顺手相帮耳。不想后来名落孙山,所以一时心绪不佳,早早收拾回来了。”说着抬头看了余方舟一眼,又问道,“还未请教余兄近况如何。” “嗨!”余方舟笑着摆摆手“不提也罢,当年我在江湖中闯荡够了本想去边关投军,不想半路遭仇家埋伏受了重伤,幸得恩公搭救留得性命。伤好之后我还是去了边关,怎想在军中混了五年还是个白身,又与上官不睦,一气之下卸甲而归,听闻师弟开了家弓社,就前来投奔了。” 王威听罢也是摆手笑道:“师兄却是客气了,往事不说也罢,今日萧恩公这是带公子前来,当是有事?” 长龄也笑了,“正是有事劳烦员外二位,宁儿,过来拜见余伯父,王伯父。” 萧宁倒也乖巧,赶紧近前来行礼,余、王二人也是连忙相扶。萧长龄接着说道:“此乃犬子萧宁,此次前来本想求王员外收入弓社学几年射艺,不知员外意下如何?” “好啊,来了我亲自教他!”王威还没说话,余方舟就先叫起好来。 “师兄,这事须从长计议。”王威忙打断了他师兄的话语,“萧恩公……” 王威话没说完又让长龄摆手打断,“两位不可一口一个恩公的,当年之事我也是顺手为之,再说今日再次相见亦是有缘,何必再如此拘泥于昔日之事。” “这怎能行……” 没等余方舟声话说完,萧长龄又赶紧道:“若再要客气两位当是看不起我了。” 王威哈哈一笑,忙过来打了个圆场,“好,萧恩公既是爽快之人,我们也托大喊您一声兄弟,情分记在心里,此处也不多谈了。” 如此一来,余方舟才勉强同意。这时萧长龄才接着问道:“刚才王兄说有何不妥之处?” “萧兄弟,令郎年龄尚幼,此时学弓年龄尚早吧,万一伤到筋骨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余方舟这才恍然,连连点头道:“对啊,对啊,兄弟,要不先让侄儿和我学几年武,回头再让他练弓。” 听到学武,萧宁眼睛一亮,却听父亲又道:“我还是没想让他习武,只想让他在射艺上能有所学,萧家一直诗书相传,我还是想让他考文举。” 余方舟听罢皱起了眉头,萧宁也再次低下了头。王威却又笑道:“萧兄弟现居何处啊?” “哦,在城南三门村尚有处祖宅,几亩薄田,村中开间私塾聊已度日罢了。” “嗯,离城六十里,也不算远。”王威笑着手抚短髯,“要不如此吧,我看侄儿也是萧兄弟亲自教导的,这青石县大的书院没有,我家隔壁也有家私塾,先生是汴京来的,姓万,人还不错,让侄儿在我这暂住一段时间,明日我带他去私塾那看看,以后让他上午习文下午练弓,也先打个基础,过几年再看看再说,兄弟意下如何。” “不可不可,如此叨扰王兄,岂非萧某之过。”萧长龄连忙摇手。 “就这么定了!”别人还没决定,余方舟就先拍板了。 “我看也是这样最合适。”王威笑着说道。 “不妥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萧长龄话没说完又被余方舟拍着桌子给打断了,“侄儿在我俩这冻不着饿不着,时间长了我们送他回去让你和弟妹见见也行,你们得空来小住几天也可,少一根寒毛算我老余的!” “是啊,汴京来的万先生与我也熟,所学甚精,让他教导侄儿几年想来对日后平步青云也大有益处啊。”王威也笑着劝道。 “这……”说到这学问上,萧长龄也迟疑了,想了想道,“好吧,一切费用员外报出,我自回去准备。” “值得吗,”王威笑道,“我与师兄过命交情,师兄之恩即我之恩,今将萧兄弟亦未当外人,王某虽不敢称富贵,却也薄有家资,宁儿即是我之侄儿,当伯伯的连他的学业还供不起了,萧兄弟是看不起我呢还是看不上我呢?” 话说到这份上,萧长龄也是无话可说了,只得拜谢二人。当日无话,晚间王府按下酒席接待了萧家父子,王威让萧宁搬去内宅居住,萧长龄只是不肯,嘱咐萧宁只可如平常弓社弟子一般居于社内,余、王二人无法,这才在弓社中收拾了一间上房供萧宁居住。 转过天来清晨,萧长龄见儿子都已按排妥当,便去找余、王二人告辞,余方舟想留他盘桓几日,萧长龄言道在村中私塾尚有孩童需得自己教学,不可耽搁过久,二人无法只得取出金银相送,长龄一概谢绝,只嘱托儿子好生学习,又托咐二人照顾幼子,便赶着牛车回乡去了。 萧宁站在道旁看着爹爹远去的背影,一时觉的空荡荡的,这会儿王威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领着他向宅中走去。跨入王府大门,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洒下万道金光,迎着阳光,好像一切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第五章 萧墙祸起 “不错!”演武场上一声大喝,一个大汉手使一根木槊迎面砸下,对面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横槊招架,可能自知力量不如大汉,两槊相交之时身形猛转,松左手,抬右臂,槊尖猛沉,卸去相交之力,同时引得对方大槊一偏就向地上砸去。 再看这少年,带偏对方兵刃,自己单臂一抖,长槊在地上一点已自弹起,左手接住槊杆,右手猛推槊纂,槊尖前突直奔大汉咽喉。 大汉并不慌忙,侧步拧身让开对方长槊,同时抽回自己兵刃,长槊倒立身前,往外猛得一磕,这一磕磕了个正着。 少年暗道“不好”!自知比力气尚不如大汉甚多,这会儿也不敢硬抗,借力右脚为轴,身形半蹲,再松左手,右手抽槊,槊杆夹于腋下,槊尖上扬,身形猛转一圈,槊刃如刀,横扫大汉胸腹。 大汉哈哈一笑,只得再退一步,这会长槊尚未出手,少年已停住身形,双手一抖槊杆,槊演枪招,槊尖一颤好似几朵梅花,对得大汉挂双肩带两肋就刺了过去。 大汉仍是面露笑容,也舞手中槊接架相还,两人你来我往又斗了二十余合,终究是那大汉老练,瞅得一破绽逼少年硬拼一槊,将其震退七八步远,方得拄槊立稳。 大汉这会儿也收了长槊,哈哈大笑啊,“好!好样的,宁儿,这三十六路‘破天槊’你算是练成了,剩下的就是马上马下来回操练了,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年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那少年正是已在王家学艺七年的萧宁,这七年里他不但已长到了七尺身高,猿背蜂腰,更是掏空了余方舟和王威的必生所学。 这会儿萧宁一手拄着长槊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余伯伯过奖了,宁儿火候尚浅,离练成尚早呢。” “哎,”余方舟摆摆手,“这破天槊是我余家的家传之技,你练到什么程度我还能没底吗。对了,你爹让你明年去考县试,怎么样,有把握吗?” “难说,”萧宁皱着眉摇了摇头,“没考过我心里也没个底。” 两人正说着话呢,忽然萧宁身后劲风乍起,就听一声娇叱,“看剑!” 余方舟见了仰头大笑,萧宁也是无奈地摇头一笑,急忙身形一转双手持槊一磕,这时背后来人长剑刺空,剑身却让槊杆磕了个正着。 可这人端的是好身法,半空中身形并未落下,而是此时借这力道滴溜溜一转,不但人没被磕飞,反而调整身形顺着萧宁躲避的方向又一剑刺下。 这一招萧宁好似早有预料,长剑未到他已两脚猛蹬,向后蹿出一丈多远,落地未稳槊纂猛点又蹿出了七八尺去。 此时半空之人见萧宁蹿出剑势范围之外再也无从借力,才落下身形来。 萧宁见状无奈地道:“楚月妹妹,以后能不能不来偷袭这一套啊,我每次一练武你就来偷袭,早知道我就不让王伯伯将《云龙大八式》交给你了。” 到了此时才看的明白,来人正是当年在母亲怀里的小丫头王楚月,七年时间,十一岁的王楚月也长成了个小美人胚子,王家以武起家,楚月也好习武,尤喜剑法,资质更佳,多年前便是缠着萧宁把《云龙大八式》学到了手,自从学会了更是隔三差五得来找萧宁练练手。 王楚月见一击不中嘟着嘴道:“宁哥哥,你就不能陪我好好过几招,又应付一下子就了事了。” 萧宁苦笑着道:“你也会挑时候,我刚跟余伯伯对了二三十招,两只胳膊都要不是自己的了,再和你打,不是找虐啊。” 王楚月回头看了看余方舟,余方舟哈哈一笑,看了看已近中天的太阳,“月儿,就别为难你宁哥哥了,你爹呢,找他喝酒去。” 楚月撇撇嘴,“在前厅呢,刚送走了万夫子。” “好,走,一起过去。”余方舟示意下人接下木槊木剑,洗了把手,领着二小往前厅走去。 前厅,王威刚送走了万夫子,正在琢磨明年萧宁县试的事,就听老远余方舟便喊道:“师弟,有吃的吗,饿死我了,宁儿现在越来越不好对付了,为了赢他我可是出了一身汗啊。” 王威宛尔一笑,忙吩咐下人摆上酒菜说道:“正好要去找你们,你们倒自己来了。” 余方舟也不客气,进来一屁股就坐在了桌边,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什么事啊。” “也没大事,万先生来了,想问下明年宁儿县试的事。”王威面露笑容看着萧宁。 “还大半年呢,看把他急的。”余方舟自顾灌下碗中之酒,抹了抹胡须说道。 “他这也是关心,来说宁儿在他这学的不比大书院教出来的差,明年童子试下来考个廪生应该差不了。” “嗨,”余方舟侧头看看萧宁,嬉皮笑脸的道,“宁儿,这么说明年你就能吃上皇粮了。” 萧宁一时面色通红,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几人正说话间,一个下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侧头瞥了萧宁一眼,赶紧来到上首俯身王威耳侧低声数语。 “什么!可曾探听明白!属实否!”就这几句话,已让王威脸色大变,筷子落地,人也站起来了。 “老爷,属实,城里车行的人给捎的信,咱们的人已经过去了。” “好,你先下去。” 挥退下人,王威在厅中来回踱了数步,眉头紧锁,似有大事一时难以断决。这会儿那三人也吃不下去了,余方舟盯着师弟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威又走了几步,才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三门村出事了。” “啊!”一句话,萧宁的筷子也给惊掉了。 余方舟忽地站了起来,“怎么了?” 王威摆摆手,抄起外套,也没管王楚月,招呼一声,“边走边说。” 两个人也是推桌而出迅速跟上,这时后院牵出三匹马来,三人飞身上马直奔三门村而去。 一路上大家心急如焚打马狂奔,急急赶到了三门村,老远就看见村北有一群人围着,细看正是萧家方向。 三人下马走到近前,早有王家之人前来接过缰绳,王威问了几句,就领着二人往人群里挤去。 穿过人群,前边就是萧家院子,此时是院门半开,半边木门还被打穿了一个掌印。三人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王威仔细看了看门上的掌印,一时也没说话,这才推门进入院内。这会儿院内是一片狼藉,门窗破碎,花草折断,再看墙上和地面,一摊摊都是血迹,就是没见尸体。 萧宁此时目光僵直,脸色发白,越过王威、余方舟二人直入屋内,屋子里也是桌翻凳倒,碗碟破碎。萧宁发疯似的找遍了所有屋子,却是一个人也没见着,这会儿脸挂泪痕瘫坐在里屋床前。 余方舟怕他出事,一路跟随,看得屋中景象也是眉头直皱,心中隐隐不安。屋外,王威也在仔细勘察,却并未发现蛛丝马迹,心中正暗自称奇。 就在这时,门口一阵喧哗闯进几个公人来,为首的指着王威就骂:“他娘的,你谁啊,谁让你进来的,这是凶案现场你知道么。” 王威见了连忙起身抱拳,“李捕头,我是青石弓社王威啊,老爷堂上见过的。” 姓李的捕头仔细打量了一阵,这才认了出来,草草拱了拱手,“哦,是王员外啊,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得罪得罪。” 王威连称不敢,“此间主人是王某拜弟,这不今晨听说他家中有变,才带我那侄儿匆匆赶来,李捕头,这是怎么一个事啊。” 听说这里有王威的关系,李捕头也不敢大意了,肃容道:“我们老爷也是今晨接到乡里报案,说此地有凶案发生,特遣我等来查看的。” “哦,不知报案之人何在,可否容我问询一二。” “员外请便。”说着那捕头点手唤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示意王威。 王威回头唤萧宁,萧宁却正浑浑噩噩一时没有回应,余方舟无法只得拉着他来到院中。王威这才指着那年轻人道:“今晨这人前去衙门报的案,可能能知道些什么,宁儿,一起过来听听吧。” 听说有人能知道情况,萧宁才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此间之事你可知道些什么。”王威回头问道。 那青年作了个揖绊绊磕磕的说道:“回员外爷的话,小人吕二,住萧先生家旁边,萧公子认识我的。” 王威看向萧宁,萧宁点了点头。 “嗯,你继续说。” “是,昨天天要擦黑了吧,从村子外边忽然间闯进一伙人来,各个拿枪带刀的,还有几个受伤的被人扶着。当时就直接闯进了萧先生家,我们在外边只听见萧先生呵斥了几声就没了声音,然后大门也让人闭上了。”到了这会儿,吕二说话才逐渐顺畅起来,“又过来一阵,又有一帮拿兵器的人闯了进来,眼看都要从村子里冲过去了,不知怎么又返回来了,在村子里到处找啊,后来也找到萧先生家了。” “当时两帮人在院子里就打起来了,我们吓得都躲到家里去了。两伙人一直乒乒乓乓得打了好几个时辰,院中才逐渐没了声音。当时天都黑透了,我在自家院里看见外边有火光,以为他们要放火烧房子呢,就趴在门缝里往外看,原来是他们点了火把正在从院子里往外抬尸体,哎呀,那一具具的抬了好些的,还有受伤的,都有人扶着,哦,对了,宁哥儿,后来这些人是套了你家牛车走的。” “二哥,那我爹娘呢?”萧宁哽咽着问道。 吕二皱着眉头,“这还真没看见,就一开始听见萧先生呵斥了几句,以后就没动静了。”听了这话萧宁脸色更白了。 王威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宁儿,先别胡思乱想,萧兄弟不见得是出事了,江湖中这种事一般不会殃及无辜百姓,对方开始也只是想借萧家暂避,并不想落下案底引来官府追查。” 萧宁木然得点点头,这时李捕头也带人把屋里屋外细细的搜了一遍,向着王威走来,“王员外,问的怎么样了?” “李捕头,”王威抱抱拳,“问完了,也没问到什么,捕头可有什么线索?” “没有,连尸体都没一具,只知道是有人打斗过,什么人打的,死没死人,死的什么人一概不知。” 王威听了皱起了眉头,这时李捕头又说道:“王员外,萧家之子既然在你府上,这事恐怕得和我们回衙门趟。”说着,眼光已经瞟向萧宁。 王威赶忙拽了拽李捕头的衣袖,“捕头,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背人处,王威掏出十两银子递了过去,李捕头开始不肯收,王威只道:“兄弟们也辛苦了,捕头就拿着给兄弟们买碗酒喝。” 李捕头这才收下银子,王威又说道:“您也看到了,我这侄儿年龄尚幼,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现在就算去了衙门老爷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如让他先随我回去缓一下,老爷那稍后我自去解释。” “好吧,”李捕头收了银子也不好多说什么,“那这院子我可先封了。” “嗯,应该的,应该的。”王威拱拱手。 这会儿二人回来,李捕头前去驱散人群准备封条。王威过来拍了拍萧宁,“宁儿,先回去吧,这儿也看不出什么了,回家咱们在仔细商议。” 萧宁木然的点点头,任由王威领着上了马,这边刚要打马离去,就听背后差人一声吆喝,回头看时,两扇残破的大门已然关闭,门上封条交叉,残阳下映衬着那个掌印,更让萧宁的泪水滚滚而下。 第六章 夜谈天下千奇 “邦,邦,邦”,定更天了,王宅中大部分灯火已经熄了,只有王威书房的灯还亮着,房中王威和余方舟相对而坐,各自无言。旁边萧宁坐在榻上,双眼呆呆的看着前方,目光都没有焦距。 “唉,”可能是实在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了,余方舟叹了一口气,“师弟,倒是想个办法啊,平时就你脑子活。” “呼——”王威也出了一口气,“就今日来看,是两帮争斗,还是不死不休的梁子。” “那打到最后是谁赢了,躲得还是追的。”余方舟无精打采的问道。 “追的!首先,躲得有把握赢就不会躲,再者,那吕二也说了,赢得临走很从容,还能收拾尸体打扫痕迹,这只有可能是追的赢了,任务完成才能如此从容。” “那这两方又各自是谁呢?” “我哪知道。”王威没好气得怼了他一句。 此时的余方舟也无心和他计较,只是皱着眉头在那苦思。 “萧兄弟大概没出事。”王威此话一出萧宁抬起头来了,余方舟也放下揉眉头的手,“此话怎讲?” “躲得人大概只想骗过追的人,一开始绝对无心杀人,要是骗过了追兵再杀人灭口倒也可能,可现在,他们最终还是被人堵在屋里了。追的人赢了也不可能再去杀人,从他们最后走把双方的尸体都带走来看,就是不想让人认出是哪方所为,更不想牵扯到官府,既然没屠村,就证明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又何必多萧兄弟家两条人命呢。” “嗯”,余方舟在一侧也是点头,“那萧兄弟能去哪了?” “只可能被赢的人带走了。” “那赢的是谁?”绕了一半天,余方舟把问题又绕回来了。 王威没好气的又瞪了他一眼。 问题又进了死胡同,师兄弟两人又相对无言了。 这时萧宁从榻上站起来,走到二人面前“扑通”跪下了,这一下吓了二人一跳,王威站起,余方舟也赶紧去拉,“孩子,你这是干什么?” 一把没拉起来,萧宁摇摇头说道:“余伯伯,王伯伯,我不想考科举了。” 余方舟听了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王威已是手捻短髯说道:“宁儿,你大可不必如此,江湖上的事你尽可交我和你余伯伯,你只需安心读书,你爹娘若是还在,总能找到的。” 萧宁又摇了摇头,“家中如此,我怎还有心读书,现下我只想去江湖中打探父亲母亲的下落。” “唉,罢了,十年苦功,一朝放弃了也是可惜啊。”王威也只能摇头叹息。 “师弟,不行,宁儿你不能放弃读书!”余方舟也是急了,“你爹辛苦把你送来此处,就是想让你求取功名,光宗耀祖,现在万夫子都这么看好你,你忽然就放弃了,不是太可惜了!” 萧宁只是摇头,“余伯伯,我真的已无心读书,现在我只想练好武艺,去找我爹娘。” “先起来吧,”王威叹息道,“师兄,你也不必再劝了,让宁儿自己选择吧,现在你就是再逼他,他的心没在那,科举也无从谈起啊。” “唉,造孽啊。”余方舟一把拉起萧宁按在凳子上,自己闷头喝了一口苦茶。 “这儿不能待了。”王威盯着灯上的火苗,自言自语道。 “怎么了,师弟?” “宁儿要闯荡江湖,单凭你我的本领能把他教到什么地步,得走出去啊,得让他去访名师去。” “到哪儿去访名师啊?” “不知道。”王威淡淡的说道。 只此一句又把余方舟气个半死,“主意是你出的,问去哪儿了你又来句不知道,你这不气死人么。再说了,你我的武艺虽说不算顶尖,但在江湖中安身立命也足够了,宁儿资质可以,成就一定在你我之上,这样行走江湖也够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能学更高的本领为什么不去学,况且还有……”说着,拿两个手指头比划了一个方框。 “嗯,也是。”余方舟皱着眉头点点头,“可这玩意儿怎么找都没个头绪,就那么一幅破画,你说吧,现在先去哪儿?” “先回门派找大师兄,本来过几年我也想把月儿送到门中去,让大师兄给安排个门派投师学艺,现在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你也去?”余方舟喝了口茶,抬起头来问道。 “嗯,近来江湖不太安宁,神音教屡屡窥视中原,总感觉有人在搅风搅雨的,我正好也把你弟妹送到门中安顿。” “也好,我也好久没回去看看了,正好也回去给师父他老人家上柱香。” “嗯,好,宁儿,你没有问题吧。” 萧宁看看二人,点了点头,“但凭王伯伯安排。” “嗯,那今晚我给你讲解一下当今武林的形势,明日起你也算是正式踏足江湖了,一些事不可不知。” “好。”萧宁正襟危坐,目视王威。 “师弟,你们先谈着,我去拿点东西来。”余方舟扔下茶碗站起身来。 “好”王威应道。 余方舟推门出去,这会儿屋中只剩下了他二人,王威酝酿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当今天下,大宋并未一统,所以武林也分各个地域,就中原而言,当以‘三门四派’为尊。三门说的是少林派、纯阳宫和天医门。这三门可说是正道门派,作事尚称得光明磊落。少林派始由达摩东渡,在少室山面壁九年,坐化后留下《易筋》《洗髓》二经为基,后人据此二经创出七十二门绝艺,终得开山立派,也留下了‘天下武功出少林’一说。隋唐之交,少林十三棍僧救下唐王李世民,自此少林寺得朝廷封赏、扶持,一跃成为江湖第一大派,而今主持是无念大师,一身武功已臻化境,。” “纯阳宫据说起于武周之后,而今立派于华山之巅,传闻此宫与纯阳子吕洞宾颇有渊源,只是未能详知。江湖传言其门中功法尽皆传自前朝,可此派实是在本朝初年才得扬名,现任宫主白云子陈道远内功之深当世罕有匹敌,亦是因他之故,让纯阳与少林并驾齐驱。” “再就是天医门了,此门甚是神秘,虽说人人都知道其在沂州东山立派,可对其来历确讳莫如深,江湖传言此派成于前唐天宝前后,开派祖师是何人无从得知,门中以医为主,医道之能天下无双,当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法,所以武林中人无人愿得罪他们,其门主秦镇泉修行派中秘传的翻云盾、伏龙笔也已入化境,多年前曾在泰山之上,左盾右笔连斩十寇,从此江湖中再也没人敢打天医门的主意了。” 说道这儿王威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至于那‘四派’,指的就是丐帮,拜火教,洞庭锁龙寨,太原金枪门了。先说这丐帮,这一派源远流长,有说传世数百年,也有说存在数千年的,现任帮主乃五年前上位,为丐帮老帮主‘火神爷’钱索之徒石乐,别看其未及三旬,却在四年前武林大会上与秦镇泉力战三百合未落下风。” “再者是洞庭锁龙寨,此寨成于唐末五代乱世,至今只传了七代却已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势力了,这代寨主人称‘翻江龙’邢瑾,一条三股托天叉水上陆上少逢敌手,制下十二船坞,十二位船主也是水中似游鱼,陆上似猛虎的好手。” “还有是太原金枪门,门主‘神枪’王宗亮,据说和天波杨府有些渊源,一百二十八手‘北霸六合枪’练得炉火纯青,在那太原创立这金枪门,北拒辽人,西抗西夏,西北两国闻之丧胆。” 王威说的是口干舌燥,萧宁在一旁却听得热血沸腾,这会儿王威却皱起了眉头,两指轻敲桌面,“拜火教,说实话甚是神秘,我对其了解也不多……” 话正说着,就听门外有人接话了,“拜火教,还是我来说吧。”话音未落,一人推门而入。 萧宁回头看时,却是余方舟拎着一个长条包裹进来了,王威一看这个包裹脸色一变。余方舟自顾放下包裹喝了口茶说道:“拜火教,又称摩尼教,自称明教,据说传自极西之地,教主是谁,教内职等无人可知,只知它独霸江南武林,除了血影门这个杀手组织,再也无人能插手江南之事,可以说是独霸一方啊。而且教中不但有江湖中人,更是在百姓之中广收教徒,给人感觉所图不小,我那几年为了瑞琰,特意打听过这一派,却也没探听出个头绪来。”说着轻叹一声。 “嗯,不错。”王威接过话道,“中原武林也就这些了,其余小门小派到时你自己去慢慢了解吧。再看看番邦,首先就是辽国神音教,教主‘白头仙翁’岳长海,手上绝学‘大碎碑手’号称天下第一掌法,也有人称他是江湖第一高手,多年前南下中原战平少林、纯阳两派掌门轰动一时,此教却是相助辽国朝庭,多年来欲搅乱中原武林,甚是可恨。” “再有就是西域昆仑派,不过此派这些年在吐蕃和黄教喇嘛有些冲突,派中弟子倒是少履中原。” “西夏没有大的江湖门派,只有一个‘铁圣司’撑着门面,还是官府所设。” “最后是大理,不要小看大理地域偏远,但段氏皇族却是武学世家,武艺代代相传,也是不可小觑啊。” 见王威端起茶杯,余方舟又接着说道:“武林中势力也就大至如此了,一些细枝末节等你到江湖中自会了解,今日讲的也不少了,再说恐怕你也记不得那么多。” 二人说完,萧宁意犹未尽,痴痴的盯着灯火,只觉眼前好像展开了一幅精彩的画卷,到此时,将欲寻一画笔,在上面添上那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八章 纵马西行去 又是十多天过去了,王威总算把大事小情得都交待好了,弓社交与县衙,生意、府第托于管家,这才点了十余个精壮家丁准备出发。 这一日,王府上下收拾妥当,众人带上了细软,又从马厩里拉出三匹快马来。 此时大宋朝已失了西北养马之地,燕云十六州又尽在辽人手里,中原之地若说拉车的驽马还能有些,那坐骑,大户人家都难有一匹,王威还是借着弓社之名弄到了几匹良驹。这会儿三人上马,王威鸟翅环得胜钩上挂一柄三亭分水大砍刀,腰上挎一口长刀;余方舟得胜钩上挂一条金钉狼牙槊,长刀搭在马判官头上;萧宁也挂上了紫金龙头槊,将刀背在背后,三人各带弓箭。 那边,王夫人和王楚月上了马车,放下车帘,一众家丁各持刀枪,护着马车就出了青石县。 走出县城,王威回头看了看,挥手说了声,“走吧。”一马当先直奔官道。 这会儿余方舟赶了上来,“怎么,师弟,又感慨了?” “唉,从江湖上下来,总归在这过了这么多年清静日子,这一脚再踏下去,又不知道如何了。”王威摇了摇头。 “哈哈哈,”余方舟仰天大笑,“师弟啊,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几年清静日子都把你磨平了啊。” “唉,是啊,离开江湖久了,总感觉没了那份热血,还是安安稳稳的日子舒服啊。你当时不也是吗,在江湖上厌了才去投的军,在军队中厌了又来到了我这。”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因为他娘俩儿的事倦了,这才去了边关,只为痛痛快快的打上几场。哪想军中更是尔虞我诈,我实在气不过,这才来找你。” “少年弟子江湖老啊,人人都说,一入江湖,身不由己,现在我算明白了,想脱也脱不开啊。” “是啊,你我这一生,就是混迹在这江湖的命了。” 两人都叹了一口气,一时无言。 这时萧宁策马几步跟了上来,“余伯伯,王伯伯,神刀门在哪啊?” 王威笑着抬起右手,用马鞭遥指西北说道:“我们这属荆湖北路江陵府地界,神刀门在京西南路归襄州管辖,离这总有七八百里地,快也得走上个一二十天的。” 萧宁头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听了也是暗暗咋舌,那边余方舟说:“却也不急,咱们晓行夜宿,有你王伯伯这尊财神在,盘缠管够,这一路上权当游玩了,你也一路长长见识,累了就去马车里歇会儿。” “余伯伯,我不累,有时间您和王伯伯再指点指点我武艺。” “哈哈哈哈,”王威笑道,“我和你余伯伯可指点不了你了,等回到门里让你骆伯伯指点你吧。” “骆伯伯武艺很高吗?”萧宁好奇得问道。 “怎么说呢,”余方舟皱着眉头,“我神刀门传世其实并不长,开山祖师江湖人称‘金刀祖师’,先是得艺于当年的老将军杨会,后又曾指点过杨令公刀法,在门中传下八十一路金背砍山刀。这路刀法战阵之上所向披靡,但大刀在江湖中多有不便,于是二代师祖据此苦研之下,创出四十四式‘开山刀’来,如此我派始在江湖中打下威名。” “从祖师至我师兄,共传五代了。当年家师收得我师兄弟三人,教导虽无差别,但三人却各有所长。大师兄资质好,武艺最高,尤擅刀法,将开山刀练至炉火纯青,在江湖中闯出‘金刀’骆义的名号。我二人就要差不少了,师弟呢开山刀法不如师兄,却将金背砍山刀练得精熟,而且更精通师父偶得的通臂拳法,当年在江湖上也是算是有一号了。” 说到这,余方舟轻咳了一声,萧宁接着问道,“那余伯伯您呢?” 余方舟脸一红,还没说话,王威在旁边接道:“你余伯伯只是谦虚,他是带艺投师不比我俩,本门技艺是不如我和你骆伯伯,但若论武艺当是强过我二人去,只这一身硬功就甚是了得,你看他双臂,当有千斤之力,而且余家槊法并不比金背砍山刀法逊色,加之这几年沙场历练,如今就算我也见不得他的底了,只是这门中功夫还是一言难尽。” 余方舟这会儿在旁边呲牙咧嘴,“师弟,你这是当着孩子面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你自己猜。”王威对他哈哈一笑,余方舟无奈得撇撇嘴。 一行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走出了三四十里,王威看看日影偏西了,吩咐众人打尖休息。正好远处有个小店,隐隐有酒幌飘动,众人护着车架赶了过去。 这个点儿已过了饭时,店中并无他人,于是众人各自分散坐了。余方舟正自招呼店家上酒上肉,王威对着大伙儿说道:“饭菜管饱,酒要少吃,下午我们再赶出十几里,就找个镇子休息,路不急,想喝酒的晚上再喝。” “是”,众人齐应道。 这会儿店家端上酒肉,余方舟早等不急了,伸手拍开泥封就先给自己倒了一碗,抬手灌了下去,王威摇头,抢过酒坛也给自己倒上一碗,伸手又给萧宁夹了点菜,这时才问道:“师兄,这次回师门,是让宁儿拜入你我门下呢,还是另作安排。” 余方舟闻言放下酒碗,皱着眉头道:“师弟,其实你那晚的话我也反复思量过,你觉着若是留在咱们门中宁儿最终能够如何?” 王威也皱起了眉头:“当如你所说,在江湖中还是能打出一定名声的。” “那要是拜入‘三门四派’中呢?” “这个不好说,”王威为难的道,“少林、纯阳以宁儿的资质当能出类拔萃;天医、丐帮武学太杂,若无明人指点也许一生无望上乘,楚行在天医门也没听说习得多高的武艺;锁龙寨和金枪门我还真不看好,一个把秘籍看的那么紧,一个用枪,长兵刃在江湖中拘束太多;拜火教,我真还看不透。” “呵呵,不愧是当年武林中的‘灵狐’啊,透彻,看样这几年在青石镇你也没闲着。说实话,如果没有那个玩意儿,”余方舟说着用手指头比了个方框,“我也想让他去纯阳或少林,可现在,我想如果能打听出其中之意,让宁儿把咱们师门中的功夫学会也就行了,还得去找那个的。” “那个能作得准吗。”王威皱着眉头说道。 “在江湖传了一二十年的东西,每次出现都是腥风血雨,我相信江湖中人不会那么傻,空穴来风的东西不能有这么多人抢。” “那你有什么主意” “先让宁儿回门中和大师兄习武,你还得回青石镇,没那么多时间。等都安置妥当了,我去江湖上打听打听再说。” “都没个方向,难!” “谁说没有。”余方舟嘿嘿一笑。 “你是说,”王威沉思了一下,“天医门?” “嗯,近日我屡屡在想,当年此图刚刚出现在江湖的时候,别人都没有动静,唯有天医门立即有好手追查此事,天医门向来低调,若不展露武功你都不知道哪家大夫是他们门中的人,每次他们行动如此迅速,其中定有原由。” “不错,这样也行,那就回去把这事和大师兄商议。” “好,师弟,实在不行我舍下这张脸来,就把宁儿送到金枪门中去,我想王宗亮也能卖我几分面子。” “噢?”王威奇怪得道:“师兄啊,你什么时候脸这么大了,能和金枪门门主搭上关系?” “嘿嘿,”余方舟得意得一笑,喝了口酒,“我投军的地儿当年就在西北边关,离金枪门不远。有一次王门主赶着一帮铁圣司的奸细追到边关,被我巡逻时截了个正着,于是我俩一枪一槊就把那几个兔崽子挑了,完了事两人凑上块一聊,竟然还有些渊源。” 说到这,余方舟又端起酒碗喝了口酒,王威急忙问道:“噢?有什么渊源?” “你知道王宗亮是什么人吗?” 王威摇了摇头。 “那王宗亮啊,他父亲其实是金刀令公杨业的义子杨延顺,七郎八虎闯幽州的老八,金沙滩一役,老令公与四位儿郎丧命,四郎八郎流落北国,当时八郎被迫与北国公主成亲,一生未得再归大宋,最终埋骨他乡,一直以为毕生之耻。后来辽国公主带长子以杨姓回归天波府,他在临终时则令身边这外室所生幼子不可再以杨姓,以免玷污天波杨府,故而改回了祖姓。” “这王宗亮得他父亲教导,忠孝仁义,更将杨家一百二十八手‘北霸六合枪’练得炉火纯青,在那太原创立金枪门,立誓北拒辽人,西抗西夏,虽不在庙堂,亦要保大宋一方平安。” “我二人一谈,父辈上竟然相识,这以后也就有了来往,当年归来之前,他还曾设宴为我送行。” “竟有此事?那金枪门竟然如此来历,难得杨家拳拳报国之心啊。”王威也不由得叹道。 “是啊,杨门之忠烈,世之罕有啊。”余方舟也端着酒碗长出了一口气。 两人对着路边的垂柳,久久地陷入沉思,好像在愐怀杨门的忠烈。 许久,王威说道:“行,师兄,这也是条路子,就让宁儿先在门中学吧,反正还有你的面子在那垫着。” “你这是什么话。”余方舟对他翻了个白眼,回头问萧宁,“宁儿,这样你看如何?” “恩,听两位伯伯按排。”萧宁点了点头。 “那行,等回神刀门安排好你们,我就去江湖中打听那玩意儿,也打听你爹妈的下落。” “好,”王威端起酒碗,“愿这一切都能成功。” “一切成功!”余方舟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这时候阳光正好把三个人的影子合到了一起,一切好像显得那么高大! 第十章 处处艰辛 两人听得萧宁“哎呦”一声,吓得连忙去看,却是那蒙面人看两处同伴皆败了下来,这时也惊惧异常,恰恰萧宁经验尚浅,前边二十余招打得迅猛,此时已后继乏力,那人一咬牙,猛攻数招,拼着让萧宁一刀划过手臂,也在萧宁左肩打了一掌,趁他一个踉跄,扭头就跑。 余方舟见萧宁没事,回身再去找那老农,却已早无了人影。王威这边一分神,也有一个黑衣人脱出刀下,往树林里就钻,却被余方舟横槊截了个正着,叱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打我师兄弟的主意?” 那人却不答话,扬刀前冲就欲夺路而逃,这下实是恼了余二爷,只两槊就崩飞了他的钢刀,再一槊便正中天灵,砸得那人是脑浆四溅,扑倒在地。 这边王威也一刀砍倒最后一人,两人再去看那书生时,早已胸骨尽碎,没了声息。 此时萧宁一手扶着左肩慢慢的走了过来,王威连忙迎上去,伸手扯开肩头衣服,只见红肿一片,还好没有伤到筋骨。 回头再看余方舟,正呲牙咧嘴地活动着臂膀,过去撩起背后衣衫,也是紫青一片,肿起有半寸多高。 王威双眉紧锁,还未说话,余方舟一面捡起自己钢刀,一面就开腔了:“师弟,不行啊,你的计谋没用啊,这可对不起当年的‘灵狐’啊,是不是这么多年没出江湖,生疏了啊。” “呵呵,”王威尴尬得一笑,“我也未曾想到对方会停下来,只是看见你久久未至,后边跟踪之人也无了踪影,这才感觉事情有变,带着宁儿急急转了回来。” 说罢稍稍一顿,沉思了片刻又道:“师兄,对方不曾来追我们,这么看,要么是你的敌人,要么就是想个个击破,趁你落单先除了你。”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余方舟一面让萧宁收回羽箭,一面说道,“看看这几个人,有认识的吗。” 二人一齐拉下三个黑衣人的蒙面巾,却都是生面孔。 “几个人武艺不算高明,想来也不是江湖中的成名之人,只是听人差遣跟踪盯稍罢了。”余方舟摇头说道。 “应该是,这说明他们还有人未来。此前一直没有动手,要么是因人手不够,要么是主事之人未到。” “嗯。” “不对,师兄,他们的目标八成是你而不是我们大伙儿。”王威忽然似有所悟。 “为什么?”余方舟转头奇怪的看着王威。 “若他们目标是大伙儿,即使一开始因为人手不够没有动手,你落了单他们也不会贸然出手,因为如此一来就算杀了你,也是打草惊蛇,更难将我等一网打尽了。” “嗯,有道理。”余方舟点了点头。 “而且这六人对你出手就没留情,更说明当时只为杀你而没考虑后果。别说因为我们已有所觉,如果他们是为了大伙儿,就算暴露了当时也尚有机会全身而退,等待以后卷土重来,而不会拼命想围杀于你。他们这么做,也许是当时只觉得有机会完成任务,再全身而退。”王威凝眉分析道,“你再看,你也说了,当时你一停下,那书生就停了下来,而这几个黑衣人和那老农也都埋伏在这附近配合这书生,好像就是单为杀你而来。” “也对,那会是谁会和我有这么大仇呢?”余方舟一时也是皱眉苦思。 “那得问你自己了,你那几年行走江湖,得罪过什么厉害的对头吗?” “说对头有几个,可真算不出来谁能有这样的手段。” “十多年前,萧兄弟救你那次……”王威提醒了一句。 “你不说我还忘了,”余方舟猛然抬起头来,“那次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也是一群人围杀我,最后我勉强逃出来,至今不知道是何人指使。” 三个人说着,挥刀掩埋了尸体,上马追赶马车。 “师弟,前边的路加紧点吧。” “嗯,跑了两个,前边定然还得有人拦截,现在敌暗我明,咱们加加紧,早点回去早点安心。” “好!” 三人扬鞭打马跟上马车,王威喊道:“路上都机灵点,可能有点子找上来了,不可大意。” “是,员外。”庄客齐声应道。 待众人答过,又侧头对马车内说道:“娘子和月儿在车内待好,外面自有我们应付。” “郎君只管放心,妾身和月儿无事。” “好!”王威答应,再次策马向前,与余方舟前后护定马车,众人加快脚步。 如此又行了两日,已是出了荆湖地界了,这日行走间,王威叫过余方舟,“师兄,这已两日无事,我想若再有事就在今日了。” “你如何知晓?”余方舟惊道。 王威马鞭前指,“前边不远有一岗,名曰花石岗,岗上两兄弟在此落草,兄长花子尚,兄弟花子奎,对方若想拦截你我,当在此处了。” “嗯,也是,这花氏二人声评如何。” “无恶不作。”王威鄙夷得说道。 “那就无需留手了。” “嗯,待兄弟我稍作安排。”说着打马往后去了。 又走了一个时辰,天近晌午,官道上转了个弯,前边路旁忽然出现一石岗,王威向余方舟施了个眼色,自己向前带路,余方舟渐渐隐于队伍末尾。 离岗尚有不足一里,道旁忽然一声梆子响,无数羽箭暗器飞出,直奔众人。 还好王威早有准备,早在路上制成数面木盾,这会儿家丁将木盾一字排开,挡住了箭雨暗器。 箭雨方罢,又是一声锣响,“呼啦”一声冲出百多来人,各拿刀枪拦住前路。当头两匹马,上面端坐两人,一个手持大刀,身高过丈,一个手端长枪,瘦小干枯。这时就听有人高声喊道:“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不字,爷爷我一刀一个,管杀不管埋!” 王威一听,差点乐出声来,这会儿咳嗽一声,打马向前抱拳问道:“不知前边当家的是哪位?” 对面二人对视一眼,持枪的提马向前说道:“花石岗花氏兄弟,找诸位财神爷讨点钱花,后边是我大哥花子尚,在下花子奎。” “原来是花当家的,我等兄弟本是欲付襄州投亲,身上未带多少金银,当家的今日高抬贵手,放我等过去,他日我自当携千金来报。”王威马上抱拳道。 “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儿吗,”花子奎嗤笑一声,“今日你们一走,我等又去哪找你们去。放你们过去?放你们过去我兄弟喝西北风吗。” “那当家的说又当如何。” “留下兵刃、马匹和财物,今日就放你们过去。”花子奎蛮横的道。 “当家的有点过了啊,有道是作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等亦非常人,当家的就不怕吃我等不下,自己崩了牙口。”王威此时脸也沉了下来。 “哼。”花子奎刚要说话,那边花子尚已经忍不住了,喝道:“兄弟,和他们啰嗦什么,要是不听话全部砍了就是,我们手里的家伙还是吃素的不成。” 只一句话,就恼了队伍后边的余方舟,就听他扬声喝道:“师弟何必多言,只管杀将过去,宰了这两个狗头,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话声未落,但见他已是拍马舞槊从队伍后边冲出,直取花子奎而来,口中喝道:“恶贼休得猖狂,吃我一槊!” 这时却听王威忽然大喊一声,“师兄不可。”伸手一把抓住冲到身边的余方舟,只带得他胯下坐骑“唏喱喱”一声暴叫,险些将他掀下马来。 余方舟脸色一变,回头怒道:“师弟你干什么!” 王威也不答话,抽弓搭箭,向着旁边草深处连射两箭。就听草丛中一声惨叫,忽然间跃出三四人,向队伍中跑去。 余伯舟细看之时,就见几道绊马索隐在道路中间,一时也是气急,骂道:“娘的,明的不敢来,净来阴的,真不是东西!” 那边花氏兄弟见埋伏暴露,也是脸色大变,花子尚一挥手,大喊一声“上”! 众喽啰一声呐喊,就待拥上,这边王威也早有安排,手一挥,众家丁各抄弓箭,对着喽啰就是一阵箭雨,当时就放倒二三十人。 待箭过三轮,对面喽啰吓得面无人色,又纷纷退出了一箭之地。 只这一下,就把花子尚气得够呛,挥刀砍死一个后退的喽啰,大声喝道:“给我上!” 说罢,自己舞刀直取王威。 知自己人少,王威早有定计。这会儿对方冲上便以箭雨退敌,待众人囊中羽箭射完,对方也躺下了大半,这时王威才一抬手,摘下三亭分水大砍刀迎向花子尚,口中喊道,“师兄,咱们上!” 余方舟早已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一听大喝一声,舞槊直奔花子奎而去。 众家丁也是一声呐喊,各自弃弓绰刀,围着马车就和喽啰们斗到了一起。 两帮人分成三堆,打得是不可开交,这会儿萧宁肩头仍然隐隐作痛,只得混在家丁之中共战喽兵,抽空四下一看,但见满眼是人,杀声震天,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只是挥刀向前。 王威带出的家丁,都是他在弓社中训练的好手,寻常大汉三五人近不得身。可此时终究显出人少,砍倒十多个喽兵之后,也有数人挂彩受伤,这会儿萧宁也顾不得自己伤痛,四方游走,哪儿人多去哪,一连砍倒数人,一时倒也稳住了形势。 就在这一帮人正酣战之时,路旁突然暴起两道身影,越过众人直奔马车而去,萧宁见了脸色大变,赶忙跃起拦截,半空中却被其中一人一棍逼退。二人各持兵刃跃上车辕,不由分说砸向车棚,萧宁落地之下脸色大变,喊一声,“不好!” 第十一章 金石情义怎分离 余方舟正在激斗花子奎,这花氏兄弟说实话确有几份能耐,斗到现在也有十余合了,竟还未曾败落,此时忽听到萧宁这么一喊,回头看时,已是目眦欲裂,大喝道:“尔敢!” 那边王威也看见了,却并未慌张,只是冷冷一笑,手中加紧,将花子尚愈加逼落下风。 当此时,就见马车门帘一掀及落,七点寒星直奔两人扑来,其中一个使刀汉子反应敏捷,喊了声:“有埋伏!” 脚下猛蹬,一个“金鲤倒蹿波”跃下车辕,另一人就没这么幸运了,还未来及反应,便被四枚暗器打了个正着,跌下车来当时气绝,再看时,正是前日林中那个用扁担的老农。 使刀之人落地先挡开萧宁两招,看看老农面门胸口的梅花钉,对着马车喊道:“‘万朵寒梅’胡临渊,阁下也要蹚这蹚混水不成?” “先父已去多年,王威是贱妾外子。”马车中胡氏幽幽的说道。 “‘毒娘子’胡灵灵,想不到你十多年未出江湖,竟然让我等在这碰上。”使刀人一面应付萧宁,一面喊道。 胡氏不再答话,只喊了声:“宁儿,用暗青子。” 话音未落,一蓬飞针又从马车中射出,好似长了眼睛一般专找喽兵下手,登时十多个喽兵中招,手脚一慢被家丁砍倒。 这边萧宁听得胡氏吩咐,左手也掏出三支飞镖,刀里夹镖迎面打去。 使刀之人本也是暗器好手,伸手架开萧宁钢刀,左躲右闪,三支镖一支也未伤到他。 就在这时,忽然马车上窗帘一掀,一个小女孩娇叱一声,“看打!” 又是两支镖从车窗中飞出,使刀之人手急眼快,扬刀就去格那飞镖。 不想两支镖距他还有三尺多远时,却突然凌空一碰,倏的左右分开,各在空中划了个半弧,又分袭而去。 那使刀之人怎料对方暗器如此了得,这下躲得了右边躲不了左边,左臂之上正中一镖,只得捧臂后退。 谁料这时马车上窗帘暗暗掀起一角,一只梅花钉悄无声息地打出,等使刀之人发现时钉已到眼前却是反应不及,这人只来的急“啊呀”一声,便一钉正中额头,钉进印堂两寸多深,登时扑倒在地。 这边得手,那边余方舟也放下心来,这会儿哈哈大笑一声,长槊急舞,打得花子奎只有招架之功,没有了还手之力。 王威似是早有预料,看这这两人先后倒下,也只是冷哼一声,手中大刀并未停歇,仍对着花子尚狂攻不止。 他没什么事,花子尚可有些慌了,这劫道之事本就是这两人前来联络的,这会儿两人一死,答应的援兵久又未至,再看手下喽兵死伤无数,此刻已无心再打下去了,只想如何全身而退。 王威是谁啊,花子尚目光一动,他已看得明白,心说我岂能让你走了,于是手上加劲,迎头就是一刀。 那花子尚横刀一架,两刀相交,王威一刀“顺水推舟”,大刀顺着对方刀杆就抹了下去,花子尚身子后仰,后脊梁贴在马背上让过这一刀。 两马将错未错之时,王威猛的抽回大刀,一招“玉带横腰”,刀杆从左到右缠腰一圈,刀头从后腰砍出。这会花子尚刚刚从马上坐起,怎料这大刀贴着他马鞍子就砍过来了,这一下没让得过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被拦腰斩为了两段。 见得兄长身死,花子奎也慌了手脚,勉强在余方舟手中支撑了三招,第四招就被大槊穿了个透心凉,也倒在马下。 两位寨主爷横尸马下,一众喽兵也慌了神了,不知谁喊了一声“跑啊”!纷纷弃刀丢枪,往岗上就跑,王威在马上大刀一指,“抓活的!” 众家丁哟喝一声,一拥上前按住了七八个。 这时王威、余方舟二人提马向前,俯视一帮喽啰,“你们受何人指示前来此处打劫?若说得明白,我自放尔等离去,若说不明白,就下去陪你们寨主吧。” 几个喽啰跪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领头的哆哆嗦嗦向前爬了几步,“好汉饶命,我等也是听寨主差遣,下山劫道。今日山寨已破,我等知无不言,但求好汉饶我等性命。” “你且说来听听。”王威在马上问道。 “好汉爷,昨日此二人来到山寨”说着用手指了指那死去的持刀人和老农,“寨主设宴款待时,小的曾在一旁伺候,听闻他们谈话,说是受人之托,欲截杀一位余方舟余大侠,让我们寨主在此设伏,拖延时辰,他们的人随后就到。” “哦?”王威和余方舟对视一眼,这会儿余方舟开口问道:“他没说受何人所托,又为何事要截杀于我。” “有,说了,受‘铁罗汉’谭非,‘恶头陀’谭志兄弟二人所托,据说当年余大侠在湖广道上坏了他们的买卖,还害得他们被官府追剿数年。后来也曾派人埋伏过余大侠,不想被余大侠逃脱,本以为大侠重伤死了,没想到前几天又有他们的人看见了余大侠,这才一路追踪而下。听那人说前几天一时大意还折了人手,这次谭家兄弟就要赶到了,才让我们当家的带人在此堵住诸位。” “嗯?”王威皱着眉头,“师兄,你什么时候得罪过这谭氏弟兄?” 余方舟也皱着眉头,细思道:“得近二十年了吧,当时我到江湖中去找琰儿,在湖广附近碰上这俩兄弟带人打劫一帮富商,我心中正好甚是不快,恰见富商中有一古稀老者他们都不欲放过,于是伸了手,联合那帮护卫打跑了他们,再以后如何我就没管。” “原来如此,这兄弟俩也够记仇的。他们说过后边还有多少人要来吗?” “说过,说谭家兄弟少说邀得了三五十个好手,随后就到。” “嘶……”王威倒吸一口冷气,喝道,“滚吧!” 一众喽啰磕了个头,滚的滚,爬的爬,瞬间没了踪影。 王威皱着眉头四下看了看,一众家丁大部分挂了彩,各自正在包扎。正好有人把花氏兄留下的两匹马牵了过来,于是点手唤来一个家丁,“王贵,过来。” “员外爷,您叫我。”叫王贵的家丁看面相老成,胳膊上挨了一刀,这会儿包扎妥当,系着衣服跑了过来。 “这里就你和我去过神刀门,牵一匹马去,兼程去找骆老爷,让他速来接应。” “是。”王贵也不废话,上马急驰而去。 “王福!” “员外爷。” “骑马沿官道往回走,看见一个光头和尚和一个披发头陀一起的,飞马来报。” “是”,王福精明干练,也没有伤,这会儿上马就沿官道跑了下去。 一众人收拾妥当,王威催众人急急登程。 这时余方舟提马跟了上来,“师弟,你们先走吧,我来挡住他们。” “师兄,你说的什么话!”王威低声喝道。 “师弟,我不傻,现在你知道我也知道,此地众人大多带伤,再有强敌必须有人引开才行。而他们的目标是我,除了我谁也引不开他们,再在一起必然是全军覆灭的局面。” “师兄,别说了,还没到那个程度。实在不行,让宁儿他们走,我和你留下还是能应附一二的。” “你让他们先走又有什么用,他们谁识得回门中的路啊。” “这个……”王威一时无言。 “听我的,再有追兵我来引开,等甩开了他们我自会去门中找你,我一人灵活,能打能跑,想来既知敌人是谁,他们也奈何不得我。” “等王福回来再作处置吧。” “好,就这么定了。”余方舟也不再多言,一众人只闷头急驰。 也没走出多少时候去,就听得背后马蹄声响,王福已急急赶来,老远就喊道:“员外爷,他们来了,还有十多里地。” 王威让马车先行,和余方舟带住马头,回身问道:“有多少人,多少马?” “五十人不止,一多半的马匹,大半都是一马双骑。” 王威挥退王福,余方舟这会儿开口了:“师弟,听我的,我在这挡他们一阵,你们先走,门中我们再汇合。” “师兄,此事不可。”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不如此你想让我们全都葬身于此吗?” “可是师兄……” “没什么可是!”余方舟了怒了,一把薅住王威的脖领子,“前边有弟妹,有宁儿,有月儿,你我一死尚且罢了,难道你也要让他们跟着陪葬?特别是宁儿,萧兄弟现在生死未卜,萧家仅剩这一点骨血,难道你也忍心让他葬送于此!” 王威打下余方舟的手,双目含泪,“师兄,对方人多势众,你要谨慎啊。” “放心吧,我不会找死的,打不了我还跑不了啊。”余方舟笑道。 王威递过自己的箭袋,一抱拳,掉转马头,狠狠地一鞭,打马远去。 余方舟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直到看不到人影了,这才掉转马头,钢牙暗咬,对着来路握紧了双拳。 第十二章 西风血洒如丝 左右一看,余方舟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傻傻地等下去不是个事儿,盯着身后那个高岗,忽然间他有了个主意,打马又回到了花石岗上。 等了得有半个多时辰,就听官道上马蹄声响,三四十匹马赶了过来。只因一部分人并无坐骑,一马双骑赶的稍慢了些,为首的两人,一个是个光头和尚,头上却未见戒疤,身穿黑色僧衣,身材高大,手提一条方便联环铲;另一人是个披发头陀,瘦高挑儿,头带金箍,脚下一双洒鞋,背后两把戒刀。其余众人各背刀剑,俱是目露精光,身形扎实,一个个都是好手。 走到刚才打斗之处,众人勒住坐骑,有几人飞身下马四下搜索半晌,才听有人回头喊到:“谭大师,对方看样走的匆忙,连战场也没来得急打扫。” 又有一人道:“这花氏兄弟也是废物,让他们在这把人拦住了,这几百人的山寨却连对方十几二十号人都没挡住。” 这会儿有人也发现了花氏兄弟的尸首,在一旁咋咋地道:“这余方舟和王威也算个人物啊,看这花氏兄弟都是一招毙命,身上都不待有第二处伤的。” 那“恶头陀”谭志这时也跳下马来,仔细翻了翻地上的尸体,回头说道:“大哥,过去得有一两个时辰了。” “嗯。”铁罗汉在马上哼了一声,抬眼四下一打量,“想那花石岗也是灭了,走吧,加把劲追上去。岗上百十人怎么也得给对方制造点麻烦,余方舟和王威本事大过天去还能敌得过你我众人不成。” 众人哈哈大笑,飞身上马,刚出去不及一箭之地,就见异变突起,忽听岗上一声轰鸣,几块千斤大石陆续滚下,直对众人压来。 原来在这半个来时辰中,余方舟连续将岗上数块大石下的支撑抠去大半,只待众人过时在石后用力一撬,大石就陆续滚下。 一帮人刚刚上马前驱,哪防到这一手了,加上多数又是双骑,辗转躲避都不灵活,本事高的纷纷轻功跃起,单骑一人的则是打马急驰,就算如此仍有三四匹马被撞倒,更有两个倒霉鬼脚被马蹬缠住,一时竟脱不得身,连人带马被大石辗过。 这边众人鸡飞狗跳,那边余方舟一跃而出,口中哈哈大笑,手上也不闲着,连连张弓放箭,对着下边纷乱的人群就是一轮急射,在这慌乱之下还真被射倒了十三四人。 两袋箭射完,他弃弓提槊就欲飞身上马,不想这时下边人群已然稳住,就听有人喊道:“在上边,别跑了他,暗青子招呼他!” 喊声未罢,已有数人展轻功跃上山岗,抖手就是一片暗器打出,什么飞蝗石、甩手箭、飞刀袖箭,雨点似得飞来。 余方舟一看不好,也顾不得上马了,舞大槊拨打暗器,左蹿右跳间不知不觉得竟让人逼下了山岗。在大道上,剩下的四十余人全围住了他,这会儿“铁罗汉”提着大铲走上前来,喝道:“姓余的,你还识得我吗?” 余方舟轻蔑一笑,“秃驴,谁家裤裆没扎紧,怎么又把你漏出来了。” 谭非登时气得气血上涌,摆大铲就要动手,旁边谭志见了,伸手拉住了兄长,“姓余的,少逞口舌之利,二十多年了,当年的旧帐也该算算了。” “算,怎么算?算算你们这些年手下有多少亡魂吗!当年爷爷我一时心软,没打死你们,你们不但不感恩戴德,还返过头来咬爷爷我一口!呸,”余方舟吐了一口唾沫,“什么狗东西!” “姓余的,少他娘的说风谅话!”谭志也是怒了,手指余方舟面门,“老子吃的就是这绿林饭,不打这肥羊的主意你让我们喝风去?当年油里没你,盐里没你,你伸哪门子手,架哪门梁子?最后害得我们弟兄被官府追剿,山寨被平,弟兄们被灭。那几年左躲右藏,狗一样的日子,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呸,”余方舟又啐了一口,“劫道的还劫出道理来了!爷爷我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英雄汉,也看不惯你们这些专欺老弱的毛贼草寇。官府剿你也是活该,管爷爷我什么事,怎么老天不开眼没灭了你们两个祸害!” 一席话,直把个“恶头陀”气的三尸暴跳,伸手抽出背后戒刀指点余方舟道:“好你个姓余的,我看你也真是急着投胎了!怎么,到这份上王威还躲着不成?让他一起出来,爷爷我给一起超度了!” 余方舟横槊大笑,“对付你们几个毛贼何需我师兄弟一起动手,你先接我一槊再说吧!” 话音未落,忽然扬槊向谭志打去。 谭志知他武艺在自己之上,这会儿不敢硬接,侧身让开这一槊,喊了声“并肩子上,剁了他!”扬手中戒刀先攻了上去。 那边谭非见兄弟先动上手了,一声大喊,带着群贼也杀了上去。 这会儿余方舟被围在中间,倒也面无惧色,一条大槊展开了是呼呼刮风,方圆一丈之内水泼难进,一时间和群贼打得难解难分。 可人力终有时尽,金钉狼牙槊重达六十多斤,这般急风暴雨的斗了几近百合,余方舟的额头也是见汗了,心说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他们终究人多,我现在依仗兵刃上的优势让他们近身不得,但久守必疏,早晚败的还得是我。四下一看,只待找准一个方向冲出重围。 喊得众贼齐上,其实那谭志却游走在外围,只恐放跑了对头。这会儿见他四下瞧看,知道是有心要走,立时挺刀高呼道:“点子要跑,大家围住了,别让他冲出来。” 一言喝出,众贼愈加谨慎,余方舟见得没有机会,心中暗恨,暂时撇下众人,大槊猛然探出对着谭志就刺。 谭志欲躲,却不想槊杆一抖,槊尖猛颤,一招“梅花三弄”罩定他胸腹间数处大穴。谭志大吃一惊,知道躲是躲不了了,大喊一声,“大哥救我!”摆双刀来回招架。 不想接联三刀都架了个空,直到第四刀才架得着,却听“当”的一声,只震得他右臂酸麻,虎口崩裂,右手刀飞上了半空。 余方舟大槊吃他这一架,只略微一顿,继续向前扎去,这一下是吓得个“恶头陀”魂飞魄散,暗道一声“我命休矣”。 眼看槊尖离他尚不足两寸了,旁边忽然探出一只方便铲来直磕槊锋,又是“当”的一声响,狼牙槊一偏,擦着“恶头陀”肋下就刺了过去,只给他开了一道五寸多长的口子。 那边谭非为救兄弟,伸大铲磕歪了狼牙槊,自己也震得歪歪斜斜退了数步,方得拄铲站稳。 余方舟见这一槊未曾建功,钢牙暗咬,只得收回大槊,这时背后一人看得便宜,手中三截棍对他背脊直砸而下。 这边槊刚收回,那边已是劲风临体,余方舟知道不好,自己还是太冒失让人钻了空子,这会儿后悔也来不急了,只得运功于背硬接了这一棍。 但听“啪”的一声响,只一棍打得余方舟是前冲了两步,背后已是一片麻木,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借着前冲之势化去大部分力道,猛然间身形急转,使了一式“回龙转凤”,右臂夹住槊杆,一脚为轴猛的旋身向后便扫,那人棍刚收回大槊已到,就见槊刃扫过胸腹,血光迸射,当时只听“啊”了一声,便是死尸倒地。 就这时,又一把刀扫过他左臂,开了一道三寸多长的口子,带起一溜血珠。 好个余方舟,这会儿也不吭声,只把左手屈三指成鹰爪之式,猛然抢到对方近前,趁对方刀未收回,一爪爪碎对方咽喉。 萧宁得了四本秘籍并未私藏,王威、余方舟多有研习。余方舟尤喜这《鹰爪功》,七年来却也练就十分火候,这会一爪爪死一人,右手持槊再砸倒一人,刺倒一人,自己也是回身急退,让开一刀一剑,又舞槊和众贼斗在了一起。 可此时却不比刚才了,群贼中虽少得几人,可他背后这一棍挨得极重,若非他硬功了得,只这一下就能打得他脊骨断裂。左臂那一刀也让他招式变化略失灵活,只斗了数合,又让人一记软鞭抽在了腿上,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倒地。 此时余方舟也知道不好,如何一来这次自己恐是难以脱身了,心说既然事已至此,当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人有赚,拼了!赚一个是一个吧!登时大槊放开只攻不守,招招都是同归于尽打法,这下众贼人心中不齐,谁也不想上前拼命,反而又让他争得一丝喘息之机。 又斗了十四五合,余方舟忽然看定一人,手中兵刃舞了个旋风逼退身边之人,陡然间抽槊向旁边这人横砸而去。 那人手中一口宝剑,怎敢与槊相交,当时闪身就避。 余大侠早料到他会如此,此时身形急转,长槊一招“画地为牢”向后划过半圈护得背后,双腿连环踢出,正是那狂风腿法中的“三月争辉”。 持剑之人怎料他腿上功夫也如此了得,当下只是挡下一腿,躲开一腿,却无论如何接不下第三腿了,被他一脚正中心窝,当时是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此时长槊尚在身后,他猛然一带想要收回,却不想一把未曾拽动,回头看时却是那使长鞭之人挥鞭缠住了槊头,这会儿正往怀中猛拉,口中喊道:“快上,宰了他。” 见此余大侠也只是暗中冷笑一声,单臂用力也往怀中带,左腿连踢逼退数人,眼看长鞭已被拽得笔直,那人也是面目通红,额头手臂青筋绷起老高。 当此时,余方舟忽然一松劲,脚下猛蹬,一式“顺水推舟”,手推大槊顺着这股劲向那人冲去。 对面之人不防有此一招,脚下一个踉跄方自站稳,大槊已到胸前,只来得急“啊呀”一声,就被槊尖贯胸而过。 这人倒也狠辣,临死前双手死死抓住槊杆,双目圆睁。余方舟再抽槊时,急切间竟未抽出。 就此时身后有人手持钢鞭对他后背又是一鞭,这一鞭打得他是踉踉跄跄前冲了数步,“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夺喉而出。 这边身形尚未站稳,那里竟又有两口钢刀左右交叉,迎头砍下。 第十四章 意气难为 哭了一会儿,萧宁膝行到老郎中范镇邦跟前,道:“老先生,求您想想办法一定要救救我伯父,求您了。”说着,跪地连连磕头。 范镇邦赶紧将他扶起,摇头道:“孩子,不是我不救,是我实在救不了啊,这么着,我给你指条明路。” 范镇邦咳嗽一声,见萧宁连连点头,接着说道:“自此往西二十里,有个村子叫董家岭,村中有一郎中,亦是姓董,据说其祖父曾在前朝当过御医,家传的手艺,十里八乡就他医术最高了,你去请他过来看看,他若治不了,那就没人能治了。” “多谢先生,我这就去。”萧宁听罢一揖,急急转身欲走。 “回来回来。”范郎中却又抬手又将他叫住,掏出纸笔来,就着月色开了一剂药方。 “先别急,先去把这个方子的药抓了,我在这守着你伯父服下,也能暂时稳定一二,董神医那白天是门庭若市,你今日这时候去了他却又歇下了,如此去请他也不是一时就能请到,这样也防止再生变故。” 萧宁道谢接过药方,范镇邦又给他指点了最近的镇甸,这才让他打马去了。 北行十数里,见到了范郎中所说的镇甸,这会儿镇中大部分人家已熄了灯火,萧宁尚未骑到镇口,忽觉得影影绰绰好像有人在镇口守着。 这下萧少侠留了个心眼,没有纵马直入镇子,而是在道旁树林中栓了马,展轻功从一侧溜进了镇中。 到这时候镇子里也没有几处灯火了,摸黑找到一家药店,他也没敢去敲门,只是翻墙进了院子,撬开了药房门,自己对照药方和药橱上标记的名称,却也顾不得重量了,扯过柜上草纸每样胡乱包了些,系好就走。 出得院中飞身上房,正往镇外赶呢,忽觉身侧好似一家客栈,有间房中灯火尚明,这时门口一人欲往屋内行去,见背影隐约似是白日围攻余方舟之人。 萧宁这趟出来的急,一时未带兵刃,动手自是不敢。心说贼人若在镇中歇息,我且窥视一二再走也好。 于是也不急于出镇了,飞身来到屋檐之下,一个“珍珠倒卷帘”,双腿勾住房梁倒垂身形,舔破窗棂纸往内观瞧。 屋中此时两人,进门之人瘦小干枯,这会儿正把手中酒肉摆在桌上,不远处坐一大汉,却正是白天使钢鞭之人。 这会儿就听那瘦子说:“汤老大,来一块儿喝点。” 大汉来到桌旁伸手拈起一块肉扔到嘴里,嗤笑声道:“你小子大晚上的来干什么?” “这不就为找你汤老大喝几杯吗。” “扯蛋,有话说,有屁放,放完快滚蛋。”大汉瞥了他一眼,冷冷得道。 “汤老大,”那汉子被骂也不恼,照样斟酒布菜,“你说这次为截那姓余的,咱们搭上好几个兄弟,值吗?” “值不值也是自己说了算,拿钱卖命,何况咱们这些人刀头舔血,谁能说好死在哪啊。” “嗤,”瘦子冷笑一声,“别提拿钱卖命的事,咱们这些人这次来帮谭老大和谭老二,不就是为的他们这几年与番邦武林多有联系。你看看咱们这帮人在中原哪个不是过街老鼠,不就指望他们俩给引荐引荐,去番邦干个打手也比在中原活的暗无天日强啊。” “唉,”大汉也放下酒碗,“是啊,中原是混不下去了,要么是仇家太硬,要么是官府通缉,这帮人没有一个省油的,这次谭家俩人召集我们只说去迎接番帮高手,哪知还有这么档子事儿。” “就是,谭家两块货也不是东西,说仇家武艺只比他俩联手略高而已,纯粹扯蛋,那姓余的武功我看高他俩十倍不止,这会儿还让人守着镇口、药店,等对方来找人治伤呢,我看人早跑了。”瘦子扬了扬手说道。 问言大汉点了点头,忽又皱起了眉头,“不对,这余方舟十多年前在江南道上我也见过,没这么高功夫,这几年进步怎么这么大啊。” “人家出身好呗,嗨,不说这个了。”瘦子忽然鬼鬼祟祟的道,“汤老大,你说谭家二人这次接的是哪门高手?” “不外乎神音教和铁圣司,几年前江陵一带传出‘四圣秘藏图’又现江湖的消息,听说有神音教中人南下,后来就没了消息。前些年‘白头仙翁’岳长海久未现身,教中纷乱,近期听说他又出现了,重整教务,号令北国武林之人前去拜谒,这次来的恐怕是神音教了。” “这是要过问‘四圣秘藏图’的事?” “有可能,哎,说这些干什么,那东西能是我们指望的?有命拿也没命花。” “那是那是,对了,汤老大,听说你前些年也得了件宝贝,拿出让兄弟开开眼如何?”瘦子眼珠骨碌碌的一转,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什么东西?”大汉听到这儿警惕的说道,“哪有什么宝贝。” “汤老大,别这么小气,就让兄弟我开开眼,又不要你的。”瘦子觍着脸道。 “没有没有,”大汉扔下酒碗,站起身来往外撵那瘦子,“走、走、走,我要睡觉了。” 这会儿那瘦子一面被推着往走,一面还嚷嚷:“汤老大,你别这么小气行不行,得、得、得,你别推我,我自己走还不成吗。” 将瘦子推出门外,看着他走远了,汤老大这才转身回屋,嘴里嘟囔着:“早知道你来了就没什么好事,净他妈的干些黑吃黑的买卖,还能有好心眼儿?” 回身又细听了一会,感觉四下无人了,这才从包裹中抽出一个皮囊,一尺来长,三指宽,在手里掂了掂,想了想,伸手藏到了枕头之下,这才和衣躺下。 萧宁见也没什么好打探的了,又重新翻身上房,一路似狸猫般蹿到镇外,打马又回了山村。 等到得范老汉家,众人还在那等着呢,老郎中范镇邦去煎了药,萧宁一时也睡不着,就和范林打了声招呼,自己骑马先去往董家岭了。 刚出村口,萧宁又惦记上了客栈里的人,心说此时去董家岭尚早,我何不再去看看,如若顺手,结果他一两个先替余伯伯出出气。于是调转马头,取了弓刀再次向那镇子赶去。 这一折腾三更已过,眼看前方就到镇口了,忽听迎面有马蹄声传来,萧宁暗道,此时从镇中出来,莫不是贼人一伙。这会儿也不欲与来人朝面,策马入了道旁林中。 少时就见一骑从官道上奔来,借着月光仔细观瞧,来的却是刚才房中喝酒的那个瘦子,就见他此刻走得甚是匆忙。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眼看这前后又无旁人,萧宁岂肯放他过去,这会儿在阴影当中张弓搭箭,觑定来人,等到这人过得身前,只是一箭射出直奔他的后心而去。 箭出萧宁也是猛策跨下马,方出林又是抖手一镖直奔侧颈。 其实那人也曾隐约听得对面马蹄之声,到此却又未见有人,已是加了小心,这时忽听得弓弦声响,知是有人埋伏,连忙侧身躲闪。一声“何人”方要出口,怎料萧宁离他太近,这一箭只让得开心口,却斜着从右胸插了进去。 话未出口变成了惨叫,却也只叫了半声又被萧宁一镖封喉跌下马来。 此时萧宁也近前抽刀下马,眼见对方已然气绝,这才长嘘了一口气,此时又怕群贼找来暴露目标,拖起死尸就欲往林中掩埋。不想尸体一搬却有一物从其怀中掉出,借着月光一看,可不正是那使鞭大汉藏在枕下之物。 这下萧宁才明白对方为何大半夜急急赶路了,原来是偷了那大汉的宝物,不欲与之纠缠,这才连夜逃走。 埋好尸体再打开那皮囊细看,原来是一把连鞘短匕,八寸来长,月下看时通体淡青,柄上三个阳文古字“藏锋録”。出得鞘来刃与柄仿若一体,好似整块青玉雕成,刃口宽约两指,此时映着月光,一圈青雾般罩定匕首周围半寸之地,一时让人须发生寒,萧宁拿之轻削那瘦子所遗兵刃,一口精钢的长刀好似吹毛得过,耳中只如一声削纸之音,端是一件神兵利器。 萧宁看得欢喜,随手缚于臂下,再看瘦子的马并未逃走,此时一并带了缰绳,又朝镇子走去。 已近镇子之时仍是先入林栓得马匹,也不管镇口是否有人,依旧展轻功从侧边绕入镇中。 感觉离那客栈不远了,萧宁伏于一处房上正欲稍辨东西,忽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这下着实让他一惊,闪身急躲时却仍慢了一丝,被这一掌擦中了左臂。此时他也不敢呼痛,只是闷声回头与那人斗在了一起,黑夜之中瞧不真切,两人甫一交手都是狠招叠出,这会儿身在敌窟,他亦不敢与对方多作纠缠,一时手中连展鹰爪功、通臂拳,都是招招拼命的架势,刹时间逼得对方手忙脚乱,他则趁机暗中打出一镖,这下耳听对面“啊”的一声,就见那人手捂咽喉摔下房去。 这一来他也知道自己是形踪已露,当下也不敢再作停留,亦不敢直往藏马之处,只得展身形先扑镇左树林。 这边身形方动,就遥听前边客栈中有人喝道:“何人!”数条人影已扑了出来,镇口也有两人急驰而至。转瞬间一帮人齐至事发之处,围着倒地之人一时正自作难,有大胆者已追踪萧宁而去,场中亦有人起下飞镖,认出是白日救余方舟的少年所用,更有人埋怨镇口埋伏之人,人进镇子也没发现,入网的鱼又跑了,一时吵吵嚷嚷难作绝断。 镇边林中,萧宁躲藏了近一个时辰才得摆脱追兵,这时悄悄的来到马前解绳上马,一连驰出五六里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终究莽撞了,这下露了形踪,贼人定知他二人藏于左近,后续尚不知如何。 此时亦无他法,只得一手揉着胳膊,一面辨认前路,驱马向董家岭驰去。 第十六章 归途遇阻 来到内室坐到桌前,盯着桌上刚才扔下的粥碗,董神医出了一会神,这才回头看了看身侧垂手而立的黄脸汉子,叹道:“江湖之中,的确有些神奇之艺啊,这就是所谓的易容之术吧,把你脸上的东西揭下来吧。” 那黄脸汉子点点头,伸手揭下一层薄薄的膜,却正是萧宁所扮。 原来当时萧宁正在屋中跪着,忽听得外边闹了起来,从门帘缝中向外观瞧,认得那高矮二人正是当日围攻余方舟之人。 这会听二人话音,来打听的也正是他与余方舟,知是自己昨夜二探客栈露了底,对方思及他二人不曾远遁,所以日间撒网搜查。 本想这次完了,董神医只要稍微偏偏嘴,他二人就将死无葬身之地,正欲跳出拼命,却听董神医并未承认见过他之事,方才松了一口气。 正自心怀感激,不想两人却先后对董寿动上了手。刚开始萧宁见董神医震退矮个汉子,还在感叹他内功了得,可等动上了兵刃,却又发现其并不会武艺。 矮个大意败下,高个欲要再上,这时萧宁也呆不住了,从怀中鹿皮囊内掏出一张人皮面具覆于脸上。细思自己武艺,余方舟一直以槊克敌,王威成名于通臂拳,神刀门开山刀法识者也不在少数,自己的暗器功夫也伤过对方数人,若出去这些皆不能用。只有鹰爪功和狂风腿未曾在人前展现,此时倒可一用,于是这才挑帘而出,约斗高个汉子。 及到对方认出鹰爪功,却误将自己当作公门中人,萧宁也乐的借坡下驴,唬走二人。 这会儿屋内,萧宁刚要开口说话,董寿摆了摆手,沉思了起来。 过了好半晌,头也没抬,低沉的说了声:“坐吧。” 等萧宁在对面坐下,才又低沉的开口,“医者本应有割股之心,我本不该欺骗与你,你那伯父的伤,我本能治。” 萧宁听到这眼睛一亮,又站了起来,对面董寿又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非我心歹,不想医治于你伯父,实乃遗有祖训,董氏为医者不可参与江湖之事,不可医治武林之人,不可插足江湖纠纷。” “你刚来时,我就查觉你身具不俗武艺,及你描述令伯所受之伤,非武艺高明之士早该命丧黄泉了,这我才出口拒绝。” 听到这,萧宁的眼光又暗淡了下来,董神医也沉默下来,屋内一阵压抑的寂静。 这次过了好久好久,萧宁感觉都要窒息了一般,对面董神医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像放下了千斤重担一般,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推案而起说道:“罢了,救一人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人也要分好坏,江湖中也不都是坏人,你伯父这儿,我救了!” 抬头对帘外喊道:“当归,牵驴,我要出诊。” 萧宁听罢大喜,抹了抹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眼泪,跪下就要磕头。 董神医赶紧上前扶住,笑着说道:“不需如此,这也算还了你今日救命之恩。” 萧宁深深一揖,连道不敢,“无需神医费神,晚辈门外已备下坐骑,专候前辈。” “噢?”董神医一笑,“那好,当归,准备药箱及可。” 说着,挑帘出屋,在柜台上抓出数味药来包好,接过小厮递过的药箱,放入其中。 这才与萧宁来到门外,见柱子上栓得两匹高头马,连连点头,萧宁扶他上马,两人辨认前路,打马向范家峪驰去。 也就行出七八里路,前边是一个叉路口,右侧正是去得范家峪。这会两人正要打马上路,萧宁眼尖,忽见左侧远远有三条人影驰来,有话语声随风隐隐传至,“就在前边了,拐下弯去也就还个七八里。” “这次去不扒了那老小子的皮。” 萧宁双目一凝,对董神医道:“前辈,那几个人又找上来了,前辈先走,待我打发了他们随后就到。”告诉了董寿具体地点,董寿点点头,嘱他小心,这才放马向范家峪而去。 萧宁再次掏出面具覆于脸上,栓马持刀立在路中,专候三人。 不大时候,三人已是面目可辨,前面的正是刚才那矮个,这会儿一只手臂吊在胸前,等到切近了猛然刹住身形,随手止住了跟随的二人,瞪着萧宁道:“山不转水转,朋友,又见面了。” 斜着眼对着萧宁一努嘴,向身旁二人说道:“两位哥哥,这就是六扇门那个鹰爪子,和那个死郎中一伙的,我怀疑姓余的就让他们藏起来了。” 这时旁边一人上前半步,抱拳当胸,“朋友,自古是民不与官斗,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也不敢与你们这些官府大老爷为难,只想请朋友行个放便,让我们带那郎中回去,在下不胜感激。” “私自拘押人口,谁给你们的权利?”萧宁冷冷的说道。 “朋友,官府江湖本是两道,湖海之隔,你我何不各行其事,何必那么计较那么多呢”那人这会儿也是耐下性子说道。 这边还没说完呢,先前那矮个汉子就已忍不住了,从一旁跳将出来,一手指着萧宁的鼻子就骂:“你这朝庭的鹰犬,官府的爪牙,谁有闲心和你在这儿磨牙,识像的快滚开,今天权且饶你狗命,要不把你在这儿宰了一埋,看你们那狗官去哪挖你去。” 听了这话萧宁心中也是一动,对啊!今天不趁他们人少,先解决了这几个,到时候人一多了,可就不好办了,得了,暗中也是一咬牙,我先下手为强了。 主意一定,他即佯作生气往前逼近了一步,对着那矮个呸了一口道:“那来的疯狗在此乱吠,刚才那事爷没追究你们个私带兵刃,袭击公差之罪就不错了,现在又敢在此造次,这是太平日子过够了,想去牢里待几年了?” 话音未落,闪电般的伸手捞住矮个那几乎伸到他鼻子尖上的左手食指,只听“咔嚓”一声,已把这根手指撅折了。 那汉子惨叫声尚未发出,萧宁手一松再伸,扣住了汉子的手腕,往怀中猛的一带,同时侧身一腿踢出,正中对方迎面骨,又是“咔嚓”一声,一条小腿被他踢折。 这会儿矮个汉子被萧宁连带加踢,已是俯身朝下身悬半空。萧宁更不饶他,一腿才落,一腿又起,这腿正中前胸,“咔嚓”声再响,就见那汉子一口血喷了出来,这次肋骨不知被踢断了多少。 这几下兔起鹘落,后面两人还没反应过来,这边矮个汉子已是身受重伤,那二人不禁目眦欲裂,同声喝道,“鼠辈,尔敢!” 萧宁哈哈大笑,趁人尚未落地,抖手向那二人掷去。 二人急急伸手去接,却又怕伤着矮个汉子分外小心,怎想这时萧宁却在扔出人后暗中打了两支镖去,自己也偷偷的向其中一人扑去。 这边四支胳膊刚刚抱住扔过来的汉子,那个方才一直不曾言语之人忽然“哎吆”一声,松手急退,旁边出头之人回头看时,却见身边这位朋友胸腹上插着两支钢镖,入肉两寸多深,还好不曾伤得要害,再细看两支镖,却与路上救余方舟之人和夜探镇甸之人所用一般无二,这才恍然大悟,转头喝道:“是你!”话音未落已转为,“小心!” 再看萧宁,已随镖后扑到那人跟前,趁其不备双掌猛拍在两支镖尾,将两支镖硬生生的钉入他体内。 这下那人狂吼一声,七窃见血仰面倒地,没折腾几下就已是魂归西山。 三人联袂而来,转眼间让人给废了一对,唯一站在那的汉子眼都红了,伸手放下怀中之人,抽出肋下宝剑喝道:“朋友,好精明手段!好狠辣的心肠!今天吕某来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 萧宁知道身分已泄,这会儿更不答话,抽刀跃起,凌空就是一刀。 吕姓汉子横剑一架,顺势一引荡开钢刀,紧接一招“穿针引线”,贴着刀身直刺萧宁胸口。 萧宁此时招式未老,右偏身让开长剑,立刀胸前封住门户,旋身又是一腿。 姓吕汉子见这一腿如狂风扑面,知不好惹,只得侧身避让开来,手中却也不曾闲着,长剑回抽时却又抹向萧宁脖颈。 萧宁立刀封开长剑,两人就在这路当中你来我往斗了起来。 这会儿的萧宁也不是初出江湖之时了,这几天连续争斗下来武艺上也算是融会贯通。但那汉子也知他暗器了的,鹰爪功也未使出,此时更是倍加了小心,一口长剑攻守皆在数尺之间,招式连环,密不透风,不敢稍有疏忽。这一来让萧宁几次抢攻也未得手,就算是稍露破绽欲诱对方来攻,对方却也不曾上当。 二三十合过去了,眼看日影欲斜两人也未有胜负,萧宁此时焦急余方舟伤势,当下牙关一咬,心说不拼命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结果了,看样就算两败俱伤我也得速战速绝了。 正好这时是钢刀荡开长剑,他借机抢步进身,左手挥拳“直叩天门”向着对方心口捣去。 姓吕汉子早知这通臂拳不好躲,此时长剑被挂门外一时又不得收回,只得欺萧宁年少力浅,挥掌迎向这一拳。 拳掌相交,那汉子本想运功震退于他,不想对方拳上忽有一股奇异波动袭来,引得他内力血脉狂震不已,一时间内劲反扑直入脏腑。不防之下,内腑剧震,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再看萧宁,也是连退两步,嘴角溢血,却是咧嘴一笑,趁那汉子慌乱中抖手打出三镖,暗中一弹,却又飞出两根细针。 第十七章 却将隐秘初知 萧宁那一拳使得正是余方舟和王威不让他用的“震腑力”,神功果有奇效,一招之下就让的对手重伤,自己却也因修习的内劲过于刚猛,无法完全化解反震之力,溢出一口血来。好在他早有准备,强忍内息翻涌,仍是翻手打了暗器出去。 那汉子这下虽然受伤不轻,却也早防着萧宁暗器,这会儿见三只镖品字形袭来,侧身让开两支,挥剑拨开一支,闪身就欲退走,不想突然间持剑手腕、手肘都是一麻,长剑捏拿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尘埃。 那人此时也知不好,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没防住这手“暗渡陈仓”之技,这会儿却也是慌了神了,宝剑也顾不得捡了转身就逃。 到了这功夫萧宁岂能再让其逃得了,脚下急追几步,抖手一块飞蝗石打在那汉子腿弯,只打的那汉子俯身摔倒,他却再次抢上几步踩住背脊,脑后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回身看时,最开始放倒的那个矮个汉子却还不曾断气,于是又挥刀割断了他的咽喉。 处理完三人,这才有时间站定喘了几口气,四下打量一番,在道旁荒野中掘坑掩埋了三具尸体,回身细细打扫了痕迹,方得上马赶路。 等上得马来,却又是一口血呛了出来,这下他只感到五内如焚,头晕目眩,才知自己亦是受伤不轻,暗道这震腑力果然不能轻用,只得强打精神,纵马向范家峪驰去。 一路之下他是强忍伤痛,十二三里地也没敢走的太快,却是用了一个多时辰才重回到了范家峪。等到了范老头儿家门前滚鞍下了马,推门踉跄进的院内,也是吓了汉子范林一跳,急匆匆上前去扶住萧宁问道:“萧公子这是怎么了?” 话没说完,萧宁摆摆手,一时气都没顺过来。范林见了也只得抬头向屋内急喊一声:“董神医,范叔,你们快来看看吧,萧公子受伤了!” 声音刚落,老郎中范镇邦就跑了出来,上前扶萧宁在院中坐下,伸手轻搭脉门,良久之后两眉微皱,“像是震伤,”转头又问萧宁,“被伤在何处?” “不是敌人打的,是我自己弄的。”萧宁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虚弱的道。 这下范郎中也是一头雾水,正不知如何是好,董神医刚好诊治完余方舟,闻声也来到院内,细评萧宁脉搏说道:“是内力反震伤了经脉,倒是没什么大事,我开副药你调养几日,最近不要与人动手。” “是。”萧宁点头答应。 董寿又抬头看了看这个院子,“对方既然撒网搜查,这里也不安全,我有个去处,收拾下速随我走。” “好。”萧宁再次强打精神,和董神医一起扶出余方舟,三人上马辞别了范家,起出兵器又奔董家岭而去。 董家岭村后是几座小山,有一个不大的洞穴,村中狩猎之人经常借此遮风挡雨,石桌,石凳倒也俱全,董神医就将他二人安顿于此。这会儿二人俱是有伤,董寿也是煎汤喂药,前前后后忙活半天,天擦黑方得离去。 有着董神医前蹿后跑的照顾,在此间一月也不知不觉过去了,天已渐热了,萧宁伤势早已大好,余方舟也已无大碍,董神医这次来诊完脉,笑呵呵的道:“余大侠,内腑已无大事,再将养两日就可出发了。” 余方舟笑着抱拳一礼,“还要多谢神医一月来的照顾,不然哪还有余某这条命在啊。” “哎,”董寿摆摆手,“还要多亏萧少侠救下老夫性命,哈哈,要不这去阎王殿的也不是你一个啦。” “哈哈哈哈。”二人对坐抚掌大笑,余方舟吩咐萧宁,“天色不早了,去取些酒菜来,我与神医少饮几杯。” 一月下来三人都已熟识,董寿也没客气,待酒菜买来三人围桌坐定,余方舟敬了一碗酒这才问道:“听宁儿说,神医曾有祖训,不得医治江湖中人,这又是为何?” “唉,”董神医放下酒碗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了。据传先祖在唐朝年间也算半个武林中人,从师药王谷学习医道。” “药王谷”!三字如一声霹雳,震得余方舟酒碗翻到,萧宁筷子落地,两人相顾骇然,不由得对视一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董寿奇怪的看着他二人,“这是……” 余方舟勉强压下惊骇,对着他摆摆手,“神医继续,这些稍待我向您解释。” 董寿点点头,继续说道:“后来药王谷遭江湖中人袭击,最后一任谷主遣散弟子,发动机关封死谷口,与敌皆亡。先祖侥幸逃出升天,由此愤恨江湖中人毁其师门,立誓不与江湖中人往来,才留下如此祖训。” “原来如此,”余方舟叹道,“神医可知药王谷本在何处?” “只听祖上传闻在巴蜀之地,白帝左近,具体不知。怎么,你们也与药王谷有旧?” 余方舟向洞外张望一会儿,这才吩咐萧宁取来“四圣秘藏图”在桌上摊开,董寿盯着图细瞧了一阵,“据祖上传下的只字片语来看,这正是当年药王谷的模样,江秋?倒是不知此人是谁。” 又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绢帛的材质,接着道:“看这布料材质,虽然保养甚好,恐也有些年岁了,可能是当年逃出的弟子所画。” “神医有所不知,这副图叫‘四圣秘藏图’,流传江湖也有十几年了,前些时日偶为宁儿所得,至于最初之时是从何处传出,何人传出,至今成迷。”余方舟喝了一口酒说道,“只是传闻此图关系到前唐之时什么‘武林四圣’的武功秘藏,故而江湖中在这十几年里,围绕此图争斗不断。” “等等,”董寿持着酒碗摆手止住了余方舟的话语,“武林四圣,武林四圣……” 低语良久,忽然抬起头来,“我记得祖辈传闻中,药王谷最后一位谷主好像就是什么‘武林四圣’,记不清了,必竟传闻时间太久,很多事都模糊了。” 余方舟和萧宁对视一眼,嘀咕道:“难道这里边还真有宝贝?” “下一步你们要去找这药王谷吗?”董寿把图叠起来交给余方舟,余方舟示意萧宁收好,这才点点头。 “嗯,宁儿习得一门武艺,需正宗玄门内功心法辅助才得运用自如,现在我门中心法过于刚强霸道,还得从此图中想办法,不过现下来看,还是需得先回门中汇合师兄师弟再作思量。” “余大侠说的就是前几天让他内力反震的功法吧。”董寿捋捋胡须道。 “嗯,正是。”余方舟点点头,“神刀门内功不足以化解此功法的反震之力,我看也就只有玄门正宗之法才能刚柔相济,固其内腑,不惧这反震之力。” 董寿这会儿皱着眉,手指轻敲桌面,似有大事难以断绝。 良久之后,才抬头说道:“我不知道什么玄门正宗心法,我这倒有一套家传呼吸吐纳之法,乃是得传药王谷中,我少时本以为是一部养生功法,因此勤练不辍,不想经年累月下来,竟然形成了一股内息。我感觉此法中正平和,调养五脏,可固心火肾水,应该能化解反震之力,可否让他暂且一试。” “好啊,神医肯传,余某代宁儿谢过神医。”余方舟大喜,起身拜谢,萧宁也赶忙相随,董寿连连相扶,三人哈哈大笑。 其实余方舟早就查觉董神医身具内力,更要胜自己许多,加之内息敦厚淳和,底蕴不下于玄门心法。但那是人家自家功法,也不好开口相求,今日他主动提出相授,岂有不喜之理。 如此又留连数日,余方舟伤得痊愈,萧宁也熟记了那“五禽诀”。这几日间,只待收拾妥当,便要与董神医辞行。 这一日天色将黑,董寿面色阴沉的闯入洞来,劈头说道:“这儿不能待了,你们得快走。” “怎么了,董兄?”正在活动筋骨的余方舟猛然一惊,起身问道。 “一个多月了,那帮人竟然还没放手,方才我去出诊,又见到他们了。” “嗯?”余方舟双目一凝,“怎会如此?我不就搅黄了谭家兄弟一次买卖吗,能有如此大的仇恨,让他们不死不休?” “那我不知,只是今日我去县城张大户家出诊,见有人拿着画像遍寻客栈酒馆,画上三人,除你二人外还有一长臂汉子,可是你们一起的?” “咝,”余方舟吸了一口冷气,“那是我师弟,不好,我二人两肩担一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那师弟可是家大业大,只恐被人找上门去。” 来回转了两圈,“宁儿,速速收拾,咱们得走。” “嗯。”萧宁正在旁边,闻声立刻行动起来。 “先别急,”这会儿董寿却又伸手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走不迟。稍待我赶回家中配几副药散,你们带上也许用的着。” “也好,”余方舟稍作沉思,抱拳一礼道,“就有劳董兄了。” 待董神医离去,余二爷心中越发不安,来回走了几步,回身招招手道:“宁儿,坐下,我和你说点事情。” 萧宁点头坐下,余方舟许久才叹了口气道:“下面这路不好走啊,你我不可继续北上了,若有敌人,此时定然截住了北上的去路,神刀门一时是去不得了。此次当西去巴蜀,有些事此时你需谨记。” 萧宁点点头,余方舟盯着洞外渐渐暗下来的天光,似在沉思某事,一时也怔怔出神。 第十八章 仗剑探酋帷 良久之后,余方舟又才幽幽的道:“此去巴蜀,有几点你要记牢了。巴蜀四面崇山峻岭,中原武林少有人踏足此处,大理虽近亦难插手,反是与苗疆或有往来,蜀中唐门在此一家独大,此门是一家族式门派,极是排外,平日也只固守于巴蜀之地,少入中原。门中弟子皆姓唐,掌门即为族长,所传武艺不算出彩,但机关暗器天下称绝,亦精于施毒。这次到了巴蜀之地,要低调行事,见了此门中人,一定要绕着走。” “这是为何?”萧宁一脸的疑问。 “唉……”余方舟伸手点上灯,喝了口凉茶,萧宁赶紧去续上了热水,就听他又道,“这话还得从你王伯伯那说起。我也刚知你王伯伯岳父,江湖人称‘万朵寒梅’,姓胡名临渊。胡家本是江南霹雳堂弟子,那霹雳堂武技平平,所制火药暗器却是称绝武林,本朝太祖未曾统一江南之时,拜火教在江南疯狂扩张,霹雳堂就为其所灭,而今仅知这胡氏一脉逃出。胡家得传霹雳堂绝艺,到了胡临渊前辈一代,不满于现有功法,于是化名投入唐门,做了一小厮偷师学艺,偷师本是江湖大忌,况胡前辈又与唐家一宗族之女相恋,二人私奔中原,当时唐门派人追至中原,遍寻未果,也就不了了之了。后来胡前辈用唐门暗器之法重研霹雳堂绝艺,在江湖中打出了‘万朵寒梅’的名声,唐门其实亦有耳闻,只是未曾理会而已。这次西入巴蜀,暗器能不用尽量不用,要不落在唐门中人眼里还是麻烦。” “嗯。”萧宁点头答应。 余方舟沉思了一会又道:“宁儿,还有就是明日我们走时,得弄点动静出来,把人引到我们这儿来,不可让他们去青石县找王家麻烦。” “好,一切但凭伯伯吩咐。”说着,萧宁好像忽然间想起什么,起身从鹿皮囊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递向余方舟,“余伯伯,我们带上这个,不就没人找到我们了。” 余方舟笑着推了回去,“宁儿,你想的太简单了。”回手指了指壁角立着的两根大槊,“带着这玩意上路,我们藏不了,到哪都得露底。要是没这玩意,单是用刀你余伯伯的武艺少说得减七成,说不定死的更快。” 萧宁吐吐舌头,尴尬的一笑。 一夜无话,等第二天天光放亮,董寿牵着三匹马又上得山来,此时余方舟二人已收拾停当,见他双目遍布血丝,想是一夜未眠,心中甚是感激。 董寿也没进洞去,只在外面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递了过去,“此去西南,山高林密,恐有毒虫毒瘴,我这儿配了点防虫去瘴的解毒之药,另外是几瓶行军散、金创药、护心丹,你们带上,路上也许用的着。”说着,又把缰绳递了过去,“我也不留你们了,趁着人还没找到这里,速速走吧。” 余方舟深深一礼,一手接过布袋,一手只接过两根缰绳,感激道:“董兄对我伯侄二人天高地厚之恩,我等铭记于心,异日定当结草衔环以报,这马匹我二人有两匹作脚力足矣,董兄出诊,一头毛驴总是单薄,留一匹马于董兄济世之用,也可轻松一二。” 董寿也不矫情,拱手称谢,看他二人将兵刃行李搬上马匹,这才互相拱手作别,目送二人打马下山。 山下行了约五六里,等看不到董家岭了,余方舟放缓了缰绳,对萧宁说道:“宁儿,咱们先暂时找个地方歇下,等会去探探他们的底,看看还有多少人在。” “好,余伯伯,咱们去哪找他们啊?”萧宁侧头问道。 余方舟在马上沉思了一会儿道:“大镇子不能去,现在敌我俱在暗处,就看谁先暴露,得想想他们若是还在能聚于何处。” 一面走着,一面分析,“当日有五六十人,一战下来折了得有十几二十个,那几日你也放倒数个,若是没有新人,应该还有不到四十人了。对了,你还探听到他们要接番邦高手,这样一帮人聚在一起也不在少数,不可能长居城中。又为探查清水河命案而来,如果他们还没去青石县的话,只有一个地方最有可能待。” “哪儿?” “花石岗!”余方舟肯定的道,“那岗上花氏兄弟多年经营,房舍颇多,起居便宜,地势又极好,现在又是无主之地,他们若没走,一定在那!” “嗯,余伯伯说的不错。”萧宁也赞同道。 “走,回头!去那探探路,看看岗上有什么动静吗。” 两人一声哟喝,掉转马头,直奔花石岗而去。 在离岗还有三四里的一处密林中,二人栓了坐骑,蹑足潜踪来到岗下,躲躲闪闪的攀到大寨一侧,隐在一块大石后向寨中观瞧。 果然,寨中时有人影晃动,隐约有话语声传来。这会儿正好有一喽啰从两人藏身之处经过,萧宁就待一跃而起将其擒下问话,却被余方舟一把拉住,对他摇了摇头。 两人在石后观瞧了一个多时辰,终看见一个熟人,正是一月前在董神医店中大闹的高个。萧宁指了指那人,余方舟点点头,两人这才悄悄的潜了下去。 到得藏马之处,二人松了一口气,余方舟说道:“宁儿,而今敌明我暗,切不可打草惊蛇。看样他们果然占了寨子,但刚才看寨中之人不多,不知是否有人向青石镇去了,今夜我们入内一探,再作究竟。” “嗯。”萧宁点头答应。 日间无话,一直到天色尽黑,两人才各换了夜行衣,身背钢刀又奔花石岗而去。 这次上得山岗,就见寨内灯火隐隐,中间聚义分金厅大门紧闭,其中却灯火通明,更有话语声传来。 余方舟向萧宁施了个眼色,两人绕过数处明岗暗哨,一人跃上房顶,一个倒挂于屋檐之下,向内观瞧。 萧宁伏于房上,小心得揭开一片屋瓦向下看去,就见大厅上首三人,两坐一站,头一个三旬左右,身宽体胖,肥头大耳,前额与头顶溜光瓦亮,只在四周辨了一圈小辫;另一人得近四旬,身材高大,长脸膛,鹰鼻深目,淡蓝眼珠,一眼望去就非中土人士,放在桌上一双手掌有蒲扇大小,手掌宽厚,骨节突出;在他身后一人垂手而立,面如雕塑,中等身材。往下还坐着三人,一个披发头陀,一个没受戒的大和尚,正是那“恶头陀”和“铁罗汉”,第三人萧宁却未曾听余方舟谈起,只是一瘦小老头,看年纪已过五旬,高不满五尺,一脸铁锈,旁边放一对尺许长分水短匕,看样是应手的兵刃。 这会儿萧宁二人刚刚伏下,鹰鼻之人就眼珠一转,耳朵轻动,嘴角隐隐勾起一抹冷笑。 接着就听上首那秃头胖子操着蹩脚的汉话对着下边的三人吼道:“官府烧了?这么说死的是谁也不知道了,要你们去打听了一个月,就打听了个这个!” “大人,”“恶头陀”谄媚的笑道,“不是我们不尽力,只是事情过去的太久了,都好几年了,尸体早就处理了也在情理之中啊。” 胖子猛的一拍桌子,“狗屁,尸体没了,遗物就没留下来?你们这帮狗才,都是废物!” “大人,”谭志陪着小心说道,“我们已经打点过官府中人了,这个过几天自会有人送来,您且稍待,自有分晓。” “你们宋朝的官就是贪财,有银子自己亲爹都能卖了,哈哈哈哈。”胖子一脸鄙夷,张口大笑。 “呵呵呵呵。”下边三人也跟着干笑几声。 “大人,”这会儿“铁罗汉”也媚笑着开口说道,“小人们有个仇人叫余方舟,一月前我们在此打伤了他,不过让他跑了,小人们武功不济,再碰上那厮恐怕非其敌手,还请大人们出手帮小人们除了这个祸患。” “废物……”胖子刚开口就让旁边得胡人止住了,“师弟且慢,待我问几句。” “是,师兄。”胖子好像对这个胡人很是尊敬。 “你们说这个人出身何派,什么功夫,什么相貌?” 谭非描述了余方舟的相貌,说道:“回大人,我们也刚打听出来,出自一个小门派,叫什么神刀门,可他刀上功夫不济,平常用一条金钉狼牙槊。” “神刀门!”胡人猛然坐直身体,“杨业的师傅所创的门派!” 窗外余方舟一听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蛮子对自己的门派如此了解。 “杨业!就是金刀杨无敌那个杨业?”胖子也是一惊。 “不错,杨业当年沙场上无人可敌,这一门中人放到江湖上倒是不怕,就怕到了军中,那可是能让我大辽损兵折将啊。” “此人得灭,此门也得灭!”胖子咬着牙道。 胡人点点头,皱着眉头许久没有说话,忽然又抬头问道:“这一门在哪,门中还有何人,武艺如何?” 听到这儿,余方舟已经听不下去了,翻身上房对着萧宁招招手,两人起身退去。 这会儿那胡人在厅中刚听完谭氏兄弟讲解神刀门中之事,耳朵一动,站起身来,“师弟,你在这稍等,我去打发几只苍蝇就来。” 那胖子一愣,“师兄是说刚才……” “嗯。”胡人点点头。 胖子气的一脚踢开身前桌子,指着下边三个人就骂:“废物就是废物,还戒备森严,让人摸上来了都不知道,下一步你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身后那汉子也是身形一动,开口道:“主人……” 那胡人朝他摇摇手,又笑着对胖子道:“师弟稍安勿躁,几只苍蝇而已,我去去就来。” 说着一闪身穿窗而出,遥望着二人背影就追了下去。 第二十一章 终是英灵归去 天色逐渐暗下来了,萧宁的马一连跑出三十多里地。一路下来把他颠的昏昏沉沉,早就离了官道,一时也难辨东西。 冲过一条浅水滩,前边是一段上坡,马匹一个颠簸,萧宁没坐稳从马上滚了下来,在地上翻了两圈俯身扒在了一块大石跟前,良久未有动静。许久之后,呜咽声逐渐响起,从低至高,一会儿就化成了嚎头大哭,一面哭着一面以拳击石,不多时已是手皮尽破,青石染血。哭着哭着,一口气没上来,就见他两眼一翻晕了过。 天也黑下来了,水畔林旁也就只有一具死尸般的人影伏在这儿,却也好不凄凉。 初夏的天气谁也琢磨不定,白天还是艳阳高照,夜晚却下起雨来。 地上的萧宁昏迷了几个时辰,此时被雨一浇也醒了过来,腿上和手上的伤口被水一泡格外疼痛。 这会儿也只得手脚并用艰难的爬了起来,看看不远处自己的坐骑正在打着响鼻,一瘸一拐的上前攀上马匹,向树林内行去。 一株参天的古树好像一柄华盖伞,萧宁只得在这树下避了一夜雨,等到天光大亮了,雨也才歇了下来。 看了看腿上泡的发白的伤口,抖了抖身上的湿透衣服,勒了勒腰间的布带,他这才咬牙翻上坐骑,寻官道而去。 一路打听之下,西行了十数里才又寻到一条官道,这会儿天已近晌午,一日一夜水米未进,早已是饥肠辘辘,再行了两三里,隐约见前边有个不小的镇子,这会儿也只得咬牙催马直奔镇子去了。 他正行走间,迎面两骑急驰而来,左边马上是个年近五旬的长者,身材高大,肩宽背厚,面目清朗,三缕长髯飘洒前胸,丝丝露肉,根根透风,甚是精神,马上搭一口钢刀,十分的精致。右侧是一个三旬出头的青年汉子,身形削瘦,一双大眼精光四射,背上一柄连鞘虎头刀,暗藏锋芒。 三人已是错身而过了,年长者扫了萧宁一眼,陡然间带住了坐骑,那马长嘶一声,连连打了好几个旋。这下来的突然,旁边的青年却是抢出好几步才带住马匹,回身道:“师父……” 话没说完,年长者摆了摆手,一指萧宁纵马追去。 两人不如萧宁马好,急赶了里许才追到身后,年长者急呼一声:“前面小哥慢走。” 萧宁这会儿满腔悲愤,早已如惊弓之鸟,闻听身后马蹄声急,又有人呼喊,这才勒住缰绳,强提一口真气,一手按住刀柄,一手暗中扣得两支飞镖,停在路中。 那边两人赶到近前,年长者仔细打量了打量萧宁,看着他那满身泥水的衣服,散乱的发髻,腿上渗血的伤口,按刀的右手也隐现血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小心的问道:“小哥可是姓萧名宁,江陵人氏。” “你是何人?”萧宁更加紧张,握刀的手指都隐隐发白了。 年长者一看,心说错不了了,心中又凉了半截,眉头紧锁,手捻须髯道:“老夫‘金刀’骆义。” 一听是神刀门门主,这次本要和王伯伯、余伯伯要去投奔的‘金刀’骆伯伯,萧宁身形一阵摇晃,心神一松险些掉下马来。 不过陡然间又虎目圆睁,刀抽出半截,冷声喝道:“怎得证明你就是骆门主!” 骆义无奈的摇摇头,微微一笑,“仓啷啷”一声抽刀出鞘。 听闻刀鸣,萧宁激灵灵一个冷颤,也不由分说,左手一抖两支镖就打了出去,抽刀催马直奔骆义杀来。 骆义本想抽刀证明身份,怎知萧宁反应如此激烈,这会儿眼看镖到胸前,只得在马上一个“铁板桥”让开双镖,还未起身呢,萧宁的刀已当头剁下。 旁边的青年汉子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急忙抽刀横架。 两刀相交只听“当”的一声,青年汉子的刀下落两寸,险些就碰着骆义的衣衫了。这一下只震的他虎口发热,心中一惊,暗道这少年年龄不大,好足的力气。 骆义这会儿也横插一刀将两人分开,大喝一声:“住手!”说着横手中刀递到萧宁面前,“这鱼鳞紫金刀就是我骆义的成名兵刃,小哥不防验看。” 萧宁就见眼前这口刀,长有三尺过半,四寸宽窄,刀身笔直,厚背薄刃,金光闪闪,阳光下隐泛鱼鳞,知道所遇不错了。 当时是“当啷”一声钢刀落地,手指东南悲呼一声:“骆伯伯,快去救余伯伯……”话未说完,一口真气已散,两眼一翻掉下马来。 骆义一听大惊失色,与那汉子一起翻身下马扶起萧宁,吩咐道:“你带他回去召集此次下山的人手,通知你三师叔他们速到此地,我去救你二师叔。” 说着扬手一支旗花响箭冲天而起,一跃上了坐骑,扬鞭打马对着萧宁指的方向就冲了下去。 等萧宁再次醒来已不知是次日午后了,窗外天光大亮,微微侧头就见床旁坐的正是王威,这会儿王威双眼通红,面容悲切,眼见萧宁醒来,急忙揉揉眼睛,探身过去:“宁儿,你醒了,感觉如何?” “王伯伯,”不开口不知道,一开口萧宁才发觉自己的嗓子里好像塞了一把沙子,嘶哑的差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王威连忙扶他半坐起来,塞了个枕头在他身后,这才端过半碗温水让他喝下。 几口水下去,嗓子舒服了很多,萧宁这才又开口问道:“王伯伯,找到余伯伯了吗?” 王威悲叹一声,仰头努力收住泪水,“你先别顾其他,好好养好身体。” “王伯伯,余伯伯他怎么了?”萧宁顿感大事不妙,努力想要下得床来,不想浑身乏力,险些滚到地上。 王威见了赶紧上前相扶,再次把他放平躺下,才皱着眉头道:“你先养好身体,回头我带你去看你余伯伯。” 萧宁知道现在也没有办法,只得含泪答应,安心养伤。 一晃又是两天过去了,萧宁不过是心神废惫,略伤元气,加之风寒入体而已,并没有受什么内伤,最重的也不过是腿上那处钩伤,这几日也已结痂。 这天清晨,王威又带来一个大夫帮他诊了诊脉,大夫也感觉他无有大碍,只留下副调养的方子就离开了。 王威这才走到近前,不等他说话递过去一方白绫说道:“走吧,去看看你余伯伯。” 萧宁心中早有准备,事到临头却也手脚冰冷,颤抖得接过白绫,“王伯伯,余伯伯他……” 王威摇摇头,努力收住泪水,当先走出门去。 屋外是个大院子,这里本是神刀门下的一处产业,这会儿王威领着萧宁来到后院,就见院中灵棚高搭,有几个汉子在那忙活,供桌上放着牌位,上书“神刀门五代弟子余讳方舟之位”,桌前一个白瓷坛中放着骨灰。 萧宁这会儿一见顿时悲呼一声,抢上前去痛哭不起,头手触地俱已见血。 良久之后,王威见他声音都嘶哑了,才不得不强行将他拽起,“宁儿别哭了,和我去下后堂见几个人吧。” 萧宁点点头,这才努力收住悲声,由王威扶着向后面走去。 后堂早有两人在坐,这会儿见人进来俱是起身。萧宁看时,一人认识,正是神刀门主骆义,另一个却不认识,就见此人比骆门主略小几岁,身高几近九尺,白脸膛,剑眉朗目,颔下一副墨髯,蜂腰猿背,生得是手长脚长。 王威扶萧宁进得室内,先指骆义说道:“这是你骆伯伯,想你来时见过了。” 不待萧宁答话,又指另一人肃容道:“这便是太原金枪门的‘神枪’王门主,你余伯伯的生死之交,宁儿可去见过。” 萧宁一听离开王威搀扶的手,就要给王宗亮行礼,不想那王门主早已几步抢上,扶住萧宁缓缓坐下,这会儿早已是虎目含泪,说道:“你就是萧宁吧,你的事我听你王伯伯说了,没想到接到骆兄通知我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一步。宁儿,你余伯伯之事,你也别……”说到这儿,自己却是连声凝噎,竟也说不下去了。 骆义生怕他二人又对着哭起来,赶紧上前劝住,四人坐定,骆义才缓缓开口道:“宁儿,前边的事我们已听你王伯伯说过了,当日你暗中回去,他不见你也是两个多时辰之后了,后在花石岗附近盘桓了两日也未寻得你们踪迹,只知谭非一伙也在漫天寻人,才估计你们逃出去了,以后的事又是如何啊?” 萧宁听得骆义询问,这才稳了稳心神将当日之事一一道来,从如何救余方舟脱出重围到董家岭寻医,一直说到两探花石岗露了形迹,一路上三次追杀最后与余方舟洒泪分别。 一番话直讲了一个多时辰,话声一落众人默默无言,屋中静得落针可闻。 许久之后,仿佛消化完了萧宁的话语,王威才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竟又有这么多事,唉……” “是啊,又有谁能想的到啊。”骆义也感叹道,“难怪那日我遇见宁儿的时候他是一身凄惨,要不是我一眼看见了二师弟的那条紫金龙头槊,险些错过了啊。” “骆伯伯,你是如何找到余伯伯的,他有什么话留下来吗?”萧宁这时抬起头看着骆义。 骆义为难的看了看萧宁,又望了一眼王威和王宗亮,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王威默默的喝了一口凉茶,说道:“大师兄,告诉他吧,有些事他得知道,孩子不大,总归也见过血,没事的。” 第二十二章 仇怨报何时 骆义见王威没有阻拦,也是面带戚容叹了口气,揉了揉眼圈低沉的道:“当日我让你张寻师兄送你回来,自己就沿着官道找了下去,在三十多里外才见得二师弟,当时他……他就已归天了。”说到这骆义清了一下嘶哑的嗓子,默默的试去了流下的泪水。 “你余伯伯战死后是被他们当胸钉在了一颗大树之上的,离地有四五尺,又被雨水浇了一夜,都不成人形了,幸得这时王门主到了,我二人才得将他小心的放了下来,带回入殓。” “骆伯伯,”萧宁也清了清嗓子,这会儿冷静的可怕,“余伯伯怎么死的?” 骆义还没答话,那边王宗亮也红着眼睛开口了:“我们检查过了,余大哥身上有伤二十七处,左腿弯有一处刺伤几乎捅穿,就是这一下限制了他的身法,让他逃脱无望。至命伤有两处,一是胸口剑伤两道,其中一道刺穿了心脏;再是顶门被重器击中,颅骨碎裂。还有就是背后一掌颇重,像是神音教的‘大碎碑手’。” “就是大碎碑手!”萧宁咬牙切齿得道,“那帮人里就有岳长海的二弟亚博罕和一个胖子。” “那是岳长海的六弟子,名叫巴克鲁,吐蕃人。”王宗亮说道。 萧宁点点头,牢牢的记在心里。 又是许久的沉默,王威才皱着眉头道:“奇怪,现场我也去了,怎么没见二师兄的兵器?” “一定是被亚博罕带走了。”王宗亮回身靠在了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岳长海门下有十二个弟子,号称‘神音十二杰’,二弟子亚博罕好神兵宝刃,六弟子巴克鲁好美酒美食,北国众人皆知。那柄金钉狼牙槊虽算不得神兵,却也是我在西北遍寻高手匠人用了五年时间特意为余大哥打造的,称上是不可多得的利刃了。” 听到这儿,萧宁是两眼冒火:“不错,那亚博罕正是看上了余伯伯传我的紫金龙头槊,才仗着马快,二次追杀我们。” “的确,金钉狼牙槊他都能带走,见了这紫金龙头槊何异于老饕见之于美食啊。” “王兄,你在那西北与番邦多有接触,这神音教到底是何等来历?”这边骆义向王宗亮请教道。 “我也只是听到一些传言罢了。”王宗亮喝了口茶道,“神音教本是萨满教的一支,早先只作些怪力乱神之说,说什么万物皆可发声,他教中法师可聆听万物之音,故曰‘神音教’。” 说到这儿王宗亮清了清嗓子,“唐未五代更替之时,中原之地有大批武林人士避入北方,就逐渐加入并掌控了神音教,这才有才智之士汇集诸多中原武技创出神音教的几门独门武艺。” “及到契丹人建立辽国,神音教又被大辽朝庭背后掌控,这才成了现在的样子。所以说神音教是一个江湖组织,更是北国放在武林中的一把刀,时时为搅乱中原武林作准备。” 王宗亮说到这,长嘘了一口气,众人点点头。王威又问道:“听说那‘白头仙翁’岳长海武功号称无人可敌,大碎碑手号称天下第一掌法,确实如此吗?” “嗤,”王宗亮把玩着茶杯冷笑一声,“辽国人吹捧罢了,那岳长海武艺的确不低,我也曾和他动过手,当时都未尽全力,谁也不曾奈何的谁,这大碎碑手在他手中确实有开山裂石之力,非是一般人能接得下的,但当今中原还是有几个人能敌的住他的。” 骆义点点头,用手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这次围攻余师弟的有血影门、神音教和谭家纠集的一群败类,此仇不报,我神刀门上下誓不为人!” 王威听得也是咬牙切齿,萧宁更是眼圈通红,双拳握紧。 王宗亮叹了一口气,“血影门神秘,神音教势大,背后更是整个辽国,骆兄,这次你我两派虽说联手抗之,但亦需从长计议啊。” 骆义和王威对视一眼,俱是狠狠的点了一下头。忽然间骆门主站起身来对着王宗亮一抱拳道:“王兄,说到此处在下尚有一事相求。” 王宗亮赶忙站起还礼,“骆兄何出此言,我与余大哥情同手足,骆兄与王贤弟亦非外人,有话直管说就是。” 骆义一笑,扶着王宗亮一起坐下,指指萧宁说道:“宁儿本在我两位师弟处学艺,三师弟曾言道七年时间已尽得神刀门所传,又得余家槊法,而今再留在我门中恐要误其前途了。王兄在中原有宗师之称,金枪门为中原七大派之一,况余师弟生前也有意将此子托于王兄门下,故在王师弟处一直未曾拜师,今日恰逢王兄在此,不知王兄意下如何?” 王宗亮捻髯微笑道:“骆兄不必客气,既是余大哥生前看的起王某,骆兄又肯割爱,若宁儿应允,在下定当全力教导。” 三人一至点头,都望向萧宁。 萧宁这会儿却是摇摇头,双目含泪,说道:“门主,骆伯伯,王伯伯,萧宁近日无心考虑这些,一切待余伯伯头七之后再谈吧。” 三人也都叹了一口气,王宗亮点头道,“也好”。 骆义又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萧宁,叹了口气道:“宁儿,你虽不入神刀门,但我亦未将你当成外人,你余伯伯和你王伯伯一身功夫俱传于你,我也只在这开山刀法上略有所成,近日特为你写下《刀经注解》一部,纵论我在刀中所得,有时间你可看看。” 萧宁连忙站起一躬到地,双手接过书来,“谢谢骆伯伯传艺之恩。”骆义只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席长谈,四人都是疲惫不堪,王威先自起身,带着萧宁离开了。 昏昏沉沉的被王威送到房中,萧宁又默默的哭了一场,才沉沉睡去了。等有下人送来饭菜,已是掌灯时分了,他在屋中也只是胡乱扒了几口,出门寻路来到王威房前。 敲了敲门,开门的正是王威。进得屋来王三爷知他心中难受,给他倒了杯水,默默的陪着坐在桌前。 端着茶杯许久,萧宁才抬头看了王威一眼说道:“王伯伯,暂时我不想入金枪门,余伯伯头七过了我要离开这里,也不回神刀门了。” 王威眉头一皱,“为什么?难道你对那图还报希望?就算有希望你也得先安顿下来,等我再去江湖中给你打听啊。你余伯伯生前咱们就已经找到方向了,你楚行哥哥又拜在天医门中,我多少还能托点关系的。” 萧宁轻轻的摇摇头道:“王伯伯,那图有消息了。” “噢?”王威吃了一惊,连忙起身巡视过四周,这才坐下静听萧宁说道:“给余伯伯治伤的大夫祖上就出自药王谷的……”说着,把当时董神医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王威坐在那手按眉头,沉吟道:“若去巴蜀,千山万水,道路亦是难行,多有不便啊。这样吧,待我向大师兄交待一声,陪你一起去。” 萧宁摇摇头强笑道:“王伯伯不必为难,伯伯与唐门恩怨余伯伯在时已与我交待明白,这次我自去便可。” 王威听了尴尬的一笑,说道:“宁儿,巴蜀崇山峻岭,道路崎岖,蜀地尚称得沃野千里,可巴地是蜀中门户,尽皆高山低壑,白帝城又归军管,此去不宜啊。” “伯伯不必劝了,巴蜀之地我是非去不可了。伯伯你想,他日我与余伯伯报仇,必得对上那亚博罕和巴克鲁,单是亚博罕几次与余伯伯交手就是隐隐压过一头了,更何况背后尚有那‘白头仙翁’岳长海。王门主武艺虽高,恐怕也只和岳长海在伯仲之间,我就算是尽其所学又怎可敌神音教众多之敌,若不寻高艺,此仇恐是难报啊。” 说到这,萧宁咳嗽了一声接着道:“所以说,巴蜀我是非去不可!” 王威遥遥头叹道:“宁儿啊,你对这图中之物抱的希望太大了啊!且不说这图中有无秘藏留下,单是那岳长海的武艺早已登峰造极,当年所谓的‘武林四圣’不一定就能高于他了,你这是赌啊。” “赌就赌吧,伯伯,这总是一份希望啊。此去巴蜀紫金龙头槊多有不便,我也一时施展不得,请伯伯暂且代为保管,异日归来我再去青石县取。” “青石县就不必去了,”王威幽幽的道,“此次结仇太大,大师兄欲与我收缩神刀门之众,与金枪门联合共同追仇于天下,也共抗神音教。紫金龙头槊我给你带回神刀门,回头你再去那儿取就是。另外就是王门主那,我也不给你推辞,若是寻图不成,及早回来拜他为师。” “嗯。”萧宁用力点点头,握紧双拳,眼中充满了希冀与仇恨的火焰。 王威看着他,又是叹了一口气,回想最初,萧兄弟只是一介书生,这个小小的垂髫稚子只是来随自己和余师兄学习射艺,不想两人一己之思竟将他引入了江湖,更料不到这孩童竟然身怀重宝,从此也是脱下长衫穿上了劲装。 如今萧兄弟伉俪音信皆无,二师兄横死半途,宁儿小小年纪又欲独自寻找绝艺,这一饮一啄,莫非天定?正是: 风云动,刀剑起无声。尽纷争。 垂髫稚子,苍髯老叟,无缘有分却相迎。 家遇祸,弃功名。江湖路险难料,不可泯豪情。 义深重、尽把血将倾。泪皆横。且留恨意,总有报刀兵。 ——甘州遍 第二回解红慢·重归来第二十三章 路朝西去 七天时间也是转眼间过去了,除了神刀门和金枪门的众人,倒也没有什么三山五岳的朋友来祭奠余方舟,这也是因他少年之时只为铸槊奔走,青年之时又逢丧妻失子,无意于江湖名望,中年之时从军西北更是远离江湖,除了寥寥几位熟识之人,谁也不知道神刀门中还有余方舟这么个人。 萧宁披麻戴孝在灵前伺候了七天,眼看明天就要扶灵起棺回神刀门故地了,众人皆是一夜悲切。 天色刚明,王宗亮拜祭了余方舟的灵位,早早的欲起程回门,不想这时众人却遍寻萧宁不到,大家都在着急呢,王威出来说道:“大师兄,王兄,不必再找了,宁儿也是另有际遇,待他归来之时我再让他去金枪门拜见王兄吧,失礼之处万望王兄海涵。”说着对王宗亮深施一礼。 骆义一脸狐疑,看着王威,“师弟,这是怎么回事?” 王威摇摇头,又看了王宗亮一眼,“王兄,大师兄,此事现在还无法定论,尚说不得,待宁儿归来时一切自有分晓,那时让他再去金枪门拜王兄为师也不迟。” 说着招招手让人抬出紫金龙头槊来,“这次宁儿连槊没带,只因此事重大,需轻装前往,故而未曾明说。” 骆义二人让他一说更是一头雾水,王宗亮只得一笑,说道:“也好,待宁儿回来可让他直接去太原府找我,我之武艺定不藏私。” “那我这里代宁儿先谢过王兄了。”说着,王威再次施礼,王宗亮也敢紧还礼,这才拜别众人,带着金枪门一干人等离去。 骆义送走他们,回头对着王威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师弟,走吧。”众人也带上余方舟灵位骨灰回神刀门去了。 镇外的萧宁隐在了树林之中,等大队人马过去时,下得马来对着骆义、王威离开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上马直奔西南去了。 襄州到夔州白帝千里之遥,跋山涉水,道路难行。萧宁心中焦灼,确也是急躁不得。一路之上也是晓行夜宿,走得低调无比,不欲再生事端。 一连十余日马不停蹄,也走出了七八百里,眼看也入得巴蜀地界了,萧宁是越发小心,心中谨记余方舟的叮嘱,每每遇到执刀带剑之人总是多加避让,生怕与唐门中人起了冲突。 这日午后,萧宁用过午饭又打马上路,行不过七八里,忽听前方隐有兵刃交击之声,不由得他在马上皱起了眉头,伸手带住缰绳暗自思量,这过还是不过。 可又一想不过也是不行,还不知道得等他们打到什么时候呢,过也不能这么过,我得先看看是怎么个事再作计较。于是翻身下了马,牵着坐骑从道旁绕了过去。 悄悄的行了里许,终于看见前边路上三个人正斗作一团,其中两个人有四十余岁,同样的五短身材,同样的山羊胡,每人手使一对奇门兵刃鬼爪镰,就是一支三尺长的铁铸人臂,其上精钢人手张开五爪,这会儿上蹿下跳的让一个使双鞭的胡人压在下风。 萧宁仔细一看不禁火冒三丈,原来这使双鞭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亚博罕!这下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猛然间他钢刀抽出大半就欲扑上,不过此时旁边传来一阵话语将其身形打断。 “两位兄弟,何必那么执着,一件兵刃换两条性命,何乐而不为呢。” 萧宁这才看见还有一人立在旁边,却正是当日围攻余方舟的持鞭大汉。 这时候再细看那兄弟二人,却有一人身上斜背了一个四尺来长的盒子,用布层层包裹,亚博罕出手间时时贪婪得盯那盒子一眼。 听得大汉说话,两兄弟中一人恨恨的骂道:“姓汤的,你他娘的少说风谅话,我们兄弟俩辛辛苦苦刨出这点东西来,是你们想带走就带走的!” “呸,”另一个也啐了一口,“大哥别说了,这姓汤的本来就不是个玩意儿,上次那把藏锋録咱哥俩好不容易从里边带出来,反过头来就被他哐了去。这次这小子又觍着脸找过来,我就知道没好事,没想到这会儿他更出息了,连自己祖宗都卖了,和这胡儿勾结一气,就是我们这些‘土夫子’也瞧不起你。” 汤姓大汉却是脸不红气不喘,反而指着那二人洋洋得意的道:“你们知道这位是谁吗,这位可是神音教岳教主座下二弟子亚博罕大人,他看上你们的东西还不是你们的造化。” 听到“神音教”三字,那二人也吃了一惊,手上招式略微散乱,更是被亚博罕逼得险象环生。到这时候了,嘴上却也没闲着,那哥哥又嗤笑一声:“汤永,你这条狗可算是找上个好主子了,怎么,是不是又看人家名气大,鞭使的比你好,想拜个干爹学两手了。” 这一句话点破了大汉汤永的那点小心思,气的他是面色通红,厉声道:“袁顺,袁明,你二人少逞口舌之利,我想学点武艺又怎么了,总比你俩天天刨死人坟强。” 两人又是嗤笑一声,此时却也让亚博罕逼得顾不得说话了。 又斗了不到十合,袁家兄弟已是愈加不支,这会儿老大袁顺横架双爪去架双鞭,却不想久战力衰,兵刃当时便被崩飞一只,人也是吐血后退。袁明一看事情不妙,气得大喊一声:“狗日的,东西老子不要了,你们去拿吧。” 说着甩下肩头包裹就往道旁扔去。也是不巧,包裹飞往的方向正距萧宁躲藏的之处不远,那边亚博罕也顾不得袁氏兄弟了,右手鞭挂腕上,飞身抓向那个包裹。 袁氏兄弟见了,捡了兵刃掉头就跑,那汤永却也阴着脸暗中跟了下去。 眼见包裹飞来,萧宁一时也拿不定了主意。抢了,自己不是亚博罕的对手,一但交上手跑路都难,不抢,那胡儿看上的东西一般错不了,更何况让他顺顺利利的拿去实在心有不甘。这会儿一咬牙,终究是怒火占了上风,从怀中掏出一把飞蝗石扣在手中,觑得亚博罕近前迎头打了出去。 这时的亚博罕眼中只有那个包裹了,眼看手就要捞到带子了,忽然头前杂树林中打出一捧暗器,这下也让他吃了一惊,一手疾舞单鞭格档,一手急伸却是终于捞到了一头的带子,当时急急往后一拽就待辙身而回,没想到这一拽包裹却在半空中没动,再看时,却见对面也跃出一人拽住包裹另一头。 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是谁,那边又一抬手,两支飞镖打出,接着一弹指几道寒芒紧跟其后,又是那招“暗渡陈仓”。 亚博罕见事不好,手上加劲往后一带,身子后仰躲开飞镖,再猛翻身让开后边跟来的钢针。 萧宁这边抓着包裹,让他这一带一翻也是脚步虚浮,只得咬牙扎住马步,也往怀中猛拽。 这薄薄的一片包袱皮如何能经得起两人如此气力,只听“嘶啦”一声就被扯作两半,露出里面一个漆盒来,漆色甚新却也不似古物。 亚博罕明显一愣,似是出他预料,萧宁则趁机一把揽过漆盒,回身就欲上马,这会儿亚博罕也反应过来了,猛然喝道:“小子是你!别跑!”跃起就是一鞭朝萧宁背后打去。 那边萧宁听得风声,只得回身应敌,本就是武艺不如对方,这盒子又甚是碍手,只不过三四合间,就被亚博罕迎头一鞭逼得避无可避,只得举盒格档。就听“啪”得一声响,木屑纷飞,从中掉出一把长刀来。 萧宁此时一手捞住长刀,一手趁着木屑阻碍视线又打出数枚暗器,这番倒是逼得亚博罕一时手忙脚乱,他则趁机跃上坐骑,纵马而出。 行不数丈,却正见亚博罕坐骑停在路边,萧宁也不多想,抽出新得长刀一刀划出,却似风过秋水,也没用多大劲,就听那战马一声悲嘶,偌大个马头竟被一刀扫落。 那边亚博罕见时,已是目眦欲裂,大喝一声:“竖子,尔敢!” 萧宁纵声长笑,一抖缰绳绝尘而去,再回头看时,亚博罕却仍未舍弃,在身后提气急追,自己只得插刀抽弓,防备一二。 前行了有数里,忽见路旁又有三个斗在一起,细瞧之下正是那执鞭的汤永追上了袁氏兄弟,三人正战作一团。萧宁在马上冷笑一声,拈弓搭箭,觑定汤永就是一箭。 那边汤永与袁家二人正斗得紧,怎防这旁边突然一箭射来,当下只能勉强让过要害,却也被一箭射穿右肩,只是“啊呀”一声手中鞭掉落在地。 袁家兄弟见了又岂能饶他,这会儿也是四只鬼爪齐出,将他胸腹咽喉尽皆撕裂。 二人收了兵刃方待道谢,却见萧宁早就跑远了。再看身后亚博罕越追越近,只得翻身进入林中,逃遁而去。 亚博罕赶到近前,也没去管倒下的汤永和逃走的袁氏二人,只见得汤永坐骑就在旁边,匆匆翻身上马又奔着萧宁追了下去。 第二十四章 戏寇仇 萧宁马好,骑的是北地良驹,亚博罕自小在马背上长大,控马之术又非中原之人能比,此消彼长间两人相隔了一两里地却也不曾拉开距离。如此跑了十余里,就见前面大路忽然穿镇而过,遥望其中人群熙攘,萧宁大喜,快马加鞭冲入镇中。 前后脚也就不足一刻钟,亚博罕也到了镇口,再寻时早已不见了萧宁踪影。抬头看镇口牌楼上书了“河西镇”三字,再看镇中人群,却也皱起了眉头。 这“河西镇”不但有官道从此经过,更有河道码头直通长江,水陆交通汇聚于此,甚是繁华。萧宁入镇早早下马步行,知那亚博罕不时就能追近,急急躲入了人群之中,随着人流行至偏僻处,这才在一间成衣坊更换了衣衫,用包裹包了兵刃,带上人皮面具,方得不管早晚,就在街口处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客房在二楼的单间,一扇窗户对着街口闹市,遥遥可见镇头镇尾,这会儿萧宁大方的打开窗子,远望着渐渐走进镇来的亚博罕,心中暗自冷笑。 亚博罕当时在镇口犹豫片刻,也是牵着马走进镇子,镇中人口繁多,两侧买卖铺户吆喝声不断,让他想找人一时也是无从找起,加之他一幅胡人相貌,引来不少好事者指点围观,搅的他甚是烦闷,只在镇中草草找了一阵,又买了些简单的吃食,就穿镇追了下去。 见到亚博罕远去,萧宁方得舒了一口气,这才半掩了窗子,来到桌前拿过新得的长刀仔细端详。 单看外表刀长三尺九寸,直身切刃,柄占一尺还多,刃宽处两寸上下,锋芒锐利,刀背厚有半指,刀镡处隐隐雕着一个龙头,錾刻镏金,钳住刀刃,木质刀柄腐朽不堪,柄尾铜铸凤鸟,展翅成环。 刀身上仿佛有字,他擦拭了细看去,却是篆刻三十二字“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柔迩,如风靡草,威服九区”。 萧宁看罢,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晋书》他也读过,五胡乱华之时,夏主赫连勃勃自称夏启之后,建立胡夏政权,曾一度占领长安,统率中原,这其中就借古夏朝帝挚所铸青铜巨刃之名,造百炼钢刀五口,长三尺九寸,饰以龙雀大环,上有铭文篆刻三十二字,名曰“大夏龙雀”,皆是切金断玉,削铁如泥的宝刃。 后据南朝人所著《古今刀剑录》所述,刘裕破长安得一刀,更有传言魏太祖拓跋焘灭赫连昌得一刀,另外三口不知所踪。今天却在这见得一刀,不由得萧宁吃了一惊。 再看木制刀鞘业已腐朽,仅是勉强可用,只得寻来一块白布,将刀细细包了,置于行囊之上。 这会儿再看窗外,天色业已暗下来了,来到窗前观瞧一阵,忽见镇尾有一人骑马而入,细看时却正是那亚博罕。显然是刚才追了一程发现没人,才反应了过来人应还在镇中,这才返了回来。 萧宁在楼上见他也在路对面寻了间客栈住了进去,同样是靠街口的客房,同样是可见镇头镇尾的窗口,不由得冷哂一声“东施效颦”,关窗来到屋内,却也是皱起眉头。原来出镇入镇只有这一条路,如此想从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却也不易,思来想去大半天功夫,却还是终让他思得一计。 一觉到了四更天,萧宁摸黑起来收拾了行装背在身上,叫起了客栈伙计递上一块碎银叮嘱一番,伙计点头答应了。 一刻钟后,一条人影在黑暗中牵着马匹悄悄绕到镇尾,就待翻身上马向镇外冲去。这时街边一处客栈二楼忽然窗户大开,一条人影如苍鹰般扑出,直奔镇尾而去。 镇尾之人刚刚上马,那人已就到了近前,就听一声低喝:“小子,哪里跑!” 骑马的人才一哆嗦,已让后来之人擒于掌下。扑出来的正是亚博罕,这会儿擒住马上之人才发现不对,马他识得,却听马上之人惨叫连连,“大爷,松手啊,疼死我了,松手啊。” 再看时,却是一个小二打扮的人,正痛的呲牙咧嘴的。亚博罕见他不懂武功,也不好下重手,松手叱道:“这是谁的马。” “店中一位客官的马,”小二哆哆嗦嗦的道。 “你大半夜骑出来作什么!” “那位客官说让我从后门绕到镇尾出镇骑一圈马就归我了。” 亚博罕细看马上并无兵刃行囊,低吼一声:“不好,上当了!”问明小二客栈所在,返身扑了回来。冲入店中,就见二楼有间客房门户大开,房中空无一人。跃上房项却见镇尾坐骑已有人骑上跑远了,气得他恨恨的双手砸在一起。 反身回到自己房中,却又气了个七窃生烟,原来除去刚才追出去带的兵刃外,此时其余东西却都被人翻了个稀烂,金银细软一应值钱之物踪迹全无,眼看堂堂神音教的二弟子就得要着饭回北国了。 镇尾亚博罕刚走,萧宁就从黑影中钻了出来,伸手接过伙计手中的缰绳,顺手又递上了一块银子,翻身上马急急向镇外驰去。 行出三五里来,天色也渐亮了,萧宁未闻身后有追赶之声,料其也是放弃了,这才放下心来,却也是倍加了小心,前面镇甸备足了干粮,一路也就不曾穿村过镇,皆是尽量绕道而行,避免留下踪迹。 恍恍间又是七八日过去了,到得白帝城萧宁也仅是稍作了休息,就骑马往深山里行去。当日董神医只留下话来说是“巴蜀之地,白帝左近”。白帝城南望长江,西北尽是山岭,他也一时无法探知“药王谷”具体位置,只是想来叫谷,当在群山之中,便往西北两处寻去。 山中也是崎岖难行,有时马也是骑不得的,这日天色渐晚,在林中偶遇一猎户下山,萧宁上前一揖,请教何处可留宿一晚,那猎户倒也豪爽,笑着说道:“小兄弟莫愁,且随我走,下去三四里就是甜水洼,村中我还有土屋三间,小兄弟可暂时将就一晚。” 到这时他也是拱手称谢,与猎户一同下得山去,行了三四里果见有个小村子座在山洼之中。 进得猎户家中,只见四壁空空,倒也凄凉,猎户一笑,让萧宁坐了,自己将手中野兔山鸡收拾几只端了上来,再拿出半坛浊酒来招待客人。 吃喝间二人互通名姓,方知这人姓张,小名牛儿,父母俱亡,无妻无子,每天也只去山林中打些猎物,隔些时日到镇上卖些皮毛草药为生。这会儿张牛儿问了一句:“萧兄弟,一看你就是大城里来的,识过字儿,来我们这山沟里干啥呀。” 萧宁喝了一口酸涩的浊酒,笑着答道:“张大哥,也没什么,只是长辈让我来找个地方,说在这附近。对了,张大哥,你经常在山里跑,见没见过有石头上刻了这三个字。” 说着,伸手沾酒在桌上写下“药王谷”三个字。张牛儿端详了半天,摇了摇头,“兄弟,你也知道我不识字,不过也真没见过哪块石头上刻了这么三个字。” “嗯。”萧宁点点头,略微失望。张牛儿端着碗又问道:“兄弟,你要找的是个什么地方?” “是我长辈的师门所在,我也是个江湖中人,可是几百年前长辈从师门中搬了出去,多少年也没和门派来往了,这会儿又让我来找,听说在一个山谷中。” “哦,”张牛儿听了点点头,又皱了皱眉头道,“那我想啊,兄弟你够呛能找的到了。” “这是为何?”萧宁奇怪的问道。 “听村里的老人说,百十年前这里有过一次地动,山上掉下石头来砸了不少人,很多住在谷里的人都搬出去了,你那个师门怕也搬了吧。” 萧宁听了也是一愣,心说这一折腾可真是更难找了。想了想又问道:“那却是难了,那么张大哥,可听说过这附近有什么奇怪的山谷或哪走出过奇怪的人吗?” 张牛儿正在啃一个兔子头,闻言抬起头来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说道:“好像没见过什么奇怪的地方和奇怪的人,我也走不远,也就在这方圆三四十里吧,这里还真没什么奇怪的。” “哦。”萧宁听了更加失望了,这一次也出来半个多月了,独自行走江湖却是更加艰难。暗自道,再寻几个月,要是还没有踪迹,还是趁早回去拜王门主为师是个正经儿。 这会儿张牛儿啃着骨头,忽然又抬起头来,“对了,还真有个事儿!” “噢?张大哥,怎么个事儿?”萧宁见他说的突然,也精神一振。 “大概是两三年前吧,我在山上碰上了两个急急慌慌的采药人,说是看见山神显灵了,有座山能发光,吓得他们连夜跑了出来。” “嗯?有这等事?”萧宁也来了精神了,“张大哥,那是在哪?” “不知道。”张牛儿拿着骨头摇了摇头,“当时他们走的很急,我没想去也没敢多问。” “哎。”萧宁失望的叹了一口气,“那张大哥你是在哪碰上他们的啊。” “从这往西,得翻过那个山头吧。”张牛儿想了一会说道,“我说兄弟啊,你可别好奇,冲撞了神灵就不好了。” 萧宁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心中已暗自有了计较,这会儿掏出五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张大哥,我在这山里行走带着马匹甚是不便,可否先在你这暂存几日,这点银子就当草料钱了。” 张牛儿这辈子哪儿见过这么多银子,吓得他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兄弟,用不了这么多。” 萧宁微微一笑,坚持让他收下,两人推拒再三,张牛儿才收下银子,小心的放在了衣箱底下。这才吃罢了饭,在两侧偏房中一人一垛干草睡了下来。 第二十五章 崎岖山行处 第二天一早,萧宁收拾了兵刃细软,带上干粮向西寻去。山路难行,他走走寻寻又不敢展轻功急奔,翻到岭上已近晌午了,坐在山顶掏出干粮,向西放眼望去,却仍是山连山,岭连岭,一眼看不得尽头。 萧宁嚼着干巴巴的干粮,灌上了几口凉水,暗自皱眉,当时来的时候想的简单,就好像到了就能一把抓着了似的,到这会儿却连个目标都没找到,在这万千山岭中就跟瞎子一样,却也着实让人泄气。 吃罢了干粮,又喝了几口水,萧宁起身掸了掸衣服,心说现在总还不是放弃的时候。吸了口气紧了紧腰带,翻过岭头又往西行去,这一走又是几个时辰。眼看红日西坠,萧宁摸了摸身上的干粮,一时也没打算回去。 等到红日落下,一只野兔也落到了他的手里,在山上找了块干爽宽阔的地方架了堆火,自顾烤了起来。 一会儿青烟袅袅,肉香味已飘散出老远,惹得远处兽嘶狼嚎不断,别看萧宁年龄尚幼,这一路也是刀头舔血过来的,闻声也只是冷嗤一声,心道正嫌一只兔子肉太少呢,巴不得再有送上门的。 等到肉上的盐巴都溶了进去,他也自顾伸手撕下一条兔腿啃了起来。正在这个功夫,背后一阵脚步声传来,萧宁双眉一皱,暗聚内力,一只手已暗中握住了刀柄。 这时就听背后来人朗笑一声:“这位小兄弟好兴致,不知我二人来搭个伙可否?” 话说着从背后转过一个鹤发老者,精神矍铄,身形硬朗,手拿药锄,背背药篓,领了一个萧宁差不多年纪的童子走了过来。 后影看萧宁几近七尺的身形宛青年,转过来老者却是一愣,就算这几月来往返厮杀,风餐露宿,明眼人一看这也是个不大的少年。老者怎么也没想到敢独自坐在这荒山野岭的人,居然只有这般年岁,一时倒也不知怎么搭话了。 萧宁仔细一看,见只是一对采药的师徒倒也放下了三分戒心,起身行了一礼,“长者至,礼当相迎,若不嫌弃就请席地而坐吧。” 那老者倒也洒脱,谢过一声,也不做作与那童子在火堆对面坐了下来。这本已是夏初春末,天气渐热,可这山上露气仍重,山风一起倒也有几分清冷。这二人靠近火堆取了取暖,各自拿出干粮吃了起来。 萧宁撕下半片野兔,将剩下的半片递与老者,老者连道不敢,萧宁却笑说无妨,出门在外理当相互照应,老者这才收下与童子分食。 等三人吃罢,老者抹了抹嘴向萧宁道了谢,这才问道:“小兄弟看年纪不大,独自一人在这深山中又是欲往何处。” 萧宁微一沉吟,叹了口气说道:“不瞒老丈,我是从中原来到这巴蜀的,本是奉师命来寻失散数百年的师门,不想在这深山中迷了路,兜兜转转到了此处,天色已晚也只得在此歇息了。” “哦?不知小兄弟的门派叫何名,老朽常在这山中采药,到也去过不少地方。” “那就有劳老丈指点了。”萧宁抱拳一礼,“据祖师留下话来,门派似乎叫药王谷。” “药王谷?”老者手捻须髯,皱眉苦思良久,摇了摇头,“没听说过,这方圆百十里老夫都曾走过,却是没见过这个‘药王谷’。” 萧宁听罢,又是一阵失望,像这采药之人长年行走于山林之中,都没见过药王谷,却又让他向何处寻去。 老者想了一阵又说道:“小兄弟你也不必着急,听父辈提起,百十年前此地有过一场地动,后来有不少村落迁移了,也许贵门也已搬出了这山岭中也不一定。” “嗯。”萧宁心中已是不抱希望,也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老者也没在意,只是微微一笑,接着道:“小兄弟若是还想在这山岭寻找几日,当听老朽一句,切切不可再往西走,若去也需绕开一二十里再说。” “老丈,这是为何啊?”萧宁奇怪的问道。 “这事说来话长了,从此往西二三十里,有一座山岭甚是绵长陡峭,往年这山附近总有些好药生出,来往的采药之人不断。自从两三年前,有人看见夜晚山上时有白光闪烁,白天去寻却又踪影皆无。这下有人说是山神显灵,有人说是妖魔脱出,愈传愈神,大家都已不敢靠近了,小兄弟若是西去,也当绕路而行才是。” 萧宁听闻这事已不是一次,这下心中更是奇怪,本就暗自有过计较,这次更是打定主意前去一探。忙向老者问道:“敢问老丈那山何处,小可近前也好绕开。” “哦,那山倒也好认。”老者捻着胡须说道,“再往西过三四个山头,你看见一道山岭横亘于前,长有十余里,陡峭难攀,就是这座山了。” “那白光又在何处呢?”萧宁继续问道。 老者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却不知,我近些年来并未到此采过药,只听有人说在半山腰处,有人说在山底之处,也是不甚清楚。” 萧宁点点头,表示记住了,两人又闲谈一会儿,才各自寻地睡下了。 第二天天光一亮,那老者二人就起身告辞了,萧宁也是略作收拾,直往正西奔去。 说是二三十里,上山下坡也是颇为不易,等翻过这几个山头日影业已西斜,才终于到得那山岭之前。萧宁这会儿在的也是一处山梁之上,比对面老者所说的山岭也只是略低而已,两山之间隔的是一道数百丈深的山涧,有三四十丈宽,这一面坡度尚缓,对面却是悬崖耸立,猿猱难上。 萧宁抬头看看天色,心想自己就算赶在日落前下得山去摸黑也难寻什么了,还不如在这山上过一夜看看对面如何呢。于是在这山上寻了块干净的地面席地而坐,趁着天明吃饱了干粮,也不欲生火了,只待夜间再看对面有什么变化。 瞪着眼睛到了二更天,对面还是一无动静。萧宁一想自己也傻,这山岭十余里长,又不知这白光闪在何处,就这么干坐着能看多远啊。这下跃身而起攀上树梢,认准一个方向踩着树枝跑了下去。 一连跑下去三四里,这边山梁都跑尽了,也没发现对面有什么动静。这下萧宁也是不抱希望了,折腾一天的他也是疲惫异常,从树下跃了下来,坐在树下直叹气。 一夜也再无他事,树下的萧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到了阳光刺眼时方才醒来。这会儿胡乱的吃了点干粮,看了看下方的深涧,一咬牙一步一滑的潜了下去。 涧中一日见不得几个时辰的阳光,加之这附近又少有人迹,倒也冷清异常。在这其中寻了大半日,也是一无所获,等到再爬上涧来又是一日将尽,萧宁手持干粮暗暗想道,算了,看样这里也不是什么宝地,今日已晚,明日我再去别处看看,不行还是回太原吧,凭神刀、金枪两家的武艺,再加上破天槊、震腑力几门绝技,苦练至大成不见得敌不过那岳长海。这会儿吃罢了干粮,躺在地上无精打采的看着对面山岭。 下涧之时他本在山岭北端,这一日间也不知不觉走到了南端,头枕着手臂向对面望去,也只见黑乎乎的一片没有二种颜色。这会儿一阵山风刮过,对面忽然好似有一丝白光一闪而逝。 萧宁这下来了精神了,呼的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盯着对面仔细观瞧,可一连半个多时辰,却又是没有丝毫动静。他正自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呢,忽然又一阵疾风刮过,对面又是白光一闪,却是比刚才更为明显。 这此萧宁大喜过望,踏出一步就待冲向对面山崖,却听脚下稀里哗啦一阵碎石坠落的响声,这才记起自己原来是站在高山之上。 天色正黑,崖上模糊不清,谁也不敢下行,他也是干着急没有办法,也只是搓着手,盯着刚才白光闪烁的方向来会走动,走了没几趟,忽然间发现一个位置好像看到那道白光的时候稍多一些,虽然还是一闪一闪的,但比刚才清楚了很多。 就在这里萧宁坐下,暗暗记住对面位置,运气调息等待天明。 有了心事反而感觉这漫漫长夜甚是难熬,一夜之间也不知道惊醒过几次,终于是等得天光渐亮了,这会儿睁眼再看时,对面崖壁愈发清晰,可那道亮光却寻之不到了,萧宁暗自奇怪,盯着对面看了许久,也未有亮光闪过。 这下也顾不得一夜未食,翻身下了深涧,向着对面悬崖攀去。这边坡缓,那边却是陡峭难攀,一路寻地放手落脚也不可能沿直线而上,等感觉到了到了差不多的位置,萧宁像壁虎一样贴在山壁上左右探看,却是一无所获。 都到了这会儿他又如何能死心,寻着落脚之处又向两侧和上方寻出十余丈去,却是再无借力之处了,可这四周除了山藤枯树,就是石缝沟壑,并未发现不同之处,再往旁边却恨自己未生双翅,无法探查了,丧气、难过、绝望种种情绪这会儿一涌而上,加之又是大半日水米未进,一阵山风刮来,挂在山壁上的萧宁也是一阵摇晃,几欲掉下山来 第二十六章 何来魅影 在这山壁上挂了大半日,萧宁水米未食,早已是精疲力尽,这会儿左右无路,上行无法,加之山风又疾,只得再次爬下山涧。 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满心的沮丧,在山下找了块地方咀嚼着干粮,让他忽然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用力咬了咬牙,狠狠得嚼碎了最后一口干粮,萧宁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将那要流出的眼泪又咽了回去,仰望了一眼那遍寻无果的山壁,趁着日影未坠,又爬到这边山上来。 这一下萧宁的拧劲也是上来了,终究要探个究竟出来,在这山上遍寻枯枝干草扎了一个火把,只待晚上再去寻找。 又是一日过去了,及至傍晚天也阴下来了,浓云密布,山风甚大。到了天色尽黑,远望对面山崖,那道白光又出现了,这次闪烁甚急,时而光芒也比昨夜明亮不少。 萧宁艰难的点燃了火把,认准白光的方向,小心的向涧底走去。下涧是一步三滑,等下到一半了,再抬头已看不到对面的白光了,只得自己暗自记住方位一步步向下行去。 到了山底,涧中之风更大,火把只闪了几闪就熄灭了,几次都未点着。萧宁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认准大体方向,摸着黑向山上爬去。 山壁陡峭,白天尚自难攀何况黑夜,只上得十几丈高已是滑手数次,手掌也已破皮见血了,加之今夜风大,愈往上愈是艰难。 几近两个更次,也才上得白天一半高度,此时天色已是愈发阴沉了。眼看大雨将至,萧宁在石壁上也是一身大汗,双手疼痛异常,早已寻不到初时记下的方向,只得闷声上爬了。 又上了几丈距离,他贴在石壁上略作休息,抬头细瞧之下,忽见右侧上方好像有白光一闪,当时心中大喜,急急往上赶去。不想这时攀住的一块岩石一松,“哗啦”一声掉了下来,萧宁身子一仰已离开崖壁。说时迟,那时快,当此时他瞅准旁边一根粗藤,也顾不得双手疼痛了,身形努力一拧,双脚用力一蹬向着藤条扑去。 这一下倒是把握的很好,双手刚好抓住藤条,在半空中荡了几荡稳下身来。抬头再向四下看时,却是壁如刀削,无有落脚之地了。 稍稍喘了口气,只得借着藤条手脚并用往上攀去,一连上得五六丈高,才有一块突石让他稍稍落脚。在这里略作休息,萧宁四下打量,就见头顶偏右处正有白光隐隐发出,离他也就还有二十余丈远。咬了咬牙,一手伸入袖中掣出“藏锋録”寻隙插入,一手抓着树藤草根逐渐上攀。 又是将近一个时辰,耳闻半空中已是雷声隐隐,眼看白光也近在咫尺了,崖壁却是越发陡峭,他这附近已是没有了借力之处,侧头看看又有一束长藤从山顶垂下,好像根生得正在白光上方,伸手用力拽了拽倒也结实,这会儿两手抓牢,身形一荡离开脚下岩石,再次手脚并用努力往上攀去。 复行数丈,萧宁忽觉眼前一片光明,眯着眼仔细看去,原来是一束朦胧的白光从一道山缝中发散出来,外面却正被这束藤蔓遮蔽着,随着山风一刮来回晃荡,远望去才显得这白光忽隐忽现。 这道山缝上下只有数丈高,宽有四尺还多,若不是这白光发出,乍看去也无甚特别。萧宁一荡藤蔓,借力钻入山缝之中。 缝隙之中极是幽深,初入时山风甚大,等行进数丈才得再次抽出火把点着。这会儿他是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抽出钢刀,一步步向深处摸去。 缝隙甚长,行了数十丈也未到头,只是那白光越发明亮了。这地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飞禽走兽也是少至,倒还干爽,只是有些地方极其狭窄,非得用刀撬下数块岩石才得已侧身而过。 又行了数十丈,前边却是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广阔的洞穴,高十余丈,亩许大小,四壁光滑,明显有人工开凿打磨的痕迹。墙上镶十三颗夜明宝珠,颗颗有鸡子大小,照得洞内亮如白昼。再往下看,地上也滚有三颗,一颗正落在岩缝之处,外面看的白光正是它透出来的,纤尘不染,端得是奇珍异宝。 萧宁这下熄了火把走进洞来,再回看来时之路,裂缝与洞壁相比尚新,想来是地动之时才得裂开。四下再一打量,却是吓了一跳,原来洞中有四具骷髅形态各异,映着宝珠的冷光着实阴森恐怖。 定了定神再细看时,虽曾被地动震得骨骼散落,却也大体辨得形状。就见壁角上一具还算正常,背倚岩壁而坐,右手旁一只腐朽的毛笔,左手旁一本厚厚的册子,一柄腐朽的短锄被扔在了一边。 在他一旁数丈之外是一堆散落的枯骨,骨质发黑,显然生前染有剧毒,骨骼中也露出册子的一角,一柄满是锈迹的横刀立于枯骨之前,刀尖插入地面岩石半尺多深。 另外两具靠近山洞中央,互相纠缠着,下边一具仰卧于地,骨骼粗壮,应是一男子,这人也是手边一笔一册,下颌猛张,似是要大声疾呼;伏在他身上之人身材娇小,骨骼纤细,应是一女子,但也是骨质发黑身中剧毒,一只骷髅手卡在男子的脖颈之上,另一只手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正插在那男子的左胸。在她身后数尺也有一本册子和一柄锈蚀的长剑躺在地上。 四具骨骼多有破碎,不知是生前所受之伤还是死后所至。 再看洞壁四周,上首位一个石质供桌,原本供有三块牌位,而今一块翻倒桌上,两块业已碎成数段,散落的倒处都是。供桌旁边有一处丈余高的小洞,外面木门早已腐朽,里面长条石桌上有数本集子和文房四宝。供桌对面是兀突的一块数丈高岩石突入洞中,萧宁走近细看原来是一块外来的巨石塞住了洞口,巨石如今颇有裂痕,下有一角也被地动震塌,若清理一下应够一人匍匐而出,这会儿从中隐约能看到外面的雷光,听得雨声。 洞中别无长物,萧宁巡视一周,来到四具枯骨之前,先捡起仰面骷髅手边的册子,就见书页已然发黄,而纸质却是甚好,至今仍是坚韧异常。翻开细看书中所写,仅是一套轻功身法名曰“魅影九变”,和一套名叫“千幻手”的掌法而已,另外就是一些施毒制毒解毒的秘术和功法。 再去捡看女子身后的册子时,上面是一套名为“长河”的剑法,就算萧宁不擅剑法,细看之下也不觉赞叹连连。 两本册子都只记载的武学虽然精妙,可连一句叙述也没有,看这洞中当年分明有大事发生,怎得两人只字未提,这下更使得他满头雾水。 无有他法,只得又走到倚墙的骷髅跟前,捡起了他手边的册子。这一本比其它皆厚了数倍,上面可书得上万言,萧宁就着一颗明珠展开细读:“余药王谷三代之主仲孙康也,今封祖师洞与敌友尽亡于此,敌友皆丧,余亦命不久矣,于此事详记之,当为后人知悉……”近万字的篇幅,却是尽述了当年发生之事,萧宁看罢如在眼前,不由得掩卷唏嘘。 原来此处正是药王谷所在,当年药王孙思邈屡受朝庭召唤却不愿出仕为官,只留一弟子侍奉于太医院。则天大帝上位时,其后辈弟子参与了皇家之事,被迫逃出宫庭,后来其传人在这巴蜀山中寻到此谷,就联合医者创立了“药王谷”。谷中头两代谷主与弟子本不会武艺,等到仲孙康少年之时,偶然从华陀传下的“五禽戏”中悟得一套内功绝学,自名曰“五禽决”,自此武功大进,武林中人称之为“医圣”,并且结交了当时的两位江湖名士,一人为大唐“剑圣”裴旻的小弟子,“诗仙”李白和公孙大娘的小师妹,“剑圣”之名的继承者苏婉秀;另一人则是军中出身的“刀圣”石磊。此外江湖中还有一人被称之为“幻魔”,复姓南宫单名一个云字,却自称为“幻圣”,四人合称“武林四圣”。 南宫云此人轻功身法天下无双,为人却奸盗淫邪,专干些采花盗柳之事。有一次却是采到了苏婉秀一个心爱的弟子身上了,苏婉秀勃然大怒,欲找其寻仇又恐一时难有胜算,便去邀了石磊一起出手,不想数月间二人在江湖中却是遍寻南宫云不着,一气之下就杀上他的老巢“幻圣岛”,将其弟子门人、家眷仆从尽皆诛绝,又一把火将那岛烧成了白地。 这下南宫云得知此事怎能算完,等那二人回到中原,趁其不备给二人投下剧毒,二人只得强压毒性前去药王谷找仲孙康求医。仲孙康耗尽心力已将二人治了个八成了,不想此时南宫云却杀上了药王谷,谷中弟子大多不会武艺,就算会个三拳两脚又怎是南宫云的对手,这会儿仲孙康为驱毒又功力大损,苏、石二人余毒未清难有几分战力,眼看药王谷要重蹈幻圣岛的覆辙了,仲孙康一面命弟子们出谷逃命,一面与苏婉秀、石磊联手将南宫云逼入这祖师洞中,发动机关封死了洞口和谷口,意欲与敌皆亡。 洞中四人俱是身受重伤,眼见都命不久矣,仲孙康与石磊至今未有亲传弟子,不忍武艺失传,提出各自留下武功绝学以待有缘之人,众人尽皆同意。不想南宫云刚刚写罢之时,苏婉秀却忽然暴起将其刺死,接着苏、石二人也是毒发身亡,仲孙康咬牙详记此事后,发觉自己亦是重伤难支,只得在洞中静待等死。 第二十七章 深藏秘事引唏嘘 只这一段记叙,就让萧宁感概不已,不想当年武林中四位顶尖高手却都横尸在这山洞之中,什么恩怨情仇皆成云烟,什么功名利禄尽化灰土。 感慨许久后才得重拾心绪,打开书页再往后翻去,记载的就是“五禽决”和六十四式“神农锄”法了。 “五禽决”他也学过,这会儿翻开细瞧,却又有所不同,比董神医当初所授好像又精妙数分,周天运行也更加完备,看样董家所学也并非完本。 合上书看看最后一处骨殖,想来就是那“刀圣”石磊了,等他走到近前细看之时,却又发现这里比之他处多有不同。这洞中岩壁本是人为打磨平滑,但在此处却有纵横开合之间十余道刀痕斩在壁上。 萧宁先没去管那些,只小心的从枯骨之下抽出册子打开细瞧,这上边却不是只载了武功,也有一段记述,“吾本军伍之身,侍于威卫,驻于敦煌,遍习军中武艺,日夜得观大漠风云,沙尘落日,海市蜃楼,心中早有所感。一日巡城之时恰逢雷暴,观之突发灵思,创刀法一十三式,是以‘雷霆’为名,惜仅有其意而未得其招,今吾时日无多,无人可得亲传,仅将其意与心得尽录于此,当尽吾之余勇刻一十三式之刀痕于壁上,留于后人观之。另曾集军中徒手进击之技于己身,演八式短打,名曰‘破军八式’,一并赠与后来之人。” 萧宁看罢一愣,瞅了一眼壁上刀痕,急急翻开后边书页,上边潦草的字迹详述了这“雷霆十三式”开创与心得,更记叙了每一式所蕴含的刀招意境,尽皆详细,就是没有任何一刀的出招力度和方位描述,更无任何图形参照。 这却让萧少侠大感有趣,牢记了书中这十三招叙述之后,再次抬头观摩壁上的刀痕,不多时还真让他找到了头绪,那十三招的刀意在心中流淌,仿佛与之遥遥呼应,刀中所蕴含的妙处仿佛触手可得,却又似隔着一层纱,让人难以看得真切,不知不觉间,已是让他沉浸于其中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萧宁忽觉满眼雷霆,又仿佛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无数戈矛枪戟尽皆向自己刺来,吓得他大喝一声,就感觉丹田中一股热流涌起直冲右臂,当此时不由得使他抽出钢刀猛然劈去,这一刀却似半空中打了个霹雳,直欲将眼前天地一分为二,却正是暗合了十三式中“雷霆万钧”的刀意。 一刀劈出,萧宁眼前景像忽然散去,却也让他一个踉跄险些坐倒,这才感觉自己是浑身酸麻,肚腹之中咕咕直叫,回头再看时巨石下和山缝中已隐隐透出光亮,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在这石壁前站了一夜,现在外面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了,再一摸,干粮袋中却也是空空如也。 一夜时间只悟得一刀,萧宁却也已满足了,干粮没了,此时他也不欲在此久待,更有行囊在甜水洼需得取出,在此居住当不是一日两日,衣食尚需按排妥当。 转身又去那小洞中走了一遭,那桌上却也只是些医书药典,萧宁对这些没有兴趣,况且其中大多数书籍的纸张比之外面几本相去甚远,这数百年无人打理,有些已是一碰就碎,他也不敢随意乱动了。再看看那桌上唯一完整的灵位,不出所料正是“药王”孙思邈的。 再次从山缝中挤了出来,这次却也是寻着狭窄之处用碎石将其塞住,不再使珠光外泄。白天看来,外面藤条能够直垂涧底,这会儿下得涧来暗作标记,急急寻路往甜水洼赶去。 来时这几十里山路走了整整两天,回去却是展轻功急奔,等到村口时夕阳尚未落下。来得张牛儿门前,院内已有响动,萧宁轻敲门户,不久就听得其中有人应答,开门的正是一脸惊慌的张牛儿。 打开门见是萧宁归来,张牛儿也是大喜,“兄弟,你可是回来了,再不来我可真没治了……” 话没说完再仔细一看,他这满身的泥土,衣服被挂破多处,两手都已破皮出血,也是吃了一惊,急忙又问道:“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只出去两三天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萧宁此时也顾不得他前言不搭后语,摇摇头道:“张大哥先别问了,有吃的吗,干粮都吃完了,饿死我了。” “有,有,”张牛儿赶紧把他往里让,“刚好猎了一只狍子,我这就收拾净了。” 到屋中洗了洗脸,净了净手,这边张牛儿也把狍子肉端上来了,萧宁也没客气,狼吞虎咽了大半碗下去才长出了一口气,抱着碗望着张牛儿问道:“张大哥慌慌张张的,有什么事发生吗?” 张牛儿看他吃的差不多了,递过一碗水来丧气的说道:“兄弟,别提了,还不是那匹马惹的祸。昨天我好心想出去帮你遛马,不想被村中几个破落户看见了,要来争抢,我好容易才给拉了回来,今天你这一敲门我以为他们又来了呢。” 萧宁听罢也是一惊,心道自己还是大意了,宋境本就马少,况这北地良驹又不同于川马矮小,这还是几个破落户,不懂这些,若遇到明眼之人看出端倪,早晚必生祸端。本想再将马匹在这寄养些时日,这下却是不敢了。 这会儿张牛儿又小心的问道:“兄弟,这些天你找到你的师门了吗?” 此时生怕泄漏了行踪,萧宁更是不敢说实话了,只得佯作沮丧的摇了摇头,“没有,路上也打听了不少人,都说百年前的地动让山川形貌改变了不少,无从找起。” “哎,”张牛儿也跟着摇了摇头,“兄弟,那你又作何打算。” 叹了口气,一仰身靠在破椅背上,倚得椅子“咯吱”一声响,也是吓了他一跳,生怕椅子散了架,“张大哥,我得回去了,怎么也得回去和师傅说一声啊。” “嗯,”张牛儿点点头,“那兄弟你先在这儿住一夜,明早早走,天黑前就能出山了。” “也好。”看看外面的天色,这般光景了也只得应了下来,当夜又在张牛儿家歇了一晚。 萧宁心中有事,哪能睡的踏实,第二天一早就醒了过来,吃罢早饭,推让再三才又给张牛儿留下一锭银子,自己早早登程上路了。 有马还不如无马,在这山上北地的马确实比不得川地矮马,蹬山过涧甚是麻烦,一连走了两天多才又回到那山涧之下。卸了鞍鞯,将马暂且放养在了涧中,萧宁又拖着行囊挤回了洞中。 再看了看这个山洞,萧宁捡起地上那个柄已腐朽的药锄,清理开洞口巨石下的一角爬了出去。 外面是一个山谷,和图上画的极其相似,这祖师洞就在谷底最深处,从谷外看两侧山高数百丈,在这谷内山高仅有百余丈而已。此时的山谷,是野草与老药夹杂,在草中还隐约可见散落的白骨,想是当年为南宫云所杀之人了。谷中房舍无人维护大都倒塌,残垣断壁放眼皆是。 前行数里到得谷口,却又是数方巨石堵住去路,高度几与山齐。萧宁展轻功攀上石顶,不想外面两侧的山势仍有里许,只是那边土多石少,地动之时早已震塌,将整个出口堵死,经这百年生长树木茂盛,杂草丛生,从外面看谁还能知道这其中还藏了一个如此所在。 翻下石去,谷口右侧壁上有字,萧宁略清了清杂草仔细观瞧,却是“土谷”二字。这下他看得奇怪,盯着仔细端详了半天才瞧明白,原来之前这儿刻的理应是“药王谷”三字,想是地动之时岩石崩塌,“药”字脱落,“王”字也掉了上边一横,所以才成了“土谷”二字。 出口被埋,谷名半塌,就算有人到这又如何能识得啊,萧宁心想,我在这山中打听了数日也不过白费力气,若非一时好奇,又往何处寻去。 四处瞧得明白,他这才砍下一根粗枝当作锄柄,将洞内的四具枯骨运出埋葬。生前不管正邪,得人武艺总不能让他们无安身之地,在坟前祭拜一番,再将谷内白骨挨个入土为安,萧心中也算踏实了点,这会儿看看西落的红日,在谷内生起一堆火来。 对着火堆,摩挲着手中的几本册子,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却开始规划今后的生活了。谷内四人所遗留武学拿出任何一样都可震烁武林,他不可能尽皆精研。父要寻,仇要报,江湖中事也是千头万绪,若不是这“雷霆十三式”的刀痕无法带出谷去,他早就带着秘籍返回中原了。 思前想后,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一切却也是急不得了,只待天明出谷探探路,带些应用之物回来,看看能把马赶进谷来吧,得做好长往的打算了。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就在这火堆旁和衣睡了过去。正是: 偶遇崔奇清水畔,得图得讯得迷踪。 父离伯丧留悲愤,孤雁回时逞祸凶。 第二十八章 红尘再入 春天的雪好像比冬天的雪更冷一些,自从神刀门和金枪门联手对抗神音教算起也有六个年头了,这六年来不管是西北边关还是中原腹地,江湖中是风起云涌,厮杀不断。 雪在北方是雪,在巴蜀就是雨了。深山之中总是少一份人世间的喧嚣,更难见江湖里的争斗。深山的细雨中,一道如霹雳般的刀光忽然间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几次辗转,就像这雨中的利闪一般耀目,又像一道雷龙,想要破空飞去。 等那刀光落下,山谷中立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八尺有余的身形,两道剑眉直插天苍,一对虎目朗若寒星,直鼻阔口,蜂腰猿背,手中握的是一口精钢长刀,这会儿立在雨中深吸了一口气,朦朦细雨却都让他挡在两寸之外,显然内功已登堂入室,乃是护身罡气大成之兆。 少年一趟刀法练罢,收刀长出了一口浊气,闪身进了一座木屋当中,屋内陈设简单,少年人坐在木墩之上,从桌上拽过一本书来,书纸泛黄,边缘已被摩挲的起了毛边,显然这六年来已不知被翻过多少次了。书册订装甚新,封页也是新上的,上面银钩铁划写得四个字《刀圣秘录》,书是旧的,字是新的,这样的书桌上还有四本,医圣、剑圣、幻圣不一而足,最后一本却是一本《药王谷记》。 翻开书读了一阵,抬头看看门外仍在飘落的细雨,伸了一个懒腰,再次绰起钢刀向谷底走去。 谷底是一个洞口,被一块万斤巨石堵的严丝合缝,只在一侧被开了一道让人勉强挤进去的口子。少年人侧身挤进洞中,洞壁上仍是那十三颗夜明珠恍若白昼,来到那满是刀痕的石壁前,盘膝而坐,刀横腿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刀痕,不多时就沉了进去。 眼中仿佛有风云变幻,刀痕都好像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起来,忽然间拔刀跃起,在这洞中又演练开来,一招一式似雷电行空,又似风卷黄沙,将这亩许大小的空间映得光闪一片。 再次收招已是一个时辰以后了,在墙壁前又盯了一会刀痕,这才满意的一笑,擦了擦汗喃喃自语道:“六年了,终于让我练成了,好难啊。萧宁啊萧宁,你得出去了,外面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呢。”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在药王谷中隐遁了六年的萧宁,六年来他是晴天练气,雨天练刀,每逢雷雨之时都会静观天上雷霆,配合刀意刀痕终于悟通了这“雷霆十三式”。时已不待,六年来父母音信皆无,余伯伯大仇未报,神刀门对抗神音教不知有何结果,这一切都已让他心似火焚,已经无法安心习武。 十九岁了,还记得十三年前父亲送他去青石镇时也是个雨夜之后,当时他还在诗书与刀剑之间挣扎,而今却终究放弃了功名,选择了厮杀,庙堂已离他越来越远,江湖这个漩涡却是越陷越深。 再长出了一口气,挤出洞来,雨已经停了,一声唿哨,谷中一声嘹亮的马嘶,一匹骏马奔腾而至。抬手扔上鞍鞯行囊,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辉煌过的山谷,扬鞭打马直出山外。 春意尚寒,京西的春天虽然没那么冷,却也让人穿上了夹袄。襄州官道上来了一骑骏马,马上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身着儒衫,马带行囊,慢悠悠的向襄州城行去。 马上坐的正是萧宁,这一路上又是半月有余才从巴蜀重入襄州,看看外面的风土人情,不禁有种两世为人的感觉。一路行来,却也是听闻不少神刀、金枪和神音教冲突之事,暗暗之中也感觉这个江湖是风起云涌,携刀带枪之人好像暗中总是打量着每一个从身边走过的人。 这次他出山之时就有规划,先去取回紫金龙头槊,祭拜了余伯伯后再去江湖中打听父母的下落,现在直奔襄州却正是为寻神刀门所在。 路上走的也是不急,这一日离襄州城也不过七八十里了,这里有个镇甸叫“小王庄”。入得镇来眼看日影偏西,再往前走还不知道多少里才有宿头,这会儿萧宁牵了马往旁边一个饭馆走去。 饭馆中人尚不多,小二接过缰绳,安排他在当门的桌子坐了。点罢饭菜再去看镇中,萧宁忽然皱起了眉头,原来此时他才发现镇中不对,不少人提刀挂剑行色匆匆,更有许多要饭的花子满街乞讨,却又不停的盯着每一个有兵器的人。 这时小二端上饭菜,萧宁端起面来正在沉思,就见有三个叫花子停在了门前。其中一人三旬左右,一身破衣虽然满是补丁,却也干净异常,脚踩一双纳底的破布鞋,身高七尺有余,宽宽的肩膀却是身材削瘦,头上乱发用一根绳子束住,看脸上天生一副喜相,面上总带着笑容,腰间围了一条乌黑油亮的长鞭,鞭身好似龙鳞片片,握把上下却又用黄丝缠了两道,身上前后背了数个巴掌大的布袋。这会儿门里门外却是正好与萧宁对了个眼儿。 那叫花了露齿一笑,萧宁也是点头还礼,再看他回头向身后一个五旬开外的花子嘀咕了几句,另两人点点头向别处走去。那叫花子左右一看,趁着小二不注意,蹿到了萧宁桌旁又是一笑,刚要开口说话忽听背后有人喊到:“哪儿来的叫花子,小二,小二,怎么把叫花子给放进来了。” 萧宁抬头看时,却是柜台上的掌柜的眼尖,眼看着一个叫花子蹿到萧宁桌前,生怕惹得客人不高兴,在那喊起小二来了。 萧宁还没说话,那叫花子倒先不干了,指着掌柜的就嚷嚷上了:“我进来怎么了,吃饭给钱,有你的银子你管我是不是叫花子,这位公子都没嫌你嚷嚷什么啊。”说着掏出一把铜板拍在桌上,却又一个个捡回怀中。 小二闻声本已走过来了,这会儿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回头看掌柜的,再看看萧宁,一时竟僵在那了。 再看那叫花子坐在长凳上,已然支起一只脚踩着凳子,从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敲着桌子嚷道:“看什么看!有你这么招呼客人的吗!这不是店大欺客吗。”看了看萧宁碗里的饭,接着道,“也给我上碗面。” 见掌柜的无奈的打发小二去端饭了,这才转过头来对萧宁说:“公子啊,这帮人就是狗眼看人低,车船店脚牙,个个都该杀。” 萧宁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只是自顾吃了起来。 那叫花子这会也接过小二递过来的面,一面吃着一面眼珠骨碌碌乱转。不大时候萧宁把饭吃完,伸手掏钱要去算帐,不想这时那叫花子也把碗放下了,抢着喊道:“小二,结帐。” 小二跑过来却听那叫花子又懒洋洋的说道:“小爷今儿个出门钱不多,刚才这位公子说他请客,你们管他要就行了。” 听了这话萧宁一愣,心说我什么时候答应请客了,那边小二也是一愣,转头去看看萧宁,就这一会儿工夫,那叫花子却是猛得跃起向门外蹿去,这下可真是动如脱兔,两人竟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小二一看事情不好,却是一把抓住了萧宁的衣袖,生怕他也跑了,口中嚷嚷道:“公子您可别走,我们这是小本买卖,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萧宁无奈的苦笑一声:“小二哥莫慌,多少钱我一并结于你就是。”说着从袖中掏出一角碎银来。 小二接过银子,口中千恩万谢去柜上兑了,这才放萧宁离开。 他这还没出得门外,却又听一声马嘶,萧少侠暗叫不好,急步前冲却见门口柱子上的坐骑已被人解下,正骑着往镇外冲去。萧宁一时大急,除了银钱和重要东西他随身带着,兵刃行囊还尽皆在马上呢,这下也顾不得惊世骇俗了,提气跃上屋顶急追而去。 出镇二三里,就见马已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正打着响鼻,马上空无一人。到了这时萧宁却是越发小心了,手中暗扣两支钢镖慢慢的走向马前。 到得马前挽上了缰绳也没见有什么事,正暗松了一口气,就在回头刚走了两步时,却忽听背后有人说话了:“朋友就这么走了,不枉费了我们相请一场吗。” 萧宁背脊肌肉一紧停下脚步,头也没回,手中却扣紧了钢镖稳稳的道:“足下何人,引我到此意欲何为?” 背后那人轻笑一声:“也没什么,中原这地儿恐怕也不是阁下轻易能来的,既然来了不留下点什么阁下又怎么好意思走呢。” “噢?”萧宁也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那足下又让我留点什么呢?” “呵呵,”那人还是笑呵呵的说道,“听说阁下有一对银龙短戟乃世之精品,不若与阁下的脑袋一起留予在下一观如何。” “银龙短戟?”萧宁一愣,“足下所说何物?莫不是足下认错人了?” “没有没有,”后面的人还是笑嘻嘻的,听这慢斯条理的语气怎么也不像要举手杀人的人,“堂堂神音教的第十一杰,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鬼书生’费剑清我又如何能不识呢。” 萧宁一听松了一口气,才知道对方真是认错人了,方要出口解释,不想这时从前面鬼魅般闪出两道人影挡住去路,却正是在饭馆门前先行离去的两个乞丐。 这会儿那个五十多岁的老乞丐已是须发怒张,扬声喝道:“帮主何必与这魔崽子多说废话,出手宰了他就是。” 背后那人叹了一口气,才又笑道:“夏侯长老也太急了,闲着也是闲着,戏耍下这个魔崽子权当消遣又有何妨啊。” 夏侯长老摇了摇头:“镇中尚有要事,帮主若不急于出手,替属下压阵就是,待属下先敲碎了这魔崽子的脑袋再说。” 话音未落,抡手中六尺长的铁棒,向着萧宁虎扑而至。 第二十九章 唯要鸣声惊云雨 见得两个乞丐拦住去路,萧宁也听出背后那人是谁了,不正是刚才在饭馆摆了自己一道的叫花子吗。这会儿也知道对方是认错人了,正想出声辨解,不想这夏侯长老不由分说,抡手中铁棒就抢了上来,铁棒当头,一招“落地惊魂”,夹着风声就劈了下来。 这下萧宁可来不急再说什么了,只得反手从马鞍桥上抽出钢刀,就见这铁棒虽是当头打来,却是棒头连颤虚指自己两肩,四下退路皆被封住。他的刀已来不及拿正,只得反手持刀,刀背贴于臂上,刀刃朝外闪步进身,横刀侧削铁棒,刀棒相交擦起一溜火花。 一刀架开铁棒,萧宁也不曾翻转刀身,只是急步前冲,反手刀削向夏侯长老的脖颈,正是开山刀法中的一招“倒拽五岳”。 夏侯长老一惊,本来一棒走空还有后招,可这招“倒拽五岳”乃是取自马战交锋,如此交错而过就好似两马相交一个回合,那夏侯长老没经历过沙场,又如何识得此等招术,这会儿不但的后招没用,反而将自己陷入了割喉之危。 这招急速无比,回棒再挡已来不急了,他只得侧弯身形让过这一削,等刀过后铁棒猛一点地,身形又如弹簧般弹起,以单脚为轴猛然一转,当时是足带腰、腰带臂、臂带腕,一甩手中棒如风车般横扫萧宁后腰。这一招来势迅猛,棒上隐带风雷之声,好似山呼海啸,却是一招“挟山超海”。 听得背后风声,萧宁也不转身,一式“南山伐檀”猛然下蹲,让铁棒从头顶扫过,他却似陀螺般贴地连转,手上钢刀一摆,刀光闪烁间离地不过二尺来高,削向夏侯长老的小腿。 又是一招走空,眼见自己小腿就要被罩于刀光之下,那夏侯长老也只得是脚下一蹬跃身而起,招变“石落高山”,身形在半空蜷缩一团凌空打转,铁棒伸出借力拍向萧宁后脑。 萧宁也才刚刚站起,不想此时头顶风声又至,心想这个乞丐可真难缠,要不是误会一场真想撤了这开山刀,撒开那“雷霆十三式”来好好抻量抻量他。可想归想,这会儿也只得缩颈藏头让开这一招,脚下步伐连闪又避开数尺,横刀守住门户。 那边夏侯长老也是借机落下身形,心中更是暗暗吃惊,刚刚是自己先动的手,可这兔起鹘落的几招反是自己隐隐落于下风,再看对方进退攻守之间气定神闲,显然未尽全力,心知如果再次出手,自己定难讨好,一时间也是僵在那了。 不想此时,那个一开始找茬年轻乞丐却是哈哈大笑,大步绕到萧宁身前抱拳当胸道:“误会误会,不知兄弟高姓大名,在下石乐这里给兄弟陪罪了。” “石乐?丐帮帮主!”萧宁心中一惊,看看这个其貌不扬的乞丐,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竟是中原七派之一的丐帮之首。 可此时他心中虽说惊讶,但不论是谁让人不分青红皂白的猛攻一通也是难免心中带气,这会儿也只是冷冷的笑道:“萧宁。石帮主好大威风,不分青红皂白对在下又是戏弄又是出手,在下若是稍差一点不是早该命丧黄泉了,那石帮主这误会又向谁说去。” 石乐此时面上也是颇显尴尬,干笑着抱拳道:“萧兄弟莫怪,在下也只是听说这小王庄内神音教众求救,岳长海的十一弟子‘鬼书生’费剑清已带人来援,见兄弟身着儒衫,又骑北地骏马,只当是那‘鬼书生’到了,这才将兄弟引到此处设伏。” 抢白了石乐一通,萧宁气也消了大半,这会儿也不想多作计较,抱拳还了一礼:“敢问石帮主,这小王庄中又有何事发生,引得您这般武林人物到此。” 这话一问,不但是石乐,就连旁边那两位也是脸色通红,石乐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看天,“兄弟,天色将晚,若是不弃先进镇去咱们寻地详谈。” “也好。”萧宁点点头。一行四人复回镇中,就见石乐敲开一处民宅四人进入其中。 民宅外面看不出什么,里边却是甚是敞亮,这会儿主人去准备晚饭,他们四人围坐在桌前,石乐长叹了一口气,面上常挂的笑容也没有了,先对着萧宁问道:“看兄弟武艺不俗,出手像是神刀门的‘开山刀法’,不知兄弟师从何人?可是受贵门‘双刀’骆清骆少侠召唤而来?” 萧宁微微一笑,“在下并非神刀门弟子,不过与神刀门也是大有渊源,余方舟、王威二位是在下义伯,骆门主也对在下有授艺之恩。只不过在下这几年在别处学艺,未履江湖,这次来本是要去神刀门寻找王伯父。” “噢。”石乐点了点头,“那兄弟也不是外人了,此间之事当有兄弟一份。” “噢?”萧宁奇怪的问,“不知是何事?” “哎……”石乐再叹了一口气,“此事说来是我帮中之耻啊。自从六年前神刀门余大侠死于神音教和群贼联手之下,神刀门和金枪门联手追凶,搅的整个武林风起云涌。这次神音教七弟子蒋深带人潜入中原,欲意偷袭神刀门山门,却是漏了消息,被骆门主之子骆清领人堵在了这小王庄。” “哎,”石乐又叹息一声,拾起杯来喝了口水,夏侯长老二人也羞愧的低下头,“不想这时才知道,此次把蒋深引来中原的竟是我丐帮襄州分舵。”说到这儿石乐也是连连摇头。 “襄州分舵就设在这小王庄外,这次蒋深不敌骆少侠等人,也正是躲入了这襄州分舵之内。神刀门给我丐帮留了脸面,遣人通知在下,我这才急匆匆赶来与骆少侠相商。路上听说蒋深遣人向门中求援,神音教的十一弟子费剑清已带人赶来了,那费剑清好穿儒衫,江湖人称‘鬼书生’,所以今日见兄弟一身长衫,才生出这许多误会。” 萧宁听到这儿心结已解,也是哈哈一笑,“却是如此,倒也怨不得石帮主了,不知石帮主可否见到骆少侠了。” 石乐摇摇头,“没有,我等也是刚到,就在饭馆中见到了兄弟,一时误会之下本就想定计先将兄弟除去,再去见骆少侠。” “哈哈哈哈,”萧宁也是抚掌大笑,“那石帮主何时去见那骆少侠,在下也该告辞了。” 听到这话石乐却伸手就拦,“哎,天色已晚,萧兄弟何必再寻他处,此间本是鄙帮一处暗站,空屋极多,今晚尽可暂歇一晚。况且骆少侠那我已着人去请,少时咱们边吃边谈。” 萧宁略作沉吟,道了声也好,这才对着另外两位双手一抱拳,“萧宁与三位也算不打不相识,小子初出江湖少有见闻,还未请教两位前辈尊姓。” 那个刚才动手的老乞丐尴尬一笑,也抱拳一礼,“不敢当,萧少侠好手段,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在下丐帮九袋长老夏侯元,这位是八袋掌刑长老秦厉。” 那秦厉也赶紧抱拳,石乐闻言也是哈哈一笑连连摆手道:“萧兄弟,这是我的错啊,未曾替兄弟引见。”说着用手虚指夏侯元,“这位是鄙帮两大九袋长老之一的执法长老,另一位秦长老乃是执法堂的八袋掌刑长老,这次我带两位长老来亦有清理门户之意,一切就待骆少侠来时一起商讨了。” “嗯。”萧宁点点头,与两位长老再次见礼,夏侯元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外面有人喊道:“帮主,骆清少侠到了。” “噢?”石乐一听立马起身,“我等去迎迎。” 四人起身迎出屋外,就见对面房主也是引着四人来到院里。头前两人,左边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身高在八尺开外,金簪束发,白面无须,浓眉大眼,一脸的正气,身上淡青色劲装,外罩英雄氅,脚下一双薄底快靴,手中提兵刃,再细看那刀鞘之中却是插了两柄钢刀。 在他右侧是个女子,刚过双十年纪,头挽双髻,杏眼粉腮,满脸英气,俊俏非常,身着白色劲装,上绣一枝红梅,背后素色披风上也是梅花点点,肋下百宝囊鼓鼓囊囊,空着两手,但背后侍女却提着一杆素缨枪。 石乐见得两人是哈哈大笑,双手一抱拳,“骆少侠,邵姑娘,你我又见面了。” 原来这三人早就熟识,那边骆清见石乐迎出,连忙抢前一步一躬到地,“小子怎敢有劳石帮主相迎。”旁边那女子也赶紧施礼。 “哎,”石乐一手扶住骆清,另一手虚扶那女子,未让二人行下大礼,“二位少侠客气了,你我年岁相近,还要这些俗礼作甚,快屋里请。”回头再吩咐一声房主,“上菜吧。” 这会儿一行人入得屋中分宾主落座,石乐首先介绍了帮中两位长老,才又指点萧宁道:“骆少侠,这位萧兄弟却也是在这镇中结识,是你们门中故人,来此正为寻令尊诸位的。” “噢?”骆清好奇的应了这声,上下打量了萧宁几眼,抱拳问道:“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找家父又有何事?” 萧宁面带笑容,抱拳还礼道:“骆师兄请了,小可萧宁,少时蒙余、王二位伯父教导,后又得骆伯伯赠艺,前次不告而别,今日事了特来赔罪。” “萧宁,你是萧宁兄弟!”骆清听罢却是呼的站了起来,“我这些年常听父亲和三师叔谈起你,你这些年都去哪了,最近几年三师叔经常叨念,后悔当时放你一人离去,已至生死难明。” 萧宁苦笑一声,“却是为难王伯伯了,这几年我闭门习武,恍恍间已不觉数年,真是有劳二位伯父挂心了。” “唉,”骆清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萧兄弟稍等。”回头对着身后垂手而立的汉子道,“骆忠,你骑马连夜回趟门看看三师叔回去了吗,见了就说萧兄弟回来了,已在此地,顺道把那紫金龙头槊带来。” 身后骆忠刚应了一声,旁边坐的邵姓女子却是一抬手,冷冷的说了一声:“清哥且慢。”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第三十章 讨恩情怨怼 那骆忠听得少爷吩咐刚要动身,却被旁边坐的女子抬手拦住,就见那女子抬头瞥了萧宁一眼:“这位少侠又如何证明就真是当年的萧宁兄弟呢?” 萧宁眉头一皱,感觉这话音不对,却仍是笑着抱拳问道:“这位姑娘又如何称呼?” “邵红梅。”那女子只是简单的吐出了三个字。 旁边石乐打了个哈哈,“萧少侠初履江湖也许不识,这位正是金枪门王门主座下三弟子,江湖人称‘白马银枪’的邵红梅姑娘。” 邵红梅赶紧对石乐行了一礼,口中连称不敢。 萧宁一听连忙起身见礼,口称师姐。 没想到这下邵红梅却是柳眉倒竖,冷声叱道:“谁是你的师姐,休要乱攀关系!金枪门这点浅薄技艺哪是你能看的上的,今日想请王师叔来,想拿那紫金龙头槊恐怕你得留下两手。” 石乐众人听得是一头雾水,骆清和萧宁却是听明白了,这是因为当年王宗亮要收萧宁为徒,萧宁当时只想着去找“四圣秘藏图”了,对拜师之事却推三阻四的,后来更是不辞而别,好像生怕谁逼他似的。而今再见萧宁,邵红梅想起当年师父吊孝回来所说之事,只当萧宁瞧不上金枪门的武艺,这才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看萧宁都不顺眼,故此只想找找萧宁的茬,掂量掂量他这几年学的武艺如何。 萧宁苦笑一声:“邵师姐,当日之事只怪小弟孟浪,却也有苦难言……” 话还没说完,邵红梅站起来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你也不必多言,当日你既不辞而别,今日又何必多说。”说着回头从待女手中绰过素缨枪,“来来来,我今日倒要看看你这六年习得哪些绝艺。”言罢抬脚跃入院中,手托长枪亮开门户。 萧宁在厅中看看石乐,又看看骆清不由得一阵为难。这会儿石乐没法说话了,骆清只得过来拍了拍萧宁肩膀,“去吧,你邵师姐心急口快,人却不坏,让她出了这口气也就是了。” 萧宁无奈,只得点头应下,这才掣出钢刀来到院中,与邵红梅分左右而立,拉开架式道了声:“师姐先请。” 邵红梅也不答话,手中枪一抖分心就刺。萧宁赶紧侧身一让,立手中刀去磕枪杆。 这一下磕是磕上了,可刚把枪从自己胸前推出一尺多远,就见邵红梅手腕一拧,枪杆贴着刀身嘀溜溜一转已让开钢刀,枪身再抖暗夹风声横扫萧宁腰腹。 这招“滚手枪”施得太妙了,萧宁这一刀本应将长枪磕出三尺开外,怎想得半途却让枪给逃了,此时他手中刀收势不住仍往上扬,腰腹之间已是门户大开,眼见这招是躲不过去了。 好个萧宁,匆忙间钢刀也不收回,只把身形后仰,后脊梁几乎贴着地面了,一式“铁板桥”让枪从面前扫过。这会儿也不起身,只把左手撑地稳住身形,右手刀一式“上挑金梁”侧削邵红梅软肋。 “上挑金梁”本是开山刀法之中危中求胜的招式,理应削敌小腹,可与女子动手本多忌讳,这又不是生死相拼,萧宁只是削向她的肋下。 邵红梅闪身一让,萧宁趁机翻转身形,却也并未站起身来,只是贴地一转,一招“南山伐檀”贴地两尺刀光连闪砍向她的双腿。 眼见刀光将近,邵红梅却只冷哼一声一跃而起,凌空连迈三步已到萧宁身后,猛然间听得半空中一声娇叱,就见她身形一拧,这下使得却是“回马枪”的路数,人尚在空中却已单手持枪向下斜刺萧宁后心。 萧宁刚起身就觉背后金风已近,这会儿头也没回只一招“神鳌负山”,腰背略弓,刀往后一背,枪尖正好点在刀身之上。 挡住长枪,萧宁再提真气刀身一震,一道气劲顺着枪杆直向邵红梅逼去,只震得她手中长枪嗡嗡作响,虎口发热手臂发麻,半空中无有借力之处,身形向后飘退数尺方才落地。 这招暗含震腑力,萧宁也没敢使出几分,生怕伤了邵红梅无法收场。不想邵红梅双脚刚落地又一抖手中枪,枪尖颤抖间,趁着萧宁刚转过身来罩定了他胸腹间数处大穴刺了过去。 这招本是取自罗家枪中的“梅花七蕊”,在这北霸六合枪中名叫“梅开千朵”,萧宁再熟悉不过了,当年余方舟之祖得过杨衮老将军指点,其父又在杨业帐下听差,“北霸六合枪”早已见过无数次。后余父创“破天槊”时亦将此招化入槊中,只因大槊太重无法罩得那许多穴位,常人也就只能抖出三个槊尖,故而名曰“梅花三弄”。 萧宁知这一招难挡,也没去找那枪尖,只一招“夜战八方”舞刀护住全身直往一侧闪去。 眼见刀光擦着枪尖过去了,萧宁却突然驻足停刀,复又一刀磕上枪杆,这次却是用了一个震字决将邵红梅震退两步,自己也趁机退出圈外双手抱刀,刀尖冲下,“师姐枪法精妙,小弟甘拜下风,请师姐就此收手吧。” “哼。”邵红梅冷哼一声,知道他是让着自己,这会儿气虽消了,却也碍得女儿面薄,未曾再说什么,抬手把枪扔给侍女向着众人走去。 眼见事情明了,石乐赶紧打了个哈哈,“两位俱是好身手,今日也都尽兴了,快屋里请,酒菜已毕只等诸位入席了。” 骆清这会儿也是哈哈大笑,对着骆忠摆摆手让他速去,这才和众人一起进入屋内。 室内酒菜已然摆好,众人再次落坐,骆清先举杯敬了石乐一杯,这才说道:“家父在太原未归,门中之事暂由三师叔主持,曾对在下言道此间之事已告知石帮主前来,让我不要擅作主张,今日帮主既到,当由您来作主了。” 石乐苦笑着摆摆手道:“王大侠和骆少侠太客气了,说来此事本是鄙帮理亏在先,今日蒙诸位高义,给鄙帮留下三分颜面,我等在此就已感激不尽了,哪敢再作主张,骆少侠看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等三人只听候差遣。” 骆清连道不敢,两人却是一时僵在那了。这时夏侯元出来打圆场:“帮主,先别争这谁作主的事,襄州分舵现在已不归我们管辖,这里情况大家全然不知,还是先请骆少侠说下小王庄情形如何吧。” “也好,”石乐点了点头,端起碗来对骆清敬了敬道,“骆少侠,不知这襄阳分舵内目前情况如何。” “一切还尚好吧。”骆清赶紧端酒还敬一碗,叹了口气道,“当日蒋深带人来袭,幸好我早得到消息,在这附近先埋伏了一场,可就算依仗弓箭之利和突袭之势灭杀了他们百十人,我门中却也是死伤弟子十数人,还是被他们冲了出去。贼众最后却是被贵帮宫舵主接进了襄州分舵,我等一时也不好冲击,加之对方占了地利,只得将他们和宫宇舵主等几位高手暂且围在堂中,镇中其余贵帮弟子虽对我们围了分舵甚有意见,却还不曾冲突。而今只等石帮主前来看看如何处理了。” “不知舵中围了几人,两边之人身手如何?”石乐两指敲着桌子问道。 “这次蒋深带来的北国高手还有二十九人,身手俱是远高于鄙门普通弟子,”骆清皱着眉头道,“贵帮襄阳分舵中大多不愿同流合污,只有一位舵主三位香主也被围入其中,大约就是这三十三人吧。” “哦,那现在我们这边有多少人。” “神刀门家父的八位亲传弟子都来了,加上在下和红梅师妹,还有骆忠也是我父多年的贴身仆从武艺不弱,本门之中上得台面的也就这十一人了,再就是门中普通弟子约有百人,都带得强弓硬弩,威摄暗袭尚可,明里却是难堪大用。” 石乐听了暗皱眉头道:“看样我们这边好手不如对方啊,对方也只是忌惮弓弩之利不敢出手而已,这要是动起手来伤亡不可估量。” “是啊,”骆清也叹了口气,“据说北边岳长海又要南下了,家父远在太原金枪门中和王门主联手对抗,门中好手也被带走了大半,三师叔本也要去,只是恰巧被弓社之事绊在门中,这也着人去请了,当时幸好没被他们摸上山门,就算在这儿也全靠这几副弓弩撑着。” “我也是接到消息就往这急赶,此来只带来了夏侯长老和秦长老,”石乐也愁了起来,“执法堂另一位掌律长老梁荣也将到了,我虽令他带人前来,却不知能带来几人,如今还算不得。就算王大侠今夜能到,如今加上萧兄弟你我拿的出手的也不过十六人,况且蒋深已然求援,‘鬼书生’费剑清随时可至,我等还是难占上风啊。” “费剑清要来!”骆清也是吃了一惊,“据说这神音教十二个弟子,头六个都是‘白头仙翁’亲传,个个武艺了得,后六个是大弟子‘遮天手’耶律雄代师授艺,难免就差了一截,但这其中又以这费剑清武艺最高,一双银龙短戟甚是了得,几可与前六人比肩,这次再带人来更是难以应付了。” 几个人正在商议,忽见门外房主又急匆匆跑了进来,对着石乐说道:“帮主,外面来了个兄弟,说是梁长老带来的人,有急事汇报。” “噢?”石乐站了起来,“快让他进来。” “是。”房主应了一声反身到院内领进一个二十来岁的乞丐来,身上挂了三个布袋,见了石乐纳头就拜:“小人贾五见过帮主。” “就你一个人吗?梁长老呢?”石乐皱了皱眉头。 “帮主,梁长老在镇外遇敌,特让我来求援。” “是什么人!带路。”石乐推椅而出,夏侯元和秦厉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边骆清、邵红梅和萧宁也跟了出来。石乐回头说道:“三位先慢用,我们去去就回。” 骆清摆摆手,“一起去,多少也有个照应。” 石乐还待推让,却让骆清拉着随贾五向外走去。 第三十一章 兵难罢,鸣金鼓 丐帮襄州分舵在镇西,贾五领着石乐一行去的却是镇北,众人出镇刚走不三四里地,就见前边火把通明,隐隐有话语声传来。 几人一愣,这也不像一帮人打的热闹的样子啊,带着满心的疑问,大家各挚兵缓缓近前。 行到数丈之地,对面之人倒也警惕,就听有人喝道:“什么人!” 听到喝声石乐反而松了一口气,放下按在腰间的右手,停住脚步应道:“我!” 对面听到声音,一道身影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数尺之外抱拳施礼,“执法堂梁荣见过帮主。” “梁长老免礼。”石乐摆了摆手,“这是什么情况。” 借着火光看去这梁长老最多四旬左右岁,紫黑的脸膛,,双目炯炯有神,中等身量,略显消瘦,左足似是有疾,行走之时总借手中竹杖,杖上挂一酒葫芦。 这会儿与众人见过礼,虽是身有残疾,骆清等人却不敢怠慢,俱是赶紧还礼。那边梁长老虚引众人向前走去,“帮主,得您传书我也来不急招集人手,身侧只有执法堂五位弟子,当时打发一人去总舵商长老处报信,就带着四人匆匆往这赶,不想在这镇外碰上了费剑清一伙儿,见他们人多才让贾五去找您求援,我就在这儿和他们缠上了。” “噢?”石乐一边走边问道,“那这会儿怎么停手了?” “嘿嘿,”梁长老呲牙一笑,“还不是王大侠来的及时。王大侠一来就连砍他们两人,让那帮兔崽子慌了手脚又被我宰了几个,这才跑路了。” “哪位王大侠?”石乐奇怪的道。 “神刀门王威王大侠啊,也是欲去与您相会,不是您着人请的吗?” 说话间也到了近前了,石乐一听忙抬头看去,果在火光前看见了王威。见其已向这边走来,忙迎上两步抱拳一礼,“多谢王大侠援手之恩,若非您鄙帮梁长老危矣。” 王威赶紧还礼,“石帮主客气了,王某不过适逢其会,加之偷袭而已。” 众人正说着呢,后边萧宁也看见王威了,这会儿是双目通红,眼圈含泪抢上几步“扑通”就跪那儿了,口中只喊了一声“王伯伯”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王威乍见萧宁也是双目含泪,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看看身形似乎要比自己还高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别哭,回来就好,咱们回头再说。”说罢自己却是用手拭了拭眼角,暂且把萧宁的事放下,回头再看石乐。 这会儿众人已来到火光之下,就见三四支火把高烧着,地上躺了几具尸体,胡人打扮,骆忠和一个丐帮弟子正在收拾,另两人在一旁包扎伤口。 “两位兄弟伤势如何?”石乐问道。 “没什么大事。”梁长老摇了摇头,“只是皮外之伤。” 石乐听了点点头,“嗯,对方来了多少人?跑了几个?” 梁长老想了想道:“十一个,这边放倒了六个,连费剑清在内跑了五个,大部分挂了彩。” “不对啊,”石乐又皱起了眉头,暗自思忖道。稍稍沉思了一会儿,也是先对着王威说道:“王大侠,让弟子们收拾一下,咱们先进镇再说吧,这事好像不太对啊。” “也好。”王威点头答应,留下几个弟子收拾残局,众人又回至镇中小院之内。这会儿酒席重新摆下,石乐先敬了王威一碗这才问道:“王大侠,蒋深这次带了约有百人,费剑清怎会只有十一人到此。” 王威放下酒碗沉吟一下道:“应该也是先头领人打探消息,接应人马应在后方。” “嗯,”石乐凝眉点头,“如此说来不能再等了。” “不错。”王威也是同意,“宜早不宜迟,明日需得尽快破敌了。只是……”说道这他也不由得迟疑起来,“不知贵分舵内情形如何?” “王大侠,刚才听骆少侠说起过了,襄州分舵内已围定好手三十三人,你我若想聚而歼之,人手本就捉襟见肘,这‘鬼书生’再带了四人前去,对方人手已近四十,普通弟子难算其中,我等也不过一十七人可用,这又当如何?总不能拿人命去填啊。” 王威两指轻敲桌面静思许久,才微微一笑道,“石帮主不必担心,只因当年余师兄之仇,鄙帮这几年在西北与神音教多有接触,对这十二杰的武艺也略有了解,此次我等若是处置得当,不难将对方一网打尽,更可处置贵门中的叛徒,如此挫了他们南来的锐气,当可使之不敢再行这魑魅魍魉之事。” “噢?”听王威一说,石乐也放下心来了,笑着问道,“王大侠当年可有‘灵狐’之称啊,今日这计将安出?” “呵呵,石帮主过奖了。”王威开颜一笑,“这十二杰的前六人,耶律雄暂且不提。其余五人中亚伯罕当年和我二师兄交过手,并不曾高过多少去。只是听说那时岳长海已闭关多年,疏于教导,一众弟子俱是未得其真传。而这些年来岳长海出关再次指点,几人进境甚是不小,武艺比在下之辈已高过不少了。今日若这六人来其一我等也难保没有损伤。可若说这后六人,虽以那费剑清为最,但今日见他武艺与在下相较不过高出几筹而已,至于那蒋深,在北国虽有绰号‘赶山鞭’,手中一根镔铁打将鞭号称有万夫不挡之勇,可心智武功却还是要差了不少。只是不知贵帮这位宫舵主武艺如何。”说着喝了口酒。 “宫宇……”石乐这里也是皱起了眉头,“本是和我同在传功堂习的艺,当日老帮主对他的评价是‘资质尚可,品行待查’。在下自打跟随老帮主习武以来,和他也是少有接触,这还真难说出个一二来。”说着环视了一眼三位长老,“三位长老可否清楚?” 三人对视了一眼,夏侯元和梁荣俱是摇头,只有秦厉轻咳一声道:“帮主,王大侠,这宫宇平日对自己功夫隐藏甚深,但在属下看来,其应不弱于费剑清。” “噢?”几人听了都是一惊。 “那好。”王威想了想接着道,“石帮主武艺应不弱于金枪门王门主,群贼中武艺最高者帮主以一敌上四五,胜之也是易如反掌,如此贵帮宫舵主和那费剑清就交予帮主了。” “好!”石乐也不客气,张口应下。 “在下这几年虽是无有长进,武艺有所不济,可在其中取两人由我接下,胜虽不可,自保尚能勉强做到。” 再看看夏侯长老又言道:“除蒋深外,听说其余人等武艺也只高过师兄的八名弟子去,夏侯长老敌住蒋深当能再接三四人有余。” 夏侯元在旁边抱了抱拳,“在下当不辱使命。” “梁长老武艺我已见过,自己接下四人求胜恐要久了些,可与秦长老联手敌住五六人,以尽早求胜。” “是!”秦、梁二位也双双抱拳。 “刀枪联手,清儿,你和邵姑娘联手接住四人当是也有胜机。” 骆清和邵红梅对视一眼,一齐点了点头。 “我师兄八个弟子与骆忠当能各接一人,胜虽不易,自保尚可。如此一来对方只比我们多出七八人了。”王威说到这清了清嗓子,面色逐渐郑重起来,“宁儿,这些年你箭上功夫没落下吧。” “没有。”萧宁奇怪的答道。 “好,”王威两指轻点桌面,“我们这些人都已露面,只有你还在暗处,明日你寻地隐身,瞅准机会先给我射倒他几个再出来不迟。” “嗯。”萧宁握握拳点头答应,那边夏侯元却哈哈一笑,“王大侠大可不必如此麻烦,下午之时我与萧少侠交过手了,在下尚非其敌手,只要萧少侠射倒一二人,双方就算持平了。” “噢?”王威吃了一惊,转头看向萧宁,“果真如此?” 萧宁脸色通红,连连摆手,“那是夏侯长老让我,怎能算数。” “行了,就别谦虚了。”那边邵红梅娇哼一声,“师叔你可不知道,我也和他比过,也不是他的对手呢。” 王威一听大喜,拍着手连声叫好,最后说道:“如此一来大家只需缠斗自保,当由石帮主与贵帮诸位长老破局,几位只需有一人快速取胜,再腾出手来支援众人,此战当能胜之,但大家亦需谨记,为防对手鱼死网破,若有人逃了,除宫宇外切不可追之过急。”大伙儿闻言俱是点头。 众人席间定下了计议,酒席宴罢,骆清和邵红梅还需去镇西主持,只留了王威和萧宁二人在此。 夜已深了,萧宁房中还亮着灯,王威端着茶杯坐在桌前说道:“宁儿,我回门中听闻此间之事,本是赶来与清儿他们相会,与骆忠也是半途相逢,紫金龙头槊已着王福回去取了,恐怕得明日送到了。” 萧宁摆摆手,“王伯伯,这个无防,先给您看件东西。” 说着从行李中抽出一个长条包裹,层层打开却是一柄几近四尺的长刀,刀柄刀鞘俱已腐朽,推到了王威面前。 王威拿过刀来抽出细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夏龙雀’!你从哪得来的?” 萧宁低声将路上种种对王威一一道来,直说到自己习艺六年才出得深谷再到此处。 王威听罢微微点头,“宁儿,这也是你的造化,如此看来江湖中真是传言不假,那‘四圣秘藏图’果然藏有密宝,如今让你得此绝艺也实属上天垂怜了!” “嗯,也许算是老天开了一回眼吧。”萧少侠苦笑声中又从怀是掏出一个小包裹,打开来里面装的正是他重新装订的几本册子,也一并推到了王威面前。 王威拿起来大略翻了翻,最后看罢了那本《药王谷记》也是唏嘘不已,这才推了回来连道造化啊。 萧宁收了刀圣、幻圣、药圣的几本秘录,又将那绘了长河剑法的《剑圣秘录》推了回去,“王伯伯,楚月妹妹喜好剑法,这本书您给她带去吧。” 王威爽朗一笑,眼神中大有深意,也没客气,伸手绰起书就塞入怀中:“也好,你楚月妹妹经王门主引荐让‘塞上观音’岚心师太收为入室弟子,恐怕也要出师了,等她回来我递给她。” “嗯,”萧宁点点头,把龙雀刀重新包好,“这把刀也麻烦伯伯给修理一下。” “好。”王威接过一口应下,“等事了之后我去襄州城中找人给你修好。” 一夜无话,第二天众人起了个大早,王福也是一夜未眠将紫金龙头槊带了回来。再见大槊萧宁不由得又想起余方舟来,顿时痛哭失声。 第三十二章 火燃处 眼见萧宁哭倒在地,王威也是虎目含泪上前拍了拍他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行了,今日就有神音教的人,实在憋屈放手去杀就是。” “嗯!”闻言萧宁狠狠得点了点头,下嘴唇咬出了深深的牙印,收住泪水挂好了紫金龙头槊,一行人也收拾停当,这才赶奔镇西。丐帮襄州分舵在这小王庄镇外,本是一处富户祠堂,后来这户家道中落祠堂废弃,才被丐帮占为分舵。 祠堂前后两进,这会儿已让骆清和邵红梅带人团团围住,众弟子各持弓箭紧盯院门墙头。等石乐一行人到时,堂前大门紧闭,院内声息皆无。 堂前三丈有棵大树,枝杆繁茂。王威对萧宁施了个眼色,萧宁轻轻点头,如猿猴般悄无声息的攀上树枝,选了个方向正好看见前门。 这边萧宁刚刚藏好,一行人也走到了门前,石乐下马高声喝道:“宫宇出来答话。” 许久之后祠堂大门才缓缓打开,门内走出三个人来。当先一人三十上下年纪,一身月白长衫,生得是面如冠玉,好一副俊俏皮囊,手中一对银白色短戟,每枝戟上从头到尾雕着一条盘龙。 右边一人是个黑袍大个,面如锅底,手中执了一支钢鞭。 左边是个叫花子,中等身材,四旬过半年纪,蓬松的头发齐额一根带子勒了,身上百纳衣挂了七个布袋,手中竹杖,这会儿跨前一步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的道:“帮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石乐一见出门来的乞丐,当时是双眉倒竖,指着那人就骂道:“好你个不为人子的畜牲,宫宇,老帮主对你天高地厚之恩,你我同在传功堂习艺之时丐帮众人谁曾亏你半分,今日你却做了这番贼的走狗,残害我大宋子民,你难道忘了老帮主是怎么死的吗!” “哼,”话说到这也撕破脸面了,那边宫宇冷哼一声,懒洋洋的说道,“石乐,你少说那些没用的,我哪点比你差了,同是在传功堂习武,你去的都比我晚,凭什么钱索和商天行让你当帮主,就不传位于我。一句话,你做这帮主我不服,今日我就为讨回这个公道,反了你又待如何!” “嘿嘿,”石乐也是一阵冷笑,“当年老帮主和商长老就说你心胸狭窄,有己无人,果然不错!今日你若仍与这些番狗为伍,不但得让丐帮蒙羞,自己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一句话宫宇未恼却先恼了旁边的黑大个蒋深,那蒋深虽不鲁莽却本就狂傲,这一困好几天哪受过这种鸟气,今日让人左一句“番贼”右一句“番狗”骂得心头火起,一摆手中鞭就跳了出来,鞭指石乐就喝道:“哪来的穷鬼,少在这嚼嘴皮子,有种的别动弓箭,看爷爷我一鞭一个砸不死你们。” 石乐哪能把他看在眼里,只冷冷得瞥了他一眼,啐了一声,“番狗。” 只这一句就把蒋深气个半死,这会儿舞鞭就要上去找石乐拼命。旁边费剑清还算冷静,知道他不是石乐对手,一把扯住他的手臂道:“师兄,稍安勿躁,这是丐帮石帮主,不可鲁莽。” 听说此人是石乐,也吓了蒋深一个激灵,人的名,树的影,中原三门四派之主可没一个吃素的,这会儿心中也暗暗打怵。可就在这一拉扯的工夫,前面大树上突然射出一支冷箭。 原来萧宁藏在树上瞧得明白,本想开弓取那宫宇,可位置不对,费剑清又是谨慎异常,也不敢轻易下手。此时正好蒋深跳了出来,趁着费剑清和他这一拉扯,二人稍一分神,萧宁在树上早搭就了一支狼牙箭,这下是开弓如满月,箭出似流星,照定蒋深就是一箭。 这一箭来的突然,蒋深还没反应过来,费剑清也只来得急大喊一声“有埋伏!”猛推了蒋深一把,自己也闪身让开。箭来得太急了,这一推也只让蒋深让开心口要害,却是一箭从右侧透胸而入。 蒋深惨叫一声,踉跄间跌出四五步去,单鞭也撒了手。石乐见了哈哈大笑,右手腰间一按拽出一条三四丈的龙形长鞭,抢上几步挥手间长鞭就似一条乌龙缠上了蒋深的脖颈,只抖手一拽将他拽到近前,左手一拳正中胸口,就见那蒋深惨叫声中一口鲜血涌出,中间夹着内脏碎块,再看时已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那边宫宇和费剑清再想去救已然不急,只叫了声“卑鄙”。这时王威早就一挥手喊了声“放箭”,一时箭如雨下。二人眼见不可抵挡,只得翻身进入祠堂之内,大喊关门。 眼看着大门要关,石乐领众人一拥而上,不想门后忽然涌出四五个汉子,一时暗器齐飞将众人逼退,再要上时祠堂大门已然紧闭。 石乐恨恨一跺脚,就待招呼大家撞开大门,却被王威伸手止住,“石帮主不可,敌人在内,你我冒然冲入恐有埋伏,到那时敌暗我明,对方好手又多,受损失的恐怕就是咱们了。” “那王大侠还有何法。”石乐咬牙切齿的道。 “呵呵,”王威手捻短髯轻轻一笑,“无防,让他们出来就是,此一役比我想像中要轻松的多。” “噢?”石乐看了看他,静待下文。 王威也不答话,只把骆清叫到近前吩咐道:“来时路上有个谷场,里边堆了不少干草,你派人尽都取来束扎成捆。” 转头又喊下萧宁,让他和王福去附近收集干松枝扎成火把,人手两支,还砍下大批鲜松枝堆成一堆,另外伐倒一棵枯树削成撞木。 再让秦长老骑快马去镇中沽来一大车烈酒,收得一包碎布,一并带来。 东西齐备,王威这才让众人将箭头之下缠上碎布浸透烈酒,前门只留十名持弓弟子,其余由神刀门八大弟子带领分列其他三面,临走之时嘱托道:“三面围墙皆有大树,选两棵不近不远之处,每棵上三个弟子,稍后若有人登屋越墙探看出逃,以箭射之。”又道:“只待这边撞门声一响,可先将一半柴草围住院墙,其余尽皆扔入院中,听令点火,待院中火起,再将酒坛和鲜松枝扔入,若有人跃出,不重伤不可接战,乱箭射之。” 见八人领命而去,回头一抱拳对梁长老道:“长老手下可有轻功高明,眼神犀利之人,可登上宁儿刚才所在树梢,随时探看院内情形。”梁长老点点头,喊来贾五让他攀上大树。 复又吩咐萧宁、骆清、骆忠、王福四人抱起树杆,稍后撞门只要其响却不可撞开,这才让其余众人列于门前广场等待迎敌。 夏侯元看得奇怪,“王大侠,您这是要用火攻?可这祠堂为防香火大多是砖瓦所建,连房梁上都得抹了寸多厚的土泥,再大的火势一个时辰也难烧断,就这点柴草,恐怕烧塌甚难吧。” 王威只是神秘得说道:“长老且看好戏。”这才微笑着对石乐说,“石帮主何不先将蒋深的尸首还于他们,让他们乱上一乱。” 石乐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闻言只得苦笑一声,一抖长鞭卷起地上尸体,隔墙给扔了进去。 这时院内有了动静,王威一听扬声喊道:“院内之人听着,蒋深伏诛,我知余人大多为其裹协而来,今日尔等只要擒下丐帮叛逆和费剑清,就放尔等离去,若不然等会儿撞开大门,玉石俱焚后悔晚矣!” 只一句话就让院内有了响动,少时贾五爬下树来向众人低声说道:“院中好像分成了两派,在争论着什么。” 王威微微一笑,示意他再去查看,又等了大约半刻钟才又喊道:“既无人应答,我们可撞门了,门开之后若擒下宫宇、费剑清我等先前之言仍然作数。” 这才示意萧宁四人佯作撞门,四下之人也抱着柴草悄悄掩上。等四下都堆得差不多了,忽听后墙处一声惨叫,似有重物落地之声,贾五又跑过来说道:“刚才院里都有人亮兵刃了,不过好像又被人劝下了,还有个人想跃上后堂屋顶查看,中了数箭跌到后墙外去了。” 王威一听眼珠一转,连忙吩咐人手去通知三面,院内柴草听令再扔,把后墙射落之人先抬过来。 不大时候人被抬过来了,早已没了气息,王威示意先别撞门,又向石乐一笑,“还得麻烦石帮主。”石乐摇头一笑,抖长鞭又将尸体扔入院中,这边王威又喊上了:“不要妄想越墙突围,弓箭可不长眼晴,这就是例子,最后冲出去的是你不是你还不一定呢,可别给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做了挡箭牌。” 侧头给贾五施了个眼色,让他再去探看。 不大一会,院中又有了动静,贾五急匆匆地跑过来说道:“打起来了,里边打起来了。” “有多少人动手?”王威也急急的问道。 “看不真切,怎么也有十来个吧。” “好,你再上去!” 这一下看得石乐、夏侯元几个老江湖面面相觑,只几句话的功夫就让这形势整个翻转,贼人自己先乱起来了,这江湖中真也没谁了。 王威又稍等了片刻,对萧宁四人一努嘴,“给他们施点压。”于是撞门声又起。 王威吩咐道,“扔草,点火,先点院外。” 院内之人正打的热闹呢,那一声声的撞门声就像撞在他们心上一样,忽然间就见一捆捆干草从天而降,扬扬洒洒落得院中之人一头一脸。 众人正自奇怪,忽见墙外四面火起,宫宇这时才恍然大悟,大喊一声:“别打了,中计了,他们要烧死我们,快将屋内能着之物扔出,我们去屋中避火。” 群贼急忙蹿入屋中,桌凳门窗一应易着之物尽皆扔入院中。这会儿早有火把、火箭隔墙扔了进来射了进来,院内一时大火熊熊。 宫宇、费剑清二人看着院中火起正在冷笑,忽然又有大把的鲜松枝扔入院内,压得火苗猛然一低。二人正在奇怪,又见十余坛烈酒扔入院中,一时瓦罐破碎,酒水横流,香气四溢。 刚被压下的火苗被这酒水一引又是猛然一窜,烤得松枝“噼里啪啦”直流松油,这一下火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浓烟滚滚,熏得屋内众人涕泪横流,咳嗽连连。 第三十三章 剑争锋 屋中让这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这下谁还能呆的住,一股脑又冲入院中。可这屋内是烟,院中是火,跟本没有落脚之处,有人跃上屋项墙头想要冲出去,可墙外也是大火密布,那柴草上也铺有浸了酒的鲜松枝,跃上围墙也是熏得睁不开眼,外面只要看见屋顶墙头有人影晃动就是乱箭齐发,一时间只听得惨叫连连,扑通之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有多少人又被射了下去。 眼见着跃上墙头也没有出路,群贼又被逼了回来,这会儿费剑清在人群中揉着眼睛四下观瞧,也只有正门方向火势稍缓,明知这是“网开一面”之计却也不得不招呼众人向祠堂门口冲去。 祠堂木门也中了几只火箭,这会儿还没正经烧起来,门外撞击之声早就没了,有几个莽撞之人合力拽开大门冲了出去。 外面王威早闻贾五汇报,这会儿眼见大门破开,有人从中冲了出来,扭头看了一眼萧宁四人抬的撞木,低喝了一声:“给我横着扔过去!” 四人撞木打横,八支胳膊一较劲,三丈多长,海碗还粗的树杆对着大门就扔出去了。 门内之人被烟熏得头晕目眩两眼发花,这会儿刚冲出门外,就见一道黑影夹着风声就到了,当场四五个人被撞了个滚地葫芦,衣衫都冒起了火苗。方得站起,却又听对面有人喝道:“上火箭!”登时又是十几支火箭射至,前面几人躲闪不急纷纷中箭,一时间门口鬼哭狼嚎一片,又都退了回去,没见一人能冲出门外。 又过了好一会,门口有人顶着两块还冒青烟的门板互成犄角缓行了出来,王威见了对大伙一笑,“这帮人倒也不笨。”抬手自己先拿过一个酒坛来远远砸在门板之上,众人哈哈一笑,最后四坛酒也都砸在了门板之上,这时对面门板之后忽有人喊道:“他们要放火,快冲!” 那边刚要加速,王威一声“放火箭”,已是乱箭齐发。箭射的正急,他却示意萧宁和邵红梅一起提缰上马各绰兵刃,回头对着石乐众人嘱咐道:“等会儿门板一开,全都让开正面。”说着,自己先策马向右侧闪去。 萧宁带马向左,手中掂了掂紫金龙头槊,这会儿又想起余伯伯教导自己的那七年来了,想起余伯伯将龙头槊亲手交给自己的那个夜晚,也想起了余伯伯带伤断后的豪情,不由得虎目含泪,钢牙紧咬,口中隐隐有血腥味泛起。 正在这时,对面之人顶着冒火的门板冲出十几步来,见得箭影渐稀,忽然一声大喝两扇门板向两边飞去,中间让出十几个人来,抬手就是一阵暗器向前打去。幸好众人听得王威嘱咐,早已让开正面,这一阵暗器全打在了空处。 那边萧宁眼见门板分开,一紧手中龙头槊,双目喷火,厉喝一声纵马而出,快似流星一般闯入人群,手中槊起手一招“倒打金钟”,偌大个龙头崩开一口钢刀,自下而上砸在一个贼人胸口,当时就响起了一阵让人牙碜的碎骨之声,那人惨叫一声被砸出一丈多远。 提马前冲,萧宁一震大槊再往前刺去,却是一招“单骑独行”,挑开一人长剑将其当胸穿过,单臂一较劲,人已被凌空挑起,再一抖手尸体扔出老远。 当此时萧宁右手再次高扬大槊,左手猛带缰绳,胯下坐骑“唏溜溜”一声暴叫,前蹄人立而起,翻手间一式“泰山压顶”,大槊在空中带起一阵风声,直如坠地的流星般落下,砸断两枝上迎的短枪,又正拍在一人天灵之上,直砸的是桃花万朵,脑浆四溅。 马蹄落地,两腿一夹马腹,战马又猛然跃起让开一刀一剑,从群贼头顶掠过,来到人群背后。 这边萧宁杀出,那边王威和邵红梅也拍马而上,邵红梅有心和萧宁较较马上功夫,不想自己刚挺枪刺倒一人,那边萧宁已连斩三人杀了个对穿,这会儿看那拨回的马头,马上宝蓝色劲装梅红点点,满脸杀气腾腾,不由得暗叹一声,知道自己已远不是他的对手了。 三人三马俱都杀透敌阵,一连砍倒了六人,这下来的突然,江湖中人又有多少识得这马战功夫,一时还在懵懂之间。那边石乐见了朗笑一声,飞身而起抖手中长鞭圈住宫宇和两位香主,夏侯元、秦厉等人也一跃而上,各找对手。 这边王威杀透敌阵,抬手招呼二小一声,自己挂了三亭分水刀,抽钢刀从马上跃起直扑一人。邵红梅也一跃下马,挺枪刺向一人,王福早知此时他的武艺已派不上用场,只带领众弟子退了下去,手持弓箭射住阵脚。 连火加箭,祠堂中三十八人至此时也只冲出十四人来,更是个个带伤,都如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撞。门前九人一拥而上各找对手,却又如何能分得均匀。除了石乐一开始圈定三人外,两人找上骆清,却有三人冲到了邵红梅那边,一时间邵女侠是有几分吃力。 萧宁倒插大槊跃下坐骑,本来抽刀敌住一人,却见邵红梅处有一老头,瘦小干枯,满脸铁锈,手使一对分水短匕,上蹿下跳攻势犀利,看武艺竟似不弱于一旁的宫宇。 一见此人萧宁眼都红了,这不正是当年在襄州官道上截杀他伯侄二人的贼寇之一吗。这下萧宁大喝一声,刀法连环逼得对手连连后退,到得邵红梅身边咬牙切齿得说道:“师姐将这小老儿让给我,我要碎剐了他!” 邵红梅偷眼一看他是目露凶光,情知其中有事,当下也不多言,长枪略略一偏,那人已被少侠圈入刀光当中。 邵女侠这少得一人终得抢回先机,不想旁边骆忠“啊呀”一声却让敌人砍了一刀,踉跄后退。那人看得便宜,急追几步再起一刀就要结果骆忠性命,这会儿萧宁离得正近,横刀一栏却又将其接过,四人一时斗作一团。 王威、夏侯元四人单对单,都是没费劲就了结了对手。再看石乐,与宫宇曾经同师学艺,彼此也算熟悉,可惜石帮主资质本就高于他,而今更有镇帮绝学二十四路天龙鞭法在手,宫宇就算有两位香主相助,也远非其敌手。就见那条长鞭时如乌龙腾空,又似恶蛟出水,倏而像怪蟒翻身,忽又化作盘蛇绕柱,将三人圈在中间是只需攻不需守,已是逼得三人是焦头烂额,一时穷于应付。斗到十余合上,忽然间鞭梢甩出,恰恰抽在一人太阳穴上,这人当时就听得耳中一阵轰鸣,脑中就跟炸了似得,瞬间是七窃流血,一命呜呼。 死了一个香主,其余两人更是难以应付,再有五六招,另一人见石乐挥鞭攻向宫宇,也是实在打不下去了,趁这个空档抽身要跑。他不想今日石乐早已是满腔的怒火,跟本就没想让他们活着,这会儿看这个想跑,长鞭一甩又荡了回来,一连几圈缠上了他的脖颈,猛然间往回一抽,那脖子顺着这劲儿转了大半个圈,颈骨咔嚓一阵乱响,再看时脸都已经朝后了。 眼见石乐杀得二人,宫宇知道自己也要不好,这会儿手下稍一慌乱,让石乐一鞭抽在迎面骨上,当时左小腿就向后打了弯,骨头茬子都刺出来了。宫舵主一个站立不稳,痛呼一声坐倒在地,这时长鞭却又找上了他的右腿,鞭身如灵蛇般绕了几圈缠住小腿,那边猛的一拽,他已被凌空带起向石乐飞去,半途中长鞭再抖,右腿骨又是咔嚓一声折为数段,这一下险些把他疼晕过去。眼看要到石乐身前了,却见长鞭高高扬起,却又猛然落下,偌大个丐帮舵主就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摔在地上,只摔得他五脏巨震,一口老血喷起多高,两眼翻白就晕了过去。 斗罢三人,石乐向场中看去,只有骆清、萧宁、红梅姑娘三人还在斗着,手中一紧龙鞭就待抢上,却被王威伸手止住,就见他笑呵呵的将众人聚在一起道:“石帮主且慢,此中敌人俱是带伤,且心胆已丧,也只逞一时之勇,稍加缠斗便是十成武艺施不得七成,这种机会甚是难得,让他们几个拼杀一次也是个历练,你我暂且压阵,有事之时再出手也不晚,更可借此品评一番这帮小子辈的武艺如何。”众人听闻也是哈哈一笑。 看了一阵,夏侯元首先手指骆清说道:“王大侠,神刀门后继有人啊,骆少侠弱冠年纪竟有如此武艺,前途不可限量啊。” 众人看时,就见骆清手使双刀,一长一短乃是一对鸳鸯刀,虽然都是开山刀法的路数,可右手长刀三尺有余,变化灵动,刀光闪烁间主攻;左手短刀仅有两尺四寸,古拙苍劲,铜墙铁壁般主守。同一套刀法让他双手施出来,却像两套不同的刀法一般,这会儿接下两个北国高手,进退攻守之间章法不乱。 秦厉看了会儿也点点头,“不错,今日看骆少侠武艺尚不及邵姑娘,可邵姑娘走的终究是前人的路子,前途可见。而骆少侠却将这开山刀法创出了新意,假以时日若能跳出彀中,又将是一代宗师啊。” 众人闻言再向邵红梅处看去,就见她长枪舞动间如梅花千朵,已将两人圈入枪影之中,取胜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梁荣见了对着秦厉也是一笑,“老秦啊,就不要要求那么多了,邵姑娘也不过刚过双十,如此年纪有如此武艺世上又能寻几人,你我如此年岁时恐怕还不如她啊,况且听说王门主座下这四大弟子,除了枪法还各有一门绝学傍身,岂同一般。” 石乐也是点点头,“这几年江湖后辈之间也只有少林、纯阳和金枪门中有出类拔萃的弟子走出啊,其余各派总是还差了些,这‘三僧六子四杆枪’,哪一个培养好了将来都是顶大梁的料啊。邵姑娘号曰‘白马银枪’,自是差不了啊。” 王威哈哈一笑,“石帮主这话有点夸大了啊,帮主还忘了一个人啊。” “噢?”石乐一听也是笑了,“王大侠所说何人啊。” “那就是帮主你啊。”王威说着哈哈大笑,“帮主而今也未及不惑,比之清儿且大不上十载,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却已统领一帮。武艺上更可比肩其余六派掌门,又岂是这‘三僧六子四杆枪’可比的啊。” 众人听了都是哈哈大笑,只有石乐连连摇手,直叫惭愧。这会儿大家目光转向萧宁这边,一个个却又皱起了眉头。 第三十四章 雷霆舞 看了好一会,秦厉犹犹豫豫的道:“萧少侠……这莫非是……在练招?” 石乐也点点头,“有点像,他这右手使得应是开山刀法,显然未尽全力,左手……”石乐也犹豫了起来,“左手应该是一路军中技艺,你看他短打擒拿,肘肩齐用,正合军中一击必杀之法,绝无花俏之处,亦无固定套路,应是沙场上千锤百炼下来的功夫。” 众人也是点点头,再看萧宁,一口钢刀罩定三人,开山刀法连环使出,密不透风,偶然间左手夹杂着“刀圣”的破军八式,这会儿也是愈加纯熟。 他是练招了,可是苦了刀光中的三人了,这身上条条道道的不知被萧宁划了多少刀,却又没有一刀至命,偶尔左手一招又是穷于应付,正应了萧宁那句话,要碎剐了他们。 石乐看到现在,也是连连赞叹,“王大侠,这萧兄弟武艺究竟得过何等高人指点,虽是开山刀的路数,在下看来却又有许多不同。这三人当是与他大有仇怨,不然也不会受此零罪。” “唉,”王威也是叹息摇头,“我也六年未曾见他了,这六年习得什么武艺我也未知,当年倒是在我庄中由我与二师兄教导了七年。”当下将萧宁身世与那几年的经历拣能说的尽说与几人听了。 “噢。”夏侯元在旁边应了一声,“听说当日余大侠遭人追杀之时身边携有一童子,当就是这萧少侠了。” “不错啊。”王威应了一声,“二师兄去后,王门主、大师兄与我多方追查凶手,而今从者大多已经伏诛,只是谭家兄弟至今未有音讯,神音教几人这些年也未履中原,血影门更是诡秘异常,也只探听得那使短枪之人号曰‘血魁’,再就是这铁圣司的‘飞鱼’沐丰了,久未现身,今日才在此碰上。” 夏侯元再看看那个瘦小老者,萧宁十刀倒有六刀向他招呼,不过他武艺也是不弱,应该不在那宫宇、费剑清之下,加之身形滑溜,总借身旁之人抵挡,一时间反倒受伤最少。 斗了五六十招,萧宁也不欲再斗下去,这时刀法一变,刀光连闪间罩定一人,当时那人就觉得眼前上下俱有雷光闪烁,想要抵挡却又一时无从下手,只是手下稍稍一乱,一道刀光却已将他斜肩带胯斩了下来,当时只闻惨叫一声,就见其胸腹间已斜开了一道数尺长的血口,五脏六腑俱往外挤,恰是命丧在这招“雷厉风行”之下。 一人既死,另两人更是心胆俱丧,这会儿萧宁手上不停,又是一招“驹窗电逝”,手中刀只闪过一道寒芒,再看时已没入一人心口,那人临死时欲要伸手抓刀,不想这刀一发及收,只在他胸口打了个对穿,倏得又收了回去,那人最终也是两手握空,双目圆睁仰面倒地。 这下只剩那沐丰一人了,刚才他见那紫金龙头槊时早知这仇从何来了,这会儿也是认出了萧宁,此般情形下他还如何敢再斗下去,只是突然间抬手将双匕扔出,阻得萧宁稍稍一缓,回身就往旁边树林蹿去,众人尚自为这两招刀法惊骇,一时未曾回过神来,竟然让他跑了出去。 那边萧宁如何饶得了他,喊了一声“哪儿跑”,压刀直追了下去。 王威见状忙喊了一声:“宁儿,穷寇莫追,逢林莫入。”再看时,两人却是七拐八拐不见了踪影。回头再看身旁众人,却都是张大嘴巴,一时都愣在那了。良久之后,石乐方才问道:“王大侠,这也是军中刀法吧,进退之间动若雷霆,无有半点花招,一击必杀绝不拖泥带水,军中何时有如此武艺啊。” 王威也是苦笑一声:“我又如何知道啊,这下可好,宁儿阅历尚浅,这一追可别惹出什么事来。”说着连连叹气。 这边正说话间,却听远处马挂銮铃声响,众人看时却是两骑健马急驰而至,马上两人,当先是一女子,二八年纪,生得柳眉杏目,粉面桃腮,鼻若悬胆,口若红樱,窈窕身材,坐在马上如抚风的弱柳,肋下配一口宝剑。 身后一人也是二十上下,峨冠博带,面如冠玉,这会儿嘴角隐含一丝高傲的笑容,也背得长剑一口。 两人真如一对金童玉女,这时如风般奔到近处,就听那女子娇叱一声:“大师兄,邵姐姐,我来助你们。”话声未落,扬手间已是数枚暗器飞出。 这暗器出手也甚是了得,在空中尚可辗转相碰变换方向,一时让人琢磨不得。那边与骆清、邵红梅相斗之人一刹间是手忙脚乱纷纷中招,就听得数声惨叫,一人已被邵红梅趁机挑于枪下,余人也尽皆挂了重彩。 眼看大局己定,那女孩也跳下马来蹦到王威近前,摇着手臂甜甜得叫了声“爹”。 旁边之人闻听也是莞尔,石乐笑道:“王大侠,这位当是令千金了。” 王威也是一笑,“正是小女楚月,道叫诸位见笑了。月儿,还不见过丐帮石帮主和诸位前辈。” 王楚月忙给众人见礼,石乐等人也是连称不必,就在这时,梁荣忽然说道,“不对啊,费剑清哪去了,难道烧死在里边了?” 王威一听猛然一惊,喝了一声:“诸位小心!” 正在说着,忽然间倒在地上的一扇门板凌空飞起,冒着白烟直拍向王威众人,门板下飞起一道白影舞起一片银光向外冲去。王福一见忙令众人放箭,自己却想抽刀去拦,不想甫一交手就惨叫一声跌了出去,那身影眼看着冲出去了,树上贾五猛然喊道:“王大侠,向北去了!” 闻声那人忽一扬手,一道银光直冲树顶,贾五惨叫一声摔下树来。就这稍稍一顿,这人身上也是连中两箭,痛哼一声冲入林中。 众人挡开门板抢到贾五身前,却见一支短戟已是透胸而过,眼见没了气息,那边王福胸口被砍了一戟一时也爬不起来,梁荣见了恨恨一跺脚,骂了一声“好个狡猾的贼子。” 石乐叹了一口气,对夏侯元道:“带贾兄弟回去,骨灰入英烈祠。” 夏侯元略一迟疑,“帮主,这不合适吧,帮中规矩非七袋以上……” 话没说完就被石乐抬手打断,“今日不比平常,此次乃是对抗番邦,不比平常江湖争斗。” “是。”夏侯元叹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骆清、邵红梅此时也解决了对手围拢过来,楚月一见红梅,拉着她又说又笑,骆清却是左右一看,向王威问道:“师叔,萧宁兄弟哪去了?” 王威还没答话,那边王楚月却把头拧了过来,“大师兄你说谁?宁哥哥在这儿?” 王威摇了摇头,“追沐丰去了。”又对楚月道,“也是昨天才回来,方才还在这儿的,你来晚一步,刚刚追着杀你二师伯的凶手下去了,喊也不听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王楚月也是恨恨的一跺脚,嘟着嘴道:“我去找他!”转身就要上马,却被王威一手拉住,“我都不知道他去哪了,你去哪找他去,再说,”伸手一指远处的马匹和插在地上的紫金龙头槊,“他行囊兵刃尽皆在此,早晚还得回来,我与他约定在襄州城中还有要事,你去那等他就是,急个什么劲啊。”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羞得楚月姑娘满脸通红,又恨恨一跺脚向着萧宁马匹跑去。 到此时众人才留意与王楚月同来之人,王威一抱拳道:“这位少侠是?” 来人赶紧向前还礼,“纯阳欧圣见过诸位前辈。” “噢?”石乐倍感惊奇,上下打量了几眼,也抱拳道:“原来是纯阳宫玉矶子到了。” 欧圣连称不敢,“欧圣早闻石帮主和诸位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 这边正说着,那边楚月却大呼一声,众人一惊,都已为又有贼人出现,纷纷抢了过去。却见楚月一手掩着小口,一手指着槊上龙头沾染的血迹,“爹爹,宁哥哥能使动这槊了?” 一看没事,王威也是松了一口气,没好气的说道:“是啊,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楚月没当回事,只是自顾说着:“完了完了,他能用得了这槊,我可要打不过他了。” 王威一听,都让她气笑了。旁边欧圣暗自冷冷一哂,过去单手一提就欲拔起大槊,没想到这一拔却是纹丝未动。这下欧圣满脸通红,可有点挂不住面子了。旁边夏侯元一见奇道:“跑马植槊?” 众人都暗自惊奇,欧圣这次双手攥住槊杆,丹田一较劲才将大槊拔起,在手中掂了掂份量也是脸色一变。王威道过谢,伸手从欧圣手中接过龙头槊挂在马上,这才招呼众人打扫战场。 众人各寻去处,骆清和王威父女走得一路,却是有些垂头丧气了,王威感觉不对,到了僻静之处不禁侧头问道:“清儿,你心中有事?” “唉,师叔,”骆清叹了一口气,“邵师妹和萧兄弟年岁都小于我,武艺却高于我,那丐帮石帮主也大不我几岁,更不是我能望其项背,却也让人沮丧。” 王威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无需叹息,宁儿另有际遇非你我能比,那金枪门和丐帮底蕴深厚也非神刀门可比,况你今日所现武艺,已将高出神刀门传承之上了,石帮主众人对你甚是看好,说你隐隐已有宗师之资,你只需照自己的路走下去即可,总有一天会在众人之上的。” 骆清暗暗握拳,狠狠得一点头,心中给自己打了一口气。这会儿楚月伸过头来问道:“爹爹,金枪门这些年我们都知道,与天波杨府关系甚密,说是底蕴深厚还有的一提,今天看这丐帮石帮主年纪也不大,却据说武艺能和王门主比肩了,是真的吗?” 王威点点头,“不错,十年前武林大会上石帮主已能在天医门秦门主手下走三百招而不败,今日更是能与那六人相提并论了。” “那这丐帮什么来历,竟能教出如此年轻的高人。”王楚月娇憨的道。 王威闻言长吸了一口气,侧头看看旁边骆清也是一副迷惑的眼神,不由得清了清嗓子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第三十五章 更知这佳人有心属 听闻楚月打听这丐帮来历,王威清了清嗓子说了句,“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那你就长话短说嘛。”王楚月不知道从哪冒出这么一句来,直把王威噎了个够呛,那边骆清了也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王威翻翻白眼瞪了楚月一眼,小丫头一伸舌头向后缩了缩脖子,这才听王威说道:“这丐帮源远流长,我也是近几年偶听王门主和大师兄谈起才略知一二。据说春秋战国时伍子胥逃亡吴国,在会稽山纠合众多流民乞儿初创了‘花子帮’,最初只为让贫苦之人有所依靠。后到唐初,李世民平定了天下,左右武卫无需如此众多兵马,秦琼和程知节又让一些兵士解甲归田,这其中有不少无家可归者就加入了花子帮,自此花子帮中有了武学传承。及到武周年间,则天大帝大肆灭绝李唐宗室,后又有韦后之乱,李隆基在忠臣的保护下化装逃出流落江湖,落入了花子帮,只因其甚得人心,当上了花子头。后来他的皇亲身分显露,众乞丐跪拜,发誓要为龙头大哥报仇。李隆基甚是感动,也发誓有朝一日重登宝殿,当杀尽奸臣,救济天下穷苦百姓!再采异种蟒皮用药酒浸泡编成一条龙形的黑鞭,起名曰‘龙鞭’。指鞭起誓,此鞭上可打君,下可打臣,亦打帮中变心之人,我登基后若是变心,任何人可持此鞭打我,打死勿论,并改名‘花子帮’为‘丐帮’。后来玄宗皇帝留下了这根龙鞭被帮主代代相传,其人也被敬为丐帮始祖。” “丐帮在江湖中广收门徒,来者不拒,因此帮内鱼龙混杂,难分正邪,但帮中规矩甚严,弟子以袋而论,八袋以上称长老,七袋为各舵舵主,六袋为副,五袋为舵中香主,其余皆为弟子。帮中武学之杂难以计数,却独有四样绝技只在他们帮主和长老手中流传,首推‘天龙鞭法’,共二十四式,只有帮主可学,乃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绝学;再为‘落地棍法’,据说此棍是一少林俗家弟子投入丐帮后带去,后经丐帮历代奇才研习改善,才有了如今威力,现除帮主外,多由传功、执法两大长老修行,也偶有赐给帮中有大功之人;还有就是‘碎玉拳’了,这套拳法据说为秦琼所创,其‘神拳太保’之名亦赖于此,秦琼将此拳法传于左武卫中心腹之人,后有人将其带入丐帮,其拳力威猛不下于神音教绝学大碎碑手,比之当年名震一时的风、雨、雷、电四大绝学中的‘闪电拳’,力道上更胜一筹;最后是‘莲花步’,步法取‘步步生莲’之意,这乃是一门正宗的丐帮绝学,不是外传所得。这套步法据说是历代帮众为躲避敌人和野兽,一点一点地创造出来的,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到了唐末才有奇人将其汇总整理,成就了这门绝学。你们别看梁长老左足有疾,却是犹擅这套步法。” “噢?”骆清很是奇怪,“以梁长老的腿脚……”王威笑了笑,也没多言。 这会儿三人已围着祠堂转了一圈,正好碰上了石乐与夏侯元一起,石乐老远就抱拳一躬,“王大侠,在下服了,三十八人,只跑了两个,余者尽皆伏诛,你我却伤亡甚微,厉害厉害。” “是呀,”夏侯元也叹道,“王大侠计谋之精,算计之准,在下佩服。” 王威笑着连连摇手,“几位过奖了,此一役全仰仗众人尽力,再加弓箭之利方得如啊。” “唉,”石乐伸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未烧尽的箭支说道,“确也幸亏王大侠有如此多的弓箭,此战倒是省力不小啊。” 王威呵呵一笑,“当年在青石县时我本就是一弓社之长,到了襄州托王宗亮门主之利,在官府中又报备下一家弓社以备不时之需,弩虽没有,百十副弓箭却是不缺的。” 石乐听了连连赞叹,直道王威好长远的眼光。五人再次转到前门,邵红梅也刚好带人从祠中出来。抬头再看欧圣还牵着马立在场中,王威眉头一皱,暗中捏了捏怀中的剑法秘籍,低声对楚月问道:“月儿,你是怎么识得这欧少侠的?与他什么关系?” “嗨,”王楚月摆摆手,“您说他啊,我从师父那学了这五六年艺,师父说我武艺已成,她也了了心愿了,这不就撵我下山来,自己也去云游去了。等到了金枪门,骆师伯和王师伯说您还没来,我转脚就寻您来了,一路紧赶慢赶,不想半道就碰见他了。” 说到这儿清了清嗓子,“他说他是去给开什么武林大会下贴子,也没个固定的去处,就老这么一路跟着下来了。” 王威点点头,和众人一起又来到广场之上,向着欧圣一抱拳,“欧少侠,刚才小女和我说了,也多谢少侠一路护送,此情王威谨记于心。如今小女已到身边,听闻欧少侠尚有要事待办,却也不敢再耽搁少侠时间了。” 欧圣听了连忙抱拳还礼,“王大侠却是客气了,在下与月儿姑娘的确一见投缘,些许微劳无需挂齿。”说着从怀中掏出两张烫金英雄贴来递了上去,“九月初九英雄齐会,鄙派定于华山脚下,还望神刀门与丐帮诸位英豪赏光。” 王威和石乐分别接过,口中应下,欧圣这才深深的看了楚月一眼,拱手告辞。 见那身影走远了,邵红梅才搂着王楚月的肩膀低声笑道,“唉,红颜祸水啊,咱们这位欧少侠看样是陷进去了。可他哪儿知道这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咱家小月儿嘴上天天念叨的可是那青梅竹马的宁哥哥啊。” 话一说完,转身就跑,楚月面上大羞,不依不饶的追了出去。旁边之人都是内力高深之辈,又如何听不到啊,也是相顾莞尔,继而哈哈大笑,这其中王威笑得尤是畅快。 石乐笑罢,手中左右翻了翻这英雄贴,对着王威问道:“王大侠,这武林大会您又有何打算。” 王威也摆弄着手中贴子,抬头看了看现场一片狼藉,对石乐道:“此地太过杂乱,待收拾下你我去襄州城中再细研如何。” 石乐听了点点头,“也好。”伸手将贴子交给夏侯长老,转头对刚过来的秦长老和梁长老说道,“把宫宇架回去严审,着人去找此地副舵主来,你与梁长老审查无事可接任舵主之职,并让传功堂赐下三招碎玉拳来,不然可从总舵中调人前来。堂中弟子严加审查,凡与此事有关联者按律论处,绝不姑息!” “是!”秦厉和梁荣抱拳而退。 此时这下面种种却被树上一人看得清清楚楚,这非别人,正是刚才逃走的“飞鱼”沐丰。 原来那沐丰刚刚冲入林中之时,就知以常法难以摆脱萧宁,当时是左右一看寻到一棵繁茂的大树,飞身攀了上去。这下萧宁冲过去他看见了,两骑快马前来助阵他看见了,费剑清隐身偷袭他也看见了,就是一直没敢下来。 直到这会儿王威众人收拾妥当回往镇中走得远了,他才敢爬下树来,再次来到场中一看,一切有用之物一件也无,就连他的兵刃都让人给收走了。 在这儿刚叹了一口气,忽听背后脚踩松枝声起,猛回头看时,却是萧宁遍寻他不到,此时也是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刚出松林,两人就打了个对眼儿,萧宁方自一愣,沐丰却是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扭头就往回跑。萧宁一看又是起身便追,口中厉喝道:“贼子别跑,今日就是到天涯海角小爷也要把你剥皮抽筋!”转瞬间两人又不见了踪影。 这一追一逃又下去了几十里,眼见得日影西斜,天也渐渐黑下来了,沐丰扶着一棵大树粗气直喘,再看身后之人似乎是甩脱了,这会儿自己却也已不辨东西,加之一天水米未进,肚子里边咕咕叫,五脏庙也是翻了天了。 好容易把气喘匀了,看看太阳的方位辨辨东西南北,他这才寻着一个方向走了下去。等天色尽暗,终于又让他找到一条官道,就见隐隐间远处似有灯光闪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走得七八里地,原来前边又是一处镇子,镇口上书“青坪镇”三字。此时他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闪身进入镇中,直奔酒楼饭庄而去。 在得一处“福来老店”停了下来,沐丰紧盯着墙角下小孩涂鸦般画得一条一足蛇皱起了眉头,前后在这门前徘徊了良久,暗自掂量了许多,这才一咬牙推门进入店中。借着室中灯火看去,二十几张桌子倒是坐了大半,这会儿自己在屋中寻得一张空桌,跑堂的过来刚要伺候,他也没多说,只要了一大碗面,两个菜,却让店家上得两副碗筷来, 等饭菜上来,沐丰先将一副筷子筷头相对摆在了旁边,筷尾叉开夹住碗底,再在碗中倒下小半碗凉水,这才自顾吃了起来。 他也实在饿了,这顿饭直吃了小半个时辰,海碗大小的一份面条是汤水没剩,两个菜也吃了个精光。到了这时,桌前忽然一暗,就见一个身穿黑衣,头戴风帽的身影立在了桌旁,伸手抄起碗来将水一饮而尽,再次将碗放回原处说道:“跟我走吧。” 沐丰也不答话,扔下一角银钱默默得跟着那人走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 红衣暗影阴似鼠 镇子不大,黑衣人却也带他拐弯抹角的走了许久,等到得一处客栈之中,那人也不说话,只是紧了紧风帽,将他安排在一间空屋中就自顾去了。 在屋中又等了许久,忽然间一个血衣人悄无声息的进入屋内,一身血红色长袍,腰系红色腰带,头戴血色风帽,红色面巾遮住大半面孔,只露出两只精光四射的眸子,让人难辨男女,在左胸上有黑线绣得一个“缺”字。 “沐丰,你到此何事?”血衣人坐下身来,面巾下声音低沉的说道。 沐丰见这人来时早已慌忙起身见礼,这会儿毕恭毕敬的答道:“见过地缺大人,小老儿也不知大人在此,只是遭人追杀,特来求人庇护。” “哼哼”,血衣人地缺闻言只是冷冷一笑,“血影门向来接的是杀人的买卖,什么时候成你家保镖护院的了。” 沐丰那边汗都下来了,也是不敢伸手去擦,“大人,小人并无此意,小人这番来了也是花钱买命。”哆哆嗦嗦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里边是一个纯金的物件,婴儿拳头大小,玲珑精巧价值数百金,咬咬牙递了过去。 “嗯。”地缺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伸手拿过那物件掂了掂,“杀了追你之人自然能保你一命,说说看,追杀你的人是谁。” “是,”到了这会儿沐丰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就是当年血魁大人所追杀的余方舟身边跟的那个孩子。” “噢?”地缺一听兴趣也上来了,“当年血魁大人好像还中了他一镖,六年没见,今儿他又出来了?正好血魁大人还在恨这件事呢,好了,这事你就不用管了,近日门主招诸人在附近相会,你与人五先去取件东西来,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回头我去一趟,将这事详细汇报给血魁大人。” 沐丰躬身称是,可他俩人却怎么也没想到隔墙有耳,这时一条黑影倒挂在后窗将屋中一切听了个明明白白。 两人在屋中又等了一会儿,一条血色人影推门而入,和地缺一般装束,只是左胸草绿色丝线绣了一个“伍”字,那人进门也不说话,对着地缺行了一礼静静的站在一旁。 地缺坐在那头也没回,随有扔过一块血红色令牌,上面铸有一个黑色的“缺”字,说道:“西去五十里,镇子里有个打铁的,持我令牌去把东西取来,明日天黑之后回来。” “是。”人五接着令牌简单的应了声,躬身退了出去,沐丰也不敢怠慢,紧跟了出去。 两人退出,后窗之人也飘身上房,这人轻功也是了得,直如四两棉花般,一时三人竟一无所觉。这会儿此人跟定人五、沐风两人,就见前边人五带路直往正西行去,走了约莫五十余里,前边又是一个镇子,此时已是时过三更,镇中灯火已然熄了,人五到得一处门前轻拍门板,门口有个牌子在风中晃着,上边一个“铁”字。 不大时候门板打开,从中披着衣服出来一个中年大汉,面目冷硬,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眼也没说话,只是把二人让了进去。 进来是一个大堂,三人未曾停留穿堂而过,来到后面一间屋中,进屋只有这一门,却是四壁无窗,中年人停下脚步冷冷得看着人五,人五伸手掏出令牌递了过去,“奉命来取那件东西。” 中年人接过令牌看了看又递了回去,开口道:“跟我来吧。”侧头又看了沐丰一眼,“你留在这儿!”口气不容置疑。 沐丰也没有说什么,二人走后他借着昏暗的灯光左右打量屋中,屋子不大,四壁之上倒是挂了好些兵器,进门大堂时他仿佛见得是一些农具,没想到这一进竟然又是另一番模样。仔细打量墙上兵器,刀枪剑戟俱全,大都称得精品。这会儿他在一双短剑处停了下来,本来他一双短匕斗萧宁时为了自保就扔出去了,此时手中已无趁手兵刃,正自琢磨着去哪打一对呢,此时见得墙上短剑,长近两尺,光闪闪、冷森森,端是难得利刃。沐丰取在手中掂了掂,分量略轻了些,却也是爱不释手。 他正自观瞧呢,背后门声一响另二人又走了进来,人五仍和刚才一样手中没有东西,但腰间多了一个皮囊,也不知道他取了什么。那中年汉子见沐丰惦量的短剑,眼神一冷说了声:“放下!” 沐丰听得人声早已回转身形,这时满脸陪笑的抱拳说道:“这位壮士,在下兵刃已失,这双短剑能否割爱,壮士尽管出价就是。” 那汉子问言皱了皱眉头,侧头看了看人五,人五还是那僵硬的声音说道:“人字线人,铁圣司‘飞鱼’沐丰。” 汉子又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会儿冷冷的说了声:“四千贯!” 沐丰听了暗自吸了一口冷气,看了看人五,又看了看那汉子冷硬的面孔,一时也没敢多言,从怀中掏出一尊羊脂白玉雕成的佛像来,晶莹剔透,在灯下闪出五彩光茫,叹了一口气递了过去。 中年汉子接过打量了一下,摆了摆手转身欲走,人五忽然又说道:“今晚安排地方我们住一晚,明天找辆马车送我们回去。” “嗯。”汉子用鼻音自顾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见他出得房来,房上也跃起一道黑影,穿墙过户来到街上,黑巾蒙面,回头再看了一眼铁匠铺,起身向镇外行去。 第二天天亮人五未走,一直到日影西斜才和沐丰上那汉子准备的马车,等到天擦黑又回到了青坪镇的客栈之中,后院下了车让沐丰自顾去了,他则推开了客栈西侧的一间厢房。房中灯光亮着,地缺正坐在桌前,抬头看了一眼并未说话。人五摘下腰间皮囊,从中掏出一个尺许长的木盒与那令牌一起递了过去。 地缺接过盒子打开来,里面赫然是一条腰带,展开来四五尺长,鳞片宛然,都漆成了血红色,显然是一条上好的蛇皮带,上边卡扣精巧,束在腰上可长可短。地缺拿在手里点点头,伸手一按腰带一头,就听“嚓”的一声轻响,竟然从中抽出一柄三尺多长的软剑来,剑身宽有两指上下,暗红的颜色在灯下亦没有半点反光,薄如蝉翼,两边锋刃锐利异常,这会儿在地缺手中颤颤巍巍,直如毒蛇般欲要择人而噬,并不曾软塌塌的垂下来,显然是一柄柔中带韧的宝刃。 地缺一抖手中剑,剑身猛然绷的笔直,手再轻挥,桌子一角已“嚓”的一声被切了下来,切口光滑无比。 这下他才收了剑再次放入盒中,不由得咋咋赞道:“不错,‘神兵山庄’都灭了百多年了,这姓廖的手艺真还没绝,这块玄铁可算是没浪费。”说着又将木盒扔了回去,“拿着,等召见那天亲自去交给血屠门主,也算你一份功劳。” “是。”人五小心接过又挂在腰间,见地缺朝他挥了挥手,这才一抱拳躬身退了出去,小心的掩上房门,左右看了看无人,朝后边的一间房中走去。 开门进得屋中,屋内没有灯火,眼前是乍然一黑,人五忽觉有一阵轻风从身边吹过,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口中轻喝一声“谁”!袖中一对短匕已落入了手中,房门也没去关,只是立起双耳朵静静听着,含胸弓背,全身肌肉绷紧站立不动。如此过了好一会,四周却是悄无声息,这会儿他却也不曾放松,眼眸打量着四周的黑暗之处,手横短匕一护前胸,一护腰腹,脚下轻轻挪动,背对着房门缓缓向外退去。 眼看得要退到门口了,身后房门忽然“嘎吱”一声关上了。人五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猛然转身看向房门,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风起,一道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双手一上一下攀住了他的头颅。人五此时全身紧张,反应倒也不慢,不曾转身只是张口欲喊,手上两支匕首却猛然向后刺向了来人的两肋。可这棋差一招终究是束手束脚啊,还未待他呼出声来,就见那人两手闪电般的一用力,“咔嚓”一声脆响便拧断了他的脖颈,他那一双匕首都碰到对方衣衫了,这时也是软软的垂了下来。 这时候来人才轻轻的将尸首放在了地上,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映着灯光一看,正是这两天一直跟随他们的蒙面人。此人坐在桌前低头看着人五的尸首,两指轻敲着桌面思忖良久,伸手扯过他腰上的皮囊,抽出软剑看了看,又重新放了回去搁在桌上,低下眼睑又不知思索了一会儿什么,这才猛然站起身来将前后窗户都打开一条小缝,仔细看得两边无人,方得躬身扛起地上的尸体一跃而出,一路拐弯抹角直向镇外驰去。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这屋中后窗忽然一开即关,人影一闪,却又是一个“人五”跃了进来。到得屋来先就着灯火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又伸手将桌上的皮囊抄起系于腰上,这才吹熄了油灯和衣躺下。 第三十七章 怎知惊变起 看样这家客栈已被包了下来,接连两天并无他人出入,血影门中更不知有几人在此,只因这些人和那沐丰也是深居简出,至少没人见过他们明着出过门,连三餐都是小二送到屋内。 等到第三天晚上,一个带着风帽的黑衣人如幽灵般来到院中,径自推开地缺的房门。 “谁!”被人摸到了门口尤自不觉,地缺也是吃了一惊,这会儿手按一柄兵刃站了起来。 “我!”黑衣人自顾走入室中,随手关上房门,就立在了门口。地缺仔细打量着这身黑袍,等到在袍子左胸见到一个红线绣的“奴”字才松了一口气,冷声问道:“何事?” “血影大人到了,马车在后门。”黑风帽下也是冷冷的声音。 “是。”地缺一抱拳,敞开后窗猛打一声唿哨,不多时院中响起了阵阵衣带破风之声。 人五今夜本在屋中待着,忽听院中有人一声唿哨,辨方向好像是从地缺房中传出来的,他正暗自奇怪,忽听院中破空之声响起,侧目顺窗户缝一看,就见几道暗红色身影出得房内,向地缺房中奔去,暗自忖道这当是召众人相会的暗号了,一时不敢怠慢,也穿窗而出直向那个方向奔去。 待众人进入房中,黑衣人已然没影了,房中上首并立着三个血衣人,一个正是地缺,另两人一个红袍上黑线绣“鬼”字,一个红袍上却是黑线绣了“陷”字。对面也立了六个血衣人,人五也在其中,偷目向旁边看去,这几人胸前却尽是绿线绣的数字。 见人已倒齐,地缺这才轻咳了一声,看看左右两人冷声说道:“走吧。”众人鱼贯而出直往后门行去。 后门停着一辆马车,刚才传信的黑衣人正坐在车辕上,一手带着缰绳,也没看众人。地缺招招手,当先撩开帘子钻了进去。等众人都上得车来,黑衣人一抖缰绳,扬鞭打马赶车而去。 车内封的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亮,众人坐在颠簸的车厢里也不知走向哪里,人五向偷偷向两侧看去,一个个却如木雕泥塑一般悄无声息。又走了一会儿,马车一阵剧烈的颠簸停了下来,车辕上传来一声吆喝:“下车。” 众人再次鱼贯而出,就见马车已然停在一处空旷的院落中,黑衣人早就下了车,自顾向一间房中走去,地缺等人见了也不说话,跟着走了进去。 屋中陈设简单,前面那人只是在墙上一按,一面墙壁上竟然打开一扇暗门,从中有一阶阶石梯直通地底,众人好似都习以为常了,一个个顺阶而下,等大家都走了进来,身后的暗门再次关上。 下边是个开阔的大厅,这会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正对通道是个平台,七尺见方,两尺多高,此时台上立有三人,也是红巾血袍只露双眼,只不过中间一人袍子左胸用明黄丝线绣得一个“影”字,旁边两人一绣“屠”字,一绣“魁”字。台旁一侧灯影下立了三个黑袍人,一前两后,这会儿仿佛和暗影融为一体,一时竟让人难以注意。 这边黑衣人带着九人进来,只对着台上三人默默一礼,也退到了灯影之下,与后两人并为一列。 高台对面立着数十人,俱是红袍红巾立成数排,鸦雀无声,偌大个屋中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过了有一会儿,台上绣“影”字的红袍人好像目光向某个方向隐隐一瞥,忽然开声了:“都来齐了吧。” 台下仍是寂然无声,台上停了一会儿又继续道:“都说说吧,一年了。” 台下头前是四人,红袍蓝字,这会儿最左侧绣“残”字之人一抱拳,“天残一部,共接十六桩买卖,成十五桩,未损人手,收银四万九千七百两,上交两万四千八百五十两。”说着一招手,身后一黑线绣“魔”之人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个口袋递了上去,早有一个黑衣人上前接过,打开看了看点了点头。 先前之人退下,第二人蓝字为“绝”之人抱拳说道:“天绝一部,共接买卖十九桩,成十六桩,损人七一人,于黑衣中补上,得银五万四千二百两,上交两万七千一百两。”也一摆手,地缺和另一绣“陷”字之人分别递上一个口袋,也由黑衣人接过,查验无误递了上去。 另两人一绣“灭”字,一绣“倾”字,一年所得俱不如天绝,可也未损人手,俱是将半数交上。自始至终,台上绣“屠”字和“魁”字之人只字未语,只是静静的站着。 绣“影”字之人闻言点点头,手一挥,暗影中为首的黑衣人走了出来,手拿瓷瓶给台下每人倒下一颗龙眼大小的药丸,亲自看着一众人等争先恐后的吞了下去。 这会儿那人才又说道:“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可以散了。” 下面又是一阵沉默,这时地缺才迈前一步,“启禀三位大人,血屠大人要的宝剑已经铸成了,属下已让人五给取回来了。血魁大人六年前追杀余方舟遇到的小孩也有了消息,现正在追杀铁圣司的‘飞鱼’沐丰,沐丰前来出价买命。”说着从怀中掏出沐丰那个小布袋递了上去。 “噢?”本来半闭着眼晴的血魁闻言也饶有兴趣的睁开眼来问道,“沐丰在哪?” “就在小人住的客栈中等您召见。”地缺还是低着头。 “恩,接下,”说着伸手接过那个袋子看了看,掂了掂,又扔了回去,“人我就不见了,全力以赴,这个赏给你了,让那沐丰做饵。” “是。”地缺躬身应下,再等着血屠的指示。 “剑在哪儿?”左边的血屠粗旷的声音问道。 地缺问言招招手,后面人五从腰间抽出木盒向前几步,左手打开盒盖,右手拢于袖内托起木盒向上递去。 血屠眼盯着盒中的腰带点点头,伸手刚要去拿,就在这时异变突起,人五突然右手一翻松开木盒,左手一把将软剑抄在手中,拇指轻推剑锷,就听“嚓”的一声剑已出鞘,剑锋一抖,再看时却是没入了血屠的咽喉。 这几下间宛如电光火石,血屠还一手前伸,却已双目圆睁,眼中满是不可思意,面上红巾逐渐打湿仰面倒下。 此时事发突然谁也未有准备,台上台下都是骤然一惊,中间的血影向一侧瞥了一眼,陡然间厉声喝道:“大胆!人五你找死!”一提真气就欲扑上去。 不提真气则罢,一提真气却是骇得他心胆俱丧,这才感觉自己丹田空空如也,一丝内劲也提不起来,浑身发软几欲摔倒。再看台上台下,也只剩自己、血魁和暗影中为首的黑衣人勉强站立,亦是如风中秋叶般瑟瑟摇摆。 “你不是人五,你是谁!”躺在台下的地缺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惊恐的说道。 “哼哼”假人五这时冷笑一声,一抖袖袍将右手伸出,却见两指之间夹着半截信香,这会儿青烟袅袅尚未烧完,借着室中油灯也没有大的味道传来。 随手掐灭了香头,假人五这才啧啧的道:“这‘困魔香’效果不错,”再侧头看看站立的三人,“三位却也功夫了得,都到这份了竟然还站的住。”说话间旁边血魁身形一歪,也倒了下去。 “你到底是谁!”这会儿血影还勉强保持站立,咬牙切齿的问道。 “我是谁就那么重要吗?都到这会儿了你不去关心下自己的生死吗?”假人五面巾下好整以暇的声音传出,人也步步逼了过去。 血影恨恨的一咬牙,“好小子,老子我今日认栽,你以为你杀的了我自己就能活?你知道你刚才吃的是什么吗?” “噢,你说的是这个吗?”假人五还是满不在乎,右手在袖中一伸,两指夹出一枚药丸来,却正是刚才黑衣人发下去之物,忽然冷声说道,“现在你可以去死了吧!” “不!”到了这时血影才目露惊恐,回头喊道,“师父救……” 一句话尚未说完,软剑已从他脖颈扫过,腔中鲜血喷出多远。台下之人都是惊惧异常,躺在地上瑟瑟发抖。 到了这时,室中站的除了假人五也就只有为首的黑衣人了。假人五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暂时也没去管,拖着软剑向躺在地上的血魁走去。 等到离血魁不足三尺了,假人五尚未立住脚步,不想这时又是变化突起,本来躺在地上的血魁忽然一口血雾喷出,罩向假人五面门,他自己也要陡然间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不知何时抖出一枝短枪,光芒一闪就似一点寒星直刺假人五咽喉。 这下远远出乎假人五意料之外,眼见血雾罩来,不由得他后退一步,再看血雾中身影一闪,隐约有一点寒芒直奔自己咽喉而来,他只得左手一震软剑,内力直透剑尖,剑身笔直架向这一枪。 两兵相交只听“当”的一声响,以软剑之利对面短枪竟然丝毫无损,可终究是血魁中毒在先,此时虽已用秘法借这一口血将毒逼出大半去,却也是内力大损,让剑一格手中短枪荡开老远,前胸一时空门大开。 这会儿假人五冷冷笑一声:“有点意思!”身若鬼魅般一闪已抢到对方怀中,起手一掌拍向他胸口。这一来血魁另一只手也是勉强聚力抬手迎向这一掌。 两掌相交之下,却不想那血魁早有计较,并不与之硬拼,只是借力猛然后退,脚下再点高台已背身向后飘去,假人五这一掌势大力沉,反而将对方送出老远。就见他半空中又吐出一口血来,眨眼间已跃过地上众人,左手一抖两粒白丸对着假人五打来。假人五身形一闪让了开来,白丸落地腾起大片烟雾,一时室内众人皆不可见。 第三十八章 人是刀俎 假人五一惊,屏住呼吸急挥衣袖驱散白烟,再看时密室暗门已然洞开,血魁早就没了踪影。 高台之上低头看看,见台下众人没有大碍,假人五这才敢放开呼吸,缓步走向还咬牙站着的黑衣人。到得三尺之内,一抬手中剑搭在黑衣人的脖颈之上,面巾之下传出阴阴笑声,“想不到阁下手段还不如手下之人啊,呵呵。” 走近才看的清楚,这黑衣人五短身材,身上黑袍与那红袍一般模样,黑巾蒙面,也在左胸上红线绣得一个“使”字。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啊?”假人五带着一丝戏虐问道。 “唉。”到了这会儿黑衣人也是长叹了一口气,身形又是一阵摇晃,“黑使。” “噢,黑使大人,这血影门是谁作主呢?”假人五还是那么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 “是刚才台上那三人作主。”黑使这会儿是知无不答。 “噢?是吗?”假人五冷笑一声,“那我怎么看见血影大人每每有事都得看您的眼色呢?血影大人最后喊那声师父又是何人呢?” 一席话说的地上众人都瞪大了眼晴。 “唉。”眼见瞒不住了,黑使又叹了一口气,一时竟也无言,只是恨恨的说了声,“竖子误我啊。” “呵呵,”假人五又是一笑,“他不误你你也早是这室中枯骨了,话不多说了,不知黑使大人是想活呢,还是想和这血影门一起就此灰飞烟灭呢?” “唉,”黑使还是摇了摇头,“此地人多,咱们换个地方谈吧。” “好。”假人五点头答应,点了他的穴道,一手提了起来跃出密室,在院中另寻了一间空屋走了进去。抬手将他扔到一张椅子上,这才给他解了穴道,自己也拉过一把椅子在对面坐下,左手软剑却还不曾放松,开口说道:“黑使大人现在方便让小人拜识下您的尊容了吧。” 黑使也是无法,颤巍巍的伸手解下面巾,露出一副五十多岁的面容,单鼻细眼长相普通,属于那种扔到人堆都挑不出来的。 “呵呵,”假人五又笑了,“那现在再请教阁下如何称呼呢?平日里又作何营生?” “在下乔五,是‘通元当铺’大掌柜的。”黑使乔五愁眉苦脸,可这会儿性命都握在人家手里,却也不敢不答。 “噢?”假人五一听也甚是稀奇,后背都离开了椅子,拱拱手道,“这通元当据说开遍大江南北,掌柜的乔五爷更是手眼通天,黑白两道都打点的面面俱到,不想阁下还是这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幕后老板,佩服佩服!” 乔五也只是苦笑一声,抬头问道:“阁下想要如何处置我们呢。” “好说,”假人五摆摆右手,“在下也只是想和贵门合作办些事而已,手段却与贵门有些不谋而合了,五爷若是想的开呢就把这粒药服下。”说着从袖中抖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粒桐子大小的药丸来递了过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乔五也没多作挣扎,伸手接过药丸就吞了下去。假人五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大约一柱香工夫,乔五忽然面色大变,脸上豆大的汗珠往下直流,过了好一会才止住,却也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椅上。 到了这时假人五才放心的一笑,假惺惺的一抱拳道:“倒叫五爷受苦了,这药名叫‘一元丹’,‘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啊,一粒药丸只管一年,几百年前的方子了,也不知道而今还有没有人可解,五爷可以试试。刚才五爷是否觉得一冷一热两股气流随药沉下进入腹中啊,没有大事,这也不过是药中的寒热二毒潜入了丹田,一年之内有药力镇压发作不得,不过一年之后若不再服新药,让这二毒在丹田中相交,这滋味五爷刚才也尝试其中万一了,到那时是内息紊乱血脉逆行,五爷可能要死在这水深火热之中了。” 乔五这会儿也缓过一口气来了,沙哑的声音说道:“现在阁下有什么事可以说了吧。” “好!”假人五一挑大指赞道,“五爷不愧为一代枭雄,事已至此色不更变,倒也光棍得很。” “阁下也无需再加嘲讽了,有话直说就是了。”乔五没好气的说道。 “既然五爷如此爽快,那在下也不绕弯子了。”假人五呵呵一笑,“在下总归是外来之人,先请五爷谈谈这血影门上下等级,内外人手,如何联络吧,我也不好有事总找五爷吧。” 乔五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血影门杀手分成四等,以袍上绣字的丝线颜色区分,我那徒弟和另两人为血字阶,用明黄丝线,分别对应影、屠、魁三字;天阶四人,用蓝色丝线,对应残、绝、灭、倾四字;每个天阶下辖两名地阶,用黑色丝线,分别为魔、狂、缺、陷、鬼、枭、崩、裂八字;每名地阶又统领两名人阶,用绿色丝线,没有名号只以数字标记。” “噢。”假人五好像很感兴趣,“那血字另二人是谁,这黑袍又是怎么回事?” “另二人是我徒弟所召,门中规矩不得随意探听任何人身份,所以我也不甚清楚,”乔五爷只得继续说道,“黑袍是我用来隐藏身份的,名义上我只是血影门的大管家,名为黑使,手下三人名为黑奴,负责接洽众人,袍上皆绣红字,另有数十人袍上无字,名为黑衣,平日分散给天阶杀手暗中训练,也作些接头之事,若有人身死,亦从其中找人替代。” “那人字线人又是为何?”假人五好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乔五也是一惊,“阁下连这个都知道!”也是无奈的摇摇头,“想要开门作这杀人的买卖就得与江湖中人联系,与江湖中人联系多了就有可能暴露,所以地阶和人阶杀手每人都会选取二三可信之人为线人,交与联络暗记,由他们在这江湖中代为寻找买主。每次找到买主就会留下暗记或打出暗语,若有门中之人发现自会派出黑衣带回,再跟据事情难易定制人手,收取费用,这线人便是分为地、人两阶。” “倒也严谨。”假人五又是一笑,“那就请五爷拿出贵门暗记暗语在下研读一二吧。” 乔五只得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了过去,假人五倒也没客气,伸手拿过放入怀中才又说道:“我找五爷也没别的事,只是打听了这许多年才知道当日神音教为了‘四圣秘藏图’,本有数人追杀‘千面神偷’崔奇,可最后五具尸体中只有四具是那教中之人,另一具正是崔奇。官府遗物中并无崔奇手上的宝图,想来这图早让活着的人带回神音教了,如今神音教屡屡南下中原,为的可能就是寻觅图中宝藏所在。今日烦请五爷带人暗查此事,最好将此图取来交与在下,则咱俩那时人债两清,我定将解药双手奉上。最不济也要将此事暗传武林,再暗杀他门中南下之人,将这一池水搅混了,我也好浑水摸鱼,五爷您看如何。” 乔五听了也是一惊,睁大眼睛道:“你竟敢打那神音教的主意,你这是虎口夺食啊。” 假人五呵呵一笑,伸出一个手指来摇了摇,“非也,不是我,是我们,不是还有您乔五爷和血影门在前边顶着吗。” 乔五听了如泄气的皮球般又瘫了回去,良久才头也没抬的开口道:“好吧,一切照办就是。” 假人五这才拍拍衣服笑着站起来,“五爷这才对吗,您门中买卖我就不多掺和了,可您总得给我个凭证让我好找您吧。” 乔五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从腰间翻出一块铜牌递了过去,假人五伸手接过看了看,正面刻的是“通元当”,反面一个“乔”字,牌上花纹精巧,倒也不逾他人仿制,再听乔五说道:“在任何一家通元当中出示此牌,自然能知道在下在哪。” “好,那在下就愧领了。”假人五抱了抱拳收起铜牌,低头看了看身上血衣,“这身衣服不错,我就带走了,回头让人拆了绿线,用黄线绣个‘圣’字,五爷可跟下边人说好了,可别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 乔五点点头,应了一声,就听对面又说道:“今晚这么大事怎么也得收拢收拢人心,我想五爷也不是外行,您该咋办咋办,天色不早了,我也先走了。”说着抱抱拳,转身就走。 乔五一听抬起头来张张嘴刚要说话,那边假人五又忽然间停了下来,头也不回的说道:“这‘困魔香’之毒一个时辰自解,那‘一元丹’的解药一年之内我自会遣人送来。”话音一落,室内已是飞鸿渺渺无有踪迹。 乔五感觉今夜就像作了一个噩梦,一时却也难以醒来,只是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淋漓,将身上衣衫尽皆打湿,这时门中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许久之后,这香的药劲渐去,才得起来活动了活动手脚,暗自哀叹一声,向着密室走去。 第三十九章 凶首枭 天过四更,青坪镇内一家大院的后门忽然打开,三辆密封严实的马车鱼贯而出,在街上分别赶往三个方向。其中一辆在一家客栈后门停了下来,赶车的黑衣人用马鞭敲了敲车辕,低沉的声音说了声:“到了。” 车帘掀起从里边走出八个红衣蒙面人来,为首之人推开门进入院中站定,等最后一人进来带上门才开口说道:“今晚的事都看见了吧,最好还是都烂在肚子里吧,也都知道自己以后该干什么了,趁天还没亮收拾东西散了吧。” 背后几人一拱手,旁边两人也点了点头,这才各奔自己房间而去。中间的红衣人长出了一口气,抖了抖身上的红袍,左胸上黑线赫然绣着一个“缺”字,正是血影门的地缺。 这会儿地缺稳了稳心神,才向客栈中唯一亮灯的一间房中走去。方得推门进去,刚才还是坐立不安的沐丰一见连忙抱拳施礼。地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也未还礼,只是淡淡的说道:“你的事门主让接下了,少时我等就要离开,你也随意吧。”说完也不等对方回话,扭头又出去了,不大一会忽听院中破风之声又起,就见一道道血影穿墙过院就此遁去。 沐丰在房中愣了一会儿,心中暗暗失望,怎么也没料到血魁竟不见他,抬头看看窗外血影门之人已然走净,这会儿一咬牙,也不欲在此久待,起身收拾了行囊,只待回西夏暂避一二。 黎明前的时候是最黑的,沐丰也是趁着这个时候跃出了客栈,一口气奔出二三里去,到了镇口才在一间房后隐住身形仔细探听了一番,左右看了看没人跟上,这才又上了官道直往西北行去。等到天光微亮,官道也不敢走了,一头扎进道旁,穿林越野遮敝身形,这一走又是十数里路。 眼见得天光大亮了,前边隐隐有处村落显出,此时正有袅袅炊烟升起,沐丰看看前后无人,心也放下大半了,这会儿摸摸饥饿的肚皮,紧紧腰带,就待去村中找些吃食。 再行了十余步去,却陡然间异变突生,就在这小路旁的一株大树后,忽听一声尖啸响起,一块飞蝗石带着风声直奔他腿弯打来。这一路无事,也是让他刚刚放下戒心,怎想在这儿又遇上突袭,一时躲闪不急被打个正着,右腿一弯就跪了下去。这下是惊得他心胆俱裂,腿上用力一挺刚要站起,又是两支钢镖飞出钉在他双肩之上,一时刺中穴道双臂动弹不得。 到了这时树后之人才转了出来,一见之下不是萧宁还能是谁。这时的萧宁也不复那玉树临风的模样了,头发扎的歪歪斜斜,脸上少有血色,眼皮浮肿,眼中却是血丝密布,显然这几日并未睡好,衣服斑斑点点尽是血迹。可此时持刀的右手却仍然稳健,手中钢刀架在沐丰的脖颈之上,咬牙切齿的道:“老小子,可让我逮着你了,我看你还往哪跑。” 沐丰此时一腿跪地,双臂难动,吓得脸都青了,嘴唇哆哆嗦嗦的道:“少侠饶命,当日追杀余大侠并非在下本意啊,只是那神音教诸人逼迫,小人才不得不相随,少侠饶命啊。” “哼哼,”萧宁冷冷一笑,“非你本意?非你本意你下手可够狠的啊,我余伯伯胸口两处剑伤,其中一处直入心脏,恐怕那就是你所为吧!” 沐丰听了脸色惨白,一时体若筛糠,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了。萧宁目中冷光暴闪,喝了声:“你去死吧!”钢刀猛然横削,当场割断了他的咽喉,就见那腔中鲜血溅出多远。 眼见尸横路中,萧宁这时垂下长刀双目泛红,一时泪水顺腮而下,不久之后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化为嚎头大哭,许久之后嗓音沙哑,这才渐渐收住哭声,却也哽咽不断。 他这在路上痴愣愣的一坐竟也有大半个时辰,这才抹了抹脸上残余的泪水站了起来,低头看看路上血流已如溪水般淌成一道,冷哼一声挥刀割下沐丰头颅,扯过他外衣打成包裹,再见他腰上一双短剑,不禁皱了皱眉头,记得当日祠堂前一战,他的那双短匕为阻拦自己已扔了出去,这何时又得了一对兵刃。随手捡起抽出一看,一股寒气恍若冰霜扑人脸面,剑身若一泓秋水映日生辉,锋芒间吹毛得过,也是难得利器,这会儿也不客气,一并塞入包裹之中,地上残尸被他随手丢入道旁乱林,任由豺狼野狗啃食。这会儿抬头看了看天色,辨认了一下襄州城的方向,纵身而去。 当日萧宁这一追是自襄州城南追向了襄州西北,虽说绕了大半个圈却还是离城近了不少,半道沽得一身干净衣衫略作梳洗,一路急赶之下天色未黑城门已隐约再望。这会儿低头看看手上的包裹还算严实,趁着城门未关,萧宁赶紧混入城中。 到了城中萧宁却是傻了眼了,这襄州本是大城,北临汉江,南接湖广,西通巴蜀,东达江南诸路,历代为兵家必争之地,又怎是那乡间小镇可比。站在城中看着这四通八达的街道,虽已华灯初上,街上却仍是摩肩接踵,让他一时竟不知该往何处去了,虽说与王威有约,可又有谁能知道,这中间会有如此多的事情发生,当时也未曾定下相会之所。一时间也无他法,现下也只有先找家客栈暂且安顿了,略作收拾再上街寻访。 离祠堂争斗那日也过去三四天了,萧宁知道一时也急不得,可是马匹行囊俱不在身边,一时少了不少应用之物。漫步走在街头,两旁饭馆飘出的香气也是引得他这一天未食的肚腹咕咕直叫,这时刚刚看好了一家饭馆迈步想要上去,忽见街边拐角处有两个乞丐,正蹲在地上等人施舍,不由得微微一笑,一时心中有了主意,饭也暂时不吃了,迈步走上前去也蹲了下来,在地上的破碗中放下一角碎银。 两个乞丐吃了一惊,忙抬头去看,这时萧宁面带微笑抱抱拳,“两位请了,不知两位属哪个堂口所辖?” 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乞丐闻言面色微微一沉,眸中精光一闪,也抱拳说道:“不知朋友是哪条道上,问这些何事?” 萧宁却还是笑着道:“日前在下曾与贵帮主并肩一战,不想当日因事分散,今日特来探寻下贵帮主所在欲意再次拜见,两位若是知晓还请代为通禀。” 那乞丐仔细打量了半晌,才迟疑得问道:“您可是萧宁萧少侠?” “正是在下。”萧宁点点头。 “好,好。”这下那乞丐风急火燎的站了起来,“帮主和神刀门王大侠就在城中,吩咐下来见到您来立刻领您过去,您随我来。”说着也不管地上的年轻乞丐了,带着萧宁转身就走。 一连穿过两条街道,眼看前边有数家客栈,这时不远处却有一堆人围在路上不知在看什么,里边更隐隐有吵闹声传来。萧宁急着去找王威,初从旁边走过时,本是不欲多事,不想偶尔向里面瞥了一眼,圈中有一人好像是邵红梅。这下萧宁不敢怠慢了,一拽前边带路的乞丐往人群中一指,那乞丐一愣,顺着萧宁指的方向看去,惊呼道:“邵姑娘!”转头看看萧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萧宁微微一笑,信步走近人群往内看去,就见人群之中有一个看似二三十岁的青年,生得倒也俊俏,可惜打扮的是油头粉面,身穿粉色长衫,右手中一柄折扇轻拍左手心,面带笑容,带着三五个大汉拦住两位女子,其中一位正那邵女侠,另一位萧宁倒是一时没认出来,不过仔细一端详却又差点乐出声来,这会儿嘴角也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旁边那乞丐也凑了过来往里一看,又惊呼一声:“王姑娘!”萧宁一听赶忙回头,将食指比在嘴唇上轻轻的嘘了一声。 再看圈子中,那青年轻拍着扇子嬉皮笑脸的说道:“两位这是何必呢,在下亦无他意,也只不过想和两位姑娘交个朋友而已,小姑娘你又何必那么大的火气呢。” 低头再看,那王楚月王姑娘脚下掉了一串糖葫芦,人却如一只发了怒的雌豹般盯着对方,“你算什么东西,敢对姑奶奶动手动脚的,看今天我不打断了你的狗腿!” 一旁的邵红梅也是面沉似水,却一手拉住楚月的胳膊,一面说道:“楚月不可鲁莽,先问清楚。” “哎,这位小姑娘说的对,得问清楚吗,怎么也得问问两位芳名,仙乡何处啊。”说着轻浮的一挑扇子勾向红梅的下巴。 这下邵姑娘当时怒气涌起,柳眉倒竖,伸手猛拍向对方折扇,猛然间就听“啪”的一声脆响,掌与扇都是稍触即分。红梅本是用上了三分真气,想一掌拍飞对方扇子落落那登徒子面子,没想到这一下却如泥牛入海,对方折扇只是轻轻收回,自己却震的手心隐隐发麻。 两下一交手二人面色都凝重了起来,邵红梅松开了拉着楚月的手喝道:“阁下何人,到了这会儿也该通个名姓了!” 对面那人收回折扇,拍打手心的节奏了慢了许多,“小姑娘功夫不错,不知是谁家弟子?” 见两人还在那磨嘴皮子,楚月早就不耐,正好这会儿没人拦着她了,就听她口中喊道:“邵姐姐还和他废什么话,揍了再说。”抢上前去一脚踢出,就若卷地风起直奔对方的迎面骨就去了。 那人此时也是一笑,“小姑娘好辣的性子,我喜欢。”说着侧身让开一步,手中折扇连颤指向楚月的双肩和胸口,一时气得楚月满脸通红,伸手就欲去抓那扇头。 这下惹得旁边的邵姑娘惊呼一声:“楚月不可。” 同样此时侧边也有人喊道:“月儿姑娘小心。”斜刺里伸出一柄连鞘长剑伸了过来,半途中截住了折扇,两下相交就听“当”的一声响。 第四十一章 闻齐会 王威听了也是点点头,“红梅,你随王门主听的多,你师妹和萧师弟总归见识少了些,一些人一些事得让他们多知道些。”红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松开了拽着楚月的手。 石乐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都知道‘神音十二杰’前六个是岳长海亲传,其实这六人又有不同。‘遮天手’耶律雄武艺最高,传言已是堪比那‘白头仙翁’,其人乃是大辽皇室之后,名为跟岳长海学艺,实则是辽国朝庭插入神音教的一颗钉子,暗中监视和控制神音教,岳长海对他也无可奈何。” “其余五人武艺相差不大,却又以这‘粉面郎君’尚中原最低。这尚中原据说年已过四旬,只因其驻颜有术才得如二十许人,本是兄弟二人同拜于岳长海门下,还有一相差十余岁的弟弟尚中庭,在诸弟子中本是排名十三,十数年前还未曾出师,不知为何据说是趁着岳长海闭关疗伤,自己私入了中原,后来也没了消息,为这事神音教还来中原搅闹过一阵。”听到这萧宁和王威对视一眼,暗自点头,这才明白了其中原由。 这时再听石乐说道:“尚中原武艺虽然不如其他几人,却是人品最为不堪,修得什么采阴补阳之术,奸盗邪淫,采花盗柳,北国不知有多少良家女子坏在他手,十二人中又与那‘鬼书生’费剑清关系最好,都是一丘之貉,下次再见此人,定当将其千刀万剐不以为过。”说道这石乐满面怒气,目中是鄙夷之色外露。 王威也是叹了口气说道:“这人此来中原,恐我大宋女子受害者多矣,宁儿你再见之时定然不可留手。”萧宁闻言钢牙一咬,狠狠的点了点头。 王威这才面色一正,对着萧宁问道:“宁儿,这几日你去哪里了?” 萧宁闻言出了一口气,伸手把脚旁包裹拎了上来说道:“王伯伯,这几日我一路追着此人下去的,今日终于取下他的人头,回来以祭余伯伯在天之灵。”说着已是双目泛红。 本来楚月和红梅还暗自奇怪包裹中是何物,这下一听是颗人头,二人都是掩口惊呼一声。王威也是面带戚容拿过包裹,连声说好,“宁儿啊,你终于长大了,二师兄他在天之灵终可安息了。”石乐旁边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再看王威,伸手放下包裹说道:“宁儿,明日我与你一起去祭奠你余伯伯,你来看。”说着起身在床边拿过一个长条布袋来递了过去,“看看行不行。” 萧宁接过从中抽出一柄连鞘长刀来,紫檀木的刀鞘刀柄做工尚新,刀镡的雕着和刀尾的凤环却甚是古朴。伸手抽出半截刀身,一抹亮光入目生寒,石乐在旁边赞了一声:“好刀!” 萧宁对他微微一笑还刀入鞘,楚月那边却一把拿了过去把玩不已,笑嘻嘻的问道:“宁哥哥,这刀有名字吗?从哪来的。” “有名字,叫‘大夏龙雀’。”萧宁笑笑说道,“是有人从墓里盗出来的。” “大夏龙雀!”石乐和邵红梅也是一惊,那边楚月一听是墓里挖出来的,却是嫌恶的把刀扔了回去,在一旁恶心的直拍手,众人见了哈哈大笑。 笑了一会,王威从怀中掏出一张烫金红贴来递向萧宁,“宁儿,你看看。” 萧宁伸手接过来,就见面上三个金字“英雄贴”,打开瞧罢抬头看向王威,不知这是何意。 王威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身子往后一倚说道:“此次武林大会你得去,而今江湖中风起云涌,此次大会恐怕难以安定,不管是去增长见闻也好,为探寻你父母行踪也罢,你都得去看看。” 说到父母,萧宁眼圈也是红了,向着王威问道:“王伯伯,我家那……”说着,已哽咽不已。 王威摇摇头道:“三门村那我已派人常驻,有消息自会有人传来。”转头看了一眼石乐道,“此事我也拜托石帮主了,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打听这事也还容易点。”石乐在旁边也点了点头。 萧宁问言起身对着石乐躬身一拜,“如此有劳石帮主了。”石乐也是赶紧起身相扶,等两人再坐下,楚月看看他那通红的眼眶也是一阵心疼,桌下悄悄的握住了他一只手,两人无声的对视一眼,却将一切尽在了不言之中。 “爹,石帮主,这武林大会又是怎么回事呢?”这时王楚月也抬头问道。 王威这会儿笑了一笑说道:“这武林大会起于唐末乱世,当时诸候纷争,武林中人抱团自保,才有了此会。后来天下渐安,这大会倒是保留了下来,一来为解决一些武林纷争,二来这十年一会,恰好一代新人也已艺业大成,正是露脸的机会。”说着笑笑看着石乐道,“上次大会不也正是石帮主成名露脸吗。” 石乐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说道:“王大侠过奖了,上次大会也诸路英雄抬爱,秦门主手下留情,要不哪轮到在下露脸。”抬头看了看萧宁,叹了口气说道,“萧兄弟却是不巧啊,近年江湖中风雨又起,搅的各门各派都不得安宁,什么沉底的大鱼也给搅起来了,这次大会还不知道能出什么幺蛾子呢,要想成名不易啊。” 萧宁在一旁好像静静的听着,却是心思不属的想着爹娘之事,这会儿翻了翻手中英雄贴,忽然间抬头问道:“伯父,石帮主,这武林大会都由谁住持啊,这上边好像只署了纯阳宫的名字。” “以前不好说,”王威笑着说道,“现在是由中原三门轮番主持,地点都会提前定下,也提前告知各派。” “那四帮不出来主持吗?”楚月心直口快,一时也没多想张口而出。 这下王威却是一时尴尬了,看看石乐正不知如何回答。石乐却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想,如此盛会一呼百应,又有哪个帮派不想挑个头成名露脸啊,可惜我们这所谓的‘四派’没这个资格啊。” 说到这,石乐长出了一口气,才接着道:“拜火教虽是独霸江南,却好似对武林中事不感兴趣,反而在普通民众中广收信徒,大力蛊惑愚夫愚妇,恐是所图不在江湖,如此一来亦无意于这份声誉。” “锁龙寨只称霸长江水域,一直是闭门自守,亦无此名望挑这个头。” “金枪门外抗蛮夷,声望虽是够了,可门中与朝庭千丝万缕的联系,江湖中人本不愿与官府多打交道,让他们主持也是为难。” “至于鄙帮,”石乐脸上的笑容愈发尴尬,“虽说弟子众多,号称遍布天下,可一来连个正经的山门都没有,二来说到底还是一群叫花子,让我们主持这武林大会,却实也不够庄重。” 萧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王威此时暗中瞪了楚月一眼,笑着说道:“时辰也不早了,石帮主此番在这耽搁了数日,本说要走,正好宁儿也回来了,明日你我与石帮主一行饯行,今夜都早休息吧。”一句话众人站起来各自回房,当夜就此安顿下来。 次日午间按下酒宴送别丐帮诸人,王威才对萧宁三人说道:“先回山门,今日有沐丰人头在此,当先去祭过师兄再作商议。”三人一齐点头,出得城来扬鞭打马直奔北去。 神刀门在襄州城北三十余里,这里本是一处无名山头,金刀祖师选定此处本欲隐居,只因山上石色泛白,故名之曰“白石山”,其人去后徒弟们将他安葬于此并广开山门,就此成就了“神刀门”。 午后还是稍有些寒气,王威四人一路急驰到得山门之外,早有弟子接过缰绳带走马匹。沿阶而上二三里,却是早有人报知门中主事的骆清知道,骆清也已迎了下来。 神刀门本就不大,每代亲收徒弟都不过二三人而已,传到骆义、王威这一代上,同辈者不过七八人而已,平日要么隐居习艺,要么打理门下营生,这次骆义北上太原已将他们全带了去,只因王威尚有弓社牵绊晚走一步,这才得遇上蒋深来袭之事,现下门中之事皆由骆清主持。 山路上见得王威,骆清当先施礼拜见,这才对着萧宁笑道:“萧兄弟也回来了,没事就好,以后遇事切莫如此冲动。”关切之情言溢于表。 萧宁也甚是感动,躬身一礼言道:“多谢骆师兄记挂,这次却是小弟莽撞了,下次当谨记师兄教诲。”骆清笑笑也没再说什么,肃立一侧请王威先行。 山门之上是前院,正厅名曰“敛锋堂”,以示神刀门恭谦之意。一行人穿堂过户直往后走,等穿过数进院落才来到一角门之处,门外是一道山谷,到了这儿,王威等人满脸肃穆,邵红梅在门中已停下了脚步。 山谷中坟莹座座排列有序,显然常有人打理,四人在得一处墓碑前停了下来,就见碑上写道“神刀门五代弟子余讳方舟之墓”,墓前骆清听得传信早使弟子备下香锞纸线,这时王威将沐丰人头摆下,四人一起祭过亡灵,萧宁一时哭得泪人一般,余人也尽皆失声。 良久之后,王威收住悲意,扶起萧宁劝道:“宁儿不必如此了,二师兄看你今日成就,在天之灵也可含笑九泉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招呼众人回到门中。 后院一间偏厅之中早有骆清吩咐人备下晚饭,而今五人洗手净面分别坐下,王威这才对着萧宁问道:“宁儿,今日你已祭拜过你余伯伯了,离九月初九武林大会尚早,这些时日你又打算往何处去?” 第四十二章 偶遇旧识同途 听闻王威问他今后去处,萧宁停住筷子想了一会说道:“还没想好,先得回家看下吧。” “也好,本想等你回来之后让你去趟太原见见王门主,可现在那边形势不知如何,若是岳长海已到一时也是纷乱不堪,你在这休息两日先回趟家也好。”王威点了点头。 “王伯伯,要不这样吧,”萧宁一面寻思,一面道,“我先回三门村看下,若是无他事再一路前去太原向王门主赔罪,沿途也打听下我爹娘消息,华山那边我就从太原直接去了。” “嗯,”王威点头同意,“这边我也无法离开,等把门中之事交待一下就让你骆师兄三人与你华山相会吧。” “嗯。”萧宁应下,众人这才吃饭,王楚月却在一旁端着碗一会儿看看王威,一会看看萧宁,眼珠滴溜溜乱转,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两日时间转眼即过,这日一早吃罢早饭,萧宁起身与众人告辞,却没见得楚月前来相送,一时间也只当时辰尚早,她还不未曾起床。 王威送他下了山门,一路嘱咐他了一些江湖中的紧要之事,二人才转过山口,却见前边楚月一身翠色衣衫,牵着两匹马早已等在了路口。 萧宁见了一愣,侧头看向王威,王威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近前来摸着楚月的头发对萧宁道:“女大不中留啊,宁儿,月儿非要和你一起去,我这可就交给你了。” “爹,你说什么呢。”楚月面色通红,一时摇头不依。王威却是哈哈大笑,吩咐一声:“好了,两人一起路上也有个照应,不早了,你们起程吧。” “是,那王伯伯我们走了。”萧宁伸手接过一根缰绳,对着王威躬身一礼,这才扳鞍上马,和楚月扬鞭而去,山脚下王威看二人联袂而去的身影,却是老怀大慰。 六年前来时走的是这条官道,可惜当时萧宁和余方舟却未能走到头,今日回去却还是这条道,也不由得让萧宁多生感慨。这会儿楚月见他一路无声,不禁侧头问道:“宁哥哥,你想什么呢?” 萧宁这才收回心思对她一笑,“没什么,只是想起当年来的时候咱们也是从这条路上一路走来的了。” “你又在想二师伯了吧。”楚月也是叹了口气说道。 “没事,只是一时感慨罢了,事情都过去了,也没有那么多悲伤的了。”萧宁也是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高远的天空,回头却又是对着她一笑,“其实也不光想余伯伯,我还想起那会儿有个小女孩不会骑马,还是坐着马车来的呢。” “好呀,你敢笑话我!”楚月一听不依了,手持马鞭张牙舞爪的向萧宁打去。萧宁大笑一声,打马急向前跑去。 几年前来时又是车马又是家丁,六七百里少说得走半月有余,而今少了这些拖累,二人快马轻裘虽也是游山玩水,可计算行程有十来日怎么也赶到青石县了。这天已是行了三日有余了,眼看日到正午了,二人正好来到一处镇甸之中,楚月就开始嚷着饿了,萧宁也是宠溺的笑了笑,拉着她找了一处饭庄点罢饭菜,两人刚把兵刃放到桌上,萧宁忽然感觉有道目光盯了过来,他也没去搜寻,只是冷冷一笑暗中留上心了。 饭菜上来不久,二人正在吃着,忽然桌前一暗有两个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这时抱拳说道:“这位少侠请了。” 萧宁停下筷子一瞧,也不禁笑了,就见这桌前二人都是五短的身材,一人翘着一撮山羊胡,不正是当日在巴蜀道上碰见的袁顺、袁明两人吗。萧宁此时也是站起来一抱拳,“两位前辈请了,请坐。” 袁顺微微一笑,转身坐下来,旁边袁明眼还在盯着桌上那把刀,似有不甘之意,袁顺一见脸色一沉,拉了兄弟一把,这才让他坐下。到了这会儿袁顺才又一抱拳,“当日少侠救命之恩在下兄弟还未当面谢过,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萧宁笑了笑,“小可萧宁,当日之事在下也不过是适逢其会,两位前辈何必挂于心上。” “哎,救命之恩大于天,”袁顺摆摆手,却自始至终没往那刀上瞥一眼,“我等怎敢忘怀。” 萧宁又是一笑,还未答话,那边袁明已是结结巴巴的开口了,“萧少侠,这把刀……” 一句话还没说完,袁顺那边已是面沉如水,“二弟,这刀如今又管你我何事,灵物择主,宝物自有有德者居之,此刀既和你我无缘,你又何必再去挂念,再要多想恐是又生祸患。”一席话说得袁明面色通红,一时尴尬的坐在那儿。 萧宁让他说的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伸手绰起桌上的刀掂了掂,笑着递向袁明道:“袁前辈,此事也是萧宁思虑不周,但小可一见此刀甚是喜爱,用着也甚是顺手,故而寻人另做了刀鞘刀柄,今日在此还想请两位前辈割爱让与在下,但有所需请两位前辈示下。” 袁明看看递到面前的刀,再看看自己的大哥,一时却不知如何是好了,袁顺长叹一声示意兄弟接下,这才开口道:“萧少侠确也光明磊落,此物虽是我兄弟所得,却是与我二人有缘无份,今日少侠用着顺手,当是宝物已得其主,我二人岂敢强求啊。” 袁明此时抽出刀来看了看,也是苦笑一声还刀入鞘,恋恋不舍的又递了回去说道:“萧少侠,我兄弟二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单是那救命之恩就非这一刀能抵,只望少侠日后能善用此刀啊。” 萧宁接过宝刀郑重一礼,“小可谢过两位前辈赠刀之恩,定当谨记前辈之言,此刀在小可手中定当不伤一个无辜之人。” 二袁在一旁摇了摇头,袁顺这才看了看旁边的王楚月道:“还没请教这位姑娘芳名?” 萧宁一笑说道:“这位是神刀门三爷王威大侠之女,闺名楚月。月儿妹妹,这二位就是这‘大夏龙雀’的得主,袁顺、袁明两位前辈。”楚月微微一笑起身一礼,袁氏二人也是赶紧还礼。 四人重新坐定,袁顺才又赞道:“神刀门一直韬光养晦,近几年来可是一鸣惊人啊,门主‘金刀’骆大侠武功高强,与金枪门王门主共抗神音教,得保中原安定令人敬佩。姑娘令尊王三爷当年就被江湖中人称为‘灵狐’,不但武艺不弱,此时更是机智百出,让人不敢小瞧啊。”姑娘知道这里面颇有几分恭维之词,当下未曾接话,只是笑了笑。 萧宁也是笑道:“我那王伯父也确实不弱,只不过前些年无意于江湖,才让人少闻其名而已。” “但不知萧少侠师承哪家?”袁明这会儿在旁边忽然道,“少侠也善于用刀,莫非也是神刀门出身。” “非也。”萧宁摇了摇头,将自己学艺之事略讲了一番,只是隐下了巴蜀寻宝之事。 二袁听罢点了点头,袁明这才道:“原来如此,竟没想到少侠身世能有如此坎坷,那二位今日当是要回江陵府。” “嗯。”萧宁点了点头。 袁顺此时在一旁却又若有所思的道:“如此说来萧少侠自幼受余二爷和王三爷教导之恩,与那亚博罕和神音教当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今双亲又下落不明,亦在探寻之中。” “正是如此。” “那萧少侠可有线索?” “没有。”萧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当日两位伯父和县衙捕头都来现场堪查过,却是一无所获。这两年王伯伯亦派人常驻村中,也无消息传来,只恐,唉……”说到这儿,他的眼圈又红了。 袁顺一时没有言语,只是低头沉思了半晌才道:“王三爷等人走的都是正道,官府查案更不可信,这白道上的关系我兄弟自然不及三爷,但萧少侠若是信的过我二人,蛇鼠之道我二人倒可带少侠探寻一二。” 萧宁此时是病急乱投医,一听二人有门路也是大喜,忙起身深施一礼,“如此有劳二位前辈了,萧宁在此谢过。” 二袁赶紧相扶,就听袁顺又道:“少侠二位可有急事要办?” 萧宁和楚月对视了一眼,俱都摇了摇头,那边袁顺又捋着胡须,“此去东北百十里外,有一庄号曰‘万金山庄’,庄主人称‘散金侯’,此处倒是鱼龙混杂,也作些来往消息的买卖,两位没事倒可一起去看看。” 萧宁略一沉吟,也是点头道:“也好,却还烦请二位前辈引路。” “那是自然。”袁顺捋着胡子笑道。 萧宁听了欣喜的推桌而起,“二位前辈若是用罢了咱们就走吧。” 袁顺哈哈一笑,也站起来看了看天色道:“也好,今日下午赶上一程,等天色晚了再寻地休息,明日天黑前当能到了。”四人说笑着出门各自上马,这时袁顺看了看萧宁的马笑道:“萧少侠运气不错,从何处得了这等北地良驹啊。自我大宋失了养马之地,百姓人家连驽马都难见,你我江湖中人亦是难得人手一骑,像此等好马更是无从寻起啊。” 萧宁也是边走边道:“这也是从亚博罕那抢来的。”这会儿忽又想起一事来,“两位前辈那日又是如何与那亚博罕起了冲突?” 说到这袁顺苦笑着摇了摇头,袁明却是满脸怒色。 第四十三章 山庄诡异 说起当年之事,袁顺长叹了一口气,“识人不明啊!”这才将原委细细道来。 原来那汤永本和他二人一样,也是“土夫子”出身,只不过一盗金银古物,一取各式兵刃。只因其在关中一带惹下仇家无法容身,这才逃到了吴越之地遇见了袁氏兄弟。这兄弟二人见了同行,乍然间也甚是欣喜,加之那汤永刻意讨好之下,三人一时间倒也关系甚密。后来一次三人一起下了故吴国剑池,从中带出一把匕首名曰“藏锋録”,汤永当时就暗中起了心思,哄骗二袁说有买主将出大价钱收此匕首,这二人一时却也信了,将匕首轻易的交给了他,没想到自此之后却是飞鸿渺渺,人和匕首皆无了踪影,这下二人才知道上了他的当了。 这一晃又过去了三四年,谁料有一天汤永忽又觍着脸找上他二人,又是道歉又是赔礼。起初袁顺冷眼看着还没说什么,袁明却是当场翻了脸向他讨要那“藏锋録”,当时汤永只说丢了,日后寻回定当送还。如此缠了几日之后,汤永才说明来意,他言道这几年识得一前辈,也甚是喜爱神兵利器,只因他尊敬其为人,知道袁氏兄弟能取得神兵利刃,故来求取一件献于这位前辈。 袁氏二人前次为他鬼话所骗,这次又岂能信他,二人也没理会于他,汤永知道自己武艺抵不过二袁联手,只好没趣的离开了。二袁这次本在江宁机缘之下得了一柄宝刀“大夏龙雀”,见到汤永二人心里也犯了嘀咕,等他走后立马起身带着宝刀想去蜀中暂避,不想还未到巴地却让汤永带人追了上来,一战之下方知来人是神音教的二弟子,当时若不是萧宁暗中搭救,不但宝刀难保,二人两条命也得搭了进去。 说到这儿袁顺是摇头叹息,袁明更是怒火中烧,说道:“哼!当日要不是那亚博罕来的快,借萧少侠那一箭,我非将那畜牲碎尸万断不可!” 袁顺瞪了兄弟一眼,“二弟不可如此,人死如灯灭,既然他性命都没了,何必再记着这前世的恩仇。” “哼。”袁明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对大哥的说法甚是不服,袁顺看看兄弟,也是无奈的摇摇头。 四人一路说着话也出了镇子,这会儿袁明呕气也呕够了,回头瞧了一眼萧宁马上的紫金龙头槊,好奇的问道:“萧少侠,这便是引得那亚博罕觊觎的紫金龙头槊吗。” 萧宁一笑,“正是。” 袁明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禁眼热,涎着脸伸手对着萧宁讨要道:“少侠借老夫看看可否?” 袁顺听了又是一瞪眼,“二弟,授人以柄江湖大忌,你不知道吗!” 萧宁在旁边却是呵呵一笑,“袁前辈,无妨的。”说着一抬腿从鸟翅环得胜钩上摘下龙头槊来递了过去。 袁明尴尬一笑,却还是接过了龙头槊仔细端详。 那边袁顺无奈一笑,对着萧宁说道:“萧少侠勿怪,我这二弟平生痴爱兵器,我二人干这‘土夫子’也是因他这份喜好,一心想要看看当年的吴楚利刃是哪般模样。” 萧宁一笑,二人正说话间忽听旁边袁明“驾”的一声猛催坐下马,那坐骑陡然间冲了出去,就见他手挥大槊砸向道旁一棵手臂粗的小树,那树只是“咔嚓”一下应声断为两截,这时的袁明收式不住,也被大槊带的身子一个侧歪险些掉下马来。 掉转马头,袁明又倒提着大槊走了回来,将槊一递呲牙咧嘴的道:“过瘾,萧少侠,好兵刃啊,可惜太重了些,一般人使不得啊。” 萧宁一笑,伸手接过挂回马上道:“前辈不知,此槊尽我余伯伯三代之功而成,岂能一般啊。”三人一时哈哈大笑,楚月在一旁也是泯然一笑。 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不寂寞,第二天日影欲坠之时前面一处大庄园业已遥遥在望了,最显眼的是庄中一座彩楼高高耸立。到了这会儿萧宁却一时踌躇的道:“两位前辈,这个时间上门拜访是不是有些迟了。” 袁明听了哈哈大笑,袁顺也是微笑着道:“萧少侠不知,此时来到却是正好。” 萧宁一时满头雾水,楚月也奇怪的转过脸去看着他们。袁明这会儿笑罢说道:“两位且容我二人卖个关子,到了自有分晓。”这下两人也不好多问了,只好对视一眼跟着二袁向前走去。 外面看这庄子恐有百十亩大小,离最近的镇子不过三四里地,四下依山傍水风景不错。近前来朱红大门半掩,门上高悬匾额,上面四个大字金光闪闪“万金山庄”,门前八个青衣大汉叉手而立,个个威武雄壮,从门缝看去院中亭台掩映。 到得门前下了坐骑,有人接过缰绳牵到旁边,袁明伸手甩出一锭银子,“马上好料,带我们去二进。” “好勒袁爷。”门口一大汉伸手接过银子,眉开眼笑的道,一句话道出名姓,袁家兄弟显然也是这里的常客。 进得门来是个不小的院子,三面房舍俨然,四下花草遍地,再看屋宇间斗拱飞檐,雕梁画栋,一派富贵景像。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绕向右侧,有一个月亮门直通内院,门口也有两个人在,一身劲装,各带兵刃,见了五人过来只是拿眼看看前头的大汉,却是面无表情。 那大汉也没言语,头前带着路,一行人走到二进院中。前院看来颇为雅致,这第二进中倒也异常宽敞。也是三面的屋子,却不同于前院,房舍粗犷占地颇大,这十几亩大的院子倒让三处房子占去大半,中间只留了一个亩许大的天井,全都铺就青石,有几处石桌石凳,这会儿倒有几个人坐在院中,偶有交谈之声。 到了院中大汉对着二袁笑了笑,“两位袁爷,小的就送到这儿了,您请便。”袁氏二人也是熟门熟路,只是挥了挥手让他退了出去。 看看四周的房舍,萧宁却是一脸茫然,开口刚叫了声“前辈”,就见袁明神密的一笑:“萧少侠莫要多问,进来看看就知道了。”说罢带头走向中间的屋子,萧宁看了楚月一眼也是摇头一笑,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跟了过去。 屋外只听得内中人言不少,这挑帘一进去,却是刹时间人声鼎沸,差点顶萧宁一个跟头。此时站在门口放眼望去,就见偌大的屋中烧着几十支儿臂粗的牛油烛,照的是亮如白昼,屋内摆了十数张桌子,每张桌前都是围满了人,这会儿呼卢喝雉,笑骂之声此起彼伏。 萧宁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长这么大哪去过这种地方,一时都傻在那儿了。袁明见了朗笑一声,大步向前走去。 后边袁顺看着兄弟,无奈的摇摇头,对着萧宁道:“这万金山庄就是个销金窟,赌场青楼一应俱全,兼作消息买卖,眼前这些莫要管他,咱们只需去打探下消息即可。”说着,带着萧宁二人往里走去。 里边人群中吆五喝六甚是嘈杂,更有不少人身旁伺候着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调笑之声不绝于耳,让萧宁不敢稍有侧目。袁顺带着他们左拐右拐来到一处赌桌旁,一看袁明也正站在人群后踮起脚伸长脖子往里看,袁顺过去拉了他一把,“先和萧少侠办正事要紧,等会有你赌的。” 袁明看看大哥和萧宁,再看看赌桌,一咬牙好像下了多么大的决心一般道:“好吧,那就回头再说!”这才恋恋不舍的离了此地,一齐向内走去。 穿过一个个赌桌,后边有一条长桌,有一人坐在桌后阴影里喝着茶水,时不时抬头瞥一眼赌场之中,对面也摆了几个凳子。这会儿袁氏兄弟带着二人来到近前,袁顺向兄弟施了个眼色,自己倒是退后半步侧身跟随。袁明见了呲牙一笑,摇头晃脑的走到近前喊道:“老王,来买卖了,你家侯爷呢?” 阴影中人闻声抬起头来,看年纪五十有余,蜡黄脸膛,小眼睛,不算精神,闷热的屋里还裹了件皮袄,这会儿无奈的道:“袁老二,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姓玉,不姓王。” 袁明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嘴脸,“我看你还是姓王好,正好你排行老八,姓王叫着顺口。” “你!”桌子后面的玉八爷闻言不由得气往上撞,再看看袁明那死皮赖脸的样,也只得长出了一口气,“有话说,有屁放,没事快滚蛋别在这烦我。” “嘿嘿,”袁明一笑,“没别的,找你们侯爷讨点消息。” “自己滚后院去。”话音未落,已从桌后扔出一块令牌来,伸手招了招,墙角处走来一个汉子垂手而立。 “带他们去‘千眼堂’。”玉八爷吩咐道。 “是。”那汉子面无表情的一抱拳,拿起令牌转身头前带路。 来时是前门进得屋中,此时从后门穿出来往第三进院走去,这中间是个小胡同,楚月握住萧宁的手小声说:“宁哥哥,这里好像处处透着诡异。” 萧宁轻轻的摇了摇头,看了眼前边带路的汉子和袁氏兄弟,也低声道:“处处小心,有不对的地方先下手为强。” 两人正说着呢,一转弯走出一个月亮门来到了第三进院中,眼前景像又是猛然一变,入目之中是一片灯火辉煌,在庄外所见的彩楼就在这座院中,这时看楼上楼下是莺莺燕燕软玉温香,好一个销魂蚀骨的温柔乡。到了这儿,不但楚月姑娘羞的抬不起头来,萧宁也是满面通红不敢斜视,只跟着前面三人走去,行不十几丈,萧宁眼角余光中忽见一道人影走来,不禁让他一愣止住了身形。 第四十四章 依红翠,遇恶难诛 一行人在这万金山庄第三进院里正走着呢,萧宁眼角处忽然瞥见一条熟悉的人影,定睛仔细观瞧,就见迎面来的也有那么七八位,当先一人只看相貌好似二三十岁,面如冠玉,翩翩公子,这会儿一手搂着一个女子,调笑着走了过来。等到了近前一看,不是那“粉面郎君”尚中原还是何人。两帮人走了个对脸儿,萧宁和尚中原都是一愣。 松开搂着的人,尚中原先打量了两人一阵,又贪婪的剜了楚月一眼,这才阴阴的对萧宁道:“山不转水转,小子,咱们又碰上了。” 萧宁还没说话呢,那边楚月姑娘倒叫他那猥琐的眼光看的心头火起,手压剑柄叱道:“什么眼神儿呢,瞎了你的狗眼,不想要了姑奶奶我给你抠出来!” “呵,小妞还是这么辣。”尚中原嬉皮笑脸的调笑了一句。楚月还待发火,那边萧宁却是一把拉住了她,轻声说了句“我来”,人已跨前一步挡在楚月身前。 前面走的三人闻听后边忽然吵起来了,这会儿也停住了脚步,袁氏兄弟又走了回来,带路的那个汉子却只是远远的抱着膀子看着。 再看萧宁也是冷然一笑,“阁下倒是不怕死,你神音教在这中原如过街老鼠,你不要以为是在那化外番邦可以作威作福。” 听了这话二袁眉头一皱,袁明跨前一步向着萧宁低声道:“这是何人?” “岳长海五弟子,‘粉面郎君’尚中原。”萧宁不屑的道。 “神音教的人?”袁明拧着眉毛瞅了一眼问道,“怎么来中原了?” 萧宁才摇了摇头,就听那边尚中原说道:“来又怎么了?连你家皇上都向我大辽年年纳贡,我来你中原走一走谁又能奈我何。” 袁明噎的一时难以答对,不由得顿时火起,戟指尚中原骂道:“好个牙尖嘴利的狗才,信不信爷爷我让你回不了你那狗窝去。” “老狗,你能有几份能耐,敢在此狂吠,要不五爷我抻量抻量你?”尚中原斜着眼上下打量了袁明几眼,不屑的道。 “你!”袁二爷当场气的满脸通红,却又知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乍然间难以接话。袁顺此时在旁边拉了兄弟一把,让他不要多话。 萧宁看了看袁明,见他被大哥止住,这才道:“姓尚的,前次让你给亚博罕带的话你带到了吗?” “小子,你与我二师兄有哪般怨仇,说来与我听听。”尚中原并未答话,只是高傲的问了一句。 “你配吗?”萧宁怼了他一句,“若你话还没带到,今日你身后之人还得留个传话的,若是带到了,今日当砍了你们的狗头给那岳老魔作礼。” “你!”这下轮到尚中原气个够呛了,“小子口出狂言,你五爷爷来看看你有几份能耐!”说话间袖子一抖精钢折扇已落入掌中,抬手直指萧宁胸前。 眼见尚中原动手,萧宁也只是冷冷一笑,心说我此时手中可无牵绊,又如何怕你。抬手挥退楚月和二袁,反身抢前一步,左手三指如钢钩般扣向他的脉门。 尚中原见他来势甚急,只得缩手避让,可一缩之间猛又递了出来,手中扇子忽然打开削向他的手臂,左手也不闲着,一拂之间却是罩定他右半身数处穴道。萧宁此时一把抓空,急收手让开这一扇,身形一转对方左手又拂了个空。 如此就在这楼前空地之上,两人你来我往斗了起来,走了有三十余合,萧宁一时终于觑得空档,起身三腿横扫对方。 这三脚连环,直若风起云涌,尚中原不敢硬接,一连退了三步。萧少侠此时更不饶他,抢前数步,左手鹰爪招招不离他右手脉门之间,逼得他一时忙乱,忽然间却又跃起数尺,右手猛得屈臂现肘,倏然间横砸向他的侧颈。 这下尚中原眼见自己右手兵刃被对方所限,一时难以展开,再看萧宁右肘一势猛若泰山,当下也是躲避不得,只得运足功力横臂去挡。 任他见多识广,又怎知这破军八式的厉害,此八招当年都是石磊在沙场之上千锤百炼所得,俱是你死我活的招式,这招“断金梁”本是将全身功力集于一点爆出,而此时萧宁更在其中加入了“震腑力”的功法,两下臂膀相交,只听“咔嚓”一声,尚中原那边惨叫一声左臂已是软软垂下,人也大口吐血踉跄向后退去,要不是背后两人扶的及时早就躺在地上了。 再看此时的尚五爷嘴角溢血一时也难止住,左臂垂下显然已断,人也晕了过去,这会儿同来的分出两人将其扶住,另外四人却是抽出兵刃怒吼一声就待扑上,这边萧宁楚月也是各掣刀剑拉开了架势。 眼看一场血战在所难免,这彩楼之上莺莺燕燕却无一人害怕,只是对着下边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好像这一切都已习以为常了。就在此时,忽有一阵香风袭来,就见一道身影如彩云般飘进这人群中间,一双水袖左右一摆,那边四人手中兵刃“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人从何处跃出却又被送回了何处,竟然分毫不差。 这边萧宁和楚月兵刃也被拂中,当时二人只觉一阵劲风涌来,其势磅礴却甚是柔和,似是没有伤人之意。再听“嗤”的一声轻响,楚月还想运功硬抗,却被萧宁轻拉了一把,只略略一让已化开这股气劲,顺势不动声色的收了兵刃。 再看时场中已多了一个四旬左右的美妇人,妆容精致恰似盛开的牡丹,徐娘半老更是风韵犹存,飘飘然一身彩衣,妖媚之中却又有三分端庄,本是面含笑容,这会儿听那得一声轻响,却是脸色一变,暗暗看了萧宁一眼,也是不动声色的将左袖拢于身后,这才对着两厢笑道:“哟,几位爷,哪来这么大火气啊。远来都是客,几位在我这儿动刀动枪的,把我这‘倚翠楼’拆了事小,这要是闹出人命来奴家可担待不起啊。” 说着看看几人怀中的尚中原,佯作吃惊的道:“哎,这位爷可伤的不轻啊,您几位可别在这儿打了,快找地方给治治吧,再这么拖下去可真要出人命了。” 那几人闻言看了看这女子,再看看还昏迷着的尚中原,也是实在是拖不起了,有一领头的对着萧宁冷哼一声,道了句:“先救五爷要紧,咱们走。”说着几人架着尚中原退了出去。 眼见被这女子一搅和没能取了尚中原性命,萧宁也是多有不甘,可此时这女子已是暗聚功力锁定自己,一时不知对方深浅,况且自己此来还有求于这万金山庄,这会儿只得让他们退了出去。 等到这帮人退走了,那女子才收敛真气转头对着萧宁妖娆的一笑,“这位小兄弟面生的紧,手底下好硬的功夫呀,不知是哪家弟子?” 看她一脸娇媚之态,不但楚月姑娘怒目而视,萧宁也是大皱眉头,这时袁顺跨前一步抱拳说道:“三娘莫要玩笑,我这萧老弟初出江湖,难免不识得三娘金面,今日倒是搅扰了。” 那女子看了看袁顺兄弟,抿嘴又是一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袁家二位啊,两位不去找那些秦砖汉瓦,今日到我这来又是何事啊。” 袁顺闻言尴尬一笑,“人说李三娘嘴下不饶人,老朽今天算见识了。只因萧老弟需要一些消息,今日特来贵庄问寻一二。” “噢?”李三娘上下打量了几眼,“这萧少侠又是哪位的高徒啊,能劳的动两位的大驾。” “这……”袁顺看了看萧宁,一时却也没法答话,这会儿萧宁才一抱拳:“小可不曾拜师,李大家不必探寻了。” “嗯?”李三娘轻蹙娥眉,“我怎么看小兄弟使的是‘鹰爪功’的路子,奴家还以为是哪位官爷来查我这儿呢。”说着掩口轻笑,娇媚之态让旁边好些围观之人心神摇曳。萧宁却是一皱眉,不欲再与她答话,轻退了半步将袁顺让了出来。 袁顺见了也只得打了个哈哈,“‘鹰爪门’早就灭了,功法秘籍散布江湖,三娘却是多想了。我等还要去那千眼堂寻些消息,就不再此打扰三娘了。”说罢拱拱手转身欲走。 李三娘也是微微一福,“那几位请便,小兄弟头一次来这万金山庄还不明白,在这儿耍钱出千,争风吃醋,动手可以,可要闹出人命来不行,我们还得开门作生意呢,这出了事谁还敢来。”萧宁一抱拳说了声“受教了”,脚下没停就走过去了。 眼见没了热闹看了,四周围的人这才散去,李三娘轻哼一声甩出左手衣袖,就见袖上一道刀口半尺多长,裁的甚是整齐,口中言道:“你早来了?” “嗯。”暗影中忽有一人答道,“他们还没动上手我就在了。”说话间一个胖子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那你怎么不出手?”李三娘奇怪的问道。 “这个年轻人甚是面生,却敢与岳老魔的徒弟对放,我也想探探他的底。”说着抄起李三娘的袖子看了看,“好精湛的功夫,好快的刀。” 李三娘一抖手甩下袖子,“江湖中能接下我一招‘铁煞神袖’的不少,可能破这招的却也不多,你看出什么了吗?” 那人也是摇了摇头,“和你见的一样,只是鹰爪门的鹰爪功,只不过那三腿好像那久不出江湖的‘狂风腿法’,最后那一肘没听说过,挡你的那一刀却又像是神刀门的‘开山刀法’。” “鹰爪功虽说遍传江湖,可其精髓已失,”李三娘沉思道,“又无相应内功心法推动,就算六扇门中传承相对完整,也已沦为二流武艺。可今日看这少年出手凌厉,却是不下于当年鹰爪门全盛之威。” “不错,当年鹰爪功心法失传,只留残招,这神刀门的‘霸刀决’乃是战阵所创,倒也颇为凌厉,难道正合了这鹰爪功的路数?不对,风马牛不相及!奇哉,怪哉……”胖子看着五人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道。 第四十五章 可探万踪 四人辞了李三娘,才又由那个汉子带着往里走去,这会儿袁明并不说话,只是唉声叹气。袁顺看着奇怪,自家兄弟他最是明白,这二弟性情急躁,心直口快,却不是那多愁善感的人啊,此时怎会叹息连连。 不由得袁顺转过头去凝眉问道:“二弟,怎么了?” “唉,”袁明又叹了口气,“人说‘国破山河在’,今日我算明白了。这朝廷不争气,咱这小小的黎庶之民也跟着遭殃啊,刚才我竟让那小魔崽子顶的答不上话来。” 袁顺闻言一怔,继而也是摇了摇头,萧宁这时在一旁也是苦笑道:“前辈说的不错啊,幼时家父就时常教导在下,无国何有家。我等虽不居庙堂之上,可朝廷却是咱们百姓的脊梁,而今赵宋皇帝对外软弱,你我就算有一身通天的本事,脊梁骨被打断了,又怎能直起腰来啊。” 听到这袁顺也是出了口气,“理是不错,可你我又有何法,自唐未乱世百年,今日百姓思安,而今朝中安稳正合天下人之意,你我岂可再妄议开疆拓土的刀兵之事。” “哼,”听到这萧宁恨恨的一砸自己掌心,“只惜近来边关无有战事,不然我当纵马提槊杀尽这些胡儿。” 袁明听了摇摇头,遥望西北道:“今日你我虽受屈辱,小兄弟还是别盼着战火再起的好,兵戈一兴,苦的还是天下百姓,你看那些秦砖汉瓦,兵火当中总夹着累累白骨。” 袁顺也点点头接着道:“边关安定百姓才可安居乐业,今日你我应做的当是力保这武林安稳,莫让江湖这池水搅的天下不安才是正理。” “对呀,”袁明又道,“神音教是大辽入侵中原的急先锋,近来据说有大批人手暗下中原,好似在寻访何物,若是猜测不错,定当是那传说中的‘四圣秘藏图’了,若是让岳长海得了此图武功大进,长驱中原又有何人能挡,到时再与辽兵里应外合,大宋定然边关难保,到那时国将危矣。如今你我更应是尽诛神音教来人,斩断北国的野心和触手!” 萧宁听了一时无言,三人对视一眼,俱都苦笑一声,却又是长叹了一口气,楚月见得气氛沉闷,也只默默的握住了萧宁手掌,四人此刻心事沉重,只跟着带路之人向前走去。 所有的院落之中,好像就这第三进最是广阔,一行人绕了半刻钟才又见得一个月亮门通往后院,门前仍有四人抱刀而立,到了这儿前头之人停住了脚步,伸手掏出令牌递了过去道:“奉八爷之命带客人去千眼堂。”门前一人接过令牌看看又递了回去,挥挥手让那汉子去了,这才转身带着四人来到院中。 进得院来却还是三面的房舍,只是比前几进院子小的多,每处房舍上挂着一块匾额,院中无有灯火,借着月光几人也未看清写的何字,只见这汉子轻车熟路的带着四人往右手边房前走去。到得屋门前,萧宁抬头一看,门上匾额正是写着“千眼堂”三字。 那汉子只是轻推门户,转身肃立一旁,袁顺微微一笑当先走了进去,袁明在身后咕哝了一声,“总这么神神秘秘的。”也跟了进去,其后萧宁和楚月也是并肩而入,等到四人俱都入内,那汉子才关上房门又退到了院外。 室中也没有灯光,这会儿房门一闭,屋中顿时一片漆黑,饶得四人功力深厚,却也一时难以看清,只在朦胧间见得自上而下垂下一袭纱帘,将室中隔为两半。稍待片刻,仿佛有一人自内室转出坐于帘后,这时就听有声音问道:“你们前来所问何事?”声音低沉,一时竟辨不得男女。 萧宁和袁顺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眼,这才上前一步问道:“六年前春天,江陵府青石县三门村有过一次江湖争斗,不知双方是谁,结果如何。” 黑暗中那人沉吟半晌,内中隐约之间有一丝动静,好像与内室交流着什么,许久之后才听帘后回道:“事情太小,堂中没有记录,三百两银子,遣人去查,半年为期,查到与否钱财不退。” 萧宁听了一愣,还不知道如何是好,那边袁顺却暗中拽了拽他,从怀中掏出一叠飞钱摸黑放到旁边桌上,带着众人往外退去。 到了门口一开门,外面却早有人等候,迎着月光看去,就见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锦衣公子,长身玉立,身后跟着两个下人站在门前。这会儿两帮人走了个对脸儿,那公子微微颔首,偏身让过众人。萧宁也还了一礼,这才和袁家兄弟走了出来。就在那门将关未关之时,听得屋内那公子问了一声:“在下前来探寻那神音教行踪与‘四圣秘藏图’之事。”萧宁听了心中一凝,这时屋门紧闭,却也再无声音传出。 四人到得院中,早有那汉子在其中等候,等将他们送出院外,这时已没人伺候了,四人只得沿着来时道路缓缓向前走去。路上萧宁忍不住对袁顺问道:“前辈,今夜之事晚辈至今也未看明白。” 袁顺捋须一笑,边走边道:“小兄弟初来此处自然看不明白,这‘千眼堂’正是万金山庄中消息买卖之所。这‘万金山庄’本分三堂,‘千眼’、‘倚翠’、‘销金’,那屋中的‘病痨’玉念峰和刚刚出手的‘香袖’李三娘就是两堂之主。此庄庄主人称‘散金侯’,姓侯名常发,内外之人见了都尊一声侯爷,其人武艺不弱,只是这些年买卖大了,甚少出手而已。特别是手中一柄赤金算盘,招法奇特,上面六十三颗算盘珠更是精铁融入赤金而成,势沉且硬,争斗中可被他当作暗器打出,当有洞金穿石之力。又因这庄中财色俱全,自有那黑白两道各色人物到来,鱼龙混杂之下消息自然也是灵通,况且这庄中又不知在江湖里撒下多少眼线,更有专人汇总整理各路信息,专等有人需要,也好坐地起价。” “那这次宁哥哥要问的消息他们并不知道,就先要了三百两银子,还不管能不能打听到钱都不退,哪有这样做买卖的。”楚月在一旁不高兴的插言道。 “万金山庄一向就是如此,这也是有人家的金字招牌在那顶着,你不上门自有那上门的,可你若不找他再找别处就难了。”袁顺微笑着对楚月说道。 “那今日我等并未留下联络之所,他们也未定下何时再来,前辈却这就退了出来又是为何?”萧宁不解的道。 “这正是此庄神通广大之处了,”袁顺叹息一声说道,“但凡他们接下的买卖,一但有了结果,不管你在天涯海角,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们总能将消息送到你的手中,却也可怕呀。” 众人一阵沉默,不知不觉中已走过第三进院子来到二进院中。袁顺这会儿抬头看了看袁明,袁明嘿嘿一笑搓了搓手,袁顺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挥挥手打发他去了,这才转头对萧宁道:“此间事了小兄弟二位又要往何处去啊?” 萧宁看了看身旁的楚月说道:“既然此处暂无消息,我还是和月儿妹妹先回三门村一趟吧。” 袁顺也是点点头,“我这二弟赌瘾一犯又得是一晚上,二位也可在这庄中寻地暂歇,明日再走也不迟。” 萧宁见楚月对此处又是赌场又是青楼,甚是嫌恶,只得一抱拳道:“不了前辈,如今刚刚定更,再赶几步前面当有宿头。” 袁顺也看看楚月,这才了然一笑,“也罢,前行不过三四里便有个镇子,两位急走几步当能赶上投店,我还得在这陪着二弟,就不送两位了,小兄弟你我今日就此别过,他日若是有事用得着我们二人,只需你一纸相招,我袁氏兄弟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萧宁也是抱拳一躬到地,“前辈言重了,异日有睱晚辈定当专程拜访。”说话间三人拱手作别,袁顺自去屋中寻找二弟,萧宁和楚月也寻路向庄外走去。 眼见二人向外走去,这二进院中屋角阴影之下却立着三人将这一切尽看在眼里,此时当头的一个胖子问道:“可曾查到什么吗?” 背后有一老者闻言略一躬身,“禀侯爷,时间仓促外线消息还没传回来,从堂中资料整理来看,旬日之前襄州城南八十里,小王庄外丐帮分舵曾有一战,其中有一骑马使槊的少年很像此人。” “拿来我看。”听这称呼,这胖子不是别人,却正是这万金山庄的主人“散金侯”侯常发了。 背后老者躬身递上一份卷宗,散金侯侧跨一步就着月光仔细看罢又递了回去,“可知那槊什么模样?” “一丈长短;紫金龙头,海碗大小;槊刃宽厚,内有血槽。”那老者言简意赅。 “给我再查这槊!” “是。”那老者低声应道,此时见散金侯挥了挥手,他才躬身退下。 见老者走了,旁边另一人这才问道:“怎么样,是这人吗。”闻声却是个女子,正是刚才倚翠楼前的李三娘。 “错不了了,”侯常发也是长出了口气,“这少年来时马上就挂着一条槊,却正是老贺刚才说的那般模样。” “贺堂主不愧为是‘鹰眼’,竟能这么快找准目标。”李三娘不由得赞道。 侯常发也没置可否,只是苦笑一声说道:“找到了又如何,你我还是小瞧了此子啊。” “怎么了?”李三娘凝眉问道。 “此人拳脚功夫当不是最擅长的,就看卷宗上那一战,一柄大槊冲入二十多个北国高手中连斩三人,自己分毫不损,手中钢刀独战包括西夏铁圣司‘飞鱼’沐丰在内的三人,当场斩得其二,后又追杀沐丰而去,而今有人在襄州城西北见得沐丰无头之尸,当是已为其得手。”说到这散金侯也长出了口气,“今日他空手就能重伤那持着趁手兵刃的尚中原,应是还未尽全力,还好你不曾与他动手,不然这胜负……唉。” 李三娘听了也倒吸一口冷气,再看侯常发,也是对着那二人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 第四十六章 但只难明心中语 那边两人还在惊骇之中,这边萧宁和楚月就已经出得门来了,有小厮牵过马匹,两人持鞭上马行了出去。 出门还没多远,楚月好像有话要说,萧宁却向她施了个眼色轻轻摇头,等走到大门数百丈之外了,萧宁轻咳一声,“朋友,都这么远了,不用送了吧。”话音落,暗中却是无人回应,萧宁又是冷笑一声,招呼楚月扬鞭打马急驰而去。等到两人过去了,道旁才有一道人影闪出,细看之下正是刚才暗影中姓贺的堂主,这会儿看了看远去的两人,摇摇头走了回去。 到这时楚月才侧头问道:“宁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萧宁笑笑说道,“庄里跟出来个尾巴,这会儿没了。” “唉,”楚月也是皱起两道秀眉,“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闷头练功果然不行,谁知道江湖中还能有这么多的门道。” 萧宁也是摇摇头,“这山庄之中处处透着诡异,自从到了第三重院中我就感觉有人暗中盯着咱们,本以为那李三娘出来就算完了,没想到那种感觉却仍未消失,而且还不像一人,直到刚才的喝退那人这才到头。” 楚月让他说的不禁毛骨悚然,在马上打了个哆嗦,萧宁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月妹妹不必担心,这山庄是否诡异与你我也没太大关系,以后少有交际就是了,但愿这次,唉……”说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只是闷声赶路了。 行了也就有三四里,前面一处镇子已在眼前,恰巧此时还有一处客栈未曾关门,两人进门来略吃了些饭菜,要得两间上房歇了下来。 一夜无话,次日凌晨再上路时,山庄中旧事重提反倒让萧宁愈发思念父母了,搅得他一时是心事重重。楚月见了也只能劝道:“宁哥哥,你也别多想了,咱们先仔细打听着,再等那庄中消息就是。” “也只有如此了。”萧宁也是叹了口气。两人此时再也无心再游山玩水,打马间直往三门村赶去了。也就是八九日时间,前面青石县已是遥遥在望了。 要去三门村必须先过青石县,只因青石县尚有官道通过,三门村却须再转乡间小路。楚月知他心中焦躁,到了县中也未停留,只是催着他急急上路。 萧宁侧头看了看她,楚月摇了摇头说道:“爹爹把一切都归置到襄州去了,家中也只有老管家在,回去也没意思,不如先回三门村看看再说吧。” 知她是怕自己心急,这会儿萧宁也只能将这份温情收在心里,两人打马就待穿城而过。恰在此时无意间一瞥,路旁有一处铺子中一个背影不由得让他多看了一眼,可此时离家愈近,也是无心再管其他,纵马也就走过去了。 谁想这时二人心急之下反而忘了时辰,刚刚到了青石县已是午后,再到三门村时日影已欲西坠。萧宁和楚月对视一眼,都是苦笑一声,暗道怎会犯这种错误,而今离村也不过里许了,拐弯就到的事儿两人也不能再返回去了。思量间路也转过去了,眼前景像却骇的萧宁不轻。 这村子楚月虽来的不多,萧宁却是在这长大的,村中二百多户他就算闭着眼都能摸的清,可今日再看,入目尽是残垣断壁,荒草层层覆于其上,尚有那么几十户人家这会儿屋顶冒着炊烟,更有几人在瓦砾间寻找着什么。 萧宁打马走近四下观瞧,好容易在人影当中见得一面熟之人,这才下马喊道:“二哥,吕二哥,前面可是吕二哥吗?”瓦砾堆中有一人闻声抬起头来,可不正是当日去县衙报案的吕二吗。 吕二仔细看了好半晌,这才认出是谁来,连忙拍了拍手走上前去,“萧公子,是你吗?” 萧宁把缰绳交给楚月,急走几步迎了上去,“二哥,是我,这是怎么了?” “唉,别提了。”吕二眼圈刹时间红了,摇着手说道,“两年多前不知从哪来了一帮盗匪,冲进咱们村子连杀人加放火,口里还喊着什么报仇报仇的。”说话间更是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 “后来怎么样了?”萧宁焦急的问道。 “大概闹了有大半个时辰吧,耆长带着乡兵眼看要抗不住了,县里厢兵这才赶来,军头让大家先跑。”说到这儿,吕二哆哆嗦嗦咽了口唾沫,才接着道,“当时大家伙能跑的都跑了,后来听说这些厢兵也没几个活的,村里跑不动老幼更让这群畜牲给杀了个干净,这么一来更没个敢回来的了。”吕二的眼泪已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这一晃就是两年,好些乡亲在外面实在过不下去了,好歹这里的田产地契都还在,这才有人大着胆子陆陆续续的回来,可这回来一看,唉……”看了看这片残垣断壁,他更是摇了摇头,“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萧宁也看了看周围,长叹了口气,恨恨的问道:“二哥知道这帮畜牲是哪儿的吗。” “听县衙里传下话来,此去往西八十余里有处地方叫‘白虎坡’,这伙人就占据于此,官府去剿了几次,可人少了白给,人多了他们见兵就散,也难有办法。”吕二摇着头说道。 “嗯。”萧宁点点头,忽然又问道,“二哥,自我家出事已来可有什么人来过?” 吕二皱着眉想了好久才说道:“一开始有过几次陌生人在村子里转过,好像还特意看过你们家。后来王员外派了个人单独来盯着,就没再见有人来。” “那这个人呢?” “早死了,闹盗匪那次,这个人会几下子,让人砍死了。” 萧宁这才暗自思量,难怪王伯伯一直收不到消息啊。又在这儿和吕二谈了几句,这才拱手作别,和楚月牵着马朝自己家走去。 村北头一户正是萧宁老家,当年残破的大门上让公人贴了封条,这会儿早让群贼那一场大火连门都烧了个干净,院中房舍还算完整,只是久已无人打理,荒草遍地,墙上紫黑色的血迹还偶尔可见。两人进得院来,萧宁对着楚月苦笑一声:“看样今夜只能在这将就一晚了。” 楚月微微一笑:“好呀,反正我也累了,这不你也正好到家了。”萧宁摇摇头,二人收拾出他小时候住的屋子来暂且安顿。 趁着天色未黑,楚月在院中烧起一锅开水,萧宁信步走入父母的房间,打量了一番却总感觉哪里不对,不由得皱起眉头来。仔细端详了半天,猛然间“啊呀”一声,楚月在院里听到也是吃了一惊,闪身就闯了进来,再看萧宁却皱着眉头愣在了床边。 “怎么了,宁哥哥?”看了看四周也没有什么事情,她也是皱起眉头来问道。 “这屋有人来过。”萧宁凝重的说道。 “噢?”楚月寻视着四周,“你怎么知道的?” “这儿,”萧宁伸手指着床边上的一个架子,“放的都是我爹最喜欢的书,现在一本也没了。” 楚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仔细看去,有一个七八尺高的架子立在屋角,看样当时争斗中并未波及到,所以保存的还算完整,这会儿上边空空如也,只是蒙了一层灰土,不由得她看了看萧宁问道:“宁哥哥,你确定?” “确定!”萧宁斩钉截铁的道,“那次和余伯伯、王伯伯来的时候我还单独看过这里,当时就这个架子最完整,上边的书一本未动,我印象很深。” “那咱们快找找还少了什么没有。”楚月眼睛一亮,提醒萧宁道。 “嗯。”二人也是说动就动,在这里外三间屋中搜寻了起来。 眼看天色全黑下来了,两人忙的一身是汗沮丧的坐在火堆前,面前撒着不少铜钱,偶尔还有几角碎银,楚月耷拉着脸双手托腮望着火苗,萧宁在旁边摇头苦笑,“除了那几本书,这个家里一物未少。”低头看看脚下的银钱,“连这些钱财都没人取去。” “宁哥哥,”楚月低下头捡起两个铜板在手里扔着,“这说明可能叔叔和婶婶真的还在啊,是不是他们让人来取的这些书呢?” “但愿是如此吧。”萧宁叹了口气,“至少有了希望,又不是什么珍籍孤本,我想别人也不会在乎那几本书的。”说着低下头伸手拿起一根带火的木棍拨弄着炭火,却陡然间面色一冷,眸中寒芒一闪,厉声喝道:“什么人!找死!”说话间手中木棍带着一溜火星直奔屋脊打去。 旁边楚月猛然一惊,再看屋脊上忽然跃起两道人影,一人抽剑挡开木棍,另一人一扬手,数枚暗器朝下打来。楚月刚刚抽剑格开暗器,耳听萧宁喊道:“月妹妹自己小心,在此等我。”说话间他已抓起钢刀,人却似大鸟般扑上屋顶,追着两人就下去了。 楚月见了心中焦急,也连忙跃上屋顶,借着月色向远处看时,就见三条人影兔起鹘落般追出村外,七拐八拐之下不见了踪迹,这会儿有心要追却也拿捏不准方位,只得恨恨的一跺脚又跳回院中,隐入暗中凝神戒备。 第四十七章 归程里鬼魅相随 这边王楚月在院中持剑戒备,那边萧宁却是压刀追着两道人影就下去了。细看前边两人,隐约之间暗红的衣衫,身形看似甚急却是不快,好像生怕他跟不上似的。 出村来一两里地,两人忽然急刹身形,持剑之人向一侧让去,另一人陡然转身扬手,又是几道寒光飞出,萧宁见了猛然挥刀格档,脚下未曾减慢半分已扑了上去。 那人眼看萧宁扑来,这会儿只在腰间一按一抖,一条十三节白骨金蜈鞭已然抽了出来,就见这鞭手中镶把刚好一握,上面挂了十三节精钢所铸的白骨,每节七寸多长,杯口粗细,个个带着四面的倒钩,就像蜈蚣的百足,每两节中有铁环相连,舞动间一片白影罩定一丈方圆,不但能锁拿敌人兵刃,刮在人身上也得撕下老大块皮肉来,这会儿此人舞鞭直取萧宁。 萧宁见了也只是一哂,侧身一让挥刀直挑他骨节之间的铁环。以龙雀刀之利这鞭又如何能挡,此人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咔”的一声,一节鞭身已被斩出老远。 那人见了也是一惊,连忙往回收鞭,这下萧宁却似拽着线的蜘蛛似的紧跟着扑了上来。眼见到得近前了,忽然一道寒光从鞭影中闪出,直奔他胸口刺来。 萧宁顿时吃了一惊,横手中刀向前一架,脚下猛蹬一个“金鲤倒蹿波”,急急向后跃去。这下幸亏躲的及时,前胸的衣襟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那相里刀剑相交,却又是“咔嚓”一声响,一截剑尖飞了出去。 等立身站稳,萧宁才看明白,原来那使剑之人不知何时竟然躲入了鞭影当中,两人一样的衣衫,一时却也让人难以分清。这二人的配合显然不是一次两次了,攻守之间相辅相成,却又互不干扰。 萧宁此时才有机会仔细端详,却见两人一样的红色衣衫,从头到脚遮了个严实,胸前俱是黑线绣字,一为“崩”,一为“裂”,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轻语道:“血影门?” 对面两人并不答话,持白骨鞭的地裂一抖手中鞭又攻了上去,地崩却还是隐于鞭影中伺机待发。如此一来一方畏惧于对手宝刀之利,一方得提防对手暗中之剑,两下里反到斗了个旗鼓相当。 眼见三四十合没分出胜负,忽然地崩长啸一声,地裂手上白骨鞭骤然加紧,鞭中剑影也密了起来,萧宁这边陡然间感觉压力大增,事出反常必有妖,一时间也是让他警惕之心大涨。 就在此时,忽然间感觉隐隐有一道金风向他背后袭来。萧宁眼光一凝,挥刀逼开一鞭一剑,就地一滚让出数丈远去,这才见一道刀影险险从他头顶掠过,要不是闪的快差点儿让人给一刀两断了,再看时,却又是一个红袍人跳了出来,胸前蓝线一个“倾”字。就见这人掌中一口阔刃鬼头刀,拿在手里舞起来好似半面门扇一般,却又是悄无声息,这两下的反差着实让人难受。这会儿两人舞刀挥鞭又冲了上来,而那地崩又和影子一样躲在了鞭影刀光之中,随时准备出手。 随着天倾这一加入,萧宁这次是压力陡增,一时间只仗着刀锋之利逼得三人近身不得。再斗二十多招,天倾一刀横扫,却骤然间风雷之声大作,萧宁乍然一惊,就在这时,刀光中寒芒一闪,地崩却是又从其中闪了出来,没尖的秃剑横切他的小腹,这下萧宁也只得回刀急防。 就见他手腕一翻刀光闪出,却正是雷霆十三式中的唯一守招“不越雷池”。只看那刀在方寸之间搭上了地崩的残剑,猛然间一搅一推,这下又是“咔嚓”一响,残剑再断一截,对面之人手中也只剩下尺许长短,地崩一惊猛然往后退去。 再看那刀光不停,却又迎向了地裂的长鞭,刀搭在鞭上也是一搅,长鞭又掉下六七节来,地裂心中也是一震,更是踉跄向后退去。 刀光三闪,却又搭在了天倾大刀之上,这下一引一推,又是“嗤啦”一声响,似如裂帛,那刀也断成两截。 这招“不越雷池”用的本是“粘”字诀和“引”字诀,只在身前方寸之间以四两拨千斤之法将敌人兵刃引开相撞,让其自乱以救己危。不想这“大夏龙雀”太过锋锐,却在一招之间竟削断了三人的兵器,实是出乎萧宁意料。 到此时血影门三人手中只握得半截残兵,地崩、地裂先行退去,那边天倾一愣反倒慢了一步。萧宁此时也不等刀收回来,只是顺势抬腿一招“狂风卷地”,左腿横扫他的膝窝。 天倾这才吃了一惊,眼看这一腿来势迅猛,一时也是躲不过去,只得跟着抬腿招架。两腿相交,他忽觉自己腿上真气急剧震荡,一时间大半倒涌而回,引得他五脏震动,一口鲜血涌上喉头,蒙面巾已湿了一片,踉跄间向后退去。 这一腿逼退天倾,萧宁却是乘胜而进,此时他倒持宝刀,刀背贴于手臂,刀刃外翻,人已前冲数步,一招“倒拽五岳”,反手横刀削向天倾咽喉。 这边尚未稳住身形,那边萧宁刀光已到,紧急之间也是再无他法,天倾不禁两眼一闭,心中长叹一声“我命休矣”。 眼看刀刃都贴上他的脖颈了,旁边地裂突然间大喝一声,跨前一步拽住天倾手臂往后一带,浑身内劲尽贯于右手断鞭之中,鞭身猛然挺直如棍般格向对方宝刀。这下耳中又听“咔嚓”一声,十三节的钢鞭也只剩下最后半截挂在镶把之上。 一时死里逃生,天倾只感觉混身冷汗淋漓,几欲虚脱,这会儿任由地裂拽着,一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低喝了声:“风紧,扯乎!” 旁边两人闻言俱是抬手扔出残兵阻敌,天倾再从怀中掏出两粒白丸往地上一掷,当时腾起一阵烟雾阻住视线,萧宁一时生怕另有埋伏,屏住呼吸挥袖急驱,等烟雾散时,三人已是不见踪影。 前后找了两圈也没再见三人行迹,这才让他松得一口气来,轻咳几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暗暗调息,心中却是苦笑一声,低声自语道:“难怪余伯伯当年不让我轻用此功,而今我‘五禽诀’已然有成,可这‘震腑力’却也只敢调动七成内劲,再高一分也化不尽这反震之力,还是我功力尚浅啊,也不知秦家当年修习的是什么法诀,唉!”一声叹息只是摇头。 还好只是内息震动,气血翻涌而已,盏茶工夫已是平复如初。他这才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看看前襟的豁口,眼中寒芒一闪,却又苦笑一声,回身向村中走去。 出来之时天已近更,回到村中二更都过了,萧宁也没着急,散步似的往家中走去,离得那洞开的院门还有数十丈了,却忽听有兵刃交击声入耳,这下不由得他吃了一惊,纵身而起急急往院中赶去。 等来到院中,就见楚月姑娘手持长剑正和一人打得热闹,借着月光细看去,对方也是一女子,道装打扮,年不过双十,头上道髻高挽,用一根玉簪别了,面如温玉,柳眉杏目,身上青白色道袍衣带飘飘,月色下直如凌波仙子,左臂轻搭一柄马尾拂尘,右手中也持着一口宝剑,这会儿正与楚月斗的不可开交。 插招换式之间,楚月和刚进门的萧宁打了个对脸儿,不禁一愣,这下手上稍慢竟让那道姑抢得上风。此时的楚月却也未曾在意,却因萧宁回来心中放下一块大石,招式反而越发的流畅起来。两人再斗了七八合,那道姑忽然也发现门口多了一人,这下亦是一惊,正当此时,就听楚月娇叱一声,手中招法突变,一改刚才守中寓攻,绵里藏针之式,一套剑法施展开来却入江河倾波,滔滔不绝,起承变化间开合大气,却又有一份婉转之美,直逼得那道姑连连后退。萧宁倚在门框上看了也禁不住击节叫好:“好一个‘长河剑法’!” 楚月听了对他抿嘴一笑,忽又脸色一正,一声长啸直若凤鸣昆岗,猛然跃身而起数丈高下,半空中调转身形,倏然间头下脚上俯身而至,手中长剑舞动间如匹练般对着那道姑急冲过来,却正是当年裴剑圣遗下的绝招“飞瀑倒悬”。 此时道姑仰面见了也是脸色大变,就见这式已将她前后左右尽皆封死,真是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得左手一紧拂尘,右手长剑急舞,半空中连挡五次,足下更是蹬、蹬、蹬急退五步,落脚之处俱都留下寸许深的脚印。 楚月见了更不相让,又是一声长吟,这下却如苍龙啸海,五剑攻罢亦未落下身形,只在半空中蜿转回旋,昆仑派的一招“龙戏云海”紧跟着使了出来,又是一剑追着道姑退去的方向刺了出去。 眼见这一转之间长剑再来,道姑也是面色一凝秀眉紧皱,口中娇喝一声:“‘云龙大八式’?你是昆仑弟子!” 楚月半空中冷哼一声,“你管我是谁家弟子!”说话间手中长剑不停,依然急攻而至。 第四十八章 双剑举 闻得王姑娘又发刁蛮,那道姑也是气往上撞,只是冷哼一声,把手中长剑一挥横架来势,却又在两剑将接未接之际猛然下沉三寸。这下可好,两下将要相接之时,本是楚月剑势登顶之际,就如满弓之箭伺机待发,只待双剑交接,不管雷霆一击还是借势回旋都尽在她掌握之中,不想对方这下沉三寸让她一时间再无借力之处,,却如针刺皮球般提着的一口真气登时泄了,半悬空中再也无法变招,长剑虽然最终搭上了对方的剑身,却只如鸿毛点地般没有一点力道,自己的身形也是落了下来。萧宁在旁边看双目发亮,不由得扬声喊道:“好一个打蛇七寸之法!” 楚月听了凤目一瞥,瞪了萧宁一眼,萧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赞的可能是敌人,见状往后一缩身子,不敢再出声了。那道姑破了这招“龙戏云海”,右手长剑一挥架开对方的兵刃,左手陡然间掉转拂尘,内力到处马尾根根尤若铁线,横扫向王姑娘的腰腹。 眼看楚月身形将落未落已是无从躲起,萧宁这里已然抽刀抢上一步。不想此时忽见她收回长剑护住身前,身子直挺挺向后倒去,让那拂尘从眼前扫过,眼看背脊离地面仅剩半尺了,却又是脚尖抬起,以脚后跟为轴就势一转,手中剑借力横斩那道姑膝盖,却正是长河剑法中的一招“江水旋流”。 道姑眼见拂尘走空对方长剑扫至,只好跃身而起让过这一扫,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向后闪去。 王姑娘剑过半圈未曾建功,这时右手一翻,剑柄冲下,压剑身于肩后,左手猛拍地面飞身而起,就见她身子凌空横滚,口中娇叱一声,左手不停挥出,一时间蜂尾针、甩手箭、飞刀袖箭不要钱似的洒了出去。 眨眼间大把的暗器好像一朵黑云般压了过来,却是大多不走直线,让人难以琢磨。道姑当时惊声道:“‘百鸟朝凰’!你是蜀中唐门弟子!”话说着手中更是不敢停歇,长剑拂尘齐挥拨打暗器。 “你管姑奶奶我是哪家的!”这会儿楚月也是气急,喝叱声中猛一抖手,一黑一白两颗弹丸就让她打了出来。 那道姑还没反应过来,萧宁这边却是脸色大变,扬声喊道:“月妹妹且莫伤人。”说话间拧身跃了上去,龙雀刀疾挥却又使出十分柔劲接住白丸,左手中食两指轻轻点住黑丸,凌空带得两丸滴溜溜连转十余圈化去余力,这才缓缓落了下来。侧头看看刀尖上用内力包裹的白丸,外面蜡壳没有破损;再看看已经绰在手中的黑丸,也未有丝毫残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不觉间额头上已然流下冷汗,背后衣衫更是早被打湿,再让这夜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 此时楚月止住身形,那道姑也挡开所有暗器,最终袖口还是让一支钢镖打了个对穿,这会儿侧过头来一看,也是骇的面色如土,剑拂护身后退数步,满脸恐惧的喝道:“鬼火弹!雷震子!江南霹雳堂!你到底是何人!” 那边楚月只是冷哼一声并未理她,却收剑向着萧宁走了过来,柳眉一蹙娇声道:“宁哥哥,你到是和谁一伙的。” 萧宁更是苦笑一声,将那白丸拿过一并绰在手中,向着楚月递了过去道:“月妹妹,当初修习之时伯母曾经叮嘱我们,此二物太过霸道有伤天和,非到生死攸关之时或遇大奸大恶之徒不可轻用,你今天怎么全用出来了。” 楚月让他说的面色一红,却又是对着他哼了一声,接过两枚暗器扭过头去,暗中吐了吐舌头也是后怕不已。 萧宁见她已然明白,微微一笑没再多说,回身对道姑一拱手道:“小可萧宁,这位是小妹王楚月,不知道长上下如何称呼?” 那道姑打了个稽首言道:“谢萧少侠救命之恩,贫道纯阳南彩蝶。” 这边刚刚通罢名姓,那边楚月不由得扭过头来,瞪大了眼睛奇怪道:“你是‘纯阳六子’里的玉映子?不对啊,纯阳宫的人怎么会鬼鬼祟祟的?” “你!”只楚月一句话就把个南彩蝶气的胸口起伏,满脸通红,好半晌才回过气来娇叱道,“我什么时候鬼鬼祟祟的了,明明是你先出手伤人。” “你怎么不是鬼鬼祟祟的。”楚月不服的道。 萧宁一皱眉头,侧脸向楚月问道:“月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楚月看了看他,委屈的道:“当时我看到你去追那两个人了,一时也追不上你,就躲在屋角下看看还有没有人来。过了一会她就找上来了,”说着用手一指南彩蝶,“一开始她还在门口喊了几声有人吗,后来就自己进来了,还要去动咱们的马,我当时就给了她一镖,后来就打起来了。” 萧宁不禁回头看了南彩蝶一眼,就听南彩蝶气呼呼的说道:“你胡说些什么,我因贪图赶路错过了宿头,这才走到这个村子里来,在外面看到这个院里有火光才想过来借个宿,谁想在门口叫了好大一会儿没人搭理,这才走了进来,正好看见院里有两匹马,刚想上前看看,哪知道你暗施冷箭。” 萧宁听了摇摇头,这才明白其中原由,也只得对南彩蝶拱拱手道:“南姑娘,这一切纯属误会,此地本是在下祖宅,只因多年前家中变故,让在下有家难回,今天和月妹妹再回此处就想看看有无线索。刚才我二人遇到了血影门的杀手偷袭,在下本是追敌而去,这才使得月妹妹关心则乱,生出这许多事情来,在下给南姑娘赔礼了。”说着躬身一揖。 这下南彩蝶的脸蓦地红了,赶紧还礼道:“萧少侠客气了,原来其中还有这些,也是在下莽撞了,却也怪不得王姑娘。” 楚月本是没拿正眼瞧南彩蝶,这下反倒让她说的也不好意思了,过去拉着彩蝶的手说道:“南姐姐,的确是我不对,小妹也给你赔礼了。” 南彩蝶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就听旁边萧宁哈哈一笑,“好了,误会也解开了,南姑娘若是不嫌鄙宅简陋不妨一坐。” 此时这玉映子倒也大方,任由楚月拉着在火堆旁席地而坐,这才看了看二人问道:“冒昧问一句,你们到底是何人门下,以二位如此高明的身手,在下竟未在江湖中听到过丝毫声名。” 楚月和萧宁对视一眼,不由得都笑了,就听萧宁说道:“月妹妹是‘塞上观音’岚心师太的入室弟子,神刀门王威王大侠的掌珠……” “啊!”话未说完,南彩蝶听得已是一惊,手掩朱唇道,“岚心师太收徒了吗?” 萧宁困惑的看着她点了点头,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吃惊。 这时又听彩蝶掰着指头说道:“老师太到现在也过百岁了吧,我记得听门中长辈说起过,她老人家生在五代乱世,年轻时虽为行侠仗义,却是手下杀伐颇重,后来天下太平,她也暗自悔悟,这才出家为尼,隐居秦凤路广作善事,所以人称‘塞上观音’。” “哇!”萧宁都听愣那了,楚月听着也张大了嘴巴,“南姐姐,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呀!” 听了楚月夸奖南彩蝶又羞的满脸通红,呐呐的说了声,“就是我平常爱看书和听长辈们讲江湖中的故事,这才知道的多些罢了。” 萧宁闻言却是苦笑一声,“世事处处皆学问,南姑娘出身名门大派,门中典籍无数,又天性乐学好问,自然事事皆了然于心,难怪月妹妹的一招一式都瞒不住姑娘法眼,这‘云龙大八式’又破的如此巧妙。姑娘天资,非常人所能及也。”说着侧头和楚月对视一眼,“又岂如我等小门小派只知埋头练功,到头来在这江湖之中是两眼一抹黑。” 这一番话让南彩蝶更不好意思了,低声说:“师父却总说我旁骛太多,耽误了练功,已至武艺不如大师兄他们。” 这下轮到楚月吐舌头了,“南姐姐,我天天被师父逼着练功现在都打不过你,你师父还嫌你武功低啊。” 萧宁看着她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月妹妹不必惊讶,只是南姑娘资质太好,她师父对她期望极高而已。”转头又对南彩蝶道,“南姑娘今日破这云龙大八式之招可是纯阳绝学?” “不是呀,”南彩蝶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道,“我只不过是看过和听过别人对这云龙大八式的介绍,感觉这套剑法长处就是提住一口真气,半空中不停的借力回旋久不落地,攻势不断叠加愈发迅猛,让自己处于上风,攻敌而少被攻,所以我以前就想过这个办法,只需在不其然间泄了对方的这口真气,让对方无从借力就可破了这招,今天不经意间就用了出来而已。” 这下轮到另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了,萧宁又是苦笑一声,“南姑娘,你再如此下去无需习武了,只需了解各派武学,以你资质细加推敲,自然能破尽天下招式,到那时汇总整理,你当可开宗立派了。” 南彩蝶听的眸中光亮,却又看了萧宁一眼,满面通红低下头去说了句:“萧兄过奖了。”楚月和萧宁俱是摇摇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一夜之间再无他事,三人一番争斗也俱是疲了,萧宁将二女让进屋中歇息,自己就在这火堆旁打坐调息已待天明。 第四十九章 敌巢中 等到天色已明,南彩蝶先起身告辞,楚月来到萧宁跟前问道:“宁哥哥,咱们去哪?” 长长的出了口气,侧头环视了一圈这个破败的院子,萧宁将一条缰绳交到楚月手里,这才说道:“去白虎坡看看!”两人出了院子,一路打马向西而去。 八十多里地,等到过了晌午,前边也看见一座山岗,不算很高,但是山势连绵,树木丛生。停下马来二人看了看这片地势,楚月却也是蹙着眉头说道:“宁哥哥,这么密的林子,咱们怎么找啊?” 萧宁马上手搭凉棚瞅了瞅,略微沉吟道:“先找个地方栓了马匹再细加探看吧。” 说话间两人侧马进入林中,找了块宽敞的地方下得马来,萧宁掏出干粮递了过去,自己也啃了一口,喝了口水说道:“月妹妹,你先在这看着马匹,我上去看看。” “嗯。”楚月啃着干粮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又递过来的水囊,眼看着萧宁绰起长刀向林中走去。 密林之中穿行了三四里,除了树木还是树木,一时间连个山寨影子都没见着。此时萧宁又恐林中有暗哨存在,不欲打草惊蛇,走的又是格外小心,行进中更是缓慢。再走出一段,隔着树林看了看那最高的山头,心想若是到那里再见不到,今天就不必再找了。 正自摸索间,就忽听前边隐隐有话语声传来,“什么时辰了,换岗的怎么还没来。” “可能又耍钱耍疯了,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就是,老子在这蹲了半上午了,还没吃东西呢。” 萧宁闻声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沿着一颗大树爬了上去,透过枝叶寻声看去,就见在不远处一颗大树上搭了一个巨大的“鸟巢”,从他的位置隐约可以看到巢中偶有人影晃动。鸟巢极是隐蔽,位置又高,方圆数十丈都在他的监视之内,也不由得萧宁这会儿直呼“侥幸”,谁能想到这暗哨如此隐密,要不是他一路谨慎,恐怕早让人发现了。在这儿躲了半晌,才有两个人晃晃悠悠的走到那颗树下,不知动了些什么,就听巢中一阵铃响,上边两人伸头看了看,骂了几句这才放下一架软梯来。 下边两人上得巢来,就闻其中对骂了几句,才又有两个人爬了下来,梯子也收了上去。萧宁盯着两条往回走的人影暗暗下了大树,一路遮遮掩掩的跟了上去。沿途行出三五里去,果然在那座最高的山岗上见到了寨门,一条小路直通而上,路上更有喽兵巡视把守。 见找准了地方,萧宁这才退了下来,沿途仔细观瞧,果然又看见七八个这样的鸟巢,要不是他轻功不弱,又处处小心,恐怕早就落入对方眼中了。 等到红日西坠,才又回到楚月身旁,接过水囊喝了一口,不等她问已自说道:“找到了,明岗暗哨不少,等天黑了咱们一起上去。” “嗯。”楚月点点头,从马上卸下行囊找出夜行之物,两人各自换上,背好刀剑专待天黑。 眼看天色黑透,萧宁抬头看了看满天的黑云,一时山风骤急,这才招呼一声,二人借着树木阴影遮蔽身形向岗上摸去。树林之中还算好过,可上山的小路只有这么一条,两人没敢走正路,借着山石遮掩爬到寨墙之处,从栅栏缝往里看去。里边大部分是木质的房舍,甚是简陋,中间一间厅堂看规模也远不如当年的花石岗。 寻得喽兵转身的空隙,暗自飘身进入寨中,沿着阴影之处绕过几队巡逻的喽兵来到厅外墙角之下,萧宁侧耳听了听,朝楚月招招手,一个垫步拧腰跃身而起,就像四两棉花似的落在屋顶之上,再看时,楚月已经在他身边落了下来,还朝他做了个鬼脸。 屋顶是茅草的,反到让他俩一时难下手,好容易用藏锋録掏出一个洞,两人一齐往下看去。 大厅上首正中是一张虎皮交椅,上边坐了一个汉子,看身量不高,却是肩宽背厚,后脊微驼,头上牛山濯濯寸草未生,四肢粗壮,背后墙上倚着一条三尖点钢叉,这会儿对着桌上的酒肉正在胡吃海喝,一侧也有一张案几,一个翘着胡子的瘦小老头儿也在慢斯条理的吃着。 这时上首的汉子撕下一块肉来扔进口里一通乱嚼,嘴里含糊不清的对那瘦子问道:“老胡,你道说说看下一步怎么办,咱们不能老窝在这吧。” “当家的莫要慌,”瘦子老胡拿起布来擦擦嘴,微微一笑道,“咱们是从水里上来的,自然还得到水里去。” 那汉子闻听此言仿佛打了一个寒颤,急急的道:“别说去水里了,这几年被那锁龙寨追的还不够紧吗,我还是宁愿在陆上混。” “哈哈哈哈,”老胡大笑一声,“寨主莫要担心,胡某一开始就计较。当日让寨主选定此处下寨,一是为这江陵附近没有什么大的门派,再者此地山虽不高,林子却密,官府剿之不易。而今寨中兄弟渐多,官府一但狠下心来烧山围剿,我等将是上天无门;况且此处终究靠近长江水脉,离锁龙寨近了些,一但有风声走漏引来那边的人马,我等也将会把这几年的积累毁于一旦啊。” 听这一说,那寨主也禁不住急了,“那你当时还选这里,如此危险的地方这不是将咱们架在火上烤吗。” “哎,”老胡摇摇手,笑着道,“寨主莫慌,老胡早有退路。前者你我势单力薄,自然没人注意咱们,而今这儿也有几百人的气候了,自然也该另找安身立命之处了。” “那你有地方了?”那寨主听得扔下筷子急急问道。 “那是当然!”老胡捋着胡子呷了一口碗中的酒,“这几天我已经撒出人去看看哪有肥羊了,等再作了这一票大的,你我在这寨中虚打旗号,领着大队人马直往山东而去,山东自古出响马,太行山山高林密,微山湖碧波万顷,哪里还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地啊。” “好!”那寨主一时也听得是眉飞色舞,坐在那大巴掌直拍椅子扶手,下首老胡也是手捋胡须,眯着眼嘿嘿直笑。 楚月在屋顶闻听此言,禁不住暗自着急。从寨中种种来看,两年前三门村被屠,正是这帮人所为,而今在这儿却听得他们再作下一桩大案就要卷旗逃蹿,今日若不灭了他们,他日更不知往何处寻找,如若今日想要动手,两人又是势单力孤,寨中这数百喽兵自己难免双拳难敌四手,可一时之间又能去何处寻找帮手呢? 想到这楚月姑娘不由得拿眼看看旁边的萧宁,就见萧宁这会儿也眉头紧锁,心中不知在啄磨什么。楚月伸手推了一把,萧宁这才一回神看了看她,见她用手指了指下边,玉手在脖颈上一横,目露疑色。 萧宁迟疑了半晌,仔细的打量了打量四周,叹了口气手指轻轻的摇了摇,楚月也是暗中丧气。 再看萧宁,虽说止住楚月,心中却仍有不甘,目光一直在这寨中四下打量,看着这一座座木质房舍忽然间脑中念头一闪,不禁眼睛一亮,可再看看四周茂盛的林木,不由得又暗了下来。楚月的目光本就没离开他,这会儿见他眼中亮光一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得若有所悟,伸出手指在他手心里轻轻写下一个“火”字。 萧宁自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可这时咬咬牙,轻轻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楚月这下更是疑惑,拿眼睛直看他,萧宁再次轻叹一声,抬起手指在她手心里轻轻写下“百姓”。 这下楚月是懂了,虽说略有不甘,却也无话可说,二人一时无言的伏在屋顶,心中千思百转也是没想到方法。可这听着身下二人哈哈笑声中规划着以后的“宏伟目标”,萧宁心中的火也是越烧越旺,一时间不由得气撞顶梁门,目中寒光一闪,手上一压龙雀刀的刀柄,朝着楚月施了个眼色,楚月早就等不急了,暗中把头一点,一手压剑柄,一手扣住两枚梅花钉,就待和萧宁一跃而下。 当此时,忽见后寨中红光一闪,几处火头突然冒了出来,不多时就连成了一片,刹时间就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寨中一下就乱了套了,一众喽兵拿着大盆小碗来回泼水,人喊马嘶连成一片。屋顶上的萧宁和楚月一时间都看傻了。 正有喽兵跑进厅中向寨主报告山寨走了水,上首的寨主可急了,踢开桌子就要往外跑,却被那老胡一把拉住,回头再看老胡这会儿面色凝重,“寨主,不对,这火烧的蹊跷,莫不是有人摸到寨子上来了?” 那寨主听了也是一惊,“何以见得!” 老胡摇了摇头,“小心使得万年船,您不可轻动,只需吩咐一半人前去救火,其余人马不妨缓缓向大厅靠近,以防有变。” 寨主略一沉吟,说了声“也好”,这才吩咐喽兵分出一半人去救火,其余人等向大厅缓缓围来。 屋顶萧宁听的明白,也不禁佩服这姓胡的倒是老奸巨猾,这会儿和楚月居高临下再往后寨看去,忽然间就瞥见数条黑影在火光映衬之下来回闪烁,每到一处总有火苗冒起,隐隐间更有惨叫声随风传来,使得他二人在房上一惊,暗中忖思道,莫非真让这老头儿说着了,这真是有人趁着夜色杀上了山寨? 第五十章 贼酋逃 萧宁和楚月在屋顶看的明白,下边众喽兵闹闹哄哄却还没分辨清楚,加之这几个人也是有心,专挑落单的人下手,一时间也没留下痕迹,只是感觉这火越烧越大,喽兵们顶不住了,又有人报给了寨主。 大汉在屋中急的团团转,从窗口看去后寨已是通红一片,再不救下来眼见这座山寨就要化成灰烬了,这会儿一咬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冲着门外喊道:“别等了,都去救火!” 旁边老胡听了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寨主,让弟兄们去救火,咱们撤吧。” 那寨主提起钢叉绰起外套正要向外走,听了老胡的话也是一惊,略一犹豫问了声:“不至于吧?” “难说,”老胡摇着头,“敌人既然敢在这密林之中放起火来,当也不是善茬。”寨主看了看周围,只剩十几二十个贴身的喽兵围着,一时沉吟未决。 上面萧宁听着也是一皱眉头,正在寻思下还是不下,忽然间就听到衣襟带风之声渐行渐近,惊的他一拉楚月,两人忙伏下身形仔细打量。 不多时,就见三条人影黑巾蒙面摸了过来,手中刀剑映着火光隐隐可见。到了这时屋中也有了决定,就听那寨主恨恨的一跺脚,说了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带起人马就往门口走去。 眼见没走几步,门口忽然有人说道:“这会儿要走,晚了点儿吧。” 里边的人一惊,再看时外面三个蒙面人鱼贯而入,各亮兵刃堵住了门口。 “你们鬼鬼祟祟的是什么人!”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眼见这几人能悄无声息的摸进大厅来,那寨主心中也是一寒,此时屋中虽只进来三人,可外面闹哄哄的还不知道尚有多少人在,让他一时倒也不敢大意。 “不必问我们是什么人,郑化成,欠了那么多的人命你也该还了,你只需知道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即可。”为首的蒙面人手持着一口长剑,冷冷的说道。 “好小子,你以为爷爷吃你这套!”那寨主郑化成强自咬牙说道。话音未落,又是一摆手中钢叉,喊了声:“给我上,乱刀剁了他们!” 四周喽兵俱是贴身死士,闻声各抽兵刃就将三人围了上来,屋中一时之间刀光闪烁,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进门三人武艺虽高,可一时间也难杀尽这些喽兵,眼见那郑化成一拉老胡,两人捣碎窗棂就待跳了出去,不想这时窗外刀光一闪,又有两人跳了进来。也是一身夜行衣靠,蒙面的黑巾,看身形是一男一女,却正是房上的萧宁和楚月。 原本两人只在屋顶暗伏,眼见里边动上手了,可那郑寨主却不曾出手只是扭头破窗想逃,这才跳了下来挥刀栏住了去路。室中这突然又多了两人,不但那郑、胡二人心胆俱丧,连场中动手的三个蒙面人都是一惊。此时二人进得屋来,萧宁挥刀敌住郑寨主,楚月也出招接下了老胡的一对峨眉分水刺。 那郑化成武艺不弱,萧宁虽然占得上风急切间也是拿不下他,旁边的老胡可就差远了,只三两招就让楚月削断了头上发髻,一时间披头散发,鬼哭狼嚎的招呼人来帮忙。 别看这厅中有这一二十个喽兵,围着那三人这通猛攻还真未占到便宜,此时就见那仨人背靠背站定了,两口刀一柄剑攻守进退之间配合有序,甚有章法,围上来的喽兵已是伤了数人,他们却是皮毛未损。这会儿听得老胡招呼,也就只有两个喽兵抽下身来过来相助。 厅堂大门早已紧闭,这时厅外烧的热闹,厅中打的精彩,完全成了两个世界。大约有个二三十招,楚月却是先得了手了,就见她剑光一闪,已从一人咽喉划过,那人惨叫半声捂喉踉跄而退,没几步一跤跌倒再也没起来。 这边得了手,那边三人中为首之人也低啸一声,听闻啸声,两旁持刀之人登时缩小刀圈化为守式,而持剑者弃守为攻,一时间剑光闪烁招招狠辣,只几下就有两人咽喉心口分别中招,也是倒地不起。 开始打个你来我往这些喽兵还有精神,这会儿一死人了,大家的心气不由得泄了,当此时剩余之人章法也没了,想逃的想打的乱作一团,为首之人见了低喝一声“冲”!三人俱都放开攻势迎着群贼冲了上去,一时间砍瓜切菜般连杀数人。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惨叫传来,就见楚月又是一剑穿过老胡咽喉,这寨中的狗头军师已是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抽出剑来在对方的衣服上擦了擦血迹,另一个喽兵早就逃了,王姑娘再次环视厅中,早先进来的三个蒙面人已是围着厅堂到处斩杀那些漏网之鱼了,萧宁这边也将郑寨主逼到了绝路,那三尖点钢叉早被龙雀刀削去一枝,再看萧宁刀光一闪迎面劈下,郑化成闪身后退时慌忙横手中叉又是一迎,就听“咔嚓”一声,叉杆已被截为两断。这下那郑化成也是慌了,一面退着一面急呼道:“好汉莫要伤我,我有‘四圣秘藏图’和神音教的秘密,愿换小人性命!” 萧宁听了只冷冷一哂,心道那图中之秘早已为我所得,你这又是从何处道听途说,当时也未理睬,抬腿一脚正中肚腹,只踹的他口吐鲜血,踉踉跄跄后退了数步,却是正好一屁股跌进了那虎皮交椅之中。见这一脚没要了他的性命,萧宁刀背身后,左手一抖一支钢镖直奔他前胸而去。 眼见这一镖就要将他钉在这椅子之上了,旁边却忽然伸出一柄宝剑来,当时那镖“当”的一声打在剑身之上弹出多远,再看时却正是先前那持剑的蒙面汉子。此时这人垂下剑尖对着萧宁一抱拳道:“兄台且慢动手,若他真能知道点什么,听听又有何妨。”说话间已是倒转宝剑架在了郑化成脖颈之上。 萧宁此时压刀环视厅中,见另两人也解决了最后几个喽兵,过来前后围定了郑化成,自己一时也不好再下手,这才招呼楚月近前来,冷冷的说道:“兄台想听自便,就只恐又是他施的缓兵之计,别到时候到嘴的鸭子又飞了。” 那人摇头笑了一声:“料也无妨。” 到了此时郑寨主才明白,原来这五人还是分作两帮,这会儿他坐在椅子上眼珠滴溜溜乱转,口中却没闲着,“几位好汉爷,我得到过寨中探子密报,那神音教的‘白头仙翁’岳长海已携‘四圣秘藏图’南下中原,这会儿恐怕已过了黄河了。” “胡说!”别人还没说话,楚月一听却气道,“太原府有金枪门‘神枪’王门主和神刀门‘金刀’骆门主挡着,怎么可能让他下了中原。” “姑娘有所不知,”郑化成见众人怀疑的眼光又看向他,急忙喊道,“那本是‘金蝉脱壳’之计,在太原的不过是‘遮天手’耶律雄而已。” 持剑之人闻言目光一凝,手中宝剑一紧,那边郑化成脖颈上已然见血,就听他低声喝道:“你一个小小山贼草寇又怎能知道这些?让我们如何信你?” “好汉爷听我说。”郑化成闻言慌忙摆手,可梗着个脖子却一动也不敢动,“只因我那师爷老胡知道这里久居不得,一年多前就广派眼线寻找落脚之处,这才有人最近从河北带来消息,说岳长海已从幽州南下中原,西北一道不过是他的大弟子在那虚张声势而已。” “那你怎知他是带着‘四圣秘藏图’而来的?”那人沉思一下,手中剑微微一松,又叱道。 “小的在官府中也收买了线人,”郑化成如实说道,“闻说十几年前在这附近曾有一场江湖争斗,出了五条人命,后来使银钱托关系查看了那些卷宗和遗物,死的正是神音教之人和那‘千面神偷’崔奇。江湖中传闻当日神音教本有数人追杀崔奇,可这里只有四具尸体是他们的人,小人也曾探查过出事的附近,后来也未有人再发现新的尸首,所以小人的师爷料定最后是那神音教中人拼死四人杀了崔奇,夺宝而去。这事已过去十几年了,此次岳长海南下定然是已参透了宝图,前来取宝,况且近日江湖中也广有传言,都说那岳长海专为取宝而来。” “噢?”那人双眉一皱,凝重的问道,“此话当真?”到了这时手中的剑也不自觉的松懈下来。 “绝无半句虚言!”郑化成口中斩钉截铁的说道,目光却是暗中打量着肩头的宝剑,这会儿看身前几人都在皱眉苦思,就见他陡然间袖子一抖,从中掉出一柄匕首来落于掌中,抬手格开了颈上长剑,另一只手不知道在哪一按,坐下交椅一阵机簧交鸣声中猛然向后倒去,众人抢上看时只见椅下出了一个大洞,耳听得“扑通”一声似是重物落水,映着厅中灯火只见数丈之下泛起点点水花,其余一片漆黑皆不可见。看样子像个地洞直通了暗河,只是不知还有没有埋伏,几人在洞口看了良久,一时也没人敢下去一探。 这会儿萧宁直起身子瞥了持剑之人一眼,鼻中冷哼一声,“兄台作的好事,我都疑心足下莫不是与这贼人一伙的了。” “你!”旁边一持刀者见自家人受辱,当时蒙面巾下双眉就立起来了。 那为首之人拉了他一把,对着萧宁一抱拳笑道:“确是在下大意了,兄台莫要生气,待他日在下必将其擒来亲自交予阁下。” “哼。”萧宁又是冷哼一声,拽了楚月一把,“咱们走。”说罢从那破碎的窗口穿了出去。 厅中剩下的三人对视一眼,也紧跟着穿窗而出。 第五十一章 人惊怒 出得窗来,外面仍是乱哄哄的一片,后寨的火势倒还勉强控制着,不曾波及到前院中来。萧少侠左右看了看,对着楚月一摆头,两人走高蹿低往寨外奔去,背后三人一看亦是紧紧相随。 出寨后下得山岗,仍是钻入了密林之中,行不四五里远,前面的萧宁二人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望着身后三人。到了这时那三人也停了下来,就听前边萧宁冷冷的道:“几位,跟到这儿也可以了,莫非还有什么指教不成?” 此时对面的当头之人首先拉下蒙面巾来,就见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公子,略长的脸膛,细眉朗目,鼻若悬胆,嘴角上一丝笑容,端是生得面如冠玉,俊俏郎君。 到了这会儿此人先一抱拳道:“这位兄台,在下洞庭苏广源,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萧宁这下见了也是一愣,不为别的,只因此人甚是眼熟,不正是那日在万金山庄千眼堂前所遇的锦衣公子吗。到了这时他也不好再与之顶下去了,只得也拉下蒙面巾道:“苏兄客气了,小可萧宁,正是这江陵人氏。” “江陵萧宁?”苏广源目光微微一闪,旋即又含笑道,“这么说萧兄弟是本地之人了?” “呵呵,小可倒是祖居此地。”萧宁微微一笑。 “噢?”苏广源瞥了旁边刚拉下面巾的楚月一眼,目光中也闪过一抹惊艳,“萧兄弟两位甚是面善,可是在何处见过。” 萧宁微微一笑,并未言语,那边苏广源倒是拍了拍脑袋道:“看我这脑子,记起来了,当日在万金山庄,曾与两位有过一面之缘啊。” 萧宁这边仍是未曾接话,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苏兄此来可是与这山寨有仇?” “并非与在下有仇,”苏广源连连摆手,“这郑化成人称‘铁背鳌’,本是东边海寇,曾经坏了我家寨中买卖逃来此地,我只是奉寨主之命追剿而来。” 萧宁听了眉头一皱,抬头看了树林外的火光一眼,叹了口气道:“苏兄与那姓郑的既无生死仇怨,这把火放的可实有不妥啊。” 这句话苏广源还没说话,旁边两个中年人倒听不下去,其中一人跨上半步喝道:“小子大胆,你知道我家公子是何人吗,这乃是锁龙寨邢寨主之徒,‘巨鲸坞’的少主,江湖人送绰号‘玉蛟龙’,岂是你一个无名小卒可以评头论足的。” 萧宁听了神色一冷,那边苏广源眉头也皱起来了,口中叱道:“住口,放肆!我与萧兄弟谈话岂有你插嘴的份。”回头对着萧宁一揖,“下人无礼,兄弟莫怪,还请萧兄弟指教有何不妥之处。” 萧宁仔细看了看,见他面色诚恳,倒也没再计较,只是环视一眼四周说道:“有倒是‘靠山吃山’,这片山林不知养活着附近多少百姓,都是以此砍柴打猎为生,苏兄这一把火若是蔓延开来,又有多少人家衣食甚忧啊。再者说来,此处山高林密,一但火势失控,附近村落岂不遭殃?” 听了萧宁的话,苏广源似乎面有惭色,抱拳一礼道:“却是在下思虑不周,只怪这次我等只是三人前来,一时恐敌不过这甚多山匪,才出此下策。” 萧宁没有接话,只是摇头看天,低声叹道:“但愿今夜下场大雨吧。”说话间苏广源也抬起头来,就见天上云层中雷蛇隐隐,眼看要落下雨来了。 到了这会儿萧宁一抱拳道:“苏兄,天色不太好,在下也要告辞了。” 苏广源也抱了抱拳,“也好,兄弟慢走,异日有暇可来洞庭一游,小兄自当尽地主之谊。” 萧宁点点头,这才和楚月飞身向栓马之处走去。苏广源眼看着两人远去,侧头对身边二人道:“咱们也走吧。” “是。”二人一点头,三个人也是飞身而去。一时林中寂寂,再无声息。 许久之后,天空中也已雷声隐隐,这时刚才众人站立之处又是人影一闪,一个红衣人又闪了出来,抖抖衣衫左胸上赫然黄线绣得一个“魁”字,可不正是那夜在青坪镇上逃出生天的血魁吗。这会儿血魁抬头看了看岭上的火光,打量了打量几人离去的方向,仔细分辨了一下地上的脚印,起身奔着萧宁离开的之处追了下去。 一连追出去七八里地,才听得前边蹄声隐隐,正是萧宁和楚月二人。这下血魁蹑足潜踪,小心的越了过去,远远的就听楚月说道:“宁哥哥,要下雨了,咱们去哪?” “快走一步,记得来时前边不远有个村子,去那暂避。”萧宁想了想道。 “嗯。”楚月应了一声,两人加了一鞭急急赶去。就在这时,迎面间忽有数颗白丸从黑暗中打了过来,二人见了俱是一惊,齐喊一声“小心”!全都带马闪向一侧,手中马鞭一挥,一起迎向那些白丸。 眼见半空中将白丸尽数打爆,却又忽然化作了大蓬的白烟笼罩了数丈方圆,萧宁一时有目如盲,当下心中大惊,立时屏住呼吸,手刚搭在刀柄之上,就感觉一点寒光从白雾中穿出,等看清时一柄短枪已到胸前,后边一个红衣人单手持枪疾冲过来。 这下见了不由得他大吃一惊,猛然间胯下用力,身形一偏,带得坐骑“唏哩哩”一声长嘶,一歪躺了下去。他则趁机就地一滚抽刀出鞘,人也躲过了这当胸一刺,紧跟着是单手猛拍地面,跃身而起追着血魁背后斩去。 血魁一招走空,就听背后刀风已近,他也是身法不停继续向前抢出数步,这才身形一矮,猛然间就地一旋,回枪刺向萧宁大腿。 到了这时,萧宁也是看明白了,别的不认识,那枝短枪他却是再熟悉不过了,一时间也是怒从心头起,不躲不闪大喝一声,收刀横斩短枪。眼见就要斩到枪杆了,血魁的枪却忽然间一顿一缩,竟然让过了龙雀宝刀,短枪就如毒蛇吐信,再出时已似流星般点向萧宁持刀的手腕。 还好萧宁招式不曾用老,这会儿侧跨一步,手中刀一转,变作一招“雷惊电绕”,不但避开了这一刺,更是刀光如丝般缠向他那持枪的右臂。 这招刀法看似不快,却在骤然间如罗网般罩住了他一条手臂,等到血魁发现不好,整条右臂已是笼于刀光之中,只待最后一搅,他这条手臂就要与身体分家了。到了这时血魁冷汗也是下来了,一时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只是一边疾抽手臂,一边舞枪猛格龙雀宝刀。 这下刀枪才真的相交,就听“咔嚓”一声响,精钢的枪杆已被一刀截为两断,龙雀刀却也被这下阻得缓了一缓,血魁趁此才算保住了这条手臂,却也是被刀尖从肩到腕转着圈豁开一道口子,深的地方有一指还多,一时间是血流如注。 就看这会儿的血魁,枪也丢了,左手捧着右臂疾往后退。这几下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到此时方才的白烟还不曾散尽,王姑娘也不过刚刚手按宝剑从烟雾中冲了出来,抬眼就见得那血魁转身欲逃,萧宁也是横刀要追。 口中喊了一声“宁哥哥”,手上急挥宝剑冲上前去拦住了血魁的去路。这时的血魁眼都红了,知道自己若是稍一迟疑必被身后之人赶上,只得身形不停,左手放开右臂,袖中一抖一根软枪已甩了出来,也不知什么东西的长筋制成了枪杆,仅比拇指稍粗,寒铁的枪头桃核大小,下边系着一圈红缨。这会儿从他袖中抻出来绷的笔直,恰如一条怪蟒似的对着楚月的咽喉噬去。 两相对冲本就是快,况且楚月姑娘见他受伤不轻又稍稍大意,这下着实也是一惊,急切间只得一个“铁板桥”向后仰去,上身与地面平行让过这一枪,手中剑猛然上架欲要削断软杆。她手中这口剑本是岚心师太少时成名的利刃,名叫“断离”,也是一柄百炼精钢的好剑,可今日削在这软枪上却未能损得其丝毫,反而让血魁从容收枪打她身旁跃了过去。小姑娘一时气不过,小嘴一撇,银牙暗咬,也不曾再次起身,只见她脚下莲足一点,身形倒飞了出去,却是仰面一招“渭水东流”,长剑直奔血魁后腰刺去。 血魁此时已是跃过楚月,本以为前面再无阻碍,怎想到这背后的风声又起,这下急急一闪还是稍晚了些,让这一剑在右臀划了一道,当时疼的他闷哼一声,脚下却没敢稍作停留,闪身就往密林中扑去。 萧宁手中本已扣住两支钢镖,可刚才乍然间见楚月闪了出来他没敢打出去,这会儿眼见血魁跑远了,伸手从马上扯下百宝囊,一面对着楚月喊道:“月妹妹先回青石等我,这是杀余伯伯的仇人,天涯海角我必取他性命!”一面追了下去,说话间人已跑出老远了,再几个闪烁就不见了踪影。 楚月抬手刚“哎”了一声,那边就已不见了人影,气的她在地上恨恨的跺了跺脚,口中碎啐念道:“死萧宁,臭萧宁,哪次去都不带人家,就跟人家能拖你后腿似的。”骂完了又叹了一口,自怨自艾道:“王楚月你也是,谁让你自己不争气,一切条件都比宁哥哥好,还有那么多人教你武功,”说着指尖轻轻触了触百宝囊中的《剑圣秘录》,“宁哥哥都把好的功夫给你留下了,可你还是不勤奋,不中用。”说到这儿自己眼圈也红了,就在这时,一滴水珠从她脸上划了下来,楚月吃了一惊,伸手抹了抹脸,心说我还没淌眼泪吧,这是怎么了?正想着呢,又是两滴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到这时她才抬头一看,就见天上云层密布,已有大滴大滴的雨珠落下来了,这下她可是“啊呀”一声,慌忙间跃上坐骑,一手挽了萧宁的马缰,急急向最近的村子驰去。 第五十三章 房中低语谋何处 眼看得几条人影兔起鹘落般远去了,屋顶上留下的人更是面面相觑,许久之后天倾才叹息一声,看了看天说道:“雨也快停了,走吧,先把消息传回去。” 这边几人自是寻地通知黑使乔五不提,那边血圣却是一路追着那“飞鸿”司庆下去了。别看这司庆武艺不及他,可此时一手拽着血魁,起落之间仍是一跃数丈,一百多斤个人干脆就是让他提在了手中,血圣跟在后边拼尽全力却还是渐行渐远。三个人在这稀疏的树林中追逐了几近两个时辰,也不知跑出多少里去,雨早停了,天色也已见亮了,前面小路穿过一个村庄,司庆在这村中三拐两拐,眼见从这头蹿到那头,等血圣追出去的时候却已不见了踪影。 再往前追了一段,本来泥地上浅浅的脚印等上了草地也已找不到了,到了这儿他也停了下来,喘了几口粗气,左右看了看路上和树林中人影皆无,不由得恨恨的一拳砸在树上。 此时站在这路边正在犹豫下一步该当如何,却忽听附近有銮铃声响起,侧眼观瞧,不远处弯道上正有两匹马顺着路拐了过来。细看时,一匹空着,一匹上坐了个二八女子,非是别人,正是在村中躲了一夜雨的楚月姑娘。 马尚未近前,王楚月已看到路边站的那个红衣人影了,立时就是一惊,略缓缰绳伸手已将宝剑掣了出来。血圣此时也看见楚月了,却也是愣了一愣,稍稍稳了稳心神,只是低哼了一声拂袖欲走。 这时却听身后姑娘忽然娇叱一声:“血影门的败类,别跑!” 血圣此时脚下略缓,头也没回的冷哼一声,“小丫头,你要如何!” “好啊,我宁哥哥遍寻你们不着,今天倒让我在这又见着一个,你且吃我一剑!”说话间单手一按马鞍桥,长剑一抖“龙腾千里”,刹时间跃过十余丈距离已到了对方后心。 血圣怎料到她竟会突然出手,一时间只得旋身向旁边一闪,剑已擦着他后背刺了过去。眼见对方身形将近,他只把臂一甩,五指就如根根铁钎般扫向姑娘肋下。 楚月见了也是玉掌急拍,两手相交之下却又让她借力在半空一旋,招变“一鳞半爪”,凌空婉转间连刺九剑,这九剑虚虚实实让人甚难琢磨。 九剑之下血圣连退九次,还是终究没全躲开,让她将肩头的衣衫挑破,这下那面巾下双眉一皱,却又倏然展开,“小丫头,血影门不做没钱的买卖,今天我不和你计较。” 说话间抬手拍出一道掌风阻得一阻楚月身形,已自往后退去,几步之钻入林中不见了踪影。楚月赶了几步眼见追之不急,恨恨的一跺脚暗道一声晦气,只得重新打马上路。 又下去了二十余里,眼见日影渐高,道旁忽然出现了一个简陋的茶棚,这会儿里边倒也寥寥坐了几个人,她一时只当是赶脚的菜农,催马而过并未多看。不想眼瞅要过去了,却忽听得棚中有人呼唤,这下她才拉住了缰绳,扭头一看却正是萧宁在棚中向她招手。 见了萧宁无碍,楚月面上也是一喜,却又立时撇了撇嘴,哼了一声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见他一身衣衫皱皱巴巴,显然是淋了一夜雨刚刚蒸干的,不由得气也消了大半。偷偷的一捂嘴,问了一声:“咋咋,咱们的萧少侠怎么成了这么一副狼狈样啊,仇人抓着了?” 萧宁见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不由得苦笑一声,“对方太滑溜了,雨也太大了,追丢了。” “嘿嘿,”楚月侧身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上下打量着他,“看你这身狼狈样,昨晚淋成落汤鸡了吧,滋味如何?” 萧宁生怕她再笑话,一时只摇头没再说别的。楚月抿着嘴看看他,也没再说什么,伸手递过干粮袋子去,“吃吧。” 萧宁呵呵一笑接了过来,边吃边听楚月说着刚才之事,不由得两眼一转,也是吃了一惊,忙抬头嘱咐道:“你也太莽撞了,血影门杀手武艺高强,神出鬼没,若不是与他们不共戴天之仇,江湖中谁又愿意得罪他们,我要为余伯伯报仇,自是一力与他们周旋,你见了他们还是少招惹的好。” “哼,”楚月撇了撇嘴,“为余师伯报仇就成你自己的事了?我就得你们天天护着?” 萧宁含了一口干粮,一时倒是哑口无言。 “吃完就走了。”小姑娘一脸的不高兴,扔下几枚制钱扭头出去了,萧宁见了慌忙一口茶水送下口中的食物,抓起兵刃跟了出去。 又是一路急驰数十里,日落前终于看见青石县的城门了,两人并骑进得城来,先去的王家做了安顿。夕阳之下站在王威书房门前,萧宁也是感慨万千,当日里弃文从武就是在这儿下的决心,不想这么多年一个圈下来,还是回到了这里,可惜余伯伯,唉…… 他正在这里摇头叹息,楚月也走了进来,静静的站到了他的身边,也看着房门,问了句:“又想余师伯了。” “嗯。”萧宁也没看她,只是对着房门点了点头,“那天晚上就是在这儿,余伯伯和王伯伯同意我不参加科举的。” “后悔了?”楚月侧头看着他。 “没有!”萧宁也侧过头去对她一笑,“文武皆有精彩之处,又有什么可后悔的。只不过在想,我若不放弃科举,王伯伯也就不会要带我回神刀门,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发生,余伯伯也许就……”说到这儿,又摇了摇头。 “没那么多也许,已经过去的就别想了,处理好眼前的事就好。”楚月又正过脸去说道。 “是啊,眼前的事就是找我父母和为余伯伯报仇!”萧宁长出了一口气,捏了捏拳头也对着房门说道。 “错了!”楚月猛把头又扭了过来,张牙舞爪的说道,“眼前的事是我肚子饿了,饭做好了,我是来叫你吃饭的,你要不去我自己去了!”说完了娇哼一声,昂着头就往外走。 让她这一句,一时间搅的一切悲伤气氛全没了,萧宁也不禁在那愣了一愣,连忙追着她背影走了出去。前厅早有老管家备下饭菜,两人一顿狼吞虎咽这才各自摸着肚皮躺在椅上出了口气,楚月瞧了瞧他问道:“宁哥哥,下一步咱们去哪?” 萧宁端过刚沏的茶喝了一口,“我想先在这休息几天,离九月初九还有六七个月的时间,过几天咱们再慢慢北上不迟。” “也好。”楚月拍拍衣服站了起来,打了个呵欠,“这几天我也跑累了,老管家给你收拾好房间了,你要休息找他就行,我先走了。”说着捂着张开的嘴唇,人已走了出去。 萧宁看着她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一口喝了杯中的茶水,也叫人带着自己下去了。 一夜无话,转眼间天已三更,镇上灯火都已熄了,一条人影突然从一处巷口跃了出来,几个起落间来到一处院落门前,打量了一番掂步拧腰翻墙而入,再看时,门上一块匾额“通元当铺”。 院中灯火大多也是熄了,只在东南角还有一间房中有着光亮,这人来到此处窗下,捅破窗棂纸往内观瞧,就见屋中有一黑衣人正来回走动,单鼻细眼长相普通,不正是这通元当的大掌柜乔五吗。窗外之人仔细打量了半天,见得没有别人,这才起身轻轻一咳,乔五在屋中闻声一惊,低喝一声:“谁!” “我。”屋外之人应了一声,推门而入,红巾血袍,衣绣圣字。乔五见了慌忙俯身一拜,“见过血圣大人。” “嗯。”血圣鼻中轻哼一声,在当门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乔五赶忙趋前一步垂手而立。 “消息传的怎么样了?”血圣耷拉着眼皮,手中把玩着一柄匕首问道。 “回禀大人,”乔五拱了拱手,“已经传出去了。” “传出去了!”血圣陡然抬眼厉喝一声,手中匕首寒光一闪打了出去,乔五只感觉一道金风擦着耳边飞了过,鬓角一绺毛发飘飘而下,斜眼看时,窗框上明晃晃利刃颤颤巍巍。这一来吓得乔五冷汗直流,嘴角哆哆嗦嗦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我让你们想办法取那‘四圣秘藏图’,你们却还和那神音教混在一起,怎么,难道你能把那图骗出来不成。不想着怎么把这池水搅混了,让天下武林都来对付岳老魔他们,难道凭你手下几块见不得人的货还能杀了岳长海抢来宝图!” 这边乔五让他骂的有口难言,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在一边直陪小心,“大人教训的是,在下只是想着怎么和神音教中人拉拉关系,套套他们的底,看看能探到图在哪吧。” “狗屁!”血圣仍是暴怒异常,“图在哪?图当然在岳老魔身上!那岳长海都亲下中原了,他不是来取宝的还能是来游山玩水的不成!” “岳长海下中原了?他不是被堵在西北了吗?”乔五一时张口结舌。 “你别告诉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血圣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消息都不灵通还开门接什么买卖,黄河以北早有传闻了,你这儿竟还蒙在鼓里。” “那西北道上……”乔五伸手指着西北方,开了口又问不下去了。 “‘遮天手’耶律雄!”血圣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不懂吗!” “小的知道了。”乔五一时让他训斥的不敢再作争辨,只得躬身问道,“下一步我们需要如何,请大人示下。” 血圣瞥了他一眼,两指轻敲扶手,口中略作沉吟,并未立时回他。 第三回 歌头·寿宴惊 第五十六章探疑云半途分道 两天的时间也是转眼即过,这两天里,二人也是兵刃暗器收拾停当,清早起来牵马出来,萧宁回头看看王宅的大门,不由得叹了口气,楚月在旁边看看他,眉梢一蹙问道:“怎么了,宁哥哥?” “没事,”萧宁回头对着她一笑,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只是刚回来没让你消停几天,又要随我奔波了。” 楚月摇头一笑,翻身上马,喊了一声:“哪那么多事啊,走了!” 萧宁看着她的背影也是自嘲一笑,打马追了上去。 几步之间,酒馆已是在望,本以为自己二人来的尚早,不想李悠然却早已等在门前。急走几步近得前来,萧宁拱了拱手,“有劳李兄久候了。” 李悠然笑着摆摆手,“无妨无妨,我也是刚到,两位可还有事?” 萧宁和楚月对视一眼,都是摇了摇头,李悠然这才翻身上马,说了声:“那咱们边走边说。” 打马出了城门,萧宁才问道:“而今只知岳长海已然南下,却无具体地方,李兄,我们又是先到何处?” 李悠然控着马略作沉吟,“此事这几日我也考虑过,若是岳长海真是从幽州南下,定然走的是河北东西两路,此程我们当向大名府、真定府方向行进,沿途探听一翻,转道再去华山不迟。”萧宁、楚月听了点点头。 江陵乃中荆湖繁华之地,倒有官道四通八达,三人做伴说说笑笑倒也不寂寞,不知不觉间已是十余日,眼看又是淮南西路在望了。沿途之中关于“四圣宝藏图”为神音教所得之事也是愈传愈盛,渐渐的,岳长海南下寻宝的传言也散布开来,更有人说的活灵活现,自己在何处碰见了岳大教主,身边都有何人,甚至是受了他指点云云,一时间让人真假难辨。 再往前走不远是座镇甸,天色也渐暗了,李悠然抬鞭遥指,说道:“萧兄弟,前边你我暂歇一夜再作定夺吧。” 萧宁侧头看了看楚月身上的风尘,对她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回应道:“也好,那就暂歇一夜吧。” 说话间三人已是打马入镇,挑了一家干净的客栈走了进去。早有伙计上前接过马匹拉到后院,前厅自有酒饭,三人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自是点了酒菜。到这会儿,李悠然才静下心来仔细观瞧,却也没有什么碍眼之人,方才对着萧宁说道:“兄弟,几日下来传闻无数,你觉着此事如何?” 萧宁略一沉吟,摇了摇头,“真假难辨,尽是道听途说,问到实处,大都又是胡说八道,让人无法尽信。” “不错,”李悠然也是点了点头,“不但是真假难辨,我更感觉这背后似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不知是欲搅乱江湖呢,还是为逼出神音教的人来。” 萧宁听了也是一惊,“还是李兄看的仔细,这几日下来我只觉各种消息无数,还真没觉出这背后又有这些门道,不过……”说着,他的眉头又皱起来了,“若真有人推波助澜,李兄,你我前去需提防落入他人彀中。” “嗯。”李悠然端着茶碗应了一声,“如此这趟咱们只当游玩,且莫落入有心人眼中被当了枪使,凡事需得多听少问了。” “嗯。”萧宁也是点点头。到这会儿,饭菜正好端了上来,三人各自拾起筷子。 先吃了几口,李悠然停下筷子又说道:“明天转道吧。” “怎么转?”萧宁咽下一口饭问道。 “咱们一直是往东北走的,沿着前面的路眼看要进淮南西路了。明天咱们转正北,直接去京西北路,汴京乃皇都所在,繁华之地。岳长海到那的可能性不大,可那里龙蛇混杂,消息灵通,咱们倒可以去探听一下。” “也好,李兄作主就是。”萧宁点点头。 吃罢晚饭,三人各自休息,第二日一早,洗漱罢了又是登程上路。这镇子倒也不是个大镇,眼见望到北边镇口了,前面一骑人影几人甚是眼熟。李悠然笑了一笑,当先扬声喊道:“欧师弟,欧师弟慢走。” 前面之人闻声一顿,转过头来,可不正是玉矶子欧圣吗。欧圣回头先看见了李悠然,也是一愣,这时又瞧见了旁边的王楚月,双目中不由得一喜,等再瞅见萧宁了,眸中禁不住一黯,刹时间闪过一丝嫉意,却又很快掠了过去,只是对着李悠然勉强笑了笑,“大师兄?你怎么又到这儿了?” “有件小事,我需北上一趟,”说话间三人也到近前了,李悠然接着道,“你那贴子下完了?”说着话呢,他眉头却又忽然一皱,问了句:“师弟,你这脸色怎么这样?” 就见这会儿,欧圣原本晶莹的脸色有了几分苍白,丰满的两颊也凹了下去,身上满布风尘,也是失了当初的丰彩。欧圣闻言看了看自己身上,也不由得有几分尴尬,偷偷看了楚月一眼,见她也只是好奇的打量了自己几眼,一心又挂在了萧宁身上,不禁心中又是一黯,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近来有些烦心,难以安眠而已,精神略差了些罢了。” 说话间四人并骑出了镇子,李悠然也没有多想,只是又问了一句,“师弟,贴子送的如何了?” 摸了摸怀中,欧圣也皱起了眉头,“蜀中唐门的贴子好容易接了,只是应不应下倒是没说,衡山的送了两次倒是送到了,另外还有两个小派已然找不到山门了。” “嗯。”李悠然点点头,“大派送到就好,唐门向来少出蜀地,来与不来并不好说。而今你又欲往何处?” “也没个去处,”欧圣长出了一口气,“只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派中如今琐事太多,不想这么早回去而已。” “哈哈哈哈。”李悠然听了大笑一声,“师弟可真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是怕回去师父和师叔伯们在耳前叨叨,故而也出来躲个清闲。” “那大师兄你们这是欲往何处?”欧圣闻言也是一笑问道。 李悠然仔细探视了一下两边,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师弟近日在江湖中可曾听闻岳长海南下之事?” 欧圣闻言眉头紧锁,“莫非师兄也有听闻?” “嗯。”李悠然点点头。 “师兄此去可是为探寻此事?” “不错。” 闻言欧圣良久无声,过了好一会才又说道:“大师兄,这其中我总感觉有蹊跷,我看咱们还是莫要插足的好。” “我也知其中另有关系,”李悠然仰头看天,出了一口气,“可这武林大会日近,‘四圣秘藏图’又是风波不断,师长们一时下不得山来,咱们总得探听些消息报回去,让门中长辈有所定夺,总不能让这届大会砸在咱们手里,让纯阳宫成为一时笑柄。” 欧圣自嘲的一笑,“还是大师兄想的周到,确是如此,那反正闲来无事,我也随师兄走一遭就是。”说着扭头看了看萧宁楚月,“那楚月姑娘两位?” “呵呵,”李悠然也看了看他二人,朗笑一声说道,“还不是前次听闻你言道萧兄弟二人少年英豪,又在江陵附近遇上了南师妹,偶尔知道了他二人的落脚之处,愚兄才一路寻访过去。也幸得找到了萧兄弟,这才听说了岳长海南下之事。” “噢?”欧圣眉头一皱,回视萧宁问道,“萧兄又是从何处得知岳长海南下的?” “也是偶尔得知的吧,”萧宁笑了笑,“那日在白虎坡‘铁背鳌’郑化成处听说的。”当下又将那时情形描述一遍。 “哼,”欧圣的眉毛还是没展开,“萧兄又是如何这么相信一个山贼的话呢?却撺掇我大师兄与你北上?” “也不能说全信,”萧宁也是皱了皱眉头,“只是跟李兄聊起来偶尔提到此事,当时觉的不假。这才和李兄一起来看个究竟。” “现在江湖中传言铺天盖地,很可能就是有心人在背后推动,萧兄若是道听途说之事还是少说为好,别作了那有心之人。” “欧兄这是何意?”萧宁听闻此言眉头不由得越皱越紧。 这下旁边楚月也看不过去了,拧着眉头对欧圣娇叱道:“欧大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江湖传言是我宁哥哥传出去的不成!” 一旁的李悠然也是越听话越不对,瞪了一眼欧圣道:“师弟何出此言,这次前来并非萧兄弟所邀,乃是我自己欲来,萧兄弟二人只是好意跟随罢了。” 欧圣看了看大师兄,再看看王楚月,禁不住苦笑一声,“我没有怀疑萧兄之意,只是如今江湖传言真假难辨,我只怕这其中另有门道啊。” “另有门道也出不在我们身上,”楚月此时是彻底怒了,“姓欧的,你是什么想法,我宁哥哥好心陪李道长一路北上,到你这儿反成了造谣生事的‘有心人’,你到底安的哪门心思,不欢迎我们你早说,不用在这指桑骂槐的。” “楚月姑娘,我并非此意……” 欧圣一句话没说完,楚月那边已是一带马头停了下来,眼瞪着他叱道:“姓欧的,一起来是看李道长的面子,姑奶奶我在这受你那闲气作甚。”说着看了李悠然一眼,“李道长,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可不来受这闲气,还惹人生疑。”扭头看看萧宁,“宁哥哥,咱们走,省的有人还怀疑你另有阴谋。”说罢,抬手一鞭打马远去。 萧宁见了不禁苦笑一声,对着李悠然和欧圣抱抱拳,“李兄,在下看样是无法相随了,月妹妹这一生气别再惹下什么祸端。” 李悠然也是面露苦笑,拱拱手道:“萧兄弟快去吧,日后相见在下再摆酒给二位陪礼。” 萧宁点点头,再看了欧圣一眼,笑了笑长叹一声,打马向楚月追去。 眼看二人远去,李悠然这才回过头来对着欧圣埋怨道:“师弟,你也忒的多疑,萧兄弟和我一路走来,同吃同住,这消息怎可能是他传出去的。况且北上之事是我临时起意,人家也为有个照应,好意跟随,却让你一通把人气走,这让我日后如何与他相见。” 欧圣听了也是面有惭色,苦笑道:“只是近来传言太盛,我唯恐大师兄虚怀若谷,一时落入他人彀中,才会谨慎一二。” “好了,别说了,”李悠然一甩衣袖,“事已至此,以后见面再说吧,而今你若无事就陪我北上一程吧。”说罢,扬鞭打马。 “是。”欧圣在马上一躬身,打马跟了上去。 第五十八章 遮天空自傲 费剑清这边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尚中原也一时未必跑的出去了。两条腿终究难跑过四条腿的,更何况他起步还要比萧宁晚了一步,等萧宁纵马过了梁长老身边,他也只不过跑出十几丈去,这会儿听得背后马蹄声越来越近,也是让他越发的焦急。 再行了有六七丈,萧宁的马眼瞅着追到他身后了,忽然间听顶上有人一声低喝:“废物,快走!” 等他在马上抬头看时,就见一条黑影直扑过来,伸手一掌对着他的面门就拍了下来,那手掌当真有簸萁大小,一时只让少侠觉的难见天日。此时着实让他一惊,当下猛然勒住坐骑,两手横槊骤然上架,让这一掌正拍在了槊杆之上。当时是拍得槊杆弯下一尺有余,萧宁在马上只感觉一股巨力袭来,他还倒好,胯下马却是响鼻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去。 这人一掌压住萧宁,另一只手向后一摆大袖,平地里一股劲风生起,推着尚中原跃出数尺去。就见他“快滚”两字刚出嘴边,忽然间是面色大变,回头再看,却是萧少侠此时猛然一震槊杆,正是破天槊中那招“震动天地”,一时间弯下的槊杆骤然笔直,一股更甚于这一掌的巨力夹着一种奇异的波动陡然间涌了回去。 那人这会儿在喉咙中低吼一声:“少年人,好俊的功夫!” 骤然间一撤掌,人在半空中“滴溜溜”连翻好几个筋斗化去了大半力道,却又借得这最后一股力量猛向楚月那边扑了过去。这一扑之下如若金雕抢食,威猛异常,二三十丈的距离竟让他在借力之下一跃而过,半空中又喝了一声:“还不快走!”仍是右手一掌拍向楚月,左手一震压向路、吴二人。 这下萧宁见了更是一惊,生怕楚月不知深浅,慌忙大喊一声:“不可硬抗!” 与此同时,就听梁荣也在旁边喊道:“小心,那是耶律雄!” 人的名,树的影,听闻来的是耶律雄,萧宁也是一惊,那边楚月三人不用他们说,就只感到劲风压体,便早是知道厉害。就见那路大人和吴亮,一个久经战阵,一个常混江湖,自有一套保命之法,两人这会儿兵刃全扔一边,顺着掌风就地一个“懒驴打滚”翻了出去,虽说狼狈,却也保得性命。 楚月武功本非他二人可比,可是初出茅庐心气自高,虽知不可硬抗,也在后退之前抖手打出数枚暗器。只这稍作迟疑退的略晚了一些,倒是逼得自己接下了近半的掌力,当时是胸口一窒,嗓子眼发咸,一丝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耶律雄此时只为救人,出手岂可容情,他本号“遮天手”,所擅长者自是那大碎碑手,江湖中早有传言,据说其掌力不下于乃师“白头仙翁”岳长海,这会儿一掌拍出,身前两尺之地已被掌风压的如铁板一般,眼见几枚暗器打过来,亦没放在心上。不想当头的几支飞刀袖箭到了此处都叮叮当当落了下来,偏有两支漆黑的飞钉一声尖啸穿过了这两尺之地,当此时他亦是吃了一惊,再想躲闪已然不急,只得略一偏身让开胸口要害,左肩左臂俱是中了一钉,后退一步侧头看时,不由得面色大变,盯着楚月寒声道:“胡家的梅花钉!‘万朵寒梅’是你什么人!快拿解药来!” 楚月这会儿也是抚胸后退,闻言只是冷哼一声,并未搭理与他。恰在此时萧宁倒插大槊从马上跃起,压刀奔了过来,急行几步已到了近前,猛然间一式“风激电飞”,龙雀刀出鞘带起一溜寒光,自腰至肩斜向他削来。见这一道刀光耶律雄更是一惊,只觉得如一道利闪迎面劈来,匆忙间只得脚下猛点,身子急急向后跃去,却仍是让刀尖从前怀里扫过,衣服前襟上开了一道两尺多的口子,这要是稍晚一丝,那定是开膛破腹之灾。 到了这会儿耶律雄拿眼看得尚中原和费剑清俱已跑远,自己身上的两支梅花钉也未感到不适,想是未曾淬毒,那边被兵丁围着的教众也顾不得救了,只把脚下猛得一跺,已是跃上树梢如飞般远去了。 萧宁瞅了那远去的背影一眼,一时也没去管他,只是收刀来到王姑娘的身旁将她扶住,仔细寻问了几句。楚月摇了摇头,略加调息平复了翻腾的内息,才开口说道:“宁哥哥,没事,只是内息受震而已。”说道抬头看看树梢,不禁后怕的道,“好一个‘遮天手’,大碎碑手果然了得,我要是接实了这一掌,恐怕这会儿最少亦得是个重伤了。” “呵呵,姑娘不必自谦。”正说话间,就看梁长老也是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江湖中能接得这耶律雄一掌的又有几人啊,今日姑娘只接下这半掌无事,更还了他两支飞钉,足已自傲了。” 楚月见他过来,忙与萧宁起身见礼,梁荣是赶紧摇手,扶着萧宁道:“萧少侠,那日襄州分舵还未曾品出少侠武艺高低,今日来看却是越发纯熟了,在下算是见识了,不单是硬接耶律雄一掌无事,等他去救费剑清时,我隐约见其嘴角已然挂血,想是让少侠槊杆震伤,江湖中有这份本领的也实属罕见了。” 萧宁摇摇头刚要谦虚,却忽听身后有人说道:“是啊,梁长老,如此年纪,当此功夫者,在下是没听说过。” 三人回头看时,却是吴亮扶着那路大人走了过来。梁长老和吴亮本就熟识,这会儿分别见礼,就见那路大人上前一步对着三人抱拳一礼:“老朽路栖梧多谢几位大侠仗义援手。” 梁荣看了萧宁一眼,上前一步笑呵呵的道:“路大人不必多礼,在下几人也不过是适逢其会,何况我等与这神音教本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怨,没您这事我们见了也得杀上一场。” 路栖梧也是哈哈一笑,这会儿邱林也赶了上来在吴亮耳旁低语了几句,吴亮听了目光一亮,上下打量了几眼,这才过来一抱拳,“萧少侠,在下青衣帮吴亮,刚才邱林跟我说了,还要感谢少侠二位相助之德啊。” 萧宁也是上前还了礼,说道:“吴副帮主也莫要客气,中原之上本是一家,这种事谁见了也不能让这胡儿欺负到头上来。” 一时间众人倒也相谈甚欢,此时旁边一团乱斗也逐渐落了尾声,神音教众本就人少,当时又被萧宁随手收拾了三个,等到耶律雄三人一撤,早是没了胆气,这会儿让那几近二十人围着长枪短刀一顿乱戳,当时成了倒地的死尸。就在这时,忽听远远有人高呼道:“吴老弟莫慌,愚兄来也!” 众人转头再看,只见远处有几个黑点从官道上跃了下来,一路急奔渐行渐近,等到近处看得清楚,当先是一个大个,铮亮的脑瓜,没带帽子,脑门上疙疙瘩瘩好像起了不少的包,手上拎了一条碗口粗的熟铜棍,身后带了二三十人,俱是持枪挎刀,其中有一人也是黑衣红带身上有伤,这会儿一行人跑的是气喘吁吁,特别是当先这个大光头,脑袋上更是油光瓦亮。 眼看到了近前了,那光头忽见这边竟然没人动手,不由得愣在那了,拿眼看了看去报信的青衣帮众,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吴亮见了赶忙上前几步道:“沈大哥,你可来了。” 原来这位就是老龙岭上“九首寨”大当家的“九头蛇”沈成圆,这会儿终究被人请过来了。沈成圆看看在场的众人,再看看吴亮,迷惑的问道:“老弟,这是怎么个事?” 吴亮叹了一口气,将此间种种他说了一遍,却是惊得沈成圆倒吸了一口冷气,“神音教!老弟你怎会惹上神音教的人,还是那‘遮天手’耶律雄亲来,这就算是我来了也是白搭啊。”回头对着梁荣和萧宁他们连连拱手,“几位真是及时雨啊,若不是几位,不但我这位吴老弟性命难保,恐怕在下也得搭进去。” 吴亮那边闻言也是皱着眉头,疑惑的道:“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是神音教的人,等到几位喊出来我才明白,可本帮与那神音教素无恩怨啊。”说着侧头看看路栖梧,“路大人,那帮人好像冲您来的,您与他们有过仇怨?” 路大人也是摇了摇头,“老夫久在军中,和这些江湖中人并无往来,怎会识得他们。只是今日他们张口就问我是是否在河东路为过官,这难道又与河东路有关?” 几个人也是各摇其首,这会儿沈成圆站出来道:“行了,想不明白咱们了别想了,几位,此去不远就是在下的破窑,几位一起去吃杯水酒如何?” “也好。”吴亮正自答应,梁荣却笑着摇摇头说:“几位有睱且去,我这儿是抽不出空子来,早有敝帮商长老飞鸽相招,今日还得急赶一程。” 萧宁听了也是一笑,“沈寨主,在下二人要去应天有事,恐怕也得他日再去讨扰了。”说着过去拔出紫金龙头槊,擦拭干净挂于马上。 沈成圆惋惜的摇摇头,“那几位有事在下也不敢强留,吴老弟,你和路大人可得赏个脸面,到我那喝杯水酒。” “行啊,”吴亮点点头,对着萧宁、梁荣一抱拳,“几位天高地厚之恩吴某铭记于心,他日有缘自当肝脑涂地,舍命相报。” 萧宁三人连道不敢,各自收拾兵刃就待上路,忽然间就听路栖梧喊道:“萧少侠且慢,老夫有事请教!” 第五十九章 话前尘,仇难了 本是刚要起步,闻听此言几人又纷纷驻足,萧宁奇怪的看了看路栖梧,抱拳问道:“路大人还有何事?” 路栖梧盯着他马上的紫金龙头槊打量了许久,才问道:“敢问萧少侠,这兵器得自何处?” 萧宁皱了皱眉头,望了望大槊说道:“乃是在下一位世伯赐予,路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路栖梧双手已略微颤抖,急急问道:“少侠这位世伯的名讳可否告之?” “姓余讳曰方舟。” 路栖梧问言不由得神情更加激动,全身颤抖的问道:“不知这位余大侠现在何处,少侠可否引我一见。” 摇摇头,萧宁黯然的一叹,“余伯伯已然故去多年了。” “怎么会这样!”这一句路大人好像晴天闻了个霹雳,一时间眼圈已然红了,喊了声,“今日才闻恩公消息,却怎可是天人之隔。”说着一把拉住萧宁,“余大侠是如何去的?” “被谭家兄弟带人围攻而亡。” “可是那江湖中人称‘恶头陀’与‘铁罗汉’的!”路栖梧听到这已是咬牙切齿。 “正是。”萧宁心中暗自奇怪,却还是答道。 这下路栖梧顿时是嚎头大哭,口中喊道:“恩公啊,是我害了你啊!”就见这六十多岁的老人一时伏地不起,向西连连叩首。 萧宁一见大惊,众人也不由得大奇,七手八脚的将他扶着坐了起来,连连问寻是怎么回事。这下路栖梧才止住哭声,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这句话至今也得有二十多年了,当时路栖梧不过刚过而立,还没入仕,在东京给一位大人做亲卫,那年恰好大人让他回乡接自己的老父亲来汴京,不想他带人扮作商人,护着老太爷还没出湖广之地,就让谭非谭志兄弟领着手下拦上了,又是要钱又是要命,当场双方就动上手了。当时群贼都看出路栖梧是领头之人,谭非谭志领着几个好手先过来就把他给围了,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眼看着路大人就要刀下做鬼了,余方舟正好从旁边经过,见状也就伸了手,不但救了他的性命,还打跑了谭氏弟兄,只是当时余方舟寻子心切,未曾留下姓名就飘然而去。这路栖梧也算有心之人,在他马上见到了这条紫金龙头槊,便牢牢的记了下来。 后来一路也还算顺利,回了东京路栖梧将这事报了上去,那位大人震怒,让他去遍查是何人所为,更是调动人力撒下了海捕文书。就这样一夜之间谭氏兄弟的老巢被夷为平地,群贼尽被诛绝,却单单跑了这匪首二人。一时间人海茫茫,官府只能各处通辑,却也无从查找。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路栖梧也没再去关心,自那日起他也因这护送之功深受大人器重,不日就被保举去军中为官,可其一直未敢忘却余方舟的救命之恩,这么多年一直探访不断,却仍是未有丝毫消息,不想今日他已是告老还乡了,却又见到了这条大槊,当时他就激动的莫可名状,却又忽闻恩公已逝,又是因自己一时大意放走了二贼所害,岂能不让他悔断肝肠。 萧宁听罢也是止不住的泪水,这会儿路栖梧先压住了悲切,扶着他的手问道:“萧少侠,而今那谭家凶徒可已伏法?” 萧宁擦擦眼泪摇摇头道:“余伯伯去时我年纪尚轻,不但未能助他,反成拖累。后来我潜心习武六年,再回神刀门时王伯伯告诉我,自那事后谭家兄弟已隐匿数年,他与金枪门王门主遍寻江湖也没探听到他们行踪。” “狗贼!”路栖梧钢牙咬碎,恨恨得一拳捣在地上骂道,“那其余人呢?” “血影门血魁参与此事,被我追杀过,可他甚是滑溜,一时没有拿下;西夏铁圣司的‘飞鱼’沐丰已让我取了首级献于余伯伯墓前;神音教亚博罕和巴克鲁一直未履中原,不过就近日看来,我报仇的日子也是不远了。其余人等这些年来大都被我王伯伯他们诛除了。” “可惜啊,”路栖梧长叹声,扶着萧宁站了起来,“正凶未除,单是杀这些小喽啰实不解恨。萧少侠,”说着他对萧宁拱手一礼,“余恩公葬在何处,还望少侠告知老朽,我想前去祭奠一番。” 萧宁赶紧伸手把他扶住,“路大人何需如此,余伯伯的墓现在襄州白石山,神刀门祖地之中。” “好!”路栖梧点点头,“少侠另有要事老朽也不多作打搅,”转头对着吴亮一抱拳,“还得劳烦吴帮主送我去趟襄州,一概费用尽由老朽负责。” 吴亮点点头还没说话,那边沈成圆也开口了,“路大人,今日这一闹腾了乏了,先去我那寨中稍歇,明日不光吴老弟,老沈我也陪您一程。” “也好,”路栖梧拱了拱手,“那也谢过沈寨主了。” 回头对着萧宁又是深深一躬,口中说道:“前次得余恩公大恩未报,却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今日又得萧少侠活命之恩,少侠当受我一礼。” 萧宁见了大吃一惊,喊了声:“老人家您可折煞我了。”急忙上前双手去搀。 这时却忽听路大人扶着他手臂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河东有异在隆德,隆德有异当在神头岭。”语音极低也只入得少侠耳中。 萧宁一愣,路大人已经直起身来了,对着面前众人抱拳说道:“诸位,山高水长,日后有缘老朽当与诸位把酒共饮。” 这下众人才拱手作别,分作两帮各自上路。萧宁和楚月挽着缰绳,一路和梁荣几人在步下走着,出得几里地来,萧宁不禁扭头问了他一句:“长老这是上哪去?” 梁荣晃了晃酒葫芦,抬头喝了一口道:“三月十四是光州周怀德周老爷子七十大寿,老爷子与本帮老帮主素来交好,石帮主少时也曾得过他的指点。襄州事毕帮主已回转总舵,却又想起这件事来,正好我尚在南方,特意传信嘱我前去代为祝寿。不想本帮九袋传功长老商天行商长老也在江北未走,反是早去一步,近日却又接到夏侯长老飞鸽传书,说商长老要总舵派的贺寿之人速去汇合,言道有事需商议。” 萧宁听了眉头一皱,“那梁长老可知是商议何事吗?” 梁荣闻言也放下了酒葫芦,迟疑的说道:“可能是……不敢确定。” 萧宁点点头道:“应该就是。” “你也听说了?”梁荣的眉毛也拧起来了,“能是真的?” “嗯,”萧宁又点点头,“真假您今天不是都看到了吗。” “那西北?”梁荣又迟疑了。 “弄不明白。”萧宁也是长出了口气。 这下楚月跟在旁边瞅瞅这个,瞧瞧那个,一时都没弄清楚他们打的什么哑迷,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明白过来,不由得对他二人是又好气又好笑。 “此时商长老能到了吗?”萧宁又问了一句。 “按行程应该到不了。”梁荣摇了摇头。 萧宁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长老,可否到前面寻匹脚力,你我三人先行一步追上商长老略加商议。”说着看了看身后的四个乞丐,“让四位兄弟后面慢行,咱们在光州相会如何?” 梁荣皱着眉头看了看他俩,“两位不是要去应天府吗,这也是要先去周老爷子府上拜个寿?” “不是不是,”萧宁摇摇头,“只是我俩也是为那岳长海而来的。” “这又是为何?”梁荣奇道。 萧宁叹了口气,只得将当日如何遇见李悠然,相约北上打探消息,又如何碰上了欧圣,闹的不愉快,已至分道扬镳,而今两人又是如何打算的详说了一遍。 梁荣听罢吸了一口凉气,瞪着他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大胆子吗,就你们几个后生小辈也敢去打探岳长海的行踪,这老魔来中原谁人不是畏他三分,躲他三分,你们几个可好,反而迎着上去了,实让在下无话可说。” 萧宁一时尴尬的挠挠头,梁荣又叹了一口气,“算了,纯阳宫的那两个我是管不了了,待到前边分舵让弟子们给陈道长传个信吧。你们两个给我跟好了,前面二十里有个大镇子,我记得镇中有户不小的财主,那里应该有马,先去讨匹尽快赶路吧。”萧宁点头应了一声,几人脚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道旁一战本就耽搁的不短,等到一路赶到镇中,已是红日西斜。镇中多是土屋,只在村子中间有一处青砖瓦房,想必就是这家了。这会儿梁荣来到门前,让萧宁楚月先自让开,却与那四个乞丐在门前掏出竹板碗筷,敲着打着唱起来了,“人道光阴疾似梭,我说光阴两样过。昔日繁华人羡我,一年一度易蹉跎。可怜今日我无钱,一时一刻如长年……”一曲“莲花落”还没唱完,院子大门已是打开,早有一管事之人带着两个家丁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指着那五人喊道:“哪来的叫花子在这乱喊乱叫,给我轰一边去。” 两个家丁下得台阶刚要动手,梁荣对着身后四人施了个眼色,向台阶上唱了个肥喏:“大老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说着一瘸一拐的领着四个叫花子一面唱着一面跳着向门内拥去。那管事的与两个家丁连连阻拦却是没起什么作用,反倒让几个拥着退回门里去了,只听管事之人喊了几声:“你们干什么!哎,哎,你们怎么进来了!”再看时大门竟也不知怎么被带上了,台阶下萧宁楚月二人看的是面面相觑,不由得一脸茫然。 第六十章 知前事愤恨长留 大门关了也就有半个时辰,又是“轰”的一声打开了,却见这会儿是五个人簇拥着一匹高头大马走了出来。到了门外梁荣却又停了下来,对着门里又是唱了个喏:“谢大老爷赏,愿大老爷富贵吉……”一句话还没说完呢,从门后伸出个脑袋来看了看,吓得手上一用力,“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台阶下的梁荣看了看,摇了摇头,一脸无趣的道:“真不懂礼仪,我还想今晚在这借个宿呢。” 萧宁和楚月在旁边对视一眼,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再加无可奈何。这会儿梁荣伸手摸了摸马脸,攥着缰绳对四个乞丐道:“你们先在这休息一晚,明日找最近的分舵将消息飞鸽尽快传给纯阳宫,让他们派人接应那两个小道士,我和萧少侠他们骑马去追商长老,等到光州我自会留下暗记给你们。” “是。”四个人一拱手也是各自散去寻地休息了。 这下梁荣翻身上了马,对着萧宁楚月说道:“两位,趁着天色尚明,咱们再急赶一阵吧,到下个镇子再休息不迟。” “也好。”萧宁和楚月也衽蹬扳鞍上了坐骑,三人快马加鞭继续向北驰去。 其实商天行比之梁荣也不过早了三四日的路程,这几天梁长老也是紧赶慢赶的。而今有了马,只是两日时间,三人就发现丐帮的暗记了,这下三人也不急了,梁荣在马上笑道:“两位,咱们离商长老应该不远了。” 萧宁在旁边笑了笑还没搭话,那边楚月却先笑道:“好呀,早就听大师伯说起过,商长老和贵帮老帮主是同辈之人,当年石帮主初接大任,还是靠他一力扶持。” “是呀。”梁荣抚了抚颔下须髯,“当时敝帮易位突然,帮中一时混乱,也幸有商长老甚有威望,加之帮主资质出众,夏侯长老执法严明,才能压服众人,没生起什么风波来。” “说来奇怪,梁长老,”萧宁奇怪的问道,“当年钱帮主正值壮年,又是武艺超群罕逢敌手,怎回突然故去呢?” “唉,一言难尽啊。”梁荣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双目远眺说道,“只因十数年前那岳长海带人南下中原挑战各派,一路之上是人仰马翻,中原武林大小门派的门主长老在他手上死伤无数,直到他到了华山纯阳宫中,才被白云子陈道长铩了那嚣张的气焰,两人却也只是平手而已。后来在嵩山少林寺,无念大师又与他战平,这才绝了他扰乱中原之心。” 楚月听了点点头:“长老说的这些我也听爹爹他们说过,这又与钱帮主去世有什么关系呢?” “世人只知道这两场大战,又怎知其实当年共有四场大战。”说道这儿梁荣灌了一口酒才悠悠的接着道,“钱老帮主彼时号曰‘火神爷’,最是急公好义,但却脾气暴躁,岳长海南下之时,他本在南方有事,等得到了消息顿时是火冒三丈,只说了句‘哪来的胡儿敢乱我中原之地’,于是就起程北上。紧赶慢赶等到了京西之时岳长海已从少林铩羽,欲要回转北国了,如此一路再追到了晋州附近才赶上了他。当时老帮主怒叱于他,两人当场就动上了手,那场恶战可不比前面的比武切磋,二人直打了一天一夜,斗了数千招去,最后落得个双双重伤,被自己的门人弟子救了回去。那岳长海回去就闭了死关,疗伤数年才得痊愈,而老帮主却是拖了数载都没能治愈,最后传位于石帮主,自己撒手西去了。”说到这,他也是仰首望天,眼泪在眼眶中来回打转。 “难怪那日石帮主对那宫宇通敌如此愤恨,原来这其中还有这般原由。”萧宁也出了口气叹道。 “嗯。”梁荣拭了拭眼圈点了点头,“敝帮上下自此对神音教同仇敌忾,石帮主更是深受老帮主厚恩,对北国武林中人厌之尤甚,更何况说这帮中叛徒了。” 楚月听了若有所思,不禁问道:“刚才长老说共有四战,这才三战,那最后一战又是什么?” “这最后一战是在雁门关附近。岳长海受伤之后经由此处往回返,未到关口又被金枪门王宗亮门主截住,两人在此又战过一场,当时王门主因见他身上有伤,也是自卸内力只用招式,两人却还是个平手。” 萧宁楚月听到这儿俱是张口结舌,不由得问道:“难道中原武林就无一人能胜过这岳长海吗?” 梁荣思量了一阵,最后还是苦笑着摇摇头道:“也许我见识浅薄,等见了商长老你们去问他吧,他在丐帮任传功长老多年,对各派武学多有见地,更与诸派高人交往密切,况且当日一战他亦在老帮主身边,或许能评判一二。” 听完这些萧宁和楚月也都沉默了,都说“小马乍行嫌路窄,雏鹰展翅恨天低”。以前虽知岳长海厉害,这些少年人却未曾过多忌惮,今日听梁长老说罢当年旧事,才算知道这“白头仙翁”是何等人物,十几年前就以一己之力横行中原,堂堂各大门派,高人异士无数,竟无一人可赢他一招半式。连少林、纯阳当代掌门也仅是平分秋色,丐帮更是搭上了老帮主一条性命,天波杨府传下的“北霸六合枪”也未能在个重伤的岳长海身上讨得便宜。今日来看他们几人在青石县商议一起来打探岳长海行踪就是个笑话,想到这萧宁也不禁摇了摇头道:“难怪一听得岳长海又南下了,大家伙儿都是谈虎色变。也怪不得长老您如此紧张悠然兄他们啊。” 梁荣也是长叹一声道:“怕就怕的你们这些年轻人难知天高地厚,贸然间惹下祸端。那岳长海岂是能轻晦之人,那些年中原武林让他搅的鸡犬难安,而今好容易恢复了生气,特别是你们这一代,所谓的‘三僧六子四杆枪’都是门中翘楚,锁龙寨‘玉龙金凤’,再加上你与王姑娘,也都是我中原武林以后的柱石之才,二十年后必不会弱于今日之岳长海,如是此时有损,岂不痛哉。” 萧宁听了只是苦笑着摇摇头,一时思绪又飞到为余方舟报仇之事上了,过了许久不禁又问道:“梁长老,那耶律雄与岳长海又能相差多少?” 梁荣沉思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摇了摇头,“我虽识得耶律雄,仅是知道自己非其敌手,却没与其交过手,岳长海的出手我也只是听过老帮主和商长老讲述,也未曾见过,此时不好评判。江湖中都说耶律雄武艺不下于乃师,我觉得不是十分可信,你还是见了商长老亲自去问他吧。” 三人此时又是一阵沉默,一阵急赶三匹马上俱已见汗了,梁荣看了看略略放缓了缰绳,打量了一下四周道:“这条道我曾走过,如果没记错再有个三五里当有个茶棚支在路边,咱们暂且去歇歇脚,过了晌午再急赶一程当是能追上商长老了。” “好。”萧宁二人俱是应下,也放缓了缰绳,慢慢的向前走去。 梁长老果然是熟,走出个二三里去,真有一个破旧的茶棚遥遥在望了。这茶棚看样也有些年岁了,搭的本也简陋,只是几根毛竹支起一个茅草的屋顶,四下透风,主人搭了个土灶,煮着些粗枝大叶,喝到嘴里只透着一股子苦涩,难有几分茶香。 楚月虽说不是锦衣玉食的大户小姐,可这茶也是实难下咽,只尝了一口就是直皱眉头,将碗推到了一边不想再碰一下。萧宁看着她笑了笑,问店家要了一壶热水递了过去,这才让她开心的笑了笑。几人就着茶水嚼着干粮,看看不远处倒有一处村落,萧宁打量着四周叹了口气,低语一声:“当年爹爹带我去青石县学射,也是如此一般,在这么一个茶棚中吃的干粮,不想今日,唉……” 楚月闻言看了看他,伸出柔荑握住了他的手,“宁哥哥不要着急,如今线索越来越多,叔叔婶婶总能找到的。” 梁长老也是听说过他的事,这会儿也是开口安慰道:“少侠也不必心急,本帮弟子遍布大江南北,而今帮主已传下命令,我想不日自会有消息传来。”萧宁看看他二人,也是点点头。 正在此时,路上忽然间有两条人影踉踉跄跄跑了过来,一进茶棚便据了一张桌了趴在那呼呼直喘,好半晌才回过气来,这才招呼老板上了一壶茶,两人也顾不得烫不烫了,一人一碗先灌了下去。这下才得倒出嘴来,就听一人说道:“大哥,要命了,他们的腿都是什么做的,咱俩都要累断气了,他们还能跑,还那么快。” 另一人这会儿也顺过了气来,闻声叹了口气:“是啊,比比人家,看看咱们,这年岁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不行,”那兄弟又灌下一碗茶,猛得站了起来,“还得追,咱们与他交情不浅,对方狡诈,万一有埋伏咱俩可对不起朋友。” “嗯,”那大哥也喝完碗中水站了起来,随手扔下几枚制钱,“赶紧走,更何况还有个后生小子,还不知道能出什么幺蛾子呢。” 就在这时,旁边桌上忽然有人对他俩说道:“两位前辈别来无恙啊,未曾想到能够在此相逢。” 两人闻言一愣,抬头一看不禁大喜过望。 第六十一章 身形飘缈 两人闻言抬头一看,就见萧宁已从桌前站了起来抱拳施礼,不由得大喜过望,几步跨到近前,其中一人拉住他的手嚷道:“小兄弟,怎么在这看见你了,什么也别说了,快和我们去救人。”说着伸手就往外拽。 萧宁看了看旁边的梁荣和楚月,不由得一阵尴尬,旁边那人看了也是一皱眉头,还没来得急说话呢,就听这边梁荣哈哈一笑,开囗说道:“袁老二,救谁把你急成这样?说出来咱们一起去。”原来这二人却是在万金山庄与萧宁分手的袁氏兄弟。 正拽着萧宁的袁明闻声一愣,敢情刚才他只顾着搭理少侠了,竟没看见旁边还有别人。袁顺这会儿也看清楚了,对着梁荣一抱拳道:“原来梁长老也在这儿,如此太好了,贵帮商长老和一个后生追着‘飞鸿’司庆下去了,我俩轻功不行,跟到这已经没了踪影,几位,我恐其中有诈,咱们还是快跟上去看看吧。” “什么,商长老在前边?”梁荣一听也急了,站起来说道,“萧少侠,咱们快走。” “好,”萧宁点点头,也扔下茶钱和楚月相偕出来。刚要扳鞍上马,回头看了看袁家二人,不由得问道:“两位前辈,你们的马呢?” 袁家二人闻言面面相觑,袁明一跳脚,说了声:“对呀,大哥,咱们还有马呀。” 袁顺也愣在那了,左右看看道:“好像刚才追老商走的急,出了饭馆就没骑。” 一句话逗得楚月差点捧腹,萧宁和梁荣对视一眼,也满是无奈。到了这会儿袁顺摆摆手道:“二弟你和萧兄弟一骑快往前赶,我回去取马来。”说着回身就走。 萧宁看看二人,也是苦笑一声,和袁明一起跃上了坐骑,众人一起往前赶去。这一程又出了二十余里,几人先看见两个乞儿急匆匆的迎面而来,梁荣往前一带马拦住了去路,问道:“你们几人是哪个分舵的,可看见商长老了?” 两人停下端详了一眼,慌忙躬身下拜道:“淮西分舵弟子张宝、李大见过长老。” “你们二人欲往何处,可见过商长老?” “回长老话,我们二人正是在路上偶遇了商长老,奉他老人家之命去接应后边跟来的两人。” 梁荣眉头一皱,“接应何人?” 张宝和李大对视一眼,也是一脸茫然,同时摇了摇头,“商长老没说,只说有两位朋友一路追着他们下来了,只不过脚程稍慢了些,让我们回去接下,等见到急匆匆又气喘吁吁的兄弟二人就是了。” 梁长老问言一时无语,萧宁和楚月相视一眼,实在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下袁明也坐不住了,从马后跳了下来,“不用接了,就是我,我大哥回去牵马了,随后就来。” 两个叫花子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同时转头看向梁荣。梁长老在马上轻咳一声,“商长老人在哪?” “就在前边数里之处的道旁。” “好,”梁荣看看众人说道,“我先去打个招呼,你们慢慢的走。” 袁明摆摆手说了声:“你们都先去,我等等大哥就行。” 梁荣这才点点头,招呼了萧宁和楚月一声,三人催马前去。 果然,前行了二三里,就看见有两个人等在路边,一个是年轻公子,最多弱冠的年岁,看身量七尺左右,面如敷粉,唇红齿白,两行细柳眉入鬓,一对丹凤眼斜飞,头上金簪束发,身穿月白色长衫,这会儿毫无形像的坐在一块大石之上,一面擦着汗,一面气都还没有喘匀。在他旁边是个六旬左右的老乞丐,蓬乱的须发俱已斑白,身量不高,却是肩宽背厚,淡黄色的面皮,狮鼻阔口,眉似扫帚,目若铜铃,破烂的衣衫上前后挂着九个布袋,这会儿也是一手拄着一根及胸的青绿色的古铜杖,一手扶着一颗树喘息未稳,口中却没闲着,还在教训着那个后生:“你以为你轻功好就了得了,还敢去追那司庆?你才吃了几年干饭!你比他少练多少年功夫不知道吗?唉呦,”说着弯下腰捶了捶腿,“你们年轻的还好,可我老叫花子差点没跑断了这老胳膊老腿的。” 那年轻人这会儿也把一条腿伸开了捶着,嘴里回道:“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么欺负人,真有能耐一刀把人宰了也就是了,仗着轻功戏耍别人算什么本事。” “所以你就抱打不平,就伸了手了。” “对啊,没想到堂堂岳长海的八弟子轻功了得,武艺却不咋的,才二三十招就他就跑了。”少年人皱皱眉的道。 “行了,你也说了那是三人联手。就这么你就追下来了?”老乞丐没忘打击他一句。 “嗯,”那少年又沮丧起来了,左右看了看道,“没想到跑到这儿把人追丢了。” “你追了他有多远了?” 少年人低眉想了想,“怎么也得有个百八十里吧。” 老乞丐听了瞪大眼睛,心中暗自盘算了好一会儿,“这么说我见你的时候你已经追出四五十里了?” 少年人点点头,“差不多吧。” “你真是好样的!你爹怎么敢把你放出来的!” 这边正训的起劲,那边三人也骑着马过来了,梁荣当先跃下马来急步向前,拱手道:“执法堂梁荣见过商长老。” 不用说了,这老乞丐就是丐帮的另一位九袋长老传功长老商天行无疑了,萧宁和楚月也连忙下了马躬立一旁。 商天行早见已着有人过来,这会儿缓过气,摆了摆手道:“无需多礼,这两位是?”目光已转向萧宁二人。 萧宁赶忙趋前一步,抱拳一躬:“晚辈萧宁、王楚月见过商前辈。” 听到“萧宁”二字,那公子的目光不由得转过来了,商天行也是一愣,赶忙伸手相扶,“萧少侠不必多礼,两位这是?” 梁荣这会儿向前一步将事情详说了一遍,商天行听了回头看看身后刚从石头上站起来的年轻人,眼珠子一时都要瞪出眼眶来了,惊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大胆吗?一个追着岳长海的八弟子不放,还有一群要去探岳长海的行踪,还和耶律雄动上了手!你们还知道天有多高吗?”说着头又转向萧宁,“不知萧少侠是何人弟子,竟可硬接耶律雄一掌?” 萧宁一时苦笑一声,“晚辈至今未曾拜师。” 商天行皱皱眉,突然间环眼圆睁,喝了声:“萧少侠且接老夫一拳!” 话音一落,就见他右臂一屈,胳膊上虬筋绷起,一拳暗夹风雷之声当胸捣来,说是当胸,实则四面八方尽拢于拳势之中,暗含无数后手,让人避无可避,看情形并未留手。 “碎玉拳!”那公子眼睛睁大,一手捂唇低声惊道。 萧宁见了也是一惊,不知为何这商长老忽要动手,但见这一拳威势非同寻常,只怕更要在耶律雄那一掌之上,这会儿也只得提足了功力,右手同样一拳捣出。这一拳又和商天行那一拳有所不同,出拳之时悄无声息,却一时又使四周沉闷异常,就似压低的云头久久不雨一般,让人几欲窒息,一股大将单枪匹马直入敌阵,一去不回头的惨烈之气由然而生,正是破军八式中最刚猛的“入千军”,刀圣在书中对这招曾言“入千军,当直入千军,不破不归,马革裹尸,死得其所。” 商天行初见这招,也是骇的不轻,以他的眼光,又怎不知这招式的厉害,别看此时波澜不惊,却正是功法内蕴,绝不浪费一丝一毫于不相干之处,若不中则罢,顺势仍是收回,若中人身之上,则是功力迸发,当是天雷地火之威啊。这下他可不敢大意,若说刚才还有两分不信,一份轻视,此时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时间须发怒张,脚下立地生根,口中大喝一声,不觉间拳力再加三分。只刹时间,两拳就在这半空中相撞在一起了,只闻一声闷响,并未如想像般天崩地裂,但却也似响在众人的心神之中一般,震动肺腑,让人几欲吐血。再看场中两人,稍触及分,都如风中柳叶似的摇了几摇,晃了几晃,萧宁脚下已陷下数寸去了,商长老终究是没站住,“蹬、蹬”后退了两步,才又拿桩站稳。 就这会儿,两个乞丐和袁家兄弟也赶了过来,眼看着这一拳,四双眼睛瞪的溜圆,都傻那儿了。旁边的公子嘴巴也是久久的合不上,只是喃喃的道:“接下了,他怎么可能接下了呢!” 再看场中两人,俱是轻阖眼眸出了一口浊气,这才双双睁开眼来,就听商天行这会儿大笑一声,“好好好,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年轻人好深的内力,难怪梁长老说你能接那耶律雄的一掌,反而震伤了他,这下却是老夫输了。” 萧宁连忙抱拳一躬,“实是前辈承让,晚辈冒犯了。” “哎,”商天行摇摇手,“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有什么可承让的,况且你还压制了功法,我还能看不出吗。” 萧宁也是尴尬的一笑,没敢再接下话去。那边梁荣一众人等闻听此言更是骇然,只有楚月脸上未曾变色,其实心中也是暗暗吃惊。 “年轻人,你这功法醇厚,守重于攻,养多于伐,可这招式又似沙场技艺,莫非是军中所授?可这两者并不出自一家,你又如何融为一体?”商天行皱着眉头捻须问道。 不愧为是一帮长老,这竟让他猜了个八九,萧宁也只得笑笑道:“晚辈只是先养其生,再赴其死,自得攻伐之道耳。” “先养其生,再赴其死,自得攻伐之道。”商天行抬头望天喃喃自语,总觉得这句话中大有学问,却又似雾里看花,难寻其脉络,凝眉苦思良久也未得其所,只得摇头苦笑,暂且搁在一边。这会儿再看看两个乞丐,“有劳你二人了,人既已到,你们有事尽管去吧。” 两人这才抱拳一礼,沿着官道去了。到此时商天行才乐呵呵的看看袁家兄弟,“袁老大,袁老二,你俩跟着我跑什么劲,要刨我的坟也得等我咽了这口气啊。” 袁顺听了只是一笑还没说话,袁明那边却不乐意了,瞪着他说道:“老叫花子你别拿好心当了驴肝肺,你这穷样坟里能有点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我们兄弟只是看你追的是司庆,想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埋伏,不行也好给你收个尸。” 众人听他俩斗嘴一时也是面露莞尔,商天行更是哈哈大笑,“行了,别在这儿让小辈们笑话了,前面不远有个村子,咱们先去找个宿头,再详谈如何。” “好。”众人俱是点头,一行人一齐向前赶去。 第六十二章 论通闻谁人相较 前行数里果然有处村落,只是村中院落狭小,难以容下这么多人,还好村里有处旧祠堂尚算宽敞,众人带了些酒食也就在这儿安顿下来。围坐在火堆旁边,大家一起用着晚餐,这会儿梁长老才有时间问道:“属下得夏侯长老传书,闻说长老急召,不知何事?” 商天行叹了口气,“还能何事,还不是近来传的沸沸扬扬的岳长海南下之事啊。” “长老,此事为真?” “就今日来看,应是假不了了。”商长老摸摸颔下的乱须道,“司庆常作岳长海的前站,既已见他,传言恐怕为真啊。” 一时间屋中一阵沉默,许久之后梁长老看了看商天行身侧的年轻人道:“长老,这位小兄弟是何人啊?” “这位……”商长老刚要开口,那年轻人已是赶紧一抱拳,抢过话头道:“小可洞庭薛善见过梁长老和诸位。” 商天行听了只是看了他一眼,没在言语,梁长老却是一皱眉头,“洞庭?你是锁龙寨的人?” “正是,”薛善点点头,“家父锁龙寨白龙坞船主‘分海夜叉’薛大可。” “薛大可?”袁明听了也是一惊,“莫非就是那‘翻江龙’邢瑾的义弟,号称锁龙寨二当家的那位?” “嗯。”薛善点点头。 袁明和袁顺对视一眼,这下就见袁明一脸鄂然,瞪着薛善道:“没想到薛船主五大三粗,却生得这么一个俊秀的儿郎。” 薛善听了不由得满脸通红,袁顺瞪了兄弟一眼,却也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其余众人俱是哈哈大笑。就在这时,又听袁明道:“我说薛小兄弟,这白天又是怎么个事?” “哼,”提到此事薛善显然还在气头上,冷着脸道,“我本也是去光州给周老前辈祝寿,不想今早在路上见得一人仗着轻功戏弄两位同道,还张口闭口南蛮子如何如何,听口气就是番邦之人,我一时气不过就伸了手,没想到三四十招上眼看就占了上风了,他却是扭头就跑,我当时也是气不过,随后就追了去。” “小兄弟,你不知道那是谁吗?” “不知道,”薛善脸一红,“当时只感觉他轻功不错,后来也是较上劲了,直到商长老追上来才告诉我。” “都不知道对方底细你还敢追?”袁明瞪着他问道。 薛善脸色一红,没有说话,就袁明又说:“你帮的那两个人呢?” “好像没跟上。”薛善低下头呐呐的道,众人一时都怪异的看着他。 敢情这位打到最后正主都没了,他还是咬着人家不放。商天行在旁边叹了口气道:“我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小子,说实话吧,你爹是怎么把你放出来的,别说祝寿,‘飞鲨坞’廉飞雄廉船主和‘巨鲸坞’的少船主‘玉蛟龙’苏广源早就走我前头去了。” 薛善听了也是一愣,看了商长老好一会,见他还是盯着自己不放,只得又呐呐的道:“是我自己跑出来的。” 听了这话商天行都气乐了,“你是可以啊,难怪你敢追着那司庆跑出百余里去,你爹那是堂堂锁龙寨寨主,”说到这儿商长老轻轻咳了一声,“寨主的左膀右臂,你这一跑,他要是着起急来,寨子里边不得翻了天啊。”说着已是气得直喘,“以我和你爹的交情,我就应该老大耳聒子抽你!祝寿这一路你就跟着我,等祝完寿我亲自找人送你回去,要不然我现在就封了你的功力让人把你绑回去!” “好吧。”薛善委屈的看了看他,见他真是怒了,只得应了下来。 一席话下来旁边几人又是哈哈大笑,袁明这会儿一挑大指道:“小兄弟,且不说你胆量如何,单是这追着司庆能跑上百十里地,就这份轻功江湖中就别无他人了,我袁老二佩服。” 薛善朝他笑了笑,没敢接话,生怕再惹了商天行生气。袁明此时又转过头来对着萧宁问道:“萧兄弟,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这下轮到萧宁尴尬了,只得将青石县中的事如实说了一遍,又将与李悠然、欧圣分别之事说了一遍。这一次二袁更是愣了,袁明又瞪起了眼睛,“萧兄弟,你们这见了岳长海不会还想去探探他的底吧?” “李兄说不会。”萧宁低声道,听这话语,怎么也难取信于人。 “李悠然不会,你呢?”商天行转过头来,“萧少侠,咱们初见,别怪老夫交浅言深。襄州分舵之事我已得到帮中弟子详报,知你武艺不凡,此番又能逼退那耶律雄,老夫也试过你的功力了,当是在老夫之上了。可就算如此你也万万不可小觑了岳长海,莫要听信那些江湖传言,说什么耶律雄武艺已不下于乃师,那就是武林中好事之徒以讹传讹罢了,那岳长海武艺多高,绝非你可猜度的。” “商前辈,”萧宁此时不由得好奇的问道,“那岳长海功夫到底到了何等境界,这江湖难道没有再胜他一筹的人了吗?为什么江湖中人人闻之色变?” 商天行苦笑着摇摇头,“难,就我所知如今各大门派尚在之人,谁也不敢说能压他一头,就算是少林、纯阳两派掌门,当日一战也仅和他持平而已,真正生死相搏恐是胜负难料。中原七派之主,除了拜火教教主神秘难测,其余几人虽略有差别,但总体也在伯仲之间,也就是本帮帮主年岁轻些,稍逊了几筹,可若真与岳长海交手,谁也无有胜算。至于说那耶律雄,老夫也曾几次与他交手,一直是难分胜负,但要对上岳长海,那是唯死而已。今日观少侠武艺,也就是与敝帮石帮主几人持平罢了,真要动起手来,脱身也非易事。” 听着商长老侃侃而谈,在坐众人全都愣在那了,不是因为商长老见闻广博而发愣,只因他对萧宁评价之高而使人难以至信。那边薛善首先就不服气,不待萧宁说话,已是先自抢了出来,就见他双眉一皱,“商伯伯,您这话有些过了吧,萧兄才多大岁数,怎会和王门主、邢寨主他们比肩了?” 商天行笑着摇摇头,“小子,你别不服,‘碎玉拳’是天下至刚至猛的拳法,同样经过战阵淬炼,我自信已是练到了十成火候了,也只差由阳生阴,及至刚而至柔之境,若能再进了这一步,当可与岳长海的大碎碑手有一拼之力了。可今日我与萧少侠对这一拳并未藏拙,却仍是落了下风,我虽不知少侠师承何人,但却感觉到了少侠压制了功法,此等技艺,我也仅在王、邢二位身上见过,我家帮主天赋极佳,也仅在近年达到此境而已。且少侠一身功力浑厚无比,不似这等年龄勤练可得,不太可能无外力相帮。” 萧宁听了也知如何是好,只是满脸通红的低下头去,心中却是暗自吃惊,感叹商长老眼光之毒,见闻之广。他这么多年在那药王谷中,守着无数医书药典,看着山间遍地老药,虽说医术无成,药典却是看了不少,什么药滋补,什么药益气,他也没给留下,几年来人吃马嚼糟蹋了个干净,再加上这“五禽诀”本从医门而来,两下相合内功进境自是一日千里,才有了如今境界。此番商长老一席话,却是险些掀了他的老底。 薛善闻言侧头看看萧宁,“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是谁家弟子就是谁家的罢了,难不成你还是拜得邪道中人为师不成。” 萧宁看着他苦笑一声,“薛兄何须言辞咄咄,在下功夫初时本是由神刀门两位长辈,余方舟和王威伯伯所授,在下一直以伯伯相称未曾拜师,后来也是另有际遇,确也未入得任何人门下。” 这边萧宁尚是好说好道,那边楚月却已是柳眉倒竖,“是谁的弟子又管你何事,商长老尚且没有逼问,你却在这说三道四,是何居心。况且我宁哥哥也确未投师,这其中原由也无需向你一一禀明吧。” 薛善一时也是让她说的满脸通红,口中叱道:“缩首畏尾本就是小人行径,一身功夫不曾拜师学艺,还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哼哼,莫不是被人逐出门外,无颜提及师门吧。” “你!”王姑娘闻言气得按剑豁然而起,“小子,我看你今天就是来故意找碴的,你且出来,我先看看你是谁家弟子,给师门丢人了没有。” 那边薛善也站了起来,眼看一场争斗在所难免,这下众人分作两波,分别拉住二人,好半天才又劝了下来。等到再次坐定,萧宁却又开口问道:“商老前辈,就您刚才所说,耶律雄似是比之岳长海相差甚远,但不知要差多少?” 商天行也是微一沉吟,“岳长海出手我是见过,耶律雄我还与他过过手。这么说吧,那大碎碑手与这碎玉拳可以说是天下外功之最,耶律雄与我一样,也是练到至刚之境了,所差的也是这由阳入阴,化刚为柔的一步了。所以单从大碎碑手而论,他能有岳长海的九成火候了。可岳长海所擅者为两样半,而他却只有这套掌法颇具火候而已。” “两样半?”梁荣这会儿却是皱了眉头了,“都说岳长海精通的是他教中的三大神功,长老您怎么说是两样半呢?” 商天行对他一笑,道:“确实是两样半,‘大碎碑手’和‘尉迟鞭法’他倒是学全了,那‘金雕扑天身法’本名‘金雕扑天功’,其中包括了内功心法、轻功提纵术、身法和招式,岳长海也只是摘其轻功而习之。” “那他为什么不习全了呢?”薛善此时也放下了刚才之事,好奇的问道。 “只因此功习练不易,要想精通更难,非要过人的轻功资质不可,功法不成又不甚高明,也只有这轻功提纵之术易于速成,还算有些用处,岳长海门下弟子大都也只习其一门而已。” “老叫花子,那而今还有人全练成了吗?”袁明这会儿也插了句嘴问道。 “有!”商长老重重的点了点头,拾起酒碗来润了润嗓子说道。 第六十三章 何事起争纷 放下酒碗,商天行看看袁明道:“若说这‘金雕扑天功’,本传自西域,当年亦曾被人带入中原,其中内功招式经能人异士推演,形成一派,也曾风光一时,就是那‘鹰爪门’。唐末此功原本儿被人带入北国,自此成了神音教的神功之一,现下习全此功者,唯有今日遇见的那‘飞鸿’司庆耳。” “‘飞鸿’司庆?”,梁荣也是皱皱眉头,“若他有那资质习得此功,何以武艺不是太高明啊?” “可能是其还未大成吧。”商天行沉吟道。 “前辈,”到这时萧宁也忽然想起来了,“悠然兄他们去东京了,而今无人照应,这一路上不会有事吧。” “难说,”商天行摇摇头道,“这李悠然本是先唐皇室之后,表面上雍容和气,内心中却是傲骨嶙峋,此番若与神音教中人相遇,保不齐要起冲突。尽人事,听天命吧,就看纯阳宫的牛鼻子在哪能截住他们了。” 众人听了一时也无他法,不知不觉间天已不早,大家累了一天也是各自寻地休息。 二月末的夜晚,烤着火堆有些热了,火熄了则是稍稍凉点,眼见天色正黑,萧宁隐约间听到似有响动,迷迷糊糊的一翻身,忽然感觉依在他身边的楚月竟然没了踪影,连忙睁眼看时,屋子四周竟然只有袁家兄弟二人睡的正香,商、梁二位长老和那薛善也俱是没了人影。这下禁不住让他吃了一惊,也没去打搅那睡着的二人,只是径自提了兵刃走出门外,站在门口正自犹豫,忽然间顺着风隐隐有几丝话语声传了过来。略辨了辨方向,起身追着那声音寻了过去。 走出里许之地,有一块空地隐在矮树丛中,借着东天的残月看去,有两道人影正在此处相对而立,仔细一看,不正是楚月和薛善吗。他方欲走近看看是怎么回事,却忽然间从树下阴影中伸出一只手来抓向他的臂膀。 这下不禁让萧宁吃了一惊,方待动手相抗,不想耳边传来一声,“是我。” 听得声音他这才放下戒备,任由那人拽着进得树下,回头看时,却是商长老满含笑意的对他摇了摇头,指了指前边让他不要出声。顺着商天行的手指之处,就听那边楚月姑娘已然开口了:“叫你出来什么事?叫你出来当然是想抻量抻量你,我宁哥哥没拜过师怎么了,没拜过师武艺也是比你高,岂容得你说三倒四,你知道他心中压得多少烦心事,你知道他为学这身本事吃了多少苦,自己在糖水里泡大的,就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学起武来手到擒来,别以为自己有个好爹就是天下武学任你挑了,我们这些没好爹的也能学一身好本事。” 薛善一时让她说得满脸通红,也张嘴回道:“本来就是,有道是‘事无不可对人言’,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吞吞吐吐的,我也自小习武,自认也不算笨,就不信仅这十余年功夫能有这般功力,其中定然有鬼。” “你做不到就有鬼了,”楚月此时禁不住让他这一番理论给气笑了,“人人际遇不同,又岂能一概而论,再说就你这井底之蛙,又怎谈的上聪明,聪明人能不思前想后,就追着个不知底细的人出去百余里?” “你!”薛善一时竟让她给怼的口中难言,忽然一抖手掣出一对短剑来,两尺余长,各横手中,指着楚月道:“你才是井底之蛙,我倒看看你手上功夫是不是也有嘴上这般厉害。” 萧宁一看这斗着斗着嘴竟然要动上手了,苦笑一声就待出去,却又被商长老一把拉住,就听他低声笑道:“那小子我也是有几年未见了,也不知道而今武艺如何,让王姑娘来考教考教他也好,咱们暂且看看。” 萧宁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暗中提起功力随时准备应变。 再看这会儿,王姑娘也是掣出“断离剑”,亮开门户道:“好呀,我早就看不惯你了。” 话音未落,薛善哼了一声,“打就打,哪儿那么多废话。”手中双剑一奔咽喉,一对心口已刺了过去。 楚月也是冷哼一声,侧步移位,让开喉头来剑,横长剑封向胸口。 看两人这一交上手,不等商天行说话,萧宁也是在心中咋咋称赞。楚月功夫他自是明白,这会儿就见这薛善,两柄短剑前刺后削,就像穿花插柳似的煞是好看,加之他轻功不俗,往往脚尖一点间倏忽数尺,直如一只燕子围着楚月上下飞舞,一套剑法在他手中平添了三分诡异,普通的一剑也显得那么刁钻。 自知轻功身法本不如他,到了这时楚月也是平下心境,脚步移动间只守住数尺方圆,长剑却又是那绵里藏针的功夫,寓攻于守间,偶尔反击一招也是让对方撤身急退,自己却只是挂着那一丝鄙夷的笑容绝不追击。 看了有个十多招,商长老微微一笑发话了:“没想到岚心师太的‘慈心剑法’也找到传人了,老师太皈依佛门,以禅心创剑,于佛前忏悔,化去了那半生杀业,这套剑法守式天下无对,可将这攻式寓于守中,以取佛门慈心怒目之意,恐非一般人能够悟透的,我观这王姑娘虽得真传,恐怕也还没参得三成啊。” “长老说的不错,这套剑法虽好,可不先入杀劫,再体佛心恐难大成,王姑娘修这路剑法,自保有余,伤敌却难了。不过那日曾见她有一手了得的暗器手法,想来老师太也是另有思量了”这时树下忽有一人接话道,到这会儿萧宁才发现,原来梁长老也隐在树影之下。 “那小子这些年进步的倒也不小,看样这些年他爹也是没闲着,这套剑法是‘岭南双奇’谢老二的‘阴阳分水剑’吧。”商天行点点头道,目光又瞄向了薛善。 “嗯,看样是。”梁荣这会儿也把目光移了过去,“这锁龙寨的功夫还不够学的?怎么还得送到外面去学艺。” “谁知道呢。”商天行摇摇头,再看看楚月,却是皱起眉头来吸了口气道,“不对,王姑娘这久守不攻,像是在蕴酿着什么,难道她还有后手?” 两个人正说着呢,却见楚月那边再次一击逼退薛善,陡然间低啸一声,剑法急变,一剑剑如同九天银河倒涌,万里冰川尽融,剑势铺开好似一道匹练般推了过去。一连三招“渭水东流”、“万里扬波”、“天河浪卷”已将薛善逼得连连后退,手中双剑只剩招架之功,难有还手之力。 这下商长老也是一愣,侧头和梁长老对视了一眼,就见两人脸上满是不可思议,耳中听梁荣问道:“长老,这是什么剑法?” 商天行也是摇了摇头,暗中直撮牙花子,“没见过,如此强的攻势,难道是老师太未入佛门时的剑法?” 萧宁听在耳中也是暗暗一笑,这“长河剑法”自唐末而绝已有近两百年了,任商长老见闻如何广博又怎能识得。 这会儿薛善连接三招,勉力稳下脚跟,可也是只依仗轻功与姑娘四下游斗,不再去硬拼一招半式。反观楚月姑娘,剑法大开大合间,眼瞅着就要将他笼于剑光之中了。却不想此时他也是剑法一变,就见忽然间这薛公子身形晃动如同游鱼戏水,两柄短剑总能寻隙插入对方的的剑光之中,脚尖一点之下又好似一尾锦鳞摇头摆尾逆流而上,往往能从一个诡异的角度抢到她身前,出招端得狠辣无比,直将这“一寸短,一寸险”的手法挥洒到了极至。而此时楚月的长剑也似刺在滑不留手的冰柱上一般,有时往往看见一剑可中,却又不知怎么滑过去了。两人一个气势磅礴,如吞河岳,一个精巧玲珑,似绣锦花,一时间又是难解难分。 这时商长老也是拂髯轻笑:“这才对吗,这小子终于把压箱底儿的给掏出来了,锁龙寨的‘金鲤行波剑’,我说他爹不可能不教给他。” 再斗了个十余招,楚月已然收起了那一分轻视之心,脸色郑重了起来,却也是渐渐不耐,总觉得对方这路剑法好似处处针对自己,倘若说自己是泼墨挥毫,那对方就是精雕细琢,自己是那奔流的长河,对方则是那逆水的金鳞,一个以势压人,气贯长虹,一个巧处着手,见缝插针,这不由得让她十二分的难受。此时剑势又是一收,再变成慈心剑法挡下了对方两记抢攻,自己趁机略退一步,猛然间又一声娇叱,再看时身形已在半空之中,长剑一挥却是变招“龙戏云海”,一剑当空刺了出去。 “云龙大八式?”商天行又锁上了眉头,“这王姑娘所学好博,更难能的是招招尽得真传,可惜也未能入得十成火候,不会留下余力,能发难收。” 云龙大八式出手,薛善可没当时南彩蝶那般高明的思绪和眼力,虽说楚月还没将其练到极处,一时却又是占尽上风,好似苍鹰搏兔,就在这半空中盘旋不定,招招抢攻。不觉间斗得兴起,楚月在空中又是长啸一声,在这袅袅余音中招化“龙傲苍穹”,一时间提住一口真气竟在薛善头顶盘桓不落,左手一甩两道黑光直奔而下,随后长剑也化作一点寒星刺了下来。 第六十四章 梅花俏 仰头眼见得两点寒星扑了下来,再看后面一道剑光又将退路尽皆封死,薛善也是吃了一惊,只得左手剑一挥迎向“断离”剑,右手剑扫向那两件暗器。不想这时那两物在半空中“叮”的一碰,倏然间左右分开,各划了半个孤却又向他双肩飞来。 这下薛善可是再也无法了,眼见上面剑光将到,那暗器又是如此诡异,三面夹击却又让他如何抵挡。此时他只得是眼一闭,心一横,来了个两败俱伤,左手剑原式不变,右手剑已是对着楚月甩了出去。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喊了一声“不可”!一道人影已然抢了出来,右手古铜杖一挥击落短剑,左手破袖一扬,带起一股劲风兜向那两枚暗器。不想这劲气刚与那暗器相交,却陡然听得其上响起一声尖啸,暗器却是未受丝毫影响,仍是直飞过来。 听到响声,赶出来的商天行面色也是一变,口中低喝一声:“梅花钉!”伸手一拉薛善猛然向后跃开,再看那暗器也只是又飞出尺许就落了下来,就算不动也伤不着人,看情形王姑娘也是一无结仇之意。 商天行擦了擦冷汗,道了声:“好手法!”神色复杂的看了对面的小姑娘一眼,再回头看看薛善,见他也是红着眼眶气鼓鼓的盯着楚月,手上却只擎着半截断剑了。原来他这对短剑虽是百炼精钢,可终归打造之人技艺差了一筹,与“断离”这等利刃相较还是有所不如,几番硬碰下来终是被斩作两截。 到了这会儿萧宁和梁长老也是行了出来。楚月看着萧宁也来了,只可不好意思的朝他吐了吐舌头,萧宁却是瞪了她一眼,却又是无奈的苦笑一声。再看旁边商长老弯腰捡起两枚暗器在手中掂了掂,细看这两物,大约寸半长短,通体黝黑,前头尖锐,到尾渐粗,就像户中平常用的铁钉,只是没有钉帽,钉身更不是圆柱,在尾看去一圈倒有五瓣突起,也是从尾到头渐细了下去,却似五瓣梅花,两瓣之间自然形成了放血之槽,每一瓣上又有一个漏斗状的细孔贯穿前后,所以劲风过处常有爆鸣响起。 商天行拿着这二物看看楚月,“果然是梅花钉,姑娘和‘万朵寒梅’胡大侠是什么渊源?” “那是小女子的外祖。”楚月如实答道。 商长老听了苦笑着摇了摇头,把钉子递了回去,“此物打造不易,请姑娘收好。当年令祖就是以此物成名江湖,专破各家掌风拳劲,内家罡气,所以人送绰号‘万朵寒梅’,今日看姑娘手法之精当是不辱令祖的名声了。” 待楚月接过两枚梅花钉,商天行这才对着薛善道:“今番你可知道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平日里只倚仗轻功,在那一洼之水逞得什么英雄,你父亲虽说也闭守在那长江水道,少问江湖中的人事,可他自有那一身功夫和当年闯下的名望,何人敢小瞧于他。今日你若还只困在自己的这片天地中夜郎自大,他日成就终究有限。” 一席话说得薛善是满面羞惭,这时萧宁趋前几步走了上来,看了看他手中断剑,对着他一躬到地,道:“薛兄,我这月妹妹年纪尚轻,少经事理,冒犯之下还请阁下海涵一二。在下曾得过一对宝剑,看尺寸和薛兄所用的相仿,稍后取来薛兄看看还合手吗。” 薛善闻言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旁边的楚月也是不好意思的低头玩弄着衣角,也只得随手弃下残剑,苦笑了一声“嗯”。 旁边的梁长老此时也是走过来劝道:“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位今日吵也吵了,斗也斗了,以后也再休为此事另起波澜了。” 萧宁也在旁边点点头,伸手拉过楚月来,用力攥了攥她的手,“月妹妹以后不可再如此意气用事了。” “嗯。”楚月低着头答应了一声,悄悄瞥了薛善一眼,没好意思前去搭话。 就在这时,萧宁手上一紧,耳朵一动,楚月手上似有所觉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那边商长老也是身形一僵,转头与萧宁对视一眼,禁不住对他暗暗点头。猛然间商天行忽然哈哈一笑,“好了,话说开了就行了,大半夜的都闹什么闹,回去睡觉去。”说着,一伸手撵着几人就要走。 这时萧宁已然松开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向着正在奇怪的楚月摇摇头,已自缓缓转过身去,也就是刚转过大半,却又猛然间一个“鹞子翻身”向后纵去,身在半空已自是听声辨位,手中一抖三支钢镖对着两丈外一丛矮树就甩了出去,再落地时刀已出鞘。 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众尚未明白过怎么个事来,商长老却也先自摆开铜杖护住众人。还得说楚月姑娘和萧宁心有灵犀,虽说未曾听得动静,这会儿刚入鞘的长剑却又自绰在了手中,刚想跃出去却被商长老拦了下来。再看那边,三支钢镖尚未到时,早有一条暗红色的人影跳了出来,只三步两步跃入黑影之中不见了踪迹。这时就听商长老急急喊了一声:“萧少侠,夜黑林深,莫追了。”这才让萧宁止住再要跃起的身形,恨恨的走了回来。 “可是血影门中人?”商天行这会儿问道。 “错不了,”萧宁咬牙切齿的道,“江湖中也只有他们是这身打扮。” 摇了摇头,一边往回走着,商长老一边叹了口气道:“这个江湖是越发的乱了啊。” “是啊,”梁荣在旁边也是皱着眉头,“神音教,血影门,一张‘四圣秘藏图’搅出多少牛鬼蛇神来啊。” “其实这‘四圣秘藏图’只不过是个引子,”商长老还是叹息着,“我反而觉得最近江湖中这消息传的有些邪乎,似是背后有人推手,欲要搅混这一池子水。” 几个人说话间又回到了祠堂之中,眼见袁家兄弟仍是睡的正香,不由得都是相视一笑,各自找地方又安歇下来。 次日清晨醒了,几人谁也没提昨晚之事,袁氏二人倒也一无所觉。今番大家聚在一起,是不是的一堆的也都得去光州拜个寿了,商天行和薛善没有坐骑,本就时间充足,这一来几人倒也慢下来了。上路之时倒还平静,可商长老却暗中警惕了不少。 如此又过了三五日,时也进得三月了,正是春光刚好之时,也恰好又寻得两匹健骑,一众人行在路上,梁长老灌了口酒倒先说话了:“曾听人说过一句‘烟花三月下扬州’,这还不是扬州呢,这三月的天气也是美啊。” “哈哈哈哈,”袁明坐在马上大笑道,“灌上几口黄汤你倒拽起文来了,怎么,叫花子当够了,想去考秀才了?” “哈哈,”梁荣也是笑了,“我倒是想考,就怕这瘸着一条腿上了殿再把皇帝老儿吓着。” “长老,那叫惊驾之罪。”薛善在旁边也捂着嘴笑道,“诛九族的罪名啊。” “什么诛九族诛十族的,”到这会儿梁长老好像也有几分醉意了,坐在马上晃晃悠悠的,“我连我爹是谁都不知道,他要是能给我找出个坟头来我还得谢谢他。” 正是几人说笑之间,忽然间就见迎面有两个乞丐走来,老远就上下打量了众人几眼,已是拱手候在马前,“丐帮淮南分舵弟子见过两位长老。” 几人闻声连忙带住马匹,商天行提提缰绳迎了上去,“何事?” 当头的弟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火漆封着,趋前一步高举过头,“堂下鸽报,需面呈长老。” “嗯。”商天行俯身接了过来,摆摆手打发两人去了,这才拆了开来,从中抽出信笺细看。话语不多,几眼瞧完他也是出了口气,回手把信给了梁荣,这才对着萧宁他们说道:“纯阳宫白石子、白灵子两位道长已在前边兜住李悠然他们了,也要赶往光州拜寿,说到下处再来拜谢。” 萧宁和楚月听罢也是暗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都道了声:“还好。” 梁荣这会儿睁着醉眼看罢纸条,在马上晃悠着道:“小子们,以后可不许如此莽撞了。” “是。”萧宁,楚月,薛善三人俱是抱了抱拳。 再走罢了三四十里路,梁荣摇了摇酒葫芦,却是已经见底了,这下就听他在马上嚷道:“商长老,前找个镇甸稍歇一下吧。”说着对他晃了晃手中的葫芦。 商天行无奈的看看他,再抬头看看天色,“也罢,看看前面多远还有镇子,若是晚了就直接歇下来,少不了你那几杯黄汤。” 眼见梁长老笑嘻嘻的应下来,却又是大大的打了个酒膈,旁边薛善不由得扇扇鼻子,提马超前了几步对着商长老道:“商伯伯,梁长老这么喝您也不管管他,哪天他再因为酒误了事。” 梁荣听了假装把眼一瞪:“小子,哪个要你多管闲事,再多嘴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去。” 薛善听了暗中吐了吐舌头,再看商天行也是哈哈一笑,手捻钢髯说道:“不管,不管。他若要酒,我只管够,只盼他再创出一门绝学来才好。” 这下众人不禁都暗自奇怪,梁长老却也是老脸一红,赶紧摆手道:“长老千万别如此说,什么绝学不绝学的,只是我腿脚不便,因陋就简罢了。” 如此一说,薛善更是好奇了,直撺掇商天行,“商伯伯,这是怎么个事,快说话呀。” 商天行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瞥了梁荣一眼说道:“好,那我就给你们抖搂抖搂咱梁长老的底子。” 第六十五章 排暗手 商长老一番话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梁荣本是一个弃婴,被前代丐帮中一位姓梁的长老无意中捡来收养长大,也就随了梁姓。可不想这个孩子生来腿脚有疾,到五六岁才勉强会走路,却仍是一瘸一拐的。后来习武之时就因这腿脚之故,那“莲花步法”虽是勤练不缀,可十数年来一直学不到是处。这下他本就心中烦躁,谁料到此时那位老梁长老却又忽然辞世,让其更是苦闷,每每只是借酒消愁,不觉间竟然嗜酒如命般。有那么一日,他本是醉醺醺的回到堂中,却早有几个平日与他不睦的弟子看他不耐,上前挑衅于他,哪知此时他借得酒劲,鬼使神差般将那莲花步颠三倒四的使了出来,却是更加神出鬼没,一时惊得来拉架的长老都瞪大了双眼。酒醒之后他再细加回思,加上众人从旁提点,这才让他创出一门独门绝技来,钱老帮主当时起名叫“醉仙步”,本已是整理后收为丐帮绝学,只是近年来少有人去参研而已,况且这步法配上丐帮原本的拳路棍法,总好似差了些什么,所以说今日商长老之意还是盼着他在别的功夫上再有所突破,方能使这拳脚棍法俱都大成。 说到这商天行也是叹了口气,“想我也是扔了六十往七十上数的人了,帮中与我同代之人大都故去了,我这执掌这传功堂还能再有几年啊,梁荣啊,”说着回头看了看此时已坐正了身形的梁长老,“帮中之人悟性以你最好,‘碎玉拳’和‘落地棍’你也是精熟了,只待再将‘天龙鞭法’的心决招式交你保管,我就可以去享几年清福了。” 梁长老闻言一时也是诚惶诚恐,连忙摆手说道,“长老老当益壮,万万不要存此心思,况且我要威无威,要名无名,怎可去执掌这传功堂。帮中能人众多,下面一百零八处分舵中各大舵主不乏高明之士,秦长老也素来威重,哪个不强我数倍。” 商天行摇摇头,“让秦厉掌刑你掌律,这本是早有计较,夏侯也过五旬了,执法堂他早说呆够了,秦厉竖威自是接他的位子。传功堂的四位八袋长也已年岁不轻,谁也无心来替替我,况且那几人悟性又差你许多,守成尚可,让他们再要创新却又不易。今番让你掌律就是想让你少在江湖上跑,多加参悟武学。传功,从来不在威,而在悟。” 梁荣默默的听着,这会儿脸上哪还有一丝醉态。旁边萧宁也是若有所得,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 也就在这说话之间,前面有处镇子已然在望,这一下梁长老脸上那庄重之态却又是转眼不见了,嘿嘿一笑,晃了晃早就空了的葫芦,向着众人招呼一声:“走啊,镇里找酒去。” 几人听罢哈哈一笑,商长老也是又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这下大家伙紧催一鞭,不长时间也是到了镇中,到了这儿自有梁荣用鼻子带着道,眼看着他顺着酒香飘到一处店前下了马,还不忘回头说一声:“这家的酒好,快来。” 入得店来招呼小二摆上酒菜,萧宁却是暗自沉吟了一下,对商长老说道:“长老,天色虽还尚早,要不今天先不走了吧。长老一句传功在悟不在威,让小子若有所得,我想今天早歇这半天稍作思量。” “噢?”商天行笑呵呵的道,“年轻人悟性不低,好,反正时间宽裕也不差这半日,那今天就在这儿歇一晚便是。” 萧宁赶紧拱手称谢,再看那边,梁长老早就开始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饭后找好客栈,楚月依旧去萧宁房中坐了一会儿,这时薛善正好从门前走过,朝内瞥了一眼,不由得冷哼一声,轻声啐道:“还若有所悟啊,怕是沉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吧。” 后半天也是再无他事,一直到了鼓打二更,一镇的灯火也都没了几处亮的了,在客栈中的众人都是各自安歇了,也就只有寻着酒香的梁长老尚不知在何处。 再看也是在这镇中一处房舍之内,后面有一处院落中倒还有灯光亮着,院内暗影下隐隐有几处暗哨伏着,正中一间厅堂,灯光正是从此处透出来的。 堂中分上下手坐了三个红衣人,两旁还有四人垂手而立,个个却如木雕泥塑般的一动不动,房中此时落针可闻。少时,上首之人开口道:“总坛的命令都明白了吧?” “嗯。”下手左边之人应了一声。 “这次没有别的,全力暗杀神音教之人。” “是!”屋中之人齐声应道。 “黑使大人的意思,咱们尽量不要暴露,把水搅混及可。” “是!” “好了,那就散了吧。而今四部中有三部已经北上,可互为照应。” “是!”再应一声,众人纷纷起身要走,不想此时忽然听外面有人说道:“看样不错,这次黑使还算没有阳奉阴违。”说话间一个红衣人已推开了屋门,到了这会儿院中才有了响动,暗影里一时跃出数道黑衣人影,抽刀拔剑将此人围了起来。 屋中之人此时也俱都立了起来,满是戒备的看着门口。再看这人,仍是轻笑一声,“都散了吧,用不着这么大阵仗。”说话间,掸了掸衣襟自顾走了进来。 此时那上首之人才看的明白,慌忙紧走几步俯身下拜,“天绝见过血圣大人。” “嗯。”刚刚进门的血圣鼻中轻哼了一声,头也没回,径自越过天绝向上首的椅子上走去。 等他坐下,天绝已是挥退门外黑衣,与另外六人一起垂手而立。血圣这才一手轻拍座椅扶手,略一沉吟才道:“我只是见了镇中有召唤集合的暗记,顺道过来看看,怎么,有确切消息吗,岳长海到哪了?” “回大人,没有。”天绝抱拳摇首,“目前搜集到的消息来看,中原之地也只有十二杰中的‘飞鸿’司庆,‘粉面郎君’尚中原,‘鬼书生’费剑清确实露过面,‘赶山鞭’蒋深已然丧命,其余之人没听说有谁见过。” “嗯,”血圣皱着眉轻轻点点头,“加紧打探,绝对还有他人到来!务必把他们行踪给我探明了。” “是。” “还有,近日你派人跟踪过丐帮商天行他们了?”血圣忽然间眼瞅着天绝问道。 “是的,”天绝低下头,“不是在下刻意派遣的,只是人七适逢其会而已。” “嗯?”血圣眉头一皱,抬眼看向人群背后的人七。 到了这会儿人七只得战战兢兢的上前半步,拱手回道:“回大人,那是前几日小人偶在饭馆中用饭,暗中看得‘吴越二猿’袁氏弟兄起身追着商天行他们赶了出去,当时因为小人轻功不济没有跟上。后来那‘钻山猿’袁顺回来取马又被小人给盯上了,这才一路跟了下去,不想……” “嗯。”血圣哼了一声,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天绝。” “小人在。”天绝急忙躬身。 “商天行那边自有我一路暗中盯着,那群人也非易与之辈,盯梢之事非你们所长,就不要掺和了,全力对付神音教即可。” “是。”天绝应道。 “另外,发书给黑使,让他派人探探西北一地,看看到底谁在那拖着神刀金枪的人。” 天绝闻言甚是奇怪,禁不住问道:“不是‘遮天手’耶律雄吗?” “哼,”血圣冷哼一声,“就你们还想盯梢打探消息,那群人里叫萧宁的年轻人说过前几日刚和耶律雄交过手,梁荣亲自见的,还能假了?” “这……”这下底下之人不由得都是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天绝才又拱手应道:“是。” “再者,通知那几部的人,这北行的一路上,把耶律雄也入中原的事也散布出去。把水底的鱼都给我搅起来,定然要是敌明我暗,不可敌暗我明,不能让神音教的人隐在暗处就悄悄的把那秘藏给取了。他们教中这次来人不少,从十二杰到普通弟子,能杀则杀,尽量不要暴露自己,只让他们草木皆兵就好。” “是。”众人又是躬身应下。 “好,也告诉那两部人马,我这一路前往光州等你们消息,到时城中留下暗记联系,三月十五之前定要打探出个一二来。” “是。”几人还是应了下来。 “这次四部之中谁没来?” “天倾一部没来,”天绝答道,“据说天倾前一阵受伤不轻,早日间又有人下了买卖,黑使大人就交给他了。” “嗯。”话到了这儿,血圣也站了起来缓步走下去,“还有事吗?没事就散了吧。” 众人都摇摇头让开一条道,旁边天绝思量半晌忽然又咬咬牙道:“大人,若是此去盯着商天行等人到了周怀德宴上,当要留心一二。” “噢?这是为何?”血圣不由得停下步子问道。 “哈哈,果然是在这儿,今天我看你们还有几个能跑的了。”就在这时,院中忽有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天绝刚要出口的话语,接着惨叫声接连响起,刹时间时屋门大开,两条人影闯了进来。 第六十六章 辨机巧 屋中天绝刚要开口,就忽听屋外有人朗笑道:“哈哈,果然在这儿,今天我看你们还有几个能跑的了。”众人闻声都是一惊,还不知是怎么个事呢,院内却是接连惨叫几声,刹时间屋门大开,两道人影闯了进来。当头一人个头不高,却是身形雄壮,淡金面皮,一头花白的乱发用一根带子齐额束了,身上破衣烂衫,手中握着一根青绿色的古铜杖,后边这人腿脚不太好,也是百纳的旧衣,手中是根绿竹杖,身上还背了个酒葫芦,可不正是丐帮的商天行和梁荣两位长老吗。从他俩身后的门洞里向外看去,外面的黑衣或死或伤躺了一地,没有一个还能站着的。 这会儿就见梁荣又灌了口酒,对着血圣说话了:“嘿嘿,朋友,谢了,要不是你带路我俩还真没法把你们一锅端了。” 天绝等人听了顿时一惊,不由得“呼啦”一下散开老远,一个个戒备的看着血圣。 “哼,蠢货。”血圣左右看了一眼,轻蔑的道,“我若和他们一伙此时你们还能站在这儿?都从后边先走,这里自有我来应付。” “这……”到了这会儿,天绝反而愣了,一时间左看看,右瞅瞅,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快滚!”血圣低骂了一声,“在这净碍我的事!” 这下天绝才一咬牙,抱拳应了声:“是!”回手一招众人向窗口跃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陡然间梁荣抢上一步就待去拦截。 不想此时血圣也是斜跨一步,左手在腰间一按,一道剑光带着层层幻影直削了过去。这下梁荣也是一懔,就见他一颠一拐间竟也移出数尺,让得这一剑削在空处。而那边商天行早有准备,手中铜杖伸出插入两人中间,口中喝道:“梁荣,这个交给我,你去追那几个。” 梁荣刚应了一声,就听血圣那边已是阴阴一笑,“还追哪几个?先过得我这儿再说吧。”说话间脚下步伐连错,身似幻影般的竟然又绕过了商长老,直奔着梁荣攻去。 梁长老在这江湖中也算成了名的人物,醉仙步更是为他自己量身而制的,可此时对方脚下仿佛比他更要诡异几分,自己一时间竟然无法脱开他的纠缠,更是让那灵蛇般的剑影逼得连连后退。这下不但是梁荣去不了,商长老见了也生怕这里有什么闪失,一时亦不敢去追逃走的贼人了,只得回身向着血圣扑去,口中低喝一声:“好贼子,你是找死!” “嘿嘿嘿嘿。”血圣蒙面巾下怪笑一声,“想让我死,凭两位恐怕还不够吧。”话音未落身法已是展开,化出数道幻影围着两人四下游走,手上更是左剑右掌两边分袭,一时间竟也招招抢攻不落下风。 都说血影门的杀手长于暗袭,光天化日之下反而难以让人生畏。此番梁长老本是喝足了酒往回走时,偶尔见得一道红影闪过,这才一路跟了下来发现了此处。就想着正面相对理应小事一桩,也只回去喊来了商长老一起。谁曾想这里竟有此等人物,一时间以一对二竟能纠缠不休。 眼看着十余招过去了,商、梁二位稳扎稳打渐渐取了上风,就这时忽听对方长笑一声:“两位,天也不早了,咱们了散了吧。”说话间剑影一闪将梁长老逼退两步,右手一掌拍出却带起数道幻影,虚虚实实的印向商长老前胸。商天行眉头一皱,知他此时要跑,可眼见这掌已是鬼魅般的穿过自己的棍影,总是不敢拿胸口硬接过,只得侧身稍稍一让。 再看那血圣,此时脚下左躲右闪的连踏数步,却已自两人让出的空隙中挤了出去,没抢出两步又是忽然回过身来,脚下用力,背对厅门倒蹿而出,口中却嘶哑一笑道:“两位,告辞了。”说着手一抖,两粒白丸扔在地上,一时间大团的烟雾阻住了双方的视线,等商梁二长老挥开白烟跳了出来,门外却早是飞鸿渺渺,没了踪迹。看看院中也就只剩下了几个没气的黑衣人了,这下梁荣和商天行不由得相视苦笑。 “这个人长老可曾听说过?”梁荣此时苦着脸问道。 “没听说过。”商天行也是摇了摇头,“江湖传闻,血影门杀手分为天、地、人三阶,三位当家的号曰血影、血屠、血魁,刚才这人我隐约见得衣衫胸口绣了个圣字,这个真没听说过。” “总听闻血影门也就只能活在阴暗之下,一但显形也就没了可怕之处了。”梁荣一面说着一面随着商长老往外走去,“可今日看来,此人明里的武艺也是不弱啊。” “哼,”商天行冷笑一声,“所仗着也不过是身法诡异罢了,你我一时难摸清路数。这人倒也奸滑,再斗下去二十招内当可败他。” “嘿嘿,”梁荣摸摸头一笑,抬起葫芦呡了一口,“这身法您老可见过?” “没有……”商长老这下迟疑道,“应该没有吧……不过怎么总有些眼熟……”当下也是凝神苦思,许久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再抬眼望时,两人也是到了客栈墙外了。此时二人也不想再惊动他人,双双跃墙而入各回房中。 这一夜倒也再无他事,直到天亮再登程时,薛善才瞥了一眼一侧的萧宁,满不在乎的问道:“怎么,萧大侠,半天功夫都悟出些什么啊?” “也没什么,”萧宁在马上苦笑声,“总是在下阅历浅了,一时间还是难有大的收获。” “我看不是阅历浅吧,”薛善忽然间嗤了一声,“是沉在温柔乡里没拔出来吧。” 萧宁闻言不禁眉头一皱,那边楚月更是柳眉倒竖,口中刚喊了声“你……”,旁边商长老忽然重重的咳了一声,“薛小子,你这是什么话!一时灵光乍现,又有谁次次都能抓住,况且老夫几句话本是老生长谈,若是人人都可借此顿悟,江湖中早已是高人辈出了。” “哼。”薛善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扭过了头去,萧宁也是赧然一笑,“其实也不是一无所得,正如长老说的,功在悟。今日我们所学功法,大都是前人所创,所传。前辈创此功法时,心境,时运,处境,功力,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此本非我们今日可复得。功法既成,又得历代有识之人参研修篡,往往所加的总是个人心得,久之亦失其原味,如此习之即便大成,与前人总有偏差,是强是弱亦是难说。我因得传的多是军中技艺,本是战阵上的功夫,粗犷了一些,况且这刀法,”说着伸手拍了拍判官头上的龙雀刀,“与拳法授我之人也只知其意境,连他自己都没创出固定的招式来。昨日得闻长老之言,才觉得这非我之弊,而是我之利,只要意境不悖,我正可借此得出最适合我的招式来。” 一席话说的薛善在旁边看似不屑一顾,暗地里却是目瞪口呆,一侧袁家二人也是直挑大指,商长老更是捋髯轻笑,“年轻人有此悟性,不坏不坏,假以时日,武学大成不在话下。” 梁长老也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创这醉仙步本是借酒起兴,无意中的事,这多年来却也再无这顿悟之时。而少侠今日只闻商长老只言片语,就能有此所获,江湖中恐怕难有其对了。” 萧宁让他一席话夸的不禁双颊发赤,连忙摇手道:“长老别再捧我了,小子也只不过因有前人铺好的路基,得了一套非凡的意境,有基可堪,有因可循,又有空余供我发挥。怎比得长老拿的是一套完善的功法,完全是旱地里拔葱,平地上行船,比之小子实是更难上数番啊。” “行了,知道你们都悟性高,就不用在这里互相吹捧了。”别人没说什么,反而是旁边的薛善一时听不下去了,甩了两人一人一个白眼,哼了一声打马超了过去。 这下梁荣摇着头哈哈一笑,萧宁更是苦笑一声,再言道:“若说悟性,长老也太高看小可了,我就知一人,小子若和她比,却是差的不可以里计之了。” “噢?竟有此等人物,不知又是哪家高人啊?”这下梁长老也来兴趣了,放下酒葫芦问道。 “是‘纯阳六子’之一的玉映子南彩蝶南姑娘。” “嗯?”梁荣刚刚皱起眉头,那边商长老却已是哈哈大笑,“你又怎么识得这小妮子的?” 萧宁也是微微一笑,看了楚月一眼,将当日之事说了一遍,又详述了南彩蝶奇思妙想破“云龙大八式”之事,话语中更是咋咋赞叹。 这下前边带路的薛善却又坐不住了,回过头来暗带讥讽的说道:“没想到萧少侠没出江湖几个月,身边的桃花运还不少啊。” 旁人还没说什么,楚月却又是恼了,刚要开口喝叱,却被萧宁一把攥住了手,对她摇了摇头,一侧商长老更是狠狠的瞪了薛善一眼,这才让他缩了缩脖子把头扭了回去。 此时就听商天行笑道:“这个丫头我也见过,以前老是缠着我给她讲江湖典故,又爱听我们这些人对各家武学的探讨,倒是思绪敏捷。那时还总听她师父怨她旁骛太多,不想今日竟能到如此之境啊。” 说着,回头看了脸上略显不自然的王姑娘一眼,又笑着道:“小丫头,你也别丧气,这‘云龙大八式’既是昆仑派的成名剑法,自有它的独到之处,岂是这么容易就破的了的。我不知你是从何处学得,可总是没有明白人指点过,招式能发不能收,身上未有余力,只想着借力,这又如何能行。我虽不知这剑招法门,可年轻时也和一二个昆仑高人交过手,当时他们施得这路剑法时,不管借的到借不到力,总能在空中蜿转盘旋数周不落,那可真是龙游云海之势啊。” 楚月也是脸上一红,赶紧在马上谢了商长老的指点之恩,才在一旁思考去了。就在这时,道旁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老乞丐好不知羞,想是传功传上瘾了,不管谁家的儿郎都想训几句。” 第六十七章 闻贼到只问阴司事 忽听有人搭话,萧宁几人也是猛然一惊,可商天行却只是略微一愣,接着仰面笑道:“我当是谁呢,怎么跑出你这么个老偷儿来了。” “是我又怎样。小姑娘,别听他瞎叨叨,想那昆仑山千沟万壑,昆仑派所在更是险峻,他派中人每天登山涉险,这凌空迂回盘旋的身法自是在此等地方练就的,你未处其境,又怎能轻解其意,等练到深了自己也就明白了。”说话间就见道旁人影一闪,再看时却是一人已然立在了商长老奔驰的马屁股了,身形随马匹上下颠簸,只如一片稻草般粘而不落。细看这人,也有六十上下年纪,身高不满五尺,宛若童子一般,却又生得尖嘴猴腮,背微驼,双臂奇长,一双手更是细长无比,这会立在马屁股上就如一个大马猴似的。 商长老也知有人上得他马上了,却仍是浑不在意,只是给马加了一鞭笑道:“老偷儿,你这又是瞅上谁家宝贝了,要去哪发财?” 背后这人叹了一口气道:“这会儿谁家宝贝不是捂的严实啊,好容易抓着条尾巴又让人给搅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噢?”商天行也奇怪了,“谁还能搅了你老偷儿的买卖?” “哼,”那人鼻子里哼了一声,伸手在怀里掏了半天,从中摸出一个钱袋来,掂了掂扬手向着薛善扔了过去,没好气的道:“小子,接着,算你搅和了我买卖的奖赏。” 薛善见一黑影飞了过来,本是一惊欲躲,这下一听又是一愣,只得伸手绰住了钱袋,看着那人不知所以。 “哼,”那老头又哼了一声,“看什看,这是那司庆的钱袋,前次本是让我拿了。那日我也是偶尔遇上了他,听说岳长海带了‘四圣秘藏图’南下,本想这一路跟着他寻寻那老儿的下落,看看能不能给取了,拿了他的钱袋本是想逼他早回去。你这小子可好,伸手搅局逼他逃走。想那司庆轻功无双,我又如何追的上,那日陪你们追了好一程仍是把人追丢了,还差点没累死我老人家。”说这话时气鼓鼓的,好似余怒未消。 薛善在马上听了也是苦笑,拱手行礼道:“前辈可是‘妙手空空门’之主,‘鬼影神手’孙尽才孙老前辈,下山之时两位师父曾经说过见了面向您问好。” “确是老夫,”马上的孙尽才眉头一皱,“我倒是识出你那身法是‘云中雁’慕容老大的‘千里雁孤行’,怎么,‘浪里鲨’谢老二也教了你功夫?” “嗯,”薛善点点头,“家父让我一起拜得两位师父。” “你父亲是?” “家父薛大可。” “薛大可?”孙尽才一愣,“就‘分海夜叉’那副糙样能生出这么俊俏的儿子来?” 薛善闻言脸上一红,那边商天行已然接过话来,“老偷儿,当着人家孩子的面如此评论,却是有些过了啊。” “嘿嘿,”孙尽才兀自一笑,连连摇手道,“不是外人,不是外人。” “老偷儿,这么说这几天你一直跟着我们啊。” “哪能啊,”孙尽才立在马上摇了摇头,“也是看出他是慕容老大的徒弟,生怕他难知天高地厚,我这才跟了一程,等你老叫花子赶上来我也就退下去了。” “那今儿你怎么又追过来了?”商天行奇怪的问道。 “嗨,”孙尽才叹了口气,“遇上点为难的事,估计你们是一路去给老周拜寿,我这才又赶了上来。” “何事?” “嘶……”孙门主撮着牙花子,扭头看看袁家兄弟,拱拱手道,“两位可是姓袁,常在吴越行走。” 二袁马上对视一眼,袁顺拱手道:“正是在下兄弟二人,孙门主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只是二位久事此职,可否知道有鬼否?” “鬼?”二袁又是对视一眼,没有作声,只是摇了摇头。 “老偷儿,有什么话直接说,别在那吞吞吐吐的,再这么含一半露一半的我可把你扔下去。”商长老此时越听越糊涂,已是不耐,不禁回头瞪了他一眼。 “不是我不想说。”孙尽才拧着眉头,“只是此事太过蹊跷,连我也难以相信。” “噢?”商天行一愣,“何是?说来听听。” “由此往东南八九十里,有个小镇子叫‘四道坳’,”孙尽才轻瞌双目,似是回忆道,“前几日我本是借宿于此,当日就曾有人告诉我镇中这几日闹鬼,晚上莫要出门。我本不信,到了夜间自是出来偷偷探看一二。不想守到半夜,果见一条白影飘飘荡荡入得镇来,当时我起身追了出去。不想这白影看似不快,却是忽忽悠悠的往镇外飘去,我拼尽全力也未拉近半点距离。一路追到镇外,前面白影一闪就那么凭空不见了,我正在踌躇呢,就听背后好似有异,回头再看,那白影却又在后面镇口出现了,再次往镇中飘去。这一番总有个二三里路,我这一愣神也就是片刻之功,人力怎可能在倏忽之间一跨而过呢,可等我再追进镇子,那白影在前面晃了几晃,又是凭空消失了。” 听他这一说,大家伙不由得寒毛倒立,一阵阵冷气从尾椎骨直往上蹿,楚月更是吓得脸色发青。商天行这会儿稳了稳心神问道:“既如此,老偷儿你来找我们又为何事?” “也没别的,我一人力孤,只是来找你们一起去捉这个鬼,我倒要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变的。” “捉鬼!”商天行闻言猛一带坐骑,那马“唏溜溜”一声停了下来。后面的孙尽才怎想到忽然有这一下,当时是身形往前就扑,眼瞅着就趴到商长老背上了,就见这孙门主亦未慌忙,只是足下轻点,身子已然跃空而起,半空里一个筋斗翻到了马前,稳稳的落了下来。脚下刚自站稳,已是瞪着商长老道:“老叫花子,不驮就不驮,你这是干什么。” 商天行没有理他,只是看着他道:“你可真想的出来,咱们偌大几个人,干嘛去和那阴司鬼物斗。再说,就算捉着了你又能如何,况且你老偷儿的轻功在江湖中也是排的上号了,连你这镇里追到镇外都能追丢了,我们再去几个人又有何用。” “话不能那么说,”看着几匹马都停了下来,孙尽才站在地上说道,“人多了围追堵截怎么都好说,而且我这轻功只是占得个巧字,比那‘云中雁’还差些,我看这小娃娃就比我快的多。” 一听说让自己去捉鬼,薛善脸都吓白了,在马上连连摇手,“孙老前辈,您就饶了我吧。小子哪敢跟您老人家比,不去不去。” “嘶……”孙尽才撮着牙花子,没去搭理薛善,只是歪着头看着商天行,“老叫花子,你还真信有鬼了,我老偷儿一辈子做了多少暗事,都没信过这鬼,袁家两位兄弟,你们信过吗?亏你老叫花子还号称行的正坐的端,怎么这会就把这鬼信了呢?” “这……”商天行让他这一番话说的沉吟难语。 “一起去瞧瞧,”孙尽才又蛊惑道,“也不一定非要去抓,总是去瞧出个门道来,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蹊跷。” “那……”商长老环视了众人一眼,还是犹豫。 “走吧,还在这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说着孙门主又跃上了商长老的马屁股,“去看看是什么人在捣鬼,也许这里边还有别的见不得人的呢。” 又是略一犹豫,商长老也是一拨马头,对着众人道:“也好,拜寿还有时间。走,一起去看看。” “商伯伯……”薛善在马上喊了一声。 “小娃娃,”没等商长老说话,孙尽才已是连忙抢过话头,“就是去看看,又不真的让你捉鬼,到时候不行你就在屋里,有什么好怕的。”这一下把薛善也怼的没话了,一行人这才掉转马头向东行去。 快马加鞭行了这八九十里,等到了一个两面是山的小镇子,天也擦黑了。镇子不大,百十户人家,可有一条不窄的路恰是修在这两山之间,穿镇而过,所以南来北往总有不少人得从这儿经过,镇中倒也称得上繁华。 这会儿天色将黑未黑,本应是炊烟四起,人声熙攘之时,可这镇中却是家家关门闭户,客栈中灯火黯淡,人声寥落,一副惨淡景像。只有在镇中路上却是高搭法台,上面四根柱子上遍是红绸,遥遥看去就好似着了火一般,这会儿台上却是空无一人。孙尽才看着一愣,瞧瞧众人道:“前几天还没这玩意呢,这又唱的哪出儿?” 商天行也是暗自嘀咕,到了近前翻身下马,绕着法台转了几圈,仔细打量了半晌,拧着眉毛道:“拜火教?” “商伯伯,什么拜火教?”薛善这会儿和大伙一起也凑了过来,奇怪的问道。 “我是说这个法台是拜火教的人搭的。”说着,商长老伸手指了指台上正中的火焰标记。 “难道这里边有拜火教什么幺蛾子?”梁荣也不由得问道。 “难说。”商天行摇了摇头,“先找个地方吃饭,顺便打听打听。” “好!”众人一齐应道。 第六十八章 探分晓 一处不大的客栈,前边一间门脸儿兼营着饭馆,这会儿掌柜的本要打烊了,却又被商天行几人按住了门板。进得屋来寻了两张桌子,看看四下里也无他人,自有小二来到桌前:“几位客爷,灶下的火也熄了,这也不知怎么招待各位。” “无妨,”商天行瞥了孙门主一眼,孙尽才这才呲牙咧嘴掏出一块银子来,却是被商长老一把抢了过来扔给了小二,“厨下还有什么尽管端来就是,再给我们准备几间上房。” “好嘞。”有了银子,小二忙答应一声,急急忙忙的向后厨跑去,稍等片刻,掌柜的亲自拎着茶壶来给几人倒上水,商天行连忙向旁边让:“有劳掌柜的亲自前来,实在不好意思,您先坐,一起聊几句。” 开店的总有几份眼力劲儿,别看这商、梁二位衣衫破旧,孙门主尖嘴猴腮,二袁亦不起眼,可萧宁三人却是提刀带剑,鲜衣怒马,个个气度不凡。如此奇怪的组合走到哪也是分外引人注目,掌柜的自是早有揣度。这会儿见商长老相邀,再看看店中也没有其他客人了,也就顺势坐了下来,“客爷有话要说吧,这么晚了,几位客爷怎么这工夫又到小镇来了。” “也是赶路赶急了,”商天行笑着道,“错过了宿头,还好这里尚有贵店接着。不过看这镇子位置不错,怎会如此冷清啊?” “嗨。”掌柜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客官来的时候没看见镇子当中扎的那个法台吗,我告诉各位啊,”说着还偷眼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近来镇中闹鬼,几位等会儿吃完了饭到房中紧锁了房门,可千万不要出来。” “噢?”商天行和孙尽才不由得对视了一眼,互相暗自点头,还是由商长老问道,“掌柜的,这又是怎么个事?能说来听听吗。” “哎,”掌柜的又叹了口气,正好这会儿小二将酒菜都摆好了,眼见商长老给他倒下一碗酒,那掌柜的也是赶忙相谢。回身招呼小二上了门板,这才又说道,“这话一说得半个多月了吧,有一天镇中夜半突然犬吠不止,惊得大家伙出门来看。当时只见一个白影在镇中飘飘荡荡,离人似近似远,就是没人看清他的样貌。当时也有胆大的追了出去,可每每离镇不远那白影又是倏然不见,再眨眼之间又往往在众人身前身后数十百丈忽然出现,甚是怪异。” “竟有此等奇事?”商天行佯作惊讶,“那镇中可有人为此遭殃?” “怎么没有。”掌柜的惊恐地道,“开始追出去的人回来第二天都疯了,又是笑又是跳,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认识了。” “那现在?”商长老这下也真是一惊。 “这会儿好多了。”掌柜的接着道,“就这样过了三四天,有位道爷忽然来到小镇,当时就说小镇遭了鬼灾,镇上之人恐难幸免,镇中老小赶忙相求,那道爷也是慈悲,自言凭他道行尚不是那恶鬼对手,只是寻来朱砂黄纸给每家写下了一张符纸。”说着指了指柜台,从人寻着他的手看去,果然有一张朱砂写的黄符贴在柜上。 就听那掌柜的又道:“那道爷说这符贴在家中也只可保大家十天半个月的平安,这段时间之内他必寻来高人捉住此鬼。临走之时又给每个病人服下一粒药丸,当时那些人就止住了疯颠,只是一个个痴痴愣愣,状若呆傻一般,他也说了,这些人必是被那恶鬼勾去了魂魄,以他之能还解不得,现在也就只能维持这样了,等高人来了一起招回来即可。说也真是,自此之后,那鬼虽是夜夜都来,却不曾进得谁家门户。” “噢?”商长老奇道,“那这位道爷回来了吗,村中这些人又如何了呢?” “回来了,回来了。”掌柜的喜道,“这位道爷可真是信人,今天一大早道爷就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位洪大法师和数十个弟子,洪大法师来了就作下法事,化了符水给这些人灌下。究竟是法力高深,只一盏茶工夫这几个人就全醒了过来,都和没事人一般了。” “竟有此等奇事!”商长老也是开颜一笑,“那这镇中法台又是何事?” “那是洪大法师让人扎起来的,说今晚就要把那鬼捉了,为镇里除了这一害。” “捉鬼?”商长老和孙门主又对视了一眼,这可真是不谋而合了。当下商天行又是哈哈一笑,“那可好,我等来的可是时候,今夜正好看看洪大法师施法降鬼驱妖。” “唉,不可不可,”掌柜的一听此言却是连连摆手,“大法师早让弟子传下话来,今夜捉鬼格外凶险,镇中之人只可依仗这黄符庇护守在家中,千万不可四下乱走,若不然再让这恶鬼摄了魂魄,等鬼灭之时这人恐也要一同去阴司了。” “噢?还有这一说?”商天行眉头一皱,旋即又是一笑,“想来大法师也是为镇中百姓着想,那我等也就别去添乱了。” 接着抬头向众人招呼道:“都听见了吧,抓紧吃,吃完了都去房中各自安歇,今晚谁也不准出来。” “好。”两桌的人都应了一声,掌柜的也适时的起身告辞,大家伙这才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罢,自有小二撤去残席,商长老水也没喝一口,已自招呼众人向后院走去。明里大家伙各自回到房中,却又暗暗的聚到了商天行的屋里。这会儿商长老端着茶碗凝眉坐着还没说话,那边孙尽才却已然是忍不住了,首先开口问道:“这事好生奇怪,老叫花子,你有什么主意?” “是有些怪。”商长老也是捻着颔下乱须道,“闹了鬼灾就接着来了道人,来了道人又引来了拜火教,若说这其中没有干系,我是怎么也不信。” “那又当如何?” “先去看看这洪大法师是什么人物,再看看这鬼又是什么再说。”商长行忖思半晌说道。 “嗯。”孙尽才也是点了点头,忽然间回头向着薛善嘿嘿一笑,“薛小子,那次让他跑了,这次有你和老偷儿一起,看他还往哪跑。” “什么!不是不让我去捉鬼吗!”就这一句话,那薛少侠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摇手道,“孙门主,孙老前辈,您就饶了我吧,小子我实在没那个胆啊。” “嗤。”孙尽才鄙夷的瞥了他一眼,“我老人家说过吗?看你那熊样,也不怕丢了你师父的脸,我要是把你今儿这样儿告诉那慕容云天和谢无痕,看他俩能丢死不。” “孙老前辈……”薛善到了这会只能苦着脸哀求道。可这一句话还没说完,那边楚月姑娘已是开口了:“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捉个鬼有什么可怕的,再说又不一定真是鬼。” “你!”一句话把薛善顶的是满脸通红,张口欲言又是无话可说。那边萧宁已自先一步抓住了楚月的手,低声叱道:“月妹妹!” “哼。”眼见楚月被萧宁止下,看了两人一眼,薛善哼了一声把头转了过去。 “小子,去帮老偷儿一把吧,我们大家伙儿都跟着呢,没什么可怕的。”这会儿商长老也开口了。 “商伯伯……”薛善回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商天行。 “我看就这么定了,过会儿我们就去埋伏,等那鬼一出来,我和薛小子去追,你们暗里跟上,今晚非给他弄个究竟出来。”孙门主这时也不容他再开口了,直接把板儿拍了下来。 “嗯,好!”众人对视一眼,一齐应了下来。薛善哭丧着脸看了一圈,见王姑娘此时也是脸色发白,心中却是稍稍好了一些。 等到外面鼓响二更,客栈中灯火俱是熄了,商长老一行分成两帮,沿着主街两侧的屋顶伏了下来,再看街上法台,也有几个人影来回忙活,却是没有一丝声息传来。眼看大半个更次过去了,法台上的人影也渐渐的隐去,镇中更是声息皆无。瓦面上众人正等得着急,孙尽才流目四下观瞧,忽见镇南隐隐是白影一闪,不由得暗道一声“来了”,侧身向街对面的商天行打了个手势。 商长老早就留意这边了,这会儿看得手势也是点了点头,眼见孙门主已是带人起身赶了下去,于是也回身暗自招呼一声,领着这边人蹑足潜踪得追了下去。 只因镇子是依着山势建的,东西数不宽,南北数倒有六七里长,这下众人潜了过去,就看见前边一个白色身影飘飘荡荡向镇中行来,隐隐间就感觉好似足不点地,实难看清他的真实面貌。眼见这白影已是飘进镇来一二里地,孙尽才手都举起来了,就差一挥之间招呼众人一齐围上了,却陡然间听镇中一声大喝:“呔,何方妖孽在此猖狂,还不速速就擒!”骤然间身后光明大放。 屋上众人乍然一惊,猛得回头看时,就见镇中法坛四根柱子上火盆高烧,台下八个黑衣大汉叉手而立,法坛上一人穿着大红的袍子,高冠博带,手舞一柄松纹古剑指着白影叱道。 第六十九章 鬼难知 离得远了看不清相貌,不用说,这便是那洪大法师了。看了他一眼,大家伙儿再回过头来,却又是猛然一惊。就见这会儿屋下那白影却已没了踪迹,众人游目观瞧,就在这眨眼之间,那白影却已出现在了一二里外的镇口,正向镇外飘去。这下人们只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直透天灵,浑身的汗毛不由得都立了起来,隐隐竟有牙齿轻磕的声音传来。 孙尽才这会儿也是心中发紧,却还是一咬牙,喝了声:“追!” 刚自起身蹿出两步,就听背后有人弱弱的喊了声:“孙老前辈,算了吧。”回头再看,却是薛善伏在屋顶一时竟没有起来。 这下他只得回头叱道:“都到这会儿了还婆婆妈妈的,此时不追还要等到哪会儿?” “可我站不起来了。”说着这话,薛善都带哭腔了。 “废物!”孙尽才拧着眉低喝一声,回手抄起他一只胳膊,拽着他向前追去。 一行人追到镇口,就见前边白影看似飘飘荡荡,却着实不慢。到这儿孙门主低头看了身旁的薛善一眼,皱着眉问道:“怎么样,还能跑吗?” “行!”都到这一步了,薛善也是咬咬牙甩开孙尽才的手,壮着胆子提气蹿了出去。 要说这一行人的轻功,就得是薛善最高,这会儿提起劲来,孙尽才都得落他一步。再后面才是商天行和萧宁,楚月也是了得,此时也勉强和这二人跑了个并肩,梁荣和袁家兄弟反而落在了最后。奔出镇去三四里远,眼看着薛善离那白影越来越近了。就在这时路旁边陡然间一声吆喝,蹿起七八道人影来,其中四人各横刀剑拦住去路,另外几人口中念念有词,追着白影扑去。 薛善此时行的正急,险些与他们撞个满怀,一时间急急刹住身形怒声道:“你们干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其中有一人打量了薛善一眼,又瞥了瞥后边跟上来的众人,“不要命了吗,竟敢追这作祟的恶鬼,就不怕丢了自己的魂魄。” 听了这话薛善一愣,正好孙尽才也赶了上来,赶忙跨前一步抱抱拳道:“我等只不过是过路之人借宿于此,听闻这里闹鬼,一时好奇跟来看看,不知几位又是何人?” “哼。”那人又冷哼一声,“胆子不小,我们洪大法师正在此作法捉鬼,尔等无事还是速速退去吧。” “洪大法师?”孙门主眉头一皱,咕哝了一句,抬起头来还没开口,商天行也跟了上来,打量了四人一眼问道:“洪大法师?不知是拜火教的哪位高人在此?” “嗯?”只这一句,就让那人一惊,抬起眼来看着商长老,“这位……”话还没完,身后忽有人喊道:“师兄不好,那恶鬼遁了。” “什么!”这下那人也是借坡下驴,立马回头喝道:“废物,还不快找,赶紧通知师父。”说着一抬手,一支旗花已然升了起来。 商长老听了也是眉头一皱,那边萧宁和楚月更是四下观瞧,陡然间就听王姑娘惊恐的叫了一声:“宁哥哥!”一只手已是紧紧的拽着他的袖子,另一只手往来时路上指去。 萧宁不由得顺着她手指看去,就见那村口处白影却又现了踪迹,还是飘飘荡荡的往村中行去,直如孙门主说的一般,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已是跨过了数里之遥,这也真非人力所能为也。 听说是一会事,自己亲眼见到又是一会事,萧宁一把抓住了楚月冰凉的小手,咽了口唾沫左右看了看,只见众人都是喉咙抖动,看样都是惊得不轻。旁边袁明轻咳一声,“老商,怎么办?” “走!”商长老犹豫了半晌,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好!”孙尽才也是咬着牙,“我就不信那个邪了。” 不想此时那四人却是忽然一跃而出,分四角将几人围了起来,还是为首那人抱拳说道:“诸位,那边自有洪大法师在,这会儿正要作法捉鬼,几位稍等片刻,就不要过去掺和了。” “哼。”到这会儿孙门主脾气也上来了,“妙手空空门”本就称不上正派,身为门主,这孙尽才又岂是善茬,此时二目一瞪,双眉倒立,喝了一声“滚”!大袖一摆竟将其中一人掀了个跟头,回手拽起又在发抖的薛善就蹿了出去。那边商天行看了看几个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从缺口跃了出去,后边紧跟着是萧宁扶着楚月也跳了出来。 等到众人都过去了,那个跌出去的人才爬了起来,去追白影的几个人也陆续回来了,俱都看着为首的黑衣人问道:“师兄,怎么办?” “跟上去!”那人也是咬了咬牙说道,这下七八个人才又吊在众人身后追了上去。 也就刚刚奔回去百十丈,就见镇口上又是火光大盛,远远看去正是法台前那八个黑衣大汉跃了出来将那白影围在了中间,更有好几个同样装束的人举着火把也跟了出来,隐隐就听得圈中鬼哭狼嚎之声不断。就在这时,身着红衣的洪大法师手持松纹剑凌空而来,半空之中就大喝一声:“呔!大胆妖孽,看你还往哪跑!”说着径直跃入圈中。 “八步登空?”孙门主看了身形略顿,等到商长老赶了上来,凝眉侧脸问道。 “嗯。”商长老看着也点点头,“有点像。” 就在这会儿,猛听得那人群中一声狂叫,洪大法师扬声喝道:“大胆妖孽,还不速速受死,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着!”再听人群中又一声惨烈的怪叫,等商长老一行赶过来时,一帮人也渐渐分开了。就见洪大法师此时满脸是汗,双手拄着松纹剑,立在中间呼呼直喘。地上一件破碎的白袍,袍里袍外散落着一副阴森森的骨架,更有数张烧了半截的符纸洒在四周。 看看这幅情形,孙尽才和商天行也是直皱眉头。到了这会儿商长老也只得上前一步抱拳道:“洪大法师请了。” “尔等何人?”洪大法师这时好像也把气喘匀了,抬起头来看了看几人问道。 “在下丐帮商天行,这位是妙手空空门的孙尽才。” “哦?”洪大法师也是一惊,赶紧抱拳道,“原来是丐帮传功长老和孙门主当面,恕在下有眼无珠,罪过罪过。” “呵呵,”商天行朗笑一声,“洪大法师客气了,不知大法师在拜火教所供何职?” “嗯?”洪大法师又是一惊,“商长老,您……” “呵呵,”商天行又是一笑,“明人不说暗话,都是江湖中人,都知江湖中事。” 听了这话洪大法师汗又出来了,结结巴巴的道:“在下……在下……在下只是个跑腿的……跑腿的,在总坛……也是个小人物而已。” “噢,是吗?”商天行还是笑着,“看样贵教的确家大业大啊,小人物都能施出‘八步登空’的身法来啊。” “呵呵,”洪大法师也是陪着干笑几声,涩声道,“运气,运气而已。” “尚不知大法师如何称呼呢?” “小人贱名占魁。” “洪占魁,好名字啊,”商长老捻着须髯道,“独占魁首啊。” “呵呵,商长老过奖了,不知今日几位到此何事啊?” “也没什么,只是听闻这‘四道坳’闹鬼,特意过来看看”说着,商长老看了看地上的白骨问道,“洪大法师,这又是怎么个事啊?” “呵呵,没有大事。”洪占魁仍是陪着笑说道,“只是一道阴魂附在了这白骨之上,夜里出来吸人魂魄而已。” “那现在……” “噢,而今已让我将那阴魂击散,这白骨也是显了原形了。” “噢?是吗?”听了这话,商天行也只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但是众人刚才暗自打量了许久,也是一无所获,加之这地上白骨宛然,谁也没法强行逼问。暗地里商长老给孙尽才一个眼色,才又说道:“既然事已明了,大法师法力高强,又将此祸害除了,我等也就不必久留了。”说着抱了抱拳,转身招呼众人向外走去。 “不敢当,几位慢走,在下尚需稍作善后,就不远送了。”洪占魁脸上堆起了笑容,赶忙拱手相送。 且不说洪大法师如何善后,单看商长老一行回到客栈,今晚之事太过诡异,谁也没法安睡,又是聚在了一间房中。这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过了许久,孙尽才出了口气,开口道:“老叫花子,你怎么看?” “难说,”商天行也出了口气,“其中定然有诈,可我真是没发现破绽何在。” “一定有事,”薛善也在旁边咬牙切齿的道,“拜火教中人两次阻拦,这其中没有问题才怪。”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之后,商长老才又轻咳了一声道:“算了,都散了吧,幸好这儿也没大事,明天继续赶路吧。”说着回头看看孙尽才,“老偷儿,和我们一起吗?” “你们走你们的,”孙门主站起身来挥挥手向外走去,“我有我自己的道,三月十四老周那再说吧。” “好吧。”商天行也站了起来,“都回去吧。”众人这才各自回房,一夜间倒也再无他事。 第七十章 动风云 这一夜折腾的太晚,第二天天光刚亮,众人一时都还没起,忽然间就听街道上锣鼓震天,人声喧哗,一下惊得大家伙都醒了过来。萧宁爬起来推窗看去,就见街上挤满了出门的百姓,前面有几个人簇拥着洪占魁等人,后边是四个壮小伙抬着一扇门板,上面放的正是那具罩着白袍的枯骨。 一行人吹吹打打到了镇中法台前,一个里长模样的人先走上台来喊道:“乡亲们,都听我一言,昨夜洪大法师作法,已将那作祟的恶鬼除去,这门板上的骷髅就是那恶鬼的真身,自此之后镇里不会再有恶鬼闹事了!” “好呀”,人群当中听闻此事,一时间山呼不断。等到台下声音小了一些,那人才又伸手压了压,接着说道:“为保咱们镇中平安无事,我和洪大法师商议,大法师所在的拜火圣教将在咱们四道坳设下分坛,将有大法师在咱们这时时驻守。”这下众人也是一静,却又刹时间爆出更大的欢呼声。 到了这了这会儿洪占魁也是满脸堆笑的走上台来,向着四周抱抱拳扬声道:“诸位乡亲,今日恶鬼已除,然仍怕阴魂闹事,我圣教将设坛于此,保一方安稳,大家伙早晚叩拜,可得平安。” “是,谨遵大法师法旨。”人群中有几个人带头一拜,余人也跟着拜了下去。台上洪占魁面带和煦的笑容,点头还礼。 看到这儿,萧宁和旁边也打开窗户的商长老对视一眼,都是点点头又退了回去。等到早饭过了,孙尽才已是早走一步,众人这才收拾妥当各自上马,这时再看镇中是欢歌笑语,家家户户一片喜庆,与来时那一片惨淡是大相径庭。骑在马上袁顺看了看四周,出了口气道:“不管这拜火教目的如何,而今总算让这一方百姓又安稳下来了。” “吁……”旁边商长老也是长出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薛善这时却是忍不住了,冷哼一声道:“袁前辈,我看未必,这其中还有什么幺蛾子还不一定呢。” 正说着话呢,前边就见洪占魁正在指挥着弟子百姓收拾着什么,这会儿眼见商长老一行走了过来,赶忙笑脸相迎,老远就抱拳道:“商长老,您老人家这是要走啊。” “哈哈,”商天行在马上打了个哈哈,也抱抱拳道,“是啊,我得恭喜洪大法师开坛成功啊,这以后得称呼洪坛主了。” “哪里哪里。”洪占魁干笑几声,“只是本地村民力邀,我等也为保一方平安耳。” “好了,不多说了,老夫几人尚且有事,等有睱少不得叨扰洪坛主一杯水酒了。” “一定一定。”洪占魁连连拱手,“那在下就恭送商长老了。” “嗯。”商天行应了一声,一招众人打马远去。 等到再出了镇子,梁荣在奔驰的马上皱着眉头,对商天行道:“长老,我怎么越琢磨这其中越是不对呢。” “的确不对。”商天行看了他一眼道,“这没准又是拜火教收揽人心的一出戏。” “可他们只骗这些愚夫愚妇又有何用?” “不好说,若是为了江湖,这些愚夫愚妇是没大用,但若是为了天下……”说到这儿,商长老也摇了摇头。 “长老,那个白影又是怎么回事?”这时萧宁也转过头来问道。 商天行还是摇了摇头,转过脸去冲着薛善,问道:“想不明白,薛小子,你昨晚看清了吗?” “应该是个人。”大太阳底下,薛善也没那么怕了,皱着眉头细思道,“看样子像个人,轻功不低的人。那身法好像听我大师父说过,叫‘柳絮飘’。” “柳絮飘?”商长老凝眉苦思了一会儿,“当年台州柳家的家传身法?” “嗯,好像是。”薛善点点头。 “三十多年前,柳家的灭门之案,难道与拜火教有关?”商长老皱着眉头想了想,接着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拜火教的手总是伸过长江来了啊。”一时间众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又是一阵沉默。 再一路下去,倒还算平静,越往光州城去,路上提刀带剑的武林人物也是渐渐多了,看样都是和他们奔着同一个方向去的。打量着四周,商天行捋髯轻笑,“老周这寿诞连个贴子没下,来的倒还不少啊。” “这是自然了,”梁长老在旁边也笑道,“周老爷子当年在武林中称得上是万家生佛,而今虽说早已金盆洗手,可这威名总还不坠,有不少人还是念着他的。” “嗯。”商长老也是点点头,“的确,有人念着他的好,这一传十,十传百,来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说着回头看看梁荣,“今儿个几号了?” 梁长老略一忖思,抬首道:“应该是初十了。” “那还晚不了,”商长老略微推算了一下路程,“也就还有百十里了,两天怎么也到了。” “嗯。”众人也是点点头,这会儿袁明一带马跟了上来说道:“老叫花子,那今天找个地方早歇了吧,别再过了宿头又得住在那荒山野岭里。” “哈哈哈哈,”商天行朗笑一声,“好,听你的,袁老二,你不是让那鬼吓着了吧。” “放屁,”袁明在马上把眼一瞪,“我兄弟俩净和死人打交道了,什么时候怕过鬼!”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马上加了一鞭飞驰而去。 再行了三四十里,前边就有处镇子遥遥再望了,到了这会儿,梁荣晃了晃已经空了的酒葫芦,笑嘻嘻的道:“走了,打酒去。”说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大家伙后边相随,不时就到了镇中。 老规矩,先找处客栈安顿下来,梁长老自是背着空葫芦和袁明出去找乐子了。他俩一个好喝,一个好赌,这一路上早就是臭味相投,引为知己了。两个闲不住的出去了,商长老和袁顺都好静,也是早回屋中歇息了。楚月照旧去找萧宁聊了会天儿,薛善还是蔑视的打量了一眼,自己回房生闷气了。 等到天都过二更了,梁长老才由袁明扶着,步履踉跄的走了回来,一面走,还一面口齿不清的数落道:“袁老二……不是我……我说你,用内功去……去赌……赌骰子,你也太……太……太欺负人了。” 旁边袁明嘻嘻的笑着:“谁让他们那赌场动手脚想坑我的,没让他们输的脱裤子我就够仁慈了。” “嗯。”梁长老竟然又点点头,“对……也对。” “好了,到屋了,你就快回去睡吧。”说着,袁顺已把梁荣扶进了屋里。 等到这一切都静了下来,这时才看见对面屋檐底下竟然伏着一条黑影,看着进屋的二人暗中点了点头,再打量了一眼四下的房舍,好像暗中默算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翻身上屋,提气刚要远去,忽然间就见前面人影一闪,一个不高的身影手横铜杖拦住了去路,开口笑道:“朋友,好容易来趟干嘛急着走呀。” 那人这下也是一惊,退了一步低喝道“‘金面犼’商天行!你果然在这儿!” 说着脚下方要再退,不想背后冷哼一声,一个抱刀的人影也跃了上来堵住了后路。这人回头再仔细打量,皱着眉又是低声道:“你就是那个初出江湖的萧宁吧!” 萧宁也只是哼了一声并未搭话,转眼间两侧屋脊上薛善和楚月姑娘也各持兵刃跃了上来,一时间四面将此人围住了。 原来刚才梁长老回来之时动静不小,但还是让商长老隐隐感觉到了后边好像有人跟踪。这才潜出屋外翻身上房,估计此人要走还得穿墙越屋,于是专在屋顶等他上来。本来商长老那一嗓子也没压低了声音,自是惊动了萧宁三人,这下三人也是各带兵器赶了出来。此时那人打量了四周,冷冷一笑,“以为人多就留的住我了吗?” 说着袖子忽然一扬,隐隐就见一团粉末当空洒开,再看他左手一抖,一只火折子迎风就着,半空里突然大团的火花生起,一时热浪逼人,惊得旁边四人急忙躲闪,火光中就听那人狂笑一声:“嘿嘿嘿嘿,爷爷我去也!” 别人还没反应过来,薛善和萧宁却早就觑定了他蹿出去的方向,同声喝道:“别跑!”已是起身追了下去。 此时院中几人也早就出来了,梁长老虽是满面通红,却还哪有一丝醉态。屋上王姑娘游目四顾,也想追出去,却被商长老拦了下来,“别去了,你的轻功现在跟不上了,一起守在这儿等消息吧。” “嘿!”楚月只得恨恨的一跺脚,跟了商天行跃了下来。 再看萧宁薛善二人,追着那条人影穿墙过院,在巷中七拐八拐。说心里话,这要是萧宁自己恐怕早就追丢了,还好薛善轻功了得,前那人不但甩不脱他们,反而让薛善越追越近。眼看着转过这个街角,前边再有几个路口就要出镇了,那人也是拼尽全力了,背后薛善也只是不屑的冷冷一笑,回头看看身后紧追的萧宁,身形刚蹿到巷口,就要再提一口真气侧转身扑上去了,却忽见不远处一道剑光闪过,前边巷口中骤然间跃出一道人影,手持利剑向那人刺去。 逃跑的那人更是吃了一惊,怎能料到此处还会有埋伏,急忙间身形一转,却还是让这一剑贴胸开了一道口子。后边薛善见了不由得心中大喜,脚下一蹬就要扑上去。此时萧宁也是跟了上来,乍见此景也是一惊,眼见薛善身形就要跃起来了,只得猛然抢上一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退回巷中。 这下薛善回头把眼一瞪,刚要开口说话,萧宁已把食指比在自己的嘴唇上止住了他,手指又轻轻的向外戳了戳。薛少侠好容易咽回去了就要出口的喝骂,气鼓鼓的回头瞄去,就见先头那人躲过长剑,一个侧翻已到墙边,手向背后一撩,一口明晃晃的缅刀已掣了出来,迎风一抖绷的笔直,护在身前刚要喝问,不想这阴影里一条软鞭却又贴地缠了过来。还好这下他还算有备,当时脚下一蹬沿墙上了七八尺,算是躲开了这一鞭。可也就是一声:“何方贼子!”刚刚出口,暗中又听金风一响,一支暗镖不知从哪飞了出来,再想躲时也只来得急让开左胸要害,却是正正钉在了他肩头。 第七十一章 心智较 等到这一镖将此人逼落下来,却是又自暗中跃出两人来,与头先使剑的一样,三人都是红衣红袍,红巾蒙面,一剑一鞭两口刀,互成犄角将他堵在了墙边。那人此时倚在墙上,一手扶着肩看着三人,低吼道:“血影门!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三个红衣人也不答话,只是互瞧了一眼缓缓向他逼去。 拐角的薛善此时是看得心惊肉跳,正这会儿忽然感觉耳旁一热,却是萧宁贴了上来在他耳边说道:“你在这儿盯着,自己小心,我去四周看看。” 薛善眉头一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侧头刚“哎”了一声,身边却已是飞鸿渺渺,没了踪迹。这下可把他气得不轻,可看看外面人多势众,又没个好人,也是不敢就这么出去,这时要他退回去又实不甘心,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避在这巷口向外观瞧。 就在此时血影门的三人已逼到了那人身前,还是持剑的天残先发的难,剑光一闪已自抢攻过去,那人刚刚挥刀格向剑光,一旁的天绝也是一鞭甩了过去,天灭此时就地一滚,双刀却是使得“地蹚刀”的路数,就如一个球似的向他的双腿削去。 三下夹攻那人又怎是对手,况且这血影门的天字杀手也甚是不弱,只不过十七八招间此人就已数处挂彩。这时眼瞅着自己避无可避,这黑衣人也是拼了命了,刀式放开招招只攻不守,只期望能逼退三人求一线生机。可这三人是杀人的魔王,要命的祖宗,什么场面没见过,一时间你守我攻,你攻我守,仍是牢牢将他围在中间。就在这时,天残一剑架开缅刀,天灭见了双刀交到左手,觑得空档右手一抖一镖又打了出去。 黑衣人见了闪身要避,不想那天绝的长鞭一闪,却似毒蛇般找上了他的脖颈。这下镖是让开了,鞭却是没躲开,直让缠了个结实。当此时天绝鞭子往回急拽,天残长剑一搅已在他右腕划了一道,当时是“当啷啷”一声缅刀落地,天灭就地一滚,双刀自他腹上掠过,已是给他开膛破腹了。 这会儿此人双手刚抓住颈上鞭子,就听喉管中一阵响动,两臂已是无力的垂了下来。天绝用力再一收鞭子,见人已没了气息,这才手一抖将尸体扔了下来。三人无声的对视一眼,天残欺前一步,长剑从尸体喉头划过,见已是再无声息,这才一点头,俯身揽起尸体就待离去。 就在此时,侧面墙头上忽然有人拍着巴掌笑道:“好手法,干净利索,果然是天字号的杀手。” 三人闻言大惊,一时扔下尸体各拉架势抬头看去,就见墙头也坐了一个红衣人蒙面,垂着一条腿,另一条腿支着踩在墙上,一只胳膊搭在支起的膝盖上,和另一只手拍着,模样甚是悠闲。三人见了这才暗松了口气,倒持兵刃俯身一拜,“见过血圣大人。” “免了。”血圣从墙头上跳了下来摆了摆手,走近打量了打量地上的尸体问道:“是个什么人物?” “禀大人,”天残一抱拳,“是神音教的人。” “噢?怎么知道的?”血圣一皱双眉,抬起头来看着他。 “是属下前几天……”话还没说完,血圣猛得一抬手打断了他,身子微侧对着身后说道:“朋友,也听了有一会了,得出来见见面了吧。” 这下拐角处的薛善听了是大吃一惊,眼看天残、天绝、天灭的眼光都瞥过来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然就听那面巷口阴影中传来一阵笑声,“这位想是血影门的新当家人血圣大人了吧,幸会幸会。” 话说着,从巷子里走出两个人来,当先一人是个中等身量的胖子,身穿团花员外袍,外罩员外氅,上绣花团朵朵,头带员外巾,中间镶一颗无睱美玉,手上一把精雕的象牙折扇敲着手心,腰上挂一个金光闪闪的算盘,足蹬福字履。往脸上看,四旬左右的年纪,小鼻子小眼睛,一张大嘴,两撇小胡子,这会儿挂着笑看上去甚是和气。在他背后是一个五旬左右的黑衣老者,身材高大,板着脸,木雕石塑似的看不出丝毫表情,微微躬着身子,低着头亦步亦趋得跟在中年人的身后。 血圣已是转过身来了,见了这两个人眉头也是皱了起来,暗暗回头看了天残一眼,天残还没明白过来,旁边的天绝眼珠一转,面巾下嘴唇微动,已自是用“传音入密”的功夫说道:“‘散金侯’侯常发,千眼堂主‘鹰眼’贺成。” 血圣轻轻点头,抱拳沙哑一笑,“不敢当,原来是侯爷和贺堂主当面,在下有礼了。” 听得此言贺成不由得抬起头来,眸子里精光一闪,又是垂了下去。“散金侯”也是脚下一顿,手中折扇打开轻轻一摇,“阁下识得鄙人?” “哪里,”血圣又是一笑,“‘万金山庄’名满天下,侯爷金面江湖中又有谁人不知。” “哈哈哈哈。”散金侯打了个哈哈,“血圣大人过奖了。” 血圣摆摆手,“侯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侯爷今日到此又是有何指教。” “不敢当,不敢当。”侯常发还是笑容可掬,“只是听闻大人一日间除血屠,斩血影,逐血魁,独揽血影门大权,在下甚是佩服,特来相识一番。” “哈哈哈哈,”血圣也是一笑,“那只小技耳,怎比得侯爷人在家中坐,可知八方事,当真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之能啊,以后再有棘手的买卖,少不得得找侯爷探听一二啊。” “好说好说,”侯常发抱抱拳,“只要银子到位,自是常来常往啊。” “嘿嘿,”血圣忽然间又是一笑,“侯爷,而今在下还真有桩买卖,不知道侯爷肯不肯接啊。” “噢。”散金侯收拢了折扇说道,“敞开门做生意的,只要价钱合适,哪有把银子往外推的,阁下且说说看。” “呵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血圣看似随意的说道,“只是想探听下血魁到底是何人。” “咝……”散金侯闻言微微一愣,暗自吸了口气,抬头看看血圣背后立的三人,忽然笑道,“阁下这可是难为我了,想贵门中人人神秘无比,又是铁板一块,这消息在下上哪儿知道去。” “噢,是吗?”血圣抬头瞥了他一眼,“只闻侯爷神通广大,本想借此机会一次把这门中叛徒除了,没想到,唉……”说着摇了摇头。 “呵呵,”散金侯看似尴尬的一笑,又打开折扇快速的扇着,“大人太看得起在下了,想那江湖中万般事由,在下又怎能尽知。不过此人吗,”说着收拢扇子点指地上尸体,“在下倒还略知道些。” “噢,那就请侯爷赐教一二了。”血圣拱拱手说道。 “不敢当,”侯常发摆摆手,“神音教立足北国,本在大辽中西两京道之间的独龙崖上,总坛中除了左右护法,东西南北四路使者,和岳长海的十二位门徒外,更设有六处分堂,分别有六大堂主驻守。”说到这儿轻咳一声,看着血圣笑道,“敝庄中的消息本是用来做生意的,今日头一次见到大人,就交大人这个朋友,送给大人了。” “呵呵,那就多谢侯爷了。”血圣抱拳为礼。 “只因这神音教仍是挑着萨满教的旗,这六堂也以六种动物为名,分别是猎豹、飞鹰、猛虎、灵猿、狸猫、巨熊。猎豹管追踪;飞鹰管刺探;猛虎管搏杀;灵猿管讯息;狸猫管暗杀;巨熊管强攻。而今这六堂大部分已落入耶律雄手中,也就说是在大辽朝庭掌握之中。” “难道此人还和这六堂有关?”血圣低头看看地上的尸体。 “不错,此人正是那飞鹰堂堂主桑立。” “嗯。”血圣盯着地上的尸体点了点头,忽然抬起头来向他挑大指一笑,“不愧为是散金侯,了得了得,北国千里之遥,独龙崖被人称作龙潭虎穴,万金山庄的消息竟然还能如此灵通,在下实是想不出江湖中还有什么事能瞒住侯爷了。” “哎,血圣大人实是过奖了。”散金侯这会儿把玩着扇子摇头道,“也不过是江湖朋友抬爱,在敝庄中的闲言碎语而已。在下也多是道听途说,不值得一提。” 说着忽然又对血圣问道:“只是这神音教与贵门多有交情,还常有生意上的往来,今日又怎会在此反目呢?” “噢?”血圣好似惊讶的道,“我就说侯爷消息灵通吧,看看,敝门中接了谁家生意都难瞒得住侯爷的耳目,实在厉害。” 侯常发这下也是一惊,瞥了几人一眼,赶紧打了个哈哈道:“大人哪里话啊,只不过当年追杀神刀门余方舟那一段血魁大人曾和‘绝命鞭’亚博罕,‘食痴’巴克鲁联手过,这事可是江湖人人皆知啊,在下才有此猜测。” “呵呵,”血圣摇了摇头,“敝门哪有什么交情可言,只认银子而已,再说,那也是血魁他们当年的事了,陈年旧帐该翻也翻过去了。” “噢,是吗?”侯常发看似无意的一笑,“这么说阁下又是接了银子干活的啊,那只怪在下多嘴了,想大人也早就知道此是何人了,大人如此考我可不好啊。” 血圣闻言微微一愣,紧接着笑道:“接没接银子,干不干活我倒是不知道,门中之事都是黑使大人一手主持的,在下只不过是个闲散之人,拿钱不办事,只为过把门主瘾而已。” “哦,原来如此啊。”散金侯也是一挑大指,“大人真是好手段,大人不说在下还以为近来这江湖针对神音教的种种是贵门作出来的呢,只当是为什么事让贵门和神音教杠上了呢。” “哎,哪能呢。侯爷也知道,咱们两家也都只为银子奔波,这不图名,不为利的事,谁又有工夫搭理他啊。”血圣这下是心中暗惊,表面上却是若无其事的说道。 第七十二章 但看戏终 “呵呵,倒也是,”散金侯不由得点点头,“我估计也不可能是贵门中人,只不过这人把消息这一传,想来贵门是生意兴隆了。” “哪里哪里,”血圣连连拱手,“江湖上朋友抬爱而已。说到这儿其实还想请教下侯爷,都说岳长海南下了,不知如今已到何处?” “呵呵。”侯常发手上扇子轻轻打着手心,“大人,贵门生意兴隆了,也得让敝庄喝点汤不是。” “呦,你看这事闹的。”血圣懊恼的拍了拍头,“刚刚还说银子,怎么这转眼就给忘了。”说着摸了摸自己身上,又侧头看了看身后三人,“你们带银子了吗?”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摇了摇头。 血圣这下回过头来两手一摊,“侯爷,真不好意思,下回,下回在下带足了银子再问。” “呵呵,无妨。”侯常发还是笑容可掬的摇了摇手,“其实岳长海已然南下确是事实,至于具体在哪儿在下也实不敢确定。” “哦,原来如此,那西北……”话到一半血圣又赶忙打住,连连摆手道,“错了错了,等有银子了再问,等有银子了再问。” 侯常发也是笑了,“其实也无妨,大人想问什么尽管开口,只需写下一纸凭据,事后着人把银子送到敝庄中就是,想来以贵门这块金字招牌也不至于赖账的。” 血圣眼珠一转,双手连摇,“不好不好,咱不能坏了规矩不是。” 散金侯闻言只得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话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侯常发也是拱拱手道:“天也不早了,您的金面也见到了,大人若是没什么事在下也要告辞了。” “好的,您慢走,在下就不送了。”血圣也是客气的抱了抱拳,目送他二人转身离去。 眼见着渐渐走到巷口,侯常发只觉着背后两道目光就像两把利刃插在背上,让他心中难安。等到拐过弯去,到了阴影之下了,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不由得身子一阵摇晃。后面贺堂主见了赶忙跨前一步将他扶住,手触之下背上尽是冷汗淋漓,惊得他低声叫道:“侯爷……” “禁声,速走!”侯常发打断了他的话语,两人急步远去。 目送他二人离去,血圣这才哼了一声,转头向身后三人低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他是神音教中人的?” 三人对视了一眼,还是天残拱手低声说道:“属下并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只是几日前偶尔见得公孙羽与他们多有接触,这才猜测他们是神音教中人。” “公孙羽?他们?”血圣听了一皱眉头,看着几人问道。 天绝这会儿也一抱拳低声道:“公孙羽是神音教的左使者,外号‘千手剑’,擅使快剑。他们一行约有十余人,若是散金侯的话没错,另外几个应该都是飞鹰堂之人了,属下几人曾看见此人给他们吩咐任务。” “那几人如今何在?” “在光州城中,已被属下几人尽皆诛除。” “好。”血圣点点头,再次压低了声音道,“先散了吧,此事切切不可外传,三月十五光州城中暗记联系。” “是!”三人一拱手,却不由得转头看向一侧屋顶和薛善隐身的巷口。 这下薛善又是冷汗下来了,却见血圣摇摇头,“几个小虫子而已,还理他作甚。” “嗯。”三人这才点点头,天残俯身挟起尸体,一行人转身远去。 稍等了片刻,血圣也是瞥了两处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进入巷口没了踪影。到了这会儿,薛善才算松下一口气来,悄悄抬头打量着几人走时看过去的屋顶,暗道,萧宁莫非就藏在此处?以他的武艺还是让人发现了不成?回头再一想,也是,若论轻功他尚且不如自己呢。 正自想着呢,猛听那屋顶上一声低呼,接着又是哼了一声,就见一条身影肋下挟着一人,似大鸟般跃了下来,几步抢到了薛善藏身之处。 薛善禁不住又是一惊,抖手就要出剑,却听来人低声说道:“别动手,是我。”定睛一看,可不正是萧宁。 这下他才放下双手,不过也是皱眉头看了看被夹在肋下的人影,开口刚要问,就听萧宁又说了一句:“先别问了,回去再说。” “嗯。”难得薛善顺从的答应一声,两人一跃而起向来路奔去。 等到两人去了不长时间,忽然间又有两条人影从前面巷口转了出来,谁也没料到竟是去而复返的散金侯和贺堂主,看着已是四散的身影,再瞅瞅房顶和那处巷口,散金侯也是长出了口气,对贺成说道:“老贺啊,今晚好险啊。” “那侯爷您还敢回来。”贺成低着头笑道。 “还不是好奇。”侯常发也是摇摇头,“哎,都是老狐狸啊,本想出来探探血影门的底,却险些把命搭进去。” “是啊,”贺成也抬起头来,眸中精光一闪,看向两边几人离去的方向,也是叹了口气,“属下也是几次感觉他们杀机涌动,险些都要出手了。” “是呀。”散金侯也是点点头,“有道是言多有失,总是记不住前人的教训,假如我今天一句话说出血魁是谁来,咱俩今天都得搭在这儿。” “可堂中本也没有记载血魁的真正身份啊。”贺成皱了下眉思道。 “总是有些猜测的,也就只在那么几个人之间了。” “嗯。”贺堂主也是点了点头。 “这血圣不是一般人那。”侯常发盯着血圣离去的方向幽幽的说道。 “侯爷这话怎么说?”贺堂主缩缩身子道。 散金侯摇了摇头,“这人好似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就咱们庄中的记载,我还真想不出对上号的。” “嗯。”贺堂主也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最后点点头道,“还真是,侯爷不说属下还真没发现。” “嘿,”散金侯苦笑了一声,“其实就那三个天字号杀手,隐在暗处尚能让我忌惮一二,若是摆在明里,有咱们二人一起,我还没真把他们放在眼里。重点是这个血圣,看不透啊,看不透啊。”说着又是摇摇头,“话语中滴水不露,一点尾巴不给人留,却又处处暗藏机锋,稍不留神差点将我绕进去,就算最后我想取他笔迹都让他轻轻揭过,江湖中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了。” “那侯爷今日看来,江湖中的消息是他们故意放出来搅乱武林的吗?” “不好说。”散金侯的小眼这会儿更是眯成一条线了,“十有八九错不了。” “那这又是为了什么呢?”贺堂主的眉头也是越皱越深,“血圣刚才也说了,无名无利,他们又是图的什么?” “无名无利,哼!”散金侯冷哼了一声,“你就听他那张嘴的,血影门什么时候做过没好处的买卖,这次,可这次……”说到这儿,侯常发自己也迟疑起来。 贺成侧头看着他,就见他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口中喃喃的道:“若说传的是假的……不对,假消息他们也没什么好处。可如果说这传言是真的,那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四圣秘藏图’?可就算为了图,为什么要传出去呢?人手不够?武艺不敌?那这传出去……浑水摸鱼?”说着也是两眼渐渐发亮,手中折扇猛得一敲手心,喝了一声,“不错,浑水摸鱼!” 转头看着贺成,“就是浑水摸鱼!这消息九成是真,那血影门定然是为了那‘四圣秘藏图’,知道凭自己门中这些人的武艺夺不了,又不愿让岳长海他们顺利的取了宝藏,这才将消息广布武林,想把这池水搅混了再从中渔利。好计谋,好手段,将自己隐在暗中,自有那贪婪之辈来给他们做这急先锋,最后却终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图还得落入他们的手。” 这一席话说的是又急又快,说着倒背手在这巷口来回走了几遍,忽然抬头对着贺成道:“老贺,吩咐人手盯紧妙手空空门的人。” “侯爷,您这是?”贺成一时都愣住了。 “若是妙手空空门参与此事,我想在血影门出手之前,这图定然要先落在妙手空空门的手中,咱们就从这儿……”说着伸出一只手来,张开五指猛得一握。 “是!”贺堂主听了恍然大悟,赶忙拱手应下,可忽然又问道,“侯爷,不行动用下我们的内线,让他传点消息出来确认下?” “也好,”侯常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要真是如此我们也许可以双管齐下!” 贺成笑了笑再抬头看看刚才的房顶和巷口,“侯爷,那刚才的三人?” 侯常发笑着摇摇头,“虽说有的来头不小,可也只是些小辈中人,就如血圣所说,无关紧要。” “侯爷认出来了?” “嗯。”散金侯轻轻拍打着扇子笑道,“从房上跃下来那个小子你应该认识,就是当日和袁家兄弟一起到庄中的那个少年,那时还和三娘交过手。” “哦——”贺成拍拍头,“记得记得,侯爷还让仔细查过,叫萧宁,江陵府青石县三门村人,如今父母不知所踪,虽然没拜过师,却是自小由神刀门余方舟和王威教得一身功夫,余方舟死时把他保了出来,使的也是余家的紫金龙头槊和破天槊法,乡医董寿传过他一套高明的内功,又不知从哪学来了鹰爪功和狂风腿法,更会一路战阵上的刀法和拳法,应该也是余方舟从西北军中带出来的,后来失踪六年不知往何处精修武艺了,这事儿应该和‘灵狐’王威有关。而今武功大成,满天下的寻找自己的父母和给余方舟报仇,那次来庄中问询恐怕也是为得父母之事。” 这话从他口里出来如数家珍,若是萧宁在这恐怕都要骇破胆了。仅仅有月余工夫,自己的底细就让他们探究了个八九不离十,除开巴蜀之行药王学艺那六年,当真是桩桩件件都摆在了他们面前,这让谁听了也得一身冷汗。 “嗯。”散金侯点点头,“那余方舟曾是军中人物,故而这萧宁的武艺也是杀伐果断。但神刀门的‘霸刀决’甚是霸道,与他表现不符,想来他的内功是得自那董寿的医道功法了。董寿本身内功不俗,祖上又曾是前朝五代之时几朝的宫中太医,这功法也保不齐是从哪朝宫中传出来的。” “嗯,应是如此,那另一人?”贺成点点头,又是侧脸问道。 第七十三章 迷团仍未少 “就是巷口躲着那人来头大,说起来你也该知道。”侯常发笑呵呵的接口道,“那身法你还没看出来吗?” “身法?”贺成皱着眉回思了一下,猛然一抬头,“‘千里雁孤行’!是‘云中雁’慕容云天的看家功夫!” “对!”侯常发点点头,“早就听闻‘岭南双奇’慕容老大和谢老二合伙收了个徒弟,恐怕就是他了。” “那不是,那不是……”贺堂主用右手四指的指背拍着左手手心皱着眉头一时想说什么好似又想不起来了。 “嗯。”侯常发摇着扇子接过他的话来说道,“洞庭锁龙寨。” “对对对。”贺成闻言是连连点头,“还是侯爷记性好,我说呢。哎?”话说着却又是皱起了眉头,“不对啊,他父亲把他视若珍宝,这怎么肯放出来呢?” “嗨,”侯常发挥挥扇子,“你不是打听到了他们这一伙有那商天行吗。这老乞丐在江湖中人缘极广,与他爹也是相交莫逆,有他带着还能出不来。” “也是。”贺成点点头,“这一行有那商天行,有梁荣,一般人还真不敢惹他们。” “嗯。”说到这儿侯常发却又是皱起了眉头,“若说小王庄一战,萧宁和丐帮有了交情还可信,可这袁家兄弟又是怎么混进去的?还有,萧宁当时去庄中打听消息时,也是袁家二人带他去的,他们又哪儿来的交情?” “侯爷有所不知,”贺成拱拱手道,“这袁氏二人虽是下九流出身,为人却也极是义气,那商天行手上青铜古杖本就是他二人探穴带出来的一件异宝,也是敬佩那老乞丐为人,把玩够了就送给他当了兵刃。曾听说数年前这二人得过一口宝刀,那萧宁在小王庄时还用得一把普通青钢刀,而今手上却是一柄宝刃,十有八九就是这二人送的。” “嗯,应是如此了。”散金侯点点头,这会儿左右看了看说道,“走吧,被他们擒下那人就是飞鹰堂潜入中原的最后一个探子了,而今也落入这俩小辈的手里了。这场算是人都散了,等到光州看看还有没有戏看吧。” 说着二人转身迈步,又沿着阴影走了下去。到了此时,这巷口才寂寂无声,真正的清静下来。 曲终人散,这边萧宁和薛善挟着这个人飞步向客栈赶去,这一去一回怎么也得一个多更次。等跃进院中,就见四下漆黑,只有商长老屋中的灯还亮着。听到院中有了动静,袁明先自探出头来看了看,等一眼瞧见他二人了,连忙招呼一声。 来到屋中,就见一人不少全聚在此,不等众人问询,萧宁已是一抬手把肋下之人扔在地上,伸手接过楚月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那边薛善见了不由得冷哼了一声,没想到楚月姑娘轻轻一笑,也给他递上了一杯,这下闹了他个满脸通红,手在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商天行别得没管,这会儿只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人,向萧宁问道:“怎么,擒回来了?” 递回茶杯,萧宁摇了摇头,“这个不是。”于是将现场种种尽皆说与众人听了,最后指着地上那人说道:“当时可巧,我也选的那处屋项,刚上去就见他早已伏在那了,一时我就没敢动,只是也隐了下来仔细观瞧。越看越发现这家伙与今夜来时的黑衣人穿着打扮一模一样,又听下边侯常发说那人是神音教飞鹰堂堂主,我也就起了心思了。后来下边人散了,这厮起身想撤,才让我打晕了点住穴道带了回来。” “嗯,做的好。”商长老含笑点头,“你们俩没让他们看见吧。” 听了这话萧宁和薛善对视一眼,都是苦笑一声,薛善耷拉着脸道:“怎么没看见啊,只是人家说我们是两只小虫子,没搭理我们。” 话音一落,刚刚接过两只空碗的楚月姑娘先是“噗嗤”一声乐了,室中余人也是宛尔。商天行捋着乱蓬蓬的胡子笑道:“小虫子就小虫子吧,如此凶险之下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就很好。” 笑罢了再低头看着地上的人,冷哼了一声还没说话,袁明却已是端起一碗凉茶泼了过去。让凉水一激这人也是幽幽的醒了过来,刚要挣扎却是浑身动弹不得,这下一惊猛得睁大了双眼向四周看去。等到看明白了屋内众人,不等别人发问,已自先嚷道:“你们是谁,为什么无故抓我。” “哼。”商天行冷哼一声,“我们是什么人你先别管,先说说你是什么人吧。” “我……我就是附近的人啊!”那人梗着脖子道。 “哦?”商天行端起旁边茶碗喝了一口,“那你是哪里人啊。” “离此六十里外,有个‘半天寨’,大当家的‘半天云’乌治,我就是寨中人!”那人还是硬着头皮道。 “呵呵,打听的还挺清楚啊。”梁荣在旁边听了也不得一笑,旁边萧宁也是一笑,“别装了,你们堂主都死了,你还硬撑个什么劲啊。” 听闻这话那人也是微微一抖,却又强自撑了下来,佯作奇怪的说道:“什么堂主,我们只有大寨主,二寨主,没有什么堂主啊。” “呵呵,你的确能装。”萧宁到了这会儿多少也有些不耐烦了,“那我问你,今夜你伏在屋顶干什么!” 那人眼珠略微一转,“只是近几日附近江湖中人来往太密,寨主让我们出来打听打听,今晚正好撞见有人动手,我才隐起来看看。” “那你可能功夫浅了,又躲得远没听清吧。”萧宁冷冷一笑,“我倒是偶尔听得几句,你们飞鹰堂的人是由那左护法公孙羽带领的吧,人是在光州城中吧,这会儿已经让人全灭了。” “什么,这不可能……”这下那人也急了,话到半句才醒悟过来,到了这会儿再想收回去已经晚了,看看一室人都是冷笑着看着他,也是自己叹了口气,轻瞌双目,坐在那不再搭话。 这时商天行才放下茶碗,斜眼看着他,“现在可以聊聊了吧。” “哼,”那人闻言也只轻哼一声,闭着眼没在言语。 “说说吧,这次你们教中进中原来了多少人?岳长海在哪?” 这人坐在地上没有出声。 商天行皱了皱眉头,“还有,我知道耶律雄也进中原了,现在在西北的是谁?” 这人仍是闭着双目没有搭腔。 商长老这下气得一拍桌子,“好好问你别不知好歹,要是逼得我们上手那话可不好说了。” 地上的人还是没有声音。这下众人都皱起了眉头,袁明忽然跳了起,大喊一声,“不好!” 几步抢到近前,伸手一扶,那人却是应手倒了下去,再看嘴角挂着一缕黑血,一探之下却是早就没了气息。 “死士!”袁明收回手抬头看了看商长老,商天行也摇摇头叹了口气,“好容易抓了个舌头,唉……” “老商,下一步怎么办?”坐回去喝了口茶,袁明又是问道。 “前边见到了耶律雄、尚中原和费剑清,后面接着是那司庆。”商天行也是揉着眉头,“现在又出来了公孙羽和飞鹰堂的人,再加上血影门搅和其中,听他们那话也不知道是接了哪家的买卖,万金山庄的侯常发明显是坐山观虎斗,不管岳长海到哪了,这光州城都要有热闹看啊。” 两指敲着椅背好半天,也只能挥挥手说了声,“罢了,现在这样,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今晚都去休息,明天急赶一程,这事儿还是早点知会老周的好,让他有个准备。”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谁也没有更好的主意,袁顺先自站了起来,“也只有如此了,这以后的路走快点,早到光州以防不测。”说着躬下腰揽起尸体,侧头道,“二弟,咱们一起去处理了。” “好。”袁明也是一仰头喝干了碗中的茶水,站起来和大哥一起出去了。 到这时,萧宁三人也起身告辞,分别回了房,梁荣更是拿着他的葫芦晃晃悠悠的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几人用罢了早饭,也是各自衽蹬扳鞍上了马,急急的往光州而去。一个中午赶出了五十余里去,眼看着路程过半了,一时间也是人马俱乏,道边找了个饭馆吃过午饭,水也没多喝一口,这又是上马赶路。不想这次才走出十余里去,忽听道旁一声大笑,“哈哈,痛快痛快,‘遮天手’就是‘遮天手’,佛爷我自打穿上这袈裟,还没这么痛快过。” 听到这话几人也是一惊,先头的商天行已是“吁”的一声带住了马头,回头看看众人,还没言语,袁明已自抢道:“老叫花子,莫不是那‘遮天手’耶律雄在作怪。” “走,一齐去看看。”商长老皱着眉毛想了想,还是一招手带马向道旁走去。 下道不多远是一片稀疏的林木,林子后边就是一片旷野。这会儿众人牵着马进了林中,就见四个人分两旁而立,虎视眈眈。在这中间,又有两个人对面站着,看样刚动过手。 左边是一个胖大的和尚,光秃秃的脑袋上九个戒疤,大环眼,大嘴叉,两道眉毛拧着长,眉尖上翘,中间镶一蒜头鼻子。此时嘴角已是挂着一丝血痕,兀自狂笑不已。在他身后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年轻僧人,也就二十余岁,身穿灰布僧衣,脚下千层底的僧鞋,皱着眉头看着对面。 在对面立着的正是‘遮天手’耶律雄。这会儿倒是未曾见伤,只是鼻洼鬓角热汗直流,喘息声远近可闻。他背后也是立着两人,却正是那尚中原和费剑清,现在正恶狠狠的瞪着对面的几个和尚,好似要吃人一般。 第七十四章 敌影尽重重 那和尚狂笑不已,这边耶律雄也是勉强调匀了气息,指着他叱道:“无果,你这个疯子,你我无仇无怨,你是吃饱了撑的吧。” “撑的不撑的你别管,今天我就是想领教领教你这大碎碑手到底怎样。”无果和尚粗声粗气的笑道。 “你!”耶律雄也是气的钢牙直咬,“你是找死!” 眼见两人拉开架势又要动手,这会儿商天行已带着众人抢了出来,远远就喊了一声:“大和尚,咱们联手擒下这魔崽子来。” 闻言场中几人一齐转头,无果大师眉头一皱还未说话,对面三人却已是脸色大变。暗暗给身后二人打了个手势,耶律雄冷哼一声:“中原武林的人就是会以多欺少吗,恕在下不奉陪了!”说着话脚下猛蹬,已是飞身而起,三人各展身法远远遁去。 无果和尚见了一时大急,大喊一声:“别走!”也是一跃而起追了出去,半空中头也不回的叱道,“老叫花子,我正打的痛快,哪个要你多事。”那两个年轻僧人见了更是相视苦笑,回身给商长老行了一礼,也起身跟了下去。 眼见几人眨眼间不见了踪影,留下这一干人都是面面相觑,薛善禁不住问道:“商伯伯,那和尚是什么人?” “嗨……”商长老也是摇摇头叹了口气,一面招呼众人向回走,一面说道,“这大和尚法号无果,是少林寺罗汉堂的长老,主持无念大师的师弟。本是绿林出身,这半生好武成痴,最爱与人比试。后来被寺中上代长老慧苦大师点化,入了空门,可这嗜武的毛病一直不改,也不知惹出多少事来,却也是寺中数的上的高手了。” “长老,那另外两个和尚也是少林的人了?我观他二人神精气足,看样功夫也是了得。”萧宁也是问了一句。 “嗯。”商天行点点头,“这二人一个法号空静,一个法号空法,俱是寺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还有一个空智,江湖中人称之为‘少林三僧’,武林中不说这年轻一辈,在上一辈人比起来都是数得上的好手了,与那‘纯阳六子’,金枪门王门主座下四大弟子并称‘三僧六子四杆枪’。” 萧宁听了点点头,那边薛善却是不服的哼了一声,把头拧了过去。商天行见了也是一笑,接着说道:“武林大会又要开了,这笔帐恐怕得另算了。” “嗯。”袁顺在马上也是点点头,“这个叫法也在江湖传了四五年了,当时也未必全面,如今看来是该换个说法了。” “哈哈哈哈,”商天行又是大笑一声,“江湖传言,总归是道听途说罢了,他们这小子辈的也许还争这些虚名,等到了咱们这年纪了,谁还在乎这个啊。” “商伯伯,您别说的那么好听。”薛善闻言撇了撇嘴,“您不在乎那是因为您几位已经有了,‘金面犼’商天行,‘醉丐’梁荣,‘钻山猿’袁顺,‘入地猿’袁明。您几位提起来哪个不是在江湖中响当当的啊,最少也是名动一方的人物了。” “嗨,这小子,嘴倒是利。”袁顺听罢手指着他,对众人笑道,大家伙听了也都是哈哈大笑。 商天行也在一旁微笑着摇了摇头,没置可否的道:“的确这说法不算全,但总归近年来年轻一辈出的顶尖人物也是不太多。三门四派除去拜火教让人看不透,剩下的六大门派,敝帮就不用说了,除了我们石帮主,年轻的还真没拿出手的。那锁龙寨,”说着侧头看了看薛善,“邢寨主自那事后心灰意懒,只是固守长江水道,自己更是足不出户少与江湖中人来往,寨中年轻一代虽有‘玉蛟龙’苏广源,‘金凤凰’邢雨媗也算杰出,可亦是少行江北,在中原名声难显。天医门更是遵从他们祖师留下的遗训,历代门人只为民生疾苦奔波。或于市井,或行乡间,悬壶济世,亦是少问江湖中事,年轻一辈也是名声不显。就是少林,纯阳两派多有弟子下山历练,金枪门在边关与番邦争斗不断,如此算下来,当时也真只有这‘三僧六子四杆枪’可以一提了。” “长老,”听闻此言萧宁也是看了看薛善,皱皱眉头问道,“那‘玉蛟龙’的功夫我也见过,相比之下薛兄弟一身功夫也应不弱于他,同在锁龙寨中,怎会名声不显?” “他吗,啊哈哈哈哈。”商天行先瞅瞅薛善,回头再看看萧宁,又是一阵大笑,“想他出师才多久,又没在江湖中闯过,能有什么名声。就像你跟王姑娘,比那几个人又能弱得了?还不是籍籍无名。” “嗯,”萧宁点点头,“也是。” “哼。”薛善侧头看了他一眼,也是哼了一声又把头扭了过去。 “嘿嘿,”梁荣这会儿灌了口酒也接过话来,“其实这些也是这两次大会之间的事了,十年造就一批新人,哪个不想显显威,扬扬名啊,等拉到大会上去练练,谁高谁低也就出来了。” 他们几人说的热闹,袁明那却苦起脸来了,“行了,这些等到武林大会再说也不晚,而今这无果和尚受了伤,却又追着耶律雄去了,你们就不怕出个好歹来?” “呵呵,”商天行笑着摇摇头,“无妨无妨,无果也不是软柿子,不是那么好啃的,就算略逊了些,恐怕耶律雄还得怕自己崩了牙。况且有空静、空法在一旁,尚中原和费剑清斗他俩也是胜负难分。没大事,先让耶律雄烦着吧。” “真没事?”袁明看着商天行。 “真没事!”商长老肯定的点点头。 这下众人也放心的一笑,打马又奔光州去了。 再下去二三十里,天也渐渐暗了下来,众人奔波一天也着实是人困马乏,正好眼前有个镇子叫“廿里营”,看这镇名也是知道离光州实也不远了。到了这儿商长老也是带住了马头,回头看看众人道:“不远了,光州我也来过,过了这二十里营再找宿头就得去十里铺了,今天也乏了,在这找地方歇了吧。”众人应了一声,一齐跟着进入镇中。 定下客栈,几人也没远去,还是在前面大堂用的饭,仍是占得两张桌子,这次却是薛善去找了商长老,把梁荣和袁明挤到了萧宁一桌。坐在桌前等着小二上菜,看看梁长老和袁二爷早早的灌上酒了,楚月也是无聊,不由得流目四下观瞧。本是为周老爷子寿辰,江湖中往来的豪杰也不算少,这堂中桌椅也是坐满了大半了,让她这一瞧还真瞧见有意思的了。就见堂中一角,有两个人也占了一张桌子。侧方之人面目冷硬,高瘦的身材,一身简单的黑衣,头上带着个斗笠,坐在那腰身笔直,正自不紧不慢的自斟自酌。最显眼的是身旁立着的一柄长剑,普通人用的都是三尺青锋,长者也不过三尺三寸,而他这柄剑却是直追萧宁的龙雀刀了,也得有近四尺长。剑身两寸来宽,剑鞘剑柄都无多余装饰,就连剑锷也仅是一道简单的横挡。 面对之人更是有趣,这会坐那感觉就有常人立着一般高下了,山一样的身形,光秃秃的脑袋,绿豆小眼,大鼻子大嘴,大招风耳,怎么看怎么像头野猪成精,这会儿却是抱着一条猪肘子啃得满嘴流油。 这下也是看得王姑娘掩唇一笑,转过头来戳了戳萧宁,向那旁努了努嘴。萧宁顺着方向看了过去,也是暗中一乐,回头忍着笑对楚月摇摇头,正好这时小二也上来酒菜了,萧宁绰起筷子给三人分了下去。 别看梁荣好似醉眼朦胧,这会儿却又接过筷子调笑道:“吃个饭也没完,你俩又在这眉来眼去的干什么,没看见把人家薛大公子都酸走了,在这样我可也撤了。” 一句话说的楚月满脸通红,萧宁也是尴尬的笑了笑回道:“哪有什么啊,只是月妹妹见得那两人有趣,让我看看而已。” “噢?”梁长老听了一笑,也顺着望了过去,不觉间却又忽然皱起眉头。打量了半晌,也只是“噫”了一声,低声说道:“你们先吃。”说着酒也不喝了,起身向商长老那桌上走去。 挥手赶走了不情愿的薛善,也不知两人在那嘀咕了些什么,他和商天行的目光却总是不时从那两人身上略过,商长老的眉毛也是越拧越紧。 没想到墙角这两人也是警惕,那个啃着肉的壮汉这会儿忽然把肘子扔下,立着眉毛瞪向商梁二人,刚要站起来发威,旁边的黑衣人却是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胳膊,低声喝叱了一句什么,才又让他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又坐了回去。 “契丹话,应该是错不了了。”别人听不清那声喝叱,以商天行的功力刻意之下又怎会听不明白,这下也是皱着眉头对梁荣道。 “那怎么办?”梁荣问道。 “吃完再说,别和别人说,我们俩一起去探探就是。”说着回头看看袁顺,“袁老弟,你守在店中,特别是看好薛善,别让他惹事。” “嗯!”袁顺重重的点点头,几人这才算商议妥当各自用饭。 第七十五章 波涛暗 饭罢来到后院,商天行咳了一声道:“马上要到光州了,都别惹事,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早赶一程,尽快到周府上也就安心了。” 众人都是痛快的应下,只有薛善皱了皱眉头问道:“商伯伯,刚才那两人……” 没等他话说完,商天行已是转过脸来把眼一瞪,“打听那么多干什么,还嫌这一路上事儿不够多是吗,都回去睡觉,只要事儿不找咱,咱们别去找事儿。” “好吧。”薛善只得委屈的点了点头,这下众人才各自回房。 等到外面鼓打三更,梁长老这才探出头来看了看院中,四下里已是灯火尽黑。他一纵身蹿到了商长老的窗下,两指轻轻敲了敲窗户。里面商天行早有准备,也是一身夜行衣靠,这会儿闪身出来对视了一眼,先自一点头,拉上蒙面巾跃上房去。 刚才早就打听明白了那两人所在,这会儿商天行二人穿墙过屋来到一座跨院中,打量一下四下的房舍,商长老却是一愣,一院当中声息皆无,细听之下竟连呼吸声都不可闻。两人一闪身来到窗户之下,梁荣舔破窗棂纸往内观瞧,室中果然空无一人,床上幔帐高高挑起,卧具整齐,显然晚上没有人住过。回过头来对着商长老摇了摇头,商天行“嘿”了一声,低声道:“好狡猾的人,好小心啊,这都成惊弓之鸟了。” “确定是他们吗?”梁荣也低声问道。 “不好说,”商长老摇摇头,“十有八九是。那公孙羽我也没见过,只是那柄剑甚像传言中的‘丧门剑’,又是契丹话,就很可能了。” “那现在?” “回去吧。”商天行站起身来往回走去。 往回走仍是穿墙越屋,眼看两人刚刚跃上一处屋檐,商长老猛然间面色一变,伸手一拉梁荣,两人急急一缩又回身屋檐之下。这会儿就听得衣带破风之声渐近,倏忽间一道红影已从二人头顶急驰而过。 等到风声过了,这二人才又翻了上来,梁荣看看商长老,“长老,血影门?” “应该是。”商天行看着那条红影远去的方向,“走,跟上去看看。” 两人又是起身缀着那身影遥遥追了下去。 眼见那身影是向着镇外而去,两人追到镇口,就见百十丈外是一片空地,已有三四个红衣人立在了那里,这人奔到近前停了下来,向着打头的两人躬身一礼退了下来。那地方像一片谷场,四下一无遮挡,商天行和梁荣皱皱眉头,一时间竟无法近前,只能在镇口找了处房舍隐下身形,盯着前面。可惜这距离远了些,只是看见四下里渐有红衣人聚了过来,到了八九人的样子,这时有一人低声问了几句什么,又吩咐了些什么,这就难以听清了。 最多也就盏茶工夫,一干人忽得又作鸟兽之散,这下是急得梁长老抓耳挠腮,侧头看了商长老一眼,却见他也是面色凝重,紧锁着双眉缓缓的摇了摇头。梁长老知道轻重,也只得暗叹一声又转回头去。不想此时却又让他双眼一亮,就见其中一条红影却是正奔着二人的方向驰来,这一来他又是猛转过头去,就见商长老也是放开了双眉,使劲点点头,从腰后缓缓的抽出铜杖来。 眼见这人影越来越近了,暗影中两人各挚兵刃静静等待。等到离镇口还有十几丈了,这人却是忽然停了下来,面巾下双眉微皱,口中轻噫一声,沙哑的道:“出来吧,哪位朋友,不用藏头露尾的了。” “嗯?”商天行又是眉头一皱,暗叹口气,横手中铜杖跃了出来挡住前路,梁长老则是抢上几步绕到了背后。 看了看前后二人,这红衣蒙面人也一叹:“又是二位,阁下又何必如此阴魂不散。” “哼,”商天行哼一声,看了看这衣衫上绣的“圣”字,冷声道,“又是你,你到底是谁?” “唉……”血圣摇摇头,一按腰间挚出软剑,“真不想和二位动手,二位让让我过去可好?” “哼,想的美!长老,少和他废话,先拿下他再说。”身后梁荣震棒说道。 “好!”商天行闻言二目圆睁,虎吼一声抡杖扑上。眼见重重杖影当头压下,血圣脚下一错,身形连闪间却又似游鱼般脱了出来,手中软剑一挥三拐两拐间向他脉门划去。商天行侧身撤招,不待血圣追击,后边梁荣一颠一瘸间却又欺到他身后,手中竹杖似那吐信的毒蛇暗暗向他后腰戳来,逼得他侧身躲闪。等他闪开背后,前面的商天行又是抢了上来,两人这一前一后,一刚一柔,一明一暗间竟将血圣困在原地,一时却是逃不出去。 一连过了三四十招,眼见着两道杖影所笼越来越小,被困在中间的血圣就似那笼中之鸟,网中之鱼,挣扎的空间也越来越小了。到了这会儿商长老和梁长老都是暗暗松了口气,手中再加把劲就待收网了,不想这网中之人却又是叹息一声,身形一闪,脚下骤间加快了不少,身影一而二,二而三,倏忽间竟然闪出七道身影,假亦真来真亦假,右手一挥间抖出十数道幻影,一齐向商天行印去。 不愧姜是老的辣,此时的商天行虽惊不乱,急挥手中杖护住身前,突然间大吼一声,左臂虬筋乍起,猛得一拳穿过重重掌影直捣出去,却正是碎玉拳中以拙破巧之法。 血圣蒙面巾下嘿嘿一笑,并不与他硬拼,陡然间撤掌后退,撞入梁荣杖影之中,脚下连踏,却是步步皆踩在杖影的空隙之间,手中软剑一闪,更是幻出三道剑光向着梁长老削去。知道他快,却不知道他能这么快,更难想到他身法如此诡异,梁荣可没商长老这份修为,只好身形一侧闪了开去,这下商长老暗呼一声“不好!”正待抢上,就听血圣哑声一笑,两粒白丸扔在地上,大团的白烟腾起将三人笼于其中,等他二人冲了出来,已经没了血圣的踪影。 “嘿!又是这一套!”商天行将手中铜杖重重一顿,恨恨的道。 “现在怎么办?长老。”梁荣也抢了出来问道。 “哎……”商天行无奈的摇头叹了口气,“走吧,又是一场空。” “哈哈哈哈,二位长老不急。”二人正要回返,暗影之中突然有人朗笑一声走了出来。 “谁!”商长老一惊,陡然间横杖转身。再看走出这人,团花的锦袍,象牙的折扇,和煦的笑容,可不正是万金山庄之主,“散金侯”侯常发。 “原来是侯庄主。”商天行也是松了口气,垂下铜杖问道,“庄主叫住我二人又为何事?” “见过商长老,梁长老。”侯常发笑嘻嘻的拱拱手,“二位知道刚才那是何人吗?” 商天行和梁荣对视一眼,都是摇摇头。 “那便是血影门的新任门主,号称‘血圣’。” “血圣?”商长老皱皱眉头,“和那血影、血屠、血魁是什么关系?” “嘿嘿,”侯常发苦笑一声,“本来我也以为没什么关系,只因他上位时斩杀了血影、血屠,逐走了血魁。可今天……”说到这儿,散金侯也是摇了摇头,“我也不敢说了。” “为什么?”梁荣好奇的问道。 “呵呵,商长老。”侯常发拱拱手,“您老见多识广,刚才那人的身法您可曾识得?” “身法?”商长老又皱起了眉头,“似曾相识,可是……也没什么大的印象……应该见的不多。” “血魁的身法您老可曾见过?” “噢——”商长老恍然大悟,“有一次血魁出手杀人,我曾远远见过一次,当时没来得急出手,确是和今日血圣所使十分相似。” “不是相似,本就是一套,只不过血魁用枪,血圣用剑罢了。”侯常发又苦笑一声,“日前我本和血圣接触过,尚不知他的身手。今天看他出手,这血影门火并,血魁出逃,就怕是另有阴谋啊。” 几个人正说着,呼然间巷口又有人咳了一声,商梁二人猛得一惊,急忙回头看去,就见一个高大的黑衣老者,面目冷硬,右手扶着左肩缓缓的行了出来。商天行就待喝问,散金侯已是摆摆手,“商长老莫惊,这是我庄中千眼堂贺堂主,在下本是让他跟着血圣下去的。” “哦。”两人这才放下戒备,向着贺成拱拱手,贺成也是勉力向他二人抱了抱拳,又是扶着肩膀朝散金侯躬了躬身。 侯常发见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问道:“老贺,怎么了?” “唉,侯爷。”贺成叹了口气道,“栽了。” “怎么回事?” “唉,”贺成摇了摇头,“对方耳目太精,我只不过稍稍靠的近了一些,便让他喝破了行藏。也是我话锋逼得急了,就过了手。没想那厮手上如此硬,只十几招我就着了他一掌。这还是对方手下留了情,只是轻伤罢了。临走时他倒留下话来让我转给侯爷。” “噢,他说什么?”散金侯皱着眉问道。 “他说让侯爷收了好奇之心,莫要对他再寻根究底,要不然以后不但这买卖难做,恐怕少不得刀兵相见了。” “嘶……”散金侯闻言也是直撮牙花子,“大意了啊,大意了,没想到对方如此厉害。” 回头向商天行二人抱抱拳,“我也是见他武功起了疑心,才让贺堂主一路追下去探探他的底,没想到,唉……”说着摇了摇头。 商天行问言也是眉头大皱。 第七十六章 欢声寿翁前 皱着眉头,商长老也是问道:“庄主认为这其中会有什么鬼?” “不好说。”侯常发摇摇头,“就现在来看,血影门遍告江湖,血魁乃为叛徒,对他连连追杀,血圣几次出手也未留情。可怕就怕,这只是一出戏,其中所图甚大,而整个江湖中又不知其所为为何啊。” “是啊,”商天行也叹了口气,“山雨欲来风满楼,而今江湖乱象已现,众人却又不知乱在哪方。十几年前的旧案又被人重新翻了出来,以前只风言风语说‘四圣秘藏图’让神音教得去了,江湖中还有八成不信,今日好像坐实了。所有矛头都指向神音教,神音教却又恰在此时南下中原。这一切到底是凑巧还是背后有一只手在推着,实是难说啊。” “神音教南下背后有没有推手不好说,但这整个江湖的祸乱之源我看很可能就是血影门。”侯常发若有所思的说。 “噢?”商长老侧头看着散金侯,“庄主可有什么消息?” “哈哈哈哈”侯常发打了个哈哈,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长老太看得起在下了,这种事去哪探究去,只不过每逢大事总有血影门的影子,让在下有了此想法罢了。” “是吗?”商天行瞥了他一眼,“江湖危难,更有可能事关百姓安危,庄主可不要再抱商贾之心啊。” “一定一定,”侯常发笑着抱抱拳,“两位长老,贺堂主伤势不轻,在下也不敢耽搁了,就此告辞,等周老爷子寿诞上我们再聚如何。” “也好。”看看一直手扶肩头的贺成,商天行和梁荣也是拱拱手,目送二人远去。 “长老,”眼看着他二人没了踪影,梁荣这才皱着眉头道,“散金侯应该知道些什么。” “嗯,”看着二人远去的方向,商长老也是点点头,“万金山庄做得消息买卖,他定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可惜此人功利之心太重,没有银子恐怕从他嘴里实难问出些什么来。不过他说的不错,江湖上这祸乱之源,很可能就是血影门了。” 梁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商天行摆摆手又道:“走吧,今夜应该没什么事了,明天就进光州了,老周这趟寿宴,十有八九安稳不了啊。”说着,二人也往镇中行去。 眼看着离光州不远了,今天也才三月十二,众人也没着急,等到辰时过了才登程上路。一路上说说笑笑,过了午时众人也是进了光州城了。光州也算是大城了,乃是江淮之上的战略要地,可论繁华,比之襄州和江陵可是要差了不少。一条潢水自西往东流过,将这州城分成南北两座,北城本为县治所在,在南城的东南角上,有一处前后三进的宅子,却正是周家府上。后日是老太爷周怀德七十大寿,本是没下帖子,奈何老爷子当年名声太响,左近江湖中许多朋友闻说此事,一传十,十传百,不少要来讨杯寿酒的。这下府里可是忙开了,采买采卖的,跑腿打杂的,一个个进进出出忙作一团,还好消息传的不早,可单这几路的来客也够周家忙活的。 此时的入城的商天行一干人,好容易才在城中寻到了一处没满的客栈,出钱包下了后边的一个小院,楚月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道:“没想到周老爷子这么好的人缘,竟然有这么多人。” “是呀,”薛善也点点头,“幸亏早来了两天,这要是赶个正好,说不定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还是周家未下贴子,来的也只是这附近州府之人和知己的朋友而已”梁荣笑道说道。 “好了,街上人多眼杂,你们几个安安稳稳的在店中歇着,这两天不要乱跑。”商长老也是吩咐道。 “商伯伯,不出去那这寿礼怎么准备啊。”薛善抢上一步问道。 “这就不用你管了,我自有办法,你就给我安稳的呆着,别惹事就行。”商长老回头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一吐舌头又缩了回去。 等着众人都安顿好了,商天行才把梁荣和袁家二人叫到屋里来吩咐道:“两位袁老弟,我和梁荣去置办点寿礼,这里就有劳你们看一下。” “好。”袁顺袁明对视一眼,都点点头。 一日无话,转天过去人是更多了,三山五岳各方豪杰,认识的不认的在酒楼饭馆喝酒行令。到了这下商长老对一帮人约束的更严了,连梁荣都知道这里边还不知道要有什么人从中掺和,也是躲在院中独自饮酒。外面周家也是豪气,老爷子早就发下话来了,凡事这几天来的朋友,一应吃喝住用周家包三天,大爷周伦更是带着管家拜访了几家的名人前辈,只是商长老一行来的甚是低调,还不曾为人所知。 这一天仍是平安无事,别的地方不知道,但是这小院中却是越来越压抑了。商长老更是面沉似水,一天紧锁的眉头就没放开,下半天梁荣的酒也不喝了,满腹心事的在屋中踱来踱去。 再过一天,寿诞的正日子也是到了,清晨起来,小院中的众人梳洗过了,又问伙计要了早饭吃罢,这才起身带了坐骑向周家走去。 出门出的不甚早,街上已是熙熙攘攘行满了人,几个人牵着马随着人流到了周府门前,这会儿周家中门大开,门头上“周宅”匾额擦的铮亮,四周是红灯高挑,一派喜气洋洋。站在门迎来送往的是二爷周羲领了四个管家,两条长桌分列两旁,两个师爷手持毛笔正在记着,四个伙计高声唱着名帖,当真是热闹异常。 到了近前,那里眼尖的仆从接过缰绳,梁荣抢上几步将礼物和名帖递了上去,早有伙计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提足中气唱道:“丐帮商天行长老,梁荣长老,吴越袁氏兄弟携三位少侠到——”声音洪亮直透内宅。 话音一出四下也是略微一静,就听有人低声道:“周老爷子可真有面子,前面是纯阳宫和锁龙寨,这下丐帮也到了。” “是呀,”有人接道,“除了拜火教不管事,这‘三门四派’都来了一半了。” 底下人们正说着,台阶上的周羲也是一惊,前面两派来的不过是门中船主长老,倒还罢了。可这丐帮商长老不但与其父相交莫逆,且年岁又近,不只在丐帮中地位尊崇,在江湖中也是威望极高,这下可不敢稍有待慢,忙低声打发一个管家去宅内通禀,自己更是带着一人急步迎了下来。 等看见来人了,还未近前,远远的周二爷已是一躬到地,抬声道:“晚辈周羲见过商叔叔,见过各位侠士。” 等他作揖,除了商天行其余几人早就侧身躲开,这会儿商长老也是哈哈大笑,急走上前扶起他道:“贤侄何必多礼,府中一切可好?” “托叔叔福,一切安好。”周羲伸手搀着商长老,“您老这边来。” 话说着已近大门了,这会儿就听门中一声大笑,一个豪迈的声音传了出来:“商老弟,愚兄贱诞,怎么还把你给惊动来了。”话说着,一个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者领着人走了出来。 商天行见了停住脚步抱拳为礼笑道:“老哥哥你大寿,小弟怎敢不来,这儿给老哥哥见礼了。”说着回身招呼众人,“还不来见过周老前辈。” 众人一齐一揖到地,周怀德哈哈大笑,上来拦住众人,挽了商长老的手道:“都是自己人,哪来的这么多规矩。”伸手招了招旁边一个五旬左右的男子,“伦儿,还不来见过你商叔叔。” 周伦也是上前一步躬身施礼:“周伦见过商叔叔。” 商天行连忙搀起他来对着周老爷子笑道:“好好好,唉,岁月不饶人啊。老哥哥,这么多年没见,伦儿都见白发了,咱们可是真老了啊。” “哈哈哈哈,”周怀德也是摆摆手,“可不是吗,我都七十了,你也六十多了,不是老了怎的。比之当年随钱老帮主北上会那岳长海,这身子骨儿可是差远了。” 说着侧头看看商长老身后几人,“梁荣我倒是熟悉,这两位当是吴越袁家两位兄弟了吧。” 袁顺连忙上前抱拳,“不敢当,老爷子,正是我二人,今日特来祝您老人家福寿康宁。” “好好好,不用多礼。”周怀德笑着摇摇手,再向最后三人看去。 商天行也是连忙引见,等到萧宁三人施过礼了,周怀德又是哈哈大笑,一手挽着商长老,另一只手一指道:“走走走,这儿人多,咱们屋里说去。” 说着和商天行把臂行在前边,周羲还需接待客人,周伦陪着众人一起向府中行去。 寿诞就摆在第一进院里,前后十余张桌子,这会儿也是满了大半了。从厅门往里看去,正堂内还有三桌,这会儿僧俗俱全,坐的当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了。眼看前边两人把着臂向厅中行去,梁荣已是先停了下来,对着周伦拱拱手道:“周兄,今日贵府上事情颇多,兄长就不必再为我们耽搁了,我等自在这院中找地儿坐了就是。” “那……好吧。”周伦略一犹豫,也是点头应下,说着拱手施礼,“那几位随意,在下稍等亲自来斟酒赔罪,这厢就怠慢了。” 梁荣也是拱拱手,“周兄说哪里话,您快去忙吧。” 眼见周伦离去,梁长老四下打量了一圈,手中一指厅门旁边的一张桌子道:“那儿人少,我们就去那吧。” “好。”几人也是点点头。没想到刚走出没几步,薛善忽然“啊”了一声,伸手拽住萧宁的衣襟,往他背后直躲。 第七十七章 带颜笑 萧宁见他往自己背后藏,眉头一皱不由得问道:“薛兄,怎么了?” 梁荣闻言脚下也是一顿,回头就见薛善直摇头,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看到墙角处有一桌,正是“玉蛟龙”苏广源和几个人在喝酒聊天。众人这才想起,原来他是偷跑出来的,禁不住都是笑了。 梁长老也是摇摇头,到了这会儿也不想多事了,护着他到了桌前,任由他找了一处背对着那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回头看看院中,人声喧哗,寿诞还没开始,就有不少豪爽之人端着酒碗四下走动,见了名门宿佬敬上一杯,遇上高朋贵友干上一碗,显得好不热闹。萧宁以前哪见过这么多武林豪杰,只是低声向着梁荣和二袁请教,这三人也不私藏,将其中有名有姓的一一指给他三人看。 先是堂中,正中一桌当中就是周老爷子了,右首坐的是商长老,左首第二位是一个年近五旬的道人,面皮白净,五络黑胡,身着天蓝色道袍,面含微笑。再往下是个道姑,比这老道略小了几岁,一样的装束,稍显冷清,这会儿手搭拂尘,端坐一旁。听梁长老言道正是纯阳宫的东华殿长老白石子、地灵殿长老白灵子。 看到这两人了,萧宁忙向人群中搜寻,果然在不远处见到了李悠然和欧圣正与一帮人谈笑风声,这下他也算是把心落到了肚子里。再随着梁长老的手往里看去,此时在商长老旁边坐的是一个中年人,四旬过半的年纪,中等身材,黝黑的脸膛,身着青色紧身薄衫,衣服下虬筋崩起,此时也是谈笑风声。见了他薛善目光又是躲躲闪闪,不用说,正是洞庭锁龙寨中“飞鲨坞”的船主廉飞雄了,梁长老言道江湖人称“出水鳄”。再往下也是这光州左近的高手名宿,更难得的是,这里竟然还有官面上的人物到来。回头再看左首第一位之人,三十余岁,紫红的脸膛,微有短髯,身穿皂衣,头戴官帽,腰悬铜牌,坐在那虽然也是表情自若,可众人看他却总有那么一丝不自在。这人梁长老也是识得,正是这光州府三班衙役总班头兼步军都头,姓解名虎字金风,据说此人身手甚好,加之心细如发,不但精于寻踪探迹,更有一身好轻功,虽是身在公门,于江湖黑白两道也是偌大的名声,人送绰号“千里寻踪”。 话正说着呢,萧宁就感觉身边一暗,又有两个人在桌旁坐了下来。等他回头看时,身旁之人却是先笑呵呵的抱拳开口了:“梁长老,袁家二位爷,三位少侠,久违了。” 别人都认识,唯独楚月满头雾水,这会儿就听袁明吊儿郎当的抱抱拳接过话来:“呦,侯爷来了,您怎么不屋里请啊。那里面可都是大主顾,我们这点散碎银子您还能看上眼?” 到了这时楚月才知道,原来来人正是“散金侯”侯常发。 侯常发笑着摆摆手,接过贺成递过来的茶杯啜了一口笑道:“袁老二,我就那么财迷吗?来和咱朋友们叙叙旧不好吗。况且屋里的人哪个不是地位尊崇,哪儿有我搅和的份儿。” “呵,”袁明也是连连抱拳,“侯爷什么时候拿我们这些苦哈哈当朋友了?袁某今日真是倍感荣幸啊。” “行了,”不等侯常发再说话,袁顺已是先看不过去了,瞪了他一眼道,“二弟,今天是什么场合,还来开得这些玩笑。” 袁明听了嘿嘿一笑不再言语,散金侯却是摇摇手笑道:“无妨无妨,都是熟人,谁还不了解谁啊。”说着回头看看萧宁,“萧少侠,前晚在房顶擒下的那个神音教的探子可曾问出些什么?” 萧宁端着杯子的手一顿,这才知道原来他当时没走,只是假做了个退出去的样子,不由得暗骂一声“老狐狸”!佯作惶恐的道:“侯爷是如何知道的?” “呵呵,明人不说暗话,萧少侠也真是好身手啊,本来我想最后去擒了他,没想到少侠手这么快。”侯常发把玩着手上茶杯道。 “这……”萧宁一时语塞,侧头看看梁长老,梁荣哈哈一笑接过话来道:“侯爷怎么也要空手套白狼了,这只进不出可不好。” 侯常发听了也是摇头一笑,“梁长老说笑了。”说罢未在言语,只是皱起眉头来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此时再看院中之人热闹,厅中也是笑语不断,大爷周伦这会儿周旋在众人之间,倒也八面玲珑,就在此时,门外又唱道:“天医门医阁安全忠长老到——” 上座的周老爷子又是哈哈大笑,招呼了一声周伦,对座上众人道:“安老弟也来了,诸位稍待,我去迎迎。” 座上之人都是点头一笑,唯有商长老站了起来笑道:“安兄弟我也是好些年没见了,让贤侄在这儿照应着吧,我陪老哥哥去。” “好。”周怀德大笑一声,与商天行相偕而出。不大工夫,两人陪着一个瘦小的老头儿走了进来。就见这老头虽说年纪不比周怀德和商天行大,可已是颇显老态,长得瘦小干枯,脸上皱纹堆垒,头上稀稀拉拉的头发挽了一个鬏,一根檀木的簪子别了,颔下胡须也不多,却是根根透风,梳的整整齐齐。一身粗布衣裤甚是简朴,却非常干净,背驼的厉害,斜背药箱,手中拄着一根乌木的拐杖,这会儿边走边笑道:“近来回了趟江宁老家,出来就在这附近行医,正好听闻老哥哥古稀之寿,特来上门讨杯寿酒。” “应该的,应该的。”周怀德拍拍他的手笑道,“老兄弟你是悬壶四方,济世救人,平日里神龙见首难见尾,今日能到我这儿实在蓬荜生辉啊。” “过了过了,周老兄言过了啊。”安全忠是摇手笑道。三人说笑着到得厅中,一时间众人竟然纷纷起身见礼,连公门中的解虎也不曾例外。 等到厅中众人重新坐下,侯常发在外面看看堂里诸位的笑容,也是对着萧宁道:“这位你不认识吧,姓安名全忠,江湖中人称之为‘病华陀’,是天医门医阁的长老,论起来与秦门主同辈。别看他颇显老态,却还不到六旬。因其一副菩萨心肠,少时曾学神农遍尝百草已了解其药性药理,长年累月药毒堆积,才使他寿元折损如斯。虽说其人武艺不高,可医术在江湖中却是顶尖的存在。加之长年悬壶济世,黑白两道人人都是敬他三分啊!”说话间竟也颇显恭敬。萧宁几个小辈听了更是肃然起敬。 等到了这会儿时也近午了,宾客间该来的也来的差不多了,又等了一会儿,门口已是无有进出之人。伙计将桌子搭了进来,中门关上只留角门,二爷周羲也是走了进来。等到周伦、周羲来到老爷子身后,后宅中也出来一位四旬左右的妇与三个弱冠青年,另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跟在四人身后,也是纷纷与众人见礼。 原来这周老爷子一生养有二子一女,大爷周伦,二爷周羲,三女儿就是刚出来的这位妇人,名叫周如。后面三个青年则是老爷子的三位孙儿,至于那个少年,这会儿听老爷子向诸位宾客介绍,却是他的一位侄孙,名叫周融,此时是父母双亡,从永兴来这里投奔叔祖一家。 与众人见罢了礼,几人又退回后堂,众宾客自是纷纷落座。到了这时,堂上堂下冷盘热炒也是陆续端了上来。这周家在光州也是大户,乡下良田千顷,佃户无数;城里买卖铺户也是不在少数,这席上自然是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水底鲜,百味杂陈,珍羞遍布。 等到厅中酒过三巡了,解虎站起来端着酒杯对着周老爷子和众宾客朗声道:“老爷子今日大寿,府台大人本想亲至,奈何公事繁忙脱不开身,特让我带来亲笔提写的寿联一副,以贺老爷子古稀之喜。”说着一招手,“呈上来。”话音一落,就见一个衙役捧着个锦盒走了上来。解虎伸手接过,递向老爷子。 周怀德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先是对着锦盒深施一礼,“谢府台大人抬爱。”这才伸双手接过,递给身后立着的周伦。 解虎见了微微一笑,言道:“府台大人的墨宝向来少示他人,我在衙里都是少见,老爷子今日何不打开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好啊……”厅中众人也一应喊道。 架不住众人撺掇,周老爷子只好含笑答应。后边周伦和周羲兄弟二人一齐打开锦盒,里面是两副洒金红纸装裱好的卷轴。两人每人一卷展了开来,但见上联是“松骨恒铮山永泰”,下联为“鹤颜不老海长盈”,龙飞凤舞,银钩铁划。座中几个懂的是拍手称赞,不明白的也只是跟着叫好。到这时解虎捧着酒道:“老爷子,为此联就当浮一大杯。” “对对对!”周老爷子也是端起酒来面向四方道,“诸位,敬府台大人,共饮此杯。” “敬府台大人,敬老爷子。”内外的众人也是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忽听堂前屋檐下暗影中有人说了声:“老周,喝酒也不等等我,嫌我礼轻了是怎的,枉我不远千里的来给你祝这寿。”话说着,一道黑影直奔周老爷子而来。 座中之人也是一惊,后边周伦更是抢上一步就要去挡,周老爷子却是伸手拦下,口中哈哈一笑,“老偷儿就是老偷儿,来了都不会走正门了,非在这屋檐底下猫着。”话说着手臂一伸已将那黑影接过,细看时却只是一个锦盒而已。 到这时一个矮小的老头儿已然立在厅中,却正是那妙手空空门之主“鬼影神手”孙尽才。院中侯常发见了他也是目光一闪,不由得和贺堂主对视了一眼,都是暗暗点头。主位上周怀德也已站了起来,笑着吩咐道:“伦儿,去给你孙叔叔搬把椅子。”这才又对着孙门主道:“还说我们不等你,你老偷儿的行踪又有谁能知道,快坐快坐,今日你当罚酒三杯。” 孙尽才也是哈哈一笑,来到座前和众人见了一礼,却又单对着解虎抱抱拳道:“解头儿,见了您我可发慌,今日咱们是来拜寿,您可不能抓差办案。” 解虎听了哈哈一笑,摇摇手道:“孙门主尽管坐,今日在此咱们只论江湖,不谈公门。” 孙尽才也是一笑,这才坐了下来,端起酒杯尚未沾唇,猛听院中大门“咣当”一声巨响,已是让人踹了开来。 第七十八章 生惊变 这下院中诸人又是一惊,纷纷侧身看去。就见当先进来的是十六个抱刀的大汉,青衣青裤,进得门来雁别翅排开,分列两厢闪出了中间道路。后面紧跟着两个人,左边一个身高过丈,膀大腰圆,光秃秃的脑袋,手中拎一根四尺多长的镔铁狼牙棒,那狼牙棒形似水滴,通体铁铸,握把处都有鹅卵粗细,到得头来已是钵盂大小了,上面遍布钉刺,耀目生寒。右边之人比他矮不了多少,满脸靛青,圆睁虎目,手中是一根镔铁齐眉棍,看这粗细也得有百十来斤。二人走到这十六人头里站定,这下一十八人对着门口一躬身,门外又走进三人来。 左边一为中年汉子,身着黑衣,手中一柄装饰简单的长剑,背上一支钢鞭;右边是一女子,生得面目皎好,体态妖娆,一身青绿色衣裙,从脸上竟然很难看出多大年龄来,腰悬一对柳叶弯刀。这二人簇拥着的是一个老者,中等身材,一身藏青色长衣,三寸多长的寿眉从眼角垂下,未有一根黑丝;须发似雪,梳得整整齐齐;看脸上,面似三秋古月,白中透红,红中透亮;目若朗星,鼻直口方。身量虽说不高,进门时只觉那门框几欲容他不下,这院中一立,偌大个天地间好似只有了他一人,顶天立地一般,一院子人都似要被他从袍子下压出一个“小”字来。 在这三人身后又是十六个抱刀的汉子,最后还有进来两人把门带上,上了闩。这两人一个浑身黑衣,黑巾蒙面,头带黑色纱帽;一个腆胸叠肚,穿一身蓝,天生一副喜相。 见了这些人不认识的还则罢了,认识的却都是大吃一惊,主座上周怀德、商天行、孙尽才、安全忠和纯阳的两位道长都已各绰兵刃站了起来,院中梁荣和侯常发、贺成也推桌而起,这会儿就听梁长老低呼一句:“岳长海!” 听闻此言萧宁三人也是一惊,齐齐站了起来。 此时“白头仙翁”岳长海还未说话,他身后那个女子已先是掩口一笑,“诸位,该吃吃,该喝喝,我们只是来找周老爷子有点事。” 屋中商天行并未搭理她,目光仍是锁在岳长海身上,扬喝声道:“岳长海,你果然又来中原了,今日所来何事,莫非是还我丐帮血债不成!” 人的名,树的影,只这一句话,满堂哗然。众宾客皆是推桌而起,近身处更是人人后退,一时间整个院子空出偌大一片来,离他两三丈内的宾客俱都是靠到了墙边,将这帮人让在了中间。 “商天行?”岳长海这才抬眼瞟了他一眼。 “哼!”商长老冷哼一声,紧了紧手中的铜杖。 那女子又娇声笑道:“商老爷子,您也坐下,别生气,小心您的身子。” 只这一句话,商长老就感觉到浑身发热,气血上涌,一身血液好似沸腾了一般,就要从毛孔里窜出来了。这时旁边的安全忠呼了声:“不好,有毒!是‘沸血夺魂散’,大家不要运功!”说着自己先一屁股坐了回去。这一声传了出去,坐中人人暗提功力试探,不由得都是面目通红,一个个大吃一惊。 商天行仍是努力压住血脉,戟指那女子喝道:“韩依翠!你……”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让周老爷子一把拉着坐回椅中。 到了这会儿,萧宁在下边也听散金侯说明白了这些乃是何人。前面那个光头高个当时在饭馆中见过,乃是神音教巨熊堂堂主索昌,旁边的是猛虎堂堂主图赞。在岳长海身后二人,男的也见过,正是左护法“千手剑”公孙羽,女子是右护法韩依翠,江湖人送绰号“鸩夫人”,极善用毒,曾经和王楚月的母亲“毒娘子”胡灵灵齐名,为江湖中两大女煞神。最后进来带上门的两人,黑衣黑裤,黑巾蒙面的是北路使者“昼行鬼”苗震,一副喜相的是西路使者“假弥勒”康立,如此一来再加上萧宁一路上见的人,整个神音教高层竟然来中原了大半,侯常发也是低声叹道:“今日这局,神音教所图不小啊。” “你是何时在老夫的寿宴里下毒的?”到了这般工夫,周老爷子也只能稳下心神问道。 “您真想知道吗?”韩依翠仍是笑嘻嘻的道,话音未了将手一拍,高声说了句,“出来吧!” 一语既毕,从后宅呼呼啦啦出来十余人。前面五个正是三姑娘周如和四个孩子,每人都是被反缚了双手,脖颈上架着一柄钢刀。后边推搡喝叱的看衣着有厨子有仆役,看样都是府中雇佣之人。这下见了,周伦周羲两兄弟是目眦欲裂,不是周老爷子拦着早就抢上去了。 一行人来到院中停了下来,单有一娇小的女子走在前面,看到众人都站定了,她才来到岳长海跟前躬身一礼,见岳长海点了点头,又是对着韩依翠一抱拳,“护法大人,幸不辱命。” “好好。”韩依羽笑着拍拍手,转头对着周老爷子笑道,“老爷子,我来给您引见下,这位就是敝教狸猫堂堂主‘鬼狸’闻萍。知道老爷子您大寿得从外面酒楼召伙计,这‘沸血夺魂散’水中无用,溶在酒里是最好的,我们呢也正巧包了您老谈下的那座酒楼,所以也就跟了进来。” 眼见一家人都被带了出来,投鼠忌器之下周怀德也只得努力压住心火,抬头瞪着岳长海叱道:“岳长海,枉你一代宗师,竟然下毒绑票一起来,也不怕丢了你大辽第一高手的脸。” “哼!”身后韩依翠刚刚冷哼一声,岳教主一抬手打断了她,抬起眼来看向他,话音出口铿锵之声入耳,隐隐间竟有一丝金戈铁马之音:“周怀德,当年你不也趁人之危伤我弟子,今日这且不论,来此我只想让你和我走一遭。” “去哪?”周怀德咬着牙道。 “去了你自然知道。” 两个人正说着呢,孙尽才此时却忽然拢着手蹿出厅来,边往外走边道:“你们喝你们的,斗你们的,这里可没老偷儿我什么事,我先走了啊。” 岳长海瞥了他一眼眉头一皱,后边公孙羽已是侧跨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开口道:“教主没发话,敢走者死!” “你们……你们这不是强盗吗!”此时孙门主已走到了李悠然他们桌前了,离着两丈多远也是不敢再上前了,只是禁不住气的满脸通红。 “哼。”公孙羽也只是冷哼一声,手压“丧门剑”往前逼了一步。见状孙尽才也只得摇摇头,“好好好,不走就不走,你们拳头大,你们说了算。”话说着转回身去,慢吞吞的绕了大半个圈又走了回去,可是没再进屋,只是在萧宁的桌前坐了下来。 眼见孙尽才没走出去,其他更是失望,本已退到墙跟的几桌人看看墙头,暗中稍稍提气就感觉气血翻涌,五内如焚,一个个也打消了翻墙而出的念头。 孙门主是坐下了,堂中却是又站出一位来,身着官衣,头戴官帽,正是“千里寻踪”解虎。这会儿解都头一拍桌子,两眼瞪着岳教主喝道:“岳长海,这是大宋天下,还有我大宋的王法。你本是番帮外族,私入宋境已犯了不赦之罪,今日又下毒害我大宋子民,你想怎的!” 一席话说得神音教众人心头火起,一个个都紧了紧手中兵刃,圆睁怒目瞪着他。岳长海更是皱着着眉头,上下打量着他身上的衣着问道:“你是何人?” “光州府三班衙役总班头并步军都头解虎解金风!” “嘶——”手下之人难知轻重,岳教主这下可暗自发愁。一府的都头,也不小了,况且又是知府身边的近差。有道是民不与官斗,更何况还是在大宋境内,杀了这官差本也简单,可这事只牵扯江湖还好,要是闹到官面儿上,如今他后边还有要事容不得有失,万一有那海捕公文下来,可真是寸步难行了。 暗自思量许久,岳长海抬头说道:“解都头,今日之事我必带周怀德一家走,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不动干戈了,其余人等所中之毒也不是大事,七个时辰不妄动内力自解,还请解大人勿要多言。” “你这是要在我宋境劫掠人口不成!”解虎喝道。 “解大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看着岳长海不愿再与他答话,公孙羽把话接了过来,“而今就算是要屠尽这院中之人,你们又能如何。” “你!”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解都头还有什么办法,手指着岳长海气得满脸通红,一时竟也说不上话来,一屁股坐回椅中。 眼见没人再言语了,岳长海看了周怀德一眼,说了声:“带人走。”自己已是先行转过身去向大门走去。 后面韩依翠也跟了上去,口中还嘟囔着:“哼,便宜他们了。”回手招了招狸猫堂的刺客,“压上了,走!” 另一边的公孙羽闻言,抱拳说了声“是”,剑交左手一跃而起,直奔厅中周怀德而去,右手对着他脖颈扣了下来,想要把他一把拎走。这会儿身后站的周伦周羲两兄弟可没喝酒,怒吼一声就要抢上来,不想旁边商天行突然喊了声:“退下,我来!”说着一脚踢翻了桌子,猛然间跨前一步挡在了周老爷子身前,迎着公孙羽的来势,右手一拳捣了出去。 第七十九章 掣刀剑 听到背后声响,岳长海也是一愣,回头看时,就见一张八仙桌子已经掀了起来,对着公孙羽直拍过去,桌后就是商天行一跃而出,一拳对他捣了出去。 公孙羽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肘腋生变之下也是躲闪不急,急切间只得运功于掌迎着飞来的桌面猛得一震,当时桌子是四分五裂,可他也难免让这汤汤水水浇了一身。后面跃出来的商长老也是大喝一声:“还不动手!”说着一拳已和公孙护法的掌对了上来。 这边喊声未落,第一个跃出来的却是楚月姑娘,就见姑娘她纵身一跃抢到自家桌前,两臂疾甩,双手齐张,十支梅花钉已是电射而出,神音教最后边押着周如五人的狸猫堂刺客纷纷中招,一时“当啷啷”兵刃落地之声不断,几个人一歪都软倒在地没了声息。 “梅花钉?”岳长海见了一皱眉头,喃喃的说了一句,同样的话语,那边韩依翠却是惊呼一声。 再一看倒下之人脸色发黑,知道这钉上都是喂了毒的,韩依翠咬着牙道:“小丫头,好歹毒的心肠,胡灵灵是你什么人。” 原来这梅花钉在“万朵寒梅”胡老爷子创出来时就将其分作两种,一种是没毒的,一种是喂毒的,平时姑娘本着慈悲之心,不使这毒钉出来。可今日一来大敌当前救人心切,留不得善心,再者这些人用毒在先,让她是气愤难平,这才打出毒钉来。 听到韩依翠问话,她也只是哼了一声并未搭理,后边就是萧宁紧跟着跃了上来,手中龙雀刀出鞘,一招“风激电飞”,刀光闪过五人手上绳索纷纷落地,接着就是梁荣和孙尽才跟了上来将人护了回去。再看旁边,李悠然、苏广源、欧圣和二十余人也各掣兵刃围了上来。 就在此时,厅门口商天行和公孙羽一拳一掌也是撞在了一起。有心算无心之下,本身功力又差了对方一筹,公孙护法这可是吃了亏了,只让商长老一拳打得倒飞回院中,落地之后“蹬蹬蹬”连退了十余步兀自停不下脚来。后面岳长海见了脸色一沉,抢上一步伸手往他背上一扶,这才让其稳住身形,却也是“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这会儿只得借着自己教主渡过来的一股内力缓缓调息,一时也是张口不得。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退到墙跟的人仍自发懵,厅中之人也是各掣兵刃捅了出来。院子里岳长海扶着公孙羽还没出声,韩依翠已是铁青着脸对商长行喝道:“老乞丐,你们的毒怎么解的!” “不用问了,”岳长海摇摇头,盯着堂中道,“安全忠,毒是你解的吧?” “正是小老儿。”还在厅里的安全忠笑着瞥了一眼脚底下的少许香灰,对着岳长海拱拱手,“正好小老儿这里还有几支专克天下燥病热毒的‘宁神香’,恰恰解得此毒,就让孙门主带着出去转了一圈,幸得此香制时没加那些无用的香料,烟少味淡,又有这酒菜遮掩,才能瞒得住您大教主。可惜啊,”说着看看靠在墙角的众人,摇了摇头,“岳教主名头太大,把人吓得太远了。”顺着这话,孙门主也是嘿嘿一笑,伸出那只总是藏着的手来,就见指缝中夹着一根比线头粗不了多少的信香,这会也只剩下半寸来长,正袅袅的冒着青烟,让他一弹指远远扔了出去,再一抖手从袖中撒出一蓬香灰,这会儿让他孙门主故意吹得飞飞扬扬,好像是对那一众人的一份嘲笑。 “‘宁神香’,那可是天医门的秘药,安老儿你好大的手笔!”韩依翠看看那远去的火头和烟尘,咬牙切齿的看着安神医道。 “有宁神香又能如何,今天我要带周怀得走谁又能拦得住。”岳长海也只是微微一哂,手一震已从公孙羽背后拿了开去,伸手抽下他背后钢鞭,径直向着周老爷子走去。后面公孙羽又吐出一口瘀血来,缓缓的出了一口气睁开眼来,只这小小工夫内伤竟然好了大半。 到了这时也只有真刀真枪的了,商天行手中铜杖一紧,环视四周道:“岳长海我接着,大家上!”说着一跃而出。 “你接得住吗。”岳长海哂笑一声,起手一掌向他拍去,隐隐间竟有闷雷之声。 商天行知道此时自己硬拼不得,只可拖住他就是,急忙间往旁边就闪,抡手中铜杖横扫而出。再看岳教主并不慌忙,立手中鞭挡住铜杖,平常竹节钢鞭都是十三节,唯独他手这支鞭要短了两三寸去,只有十二节,手把处錾着四个字——尉迟宝琳,却正是当年尉迟敬德大将军亲铸的两支神鞭中的雌鞭。 鞭杖相交“当”的一声脆响,岳长海忽然借力侧跨一步,猛然间一招“反挥琵琶”,一掌后甩正中一人背心。只听得碎骨之声入耳,那人竟然惨叫一声,七窃流血扑了出去再无声息。 这下把商长老气得是须发怒张,喝了声:“老魔头,你太过分了!”手中杖一时加紧想把他缠住。 怎奈棋差一着终是缚手缚脚,就见岳长海此时在这杖影中竟也是来去自如,只是右手一支钢鞭就将这轮猛攻尽皆接下,身形游走间更是连连向旁人出手,幸得商长老呼喊及时,这才少添了几道冤鬼亡魂。眼看着院中被他冲得大乱,商天行也是急在心里没有办法,就在这时,孙尽才却是跃了上来喊道:“老叫花子,咱俩一起来。”说着手中一柄短剑带风,围着岳长海是稍沾即走,两人联手终于勉强将其绊住。 这边刚刚开打,那边楚月已是抢到了韩依翠的身边,断离剑出鞘已和两柄柳叶弯刀斗在了一起。这一交手下来个七八招,王姑娘竟是屈居下风,一时间守多攻少,幸得薛善掣双剑抢了上来,以二战一才将她压住。 梁长老抢出来敌住了“假弥勒”康立,一个是颠三倒四身法如风,一个是不动明王稳扎稳打,一时间倒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苗震身边的是周氏弟兄,刚才周伦回堂后取出了三口钢刀分给了爷仨,这会儿和周羲就抢到了苗北使身旁,也来了个以二敌一。不想这“昼行鬼”真个如鬼一般,脚下一错就如一道黑风刮起,手带一双铁指虎爪手套,上面十个纯钢的指甲个个伸出四五寸长,围着这兄弟二人忽前忽后,指爪擒拿,刹时间就逼得这二人只有招架之功,没了还手之力。 他俩这边岌岌可危,周老爷子也不好过。这会儿老爷子一口金丝厚背刀找上了“千手剑”公孙羽,别看公孙护法内伤不曾痊愈,可终究是年轻力壮。两人只斗了二十余合,本是平手的局面却也渐渐向他倾斜,周怀德鼻洼鬓角也是见汗了,喘息之声已然可闻。还好解都头见事不妙,从腰间抽出铁尺跟了上来,才稳住阵角。 再看三姑娘周如,此时从地上捡起一柄长剑对上了狸猫堂主,这下甫一交手自己就已落了下风。就见这闻堂主直如狸猫附体,身形一躬上蹿下跳灵活无比,一双月牙弯刀如风一般占尽上风。 白石子、白灵子二位则是找上了索昌。要论今天神音教来人,索昌武艺稳在前三之列,江湖人送绰号“铁臂魔熊”,嗜杀如命一般,在北国可谓是小儿止哭,一身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的横练儿功夫江湖上无出其右者。加之这狼牙棒通体混铁凝钢打造,势大力沉,抡开了方圆一丈之内任谁也近身不得。两位道长单就一人武艺也不弱于他,两人连手就是十个索昌也早应被戳上无数个透明窟窿了。可此时二人手持宝剑,脚踏两仪步法,也只可与之游斗,单是兵刃就不敢稍稍相交,生怕把手中剑给砸折了,就算仗着剑法精妙攻了进去,也只是刺破衣衫,在他身上留下几道白痕而已,反而因为几次抢攻差点儿将自己陷入险境。如此一来这头魔熊更是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无人可挡,幸好“出水鳄”廉飞雄见事不好,绰虎尾三节棍抢了上来,三人联手才稍稍遏制住了他的肆虐。 此时院中神音教的三十二个抱刀的大汉也组成了阵法,抵住了这宴上解罢了毒的四五十人。就见这三十二人分成了四组,每组八人,各个走行门过迈步,布成了两正两反四座八卦阵,一时间“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正反十六门循环不息。别看众家豪杰人数占多,更有纯阳二子,洞庭玉龙此等名满江湖的人物,可这乱糟糟的一拥而上,不但没有了配合,反而碍手碍脚的,一时谁也有劲使不上去,倒成了互拖后腿。远不如这神音教训练有法,一正一反间四座阵势两两配合,不长时间倒是连斩了好几个冒进之人,震得群雄攻势一缓。 四下里攻势胶着,再看萧宁那边,龙雀刀已然对上了镔铁棍,这会儿迎上去的正是猛虎堂主“血虎”图赞。若论武艺图赞不如索昌,可要讲到不要命,他却是比索昌赛过不止一头。这只是一交上手,登时间镔铁大棍抡开了是呼呼抢攻,招招间是只攻不守,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萧宁虽说早经生死,可实也没见过这种亡命的打法,一开始就让他逼得手忙脚乱,一连二三十招才稳住脚步,总归是刀法高明,竟也是渐渐占了上风,眼看着图赞身上是血迹渐多,棍法也不再那般迅猛。 院子当中一时间刀光剑影不断,这下可苦了墙跟上的那些人了。这“沸血夺魂散”算不得剧毒,可奇就奇在此物入水无用,只能兑在酒中让人服下才能中毒。中毒之后也无大碍,只要不运劲发功,动用内力,但需静息七个时辰等药劲散了也就一无作用。可万一这其间妄自和人动手,那是就是浑身血液如沸,直冲各大窍穴,最终冲破束缚喷薄而出,除了神音教的秘制解药,也就只有这天医门的“宁神香”勉强解得。这些人本是畏于岳长海名头,一时间只为远远躲开,哪料安全忠真有这香,在室中偷偷点燃了,又暗中交给孙尽才带出门去,孙门主怕人起疑也只是在院子当中磨蹭了一圈没敢走远。这会儿他们一个个缩在墙根是有力不敢使,还生怕什么时候有不长眼的飞镖暗器找上自己,到那时运不运功抵挡可就尴尬了。就在这个时候,忽听院墙之上有人喊了一声:“师父……”众人抬头看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第八十章 敌难当 院中鏖战正酣,忽然就听院墙顶上有人大喊一声:“师父……” 众人侧眼一看,都是大吃一惊,原来此时墙头上立的不是别人,正那“遮天手”耶律雄与“粉面郎君”尚中原,“鬼书生”费剑清三人。这下可把交战中的商天行吓了一跳,偷眼看看立在厅门前一无出手之意的万金山庄二人,正自不知如何是好。再看耶律雄,这时站在墙头上往下一瞧,也是大吃了一惊,一句师父出口后边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三人的出现让院中交手的人都是略略一缓,就在此时又听院墙外有人喊道:“耶律雄,佛爷还没打痛快,你跑什么跑。” 紧接着后面又有一个声音道:“阿弥陀佛,师兄,前面已到周老施主府上了,师兄不要闹了。” 耶律雄闻声回头一看,也是面现愁容,暗叫一声“苦也”。就在这时,墙上人影一闪,又上得四个人来。当头的正是无果和尚,最后的是空静和空法,中间紧跟的也是一个僧人,身材高大,长方脸膛,上得墙来是低眉垂目往下就看,见到院中情形也是一惊,刚要开口说话,那边无果已是向着耶律雄扑了过去。 两人在这墙头上过了四五招,耶律雄卖了个破绽一侧身翻下墙去,带着尚中原和费剑清二人转身就跑。无果见了又是大喊一声:“耶律雄,你别跑,今天佛爷打不痛快,追你到天涯海角!”说着又追了下去。 墙上大和尚刚伸手喊了一声:“师兄,哎……唉!”回头苦笑一声,对着商天行几人合什一礼,喧了声佛号,也只得带着两个小和尚跟着追了下去。 “无木,嘿……”商长老刚刚喊了一声,就见墙上人又没了,禁不住气得叹了一声。声还未息,这边却忽然间压力陡增,他急忙回头看时,就见对面岳长海也是面目阴沉,手中钢鞭掌风骤然加紧,商长老和孙门主登时更显吃力。 等到耶律雄一帮人退了下去,院中也都斗到五六十招开外了,一时间强弱已是明显。先就是周如这里,周三姑娘武艺本就不如那鬼狸甚多,只仗着一时血气之勇才斗了这许多招来,此时再斗下去招式也是逐渐散乱。那闻萍看得便宜,这会儿手上也是加紧,只是又三五招过去,左手弯刀一闪已从三姑娘右手腕上划过,只这一下周如手腕上已是血流如注,“当啷啷”一声宝剑落地,左手捧腕急退之下,险险的闪开了左侧上撩的一刀。这下闻堂主岂能放过于她,脚下一点猫着腰就蹿了出去。正自与众人围攻八卦阵的周家四位少爷见了也是大吃一惊,齐叫一声“姑母”!三人撇开众人就抢了上来,只有周融夹裹在众人当中一时冲不过来。 危局不只来于这一处,等到岳长海真个儿发了力,商天行和孙尽才也是渐渐不支。商长老内功深厚还稍好些,孙门主也只是仗着身法灵巧敢与他周旋而已。可这“金雕扑天功”也不是吃素的,岳教主此时忽然间厉吼一声,不再去管身后的孙尽才,鞭掌齐出逼得商长老退出数步,更在万不可能中侧身一闪让开背后刺来的一剑,倏忽间转身一腿横扫,直奔孙门主的胸腹而去。一剑刚刚刺空,孙尽才都还没来得急收回来,这一腿已经是夹着风声到了,当时只来得急略略一收胸腹,还是让这一腿鞭在了腹上,只这一腿就是让他口吐鲜血退出丈许,坐倒在地已是无力再战。伤了孙尽才,转头又对上了商天行,只是再走了十几招,岳长海只将右手鞭架开铜杖,又是一掌印在了商长老当胸,更是把他震得铜杖撒手,退下十几步去,口吐鲜血委顿于地。自己虽说也吃了一记“碎玉拳”,可却似无事人一般,立在那稍作调息,目中是寒光又是一闪,起身一跃又向地上的商天行一掌拍去。 院中群豪这一见不由得都大吃一惊,梁荣、萧宁和二袁想要挣出来可也是鞭长莫及。就在这时,旁边最近的周老爷子突然虎吼一声,转身撇开公孙羽,抢到了商长老身前,挥刀直奔岳长海而去。岳长海也是一愣,心中想留着周怀德还有用处,可手上已是用了十分力去,又如何全收得回来,只得自己略略一侧身让开这一刀,仍是一掌拍在了周老爷子胸口,耳听得当时就是碎骨之声入耳,周怀德也跌了出去,却是正被刚刚坐起来的商天行接在了怀里。 岳教主这下停住手直皱眉头。地上商长老前襟却已让自己和周老爷子的血染得通红,眼见着这人已是回天乏数,轻轻将周怀德放下来,再转过头他已是血贯瞳仁,挣扎着爬起来,厉吼一声:“老魔头,我和你拼了!”说着抡双拳就扑了上去,岳长海只冷哼了一声,也是挥掌相迎。 到了这会儿场中忽然间是惨叫声此起彼伏,几处战斗都已分出胜负,就见一条人影突然扑到近前,伸手一带商长老衣领,两人瞬间调了个位置,这人也是起手一拳迎着那一掌捣了出去。两下相交却如闷雷声起,岳长海不禁轻噫了一声,两肩晃了几晃,终究是没站住退出两步去,嘴角上更有一道压不住的血丝淌了出来。对面这人更是不堪,扲着人的手也撒开了,“蹬蹬蹬”一连退出四五步远,喉头一阵抖动,虽说未见吐血,脸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白,双手拄刀立在那,两眼如狼般盯着他,一时却也张口不得了。众人看时,却是刚才还和图赞斗着的萧宁,再寻那图赞,这会儿已是脖颈上开了一道口子,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原来那时萧宁也和图赞过了五六十招了,在这避实就虚的打法之下,总共在他身上得开了一二十道口子,一时间他这身外套比之商长老的百纳衣还要零碎,更是让血浸透了衣袍,这会儿棍法也没那么狂野了,反而颇见了几分散乱。正在这时商长老遇险,萧宁在这边也是急上眉梢,刚好此时觑得对手一个破绽,龙雀刀当时一转,一招“电光朝露”强行从他棍影里插了进去,一刀割断了他的喉管,这才抢了上来,可仍是慢了一步,让周老爷子搭上性命接了第一掌,他也只接得这第二掌。 岳长海这会儿也见得图赞已死,再往四下看看也禁不住是眉头大皱,此时也只有这八卦阵上还在斗着,其余几处胜负也都分出来了。先是“昼行鬼”苗震那里,周伦周羲见得老爷子身死,一时悲痛之下,心神当时就乱了。本就武艺远逊于对方,这下手上再一乱,让苗震先是一抓从周伦的喉头抓过,等到周羲悲呼兄长,自己也是让对方一手插入前胸,将心脏捏了个粉碎。 这边周氏兄弟俱亡,那边的周家三子更不是闻萍的对手了,联手之下也就有十几招,就让闻萍绕花了眼,只是一刀一个,三具死尸也已倒了地,旁边周如再想抢上来,却也被她一刀结果了性命,等到再找这“鬼狸”,可又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解都头这边自周老爷子去后也是压力大增,公孙羽的武艺在教中也就仅在岳教主和耶律雄之下,这会儿虽说带伤,可也不是一个解虎能接得下的。幸得公门中人总有那么点儿眼力劲,零碎玩意儿又多,此时借着让开对方一剑,自己也是退下七八步去,倏然间身子一躬,把头一低,就听“嘎嘣”一声机簧声响,后脖领子处一支纯钢弩箭就打了出来。原来他背上藏有一支“紧背低头花装弩”,此时躬身低头触动机关,正把弩箭打了出去。如此近的距离实出公孙护法的意料之外,只来得急把身子一闪让开胸口,仍是让这一箭钉在了左肩窝处,当时就钉进三四寸深去,疼的他是“啊呀”一声捂肩后退,解都头一时也没有拼命之心,也就顺势退了下来。 就在这时,梁长老那边也是和康立一拳换一掌,临退之时又是一腿换了一杖,双双吐血踉跄分开,互相瞪着眼谁也不敢再次动手,只得运功压制伤势。 再看楚月姑娘和薛善处,两人联手是死死的压住了韩依翠。斗到四十多招上,韩护法忽然间卖了个破绽,退下六七步去,双刀交在右手,左手只在腰间一抹,三柄飞刀已绰在手中。她知道了王姑娘的出身,暗器自是不好朝她招呼,抬手间已是向着薛善打去。这下薛善慌忙舞双剑欲挡,不想旁边楚月却是冷嗤一声“班门弄斧”!只把左手一扬,袖中飞出一块飞蝗石来,在空中也不走直线,来回婉转间“当当当”连续三声就将三把飞刀击落在地。旁边薛善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楚月又是冷哼一声,左手再扬四柄飞刀各从不同的方位朝韩依翠飞去,等她闪身欲躲,却又有数颗铁菩提封住了四周,逼她只得舞刀硬挡。楚月这厢看准她的路数,暗暗里手指又是一弹,几根牛毛飞针夹在这中间跟了过去,后面再一扬手,三支梅花钉最后打出,在空中接连互撞之下,竟是让人摸不准先后和方位。这一连串下来却正是萧宁平常最喜欢用的“暗渡陈仓”之法,可她用出来又不知道高了萧少侠多少倍去。 第八十一章 落得犁庭尽扫 韩依翠平日里除了一对柳叶刀外,身上就是常带了二十四口飞刀,自认这暗器上也算精熟了。今日本想用这招已解危局,不想在王姑娘这儿却是关公面前耍了大刀,不但让人家只一块飞蝗石就打掉了自己的三口飞刀,这接下来的一连串暗器功夫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打得她一时手忙脚乱。 前边躲开了几枚铁菩提,舞兵刃挡下了四口飞刀,却是怎么也没看见后面的飞针来,当时是两个手肘一个手腕各挨了一针,双手一麻,“当啷啷”一声柳叶刀落了地。这边还没忙活过来呢,梅花钉又是到了,慌乱间左躲右闪也只避过了一枚,剩下的两枚正打在了左臂上,这下刀也不要了,只是“啊呀”一声往后疾退,一直退到了自己教主身后去了。王楚月这会儿正好看见了萧宁和岳长海硬拼一招,知道他看似表面无事,实是已然受创,也无心再追那韩依翠了,提剑就向他身旁奔去。 王姑娘还没到近前,萧宁身侧忽然间闪出一道人影来,此人更不答话,手上月牙刀一闪直往他脖颈抹去。楚月刹时间脸色雪白,张口刚欲呼喊,就见那边萧少侠斜眼一瞥,冷哼声中急侧身形斜跨一步,手中龙雀刀顺势扬起,一招“烈火轰雷”拦腰扫过,这人刀刚走空还未来得急躲闪,就听惨一声被这一招斩为两断,死尸仆地时再去细看,却正是刚才不见了踪影的“鬼狸”闻萍。 这边惨叫声未落,旁边惨叫声又起,这次却是索昌和身边三人纠缠了许久,竟是谁也奈何谁不得,此一来也是惹得索堂主性起,一时间对纯阳宫两位道长不管不顾,任由二人将他身上衣衫划得条条道道,自己只管抡起大棒对着廉飞雄泼风般的打去。这下廉船主怎能顶得住他这一顿狂攻,就算是有两位道长在旁边照应着,也是让他当胸一棒逼到了绝路,只得横棍硬挡。就这一下,虽说狼牙棒是挡住了,可也震得他两膀酸麻,虎口开裂,三截棍反弹回来正撞在他胸口上,当时只听得“咔嚓”声响,肋骨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人也是吐着鲜血跌了出去。索昌刚待追过去补上一棒,幸得两位道长拼命拦住了他,才保下这“出水鳄”的一条命来。 岳长海此时先侧头看了看这头魔熊,说了声:“索昌,回来吧。”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闻萍和图赞,抬头再看向萧宁,自进门以来他这是第一次正眼打量一个人,半晌之后才开口道:“年轻人,身手不错,你叫什么?” “哼。”萧宁咬紧牙关,冷哼了一声没回答他。 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一笑,岳长海接着问道:“小子,你用的是‘震腑力’吧?小小年纪能有如此修为,实是罕见啊,恐怕这院中之人以你武艺最高了吧。” “震腑力”?到了这会儿,院中的打斗也停下了。四座八卦阵无一人损失,只是这一众人等都已见汗,此时也都退到了岳教主的身后呼呼直喘。群豪当中救治伤者,抢回尸首也是归拢到萧宁后面。众人乍一听岳长海报出的功法名称,也都是一愣,除了商长老几个见识广博的,其余人不禁觉得耳生得紧。 “是,你又待如何!”这时萧宁也好容易调匀了胸中的这口浊气,才沙哑的开口道。 “小子,我不知道你这‘震腑力’练到了几成火候,但我劝你还是少用为妙。”岳长海捻着胡须冷冷的道,“你只看见秦叔宝用此功法美良川三鞭换两锏,打得尉迟将军丢盔弃甲,岂不知他晚年亦是陈疴难愈,吐血而亡,因的也正是年少征战之时多用此技伤了内腑,久损之下积得隐患。秦大帅创出此功都避不过这隐患去,后世秦家之人更是少习,你有几分能耐也敢妄动此功。” “哼,”萧宁佯作轻蔑的瞥了他一眼,“想我泱泱大国,奇功异法万千,岂是你番邦异种轻易可知。” “小子,你别不识好歹!”岳长海也是怒了,“我看你是块料子,才和你多说几句。本教中第十四代教主,我那师祖复姓尉迟,单讳一个鸿字,正是尉迟家的后人,这套‘震腑力’他岂能不了解,这其中利敝之道的讲解正是他老人家留下来的。” 他这边刚说完,身后早就恼了“铁臂魔熊”索昌。在这教中索昌本就和图赞最好,这会儿眼见图赞命丧黄泉,心中一直是悲伤难忍,再看看萧宁这大咧咧的态度,怒气早是直撞顶门梁。到这会儿气刚喘匀,就手抡大棒抢上一步,“小子,我家教主和你好好说话,你什么熊样儿呢,信不信我一……” “退下!”话还没说完,岳长海忽然抬起手来一挥,喝叱道,“这‘震腑力’最擅破外家硬功,你不是他的对手。”索昌这才咬咬牙,嘿了一声退了回去。 他刚退下,这边解都头也站出来说道:“岳教主,今日你来也来了,杀也杀了,还要怎样?我已遣出两位差役去衙门送信,城中马步军少时就到,到那时管叫尔等尝尝这万箭穿心的滋味!” 闻言众人四下观瞧,果然看见角门已开,院中也没了两位衙役的身影,看样是趁众人打斗的工夫跑出去的。 岳长海这下也是眉头大皱,看了看院中这一片的狼籍,再瞅瞅抱刀而立的萧宁和已没了气息的周家众人,更是叹了口气,略一沉思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把手一挥,说了声“走”! “教主!”身后了公孙羽、索昌众人闻言不甘心的一抱拳,后面话还没出口,岳长海已是沉声道:“走!周怀德已死,留下又有何用。就算把他们全杀了,官兵来了弓弩齐上你们能跑出去几个?” “嘿!”那几人也是恨恨的一跺脚,剜了场中人一眼,咬牙切齿的跟了出去,一刹间这群人也是退的干干净净,连两具尸体也给搭走了。到了这时解虎才长出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地上脏不脏了,一屁股坐了下来,额头上是冷汗直流。旁边商长老服下安全忠的伤药已是好了许多,这会儿蹒跚的走到解虎面前拱拱手道:“幸得解都头解围,要不然我等今日都得栽在这儿了。” “嗨,”解虎坐在地上苦笑着摆摆手,“侥幸罢了,大人今日实不在府中,与王军使外出公干了,城中也就剩下几百城门军难离职守。幸好诓走了他们,要不等会儿这两人要是只带来几百壮丁,你我焉有幸理啊。”商长老这下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心中直道“侥幸”。 他二人这边正说着,那边安全忠已是走到萧宁身边,暗运内劲在他背上连拍三下,说了声:“少年人,瘀血不可久积,吐出来吧。”这下就见萧宁面上一红,“哇”的一声一口黑血已是喷了出来,就这一瞬间他身上的汗已然湿透了衣衫,人更一软难再站住。幸得楚月在侧手疾眼快,和刚刚抢过来的薛善一起将他扶住。安全忠摇了摇手笑道:“无妨无妨,扶他坐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三寸多高的温玉瓶来,拔开盖倒出一粒蜡封的丹丸,龙眼大小,剥开蜡衣刹时间药香馨满整个院落,空气中的血腥味竟也掩不住它。笑着递给楚月姑娘,“腑脏受震,劲气反噬乱了内息而已,将此药服下行功一个大周天,当就没事了。”楚月道过谢,接过药丸喂入萧宁口中。 不远处还立着了纯阳宫的两位道长和李悠然、欧圣二人,这会儿白石子看看萧宁,对着李悠然说:“悠然,这就是你说的萧宁萧少侠?” “是的。”李悠然点点头。 “嘘——”白石子长长的出了口气,“难怪你们有底气去探寻那岳长海啊。” “师叔,”李悠然也是一脸赧然,低下头道,“本来……本来我也不知道萧兄弟武艺如此之高。” “哼,”旁边白灵子哼了一声,“你们也没料到岳长海的武艺有如此之高吧!”恨恨得瞥了一眼都羞得低下头去的二人,又咕哝了一句,“井底之蛙。” 白石子禁不往叫了声“师妹……”也是无奈的苦笑一声。正在这时安全忠将丹药剥开递了过去,白石子和白灵子刹时间都睁大了眼睛,急匆匆抢上一步惊道:“‘回天续命丹’!”侧头看看面带微笑的安神医,“神医,这……这有些暴殄天物了吧。” 安全忠摇了摇头,“药就是用来救人的,更何况我看这位萧少侠,也不知吃了多少罕世老药才修得这一身内力。可惜啊,”说着看看萧宁摇摇头,“却只如牛嚼牡丹一般胡乱吃下。可这是药三分毒啊,药性不加提炼不但发挥不得十成作用,反而更有毒素於积于内腑,今日无觉,他日必成大患。幸得他修习的也是医道功法,前期助他疏通了部分药性。功法上与我也算同宗,我才能用这三掌之力,将那顽毒借着这口瘀血逼出大半来,最后加上这一粒丹药不但旧患可清,更能将他体内蛰伏的药性引出,等这伤好后内力当是百尺杆头,更尽一步啊。”说着见人已无碍,捋须一笑转头又向周家几具尸首走去。 来到近前也是低头看了良久,才长长的叹息一声,伸手将都已哭变了声的周融搀了起来,“孩子,别哭了,先让周兄他们入土为安吧。” “嗯。”小周融立在那仍然是一边哭一边点头。后边解虎搀着商天行和梁荣一起走了过来,商长老深吸了口气努力直了直身子,伸手扶住周融的肩头说道:“孩子,别哭,你今日越哭仇家越发得笑。安顿好你一家的后事跟我走,学武艺,总有一天能报了仇!” “嗯!”听了这话周融才收住了眼泪,握着拳头抹了抹通红的眼睛,仰着头说道:“我不哭了,我要学本事,终有一天我也要打到他们门上去!” “好!孩子,收拾下,安顿好了你再和花子爷爷说你想去哪儿。”商天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嗯。”到了这时,周融仍是哽咽连连,商天行再看看地上并排躺着的四个人,也只能扶着他长叹一声,实难再说什么。 几人正说着呢,忽听院中“扑通”几声响,陡然间四颗血淋淋的人头被隔墙扔了进来,就听有人在院外高声呼喊。 第八十二章 未平波 院里边正忙作一团,外面忽然有人隔墙扔进四颗血淋淋的人头来,别人还不识得,梁荣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取马那天留下的四个乞丐。本是嘱咐他们到光州城中汇合,三月十二刚到城中他就在显眼处留下暗记,可一连两天都没有人前来见面,这本就让他感到不妙,不想今日在这里见到了四人的人头。就在这时,忽听墙外有人高呼:“师父,徒儿在路上遇见了这几个杂碎,来……”话正说着呢,就见一条人影翻上墙头,看身形八尺有余,生得头如麦斗,身似竹杆,却正是那“飞鸿”司庆。 司庆跃上墙头,一时可又是目瞪口呆。本来听这院中无声,他只以为自己的师父已经得手,此时虽见得院中狼籍一片,却并无自己师父的踪迹,当下也是一愣,后面的话再难出口。等到再仔细一看,院中之人不少都是目放寒光,紧紧得盯着他,这下心中也是暗道一声“我的妈呀”!脚下一蹬往外就蹿。 “你……咳咳……你别走!咳咳……”梁荣眼见他要跑,抢出厅外急呼一声,这一怒一急之下却又牵扯到了内伤,竟然又呛出一口血来。一旁安全忠赶紧伸手将他扶住,那边薛善眼睛也亮了,高喊一声:“司庆,跑得了你!”说着纵身一跃竟然追了出去。 到了这时萧宁也刚好睁开了眼睛,见此情景不由得一惊,伸手刚要去拉薛善,竟然一把拉了个空,这下是呼得一下站了起来,刚喊了一声:“莫追!”人却已是翻出墙外去了。 萧宁这边刚恨恨的一跺脚,那边商长老也是急了,喊了声:“宁小子,快,快去跟上,薛小子难知好歹,快追他回来!”说着也是连连咳嗽,一时上气难接下气。 “好!”萧宁四下一看了眼,深吸了口气刚要起步,一旁楚月却一把拉住了他说了句:“我们一起。” “也好。”萧宁看了看她,点点头,两人相携跃出墙去。 周宅在光州东南,两人跃出墙外四下探看,到了这时哪还有踪迹。楚月皱着眉头看看萧宁,萧宁这时也是凝神细思。前面不远就是闹市,这会儿人来人往也没有什么议论骚乱,很明显人不是从这边走的。再扭头看看数丈高的城墙,回头向着楚月一招手“跟我来。”话说着两人顺着甬道跑上城去。 站在墙上左右观瞧,果然见不远处有几个官兵聚在一起,对着城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萧宁见了连忙走过去作了一揖问道:“几位军爷请了,小可请问一下,刚才可有两人跑上城来?” 闻听背后有人问话,这几个人才转过身来。知道今天这城中周家老爷子过寿,来了不少五湖四海的高人,上边早有嘱咐,当下几人也没敢摆谱,有个当头的回了一句:“是有两道人影从这城中跃了上来,这会儿又从这边下去了。”说着手顺着墙头往下一指,“这位……公子可是识得啊。” 萧宁闻言左右看看这六七丈高的城墙,也是暗暗咋舌,就这高度,让他别说脚蹬墙面跃上来,就算是跳下去他也提不住这口气,非摔个半死不可啊。可人家两人,跃墙而过如履平地,干脆视这高墙有如无物了。这会儿萧宁也是拱拱手,“多谢军爷,在下还要去找这二人,麻烦您给指条道。” “就这儿。”那军头伸手往外一指,“就顺着这边下去的。” “多谢多谢。”萧宁是连连拱手,急匆匆的带着楚月又冲了下去,在周府门前取了马匹,急急向城外而去。 军头指的方向是正东,两人这往东跑下十余里去,路可就分了叉了。在叉路口上带住了马,萧宁两边看看,又是把眉头皱起来了。从两条路上根本就看不出什么痕迹来,这会儿太阳已然偏西了,要是再找不到人天一黑可就更难找了。盯着两条路细思了一阵,他这才侧头对楚月道:“月妹妹,你左我右,天黑前不管找到与否还来此处汇合。” “好。”楚月点头应下,眼见萧宁拨转马头要走,却又让姑娘一声叫住,伸手从百宝囊里摸出一支旗花来递了过去,“宁哥哥,这是咱们门中的旗花,我下山前问爹爹要了几支,要是有事用这个联系。” “嗯。”萧宁伸手接过,打马向右边去了。楚月等他跑的没影了,这才骑着马从左边叉道跑了下去。 不说萧宁这边,单说楚月姑娘,这一程是又下去了一二十里,眼见着日已近山了,前面的路却是还没有尽头,可就在这会儿,却是让她在道旁却是瞥见一物。打马走近看时,原来是一口短剑被扔在了道边草地之上。姑娘捡起来仔细打量,越看越像萧宁那晚送予薛善之物,等到两边再仔细观瞧,终于让其在草地上寻到了一行行人踏过的痕迹。这下她是揣起短剑重新上马,离开大道直往山峦起伏处行去。 如此再下去数里,脚下已是没了道路,只在山丘起伏间蜿蜒前进。山里黑的格外快些,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了,视线愈见模糊,王姑娘骑在马却再无所见。这更让她心中暗自着急,手更是几次探到囊中捏着旗花信号,却又几次放下。 再行了数十步,姑娘在马上眼光忽然一凝,就见不远处一棵树上,正有一柄短剑插在那儿。行到近前细看,与自己怀中的正是一对,剑刃上竟还有一丝血迹。楚月是暗器行家,只看看剑刃插进去的方位就明白,这是让人当暗器甩出去的,可惜这人手法差点,没伤着敌人反而深深的钉入树干之中。 起出宝剑,这会儿凝神细听,已是隐隐能听到前方有喝叱之声了。楚月姑娘收了短剑,就着这树拴了马匹,蹑足潜踪的摸了过去。 绕过几棵大树,前边地界稍显开阔,这会儿就见场中三条人影上下翻飞斗在一起,细看时,却正是那薛大公子。此时的薛善正被两人联手夹攻,明显落了下风,显得狼狈异常。这两人一个是手持阎王鞭的司庆,另一个却是使着银龙双戟的费剑清。小王庄丐帮分舵一战费剑清为了逃命已是丢了一戟,这本是又寻高手匠人照原样重新打造的,本就不如以前那支,加上这两戟一新一旧,舞起来总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别扭。在这三人后边还立有两人挡住了薛善的去路,正是那耶律雄和尚中原。可如今这两人立在那,竟然是尚中原扶着耶律雄,二人都面色发白,时而一个抚胸,一人按肋咳嗽连连,看样都是带了伤。 等到王姑娘看时,司庆和费剑清已将薛善逼到了绝路。丢了双剑,薛善的武艺本就打了折扣,所长者轻功身法也是不如司庆,再加上对方二人同门习艺,配合起来自是得心应手。到了这会儿,他为躲那司庆一鞭稍露破绽,却让那费剑清觑得空隙,双戟一个“枯树盘根”直削他下盘,等他再想变招已是稍晚,直让这戟上小枝刮在小腿之上,当时是鲜血崩流,这下痛呼一声,身法是愈加不济,只得踉跄往后退去。司庆这下看得便宜,猛然间抢上一步,对着他天灵盖抡鞭就打。 眼看薛善躲不过去了,楚月此时也管不了其他,娇叱一声跃了出来,只把左手一抖三颗铁菩提一前两后对着司庆打去,这边是手按剑柄,“呛啷啷”断离剑出鞘斜刺费剑清。听得背后风声,司庆也顾不上再动手了,只得回首舞鞭挡下三枚暗器,费剑清更是连忙双戟一架往旁边就闪。这下楚月姑娘抢到近前,一手搀住薛善,说了一声“走”!两人刚要起步,那边耶律雄已是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一抖手抽出尚中原扶着的臂膀,说了声:“还哪里走!”已是一跃而上一掌拍出。 虎死尚有不倒之威,何况这“遮天手”威名更盛猛虎,别看他此时有伤在身,楚月姑娘也是不敢轻缨其锋,只是扶着薛善把身一转,让开正面,手中宝剑一式“黄河九曲”,剑光闪烁间虚虚实实,刺咽喉,挂双肩,带两肋攻了过去,这下逼得耶律雄也是退下一步。这边刚退,那厢费剑清又是舞双戟抢了上来。王姑娘又怎会将他放在眼里,起手一剑“狂澜倒卷”,只是一道剑光斜削就逼得他连连闪避。 逼退了费剑清,楚月姑娘扶着薛善又要起步,尚中原也忍着伤痛迎了上来,斜刺里司庆更是挥鞭而来,如此一来四下里将两人围在中间,就似走马灯一般连连出手。这一下可是不好,就算是耶律雄、尚中原带伤,薛善也接过了双剑和她背靠背勉强照应着,可这两人怎么也不是人家四人的对手啊。也只是个十多招,薛善让耶律雄掌风一逼,加之身法不便,踉跄间竟然两人分了开来。楚月见了一惊,眼看着尚中原的折扇又向他点去,只得回剑相护。不想这时自己背后却露了破绽,正被那司庆觑得,抢上去就是一鞭,姑娘此时已是来不急回身自保,只听“啪”的一声,正正的让这一鞭拍在后背上,当时是抢出十余步去,“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就喷出来了。 第八十三章 险境何人能助 只这一鞭,就打得楚月是口吐鲜血抢出十几步去。还好姑娘往前冲的及时,早早卸去了大半力道,更是借这一下冲出了四人的围堵。再回过身来长剑拄地,一抬手就是一把暗器,让她用“漫天花雨”手法洒了出去,口中更是高喊一声:“快走!” 趁着几人闪避的工夫,薛善勉力跃到了她身前,等王姑娘再打出去一把暗器阻敌,两人互相搀扶着勉强往前抢去。前面有个十余步,山坳忽然窄了下来,等二人奔了进去更是骤然间一个急转,里边却又开阔了起来。不过远眺之下,也就有个几十丈却已到了尽头,四下里再也无路可走。若是平日里这几十丈高的山崖可能还拦不住她二人,可今日两人俱是伤的不轻,要想翻山而过已是难如登天了。 抢进谷口十余步去,楚月就停了下来,又是“哇”的吐出一口血来,看看身侧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吩咐薛善一声:“别跑了,里边死路,扶我在石后坐下。” “这可怎么办啊。”这下薛善也是着急了,扶着王姑娘藏在石后,面对谷口坐了下来,自己更是连连甩手。 “哼。”楚月瞥了他一眼,有心埋怨几句却又压了下来,只是暗运一口内息压下伤势,伸手从百宝囊中掏出两支旗花来一起点燃了。就听“嗖”的一声,两支旗花腾空而起,就在这时,外面也有人抢进来了。 头一个进来的是费剑清,后面紧跟着就是司庆。眼见两人身影一闪,坐在地上的楚月姑娘又是冷哼一声,手一抬,六支钢镖夹着几支飞针就打了出去。当时王姑娘找过来时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了,到了这会儿更是已经黑了。两人早知楚月暗器了得,可一来见她受伤不轻,还不知道有没有动手之力,再者这闯进来也是手舞兵刃,一心以为没有大事,加上看见旗花又起,知道里边的人是想搬救兵了,这又让外面几人心急异常。可怎知愈到这黑夜这暗器愈是让人难防,这下是立足未稳钢镖已然到了。 后面司庆尚好,见势不妙脚下一点,一个“鹞子翻身”倒翻出去,不过腿上还是着了一针,落地一个踉跄险些坐倒。前面的费剑清可就没那么走运了,一时间“叮叮当当”也只扫落了三支钢镖,另三支一中肩头,一中左臂,最狠的一支钉在了左胸之上,钢针更是一支没落,全都刺在了身上。这下惨叫一声,连滚带爬的抢了出去,等到一出谷口就躺在那儿没了声息,尚中原抢上几步将他拖回来,一探鼻息已然气绝,只这一下谷外之人更是不敢妄闯,耶律雄见了也是叹了口气,扶起尚中原恨恨的盯着谷口言道:“没想到此来中原出师如此不利,先是折了七师弟,而今老十一又命丧于此,师父那……唉……”话说着面现戚容,更是连连摇首。 “大师兄!”尚中原又是哭着拜倒于地,“大师兄,你可一定要为费师弟报仇啊!他可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啊,一直视你如兄如父,从不违背你半分!今日你一定要将这两个狗贼碎尸万段!”旁边司庆也是悲戚戚的围了上来,连连落泪。 耶律雄知他在教中与费剑清最好,前次去救蒋深本是费剑清领人打的前站,他带大队晚到一步,至使蒋深殒命,费剑清狼狈逃走,这本就让他心存愧疚,此次更让费剑清死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又如何不让他悲切万分啊。 “唉……”耶律雄再次扶起尚中原,看着谷口摇摇头,“五师弟,里边那个小丫头是胡家后人,暗器了得,愚兄也曾吃过她的亏。如今天色已黑,她们拒守谷口,你我谁闯进去也讨不着好。这谷前几日咱们也歇过脚,知道里面是个死谷,此刻两人带伤,量她们插了翅也飞不出去。而今之计只有困住她们,到天亮再作计较。” “可她们已放出旗花,”司庆抬头看看天上还未散净的焰火,“不多时可能就会有人来缓了。”说着打量了下四周的树木,“大师兄,咱们削木为盾还冲不进去吗,” “不可。”耶律雄摇了摇头,“胡临渊当年虽是成名于他独创的梅花钉,可这霹雳堂中有两门绝毒之物的制作技艺却掌握在他的手中,一为‘雷震子’,一为‘鬼火弹’。这鬼火弹无物不燃,遇水不灭,此时小丫头手中若有此物,木盾又怎能防住。哼,”说着却又冷哼一声,“八师弟,虽说师父不知因何从周家退出去了,可我想那院中之人也不见得能有几个完好的。今夜你我只管在此调养,看住这谷口,同样我也要看看谁能来救的了她们。” 尚中原虽说悲伤,却也还没有失了理智,闻言擦擦眼泪点了点头,招呼司庆找了地方将费剑清葬了,这才三人互成犄角围住谷口,打坐调息。 外面安静下来,里面楚月服下几粒随身的伤药也略略平复了伤势,回头看看薛善也将腿上的伤口包扎好了,吩咐他一声道:“去多找点枯柴,在谷口把火点着了,管叫他们再敢闯咱们也看得明白,稍等宁哥哥寻来还能指个方位。” 薛善点点头,在谷中寻了不少枯枝悄悄的堆在了谷口,再扎了一支火把点着了,远远的扔了上去,一时间谷口火光映照,反将她二人所处之处隐在了暗影之下。 按下这边两厢对峙且不说,那边萧宁也是寻到天色将黑仍是一无所获,只得拨马回返。不想刚回到路口没多久,就见另一边接连两道旗花升起,这下不由得他吃了一惊。若说一道旗花是报信,那这两道旗花定然是救援了,当下更不搭话,打马直往那条路下去了。 这一路是不惜马力,十余里路转眼就到,等到那条山坳附近,萧宁仔细打量了打量天空中尚未散尽的烟迹,比对下方位,这才纵马下了官道,直往山间驰去。走不数里,终于看见王姑娘拴在树上的马了,这下萧宁更是急了,甩蹬离鞍下了坐骑,只把缰绳一搭,也顾不得隐蔽身形了,一手绰起龙雀刀直往里边闯去。 里边打坐的三人早就听到马蹄声响,这会儿刚自站起来,萧宁也是到了。看看其中形式,再瞧瞧三人堵着谷口和那火光,他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当下是钢牙一咬,龙雀刀出鞘,只喝了一声“滚”!持刀就往里闯。 见了萧宁,尚中原是从心里打怵,耶律雄也是直撮牙花子,只有这司庆不知这是何人,只是见来的是个后生小子,一时也没放在眼里,提着鞭就迎上去了。这边刚要开口说话,萧宁哪有心和他多叨叨,宝刀一扬出手就是一式“烈火轰雷”横扫而出。只是这刀光一闪,就骇得司庆不轻,虽说功夫不到,可他久在岳长海这种宗师身边伺候,眼光还是有的,知这一刀不是自己能接的,只得“啊呀”一声向后疾退,也幸他轻功了得,只让这一刀扫下一角衣襟来。 一刀逼退司庆,萧宁不知里边什么情况,心中只如火焚一般,此时更不停步,仍是往里直闯。这下拦在前方的成了耶律雄,尚中原也从侧边围了上来。还是话不多说,一个“滚”字出口,刀演“闻雷失箸”,两道刀光难分先后向着耶律雄就斩了过去。这“雷霆十三式”虽说在石刀圣手中没演化出具体招式,那也只因这沙场之上瞬息万变,难有一成不变之招,其实就其技艺而论,早已是随心所欲之境了。这套刀法久经战阵锤炼,再由刀圣带到江湖中打磨十余载,其意其神早就是炉火纯青了,岂是一般人敢轻缨其锋,耶律雄见这刀光来的急,也只得闪身侧退。 他这一退,亮出来的可就是尚中原了。尚五爷在后面本就是畏畏缩缩,这会儿让他师兄把他闪了出来,也只得咬着牙硬往上顶。这时恰恰也能看出司庆这身法了得了,就这一会儿工夫是一退复上,竟和尚中原一前一后都围了上来。再看此时的萧宁,身前是扇影连闪,身后是鞭风呼啸,旁边耶律雄立足刚稳是又待扑上。这会儿的萧少侠急得可谓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管何人也难挡他前行之路,就见他是刀招再变,一招“尺波电谢”,层层刀光也只裹就他身旁两尺方圆,对着前边就直闯过去。 他这一闯事小,对面那边可顶不住了。这招“尺波电谢”刀圣书中曾有言“尺许之内,人刀如电,波光敛艳,一泄千里”,本就是护身冲阵的功夫,此番萧宁用出来也是相得益彰,加之尚中原围过来时就是心惊胆战,这会儿但见对方带着满眼的刀光冲了上来,就在这一瞬间也不知道有多少刀砍了过来,吓得他是“啊呀”一声,一个翻身往后急蹿。 他这一蹿不要紧,眼看着司庆身后这一招也是追之不急了,身前又让出偌大的空档来,气得耶律雄喝骂一声就待扑上,不想那边尚五爷立足未稳,却又“唉呦”一声,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一时竟然爬不起来了。 第八十四章 刀兵皆伤 那边尚中原翻身急退,刚刚让开这一刀,不想立足未稳,却又啊呀一声扑倒在地。这下萧宁一愣,耶律雄和司庆也是一惊停了下来,三人凝眸看去,就见一柄飞刀直直的插入他的后背,离着后心要害也就三寸多远,再看谷口火光之侧,两条人影搀扶着走了出来。 原来刚刚王姑娘在谷中听得外面打斗声响,知道必是萧宁找上来了,这才和薛善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等到了谷口,恰恰看见尚中原后跃躲刀,姑娘二话不说,抬手就打出了一柄飞刀,可惜重伤之下准头有失,力道也稍显不足,只伤了他,却未能取其性命。 就在耶律雄二人一愣神的工夫,萧宁也是趁机跃了过去。等到近前才看见王楚月嘴角挂血,面色苍白,薛善也是腿上带伤,一瘸一拐的。这下萧宁不由得心中一疼,从薛善手中接过楚月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司庆打的。”楚月依在萧宁肩上说道。 “你!”看着姑娘受伤,萧宁是又疼又气,回头一瞪薛善本想苛责几句,可一看他这狼狈样,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长叹,“唉……” 就在这时,司庆已将尚中原扶了下去,又是跟着耶律雄围了上来。萧宁此时也无暇多言,只得把楚月再次交到薛善手上,说了声:“跟我走!”持刀回身向着二人迎了上去。 再次相对,萧少侠是眼珠子都红了,低吼一声:“挡我者死!”还是一招“尺波电谢”,护着二人直往前闯。 司庆见了还是想躲,旁边耶律雄不禁冷哼一声,手在腰间一按一抽,就听“哗啦啦”一声响,抽出一条一十三节亮银链子鞭来。细看这鞭每节两寸多长,节与节间铁环相连,每节之上还有机关暗扣。这会儿就见他暗运内劲把鞭一抖,耳听得“咔啪”声连响,十三节鞭一拧竟然扣在了一起,组成一支三尺多长的钢鞭来,挥鞭一招“铁索横江”直往刀光架去。 这下一为尉迟绝学,一为刀圣神技,两样盛唐的武艺时隔数百年竟然在此相逢了。就听“咔嚓”数声响,耶律雄手中之鞭也算一件异宝了,萧宁在这一瞬间斩出了七八刀去,大半都被这一鞭拦了下来,这鞭竟是只见了几道痕迹,没被斩成两断。 虽说是拦下了大半,可还有两刀穿过钢鞭砍了过去,仍是逼得耶律雄向后退出两步去。带着二人越过耶律雄,再拦着的就是司庆了。萧宁本就没看得上他,这会儿倒背龙雀刀直迎上去,只一招“倒拽五岳”向他脖颈就抹了过去。这一刀快似流星,刀光也只一闪就到近前,司庆慌忙间举鞭就架,当时只听“咔嚓”一声,阎王鞭就在他眼前竟被龙雀刀斩进了一寸多深,差点就被这一刀两断了。这下是吓得司庆浑身冷汗,慌忙间足下一点,飘身向后退出一丈多远。 司庆又退,萧宁已护着两人冲了过去,扭头看看身侧互相搀扶的两人,楚月虚弱,薛善瘸腿,他只能再次咬咬牙,紧紧龙雀刀回身将两人挡在了身后,面对又扑上来的耶律雄二人,向身后二人喝道:“马在林外,护着楚月,走!” “宁哥哥。”“萧大哥。”两人转头看着萧宁的背影,一时竟然都迈不开步子。 “走!留在这你们也帮不上我,你们走了我好脱身。”萧宁也顾不得回头,又向着面前迎去。 薛善张张口,却没说出什么来,低头看看楚月。姑娘这会儿眼泪暗含,咬咬银牙斩钉截铁的喝了声“走”!说罢由薛善搀着,踉踉跄跄的向林外抢去。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远去,萧宁也是松了口气,这会儿就见耶律雄又迎了上来。此时他已不欲让萧宁再抢先手了,当先钢鞭抖开,横扫一鞭向着萧宁拦腰卷去。等到对方闪身躲避,却又倏然间一掌印向萧宁的胸口,口中同时对着司庆喝了一声:“这小子交给我,你去把那杀费师弟的丫头擒回来。” “好。”那边司庆刚答应一声,这边萧宁一拳已和耶律雄一掌对在了一起。为了拦下这二人,萧宁此时也是拼了命了,顾不得自己重伤未愈,悍然用上了“震腑力”。当时耶律雄就感觉一股更甚于前次的奇异波动穿过他的内劲透了过来,直欲勾得他的内息一起振动起来,更是引得自己打出去的内力倒卷了大半回来直逼内腑,这一下不但刚刚压下去的旧伤发作,体内更是再添新伤。萧宁那边也是一样,岳长海那一掌本意想把商长老毙于掌下,出手岂能容情,萧宁硬接之下受创本是不轻,安神医慧眼如炬识出他体内药毒,岂能不知这么多年下来那毒几欲和他气血溶为一体,这次也是因势利导,借着他强行压下去的瘀血逼出了这顽毒,可也让他伤势又重了不少,不然最后又怎会拿出天医门的圣药“回天续命丹”来给他服下,可是如此重的伤势,又岂是一粒丹药加上一个大周天的行功能痊愈的了的。这一下妄动了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震腑力,不但旧伤发作,内腑更是伤上加伤。 此时就见两人这拳掌一对,一时劲风四溢,很明显都已敛不住内息了。更有甚者,二人都是仰天喷出一口血来,俱是拿桩不稳“蹬蹬蹬”后退出十余步去,萧宁还尚好些,终是稳住了身形;耶律雄却是一阵摇晃,最后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瞥了地上的耶律雄一眼,萧宁仍是强提一口真气横跨数步挡在了司庆的前方,挥手中刀横扫而出。司庆速度刚刚提起来,眼见这一刀扫来,竟然半途倏然一拐,绕过萧宁又蹿了出去。眼看让他闪出去了,忽然就听林外马蹄声响,两骑快马冲了进来,马上一人喊道:“宁哥哥,上马。”话音未落,两柄飞刀已直奔司庆而去。 这次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上得马的楚月和薛善。二人上马之后并未远走,而是拨转马头又冲回了林中。刚刚入林没几步恰好看见司庆绕过萧宁追了出来,王姑娘抬手就是两口飞刀,急急招呼萧宁上马。眼见司庆为躲这两刀又翻了开来,萧宁侧瞥了一眼,左手一抖一筒袖箭已是握在手,“咔嚓”一声机簧一响,六支纯钢弩箭如出巢的黄蜂般喷了出来,直向司庆还有刚站起来的耶律雄罩了下来,逼得他二人一个是“鲤鱼蹿波”,一个是“懒驴打滚”,都闪出了数丈开来。 就这机簧一响,萧宁也是咬着牙脚下猛跺,一跃上了楚月的马鞍桥后。半空中收刀入鞘,等上马坐稳,又是一口血呛了出来。这时擦也顾不得一擦,低声对姑娘说了一句:“你来控缰,走!” 王姑娘闻言一抖缰绳调转马头,口中喝了声:“走!驾!”就见身后萧宁已自马上摘下箭袋,又把宝雕弓从囊中抽了出来。猛然间身形后转,任凭马上如何颠簸,左手稳如泰山,右手如抱婴孩,搭就一支狼牙箭,“嘎吱吱”声中开弓如满月,刹时间箭出似流星,只眨眼间连环五箭单向刚刚站了起来的司庆一人射去。 司庆今晚对这暗器实在是有些惧怕了,本是蹿出老远躲了开来,不想此时又刚站了起来,就听对面弓弦霹雳,再定睛看时,五支长箭已是封住了四下方位,直奔他射来。这下他怪叫一声,手中鞭急舞,步下更是展尽身法连连躲闪,却还是只避开了四箭,仍有一箭直直的插在了他大腿之上,疼得他是惨叫一声,钢鞭一扔,捂着大腿一跤坐在了地上。 射倒司庆,萧宁也没有再去开弓,只侧挎雕弓轻蔑的瞥了刚爬起来的耶律雄一眼,只这一眼就打消了这位耶律大爷再往前追的念头,立在那里踌躇难前,眼睁睁的看着两匹马冲出林外绝尘而去。 等到马冲到林外,萧宁眼看没人追上来,这才将心放下大半,再回过身来,却又是一口血溢了出来。低头看看楚月,也是松下这口气来,却已是双手机械般的抓着缰绳,在马上摇摇晃晃几欲昏厥。萧宁也不知道她伤的如何,只知道此刻耽误不得,口中轻呼一声:“月妹妹,坚持住!”自己强忍伤痛伸手把缰绳揽了过来,轻轻让她靠在自己怀中,这才稳了稳身躯,两腿一夹马腹,一声“驾”!和薛善一起纵马直往城中赶去。 出来是未到申时,这往回返已是三更将近,萧宁满心的焦急,薛善在旁边也是倍加不安。说到底这祸是自己闯下的,而今累得人家二人拼死搭救,双双重伤。况且如今看看天色,光州的城门恐怕早关了,他知道萧宁这是急着回城找安神医给楚月医治,可这城门一关又能如何啊。要是他腿上没伤或许还能进得城去想想办法,可如今,他也是无力翻过高墙了。这要是在外面枯等一夜,万一这其中有个三长两短,他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正想着呢,眼看着前边就到那个分叉口了,忽然间就见有数骑人马在路上徘徊,听见道上蹄声,一齐勒住马向这边看来,更有人高喝一声:“来者何人!” 第八十五章 倦思归,长夜叹 三人两骑沿着官道直往光州城跑去,路上萧宁也顾不上自己了,只看看怀中已是昏过去的楚月就已心急如焚,旁边紧跟着的薛善更是惶恐不安。前面不远已是来时的叉路口,老远就看见有几骑人马在路口徘徊,这会儿听见马蹄声传来,几人都是勒住坐骑一齐向这边看来,其中就有一人扬声喊道:“来者何人!” 听到这一声喊,不但是薛善松了一口气,萧宁一直崩着的一根弦也松了下来,坐在马上强提精神应了一句:“解都头,是我,萧宁。”一句话还没说完,在马上摇摇晃晃再也难以坐稳,离着众人也就十几丈远了,只是一个颠簸,搂着楚月双双滚下马来。薛善在旁边不由得惊呼一声,也顾不得自己腿上的伤了,甩蹬离鞍抢了上去,就见两人已是跌落尘埃昏了过去,两匹马失了主人,也是抢出数丈停了下来,在路旁打着响鼻。 到了这时听得声音,那几人也各带坐骑奔了过来,来在近前看时,却正是都头解虎和商长老、安神医,后面还有四个精壮的马快差役跟着。见到众人围了上来,坐在地上的薛善已将二人揽在怀中,流着眼泪看着安全忠道:“安神医,你快救救他们吧。” “莫慌,莫慌。”安全忠也是下了马抢上几步,口里念叨着人已蹲了下来,两只手分搭在两人脉门上仔细评了半晌,皱着的眉头却也没有散开,站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四周,侧头向解虎问道:“解都头,这附近可有合适的落脚之处,我需要立即施针。” 解虎闻言也是皱着眉头看看四周道:“此地……我也是不常到……”回头看看四个差役问了一句,“你们几个有熟的吗?” 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跨前一步一抱拳,“都头,离此四五里有个上阳村,我母家有位二舅在此居住,不知可否。” 解虎看看安全忠,安神医点点头,“就去那了,快,来搭把手。”说着要去搀萧宁,早有解都头抢先一步将人扶了起来,抱在马上。这下大家伙看看王姑娘,又是一阵尴尬,谁也不好伸手去接,商长老见状叹了口气,吩咐一声:“薛小子,王姑娘你带着吧。” “嗯。”薛善擦擦眼泪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和商长老将楚月扶到马上。几人这才各自上马,扬鞭向上阳村赶去。 等到了上阳村三更已经敲过了,村中乌黑一片没有一点灯火,这几匹马闯进来是惊得村里犬吠之声四起,几个人也顾不得其他了,由那差人带了驱马直奔一处青石院前。 院子倒是颇大,看房舍也要有个八九间的样子,路上早就听这名叫王槐的差人说了,他这二舅姓张,在这村中倒也有些地产。这会儿到了大门前甩蹬离鞍下了坐骑,王槐是几步抢到院门前,伸手直拍门环喊道:“二舅,二舅,快开门啊。” 门打数遍,过了好半晌里面才有了光亮,有个声音音不耐烦的问道:“谁啊?大半夜的敲什么敲,报丧呢,还让不让人睡了。” 王槐闻言一咧嘴,偷眼看了身后的解都头一眼,见他脸上没变颜色,这才赶紧喊道:“二舅,是我,王槐。您快开门,人命关天的大事。” “是王槐来了,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屋里人一听这才急了,一面问着,一面就听脚步声向外走来。等到大门打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站在门前,上身披着外衣,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眯着眼向外看去。他是不紧不慢的,王槐可是等不急了,伸手一把把门就推开了,喊了声:“二舅,快,快给找间屋子,得救人。”话说着,解虎几个人可就抬着萧宁和楚月进来了。 眼见着真搭进两个人来,老头也是急匆匆的把家里的长工叫了起来,点着了灯收拾出一间屋子来,把人送了进去。等人都安顿好了,安全忠挥手把大家都赶了出去,这才抬手关上了房门。 隔着门,几个人都在院子里静静的看着,王槐和他二舅说了声做点夜宵,再回头看时,就见薛善含着眼泪,也不坐下,只是直直的站门前愣愣的出神。这时商长老拄着铜杖走到近前拍了拍他,说了声:“小……唉,坐下吧。” “商伯伯……”薛善含着眼泪回过头来看看他,“我是不是很没用,是不是只能添乱。”话说着,眼泪已是止不住的流下来了。 “唉……”商天行再叹了一口气,扶着他在一旁坐了下来,接过张老汉递过来的粥,送到他面前一碗,“跑一下午了,吃点吧。” 薛善摇了摇头,商长老是硬塞到了他的手里,又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是太嫩了啊,其实这也不怪你,是你爹太宠你了。青云山上从你那俩师父那出来,你爹就没让你在江湖上闯过,这次你猛然间跑出来,哪能知道这路有多远水有多深,今天要不是无木带着重伤的无花找了回来,说起了和耶律雄拼了个双双重创,又看见了你追着司庆过去了,我们还不一定能出来接应呢。” 薛善摇摇头,又问道:“商伯伯,廉船主他们呢?” “回去了,廉飞雄伤的不轻,安全忠给他稳住了伤势,苏小子送他回去了。其余人也都走了,这事发生在城里,周家上下三代又是被灭了个满门,官府做做样子也得把周府封上几天,谁也不愿意再去惹这一身腥气,就都散了。还好有解都头在场,一切都还说的清楚。” “商伯伯,那明天我也回去吧。” “你也要回洞庭?”商天行皱皱眉头。 “嗯。”薛善低头看着手上的粥碗,低低的应了一声。 “那你和宁小子……”商长老皱着眉头看了紧闭的屋门一眼。 “哎……”薛善也是摇头苦笑一声,“有缘再见吧。”说着把粥碗在石凳上放下,抽出短剑来用手摩挲着。这时嘴角忽然微微一笑,捋出一络头发来,挥剑一截两断,打了一个结,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轻轻放入其中,封住了锦囊口递给了商长老道:“商伯伯,我走后你把这个递给萧大哥。”话说完,好像了了莫大一桩心事一般,伸手抄起粥碗一饮而尽。 “唉……”商天行伸手接过锦囊掂了掂,也是摇头叹了口气,“看不懂,看不懂。”说着瞅了他一眼,“你真要走?” “嗯,走吧,回去看看我爹,我这次跑出来他还不知道生了多么大气,得回去看看了。” “那好,明天咱们一起,周融现在还是梁长老带着,也不知道这小子有心去哪门中拜师,明天带他一起走吧,我亲自送你回去,这样当着我面你爹也不能苛责于你。” “没事,不行我就先去我干爹那躲几天,让他去央求下我爹,等爹消消气再说。”薛善听了也是微笑说道。 “唉,你这孩子……”商长老也是喝完了粥,拄着铜杖站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出来闯闯也好,出来这一趟,你也明白好多了。”说着,拄着铜杖向旁边走去。薛善抬头看看他的背影,再看看还关着的房门,泪花又泛了起来。 正在这时,屋门“吱呀”一声响打了开来,安神医一手抱着医箱,一手拄着拐棍,满脸疲惫的走了出来。听到动静,不但商长老和薛善围了上去,正在冲盹的解虎和几个衙役也赶紧揉揉眼站了起来。 “安老弟,怎么样了。”商天行伸手接过医箱问道。 “有点难。”安全忠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接过解都头递过来的粥喝了一口,“王姑娘倒还好说,虽是受了一记重击,但好在没打实了,我给她调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没什么大事了。可萧少侠,唉……”说着自己摇了摇头。 “萧大哥怎么了?”听了个半截话,薛善在那是急了,忙在旁边问道。 “唉,”安全忠还是摇了摇头,“也是我操之过急了。见他这药毒入体,刚好他跟这岳长海拼这一招又压了一口瘀血下去,我就想着借这口瘀血帮他带出这药毒来,可这毒已是融入他气血之中,也是伤了他的根本。”说到这轻咳了一声,才接着道,“本来借这一颗‘回天续命丹’,再有个几日的调养,日后当无大碍,可今日这一动手,唉……” “那又会如何?”商长老也是急了。 “现在还不好说,等我先把他内伤稳下再说吧。” “唉……”商天行也是摇头叹了口气,薛善更是扭过脸去拭了拭眼泪。 等到这会儿,张老汉也收拾出三间空房让众人歇息,岳长海当时扶着铜杖站了起来,对着几个人道:“去吧,没多会儿天也要亮了,都去眯会儿吧,这儿我守着就行了。” “商伯伯,你还有伤,去休息会吧。我睡不着,我在这儿看着罢。”薛善摇摇头看着他道。 “都去都去,”安全忠挥挥手,“谁在这儿也帮不上忙,有我在这儿盯着就够了。” “你们先去吧。”商天行看着解虎他们道,“我再和安老弟坐会儿。” “商长老……”解都头刚要开口,就被商天行摆手止住,“去吧,天亮了可能还得麻烦兄弟们跑跑腿。” “好吧,听长老的。”解虎这才抱抱拳,回头招呼一声,“走,都去睡会吧。”说着,自己当先往一间屋子走去。 第八十六章 曲终杳 等到几人都进屋了,商天行才又坐了下来,看看薛善一眼,对着安全忠说道:“安老弟,宁小子究竟会怎样?” “我心里真没底,”安全忠端起碗来把粥喝完接着道,“若说别人,轻则损伤根基内力倒退,重则武艺全失从头再来,他么……不好说,没法说……” “神医,怎么个不好说法的?”薛善在旁边抢了一句。 安全忠伸手捋了捋胡子,看了他一眼道:“别人是这样,可萧少侠这几年也不知糟蹋了多少好药,体内到底积蓄了多少药性我也说不好,最后如何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这么说也就只有好没有坏了。”商天行顿了顿手中的杖子舒了口气。 “应该是如此吧。”安全忠点点头,“要不然我早就想办法将他二人带回天医门了,哪还会在这里多作停留。” “那以后不会再有万一发生吧?”薛善还是不太放心。 “应该没有大事,”安神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就算根基略有亏欠,日后寻些益气补元之物也能调养过来。” “那就好。”薛善这下也是松了口气。 这会儿商长老抬起手来挥了挥,“好了,你也放心了,赶紧去睡觉吧,天亮还得赶路。” “我……” 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商长老又是顿了顿铜杖一瞪眼,“睡觉去,哪有那么多可说的!明天你还走不走了!” “好吧。”薛善这才委屈的点点头,向着唯一的一间空屋走去。 等到他也进屋了,安全忠才诧异的向着商天行问道:“老商,这个薛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唉……”商长老也是摇头叹了口气,低声将这薛善的种种都和安全忠说了一遍。 “噢?竟有此事。”安全忠瞪大了眼睛,“那么说这宁小子……” “嗯。”商天行点点头。 “这事儿还在鼓中?” “嗨,一个不知道,一个不让说,可不是还蒙在鼓里吗。”商天行摇摇头道,“也不知道他要弄些什么。”说着摆摆手,“不说这个了,安老弟,明天我得走了,这儿就你一个人能行吗?” “怎么这么急?”安全忠皱皱眉头,“帮里有急事?” “不是不是。”商长老摇摇头,“我们帮主知我懒散,一般事也不会惊动我,就上次去襄州人手不足,事急了才给我个飞鸽传书,我还是没赶上半路又把人手给遣回去了。这次来光州,唉,还是我记起老周这茬,自己跑来的。”说着将薛善的想法又道给了他听。 “呵呵。”安全忠也是笑了,“不是你懒散,是石帮主不好意思吩咐你了啊,让你只享那清福,哪跟我似的,偌大年纪了还得东奔西走。” “哈哈……”商天行也是笑了,“各人命不同,谁让你选这神农之道的,这辈子就是悬壶济世的命了。”言罢两人都是抚掌大笑。 笑着笑着,竟然又引起商长老一阵急咳,这下安全忠也是皱起了眉头,等这一阵过去了,才盯着商天行道:“你这次可伤的不轻啊,此去洞庭鞍马劳顿,能受的了吗?” “没事没事,”商长老还是笑着摆摆手,“这都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一辈子了,什么伤没受过,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波澜还能翻了船不成。” “不好说。”安神医仍然皱着眉头,“岳长海的这一掌岂是那么好接的,也就是你这么多年的修为,要叫个功力浅点的不早就那边去了。” 商天行笑着摇摇头还没说话,安全忠又接着道:“要不这么着吧。明天反正你得去汇合梁荣,你就别去了,让解都头派个人把梁荣俩人领来,顺便看看周家还有马车吗,套一辆过来,除了那周小子你们是个个都带着伤,这样也省了鞍马颠簸了。” “没必要吧。”商长老笑道,“我这真是弱不禁风了。” “行了,别逞强了。”安全忠挥挥手,“就这么定了,天亮了和解都头说声,我想这个忙他还是能帮的。我这边真是脱不开身,要不然我怎么也得跟着。”说着,扭头看了看房门,又是皱起了眉头。 “里边两个倒底怎么样?”商天行也转过脸去看着房门。 “情况还是那么个情况,就是不知道这萧少侠是谁家弟子,练的竟是一门纯正的医道心法,我看倒有九成与我门中的镇派心法相似。” “这个我也不知道,”商天行摇摇头,“那小丫头我还了解,是神刀门三爷王威的掌珠,岚心神尼唯一的入室弟子,胡临渊胡大侠的外孙女。而这个宁小子,我可是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的武艺到有不少是王威和他已故的二师兄余方舟所教,又精于这医道功法与沙场上的武技,至于另外可有师承,据他说是没有。上次初一见面我曾考校过他一拳,当时就觉得他功力异常深厚,今天也从你这儿才弄明白,原来是这老药之功。当时这小子还压制了功法,开始我还没弄明白是什么,这听岳长海一说应该就是震腑力了,还好这小子宅心仁厚,要不当时我非吃亏不可。” “对了,这震腑力听说是前唐秦家的秘传功法,不是说早就失传了吗?又怎么会到了这宁小子手里。”安神医也是奇怪的道。 “那谁知道,这小子本身就是处处透着古怪。”商天行摇了摇头。 话到这儿两人是沉思了一阵,安全忠抬头看了看天色,说了声:“不早了,天亮了你还得赶路,去躺会儿吧。” “没事儿,一晚两晚不睡没啥大事儿。” “行了。”安全忠也是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我去屋里看看,你也早睡,明天要走了,别再倒路上我可赶不过去。” “呵呵。”商天行看着他佝偻的背影也是一笑,等到他进屋了自己也是和衣在院里躺了下来,一会鼾声也是起来了。 天光一亮,商长老也就起来了,也许是昨晚睡的晚了些,直到日上三竿解虎、薛善几人才陆续起来。等梳洗毕了用过早饭,解都头自是领着四个衙役去取马车,商长老和安全忠还是在院中,薛善独自一人到屋里却看还没醒来的萧宁和楚月去了。 眼见天已渐晌了,这时门外才有马蹄声响起,等院中的两人来到门外,就见几骑人马带着两架马车走了过来。当先就是引路的王槐,后面紧跟的就是袁氏弟兄,再往后看,当头一架马车上梁荣持鞭赶着,后面一辆要简陋一些,车上坐着一个普通的车把式。到门前下了坐骑,袁明已是三步并作两步抢到了商长老面前,急急道:“萧兄弟怎么样了?” 商长老摇摇头,“还没醒,不好说。” “唉……”袁明长叹一声,扭头就要往屋里闯,却是被商天行一把抓住,“干什么,薛小子在屋里呢,你去干什么!” “这……”袁明刚抬起来的那只脚又落了下来,旁边袁顺也拽了拽他。这会儿梁荣和周融一起下来了,安全忠也走了过来说道:“老商,刚才王槐来和我说了,这里缺医少药的,一切都不方便,解都头在城里驿馆归置出一间独院来,让他多带了架马车,等会儿把萧少侠两人也接到城里去。” “也好。”商长老点点头,转头对着梁荣道,“薛小子要回洞庭,你要没事带上周融也和我一起吧。” “是。”梁荣一抱拳,“长老,萧少侠他?” “伤的不轻,让安长老在这照顾着吧,里里外外的有解都头安排人照应着,你我在这也没大用,还是先把薛小子送回去吧。” “好吧。”梁荣叹了口气答应下来,回头看了看周融说道,“长老,周融这儿我问了,他原来家就在永兴军路,如今也是无亲可投了,还是想回家去。我和解都头也商议了,周老爷子远近的亲人也就还他一个了,等这案子了了,把这光州田产变卖了,让他一并取去吧。” “好。”商长老点点头,回头看看周融道,“小子,你要回永兴,还有家吗?” “嗯。”周融点点头道,“老宅还在,田也有几亩。” “小子,”商天行皱着眉头想了一阵说道,“你喜欢枪吗?” “喜欢。”周融也是一愣答道。 “好!”商长老思索良久,顿了顿铜杖吩咐一声,“要不这么着吧,梁荣,前边找个分舵派几个弟子送我们就成了,你领着这小子再找辆车,送去太原金枪门,荐他去王门主座下,那离永兴也近。等到九月初九到华山武林大会上等我就是。” 梁荣想了想道:“也好,那就听长老的,前面到光州分舵让他们找几个好手送您到洞庭就是。” 听了这话袁明在那一愣,回头和袁顺对视一眼道:“哥哥,那咱们去哪?” 袁顺也是皱着眉头想了想,抬头看着商天行,“老商,要不洞庭我们就不去了,这长年在江南呆的也腻了,我们俩陪梁荣去趟太原吧,也在华山等你。” “行,这路上有你俩照应着也还放心。”商长老也是点点头。 众人这边商议定了,安全忠也顺手递过来几瓶治伤的药,嘱他俩按时服下,这会儿薛善也是双目通红走了出来,到得安长老面前拭了拭眼泪道:“等萧大哥醒了麻烦长老告诉他一声,让他得空来洞庭一趟,我在那里等他。” 安全忠看了他一眼,说了声:“何必呢。”也是点头应下。 见人也齐了,再将两人重伤之人搭上马车,一行人也是分道扬镳而去。真是: 翼初张、鹰入苍天。高远难明,总有倾翻。 今日当知,人奸意险,魍魅皆寒。 似双兔、迷离扑朔。问衷情、又欲何安。 一缕轻叹。更予烟尘,他日寻缘。 ——折桂令 第四回 哨遍·取鹰弩第八十七章 赠艺报恩 重回光州恍恍间也有七八日过去了,在安神医妙手之下楚月已是大好了,只是萧宁还有几分虚弱。这日天气正好,驿馆院里,萧宁手持龙雀刀正在演着“开山刀法”,楚月在旁边守着一盘瓜果含笑看着。一套刀法练完,而今的萧宁也禁不住见汗了,楚月笑了笑递过去一条毛巾,刚伸手接过刀来,院中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就听院外有人笑道:“萧少侠,王姑娘,解虎来访。” 楚月也是看了萧宁一眼,点头一笑扬声道:“解大人稍待。”说着收了刀打开院门。 今天进来的解虎脱了官衣,一身平常打扮,进门就是抱拳笑道:“萧少侠近况如何?” “托大人福,”萧宁也是拱手还礼,“已无大碍,安神医昨日来看过,只是静养恢复的事了。”说着一抬手,“大人请坐,月妹妹,上茶。” 这边两人在院中坐定,解虎先是抱了抱拳,“萧少侠,近日繁忙,一直也没过来看看,少侠这可还缺些什么?” “呵呵,有劳大人费心了。”萧宁也是一笑,“小可在这所有物件一应俱全,还没来得及感谢大人收留之恩。” “哎,少侠说哪里话。”解虎摆摆手,“在下明白,那日岳长海退走,明里好像是让在下几句话唬住了,其实最重要的是摸不准少侠的深浅,不敢拿一世英名作赌罢了,说到底还是少侠这一拳救下了大家伙啊。” “呵呵,大人过奖,过奖了。”萧宁连连摆手,伸手让了让茶,这才又问道,“大人,周家的事可是了了。” “唉……”解都头叹了口气,“了了,可怜周老爷子一生行善,最后竟落得个满门被灭的下场。今天事算办完了,周家的宅子、铺户、地产一并官卖,银子等着人给周融送去吧。” “唉……”萧宁也是摇了摇头,“大人,那岳长海的事?” “呵……”解都头苦笑一声,“少侠也看见了,不但岳长海,就是他手下那帮人也都不是六扇门能收拾的了的。府台大人也没去下海捕公文,就算下了要抓他们除非动用大军,那就实是小题大作了。大人的意思,江湖中事,还是交给江湖中人去解决吧。” “唉,也好。”萧宁点点头。 “少侠可知那岳长海此来中原所为何事吗?”解虎把玩着茶杯忽然问道。 “不清楚,”萧宁摇摇头,“江湖中传言为的是‘四圣秘藏图’之事。” “不好说啊。”解虎也是摇摇头,“江湖中事从来不可尽信,而且这事也未免传的太盛了一些,总感觉这背后好似有人推手。” “大人,”萧宁喝了口茶与楚月对视一眼,“即然知府大人要把江湖中事交给江湖中人处理,那这件事您还探究什么呢?” “嗨,”解都头端着茶杯挥挥手,“知府大人终究是文官,怎能尽知这武者的危害。我大宋以文治国,以文治军,终究是软弱了些。重文轻武之风朝庭中自上而下一体相承,前些年对辽的战势每每都坏在这文官监军身上。如今幽云十六州未得,北方门户洞开,虽有黄河之险,却每到隆冬冰厚数尺,北国战马如履平川,可直下中原。西北有西夏为患,与西域断绝往来,良骥难求,虽说在武备上我们有长刀大斧,可以步军对抗骑兵,终是差了些。” 说道这儿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自唐末至今,中原战乱百年有余,在内百姓遭殃受苦,在外坐视番邦壮大。直到太祖皇帝陛下英明神武,一统中原,才有了如今的太平盛世。虽与西北仍是磨擦不断,可百姓总是安稳下来了。今日之安稳,来之不易啊。如今契丹人虎视中原,为我大宋最大之祸患,今番这这岳长海南来,也定然没什么好主意。敌之所欲,定是我之所恶,知府大人虽说将这事交给江湖了,可我却不能松懈。若其真是为那什么‘四圣秘藏图’而来,增其一人技艺虽说于百万大军无补,可若战势一起,有这么几十个高手来我后方搅闹,却也是一个不小的掣肘。” “大人所虑甚是。”萧宁看着他问道,“那又当如何?” “唉。”解都头摇了摇头,“朝庭不在乎,靠的也只有江湖了。萧少侠,”解虎抱抱拳,“我也听人说过,这岳教主在武林中鲜有匹敌之人,今日看少侠仅只略逊于他,况阁下年岁尚幼,假以时日定能超过于他。到那时望少侠以天下苍生为念,勿使这岳老魔再祸乱中原了。” “解大人抬举了,”萧宁也是肃容抱拳,“在下力所能及定然不让那岳长海再为祸中原。” “好!”解虎也是郑重的点点头。 就在这时旁边“噗嗤”一声,楚月姑娘忽然乐了,见到两个人都向她看来,却是忍不住了轻咳一声问道:“解大人,若那岳长海不是为‘四圣秘藏图’而来的呢?” “这……”这一下解都头端着茶杯的手定在了空中,一时张口结舌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月妹妹!”萧宁侧头瞪了她一眼,楚月在那边也是嘻皮笑脸的一吐舌头。 转过头来萧宁又向解虎举了举茶杯,言道:“都头休听我月妹妹这玩笑之言,不管这岳长海为何而来,终究是没抱着善心,我等尽快将他驱出境去才是最好。” “是是,正是如此!”解虎赶紧接过话来,借着饮茶掩下尴尬。 放下茶杯,萧宁皱着眉头略作思索,盯着解虎道:“解大人,我看那日您右手铁尺之上功夫甚深,可左手所使的是……” “是‘鹰爪功’。”不等他把话说完,解虎已是苦笑着摇摇头,“六扇门出来的基本都会几手鹰爪功,就算大街上打把式卖艺的都能耍上几下。可惜啊,精髓已失,徒具其形而已。” 萧宁听着他的话,两指轻敲桌面良久,忽然转头对楚月说声:“月妹妹,去取笔墨来。” 楚月答应一声转身进屋,萧宁对着解虎道:“大人若是无事可在此稍是耽搁,小可有些小小心意相送。” “哈哈,”解都头摆手一笑,“今日本也无事,不知少侠又要送在下些什么?” “稍后便知。”萧宁也是神秘一笑,自楚月手中接过纸来铺开,等姑娘研得了墨,舔饱了笔,自己是低头刷刷点点几近两个时辰,这才将数十张写满墨字的白纸轻轻吹干,递到解虎手上。自也是揉着酸麻的手腕轻轻出了口气,接过楚月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解都头本是笑着接过萧宁递过来的纸张,开始看时还是浑没在意,可是这细瞧之下却是越看越惊,最后竟然呼的站了起来,手中紧紧的攥着几张纸连青筋都迸了起来,脸上更是如饮醇酒,喘着粗气结结巴巴的道:“萧……萧少侠,这……这是哪儿来的?” 萧宁向他让了让茶,这才让他坐了下来,也是一连饮下两杯茶水才平复下来,却仍是紧紧盯着对面的人。 略作沉吟,萧宁这才开口说道:“这套功法本是少时我一位伯父所教,我知是‘鹰爪功’,却不知道在江湖中已是失传的如此厉害。今日也算和大人投缘,就默下来权当见礼了。” “这……这……”低头看着手上的几张纸,解都头咬牙又站了起来抱拳深施一礼,“那就拜谢萧少侠今日所赐了,解虎就愧领了,异日少侠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需一纸相招,万死不辞。” “大人何需如此,使不得啊。”萧宁赶紧起身相扶。 就在这时,忽听院外又有人敲门,接着话语声传来:“萧少侠,王姑娘,今日身体如何?” “安神医来了。”萧宁一笑道,“大人稍待,我去开门。” “哈哈,一起。”解虎也是笑了,随后跟了过去。 开门看去,可不正是安全忠立在门前,萧宁赶紧施礼,“安前辈来了,有劳您日日来此照顾了。” “哎,无妨无妨。”安全忠摆摆手,抬头看了看,“解大人也在啊。” “见过安神医。”解虎也是抱拳为礼,“在下也是寻萧少侠来谢救命之恩,神医既来医诊,在下也不多打扰了。”说着就在门口与众人拱手作别。 安全忠笑着送他离去,回头往门里边走边道,“少侠今日感觉如何?” 进到院中让下坐来,萧宁才道:“神医,应是无有大碍了,只是感觉尚虚弱了些。” “好好,待我先看看王姑娘。”安神医点点头,说着示意楚月伸出手来。 三指轻搭姑娘的脉门,许久之后点笑道:“姑娘已经没有大事了,只是以后再和人动手不要如此拼命才好。” 王姑娘让他说的脸上一红,起身万福一礼,把萧宁让了过来。安全忠还是手搭在脉门上沉吟良久,却是眉头稍皱,瞥了他一眼问道:“萧少侠,恕老夫冒昧问一句,少侠倒底在什么地方服下如此多的补药?” “在下也是意外。”萧宁赧然道,“数年前出走寻地习武,本是误入一座山谷,谷中有不少老药,我那几年也是以此为食。” 安全忠闻言只是又轻轻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接着道:“少侠也是命大,幸好习得这医道功法,疏通了大部分药性,要不然不被这相克的药性毒死也得补死。” 一席话下,惊得萧宁和楚月是一身冷汗,那边安神医已是收了手站了起来,“好了,萧少侠,你这伤也无有大碍了,只是这元气大损,根本有伤不是一时半会能调好的,我这里有两粒‘伏苓益元丹’你且拿去,半月一粒,配合这激发出来的药力,调养一月当能补足这亏空了。”说着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萧宁道谢接过。 等把这一切交待好了,楚月重新端上茶来,安神医饮了一口捋着胡子沉吟良久道:“萧少侠,老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八十九章 僧怪声名震 眼看那和尚东倒西歪的就要冲出去了,饭馆门口忽然一暗,一高一矮两条人影却是正好走了进来,就见头前略矮之人哈哈一笑,抱拳当胸拦住去路,笑声中道:“大师莫走,暂且留步。” 那和尚闻声抬眼一看,忽然又啊呀一声:“猴子怎么跑出窝来了。” 这下来人不禁一脸尴尬,张开双臂一拦,刚一句“大师……”就见那和尚倏得一矮身,竟从他的胳膊底下钻了过去,硬生生的插入了两人之间,只转过身猫着腰从这人身后探出个头来,指着屋中这帮匪徒嚷嚷道:“杀人了,杀人了。” 那人苦笑一声,无奈的看了看肋下冒出的脑袋来,只得把手放了下来,脸色一沉对着屋中群贼喝道:“滚!” 此时那大当家的也让人扶起来了,绰过自己的大枪来指着门口的人就骂道:“哪来的不开眼的东西,给爷爷我滚蛋!” 这一来那人面色更是阴沉,回头向后面跟着的高个一摆头,“老贺,让他们滚出去!” “是,侯爷。”后面这人一拱手,猛然间跨前一步,也不管这些人如何叫嚷,两只手就像抓小鸡崽子一般抓一个扔一个,一股脑都给扔到了店外大道之上。立时间就听得外面哀嚎声四起,那寨主好似还有几份不服,最终却也让手底下人连拉带拖逃了开去。 等到这帮人走光了,头先之人这才回头去看,就见那和尚鬼鬼祟祟的竟然也想溜去,禁不住是又好气又好笑,轻咳一声道:“大师。” 正好那高个之人也是转了回来,一见这样也是侧跨一步挡住了和尚的去路。 那和尚眼见如此,也是露出了一副憨憨的笑容,回头瞅瞅道:“你个猴子这来要抓疯和尚啊。” “大师这是哪里话,”那人赶紧摆手,“佛家常说缘法,平日里您是见首难见尾,今日难得遇上,况且这里还有两位好朋友想给大师引见下。”说着伸手拽起和尚的袖袍,不由分说就向萧宁桌上拉去。 看着几人走了过来,萧宁也是皱皱眉头,只得和楚月站了起来一抱拳,“侯庄主,贺堂主,久违了。”原来这进得门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万金山庄的“散金侯”侯常发和千眼堂主“鹰眼”贺成。 侯常发见了萧宁是满脸堆笑,倒持牙扇拱手说道:“萧少侠,王姑娘,别来无恙啊。在下不请自来,打搅两位了。” “侯庄主哪里话,”萧宁也是挂着笑容伸手一让,“请坐。” “好,好。”侯常发拉着和尚坐了下来,转头吩咐贺成一声道,“去取些酒菜来,我今日要和几位痛饮几杯。” 等贺成去了,散金侯这才指着萧宁对那和尚道:“大师可识得这位萧少侠?” “萧?”和尚半睁着眼睛打量了二人一眼,摇了摇头。 “呵呵。”侯常发轻轻摇着牙扇,“大师可听说了光州周府之事?” “嗯,这倒是听了点。”那和尚点点头。 “那大师当能听到萧宁二字了。” “萧宁?”和尚低下头沉思半晌,却又猛然间抬了起来,两只眼瞪的若铜铃一般,嘴中崩豆似的的说道,“就是那传说中,周府抵住岳长海一掌,刀劈神音教二堂主的萧宁!” “正是这位萧少侠。”没等萧宁说话,侯常发已是拢起折扇敲着手心点头道。 “好家伙,没想到,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小家伙!”和尚这下也没刚才那股疯劲了,只是瞪着眼睛不停得上下打量。 “呵呵,”散金侯轻轻摇摇头,这才指着旁边的姑娘道,“大师,这位是神刀门三爷王威的千金,‘塞上观音’岚心师太的亲传弟子,楚月姑娘。” “岚心神尼的弟子!”和尚转过头去打量着楚月,等看见桌上的长剑了,忽然间面色一正合什一礼,“阿弥陀佛,青莲白藕本一家,老师太在我佛门中辈份极尊,姑娘当受老纳一礼。” “前辈,晚辈实不敢当。”楚月赶紧还礼。 “哈哈。”侯常发笑着打了个圆场,这才指着那和尚对萧宁二人道,“二位当也不识得这位大师吧。” 摇了摇头,萧宁说道:“小子见识浅薄,尚请庄主指教。” “大约得二十年前,武林中号称‘江湖四怪’的,少侠可听说过?” 萧宁正皱着眉头,楚月那边已是颔首道:“以前我到是听爹爹和大师伯提起过,不过那时太小,未有留心。” “呵呵,姑娘说的也是。”侯常发摇着扇子,端起贺成倒上的酒饮了一口,“当年有这么句话‘和尚疯,花子醉,孤雁千里鲨相随’,分别说的四个人,就是而今的丐帮的八袋长老‘醉丐’梁荣,你们认识的洞庭湖那个小子的师父岭南双奇‘云中雁’慕容云天,‘浪里鲨’谢无痕,再就是这位大师了。”说着略略一顿,又喝了口酒才接着道,“这位是五台山迦蓝寺的护法禅师,‘疯僧’灵缘大师。” “五台山迦蓝寺!”听得散金侯这么一说,萧宁楚月俱是一惊,不由得对视了一眼。这会儿却忽听灵缘和尚冷哼一声,绰起酒碗刚喝了一口,“啪”的一声又扔回了桌上,开口道:“狗屁‘江湖四怪’,梁荣就是个泡在酒里的要饭花子,老雁子也就跑的快些,翅膀折了什么也不是,谢老二天天在山上不在水里,也是条没了牙的鲨鱼,和尚我更是没有出息,连酒肉都吃不饱。当年还什么后起之秀,四个人就梁瘸子年岁小些,这会儿也过四旬了吧,而今又有了多少进境!” 一席话下来说得萧宁二人是目瞪口呆,别人不知道,梁荣可是和他俩刚刚分开不久,要论武艺虽说不如那顶尖的几个人,可在一流中那也是响当当的了。当日周家一战,若说这“沸血夺魂散”对众人一无影响,却是谁也不信,终究解毒时辰尚短,余毒未清,况且这梁长老向来贪杯,中毒更深,就算如此,尚和那神音教的四大使者之一拼得两败俱伤,武艺如何,大家心中都是有数的。可如今在这灵缘大师口中,却被贬的如此一文不值。 那边侯常发听了也是苦笑一声,“大师若是如此说,那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脸在江湖中混下去。” “哼。”灵缘哼了一声,拾起碗来又喝了一口。 “萧少侠。”到了这会儿侯常发反而摇着扇子对着萧宁说道,“在下今日本是有事专为寻少侠而来的,恰好大师也在,我等不妨结伴同行。” “噢?不知庄主又有何事?”萧宁奇怪的道。 “还不是神音教那帮人的事,”侯常发苦笑一声,“自打周家出来,就没了岳长海他们的踪迹。我这也是多方探查,近日方才听说有人在往东京的官道上看见过‘铁臂魔熊’索昌几人,所以特来邀少侠一起前去看个究竟。” “索昌?”萧宁皱皱眉头,“那索昌去东京又为何事?” “江湖中人人皆知,少侠又何必装糊涂。”散金侯笑道。 “庄主。”萧宁放下筷子盯着侯常发道,“江湖传言难分真假,庄主在江湖中已是偌大的基业,又何必再存这贪婪之心。若说为驱除这北蛮野心,我当随庄主一行,若只为夺宝,庄主请自便。” “这……少侠何需如此。” “哼,”萧宁哂笑一声站起身来,“道不同不相为谋,小可也劝庄主一句,那图之事尚难知真假,江湖中以讹传讹的事多了,此中门道庄主当比小子更加清楚。岳长海又如此难缠,这趟浑水还是莫蹚的好。” “少侠莫不是惧了那岳长海了吧?”侯常发饮了一口酒,斜瞥了他一眼道。 萧宁长吸了一口气,伸手绰起桌上的刀来道:“庄主就当是吧。”说着一抱拳,侧头道,“月妹妹,咱们走。”楚月也紧跟着拿起长剑,两人相携走出店去。 屋中三人看着二人的背影,表情上各有不同,侯常发还是摇着扇子一语未发,旁边贺成已先皱着眉头说道:“这宝图竟未能动这小子的心?侯爷究竟是怎么看。” “不好说。”侯常发扇着扇子,盯着两人的背影轻轻摇头,“宝物动人心,这小子正是年轻气盛之时,怎可能经得住我这激将之法,不存好奇之心。难不成他那这岳长海拼了一招,真的存了畏惧之心?若是如此,此子将来也再无大的进境了。”说着拾起碗来又饮了一口,皱着眉头含在口中久久未咽下去。 良久之后,侧眼瞧见自顾在那吃喝的灵缘和尚,侯常发眼珠一转忽然计上心头,满脸堆笑的给和尚斟了一碗酒,笑道:“迦蓝寺一直封闭后山,大师怎得还有闲心在这江湖中行走?” “和我装什么傻。”灵缘斜了他一眼,“万金山庄开门做得消息买卖,号称天下之事无所不知,小庙里那点事儿瞒得住你们?” “呵呵。”侯常发打了个哈哈,“大师说笑了,在下也只是听闻传言,据说贵寺百多年前遭劫,武功秘籍有失,那代方丈大师发下宏愿,若不寻回秘籍,永不开山门。故而贵寺每代只有数位护法大师行走江湖探寻此事,不知到大师这又进展如何?” “哼。”灵缘斜瞥了他一眼没有答话,自顾吃着酒肉。 “呵呵。”没等到和尚接话,侯常发收了折扇自顾拍着手心,又道,“若说贵寺之事,当真也不容易。这么多年了,偌大个江湖中寻来寻去,何异于大海捞针。” “捞针又能如何,莫不是侯大庄主消息灵通,还能给和尚我指点一二。”灵缘放下酒碗,这才接了他一句。 “那又有何不可。”散金侯摇着扇子哈哈一笑。 “我和尚可没那么多银子孝敬您大庄主。”灵缘又拾起碗来讥讽了一句。 “哈哈,”散金侯又是一笑,“怎当得大师的银子。其实说来也巧,只是有人曾在敝庄用过贵寺的‘狂风腿法’,故而今日见得大师让在下又想起了此事。”说着,再次拾起酒碗来喝了一口,只用眼角斜睄着灵缘。 “狂风腿?你在哪里见过狂风腿法!”这下和尚酒也不喝了,把碗扔下站起来高声问道。 “哈哈,大师莫急。”这边侯常发也放下酒碗笑着说道,“这人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着,拿手向门外一指。 第九十章 看诡异难料法同门 顺着侯常发的手指向外一看,再听到这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和尚登时明白了过来,当时吼了一句,“好你个猴子,为何不早说!”话音未落,已向门外抢了出去。 散金侯笑眯眯的看着他抢出门外,旁边贺成刚开口叫了一声“侯爷,这……”,就让他一抬手止了下来,“先莫多言。” 贺成正自奇怪,不多时候,灵缘竟然又跑了回来,仍是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拾起酒碗喝了一口,猛然砸在桌子上,瞪着侯常发道:“你也够不地道的,这事竟然不早说,如今又让我去哪寻他去!” “哈哈,又怎会让大师找不到呢。”侯常发打开牙扇轻轻扇着。 “那你说他现在何方!”灵缘仍是余怒未消。 拢折扇往北一指,散金侯道:“我断定他二人仍是往东京去了。” “好!”灵缘又站了起来,“我去看看,要是找不到再回来寻你麻烦。” “哎,大师。”散金侯抬手一招,“我二人也要往东京去,咱们何不一起。”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还是各走各的好。”灵缘头也没回,只一甩袍袖又蹿了出去。 这会儿等到灵缘去了,贺成才又问道:“侯爷,您这又是何意。” “哼。”侯常发绰起酒碗来喝了一口,“让这疯和尚先去探探路,看看那小子是何心思吧。” “侯爷,您又怎么知道那小子仍是往东京去的?这让灵缘和尚去又是探得何路?” “哼哼,”放下酒碗冷笑一声,侯常发眼光兀自盯着门外道,“那小子真是奸猾异常。我就不信这秘籍摆在眼前了,这小子能不动心。那索昌不是易与之辈,咱们这次来本想借他之力与之一搏,可这小子一听之下定然是存了独吞之心,所以故作清高,想把我们甩了开去。” “嗯。”贺成在一旁也是点点头,“那侯爷咱们如何是好?” “等会吃饱了出去跟上灵缘,先让那疯和尚走在前边探探那二人的去处。若那小子真去了东京,正好也让他们先纠缠一会,回头再给他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岂能让那小子白占了这便宜。” “若那小子不去东京?”贺成沉思着道。 “不可能,小小年纪有这一身武艺,又不是世家出身,那定然就是嗜武如命之人。这么大的诱惑他不可能没有一点贪婪之心,咱们快吃,回头跟上去。” “好!”贺成点点头。 店中两人吃喝不说,店外萧宁二人出得门来打马直往镇外而去,等到出了镇口了,萧宁却是带住了坐骑低头沉思不语。楚月见了不由得问道:“宁哥哥,怎么了?” “咱们先不去太原了吧。”萧宁抬起头来盯着远处说道。 “嗯?”楚月奇怪的看着他。 “江湖中人虽是不知,可那图中之秘确是已被我取了出来。而今这神音教来取宝之说虽不实,可他们到底是为何如此兴师动众南下而来呢?”萧宁在马上是眉头直皱。 “宁哥哥的意思是去东京看看?”楚月侧头看着他。 “嗯。”萧宁也看着她点点头。 “那就走呀,还磨蹭什么呢。”说着楚月一抖缰绳,已是带马向北而去。 “哎,你慢点。”萧宁见了也只好高喊一声打马跟上,嘴上还是嘱咐道,“索昌也不是易与的,到时候还需谨慎,你可不能莽撞。” “知道了。”楚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连辔走出七八里去,两人正在闲聊神音教之事,忽听身后有人高声喝道:“兀那小子慢走,和尚有话问你!” 回头看时,就见一条人影由远及近如飞而来,没过多久就看得清楚,一袭百纳的灰布僧衣,头上光亮,足蹬麻鞋,不是灵缘和尚还是何人。萧宁带住马头跃了下来,等和尚近时抱拳问道:“大师远远招呼,不知所谓何事?” “小子,我且问你。”和尚到了丈许之处才刹住身形,对着萧宁说道,“你可是会那‘狂风腿法’?” 听了这话萧宁心里“咯噔”一声,眼珠一转就知道必是散金侯告知于他,这时也不好隐瞒,只好点点头道:“是会一些。” “阿弥陀佛。”到了这会儿灵缘却忽然合什一礼,“可让贫僧找到了,萧施主,既在你这儿,就请将秘籍交给贫僧吧。” “什么秘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萧宁随口说道。 “《狂风腿法》的秘籍啊。”灵缘这下也皱起了眉头,“难道施主这腿法不是照秘籍练的,而是有人所授?那不知道又是何人所授?” “秘籍是有。”到了这会儿萧宁脑筋也转过来了,笑嘻嘻的道,“可我并未带在身上,就是带了,却又为何要交给大师呢?” “好小子!”只这一句话竟又让灵缘怒气勃发,伸手指着他道,“小子,秘籍本是我寺中之物,我来向你讨回又能如何,你小子别仗着自己接过岳长海一掌没死就真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今日我和尚先教训教训你再说。” 话说着已是跨前一步,猛然间大喝一声,就好似半悬空中打了个霹雳,抬手一掌带着雷音就拍了过来。萧宁只是一句玩笑话,怎知他说动手就动上手了。这会儿见这一掌来势迅猛,知道不好易与,只得把身形一闪,抬手去刁他手腕。 和尚见了冷哼一声,身形一转避开这一抓,掌上原式不变仍是拍了过来。这下逼得萧宁只得后退一步,右手一拳“入千军”直捣过去。拳掌相接,那边和尚面色一红,又是大喝一声,萧宁这里只感觉拳上一热,竟然隐隐有一份焦灼之感,更让他感觉心火倏然上升。 这下萧宁心里一惊,知道他这掌中另有古怪,连忙撤身再退一步,那边灵缘也让震退个五六步去。这一来那和尚好似更加愤怒,口中怒吼连连,抢身上前一掌紧似一掌,一掌沉似一掌。不多时候,这掌风绕着萧宁四周忽似连成一片,耳闻其中却是雷声隐隐,让人几欲燥狂。如此斗了十七八招,萧宁出手之时更需分心压住心神,才能不使手下稍有错乱,竟也一时拿这和尚不下。 再斗个六七招下来,灵缘那边忽然“呜呜”的哭了起来,萧宁听了眉头一皱,不知道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不禁又加了三分谨慎。就见和尚这会儿脸上挂着泪痕,口中叫嚷着:“和尚本就是这吃不饱,穿不暖的穷命,你们还要欺负我作甚!”嘴中说着,手底下可是不慢,倏然一腿扫了过来,使的正是狂风腿法。 “好!”眼见着这一腿似卷地的风起,直奔自己的腰肋而来,萧宁也是见猎心喜,不由得叫了一声好。这会儿也是用得这路功法,支起一腿直挡了下来,忽然间这腿一翻竟然缠在了和尚的那条腿上,猛得往下一压,自己则是借力翻身而起,凌空间另一条腿的脚后跟反扣和尚的后脑勺。 这时就见和尚一面呜呜哭着嚷道:“你学了我寺里功夫,还拿来打和尚我。”一面猛得缩颈藏头让过这一腿,纠缠着的腿也是一翻,自己的膝盖竟然顶在了对方的膝窝之上,倏然间是往下就跪。若这一下让他跪实了,萧宁这条腿非留在这儿不可。 这可真是作茧自缚了,萧宁也是一惊,狂风腿法他也自信练得精熟了,却怎么也没想出这么一招来。当下不敢怠慢,腰一挺,脚下猛蹬方自将两腿脱了开来,自己也在半空中翻出了七八尺远,才又落下地来。再看和尚这一腿仍自跪在夯实的官道上,直把官道撞出一个半尺多深的坑来。 那边萧宁刚要调匀一口浊气,这边和尚却忽然间四肢呛地,趴在地上是嚎头大哭,呜呜声中竟让他絮絮叨叨出许多人间惨事来,突然间又是就地一翻,两腿似剪似铲直向萧宁下盘扫来。这一交上手又是个十多招,就看他着两条腿似旋风一般下拦上踢,不知不觉间,刚才这狂风好似变成了凄凄的阴风,再配上那哭声和叨念,竟也勾起了萧宁这些年的不少辛酸苦楚来,让他不知不觉间眼眶也渐渐湿润了,手底下更是懈怠了不少,直到一道腿风擦着他面前扫过,毫厘之间险些中招,才让他又警醒过来。 打起精神再与和尚斗了五六合,萧宁也是渐渐扳回颓势,到了这时他心中暗忖道:“果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刚才这和尚还把这‘江湖四怪’贬的一文不值,而今这一交手,看他的功夫虽是不还如石帮主、商长老几人,可比之梁长老怎么也得高得数筹去,由此可知,那慕容云天和谢无痕也绝对低不哪去。” 等到斗至酣处,这和尚却又忽然收了哭声,转而仰天哈哈一笑,陡然间是一拳捣出。这一拳拳风烈烈,快似闪电,竟又逼得萧宁退了两步去。再看此时的和尚,面上带着慈善的笑容,直若寺中的弥勒,口中轻诵着不知名的经文,让人闻之若醍醐灌顶,心神几欲皆醉入其中,与刚才惨惨阴风实是大相径庭。而这会儿的灵缘却也没闲着,脚下动若雷霆,手上拳似闪电,褴褛的袍袖飘飘偏偏又如庭中起舞,使人目不暇接之时却又赏心阅目,种种矛盾集合一体却更给人一种欢快之感,萧宁都感觉自己好似应该停下手来静静的欣赏一番,这等想法一冒出来更是让他穷于应付。 再打一会儿,就见灵缘滴溜溜围着萧宁打转,渐渐已是看不清身影了,只有袅袅梵音的爽朗的笑声不时传了出来让人心神一畅,竟是惭欲使人息了争胜之心,可他那边出拳却是越来越快,让人难以应付。越斗下去,萧宁也越发觉出这和尚的功法甚是诡异,如此扰人心神之下任凭谁人也是疲于应对。再有个一二十招,和尚的笑声佛音又是慢慢低了下去,直至几不可耳闻,到了这时萧宁反而更加小心,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诡异的法门要施出来。 第九十一章 作渔人贪念为引 等到这笑声也寂了下去,萧宁却见这和尚好似发抖起来。这会儿不用他出手,萧宁就先自和他拉开了七八尺来,双手护胸严加戒备。 再看那和尚,这时也是停了下来,抬头瞥了萧宁一眼,隐隐间好似有一丝畏惧。倏然间向前一滑,一指点了出来,竟也是畏畏缩缩,还没伸到近前呢,一见萧宁出手欲挡,却又突然收了回去,侧身就往旁边就闪。一连三五招下来,都是稍沾及走,就如蜻蜓点水一般,没有一招落在了实处。这边萧宁正自奇怪此又是何种打法,那边和尚却仍是四下游走畏惧不前。如此也就个十余招下来,不知不觉间萧宁竟感到自己四下里已然全是密布的指影,就如倾盆的雨点般笼住了周身的三百六十处大穴,到了这时不说那和尚,就是他自己出手都带上了一丝犹豫,只是见对方这招中幻真幻假,竟也让人不知去接哪一招是好了。 再应付下十多招去,心中的犹豫更甚了,不但是犹豫,心中更有一种患得患失,出手却也好似这和尚一般畏缩起来。到了此时,和尚那边攻势却忽然加紧起来,一时萧宁只觉自己如那水面的残荷,一任这雨点打了下来。 本来这一交手他还是留了三分余地,可如今见识了这和尚的诡异,斗到此处萧宁也不想再接下去了,此时抖擞精神看准和尚的路数,十余招后趁他进招右手急伸攥住了他的手腕,不待灵缘那里另作挣扎已是扣死了他的脉门寸关尺,让他无从发力。趁他身形一僵,手臂再猛得往怀中一带,左手紧跟着伸出托住和尚的腋下,双臂一较劲,大喝一声已将这偌大个人举离地面,再一发力,自左至右将这和尚抡了半个圈,就见那光头冲下直往这硬邦邦的的地面墩了下去,使的正是破军八式中的“贯日月”。 只这一下快若闪电,当年在战阵中若真是贯实了,就算铜盔铁甲相护都是必死无疑,此时任这和尚铜头铁骨也难免筋断骨折了。但见离着地面也只有半尺了,萧宁却又倏然刹住身形,轻轻一扔将他抛了出去。身形得脱,灵缘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的落在地面上,对着萧宁看了一阵,才又长叹了口气,双手合什喧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不是施主的对手,多谢施主手下留情,可敝寺之物不得不追回,这段公案还是留待武林大会上再作解决吧。”说罢再合手一礼,摇了摇头,转身飘然而去。 眼看着和尚远去,楚月这才打马前走了几步,撅着嘴道:“这和尚好不识抬举,宁哥哥都放他一马了,他竟然还要纠缠不休。” 萧宁皱着眉摇了摇头,“听他话中之意,这‘狂风腿法’还要牵扯许多,也不知这其中还有些什么纠葛,还得到时找王伯伯请教一下。不过,”说到这儿双眉已是立起来了,猛然间从马上掣出龙雀刀横扫而过。耳中只闻“喀嚓”一声,道旁一株儿臂粗的小树已被拦腰斩断,再听萧宁口中冷声道,“就怕这事是有人从中挑唆,生怕让我等安稳了。哼,若见不得此人就罢,若要见得我定让他知道这大夏龙雀之利!” 楚月了蹙起双眉,若有所思的向道旁看了一眼,这时才见萧宁收刀上马,说了一声“走”,仍是拨转马头向北而去。 等到二人走远了,树林中“哗啦啦”一阵响动,又有两道人影闪了出来,当先的正是摇着扇子的“散金侯”侯常发。这会儿走到近前摸索着树上断茬,眼望二人离去的方向对着身后的贺成说道:“嘿嘿,老贺,这小子是在警告我们呢。” “嗯,侯爷。”贺成也盯着那即将落定的尘埃,“这小子看样也知道是被我们摆了一道,可侯爷如此打草惊蛇,就不怕让他脱了线” “哼,咱们庄中在江湖里布下如此多的眼线,再让这小子跑了我岂不白养活他们了。”侯常发不屑的说道。 “也是,也是。”贺成在后面陪笑道。 “不过,”说到这散金侯的眉头却又忽然皱了起来,“老贺,你觉没觉出那灵缘和尚有些古怪。” “侯爷觉得是哪般?”贺成也是皱着眉头问道。 “这和尚的武功怎会如此怪异,而且也有些高的不像话了,比之‘四怪’中的另外三人好像高出不只一筹去。” “噢,呵呵。”贺成在他背后摇头一笑,“这不足为奇,那和尚的武功本就是有着这几份颠狂,要不在江湖中也不会混出个‘疯僧’的名号来。至于这武艺高低吗,四人只是各有所长,慕容云天长于轻功,谢无痕乃是水上功夫,梁荣强在悟性,若有朝一日他再有所得,跳出这丐帮武学的彀中,配上他自创的‘醉仙步’,前途当不可限量。而在当下,也确是这疯和尚的武功高得几分去。首先是这和尚年齿本就大得几岁,再加上迦蓝寺以前已是数百年的大寺,底蕴向来不浅,那次事后并未伤筋动骨。这百十年闭门静修,每代放出江湖的护法僧人个个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甚是不凡,功夫高些也是在所难免。” “嗯。”散金侯也是缓缓的点点头,“堂里可有这迦蓝寺的详细记录?” “只言片语而已。”贺成摇了摇头,“毕竟咱们山庄也不过几十载,那迦蓝寺封闭后山却已百年有余,只有这前山还享些香火供奉,这么多年每代中也就只有一两个会武的僧人行走于江湖,寺中之事也是甚难打探。” “嗯,也是。”侯常发还是点了点头,合起扇子来轻敲着手心道,“告诉堂中的兄弟,将这几个人给我盯好了。如今这江湖纷乱,要是量不出个深浅来,不但大事难成,恐怕咱们都得栽在这儿。” “是,侯爷。”贺成拱手应道。 “走吧。”侯常发一甩牙扇,“还得去盯上那小子,看看他到底能不能和索昌分出个胜负来。”说着,两人也是顺着官道赶了下去。 他俩这一耽搁,萧宁那边马快,早已下去个十几里了。一连跑到天色将黑,两人这才停住了坐骑,找了个镇甸歇了下来。客栈中的房内,楚月捧着茶杯轻轻吹了吹盯着萧宁问道:“宁哥哥,你的意思那和尚是让人撺掇来的?” “嗯。”萧宁把玩着茶杯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看着她道,“要是没人撺掇,那和尚又怎会知道我会狂风腿法。” “你是说……”楚月转了转眼珠,“是那个侯常发?” “也只有是他。” “那他安的什么心?”楚月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哼,”萧宁冷笑一声,“定然是用这灵缘和尚探探路,看看我们还是向北去了没有。” “然后呢,”楚月一皱眉头,“他们再背后跟着我们?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嗯,定是如此了。若真如此,他也必然是竹篮打水,徒耗心机罢了。”萧宁不屑的道。 “要不……”楚月沉吟道,“咱们今夜急赶一程,甩开他们?” “难,”萧宁还是摇了摇头,“就这江湖中的传言,那万金山庄眼线遍布天下,就算咱们甩开这二人一时,行踪也终究会让他们探知。” 听了此言,楚月眉头皱的更深了。 “不需多想了。”萧宁绰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躲躲闪闪更让他们生疑,不如我们就直接大大方方的北上,就去会……”话没说完,萧宁忽然攥着茶杯停住了话音,侧耳倾听着窗外。 楚月见了也是一愣,稍一侧耳却是什么也没听到,刚要开口却见萧宁把食指比在唇上,这时才听见衣带破风之声由远而今。两人闪身抢到窗前,沿着窗口细缝向外看去,就见一道红影从房上奔来,自二人屋顶一掠而过。 这下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血影门!” 萧宁眉毛一蹙,说了一句:“走,跟上去看看!”说着二人推窗而出,遥遥缀着红影跟了下去。 就见那红影在房上三闪两闪来到一处院前,放着正门未走,却是从墙上跃了进去。隐隐听得墙里传出几声对答,然后又没了声息。 到了这儿萧宁先拉住楚月缩在墙角的阴影里,轻声道:“里面有暗哨,小心。” 等到二人再攀上墙头,这才看到院中树下屋角的暗影里隐隐有人影浮动。这下两人可犯了难了,如此密布的岗哨,若想悄然无声的潜进去根本是天方夜谭,可若是硬闯又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马,多少埋伏。再回到墙角下,萧宁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月妹妹,沿着墙根,你左我右,若能寻隙就进去探探,若不行千万不要逞强,万一打草惊蛇把自己再陷进去就不合算了。事了还是在此碰面。” “嗯。”楚月点点头,两个人猫着腰往左右两侧行去。 不说萧宁,单说楚月这一路,沿着这院墙转下小半个圈去,才感觉这院子着实不大,多说也就有个亩许大小。这会儿到了后院搭上墙头往内观瞧,竟然也是影影绰绰暗岗密布。没有办法,她也只得又缩了下来,隐在暗处正自紧皱眉头,忽然又是一阵衣带破风之声入耳。等她连忙抬眼看去,却又是一道红影从巷口闪了出来,驰到墙下却忽然间一顿,扭头向姑娘藏身之处瞥了一眼。等到王姑娘心中一惊,手都按在剑柄上了,才听那人隐隐间好似哼了一声,这才垫步拧腰跃入院中。 这下楚月却是奇怪了,明明此人已是发觉了自己的藏身之处,又是血影门中人,当时为何没有呼喊示警,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阴谋不成?想到这里她也不敢在此久待,径自闪身退了下去。 第九十二章 辨伪真疑云 且不说退下去的王楚月,就说最后跃进去的这个红衣人,刚刚落到院中稳住身形,就有四个黑衣蒙面人已是各持刀剑围了上来,有一人轻喝一声:“谁!” “我!”来人抖抖衣衫,左胸前赫然一个“圣”字。 “这……”周围四人对视了一眼,略一犹豫又是同时一躬身,“见过大人。” “嗯。”血圣轻哼了一声,迈步往里走去。 穿过后进院子,中间也就只有一排房舍,这会儿正厅之中灯火通明,隐隐有喝叱声从中传来:“哼,多少时间了,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要你们还能干些什么!” “是,是,大人,您消消气。”屋里又一个声音陪笑道。 “神音教的行踪,一定要给我打听清楚了,还能让他们从眼皮子低下遛了不成!‘四圣秘藏图’中之物一定不能让岳长海先取了!”第一个声音又喝叱道。 这时血圣恰好也走到了门前,手推房门沙哑的笑道:“这是何人在此吆五喝……” 话没说完,门分左右,屋中是灯火通明,两厢各自分列了两排红衣人,看胸前字迹竟是四位天字号杀手和八位地字号杀手齐至。正面侧方阴影里躬身站着一个人,正是黑使,正当中一把高背交椅,上面端坐一人,红衣红裤,红帽遮头,红巾蒙面,胸前赫然绣着一个“圣”字。 屋中众人本是受着喝叱,这会儿一见推门进来的又是一“血圣”,大家禁不住都愣在了那里。再看这本在屋中的血圣,见得外边忽然进来一人,当下也是一惊,看看来人衣衫,却又是骤然间勃然大怒,手拍扶手站了起来,指着这人喝道:“你是何人!” “哼,”后来的血圣冷哼一声,迈步走进屋中盯着面前之人道,“你又是何人,为何在此冒我之名!” “哪个冒你之名!”先前的血圣怒气冲冲的道,“明明是你来冒我之名!黑使,还不率人将他擒下,我倒要看着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声吩咐让旁边乔五爷汗都下来了,抬头看看身旁这位,再侧脸看看刚进这位,两人身形极其相似,若不站在一起根本就难以分辨,这会儿离的近了才看的明白,后来这位比先前这位要矮了几分。可就算如此,单凭只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他一时也难分出真假,正在为难之际,刚进来的血圣瞥了他一眼,冷声道:“黑使,带着他们退到两边,这里不用你们插手,我自可亲手擒了他。” “是。”乔五爷也是借坡下驴,赶紧招呼两边的杀手向四下里退去,却又隐隐封了出入的门户。 后来之人这才又上前走去,口中说道:“既然你我都咬定自己是真的,也不必再枉费那唇舌了,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将你拿下了自然知道真假。” “哼,大言不惭,看看今日是谁拿了谁!”先前之人冷笑一声,当先一跃而起,迎面一掌拍了过去,这一下确是快似闪电,让人也就是只见得身影一闪,已是来到面前。 后来之人见了微一侧身,猛然间左手往腰间一按,一柄血色的软剑如毒蛇的獠牙般被抻了出来,只迎着来人就削了出去。 先前那人进的快,退的更快。这下对着剑势脚下一点,却似三两棉花一般猛然又退回去了,口中冷喝一声:“打不过了就动家伙吗!”话说着左手也往腰间一按,同样一柄血红色得软剑也被拽了出来。 “装的还挺像啊。”后面这人冷笑一声,手底下也没闲着,仍挥剑攻了上去。大厅当中一时刀光剑影,两人可就动上手也。再看这二人,走的都是快字的路数,一时间身形剑法皆如电闪,在这屋中好似两团幻影,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可等到个十多招上,大家伙儿也看明白了,两人中一人单纯是快,另一个不但快,招式上更是变幻莫测。到了这会儿,先前之人也渐渐落入下风了,再过得十来招去,这人也只有了招架之功,难有还手之力了。此时就见他蒙面巾下双眼滴溜溜乱转,趁着两人插招换式猛然间前冲数步,手中软剑扬起对着堵在窗口的地魔削了过去,口中喝了一声:“滚!” 眼见这剑来的急,地魔一咬牙横手中剑欲挡,不想还是慢了一步,被对方一剑削中左臂,疼得他“啊呀”一声急往旁边就闪。可这下说巧不巧,却又正好堵住了身边地狂出手的方位。那人见了这个机会,当下脚尖猛点,合身就往窗户上撞去。就在这时,忽听身后边一声大喊:“还走的了你不成!”说话间一道劲风直扑后背而至,惊得他回头看时,就见屋中的那张太师椅已被这后来的血圣一脚扫了起来,对着他直砸过去。 只是这扑面而来的劲风就让他不敢小觑,这会儿也只得大喝一声,猛得出手一掌击在椅上,等这椅子被拍的粉碎了,后来之人也跟着挥剑抢了上来。这时旁边受了伤的地魔被这劲风一带,竟又踉跄一步插到了两个之间,先到这人眼前一亮,猛然间伸手一推地魔后背,让他直往这后到之人扑去,自己则趁机回手击碎窗棂跃向院中。 后来之人见了眉头一皱,口中喝了一声:“废物!”脚下步伐一错,竟是化作三道幻影绕过地魔,与先前之人也就是前后脚的跳入院中。 前边这人跃进院中,早有几个黑衣持着刀剑拦在前路,这会儿看了看这人的衣衫,不禁互相对望一眼踌躇难前。这人见了也是不敢稍停,大喝一声:“滚开!”一挥软剑就往前闯去。就这时后边的人也跃出来了,喝了一声:“拦下他!”也是迈步直往前闯。 这下院中几人更是为难了,一时间让也不是,拦也不是,反而尴尬在了那里。等到前边这人抢到近前了,手中剑一挥横扫过去,几个人又是拼命的抵挡。只这稍稍一耽搁,后来这人也是跃了上来,手中剑一抖笔直,真往他背后刺去。这一下先前之人也是顾不得再往前去了,只得回身接战。 仍是个十四五合,后来这人“哼哼”冷笑一声,陡然间脚下一错,只把身形闪出五六道幻影一齐围住先前之人,一柄剑好似也是幻出五六柄的样子,一齐向内攻去。这下此人可是慌了手脚了,一时哪能分得出真假来,只是左右胡乱躲闪,终究是大腿上着了一剑,一跤摔在了地上。 到了这时后来的血圣才在他身前站定了,口中嘿嘿冷笑一声,“现在可以让我来看看阁下是谁了吧。”说着挥剑打掉了他的风帽,刚要挑开他的面巾,不想此人忽然暴喝一声,猛然抓了一把尘土扬手撒了出去,趁着血圣稍一遮挡,突然间从袖中抖出一把匕首,狠狠的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血圣挡下尘土,看看地上的死尸眉头一皱,喃喃说了声,“竟是死士?”仍是一剑划开了他的蒙面巾,见只是一个三十余岁长相普通的汉子,这会儿兀自双眼圆睁,死难瞑目。侧头看了看后面跟上来的屋内众人,回手收了软剑没有说话,黑使乔五爷见了慌忙抢上几步,低头看了看讪讪的一躬身笑道:“大人,面生的紧,没见过。” “哼。”血圣冷冷一哼,吩咐一声,“去处理了,搜搜看有什么有用的吗。”说着伸手扔出去一物,拂袖往屋内走去。乔五手忙脚乱的接过来一看,正是当日他送出去的那块铜牌,这下再无疑虑,带着众人快步走回屋中。 屋里边血圣又绰起一把椅子当门坐下,并未搭理那鱼贯而入的众人,只把两个手指轻敲着扶手,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乔五见了连忙前趋几步,将身形遮住众人的目光,躬身把铜牌又递了回去,说道:“大人,是属下愚……” 话没说完,已让血圣一挥手打断了,抬手接过铜牌盯着他问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大人,”乔五又低下了头,“全因有人传话给在下,说大人在此召见,只是不知何等大事吩咐,所以我这才集齐了众人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噢?”血圣目光一闪,“何人传的话!” “这……”乔五侧头看了看,“是天残。” “天残!”血圣一拍扶手,“这又是怎么回事!” 天残连忙前趋一步,惶恐的抱拳躬身道:“大人,是小人的下属地魔传的信。” “地魔!” 不用血圣再往下问,地魔已是前行一步道:“大人,是人三告知我的。” “是吗?哼哼。”血圣此时却冷笑一声,抬眼打量四周,室中并无人字杀手的踪迹,开口又问道:“人三何在!” 这下乔五和地魔是张口结舌,天残皱眉苦思一阵才道:“好像被我派到此地往东京的官道上查找索昌等人了。” “好,”血圣点点头,“黑使,选可靠之人把人给我找来,其余人都别动,今日人不来谁也别走。”说着拿出一支信香插在桌子上。 见了这香室中之人无不脸色大变,齐齐退下一步去,黑使更是哆哆嗦嗦,连忙躬身道:“大人……您这是……” “怕什么。”血圣说着掏出火折子,“点上这‘困魔香’别再让内贼跑了。”先自将一个小瓶先扔了过去,“你带着解药先去办事。” “这……”乔五手中拿着解药,“大人怎知道这其中会有内贼?” “嗤。”血圣又是冷笑一声,“没有内贼接应对方能扮的如此相像?没有内贼接应对方要是敢来,除非他是猪或者你们是猪!” 说着火折子已经点燃,挥挥手又道:“好了,快去找人吧,别浪费了我这香。” 乔五只得躬身应下,攥着小瓶向外走去。就在这桌上的香将要点着,他也刚刚回身打开房门之时,室中却是异变突起。 第九十三章 亦难寻本 黑使乔五接下药瓶,回身向外走去,也就是刚刚打开房门,就见房间里异变突生。这时忽然“呯”的一声,已有人将门中秘制的“雾弹”掷了出去,刹时间一屋的白烟迷住了众人的目光,室内一时喝叱声不绝于耳,门前的黑使一惊,猛然间拉开架势回过身去,却又骤然间感觉身子一软,一口真气竟然没提上来,自己也一侧身倒在了门前。 等到这屋里的白烟散尽了,再放眼望去,里面已是躺满了一地人,只有血圣还是悠闲的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早就熄了的火折子,桌上的香扔在一边,却还是没有点着。抬头看看倒在门口的黑使,再看看紧跟在他身后倒下的地魔,口中嘿嘿一笑,从袖中抖出一截早已点燃的“困魔香”掐灭了,这才迈步走了下来,到得乔五面前轻轻取过小瓶,打开瓶盖在他鼻前一晃。乔五爷这才感觉功力渐复,跟着爬了起来。 “留着地魔,把他们的也给解了吧。”回手还是把小瓶扔给了乔五,他自己依然回到了椅上。等到众人再站起来,乔五和天残将地魔提到近前,这才上前一步躬身递回解药道:“大人……” “嗯。”血圣接过小瓶挥了挥手,瞥了眼躺在地上的地魔说道,“我就说这里边有内贼,怎么样,内贼出来了吧。” “大人高明。”乔五还是侧身站到了血圣的一旁,拱手说道。 “哼,我不但怀疑有内贼,我一开始也就怀疑你了。”血圣盯着地魔说道。 “嗤,既然暴露了,杀剐存留随你们便,你就不要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地魔也瞥了血圣一眼,轻蔑的道。 “不是我贴金,只是你太笨了,今天我也算让你死个明白。”血圣冷笑了一声向后一靠,摇摇头慢斯条理说道,“首先,刚才那假扮我之人武艺尚不如我,就算是我全力出手,也不可能让一个有准备的地字号杀手一招挂彩,这下你们可就作的太假了。再者,以你的武艺,就他拍碎椅子的那一掌,单是掌风不可能带动你的身形,这里又是你演的太过了” 说着看了看他的左手,“你常用来刺杀的不是右手吧。”再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我也是用左手的,这个你瞒不了我。刚才你假装踉跄那一步,左手其实早已是暗聚功力,几次都欲对我下手,可又是一再犹豫将出未出,我也略有感觉,所以我断定你平日里的的杀招必不在右手。” 话说着乔五踏上一步,猛得踩住他的左臂,另一只脚在他小臂上踢了一脚,就听“咔嚓”一声,已将他手臂踢断,“当啷啷”一柄尺余长的匕首跟着掉了出来,三指来宽,两面的血槽,灯光下泛起蓝汪汪的光彩,显然淬了剧毒。 “这就更明白了。”血圣也离开椅子俯身拾起那柄匕首,“挡却未尽全力,几次欲对我出手,显然就是想放他走,你不是内贼还有谁是。” 把玩着匕首重新坐回椅中,“所以进得门来我就暗中点上了‘困魔香’,又故意去寻根究底,一来为等药效发作,再也欲使你多露破绽。果然,这一问之下终究还是寻到你这儿了。” “哼哼。”血圣再冷笑一声,“可笑,你竟然还想推给人三,你也不想想,召唤黑使此等大事我又怎会吩咐给区区一个人字号的杀手。” “你果然奸猾。”胳膊断了地魔也不过咬着牙闷哼一声,这会却是叹了一口气,努力仰了仰头说道,“说吧,而今你又待如何吧。” “不如何。”血圣低头盯着匕首,“我也不想审你了,你就去吧!” 说着手中的匕首甩了出去,正中地魔的咽喉,地上的人也是两腿一蹬,已然咽了气了。 坐在椅上拍了拍手,血圣吩咐一声:“抬下去好生葬了,不要扯下他的面巾,终究给门里出过不少力,给他留下最后一份脸面吧。” “是。”旁边黑使拱手应下,出门叫进两个黑衣来吩咐了下去。 再沉吟了一会,抬头看看战战兢兢的众人,血圣才又挥挥手说了句:“去把人补齐了,黑使留下,院里院外的都散了吧。” “是。”众人一齐躬身,都退了出去。 “大人。”黑使一躬身。 “坐。”血圣摆摆手,沉吟良久才道,“地魔是从黑衣上来的?” “不是。”乔五也是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地魔这几年没有空缺,应该不是新人。” “那他当时是如何来的?” “好像是血魁领进来的。” “噢。”血圣两指敲着扶手,又陷入了沉思。 “大人。”等了许久,眼看上面的人还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乔五也实在忍不住了,“您既然想探究下地魔的来历,当时怎么就把他杀了呢?” “探究?怎么探究?严刑拷打?”血圣看了他一眼问道。 “是啊,以咱们门中的手段,鲜有撬不开的嘴。”乔五自信的道。 “嗤。”血圣冷笑一声,“那是对外人,像地魔这种老人儿,门中这一套哪样他没见过,又必然是死士出身,你以为他能吃这套?” “这……大人说的也是。”乔五低下了头。 “再何况。”血圣吸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接着道,“你让谁去审,让他们吗?”说着又挺起身来指指刚才这些人站的地方,“就算一直都蒙着面,终究一起这么多年,怎么也称的上一个熟字了。当杀手的,谁还没点见不得人的东西,谁的血还能冷的连脑子都没了?最后就算审出点什么来,还不是闹的兔死狐悲,人人自危。如此弄个离心离德,还不如给他一个痛快,不让他露了脸,也算给他留了面子,大家伙儿也是吃了颗定心丸。五爷,您比我明白,这偌大个血影门,还是得恩威并重。” “是是,”乔五连连拱手,“大人教训的是。那这事儿……”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血圣一拍椅子,“表面上不要再提了,私底下给我细查,看看是谁在老虎头上都敢拔毛。” “好。”乔五点点头,禁不住又问道,“那大人觉的应从哪查起?血魁?” “不一定是血魁。”血圣摇摇头,“这么明显的关系,既然血魁叛逃时没带走他,事后他也没跟去,说明二人也不是那么亲近,但这也不失为一条线索,说不定顺手也能把血魁揪出来。” “那大人觉的应从哪着手。”乔五在面巾下皱着眉头问道。 “五爷,”血圣闻言嗤笑着斜了他一眼,“你也不必在这里和我装傻充愣了,我就不信你这么大一个‘血影门’,既然敢不去探究任何人的面目和身份,让大家把脸蒙了一起共事,就没想过各门各家不会派探子前来。” “嘿嘿,这些倒是想过,只不过小人以前有过一些应对方式罢了。”乔五也是讪讪的一笑,“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进得门来先得服‘换心丹’,这药和大人的‘一元丹’有异曲同工之妙。再就是这开门做的这杀手营生,谁手上还没几条人命,这本是最好的把柄,要真是什么名门正派的探子,进来了想洗白也洗不白了。最后吗,呵呵。”乔五尴尬的一笑,“其实在大人没来之前,门中也只有每年聚一次的,每次地点不定,都是我事先遣黑衣去通知,到了地方也得再等上五六天,这几天他们也俱在我的监视之下。等确定无人跟踪了或将跟踪的人都解决掉了,我才会让黑奴带马车去接。像那天那样的密室,大人见得只是一个出口,其实总有三四个出口,只是只有我和血影知道罢了。其余时候的生意买卖,消息传达都是由黑奴传到黑衣,最后再传到我和血影几人这里,属下几人是很少聚在一起的。就算是需要血字杀手出手的任务,也从来是各干各的,行踪绝不告知外人。” “哼哼,”血圣冷冷一笑,“确也缜密,难怪你什么人都敢用。那这事你可有想法?” “这个……”乔五略作沉吟,“倒也不是一点辙没有。”说着对着屋外招呼了一声,不大时候,一个黑衣人拿着两块素绢走了进来。 接过白绢,乔五仍是挥退了这个黑衣,才将两块布递了上去说道:“大人请看。” 血圣打开一看,就见是两张画像,一张画的正是那个假冒了他之人,另一张也是一个三旬左右的汉子,可没有见过,寥寥几笔墨线,却是形神兼备颇显生动。拿着画像血圣禁不住带着疑问看了乔五一眼。 乔五嘿嘿一笑道:“小的手下有一人颇擅丹青,于是属下就自作主张将那假冒之人和地魔的影像绘了下来,也方便查询。” “嗯,想法不错。”血圣点点头,将那两幅画像又递了回去,“地魔这相貌你可见过,又将从何处下手查起。” “地魔的相貌却也面生的紧。”乔五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也没有别的线索,小人还是想先从血魁查起。” “嗤,”血圣又是冷笑一声,“血魁你都查了多久了,还不是一点线索没有。我给你提个醒,除了血魁,还有一人有此能耐和胆量安插进人来的!” “还有何人?”乔五爷一听眉头锁的更紧了,禁不住抬起头来问道。 第九十四章 江湖乱象如涛隐 听血圣说还有人能把探子安插进来,乔五也不禁皱起眉头细作思量。以血影门这般模样,按说这江湖中有此能耐的不少,可要说有这闲心和胆量的,他还真是想不出来。这会儿禁不住抬头问了句:“还有何人?” “哼哼,”血圣冷冷一笑,吐出三个字来,“侯常发!” “散金侯?”乔五也是皱着眉头迟疑了一声,“不能吧……可能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 “也是。”乔五爷想了想,又是点了点头,“万金山庄本就做得消息买卖,各家安插的细作也不在少数,要不他侯常发也不可能称的上手眼通天了。嗯,这条线也可以查查。” “嗯。”血圣点点头,忽然又问道,“光州的事最后如何了?” “大人没在那?”乔五奇怪的道。 “哼,”血圣冷哼了一声,“本来是要去的,半道上碰见无果和耶律雄几人争斗,本想去占点便宜,没想到还是小觑了他们,受了伤的‘遮天手’也不是宜与的,最后不但便宜没讨着,还被他们联手所伤,连事先和天残几人约好的三月十五的碰面都没去成,这也是伤好了一路道听途说才知道些消息。” “原来如此,我说刚才天残还曾问道大人为何三月十五未曾露面。”乔五点了点头,“属下也是沿途听说和听下边人汇报的,要不我再把他们几人叫来详细说给大人听听?” “不必了。”血圣摆摆手,“拣你知道的告诉我就是了。” “好。”乔五爷拱拱手,将当时周家拜寿的事说了个大概。 “如此说来这岳长海此次南下人多势众啊。”血圣若有所思的敲着椅子扶手。 “嗯,属下也没想到。此次竟然有他教中的左右护法相随,更带了两路使者,四位堂主。前面更是见着了‘遮天手’耶律雄在内的四个弟子,听说他那七弟子‘赶山鞭’蒋深业已葬身中原了,这一来‘神音十二杰’也来了近半了,再加上‘猛虎’、‘巨熊’两堂带来的四座正反八卦阵,神音教这次可以说是倾巢而出了。” “嗯,岳长海这次看样真是所图不小,对这‘四圣秘藏图’显然是志在必得了。” “错不了了。”乔五也是点点头。 “那而今他们何在?” “不知道。”乔五摇了摇头,“当时乱的一团糟,光州城中的江湖人士个个只顾自保,等想起他们来,却已是失了踪迹。近来江湖中是没他们消息,只是门中细作报说往东京方向好像有‘铁臂魔熊’索昌的行踪,不过也不能确定。” “都是废物!”血圣气的一拍扶手,“这么一大帮子人,还能飞天遁地了不成。” “这……”乔五连忙拱手,“属下一定加派人手,详加打探。” “嗯。”血圣这才稍稍消气,又皱着眉头问道,“上次让人给你传信,岳长海和耶律雄都来中原了,可查出来西北那又是谁把金枪门门主钓在太原?” “这……”乔五爷又是一顿,尴尬的躬身道,“属下无能,派出几波探子至今还无人回来。” “哼,”血圣又冷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道,“那江湖中可有什么动静?” “江湖中最近动静不小。”乔五想了想道,“首先是这消息不用咱们传了,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岳长海来中原取宝了,更有人扒出来了十多年前他那未出师的十三弟子私下中原,追踪‘千面神偷’崔奇的事来。” “嗯,这是好事。”血圣低笑一声。 “是呀。”乔五也跟着一笑,“据说那段时间这‘四圣秘藏图’就在崔奇手中,自那事后崔奇再也没在江湖中露过面,那神音教的人也不知所踪了,而今在这江湖中一传,那真是把岳长海此次来取宝的事给坐实了,他是想赖也赖不掉了,大人想要江湖大乱的目的也算是实现了。” “好好。”血圣是抚掌大笑,“混水才好摸鱼,给我把神音教的人挖出来盯死了,咱们是暗的,有些事千万别做在明面上。” “属下明白。”乔五拱拱手。 “各大门派有什么动静吗?” “属下也正要说这事。”乔五低了低头道,“现下江湖中虽说闹的厉害,可各大门派仍是严加约束弟子,极少有门人参与到其中来。” “嗤,故作正经。”血圣嗤笑了一声,“早晚还不是得搅进来。他们不来也好,这些门派终究是人多势众,高手众多,现下他们要是真搅进来,咱们这鱼怕是要不好摸。” “大人,属下觉得吧,他们如今没搅进来多半还是因为武林大会的事。十年培养一代新人,都想拿到大会上去露露脸,而且各家都有自己的传承,不比那些小门小派江湖散人,为了几套尚且不知所以的武学去甘冒奇险。” “是呀。”血圣听罢也是往后一靠,自嘲的一笑,“要是有了完整的传承,有个安稳的去处,谁又愿意天天出来拼死拼活的夺那镜花水月的东西。” 一席话室中久久无语,良久血圣才又轻咳一声直起身子来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回大人,别的也没什么了。”乔五爷也赶紧正了正神道。 “嗯。”这下血圣才一拍扶手站了起来,一面往外走,一面说道,“那就散了吧,以后再有事情我自会到‘通元当’传信找你,不会让血影门中的人给你带信了。” “是,大人。”乔五也赶忙站起来一躬身,再抬头看时房中门户大开,人已作飞鸿而逝。这下乔五才招呼院中的众黑衣人,熄罢灯火各自散去,院内一时悄然无声。许久,正厅不远的一簇花草下探出一个脑袋来,看看众人真的都已远去,这才站起身掸了掸土,翻身从院子里跃了出去。沿着墙根没走几步,正好看见了急得团团转的楚月姑娘,不由得微微一笑,招呼一声:“月妹妹,这边。” “宁哥哥!”看见萧宁楚月也是一喜,可刹时间脸色又是沉了下来,连珠炮似的一通埋怨,“你去哪了,都一个多时辰了,里边又打起来了,来到这儿见你不着,我都想冲进去了。” “是我不对,别生气了。”萧宁陪着笑,伸手拽起她来,“先回去再和你说,今晚真是格外精彩。”两人一个面带笑容,一个嘟着嘴回到客栈。 房中拨亮了灯火,萧宁先绰起凉茶灌了几口,这才擦擦嘴说道:“我在墙头上看见一个红衣人翻墙进去了,当时惊动了院中的守卫,这下我也才瞅了个空档翻了进去。可惜里边的人手还是太多,我也没近的了正厅,他们谈了些什么也没听清。只是过了没多久屋里就打了起来,后来又打进了院里,好像是有人假扮了血影门的人,想去刺探消息,结果被发现了,最终也没跑了,搭在了里面。” “我也是在后院墙外看见了一个红衣蒙面人,他好像发现我了,可是没搭理我,只是瞥了我藏身的地方一眼就翻进去了。”楚月轻蹙眉头说道。 “竟有这事?”萧宁也是皱起了眉头,“那你可看清了他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楚月端着茶碗思索了半天,“没发现,跟那些人一样,也是红色衣衫,红巾蒙面。噢,对了!我看见了他衣服上好像绣了个圣字。” “圣字?”萧宁喃喃的重复一句。 “对了,还有!”楚月忽然又把头一抬说道,“这人我见过!” “什么时候?”萧宁也盯着他问道。 “就是和你去白虎坡那次,你还记得当时你去追那血魁了,后来还下了一夜的雨,天亮了才停。我和你说过的,见着你之前我还和一个血影门的红衣人动过手,他也是说什么没人出钱,不值得动手,也是逼退了我就走了。” “是有这么回事。”萧宁点点头,“那次和今晚这个是一个人?” “应该是同一人。”楚月思索着道,“我隐约记得那人衣衫上也是绣了个圣字。” “嗯。”听了这话萧宁皱着眉头久久没有言语,楚月却又忽然问道:“宁哥哥,你说这个人三番两次都没有出手,为得什么?” 萧宁出了口气,缓缓的摇了摇头,“不好说,我对这血影门了解也不深,但他能不对你出手,总是件好事。” “哼,还好事呢。”楚月不服气的撇撇嘴,“咱们和血影门这梁子是结定了,早晚有场大的,还不如让我先试探试探他的底,到时也心中有数。” “话不能这么说。”萧宁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凉茶,“作是得作过,可这底也不能让你去探啊。” “哼,说到底你还是信不过我的武艺。”楚月瞥了他一眼,娇哼一声道。 “不是不是,我可真没那意思!”这下吓得萧宁放下茶杯赶紧摇手。 “哼,不和你说了,气人!走了!”姑娘哪听他那套,只把茶杯一扔,扭头回自己房中去了。 萧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也是摇头苦笑一声,自顾熄罢了灯火安歇下来。 一夜无话,再转到次日天明,王姑娘的气也是消了,两人再次打马上路仍是直奔东京而去。这一来数日,二人沿途打探,却没有听到丝毫关于神音教中人的消息。其实不光他们,路上凡是遇到的江湖人物,大都也是在谈论着神音教的事,同样也在互相探寻着岳长海一行的踪迹。关于“四圣秘藏图”,大家伙儿更是心照不宣了。 这日午间饭馆小憇,楚月端着饭碗不禁眉头不展,萧宁见了不由得放下筷子问道:“月妹妹,怎么了?” “宁哥哥,你说我们这一道下来,什么也没打听到,侯常发那话会不会有诈啊?” 第九十五章 逢匪盗横行 听了楚月的话,萧宁也是皱起眉头细思良久,这才摇头说道:“不太可能,如此做了对他也无益处,如今咱们打听不到消息,只能说是这帮人行踪隐秘,非常人能够掌握,如此也更是看出来这万金山庄情报手段之高了。” “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姑娘微微点头。 “别多想了,这一路咱们就到汴京,碰上就碰上,碰不上还是转道太原府。” “也好。”楚月略作思量,忽然又笑了起来,“宁哥哥,这要是去了太原,你还真要上金枪门磕头赔礼啊?” “嗯。”萧宁郑重的点点头,“当日困苦之时,王门主未曾嫌弃,只因骆伯伯提及余伯伯生前曾欲把送往金枪门中学艺,他也未问原由一口应下,可见其心地之善。咱们神刀门与金枪门在江湖中当年是云泥之别,余伯伯有难,他与骆伯伯素未谋面,只接其一封书信,就带着人不远千里驰援而来,其义气深重可见一斑。余伯伯身故,他跟着忙前忙后,守灵发丧,后来更是扯起整个金枪门和神刀门一起内追凶徒,外斗神音,重情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啊。更别说这么多年来,他身居西北,抵抗外族,保得一方安稳了。”说着叹了口气,“只怨我当时年少,一心只想着那东西,如此人物,我最后终是还是负了他的一番好意,今日再去给他磕几个头也是应该。” “这也就是我师父说的各有缘法吧。”话说着,楚月又笑了,“嘻嘻,话是这么说,可就怕你这头一磕,邵姐姐又要笑话我了。” “邵师姐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别去想那么多。”闻言萧宁也是笑着瞪了她一眼,两人也不由得一起笑了起来。 这里话正说着呢,街面上忽然一阵大乱,就听远远有人喊道:“山上的贼人下来了!山上的贼人下来了!”声音越来越近,又匆匆从饭馆门前跑了过去。一时间街上四下里行人到处乱躲,店铺买卖也急急上得门板。 这间小饭馆中亦是如此,镇内能跑回家的一股脑儿的都拥了出去,不能跑的一个个尽往后边躲去,也就只有萧宁楚月这桌没有动。这会儿萧宁皱皱眉头放下筷子,和楚月对视一眼刚要拉个人问问,店中掌柜的已是走到桌前连连打躬,“二位客官,您还是快点走吧,等会儿山贼来了可就走不了了。” “噢?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萧宁看着他问道。 “哎呀,客官呀,您可别问了。”掌柜的急得连连甩手,看着两人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只得说道,“这附近有座‘青丘岗’,岗上有伙贼人,为首的叫什么‘矬霸王’盛年,聚了二三百人,常年打劫来往客商,本是一年也来不了这里一回,今儿个不知怎得就蹿到镇子里来了。” “噢,是吗?这可真是逢山有盗,遇岭藏贼啊。”萧宁这才嘟囔一声站了起来,伸头看了看门外,扔过一角碎银去笑着道,“掌柜的,您看我们这外乡来的,也没个地方躲去,劳驾您把我们的马牵到后院去,我们先去看看。” 掌柜的听了这话,捧着银子的手都哆嗦了,口中连连说道:“客官,这山贼有什么好看的啊,去不得啊,去不得啊。” 萧宁没有理他,只是挥手招呼楚月一声,二人绰起兵刃走了出去。 镇子本就不大,门外对的正是南北的主道,这会儿隐隐可见北边有烟尘升起。两人对视一眼,垫步拧腰跃上房顶,在屋脊背面伏了下来。不大工夫,就见一彪人马冲进镇来,个个拿刀带剑,凶神恶似的直往里闯。走到镇中心,头前有一个汉子身高不满五尺,腰围倒有四尺,将一对八棱铜锤“砰”的一声杵在地上,侧首对身旁一个胖大的汉子说道:“可打听的清楚?就在这个镇里?” “是是,保证错不了。”那胖汉子赶紧点头,说着游目观瞧,猛然间指着西南边一处大院门道,“盛寨主,就在那边,那就是张大户家。” “走!”头前的矮子扛起大锤招呼一声,直往那门前而去。 到了门前那矮子把头一摆,喝了声:“叫门!”早有两个喽啰抢到门前,手中铁棍往门上直砸,口中嚷嚷着:“里面有喘气的吗,滚出来个!” 这边正砸的起劲,大门倏然间被敞了开来,里的有一人正迈步往外走,两个喽啰眼看棍子砸空,直往这人头顶身上落去。到了这时两人却是一无收手之意,只把嘴一撇,手上竟然又加了几分劲道。 这人看在眼里,也只是在喉咙里冷哼一声,骤然间一抬双臂,竟然将两条大棍接在手里。腕子一翻往下一按,双脚借力凌空而起,照定二人胸口猛得踹了出去,再落地时就见那两个喽啰已是捂着前心摔出多远去,口中哼哼唧唧爬不起来,两条棍都让门前这人给夺在了手中。 那扛着大锤的矮子见了不由得眉头大皱,手上大锤墩在地上,瞪着门前的汉子道:“‘半天云’乌治?你怎么也在这里,难道你也要来架这梁子不成?” 这会儿那大汉才“哐啷啷”一声将两条铁棍扔在地上,带着十余个持枪抱刀的汉子走了出来往门前一站。就见这人,身高在九尺上下,一身青色劲装,猿臂狼腰,唯一就这脸上让人看不得了。右半边脸长的还算得周正,左侧却让一搭青紫色胎记占了半边脸去,从眼角一直顺到颔下,胎记上密布黑色短毛,看起来甚是可怖,不用说,这就是那矮子嘴里的“半天云”乌治了。 “哼,”乌治出得门来叉着手,瞥了一眼那矮子道,“盛年,你来干什么?” “我来替兄弟找这姓张的老小子算笔帐!”说着这“矬霸王”抬手中大锤往乌治身后一指,就见他身后站了一个头带员外巾的老头儿,这会儿哆哆嗦嗦的直往后躲。 “什么帐?”乌治一皱眉头。 “什么帐管你什么事!”盛年还没说话,刚才站在他身后的那个胖汉子已然抢了出来,手中枪一顿,指着乌治道,“你乌治连个寨子都让人占了,自己跟个丧家狗似的让人撵的屁滚尿流,从光州跑到这儿来,还有脸在这叨叨。我呸,这要是个要面子的,早就一头扎到茅坑里淹死了。”这下萧宁和楚月在屋面上看的明白,这汉子不正是数日前在饭馆中被灵缘和尚戏耍的匪首吗。 “李庆,你找死!”一席话说的乌治恼羞成怒,口中暴喝一声,合身向这汉子扑去。 口上说的痛快,可李庆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这会儿眼见乌治发怒,手枪一抖,自己却是脚下一点急往后撤去。盛年恰在此时抢上一步,手中大锤一抡将乌治逼了回去,口中喝道:“乌当家的且慢,咱们理清楚了再动手不迟!” 乌治退回门口台阶上,探臂从喽兵手中绰过一口厚背鬼头刀来,怒叱一声:“还有什么好说的,盛年,你让开,看我今天不削平了这个狗杀才。” “乌当家的。”盛年持双锤死死堵住乌治,“李庆也是急火攻心了,你且莫要理他,其实今日前来,只为这张老儿院里的庄客前日曾打伤他寨中兄弟,所以他才邀我一起来讨个说法。” “前日?几日?”乌治闻言收起架子眉头一皱。 “这……”盛年侧头看了李庆一眼,李庆赶忙说道:“半月以前了。” “半月以前?”乌治正在沉思,那张员外在身后壮了壮胆,颤抖的说道:“乌大当家的,马,那就是他们要抢马了,才打起来的。再说,打死他们人的也不是咱们的人,是一个疯和尚。” “嗯?”乌治回头看了张员外一眼,猛然间回过头来双眼一瞪,喝了声:“好杀才!原来那次是你来抢我的马!我还没找你讨说法,你却又找上门来了!盛年你闪开,看我今天不宰了他!”说着提刀又欲往上抢。 “乌当家的,乌当家的。”盛年赶紧伸手再拦,“先别发怒,先别发怒。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咱们先别动手,先别动手!” “哼!”乌治冷哼一声,强压怒火又退了回去,扭头看看张员外一眼道,“张员外,当日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了听听。” “大当家的,这事我也是听耿三说的,当时的马也是他领人去运的,我知道的也都和您说了,您要再知道的详细点,那我得把他叫出来和您说。”张员外苦着脸拱手道。 “快去叫他出来。”乌治不耐烦的挥挥手,稍时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被喊了出来,一身庄客打扮,手长脚长,二目有神,一看就身怀武艺,站在门前看看三个领头之人,拱手一礼,“小的耿三,见过三位当家的。”这人不出来还则罢了,这一出来,别人没事,可是恼了屋面上伏的萧宁了! 第九十六章 抢人剑下 从门里出来这人,看年纪四十余岁,瘦高的身材,一副庄客打扮,手长脚长,二目炯炯有神,显然身怀武艺。这会儿出得门来打量一眼,连忙拱手一礼道:“小人耿三,见过三位当家的。” 他这一出来,门前三人还未发话,屋上萧宁那火却是腾的上来了。旁边楚月都感觉到了他浑身颤抖,口中钢牙咬得咯咯直响。侧脸一看,他已是满脸通红,瞳仁充血。手中攥着钢刀,新做的刀鞘被捏的吱吱直响。 这下子不由得姑娘大为怪异,伸过手去轻轻的捅了捅他。让旁边的人这一捅,萧少侠才压低声音长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努力稳住心绪,对着楚月摇摇头,轻轻的往后缩了缩身子道:“看见刚出来那个人了吗?” “嗯。”楚月奇怪的看着他。 “当年花石岗围攻余伯伯有他一份,后来董家岭我去求医,在董神医处我还和他交过手。” “噢……”楚月点点头,“那而今又当如何。” “哼,”萧宁再把身子往上探探,盯着这个耿三道,“不能让他跑了,得抓个活口,我得从他嘴里探探那谭家兄弟的下落。” 上边两双眼睛紧紧盯着这里,下边乌治和盛年同时看向耿三,乌治上下打量了几眼,皱皱眉头先开口了:“耿三,上次的马是你带人运的?” “是的,乌当家的。”耿三拱拱手。 “那这人你可识得。”说着拿手一指旁边的李庆。 耿三侧头看了一眼,点点头道:“识得,当时这位当家的带人来‘借’马来着。” “嗤,还什么‘借’。”乌治冷笑一声,“那当时是怎么个事,你详细说说。” “是。”耿三又拱拱手,“那日小的带着马到了淮南东路,这位当家的带人下山劫马,当时庄客们眼看要护不住了,道上忽然来了一个穿着破僧衣的疯和尚,一时闯进人群又哭又笑的连连出手,才把我们救了下来。这事回来我已报给我家老爷了。” “嗯,”乌治点点头,“当时可有伤亡。” “这……”这下耿三抬起头来看了看李庆,又低下头道,“庄客们到是没死,可也大都挂了彩。至于山上下来的朋友……那和尚到是下手颇重。” “哼,别说了!”旁边李庆听着忽然重重的一顿大枪,“那和尚是出手重,你就出手轻了!寨子里的兄弟,在你手下送命的也不少吧!”说着回身对着盛年一抱拳,“盛寨主,我也不要别的,我就要将此人带回寨子,开膛摘心已祭兄弟们在天之灵!” “这……”盛年看看李庆,再瞅瞅乌治,最后瞧了瞧这个耿三,眼珠一转连连摆手说道,“李寨主,这事都这样了,你就算把他宰了你寨子里的兄弟也活不过来了,这事咱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盛寨主……”李庆还待争辨。那边乌治却又冷嗤一声:“姓李的,你不用在这装腔作势!你那点小心思谁还看不明白,你不就是想把人带回去好独占从北国买马这条线吗!” “你……”李庆让乌治一句话说的满脸通红,手指着他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努力压下一口气道,“乌当家的,我也是为你好。你以为这小子就是好人了?当日在道上交手,这小子手底下可是颇硬,我看比当家的你也差不到哪里去,当时就算没那和尚,我们寨子也很难讨这便宜。你想想就这份武艺,他在江湖上竟然没个名姓,还甘心在这儿作个看家护院的奴仆,让谁能信。” “噢?”乌治一皱眉头,却又忽然冷哼一声,“哼,人各有志,你李庆也有点太疑神疑鬼了吧。”口中是这么说着,可话音刚落,却骤然间侧跨一步,手中鬼头刀陡然上撩,一刀向耿三的前胸削去。 这一刀事出突然,先前可以说是毫无征兆,眼看着刀光就要削到了,那耿三却忽然往后就倒,等刀过去了,却又倏然间立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半空中飘飘荡荡落下一角衣襟来。不由得皱皱眉头看了乌治一眼道:“乌当家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乌治收了刀侧跨一步挡住他的退路,“其实我也很好奇,以阁下这一身本事,又怎肯屈尊来作一个小小护院家丁?况且这马匹之物向来为辽国禁绝贩入我大宋,阁下又有何等门路能从北国购得马匹?你到底是什么人!”最后一句,声色俱厉。 “乌当家的刚才也说了,”耿三还是皱着眉头,“人各有志。在下不图名不图利,只求有口安稳饭吃就好。至于北国买马吗,在下有两位朋友在大辽有些关系,也是以此赚点小钱。” “胡扯!”李庆在一旁听了指着他直跳脚,“乌当家的,盛当家的,我看这小子滑溜的紧,不给他点苦头他是不会说实话的,咱们三人联手,先擒了他再说。”话说着,自己已是端着枪挡在了他的另一面。 盛年闻言也是侧跨一步堵住了最后一面,三人互成犄角将耿三围在了中间。看看周围的三人,耿三眉头大皱,盯着乌治道:“乌大当家的,您这可有点卸磨杀驴了,您想买马,我冒着杀头的风险给您弄来了,回头您却和这外人一起这么对付我,您就不怕凉了人心啊?” “耿三兄弟,”乌治抱着刀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也看见了,我乌某人寨子为辽人所夺,近来真是如丧家之犬一般,难免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今天兄弟若不能表明身份,也就只能暂时委屈你一二了,待我等查明了再作论处了。” “当家的这可有些强人所难了。”耿三看看四下,也是摇了摇头。 “两位,还跟他废什么话!”乌治还想劝几句,那边李庆却是早就急了,喝了一声,手中大枪一抖就刺了过去。 耿三见了侧身一让,大枪贴着胸前刺了过去。趁此时他抬手一把抓住枪杆,猛得向右一带,左腿飞起直踹李庆小腹。 李庆见了连忙躬腰收腹,手中一拧,再用力一抖夺回枪来,抡枪杆横扫而去。 这下耿三是侧面就倒,让过枪杆,脚下一滑,双腿如剪绞向李庆的小腿,将他再逼两步。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十余招,眼看李庆渐落下风,这下忍不住喊道:“两位,还看什么呢!” 盛年见了摇了摇头,先摆双锤迎了上来,乌治这一来也不好在旁边看着了,舞刀跟着围了上去。 两人这一伸手,耿三可就捉襟见肘了,一时左闪右躲只剩了招架之功。再走了个三四招,他一连两掌逼退李庆,自把身子一转掣出两支判官笔来,两笔一碰照着盛、乌二人招架过去。 这边取了出兵刃却又是大不相同,虽说仍是落在下风,可在这三人围攻之下反是能勉强自保,就连房上的萧宁也称奇不已,暗道几年不见,这人手底下倒是长进不小,若当时他有这般功夫,当年自己单凭那几手鹰爪功还真不敢和他周旋。反观那边三人,李庆的武艺终究差那二人远些,围攻之下不但无有助力,反是处处让耿三拿住痛脚,一时倒成了掣肘之人。 这下盛年也是越打越憋气,侧头喊了一声:“李庆,下去!” “盛当家的,我……”李庆闻言脸上一红。 “滚!”那边乌治也是火了,怒叱一声。 “嘿!”李庆这下就算再不服气,也只好一摆大枪悻悻的退了下去。 他这一退,倒是让盛年和乌治更无顾及,两人一锤重力沉,一个刀法迅猛,反而相得益彰,只是个七八合,耿三已被他俩圈入刀光锤影之中,只若笼中之兽,网中之鱼,败北只在顷刻之间。 眼见大局已定,乌治出手间冷笑一声:“我说这其中有鬼,什么耿三,原来是当年的‘铁笔秀士’耿凡贵,难怪手底下有两下子。江湖上这六七年不见,原来是在这躲着的。” 身份被喝破了让耿凡贵不由得一惊,身法稍一慌乱,这会儿为躲乌治的一刀,手下又一个疏忽,一支笔碰在了盛年的大锤之上。这斤余重的判官笔又怎么经得住那二三十斤沉的铜锤,只听“当”的一声,这支笔已飞上了半空。那边乌治看得便宜,趁着他一时慌忙,手中大刀刀背照着他另一只手臂猛敲过去,高喝一声:“撒手!”另一支笔也是应声而落。 眼看乌治大刀再一横就要架到耿凡贵脖子上了,一侧盛年也已收住锤势只待拿人,猛听得旁边房顶有人喊了声“打”!一连四点寒星直奔二人而来,紧接着两条人影扑了下来直入圈中,一前一后将耿凡贵护在了中间。 两人各挥兵刃扫落暗器,就见场中又多了两人,都是黑巾蒙面,看身形是一男一女,手拿兵刃前后护住耿凡贵。乌治见了眉头大皱,与盛年对视一眼,横刀前跨一步叱道:“朋友何人!藏头露尾的也要来架这梁子不成?” 不用说了,这下来的二人可不正是萧宁和楚月吗。这会儿萧宁也是手横龙雀刀瞥了乌治一眼,淡淡的道:“我们是什么人就不用你费心了,这人我们带走了,识相的让开道来!” “好小子!”几句话是把乌治气得钢牙咬碎,猛喝一声:“口气不小,你找死!”说着抡刀搂头就剁。 第九十七章 寻清仇迹难忿 乌治和盛年联手打掉了耿凡贵手中的兵刃,眼看就要将他擒下了,不想这时屋顶上萧宁一声厉喝,打下四点寒星来分取二人,紧接和楚月黑巾蒙面,各掣兵刃扑入场中护住了耿凡贵。乌治见了暴跳如雷,横刀问他乃是何人,反被萧宁呛得火气更盛,不由分说绰起鬼头刀搂头就剁。 萧宁见了也只鄙夷的一笑,凭着再次出道数月来的历练,不但让他功法更加纯熟,更是连岳长海那等高手都见过了,而今就算伤势未愈,却也没将几个山贼草寇放在眼里。这会儿瞥了一眼砍过来的刀,叮咛楚月一句:“把他看好了。”说着也提刀迎了上去。 这一交手和刚才又是不同了,只是三招,乌治衣衫就让他划上了两道口子,这还是萧宁手下留情,要不划破的就不是衣服这么简单了。两人再对一招,乌治退下两步去,回头招呼盛年一声:“点子扎手,并肩子上啊!”这一下盛年舞双锤也跟了上来。 两人夹攻了七八合,可是连对手的衣角都没摸着一片,反而让萧宁起了玩心。在那边嘿嘿一笑,先将两人的发髻削了下来,立时就见他俩头发披散了下来。再一闪身割断了二人的腰带,让二人裤子直往下掉,盛年让这一绊差点扒了下去。 到了这时萧宁才跃出圈外,看着他二人哈哈大笑。回头再一看楚月,却是一脚踩着耿凡贵的背脊,和李庆交上了手。 原来刚才萧宁那边一交手,这次李庆学乖了,没有上去搅和,反是觉得楚月一个女子,应该有便宜可赚,于是一摆大枪,跳出来就去抢那耿凡贵,可这一交上手才知道自己又踢在铁板上了。本来旁边两人一交手,耿凡贵也是暗中想遛,没想到楚月姑娘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刚刚退出没几步就被一脚踹趴下了,这下姑娘莲足踩住了他的背脊,手上断离剑仍是接下李庆那边拼命的进招,硬是不需退下一寸去。旁边萧宁看了摇摇头,跨前一步伸手攥住枪杆,只一抖手就将李庆掀了出去,回头对着楚月道:“走吧。”俯身点了耿凡贵的穴道,提着他的腰带拎了起来。 他这厢要走,乌治和盛年有心想拦没敢开口,也就只有李庆没那眼力劲儿,从地上爬起来吆喝众喽啰把人围上。这下萧宁面巾下双眉一立,虎目圆睁,喝了一声:“几位,刚才可是留了情面了,这要是再动手,刀子上可就得见红了。” 李庆听了这才一哆嗦,两旁看看乌治和盛年,又把头缩了回去。萧宁提着耿凡贵冷哼一声,一摆头和楚月直奔镇北而去。 等到了镇口,回头看看群贼都进院子了,这才侧身叮嘱了楚月一句:“小心点去把马牵过来,我在外面树林等你。”姑娘点点头,返身又向镇子里走去。 镇外树林中,萧宁抬手把人扔在地上,顺手解了他的穴道。那边耿凡贵感觉身上一松,一骨碌爬起来,二话没说,跪下就直磕头,口中言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要不是大侠出手小的今天可就完了。” “哼。”萧宁也只冷哼一声,伸手拉下蒙面巾道,“你叫耿凡贵?” “是是是,耿凡贵正是小的。” “你可还识得我?” “这……”耿凡贵跪在那儿这才敢直起身来仔细打量了打量萧宁,却也只是皱着眉摇了摇头,“恩公面生得紧,小人未曾见过。” “是吗,哼哼。”萧宁又是冷笑一声,“我给你提个醒儿吧。六年前襄州官道,花石岗下,你还记得否?” “这……”耿凡贵一时瞠目结舌,额头上的汗都不自觉得下来了。 萧宁没去管他,接着说道:“董家岭医馆之中,双笔对鹰爪,你还记得否!” “你!”闻听此言耿凡贵两目圆睁,上身猛得一挺,手指萧宁喝了一声,后半截却又忽然卡在脖子里,手指陡然又搭拉了下来,人也颓然的叹了口气,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地上,喃喃的说了句,“原来是你……” “不错,是我!”萧宁这时也是双目尽赤,盯着他道,“花石岗前带马冲开你们围困的是我!镇中夜探被你们发现的也是我!董家医馆和你动手的还是我!余伯伯拼死断后,那个临阵逃脱,苟活到现在的仍然是我!啊——”说着狂吼一声,一脚把地上跪着的人踹了个跟头,没等他爬起来,已是抬腿踏住他的前胸,手中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了,吼了一声:“我只问你一句,谭非谭志而今人在哪里?” “他们……他们……”耿凡贵让他一脚踹的呛出一口血沫来,这会儿又被踏在胸口,更是连气都难喘的上来。 萧宁见了脚下稍稍一松,手上刀却是一紧,“说!说了实话我给你个痛快,要不我碎剐了你!” “哎,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呼吸顺畅了一些,耿凡贵躺在地上也不叹了口气,“我说,自打襄州官道上杀死了余大侠,我们让亚博罕指使着四处打听当年神音教来人和‘千面神偷’崔奇的事,后来拿谭家兄弟贿赂衙门里人拿到了江陵清水河上四具尸体的遗物,据说其中就有他们神音教和崔奇的东西。再然后亚博罕被汤永叫走,去找个不知道什么人,正好太原金枪门的‘神枪’王宗亮门主下了中原四处追查杀余大侠的凶手,巴克鲁自认不是王门主的对手,就带着我们愿意走的几个人去了北国,在那神音教外安置了我们,耶律雄还偶尔去指点几招。直到两年前,神音教中才有人传下话来,说王门主和神刀门的骆门主已被钓在了西北,让我们们这批人重回中原潜伏下来,随时听候吩咐。” “王骆二位门主被何人钓在西北知道吗?” “不知道。”耿凡贵摇摇头,“神音教里的事没有我们参与的份,我们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这么说谭家那俩厮也回中原了!” “应该还没有,”耿凡贵还是摇了摇头,“回到中原我也未敢在江湖上露面,只先扮作了马贩,说是折了本钱落魄至此,后来在这儿作了个庄客,一年前张大户不知怎么和那个‘半天云’乌治有了联系,问我还能不能弄到马,我也正好想回北国看看怎么样,就应承下来。那次回北国买马,联系的就是谭家兄弟。” “从北国来的还有几人?” “不多,也就四五人,来到中原就各自分散了。” “好,痛快!”萧宁点点头,“还有什么遗言吗” “没了,”耿凡贵苦笑一声,“据说当年那事后留在中原的兄弟,都已被王门主和骆门主他们一一挖出来除掉了,我能活到今天,已经嫌了。像我们这种人,在哪活着都跟狗一样。” “知道就好,下一辈子好好做个人吧!”说着刀一横,一道血痕划过了他的咽喉。回头看看早已牵马回来的楚月,两人一起向着襄州的方向跪了下来,拜了三拜祭过余方舟的在天之灵,这才挥土掩了尸首,上马向北而去。 沿着官道一路北行,天气渐热了,离汴京也是渐近了。自打梁太祖朱温火烧长安,加之物候变迁,漕运不便,八百里秦川风沙常起,人烟渐稀,这座十三朝古都逐年荒废。反观这洛阳、汴京,地处中原腹地,沃野千里,运河通畅,官道纵横,商旅发达,一时倒是繁华非常。可惜不比长安故都山高关险,易守难攻,虽是北依黄河天险,可惜失了燕云十六州之地,每到黄河冰封,胡马则是长驱南下,实乃大宋心腹之患。 看看前边道路,萧宁轻轻缓了缓缰绳,侧身再瞧瞧旁边姑娘的一身风尘,苦笑着说道:“再有个三五天就到汴京了,也别赶的太辛苦了,今日早些找个地方多歇半日吧。” 楚月微微一笑,掸掸衣袖道:“宁哥哥不必为我担心,我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江湖上这点风沙,碍不着的。” 萧宁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楚月再看看自己,也是笑了,“也好,我也梳洗梳洗,解解这几日的乏。” “不过,”姑娘也侧首看了看萧宁马上,皱皱眉头道,“朝庭一直不让百姓携带兵刃出行,虽说江湖中人大多没有理会,持刀带剑者多矣。可这条紫金龙头槊总是重兵器,太过扎眼,此去又是帝都,还是要遮掩一下才好。” 闻言萧宁低头看看大槊,也是笑了,点了头道:“也好,去前面找个镇甸,扯上几丈青布包起来就是。” “嗯,”楚月也拍了拍身上的宝剑,“那把刀剑也遮掩一下。” 话正说着呢,就听身后马蹄声急,萧宁赶忙把马往旁边一带,眨眼间就有两骑匆匆而过。就这时,一匹马上的骑士回头瞥了一眼,忽然间一带缰绳停了下来,拨转马头盯着萧宁判官头上的刀柄看了半晌,又上下打量二人不止。另一骑本已是冲出老远,也闻声停了下来,回头刚要说话,看见萧宁楚月二人,却也是皱起了眉头。 第九十八章 哪处来人拔剑颜嗔 前往汴京的官道上,楚月正和萧宁信马由缰的边说边走,忽然间从后边急匆匆超过两骑去。有一个骑士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勒住缰绳,调转马头不住的打量二人。另一个人本已超过老远了,去也是停住坐骑,回头看着两人直皱眉头。这下萧宁也犯了嘀咕,抖抖缰绳也停了下来,盯着前面拦住去路两人。就见先前停下的这人,瞧年岁四十多点,长得瘦小干枯,往上看生就了一张马脸,金鱼眼,吊梢眉,颧骨凹,额头鼓,下巴翘,再配上中间一个蒜头鼻子,活像一个立着的元宝。唇上两撇狗油胡,一开口嘴中牙齿个个冒尖,烁白放光。后边这位倒是一副好身量,也是四旬出头的纪,长得相貌清奇,一双细目,两眉略淡,高耸的鼻梁,嘴唇略薄,嘴角总是隐含一丝笑意,颔下轻髯随风飘摇。 两边对视了半晌,萧宁先抱拳道:“前辈……”话还没说完,先前调转马头之人已是一摆手抢着问道:“小子,我问你,你是否是江陵人氏,名叫萧宁?” “这……”萧宁回头和楚月对视了一眼,抱了抱拳,“小可正是萧宁,不知前辈如何称呼?拦住在下又有何吩咐?” “好小子,果然是你,你先吃我一剑!”听得答话那人眉毛已是立起来了,言语未罢,更是不由分说从马上掣出一对两尺来长的青钢短剑,两脚一踹蹬,骤然间飞身而起一剑向萧宁刺去。 这下来得突然,萧宁竟来不急抽刀,只得在马上一仰身让过对方,这才掣出龙雀刀来。再看那人,已是凌空掠了过去,却是在半空中猛一拧身,右手剑竟然脱手掷了出去,直奔他的后心而来。 这会儿的萧宁也不过刚坐正身子,方要带马回头,就听背后金风之声袭来,侧头眼角一瞥,才见一柄短剑如风而至,只惊得他是赶忙甩蹬离鞍,在地上连翻两个筋斗才躲了开去,才得在道中稳下马步盯着对方。旁边楚月更是早已持剑下马,在旁边压住阵角,也暗暗盯着另一个仍坐在马上之人。 看到萧宁躲过这一剑,马脸人冷哼一声:“是有两下子。”说着手一抖,半空中这剑倏然间又倒飞回去。此时萧宁二人才看明白,原来这短剑后边挂着一条白色丝线,另一头伸在他的衣袖之中,他这一抖丝线急收,剑又是退了回去。 这招式来得精巧,萧宁也是暗暗留了心。到了这会儿,那人还是脚下一蹬,又扑了上来。可他这一扑又是与众不同,别人进招总是选最快最短之法,他这进招却是少走直线,往往每一步都是带着弧线而来,又带着弧线而去。更奇的是,此人的脚很少离开地面,总是蹚着地走,就像在地上滑一样,再加上不管掠向哪边,他脚下朝前不变,却总扭过身来对着你出手,活脱脱的一条水中游鱼。如此十余招下来,竟是让人难以摸准他的路数。而且他这两柄剑尾都挂着丝线,以内息控制,长短远近尽在其掌握之中,再辅以这弧形身法,竟让萧宁成了只是跟着打转,只有守式,难有攻招。 斗到二十多招上,眼看形势刚刚稳住,两人这会儿刚一错身,这人忽然间脚下一顿,身形一躬,左腿向后一摆,就像一条甩尾的锦鳞,猛向身后的人踢去。萧宁哪防到了这招,匆忙间横臂疾挡,也让他一脚踹在小臂上,踉踉跄跄侧退出好几步去。 眼见着萧宁吃了亏,楚月哪还能干,掣宝剑就往上抢,这会儿马上另一人手捋胡须哈哈一笑:“小女娃莫慌。”说着轻点马蹬,人如一片鸿毛飘起,却又倏若闪电般抢到姑娘身前,只一伸手就握住了宝剑。这断离剑怎么说也是一口切金断玉的利器,此时让这人满把握住却毫发无伤,楚月也是一惊,凝目看时就见这人手上带了一双不知何物制得的手套,上边龙鳞隐现,前面镶了五个指甲非金非玉,不知是何物制成,个个尖锐非常,这会儿握在剑身之上,任凭剑刃如何锋锐都不能伤其分毫。 看见这副手套,姑娘是眉头大皱,不为别的,只是当日在光州周家府上,那神音教北路使者“昼行鬼”苗震用的兵刃也是一副手套。不过他那副是用一片片上好的玄铁缅钢打造而成,也是串成龙鳞样式,倒和这人手上这双有个七八分相似。那日人群之中这“昼行鬼”的打扮太为特殊,兵刃也是奇特,加之心狠手辣,姑娘多看了他几眼,印象也是颇深,这会儿见了此人的手上之物更是眉头一皱,冷哼声道:“原来是神音教的狗贼!”接着扬声喊道,“宁哥哥小心,这俩是神音教的狗贼!”说着手一抖抽回宝剑,向着身前之人攻去。 那边萧宁也是刚刚稳住身形,听了这话心中也是一紧,暗道这神音教果然是北国大派,前次不管是岳长海还是耶律雄,身边已带出不少高手,这次不知从哪冒出这两个人来,看身手亦是不在那些人之下。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手中刀一立,一招“雷霆万钧”当头劈下。 马脸人此时也刚回过身来,听得楚月姑娘说他们是神音教狗贼,脸色一变似要开口喝骂,可此时对面这一刀也是到了。再看这刀,本就是萧宁悟得十三刀的第一式,自是最为熟悉,这一下劈了过去,当真是势若雷霆动人心魂,天地都似要在这一招之下分作两半。马脸人见了脸上已是变色,知道这招不可硬接,只得身子一歪,脚下急蹬向一侧滑去。幸好他见机尚早,是以毫厘之差闪了出去,同时上身一扭,左手剑扬手又飞了出去。 等到短剑到跟前了,萧宁也是脚下一点,倏然间一个“怪蟒翻身”,脸面朝上向后一仰,让短剑从胸前掠了过去,他则是手中刀一扬,使得是开山刀法中的一式“抬头望月”直往后边系着的丝线上斩去。当时就听“嘣”的一声,这一刀竟没伤到那细丝分毫。 马脸人见了冷哼一声,一抖手左手剑已是收了回来,不等萧宁起身,再一抬手右手剑跟着飞了出去,脚下一点人又跟着扑了过来。 这下萧宁只得身形再往后仰,眼看背脊要贴着地面了,才又让开这一剑来。同时左手一抖,“藏锋録”已落入掌中,猛得向上一撩,这下就听“啪”的一声,紧绷的丝线应声而断,短剑上带着尺许长的线尾远远飞了出去。 “你!”这下马脸人眉毛都立起来了,脚下一停,喝了声道,“好小子,你还我天蚕丝来!” “哼。”萧宁只是冷哼一声,右手刀一背,刀身压于肩后,刀柄凤环猛一点地,将要倒下的身子借这微弱之力,竟似弹簧般的倏得站了起来,左手已是还匕入鞘,脚下一蹬已向那人扑了过去,刹时间抬手一掌向他拍去。 马脸人也是气急,眼见萧宁扑了过来竟是不闪不避,也抬手一掌接了过来。两掌一接萧宁还没如何,那人却是身形一震。再看萧少侠,一掌拍出又倏然收回,刚收回来刹时间又化掌为拳捣了出去,正捣在此人还没撤回去的手掌上。两下再碰那马脸人已是面色通红,手臂被击得向后甩去。等到这一拳收回来,萧宁却是却又化作一肘,对着他胸前露出的空门横砸过去,这一招三连正是破军八式中的“震山河”。当年“刀圣”虽是不通“震腑力”的法门,可这“震山河”用的却是“隔山打牛”之法,能单凭一双肉掌就能隔着重甲将人毙杀,又岂是一般。 马脸人也算实识货,知道这一肘自己是万万接不得了,只得脚下一点向后猛蹿想先让开再作计较。此时的萧少侠岂能随他的意,脚下也是急追几步,左肘一收,右手刀倒持自右往左猛扫半圈,直往他腰肋斩来,正是开山刀法的一招“碧水环山”。 这边马脸人方自让开前招,后边一刀接着也就到了,眼前里也只得手中单剑一立架了过去,两下相交又是“当”的一声,再看龙雀刀光华依旧,那短剑上却被磕出了米粒大小的一个缺口。 “我的剑!好小子!”这下那人又心疼的怪叫一声。此时的萧宁更不答话,仍是倒持长刀猛然前冲,右臂一伸,一招“倒拽五岳”直往他脖颈抹去,逼得他一个侧翻躲了开去。两相交错,不待对方转身出手,萧宁翻手正过刀身,身形猛转,双手抱住刀柄一式“烈火轰雷”斩向他的后腰。眼看这一式又快又急,他是再也躲不过去了,旁边和楚月交手之人见了是面色大变,猛喝一声道:“萧小子不可!”话音未落已是扔下楚月直往这边扑来。 那边楚月也是一惊,这一下可是太快了,姑娘也只感觉眼前一花,只剩一片衣角让剑锋削了下来飘飘摇摇,对面的人却是没了踪影。再看时那人已扑到马脸人近前,左手钩住他的衣领往外一甩,右手伸出指甲一弹。这一下弹的巧妙,让过刀锋正弹在了刀身的侧面,萧宁就感觉像被打中七寸的蛇一般,手中刀一颤,劲力却是减了几分,刀势一顿也略略一缓。那人手指不停,一连十余下就似抚琴鼓瑟,下下都点在刀身发力的节点之上,竟在尺许之内硬生生的逼住了这招“烈火轰雷”。 这下不由得萧宁大骇,自打他学会这“雷霆十三式”已来,大小战阵无数,有人接下过招式,有人躲开过,还从来没让人逼停过。禁不住让他后退了两步,横刀戒备。那边楚月也是手持宝剑跟了上来,和他并肩而立盯着面前的两人。 第九十九章 又作笑容共话前尘 马脸人眼看就要亡命于萧宁刀下,正和楚月姑娘动手之人见状大惊,高喝一声:“萧小子不可!”说着也顾不得姑娘的剑势了,猛然向着那边扑了过去,只是一片衣角让断离剑给削了下来。 扑到近前一手带开马脸人,一手手指连弹,下下竟是都弹在刀身侧面,硬是将这式“烈火轰雷”逼停下来。 这可是把萧宁吓了一跳,自出江湖以来此事从未有过,当下是后撤一步凝神戒备,楚月更是手横宝剑站到了他的身边。 后来这人此时也是长出了口气,抬手搌了搌额头的冷汗,对着马脸人苦笑一声,过去把地上的短剑捡起来递了回去,刚要抬头说话,没想到楚月已是忍不住了,先自扬声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意欲何为!” “唉,”这人再叹口气,先是回头对着马脸人道,“让你好好说话,你非要先试试这小子的身手,这下好了吧,偷鸡不成蚀把米,白搭上了一根天蚕丝。” 马脸人刚才也是骇的不轻,这会儿刚刚缓过神来,接过短剑看了看,跟着苦笑一声:“谁能想到这小子手底下这么硬,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丢人丢大了。” “两位……”萧宁也是越听越糊涂了,禁不住问道。 “嗨,”先前之人挥挥手,“小子不用多心,在下慕容云天,江湖匪号‘云中雁’,这是我二弟‘浪里鲨’谢无痕。” “啊!”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两位,萧宁楚月赶忙收了刀剑躬身施礼,“晚辈见过两位前辈,刚才多有得罪,请二位前辈见谅。” “没什么,没什么。”慕容云天赶紧上前一步搀住二人,“是我这二弟鲁莽,倒叫二位受惊了。” “两位前辈此来这是?”施罢了礼,萧宁也是迷糊了,禁不住问道。 “还不是他多事。”慕容云天指了指谢无痕道,“前些日子在岭南青云山上呆腻了,本来我二人想去洞庭看看我那徒儿。” “哦,是薛兄弟。”萧宁点点头应了一句。 慕容云天闻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苦笑一声,接着道:“到了洞庭才知道他自己跑了,邢瑾薛大可收到了商天行长老的飞鸽传书,知道是往光州去了,气乎乎的刚要去找。我俩知道这一找着那小子少不了皮肉受苦,于是就安抚住了两人,把这事揽了过来。” 话说着四人牵马到了路边,寻地坐了下来“云中雁”才接着道:“没想到路上让事耽搁了些,却是正碰上带着伤往回返的商长老和那小子,这才知道了周家府中之事,当时就听商长老对你二人武艺赞口不绝,我那徒儿也是口口声声甘拜下风,就这样,二弟让他们激起了好胜之心,人也不送了,打听了你们的兵刃装束一路追着过来,非要试试你俩的身手。不想到了光州听说你们已经走了,正不知道去哪呢意外碰见‘散金侯’侯常发,花了十两银子才知道你们要去东京,这才又追了过来。” 闻言萧宁也是苦笑一声,和楚月对视一眼道:“看着没,咱们的行踪也就值十两银子,这要是人人都拿出这点钱来,他恐怕就要在江湖上传开了咱们是要二人北上汴京抢宝图了。” “抢宝图?是呀,难道不是吗?”谢无痕看看二人问道,“侯常发就是这么说的啊,说你二人要去会会神音教的‘铁臂魔熊’索昌,抢那‘四圣秘藏图’。” “呵。”萧宁嘴角的苦笑更深了,扭头看看楚月,“我算看明白了,要论造谣生事,还真没有比得上这个‘散金侯’的。月妹妹,我敢保证,他真要这么一吆喝,现在就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咱们呢。”楚月闻言微微一笑,没有言语,只是依在他身边静静的坐着。 “这其中莫非还有其他原由?”慕容云天闻言一皱眉头,禁不住问道。 萧宁还是苦笑一声,将那日饭馆中事一一道来,最后说道:“我俩拒绝了侯常发的提议本就对‘四圣宝藏图’之事不存觊觎,只是这神音教倾巢南来必有阴谋,惟恐其有害于大宋安宁,小可实不想让他们得逞,故才一路寻来。” “小小年纪,倒是有份忧国忧民之心,不错!”慕容云天听了连连颔首,捋髯轻笑道。 “对了,女娃娃。”到了这时谢无痕忽然怪叫一声,盯着楚月道,“刚才你说我俩是神音教的狗贼,又是怎么个事?” 听了这话楚月脸上也是一红,瞥了一眼慕容云天道:“只是因为慕容前辈这对兵刃和神音教一人所用的太像了,才让小女子误会了。” “噢?”慕容云天闻言掏出自己那双手套看了看,谢无痕也皱皱眉头道:“小丫头,你没看错了?我老大这双‘龙鳞爪’可是由巴蛇的皮与骨炼制而成,水火难侵,刀剑不伤,实是天下一等一的宝贝,比我这天蚕丝还坚韧了十倍,在他门中都已传承数百年了,天下怎么可能找出第二双来。” “不是不是,”楚月赶忙摇手,“我不是说材料一样,只是样子非常像而已,我见的那双是用玄铁缅钢锻成鳞片样式,串连成的。” “噢?竟有此事?”谢无痕奇怪的看看云中雁。 慕容云天沉思了半晌,将龙鳞爪递到姑娘面前问道:“丫头,仔细看看,可是真的一样吗?” 楚月仔细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道:“当日在周府人多事杂,我也只是见他兵刃奇特,才多看了几眼,大体上倒有个七八分相似。” 闻言慕容云天又是久久不语,过了半晌又忽然抬头道:“丫头你可否还识得他的招法?” “嗯……”楚月姑娘沉思了半晌,点点头道,“还记得一些。” “好,丫头你且看着。”慕容云天说着点点头站起身来,揣回手套对着萧宁道,“宁小子,陪我空手走几招可好。” “好。”萧宁也掸了掸土站了起来。 两人在道中相对而立,慕容云天五指萁张,收成爪型亮开了门户。萧宁一见也蜷了无名指和小指,只张开其余三指聚成爪型,摆出了“鹰爪功”的架势。 “哈哈,好好!”慕容云天见状大笑一声,“今天我正好来领教一下鹰爪功到底如何,小子,你先进招吧。” 萧宁告了声罪,猛然抢上一步伸手拿他肩头,等他出手反扣自己手腕了才又这手一缩,另一只手抓向他的肋下。 再看慕容云天那边,一开始是立在那里不动,只靠双手见招拆招,见式拆式。斗到十余招上,这才逐渐展开身法,开始也是只在方寸之地,后来范围越来越大,越来越快,竟真如一只燕子般围着萧宁上下飞舞,让人眼花缭乱。打到三十多招上,云中雁一招直奔对面心口抓去,被萧宁一爪崩开反手扣向他的咽喉,就在这时楚月忽然喊道:“不错不错,就是这招,就是这招。” 两人闻言赶忙收住架势分了开来,慕容云天长出了口气走过来问道:“丫头你可看清楚了?” “嗯。”楚月点点头,“刚才那一招和当时苗震使得一模一样,只是这身法上……”说着自己也迟疑起来,“他好像比您的多了几分诡异,没有这样好看,我倒是一时没认出来。您这身法更像当时薛少侠所用的一般。” “隋震,苗震,错不了了。”慕容云天喃喃的道,忽然又抬头看着楚月,“你说的可是那神音教北路使者‘昼行鬼’苗震?” “嗯。”楚月点了点头,奇怪的看着他。 “老大,这倒底是怎么个事,我都让你弄糊涂了,什么隋震苗震的。”旁边谢无痕也急起来了,嚷嚷道。 “唉,”慕容云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此事说起来是我门中之耻啊。” 说着抬起头天盯着天际良久,才幽幽的开口道:“我所在的门派叫‘归云宗’,这个二弟你是知道的。”谢无痕闻言点了点头。 “我这一门虽说传承久远,可历代祖师都没有开立山门,所以说我们这一派当真是居无定所。”说到这儿慕容云天叹了口气。 “历代以来门中收徒都是师傅游走四方,什么时候有看上眼的了就在什么地方收下徒弟。等到徒弟艺业已成,才将门中之事告知,师傅则又会游历四方去了。所以时至今日,谁也不知道我们门派中倒底还有多少人,就算同一个师傅所授,都难知道自己有多少师兄师弟。但是有一点,那就本派中有四样独门的武艺,除了掌门大弟子外,其余人最多得传两门,而且都会被立下誓言,禁绝互传,这‘龙鳞爪’就是掌门信物。” “那这么说……”说到这儿谢无痕忽然又手指南边插了一句嘴。 “嗯。”不等他说完慕容云天也是突然截住了话头,“洞庭那里我也还没定下来。”说着苦笑一声,“其实我也就这么一个徒弟,掌门之位不传他传给谁啊,这次去洞庭本也是想把另两样功夫传给他的。” 说到这儿清了清嗓子,又把话题转了回来,“就为此故,门中四门技艺每代只有一人能够学全。这四样武艺就是那‘千里雁孤行’的轻功,‘云天燕舞’身法,‘拿云摘星手’的爪法和一路空手入白刃的功法,名叫‘琵琶指’。我那徒儿如今也只得传了‘云天燕舞’和‘千里雁孤行’。”说到这儿,又叹了一口气,“可最终最终,还是因为这门规出了事了。” 第一百章 常有伤心 说罢了自家的门规和技艺,慕容云天最后叹了口气道:“可最终最终,还是是因为这门规出了事了。” 说着摇了摇头,轻声细语的回思道:“先父本就江宁商户,家境颇为殷实,少时也给我请过几个枪棒师傅。那日行商归来,救回来一个重伤的江湖人,也就是我的恩师,当时我是一十五岁,已有秀才功名在身,正自为以后习文学武为难。他老人家在我家中养了三个月伤,却使我先坚定了学武之心,师父痊愈后便收我为徒,又是悉心教导了四年,将‘拿云摘星手’和‘琵琶指’传给了我,等我练成才告辞而去。就这样又过了五年,师父他老人家忽然又回来了,言道这几年间又收了三个徒弟,却总是不那么和心意,思来想去这掌门之位还是传给了我,这才将另两桩武艺也传了下来,这一来又是年余。这一年中我那父母先后过世,等到艺业已成,师父他留下‘龙鳞爪’,又是飘然而去了。” 说着长长的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接着道:“师父临走时曾留下话来,言道我那三个师弟分别叫隋震、胡昆、李子月。他老人家传了隋震和胡昆的都是‘云天燕舞’和‘拿云摘星手’,传了李子月的是‘千里雁孤行’和‘琵琶指’’,让我日后在江湖上见着要多加照顾。到了此时我也是了无牵挂了,加之又厌倦商道上那些阿谀奉承,尔虞我诈,就把家业交给了我的胞弟,自此闲云野鹤行走于江湖,也算闯出了点声名。唉,哪想……”说到这儿摇了摇头。 “也就是两年之后,我那素未谋面的小师弟一身重伤寻到了我,言道隋震觊觎这‘千里雁孤行’和‘琵琶指’的功夫,伙同胡昆暗中逼他相授,他宁死不从,被打成重伤,最后是仗着轻功高过二人才逃了出来,一路打听着前来寻我。又说这二人很可能要对师父下手,让我速速前去搭救,最后告诉我一个地址,也就气绝而亡了。”话到这里,眼泪已在眼圈里打转了。 仰头望天咽了口唾沫,许久之后才听慕容大侠又接着道:“虽说知道有这么三个师弟,但也从未见过,我本是暗存疑虑,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我还有寻着他说的地址去了,不过没敢明目张胆的过去,是暗中偷偷潜进去的。不想这一去却正看见这两个畜牲抓了师父拷问功法。当时我就冲了出去,一番交手之下,隋震让我用‘龙鳞爪’在脸上划下八道爪痕,胡昆被我撕下一臂,可仍是让他们逃了。等我回头救下师父,他老人家已是油尽灯枯,略略交待了几句后事也撒手而去。”说到这儿,慕容云天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两滴泪珠划了下来。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慕容大侠才又开口道:“处理完师父的后事,我遍天下寻找那两个畜牲,可惜一直没寻到,后来只听说隋震去过苗疆,胡昆却是一无消息。没想到啊,没想到啊,”说着他是仰天叹了口气,“神音教四路使者早有耳闻,可惜与他们这一南一北我是从未关注,没想到这苗震竟然就是当年的隋震,这个畜牲,为了保命,连祖宗都不要了!” “嘿!”谢无痕听了恨恨地一拳捣在地上,“这帮畜牲!老大,他既然来中原了,你说吧,怎么办!” 慕容云天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先不管他,此来中原想他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神音教此次来人众多,若要报仇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还是先回洞庭去吧,待我将‘拿云摘星手’和‘琵琶指’传了下去,也就了无遗憾了,到那时再去找那畜牲也不迟。” “嗯。”谢无痕想想也是点点头,“也好,当时飞剑追魂之法他也没学,那咱们现在就走,正好一起去传了,我再和你一起去寻这俩畜牲。” “好!”说着两人站起来掸了掸土,慕容云天看着萧宁二人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们这代人的风光都已经过去了,本来我以为我们那徒儿已是少有的奇才了,没想到少林、纯阳和金枪门那‘三僧六子四杆枪’也不遑多让,而今再见着两位,更是人中翘楚,中原武林,他日可期啊。”说着拍了拍萧宁的肩头,“宁小子,王姑娘,忍得一时,如今岳长海风头正盛,而尔等艺业尚未大成,不可轻缨其锋,老一辈人自有老一辈的应付,这武林,终究会是你们少年人的天下。” 萧宁听了深深一揖,“谢前辈教诲。” 慕容云天点了点头,谢无痕又走了上来嘿嘿一笑说道:“小子,丫头,忙过了早去趟洞庭,到了那有你们意想不到的好处。” “是,谨遵前辈之命。”萧宁和楚月也是笑着抱抱拳。 两人这才扳鞍上马,挥挥手绝尘而去。看着两人远去,萧宁二人才整理了下衣衫重新上马。路上楚月忍不住笑道:“宁哥哥,这‘江湖四怪’是有意思,而今算是全见着了。” 萧宁听了笑着摇了摇头,仰头望天道:“看看灵缘长老的颠狂,慕容前辈的感概,这都还是成名的人物了。月妹妹,少年弟子江湖老,若是年少不留下点什么,到了他们那时,又有几个还能记得你我啊。” “嗯。”楚月也收起了嘻笑,“正应了薛善那句话了,成了名的不把名当回事,不成名的不也就争着成个名吗。” “嘘——”萧宁也是长出了口气,“习武读书到头来还不是一般,人道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淡泊名利,那也得先有那名利让你淡泊啊……”二人说着,仍是渐渐向着东京而去。 一行又是两日,这日天已是过了午,看看前边的路,萧宁抬鞭指着前面笑道:“月妹妹,照刚才路上人说,再往前二十余里就是东明县了,到了东明离汴京也不过百十里了,今晚咱们就在东明暂歇一宿,在再慢有两日怎么也到汴京了。” “也好。”旁边楚月也是微微一笑,看看让布裹的严实的兵刃,说道,“眼下这兵刃是收好了,没了剑我可不行,宁哥哥,再遇上动手的事就看你了。” “哈哈,没问题。”萧宁也是大笑一声。 两人刚要打马急行,却忽然见对面一群商客急匆匆跑了过来,当头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见了二人老远就喊:“退回去,退回去,前面打起来了,都出人命了!” 萧宁听了一惊,与楚月对视一眼面色逐渐凝重,不由得带住马让了一让,看着那人问道:“这位大哥,前面多远,是什么人动了手了?” “不知道,不知道。”那汉子急急摆摆手,就匆匆带人跑过去了,只留下一句,“前面五六里吧,有一群叫花子。” “丐帮?”马上二人又是相互看了一眼,说着各自解开刀剑,萧宁一抖缰说了声,“走!”这下是飞马往前赶去。 果然也就是五六里地,路旁不远真有两帮人相对而立,这会儿没见动手,只是地上躺了几具尸体。二人甩蹬离鞍下了坐骑,走近时才看的明白,一帮确是丐帮中人,领头的正是执法长老夏侯元,但此时夏侯长老却嘴角挂血跌坐在地,手中铁棒还是紧紧攥着,旁边是掌刑的八袋长老秦厉扶着,身后围绕二三十个丐帮弟子。对面一伙也不陌生,正是让他二人一路追过来的神音教中人,“铁臂魔熊”索昌也是坐在了那里,狼牙棒扔在一边,人由康立伺候着,看样也是伤的不轻,身前身后更是护定了八名黑衣刀客。可此时为首的却不是他,就见索昌身前还立了两人,正是那“遮天手”耶律雄和“粉面郎君”尚中原。这会儿就听耶律雄冷冷的道:“夏侯元,今日你怕是有来无回了。” “耶律雄,你不用猖狂。”夏侯长老说着又呛出一口血来,“我们帮主少时就到,老子就在这拖你个一时半刻,拼上这条命也得让你们陪葬!” “哼哼,”耶律雄冷哼一声,“恐怕石乐来了也只赶得上给你收尸吧。让你们丐帮讨饭的日子不过,天天与我教为难,今天我就先灭了你们几个!”说着一招手,“布阵,给我上!” 那边夏侯长老刚要挣扎着站起来,忽听旁边有人喊了:“耶律雄,你猖狂个什么劲,让小爷来会会你如何!”话说着,萧宁和楚月已到近前。 见了二人耶律雄是眉头直跳,自己的事自己知道,这一连和萧宁交手多次,总感觉棋差一招。就是他旁边那个小丫头,尚中原一时间恐怕也难讨着便宜,看样今天这场又是作不得了。此时他也果决,当下手一抬止住众人,盯着对面道:“哼,姓夏侯的,算你命大,咱们走!”说着康立已是扶起索昌,耶律雄压后众人缓缓退去。 楚月见了抬脚欲追,却让萧宁一声拉住,姑娘回头看了看刚要开口,就见萧宁盯着退去的人影摇摇头道:“别追,对方还有三个硬茬,若真动了手咱们也不过个鱼死网破之局。夏侯长老伤的不轻,不可耽搁,而且你看他们退而不乱,这八卦阵也不是咱们这些人能破开的。” “是啊。”这会儿夏侯元也站了起来,由秦厉扶着走到近前,拱拱手道,“多谢萧少侠援手。”话说着,又一阵急咳。 萧宁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言道:“这是前几日天医门安长老送的‘养元护命丹’,长老先服下再说。” “多谢多谢。”夏侯长老连连抱拳,这才接过来服了下去,让人扶到了一旁闭目调息。 到了这会儿萧宁才有时间向着秦厉拱手问道:“秦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零一章 北路仍行 眼看夏侯元服下“养元护命丹”去一旁调息了,萧宁这才转到秦厉面前抱拳问道:“秦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唉。”秦厉扫了一眼现场,叹了口气道,“萧少侠,让他们先收拾下,咱们旁边说吧。” 话说着几人来到一颗树下,秦长老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还不是‘四圣秘藏图’的事。光州的事已是闹的尽人皆知,江湖上到处都在打听神音教的下落。这不前几天帮中探子来报,说发现索昌几人往汴京来了,夏侯长老一面传书帮主,一面带着堂中兄弟截了上来,在这里才将他们堵住。这不一番恶战之下,索昌让夏侯长老破开了金钟罩铁布衫击成内伤,长老自己也是伤的不轻。这本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了,可没想到这时耶律雄带人冒了出来。”说到这儿也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要不是少侠及时赶到,我等危矣。” “那秦长老,帮中兄弟损伤如何?”萧宁也是往战场中扫了一眼。 “嗨……”秦厉也是苦笑一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神音教的‘正反八卦阵’的确厉害,这才一座阵呢,我们这几倍的人手都没拿下来,不说拿下来,他们就连个挂彩的都没有。再看看我们这,唉,”又是一声叹息,“搭上了好几个弟兄。” 萧宁闻言也是眉头大皱,“这‘八卦阵’的确难缠,当日在周府之上,他们三十二个人组成了两正两反四阵配合,四五十个好手都没破开。” “唉,难了,”秦长老只是摇头,“要想对付神音教,除了那岳长海武艺高强,这‘八卦阵’也让人头疼。” “要想对付这阵,必须得去趟太原了。”两人正说着呢,忽然有一个声音插了一句。 闻言二人一愣,急忙回头看时,就见石乐领着四个老丐,后面还跟了五六十人一起走了过来。秦厉见了连忙急走几步一躬到地,说道:“属下见过帮主,见过四位长老。” 石乐笑着摆了摆手道:“秦长老免礼。”说着也是抱了抱拳,“萧兄弟,王姑娘,二位怎么也在这里。” 萧宁也是赶紧还礼,道:“见过石帮主,本是与贵帮目标相同,也就适逢其会了。” “噢?”石乐听了一皱眉头,“萧兄弟莫非是为那‘四圣秘藏图’来的?” “不是不是。”萧宁笑着赶紧摇手,“只是不想让这番邦外卒再在这大宋地面上横行罢了。” “嗨,”石乐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朝庭兵威不盛,你我耐何啊。” “帮主,”这时秦厉在旁边一抱拳,“趁着此时您和四位长老都在,再加上萧兄弟二位,咱们何不追上去灭了他们。” “不可。”石乐还是摇了摇头,“来的路上就有探报,说岳长海带着公孙羽、韩依翠一帮人已经迎上来了,这会儿咱们找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说到这儿忽然又是一笑,对着萧宁道,“来,萧兄弟,我给你引见一下。”说着手指身后的四位老丐,“这是敝帮传功堂的宋、仇、吴、齐四位长老,兄弟可来见见。” 萧宁闻言连忙前趋一步抱拳道:“见过四位前辈,早听商长老提过四位前辈,今日小子能够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萧少侠过奖了。”为首的宋时宋长老也是赶紧还礼,“早听帮主说少侠是少年英雄,近日又得闻光州接得岳长海一掌不败,我等老朽也是自愧不如啊。” “宋长老万勿如此夸赞,萧宁受之有愧。”萧宁闻言是满脸通红,赶紧摆手。 这里话正说着,旁边忽然传来一阵急咳,众人回头就见夏侯长老已然调息完毕,这会儿由人扶着走了过来见过石帮主众人。石乐也是上前赶紧搀住了问道:“夏侯长老伤的如何?” “嗨,无妨了。”夏侯元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索昌手底下糙了些,乌龟壳的确是硬,我是三记碎玉拳,九招落地棍击在一处才将内劲透了进去,这还是使得‘隔山打牛’之法。回过头来也是吃了他两掌,还险些让他一棒砸碎了脑袋。” “唉,”石乐也是摇了摇头,“索昌的确是个狠茬子,要论难缠不下于耶律雄,除他,难啊。”说着看了看旁边的尸首,“兄弟们损伤如何。” “死了七个,挂彩的不少。”夏侯元也看了看说道。 “八卦阵,八卦阵,唉!”说道这儿石乐又是叹息一声。 “帮主,刚才帮主说要想对付这鬼阵得去太原又是怎么回事?”身后的仇无信仇长老看着这番场景本就是咬牙切齿,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石乐扫了一眼四周,摇摇头道:“这神音教的八卦阵脱胎于古阵‘八门金锁阵’,分正反两阵,两两相合,相生相辅甚是了得。而在我中原各派中,也只有金枪门王门主是行伍出身,家世传承,精通军阵之法,门下习有‘四象绝枪阵’据说是当年天波府六郎杨公延昭为其所创,可敌此阵。所以说要破这八卦阵,还得去金枪门请王门主啊。”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石乐回头看了一眼又道:“齐长老,这些人中你轻功最好,就烦你去趟金枪门吧,将此事报予王门主知。”齐长生齐长老也是抱拳应下。 这时旁边萧宁接过话来:“石帮主,不必劳烦齐长老再跑一趟了,我和月妹妹本是要去太原拜见王门主,到这儿只不过听到索昌之事特来看看,既然此间事了,这消息我也顺便捎过去就是。” 石乐闻言稍作思量,点了点头道:“也好,夏侯长老伤的不轻,我也得尽快护他回去疗伤,这传信之就有劳二位了。” “无妨。”萧宁也是抱抱拳。 再稍待一会儿,丐帮弟子也把场中收拾妥当,这下石帮主才领着众人和萧宁告辞。 辞别了丐帮群豪再次上路,楚月在马上看着萧宁问道:“宁哥哥,索昌跑了,咱们还去汴京吗?” 萧宁看看她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不去了,带着兵刃到了那儿怎么也得诸多不便,而今近五月天气,再耽搁下去天越来越热,咱们还是慢慢的往北走吧。再说石帮主说了,岳长海就在附近,万一咱们碰上了,也真是讨不着好的。” “唉。”楚月转过头去佯作叹息道,“听说汴京繁华,本想借这次去逛逛,这下是去不了。” “那……”听姑娘这么一说,萧宁不禁也犹豫了,手上一带马缰向着汴京的方向看去。 “骗你的,看你这样儿。”这下姑娘见了不由得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抖缰绳向前而去,回过头来说道,“走了,先去太原,东京下次有时间再去!” “好吧。”萧宁也是苦笑着摇摇头,一抖缰绳跟了上来。 到了这会儿楚月又突然笑嘻嘻的说道:“宁哥哥,这去不了汴京,恐怕最失望的不是我吧。” “哈哈哈哈。”萧宁也是笑了,“你是说侯常发。” “是呀,最失望的恐怕就是这位侯大庄主了。” “的确。”萧宁也是点点头,“本想做那最后的渔翁,可惜咱们这鹬蚌没打起来,他也只能干瞪眼了。” “哎,对了。”楚月忽然回过头来问道,“你说那散金侯不会去追索昌他们了吧?” “不会。”萧宁摇摇头,“石帮主都知道岳长海迎上去了,千眼堂的消息那么灵,贺成还一直跟在身边,他不可能傻的一头扎过去。” “也对。”楚月也是点点头,“怪不得他到哪都带着个贺成,原来他也是怕死。” “你以为呢。”萧宁瞥了她一眼,“要不他山庄的三堂里,他不带‘销金堂’的玉老八玉念峰和‘倚翠堂’的李三娘,到哪身后都是贺成跟着,还不是为了消息灵一点,事事占个先机。” “嗯。”楚月一个指头点着嘴角点点头,“的确是,我看他呀,也是所图不小。” “哼,”萧宁听了甩甩衣袖,冷哼一声道,“所图不所图的倒还好说,真要按他所想到头来也只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怕就怕他用手上的消息在这江湖中搅风搅雨,到时候再加上神音教岳长海,这中原武林可就真是内忧外患,永无宁日了。” “嗯。”楚月也是蹙着眉梢点了点头,“商长老还说什么‘血影门’是祸乱之源,我看这万金山庄的才是武林里真正的祸根。血影门顶多就是拿些钱财刺杀几个人,可这姓侯的单凭一张嘴,买卖消息挑唆是非,搅得整个江湖血雨腥风,最终非得乱成一锅粥,他再从中渔利。” “是啊。”萧宁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这人图利之心太重,想想周老爷子府上,解罢毒者谁不是和神音教拼了性命,也只有他带了贺成袖手旁观,那般时节不管他是明哲保身还是待价而沽,其人品可见一斑。” “哼,表面上置身事外,肚子里净是些男盗女娼的东西。”楚月轻啐一口不屑的说道。 “呵……”萧宁也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看看前边的路道,“走吧,回头绕过汴京去,这一程没顺了他的心意,就怕他要干休不得,那咱们前边的路不一定好走啊。” “走,怕他什么,看看他还能有什么手段。”楚月是越想越气,话说着一抖缰绳朝前赶去。萧宁也是扬鞭打马紧随其后,二人一路又奔着去太原的官道下去了。 第一百零二章 剪途对阵 “人间四月芳菲尽”,白居易的诗写的不错,更不用说这不只是四月,都是五月的天气了,越发的没了那些花团锦簇可看了。 天是热起来了,往西北的官道上,跑上一天萧宁楚月俩人也是一身的风尘,还好时间尚早,路上倒也悠闲。这也就是刚刚下过一场雨,略略凉了一些,路上的土也小点,骑在马上楚月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看看前边道:“宁哥哥,这到哪了?” 萧宁皱着眉头打量了打量四周,说道:“看情形恐怕还是没到河东路。” “那还是在京西北路的地界上呗。”楚月懒洋洋的道。 “嗯。”萧宁点点头,回头看看身旁的姑娘,“怎么,累了?” “还好,还好。”楚月抬起手来摆了摆,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说道,“就是有点无聊罢了。” 话正说着呢,忽然一支响箭从天而降,“咄”的一声插在了两人马前,惊得萧宁楚月赶紧带住了坐骑。一时间两人伸手压住了马鞍上的兵刃,游目四顾,就见四下里静悄悄的一片,一时间却未见一个人影。萧宁一面打量着四周,一面对姑娘道:“让你闲的无聊,这下有事了吧。” “我……”姑娘一时竟也是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就在这时,前面一声呐喊,四下里蹿出五六十人来,拿刀带枪将两人围在了中间,有个当头的回身高声招呼道:“老爷,快来啊,贼人已经让我们围上了。”话说着,就听道上马蹄声响,一彪人马又是迎面冲了出来。 再看时,当头的是个年近五旬的汉子,浓眉钢髯,长得甚是粗犷。一身墨绿色劲装,胯下一匹胭脂红,手擎一口九耳八环刀,身后又带来二十多人。这会儿到得近前“呼拉”一声再围了一层上来,那个汉子坐在马上对着刚才喊话的人问道:“可是他二人?” “正是这二个人!”先前说话的人几步抢到马前说道,“老爷您看,可不是和少爷说的一样吗。一男一女,都长得模样周正,女的带剑,男的除了短兵刃,马上还挂了一条长枪。这会儿他们虽然把兵刃都藏起了。可您看,”说着手一指两匹马上使布包了的兵器,“可看起来还不正是那三件吗。” “好,来人。”马上之人抬手一招,“给我拿下!” “这位前辈……”萧宁一听,抬起握刀的手一抱拳,刚要说话,就听旁边家丁一声呐喊围了上来。这下二人也顾不得说话了,各自飞身下马与众人交上了手。 别看众家丁人多,怎奈围着的二人武艺太高,就算此时萧宁空手,姑娘长剑也未出鞘,对上了这些使兵刃的也是处处占得上风。只是个二三十招就将这帮人冲得一通大乱,更有七八个汉子被打倒在地爬不起来了。马上那人见了也是大怒,喝了一声:“废物,闪开!”说着左手一拍马鞍桥,脚下一踹蹬飞身而起,凌空一刀直奔萧宁砍了下来。 这边正交着手呢,耳听得头顶金风一响,萧宁急忙抬头一看,就见一刀是“力劈华山”直奔自己而来。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刀到近前了,萧宁侧身急闪让了开去,却是撞入一名家丁怀中,跟着肩头一用劲抵在这人胸口,猛得一发力将这人顶出一丈多远,一时竟也爬不起来,使得正是破军八式中的“折玉柱”,这下尚是手下留情了,要不然此人的胸骨肋骨不可能再有一根完好的了。 这大汉身手也是了得,此时见一刀走空,猛然间手中刀急停,就听刀环子“哗啦啦”一响,大刀已是横了过来,一招“横扫千军”对着萧宁拦腰斩来。 萧宁含胸收腹让过这一刀去,左手三指直扣大汉手腕。大汉撤步换身,手腕一沉躲过这一抓,倏然间左手也握在了刀柄之上,左腿一弓上跨半步,两手一拧刀刃冲上,一刀斜撩了上去,再逼得萧宁退下一步去。 两人这一动手就是个三四十招,就见这大汉刀似泼风,围着萧宁拦、砍、剁、撩,无一不是大开大合,满场中就听他刀环“哗哗”直响,旁边围的家丁无一人能够插上手来。就算萧宁此时也不由得暗暗赞叹,江湖中果真是能人倍出,就这路上偶尔碰上一人都有如此功夫,看样怎么也不在当年的宫宇、费剑清之下了。虽说自己这是空手应敌,可这鹰爪功、通臂拳、狂风腿交替使出,更有破军八式掺杂其中,至今也没占了几分上风。 再斗了一二十招,萧宁这边还好,楚月却已是不耐。正好这时让人围的难受,当下一伸手抖开包裹,扔下剑鞘掣出了断离剑来,左手扣定了两枚飞镖只等机会。眼看着姑娘要发飚,官道上又是马蹄声响,就见一骑轻骑护着一架马车由远而近,后面徒步还跟了八个人俱是家丁打扮,等到了百十丈外,马上之人叫住车驾,仔细打量了打量场中诸人,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抬手高呼道:“住手!黄大哥,月儿,宁儿,别打了!” 场中之人听了也是一愣,各自让了一招闪了开去,那大汉抬头一看却是喜出往外,大笑一声:“王老弟,你怎么来了,你且稍待,等我收拾了这两个小崽子咱哥俩再叙。” 再看旁边,萧宁和楚月早就撇下众人飞奔到马车前。楚月是一头扎在了那位刚下车的妇人怀里,扭着身子叫了声“娘”。萧宁这边也是撩衣跪倒,口中道:“见过伯父、伯母,您二位怎么来了。” 王威呵呵一笑,一跃下马扶起萧宁,“行了,别多礼了,这是怎么回事?” 萧宁回头看看身后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大汉,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王威眉头一皱,抬头看了看对面兀自愣在那的人道:“黄大哥,这是怎么个事?” “这……”那大汉此时也是难以答话,只得侧头看看身边当初喊他之人。此人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只得硬着头皮走上一步抱拳道:“那个……王大侠,数日前我家少爷让人打伤,被家中仆人送回来的时候曾说是一男一女所为。女的用一口长剑,男的除了短兵刃犹善一杆长枪。昨日有人来报,在前面镇上见到了两人很像少爷所说之人,老爷这才带人围了上来。这……这怎么也没想到是令千金啊。” “宁儿,这倒底是怎么回事?”王威听了眉头皱的更紧了,低头看看萧宁道。 萧宁摇了摇头,一脸疑惑的道:“王伯伯,我也不知道啊,这几日我只和月妹妹一起赶路,并未与人起过冲突啊。” “嗯?”王威不由得又把头抬了起来,“黄大哥,那名仆人可在?何不叫出来一问。” 姓黄的大汉点了点头,吩咐一声:“把小三子叫过来。” 这会儿一个满脸机灵的小家丁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先对大汉躬身一礼:“见过老爷。” “嗯。”黄姓大汉点点头,“去见过王大侠。” 那人连忙抢前两步一揖到地,“小的黄三见过王大侠。” “罢了,”王威摆了摆手,“你来看看,打伤你家少爷的可是他二人?” “这个……”黄三此时一脸的尴尬,“当时少爷本是带着小的去东南边城外林里练功,与人起冲突的时候小的正在城里给少爷买点心,所以并不在场。等到出了城再见到时,少爷已经躺在地上了。所以那人什么样小的也没看见,只是听我家少爷说的罢了。” “黄大哥,这……”到了这会儿,王威也没法再问了,只得抬头看着姓黄的汉子一摊手道。 “这……”姓黄的汉子此时也好生尴尬,连连拱手道,“王老弟,这是愚兄莽撞了,莽撞了。” “黄大哥也是爱子心切,万勿如此。”王威是赶紧还礼,“不知贤侄伤势如何?” “哎,胳膊上挨了一枪,肋下又让人扫了一枪杆,幸得对方没有取他性命之意,如今到是无有大事了。”姓黄的汉子摇着头道。 “噢,黄大哥,那这就好说了。”说着抬手招呼楚月一声,“月儿,宁儿,来拜见你们黄伯伯,这位就是虎踞庄的庄主,江湖人送绰号‘猛虎刀’的黄圣岩黄大侠,是为父的过命交情。” 萧宁听了赶紧一揖,口中道:“见过黄前辈。” 楚月那边就没这么好说话了,把头一仰,小嘴一撅就带不理,眼看着自己爹爹目光斜过来了,这才勉强低下头福了一福,说了一句“黄伯伯好。”一转身又回到了自己母亲身旁。 黄圣岩此时抬着两只手还没抱在一起,尴尬在那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王威见了摆摆手,再转头对萧宁道:“宁儿,去把你那长兵刃解开让你黄伯伯看看。” “是。”萧宁抱拳应下,走到马前解下包裹,一抬手将上面的青布抖开,手托大槊递到了黄圣岩面前。这时又听王威说道:“黄大哥,你我都是江湖中人,对这验伤之事怎么也得略懂一二,你看贤侄那伤口是此物造成的吗。” 黄圣言本来还不明白所以,这会儿一听,急忙低头打量了一眼这紫金龙头槊,也是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泉儿胳膊上那伤我看过,那是枪伤。这是槊,比枪尖要宽的多,绝对不是此物伤的。误会误会,看样这全是一场误会。”说着对着几个人连连抱拳。 王威也是拱手还礼,笑着说道:“黄大哥莫要如此,这误会解开也就是了,都是自家孩子,没事的。”语罢一挥手,“宁儿,收起来吧。” 黄圣岩闻听此话更是尴尬,看了看楚月道:“这就是兄弟你的千金了吧,但不知这位少侠是?”说着把头转向了萧宁。 第一百零三章 停身擂台前 黄圣岩知道自己找错了人,一时间也是尴尬异常,只得看了楚月和萧宁一眼道:“王老弟,这位想必就是令千金了,但不知这位少侠是?” “噢,呵呵。”王威上前拍了拍萧宁的肩膀道,“这是我拜弟之子,姓萧名宁。” “噢。”黄圣岩点点头,连忙抬手虚引道,“兄弟,走,到这儿了怎么也得去我庄里歇歇,咱哥俩好好喝一杯。” “好,都到这儿了,少不得叨扰哥哥一杯。”王威哈哈一笑,招呼胡氏和楚月上了车,与萧宁带了马匹跟着黄圣岩奔那虎踞庄而去。 虎踞庄离此并不远,十余里的路程,早有家丁赶回来收拾,这会儿中门大开,门人庄客两厢出迎。将车驾接到后院安排,王威和萧宁随着黄庄主在前厅落了座,少时自有仆从奉上茶水,紧跟着一个弱冠之龄的白衣公子,臂缠纱布在家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黄圣岩手一指说道:“泉儿,还不来拜见你王叔叔。” “小侄见过王叔叔。”那公子挣开家人手来,躬身下拜。 “快快起来。”王威连忙抢上一步将他搀住,回头瞪了黄圣岩一眼道,“清泉贤侄身上有伤,你还和我讲这此虚礼干什么。” 公子黄清泉也是笑了笑道:“叔叔莫要怪我父亲了,也是小侄四五年没见叔叔了,今儿个听说叔叔到了,怎么也得出来见见。” “好好。”王威拍了拍他的手,“这也见了,赶紧回去歇着。” “那恕小侄失礼,就先回去了。”说着捂着嘴咳了几声,再由家人搀着走了回去。 王威这才重新落座,双眉一皱对着黄圣岩道:“黄大哥,泉儿伤的不轻啊。” “唉,”黄圣岩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茶碗放了回去,“还好没伤着筋骨,只是肋下这一记震动了内腑,得养几日。” “那大哥准备如何追查凶手?” “再说吧,再说吧。”黄圣岩挥挥手,“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了,咱哥俩好容易聚一次,我已让人备了酒菜,咱们边吃边聊。”说着对着门外吩咐一声,“来呀,上菜。” 不大时侯,一桌丰盛的宴席已在厅中摆好。邀请二人入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黄庄主这才又问道:“兄弟,你这是要到哪去?还带了弟妹一起。” “唉,还能去哪啊,只能是去太原了。”王威放下筷子道。 “太原?”黄圣言皱起眉头道,“岳长海和耶律雄都来中原了,太原那边还能那么吃紧?” “岳长海和耶律雄都来中原了,按说在武艺上太原那边应付起来绰绰有余,可若是有一人还在,也够大师兄他们应付的。” “何人?”黄圣岩禁不住问道。 “岳长海那三弟子,‘鬼面诸葛’徐永年!” “咝——”黄圣岩长长的吸了口气,“怎么把他忘了。” “嗯。”王威夹了口菜,“这个徐永年武艺虽是不如耶律雄,可也是一等一的身手,加之暗器了得,诡计多端。而今这十二杰中还有‘绝命鞭’亚博罕,‘断岳手’屈突明豪,‘食痴’巴克鲁,公孙羽的弟弟‘一剑追魂’公孙翔,‘现世阎罗’冯三立,‘夺命太岁’项文诲几人没有现身,要是全集中在西北由徐永年调度着,可是够王门主和大师兄头疼的。” “不错不错。”黄圣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也是得有一智谋之士前去助上一臂之力,如此一来,兄弟去了倒是正好。” “唉,勉为其难吧。”王威摇了摇头,“这徐永年既然号称‘鬼面诸葛’,当是心机不浅,我也未和他打过交道,此去也是慎之再慎啊,带上你弟妹,也是为了应付他这暗器功夫。” “是啊。”黄庄主也是点点头,说着抬头又看了萧宁一眼,“兄弟,不知这位萧少侠又是何人门下啊?武艺如此了得。” “哈哈哈哈,”王威捋髯而笑,“这孩子本是在我和二师兄的手下教导了几年,后来也是另有际遇,才成就了这一身的本事。” “噢,我说怎么看着那条槊有些眼熟呢,”黄圣岩捋着胡须点了点头,“原来是当年余二哥那条槊。唉,可惜二哥他……”说着直摇头。 王威也是叹了口气道:“唉,不说了,事也过去了,当年二师兄保下了宁儿。如今宁儿有了这一身功夫,二师兄在天之灵也当含笑九泉了。” “是啊。”黄圣岩点点头,也是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家丁手执一张名贴匆匆跑了进来,在黄庄主面前耳语几句。黄圣岩眉头一皱,伸手拿过名挥了挥手打发那人退了下去,一时竟是沉吟未语。 王威见了微微一笑,“怎么,大哥,可是有何事难以决断?” “唉,”黄圣岩盯着名贴左右翻了翻,抬起头来说道,“兄弟啊,你有所不知。愚兄庄外这个村子名叫东岭村,住的大部分是我庄中佃户。与之一河之隔靠下七八里有个西岭村,这中间这条河啊是两村唯一的水源,哪年为这用水浇地都得闹上一场。” 说到这儿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西岭村也有个庄子,叫‘会友庄’,庄主曹青竹也是村里大户,村中大部分田产归他所有,而且其人武艺并不在我之下,所以他和愚兄相约,每到这时打擂比试,来定谁家先用水源。” “噢?这如何比试?”王威好奇的问道。 “倒也简单,两庄轮流坐庄,每年一换,我二人不出手,任由手底下选出三人依次上台,看谁先俱下为败,今年这不轮到他们了。” “那兄长为何烦恼,可是手下之人不如他?” “嗨。”黄圣岩摆摆手,“要说往年两个庄子也相差不大,互有胜负。只是今年听说他庄中有外人前来,只恐难以应付啊。” “噢?是吗?”王威微微一笑,“不知这比试定在何时?” “这不来贴子了,定在了两日之后。” “那兄长若是不弃,”王威捋了捋短髯,“我和宁儿一起去看看可好。” “那是再好不过了。”黄庄主抚掌大笑,“有兄弟前去,当不怕他们有何诡计了。” “那就这么定下了,我们就在庄上再叨扰哥哥两日。”王威抱了抱拳道。 “好说好说。”黄圣岩大手一挥,“少时我就给兄弟按排房间。” 吃罢了酒饭,黄庄主腾出一间跨院来按排了众人,等到庄中之人散了,王威、胡氏与萧宁、楚月坐到了一起。这会儿王威喝了口茶,看着两个小辈道:“宁儿,月儿,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和月妹也是要去趟太原,给王门主登门陪礼的。”萧宁和楚月对视了一眼答道。 “哦,好孩子,有心了。”王威捋髯笑道。 “宁儿。”这时胡氏忽然问道,“听说在光州你们和岳长海动上手了,这是怎么回事?” “伯母,是这么回事。”萧宁皱皱眉头,将从青石县出来一直到光州疗伤之间的事细说了一遍,王威和胡氏听了是眉头直跳。 “原来如此。”王威听罢长出了口气,“这其中竟然还牵扯如此之多。我和你伯母一路行来也只是道听途说几句,没想到其中如此惊险。” “唉,你们这帮孩子,让我怎么说呢。”胡氏拍了拍楚月的手臂,摇着头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竟然还敢去寻那岳长海的踪迹,不说岳长海,就是一个韩依翠,若是不动暗器,我在她手下也走不出三五十招去,你们这胆子可真是可以。” “孩子们去历练历练也是好的。”王威笑着摇了摇头,“况且我也听说了,宁儿硬接了岳长海一式大碎碑手不也没败吗。” “伯父。”萧宁脸都红了,“我那是硬撑而已。实则我那一拳都用上十成的功力了,震腑力也是到了我能用的极致了,可那岳长海不防之下也只不过嘴角溢血,我却是硬将一口血给压了回去。” “哈哈哈哈,”王威闻言大笑,“宁儿,你知足吧。岳长海上次来中原,能够让他吐血的也不过是少林、纯阳的两派掌门和后来丐帮的钱老帮主而已,今日你也足已自傲了。” “行了行了。”胡氏挥挥手打断了自己丈夫的话,“孩子当时都伤成那样了,你还在这撺掇,怎么,你还想让孩子下次还去和那岳老魔拼命啊。” “好好,听夫人的。”王威还是笑着道,“这么说这次拜寿都是伤的不轻啊。” “嗯,”萧宁点了点头,“商长老、孙门主让岳长海打的吐了血,梁长老和那什么‘假弥勒’拼了个两败俱伤,其余人也大都挂了彩,也就只有纯阳宫的两位道长好些。最可怜的是周家满门,一家八口只活下一个周融来。更可气的是‘万金山庄’侯常发和贺成两人,明明毒都解了却还是袖手旁观。” “万金山庄……”王威两指敲着桌子,也是沉吟了许久,“侯常发这人以前我也听说过,只是不甚了解。当年这万金山庄也算低调,我也就一时没想起来找他们买些情报。而今这江湖一乱,没想到他们也跟着起来搅风搅雨的。” “是啊,现在就他们最坏了。”这会楚月也依在母亲身边说道,“天天挑拨是非,这次还想着让我们和神音教拼个两败俱伤,他们好从中坐收渔人之利。” “噢,这又是怎么回事?”王威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又问道。 “伯父,是这么回事……”萧宁再把从光州出来的种种事情又说了一遍,一直说到与黄圣岩动上手为止。 “呵呵,这个江湖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连灵缘和尚都出来了,‘岭南双奇’更是多年不问世事,没想到这次也搅出来了,对了,月儿,”王威说着转向了楚月,“我和你娘在路上还遇见了岚心神尼。” “师父她老人家!”楚月惊呼一声,“她老人家在哪儿?” “不知道。”胡氏摸着她头发摇了摇头,“神尼她老人家也是游走江湖,我和你爹也是偶尔遇上,交谈了几句而已,并不知道她老人家去往何方。” 第一百零四章 破敌鹰弩藏锋刃 “唉。”听了爹娘的话,楚月也是叹了口气,托着腮道,“自从让师父撵下山,就再也没见过,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到哪去了。” “这事儿你就不要担心了,”胡氏摸着女儿的头发笑道,“神尼行走江湖大半辈子了,还没几人能如何的了她的,到了该见的时候自然就能见着了。” “嗯,也是。”楚月盯着桌上的灯火点了点头。 “宁儿。”这会儿王威又接过话来,“你说这次夏侯长老也只是和那‘铁臂魔熊’索昌拼了个两败俱伤?” “嗯,是的。”萧宁点点头,“当时我俩赶到时夏侯长老和索昌已是双双吐血倒地,看样都是受伤不轻。” “咝——”王威听了也是向后稍稍一仰,吸了口气道,“一个索昌竟然就如此厉害,这还有公孙羽、耶律雄之流,更不用说还有岳长海在,这神音教,着实难以对付啊。” “是啊。”萧宁轻轻点点头,“石帮主也说了,这索昌难缠不在耶律雄之下,要除他甚难。夏侯长老对他的评价也是手底下虽然不甚精巧,可这身横练的功夫难以破开。” “是啊,”王威两指轻敲桌面言道,“金钟罩铁布衫的功法已是让他练到了极致,如今又不知他罩门所在,天下间能破开他这一身铜皮铁骨的真还没有几个。” “爹爹,不怕。”楚月把头一仰说道,“岳长海都说了,那索昌的横练功夫挡不住宁哥哥的‘震腑力’,我们不用怕他的。” “丫头,”听了女儿的话王威禁不住笑了,“你宁哥哥这‘震腑力’堪称天下奇功,论威力远在‘隔山打牛’之上,除了这‘震腑力’,再要说不依仗功力就能破开他这身功夫的法门,为父也难数出一手之数,更不用说不知道这其中还有几种让人练成了的。” “是啊,月儿。”胡氏接着道,“就算有宁儿可以克制索昌,也不能说索昌到哪宁儿就到哪吧。再说,这要是动起手来,也不能保证就一定是宁儿对上那索昌吧。” “也是啊,娘,那怎么办,咱们的梅花钉也不行吗。” “不行,”胡氏笑着摇了摇头,“梅花钉只能破内家罡气,对外家硬功也只如平常暗器一般,要是伤不到他的双眼和罩门,一切也是无用。” “唉……”楚月又是一手托着腮,瞥着萧宁道,“宁哥哥,这要是再和神音教动上手,我可得离那索昌远点。这要是暗器有用,公孙羽、韩依翠我都敢斗他一斗,可这暗器没用了,我还真对付不了这头狗熊。还得打眼睛,飞针还行,别的也太明显了点吧,不等过去就让他躲开了。” “好,”萧宁也是笑着应道,“那以后见了索昌就交给我。再说,平常兵刃伤不着他,我就不信神兵利器他还能顶的住。” “宁儿,此言差矣。”王威摇摇头道,“有道是‘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不管内功外功,本没有高下之分,这练到了极致,都是极为可怕的,这索昌就已经是到了一个极致。就我所知,能破开他这层功法的兵刃,以前也就只有先唐皇室赐给纯阳宫的纯钧剑,而今也不过再加上你手上的‘大夏龙雀’罢了。就算是月儿的断离和你那紫金龙头槊都要差了一筹,神兵利器,难以仰仗啊。” “没事的伯父,”萧宁笑着,伸手从腕下将匕首解下来递给楚月,“月妹妹,这个你拿着,再碰上索昌保证不用怕他。” “这就是你当时斩断谢前辈天蚕丝的东西?”楚月好奇的接过,手上轻轻用力抽出鞘来,一抹绿芒映入众人的眼眸,灯光之下耀目生寒。 王威吸了一口冷气,伸过手去说道:“月儿,给我看看。” “嗯。”楚月还剑入鞘递了过去,王威小心的接过来仔细瞧了瞧,最后盯着柄上的“藏锋録”三个字道:“宁儿,这东西从哪来的?” “是我从一个人手里夺过来的。”萧宁于是将当时的种种说与众人听了,又将汤永如何从袁家兄弟手中骗得此物的事又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王威点点头,“看样那传说是真的。” “什么传说?”听说有故事,楚月也连忙睁大了眼睛,盯着王威道。 看了几人一眼,王威也是笑了笑道:“据传春秋列国时,有铸剑大师欧冶子,曾为越王允常铸五剑,名为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后又与干将夫妇为楚王合铸三剑,龙渊、泰阿、工布。及欧冶子逝后,其徒风胡子极善相剑,知道这八剑炉渣精华未尽,其中所遗者更胜从前,只是其量甚微,又愈难冶炼而已,但其还是集了这炉渣欲再次冶炼。风胡子取了那炉渣费时五年未能将其炼化,最后还是在百越之地十万大山中寻到地火之源才将其去芜存菁化成了铁水。可这八剑质地各不相同,这些精华就算在一炉之中又岂能轻易相融,此时风胡子使计挑动百越相争,他则暗中抓捕其中壮丁,以生人祭炉祭剑,这才又耗时四年终使得炉火纯青,让他铸成一匕出来,只因其色尚青,而又锋芒太盛,尤过那八口神剑,唯恐其杀气太重,故而名之曰‘藏锋録’。他携此匕再回吴越,本想作为进身之资,不想此时夫差已死,勾践杀文种,逐范蠡让他胆寒,楚王昏聩,他亦不欲辅之,遂携此匕飘然而去,自此不知所踪。” 说到这儿王威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一手把玩着这把匕首道:“没想到今儿个却是出现在这里。嗯,有了此物,倒是不惧那索昌的金钟罩铁布衫了。” “这么厉害!”楚月听得是两眼放光,一把从父亲手中抢了回来,侧头瞥着萧宁道,“有这种好东西不早拿出来,说,还有什么私藏的?” “没了没了。”萧宁是赶紧摆手,王威和胡氏对视一眼,不禁莞尔。 王威摇摇头还没说话,胡氏忽然又看着几人道:“宁儿这话道提醒了我,夫君,当年我父亲所留的那件东西我看也可以去取来交给他们,以备不时之需。” “你是说……”王威想了许久,才猛得抬起头来豁然道。 “嗯,”胡氏点了点头,“就是那东西,我想以此物的威力,索昌还是抵不住的。” “嗯。”王威手扶茶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俩人说的热闹,旁边两个却是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听的云里雾里的。这下楚月是实在忍不住了,看着自己的双亲,鼓着腮道:“爹,娘,你们俩打什么哑迷呢,听的我都迷糊了。” “呵呵……”王威笑了,胡氏也笑着拍了拍女儿的后背道:“我说的是你外公留下的一件东西。你也知道,你外公祖上出自霹雳堂,后来霹雳堂因为不肯为拜火教所用,被他们所灭,那时领头打过来的是拜火教当时的大护法‘神力魔王’牛百里,你外公虽然逃过一劫,却是亲眼看着他残害帮众,包括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死于其手。事后你外公和他那受了重伤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外曾祖活了下来,再后来你外曾祖将一身本领传了下来,也是内伤复发,不治而亡,自此你外公也是恨上那牛百里了。可这牛百里绰号‘神力魔王’,不但武艺高强,力大无穷,更兼有一件宝铠护身,无人能伤。这件宝铠据说是巴蛇之皮制成,传说先唐之时曾有巴蛇肆虐蜀地,后被三位高人联手击杀,皮,筋,骨也让三人瓜分。这件宝铠就是以此为基,内衬乌蚕丝,这乌蚕是天蚕的异种,其丝数倍韧于天蚕。外面再用百炼缅钢打成鳞片状,挂于其上,看上去好似只是一款普通的锁子龙鳞甲。有了这件宝甲,牛百里不但刀剑难伤,就算是拳风掌劲也难以透入。如此一来,你外公就算是有报仇之心,也难有除凶之力啊。” “那后来外公怎么办啊?”楚月禁不住问道。 “你外公和我说过,后来幸亏有了那东西。”胡氏盯着烛火回忆道,“那是你外公和你外婆从唐门逃出来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竟然捡到了一块寒铁精英。到中原后,为了这报仇之事,你外婆又尽其唐门所学,殚精竭虑设计出了一件暗器,名叫‘鹰击弩’,并最终找高手匠人将其制了出来。就是凭着这弩和那寒铁制成的三支弩箭,你外公找了机会一箭穿透了牛百里的宝铠,将其射杀。我想那索昌的横练功夫再厉害,也不见得高过当年牛百里的那件宝铠吧,今日若再取出鹰击弩,也许对付他就轻松多了。”说罢,眼望着自己的丈夫。 “也不是不行。”王威手转着茶杯沉吟道,“可这弩威力大,缺陷也是甚大,要不当年岳父大人也不会将之束之高阁了。而今用于暗袭尚好,若是正面交锋,就怕有所不及了。” “哎,爹,这弩有什么缺陷啊?”楚月禁不住问道。 王威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略略一顿说道:“若论锋锐,这寒铁精英制成的弩箭只不过与纯钧剑和龙雀刀相当而已,想破开那练制过的巴蛇之皮外加乌蚕丝本是无法。其实这强就强在这‘鹰击弩’上。” 第一百零五章 行马村西岭 “伯父,那这弩有什么不一样的吗?”萧宁也不禁问道。 王威捋了捋胡子微微一笑,接着道:“这弩本就是上等镔铁渗入了部分寒铁精英制成,内有机括十分强力。弩箭发出五丈之内力道尤过城弩,配上这寒铁的弩箭,洞金穿石不在话下。” “哇,这么厉害!”楚月眼珠子都瞪大了,“爹,这弩现在在哪?” “先听我说。”王威笑着摇了摇头,“虽说这弩威力巨大,可这要想打出如此强力的弩箭,机簧也需异常强大,这便致使上弦时极其困难。即使是有辅助的绞盘,听你外公说他当时上一次弩机,使尽了全身力道也得耗费数十息之久。而且为保证力道不会分散,这‘鹰击弩’每次也只能射得一箭出去。” “那还有什么用啊。”楚月听了一下也没了精神,“动起手来凶险异常,谁还有机会去上那弩箭啊。况且只能发一箭出去,打不着不就耽误事了。” “所以说啊,”胡氏微笑着道,“这弩威力大,缺憾也大。当年你外公也是用它暗袭,只是在三丈之外一箭洞穿了牛百里的胸口,事后都来不急查看,就急急遁去了。” “哎,没用没用,”楚月挥了挥手,彻底没了兴趣,懒洋洋的把身子俯了下来,下巴搁在了桌子上叠起来的两只手上道,“打那一箭费了劲,我可不想玩个同归于尽。” “伯母,”萧宁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有些用的,至少再遇见索昌,暗中给他一箭也是好的,这弩现在哪里,抽时间我去取来。” “嗯,我也感觉还有些用。”王威也跟着点点头。 “好吧。”楚月歪歪头瞥了两人一眼道,“娘,你说吧,在哪,我和宁哥哥去取来看看。” 胡氏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笑道:“沿此往西南四百余里,有个镇子叫西风镇,镇里不管是铁匠铺还是木匠铺,你们去那打听他们的东家就行了。” “铁匠铺和木匠铺的东家?”这一听姑娘是又来精神了,摇着胡氏的胳膊道,“娘,这又是怎么回事?” 胡氏和王威对视了一眼,俱是摇首莞尔,就听胡氏又道:“这镇中铁匠铺和木匠铺其实都是一家,背后的东主都是‘百巧阁’。当年‘霹雳堂’还在的时候,门下分为三坛,分别是烈火、摧山和百巧。你外曾祖是烈火坛下,这一坛专司引火之器研究,‘鬼火弹’和‘雷震子’都是此坛中人所创,另外就是摧山管火药,百巧管制器。自那事后,除他之外,百巧坛还有张姓一家活了下来。到你外公一辈,这张家之主张凡已在西风镇外建立了‘百巧阁’,表面上干些铁匠木匠的活计,暗中也为武林人物制些机关暗器。这张凡前辈与你外公相交莫逆,咱们用的梅花钉大多就是出自他手,当时这‘鹰击弩’也是他亲手打造的。” “莫非这鹰击弩还在百巧阁中?”楚月奇怪的道。 “是的。”胡氏点点头,“当时张老前辈对这弩机的构造并不满意,可他一时也改进不得,加之你外公又催的紧,他也就只好先造了出来。两人约定,等到击杀了牛百里,再将这弩给他拿去,让他下手改造,定然不让它用起来如此拙笨。” “那么说这弩现在已经改装好了!”楚月两眼发亮,看着好母亲道。 胡氏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应该是没有。张老前辈业已仙去,现在门中主事的是他两个儿子,张恩佐,张恩佑。老前辈临终前曾经托人传过话来,说这弩他也没想出怎么改来,但事已经交给了二子,若是有成定然让他们送到神刀门中,可这么些年了,我和你父亲跟张家兄弟也多有往来,却一直没听他们说过改造成功。” “唉。”楚月又趴了下去,“那有什么用啊,还是那么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月儿!”王威听不下去了,不禁瞪了女儿一眼。 “好好,”姑娘见了赶紧抬起头来,“稍等,等忙完了我就和宁哥哥去取。” “唉。”王威摇了摇头,让她逗的哭笑不是,这会儿喝了口茶又开口道,“这么着吧,今天我已经答应黄大哥了,等看完擂台,宁儿,你就和月儿先转道西风镇,去把鹰击弩取了。至于太原那,现在西北事情正忙,你去了也是尴尬,还不如到武林大会上再去赔礼不迟。”话着,从胡氏那接过一枚令牌递了过去。 萧宁接过令牌看了看,一面雕了一朵火焰,一面是三个字“霹雳堂”。这时就听胡氏说道:“这是当年霹雳堂烈火坛的令牌,张家两位兄弟都是识得,你们拿去作个凭证。” “好。”萧宁揣起令牌,就听楚月又缠着王威道:“爹,打什么擂啊?” 王威笑了笑,将前厅中的事说了一遍,楚月摇了摇头,“有什么好去的,没意思。”说着又把下巴搁了下去。 萧宁这会儿才对着王威说道:“伯父,那看过擂台我和月儿就不去太原了,不过石帮主曾经嘱托过,说请王门主带上‘四象绝枪阵’前来制衡神音教的‘正反八卦阵’,就有劳伯父把话带过去吧。” “嗯,”王威点点头,“这事可以。” 四人这一宿一直秉烛过了二更,才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天仍是无有他事,只是王威和二人谈论了些江湖中的见闻,考校了下萧宁的武艺而已。 等到第三天早起,黄圣岩早早派人在门前相迎,几人吃罢早饭,王威、萧宁、楚月跟着黄庄主上了马,带着二三十名家丁向西岭村赶去。 这东西两村也仅是一河之隔,东岭村靠上一些,西岭村要靠下一些。这条河是两村唯一的水源,河并不大,只有三四丈宽,水流并不太足。以前东岭村为了浇地,曾在上游筑坝蓄水,至使每到枯水季西岭村难有水用,为此两村械斗了不只一次。 后来,西岭村的曹员外找到了黄圣岩商议,两家这才定下来了这打擂夺水的规矩。自此东岭村拆了堤坝,按照规定,谁赢了谁先引水入渠,浇自家的地。 黄圣岩带着人踏过一座不宽的小桥,再下去不远就是一片村舍。在村子头上也有个庄子,大小和黄家的虎踞庄相仿。此时庄门前早就搭起了一个丈余高的擂台,台上两侧刀枪林立,正中大红布,上绣一个“擂”字。 离着庄中还有二三十丈,就见一队人马迎了出来。当头也是一个四旬左右的汉子,身着深蓝色长衫,束发带冠。看脸上白面短须,面带笑意,老远就抱拳拱手道:“黄兄,久违了。” 黄圣岩甩蹬离鞍下了马,也是面带笑容还礼道:“有劳曹兄相迎,兄弟实不敢当。” “哈哈哈哈,”迎上来的曹青竹仰头大笑,“黄兄哪里话,到了这西岭村,兄弟怎能不出来相迎。” 说着伸手一招,“栋儿,还不来见过你黄叔叔。”话音一落,后面上来一个少年公子,深深一揖道:“见过黄叔叔。” “快起来,快起了。”黄圣岩赶紧伸手相搀,回头对着曹青竹笑道,“曹兄哪来的这么多礼数。” “哈哈。”曹青竹又是大笑一声,把手一伸道,“黄兄请。” “曹兄请。”黄圣岩也是伸手相让,两个哈哈大笑,把臂而行直往擂台而去。 擂台上早已备下数张高背交椅,这会儿两边分宾主落坐。随着黄圣岩坐下的自是王威、萧宁和楚月,曹家这边除了刚才的公子曹文栋,也有一男一女跟着坐了下来。 黄圣岩微微一笑,瞥了一眼下首的三个年轻人道:“曹兄,贵公子兄弟自是识得,不知另俩位是?” 曹青竹看了一眼,也是笑道:“是我的错,我来给黄兄引见。” 说着先指着那个二十左右,面如冠玉,长身玉立的少年道:“这是家姐之子,我的外甥,姓赵名广,广儿,来见过你黄叔叔。” 赵广这才抬起头来瞥了对面众人一眼,把嘴一撇勉强站起来,草草抱了抱拳道:“见过黄庄主。”不等黄圣岩说话,又坐了回去。 黄圣岩两手刚抬起来,还没来得急说话,一时却是僵在那儿了。 曹青竹见了也是尴尬,赶紧过来打圆场,“黄兄莫怪,家姐和姐丈过世的早,对我这外甥少了调教,黄兄千万见谅。” “无妨,无妨。”黄圣岩也只得摆摆手道。 就听曹庄主又道:“这位是‘仙霞宗’宗主妙音神尼门下程素云姑娘,程家本和敝庄本是世交,这次云儿是和我这外甥一起过来的。” 程姑娘见了是赶紧起身一礼,“见过黄前辈。” “姑娘不必多礼。”黄圣岩这才抬手虚托,笑呵呵的道。 “不知黄兄身边这几位是?”这次轮到曹青竹看着这边问道了。 “噢,呵呵。”黄圣岩抬手虚引,介绍道,“这位是我的生死兄弟,襄州神刀门的三爷王威王大侠,旁边两位是他的子侄一辈。” “噢?”曹青竹听了一惊,赶忙站起来重新见过礼,“原来是‘灵狐’王大侠,近些年可是名动江湖,恕在下眼拙,多有怠慢,见谅,见谅。” 王威也是起身还礼,哈哈一笑道:“曹庄主莫要客气,在下也是偶尔途经贵地,本是上门拜会下黄大哥,才听闻有这档子事,便带了小女和侄儿来长长见识,不告之罪还请庄主莫怪。” 说着抬手一引,“月儿,宁儿,还不来见过曹庄主。” “见过曹庄主。”萧宁、楚月闻言双双起身抱拳。 曹青竹哈哈一笑,抬手虚托道:“两位不必多礼。哈哈,王大侠,您这令嫒和令侄真是人中龙凤啊。” “曹庄主过奖了。”王威笑着拱拱手客气道,两厢这才分别落座,只是旁边赵广听闻此言瞥了萧宁二人一眼,把嘴一撇,拧过了头去。 这时就听曹青竹问道:“黄兄,天色不早了,要不咱们就开始吧?” 黄圣岩点点头,“好,曹兄,那就客随主便。” “好!”曹青竹闻言一招手,喊了声,“来人,开始吧!” 第一百零六章 先叹心愧稍忍 曹青竹一招手,说了声:“来人,开始吧。” 话音一落,就听台上一声锣响,上来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白面无须,微躬着身子面带笑容,上台来两眼滴溜溜乱转,对着两厢一抱拳,这才回过身来对着台下百姓高声道:“承蒙两位庄主抬爱,这次擂台由小人主持。本人张迁,东明县人士,与两庄俱无瓜葛,知这擂台之争只为水源,所以愿两庄之人点到为止,且莫伤人性命。” 就这会儿,曹庄主笑着对黄圣岩道:“我也是偶尔间在汴京识得这么个人,据其说祖上是汉留侯张良之后,看他懂得几手拳脚,虽是为人油滑了些,倒也是八面玲珑,特别是一张好口才,所以才邀他来主持此事。” “嗯,也好。”黄圣岩点点头捋髯含笑。 此时再听台上张迁说道:“台上规矩,每庄各出三人依次上台,胜者留下,败者换人,待一方三人先行败下为负,不知两位庄主可有异议?”说着回身抱拳。 两边曹、黄二人俱是摇手,张迁这才把袖一甩,转过头高声道:“擂台比武,现在开始!”就听锣声一响,人已退了下去。 两位庄主还没说话,忽听旁边冷哼一声,那边赵广却是先站了起来对着曹庄主一抱拳,“舅父,何必如此麻烦,无需三人,今日且由外甥上场,看他们谁能胜我,若是我败,就算我‘会友庄’败了。” 说着也不待曹青竹答应,绰起桌上宝剑就走了上去。转头对着黄圣岩道:“黄庄主,让你们的人上来吧。” “这……”黄圣岩看看曹青竹,尚不知如何答话,那边虎踞庄已是有人坐不住了。就听一声怒吼,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青衣青裤,手持一把钢刀跃了上来,刀指赵广喝道:“小子,好大的口气,爷爷‘跳涧虎’陆承来会会你!”说着抢上几步,举刀就剁。 台上一连斗了个十七八招,王威微微一笑,一歪身子对着萧宁小声道:“宁儿,你看如何?” 萧宁看着场中摇摇头,“伯父,这陆承武艺着实不弱,可这样下去,看情形不是赵广的对手。” “嗯。”王威微微颔首,“‘跳山虎’陆承,也算是中原道上成名的人物了,我与他相较也不见得能高出多少去,可如今看来,也就是再有十余招就要败下来了。” “嗯,”那边楚月也点点头,“那赵广剑都没出鞘呢,这样看他这口气狂,手底下也真是有两下子。” 王威也是点点头,环视了一圈虎踞庄的众人,“这赵广是谁我大抵心中有数了,虎踞庄中也真还找不出来和他抗衡的,宁儿,下一局你上去助黄庄主一臂之力吧。不求能胜,平手即可。” “我?”萧宁侧过头奇怪的看看王威,就见王威微微点头,也只得应了下来。 果然不出王三爷所料,再交手不到二十招,陆承让赵广一脚踹中胸口,跌下擂去,会友庄算是赢了这头一阵下来。赵广在台上一撇嘴,不等张迁上台说话,已是盯着虎踞庄众人方向喝道:“下一个!” 黄庄主皱皱眉头还没回话,萧宁已是站起来抱抱拳,“小可萧宁,来向赵兄讨教一二。” “萧宁?”听了这名赵广眉头一皱道,“哪个萧宁?可是跟神刀门学过艺的萧宁?” “正是小可。”萧宁点点头。 “好,好!”赵广闻听点点头,咬牙切齿的道,“今天这擂台小爷算是没白来,终于让我见着你了,小子,出招吧!”话说着,“沧啷啷”一声宝剑出鞘,剑尖已是指向萧宁。到了此时才看出这把剑不一样来,这剑长有三尺三寸,剑锋不锐,剑身最宽处得一巴掌有余,到得前面三分之一处才骤然收紧,厚有一指,八棱起脊,剑锷不大,左右宽出剑身不足一指盈余,样式甚是古朴。 萧宁见了眉头一皱,不由得回头看了王威一眼,只见王三爷这会儿只是手捻短髯含笑点头。萧宁也是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得提刀上前,一抱拳道:“赵兄,请。” “谁是你赵兄。”赵广冷哼一声,猛然间抢上一步,一剑挥出,口中喝道,“你且吃我一剑。”话说着阔剑已是斜下而至。萧宁见了后退一步抽刀出鞘,徒然间侧跨一步还了一刀,两人在这擂台上你来我往就斗再了一起。 斗到二三十招上,赵广闪身架开一刀,冷哼一声道:“果然是开山刀法,我还以为你这几年又学了什么高艺呢。”说着阔剑一引避过来势,一招“倦鸟归巢”合身直往萧宁胸口刺去。这一下中宫直进看似凶狠,实则正是武学大忌,如若伤敌不成,极易反陷自身于险境,非武艺相差极大,一般人不敢轻用,今日赵广如此却正是对对手的蔑视。萧宁一见又如何不知,其实此时他若是稍一闪身,手上一招“不越雷池”一引一拨,趁其立足未稳刀化“烈火轰雷”定可将其一刀两断,可如此一来这仇可就结大了。这会儿也只得暗叹一声,身形稍错,手上招变“昆山引凤”,刀搭剑上顺势往前一带,自己则是脚下一旋直往他身后而去,同时一刀“力劈华山”斜斩他后背。 赵广被这刀势一带脚下稍显虚浮,立马就知道事情不好。眼见对方闪了过去,再闻背后金风盈耳,明白当是一刀砍过来了,当下只得收剑后背,一招“苏秦背剑”挡了过去。刀剑相交就听“当”的一声,那边赵广也是趁机前冲两步化去余力,这才转过身来看看萧宁,一撇嘴道:“小子,还有两下子,这开山刀练的不错啊,咱们再过两招。”说着长剑一引,一招“拨云见日”又刺了过去。 这下一来与刚才却又是不同,就见他此时剑法大开大阖,下盘稳若泰山,手上异常凌厉,再配上这宽阔的剑身,带起呼呼的风声不绝于耳。萧宁此时也不敢大意,四十四式开山刀法施展开来,直如海中礁石,任你风狂浪猛,我自岿然不动,将这一波波的攻势尽化于无形,直将两厢之人看得目瞪口呆,就算两位庄主此时也是自愧不如,王威更是暗中不断击节叫好。只有楚月在旁边是越看越奇怪,轻咦了一声,低低的对自己父亲道:“爹,宁哥哥这是怎么了?明明能胜却一直不胜?不过姓赵的这柄剑的确不错,都和宁哥哥的刀交了多少记了,也还没断。” “不胜好啊。”王威捋着短髯点点头,笑道,“胜了反而不好收场,这梁子没准越结越大。”这下楚月反是越听越糊涂了。 再过个一二十招,萧宁刀光一闪将他腰带裁下一节,自身也是故意慢了一步,让对方将自己腰间玉佩挑落。到这时两人是再分了开来,萧宁弯腰捡起玉佩笑道:“赵兄,今日你我都过了这么多招了,终究是谁也奈何不得谁,不防就以平局收场,这擂台留给他人再比如何?” “哼。”赵广冷哼一声还剑入鞘,说道,“用剑不过是牛刀小试,我所长者还真不在剑,你萧宁还敢再接我枪招否。” “这……”萧宁听了也是一愣,不由得回头再看看王威,就见王三爷这会儿也是眉头紧皱,却也是低叹一声,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下萧宁眉头一拧回过头来,忽然间哈哈一笑,“赵兄既有此心,萧某奉陪便是,不过等会儿若有不当之处,还请赵兄指点。”说着还刀入鞘扔向楚月,猛一抬手喝道:“抬我槊来!” 早就有两个家丁从马上解下龙头槊,抬到擂台之上。萧宁手绰大槊,再看那边赵广,也是递回阔剑,由从人捧上一杆绿缨枪来。擂台上长枪一抖亮开架势,赵少侠这才抬眼打量了打量这根大槊,眉头一皱说了个“请”字。那边萧宁也没和他客气,抢上一步,手中大槊一抡劈面就砸。 赵广闪身急躲,手中枪“乌龙探海”直往他前心扎去。还好萧宁手上劲不曾使老,大槊半路抽回,侧身一招“推窗望月”,槊杆当胸往外急崩,趁着那边枪在门外,平端槊锋一招“急风落叶”拦腰就扫。 赵广是身随枪走,“滴溜溜”一转让过这招,大枪再抖明指双肩,暗挂两肋,又是一招“互存阴阳”。萧宁也是识得这招厉害,手中槊急舞护定周身拦了下来。这下台上是烟尘翻滚,十多招下来仍是难分胜负,王威则在椅上捋须轻笑,“我没看错,果然是他,宁儿真是做得不错。” 这话传入了旁边黄庄主的耳中,黄圣岩不由得侧过身来低声问道:“兄弟,这赵广武艺如此了得,你看出是什么来头了吗?”那边楚月也是好奇,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父亲。 “呵呵,黄大哥,你可知近年来江湖中风头正劲的‘三僧六子四杆枪’吧。”王威含笑道。 “知道,说的就是少林、纯阳和金枪门的十三位后起之秀。”黄圣言点点头,再看看场中二人道,“这赵广难道是……” “嗯。”王威点点头,“这枪不拿出来我还不敢肯定,今日这枪再配上这招式”说着略一沉吟,“我曾听王门主说过,他这四大弟子中,唯这小弟子资质最好,只是心气傲了些,此番不但门中枪法学全,更有家传剑法傍身,使得正是一杆绿缨枪,江湖人称‘玉面神枪’,如今看来正是此人了。” “噢……”黄庄主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难怪难怪,原来这赵广是王门主座下弟子,难怪武艺如此了得,今日幸得兄弟前来了,要不然这阖庄上下,包括愚兄在内真是无人能接下这个赵广了。” 第一百零八章 忽闻窃盗 黄庄主带着众人起身要走,曹青竹自是带人相送。本是想回头客套一番,猛然看见后面跟上来的赵广,黄圣岩却是忽然思得一事,眉毛一时皱了起来,停下脚步一抱拳道:“敢问赵少侠,前日在东南城外,可否与人起过冲突,并将其打伤?” 赵广一愣,抬头看了黄圣岩一眼道:“不错,有过此事。” “不知赵少侠为何动手?” “哼。”赵广一撇嘴,“我看他武艺不精,有心提点几句,他竟然还是不服不忿,于是亲自下手指点了他几招。” “噢,是吗!”听到这黄圣岩眉毛都立起来了,沧啷啷一声掣出九环刀道,“少侠所说那艺业不精者正是小儿,既然少侠有心提点,今日我这不成器的父亲也在,少侠何不一起指教了。” 刚开始曹庄主还在奇怪,到了这时算是听明白了,眼看两边已是剑拔弩张,急忙闪身拦在中间,张开双手道:“且慢且慢,黄兄,黄兄,这其中难免有什么误会,黄兄且莫发怒。咱们两庄虽说为这水源多有争执,可也从未交恶,今日这事先待我回去问问广儿,稍后我当亲自去庄上赔罪,黄兄万万看在兄弟薄面,暂息这雷霆之怒,勿与小辈们一般计较。” 黄圣岩听了这话仍是怒气未消,王威走上前去轻轻拽了拽他道:“黄大哥,此时确也不宜再起争端,既然曹庄主都说了,咱们就暂且回庄,我想曹庄主也是信人,自会与大哥一个交待。” “哼!”黄圣岩这才收了兵刃,狠狠的瞪了赵广一眼,一挥手道:“咱们走!”领着众人上马而去。 曹青竹看着一行人远去,这才回头看了赵广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广儿你随我来,其余都散了吧。” 且说虎距庄的一行人回到庄中,伸手将刀扔给下人,黄庄主闪下英雄氅,径直在主位坐了下来,两眼怒瞪着厅外,猛然间一拍扶手,怒吼一声:“竖子,气煞我了!” 王威也是刚刚坐下,才端过茶来喝了一口,看看黄圣岩摇摇头道:“大哥,清泉贤侄的伤既然无事,我看此事也不宜过于冲突了。一来两庄本就相邻,日后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好闹的仇怨过大了。再说此时看这曹庄主也算通情达理,那赵广虽然狂傲了些,可大哥又怎好和一个少年多作计较,到时岂不是胜之不武,不胜为笑了。且看看曹庄主是如何处理此事吧,小弟我此去太原,也将这事说与王门主听,只让他对自己徒儿多作管教便是。” “哼——”黄圣岩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看了看王威,微微点头道,“也就只好如此了,看看那姓曹的能给我个什么说法吧。”说着苦笑一声,“兄弟,其实我也知道。就是真动起手来,我也难是那赵广小儿的对手,只是当时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去,要不是兄弟你拦着,最后丢人现眼的还得是愚兄我。” “大哥说笑了。”王威笑了笑端起茶来又饮了一口。 就在这时,忽有管家跑了上来,抱拳躬身道:“老爷,会友庄曹庄主过府来看望公子。”说着递上了名贴。 “噢,这位曹庄主倒是不慢。”王威见着不由得笑了,“看样这一问明白就是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倒还算诚恳。” “哼。”见着如此,黄圣言的气也是消了许多,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对着王威道,“走,兄弟,一起去迎迎吧。许他失了礼数,可不许咱们失了气度啊。” “好好,大哥请。”王威笑着的站了起来,后边萧宁楚月跟随着,一道迎了出去。 大门外曹庄主躬身而立,身后八个庄客抬了四口箱子,见有人迎出来了,赶忙拱手作揖道:“黄兄,小弟今日特来赔罪。此事我已问明,全怪广儿狂妄,都是在下平日管教不严之过。如今我已将这逆子禁足家中,只待严惩之后自将他打发回太原金枪门处,让王门主再加惩处。” “唉。”黄圣岩拱拱手叹了口气,“曹兄既有此心,这事也就此揭过去了,小孩子间的事,总不能坏了咱们两庄的交情。” “还是黄兄量大。”曹青竹一抱拳,“黄兄,兄弟略备薄礼,来替我那甥儿赔罪,还请黄兄笑纳。” 说着一挥手招呼一声:“来呀,抬进去!” 黄圣岩见了赶紧摇手,“不可不可,这等小事怎当的起曹兄如此厚礼,万万不可如此。” “哎,黄兄这是哪里话。要是如此,当是不肯原谅兄弟了。” “罢了。”黄圣岩闻言摇摇头,一伸手道,“曹兄请厅内奉茶。” “好好,黄兄请。”两人相互一让来到厅内分宾主落坐。等下人端上茶来,黄圣岩招呼一声道:“来呀,曹庄主来了,去叫公子前来拜见。” 下人应着,不大时候就有人把黄公子扶了上来。黄清泉让人扶着前走两步,这才挣开下人拱手道:“小侄拜见曹叔叔。”说着就要躬身下拜。 曹青竹此时哪能让他拜下去,赶忙起身扶住了,“贤侄快快免礼,千错万错都怪我这个当长辈的管教不当,广儿也是鲁莽,让贤侄受得这般罪来,我这个做舅舅的在这里替他赔罪了。” “叔叔不必如此,有道是不打不相识,也怪小侄学艺不精,难挡下赵兄三招两式来。”黄清泉笑着摇摇手。 “贤侄万勿如此说。”曹庄主扶着他交回下人手中,“你这一来更让我这个当叔叔的汗颜了。这次我带来了一支辽东的百年老参,稍后让你爹炖了给你补补。” 说着向着黄圣岩一抱拳:“黄兄,贤侄这身子尚虚,快让他回去歇着吧。” “也好。”黄圣岩点点头,一挥手道,“泉儿,既然你曹叔叔说了,你就快下去歇着吧。” “是。”黄公子躬身拜别众人,再由下人搀着走了回去。 这下众人重新落坐,黄庄主让了让茶笑道:“曹兄,你既然来了,我就当着你面把事吩咐下去。来人啊。”说着对厅外吆喝了一声。 门外管家闻声急步进来一弯腰道:“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吩咐下去,让下边人抓紧扒开渠口,引水浇地。自明日起,三天之内必须浇完,把水放给西岭村。”说着一挥手,“马上去办。” “是,老爷。”管家一躬,,一溜小跑又下去了。 这下曹青竹可是喜不自禁,连忙拱手谢道:“黄兄真是信人,如此一来我那庄中也是误不了农时,正当感谢黄兄啊。”说着起身就欲作揖。 黄圣岩赶紧相拦,口中笑道:“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你我两庄本就应多亲多近,这些都是相互帮衬罢了。”曹青竹听了也只是连连感谢。 堂里正说着话呢,刚才跑下去的那管家忽有带着一人急匆匆的跑回来了。到了厅堂一抱拳叫了声“老爷”,接着对曹青竹一拱手道:“曹老爷,您庄上大管家来了,说有急事找您,我看他来的匆忙,来不急通报就给带上来了。” “噢?”曹青竹眉头一皱,看了看他身后立着的人道,“曹顺,什么事让你如此匆忙。” “老爷。”那曹顺这会儿连气都还没喘匀,一面擦着汗,一面带着哭腔道,“您快回去看看吧,庄上出大事了!” “何事?”曹青竹已经离座而起,黄圣岩和王威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张迁,他跟着曹德去帐房支银子。没想到那小子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您庄上祖祠里供着本剑谱,就打晕了曹德去偷了剑谱跑了。” “什么!”这一听曹青竹大惊失色,急匆匆向着黄圣岩一抱拳道,“黄兄,庄上有事,你我改日再叙吧。” “好,我送曹兄。”黄圣言和王威也是赶紧相送。 几人匆匆往外走着,就听黄庄主道:“曹兄莫要心急,暂且稳住。河这边我也广派人手,若是有信及早知会曹兄,定然不会让那厮从这边跑了。” “如此就多谢黄兄了。这剑谱本是曹家祖传之物,其中剑法在下虽已烂熟于心,可资质所限也并未学全,哪想今日……唉,愧对祖先啊。”说着,连连摇头。 忽然又转头向曹顺问道:“可曾遣人去追?” “派了。”曹顺赶紧点头,“少爷、表少爷和程小姐都追下去了,只是曹德醒过来都是一盏茶之后了,这能不能追的上……”说着抬头看了看曹青竹的脸色,咕哝道,“实在不好说。”闻言曹青竹脚下一顿,叹了口气才又起步。 匆匆到得门外,曹庄主伸手接过缰绳扳鞍上马,对着黄圣岩一抱拳道:“黄兄,恕在下失礼了。” “曹兄何出此言。”黄圣岩拱拱手,“你且速速回转,我这回去也加紧安排人手,定然不能让那贼子跑了。” “多谢黄兄。”曹青竹一带缰绳拨转马头,回身对着同来的家丁和曹顺道,“我先回去,你们在后边跟来。”说着扬鞭打马,直往河对岸而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谈论旧时人惜蒙尘 第二天一早并没有人来,等到天近晌午了还是没有动静,萧宁倒还坐的住,楚月却已开始急躁起来,来到萧宁屋里踱来踱去的。眼看着晌午过了,才有敲门声响起。萧宁微微笑,看了楚月一眼过去把门打开,就见门外站的正昨天那个年轻人。这会儿此人看来正经了不少,看了门口的萧宁一眼,又瞅了瞅里边,一抱拳道:“敢问里面姑娘可是姓王?” “是我,怎么了?”楚月闻声走了过来。 “那就对了。”年轻人咧嘴一笑,“两位,家师有请。” “兄台先请。”萧宁微微一笑,伸手相让。 店门外小二早已将马匹齐备,三人衽蹬扳鞍上了马,出了镇仍是往西走去,路上萧宁才问的明白,这人姓钱名飞鹏,正是张恩佐和张恩佑二人的弟子。西行也就五六里地,一个大庄院赫然立于眼前,从前面看不出什么来,进了二道门才看见一块匾额,上书三个大字“百巧阁”,里面进进出出倒有好些人迹。 走入院中,老远就听有人吵吵。一个声音叫道:“大哥,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另一个声音道。 “去了咱们也斗不过那畜牲,不是去找死吗。”第一个人又道。 “怎么就斗不过了?你带上那弩,我把它引出来,你结果了他不就行了。” “万一我打不中呢,就算打中了,那畜牲临死前必然发狂,到时候不但什得不到,咱们也很难全身而退。” “那怎么办呢?”第二个人这会儿焦躁的道,再听屋中传出来回踱步的声音,“那玩意儿就在眼前了,不拿来看看实在不干心啊。” 里面话说着,钱飞鹏也带着萧宁二人来到院中了。就见正堂门户紧闭,院中一个女子,双十年纪,正蹙着眉头盯着屋门,两手急得直拍,听到有人进来了,这才转头望了过来。见了三人先是一愣,连忙站起来道:“师弟,你可回来了,走,快和我去劝劝爹和二叔他们。” “师姐,怎么了,两位师父又顶牛了。”钱飞鹏笑嘻嘻的道。 “别说了,快和我走。”说着拉起他就走。 钱飞鹏让她拽着抢出两步去,连忙稳住脚步摇手道:“哎,师姐,师姐,你听我说。” “噢,对了。”到了这会儿那女子才反应过来,回头看看身后的两人,皱皱眉头道,“这二位是谁?” “师姐你才看见啊。”钱飞鹏甩下让那女子拽着的手,翻了个白眼道,“这是师父让请来的客人。两位师父为了什么又顶起来了。” “还不是为阴风崖底下那东西。” “什么!”这下钱飞鹏脸色也变了,猛得拽起女子的手,“是大师父要去还是二师父要去。” “还能是谁啊,”女子丧气的道,“还不是我爹。二叔还分的清轻重,我看我爹是入了魔了。” “这才刚好,大师父怎么还不死心啊。”这下轮到钱飞鹏急了,回头说了句,“二位且在院中稍后,待我进去通报一声。”说着,拉着那女子急匆匆往屋里闯去。 两人进去又是一阵嘀咕,这下厅门才再次敞开,打头出来的是两个四旬有余人中年人,同样短小的身材,同样颔下的微须,最有意思的是都有着一幅同样的面孔,要不是其中一人眉梢眼角有颗黑痣,还真分不清谁是谁来。 见了两人楚月呡嘴一笑,上前两步盈盈一福道:“侄女王楚月见过两位叔叔。”萧宁也紧跟着后面一揖到地,“小可萧宁见过两位前辈。” 两个中年人对视一眼,眼角有痣的张恩佐先是哈哈大笑,上前虚托道:“还真是月丫头,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鹏儿拿着梅花钉来我俩还嘀咕是谁来了呢。” “行了,少说两句吧。”旁边张恩佑也笑着接过话来,“月丫头,来,里边坐。” 一行人进得堂中,吩咐下人端上茶来,张恩佐这才看了看萧宁问道:“不知这位萧少侠是?” “小可这趟是奉伯父伯母之命陪月妹妹一起来的。”萧宁抱抱拳,连忙将烈火令递了上去。 “噢——哈哈哈哈……”张家兄弟看了两人一眼,又是哈哈大笑。张恩佐挥了挥手道:“赶紧收起来吧,这么说也都不是外人,大哥大姐也是忒认真了,还要这令牌作甚。” 萧宁笑笑收回令牌,张恩佑才道:“萧少侠,月丫头,怎么,梅花钉不够用了?好说,红线。”说着看了背后的那个女子一眼,“去把里屋架子上那个漆盒取来。” “好的,二叔。”那女子张红线呡嘴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少时抱着一个尺许见方的木盒走了进来,递到张恩佑的手里。张恩佑拿过来往前一递,笑道:“呐,丫头,这里面怎么也有二百来枚,最近飞鹏也把这技艺学到手了,虽说十枚当中也只能成五六枚,可也总是快了不少。” 楚月伸手接过来,还了一礼道:“多谢两位叔叔和钱师兄了。” “哎。”张恩佐一摆手,“你我两家既是世交,哪有这么些俗礼,快坐快坐。” 楚月一笑坐了回去,这才说道:“两位叔叔,我们这次来其实不是只为梅花钉来的。” “噢?还有何事?”张恩佐奇怪道。 “其实这次我主要是听了爹娘的话,想来取一样东西。” “什东西?” “鹰击弩。” “鹰击弩?”张恩佐和张恩佑对视了一眼,问道,“丫头,你要这个做什么?” “还不岳长海手下那个索昌……”楚月嘟着嘴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我爹娘说,当年鹰击弩配上寒铁箭能洞穿了牛百里的宝铠,索昌的金钟罩铁布衫就绝对挡不住,这才让我来取。” “嗯。”张恩佐沉吟道,“按说那索昌的横练功夫怎么也比不上当年牛百里身上那件宝铠,要知道那件铠甲就是纯钧剑想要破开,都得是纯阳掌门之流的亲至才行,可在这鹰击弩下仍是一击毙命。不过……”一时竟是皱起眉头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大哥,”这时张恩佑在旁边却是插话道,“那弩本就是月丫头家传之物,她既来取咱们自然得给啊。”说着已是站起身来,招呼一声道,“飞鹏,红线,走,和我去取东西。” “二弟,二弟,莫急,莫急。”张恩佐见了连忙摆手,“先坐,先坐,咱们再商议一下。” “大哥!事到如今了难道你还是不死心,还真要等到性命甚忧之时再去悔之晚矣吗!”张恩佑看样子真是怒了,拍着桌子对着他大哥吼道,萧宁和楚月在旁边看的也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可……这东西就在眼前了,”张恩佐叹息着道,“不去试试我真不甘心啊。” “大哥——”张恩佑盯着他道,“别想那么多了,就算是有鹰击弩,咱们也没十成的把握斗过那畜牲去,还是趁早给了月丫头,绝了你这心思。” 说着一抖袖子,向外就走,口中道:“飞鹏,红线,跟我走。” “唉……”张恩佐坐在椅子上无力的叹了一口气,这次倒没有阻拦,反倒是楚月笑着站起来道:“两位叔叔,这又是怎么回事,不妨说给我俩人听听。其实我们取这弩也只是备不时之需,若是两位叔叔急用,留在这里也是无妨。” “唉……”这下轮到张恩佑叹了口气,挥挥手道,“丫头啊,你还是快快取走,要不然你大叔叔再惦记起来,早晚得性命难保。” “二叔叔,倒底是个什么事吗,你就说说吧。” “唉。”张恩佑再摇了摇头,回头看了自己大哥一眼,吩咐了身旁二人一声道,“你俩既然要听,我就说说吧。飞鹏,红线,你俩知道那玩意儿在哪吧,去把它取来,我在这和你师弟师妹聊几句。” “是。”两人一抱拳,下堂去了。 堂上张恩佑这才坐了回去,略略沉思了一下,才开口道:“月丫头,你家和唐门的渊源你知道吧。” “嗯。”楚月迷惑的点点头,“母亲和我说过,我外婆本是唐门中的嫡亲小姐。” “不错。”张恩佑点了点头,“这事说起来还和唐门有关。三十多年前唐门中有两男一女,虽说年龄比你外公他们小了许多,可说起来应该是和你外婆的同辈之人。这三人年轻时便名震西南,人称‘蜀中三杰’,更是在那届武林大会上大放异彩。当时江湖中流传着一句话‘空山落雨随风斜’,说的就是这三个人。” “这三人是谁啊,二叔叔?”楚月好奇的问道。 “他们就是如今的唐门三大长老,唐空山、唐落雨、唐随风。” 张恩佑说到这儿一顿,才又接着道:“这三人在那届大会之后就少履中原,可他们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功夫却是让中原武林之人叹为观止,当时的少林掌门慧真大师都称赞其天下难有出其右者。” “二叔叔,那这事跟唐门这三大长老又有什么关系呢?” “唐门大长老唐空山才智过人,曾经亲手改进门中《暗器谱》上排名第十的‘无影针’,使其威力倍增,一跃而成唐门第七,名之为‘空山不见人’。如今这事正是与此针匣有关。”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谷深藏毒物难近 说到了这“空山不见人”,张恩佑又叹了口气,“在离此地二十里外有座小山,名叫‘鸣枭山’,山上有一座直立的崖壁,只因崖下经年累月风声不断,故而名曰‘阴风崖’。去年开春我和大哥偶然一次绕到此崖之下,见到了一具枯骨,枯骨旁边有一物,正是那‘空山不见人’。” “噢?”这下楚月也来了兴趣,“二叔叔,莫非那枯骨就是唐空山?” “不知道,”张恩佑摇了摇头,“看那枯骨也得有几年了,不过江湖上也一直没传出来唐空山离世的消息,可是近来确实也没听说这唐长老在武林中走动过,一切都不好说。” “那叔叔怎么知道就是那‘空山不见人’的?” “年少时我与大哥随父亲拜访过唐门,当时见过唐空山,也看见过这‘空山不见人’,所以记得那般模样,这次虽只远远瞧见,却也是识得。况且只要是经唐大长老亲手打造的暗器,上面必然刻有一个‘山’字,这个我们也看见了。” “那叔叔把那东西取回来了。”楚月笑道。 “嘿,”张恩佑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这要是取回来,我何致于和大哥在这儿吵吵。当日我和大哥遥遥看见那针匣,本是欣喜异常,想要上前去取,不想大意之下险些丧了性命。”说着是直摇头。 “叔叔,这又是为何?”楚月不禁吃惊的问道。 “唉。”这会儿张恩佐也是叹了口气,开口接过话来道,“也是怪我俩莽撞了,当时我和二弟本要奔上前去,怎知这地方并不平常。那崖下本有一水潭,尸骨就是倒在潭边不远,我俩当时未曾细看,闯上几步忽然就有一团团黑雾从四面聚来,及近了才看的到,原来是一群不知名蚊虫。这蚊虫怕不有成千上万之多,个个都有手指长短,翅爪展开得有巴掌大小,黑压压的好似一片黑云一般压了过来,让它叮上一口就是碗大的包,十数日不见消去,痛痒异常。” 这席话说得楚月是直打哆嗦,小脸发白的瞧了萧宁一眼,就听张恩佐接着道:“待我和二弟驱开蚊虫,才看见潭边一片赤睛蟾蜍,也得有数百只。这种蟾蜍我也识得,黄皮朱眼,个个拳头大小,善喷毒液,溅到人身上可以腐肌蚀骨,本是苗疆练蛊常用的五毒之一,当时这些本已让我二人心生退意了,不想此时潭中水花一翻,竟又冒出一条手臂粗的蟒蛇来。这蛇游到岸上,四周蟾蜍俱不敢动,竟是任它取食,这下我二人更是不敢近前,只得退了回来。” “还好还好,”楚月拍拍胸口道,“如此凶险之地,也幸亏两位叔叔退回来的及时,不然麻烦大了。” “嘿,”张恩佐苦笑一声,“自那事后我二人并未死心,又备了防毒之物数次前去,可仍是未曾得成,半年多前我一时情急,拼命前闯,更是让那蟒蛇一口毒雾喷了个正着,还是二弟拼死把我抢了回来,我二人也是养了大半年的伤才得恢复。” “那大叔叔您还不死心,这次您还要去?” “你是不知道啊,”张恩佐放眼打量了一下四周,苦笑着摇摇头道,“此处虽说得承霹雳堂的传承,号曰百巧阁,可与唐门的机关精巧相比,何异于大巫小巫之别。唐门三堂,万花、千机、百毒,那千机堂技艺之巧,机关之神,天下称绝,而这唐大长老执掌的正是这千机堂,若能得那‘空山不见人’让我俩拆开研习一番,这制器之艺当能更上一层。” “还有啊,丫头,”张恩佑接着道,“原本这‘无影针’一匣之中的飞针是一次射尽,只是其体量小,速度快,才能让人难以发现,可用完之后再要填装又需耽误时间。但经过唐空山之手后,这十六枚飞针却可分四次射出,而且射程从两丈多远增加到了三丈有余,如此一来更加让人防不胜防。你也知道,而今虽经两代,‘鹰击弩’却一直未能动手改造,若是能将此物研究透了,也许对改造此弩大有好处。” “原来如此。”楚月这下才是恍然大悟。 “那两位前辈,”这时萧宁也在旁边道,“何不选隆冬之时再去,到那时蚊虫绝迹,蛇与蟾蜍也都隐匿了,再取东西不就一无阻碍了吗?” “呵呵,”张恩佐也是笑了,“上次我二人不就是隆冬去的吗,可惜那谷下是片地热溢出之处,四季高温,雪花都落不到地面,那些毒物跟本就不曾隐迹。” “那可如何是好?”楚月这下也是皱起眉头来了,“那大叔叔刚才还要带着鹰击弩再去干什么?” “唉……”张恩佑看了大哥一眼,“而今我们已经知道,苦艾熏烟可驱蚊虫,雄黄加上几味药物制成香囊挂在在身上,丈余之内那赤睛蟾蜍也不敢近身了,可唯有这蟒蛇,不但行动敏捷,而且皮糙肉厚,平常兵刃竟然伤它不得,又不知何物能克制于它。你大叔叔这次才要以身为饵钓出此獠,让我一箭将它射死。” “那也太危险了!”楚月瞪大了眼睛看着张恩佐道,“大叔叔,您也太敢想了吧。” 张恩佐听了老脸一红,张恩佑也趁机道:“是呀,想那蛇只有手臂粗细,行动迅捷,鳞甲滑腻,你们也知道这弩只能射得一箭,而且力量极大,这箭射出去上扬太大,虽有望山也是甚难取准,我若一箭不中大哥岂不危矣。而且蛇不易死,若是不中其七寸跟本无用,就算是中其七寸之地,也不是一时半会说死就死的,到那时这畜牲发了狂必然到处肆虐,不但人有危险,恐怕那尸骨与针匣也要不保,所以我说这险不值得冒。” “是呀,前辈,此事万万不可啊。”萧宁也说道。这里话正说着,屋门一开钱飞鹏和张红线也已经回来了。 张恩佑起身接过二人手上的匣子,推到楚月面前道:“给,丫头,你快快拿走,别再什么时候大哥又惦记起来。” 楚月笑着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只精巧的手弩,通体黝黑,大约有尺许长短,铸成一只展翅的雄鹰。鹰嘴张开可放弩箭,显然机括俱在鹰腹之中,腹下有握把,有悬刀,鹰尾上翎毛翘起以为望山。鹰腹一侧开有一空,旁边放着一根拇指粗细,一尺来长的铁杆,一端扁平一些,一端铸着一个茶杯大小,船舵似的圆环,这当是上弦的绞盘了。再往一旁放的是两支银光闪闪的短箭,就是那寒铁箭了。 楚月见这东西造的精巧,一时间也是爱不释手,不想拿到手里却甚是坠手。这会儿张恩佑也回到座中,拾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又道:“丫头,你也知道,这寒铁箭本有三支,当日胡前辈为杀那牛百里用去一支,没来得急收回,而今也只剩两支,若是用尽,也只有再放普通的铁质弩箭了,到那时难免威力大减。而且此弩因为极是强劲,弦不易上,上弦之后也不可久存,一刻钟内必须放出,若不然机簧受损变形,也就不可再用了,丫头你可在这空放一弩试试如何。” 楚月笑着点点头,拿出绞盘插入鹰腹,手握圆环,五指卡住环上横撑,猛然间一用力,绞盘竟然纹丝未动,这下她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张恩佑。张恩佑捋须一笑道:“这弩威力全在机簧,此弩机簧极为有力,非蛮力能使之屈服。就算有绞盘相助,你亦需集内力于手上,才可上动此弦。等绞盘转至三圈,你耳听‘咔啪’一声轻响,就是机簧已然到位。到时抽出绞盘,再从鹰口放入弩箭就可。” 楚月听了轻应了一声,暗聚内力于手上,这下一用力绞盘才缓缓而动。就闻鹰腹中是“咯咯”直响,果然转至三圈之后就听“咔啪”一声,再转已是转不动了,到了这时,竟是过去十余息之久。 这下楚月双手平端此弩,向着屋外瞄了一瞄,底下悬刀猛然一扣,就听“砰”的一声,只见她手臂往上一扬,就算座在椅中的身形都是顿了一顿,不由得让她和萧宁相顾骇然。 “哈哈,”张恩佑见了大笑一声,“丫头,你也看见了,此物虽有望山却是取准不易,到了用时不要妄想去射那头颅咽喉,只需照定胸腹就是。当日牛百里宝甲护身,都让这一箭在右胸开了个碗大的窟窿,当场一命呜呼。所以中了此箭就没有不死的。” “嗯,侄女记下了。”楚月起身福了一福,这才将弩收了起来。 张恩佐这时起身拍了拍手道:“好了,今天也不早了。丫头,你到了这儿就跟到自己家一样。来人,”说着招进一个管家来,“让厨下多备些酒菜,收拾两间上房出来,就说我这儿今晚有客人。”再挥挥手打发人去了。 “嘻嘻,那就有劳两位叔叔了。”楚月笑嘻嘻的道。 “丫头你这是什么话!”张恩佐一瞪眼,一屋子人都是笑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奇谋终得珍宝 后院之中设下宴席,倒是吃得宾主尽欢。席间萧宁忽然问道:“前辈,那鸣枭山阴风崖怎么走啊。” “怎么,萧少侠,你可是要去看看?”张恩佑放下筷子一皱眉头道。 “不瞒两位前辈,小可确是有心前去看看。”萧宁点点头。 “小子,我俩今日都放弃了,你还要去干什么?”张恩佐也奇怪的道。 “就是,宁哥哥,那地方又是蚊子又是蟾蜍的,恶心都恶心死了,你去那儿干什么。”楚月也嫌恶的道。 “也就是想去见识见识,”萧宁微微一笑,侧头对着楚月道,“去华山咱们也不急,月妹妹先在这住一日,我去看一眼就回。” “这……”张家兄弟对视了一眼,张恩佐点点头道,“那也好,可萧少侠万万不可深入,要知道那蟒蛇的确不是可以力敌之物。” “晚辈知道。”萧宁点了点头,这样张恩佐才将地点告知于他。 第二日一早萧宁收拾了兵刃,还没到庄门口,楚月和张家兄弟几人早已等在门外。眼看姑娘手中的两根缰绳,萧宁不禁一愣,脚下也是顿了一顿,这时就听张恩佐说道:“唉,萧少侠,我劝你还是别去了。这丫头不听,非要跟着。” 楚月笑了笑向前两步来到他的面前,将一根缰绳递到他手里,给他抚了抚衣服上的折皱说道:“我想了又想,还是不能让你自己去。出来的时候说好了,到哪都是一起,你这要去看看,我自然是要和你一起的。” “可这下边……”萧宁还要再劝说几句,楚月又是一笑打断他道:“好了,走吧,说好了啊,就看一眼,看多了我可害怕。”说着转身向着张家二人一抱拳,“二位叔叔,那我们先去了。” “不急。”张恩佐一摆手,回身从自己的徒儿和女儿手里接过两物道,“这两根是苦艾晒干后编成的绳索,点燃之后可以驱散那蚊虫;这是两个香囊,挂在身上赤晴蟾蜍自然会远离。你二人带上,备个不时之需。” “多谢叔叔。”楚月赶忙谢过,伸手接了过来放在马上,这二人才打马告辞,往西而去。 西行二十余里,越过一个村子,两人果然看见一座小山。山不高,却是陡峭异常,山上山下树木不多,端得一片穷山恶水。山下寻地拴了坐骑,带上兵刃和一干应用之物,二人沿着张恩佐说的方向寻了下去。 这山路上是少土多石,走起来是甚是崎岖,两人费尽了力气才来到一座山谷当中。五六月的天了,到得谷内却觉得温度要比外面还要高了些,抬头看看两侧壁如刀削,大晴天的上方仍是雾霭隐隐,罡风不绝,让此处反而更显出几分阴沉。再往里走了几十丈,前面果然是一汪碧水已然在望,二人这时在一块大石后隐住身形向里看去,十几丈外的水潭已是紧靠谷底,亩许大小,波澜不兴,细看时果有一群蟾蜍黄皮赤眼,个个都有成人拳头大小,在潭边跳来跳去,可是并未见蚊虫飞舞。楚月游目四顾,果然在潭边三四丈处见得一具倒地的枯骨,这时轻轻的拽了拽萧宁,手往那个方向指了一指。 萧宁见了轻轻点头,再对她低声附耳说道;“月妹妹,你感没感觉到这里少了一样东西?” “你是说,那蚊虫?”楚月略一忖思道。 “嗯。”萧宁应了一声,目光仍是打量着四周,半晌之后轻声一笑,“月妹妹,看我来给你变个戏法。”话说着,伸手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运足了功力直往远处岩壁上扔去。 就听“啪”的一声,石头砸在了岩壁之上,刹时间山体一块黑斑忽然动了起来,飞上半空炸作满天蚊虫,在这谷中“嗡嗡”作响。到了这时地上的蟾蜍也忽然活跃起来,围着潭边“呱呱”乱叫跳来跳去,时而长舌一伸捕食天上蚊虫。 这会儿见了萧宁才暗暗点头,轻轻拽了拽楚月,两人往下缩了缩,就听他低声道:“月妹妹,看样这谷中的蟾蜍就是以那蚊虫为食,而水中那条蟒蛇又是以这蟾蜍为食,虽不知蚊虫以何为食,可这三者相互制约,才形成了这微妙之势。” “嗯,”楚月也是点点头,打量了一眼四下里的山壁道,“应该是这么回事。你看这崖上块块黑斑,要真全是那蚊虫的话,怕不真有几千几万之多。” 萧宁点点头道:“我看见了。月妹妹,你看到那‘空山不见人’在哪里了吗?” 楚月盯着那枯骨看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没有,草太密给遮住了。想来两位叔叔来时春草不密,才能看的见。” “嗯。”萧宁轻轻动了动身子说道,“月妹妹,我有个主意,稍等我往潭边走,要是那蟒蛇出来的话我来引开,你看看把那‘空山不见人’趁机取了。” 听了这话楚月大吃一惊,伸手紧紧的拽住了他叱道:“你疯了,来的时候不就是说只看看吗!我就知道你会乱来,才来看着你。两位张叔叔一年多来都没斗过它,你这初来乍到逞的什么能耐,不行,不许去!” “没事啊。”萧宁指了指四周笑着道,“你看这四周乱石极多,我只用轻功在这石上纵跃。凡这蛇属之物尽皆没腰,难以离地纵起,它跟本不可能追的上我。” “那也不行。”楚月脑袋摇的就跟拨浪鼓似的,“这里边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我不许你去冒险,走咱们回去。”话说着拽着他的衣服就要往外走。 “好好,我不去了,月妹妹,再等等,我在看看。”萧宁眼见让她把自己拖走了,连忙一把拽住她的手央求道。 楚月拗不过他,只好又陪着他藏了回去。又是接近一柱香时间过去了,姑娘都已不耐了,方要再次催促他,就见这时萧宁眼光一亮,两手一拍道了声:“有了,月妹妹,咱们走。”话说着拽起王楚月就往谷外走去。这下轮到姑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任由他拽着出得谷来。 来到平整之地萧宁寻来寻去,竟让他掘出两只田鼠,逮着一只兔子,拎着又向山谷中走去。楚月在后边跟着,不由得问道:“宁哥哥,你这是要作什么?” “我给那蟒蛇换换口味,你就瞧好吧。”萧宁对她眨眨眼笑道,这下姑娘更是一脑子的问号了。 来到谷中,选了棵离潭六七丈的小树,萧宁将这三只小动物用绳拴了,又掏出飞刀在每个腿上划了一刀,这才拉着楚月又藏到了石后。等到都藏稳了,他在地上摸起数块碗口大小的石头,运足了气力直往潭中扔去。就听“嘭嘭嘭嘭”之声不绝于耳,一时间潭水溅起老高,岸边蟾蜍登时乱了套了,“呱呱”声四下响起。少时潭中水花一翻,果然有一条手臂粗的蟒蛇游了上来,黑底白斑,口中蛇信吞吐,两眸中散发着阴寒,这会儿爬到岸上才看明白,长短得一丈有余。 等它一出来,刹时间谷中寂静一片,岸上的蟾蜍也不再叫了,一个个噤若寒蝉的趴在那一动不动。那蟒蛇上岸本要取食蟾蜍,这时却忽然顿了一顿,蛇头竟然扭向萧宁拴的鼠、兔方向,口中信子吞吐愈急了,身子也慢慢的向那边游了过去。 萧宁见了一喜,道了声:“成了,月妹妹,发飞刀把绳子射断。”话说着,已是给二人挂好了香囊,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两根苦艾绳。 楚月依言掏出三柄飞刀,寒光一闪三道绳索俱已斩断。那栓着的一兔二鼠早已是焦躁不安,这时候没了束缚都是拼命的往外逃去,可惜腿上有伤,都是跑不太快。蟒蛇眼看猎物想逃,不由得加快了速度,直如一道黑线穿梭于乱石之间。 就在这时萧宁轻喝一声:“走!”伸手一带楚月,举着艾绳直往枯骨处扑去。这苦艾和香囊果然有用,所到之处蚊虫和蟾蜍立时大乱,唯恐避之不急,直如潮水般乱叫着纷纷向两边退去。等着扑到枯骨之前,果见一个黑黝黝的匣子躺在旁边,上边虽是泥土遍布,却也隐隐还能看到一个篆刻的“山”字。 萧宁见了不由得大喜,伸手就欲去拿,楚月这时一惊,忙喝一声:“慢着!” 这话终是晚了一步,那匣子已是让他绰在手中,这时就听“咔嚓”一声轻响,楚月此时亦是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将这匣子打出多远去,再看匣子一侧好似有寒茫一闪,萧宁都还没来得急反应,四枚银针已擦着他鼻尖飞了过去,刹时间没了踪影,直吓得萧少侠冷汗都流下来了,一时僵在那都不敢稍动。 眼看着没伤到他,楚月也是松了气,跺跺脚白了他一眼道:“你呀,什么时候学的这么莽撞了。机括暗器你也不是没用过,没找着机关你也敢贸然去拿?你这暗器功夫可是我教的,这伤着事小,丢了我的脸可怎么办。” 到了这时萧宁才回过神来,抬起袖子搌了搌额头的冷汗,活动了活动僵硬的脖子看着她道:“你就别开我玩笑了,可是吓死我了。” “让你不长记性。”楚月嘻嘻一笑,伸手擢了他一下,蹲下端详了那匣子半天,这才小心翼翼的拿了起来,抬头刚要说话,忽然间一阵腥风扑面而来,等她再去看时,一条黑影已到近前。 第一百一十七章 哪来秘藏图踪 踩住了田思元,眼看着跑了李横几人,萧宁也是无奈的向着楚月一笑,楚月见他逼出毒气,只有一心的欢喜,其余的反倒没放在心上,过来拉起他左手看了看,欣喜的道:“宁哥哥,你没事了?” “没事了。”萧宁用力握了握拳头笑道。说着低头看了脚下一眼,向着姑娘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楚月摇了摇头,把刚才事说与他听了。萧宁也皱皱眉头,抬起腿来踢了地上的人一脚,喝道:“起来,把事说明白了饶你一命,说不明白立时送你去见阎王。” “大侠,”田思元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嗑嗑巴巴的道,“大侠饶命啊。” “说!把事说明白了就饶你不死!”姑娘那边也是把眼睛一瞪,手中宝剑指着他道。 “我说,我说。”田思元点头似舂米,连忙说道,“就在前日傍晚,我和手底下的冯三在道边树林里,看见这个李横救了一个江湖中人,那人临死前交给他一张图,隐约听到说是什么从神音教中人手里抢来的,就是近来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四圣秘藏图’。那时我就起了心思,只是这李横武艺高过我等,当时没敢下手,这才回寨中叫来几个好手再寻了过来。没想到刚才一战仍是没拿下他,才又一路追了下来。” “四圣秘藏图”!这五个字不由得让萧宁和楚月一惊,两人对视一眼,俱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万般疑惑。楚月此时手里剑一紧,口中喝叱道:“你确定那是‘四圣秘藏图’?” “这……”田思元看了看两人,一时也是犹豫起来,“我倒是诈过他,他回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如此看来大抵是错不了了。” “死的那人是谁?”萧宁皱着眉头问道。 “不知道。”田思元连连摇头,“当时没看清楚,后来尸体也不知道让他给埋哪了,所以真不清楚。” 这下二人更是诧异了,忖思了半晌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萧宁最后一挥手,说了声:“滚吧!”田思元这才抱头鼠蹿。 眼见着此人跑远了,楚月才带着不解对萧宁道:“宁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萧宁又是皱起了眉头,看了看四周,轻声说道,“这天下难道还有别的‘四圣秘藏图’不成?还是恰巧也被神音教得去了,难道说这岳长海南下中原还真为这图中之秘?” “不可能吧。”楚月皱着眉摇了摇头,“那宁哥哥你当时得到的又是什么啊?况且药王谷你也去过了,药圣前辈的遗书还在你那儿,里面也说了,当时所谓的‘武林四圣’就是洞中那四位已作古的前辈了,这也切合了‘四圣秘藏图’之名了啊,难道这天下还有别的四圣不成?” “搞不明白。”萧宁也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抬头打量了四方一眼道,“这事儿还得找到那李横才能问清楚,咱们也别在这儿瞎猜了,走,寻寻他去。” “嗯。”楚月点点头,两人这才扳鞍上马,寻着刚才李横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这一连赶下七八里去,眼看天色都暗下来了,却仍是没见着人。萧宁勒住坐骑看了看前路,对着楚月道:“天色暗了,我看也先不要找了。记得来的时候路上有个村子,这也应该不远了,咱们先去那暂歇一晚,明天在这附近再寻寻,天黑之前还是得赶回百巧阁去,将这‘空山不见人’交予张前辈才好。” “对了,”听他一提,楚月也是奇怪的问道,“宁哥哥,我还没问你,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取这‘空山不见人’呢?” “呵呵,”萧宁看着她一笑,“想那百巧门两代与伯母交情不浅,助力也是甚大,到了此时你我也该为前辈分些忧愁,所以我才想去看看,若不伤及性命能不能尽尽力,今日既然取来了,送给张前辈供其研究一番当是最好的了。” “也好。”楚月在马上点点头,二人这才直奔那村子而去。 等到天色黑透了,前面的村子也已是遥遥再望,眼看着再加上一鞭就能赶到村里借宿了,可萧宁又是忽然带住了坐骑。楚月见了奇怪,刚要开口询问,却见他将食指比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甩蹬离鞍下了马,悄悄的向一侧树林中摸去。 在林中拴得了坐骑,萧宁向着楚月一招手,两人各持刀剑跃上树梢,向着东南赶了下去。奔出约摸几十丈,楚月耳中也听到动静了,这下转头瞧了萧宁一眼,萧宁点点头,二人再赶出一段去,才看见下边树林中有一二十个黑衣人也是向前摸去,隐隐间还能看见有兵刃的反光。等到了林边,这些人伏低了身形全都望向一个方向,萧宁在树上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就见在树林之外是一片空地,中间孤零零立着一座小庙,这会儿庙中灯火全无,四下里皆是悄然无声。 也不知这些人在这儿看的什么,大约等了半个更次竟是一无动作,树上二人都是看的不耐了,到了这时,才又看见十余人沿着小路朝庙门口摸去。萧宁这会儿眼珠一转,轻轻拽了拽楚月,两人绕过树下之人,从一侧直扑庙后。沿着后墙上得屋面,这下院中之事当可一览无余。就见这小庙只是前后两进,旁边并无跨院,除了从外面看庙门还算完整,里面门窗俱已破败不堪,院中更是蒿草丛生,显然已是废弃很久了。 此时沿路上来的人已是进入院中,俱是半孤型散开围住了那不大的正堂,这会儿就听一人站在院子中央对着里面喊道:“李横,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里边,这次你跑不了了!”听声音不正是下午刚从萧宁和楚月手中逃得一命的田思元吗。 田思元一声喊罢,正堂中却是一无动静,等了大约一盏茶工夫,仍是无人应答,这时旁边的冯三轻轻的对田大寨主说道:“大当家的,莫不是伤势太重,死里边了吧?” 田思元听了眉头一皱,扭头看了看他问道:“你确定他在里边?” “错不了。”冯三点点头,“我也是一路跟他下来的,只是见天色暗了,这小子又滑溜得紧,生怕这儿林子太密再让他跑了,才让吴六去山寨里叫的人。我是一直在外边盯着的,这小子并未出来。” “嗯。”田思元微微颔首,四下一瞧,把手一挥说了声:“上,都小心些。”说着自己当先,带着众人缓缓围了上来。 等到离着那洞开的门口还有三四尺了,田寨主忽然感觉脚下一软,当下心中一惊,要想反应已是不急,当时只感觉脚底钻心般的疼痛,再听旁边也是惨叫声四起。细看之下这堂门口竟然被挖了三个数尺方圆的大坑,也就有一尺来深,可是下面密布一层削尖的竹子,上边只是虚插了一层新草,一到了晚上还真是难以分辨。这人掉下去虽不至于要了性命,可也各个都是脚背扎穿,一时钉在了那儿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忽听堂中“嘣嘣”几声响,又是五六枝削尖的竹杆被射了出来,当场连中数人,劲力虽是不大,可也是入肉三四寸深,加之竹枝根根杯口粗细,中者也无不是血流如注。还好田大寨主咬牙一拧身子,未曾被射中。 到了这时田思元也是怒火中烧,在冯三几人的搀扶下勉强从坑中拔双脚,疼得浑身哆哆嗦嗦,坐在地上手指着正堂吼道:“给我放火!烧!烧死这个狗杀才!不要了,我什么也不要了!”旁边的喽啰闻言应了一声,捡拾来不少引火之物扎成火把,点燃了就要往里扔去。这时候就听堂中怒吼一声,一个人手持尖刀冲了出来,在火光映衬下仔细一看,果然就是李横。 只见李横从堂中冲出来就是状若疯虎一般,手中持刀逢人就砍,招招搏命。眼看着要给他冲出院子了,庙门口又是一声吆喝,闯进七八个人来,外面更有十数人将这大门团团围住。当头的是个大块头,扫帚眉,大环眼,身上虬筋崩起老高,手横一柄短把车轮开山斧。这人在那门中过道一站,直若立地的金刚一般守住了门户,掌中大斧一指喝道:“住手!李横,交出那图来,今天我给你个痛快,若不然我一根根的抽了你的骨头。” 见了这人院中之人真的停下手了,李横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田思元也是在众的搀扶之下直往后缩。那人见没人答话,鼻孔中又是哼了一声,瞪着李横道:“怎么?李横,你还想反抗不成?难道你没听说过魏某的手段?” “魏大当家的,”李横闻言抢上几步,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般道,“图给您,还求大当家的饶了小人狗命吧。”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白布递了上去。 这姓魏的见了冷哼一声,伸手就往那布上抓去,眼看着就要绰到手中了,李横忽然翻眼皮一瞅,倏然间把左手缩了回来,右手尖刀一抬猛向他小腹扎去。 这下姓魏的情知上当了,口中怒吼一声:“你找死!”猛然间把身子一侧,手中大斧往下扫去,只听“当啷啷”一声,那刺来的尖刀被劈出多远去。同时一腿也踢了出去,正正踹在了李横的左胸之上,就听“咔嚓”声响,也不知打断了他多少根肋骨,更把他那跪着的身形踢得凌空而起,直往院中落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怎知凶厉祸盈门 萧宁楚月重回百巧阁,见大清早门前并无人洒扫,庄中亦无饮烟升起,正自觉得奇怪,上前拍打门环又是久久无声,这才发觉院门只是虚掩,从中透出浓浓的血腥味来。这下萧宁大吃一惊,喊了声:“不好!”猛得一把推开了大门,此时才见前院中已是狼籍一片。 地上横七竖八的倒了好几具尸体,近前细看都是阁中弟子。这下萧宁和楚月都是相顾骇然,急急向内院走去。二道门匾额尚在,只是上面插了一口单刀,越往里走尸体越多,二人的心也是越凉。等到了大堂门口,远远就看见张恩佐伏在院中,身下一滩血迹,张恩佑仰面倒在台阶上,胸前也是染红了。 见状两人急步抢了上去,萧宁俯身一探张恩佐的鼻息,却是早已咽气,仔细打量之下就见他指缝中微露一点黑色,好似手中紧紧攥着一物。伸手掰开他的手指,才见是一角黑色的布片,上面绣着一个拇指大小的太极图,只是这阴阳鱼却是一红一白。 萧宁拿起此物正在沉思,忽听身后楚月喊道:“宁哥哥,快来!”闻声他是三步并作两步抢到了姑娘身前,就见楚月焦急得道:“宁哥哥,你快看看,二叔叔好像还有气。” “真的!”萧宁闻言一喜,赶紧俯下身去拢起张恩佑,就见他胸口略有起伏,一探鼻息若有若无,再看前心伤口也是一剑穿过,只是略偏了些罢了。当下叹了口气,对着楚月微微摇了摇头,伸手倒出一粒“养元护命丹”放入他口中,亦是手按“命门穴”渡过一缕真气去。 许久之后张恩佑的呼吸才略微急促了些,眼睛也是微微张开了,等到看清了身边的人,才嘴唇微动,低低得道:“月丫头……萧少侠……” “二叔叔,”楚月话里已经带着哭腔了,“这是怎么了?” “大哥他……”张恩佑努力想抬起头来看看。 萧宁连忙往上扶了扶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张恩佑见又闭上了双眼,久久没有动静,只是眼角有一滴泪水划了下来。许久之后,他又忽然睁开眼睛,拼尽全力颤巍巍的抬起一手指着厅内急促的道:“去……去……里面……鹏儿……红线……” 萧宁见了忙喊一声:“月妹妹,快去……”话没说完,楚月已经冲了进去。 这时萧宁才低头问道:“张前辈,这时谁干的!” “是阴……阴……”话还没说完,就是一口气没上来,把头一歪溘然而逝。 萧宁见了叹了口气,用力闭了闭眼睛,这才轻轻的将他放下,也是奔入堂内。 堂中也是凳倒桌翻,其中更是伏了几具尸首,就见正对门的墙边,张红线也是倚壁而坐,身上可见的伤痕七八道,喉头被一剑刺穿,尤自双目圆睁难以瞑目,楚月这会儿立在旁边低低啜泣。萧宁过去轻轻拢住她的肩头,放眼打量了打量四周道:“先别哭了,钱师兄呢?” 没人来了还好,萧宁一来,楚月反而是一回身趴在了他的怀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一面淌着,一面断断续续的道:“没见……我来到屋里……就看见张师姐在这儿,没看见……没看见钱师兄……” “先别哭了。”萧宁仰起头努力收住眼泪,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先找找人吧,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嗯。”楚月点了点头,伸手抹了抹流下的眼泪,回身向着张红线的尸身走去,强忍着泪水蹲下身去轻轻帮她合上双眼,张口刚想说话还未说出,就听红线身后倚的墙壁忽然“咯咯”直响,再看已是缓缓向一侧移去。 也就是有数个呼吸的时候,一道可容一人进出的门户显露出来,眼见红线的尸身一歪要倒,这时从暗门中走出一人一把将她扶住,低头一看不由得悲呼一声:“师姐!师姐!你怎么了,你可不要死啊!”说着已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将尸体搂在怀中嚎头大哭。 萧宁和楚月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刚才没有见到的钱飞鹏吗。萧宁上前扶住钱飞鹏的肩膀,轻轻的道:“钱师兄,人死不能复生,暂且节哀,让死者入土为安吧。” 这时钱飞鹏才抬起头来,含着眼泪看了看他二人道:“萧兄弟,王师妹,你们怎么又来了,我师父他……” “唉……”萧宁长长的叹了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 钱飞鹏咬咬牙,俯身抱起张红线,踉踉跄跄抢到门外,看见张恩佐和张恩佑的尸首,又是悲呼一声伏倒在地,高呼师父不止。门内萧宁二人也是跟了出来,闻声也是落泪涟涟。 良久之后钱飞鹏才止住哭声,起身将三具尸体敛在一起,吵哑的道:“萧兄弟,王师妹,麻烦二位去镇上请些人来帮帮忙,我在庄上找找还有没有活着的人。” 萧宁看了楚月一眼,对着她道:“月妹妹,你去镇上叫人吧,我在这儿陪钱师兄找找人。” “嗯。”楚月点点头,低头看了看还跪在三具尸体前的钱飞鹏,轻轻摇了摇头,出门去了。 再看钱飞鹏,在地上又跪了一会,才勉强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往前走出一步,又是险些摔了下去,幸得旁边萧宁手伸的及时,将他扶住了。扭头看看萧宁,他嘴角上裂开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轻的说了一声“谢谢”,也是任由其扶着向后院走去。 后院之中亦是纷乱无比,沿途尸体时有可见,两人找遍了东西跨院,后厨厢房,都尽是死尸无数,未曾见得一个活人,连厨子、丫鬟、家丁、仆妇都一个未留。看着这残破的景像,萧宁也禁不住想起自家当年来了,眼圈又是红了起来。一圈下来再回到这二进院中,钱飞鹏已是站都站不住了,一屁股瘫到了地上,只剩下默默的流泪。 不大时候,楚月也是赶了回来,后面跟了不少镇上的村民。这些人中大多也是“百巧阁”中的门人,见了这般惨状,一时间咬牙切齿者有之,满面悲伤者有之,低声呜咽者亦有之。一时间只闻低低啜泣之声,众人没有多作言语,皆是默默的将尸体尽数敛在院中,搜罗了白布床单尽皆盖好,这才有个中年人走到钱飞鹏身前拱手一揖道:“少主,人暂且停在院中吧,镇中正在收集棺木,铺里也在加急打造,少时就会运来盛敛,还请少主节哀。” “嗯。”到了这会儿钱飞鹏才算回过点神来,由铁匠铺中的柱子搀着站了起来,向这汉子问道,“一共多少具,二师母和小师弟那告知了没有?” “一共八十六具尸首,二夫人那我还没说,小少爷还小,我们也没敢提。”那人低声道。 “好,好啊!”钱飞鹏双拳握得咯咯直响,牙都咬出血来了,恨声道,“一个未留,一个未留,灭门啊!” 少时才略略平复下心情,看着这个汉子道:“二师母那里稍后我去说吧,这里的事你先处理下吧。” “是,少主,您先去里边歇着吧。”那汉子又是躬身一礼。 钱飞鹏点点头,回头对着萧宁二人说道:“萧兄弟,王师妹,二位且随我来吧。”说罢,由柱子扶着向西跨院中走去。 整个庄中也就只有这西跨院还整齐些,正厅里虽也让人翻过,却还能坐的下人。这会儿钱飞鹏坐在椅子上怔怔的出神,柱子立在他身后也没有言语,萧宁和楚月相偕而入,也是各自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默默的看着他,一时屋中没有一人出声,静的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钱飞鹏才转过头来看了看他二人说道:“萧兄弟,王师妹,你二人怎么又回来了?” “钱师兄,”萧宁略微清了清稍显沙哑的嗓子,从楚月那边拿过“空山不见人”说道,“我和月妹妹去阴风崖下取来了这‘空山不见人’,知道二位前辈需得此物,这才送来,哪想到,唉……”说着叹了口气。 “二位有心了。”钱飞鹏也是苦笑一声,在椅上略略拱了拱手,接着道,“我也只能在这里代两位师父谢过了。” “师兄还是先收起来吧,总归是两位前辈的遗愿,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算尽到一份心了。” “好吧。”钱飞鹏长吸了口气,略微压了压悲意,吩咐柱子去拿了过来。 “钱师兄,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到了这会儿楚月实在是憋不住了,不由得再次问道。 一句话惹得钱飞鹏眼泪又下来了,良久之后才再稳住情绪,悲声说道:“也就是昨日晚间吧,我和师姐陪着两位师父喝酒。我一时贪杯,多饮了些,早早的不胜酒力,就让两位师父打发去睡了,也只剩下师姐在前面伺候着。后来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师姐冲进来把我晃醒,说是有仇家找上门来,师父和门中其余的人顶上去了,让我赶快起来。我当时一听酒也醒了,拿起兵刃就跟着师姐冲到前面。这时那贼人们也打进二道院中了,二师父眼看不敌,吩咐师姐和我先去密室中躲藏。没想到打开密室门的机关刚刚启动,贼人已然冲到正厅门口,眼看再进一步就能看见密室所在了,身边最后的几人也冲了上去,我也本想上去拼命,可是师姐不许,争执中她点了我的穴道将我推进密室,自己反倒关闭门户回身应敌去了……”说到这又是泪水涟涟,只将脸埋在了两手之间,一时间只闻呜咽之声,无有下文了。 第五回 六州歌头·太原行 第一百二十一章宝图惹祸 百巧阁中停灵七日,这才起棺下了葬。等这边诸事毕了,眼看着钱飞鹏出手重整阁中事物,将那孩童张子悦扶上阁主之位,萧宁和楚月也才起身告辞。 出了“西风镇”又是一路往北,楚月在马上苦笑一声:“说来说去还是得去太原,看样这坎是怎么也绕不过去了,早知道就不往西南跑了。” “呵呵,”萧宁看着她也是笑了,“不来这儿哪能知道这么多事啊,别埋怨了。”说着从马上拿出一个垂着一圈轻纱的斗笠来,递过去道,“我在镇里给你买的,带上吧,这一路得赶得急了,往后太阳也一天比一天毒了,带着也少受点风吹日晒的。” “谢谢宁哥哥。”楚月开心的接过来,甜甜的一笑。 这一路向北而行,也就是刚赶出个一二十里,忽然就听道边一声绑子响,二三十只冷箭倏然射了出来。这下来的突然,两人连兵刃都来不急拿,只是在坐骑上左躲右闪,最终还是被逼得滚鞍落马。到了这会儿箭也停了,再听一声唿哨,竟从两侧林中捅出四五十人来,各持刀剑拦住去路,当头的一个肩扛一口大刀往路当中一立,后边有喽兵展开一幅白绢递到他眼前。这人看看绢布,再看看刚站起来的萧宁二人,是哈哈一笑,口中大咧咧的道:“好好好,今天可是让我走着运了,就是这两个娃娃错不了了,来人,给我绑了,快去人通知大当家的。” 本来下得马来沾得满身尘土已是让王姑娘怒气暗生,再看那人大大咧咧的样儿,更是叫她火冒三丈。这会儿伸手从马鞍上拽出断离宝剑,指着那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此拦路打劫!” “哈哈哈哈,”那人哈哈大笑,看着二人道,“劫你又怎么了,小丫头,想知道爷爷是谁,稍等把你们绑上山寨不就明白了。” “你是找死!”姑娘这下真是银牙咬碎,脚下一点,也不等他们过来了,自己反倒是冲了上去。萧宁唯恐她有失,也是顺手抽出紫金龙头槊跟了上去。 别看那汉子嘴中喊的热闹,可如此的山贼草寇又哪能是萧宁和楚月的对手,两人槊挑剑刺没几下就将这帮贼人杀得是溃不成军,一时间上山的钻林的无其数了。那带头的汉子没逮着,后边拿白绢的喽啰倒让他俩按在了地上。这下楚月一脚踩着胸口,剑架在他脖子上喝道:“说,你们是什么人!” “姑娘,女侠,姑奶奶,饶命啊。”这喽啰兵此时吓得已是面无人色,躺在地上都是浑身哆嗦。 “哪来的废话!快说!”萧宁此时也是怒火中烧,猛然间倒转大槊,“嘭”的一声插在了他腮旁地上。怎成想到这一下却是弄巧成拙了,那喽啰吓得两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萧宁看了不禁一愣,楚月也是无奈的朝他翻了翻白眼,抬起脚来踢了地上的人一脚,也懒得再去叫醒他,一伸剑尖从他怀中挑出那块白绢来,展开一看可不正是画得他们二人吗,细瞧之下倒还真有几分相似。 这下两人真是面面相觑了,楚月摆弄着画像看着萧宁道:“宁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这……”萧宁这会儿也是直嘬牙花子,抬头打量了打量四周的山林,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喽兵道,“这也不像官府的通缉令啊。这是……”说着又是低头苦思,半晌之后忽然间明白过来了,指着那画像说,“我知道了,绿林,一定是绿林道上的人!” “绿林?魏断?”楚月皱着眉头道,“可那日我们都是蒙了面的,这姓魏的怎么会有咱们的画像的?” “你还记得那个姓田的贼首吗?”萧宁还是盯着那画像沉思道,“他可是见过咱们的相貌的。” “可他又怎能确定那日带走李横的就是咱俩呢?”楚月还是奇怪的问道。 “这……”这下萧宁又是无言了,抬头打量了打量自己,又看了看楚月,怎么也没看出破绽在哪来,再回头瞧瞧坐骑,猛然间看见判官头上搭的龙雀刀了,这才恍然大悟。楚月本就盯着他,这会儿看他表情眼光不由得跟了过去,等看见刀上的凤环了,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不用看了,就是这‘大夏龙雀’了,你这刀也太显眼了,到哪儿都是你独一份了,这还好没让他们看见马,要不这‘紫金龙头槊’天下也是难找出第二件来。唉,看样以后你就算蒙上脸也是没用了。” “呵呵。”萧宁尴尬的一笑,楚月又是白了他一眼,伸手扔下画像,回头扳鞍上马道:“走吧,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真能缩在这儿了不成。” 萧宁也是摇了摇头,伸手拔起大槊挂了回去,上了马道:“也就只有如此了,走吧。”再次挥鞭打马直往北去。 这番上路二人可算是谨慎了许多,初始几天为隐藏行踪连像样的镇子都没敢去,往往是露宿野外。可如此这般一个大男人还好说,姑娘家事情却多,总不是那么方便的,况且几日不得洗刷,楚月又怎能受的了,最后也只得避开大的镇甸,专挑些小镇歇息。等到了第四五日上,马在路上跑着呢,倏然间又是一支响箭冲霄而起,前边又有一伙贼人截住了去路,萧宁勒住马细看,这下可是熟人。 当头是三家的寨主,正中一人手持鬼头大刀,右半边脸上周正,左半边脸倒让一搭紫青色的黑记给占满了,正是“半天云”乌治。左边一个使得一对大锤,可不是那“矬霸王”盛年吗,右边那人扛着一杆铁枪,正是那个没几分能耐,却是又能惹事的李庆啊。 见了三人萧宁呡嘴一笑,驱马向前两步一抱拳道:“三位当家的栏住小可的去路又是为何啊?” “小子,”别人还没说话,李庆先是大枪一顿,指着他道,“我来问你,你可是从西风镇上来的?” “这位当家的,”萧宁笑呵呵的一抱拳,“小可正是从西风镇上来的,不知当家的找我何事?” “好小子,你还真是敢认!”这下可是出乎李庆意料,不禁回了一句。 “那有什么不敢认的啊。”萧宁还是笑容可掬,“我又没去抢人家马,没装疯卖傻的把人打了。” 听了这话李庆一愣,旁边乌治也是一皱眉头,伸手一拨李庆,超前一步抱拳道:“朋友道底是什么人?” “乌当家的都把我截住了,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萧宁嘻嘻一笑,“小可从西风镇上所来之人啊。” “咱们可曾见过?” “见过?可能吧。” 这下乌治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心中沉思尚未说话,那边李庆倒是等不急了,手绰铁枪一指道:“小子,少废话,我不管你是从何处来的的,今天你给我乖乖的下马受绑,要不然我让你来得去不得” “李当家的。”萧宁看着他笑道,“您这话可就过了啊,我又没得罪诸位,干嘛要我受绑啊。” “好小子,牙尖嘴利,你不下来,我戳你下来!”李庆这下真让他挤兑急了,手端大枪向上就捅。 萧宁见了微微一笑,等到大枪临身了才向旁边微微一侧让了过去,伸手绰住枪杆猛得一抖,喝了声:“撒手!” 李庆可真听话,当时只感觉虎口剧震,两膀发麻,大枪已是撒了手了。再看萧宁手持枪杆也未倒转枪身,只是用枪尾照他肩头就捅了回去,口中笑道:“李当家的,还给你!” 李庆此时哪能反应的过来啊,眼看这枪尾就要捅上了,后面盛年猛然间跨前一步,一手拽住李庆的腰带往后一甩,另一只手上大锤一抡,“当”的一声格开了枪杆,这才自己也退下半步去,凝重的道:“阁下好身手,我三人也不想和阁下为敌,只是授人所托,烦请阁下和我们走一趟可好。” 萧宁抬手将枪扔了回去,伸手绰起龙雀刀来,一飘腿下了坐骑,这才把缰绳递给楚月,两膀一抱说道:“三位当家的,说心里话我也不想与诸位为敌。我也知道,是那魏断让你们来截我的吧,说实话,单凭诸位还真不够看的,而且我多少和三位还有份交情,你们何不去告诉那魏断,就说碰上我了,但没截住,这样咱们也不伤和气。” 这一番萧宁说的可真是心里话了,当日擒那“铁笔秀士”耿凡贵,要不是这仨先引出此人来,要是让他自己去找,还不知道得是何年何月,就此而言,萧宁也实是感觉欠了几人一份情,故而今天真不想为难他们。可这些萧宁知道,李庆是不明白啊,这会儿见萧宁下了马了,拾起大枪一顿,又是耍起横来喝道:“小子,别以为你会这么几下子就能耐了!”说着挑大指往身后一甩,“你这说破天去就俩人,你看我们今儿个有多少弟兄!” 盛年也是哼了一声,把嘴一撇就跟着待讥讽几句,乌治却忽然在后面说了声:“慢着。”话音未落人已跨前两步,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萧宁,又抬头看了看还在马上的楚月姑娘,这才猛然喝道:“原来是你们!” 第一百二十二章 招阻碍重重 那边乌治止住了盛年的话语,上前打量了一番萧宁,又看了看未曾下马的楚月,最终眼光落在少侠怀中抱着的刀柄上了,猛然间大吃一惊,说了声:“原来是你们!” 听了这话旁边的盛年一愣,李庆也是傻头傻脑的看了看两边,对着乌治问道:“乌寨主,他们是谁?你认识?” “哼,”乌治冷哼一声,盯着萧宁说道,“朋友,前次张员外家门前,那‘铁笔秀士’耿凡贵是两位劫走的吧!” “这……”听了这话盛年是一惊,李庆也是端着大枪退出两步去。再看萧宁却是苦笑一声,低头看看怀里抱的龙雀刀,回头对着楚月自嘲道:“还真让你说着了,有了它,我这想蒙个面都不成了。”说得楚月对他翻了翻白眼。 再转回头来对着乌治笑道:“乌大当家的好眼力,那天正是小可,这都让大当家的认出来了。” “哼……”这下乌治冷哼一声,对他说道,“如今那耿凡贵何在?” 萧宁伸手往脖子上一比,说了声:“让我给送走了。” “你……”乌治伸手指指着他,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说了。 “乌大当家的莫急,”萧宁还是微微一笑,“我杀这耿凡贵只因与其有血海之仇,可不是为驳你面子。不信您可以打听打听,六年前围攻神刀门余方舟余大侠之事,他可有过参与。” 乌治这下无话可说了,就听萧宁又道:“大当家的,我二人的手段您也见过,今日要闯过去原也不难。只是因耿凡贵之事与三位当家的也算有些交情,实在不想伤了和气,不知乌当家的意下如何?” “这……”三人对视了一眼,再看了看身后这几十个喽啰兵,都是面面凝重的摇了摇头,这会儿还是乌治搭腔道:“这位少侠,前次承蒙手下留情,我等本不该不知好歹,可今日魏总瓢把子有绿林令撒下来,也着实令我们几个为难,这么着,还请两位把名号赏下来,让我们兄弟也好回去交差。” “好,我也不为难乌当家的,”萧宁哈哈一笑,“小可姓萧名宁,这是小妹王楚月。” “啊!”不报名还罢,这一报名反是吓得三人后退两步,李庆一手拄着大枪,一手哆哆嗦嗦的指着楚月说道:“你就是‘万朵寒梅’胡临渊老爷子的后人,近日来成名江湖的‘千手罗刹’王楚月?” “千手罗刹”?听了这个绰号,楚月和萧宁都是一愣,少顷姑娘眉头一皱,两眼瞪着着李庆叱道:“‘千手罗刹’?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瞪眼吓得李庆一哆嗦,回头看了看同来的两位寨主,见两人一无接茬之意,只得自己暗暗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的开口说道:“姑……姑娘,这绰号不我给起的,是……是江湖上就这么传的。” “说,是怎么传的!”这会儿王姑娘轻纱后面的眉毛都立起来了,对他高声叱道。 “是,是。”偷偷看看两人还是没有搭理的意思,李庆气得是钢牙紧咬,又是暗骂自己嘴快,没有办法,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江湖上人都说,当日在光州寿诞上,姑娘你以一手喂毒梅花钉抬手间取了数十人的性命,更是镖伤神音教右护法‘鸩夫人’韩依翠,还有传言说‘神音十二杰’中的‘鬼书生’费剑清都是丧命在了您的手上,被您的暗器射得刺猬一般,所以江湖中才给您绰号‘千手罗刹’。” “你……”听了这话姑娘为之气结,面纱下红唇一撅,侧头看看一旁萧宁已经憋的稍显扭曲的面孔,和时不时耸上一耸的肩头,更是银牙暗咬。手中马鞭紧了一紧,猛然一指萧宁向着那三人问道:“当日我宁哥哥也接下过岳长海一掌,还斩了神音教的两个堂主,江湖中怎么没传言他!” “这……”这下李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张口结舌的看了看身旁的两位。乌治见了叹了口气,只好上前一步抱了抱拳道:“姑娘,萧少侠的事不是不传,而是传了却没人去信。十余年前岳长海搅闹中原,当时各大派的名宿人人自危,虽说这么些年过去了,可提起‘岳长海’三个字来还有不少人是心有余悸。而今去说一个弱冠少年能接下他一掌不败,又有谁人能信,更何况还杀了神音教的两大堂主。现在江湖上都说这两大堂主是让大家围攻死的。” “哈哈,好,好!”此时不等王姑娘说话,萧宁却先是抚掌大笑了,对着乌治拱拱手道,“多谢乌当家的告知此事。” “萧少侠莫要客气。”乌治也是尴尬的抱抱拳,“既是两位我等也更不敢阻拦了,只是在下尚想多问一句,这魏当家的要拦两位到底所谓何事?” 萧宁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道:“乌当家的,兹体事大,你们还是不要问的好,万一漏了口风,恐有性命之忧。” “这……”乌治也是一愣,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那两位请吧。”说着一闪身让开了道路。 萧宁转身上马抱抱拳,刚要提缰前行,不想盛年却是忽然一伸手说了声,“且慢,二位,魏当家的为人精细多疑,若是让我三人如此回去难免要受些苛责,还请二位使我等稍稍挂些彩,回去也好交待。” “这……”他这一说萧宁不禁稍显犹豫,就这时李庆也是抢上一步道:“对对对,萧少侠,王姑娘,我们可不能这么回去,总得挂点彩才好。” 萧宁这才点了点头,说了声“好吧,那得罪了”。话落已把紫金龙头槊绰起来了,猛一带缰绳向前就冲,口中喝道:“三位谁先来接这第一槊!”说着一招“倒打金钟”已砸了出去。 李庆见了喊了声:“我先来!”手横大枪往下就架。就听槊砸枪杆“当”的一声,那铁枪已然飞上了半空,李庆更是虎口崩裂,人都让掀出五六步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萧宁再提马向前,下一个就是盛年了。这下他是槊尖冲前直刺过去,眼看盛年横锤欲挡,忽然间就见大槊一抖却从那双锤之间穿了过去,再变招“左右逢源”一震一拨“啪啪”两声,两锤已是左右分开。再看萧宁一槊刺透了他前怀衣襟,将他凌空挑了起来,一甩手掷出丈余远去,落地之时却又寸伤皆无。 最后是乌治了,到了这儿萧宁已是大槊上扬猛拍下来。乌治慌忙间举刀上架,却也是“啪”的一声被一招崩飞,人亦是退下三四步去,一屁股坐倒在地。 到了这时萧宁哈哈大笑,一抖缰绳和楚月绝尘而去,只剩下三位寨主聚在一起面面相觑,最后终是苦笑一声,乌治说了句:“还好没有出手,要不咱们还真是不够看的。” 盛年也是摇了摇头,捡起大锤叹了口气道了声,“走吧。”三人这才带着队伍离此而去。 等冲过了拦截,萧宁这才笑着挂回大槊,侧头看看楚月。就这时姑娘骑在马上,仍是嘟着嘴满脸的不高兴,见他回过头来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叱道:“看什么看,笑话我是吧。”举起鞭来就向他抽去,到了最后却还是没舍得,手腕一带只是轻轻的落在了他的身上。这样也是让萧宁把脖子一缩,最终却也是没有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了。 这一下姑娘可是真恼了,又把鞭子抬起来,萧宁那边是赶紧摇手,告饶道:“月妹妹,莫恼,莫恼,我错了,我不笑了好吧。”可看他脸上那难以掩藏的笑意,怎么也显不出几份真诚来。 不过楚月倒是真把鞭子放下了,咬着牙道:“宁哥哥,你说是哪个嘴如此损,给我起了这么个绰号。” “哎……”萧宁长长的出了口气,借机止住了笑意道,“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啊。人说罗刹男子丑陋,女子美艳,说你‘千手罗刹’不正是夸你暗器用的好,人也漂亮吗。这要是说我,那才真是损人呢。” “你……”楚月让他气个够呛,手中提鞭又要打,却最终还是放了下来,嘟着嘴道,“书上说罗刹还吃人呢,你小心哪天我吃了你。” “哈哈哈哈……”萧宁又是笑了,直气得楚月牙根痒痒,只得哼了一声,打马一鞭先行跑了出去。 两人这一路再下去,连续几日倒是未曾有人来阻,萧宁和楚月一商议,莫不是那乌治三人亦是不弱,这回头一报魏断没了把握。若是如此以那“四圣秘藏图”的诱惑,他此时十有八九不会放弃,只有可能是在汇聚人手,当在前路设下更大的埋伏,如此一来路上当是更为谨慎。 这日近午太阳渐热,眼见前面有个镇甸在望,虽说赶得急萧宁也不欲楚月受这般的苦,侧头笑着对她道:“月妹妹,咱们到前面镇上歇下吧。待用过了午饭,问下前边多远还能投宿。若是近,待过了这晌午,天稍凉些你我再走,若是太远,你我都先在此歇上半日,明天赶早些起程。” “也好。”楚月在面纱后眯着眼看了看正头顶的烈日,也着实让它烤的难受,当下就是点头应了下来。 进镇不远就有家饭馆,看着也还算干净。两人店前下了马,自有小二前来接过缰绳,迈步上了二楼在当窗的位子坐了,两人点过四个菜一壶酒,正打发伙计去了,品着茶看着街景呢,忽然只感觉旁边一暗,就听有人笑道:“哈哈,萧少侠,王姑娘,久违了,没想到在这里又遇见两位。” 第一百二十三章 消息动 萧宁和楚月正在临窗品茶,忽然就感觉旁边一暗,紧接着有人哈哈笑道:“萧少侠,王姑娘,久违了,没想到在这里又遇见两位。” 听到这声音萧宁眉头一皱,手中刚刚沾唇的茶碗也是放了下来,转过头去佯笑着道:“真是巧啊,怎么在这又遇见侯爷了。” “是巧是巧。”来到桌前的果然是“散金侯”和千眼堂主贺成,这会儿侯常发也是抱着拳,满脸堆笑的道,“我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两位啊。”说着,也不用人让,自顾就在桌旁坐了下来,回头吩咐贺成一声:“贺堂主,你去看看楼下有什么好酒菜,让他们尽皆上来,今儿个这客我请。” 贺成应了一声下去了,萧宁笑着道:“侯爷,有道是无功不受禄,我二人可当不得侯爷破费啊。” “当得,当得。”侯常发也是笑了,连连摆手道,“萧少侠如此说可就见外了。我与少侠虽只数面之缘,可总感觉甚是投机,今日区区一席酒饭又有何当不得的。” 萧宁轻轻一笑,端起茶杯来啜了一口,并未接话。 稍待不久,店里的酒菜也是上来了,就见杯盘罗列整整摆了一桌,散金侯此时亲自把盏给两人斟上了满满一蛊,这才端起杯来道:“今日有缘相逢,我先敬二位一杯。”说着自己是一饮而进。 萧宁端起杯来略略沾了沾唇,又放下来道:“侯爷日理万机,这有缘当不是一般的缘吧?” “啊……哈哈哈哈。”侯常发这时放下杯来又是大笑一声,“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听说近来又有那图的消息传来,不知萧少侠可有知道?” “噢?”萧宁看着他佯作奇怪的道,“前次东明县外丐帮夏侯长老打跑了那索堂主,小可倒是再未听闻什么。近日来我等这只顾赶路,哪有侯爷消息灵通,不知您那又听到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散金侯微微一笑,“只是听闻岳长海又复制出了三份副本,遣出亲信之人来分头寻找去了。” “哦。”萧宁点点头,又是一笑问道,“侯爷信吗?” “信,当然信了。”侯常发点点头道,“想那岳长海武艺再高,也总是北国之人,对这中原自是人生地不熟。就算有图,找不到地方也是很有可能。这般之下制了副本遣人寻找当是最好的办法了。” “侯爷说可能就可能吧。”萧宁笑着看了看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不过啊。”侯常发打开扇子轻轻扇了扇,“听说这三路人马最终俱都覆灭了,这三张副图也是落入了他人之手。” “噢?竟有此事?”萧宁也是放下了茶杯看着他,“还有人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不成!” “财帛动人心啊。”散金侯摇了摇头,端起杯来轻啜了一口,“都说解得这‘四圣秘藏图’之秘就可无敌于天下。此时有了机会,自会有那铤而走险之人啊。” “呵呵,”萧宁还是轻轻一笑,“侯爷说的也是不错,可侯爷今天又来和小可说这些干什么呢?” “也没有什么。”散金侯放下酒杯对他笑道,“时间尚短,有两张图在下还一直未打听到落在何人手中。不过鄙人恰巧有位朋友投身在京西两路的绿林道中,在魏当家寨中行事,于是也就多得了些消息。”说着已是大有深意的盯着萧宁。 萧宁笑着看了看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在上面的茶叶,淡定的问道:“那侯爷又听到了些什么呢?” “呵呵,”散金侯忽然间又是笑了,摇摇扇子道,“萧少侠,你我都是明白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可是听说这张图魏当家的没攥稳,几经辗转反倒是落到了少侠手中了,不知可有此事?” “噢?是吗?”萧宁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的放下茶杯,笑着说道,“不知侯庄主又何时信得这些风言风语啊。” “啊,呵呵呵呵……”侯常发闻言微微一愣,紧接着摆摆手笑道,“也难说信与不信,这只是来找少侠求证一下吧了。想我这‘万金山庄’多年来做得消息买卖,一直也未曾砸了招牌,对这天下山川地势还是有所了解的。听说这图岳长海画时留了一手,只有地貌,却未标注图中地方所在和藏宝之地,少侠若是真得了,倒可与敝庄携手一探。要知道这图可不止一张,若是让别人捷足先登了,就不如你我共享了。” “如此尚要多谢侯爷了。”萧宁笑着抱抱拳,“稍时饭罢小可定当全力去追寻此图,若是得到当第一时间联系侯爷共取秘藏。” “呵呵,”侯常发的眼睛逐渐眯起来了,“少侠当真没有?” “没有!”萧宁盯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这事我还能作得假吗。” “好!”侯常发冷笑一声,“啪”的扔下杯子,站起身来道,“既如此我和少侠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咱们后会有期吧。”说着一甩袖子,和贺成下楼去了。 萧宁从窗口看着他二人远去了,这才冷哼一声,拾起杯来闻了闻,抬手一饮而尽。楚月在旁边见了直皱眉头,禁不住低声问他道:“宁哥哥,你说这侯常发真的知道这图在咱们这儿了?” “应该是。”萧宁凝重的道,“以万金山庄的情报之精,他刚才那番话未必不是真的。” “那……”楚月也是迟疑了,“宁哥哥,我们既然知道这图不是真的,留在手里还生祸端,当时为什么不给了他?” 萧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给不给他,与咱们而言都是一样的结果,甚至不给他对咱们反而更好一些。” “为什么?”楚月奇怪的道。 “嘿嘿。”萧宁冷笑了一声,“我若是给了他,他为了转移江湖中人的视线,保证出门就得把咱们卖了,到时候江湖中到处都得传言这图落在了咱们手中,那时咱俩才真是寸步难行了,他则是闷声不坑私下里去找寻了。” “那咱们也去说图在他那不就行了。” 萧宁摇了摇头,说道:“没用,现在大家伙想这张图想的眼都红了,以咱们俩怎敌得过万金山庄这么多年干消息买卖挣下的声誉来,你说江湖中人到时候会信谁的啊?” “这……”楚月想了想,最终叹了口气,接着道,“那若不给他呢?” “不给他,他反倒怕消息走漏了让别人抢了去,却是不敢大肆宣传了。当然,这半途中的劫掠也是不会少的,但面对一两家势力,总好过面对整个江湖吧。” “唉,这么说以后咱们就没有安生日子了。”楚月叹了口气,看着他道,“那这太原咱们还去的了吗?” “呵呵,”萧宁看着她笑了,“咱们什么时候真的安生过了?至于太原吗,哼,去了去不了还不是他侯常发说了算的!” “宁哥哥,你可不能大意啊。”此时楚月反是过来叮嘱他了,“江湖传言你接下岳长海一掌虽然少有人信,可当时侯常发却是在场的啊,别人不信他可是明白,所以他若出手定然不会对你存了轻视之心,你也得谨慎啊。” “嗯。”萧宁缓缓的点点头,沉声道,“不错,他的确对我知底,是得谨慎了。”说着看了看桌上的酒菜道,“先把饭吃饱,回头再们再详作商议,反正真要到了太原,凡事自有‘金枪门’暂作庇护。” “嗯。” 两人匆匆用过饭菜,向店家打听之下往北二十余里还有镇子,比这里要小,倒也有投宿的地方。出得店外,烈日之下不由得让两人眼睛一眯,萧宁手搭凉棚四下瞅了瞅,眼光轻轻一闪,再眯看眼看了看火辣辣的太阳,转头对着楚月道:“我看这天着实也热,咱们还是投店歇下吧,明早趁凉赶路,中午休息。” 楚月也是四下看了看,皱着眉头道:“既然时间紧,过了晌午再急赶一程吧。二十来里,也就个把时辰的事,到了也就刚刚擦黑。” “别急了。”萧宁还是摇摇头,“这个镇子还大些,这会儿了也是时辰尚早,客栈还有挑选的余地。到了那边天色一黑,还不知道能找个什么样的客栈呢。再说,侯常发准算了咱们得速速离开此地,也许正在前边设计埋伏了呢。” 听了这话楚月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回头找了一家干净的客栈,二人要得两间上房歇了下来。下午无事稍作了休息,等着炎阳西坠了,两人才相偕着出了店门。几日来赶得急,难得有清闲的时候,趁着傍晚的清凉两人在镇中内外闲逛了一会儿,一直到了掌灯时分方去饭馆用了晚饭,还是一起回到店中,又在萧宁房中聊了半晌,才是各自睡了下来。 等到镇中鼓打三更,四下里已是漆黑一片,就见一条人影骤然间从街上跃起,几个起落来到一家店铺前,抬头看看门上匾额写着四个金字“通元当铺”。这人暗暗点头,猛一跺脚飞身而起,在屋面上稍一驻足,却又似四两棉花般飘落院内,四下一观望,躲过寻夜的家丁,脚下蹑足潜踪直往后院摸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无踪,祸兵凶 果如那摊上老板所说,这一路下去六十余里真是是一个大镇。抬头看看正午的太阳,急赶之下二人也不觉得见汗了,萧宁回头看看楚月身上的灰尘,也只得苦笑一声说道:“先进镇吧,你可是陪我受苦了,等会儿可能还是安生不了。” 话说着两匹马已入镇中,萧宁四下打量了一座两层的酒楼,牵马走了过去,把缰绳交到伙计手里道:“伙计,把这两匹牵到后院去,鞍不要卸,好料喂足,吃过了饭我们再走。” 说着走进大堂,抬头往上看了看,叫过另一个伙计道:“二楼可还有雅间?” “有,有”伙计连连点头,高唱一声将二人让上二楼。 简单的点罢酒菜,萧宁却又将伙计叫住,递过去两个水囊言道:“给我装上二斤干脯,四个饼,再给我打一壶水,一壶酒,要快,我还要赶路。”说着一角碎银也扔过去了。 “好勒。”伙计答应一声,拿着就下去了。 等到房门关好,楚月奇怪得看着他问道:“宁哥哥,你不急着赶路把他们甩掉,还有心在这吃饭?” 萧宁微微一笑说道:“不急,不急,你且看我的。”说着来到临街的窗边,大方的打开窗子向外看去。 少时果然见了几个人,也是跑得通体尘灰,在这楼前下了马了,四下一打量,有一人正好瞥见楼上的萧宁了,却装做无事人一般拽了拽其余几人,也进了大堂。萧宁此时从窗口退了回来,把厅门轻轻拉开一条细缝向外看去,就见那几人也是点罢了酒菜,在当门的桌前坐了下来,不时还打量一眼楼上的雅间。看明白了这一切他才退了回来,正好此时伙计将酒饭和打包的食物一并送了过来,等到房门再关,萧宁说了声:“月妹妹,你速速吃。”说着自己又到房门口,从门缝里向下看去。 眼看着楼下桌上酒菜也上来了,萧宁却忽然叫住了姑娘:“月妹妹,先别吃了,咱们走。” 说着拍下一锭银子,打开面向后院的窗户,看看后边没有人,这才和楚月一跃而下,从槽头上解下了坐骑,轻轻打开后门,两人暗暗打马从后街驰了出去。 从后面绕到镇外,走不了两三里路,萧宁忽然一抖缰绳,带着楚月钻入林中。在深处拴了马匹,两人再回到林前,攀上大树遮了身形,静静的注视着来路。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才看见刚才酒楼中的那几人急急打马赶了过来,隐隐还听到七嘴八舌的有话语声传来:“让你们盯紧了,怎么还能让他跑了!” “那谁知道,明明看见他们在上面吃饭,也没下来,谁知道怎么就不见影了。” “就是,这还幸亏发现事情不对,冲进去看了看,要不人还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呢。” “这不也不知道跑了有多少时候了。哎,老大,你说他是不是发现我们了,才故意甩开我们啊。” “行了,不管发没发现,总是上头交待下来的任务,快追吧。”第一个声音又丧气的道。 “要是发现了咱们可就危险了,听说那可是个连岳长海都不怕的主儿。”几个人话说着,已是跑了过去。 等这几人走远了,萧宁轻声说声“走”,带着楚月取回马匹,仍按原路返回镇中,再次找了一间不算起眼的客栈住了进去。房间中再吃过晚饭,楚月看着萧宁道:“宁哥哥,这样能躲过他们吗?” 摇了摇头,萧宁道:“难,只要一直往北走,识得的都知道咱们是去太原,这次就当戏耍戏耍他们吧。他们要是不够聪明,定然是一路追下,如果够聪明,天黑之前就能赶回来,可也没那精神挨个搜查,要想晚上守着更是做梦,昨晚他们已经守了一夜了,今天又让他们奔波这一程,我看看谁还能有那精神再守上一夜。” 听到这楚月也是蹙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会是什么人呢?万金山庄?还是绿林道上的?” “不知道。”萧宁苦笑一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本想置身于事外,只作那坐山观虎斗,却没想到还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唉……” “宁哥哥你这是……”楚月听了这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萧宁看着她也是一笑,“只是便宜我已经得了,原本不想去蹚这子虚乌有的浑水,可如今终究是陷进来了。”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楚月伸出手去覆在他的手上,“再艰险,我们一起闯过去就是。” “好!”萧宁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用力攥了攥,对她笑道,“早些去休息吧咱们今晚四更就走,到明日巳时之前就歇下来,等过了未时再走,这样也还凉快些,晚上睡觉留点神,谨防让人摸上来。” “好。”楚月点点头,这才起身回房去了,少时萧宁也是熄了灯火。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天色未明,两人已是洗漱完毕打马登程。让昨天这一折腾,今天这路上果然清静了很多,等到巳时天气渐热,两人只寻着道边林密之处歇了下来,打开早就备好的干粮酒水,倒也惬意。下午再赶路去了下个镇子,仍是未见到跟踪之人,楚月不由得笑笑对萧宁道:“宁哥哥,看样咱们是甩下他们了。” “未必。”萧宁暗中打量着四周,口中轻声道,“就算后边没有尾巴,这镇中没准就有眼线。不说万金山庄暗探遍布天下,就是这京西绿林也不是吃素的。咱们总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凡事皆不可大意。” “嗯。”楚月轻应一声,趁着天色将黑,两人又是找了座客栈住了下来。 还是让小二将饭菜送入了房中,吃罢了仍是未曾出门,刚过定更天二人已是熄灯歇息。等到外面鼓打三更,这店中院墙之上人影一闪,再看时已有三个黑衣人翻上了房顶。瓦面上三人互相施了个眼色,一人伏在屋顶未动,有两人轻轻跃下院中,竟也是轻车熟路的摸到萧宁和楚月窗下,各自掏出一截竹管,舔破窗档纸对着其中吹进一缕迷烟。少时二人再互看一眼,同时一点头,抻刀挑开房门翻了进去。可这一进去却如石沉大海,竟然连一丝声息都没传出来。 屋上之人等了半晌,暗自说了声“不好”,已是悄悄往后退去。就在这时身后有人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朋友这是要到哪去?” 这人闻声一惊,猛得转身跃起,已把背上单刀掣在手中。再看面前正是萧宁抱刀而立挡住了前路。这下他刚要后退几步,背后却又是冷哼一声,回头看时就见楚月也是一手提剑,一手扣镖堵在了身后。 眼见前后被堵,萧宁冷笑一声方待说话,这人却是猛然长啸一声,单刀一回搁在自己颈上,用力一横就已溅血当场。眼见死尸“骨碌碌”滚下房去,萧宁禁不住眉头一皱说道:“死士?”向着楚月再一招手道“走!”说着转身回到屋中。 等到楚月跟了进来,就见萧宁已将床单扯开在捆一个黑衣人,这人面巾已被扯下,一边绑一边道:“你先收拾东西,这儿闹出人命来了,今晚是不能待了。你屋里那人呢,等会儿我去把他捆了一起带走。” “我……”听到这话楚月脸上一红,“我屋那个让我给一镖封喉了。” 萧宁手上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一挑大指笑道:“呵,月妹妹,够干脆!” “哼。”楚月瞪了他一眼,娇哼一声转身回房去了。 那人最后这声长啸已把客栈中人惊醒了大半,本来众人战战兢兢,等到多时没听到声息,自有那胆大的出来探看。猛然间有人看见地上的死尸,吓得尖叫一声,顿时间“杀人了”的呼声四起。趁着混乱,萧宁和楚月带上缚住的黑衣人,牵着马悄悄遛出店来,这才上马直往镇外而去。 出镇四五里,拐在一处树林中驻了马,萧宁将这早醒的人扔了下来,撕出他口中破布,“啪啪”两巴掌将他满嘴的牙全都震掉,再一脚踢在他小腹,让他一声干呕吐在了地上,这才扯过一根树枝拨弄一番,果然看见从中有一颗与其它的不尽相同。再抬头看着他道:“果然是死士,说,是谁派你来的!” “哼!”这人虽被打掉了满嘴牙齿,却仍然硬气,只把头往旁边一拧,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呵呵。”萧宁笑了一声,说道,“朋友够硬气,可如今也是身不由己了,我有的是手段和朋友慢慢磨,就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消。” 那人闻言只是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还是没有答话。 “看样不让朋友见识一下,你这金口是要难开了。”萧宁又是一笑,伸手点住他穴道解开了束缚,绰起他一只胳膊道,“‘分筋错骨手’也只不过是江湖中的小手段,要不咱们就从这只胳膊开始吧。”话说着手中内力运起,刹时间一抖一拧,就听“咔啪”之声连响,虽说骨头没断,可这胳膊已是扭曲的不成样了,更不用说这其中经脉筋络,更是纠结成了一团,再看这人脸上一白,立时间汗就下来了。 可这死士终非常人,即算如此仍是一声未吭,只是面目已然扭曲。萧宁见了一挑大指说道:“好,好汉子,我倒要看看你能挺到什么时候!”说着再将他另一只胳膊绰了起来,一抖一拧仍是如法泡制。到了这时那人已是双目通红,再也忍不住了,张开嘴惨叫起来。 萧宁见了冷哼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铁打的汉子呢。你若不说,我就再将你两条腿也错了开来,到那时你若还忍得住我就放你离开。不过这要是一个时辰不让经脉筋络恢复原状,到最后你不但武功全废,而且这四肢也就没有用了,下半生可能连爬都要爬不了了。” 这下那人才目露恐惧,忍痛喊道:“我说!我说!” 萧宁这才冷哼一声,刚要俯身下去将他手臂恢复,猛然间就听侧面金风一响,紧接着是楚月喊道:“小心!”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暗箭何人用 听见对方要招,萧宁刚要俯下身去解掉他身上的刑罚,猛然间就听见身侧金风一响,紧跟着旁边的楚月喊了一声:“小心!” 这会儿萧宁眼角余光也瞧见一道乌光趁着夜色的掩护直奔他而来,当下也只冷哼一声:“早等着你了!”说话间手中刀连鞘未出,只是猛得一挥,就听“当”的一声,便用那包铜的饰件将这暗器击得粉碎。 楚月对他的武艺向来有信心,知这暗器伤他不得,当下提醒完一句也未再去理会,只是认定了暗器打出来的方向,一甩手两支甩手箭已打了过去,人紧跟看掣出断离剑一跃而出。耳听得林中树叶“嗦嗦”一响,就见一条黑衣人影大袖飘飘攀在树冠之上,好似一只灵猿般踏枝而行直往远外逃去,姑娘后边追出里许去,最终还是失了对方踪迹,等到她怏怏不乐的转了回来,却见萧宁未曾再问什么,只站在那黑衣人面前直皱眉头,赶上前去定睛一看,才见一支暗器正钉在那人咽喉之上,已是没了气息。 这下楚月看了看萧宁,扭头打量打量四周道:“宁哥哥,怎么回事?难道还有人来?” “没有吧。”萧宁摇了摇头道,“最少我没看见出手之人。 “那这是?”楚月手指地上的尸体问道 “刚刚我打掉了那暗器,再一低头他就已经这样了。唉……”说着叹了口气,“我听到那声长啸就知道他们外面仍有接应之人,本是加着小心,可这千算万算却还是让人把这唯一的活口给灭了。” “噢?”楚月一皱眉头,蹲下身去拔下那枚暗器仔细端详,就见此物长短不足三寸,粗细仅有半指,两头尖锐,中间略粗,却在长面上一面凸起一面平整,就似一支梭子让谁从中剖开了一般。 捏着此物楚月略作沉思,却又掏出火折子点着了,在地上搜寻着什么,萧宁看了奇怪,禁不住问道:“月妹妹,你这是找什么。” “快,快帮我找找。”楚月头也没抬,只把那暗器在他面前一亮说道,“看看是不是还有一支和这个一样的暗器。” “嗯。”两人这下分别举着火折子搜寻起来。 半晌之后萧宁忽然叫了一声:“果然有个,月妹妹,你来看,是不是这玩意儿。”说着从地上捡起一物向她招招手。 姑娘闻声赶了过来,果见萧宁手上之物和她所拿的暗器一般无二,接过来两厢一对严丝合缝,正是一支完整的飞梭。将这些交到萧宁手中,她再次弯下腰去,在萧宁刚才击碎暗器之处寻到不少铁屑捏在手中,就着火光仔细看去,却只是一些薄铁碎片罢了,而且脆弱无比,只在手上稍一用力,便可捻碎。 到了这会儿姑娘才是拍了拍手,对着萧宁叹了口气道:“的确没有别人,而且暗器也就这一枚。幸亏啊,幸亏此人手法不精,要不然宁哥哥你就危险了。” “那这是?”萧宁两手拿着两枚暗器奇怪的道。 “这叫‘子母阴阳梭’,”楚月从他手里捏起一枚来道,“在唐门《暗器谱》上排名第四,我听娘亲说过,一枚母梭是用劣质的生铁制成,其中包裹着两枚小梭。这母梭遇力即碎,然后两枚小梭迸出伤敌,通常是一阴一阳使人防不胜防。据说内功高明之人使用唐门的独门手法能将真气暗蕴梭中,不需碰撞,到了适当之时母梭自能炸裂,还能掌控小梭飞出的方位,更是神出鬼没,常人难挡。” “竟是如此了得!”萧宁这下也将手中的小梭举到眼前仔细观瞧,“那你和伯母会用吗?” “不会。”楚月摇了摇头,“《暗器谱》上前十二种暗器的手法是唐门的不传之密,当年我外婆都没学会,更不用说我和我娘亲了。” “那这来的莫非是唐门中人?”萧宁举着小梭道。 “不好说,不一定。”楚月还是摇了摇头,“这唐门虽是孤僻,可没听说他们做过如此下作之事,这又是迷烟又是死士,要不是宁哥哥你连日来提醒多加小心,今日非着了道不可,可此物也就仅有唐门能造,只那母梭的制作就是别家连仿都是仿不出来的,难道他们也得到了消息,为了这宝图也真是不择手段了?不过这人使得暗器手法却也甚是普通,我看他只把此物当飞镖甩了出来,若不然就不只是杀死这黑衣人了,更是宁哥哥你也就危险了。”萧宁想了想,也是冷汗吟吟。 “那这会是什么人呢?”萧宁皱着眉头自语道,“唐门?万金山庄?绿林道?还是别的什么?” 说着转头看看楚月,“月妹妹,刚才那人你可看清楚了什么?” “刚才那人……我也没能看到他的相貌……”楚月沉思了半晌,忽然抬头道,“对了,他好像少了一只胳膊!” “哪只?” “右边,右边那只!” “少了胳膊?右边?”萧宁沉吟道,“唐门可有缺少手臂的高手?” “不知道。”楚月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娘亲没和我说过。” 又是许久的沉默,最终还是萧宁长长的出了口气,说道:“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走着看吧。”说着把地上的尸体提起来,走进林深处埋了起来。 都处理好了抬头看看天色,萧宁这才对着楚月道:“走,月妹妹,再找地方休息下吧。” “不了吧,”楚月摇了摇头,“已经快四更天了,咱们还是赶上一程吧。” 萧宁仔细看了看她,叹了口气道:“好吧,这一路上,唉……” 两人还是扳鞍上了马,猛加一鞭赶路而去。 也不知道是那一晚的雷霆手段吓到了抢图之人,还是在这背后又蕴酿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计谋了,反正几天下来却一直是无事发生。难得有了几天安稳日子,可两人越发不敢走的太急了,生怕这其中另有埋伏,就算如此两三天来偏偏又遇上了几场雨势,天气倒是凉了一些,可越发耽搁了不少行程。今日也是略略放晴,两人才迈出客栈再次上路。 小雨解了一时的暑热,也压了压路上的灰尘,眼看着日子早已进了六月,离着这太原府却仍有几千里之遥,两人也不觉得有些急了,趁着天凉更是打马急赶。官道上行人不多,想是天已热了,但凡能在家门口讨点生活的,也没人愿意再去长途跋涉。随着太阳不断升高,天上淡淡的云层再也遮不住刺眼的阳光,楚月早早的带上了斗笠,萧宁也不觉得眯起眼来。 前面官道是个转弯,眼看着刚转了过去,萧宁目中忽然精光一闪,脸色刹时间大变,一把拽住楚月胳膊,喝了声:“下来!” 慌忙间两人脚下一踹蹬,“骨碌碌”一个翻身向后滚下马来,两匹马又是冲出个七八尺去才停下来。楚月下来尚且不知何事,萧宁已是掣出龙雀刀来往前一指,顺着他的刀尖看去,姑娘这才隐约瞧见不远处一根细丝悬在半空中,再仔细一看,两边是绑在了两棵大树之上,横跨了这几丈宽的官道,高矮却正合骑马人的脖颈。到此楚月也是冷汗下来了,这要不是萧宁眼尖,依着刚才的马速两人早就尸首异处了。此一番真是气得姑娘是银牙暗咬,猛然间抽出断离剑砍了过去,不想却只听“嗡”的一声,那细丝竟是分毫未损。 “天蚕丝!”两人对视了一眼轻呼道,心中俱是一惊,萧宁手横宝刀细心的打量着四周,口中喃喃的道:“好大的手笔!” 楚月一时也气不过,手入袖中握住“藏锋録”刚要往外掣,却被萧宁一手按住,轻声道:“等等。”说着眼望四周,脚下轻轻向马匹移去。 眼见到了马匹根前了,四下仍是无有动静,他伸手轻轻挽住两条缰绳,就听身旁楚月说道:“还能就这么走了?宁哥哥,让我去把它斩了。” “哼,”萧宁冷哼一声,未曾放松丝毫警惕的道,“如此大的手笔,怎么可能就这样虎头蛇尾,不要上马,一切尽皆小心,我先你后。”说着把缰绳搭了上去,伸手轻轻一拍马屁股让它们走在前面,自己仍是刀未还鞘,一面打量着四周,一面紧跟马后。 再走出二三十步,猛然间一道黑影自林中而出,直奔前面的马匹而去。萧宁来不急反应,楚月可在后面早有准备,手中扣的两枚铁菩提跟着就甩出去了,耳中就“当”的一声,那暗器被击得转了开去,擦着马脸就插出土中。这下两匹马伤是未伤着,可惊却也是真惊着了,当下是“唏溜溜”暴叫一声,四蹄撒开直往前面奔去。 萧宁见了“哎呦”一声,除了这随身的刀剑,二人其余应用之物,就连那紫金龙头槊都尽在马上呢,这下哪儿能行,此时也是急走两步起身欲追。不想这刚抢出五七步远,脚下却又是忽然一软,只让他心中一惊,高喊一声:“小心,还有埋伏!” 第一百二十八章 拦途众 出这镇再走十余里,果然又有一个镇子,到了这里天色尚未黑下来,萧宁却也是早早投了店了。进了房中也未敢多露面,萧宁却又是愁眉不展,这会儿将窗口开了一条细缝,手端茶碗倚在旁边,向着楼下的店里店处看去。此时楚月也刚刚洗罢了风尘,推门正看见萧宁表情不对,不由得问道:“宁哥哥,怎么了?” 转头看了楚月一眼,轻轻把窗户掩上,萧宁这才回身说道:“不对,我进得这镇就感觉咱们像是被盯上了。” “噢!”楚月一惊,忙问道,“在哪?是什么人?” “不知道。”说着向楚月招了招手,又将窗户轻轻打开,指着下边道,“你看店门口那个卖炸糕的摊子,炸糕是早上吃的东西,现在天色已晚,这镇中客人不多,那小贩怎么会现在出来呢。而且这摊子还是我们住进来之后才有的,小贩干活心不在焉的,反而是常常向我们这儿瞥过来。” 楚月随着他的话看去,果然客栈门口站了一个卖炸糕的小伙,小摊上支着锅灶,可吆喝不几声眼光就是瞥向他们所在的房间。这时再听萧宁在旁边说道:“你再看前院喝酒的人,靠近后院窗户这儿有两桌,看似不相识,却每每用眼光交流,而且眼神儿也是一直监视着咱们住的客房。”姑娘再细心打量,果然亦是如此。 “还有吗?”楚月到了这会儿禁不住问道。 “有。”萧宁点点头,“刚才我发现自咱们住进来以后,至少有两拨人也跟着住了进来,而且每每走到院中,都会往这房中看一眼。” “咝——这么多!”楚月也是一惊,深吸了口气。 “嗯。”萧宁轻轻掩回窗子,拉着她坐回桌前道,“的确不少。” “那这会是哪方的人?” “不好说。”萧宁凝重的摇了摇头,“总归脱不出万金山庄和绿林道,是那帮杀手的可能性不大,他们不可能派出这么多人如此明目张胆的盯梢。” “那如今……”姑娘话没说完,忽然听门口有人伸手敲门,紧接着是小二的声音传来:“客官,您的酒菜备得了,给您送进来吗?” 萧宁对着姑娘施了个眼色,放下茶杯扬声道:“端进来吧。” “好嘞。”门外答应一声,一个小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在桌上放下四个菜一盘馒头,最后拿出一壶酒来道:“客官,这是本店秘制的‘梨花酿’,口感香醇,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好酒,您不妨尝尝。” “好。”萧宁一笑,“谢谢店家了。” “您客气了,您慢用。”小二笑嘻嘻的一躬身,这才带上门出去了。 等到屋里没了外人,萧宁把酒斟上来,举起杯还未沾唇,忽然抬头道:“别喝,有毒!” “怎么!”楚月也是一惊,赶紧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哼。”萧宁冷哼一把,打开壶盖闻了闻道,“在药王谷这几年,医道上我虽没学着,可当年‘幻圣’的毒道却让我看了个七七八八。除非是像‘沸血夺魂散’那样的奇毒,要不就这区区蒙汗药焉能瞒得了我。” “那现在又当如何?”楚月看着他道。 “现在?”萧宁打量着四周,稍作沉吟道,“在这闹市之中不宜动手,不说地方狭小你我冲出去尚难,就算殃及无辜也不合适,待我来个敲出震虎,保证今晚平安无事,一切等出了这镇再说。” 说着已是绰起酒壶来到窗前,大大方方的打开窗子,将这壶毒酒伸到窗外,直往楼下倒去。到了最后“啪”的一声连壶扔了下去,这才这哼了一声关上了窗户。 这一下前院窗户旁的两桌人可是面面相觑了,有按捺不住的已经把刀抻出来了,却又让旁边的人一把压了回去。其中有个汉子恨恨的瞥了一眼那窗口,绰起酒碗灌了一口,“啪”的一声扔了回去,站起身来说了声:“走!”当先出门而去。 等着前边的人都退走了,门口的炸糕摊子也是收了,隐在窗后的萧宁这才冷笑一声退了回来,对着楚月道:“没事了,都走了,看样一时是镇住了,不过今晚也得提防他们再摸回来?” “嗯。”楚月应了一声,看看桌上的菜,皱着眉头道,“这些……敢吃吗?” “我看看。”萧宁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根银针,挨个探了下去,最后又轻嗅了一遍,才说道,“没问题。”自己当先抓过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等吃过了饭,再喊来小二收拾桌子,这次上来的可不是那送餐之人了,萧宁坐在那瞥了他一眼道:“伙计,和你们掌柜的说声,那酒太浊,让我不小心扔到窗外去了,回头需赔多少银子我一并结与你们。” “是,是。”那小二吓得连头也没敢抬,只是口中连连应声,手忙脚乱的把桌子收拾了,才哆哆嗦嗦的退了出去,最后连门都没给关。 萧宁摇头一笑,起身去关上房门,转回身来对楚月说:“上午看样是没猜错,这京西绿林道上显然是让姓魏的全调动起来了,连蒙汗药这种下三烂的手段都用上了,下边绝对有场苦战啊。” “是啊,”楚月抱着茶杯叹了口气,“宁哥哥,你说就这一张图咱们都惹多少势力了,京西绿林,万金山庄,不知名的杀手,你说以后还会有谁来啊。” “不好说。”萧宁也是摇了摇头,“几日来我也想明白了,这绿林道上组织松散,山头林立,鱼龙混杂,跟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所以这消息想守也守不住。而今其余两张图的得主藏的严实,反是把咱俩显在了明面儿上。江湖中人自不会去舍近求远,定是一趟的都奔着你我来了。” 说着低头喝了口茶,略一沉吟道:“如今我也想了,看看情况,实在不行找个适当的时机我就把这图给抛出去。这还不知道是画了个什么呢,为了它拼命不值得,还是让那些人狗咬狗去吧。” “好吧。”楚月也是叹了口气,“也就只能如此了。” 这边又是一夜无话,虽说毒酒之事镇摄住了本要劫图之人,无人前来搅扰,可夜行人却是整晚未绝。等到天色将明,萧宁也是没敢早走,直到吃过了早饭二人才再次登程。镇外早是将一应之物整理妥当,更是将兵刃放在了趁手之处。 一上午行出三十多里去,并未见人阻拦,到了晌午,二人也不曾再寻镇甸,只在林边吃罢了干粮,且等到暑热稍散才又上路。如此再走下十余里去,才听到道边一声唿哨,刹时间捅出近百人来堵住了前路,当头一人手持短柄车轮开山斧,正是那“跨山虎”魏断。 这会儿见了两人近前,魏断手横大斧前跨一步喝道:“萧宁,王楚月,你二人可还识得我吗!” “呵,魏当家的。”萧宁带住缰绳,在马上抱了抱拳笑道,“久仰大名,不知在此截住区区二人何事?” “少装蒜。”魏断冷哼一声,瞥着二人道,“把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啊。”萧宁佯作一愣,故意奇怪的道。 “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这一句可把个魏大当家的气的满脸通红,一手戟指着他道,“少在那装疯卖傻,快把李横抢的东西交出来!” “李横,李横是谁?”萧宁轻拢丝缰,笑着问道。 “好小子!”魏断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抡着斧子抢上一步去,吼了一声,“我……”猛然间却又停了下来,看了看楚月,嗤笑一声道:“我知道‘千手罗刹’暗器神出鬼没,小子,要是没有个女人保着你能这么嚣张?也不知道那一晚是谁险些连某家一斧都接不下来。” “哈哈。”萧宁一笑还没有说话,旁边楚月倒是不依了,面纱下柳眉一拧,对着他就叱道:“什么‘千手罗刹’,你再乱嚼舌头姑奶奶让你从此之后再也开不了口!” “呵,丫头,”魏断紧了紧手中斧,稍稍退出去一步道,“别以为你会几手暗器功夫就能在这吆五喝六了,我告诉你,那天大爷我是没有准备,今日我都知道你是谁了,你还能有几分本事。” “噢,是吗?”楚月冷笑一声,猛然间亮出三支镖来对着他道,“今日我这三支镖摆在了这,我看你还能躲过去吗。”说着把手一抖,三支飞镖化作三点寒星,分上中下三路直奔他而来。 魏断见了也是一惊,别看他口上叫得猖狂,其实心里早犯嘀咕,这会儿眼看姑娘暗器出手了,咬着牙悄悄咽下一口唾沫,猛然间把身形一闪,想要让开下盘的飞镖,手中大斧舞开好似半个桌面,直往上中两路磕去。 眼看就要磕上了,不想两支镖走的却非直线,只是划个孤在当中“叮”的一碰,倏然间又分了开来。这会儿中间那支骤然加速,直对他执斧的手腕扎了下去,等他“啊呀”一声扔了大斧捧腕急退,另两支已是左右分开直取他双肩而至。这下魏大当家的又是惨叫一声,左右两肩各带着一支暗器,踉踉跄跄的直往后跌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骁气勇 魏断口中轻视楚月的暗器,结果吃了大亏,手中兵刃也扔了,肩头带着两支飞镖直往后跌去,幸亏后边人扶的快,这才没躺倒在地。这会儿他身边有一个汉子,掌中一对镔铁十字镋,一手搀住他喊了声:“大哥!” “哼。”魏大当家的咬牙痛哼了一声,伸手拽下两支飞镖来喝道,“上,二弟,给我上,给我剁碎了他们!” “好!”那汉子也是一咬牙,把魏断送到喽兵手中,绰着双镋大喊一声,“兄弟们,给我上,大当家的让剁碎了他们!”说着一摆兵刃当先冲了上来。 萧宁见状对楚月喊了声:“你小心!”话声未落已从马上一跃而起,半空中脚尖一带便将紫金龙头槊挑了起来,等落下时早已绰住闯入人群之中。 这边他落地,那边楚月也是下了马,掣出断离剑挡住数人。一众匪贼武艺参差不齐,似是那执镋汉子般上得台面的也是真有些个,可大多数却似李庆之流一般,滥竽充数的角色罢了,此时不过仗着人多,倒也颇显威势。 就见这会儿萧宁被围在人群之中,一时也是冲不出来,可那条大槊指东打西,舞起来是呼呼生风,恐怕比当日余方舟花石岗下迎战群贼更要生猛数倍,又有谁人近得了身。眼看着这条槊就似那闹海的乌龙,搅在这群人中,虽是萧少侠不愿多结仇家,未曾下得杀手来,却也是磕着就伤,碰上就残。 他这边一打,那汉子眼看遮架不住,在人群中前呼后吆,反让围攻楚月的人少了不少。等斗到三五十招上,几个本是围在姑娘身边的人都已是“哼哼唧唧”的躺在了地上,此时的楚月姑娘是一手压住宝剑,一手扣定一把飞针,也未急于抢上去,只于一旁观敌瞭阵。等斗到八九十招上,虽说见着人群中已有不少托着胳膊,捂着胸口退出来的,可这时楚月却也暗暗着急起来。 有道是“马上一力降十会,马下以巧破千斤”,手中施着这几十上百斤的兵刃,若是在马上,人借马力,马借人力,有那勇将自是斗上个几百回合还能顶得住。可这若是在地上,手眼身法步,闪辗腾挪全凭自个儿,再要舞起这长刀大戟来可就不易了。这看似威风凛凛,方圆丈余之中无有近身之人,可体力耗费也不比平常,铁打的金刚也难撑几时。如今已斗到这近百招了,别看萧宁还在这人群之中所向披靡,可楚月知道,他这万一力竭定然危矣。 她这边看的明白,阵中的萧宁自然也是知道,斗到此时忽然虎吼一声,猛扫一槊逼退众人,再一领槊杆,一招“单骑独行”杀出阵去,回过身来手中大槊在地上一顿,暗暗调匀一口丹田气,面对群贼扬声说道:“诸位,此时在下可还留着情面呢,诸位逼人可不要逼得太急了,若是再想动手,这槊下可就难免要有亡魂了!” “小子。”这会儿魏断已是处理罢了伤口,又重新捡回了自己的大斧道,“今日你留下东西,我们绝对不为难你,若不然,你这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到最后绝对是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魏当家的。”萧宁瞥了他一眼,“我与你绿林之人从来井水不犯河水,那什么李横我也根本不识得,你若再作纠缠,再出手时可就不是这般情形了,到底是性命重要,还是你们索要之物重要,大家伙可都要自个儿掂量掂量。” “这……这……”人群当中此时也是面面相觑,众人都是开始做了犹豫,也只有那个执双镋的汉子此时还是咬牙切齿,站在魏断的身边说道:“大哥,休要听他胡言,咱们这么多人一起上,怎么还砍不了他,就是耗也耗死他了!” “就是。”魏断也是咬了咬牙,说着一摆手中大斧当先冲了上去,喝道,“给我上!” 这一声吆喝,不管情愿不情愿,众人“呼啦”一下又是围了上来。萧宁见了眉头一皱,鼻中冷哼一声,道了句:“找死!”又是提槊迎了上去。 此时一战与刚才又是不同,到了这会儿众人的路数萧少侠大致也是摸的清楚了,高者如魏断和那持镋汉子区区几人,也不过与当年那费剑清相仿,再有如王威、骆清者亦是屈指可数,余者就皆为碌碌了。到如今,他在这人群中尽是避实击虚,绕着这些个武艺高明的,专挑那庸碌之辈当先下手。这些人又如何能接得下这大槊一击,当时就有十余个被他扫倒再地,一个个缺胳膊断腿的,更有两人倒下去就没了声息。 见着如此,场上之人才是真知道怕了,众人手上也不觉得犹豫起来,渐渐得也不围得那么紧了,圈子更是越来越大,到了最后也只把这十几个武艺高的闪在了中间,周围一圈人都成了做做样子,摇旗呐喊罢了,果然这绿林道上是山头林立,顺风仗打得,逆风仗实不可为。 此时明眼人都已看清楚,在绿林这边人心确是散了,当中的萧宁把嘴一撇,此时更无顾及,一套“破天槊”施展开了,那真个是水泼不透。再有个二三十招过去,一个手使单刀的汉子冒进一步,让他当胸一槊砸得刀断人亡,死尸扔出丈余远去,这下圈里众人不禁心中一颤。又过了十余合,就见萧少侠槊杆一震,槊尖猛吐又从一人当胸穿过,眼瞅着死尸被甩了出去,大家伙儿更是畏手畏脚。正在此时,阵中的萧宁恰恰瞧得破绽,只把槊锋一摆逼退三人,突然几步抢到魏断身前,起手三指直往他咽喉捏去。 眼看着萧宁近了身前,魏当家的本就是一惊,再见招式到了,只得把上身尽力往后一仰,手中大斧上撩直往他胳膊斩去。 可萧宁这招攻的快,收的更快,那手臂倏得又收了回来,只让这一斧撩在空处,不等对方抽招换式,胳膊猛然间往下一沉,一掌已从斧下穿了过去,正拍在了他当胸之上,直把个魏大当家的打的口吐鲜血摔出了七八尺远,一时倒地难起,大斧也是再次撒了手。 此时再看萧宁,身后槊尖点地,脚下猛的一蹬,反是往回跃去,以槊支地飞身就踹,再将身后抢上的一个汉子踢出多远去,等落地时前胸塌陷,也是没了气息。 眼见着道上三个成名的好汉又搭上了性命,魏大当家的也是重伤倒地,这下谁人还敢再上。持镋之人扶起魏断,再将众人聚拢在身边,轻声道:“大哥,不行,这小子太厉害,兄弟们顶不住啊,撤吧。” 魏断捂着胸口看了看众人,也是暗叹一声,抬头扬声道:“小子,今天我们不是你的对手,可你给我等着,改日这笔帐我京西绿林道上必然讨回来。”说完又是连连咳嗽,最后喊了声:“撤!”众人这才各持兵刃对着萧宁缓缓后退,等到了十余丈外方得转过身去一股脑往外跑去,连地上的尸体竟也来不急收拾了。 待群贼撤尽了,萧宁才倒提大槊,回头看着后边掠阵的楚月,苦笑一声道:“麻烦,本不想结这死仇,可如今,唉……” 楚月看着他微微一笑,此时方才还剑入鞘说道:“还好,只要你没事就好,如此一来他们也能消停一阵了。” “但愿吧,唉,走吧。”低头看了看这一地狼籍,萧宁叹了口气,回手把槊挂了回去,两人这才翻身上马,继续往北而去。 路上半晌无言,最后萧宁却是仰面叹息了一声,双目通红的看了看楚月道:“月妹妹,不知怎的,刚才我又想起余伯伯来了。” “嗯?”楚月奇怪得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又想起余师伯了?” “唉。”萧宁闭了闭眼,努力收住眼泪,许久才又睁开眼睛道,“那日我偷偷溜回去救余伯伯时,他也是正在被人围攻,恰如今天情形一般,也是一条大槊纵横开阖于群贼之中。可惜啊,可惜我当日没有这么好的身手,到了最后不但没帮上他,反而成了累赘,累得余伯伯……唉!”说着伸手重重的捶了一拳马鞍。 “你就不要自责了。”楚月见了稍稍向他靠了靠马头,伸出柔荑握住他的手掌道,“余师伯当日既然保下你来,也是看不得你今日如此多的烦恼,你我只需尽力诛除仇家,当可告慰他的在天之灵了。” “好。”萧宁吸了吸鼻子,看着她努力笑了一笑,说道,“其实我刚回思起那番场景,胸中的杀意差点抑制不住。”说着也有些不好意思。 “是呀。”楚月看着他点点头,“凡是也确是不应过了,更不可迁怒于人,师父她也总是教导我,这杀业还是少造的好,要不然老来终有后悔的时候。” “是呀,还好最后仍是压了下来,要不可真要多造杀孽了。其实从这出江湖以来,有时候我也是恨不得杀光所有与害死余伯伯有关的人,不管是血影门还是神音教,可要真到下手了,呵呵,”说着他摇头一笑,“我反倒是下不去手了。” 说到这儿两人还是相视一笑,楚月拍了拍他的手,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别去想了,急走几步吧,天都快黑了,赶到下个镇子抓紧投宿吧,如今赶这夜路别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好!”萧宁点头应了一声,二人快马加鞭直奔下个镇子去了。 第一百三十章 茶轻捧,毒烟浓 天气是越来越热了,树上的蝉鸣也是越发的让人烦躁,再往前走这官道好似也没个尽头,更是让楚月姑娘在马上无精打采的,看看身旁的姑娘,再看看前方的道路,萧宁也是暗暗叹息。前面官道叉路口处,猛然间有个茶棚在望,萧少侠也是大喜过望,忙回头对楚月道:“月妹妹,这天又热起来了,前面有个茶棚,你我去喝碗凉茶,待过得这晌午再走吧。” 楚月在马上早让晒得头晕眼花的了,这时闻言抬头看了看,有气无力的说了声:“好吧。”跟着他打马来到近前。 路边树上栓了坐骑,两人在棚里找了处当风的桌子,这才叫上一壶凉茶来。等到灌下两杯茶水,人也算是缓过了神来,楚月这会儿解下斗笠,看看将近正天的太阳,抱怨道:“这贼老天,都多久没下雨了,这是要热死我啊。” “呵呵。”萧宁看着她也是笑了,掏出干粮肉脯向她推了推,却让她抢过来一瞪眼道:“笑什么笑,不许笑!” “好,不笑,不笑。”口中虽说着,萧少侠脸上可还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别抱怨了,等会天凉了我们再走,今天晚早歇着就是。” “唉,也只好如此了。”姑娘手撕着干粮肉脯,一边心不在焉的往口里填着,一边应到。 话说着少时就是正午了,外面的天就跟下了火似的,还好有着头顶的一片阴凉,却也是让人昏昏欲睡。茶棚里一共就坐了三两桌人,都是赶等这热时候过了再好上路的,这会儿谁也不愿意多说话,要么独自喝着这没滋没味的粗茶,要么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连灶前的老板都伏在那儿打起盹来了,萧宁端着茶碗,笑着看看旁边的姑娘也以手支额闭上了眼睛。 眼见这将是一个安闲的中午,却忽然就听远方有唢呐声传来,萧少侠放下茶杯正自奇怪,此时隐隐约约看见远处有一队人沿着官道行过来了。等到能看清之时,这才瞧了出来原来是一支送葬的队伍。头前是一面铜锣,两支唢呐开道,紧跟着后面两支白幡高挑,再近些时才看见,又有一个妇人,白衣白裙,一手捂脸轻啜,另一只胳膊由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搀着。这孩童也是白衣白裤,白布裹头,外罩麻衫,脚上麻鞋,手中拎着一根哭丧棒。最后面就是八个大汉抬着一口黑漆棺木。 让这一闹腾,棚中之人谁还休息的着,一个个都坐直了身子,伸长了脖子向路上看去。少时队伍到了近前了,棚中难免指指点点,切切私语,这会儿楚月也是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向外看去。恰在此时那女子也放下了掩面的衣袖,向棚中瞟了过来,看相貌也就二十余岁,却真有几分花容月貌,仪态万千,双目微红,脸上泪痕稍挂,恰如带雨梨花,风情万种,素服之下娉娉婷婷,袅袅娜娜引人无限遐想,只这一眼,亭中就不知多少人的魂跟着走了。 萧宁自从见了这队伍,眉头就一直未曾放开,这会儿把人看清楚了,低头方欲喝茶,已将茶杯端到嘴边了,却又愣在了那里,突然抓过茶壶来嗅了嗅,却又猛然抬头四下打量,只见那支队伍已然远去,棚中众人纷纷端起茶杯,议论之声也不觉的加大了。再看楚月也是把茶端了起来,瞥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瞪了萧宁一眼,口中嘟囔了一句:“狐狸精,看看这帮人,魂都要给勾走了。”说着茶杯就要往嘴边送。 就在此时,萧宁却忽然从旁边伸出手来攥住了她的腕子,轻声喝道:“别喝,有毒!” 姑娘听了一惊,看了一眼茶碗赶紧放下,惊问道:“真的!” “嗯。”萧宁点了点头,眼光还是打量着四周。 楚月的眼光跟着他来会移动,许久之后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回来又看着他问道:“真有毒?怎么旁边这几桌喝了也没事啊,而且这水我们也是刚喝过的。” “毒是刚下的,而且只是下在了你我的茶杯之中,看样就是针对咱俩来的。” “这……”楚月看看桌上的茶杯,再看茶壶,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少时才皱着眉头道,“那……刚才也没人过来啊。” “嗯。”萧宁点点头,轻声道,“下毒之人好高明的手段,竟能让咱们无从查觉险些中招,看样不是易与之辈。” “那……能是何人下的手。” “不好说,要么此人还在这茶棚之中,要么……”说着他扭头看了楚月一眼,就见姑娘的眼珠一转,两个异口同声得道,“刚才那支队伍!” “知道那是什么人吗?”姑娘问道。 “不知道。”萧宁摇了摇头。 “那这毒……” “不认识。”萧宁还是摇了摇头。 “唉……”楚月叹了口气,伸手去绰宝剑,却又被萧宁一手压住,问道:“你干什么?” “追上去看看不就明白啊。” “不急。”萧宁摇了摇头,“若真是对着咱们来的,指定还有下一次。如今你要去寻,万一他们布下陷阱,岂不是你我正好一头撞了进去。若不是他们,在这茶棚里不也是打草惊蛇了。” “那如今?” “你看我的吧。”萧宁一笑,低头看了看茶碗,忽然抬头叫道:“小二,小二,哪来的虫子,这水都脏了,再给我换一壶来。”说着把杯中的水泼在了地上,茶杯“当啷啷”一声仍回了桌上。楚月那边一看他眼色,也是有样学样,趁机把茶倒了。 等到晌午过了,天色稍稍凉了些,棚中的人也陆续起程了,直到棚中无人了,萧宁才和楚月绰起兵刃起身上路,再有二三十里,好容易找到投宿的客栈。房中又谈起中午之事,萧宁嘱咐楚月道:“今夜当要小心些,我怀疑那些人必不罢休。既然他们善于用毒,晚间若是摸上来更是难办。” “嗯。”姑娘也是点点头,问他道,“你还是觉着那送葬的队伍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你什么时候见过正午发丧的?都说午时阳气正盛,鬼门关都开不得,哪有那时候往处送人的。” “那你还不让我去追上去看个究竟?” “哼,”萧宁冷笑一声,“他们绝对不只送葬那么点人,要不然下毒之后会没人回来看看结果如何,这定然是茶棚中还有他们的眼线。” “嗯。”楚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去休息吧,今夜不要睡在床上。”萧宁笑笑站了起来,伸手指指屋上房梁,“就算有人闯进来若是没有照面也不要出手,夜晚用毒让人防不胜防,安长老给备的解毒丹也要放在手边。人若走时也切莫追,一切小心为上,有事明晨再作商议。” “好,知道了——”姑娘拖着长声应道,转身回房去了。 一晚之上果不出萧宁所料,到了三更真有人摸了上来,捅破窗棂纸后竹管吹进了一股烟雾,稍时两个蒙面人分别翻进了萧宁和楚月的房间,可没多大会儿又是跳了出来,互瞧一眼摇了摇头,再翻身上房向外掠去。这两人一走,怎么也没想到背后一条红影紧紧跟了下去。三人两前一后在镇中穿来穿去,其间前面两人倒也甚是机警,多次分分合合前后监视,却终是最后这人技高一筹,不但未被发现,还是一直缀住了二人。等在镇中七拐八绕了大半个时辰,可能是这二人也真觉着没事了,这才来到一处民宅之前。门也不曾敲,两人只是左右看了一眼拧身翻墙而入,再等院中有人喝问,只是回了个“我”字,便向正厅亮灯处走去。 他俩进来了,后面跟的红衣人也紧跟着跃上墙头,顺着墙角阴影处滑入院中,眼看这两人进得屋去,这才在院中认清暗桩的位置,身形如鬼魅般接连闪烁,竟是悄无声息的将这四五人俱都放倒了。直至确定这院中再无旁人了,才又悄悄伏在厅堂窗下,顺着窗户缝向内看去。就见屋内背对着门躬身而立的正是刚回来的两人,正面坐着一人却是午间穿孝的美艳女子,女子身后立有一人,就是曾经扶着她的孩童,这会儿切近了才看清楚,这哪是个什么孩童,分明就是个身高不满四尺的侏儒,再旁边还有一个中年男子也是在坐。此时就听进来的二人说道:“小姐,护法,人没抓到。” “怎么回事?”男子没有说话,反而是那女子瞥了二人一眼喝道。 “屋里没人,床铺上也没睡过的痕迹,行囊俱是不在,可能是有所查觉,早搬走了吧。” “嗯?”这会儿那男子才看了他们一眼,对着女子道,“好机警的小子,师妹,看样茶棚当中他就是有所怀疑了,我说那茶他怎么没喝呢。” “客栈中监视的弟子可有消息传回?”那女子又问道。 “没有。”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女子骂了一句,接着抬头看着这两人道,“你们俩也没长脑子吗,别把尾巴给带了回来!” “没有,小姐,我们两兜了好几个圈子,确认没人跟着才回来的。”其中一个人赶紧拱手道 “好了,师妹,别在这儿埋怨了,速速遣人去找吧,你我还是想想怎么跟师父交待吧。”那男子在旁边笑着打圆场道。 “爹爹那有我,师兄不用担心。”女子挥了挥手,侧头吩咐道,“矮五,你去和门主说声,这里线断了,我们正在找,请他来支援下。” “是。”后边这矮汉子拱手应了声,转身向门外走去。 那女子端起茶杯来刚喝一口,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两人又待喝叱,不想正看见那矮子刚敞开厅门,却“嘭”的一声,被人一脚踹了回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抽剑众人惊 听闻萧宁不知他的名号,陶兴也只是冷哼一声,把眼一翻对着他二人报出了自己的弟子:“‘跨山虎’魏断!” “魏断!”听到这俩字,萧宁也知道此事善了不得了,眉头一皱抱拳说道:“原来是魏大当家的师尊,晚辈这厢有礼了。” “哼哼,小子,何需这般虚伪,老夫找你何事你应该知道吧。”话说着,陶兴已将那鱼摘了下来放入篓中,拄着鱼杆站了起来。 “晚辈虽与魏当家的因为些许误会起了龌龊,但不知何事尚需劳动前辈大驾啊。”萧宁抱着拳微微一笑,佯作糊涂的问道。 “小子,不用耍那些滑头。”陶兴嘴角含着一丝冷笑看着他,“你抢了东西在先,伤我弟子在后,这笔帐咱们可得好好算算吧。” “前辈这话可就不对了。”萧宁脸上笑容不减,手却再一次压在刀柄上了,“有道是‘捉贼拿脏’,我以前连魏当家的面都没见过,何来抢东西一说啊。况且行走江湖各凭本事,我这又没依多为胜,魏当家的受伤只能说他是学艺不精,这刀头舔血的日子久了,前辈还能一直护着他不成?”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看样今日真得教训教训你了。”听到这儿陶兴已是气得双目圆睁,侧头瞥了旁边的楚月一眼道,“别说我以大欺小,你二人一起上吧,赢不了我你二人今日恐怕过不得此桥。” “前辈如此恐怕就不合适了吧。”萧宁面上还是笑道,脚下却已侧跨出半步去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小子,你先接我一招吧!”说着陶兴手中鱼杆一横,细细的鱼线带着风响直往他脸上抽去,最前端的鱼钩闪着寒光,这下打在身上绝对能撕上一块肉来。 “哈哈。”萧宁朗声一笑,一闪身躲过鱼线,“仓啷啷”龙雀刀出鞘直迎上去,口中说道,“何需我二人一起动手,月妹妹且退一旁,待我先来领教前辈的高招。”话音未落已是抢上几步一刀劈下。 眼见刀光一闪,陶兴也是一惊,他这鱼杆本就一丈多长,再加上鱼线鱼钩,自可在这两丈之外尽情施展,若是让人近了身反是不便。而今见萧宁抢了上来,他也是斜退半步,手里一抖以杆作枪猛往对方前胸刺去。 耳中听得风声凛然,别看只是一根小小竹杆,萧宁知道在他的内力催动之下必不亚于金铁,当下也不敢拿胸口硬接,只得侧身一闪,手中刀直往杆上斩去。 竹杆终是竹杆,况且这龙雀刀又是有名的吹毛利刃,陶兴焉敢让他砍上,此时只得手腕一缩将杆撤了回来,紧接着不等对方变招,鱼杆一抡好似长鞭,夹着呼啸之声直往他腰腹扫去,那鱼线更是被甩到了他身后,兜了半个圈反往他腰间缠去。 这下是两厢合围,萧宁一时间更是陷入险境,此刻就见他长啸一声,脚下一点反倒是向前急闯,龙雀刀向后一摆斩向鱼线,左手更是猛然伸出来攥向竹杆。但凡长兵刃,不管是抡是抽,力贯之处必是其梢,愈到手握之处劲道愈弱,此时萧少侠正是洞悉了其中关键,这才敢行险前闯。 如此一来,后甩的龙雀刀正斩在了鱼线之上,那细丝应声一截两断,只是鱼钩其速不减,仍是穿破了衣服入肉三分,挂在了他的腰上。再看他这左手一攥也是握住竹杆,可这杆上的力道还是震得他虎口发热,臂膀发麻。到了这会儿萧宁更不能松手了,只见他大喝一声:“给我断!”手握竹杆猛然一撅,同时右腿抬起一招“风起沙扬”直扫对方腰肋。 这鱼杆被一把攥住,陶兴也是一惊,在这不防之下让他猛然一撅,虽说竹性本韧不曾断开,却也是“咔嚓”一声纵裂开来。眼见这支竹杆已是不能再用了,陶兴冷哼一声,一手弃了开来,一手伸出猛得挡下了扫过来的一腿,借势一连退下三步,伸手把腰间别的短斧抽了出来,摆开架势道:“小子确实有两下子,我那徒儿的亏吃得不冤,来来来,让老夫再抻量抻量你!”说着当先抢上一步,一斧就劈了下来。 萧宁这会儿也是弃了钓杆,一时间腰上的鱼钩也来不及取下,已是一摆龙雀刀迎了上去。两人在这桥上你来我往过了有六七十招,竟是一时斗了个旗鼓相当,到了这时萧宁心中也是暗暗赞叹,想这木桥本是简陋,在这之上闪辗腾挪,两人脚下且得留着分寸,万万不敢长拳硬马塌了这桥,到这时自己也未留手,对方却不曾落得下风,这份功力,这份身法招式,这份劲道的拿捏,怎么也不在耶律雄和商长老之下了。 如此再斗了二三十合,萧宁才是略略占了上风,可要想赢他也绝对不是一时之事。就在此时,道上马挂銮铃声响,又一人骑着马施施然走了过来。桥上二人斗到酣处又怎有时间他顾,可在一旁压阵的楚月却是看的明白,来人一身青白色道袍,看样最多弱冠之龄,只是长着一张娃娃脸,让实难分辨年纪。头上松松散散的挽了个道髻,一根白玉簪子别了,一口长剑随意的搭在马鞍桥上,马尾拂尘顺手插在了脑后,一手轻拢着丝缰,一手本是拿着籍书卷摇头晃脑的读着,到了这会儿刚刚放了下来,看着做派哪里像个道士,倒有七分似个学子。 来人到得桥边,看着上面龙争虎斗,不禁微微一笑,收了书卷打个稽首扬声说道:“无量天尊,桥上二位听我一言,这炎炎夏日,两位何必如此争斗,再有何事,坐下谈谈岂不好吗。” 二人都斗到了这般工夫,又哪能是他一言可止,当下只是手上略略放缓,都向这边瞥了一眼。陶兴先是缓过一口气来,冷哼一声道:“小道士,你是何人,来此管得什么闲事,速速离去!” “无量天尊。”那道士又打了个稽首,口中言道,“贫道纯阳宫薄出云,奉掌门之命下山送‘英雄贴’,不知二位因何在此争斗不休。” “哈哈,原来是纯阳玉星子,小可萧宁有礼了。”萧宁听了这话也是一喜,不等陶兴开口,已先说道。 “哼。”陶兴闻言又瞥了他一眼,“小道士,送你的贴子走你的路,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呵呵,”薄出云看看两人笑道,“这位前辈,两位在这桥上堵着,小道就算想过去现在也过不去啊。” “那你就绕过去!”陶兴瞪了他一眼喝了一声,至此不再搭理他。 “唉,”薄出云见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瞥了旁边的楚月一眼,看得出来姑娘也是一无插手之意,只得抽出剑来道,“好吧,既然你们要打,那我也来插一手!”说着一跃而起,趁着萧宁劈出的一刀紧随着向陶兴刺去。 这一下陶兴如何还能抵得住,只得抡起一片斧影护身,自己脚下一点直往桥头退去。眼见逼退了陶兴,薄出云却又长剑一摆粘住了萧宁的刀身,手中一带将刀挡出门外,顺手一掌再向萧少侠前胸按去。 这一下事出突然,萧宁怎料到他能有这么一手,仓促间起手硬接了一掌,也跟着飘身向桥的另一头退去。 眼见将两人逼退,薄出云立在桥上看看两边,洒然一笑,道:“这不就好了吗,大家都和和气气,哪来的那么多事啊。” 陶兴冷冷看了他一眼,手中短斧当胸,暗自调匀一口真气,一时也未开口。 倒是萧宁没有在意,直等楚月过来将那鱼钩给他拔了下来,才笑着抱拳道:“薄兄好身手,在下佩服。” “萧兄过奖了。”薄出云露齿一笑,也对着萧宁抱了抱拳,“不知萧兄因何在此与这位前辈动上了手啊。” “也没什么,只是在下无意中伤了这位陶前辈的高足,前辈来向我讨个说法罢了。” “噢——”薄出云闻言点点头,回头看着陶兴,拱手道,“前辈,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位这打也打了,到头来终是谁也耐何不得谁,不如两厢和解,莫要再拼得两败俱伤才好。” 此时陶兴也是调匀了这口气来,瞥了一眼对面三人,知道要是再斗下去定然不是萧宁的对手,可这其中有那“四圣秘藏图”牵扯,到了这会儿他岂能认败,当下冷哼一声,把手一拍高喝一声:“都出来吧!” 接着就听“呼啦”一声从身后林中捅出六七十人来,当头的汉子手持一对镔铁十字镋,招呼大伙堵住了去路。再看那陶兴,斜眼看着三人说道:“那小道士,这里没你的事,先给我闪一边去。小子,今日我斗不过你,只要你把东西留下,这事就此揭过,如若不然,哼哼……” 这下萧宁也是皱起了眉头,抬头看看陶兴身后的众人,紧紧手中刀道:“陶前辈,今番您还要依多为胜不成?” 听了这话陶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却仍是硬着头皮道:“是又如何,那物事关重大,老夫也是说不得了。” “好好,”萧宁此时脸也是冷下来了,盯着他道,“前辈既然放下话来了,晚辈也只好接下了,但这其中再有什么死伤,可就是皆因前辈了。” 说着已将龙雀刀还了鞘递向楚月,口中说道:“月妹妹,取我槊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血染眸红 楚月闻言接过刀挂回马上,一转手把大槊递了过去,这会儿薄出云站在桥上两手一分,急忙喊道:“且慢且慢,两位且慢动手,听贫道一言。这武林大会不日即将召开,有什么事儿咱们拿到会上去说不好吗,到时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一切自有公断,又何必在这儿打生打死的呢。” 陶兴闻言冷哼一声还没说话,那边萧宁已是叹了口气道:“薄兄,这世上的事不是什么都能分出个是非错的,也不是什么都能拿到光天化日之下来说的,薄兄心意在下领了,此事兄台还是莫要沾身了。” “哼哼,”陶兴也是斜了他一言,“小道士,你还是太嫩了,这世上的事不是只有对和错,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还是闪一边去吧。”说着一抡兵刃抢上一步去。 “先别打,先别打!”薄出云这会儿立在那儿还是双手急摇,转头对着萧宁道,“萧兄,陶前辈那要的是什么啊,你给了他就是,不行你先给我,让我带回门中交给掌门处置,也总比你们在这儿打的血流成河强啊,一切等着武林大会上再来说不行吗。他们如此多的人,陶老前辈的武艺你也看见了,到最后吃亏的总是你呀。” 萧宁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薄兄,今日若是白云真人当面,我交出来也是无妨,可兹体事大,就算是的托付薄兄,他们又岂能干休,兄台也定然是守不住的,如此又何苦拖累薄兄。”说着抬头看了桥对面一眼,冷笑一声道,“就算他们人多,在我眼中不过土鸡瓦狗耳,又有何惧哉!” 话落一震手中大槊,喝了声:“月妹妹,随我闯过去!”说着也没再搭理这玉星子,径直越了过去向对面杀去。 眼看萧宁和楚月杀过来了,那持双镋的汉子喊了一声:“陶老前辈,姓萧的您挡住了,我带兄弟们先擒了那个小丫头再来助您!” “好!”陶兴应了一声,手中短斧一抡直往萧宁处迎去,也就只剩下薄出云独自立在桥上,看着下面一场混战急得直跺脚。 再看这次两厢里一动上了手,可就再没什么情面好讲了,持镋的汉子把楚月当成了软柿子,萧宁也是生怕姑娘有失,两下里还不是处处拼了性命,这下苦的可就是“西山樵隐”了。陶兴知道自己难是萧少侠的对手,可这次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本是想着只需将他拖住了,待到旁边解决了那小丫头,两厢合围再擒他还不是易如反掌,可一交手却全然不是如此了。 萧宁一条大槊抡开了,刺、削、劈、砸势不可挡,若是单单陶兴一人,别看这“破天槊”战阵之中大开大阖,却总在巧妙之处稍差了些,只要让他寻隙近得身来,凭这斧子一寸短一寸险之式,应付起来反要容易些。可此时萧宁并不和他死拼,只要见他稍作游走,槊锋反是直往旁边的贼众身上招呼,到时这些人沾上就是非死既伤,如此一来逼得他只能是放弃心思来硬碰硬了。 这一番又是斗到个五六十合,不但陶兴只因难于近身,遮拦之间已是疲于应付,围攻楚月的群贼更是叫苦连天。单说王姑娘功夫本就不弱,一口长剑神出鬼没,手上暗器更不知放倒了几人,再有萧宁把主动也是牢牢的握在手里,带着陶兴哪儿人多就往哪儿冲,让这些贼人怎敢专心对敌。 这边一时是未分胜负,桥上的薄出云看的是惊诧不已,心中暗道:“怎想到这萧少侠二人的武艺竟如此之高,就算大师兄在此恐怕也是多有不如了,本还为他二人担心,照此看来这阵势根本困不住他俩。” 他这正想着呢,那边萧宁忽然长啸一声,猛然一招将陶兴逼退个七八尺去,大槊抽回对着持镋的汉子迎头打下,那汉子见势不好,双镋十字一架往上迎去。这下众人耳中就听“当”的一声,再看那汉子已然招架不住,腿上一软单膝点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手猛得向下一沉,分毫之差那龙头就要砸在他天灵之上了。 只这一下那汉子的冷汗都下来了,抬眼瞧瞧好容易被架住的大槊,刚刚松了一口气,不想此时旁边楚月看得便宜,右手长剑敌住身边众人,左手一抖一支飞镖甩了出去,当场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大家伙儿尚不知何事,再看那汉子喉头插着一支钢镖,已然气绝。 这一下众人哗然,一时间畏畏缩缩谁也不敢再次上前,连陶兴看姑娘的眼神也多了几份忌惮。趁这机会萧宁缓过一口气来,抬腿一脚把那汉子的尸首踢到了陶兴的面前,倒背大槊说道:“陶老前辈,事到如今我想咱们也没必要再打下去了吧。您此次前来定然也是此人的挑唆,小可与魏当家的虽有龌龊,但还到不了要分生死的程度。再者您所要的东西也是他们抢过来的,今番丢了小可只说是没见过,您这番逼迫恐是有失江湖道义吧。若到如今您老还不肯罢手,就要休怪在下辣手无情了,到时这一场杀孽可尽得算在前辈头上了。” 看看场中死伤的众人,再看看萧宁楚月二人,到了这会儿陶兴也知道这俩人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了,最终是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长江后浪推前浪,看样子我也真是老了,此番再斗下去不过徒曾损伤而已,大家伙都撤了吧。”说着对着萧宁和楚月无奈的一抱拳,“两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言罢一招手,只得带着众人收拾现场转身离开了。 等到陶兴领人走的不见了踪影,萧宁和楚月才算松了一口气,两人相视一笑,王姑娘上前接过龙头槊,萧宁这才跨上木桥抱拳道:“薄兄,在下刚才失礼了,今日谢过薄兄援手之德。” “萧兄过奖了。”薄出云这会儿才苦笑一声,抱拳还礼道,“却是在下孟浪了,怎么也没想到萧兄二位有如此身手,就算没有在下,如此局面也是难为不得两位的,况且在下也是未出上力。” “哈哈,薄兄哪里话。”萧宁笑着摆了摆手,“兄台能有这慈悲之心就足够了,如此实不愧纯阳名门中人。而且在下二人与玉清道长早就熟识,薄兄亦非外人。” “你们认识我大师兄?”听了这话薄出云也是一喜,急忙问道,“萧兄是在何处见到我大师兄的。” 萧宁听了微微一笑,接过楚月递过来的一根缰绳说道:“我与月妹妹欲去太原,薄兄这是要去哪里,若是顺道不妨边走边说。” “也好。”薄出云抬头看看天色,“如今也是不早了,我与二位同行一程,明日再分道需往河北一趟。” 话说着三人各自扳鞍上马,萧宁这才在路上说道:“数月之前在江陵附近与李兄相识的,曾相邀北上,后来因事相悖,直至光州周府之上才又与贵门中人并肩抗敌……” 聊聊走走直到下一个镇子,三人这才投店住下,一夜之间倒也相谈甚欢,等到第二日清晨三人便难再同路,这才在镇外拱手作别。目送薄出云向东北行去,萧宁回首招呼楚月再次上马,一路仍奔着太原而去。 路上看看这绵延不尽的官道,萧宁马鞭前指也是朗笑一声:“月妹妹,此去远就要出了京西地界了,到那时这魏断的手就是再长也不好往外伸了。” “是呀,”楚月闻言也是抬头一笑,“绿林上有时候倒比各大门派间分的还要清楚,谁的手要是伸过了界反而要引起众怒。可是,”说着柳眉一蹙,“这图之事非同小可,那魏断真就能这么放手了?” “呵呵,”萧宁笑着一摇头,对姑娘道,“他到是不想放手,可如今恐怕手下也没有再战之人了吧。其实自从昨日那陶兴一败,他也应该是底牌出尽了。今番他那道上之人心胆已丧不甚大用,若是外面再无强援,他就算不想放手也得放手了。” “唉。”楚月长出了口气,仰头望天说道:“那么说今番你我算是闯出一关来了,后面的路兴许能容易些了。” “不好说。”听了这话萧宁还是凝重的摇了摇头,“就算绿林道上放弃了,可那群黑衣人还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再就是那茶棚中的毒,也没弄明白是何人所下;最重要的还是‘散金侯’,至今他隐在暗中未见其出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有你想想,”说着他已把脸转向楚月,“魏断那边就真能如此干休吗?” “那他还能如何?”姑娘面纱之下也是皱起眉头看着他道。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萧宁转回头去眼望前放,悠悠的开口道。 “哪两条?” “一是破罐子破摔,将此事大肆宣扬,让咱们此后路上步步危机,他再想办法从中取利。”说到这儿萧宁一顿,没有接下去。 “另一条呢?”姑娘没有听见他继续往下说,不由得问道。 “另一条是……”一开口萧少侠就是拧紧了眉梢,“暂时隐忍,等到武林大会之时再行发难,到那时当着天下群豪,你我怀璧之罪终难洗脱,最后必然群雄竟逐,你我则是那鹿……” 第一百三十四章 雨疏风骤急 不知不觉间已是踏出了京西地界,可这七月的天气也已入了伏了,只要太阳稍稍升起,地面上就似着了火一般。路上的萧宁楚月更是酷热难挡,每每行出一二十里就要找地方歇息,如此一来这路更是走不快了。 这日里太阳又升了起来,路上二人遥遥望着前边有座镇甸的影子,萧宁也是长出了口气,回头对着楚月道:“月妹妹,先不走了,到前面找个地方吃点饭,避避暑气吧。” “嗯。”楚月点点头,二人马上加了一鞭向前赶去。 等到了镇前了,才见得其中行人稀少,看样到了这中午,无人愿意在这街中炙烤。二人刚要打马入镇,不想镇口中突然蹿出一人,拦在马头上一揖到地问道:“敢问两位客官可是萧宁少侠和王楚月姑娘?” “吁……”萧宁带住马头,上下打量一番,见着此人似乎只是哪个饭馆中的伙计,不由得眉头一皱说道:“确是我二人,你是何人?” 那人又是一揖道:“小人是前面‘迎客楼’的伙计,有位大爷在店中备下酒席,让我在此专等二位。” “噢?那是何人?”萧宁在马上问道。 “这个小的哪能知道。”那伙计还是笑容可掬的说道。 这下萧宁不由得稍一沉吟,回头看看姑娘道:“月妹妹……” 楚月坐在马上也是蹙着娥眉,打量了打量前面道:“不然……去看看吧。” “好。”萧宁点点头,翻身下了马,牵起缰绳随着那伙计向镇内走去。 镇中唯一的一座二层酒楼,伙计将二人引入其中,对着楼上一间雅间一指,笑道:“两位,那位大爷就在天字号房中等二位,您请吧。” “好。”萧宁略一颔首,和楚月相偕上得楼来,刚刚推开房门就听屋中有人笑道:“我听楼下脚步声就知道萧老弟来了,哈哈,萧老弟,二位快请入席。” 闻声萧宁定睛细看,就见正当门立着的正是“散金侯”侯常发,旁边躬身而立的却是“鹰眼”贺成。 见到这二人萧宁心中一懔,面上却是丝毫未变,抬腿进得房中抱拳道:“侯庄主,久违了,不知今日相邀小可又为何事啊。” “来来来,先坐先坐。”侯常发满面堆欢,抬手赶紧将二人往里就让,回头吩咐一声,“贺成,让楼下上菜吧。” 少时盘碗尽皆摆上,散金侯举起酒来笑道:“萧少侠真是吉人自有天相,这京西一地如此围追堵截都没拦下二位,在下真是佩服啊。” “侯庄主过奖了。”萧宁也是举起酒来和他对饮一杯,放下杯子笑道,“在下二人不过侥幸而已,倒是真有几次险些丢了性命,唉,也是一言难尽啊。” “哎,两位何必过谦。”侯常发将手中折扇摇了摇,“想那京西绿林道盘根错节,能人无数,听说此次为了这东西‘跨山虎’魏断将他师父‘西山樵隐’陶兴都请出来了,仍是没拦住二位,可见二位确非常人啊。” “侯庄主越说越过了。”萧宁闻言连连摇手,“那是陶老前辈明白事理,知道那图不在在下手中,没有难为我这晚辈罢了。” “哈哈,到了这会儿咱们这明人也不说暗话了,”侯常发拾起杯来喝了一口,面带笑容的盯着萧宁道,“萧少侠,这一路的艰辛你也感觉到了,此去太原还得有几近千里之遥,这其中凶险也无需在下赘言了,事到如今少侠还不考虑下我那提议吗?” “哈哈,侯庄主,”萧宁抱了抱拳笑道,“庄主之言实是抬举小可了,可事到如今这千难万险小可二人都是硬着头皮往外闯,还不就是因为我们跟本拿不出那东西吗。要不然这安稳的路谁不想走,安生的日子谁不想过啊,庄主就不要在此为难小可了,小可但凡能拿出来早就交给庄主了。” “好好,看样萧少侠还是不死心啊。”侯常发此时嘴角也带上了一丝冷笑,“少侠别以为出了京西地界一切就太平了,要知道真在京西大家伙儿才不好意思明目张胆,这出了京西可就真没那么多忌讳了。” “哈哈,”萧宁举杯来一饮而尽,撂下酒杯起身说道,“多谢侯庄主提醒,可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是谁还不信,小可纵有一百张嘴也是说不明白,到了那时只管让他们来找我就是,小可的刀槊自会和他们言语。”说着一抱拳,“多谢庄主款待,只是今日有些乏了,我二人还要去寻地歇息,就此告辞了。”回手一招呼楚月,两人开门径直下楼去了。 屋中一时只剩下了侯常发和贺成对着大开的房门,这会儿贺堂主起身把门关上,回来皱起眉头对着侯常发道:“侯爷,那萧宁态度如此坚决,您看会不会是咱们情报有误,这东西真没在他俩手中。” “不可能!”侯常发拧着眉略作沉吟,斩钉截铁的道,“‘千眼堂’的情报向来准确,况且这一路来绿林上的人也咬得很紧,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那这事……”贺成的眉毛拧的越发紧了。 “哼,还是没把他逼到紧处,等他真到绝路上不由得他不掏出来。还是年轻了,仗着有两下子就心高气傲,没把这武林中人放在眼里,这武林中的事又岂是他能想周全的。” “那……侯爷,是不是让暗堂那边再动动,实在不行让绝杀亲自出手……” “嗯……”散金侯端着酒杯沉吟了半晌,举起来仰头灌了一口道,“好,无毒不丈夫,就让绝杀亲自带人盯上去,实在不行瞧准了机会……”说着抬手猛得往下一切,最后说道,“嘱咐他,如若动手一定要干脆利落,别暴露了与山庄的关系。” “知道,我这就去办!”贺成躬身一礼,急忙起身离席而去,屋中只剩下侯常发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眯起眼来看着窗外,喃喃的说了一句:“不识抬举。” 侯常发那边做好安排,萧宁这里下得楼来也是长出了口气,昂首看看天,再回头看了楚月苦笑一声道:“一天的好心情都让他搅和没了,今儿个这天也别走了,找个地方歇一天,等明天早走。” “好吧。”楚月看着他一笑,两人一起选定一家客栈中走了过去。 炎热的午后谁也不愿意出去,连晚饭都是叫到屋里来吃的,也许是下午休息久了,到了二更两人都还没有睡意,正在屋里闲聊着,忽然萧宁停住话语侧耳倾听,猛得把食指放在嘴边一比,回头吹熄了灯火,两人一个翻身避在了窗台之下,透过打开的窗子向外看去。不大时候,对面有三条人影跃上房脊伏了下来,正仔细的打量着两人的房舍。又过了一会儿,可能看屋中没有动静,中间的人往两边一指,左右两起身跃了出去,沿着屋脊分别来到萧宁和楚月的窗外,稍稍露出双眼往屋中探看。到了这时屋内屋外不过仅仅一墙之隔,楚月身形一动就待将这人擒下,萧宁那边却是猛一伸手将其按了下来,向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也许是两人也没看见什么,在窗外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又各自撤了下来,沿着屋脊三人再次汇齐,又在暗中嘀咕了几句,才悄悄的退了回去。到了这时萧宁拍楚月,轻喝了声:“走!”说着当先长身而起,从窗口蹿上房顶,寻着踪迹追了下去,楚月紧随其后也追了出来。 遥遥看见三条人影在镇中兜了几圈,最终在最西头的一处宅前停了下来,左右看看无人,三人这才垫步拧腰翻墙而入。稍时听到里面没有动静,萧宁和楚月才来到墙下望了一眼,纵身攀上墙头向内打量。 从墙上看也不过是个前后两进的院子,里面房舍俨然,花草葱翠,面积虽然不大,可这建得却是分外精致。后面这会儿看不清楚,前一进中却是未见灯火和人踪。二人在墙头上对视一眼,俱是一点头,翻身跃入院内,借着廊柱花草遮掩往里摸去。 悄悄看遍了前院果然没见人迹,通往后院的只有一个月亮门,在门口探头看看,后院之中真有一间屋子还透出一丝光亮。两人再次潜入内宅,沿着阴影来到屋前,到了夜晚这暑气仍是未消,这屋中窗子也是大亮敞着,两人不敢再往前走,只得在外面的假山之后隐住身形向里看去。就见刚才的三人此时垂手而立,上首有个黑衣人背对窗口坐着,通过风声隐隐有话语传来:“现在人不在没事,反正知道他们的去处,跑不了他,下去在前面做好准备。” “是。”三人躬身应了一声。 “另外,”上首这人轻咳了一声,接着道,“最近派人盯着点血影门,听说另两张图他们已经打听到线索了,这次可不能让他们抢了先。” “是。”三人又应了一声。 “好了,都下去吧。”坐着那人挥了挥手,“下去看好新来那小子,上次他就打着咱们的旗号擅自行动,还好没给我惹下什么乱子来,下次再有此事直接将他做了,不必再来报我。另外姓萧的和那个丫头也不是易与的,上次如此准备仍是功亏一篑,还折了人手,这次一定要慎之再慎。” “是。”三人再一躬身,后退几步鱼贯而出,屋中那人哼了一声,说了句,“没有一个省心的!”?子一挥扑灭桌上灯火,等萧宁和楚月再仔细打量,却已是不见了人影。 第一百三十五章 鹬蚌忽相争 眼看着屋中灯光一灭,室中已是人影皆无,楚月心中好奇,侧头看了萧宁一眼,萧宁轻轻摇了摇头,带着她向院外摸去。 一路回到客栈,重新燃起蜡烛,灯光下萧宁脸上一片凝重。楚月过去道了杯水递给他,奇怪的问道:“宁哥哥,既然咱们都跟去了,为什么不进去探个究竟?” “不能进。”萧宁端着水摇了摇头,“你看出他们是什么人了吗?” “他们?”楚月皱着眉头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没看出来。” “一开始我也没看出来,可刚才在灯光之下我才看见,来客栈的那三个黑衣人,袍角都有一个半边红色的太极。” “红色太极!”楚月霍得站了起来,“杀张叔叔的那批人!” “对!”萧宁点头头,“也就是路上设了陷阱险些要了我命的那帮人!” “那为什么当时不进去擒下他们?” “不敢!”萧宁还是叹了口气,看着她道,“官道上一番截杀就能看出他们不是一般人,此番那屋中说不定得有机关埋伏,你我贸然撞进去定难讨好,更不用说擒下他们了。其实认出他们的身份我心里就捏了一把汗,咱们当时进那院中就无异于踏进了龙潭虎穴,要早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带你闯进去的。” “那张叔叔这仇就不报了吗!”楚月瞪着他道。 “月妹妹,你先坐下。”萧宁无奈的看着她,伸手拽着让她坐了下来,才又说道,“现在我们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就算杀了他们几个也难谈报仇之事,如果真想报仇,定当探明白此是何人,将他们连根拔起才好。再说,屋中之人都说了,一路之上当还有埋伏,这次不去打草惊蛇,放长线才可钓出大鱼来。” “好。”楚月压了压心火,长长得出了口气,看看他道,“那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走,继续往下走。既然他们要动手,我们就给他机会。这次咱们心中有数了,只需要早做防备,等他们来就是。我就不信还不能擒下个活口,问出句实话来。” “嗯。”楚月点点头。 萧宁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拍拍她说道:“好了,去睡吧。从明天开始路上得更加提高警惕了,既然知道了,我们总不能再阴沟里翻了船吧。” 楚月绰起杯子来将水一饮而尽,这才点点头回到自己房中去了。 第二日一早起身,倒是没再见着散金侯和贺堂主,两人再次打马上路,也是走得十分谨慎。 又是一连四五日,路上倒还太平,这下越往西北人烟越稀,有时一日之间难找个镇子,每每投宿总得到天色大黑。这日午间又没找到地方歇息,二人只得入了林中暂且栖身,吃罢了干粮饮了些清水,萧宁靠在一颗大树下稍稍眯上了眼睛,楚月躺在地上枕着他大腿也是略略小憇。头顶的太阳有着树荫的遮蔽还是好了一些,林中微微有些风让人也凉爽点,唯有这枝头的蝉鸣到了正午更是让人烦躁。 两人在树下只等这炎日稍敛就将上路,还想此时萧宁忽然眉头一皱,两眼欲睁却又倏然闭住了,伸手一把捂住楚月的口鼻,传音道:“屏息,有毒!不要睁眼!” 说着两耳留神周围的动静,另一只手悄悄从怀出摸出两粒解毒丹,纳入自己口中一粒,放入姑娘口中一粒。转而握住她的玉手,“劳宫穴”相对再次传音道:“不要说话,对方定然是借着蝉鸣掩盖摸到了近前,这才顺风放毒。我先用‘幻圣’所载的驱毒之法帮咱俩把余毒清了,你这会儿默运龟息之功不要让他们有所查觉,等有人来了我们抓个活的。” 感觉姑娘手上略略用力表示应了下来,萧宁这才一面默运功力缓缓逼出两人体内余毒,一面支起耳朵倾听着四周的响动。大约得有一柱香工夫,少侠好容易清遍了残毒,见还没有人现身,这才松了相握的两手,自己一歪也倒了下去。到了这会儿才听得几十丈外有人笑了一声,紧接着从树枝上和草丛中跃出八九条人影,萧宁若是睁开眼此时当能识得,为首的正是那日在官道中见得哭丧的美妇人,旁边立着的男子当日里和他们同在茶棚饮过茶,后面紧跟的就是那个矮子矮五和几个抬棺打幡之人。 此时就听那女子拍了旁边男子一巴掌笑道:“师兄,你这‘无形之毒’的手法越来越高明了,不日就能继承我爹的衣钵了。” “师妹过奖了,”那男子微微摆手,抱拳道,“这一切不过仰仗师父他老人家悉心栽培而已,为兄比之师妹都尚有不如,更难及师父之万一了。” “行了行了,”那女子摆摆手,带着众人向萧宁那儿走去,口中说道,“爹爹没在这儿,就不用替他吹了,他天天就爱听这些话,我看让你们再给吹下去都要找不着北了。” 等到离萧宁他们还有三四丈了,女子停住了脚步打量着树下的二人道:“师兄,你下的什么毒,不会是把人毒死了吧?” “那哪儿能啊。”男子笑了一声说道,“只不过是些‘百日醉’而已。” “那就好。”女子点点头,回身吩咐了一声,“矮五,带人去搜搜他俩,看看有没有那图,有就直接结果了吧,没有把人绑了叫醒了再问,这是解药。”说着掏出一个小瓶扔了过去。 “好勒,小姐。”矮五接着瓷瓶招呼两人走了过去。 此时躺在地上的萧宁已是悄悄攥住了龙雀刀,楚月也是握紧了断离剑,两人手中都已扣好了暗器,只等有人近身就是雷霆一击。 眼看着三个人离树下就还五六尺远了,那女子和男子也是一脸轻松的在等结果,不想此时忽然“嘣嘣”几记弓弦声响,两侧树冠上数支弩箭射了出来,直取前面走的三人,这三人中两个当场正中要害,惨叫一声倒地身亡,只有矮五仗着身材矮小就地一滚躲过了要害,却仍是被一箭射中臂膀退了回来。 本来悠然自得的一对男女这下也骤然一惊,还没来得急喝问呢,弓弦声再响,又是一轮弩箭对着这几个人攒射过来。慌乱之中几人抽出兵刃拨打箭矢,几轮过后只剩当头的一男一女还算完好,余者纷纷受伤,人也退出七八丈开外。 这时再听树上一声唿哨,才有七八个黑衣人蒙面跃了下来,为首的当中一立堵在了这帮人和萧宁二人之间,后边六人个个手持强弩对准众人,弩上俱都压着铁箭寒光闪闪。 那女子和男子缓过神来,重新约束众人拔刀戒备,这才瞥了一眼对面几人衣襟上的血色太极图,盯着对方道:“‘阴阳宗’!难道你们也接了这桩买卖?” “哼,甘玉娇,我‘阴阳宗’行事就不用你‘百鬼门’过问了吧。”为首的黑衣人冷哼一声,盯着那女子道。 “好好,前有‘血影门’,后有‘阴阳宗’,没想到就因为这么一张图把江湖中两大杀手组织全给惊动了!”女子甘玉娇盯着这群人打量了打量,又瞥了身边的人一眼道,“今日你阴阳宗妄动弩箭,就不怕朝庭追查吗!” “朝庭?嗤,”黑衣人还是冷笑一声,“我们这些做杀手的命都不怕丢,还怕那朝庭?” “行,”甘玉娇听了咬咬牙,冷着脸道,“今日我‘百圣门’认栽,我们撤!”说着一挥手就待与众人往后退去。 “我让你们走了吗?”黑衣人冷声道。 “你待怎的!”听了这话百圣门的人心中一紧,甘玉娇也冷叱一声道。 “你们还是给我留下来吧!”说着把手一挥,身后的黑衣人急步抢上,手中弩箭连射,百圣门中虽然竭力抵挡,最终也被射成了筛子。黑衣人盯着地上的尸体“呸”了一声,说了句:“不过是些‘五毒教’的弃徒,还想翻起什么大浪来。” 这时有人从矮五手中抠出那个瓷瓶来,躬身递了过去道:“阴坛主,这是解药。” “好。”这阴坛主看了一眼,吩咐道,“去搜搜看有没有,有就把人处理了,没有先把人捆了叫醒了再问。” “是。”那人一抱拳,同样招呼人手向树下走去。 几人刚俯下身子向萧宁和楚月的怀中摸去,不想这时树下双眸紧闭的两人猛然把眼一睁,不待俯身的三人开口,一道刀光闪过,三个人的喉咙已被划开了一条血线,楚月紧跟着一跃而起,阴坛主那边刚听到身后声音不对,猛一回头就看见点点寒星撒了过来,骤然间只来得急喊了声:“上当了!”就听身旁惨叫声连连,一众手下俱已倒了下来。他也是刚刚抽出兵刃拨开数枚暗器,只感觉腿上一阵剧痛,再看时原来是萧宁也从三具尸体后边蹿了出来,两脚贴地一绞已将他双腿绞断。 到了这会儿楚月也奔了过来,两人先制住了这个阴坛住,再看看旁边还有一两个没有断气的,也一并点了穴道提了过来。 到了这会儿萧宁才解开了阴坛主的哑穴,扯下他的蒙面巾,仍是一拳打掉了他的满嘴牙齿,方才问道:“阴坛主是吧,小可倒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下。” “哈哈哈哈。”被扯下蒙面巾的阴坛主只不过是一个四十余岁的削瘦汉子,这会儿惨笑一声道:“终日打雁还是让雁啄了眼,小子,你以为这样就能从我这儿问到什么了吗!”说着又是狂笑一声。 第一百三十六章 破庙之中 听着这狂妄的笑声,楚月已是柳眉倒竖,侧首看了一眼几人衣襟上绣的太极图,踏上一步宝剑抵住他的咽喉叱道:“你还狂得什么,说,血洗‘百巧阁’是不是你们干的!” “哈哈哈哈,百巧阁?”这人瞥了一眼喉头的剑尖,咧着嘴道,“是我们干的,也不是我们干的。” “你!”楚月听了心头大怒,手中宝剑一紧,旁边萧宁见事不好,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道:“月妹妹不可!”楚月看了他一眼,气的冷哼一声恨恨的把手放了下来。 这会儿萧宁转过脸来看着这个阴坛主,刚要说话,不想对方却是先开口了:“小子,我劝你别多费力气了。上次你擒了我们一个弟兄,怎么审的我们宗主早就在一旁看明白了,这次出来我们早就服下了‘绝心丹’,只要血脉受制必然毒发,一刻钟内必死无疑,你以为你这一刻钟又能问出什么吗?” “你!”萧宁听了也是一惊,一把拎住了他的前襟,楚月也猛得前跨一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到了这时阴坛主还怎能害怕,只是放声大笑,一面笑着一面说道:“自从你点了我等的穴道,就已是置我们于死地了,你要想问什么还是等着下一次能抓到人再说吧。就算下一次能抓到人,你也不一定能问出话来,阴阳宗的人想死,是谁也拦不住的。”说着声音愈来愈小,到了最后头一歪,口鼻中俱是流下黑血,已是没了声息,萧宁扔下他再去看旁边的两人,也是一般模样。 “好狠的心,好严密的组织。”楚月在旁边看着也是喃喃的道。 “的确。”萧宁此时也是站了起来,打量着这一地的尸体应道。 “沧啷啷”一声还剑入鞘,姑娘抬起头来看见萧宁还是站在那发愣,不由得问道:“宁哥哥,你愣什么呢?走吧。” “稍等。”萧宁摆摆手,从地上捡起一根铁箭来到百圣门的男子尸首前,伸手挑开他的百宝囊,就见里面不少的瓶瓶罐罐,有的贴着标签,有的没有标记。将这些倾倒在地上,用铁箭在里面翻找了半天,才从里面拨出一个小瓶来捡在手中,看着上面的标签笑道:“还真有这个,这下好办了。” “什么?”楚月凑过去一看,就见上面写了三个字“化尸散”。 “我从幻圣的秘录中见过此物的记载,说是此物处方虽隐密,配制却是不难,就想看看他们这里有没有,没想到还真有。”萧宁打量着手中的瓷瓶道。 “你要这个干什么?”楚月皱着眉头问道。 “让他们狗咬狗。”萧宁微微一笑道,“月妹妹,先把咱们的暗器收回来,一件别落。” 两人捡完暗器,就见萧少侠打开小瓶来到两帮人的尸体前挨个倒下,只留下那男子的尸首未曾处理,少时白烟腾起臭味刺鼻,大约一柱香工夫,十几个人俱化为一滩黄水渗于地下,只剩下残破的衣衫和兵刃留在那里。此时萧宁将这些一股脑就地草草掩埋,又把倒在地上的瓶瓶罐罐略作收拾,伸手绰起那男子的尸首道:“月妹妹,来搭把手,先把他埋了。”说着两人合力将其抬到一棵树后化成黄水,掘坑埋了起来,这次却是细细整理不使露了丝毫痕迹。 等到将一切掩盖好了,萧宁最后在林中随意扔下几支弩箭,又放下几件百圣门的物件,这才拍了拍手一笑,把缰绳拿来递过去道:“好了,不用管他了,我们也上路吧。” 二人上了马楚月还是一头雾水,路上看着萧宁问道:“宁哥哥,你那是做什么?” “呵呵,”萧宁看着她一笑道,“只不过是布了个小小迷阵,暂且迷惑他们一时罢了。” “这事怎么说?”楚月奇怪的道。 “你想啊,听两边的话,双方背后都有话事人。”萧宁笑着分析道,“若是等不到消息必然会来查看,到那时现场掩盖的如此草率,来人定能查觉。那什么‘百圣门’和‘阴阳宗’的人都死了,又是被毒化骨销形,这里细数之下又少了一个人,你说会是什么结果呢?” “噢……”楚月闻言点点头,看着他道,“你果然越来越奸诈了。” 萧宁听了朝她翻了个白眼,摇头苦笑道:“也不过能瞒过一时,其中的破绽太大,经不起推敲的。” 侧头看了看楚月还没明白,忍不住接着说道:“首先尸首之中未有你我二人之物就是最让人起疑的,这样我们再走下去只要有心人稍加打探就会暴露。再者这化骨销形也是多此一举,若是能让两方的来人一眼看到百圣门之人死在弩箭之下,阴阳宗的人死在毒中才是最为合适,只不过那些黑衣人的尸首上总有你我暗器的伤痕,若不销毁更易暴露。” “唉,说了这一半天,费了这么大的劲,最终还不是瞒不过别人。”楚月侧头睥了他一眼。 “也不需要瞒住他们。”萧宁又是一笑,“只需要给他们添点乱子,让我们清闲几日就是。此去金枪门,我们往北多走一步就越发的安稳一分,等真到了太原,那些宵小自然会收敛许多。再说了,此次我等也不是一无所获啊?” “能有什么收获?” “最少弄明白了张前辈临终之时所说的那个阴字是什么意思了。” “嗯。”说到这儿楚月也是点点头,“不错,终于是知道张叔叔这仇是要往哪报了,‘阴阳宗’!可以前没听说过这么个宗门啊?”到了最后姑娘却是皱起了眉头。 “是没听过。”萧宁也是疑惑的点点头,“听百圣门那些人的话,应该和‘血影门’一样是干杀手这行的,路上咱们再打听吧。” “也好。”楚月点点头,两人给马加了一鞭,渐行渐远了。 他二人这边走的痛快,那林里最终如何也是无人可知了,反正三五日来倒是无人再找麻烦。 这三伏的天气谁也是说不准,前边还是烈日当空,可午后都已红日半落了,却又忽然乌云密布,少时便是大雨倾盆。这场雨来的突然,路上的两人哪里备得雨具,只得快马加鞭往前急赶,看看前方是否能找到避雨之处。也是二人命好,一二里外正有一座半塌祠堂,外面大门和门上的匾额早已不见,内中房舍也已大多倒塌,只剩后厅尚能遮蔽风雨。 将马拉到屋檐蔽雨处,萧宁和楚月这才看见厅中隐约有火光映出,屋后亦有马嘶传来。两人对视了一眼,手中紧了紧刀剑,这才来到虚掩的厅门前。萧宁轻咳一声,在门外略一拱手道:“行路之人突遇暴雨,前来借一角之地栖身,雨后就走,还请其中兄台见容。” 少时屋内“嗯”了一声,门外二人这才推门进去,就见一人当门盘膝而坐,松纹古剑横在腿上,火光映衬下也就二十多岁,穿得一身青白色道袍,头上牛心发纂高挽,一根黄杨木的簪子别了,面目冷清,见得两人进来也不过翻上眼皮瞧了一眼,就未再搭理,只是这脸上一道漆黑的伤疤自耳梢直至嘴角,宛若一只蜈蚣趴在脸上,让他本来颇为清秀的面容显得有几分狰狞。见到这人相貌二人心中一紧,萧宁还算从容,楚月却是将眉头一皱。 萧少侠这会儿轻咳了一声,拉着楚月向火堆处靠了靠笑道:“小可萧宁,这是小妹王楚月,不知道长上下如何称呼?” 抬头又瞥了两人一眼,那道人最终还是垂下了目光,眼皮都是轻轻合了起来,嘴唇微张,冷声道:“孙明玉。” “纯阳玉虚子!”楚月低呼一声,萧宁也赶紧把拳一抱说道:“原来是玉虚道长,小可有礼了。” 玉虚子这才睁开眼睛勉强打量了打量他二人,嘴角一歪好似是笑了一笑,不过那道疤痕牵动之下显得更是可怖,抬起手来抱了抱拳,吵哑的道:“两位不必多礼,自便就是。”语气生硬像是许久没与人言语了。 萧宁笑了笑,和楚月对着火推抖了抖身上的衣服烤了起来。 外面的雨下的不停,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了,萧宁从破洞的窗子看了出去,到了这会儿眉头也是越皱越紧。四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祠堂的后厅,原来的桌椅早已破碎,这会儿又有不少被三人烤了火去,屋子倒是不小,可地上尘土杂物也着实不少,除了三人各自整理坐下的地方,别处实难落脚。 看罢四周,萧宁低头看看偎依在身边的楚月,也是苦笑一声道:“月妹妹,可能我们得在这儿过夜了。” “嗯。”楚月点头一笑,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服道,“那你收拾个地方出来,我去把行囊和干粮搬进来。” 等到萧宁把屋中一角打扫干净,楚月也把行李铺妥了。就着火烤热了几张饼来,萧少侠分出来一张递向孙明玉。玉虚子睁开眼看了一眼,嘴角轻轻一扯,微微摇了摇头,伸手从腰间摘下一个水囊,打开来竟是酒香扑鼻,自顾饮了一口又挂了回去,再将双目瞌了起来。萧宁见了微微一笑,转手把饼一撕两半,给楚月递过半张去。姑娘白了他一眼,才伸手接了过来,看的他呵呵一笑,已将另半张向自己嘴里塞去。 屋里一时也没了别的声音,三人各做着各的事,只听着屋外的雨声。也就在这时,门外面喧哗声忽起,就听有人说道:“这贼老天!大哥,这儿有间屋,快进去避避吧。”话说着院门外已有脚步声响起。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阵除凶 屋里三人没有说话,各自干着各自的事,只听着窗外雨声不绝。就在这时,外面喧哗声忽起,就听有人说道:“这贼老天!大哥,这儿有间屋子。快进去避避吧。” 紧接着又一个声音接道:“是呀,大人,要不咱们先避避吧。” “废什么话,走!”最后有人说道。 话说着外面已有脚步声响起,到了院门外忽然一顿,就听第一个人又说道:“大哥,大人,这儿有两匹马。” “嗯,可能有人了,进去看看。”几人说着话就走了进来。 等推开门,萧宁和楚月回头看去,就见七个人鱼贯而入,当头的一个略显猥琐,进门时腰身略弓,后面的汉子倒是相貌堂堂,手中提着一口单刀。这两个人进门看见萧宁都是一愣,僵在那里竟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萧宁看这二人也有几份眼熟,还没想起是谁来,门外跟着又拥进五人,看样子是四人护就中间一锦衣人。这五人刚进得门来,中间这人眉头就是一皱,旁边护卫之人见了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压刀前跨一步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让开!” 楚月听了柳眉一立,瞪了几人一眼刚要喝叱,萧宁轻轻拍了拍她立了起来,打量着几个人道:“几位又是什么人?” “大人,”这会儿前边进来那人后退了半步,指着萧宁道,“他就是萧宁!” 萧宁闻言眉头一凝,刚要开口去问,中间那锦衣人已把目光转了过来,皱起眉头打量了他两眼,当先开口道:“你是萧宁?” “小可是叫萧宁,却不知阁下找的是哪个萧宁?”萧少侠也是皱着眉头问道。 “这么说‘飞鱼’沐丰就是你杀的了?” “嗯?”闻言萧宁微微一愣,这才仔细打量着这几人,虽说都是穿着汉人服饰,可怎么看也不像中原人士,不由得又问了一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哼!”这会儿头前那个猥琐之人大指一挑道,“小子,睁开你狗眼看好了,我们大人可是‘铁圣司’的统领大人之首,江湖人送绰号‘贺兰隼’司空良!” “铁圣司?西夏人?”萧宁听了眉头皱的更紧了。 “铁圣司的人!”对峙的几人还没说话,忽然间火堆旁一个沙哑的声音开口了,几个回头看时,才见刚才还瞌着眼皮的孙明玉倏的睁开了眼睛,二目炯炯的打量着门口的这五人。 “你又是谁?”司空良看着火堆旁这个道士,刚才进门是目光都集中在萧宁二人身上了,虽然知道还有一人,却也没仔细去看,此番一留意,竟也让他的相貌骇了一跳。 “哼,”孙明玉冷哼一声,从火堆旁站了起来,到了这会儿萧宁他们才看的明白,这玉虚子不但脸上有伤,左手左脚也微露残疾,虽说没有梁长老瘸的厉害,可也不是那么平稳。此时就见他并未答话,只是盯着司空良道:“铁圣司一都二副,下辖八大统领,这么说你就是其中之一了?” “大胆!”司空良听了皱着眉头还未说话,旁边的四个护卫已是看不下去了,几人踏前一步抽刀出鞘喝道,“哪来的山野道士,我们统领问你话呢,还不回答!” “哼哼,”孙明玉又是冷笑一声,手中松纹古剑也是抽出鞘来说道,“好叫你们死个明白,十九年前永兴军路庆州有个孙家庄,不知你们可还记得!” “孙家庄?”司空良皱着眉头苦思良久,猛然抬起头来道,“你是那孙家的小公子!” “哈哈哈哈!”一直是一脸冷清的孙明玉到了这时忽然纵声狂笑,声若夜枭直震九霄,笑着笑着眼泪就已经出来了,再低下头已是双目赤红,面容扭曲恍若恶鬼,“你们果然还记得!当日你们铁圣司暗派奸细潜入宋境,联络江湖败类灭我孙家满门一百七十一口,此仇此恨我定要一一报还!” “你找死!”司空良到了这时也是钢牙暗咬,抽出腰间钢刀喝道,“孙家余孽此时竟然还敢露头,当日让那仆从将你带走本就算尔命大,汝就应该抱着你那孙家至宝缩起脑袋来做人,没想到今日你还敢出来,此番你的命和那‘鲛人泪’我全要了!”话音未落钢刀一挥,说了声“上”,带着四人冲了上去 孙明玉见了又是狂笑一声,手擎宝剑迎了上去,口中说道:“这些年来潜入宋境的西夏细作我也杀得数百了,却还没杀过铁圣司的统领人物,今日正好拿你祭剑!”两方各不相让就在这屋中动上了手。 这一交手只让房里刀光四射,剑影闪烁,已将其余四人逼到了墙角门边。楚月依着萧宁看了过去,不大时候却是皱起了眉头,轻声道:“宁哥哥,你看这玉虚子是不是有些狂了,我看单是一个司空良他都应付不下来,何况是以一敌五,这败落是早晚的事啊。” 萧宁在旁边点点头,轻声说道:“如今看来确是如此,可你看到现在孙道长丝毫没有慌乱,我想这其中仍会有变数。这么着,门口两人我总感觉有些眼熟,稍等你帮我盯好,别让他们跑了,孙道长那若是有危险我当助他一臂之力。” “好。”楚月瞅了瞅门口,点头应下。 再看场中,孙明玉也和那五人交手十余招了,那司空良不愧为是“铁圣司”的八大统领之首,在萧宁看来,单他一人的武艺就绝不下于神音教的右护法韩依翠了,况且这四名护卫个个都能与“鬼书生”费剑清平分秋色,五人联手,就算是自己下场也难全部留下。而今玉虚子被他们围在中间,一时间也只仗着一套“两仪问心剑”堪堪自保而已,可就算如此,孙明玉脸上仍是一片冷清,手上招式丝毫未乱。 再斗个十余招,前面四人手中钢刀齐挥,一起向他攻来,孙道长长剑一摆“颠倒阴阳”封住两刀,同时身形左右一晃让开剩余两刀,就这一下左肩稍偏露出破绽,让背后一人看得便宜。这人眼睛一亮,急步往上,手中刀斜指撩了过去。萧宁在后边暗叫一声“不好”!已是手压龙雀刀抢上一步。不想这人刀刚出手,脚底却突然踩上了一块碎石,足下一个不稳,刀自孙明玉的耳边扫了过去未伤到他丝毫。孙明玉见了也只嘴角一挑,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管出手向旁人攻去。 再有个七八招,孙道长又是行险一击背后露出破绽,有两人提刀抢上,到了最后关头仍为足下杂物所绊,分毫之差未伤到人,而这玉虚子却还是理都未理,好像一切都已成竹在胸。如此三五次下来,楚月在旁边看的奇怪,萧宁更是咋咋称奇。再有个一二十招,萧宁才忽然“噢”了一声,对着姑娘轻声笑道:“月妹妹,你看懂了吗?” “没有,”楚月摇摇头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要说是次次凑巧也绝不可能啊。” “呵呵,”萧宁摇头一笑,手指孙明玉脚下说道,“月妹妹你看他足下步法。” “嗯?”楚月闻言凝目向其脚下望去,这才看见虽说踏着两仪四象的步伐,可每每蹚过地上的杂物,他总是有意无意的踢上一脚。短时间还没看出什么来,可到了如今这些石块木棍俨然布成一阵,将这六人全围在了阵中。在这阵中玉虚子是进退自如,可另外五人脚下却是一片凌乱,只感觉步履之间皆不自由,不管是攻是守都别扭异常。 到了这时萧宁在旁边一面指点着一面对着楚月笑道:“显然这位玉虚道上在阵道上是颇有造诣,竟将它融入了自己的武艺之中,你看他踢的这些石块木料,看似杂乱却是暗含道理,而今这阵势将成,他在其中自是攻守自如,而另外五人则是进退失据,此消彼长之下大局已尽在其掌握之中了。” 楚月眼盯着场中的争斗,也是点了点头道:“的确,他这虽手布置真是暗含无穷变化,那五人看似是围攻于他,其实根本无联手之利,而且几人就算打乱了些许布置,他也是随手修复。我看他这一人成阵的手法比之神音教的‘正反八卦阵’更要神奇。”说着抬头看了看萧宁,“宁哥哥,你若与他交手能胜吗?” “不一定。”萧宁笑着摇摇头,“孙道长若论武艺也不过与尚中原等人相仿罢了,我若以雷霆之势相逼,不使他阵势有成,想能速胜,可若拖的时间稍长,让他阵势已成,我不通阵法之下也是必败无疑了。” “我也是。”楚月闻言喃喃自语道,“本来看这孙道长的武艺不比南姐姐高多少,可若我出手也只能以暗器速胜,让他把阵布好了我也唯有束手就擒了。” 两人这边话正说着,场中形势却忽然大变,就见司空良被这束缚折腾的一时火起,口中喝道:“贼道士,你这是什么妖术!” “哼哼,”孙明玉冷笑一声,低叱一声,“今日尔等就受死吧!”话说着脚下如鬼魅连闪,倏忽间火光映衬下竟难辨真假。这下五人也是一惊,司空良呼喊了一声想把五人聚在一起,可脚下磕磕绊绊竟一时难以靠近。 第一百三十八章 灭门哀痛 让司空良这一声喝叱,引得孙明玉冷哼一声,低叱道:“今日尔等就受死吧!” 话说着脚下走行门,过迈步,借这阵势闪展腾挪,倏忽间却如鬼魅般身形连变,让人一时间难以琢磨方位。司空良那边见了大吃一惊,口中连连呼喝众人聚集,却因为脚下磕磕绊绊竟一时难以靠近。当此时,玉虚子不知怎么闪到了一个护卫身边,手中长剑如闪电般直刺他右胸,那人见了也顾不得再去和他们统领汇合,手中刀一撩架了过去。不想刀刚出手,脚下又踩上了一截木块,身形稍稍一歪。他这一歪恰巧没磕着对面的宝剑 高手过招就是这分毫之差生死立现,他这让剑身从刀下钻了过去,却又是将自己左胸迎上了剑尖,当时就听“噗”的一声,紧接着惨叫声起,人跟着往后倒去。趁着死尸将倒未倒,孙明玉提起一脚将他踹出两丈多远,这才挥剑向着其他人攻去。 站在旁边的萧宁这时也是笑了,侧头低声对着楚月说道:“我终于看出他这阵法的破绽所在了。” “在哪?”楚月抬头瞥了他一眼,奇怪的道。 “在布阵之物上。”萧少侠自信的道,“这阵法以碎石木块布成,其物小,皆在其可控之内,物件过大却是不行了,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把刚才的死尸踢出阵外啊,只因为若这人倒在阵中必会影响了阵法运转。” “嗯。”楚月盯着场中微微点头,轻声声问道,“那如此宁哥哥你破的了这阵吗?” “难!”听到这萧宁又是皱起了眉头,紧盯着场中叹道,“就算发现破绽,其实在这阵中一切已尽归他掌握,你也难从外面携进巨物来阻挠阵势,除非……”说到这儿萧宁摇了摇头,没有接下去。 “除非什么?”楚月等了半天没有听到下文,抬起头来奇怪的看着他。 “除非……除非用人命来填!”萧宁艰难无比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用人命填,你是说……”楚月皱着眉头看着他。 “对,只要有一两具尸体倒在他这阵中,这阵就算破了。” 两人话正说着,孙明玉已是绕到了司空良身边,手中剑法早从善守的“两仪问心剑”转成攻势凌厉的“无极落魂剑”了。此时剑光左右一闪,将刚要汇齐的两个护卫逼退下去,再趁着司空良立足未稳,起手一剑划伤了他持刀的手腕。耳听得钢刀“当啷啷”落地,不待旁边三名护卫再抢上来,脚下连追数步,手中剑再出,已将他双膝双肘的关节尽皆挑断。 等这司空统领瘫倒在地,剩余的三名护卫一个个骇的是面色如土,手中刀颤颤巍巍谁也不敢再次上前。萧宁这会儿在旁边松开抱着膀的手臂,在姑娘耳边轻喝一声:“小心,他们要跑!把门口那两人留住了,我已认出他们是谁了,还有用!” “好。”楚月点点应下。 这边话音未落,那里不知谁喊了一句:“跑啊!” 余下的三名护卫飞身直往窗棂上撞去,门口两人也是往外直闯。此时萧宁说了声:“月妹妹,截住了!”跟着喝了声,“哪里走!”飞身跃起挡住一名护卫,旁边孙明玉也挥剑堵住一人。 等到二人三五招上打发掉这两个护卫,就听身后“喀嚓”一声,再看时后边窗棂已被最后一人撞碎,一条人影闪入了雨中,萧宁这时掏出一镖,抬手疾甩顺着窗口打了出去,耳中只闻听外面半声惨叫,再听时脚步声却已渐渐远去。回头再看门口,王姑娘正自踢倒一人,长剑指住一人,撇着嘴看着他。 眼见屋中之人都已解决,孙道长垂下剑尖对着萧宁一抱拳,说了声:“多谢萧少侠,这司空良在下还有事情要问。” “道长请便。”萧宁收了龙雀刀也是抱拳一笑,看着他将人拎向墙角,自己也向门旁的二人走去。 看看门口两人,一个捂着肚子满地打滚,一个在姑娘剑尖下瑟瑟发抖,萧宁过来向着姑娘一笑,挑了挑大指,楚月却不领情,收了断离剑一脚将人向踢了过去,翻了翻白眼瞧了他一眼,口中嘟囔了一句:“笨蛋!” 萧宁知她嫌自己放跑了一人,无奈的朝她苦笑一声,瞥了眼旁还在打滚的那人,伸手将脚边的人拎起来道:“我认得你们,魏断带人截我们的时候就有你俩,后来陶老前辈来了反而没你二人了,不想今天在这儿又见着了。”说着又一把将他扔了下去。 “萧少侠,萧少侠饶命,饶命!”那人一落地翻身就跪倒下去,伏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当日见得少侠神威,我二人本已不敢冒犯,这才从京西绿林道上退了出来,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又见到少侠金面,我俩实在无心与少侠为敌啊,求少侠饶了我等性命。” “噢?从京西绿林道上退出来了?那怎么又和铁圣司的人混在了一起?”萧宁冷笑着问道。 “这……这……”那人抬眼看了看萧宁,又侧头看看躺在地上装死的同伴,一时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了。 “问你话呢,想什么呢!”旁边楚月看他这贼眉鼠眼的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是,是。”那人赶紧又爬了起来,跪在那再磕了个头道,“那次小的二人也是吓破了胆,本想远离京西两道,不再去听魏大当家的调遣与少侠为敌,又顺便去华山看个热闹,这才一路向北。没想到半道上遇上了铁圣司的高手,只因他们路途不熟,才又逼着我们一路往回走。” “噢?”萧宁听了眉头一挑,还是带着笑容问道,“铁圣司的人赶来中原不是奔着武林大会去的吗,他们怎么可能一路南下,这又是要去干什么?” “这……这……”这下又是将他问的哑口无言了。 就在这时,墙角处忽然一声惨叫,几人回头看时,就见孙明玉一手握着一块染血的白绢,一手持着宝剑刚从司空良的胸前抽了出来,回手将剑上的血在尸体的衣服上擦了擦,这才收剑入鞘,跛着腿走了过来,沙哑的道:“这是还是我来说吧。刚才司空良都招了,说这两个人正是铁圣司在宋境收买的细作。此次他们南下本也是听闻‘飞鱼’沐丰身死中原,才在‘千眼堂’的分堂中买得消息前来寻仇。进得中原恰巧遇上了这二人,又从中得知了萧少侠手中有‘四圣秘藏图’的副本,才被他们一路引到此处。” “多谢道长。”萧宁听完对着玉虚子一抱拳,口中称谢。说着目泛寒光回头盯向两人。 地上跪着的人闻言已是体似筛糠,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了。楚月见了冷哼一声还没有说话,旁边却是异变忽起。就见刚在还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那人,此时还知从哪抓了一把碎石尘土,忽然对着众人扬了过去,紧跟着这一躺一跪的两个人俱是一跃而起向外逃去。 这边楚月以袖遮面眯起了双眼,耳中听得两人动向心里冷冷一笑,忽然一抬手低叱了一声:“着!”话说着两口飞刀从手中飞出,只听两声惨叫响起难分先后,等尘埃落定时再去细看,就见一中背心,一口后颈俱已气绝。 孙明玉在旁边抖了抖衣?,看了看地上的两人嘴角牵起一丝笑容道:“姑娘好手法。” “道长过奖了。”楚月微微一笑回礼道。 萧宁这会儿也扑打着身上的尘土,一侧首正好看见孙明玉手上抖开的白绢,这白绢很明显是一幅撕下的衣襟,上边用血渍写了下少字迹,此时恰恰有三字映入他的眼帘——“百圣门”。见着这三个字萧宁眉梢一皱,抬头看了看孙明玉抱拳问道:“敢问道长这手中之物乃是……” 孙明玉闻言一愣,低头看了看手中白绢,再看了看萧宁,这才苦笑一声道:“这是刚才从司空良口中问出来的,当年曾参与我孙家灭门的帮派。” “噢?”萧宁微微一顿,接着问道,“那道长可了解这‘百圣门’?” “哼。”孙明玉哼了一声,弯腰把地上的尸首从破碎的窗口扔了出去,这才在火堆中又添了几根柴,坐下来将白绢摊在腿上说道:“我又如何不知,当日里就数他们出力最多。” “嗯。”萧宁略一沉吟,抬头道,“可是为那‘鲛人泪’?” “阁下也知道‘鲛人泪’?”孙明玉一惊,霍然抬头道。 “‘沧海月明珠有泪’。”萧宁轻轻点头笑道,“古籍中有载,据传南海有一异物,人首鱼身,名曰‘鲛人’,浑身皆为至宝,以油制灯,万载不熄;其织就‘鲛绡’入水不湿;更是落泪为珠,可解百毒,这些小可在晋梁之人的《博物志》与《述异记》中皆见过。此物正是天下役毒者最大的忌讳,那‘百圣门’一但听闻,又如何不出死力捞到自己手中。” “少侠好博闻!”孙道长听闻颔首赞道,“不错,正是此物。当日孙家偶得此物,不知怎么被铁圣司的探子得知了。起初是他们一位副都统亲自上门讨要,被家中打发了。再到后来则是这帮畜牲在暗中联络了西北武林道数个帮派和一群江湖败类,将我孙家上下连仆役婢女一百七十一口尽皆灭门,只有家中护院武师孙豹拼着重伤,冒死带我冲了出来。”说着双目隐隐发红,低头伸手轻抚腿上的白绢,接着道,“豹叔死前将我带上了纯阳宫,后来等艺业有成,师父才将他的遗书拿给我看。这几年我在江湖中行走,除了铁圣司,一直未探听全到底是哪些人参与了当年之事,直到今日,我才在这司空良手中得到了这份名单。”说罢,深深的出了口气。 听了这段话,屋中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过了一会儿,萧宁轻咳一声抱拳问道:“小可也与这铁圣司结了不小的梁子,道长这些年在江湖中多有探听,可否知道此门中有哪些厉害人物,能不能赐教一二让我等也好留意。” 玉虚子闻言微微一愣,抬头看了看他,最终点了点头。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仇凶动 见萧宁问起铁圣司中人物,孙明玉也是微微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点头应下,开口说道:“‘铁圣司’与其说是一个江湖门派,不如说是西夏国的一个衙门。西夏有一支威震敌胆的骑兵,名叫‘铁鹞子’,凡此营中之人,上阵时人穿重铠,马披重甲,沙场之上所向披靡。西夏国力不盛,这铁鹞子也只供养了三千余人,这些人中尽是优中挑精,精中挑好,而且大多数是铠甲兵刃父子相传,这就出现了儿子成年,父为壮年之时就传承了下去。如此这批退下的人也是个个身手了得,西夏朝庭就起了心思,才成立了这么一个组织,名字就叫‘铁圣司’。铁圣司中为首的称作都统,姓李名冲霄,是西夏皇族旁支,人送绰号‘孤鹫’,为人阴狠。下有两位副都统,再往下就是八大统领,二十四名总长了。” 说到这儿玉虚子轻咳了一声,解下酒囊灌了一口,才接着道:“西夏不比大辽,党项本就是前唐节度使出身,只因平定黄巢之乱有功才得以割据一方,可奴性未去,格局终是小了些。你看这些年‘神音教’虽说与中原武林为敌,可岳长海带着人总是明刀明枪的来,甚少动用阴谋诡计,更不屑于暗箭伤人,只以其势就压得整个中原几乎抬不起头来。那李冲霄就没了这份胆气了,别看他这名字起得豪气,武艺亦可称得一派宗师,可他所做的就只是往中原遣送细作,收买奸细,从而挑动中原内乱,而自己甚少踏入宋境。” “原来如此。”萧宁闻言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道长对这‘百圣门’又知道多少?” “‘百圣门’。”孙明玉略一沉吟,抬头看了他一眼,“少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不瞒道长。”萧宁微微一笑,“这一路行来我二人已数次让那‘百圣门’追杀,故此也想多知道些。” 孙明玉问言略略点头,不屑的冷嗤一声道:“‘百圣门’,哼。也不过一群叛徒罢了。苗疆有个神秘的门派,能役使毒物,又善养蛊,名曰‘五毒教’。这‘百圣门’的门主据说就是‘五毒教’的一位甘姓长老叛门出教,逃到中原创立的。他们号称门中有奇毒上百种,故而自称‘百圣门’,江湖中都称他们为‘百鬼门’。” “噢。多谢道长赐教。”萧宁抱了抱拳谢道。 “少侠又如何与这百鬼门起了龌龊?”玉虚子一忍再忍,终究还是没忍住,不由得开口问了一句。 “呵呵,还能因为何事。”萧宁遥头一笑,“还不是因为这‘四圣秘藏图’。” “噢。”玉虚子轻应了一声,低下头来眉尖稍皱,好像有事难以断绝。良久之后才又抬起头来,把拳一抱郑重的道:“萧少侠,贫道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少侠应允。” “道长有事请讲当面。”萧宁也是一伸手道。 “这……”这下孙明玉脸上略显尴尬,扯了扯嘴角道,“只因这百鬼门甚是难寻,既然他们已经盯上了少侠,贫道望与少侠同路,待彼等寻来也好报仇雪恨,不知少侠可否应允?” “哈哈,故所愿也,不敢请耳。”萧宁哈哈笑道,“不过此前百鬼门损失不小,就不知道长眼下可有急事,若是想等他们恐怕还得过些时日了。” “噢?此事为何?”孙明玉奇怪的问道。 萧宁呵呵笑着将前几日林中遇伏的事讲了出来。 “竟有此事!”玉虚子皱皱眉头,低头看了腿上血书道,“当年之事倒与阴阳宗无关,不过血影门有过参与。” “嗯。”萧宁轻轻点点头,“那道长还能与我二人同行吗?” “这……”孙明玉略作沉吟,“咱们就以五日为限,五日内那百鬼门中人若不现身,贫道还需另作他事去了。” “好,道长,那就以五日为期。” “如此就多谢少侠了。”孙明玉站起来抱拳一躬。 “道长何必过谦。”萧宁也赶紧起身还礼。孙明玉本就是个孤僻之人,到此围着火堆,三人这一夜也是无有他话了,等到二更天方才各自睡下。 第二日天光放亮,外面的天也是晴了,一行人收拾马匹再次上路。一路之上萧宁才知道,原来这玉虚子因为大仇在身,艺业有成之后就甚少居于纯阳宫中,辞别了师父一直在西北一带打听当年之事,也有个四五年了,可一直以来也未有太大进展。今番本是奉师命回门中取了“英雄贴”在此下发,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反是将当年之事搞清楚了。 从那破祠堂中出来已是一连四日,路上竟是风平浪静,眼看这第五日也到了正午,孙明玉在马上看了看萧宁,苦笑一声道:“萧少侠,不是贫道不愿与二位同路了,前番兄台也遇见我那小师弟玉星子了,他本是邀我去河北太行山上拜会一位前辈,这已是耽搁不少时候了,只怕过了今日……”说着是直摇头。 “道长莫要丧气,”萧宁摇手一笑,“此番遇不到还有下次,道长若有急事直管自去,这一路上若让小可碰上那甘九翁,定当摘下他的头颅给道长送去。” “如此就多谢少侠了。”孙明玉目中露出一丝感激,抱抱拳道。 “道长说哪里话。”说着萧宁微微一笑,转头看看前边,马鞭一指道,“看前边有个镇子,咱们不妨前去歇歇。” “也好。”玉虚子微扯嘴角一笑,三人打马直往镇中去了。 四五里路到得近前,果然是一个不大的镇子,镇中也就只有一户酒家。三人拴马来到店中,萧宁仔细打量了一番,上下两层的木楼,下边是个厅堂,上面倒是隔出几间雅坐来。 早有小二上前招呼,把身一躬道:“几位爷,里边请。不知几位爷想吃点什么?” “雅间还有吗?”皱着眉头看看乱哄哄的大厅,萧宁问了一句。 “爷,您来的巧,楼上三间雅间,刚好给您闲了一间,我带您上去!” 萧宁侧头看了玉虚子,孙明玉微微颔首,三人迈步向楼上走去。 楼上一遛三座雅间相隔,听前两座都已有了人声,只剩最后一间还没有人。三人室内落了坐,有伙计跟进来给续了壶茶,等着酒菜点罢了才躬身退了下去。少时杯盘尽皆摆上,萧宁绰起酒壶要给孙明玉斟酒,孙道长抬起手来微微摇了摇头,从腰间解下酒囊呷了一口,笑了一笑。 萧宁见了也没在意,微微一笑转过壶来给自己和楚月都倒了一杯,放下壶一抬手饮了下去。这边杯子刚放下拾起筷子,猛然间面色一变,喝了声:“不好!有毒!”话说着已是脸色苍白,手中筷子也落在了地上,闭目跌回座中想要运功逼毒。再看旁边,孙明玉脸色也是大变,楚月那边更是不堪,早已是摇摇欲坠。 这边房中乱成一团,旁边雅间里忽然传出一声冷笑,少时有人说了声:“出来吧。” 话音一落从另两间屋里推门出来八九个人,当头的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紫青色的面庞,脸上横肉滋生,看了看这边雅间的房门,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几人,嘴角上勾起一丝阴狠的冷笑,说了声“走!”当先迈步走了过去。 门一推开,就见当中坐的萧宁双目紧闭,坐在椅中正自逼毒,左手边的玉虚子也是大汗淋漓,看样也想压下毒气,右边的楚月此时早就伏在桌上不醒人事,这桌上更是杯倒壶翻,一片狼藉。这老者打量了打量屋里情形,又是冷嗤了一声,带着人走进房中,一挥手早有人关上了房门。 再次看了看三个人,那老头轻蔑的撇撇嘴,大马金刀的在对面坐下说道:“年轻人,不用白废工夫了,知道你有两下子,可老夫的毒要是那么好解的就不叫‘万毒叟’了。” 到了这会儿萧宁吐出来一口浊气,缓缓的睁开眼睛,虚弱的道:“你就是百鬼门之主‘万毒叟’甘九翁?我们已是千万的小心了,你又是怎么下的毒!” “怎么下的毒?哼,”甘九翁冷笑一声,“小子,你终究还是嫩了些,听我那女儿说你倒是颇有些辩毒识毒的本事,这次也叫老夫为你下了些心思。” 说着站起身来踱到窗前,从窗台的一盆花中扽出一根草叶,在手里捻着道:“这‘昙香草’本身无毒的。”说着扔下手中草叶,猛一转身绰起桌上的茶壶,“淅沥沥”的将茶水直住下倒去,口中接着道,“可我在这茶中加了些‘凝魂散’,说到底这也不是毒药,反而是一味补药。可若有人服下此物又同时闻了‘昙香草’的味道,那则会在三个时辰之内血脉不通,一身功力仿若俱废,再要强行运功,就很可能让自己血脉於塞昏过去。”话音一落,手往回一放,“啪”的一声,茶壶被他墩回桌上,刹时间化成片片碎瓷,侧头瞥了伏在桌子上的姑娘一眼,鄙夷的一撇嘴。 “好巧的手段,好精的谋划!”萧宁听罢咬牙切齿,话音好似从牙缝里崩出来似的。 “哼哼,”甘九翁冷笑一声,再瞥了几人一眼,一摆手喝道,“捆了,带回门里去!” 第一百四十章 桥索动,斗悬空 甘九翁冷笑着最后瞥了三人一眼,把手一挥招呼身后的人道:“把人捆了,带回门去!”话说着绰起桌上的酒壶,随手拿过一个翻倒的酒杯,背过身去给自己倒上一杯。等把这杯酒倒入口,眉头却是一皱,细心品味一番,骤然间面色大变,猛得回头喝道:“小心,有诈!” 话音未落,桌边也是惨叫声骤起,就这眨眼的工夫,刚才拥上去的几个人,一个个脸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暗器,倒在地上正自抽搐。再看桌前三人,王姑娘冷着脸坐在那里,手中还扣着两柄飞刀;萧宁嘴角上挑着一丝不屑的笑容,拾起筷子悠闲的夹了口菜;孙道长拿出酒囊来呡了一口,眼角的余光却是一直紧盯着他,个个都是是神精气足,哪还有一丝中毒的样子。 “好好!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这下轮到甘九翁咬牙切齿了,话说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杯子,再扭头盯着孙明玉打量道,“‘鲛人泪’!你就是当年逃出去的孙家小公子!” “老贼,你果然还记得当年之事!”只一听这句话,孙明玉的眼珠子就已经红了,猛得把头转了过来瞪着他道。 “哈哈,老夫又如何不记的,那可是老夫打的最痛快的一仗。”甘九翁哈哈一笑,把目光转向他手中的酒囊道,“小子,看样有高人指点过你啊,这‘鲛人泪’是让你泡在了酒囊里吧!” “哼。”玉虚子冷哼一声,将酒囊揣入怀里,伸手压住剑柄道:“老贼,你可以受死了!” “是吗?”甘九翁嘴角一勾,话音未落掌下暗暗用力,将手中酒杯捏得粉碎,猛一抬手,袖中一蓬白雾混着这碎瓷片直撒过来。同时另一只手也是一扬,酒壶中剩余的酒恰如天女散花般泼洒出来,那酒出得壶口已呈墨绿之色,等淋入这白雾之中又是“嗞嗞”作响,刹时间变作乌黑,直往坐中三人身上落去。 座中三人大吃一惊,俱都闪身往四下散去,此时在这黑雾之后就听狂笑声不绝于耳,一声“老夫去也”!衣带当风之声渐去渐远。 孙明玉此时面色大急,咬牙怒吼一声:“老贼哪里走!”话音未落,也不管毒雾仍浓,径直运起玄门罡气护身,钻入雾中追了出去。 萧宁本是一手拽着楚月,将她半掩在身后,一手鼓足袖风驱散身边毒雾,这会儿听闻玉虚子一吼,知道他要行险去追,不由得喊道:“孙道长小心!”说着一咬牙,回头看了姑娘一眼道:“月妹妹,运功护身,跟上我!” 说着猛得回头运掌排空,只击得这雾气翻滚,从中间硬生生开出一条通路来,趁着毒雾还没湮过来,伸手拽住楚月,运足真气也直闯了出来。等到从窗口跃下二楼,两人四目观瞧,只看见隐约一点青白色身影直往正东而去。萧宁这下一把拽住楚月,两人也顾不得惊世骇俗了,蹿房越脊直追下去。 这一路追下去直下了一二十里,才渐渐跟近了孙明玉的背影,萧宁稍稍缓过一口气来,转过头来对着楚月笑道:“没想到这甘老儿内力如此深厚,我们追了这半天竟也没有赶上。” 楚月此时却是笑不出来,只是蹙着眉头道:“宁哥哥,这甘九翁如此奸诈,小心这其中另有门道。” “无妨。”萧宁摇头一笑,“想来这甘九翁只是毒功骇人,自身武艺尚且不足为惧。” 说话间这路已是越来越高,林也逐渐密了起来,再上去有个五六里路,四个人已是追入了密林之中,等到冲出这片林子之外,前面陡然间一道深涧映入眼帘,到了这儿甘九翁停下了步伐,转过身来盯着身后追近的三人道:“小子们,有些本事,老夫可不陪你们玩了。”说着纵身一跃跳下涧去。 三人急步抢到涧边,就见下边白雾翻腾,三尺之下已是目不可视,到底有多深谁也无从得知。 孙明玉盯着涧下,双拳猛得一握,咬着牙道:“老贼,天涯海角道爷今日也要把你挫骨扬灰!”话音未落,脚下一点也跟着跃了下去。 萧宁在旁边看得不好,急往上前一步,伸手一拽喊道:“道长且慢……”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听“撕拉”一声,只感觉手上一轻,再看时人已跃入雾气之中,他也只攥着半幅衣襟愣在了那儿。 “宁哥哥。”楚月皱着眉头走上前去,看着他手上这半幅衣襟道,“这料子怎么这么绡?” “嗯?”萧宁也是微微一愣,这才拿过这料子来轻轻一扯,不想“撕拉”一声又分作了两半。 两人对视一眼,萧少侠将布料在手中捻了捻,略一忖思道:“应该是孙道长身上沾染了少许毒雾,才让衣衫腐化至此。” “那孙道长那儿?”楚月蹙着眉头看看涧中,“这次总归是他救了我们一命。” “无事。”萧宁对着她微微一笑,回身打量着山林道,“以孙道长的武艺当不惧那老儿。况且道长也说了,你我饮下这泡了‘鲛人泪’的酒不但解了毒,十二个时辰之内更是百毒不侵。他天天饮用此酒,恐怕百鬼门中的毒物也早就奈何他不得了。”说着以手指向山林,接着道,“月妹妹,你我取些山藤来编成绳索,我顺着这涧边下去看看。” “好。”楚月点点头,二人抽出刀剑在这林中砍下不少树藤,少时一条十数丈长的绳索就被编了出来。萧宁找了棵粗壮的树系好一头,抱着绳索来到涧边刚要往下扔却猛然间停了下来。楚月见了一愣,走上两步刚要说话,萧宁猛然抬起手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式,轻轻指了指自己耳朵,又指了指涧下。姑娘见了侧耳细听,这才隐隐听到下面有“哗啦啦”的声响传了上来,更有喝叱声和兵刃交击之声不时响起。 涧上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暗暗点头,萧宁伸手抛下绳索,一个纵身抓住绳子跃了下去。等到穿过云雾了才看清楚,原来下边一丈多些就有一道铁索桥搭在深涧两边,在这山风中晃晃悠悠。萧宁抓着藤绳落到木板铺就的桥面上,这才看见前面雾气中两条人影争斗不休,仔细一瞧看的分明,正是孙道长和甘九翁二人。 到了这会儿萧宁才看清楚,在这铁索桥上,孙明玉竟是大落下风,手中长剑也只不过堪堪白保而已。再瞧那甘九翁,手持一柄淬毒开山刀,湛蓝色的刀光开盍之间暗藏诡异,逼得玉虚子是步步后退,也就再有个七八尺就到崖壁了,看他这身手,怎么也不在耶律雄等人之下了。 见这情形萧宁也是一惊,暗自忖思道,这甘九翁江湖上名声不显,想不到武艺如此之高。到了这时,他手中藤条一松,抽出龙雀刀喝了一声:“孙道长,我来助你!”话音未落脚下一点已自抢了上去。 刚才甘九翁是压着孙明玉打,眼看就要将他逼到崖边退无可退了,哪料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竟然又有一个小子闯了下来。就看此时龙雀刀一闪,萧少侠已自接下他的迎面一刀来。 见又有人下来了,甘九翁眉头也是一皱,可孙明玉刚才他也惦量过了,这身手他还没放在心上,萧宁此时在江湖中亦是争议颇多,名声不显,他所讳异的不过是那“千手罗刹”王楚月的暗器而已。而今看来的不是楚月姑娘,也是把那提着的心放下不少,手上再加了一把劲阴阴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小子你是找死!” 萧宁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手上龙雀刀连接他三招,挑挑唇角道:“老贼,还有几分本事你使出来就是,别再去了阎王爷那后悔。” “好小子!”一句话气得甘九翁是七窃生烟,手上的刀法是越发凌厉了。 桥面只有三尺来宽,萧宁抢前交上了手,反倒是让孙明玉无法上前了,此时他只得后退几步倚在崖壁上,处理了下自己几处伤口,略作喘息,两眼仍是紧盯着场中。桥上二人斗了三四十合,甘九翁却是越斗越心惊了,本是没把这个年轻人放在眼中,不是因为女儿的仇和“四圣秘藏图”的事,这种出初茅庐的小子他根本懒得搭理,可今日一交上手,他这里不但难以取胜,更是渐渐落入了下风,更加上对方是宝刀在手,自己的兵刃已是不差了,此时却被砍出了好几个缺口。 再有个二三十招,眼看着甘九翁只剩下了招架之功,忽然崖壁上的藤绳一阵抖动,孙道长抬头看时,就见楚月一手攥着绳索穿云而下。身形还未到底呢,眼看着桥上的争斗,姑娘大喊一声:“宁哥哥,我来助你!”话说着两支梅花钉已扣在手中。 她这一喊别人还好,甘九翁却是乍然一惊,抬头看了看正在往下落的姑娘,把牙一咬猛劈两刀将萧宁逼退一步,大袖一挥一只皮囊被他扔上了半空,再凌空一掌,就听“嘭”的一声已被他拍碎,骤然间大蓬的黑水夹着刺鼻的气味洒了下来,将桥面上的两人都罩在了其中。 第一百四十一章 魂魄悚 眼看着楚月拽着绳子滑了下来,甘九翁一时大急,拼死两刀逼退了萧宁一步,一抖手一只皮囊被他扔上了半空,再一掌“嘭”的一声将皮囊凌空拍碎,骤然间气味刺鼻的黑水洒了下来,将桥面上的两人都罩在了其中,他自己则是脚下一点向后急速退去,刹时间穿入雾气之中没了踪影。 “小心,是“蚀骨腐筋散”配的毒水,‘鲛人泪’保不得性命!”后面的孙明玉大喊一声,玄门罡气赶紧运起护住全身。萧宁正在这阵毒雨的中心,眼见此情此景,也熄了上前去追的心,当下也是护身罡气运起,将这毒水逼在三寸开外闪身急退。 他两人是护住了全身,可这毒水落在桥面上却是腾起了大片的烟雾,少时从他二人所立之处到前面两丈之地的木板已被腐蚀的坑坑洼洼,让这山风一吹是“咯吱”直响。萧宁眼看事情不好,抬头大喝一声:“桥要塌了,月妹妹速速上去!”话没说完,“轰”的一声,两人脚下的木板再也不支撑不住,纷纷断裂落入深涧之中。孙明玉见状急往上扑了一步,一手拽住藤绳挂在了崖壁之上,萧宁离的稍远,当时只感觉脚下一空,身形就要往下落去。说时迟,那时快,这时就见他借着脚下最后一点支撑之力猛一侧身,猿臂急伸已搭在建桥的铁索之上了。这一搭可是让他吃了大亏,当时就感觉手心如火灼一般疼痛,大惊之下眼看就要松手。崖壁上的孙道长也见得事情不好,当下一手攥着绳子,另一只手将多余的绳头猛甩过去,这才在他落下之前缠住了他的腰腹,让他横挂在了绳上。 三个人如串珠一般挂在这条藤绳之上,在山风中晃晃悠悠,萧宁这会儿才有时间看看自己的手掌,却已是红肿一片,隐隐有溃烂之像,再看那铁索之上也沾了不少毒水,想是情急之下让自己一把抓了上去。楚月在上边看的明白,焦急的喊道:“宁哥哥,你怎么样了!” 萧宁向上看了看,摇了摇头刚要说话,不想这藤条忽然“咯咯”直响,三人急忙抬头看去,原来绳索已然担不住三人的重量,上面被渐渐拉断开来,不等绳上的人有所反应,就听“嘣”的一声,那藤绳已被一拉两段,三人惨叫一声,好似一串蚂蚱一般向崖下摔去。 等这边惨叫声未了,断桥那边捅出十几个人影,当头的正是“万毒叟”甘九翁。甘门主看看云雾之下,再瞧瞧崖壁上还挂着的半截藤绳,冷哼一声道:“看你们还不死,就是可惜了这‘四圣秘藏图’又没了着落。” “大哥。”甘九翁背后一个四旬多的中年人,看长像与他倒有几分相似,上前一步探头道:“这‘云雾涧’深不见底,至今未有过人迹,这帮小儿一去,定然是摔成肉泥了。”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甘九翁瞥了他一眼道,“快去着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下去的方法,那小子死了,这图怎么也得拿过来,要不玉娇他们不是白死了。” “玉虎,”接着回头对着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人道,“和你二叔一起,分头去找。” “是,爹!”那青年一抱拳,和中年人一起领人退了下去,甘九翁最后在断桥边上看了一眼,才退入雾中去了。 上边没了声息,再看下边三人,顺着这崖壁落下三四十丈,好容易才让崖上横生的枝杈挂住了藤绳,将三人都吊在了半空,其余两人用手抓着绳子还好,萧宁却是被勒在腰上,这一下可是给颤了个七晕八素,感觉骨头都好像让拽断了。停在这儿缓了缓神,楚月咽了口唾沫说道:“宁哥哥,现在怎么办?” 萧宁也是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向下看了看仍是云雾缭绕,抬头也已望不见崖顶,再侧头看看不远处的崖壁说道:“孙道长,我和月妹妹挂住绳子的两头暂且不动,你且慢慢爬到树上拽住绳子,咱们先过去稳下脚根再作打算。” “好。”两个俱是点头应下。 等到孙明玉爬到树上拽住绳子,楚月和萧宁才依次爬了上去。刚刚稳住身形,姑娘已是抢上一步捧起他的右手,到了这会儿,这只手掌已有不少地放破皮见血了。玉虚子此时也是凑上前来看了看道:“这‘蚀骨腐筋散’之毒可腐蚀肌肤,沾染身上虽说内服的‘鲛人泪’之酒解不得,可一但见血萧少侠前次饮下的酒就会有用了。” “那现在怎么办呢?”楚月带着哭腔抬头看看他。 “无妨。”玉虚子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酒囊,将其中的酒向他手上倾去,少时果然红肿渐消。 等到萧宁这里无有大碍了,三个人才抬头打量向四周,这棵树从崖壁上横生出来,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虽然称不上枝繁叶茂,却也粗壮异常,一时倒还经得住三个重量,可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长久待下去也不是办法。 萧宁喘了口气,看了看楚月和孙明玉问道:“咱们摔下来有多深了?” 楚月看了看两人,摇了摇头,孙明玉略皱眉头,沉吟道:“怎么也得有个四五十丈吧。” “嗯。”萧宁再看看上下,略一沉思,起身来到崖壁上,伸手抠下一块石子向下扔去,可久久未听到回音。这下萧宁把眉头紧紧锁起来了,略略顿了顿又抠下一块扔了下去。直到扔到第三块了,才隐隐有“嘭”的一声传了上来。 此时才见萧宁眼睛一亮,微微思索之后又抠下一把碎石来,猛得向下撒去,这次不大时候就有数次“嘭嘭”声传了上来。到了这会儿萧宁才松了一口气,仍是抬头看了看崖上,再看了看下边道:“而今咱们上去是不可能了,只能用‘壁虎游墙功’往下走。我刚才听了,下边到底应该不远了,而且崖壁上树生的也是甚密,大家应该能有借力休息的地方。” “好!”孙明玉听完点点头站了起来,紧了紧身上衣襟说道,“我走前面,你们跟着我。” “道长……”萧宁伸手欲拦,玉虚子一摆手道:“别多说了!”说着当先来到崖边攀着岩石向下走去。 萧宁看了他一眼,回头对着楚月叮嘱道:“月妹妹,小心些,跟住了。” “嗯。”姑娘微微点头,等到萧宁攀了下去自己也是紧紧跟上。 说是不远,可这攀下去怎么也得有个五六十丈,还好这一路上多有树木借脚,三人走走停停费了大半天工夫才攀到崖底,到了这时天已经全黑下来了。 “再往哪走?”孙明玉在崖底打量着四周问道。 萧宁看了看头顶,也打量了打量四周道:“不急,今晚咱们不走了。” “为什么?”楚月看看这黑下的漆黑,皱着眉头问道。 寻了个干净的地方,萧宁招呼三人坐下来道:“我猜这里离‘百鬼门’的老巢已经不远了。” “嗯?”闻言孙明玉的眼光转了过去,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想他要是对这儿地势不熟,云雾下边的那道铁索桥如此隐密,他又怎能知道?” “嗯,也是。”孙明玉点了点头沉思道,“当时我也是报仇心切,才一时行险跟着他跳了下来,也是等落入雾中方见得这道桥。” “这就错不了了。”萧宁拍拍手长出了口气,接着道,“我怀疑这索桥很有可能就是‘百鬼门’架的,若直如此,他门中老巢定然是在这深涧对面了。” “嗯,有可能。”孙明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若如此,”萧宁看看四周,“就不知这涧下他们可设有陷阱,就算没有陷阱,道长也说了,这甘九翁出身苗疆‘五毒教’,极善豢养毒物,谁知道这涧下有些什么,刚才也见过几副白骨了,我们夜间前行岂非极不安全?只不过……”说到这儿萧宁也是略作沉吟。 “只不过什么?”楚月奇怪的看了看他道。 “只不过此地雾气颇重,就算是枯枝也甚是潮湿,你我难以生起火来,万一夜晚有毒虫毒蚁潜过来,又如何驱散。” “嗯。”楚月让他说的皱眉苦思,孙明玉也是锁着眉毛四下打量。少时他忽然眼睛一亮,笑笑说道:“看我的吧。”说着自顾爬起来在四周集了好些树枝,给三人围了一个数丈大小的圈子,再将酒囊打开在上边洒了些酒水上去,这才坐回来笑道:“两位放心睡吧,树枝上的酒不会渗入地下,有这‘鲛人泪’的味道在,想来没有哪些毒物能摸上来。” 萧宁见了大喜,起来躬身一礼道:“还是道长高明,如此可保无虞了。” “少侠何必多礼。”孙明玉赶紧伸手扶住,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这才坐了回去各自寻地安歇。 一夜无话直到第二天早上,涧中终日难见阳光,况且又是雾气缭绕,外面都已天光大亮了,下面还有几份昏沉。萧宁最先醒了过来,侧头看了看依在身旁的楚月,刚刚动了动僵直的身体,不想把姑娘也惊醒过来。这边两人相视一笑还未说话,就听旁边孙道长也有了动静。 孙明玉也是揉了揉眼睛,活动了下臂膀看着萧宁道:“萧少侠,这下一步作何打算?” 萧宁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道长莫急,小可已有计较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崖下惊 天光一亮,三人俱都醒了过来,孙明玉略作活动,对着萧宁问道:“萧少侠,这下一步作何打算?” 萧宁闻言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道长莫急,小可已有计较了。” 说着拍拍楚月站了起来打量了打量四周道:“而今我们先认定一个方向走下去,看看情况再说。” “嗯。”孙明玉应了一声,楚月也点了点头,三人选定一个方向走了下去。 这涧下坑坑洼洼,加之藤蔓杂草丛生,草丛中又常常有各种虫蚁出没,孙道长还好些,可把楚月姑娘吓得是心惊胆颤。走了整整的一天,这条路才算到了尽头,前面已是一道绝壁堵住了去路。到了这儿三个人都累的够呛,楚月捶捶腿看看山壁说道:“已经是绝路了,宁哥哥,怎么办。” “无妨。”萧宁好似是胸有成竹,抬头望着上不见顶的崖壁问道,“咱们的干粮还够吃多久?” “也就再够明天一天的了。”孙明玉看着他道。 “行。”还是先招呼众人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笑着道,“来,先看看这个。”说着打开随身一个包裹,里面竟然是不少红彤彤的果子。 他自己先拿过来咬了一口道:“在路上顺手摘的,我尝过了,没毒,味道还不错。” 楚月跟着也挑了一个,一面吃着一面看着他,等待下文。 孙道长拿过来一个却只是在手里把玩着,回头看了看他问道:“萧兄到底有什么打算?” 微微一笑,萧宁咽下口中的果子道:“我看了,这崖壁也就百十丈高,只不过云雾缭绕上下难见而已,虽说陡峭,可上面杂树极多,以咱们三人的身手,选定一处地方想攀上去也是不难……” “那咱们就快上去啊。”楚月忽然抢过话来说道。 “不急。”萧宁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咱们目下对‘百鬼门’是两眼一抹黑,道长若想复仇切不可再如此冒失,我想这一两日之内崖上的人定然会想方设法下来的。” “为什么?”孙明玉奇怪的看看他问道。 “只因为道长的‘鲛人泪’和在下的那张图。” “嗯。”孙明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宁哥哥是说等他们下来把人擒了逼他们带咱们上去?”楚月这会儿把话抢过来道。 “不光这样,同时咱们还可以逼问一下崖上情形和‘百鬼门’中的一些事情。”萧宁看着她道。 “那他们要是不下来呢?”姑娘又发问道。 “财帛动人心,这‘百鬼门’既然对‘四圣秘藏图’如此上心,我想这肉都到嘴边了甘九翁绝对不会这么放弃的。” “嗯,有道理。”孙明玉咬了口果子也是轻轻点头,“那咱们……” “明天再寻一天,往对面走。”萧宁抢过话头道,“明天要是再见不着人,后日一早咱们就选个地方翻上去,再另作打算。” “好!”其余两人也都是点点头,当夜就倚着这崖壁各自睡下。 月落日升,又是一天的开始,三人各自醒来活动了一下稍显慵懒的身体,才又沿着崖壁向另一端走去。这次寻了几个时辰,估计着时间也已近午了,萧宁忽然停住脚步把手一扬,后面跟着的楚月和孙道长也立马停了下来。就见前面的萧少侠放眼打量着四周,两耳微动仔细倾听,少时往后缩了缩身子轻声对着二人道:“来了!” 说着三人隐到一丛矮树后,不多时孙明玉和楚月也听到了轻微的响动。萧宁盯着前面低声道:“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等会儿近了月妹妹先出手尽量多放倒几个,然后咱们出去一定要全给留下,记住,要留活口。” “嗯。”两人看了看他,都点了点头。 话说着那边人影已近,三人仔细看去,大约七八个的样子,等到还有丈许远了,萧宁向着姑娘施了个眼色,楚月微一点头,娇叱一声一跃而起,双手各自一蓬银针“天雨散花”撒了出去,对面只是一愣间就有四五个人被射倒在地,也就只剩下三个人还站在那儿。 当此时萧宁和孙明玉各掣刀剑也跃了出来,分别直取一人。楚月那边一落地也是抽出断离剑来,直奔最后一个中年人而去,一时间六人分作三波斗在了一起。 双方这一交手却是让不少人大吃一惊。萧宁接下一个用剑的中年人,自是三下五除二将其打翻在地,可孙明玉对上一个三十余岁的青年,却是一二十招都难占上风,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楚月找上的这个中年人,一口锯齿刀舞动之间竟是压着她打。 自己这厢按住宝刀,萧宁看看这两处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略作思忖,抬声喝道:“月妹妹暂顶一时,待我先助孙道长拿下这个贼子!”话音未落已挺龙雀刀杀了过去。 他这一来,那个青年可是慌了,本来和玉虚子还斗个旗鼓相当,若此时两人齐上又哪能有他的好,当此时是连连挡住孙明玉几剑,口中呼道:“二叔,速来助我啊!” 那中年人大刀舞动间本已满占上风,这会儿见萧宁跃了过去也知道事情不好,可一时间又怎舍得放弃这刚取得的优势,听到青年人的呼声也只是一咬牙道:“玉虎,你且稳住,待我料理了这小丫头就过来。”说着手中也是加了劲了。 青年甘玉虎眼见外援无望,也只得咬牙硬顶,只盼着自己二叔能早些得手。可他想是一回事,真到了这手底下的功夫,一丝一毫也作不得假,本来论他的武艺,也绝对不在那“纯阳六子”任何一人之下了,可这放在萧宁面前还真有些不够看的,更何况如今是两人联手斗他一个。也就是再有了个一二十招,就听“仓啷”一声,手中宝剑已让萧宁削断,这下让他心中一惊,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工夫,孙明玉松纹古剑闪电般点出,一连刺中他数穴道,让他委顿在地。 将这青年制住,萧宁和孙明玉刚刚松了口气,不想背后又是“当啷”一声,两人急忙回头看时,才发现原来是那中年人舞刀挡开数枚暗器,趁着姑娘剑式已老将变未变之际猛然抢上几步,一刀劈在了剑身之上,只这一下就震得楚月虎口发麻,长剑一个不稳被磕上了半空。那中年人眼看占得上风,更是得理不饶人,脚下一点直奔着王姑娘后退的身形就追了过去,急跨几步一掌拍在了姑娘的胸前,只击得楚月脚下一软,一口血喷了出来。 眼见姑娘受伤,萧宁那边是目眦欲裂,抬手先是两支飞镖,手压龙雀刀直往上闯。那中年人见了锯齿刀急挥将两枚暗器格开,紧接着手腕一翻,刀刃已压在姑娘的粉颈之上,将她刚要站起来的身形又硬生生的压着坐了回去,抬头向着抢上来的萧宁喝道:“别动!” 也就还差三两步就到近前了,这下萧宁却真的是一动不敢动了,只瞪着眼睛看着这人喝道:“你是何人,可敢留下姓名!” “哼。”那中年人冷哼一声,“老子是这‘百圣门’的副门主,人称‘血手阎罗’甘归巢的就是老子!”说着各瞥了两人一眼,最后还是盯着萧宁继续道,“本来我还不信,看样江湖传言不虚,小子,你就是那在光州斩杀神音教两大堂主,接得岳长海一掌不败的萧宁吧。没想到这‘千手罗刹’只是名声唬人,真正的硬茬还得是你。” “是我又待怎的,”萧少侠这会儿恨的是咬牙切齿,盯着他喝道,“老小子,我告诉你,速速放了我月妹妹,我还能饶你一条狗命,要不然我定将尔等碎尸万段!” “哼哼,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啊!小子,你来试试。看看是你抢的快还是老子的刀快!”甘归巢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道。 “你……”萧宁抬手戟指着他,还待喝骂,后边孙道长也赶了上来,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襟将他挡在身后,看着甘归巢道:“甘副门主,既然已经如此,你想怎么收场吧?” “好说。”甘归巢撇着嘴,用另一只手点指着地上的百圣门中人道,“先把他们放了,咱们再谈。” “甘副门主,”孙明玉冷笑一声,“我不把你当三岁小儿,难道阁下把我们当成三岁小儿了不成?” “好啊!”甘归巢手中刀一紧,已将姑娘脖颈上压出一道血痕来喝道,“那我就将这丫头削平了,咱们来个一拍两散,看看谁先心疼!” “这……”孙明玉一时也愣在了那里,难有进退了。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萧宁也终于是勉强按下急躁,稳住了情绪。抬头看看还在对峙的二人,知道孙道长拙于言辞,一时恐是陷入困局了。当下冷哼一声,转身将躺在地上的年轻人提了起来,对着甘归巢说道,“甘副门主,你既然也姓甘,当是这‘百鬼门’甘门主的本家吧?”说着低头打量打量手中的人,接着道,“我怎么看这位公子和甘门主有那么几分相似啊,刚才又叫了你一声‘二叔’,这不会是贵门中的少门主吧?” “你……”这下轮到甘归巢无法答话了,看看萧宁,再看看他手中的青年,一时张口结舌。 第一百四十三章 剑诛凶 眼见着甘归巢已是张口结舌,脸色越来越难看,萧宁也没去在意,只是嘴中咕哝了几句,再抬眼瞥了瞥手中的人道:“玉虎,玉虎?你怕是也姓甘吧,我记得前一阵有个女子屡屡对我们施毒,好像叫什么甘玉娇,就是你们门主的女儿,那你……”说着啧啧的摇了摇头,再抬头看着甘归巢道,“我不知道你们甘门主有几双儿女,但我想今日他这儿子要是命丧于此,恐怕他离绝后也不远了吧。” “你……”甘归巢气得是咬牙切齿,看了看那青年人,再盯着萧宁道,“你要如何吧!” “好说,咱们换人如何?”萧宁瞥着他道。 “好!”甘归巢沉思半晌,咬咬牙道,“你解开我侄儿的穴道,让他们各自走回去。” “好!”萧宁痛快的应了一声,松手把甘玉虎扔在了地上,俯身刚要去解他的穴道,不想这时变故突起。就趁着这会儿甘归巢精神集中在他侄儿身上之时,坐在地上的楚月忽然袖子一抖,一柄青绿色的匕首已落入掌中,猛然间抬手就往颈上利刃格去。当时就听“嗤”的一声,锯齿刀被斩断一截,姑娘借着这点工夫扭身就往萧宁身侧滚去。 萧少侠见了是哈哈大笑,地上的人也不管了,抖手先是数支飞镖打了出去,等到甘归巢那身形一乱,自己也是抢上几步将楚月扶起来挡在身后,看着对面的甘副门主笑道:“副门主,不知您现下又当如何了?” “你们……”甘归巢这下可真是恨疯了,气得结结巴巴的道,“你们……好……好……” 这次不等他把话说完,萧宁已是挥刀冲了过去,两人是刀来刀往战在了一起。这一打萧宁才觉出来,甘归巢这刀颇重,在他手上抡起来势大力沉,就算自己招架起来也不是那么轻松的,到了这时少侠暗自思忖道:“难怪月妹妹不是他的对手,这家伙手底下好像比那甘老儿还要扎实几分。想想倒也是,‘五毒教’独霸苗疆,这兄弟俩敢反出来,没有几分本事早就不知道抛尸在哪个角落里了。” 心中想着,两人手底下都是不慢,转眼间已过了四五十招,开始时甘归巢还有几分傲气,到了这时脸色也是逐渐凝重,只听耳中两刀相交“当当”直响,人影四下乱闪,却也是分不出胜负来。 旁边的楚月姑娘服下孙道长递过来的疗伤之药,行功一个大周天也醒了过来,胸中的烦闷稍稍消散了些,抬头看了看场中的情形不禁皱起了眉头,侧头对着孙明玉道:“孙道长见识广博,您看这场中情形如何?” 微微摇了摇头,孙明玉锁着眉头沉吟良久才道:“难说,现在来看这俩人是难分高下。唉,我终究是莽撞了,本以为就是些只会玩毒的下九流,怎知这百鬼门中竟还有这么几位高人,这次要不是姑娘和萧少侠在侧,贫道恐怕是得交待在这了。” “嗯。”楚月也不知道听没听清,只是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目光仍然盯着场中喃喃的道,“出来这么久了,除了周家寿宴那一战,真没见过宁哥哥遇过此种劲敌。” “那岳长海的武艺……”孙明玉闻言一惊,侧头看着她道。 “嗤,”姑娘闻言嗤笑一声,“拿他和岳长海比,恐怕这姓甘的还不配。” 这边话正说着,那边高下已有了苗头。斗到现在,甘归巢已是手段尽出,到了这会儿拿萧宁不下,自己额头脖颈业已见汗了。反观萧少侠那里,脸上虽说一片严正,表情却仍从容,手眼步法间依然不乱。再有个几招下去,萧宁横刀架开对方兵刃,陡然间左手一拳捣了过去。甘归巢见得来势,只把嘴角微微上扬,也是猛然间挥掌迎了上去。别人没看明白,孙明玉在后边可是看的清楚,这会儿见他掌心紫青一片,连忙大喝一声:“接不得!毒砂掌。” 萧少侠闻言一惊,赶忙间撤招后退,这一下却失了先机,甘副门主得理不饶人,手舞断刃紧紧逼上。见得萧宁落了下风,楚月眉头皱的更紧了,再有个十余招,萧宁不闪不避硬架又对方一记强攻,场上两刀硬碰一记,各自退下一步去,到了这会儿,甘归巢手中的刀不但背面是锯齿,刀刃和锯子也无甚区别了。此时甘副门主也是明白,斗到这般光景,再想拿下面前三人已不可能,当下眼光乱转寻找退路。 楚月坐在地上看的分明,高声提醒道:“宁哥哥小心,这老贼要跑!” “小丫头,你找死!”让人喝破心思,甘归巢侧首瞪着楚月气急败坏的喝骂道。 “放心,跑不了他!”萧宁呵呵一笑,刚刚调匀一口浊气,又挥刀攻了上去。 再有个七八招,甘归巢招上已见疲态,架开萧宁一招后左肋微露破绽,姑娘在旁边等这机会好久了,这会儿手中早就扣定三枚梅花钉,见状口中喝一声“着”!左手一扬,三支钉化作三道乌光直打过去。甘归巢刚才动手时就知道这小姑娘暗器上的功夫了得,这边一直留着心呢,此时见到乌光一闪,心中暗哼一声,一手架住身边的攻势,另一只手一挥,一道掌风直迎向这三只暗器。 满心以为只这一掌就将这三只暗器刮到一边,哪曾想忽有一声尖啸响起,这三枚梅花钉却是丝毫未受影响,竟是直穿掌风而过,让他一个躲闪不急,俱都打在了左肋之上。这一下甘副门主是“啊呀”一声,一手捂着肋下向后急退,还好楚月有伤未愈,这会儿气力不足,伤的不算太重。 到了此时萧宁哪还能和他客气,手中刀一挥抢步直追,甘归巢是打也不是,逃也不是,这一来是愈发狼狈了。等再有个五六回合,甘副门主就感觉自己身躯发僵,眼前发暗,手上招式更是力不从心,仔细体会之下,才感到中镖之处一片麻木,他本是用毒的大行家,此时暗道一声“不好”,扭头瞪了楚月一眼喝道:“小贱人,你敢用毒!” “有什么不敢的!”楚月坐在地上轻咳两声,鄙夷的回道,“怎么,这毒只准你们用,还不准我用了,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小贱婢!”甘归巢是让她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此时手上越发的不灵光了,竟渐渐招架不住萧宁的攻势了。这般情景下他哪敢再作纠缠,当下虚晃两招逼退对手,猛然间扭头就跑。 萧宁那边早就留了心了,只见他一转身,左手已是掏出几枚飞蝗石打了出去。甘归巢身在西北,就算听说过萧宁的名声也只不过是只言片语,更何况武林中人大多以为这都是望风捉影之言,甘家这兄弟二人更是不会相信了,虽说知他会打暗器,哪能料到如此精湛。此时听得背后风起,知道事情有变,左躲右闪之下连让过两三颗去,终是有一枚没躲过去,耳听得“啪”的一声正打在他背心“命门穴”上,只这一下那石子是崩得粉碎,甘副门主更是一口鲜血喷出多远,“扑通”一声趴在地上一时难以起身。 原来只这一把暗器,萧宁就将其中暗蕴了“震腑力”,将这功法蕴藏于暗器之中,本是当年秦家也没涉猎的法门,幸得萧少侠所学广博,才偶有这奇思妙想。虽说这小小的一枚飞蝗石中蕴含不了几分劲力,可甘归巢本就受创不轻,这一击之下好似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香,让他再无了反手之力。 看着敌人倒地难起,这边的三人才松了一口气,楚月坐在地上更是一阵摇晃,萧宁见了吓了一跳,扔下手中兵刃就抢了过来,一把将她扶住了问道:“月妹妹,怎么样了!” “没事,”楚月倚在他怀里笑了笑道,“经脉受震而已,刚才孙道长给我了纯阳宫的的疗伤圣药,已经服下,想来恢复几天就好了。” “也好。”萧宁仔细看看她,点了点头道,“这次是我们大意了,哪曾想这甘氏兄弟名不经传,‘百圣门’也未显赫于江湖,却是如此硬茬。” “是啊,江湖中卧虎藏龙,真是谁也看不透啊。这次真多亏了孙道长有那‘鲛人泪’,要不咱们没准死多少回了。” 两人话说着再去找那孙明玉,却是早已不在旁边,抬头看时,才见他来到了甘归巢的身边,瞪着尤在地上挣扎的身形道:“老贼,你也有今天!小爷我先拿你告慰我孙家的亡灵!” 话说着两手紧握剑柄,已是高高举过头顶,猛然间向下插去,就听地上的人惨叫一声,那松纹古剑自后心插入,已将他牢牢的钉在了地上。 猛得抽出宝剑来,将上面的血在那尤自抽搐的尸体上擦了擦,孙明玉猛然转过身来看着地上倒的百圣门中之人,脸上疤痕抽动,眼珠子都已经红了,一步步的向这些人走去。 萧宁见了一惊,忙扶着楚月站起来道:“道长不可,留着这些人还有话要问。” “嗯?”孙明玉闻言一愣,停下脚步看着他。萧宁上前将他拽到一旁,耳语了几句,孙道长听罢眉头紧皱,思索良久之后点了点头,萧宁微微一笑往回走去,孙明玉则是脚下不八不丁,手按宝剑盯着地上众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入门中 眼见孙明玉剑斩甘归巢后杀意未减,手持宝剑又看向了地上躺的众人,萧宁连忙起身将他喝住,将其拽到旁边一番耳语。等到孙道长点头答应,这才微笑着走了回来,看着地上的人道:“我有几件事想问诸位,不知道谁能给我个满意的答付。” 地上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当先说话,萧宁见了又是一笑,接着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想问问这崖你们是怎么下来的,百鬼门的宗门在哪里而已。” 地上的几个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的拿眼打量着同样躺在那里的甘玉虎。 萧少侠脸上笑容未减,依然看着他们道:“咱把丑话说在前面,今天是谁说了谁活,谁不说谁死!”说着伸手抓起地上的甘玉虎,沉下脸来喝道,“这就是个样子!”话落一抖手向着孙明玉掷了过去。 孙道长此时宝剑一扬,就听这人半空中惨叫一声,落地时已然气绝。 只这一下就已骇得余者面色如土,有两个人左右看了看,哆哆嗦嗦的抢先嚷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我愿说,我愿说……” 萧宁笑着摆摆手,说道:“好,不过咱们不在这儿说,等会儿我和这位道长各带一人,到十丈之外再去问你,若你们俩回答的不一样,那就休怪我……” 两人躺在地上连道:“不敢隐瞒,不敢隐瞒。” 萧宁也没管他们,和孙明玉弯下腰分别提起一人,左右两侧走出十几丈去才各自寻问。 大约得有一柱香的工夫,两人才又各自回来,把手中的人扔了回去,二人轻声一对,所问还真差不多,萧宁以目示意,问孙明玉这帮人应如何处置,孙道长盯着众人看了一阵,最终是长叹了口气,喧了一声法号道:“无量天尊,罢了,罢了!”说着摇摇头,当先往外走去。 萧宁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伸手扶住楚月,对着还躺在地上的众人道:“今日且饶尔等性命,这金针刺穴一个对时之后自解,到时你们生死由天来定吧。”说罢也追着孙明玉下去了。 据刚才两人所述,萧宁一行走出个三四里去,果然见得一条绳索自涧顶垂下。到了这里,三人打量打量这绳子,萧少侠不禁皱起了眉头看看楚月,他这里还没说话,那边孙明玉已先开口了:“萧兄,据那二人说这崖顶还有四人守着,王姑娘身上有伤,你在后面照看着,待我先上去料理了这几人。” “好吧。”看看姑娘,萧宁也只得点了点头,等到到孙明玉攀上绳子,萧少侠过去蹲了下来道:“来,我背你上去。” “宁哥哥,我……”楚月带着几分尴尬开口道。 “没事,有孙道长在前面,出不了事的。”不由分说将楚月拉在背上,解下一根丝带缚好了,这才攀绳而上。 等到翻上涧来,就见四具尸体倒在一旁,孙道长正自把松纹古剑上的血拭干净。萧宁看了看前方问道:“道长下一步意欲如何?” 孙明玉收了宝剑向前一指,咬着牙道:“照那两人所说,再往前三五里就是百鬼门山门所在了。今日这仇我是等不得了,当闯上去看看,萧少侠且带王姑娘退回去吧。” “呵呵,”萧宁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既然都走到这儿了,哪有再退回去的道理,道长既然想闯,萧某就陪你一程。” “可王姑娘的伤……”孙明玉看看楚月,不禁迟疑了。 “道长,无妨的。”姑娘伏在萧宁背上微微摇头,轻笑着道。 “走吧,迟则生变,咱们先到他山门前再说。”萧宁看了看孙道长说道。三人这次不再言语,一齐向前赶去。 果然,再向前走了三五里,一座高坡之上,那“百圣门”的山门已赫然再望了。门前十数丈外有几棵一人还粗的古树,三人隐在树后仔细打量着门前,孙明玉皱起眉头说道:“如今看来,只这门口最少就有八名守卫,咱们杀进去吗?” “不需要。”萧宁也盯着看了看,微微一撇嘴道,“咱们潜进去直接找那甘老儿即可。” “那等晚上吗?”楚月也看了看天色道。 “不!”萧宁还是摇了摇头,“这百鬼门既然善长役毒,晚上去了反倒更加危险,还不如趁着天亮往里摸。” “也好。”孙明玉也是点了点头,猛一起身就要往前行去,却让萧宁一把拽了回来,皱着眉头看看姑娘道:“道长,这一程你我前去就是,让月妹妹先回镇上去吧。” “对对!”孙道长闻言也是连连点头,“萧少侠不说我还忽略了,王姑娘如今有伤在身,还是先回去的好,我想这一路上也没有什么险阻了。” “不行,”楚月听了连连摇头,“宁哥哥,那甘九翁武艺不弱,百鬼门中又定然毒物遍布,单你二人前去我不放心。” “月妹妹,”萧宁看着他摇了摇头,“你的伤势,就算去了也无有助力啊。” 闻言楚月也是皱起了眉头,到了这时孙道长轻笑一声道:“两位莫要争了,而今这百鬼门中好手也十去了七八,除了那甘九翁我想也没有硬茬了。这样,我和萧兄潜进去,王姑娘就在这门口接应我们俩,这万一有个什么事也还留了条退路。” “这……”萧宁还在犹豫,楚月那边却已一口应了下来。 “萧兄莫急。”孙明玉还是微微笑着,从怀中掏出酒囊在耳边晃了晃道,“这酒还有些,二位先各饮下一口,剩余的洒在衣衫之上,自是不怕这百鬼门的毒物。” 等到二人均已照做,再将姑娘安排妥了,孙明玉才和萧宁从侧面摸进百鬼门中。 这座山山势不高,上面地方到是不小,百圣门在此占住了整座山头,面积自然也是颇大。萧宁二人潜入其中,才见得前边几进房舍俨然,鳞次栉比,可进进出出的人反倒不是得多,显得有几分空旷,最后边是一片空地,好似是演武场之类。到了这里孙明玉看了看萧宁,萧少侠也是皱着眉头四下打量,稍后才道:“咱们还是得抓个舌头问问。” “嗯。”孙明玉微微点头,两人蹑足潜踪摸了进去,不多时回廊一转,恰恰有一条人影行了过来。萧宁抢上几步,一个照面将他打晕了过去,招呼玉虚子一声,合力将人拖到僻静处,孙明玉这才把人弄醒,不等对方张口,长剑出匣已架在他的脖颈之上,低声喝道:“别乱喊,要不我现在就抹了你。” “大……大……大侠,”等睁开眼,那人猛看见明晃晃的长剑架在肩头,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哆哆嗦嗦的说道,“大侠要问什么尽管开口,小的绝对不敢隐瞒。” “我先问你,甘九翁那老贼在哪?” “这……”那人一听不禁犹豫了起来。 “怎么?”孙明玉见状宝剑一紧,立着眉喝道,“你想死不成!” “不,不,不。”只这一下那人吓得裤子都见湿了,慌忙摇手道,“小人不是不说,实是这门中地大人稀,除了几个亲信,我等真不知道门主能在何处啊。不过,不过,”眼看着孙道长手中剑越攥越紧,那赶忙把手往一处直指,急声道,“第三进院子左跨院,门主起居都在第三进院子,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 “嗯?”孙明玉和萧宁对视一眼,互相一点头,忽然间孙道长一回手切在这人脖颈上,又将他打晕过去,两人这才隐住身形向内院摸去。 也许正如孙明玉所言,这百圣门如今真的没有什么高手了,到如今两人都摸进第三重院子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查觉。此一番二人在这院中搜寻了半天,不说左跨院,前前后后凡是有屋子的地方都探过了,到底是没见到人影。这下两人都锁紧了眉头,缩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孙明玉苦着脸道:“萧兄,这可如何是好?” 萧宁也是低着头沉思了良久,末了把牙一咬,开口道:“算了,顾不了那么多了,再等下去天恐怕都要黑了,既然找不到他,就上他自己出来,走!”说着一拽孙明玉,两人又摸了出去。 不大时候,就听这门中有人喊道:“快来人啊,走水了,三进院里走水了。”声音从后边直往前边而去。这一下门里可是乱开了,众门人端水的,往外抢东西的忙作一团。此时再看萧宁和孙明玉二人,在一处高楼的房檐下隐了身形,将这门中三进院子尽收于眼底。 下边乱了大约盏茶工夫,檐下萧少侠忽然目光一凝,轻轻碰了碰旁边的孙明玉,往二进院的方向一指,笑道:“你看,是不是出来了。” “嗯。”孙明玉点了点头,轻喝了一声,“走!”当先跃了下去。 二人混在人群中,一路直奔刚才指的地方而去,不多时果见甘九翁立在一间房门口高声指挥着众人救火。冲到离他还有四五丈地了,甘门主才一扭头,忽然看见了这二人直奔他而来,到了这时身形已是隐不住了,孙明玉更是怒发冲冠,大喝一声:“甘老儿,拿命来吧!”话说着松纹古剑出匣往前杀去。 这一嗓子喊的旁边救火的帮众一愣,等看见两个生面孔持刀拿剑的对着自己门主去了,有功夫高的也扔下手里的瓢盆,掣出兵刃围了上来。到了这时萧宁更是抽出了龙雀宝刀护在左右,口中喝道:“道长直管去找那老儿,这些人我挡着!” 话音未落,就听台阶上的甘九翁冷笑一声道:“我就知道这其中有鬼,竟然是你俩个摸进来了。”说着不等人上来,他却一转身直往身后屋里退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五毒龙蛇动 眼见两人冲上来了,甘九翁一甩袖子反是直往身后屋中而去,到了这是孙明玉都已经红了眼了,怎管他三七二十一,只是提着剑往屋中杀去,幸好旁边有萧宁帮忙遮挡着,前后脚的也让他追了进去。他进去了,萧少侠横刀挡在门前顶住了拥上来的帮众,到了这时却也暗暗着急,只因心里清楚,孙明玉绝对不是甘九翁的对手,这要是时间长了只恐里面情况有失。 见着拥上来的人不少,他哪里还留得住手,龙雀刀舞了起来,“雷霆十三式”连环使出,只杀得一众人等惨叫声四起,不多时候门前横七竖八的躺下了十几具尸体,余下的人也是鬼哭狼嚎的往外退去,这时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是滚的滚爬的爬,这跨院里刹时间清了个干净。直到此时,萧宁才算长出了口气,返身也向屋里而去。 这屋中似是个书房,门早就让孙道长踢的粉碎,里面也是凳倒桌翻,这会儿萧宁闯进来才看见,果然不出他所料,孙明玉此时也就只剩下招架之功,难有了还手之力,只是仗着屋中破碎的桌椅颇多,脚下布置阵法抵挡一二。眼见这般光景,萧少侠喝了一声:“道长莫慌,我来助你!”话说着,先一抬手三支飞镖先打了出去。 等到暗器出手,自己方要跃起,不想甘九翁眼看他进来,嘴角一挑冷笑一声,手中刀急挥架开暗器,猛然间后退两步,抬脚往一块方砖上急跺。就听“嘎嘎”一阵机括声响,萧宁只感觉脚下一软,一声“不好”还未出口,尚未跃起的身形倏得向下一沉,竟从那裂开的洞口坠了下去,等到孙明玉想上前施救,那方砖石一翻,又是合了起来,严丝合缝的未有一点可下手之处。 孙明玉扑在地上高呼一声:“萧少侠……”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后边甘九翁见了哈哈大笑,刀指着他道:“小杂毛,不用看了,这方砖其实是生铁铸成,底下八根钢条扣死,下边就是我门中的‘万蛇窟’,那小子掉下去准是个万蛇噬身的下场。你也莫急,少时我就送你去见他。” “老贼!”孙明玉趴在地上的身形猛得一跃而起,目上两道血泪已经流下来了,“放了萧少侠,我任你处置!” “哈哈哈哈……”甘九翁仰天大笑,“小杂毛,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难道现在你就不是任我处置了吗?” “你!”孙明玉牙咬的咯咯直响,猛然挥剑抢上去道,“老贼,我和你势不两立!” 甘九翁哈哈笑着,手中刀如灵猫戏鼠和他游斗在一起,一时间并不急着取其性命,反倒是有几分戏虐之意。 两人在这屋里再斗了七八十招,就算有那阵形相助,可总归二人武艺相差太大,脚下又让人看出了门道,不等他阵势有成就被对方以力破之,要不是甘九翁不急着要他性命,这孙道长恐怕早就魂归西山了,就算如此,他身上的伤也不只一处,若不是有“鲛人泪”的药性护身,单那刀上的毒也不知让他死几回了。眼看着时候不短了,甘门主却是皱头渐渐皱紧,手上刀法也渐渐收紧,只是目光一直四下打量,少些时候,也是实在忍不住了,开口喝道:“‘千手罗刹’,你还要藏下去吗?你那小情郎已然丧命,要是再不出来,这小道士的命我可也收了。”喊完之后再来观瞧,却仍是寂寂无声。 “原来你也怕王姑娘的暗器。”孙明玉听了这话嗤笑了他一声。 “小杂毛!”甘九翁闻言老脸一红,手上招式更是加紧了几分。 再有个十几招,“当啷”一声,孙道长手中的长剑已让开山刀磕上了半空,甘门主刀光再闪,又在他的前襟上开了道口子,少时有血色浸了出来。到了般时候孙明玉越发吃不住劲了,在甘九翁刀招逼迫之下只能踉踉跄跄四下躲闪。 眼看屋中形势岌岌可危,孙道长再有几个回合就是刀下亡魂了,就听刚才那块翻板处“喀喀”几声轻响,不一会又听“嘭”得一声,那生铁铸就的方砖竟然飞上了半空。只这一声就让室中的两人一惊,各自跃开一步暂时停手罢战,都盯上了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再过了些时候,猛然间黑影一闪,一条人影自洞中一跃而出,在空中转了两圈落在了地上,屋中两人定睛看时,不是刚才掉下去的萧宁还有何人。 看着萧宁脱险,孙明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脸上泛起了几丝笑容,那边甘九翁却是倏然一惊,手中横刀喝道:“小子,你是怎么出来的!” 先看了孙明玉一眼,横刀将他掩在身后,萧宁这才冷笑一声对着甘九翁道:“甘门主,我看你这蛇窟四壁应该用钢板铺满,这样才能防那壁虎游墙功。还有啊,”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龙雀刀,“钢条也得结实点,要不下次还是这样,不就跟切豆腐似的。” “好小子!”这一席话气得甘门主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摆刀后退一步道:“小子,你真是好大的命,今日进这门易,出这门你可就难了!”说着猛然尖啸一声。 萧宁不知他又要耍什么鬼,只把刀紧了紧,侧头对着孙明玉道:“道长先行疗伤,这里在下还能暂顶一时。” 孙道长知道此时矫情不得,后退一步盘膝坐下,取出金创药快速敷上,再略加调息。 就这一小会儿,萧宁耳中就听一阵“沙沙”声自屋后响起,少时“嘭”的一声,后窗被撞了开来,一个碗口大的蛇头探了进来,后面紧接着是比小腿还粗的蛇身也游了进来,等到了甘九翁身旁,怎么也得有三四丈长,渐渐的盘成了一个蛇阵,口中吐着信子,阴冷的目光向对面两人扫去。 萧少侠见了一惊,还没有说话,旁边的孙明玉却是“霍”得站了起来,盯着那条蛇道:“巨蟒!你以前是‘地龙宗’的人!” “哼哼,”甘九翁冷笑一声,不屑的撇了撇嘴,“小道士,你还知道的不少。” “什么‘地龙宗’?”萧宁听的是一头雾水,禁不住问道。 “‘五毒教’分五宗,金蟾、地龙、百足、天钩、结丝,五宗分别擅长五毒中的一种,这地龙宗擅长的就是驱蛇养蛇。荒野中的毒蛇想长到这么长跟本不可能,只有可能是有人刻意喂养出来的。而且我听说这五毒教的人伺养毒物虽多,可总有一只与他性命交修,自己不是将将其视作工具,而是当成兄弟,甚有感情,两者之间心意相通,每每出战有其相助则战力翻了不只一倍,我看这条蛇就是了。”话说着,孙明玉是一脸的郑重,目光不敢稍离。 萧宁闻言抖了抖袖子,侧头对他轻声道:“有这‘鲛人泪’的酒在身,咱们应是不惧这畜牲吧。刚才在蛇窟中,万蛇攒动都没有近我身前的。” “不行。”孙明玉轻轻摇了摇头,“这巨蟒让他豢养多年,已通人性,我这药酒也只能避它之毒,定然驱它不得,而且蛇蟒之属长到如此粗壮,定然气力极大,可勒毙虎豹,就算你我不惧其毒,也难挡它绞杀之力。” “那先斩了它就是。” “呵……”孙道长看看萧宁,再瞧瞧自己手中的剑,苦笑一声道,“这蟒皮坚韧,又极光滑,恐怕就我手中之剑一时也难斩它。萧兄手上到是口宝刀,可我又难抵那甘老儿啊。” 两人这厢还没商议出个结果来,那边甘九翁已是喝道:“两个小畜牲,有什么话黄泉路上再说吧。”说着一声呼啸,已是对着萧宁扑了过去,身后的蟒蛇蛇阵也散了,蜿蜒间向着孙道长游去。 到了这会儿了来不急再商议了,萧宁握刀迎上前去喝道:“道长先退,我来抵一阵。” “唉……”孙明玉叹了口气,也紧了紧手中剑迎上去道,“萧兄只管对付那畜牲,甘老儿这先交给我,速速斩了那畜牲再来助我!” 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二人移形换位各找对手,在这屋中又斗在了一起。 此时的孙明玉也是学乖了,手中一套“两仪问心剑”舞得密不透风,绝对是只守不攻,脚下连踢想尽一切办法布阵相助,尽了全力来缠住甘九翁,一时间却还没败下阵来。 再看萧宁这里,几步之间抢到了近前,已是对上了这条巨蟒。那蟒蛇吐着信子游到近前,猛然间身躯一拧,偌大的蛇尾夹着风声从后边甩了过来。这一下来势甚急,萧宁不敢硬接,只得纵身一跃躲了过去。刚让过那蛇尾,身在半空还没落地,萧少侠就见那蛇头一摆凌空撞了过来。此时他也顾不得再闪了,只把刀一横就往这蛇目中刺去。眼瞅着龙雀刀就要刺上了,猛听旁边一声唿哨,这蛇头倏然一顿,突然间往下一沉,竟然贴着刀身让了过去,再向前一冲,正撞在萧宁的腰腹之上,顶得他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一个跟头摔出多远去。 到了这时旁边的孙明玉惊呼一声,手下险些乱了分寸,那巨蟒也是张开血盆大口,猛向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萧宁噬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刀光涌,剑如风 那边萧宁还未起身,这巨蟒大头一沉,张开血盆大口就对着他噬了下来,旁边的孙道长见了惊呼一声,手下险些乱了方寸。再看好个萧少侠,此时仍是不慌不忙,脚下猛然一点,背脊贴地蹿出一丈多远,才算躲开了这一口,紧接着左手一甩,两支飞镖直奔蛇口打去。这蟒确是受人训化,眼见暗器打来只把头往旁边一摆,这两支镖但将颈上鳞片打碎两片,都没插进肉里去。 这下见着疼了,反倒激起了巨蟒的凶性,口中信子“咝咝”急吐,蛇尾倒卷再次贴地扫了过来。萧宁此时也来不急起身了,只是左掌在地上重重一拍,借力跃起三四尺高,堪堪躲了过去,在空中两个翻身将要落下。此时那蟒凶晴一闪,倏然间向前一蹿,身子一盘就要将他缠在中间。 这下萧宁可是吃了一惊,身在半空哪里还有借力之处,当下只得持刀向蛇身上砍去。此一下却是如中败革,虽说砍得鳞片飞扬,在蛇身上开了一条口子,可怎么也没想到以这龙雀刀之利竟未将这蛇斩断,反倒更激起了这畜牲的凶性。就见它口中信子吐的更急了,偌大的身子急往里收,不等萧少侠再次出手,已将他卷在了中间,往里不断的紧收。萧宁当时就感觉一股巨力从四周涌来,只勒得他混身骨骼“咯咯”直响,胸中的闷气只可往外吐,却难往里进了。 “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难有生机了。”萧宁运起全身功力硬生生的扛着,心中暗思忖道。再看看自己手上这把刀,叹了口气,若是“藏锋録”在手,此时何将这畜牲放在眼里。可到了这时也无有他法了,只得一面运功抵挡着巨蟒的绞杀,一面急挥手中刀向蛇身上刺去。 蛇身本就光滑,况且此蟒格外坚韧,萧宁被它缠在中间又难发力,此一来伤它更难了,三四次下去也只在蟒身上开了几道小口子,反是让它疼了起来,缠着萧宁在这地上乱翻一气,萧少侠此时更是无睱挥刀了。折腾了好大一会,萧宁都感觉胸中的一口气要撑不住了,混身骨头被绞的“咯咯”直响,眼前更是阵阵发黑,连龙雀刀都要握不紧了,要不是还下意识里硬撑着,此时他恐怕早就昏过去了。 这边情形已是万分危急,孙明玉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无有一点办法。自己这边己是让甘九翁压着打了,只仗着纯阳宫的剑法高明,脚下残破的阵法牵制,做到堪堪自保而已,哪还有余力去救他人了。再看那蟒蛇在地上滚了一会,就觉这猎物怎得还是未死,也是凶性大作,把身子用力往里一收,大口张开就对着萧宁的头颅噬了下去。 萧宁本是被它缠得昏昏沉沉,此时余光见得头顶大口吞了下来,目中精光一闪,将剩余的气力都聚于右臂之上,就听得“喀喀”几声碎骨声响,浑身上下也不知道被绞断了几根骨头,到这会儿他哪还管得了,只是将自己满口钢牙都咬出血来,虎吼一声,猛抬手臂将刀向蛇口里戳去。 这一下可是拼尽了全力,那刀光直如闪电一般,不等蟒蛇反应过来,刀已戳进蛇口两尺多深,那蟒蛇口中鲜血直往下淌,洒了他一头一脸。只这一下那蟒怎生受得了,疼的是蛇尾在地上乱抽,蛇身上力道稍稍一松,不待萧少侠从这纠缠中脱开,就见它蟒口猛合,大头一抬,硬生生的连人带刀甩了出来。萧宁这时强忍疼痛,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略略清醒,双手紧握刀柄,半空里身子一荡,一脚蹬在那畜牲的下颌上,这才借力将刀抽了出来,自己在空中连翻两个跟头,落下地来踉跄几步,最终没有站稳,拄着刀单膝跪倒在地。 此时再看这条巨蟒,口中鲜血似流水似的淌了下来,发狂般的四下翻滚,所到之处不分敌我,只要沾上就是物毁人亡。那边甘九翁见了一股热血直冲顶门,这蟒蛇本已陪了他二三十年,是他自小一手养大,各种珍惜药物不知喂了多少,堪比他的子女一般,此时不禁目眦欲裂,悲呼一声舍了孙明玉直扑过去。可到了此时这蟒哪还能通得人性,甘九翁接连往上扑了两次都被逼回来了,到了第三次更是被一尾抽在胸腹,吐血而回。 他受着伤退回来了,孙明玉在旁边看的明白,这会儿哪还能再饶他。当此时孙道长脚下一跺长身而起,手中剑直指他背心要害。甘九翁听到风声心下一惊,头脑略略清醒了几分,急转身躯回刀猛磕。这一下磕是磕上了,可还是晚了一点,让剑锋擦着前胸刺了过去,开了好大的口子。等到孙道长身形从他面前掠过,他又忍着痛一掌拍出。孙明玉无法,只得抬手硬接了他一掌,自己连翻出丈余才落下地来,却是一个站立不稳又在地上滚了两圈方得化去余劲,也是溢出一口血来,一时挣扎难起。 让孙明玉这一偷袭,甘九翁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回头含着悲色看看已愈发无力的巨蟒,知道它已是回天乏术了,再瞪着通红的双眼看向地上一伏一跪的二人,连叫了三个“好”字,怒喝道:“先杀我女,我那兄弟和儿子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今日又毁我护法异兽,我若不取尔等性命,实是枉在世上为人了!两个小子,拿命来吧!”口中吼着,人已是挥刀直扑萧宁而去。 萧宁跪在地上只不过刚顺过一口气来,胸前肋骨还不知道被勒断了几根,这会儿喘口气都是钻心的疼。眼见甘九翁扑上来了,只得咬牙挺身而起,挥刀迎了上去。两下里刀锋一对,萧少侠固然踉跄退下五六步去,甘门主那里却也立足不稳,后退出数步,更是嘴角淌下一缕血丝,很明显刚才蟒蛇那一尾加上孙明玉那一剑也让他伤的不轻。 萧宁这时也顾不得自己伤重,虎吼一声脚下一点,身形一退即上,手中刀一势“雷厉风行”斜斩下来。 甘九翁也不愧为有宗师之资的人物,脚下一滑让开来势,不进反退一刀斜撩他执刀的右臂。 眼见一刀走空,萧宁也只得把身形往旁边一闪,自己咬着牙再挥刀和他战在了一起。这一番大厅中刀光又似雪花飞舞,两人刀来刀往又是个十余招,等到互对一招各自让开,俱已是面色苍白,戳刀于地呼呼直喘,嘴角时有鲜血流下,略显摇晃的身形,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倒了下去。 再看此时萧宁抬手擦了擦唇角的鲜血,裂嘴一笑道:“老贼,再来!今天我们看看谁先死!” 到了这会儿甘九翁倒有几分胆怯了,目光四下打量似在寻找退路。都战至此时了萧宁怎么可能再放他走,当先是足下一蹬,一招“驹窗电逝”当胸刺了过去。甘九翁见了侧闪身形,反手刀格了出去。一招刚过萧宁紧跟着抢步进招,双手握住刀柄,刀身一横一招“烈火轰雷”又扫了过去。这下甘九翁没敢硬接,脚下急退几步让了开去。不等对方还手,萧宁第三招紧随其后攻了过去,就见他仍是双手抱刀,一声厉吼犹若狂涛拍岸,跨步一招“潮鸣电掣”斩了过去。这招本是“雷霆十三式”中最为狂野的一刀,“刀圣”当年也是创于败军断后之中,也就多了一份舍生忘死之意,书中曾有言“刀如闪电,势若狂潮,惊涛击岸,不死不休!” 甘九翁见这刀势威猛,仍是没敢硬接,再退一步想让开去,不想他退一步,萧宁就紧跟上一步,刀法更是连连斩出,真如拍岸的狂涛一般层层叠叠,至死不休,而且刀势之间叠加,到得后来越发骇人了。 一连让了三步,眼见这刀光如附骨之蛆一般不曾稍离半分,甘门主就知道这招单靠躲是避不过去的,当下稳住脚根,也是双手抱刀,一招“抬头望月”自下而上迎了过去。两刀相交他又后退了一步,萧宁却只是晃了一晃,不过嘴角流下血越发多了。刚接下第一刀跟着第二刀又到了,甘九翁大吃一惊,此时是接一刀退一步,直到接到第四刀上才见萧宁喷出一口血来,难以为继了。 此时的甘九翁也是面色难看,好不容易平复下翻腾的内息,更将涌到喉头的一口鲜血压了回去,才瞪着对面喝道:“小子,你不要命了!” “呵呵!”这会儿的萧宁反倒是裂开嘴笑了,再伸手擦了擦嘴边的鲜血道,“我要不要命不用你问,反正我知道你是命不久矣!”话说着一跃而起,一刀似开天辟地的一道利闪般向他劈去,正是那招“雷霆万钧”。 眼见刀光再来,甘九翁咬了咬牙,略退出半步去举刀再迎,不想这刀刚举起一半,一柄剑悄无声息的从背后探了出来,等他发现已然刺到了背心,不等其再有反应,又猛得往前一递,就听“噗”的一声,从背后直扎到了前心,将他穿了个透心凉。 这一下让他刚举到一半的刀已无法再抬,浑身力气刹时间泄了个干净,艰难的回过头来才看明白,背后的孙明玉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此时嘴角挂血,面容扭曲恍若恶鬼,脸上的伤疤都挣得通红,双手握着松纹古剑的剑柄,狠狠的刺进他背脊中,口中恨声道:“老贼,你下地狱去吧!”话说着用力一拧剑柄,再猛得抽了出来。 甘九翁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口一张却是满嘴的鲜血涌了出来,最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身子一歪倒了下去。萧宁见了哈哈大笑,笑着笑也是一口血呛了出来,再也无力把这一刀斩下来,半空中踉踉跄跄的落了下来,“当啷啷”一声刀掉在地上,两眼一翻人也倒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伤亦痛 眼见萧宁一口气没上来晕倒在地,孙明玉大吃一惊,急呼一声“萧少侠!”刚想抢步上去,自己却也是一个站立不稳,“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这一时两人谁也无力再动,又等了好一会,孙道长才算是恢复了些气力,勉强挣扎到跟前探了探萧宁的鼻息,觉得还算顺畅,这才连摇带拍把他叫醒过来。 醒过来的萧少侠只感觉自己浑身无处不疼,特别是胸口断了的肋骨,更让他一呼一吸之间钻心的疼痛。裂开嘴看了看眼前的孙明玉,咽了口唾沫问道:“死了?” “嗯,死了!”孙明玉用力点点头。 “好。”萧宁仰面长出了一口气,方才在孙明玉的搀扶下咬着牙站了起来,四下打量了下这一片狼藉,苦笑一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吧。” “好!”孙明玉也是咬咬牙搀住他,两人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 来时就觉得这百圣门房舍不少,可帮众不多,此时这一路往外走去,更是一人皆无了,两人互相搀扶着提防着四周,提心吊胆的来到前院,眼看转过影壁就到前门了,萧宁这才松了口气,打量着四周笑了声道:“也是树倒猢狲散啊,甘氏兄弟一死,甘家一灭,这百鬼门指日也可作飞灰了。” “是啊。”孙明玉也是笑了,“今日甘家二人丧命,全仰仗萧兄援手啊。” “哎,”萧宁赶紧摇手,笑了一声道,“道长此言就见外了,你我紧走两步,我实是惦记月妹妹,不知她又如何。” 话说着两人已是转过影壁墙来,正对着的就大门了,这会儿从门里看去,就见门外躺着几具死尸,一人背对大门,单膝点地,一手按在地上,另一只手中一口宝剑撑住了半边身子没让自己倒下去,头深深的垂着,从背影看分明就是楚月姑娘。 只这一眼可把萧宁骇的魂飞魄散,抖手舍了孙道长,步下一个踉跄,连滚带爬的抢到楚月身边,急呼一声:“月妹妹,你怎么了!” 再看此时的王姑娘,苍白的脸色,双眸轻闭,嘴角挂血,衣襟上也是梅花点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这会儿听见了萧宁的声音才勉强侧过螓首,轻睁杏目道:“宁哥哥,你可来了,你再不来我可撑不住了。”说着倒在了萧宁的怀里大口喘着气。 萧宁忍着疼将她抱稳,直等到她把气喘匀了才又问道:“到底怎么了?” 楚月这才起身坐稳,将右手中两粒黑丸收了起来。看了看萧宁,又看了看孙明玉,摇头叹了口气,方得将原委细细道来。 原来自打萧宁二人进得门去,王姑娘本是一直藏在树后未曾现身,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就见院中黑烟冒起,一时大乱,这下姑娘不知道里边如何,可是有些急了。再有一会,门中急匆匆跑出人来将守门的人都喊进去了,遥遥间她就听见什么“门主房中走了水”,“快去救火”之类的话来。到了这会儿楚月娥眉紧蹙,看看业已无人看守的大门,正在犹豫进是不进,陡然间就听院中又是一阵大乱,隐隐竟有刀剑交击之声传来。又是一会儿,忽听门里一发吆喝,竟然有不少人跌跌撞撞的闯了出来,更有几个挂着彩的,跑的是两脚如风一般,好像后边有鬼追着似的。 到了这时姑娘实在忍不住了,手执宝剑跃了出来,拦下了最后七八个人,冷声喝道:“怎么事慌慌张张的,里边到底如何了!” 这几个人见被拦住去路,开始时是乍然一惊,等看清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反倒是没那么紧张了,其中有个领头的跨前一步,口花花的调笑道:“哪来的小娘子,这后面可有吃人恶鬼,我看你还是快跟我们走吧。”说着就过来抓姑娘的腕子。 这时候的楚月哪有心思再和他磨蹭,手腕一翻让开这一抓,起手一剑自此人的喉头抹过,接着一脚将他踹了回去,剑指死尸喝道:“来个会说人话的!”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他娘的,里外都是个死,拼了!”话声一落,几个人口中叫着,手执兵器冲了上来。 此时楚月心急如焚,哪还跟他们留什么手,长剑起落之间招招至命,不大工夫五六具尸体已是横在当场。到了这会儿剩下的两人才知道怕了,手中的刀剑哆哆嗦嗦,不但不敢再往上逼,反而是向后退出两步去。姑娘见了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抬起长剑前指喝道:“说!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侠饶命,我们说,我们说。”两个人此时都被吓破胆了,哪里还有别的,扔了兵刃“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连连叩首求饶道。 “哪来的那些废话,快说!”楚月持着剑向前逼了一步。 “是是……”两个人连身都不曾起,就跪在地上争先恐后的将里边所见讲了出来。楚月听罢眉头紧皱,一时没有言语,地上的二人话都讲完了,抬头看看眼前的煞星,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敢动弹。过了好一会,等王姑娘回过神来,瞥了二人一眼,喝了一声:“滚吧!”两人这才连滚带爬的向远处逃去。 没有再管逃走的二人,楚月站在门前凝神细思,最终看了看自己的伤,还是没有闯进去,叹了口气仍然躲回了树后,可眼神一刻也没有稍离门口。如此又是一阵子,院子里面没有动静,身后云海中却是一阵翻腾,少时衣带破风之声响起,一道红影从涧中一跃而起,直奔前面门户而来。 姑娘躲在那见了也是一惊,这红影来势极快,不等看清相貌,几个闪烁之间已是抢到近前,等看到地上几具尸体了,脚步不由得一顿,蹲下身来仔细翻看。到了这时楚月才看明白,就见这人红袍覆体,红巾遮面,头上红色风帽压得极低,将面貌遮的严严实实,左手正在摆弄地上的尸体,右手里攥着一柄连鞘的宝剑。 “血影门!”姑娘在树后也是一惊,不由得暗自思量道,“这里怎么又和血影门的杀手牵扯上了?” 再看看对方,翻腾了几下,略作沉吟却又轻声嘀咕了两句,抬腿就要往里面去。这一下楚月可是急了,心想道,到现在宁哥哥还没出来,里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他这一进去万一搅了局只恐二人有失。当下牙关一咬,猛然间长身而起,口中喊了一声“着”!两支飞镖脱手甩出,紧接着掣出断离剑一跃而上。 那红衣人闻声也是一惊,陡然间一个鹞子翻身让开袭来的两支暗器,顺手抽出了宝剑,面对着姑娘禁不住一愣,脱口说了句:“是你!”话落左右打量,却未见他人,不由得又说了句,“那小子呢!” 楚月闻言也是一皱眉头,仔细瞥了对方的左胸一眼,这才看见上面黄线绣得一个“魁”字。这一下姑娘是柳眉倒竖,喝了声:“原来是你这个恶贼!宁哥哥遍寻你不着,没想到今天你蹿这来了!”话音未落,长剑一引,一招“江河日下”当先刺了过去。 见此血魁也不再搭话,抬手架开来势,紧接着长剑横削将姑娘逼退一步,自己则是急抢先手。姑娘此时哪肯失了这先手,一退之下身形急转,只待让开剑紧接着“狂澜倒卷”斩向他的肋下。 两人你来我往,就似穿花的蝴蝶般的在这门前斗在了一起。这一斗就有个四五十招,终于是王姑娘受伤在先,到了这时已渐渐感觉后继乏力,手上招式现了几分疲态。血魁此时也有所查觉,不由得冷哼一声,轻笑道:“就这几分本事也敢出来拦我,说不得了,今日我就先斩了你,也让那小子好好心疼心疼!” “呸!”闻言姑娘啐了他一声,开口喝道,“我看你也强不了哪去,上次还不是让我宁哥哥打的屁滚尿流,今天我看你还是讨不着好!”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那不过是老子一时大意而已!”血魁冷笑着喝了一声,话说着手上又加了几分劲道,愈将姑娘逼得没了还手之力。 到了这工夫楚月也只仗着“慈心剑法”紧守着自己身前的门户了,再想还招已是有心无力。攻伐之道有道是久守必失,这个道理姑娘当然明白,这会儿手上虽只勉强见招拆招,可眼跟脑子却没闲着,等再过上七八招,自己故意硬接了一剑踉跄退下四五步去,趁着对方追赶之时稍稍大意,一抖手三口飞刀甩了出去。等到血魁闪身躲避,再是四颗铁莲子曲曲折折紧随其后。这两下已是将他逼得几分忙乱了,可后面姑娘又有两支梅花钉跟了上去。 如此一来他是躲得了右边躲不了左边,终究是让一颗钉子钉在了肩头,手中长剑捏拿不住,“当啷啷”一声落在地上,自己也是捂着伤口一连退下好几步去。到了这时姑娘也不急了,立在那喘了口气,才冷笑着道:“狗贼,你中了姑奶奶的毒钉,看你今日死还是不死!” 听了这话血魁才察觉肩头一片麻木,而且此时已渐渐扩散开来,当下心中大惊,伸手连点自己几处穴道,口中喝了声:“好个小贱人,你敢用毒!”话说着盘膝坐下,看样是想运功驱毒。 第一百四十八章 贪心种,恶当胸 查觉自己中的是毒钉,血魁喝骂一声急急坐下逼毒。旁边的楚月哪能让他如意,口中喝了声:“贼子,受死吧!”说着长剑一引,一招“东流到海”直刺对方前心。 眼见寒芒一点刺过来了,坐在地上的血魁脸上还是一片扭曲,看样痛苦非常。等到剑尖都逼到前胸一尺之地了,陡然间却见他双目怒睁,这一下赫得姑娘都是一愣,手中的剑顿了一顿,脸上的冷笑也僵硬了几分。 就在这时,原本还坐在地上的人把嘴一张,一口污血对着楚月劈头盖脸的喷了过来,趁着姑娘举袖遮掩,自己肩头一用力逼出毒钉,猛然一跃而起,左手一抖袖中软枪抻了出来直奔她的前胸而来。楚月余光瞥见这一点寒芒,知道事情有变,当身形猛侧让了开去,不想血魁此时这一枪是虚,另一侧的一掌才是实招。就见他脚下移形幻影,只若鬼魅般几闪,就抢到姑娘身前,就在其立足未稳之际,已是一掌击在她的胸前,直将姑娘打退七八步去,一时口吐鲜血,足下不稳单膝跪倒,就算断离剑撑住半边身子也是摇摇欲坠。那边血魁也是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等停住步伐这才喘着粗气捡起长剑指着姑娘道:“小丫头,好恶毒的心肠,今天我就剖出你的心肝来看看是不是黑的!”说话间提剑就往上冲。 楚月右手紧按地面,口中牙齿都咬出血来了,双目喷火的瞪着他。就在这时,院中忽有话音传来,血魁脚下一顿,看看地上的姑娘,再看看大开的院门,轻哼了一声:“算你运气好!”说着脚下一点向后急退,不大时候又跃下云海之中了。正在此时萧宁和孙明玉也转过影壁来了,看到的正是楚月未曾起身,而血魁已无踪迹。 听完姑娘的讲述,萧宁也是紧皱眉头,孙明玉看了他了一眼道:“难道这百鬼门和血影门还有瓜葛?” “不好说。”萧宁还是拧着眉梢,摇了摇头道,“若真是血魁……很有可能是奔着我来的。” 说着又侧过头看看楚月,问道:“月妹妹看清楚了,可真是此人?” “这……”此时楚月却是略作犹豫,蹙起眉头道,“看他衣衫上确是绣了个‘魁’字,那软枪我也见着了,可……可如今他用的是剑,而且这剑法我怎么看都有几分眼熟。” “眼熟?”萧宁也是一愣,“可还能记得起来?” 沉思了好一会,姑娘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记得了,也许就是惊鸿一瞥。” 萧宁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这时旁边孙明玉接着道:“萧兄的猜测也许不错,这几年我在西北,到是少见血影门中之人来此,除了当年孙家庄之事,还真没有血影门的影子。” 萧宁摇了摇头,四下打量了一番说道:“先不管这些了,如今天色将晚,咱们还是紧赶几步先回镇中,把马取了再作打算吧。”说着挣扎着想站起来,可竟一下没起的来。 楚月本没以为他伤的如何,此时见了才大吃一惊,叫了一声“宁哥哥”,赶忙上前相扶,与孙明玉两个人才把他架了起来。 站起身来长吸了口气,萧宁看着两个人笑了笑,说了声:“走吧,离开这儿再说。”三人互相依扶着向外走去。许久之后,等到几个都过去了,才见一条红影又从云海中升了起来,直奔那破败的院落而去。 等到再回到那处酒楼之中,天色已经黑了。掌柜的看见三人就像见着鬼一样,两条腿在柜台下直哆嗦,就连上次来招呼他们的小二都缩在角落里不敢上前。孙明玉打量了一眼四周,咧嘴一笑,低喊了声:“掌柜的。” 他这一笑脸上伤疤抽动,不但没显出几分可亲,反倒吓得掌柜的更不敢动弹了,只扶着柜台向小二直施眼见。那小二见躲不过去了,使劲咽了口唾沫,四下瞧了瞧硬着头皮走了上来,挤出几分干笑道:“三……三位客官,又……又回来了啊……” “嗯。”孙明玉对着他点点头道,“我们的马匹行囊可好?” “好,好!”小二这会儿点头就像小鸡啄米,“给客官栓后院槽上呢,都是上好的料。”说着心虚的看了掌柜的一眼。 “好。”孙明玉又是点了点头,伸手扔过一块银子去,说道,“店中可有上好的客房,给我们来三间。” “这……”小二捧着银子,回头看看身后,见掌柜的微微颔首,这才笑着道:“有,有,三位客官随我来。”说着转身前边带路。 来到后院选了三间客房,点罢饭菜让送到房中,这才挥退小二围桌而坐。几天没吃上一顿热饭了,三人先把肚子填了个八分,才闲聊起来。还是萧宁先说的话:“而今百鬼门之事已了,道长有何打算?” 轻轻放下筷子,孙明玉也是叹了口气:“唉,本心来说我还想在这西北将当年的仇家一一挖出来,可前日已与小师弟有约在先,如今耽搁的也够久了,明日我怎么也得东去与他汇合了,可萧兄二位的伤,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道长不必担心。”萧宁笑着摆摆手,说着却又轻咳了一声,“都不是大事,养几天就好了。再说这到太原的路也走了大半了,到了那儿也就好说了。” 孙明玉还是摇了摇头,端着酒碗沉吟了良久才又抬头道:“这么着吧,此去西北二十余里有位姓秦的大夫,本是‘天医门’秦门主的远方侄儿,曾在他跟前学过几年医,和我也算有些交情,明日我带你们去看看。” “这……”萧宁和楚月对视了一眼,“不会耽搁了道长行程吧。” “左右不差这半日了。”孙道长笑着摇了摇手,站起来道,“今日咱们早些歇息,明日早些过去就是。” “也好。”萧宁也是起身相送,等到孙明玉出去了,楚月又在屋中坐了会才回到自己房中。 等到灯熄了,一直到了三更将尽,镇中早已无有人声。就在这时,十几条黑影鬼鬼祟祟的来到酒楼后门。左右看看无人,轻轻拍打门环,不大时候,又一条人影从内院溜了出来,轻手轻脚的打开门栓,对外面的人低声说道:“顺子,你可把人带来了。吴当家的,快,快,里面请。” “怎么回事,马掌柜的,大半夜打发伙计来叫我干什么!”门外有一壮汉粗声粗气的说道,跟着大步迈了进来。 “唉呀,爷,您可小点声。”借着朦胧的星光看去,开门的正是店中掌柜的,门外当先进来的是个三旬左右的汉子,粗壮异常,后面紧跟的正是前堂那个小二。 这会儿就听掌柜的再说道:“大当家的,这事不好办了啊,那正主回来了!” “嗯?”闻言那吴当家的停住了脚步,斜着眼看过去道:“怎么个事?” “爷,我也没想到啊。”马掌柜的在一旁也是直甩手,“你说都三四天了,还是被百鬼门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带走的,怎么可能活着回来呢?” “咝——”吴当家的吸了一口冷气,扭过身来看着马掌柜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压低了几分道,“竟然能从百鬼门人的手里逃出来,看来也不是善茬啊。” “是啊,大当家的。”马掌柜的苦着个脸,叹了口气说道,“这如今人回来了,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把马卖给你们了,哪还有的的活路啊。” “那你想怎样?”吴当家的看着他道。 “这……”马掌柜的咬了咬牙,“当家的,您高抬贵手,我看咱这笔买卖就算了吧,那订钱我如数奉还。”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双手捧着递了上去。 吴当家的并没有去接那钱袋,只是斜着眼瞥了一眼二楼的客房,再转过头来对着马掌柜的道:“那几个人是如何回来的?” “这……”掌柜的也是一愣,沉吟道,“走着回来的啊。” “全须全尾?” “嗯……”马掌柜的又是顿了一顿,“好像没有,看样三个人的身上都有伤,特别是有两个人的伤好像还不轻。” “嗯!”吴当家的闻言一咬牙,把马掌柜递过来的钱袋推了回去,“我估计不能囫囵着回来。有伤就好说,这马我现在就牵走,量他们也不敢怎么的。” “可不能这样啊!”马掌柜吓得连连摇手,“您把马牵走了,等他们明天早上找过来,我可怎么办吧,那可都是些瞪着眼睛宰人的主儿啊。” “哪儿那么多废话!”吴当家的也有些急了,一伸手攥紧了他的领子,低声吼道,“他们宰的了你,难道我宰不了你吗!你记住了,这马可不是我们强求的,是你联系寨子里卖的,如今订钱都收了,你还想反悔!”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马掌柜的吓得连连摇手,“你听我说,听我说啊。” “哼。”吴当家的冷哼一声,把手收了回来叱道,“说!” “大当家的,这马您也不是不能牵走,不过您得给想个万全之策啊。” “嗯?”吴当家的瞥了他一眼,“你又有什么主意?” “当家的,您看趁着这几人身上有伤,咱们何不……”说着,马掌柜横手掌往脖子上一比。 “这……”这一下吴当家的也迟疑了,“可这几人能从百鬼门里逃出来,那……” “大当家的,那会儿是那会儿,而今是而今,”马掌柜的继续撺掇道,“那会儿他们可是全须全尾的,如今就算他们逃出来了,也是受伤颇重,况且他们就三个人,大当家的带来这么多弟兄,拿下三个受了重伤的还不简单。再者您想,能让百鬼门甘老鬼出手的人,身上说不定有什么宝贝呢,就算没有宝贝,那个小娘子我看着可也是,嘿嘿……”说着淫笑几声。 “嗯,”吴当家的眼珠一转,回头看看自己身后带来的人,略一沉吟问道,“你看准了,他们真的受伤颇重?” “那是绝对错不了的。那个小子来的时候都是让人扶着的,他和那丫头咳的得厉害,就那个小道士还好点,可也脸色苍白,身上渗着血迹,还瘸着条腿。” “好!”听到这吴当家的一咬牙,低吼了声,“做了!要是真有宝贝,少不了你马掌柜的好处,他们在哪间房!” “哎……”马掌柜脸上的笑容都绽开了,刚要开口说话,就听上方忽然有人接茬道:“他们在哪间房我也知道,这位当家的,要是我带你们过去了,有好处能分我点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问诊秦门 听闻吴当家的真要斩草除根,一时间马掌柜的脸上都笑成一朵花了,刚要抬手将那三个人的房间指给他,忽然就听上方有人接口道:“他们在哪间房我也知道,这位当家的,要是我带你们过去了,有好处能分我点吗?” 一句话让院里几人都是一惊,急忙抬头去看,方才见到在瓦面之上立得一人,可这星光朦胧,却是无法看清对方容貌。吴当家的当时心中一紧,想这院中如此多的人,身后几个更是他寨中数的上的好手,竟无一人知道此人是如何上去的,他略作迟疑,忙将脸上堆满了笑容,抱拳说道:“朋友何人,何不下来一叙。” “谈好了价钱再下来也不迟。”房顶上人冷笑一声道。 “那不知尊驾想要个什么价码?”吴当家的口中说着,手上暗暗作势让院里的人分散开来。 “哼,”那人又是冷哼一声,“我看阁下的脑袋就不错。” “大胆!”闻言吴当家的还没说话,他身后一个汉子已是不依了,上前一步戟指道,“哪来的鼠辈在此口出狂言,下来让爷爷教训教训你!” “哼,好大的口气!”屋上之人话音未落已是飞身而下,只见这身影如惊鸿一片从吴当家的身前掠过,耳中就听惨叫一声,刚才那个汉子已是手捂咽喉倒在地上,只抽搐了几下已然气绝。再看时一个道人立于院中,手持松纹古剑,脸上一道疤痕自嘴角直到耳梢,星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你……”吴当家的骇得后退一步,指着他还未说出话来,旁边的马掌柜已是哆哆嗦嗦的嚷了起来:“是他,是他,他就是那个道士!” “什么!”吴当家的又是一惊,连忙再退下三四尺去,“仓啷啷”单刀出鞘,指着他道,“你是何人!” “哼,现在想起来来打听了,晚了!”跃下来的孙明玉瞥了马掌柜的一眼,手中剑缓缓指向吴当家的。 眼见大战一触即发,一间房中突然传出一阵轻咳,有人发声道:“道长,算了吧,杀鸡儆猴也就是了,饶他们一命吧。” “哼,”这话一出口,孙明玉的剑也渐渐的垂了下来,眼还是盯着吴当家,口中却是答道,“既然萧兄开口了,那就暂且饶了他们狗命。” 院中之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吴当家的刚想开口说几句场面话,不想旁边房中又一个女子娇声说道:“也就宁哥哥心善,可这有人饶得,有人饶不得。再说,来了怎么也得留下点什么!”话说着数道乌光从窗口射出,接连着数声惨叫响起,院里群贼有一个算一个捂着耳朵退出好几步去,少时都有血都从指缝里渗了出来,在他们身后的墙上却多了一排明晃晃的飞刀,每一口上都插着一枚人耳。再看地上,又有一人趴了下去,后颈也插了一口飞刀,已然气绝,却正是翻身想往外跑的马掌柜,原来楚月姑娘恨他龌龊歹毒,这一刀却是没有留情。 这下院中的群贼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了,少时才听房中楚月又道:“把地上给我收拾干净,还不快滚!在这等死不成!”几个人闻言如蒙大赦,抬起地上尸首屁滚尿流的抢了出去。 到了这时两扇窗户才打了开来,萧宁站在窗口轻咳一声,拱拱手道:“多谢道长相护。” 孙明玉摇摇手,微微一笑道:“萧兄客气了。” 萧宁也是微微一笑,侧首瞪了楚月一眼道:“月妹妹,下手有些过了啊!” “哼。”楚月娇哼一声,也朝着孙明玉拱手称谢,昂着头白了萧宁一眼,一转身关了窗户又回房中去了。萧宁只得无奈的一笑,孙明玉也是笑了笑,两人也各自回房去了。 当夜再无他事,第二日转过天来,也未见有人前来伺候,三人并不在意,搭上鞍鞯登程上路。此去西北二十余里,果然见得一个镇子,镇中一家“秦氏医馆”处三人下了马。到了这时门内就医者已是颇多,孙明玉扶着萧宁敲开角门,与一童仆嘀咕了几句,这才让他带到后堂坐定。在这一等又是大半个时辰,才见一人走了进来,细看这人最多三旬年纪,颔下三缕短墨髯,面容清瘦,身上一袭青布长衫,进来时满头大汗,刚踏入房中就对孙明玉一揖道:“什么风把道长给吹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说着是满面堆欢。 “秦兄客气了。”孙道长也是赶紧起身还礼,“贫道这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今日前来还得有劳秦兄妙手相助。” “好说,好说。”秦大夫也是笑着打量了打量屋里的三人,接着问道,“不知这两位是?” 孙明玉哈哈一笑,“我来介绍。”说着手指萧宁二人道,“这两位是萧宁萧少侠和王楚月姑娘,贫道的生死之交。”话罢再伸手对着秦大夫,“这是本间医馆的主人,秦尚秦大夫,天医门秦门主的亲传弟子。” “道长过誉了。”秦尚赶紧邀众人落座,摆摆手道,“只是我那三叔父强拉硬拽,将我留在门里混了几年日子,可惜在下资质愚笨,倒叫两位见笑了。” “好了,客气的话就不必多说了。”孙明玉也是笑了笑,“萧兄两位为贫道身受重伤,还望秦兄施以妙手啊。” “定当尽力。”秦尚笑着点点头,转头对着萧宁道,“萧少侠伸出手来,且让在下号号脉。” 等给两人分别诊过脉,秦大夫却是皱了皱眉头,说道:“王姑娘的伤势虽重,却也只是调养之功,可萧少侠断裂的肋骨已然划肺脏,只恐伤好之后要留下病根啊。” “可有办法根治吗?”孙明玉听了也是一惊,楚月更是瞪大眼睛盯着他。 秦尚沉思了良久,还是摇了摇头道:“我尽力吧。”说着走到孙道长跟前,“现在轮到你了吧。” 孙明玉微微一愣,还是伸出了手臂,等秦尚诊罢了才又说道:“气血有亏,还好,不是大伤,可你此次中毒颇多,虽借‘鲛人泪’清去大半,这余毒全解也需些时日,你也在我这里留几天吧。” 孙明玉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个恐怕不行,我那小师弟早已发书相邀,去太行山拜会一位前辈,如今已然不早了,我还需急赶一程。” “小师弟?莫非是‘玉星子’薄道长?” “正是。”孙明玉微微一笑。 “那这太行山……拜会的可是那位前辈?”秦尚此时一脸崇敬的问道。 “嗯。”孙明玉还是点了点头。 “想不到这位前辈仍然健在。” “健在不敢说,总是还活在人世吧。”孙明玉也是叹了口气。 “唉……”秦尚也是跟着摇了摇头。 屋中沉寂了一会儿,秦大夫这才一拍巴掌站了起道:“好了,你既然有急事,我也不强留你了,待我去给你备些药路上服用,萧少侠二位就暂且留在我这里吧。” “如此就多谢秦兄了。”孙明玉起身一揖,萧宁二人也站起来拱手为礼。 等到秦尚把药配好,孙道长这才起身与众人辞行,萧宁和楚月也就暂且在医馆中安顿下来。 恍恍中又是十余日过去了,在秦大夫的妙手之下楚月已经大好,只是萧宁伤筋动骨,一时难以痊愈。眼看这日子中旬已过,七月也没有几天了,姑娘嘴上不说,心里总有那几分着急,萧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本是前几天就想起身的,可秦大夫一再不许,楚月也是一直不依,也就这么等了下来。 这天暑气稍散了些,秦尚关了医馆前去出诊了,家中只留了几个仆童看着,楚月倚在窗前看着外面,萧宁轻轻的推门走了进来,看着姑娘微微一笑,却又按着胸口轻咳了几声。楚月听见声音连忙迎了上来,将他扶到桌前娇声道:“你怎么又出来了,秦大夫不是让你静养吗。” “不妨事。”萧宁坐下微微一笑,“断骨已让秦大夫给续接好了,剩下的就是工夫活了。” “断骨是没事了。”楚月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给他递了杯水,“可这肺脏之伤,唉……”说着叹了口气。 接过水来萧宁微微摇头:“没事的,秦大夫也说了,经脉无伤,最多以后不时的轻咳几声,武艺没有影响。” “那也不行!”楚月哼了一声,却又把眉头皱了起来,“等到这边事情了了,我得陪你去趟天医门,看看能找人给你除了这病根吧。” “呵呵。”萧宁放下杯子看着她一笑,答应道,“好!等这边事了了也确实该去趟天医门了,都到如今了我还没见过天行大哥呢。” 听了这话楚月脸上一红,瞪了他一眼道:“都到什么了,就是你乱说。”说着还是叹了口气,“也是,我也是多少年没见着哥哥了,只记得还是那年和师父去金枪门见爹才碰见他一回。”再看时,她自己也是愁了起来。 “好了,别苦着个脸了。”萧宁伸过手到握住她的柔荑,“赶明儿咱们早些起程吧,这去太原也没多远了,急走一步先早些去见见伯父和伯母。” “不行。”一听这话姑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你现在骨头都没长好,不能上路。” “唉。”萧宁佯作苦脸看着她,“可等我伤好了,这八月中秋也过了啊。” “那也不行。”楚月还是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中秋年年过,你这伤不行。” 两个人正在屋里争执着,忽听外面一阵喧哗,接着“嘭”的一声院门就被撞了开来。从窗口往外看去,就见一群人推推搡搡着一个人闯了进来,等来人站定了,才看清楚前边被推搡的正是此间的主人秦尚秦大夫。 第一百五十章 见绿林声恫 萧宁和楚月正在屋里叙着话,忽听门外一阵吵嚷,接着就是“嘭”的一声,大门让人踹了开来,忽啦一下捅进一群人来,当头的正是此间主人秦尚。此时的秦大夫正被五花大绑着,让人推搡着闯了进来,等在院中站定了,就听有人叫嚷道:“里面的仨小子给我出来!” 萧宁二人这会儿避在窗口向外看去,才看到这叫喊之人缺了一只耳朵,隐隐间好似那日客栈中想要夺马的吴当家的。在屋中两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还没答话,院里又嚷起来了:“小兔崽子们,别躲了,我知道你们就在里边,别想什么鬼主意,再不出来信不信我先卸了这姓秦的一条胳膊!”说着已抽出刀来架在了秦尚的肩头。 萧宁楚月对视一眼,只得打开房门走了出来。见到二人出来了,那姓吴的反倒往后缩了缩,将整个人都藏在了秦大夫的身后,只是手上的刀逼的是愈发紧了。看看院里的人,萧宁跨前半步,拱手说道:“吴当家的是吧,不知阁下寻我二人何事啊?” “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吴当家的从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对着二人叫嚷道,“那小丫头前几天削我一只耳朵,今天我就是来平这梁子的!” “那当家的您说怎么办吧!”楚月刚要说话,让萧宁抬手止住,微微一笑开口问道。 “这……”吴当家的一愣,接着叫嚣道,“好!欠债还钱,让那丫头把伤人的手砍了,再把马让给我们,这事就算了了。” “你还想找死是吧!”这下姑娘实在是忍不了了,猛得跨前一步指着他喝道。 眼见王姑娘向前,吓得姓吴的赶紧一缩,手中刀架在秦尚脖子上喝道:“小丫头你别过来,你也不用嚣张,今天这事谈不拢我就削平了这个狗屁大夫,咱们一拍两散,让你们也落个不仁不义的名声。” “吴当家的且慢。”萧宁在后面一拽楚月,将她挡到身后,向着对面抱拳道,“当家的,凡是都好商议,而今我月妹妹就算砍上一只手臂也是换不回诸位的耳朵了,不如咱们坐下谈谈,于你我都有益处。” “你……”姓吴的还要叫嚣,这时后边走上一人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让他将刚要出口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这才越过众人走到头前来,抱拳道:“萧少侠,王姑娘二位请了。” 萧宁一愣,皱眉还礼道:“阁下何人?怎知我俩贱姓?” “呵呵,”那人朗笑一声道,“在下吴通,承诸位兄弟抬爱,恭添为这西北两路绿林之上的话事人。这还是有朋友在百圣门中谋了点差事,近来才知道三位联手挑了百圣门,甘家两位门主俱已毙命,而今特来拜会。” “原来是吴总瓢把子,幸会,幸会。”萧宁也是抱拳微施一礼,“总瓢把子这礼节在下可当不起啊,拜会人都是绑着来的吗。” “呵呵。”吴通面上未有丝毫尴尬,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笑道,“这位是在下胞弟吴勇。虽说当时事出有因,可终究是二位出手伤了他,我这当哥哥的怎么也得来讨个说法吧。” “那吴总瓢把子又想如何?”萧宁微皱着眉问道。 “好说。”吴通又是微微一笑,“京西两路绿林的魏总瓢把子与在下也算相熟,他此番托人递过话来,想问萧少侠讨一件他曾丢失之物,只要少侠将此物交予在下,我们自然放人。” “吴总瓢把子说笑了。”萧宁冷笑一声,“在下这里怎会有魏当家的丢失之物。” “萧少侠,”吴通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其中之事你我也都明白,就不需要说多了吧。” “吴总瓢把子这话在下可真的糊涂了。”萧宁嘴角还挂着冷笑,“总瓢把子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萧少侠就不必和我打这马虎眼了。”吴通面上还是笑容可掬,可眼神已是惭惭冷下来了,打量了一眼四周道,“我知道几位武艺了得,先败魏大当家的,又败了他的恩师陶老前辈,此番连甘家兄弟也已命丧黄泉,还听说王姑娘手刃神音教的十一杰‘鬼书生’费剑清,萧少侠更是接下了岳教主一记大碎碑手不败。在下连前几位都比不了,更不用说那岳教主了。”说到这儿轻咳一声,“不过吗,这百圣门中也不是易与的,我想几位也不是完好无损的吧,要不然今日也不会在这秦大夫家了。” “就算我们有伤,灭你们这邦山贼草寇也是易如反掌。”一大半天的斗嘴把身后面的楚月可给憋坏了,这会儿忍不住跳出来喝道。 “王姑娘稍安勿躁。”吴通仍然是笑着,“我知道几位就是受了伤也不是在下等人能留的住的。两位若是真不想谈,那你们不妨将孙道长请出来,我们就将这秦大夫砍了,两边做过一场,生死各凭本事就是。” “说了半天你们还是怕孙道长是吗?”萧宁拽了楚月一把,对着众人笑道,“几位要是真胆小,何不放了人咱们好好谈谈。” “不必不必。”吴通摇摇手,往后退了一步,“两位也不必和我耍什么心眼儿,今儿个萧少侠要是真不想把东西交出来,我等压着秦大夫就走,到明天少侠去村口收尸就是,当然了,在下少不得扯上三尺白绫将今日种种书下来,让南来北往的豪侠们看看阁下的真面目。” 到了这时萧宁的眉头是真的皱起来了,王姑娘的手也是渐渐移向腰后。吴通眼尖,更是早就防着她这一手了,这时冷笑一声开口道:“王姑娘还是安稳些好,‘千手罗刹’之名威震江湖,在下自知难在姑娘暗器之下逃得性命,可在下一死,谁人再来保秦大夫啊。” 楚月听闻手上微微一顿,最后只得无奈的撤了回来。 院中两人对视一眼,萧宁瞪着对面问道:“吴总瓢把子,就算在下真把东西交出来,你又怎能保证秦大夫毫发无损。” “这个吗,”吴通微微一笑,“少侠只要肯,拿出来,咱们一手交人,一手交货,在下定然不会失信于你。” 萧宁皱眉苦思一阵,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了声:“好吧。”伸手入怀掏出一方白绢来举在手中问道,“总瓢把子说怎么换吧?” “且慢。”吴通伸出手来摆了摆,“少侠先把它展开我看看真伪。” 萧宁看了他一眼,伸手抖开白绢,就见上面墨色条条道道勾勒出一幅山水来,不说多么明快,到也清晰。 吴通向后施了个眼色,有个汉子趋前两步仔细打量了半天,最终附耳说了一个字“对”! 这下吴总瓢把子才点了点头,呵呵一笑扬声道:“二位,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出什么幺蛾子。这么着吧,我让人把秦大夫送到咱们中间,二位不要动,将图包上石子抛给来人,我也让秦大夫自己走回去,咱们同时交图和放人如何?” “人为刀俎,那就只有听你的了。”萧宁苦笑一声回道。 “萧少侠过奖了,那咱们开始吧。”吴通又是一笑,把手一招,后面有一人压着秦尚慢慢向前走去。 等到了两帮人中间停住了脚步,吴通还是笑道:“萧少侠,咱们就在这换吧。”说着再一挥手,那人也不解秦尚的绑绳,只把他一推让他自己向前走去。萧宁此时也把白绢递给了楚月,姑娘包上一粒飞蝗石,看了萧宁一眼,一咬牙抬手扔了过去。 眼看两人没有耍鬼,吴通也是哈哈大笑,口中说了声:“好,萧少侠,痛……” 可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几人就见屋角上红影一闪,一道人影跃入院中,左手一扬一柄软枪从袖中抖了出来,紧接着就听“啊”的一声惨叫,刚要去接图的喽兵已让他一枪当胸刺穿,再看他伸手一绰,将那白绢抓入手中,跟着发出一声如夜枭般的怪笑,似狸猫般一纵身又上得屋顶,如风而去。 下面的众人一愣,吴通指着萧宁刚喝了声:“你……” 再看萧少侠一把将秦尚带到身后,看着远去的人影道:“血影门!血魁!” 吴通听了一咬牙,嘿了一声,一跺脚喝道:“还不快追!”说着连地上的尸首也不管了,领着人追了出去。 等到众人都拥出去了,萧宁才算长出了一口气,两人上前手忙脚乱的把秦尚身上的绳子给解开,扶着他进屋坐下,等喝过几口水缓过劲来,萧少侠才深深一揖说道:“秦大夫,此次……” “唉,”秦尚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语,叹了口气道,“怨不得少侠,江湖中人,刀头舔血,只怪我没看清楚,当年在天医门中时,三叔曾多次让我习武防身,可我醉心医术,一直当作耳旁之风。总认为自己精研医术,以后也不过去做一个济世救人的大夫,难与江湖扯上什么瓜葛,其实,嘿嘿……”说着苦笑一声,接着道,“自从踏上天医门那天起,我就与这武林脱不开干系了,不管我怎么想,江湖中人总是把我视作他们的一份子,错了,想想我是彻底的错了啊。” “秦大夫……”萧宁和楚月对视了一眼,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了,却又不知道从何出口。 “好了,”秦尚摇了摇头,伸出手来搓了搓脸颊,这才抬起头来一笑道,“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了,还好次次有惊无险,想来这些人也不屑于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郎中动手,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少侠的病下一步怎么治吧。” “秦大夫,”萧宁看着他摇了摇头,“这里我们留不得了,我想今日就走。”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再驾青骢 “走?”秦尚闻言一皱眉,抬起头来盯着他,楚月也是蓦然回过首来。 “嗯。”萧宁点点头,“事到如今,这里也是呆不得了,再住下去,秦大夫你恐有性命之忧。” “这……”秦大夫闻言也是一愣,看看二人道,“如此严重?” “不错。”萧宁肯定的点了点头,侧首看了楚月一眼,又摇摇头道,“不要小看了人性的贪婪,既然你我行踪已露,寻图的人定然是接踵而至。” “可你的伤……”楚月还是蹙着眉头道。 “无妨,此时他们大都盯上了血魁,你我正好借此机会急赶一程,就算有些许肖小你的武艺也足以应对。我如今也算内伤已愈大半,只是断骨还需些许时日,一般江湖中人还伤我不得。”萧宁自信的道,“若是咱们再在此等下去,只能是来人越来越多,终究会应付不过来,到时候秦大夫也得是池鱼之殃,这会儿咱们是往前走一步就安全一步。” 楚月沉思了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声:“那我去收拾。”言罢向内室走去。 “唉。”秦尚也是叹了口气,双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苦笑一声道,“既如此,我也不多留二位了,待我去取些伤药你们路上使用。”说着也是摇了摇头出去了。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等到天要近晌,两人收拾妥了,连饭都没顾的上吃,就匆匆告别秦尚而去,这一程下去三四十里,才又算找到一个不小的镇甸,楚月担心萧宁的伤势,到了这儿说什么也不走了,在镇中找了处客栈宿了下来。房中萧宁轻轻叹了口气,楚月从旁边倒过一杯水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就见他眉头紧锁,不由的问道:“怎么了,宁哥哥?” “没什么。”萧宁接过杯子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还在为那图的事不痛快?” “不是啊,”长长的出了口气,把身子往后一倚,他还是摇了摇头,“那图本无所谓,这其中的关窍你我也都知道,只是此来这麻烦是摆脱了,可真没想到这一路来血魁竟是一直跟着。说实话此人武艺我心中一直没底,前番几次交手,要么是他轻敌大意,要么是我占得兵刃上的便宜,如今我伤势未愈,要是路上再有追杀……”说着,又是叹了口气,一时间室内无言。 “没事,还有我呢。”许久之后,姑娘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道。 “嗯,”萧宁也只得苦笑一声,点了点头,“那血魁武艺绝对不弱,就恐你也……唉,再见着了万勿硬拼……” “知道了。”不等他说完,姑娘也是娇笑一声,“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我记着呢。”说着拍了拍他的手,站了起来看了看天色道,“不早了,我去前边叫些饭菜,让他们早些送房里来,吃了早点歇息。” “也好。”萧宁听闻也站了起来,“我去后院看看马,明天还得赶路。”说话间两人相携而出。 先不说这客栈中两人各分前后去了,再说就在这个镇上,眼瞧这日光西下,一人身着黑衣,头罩黑帽走入一间店中,细看这店门口,幌子上书得一个“当”字。就见他进得门中紧了紧风帽,此时越发使人看不清脸面,这才左右看看无有他人,迈步来到柜前,口中低喝了一个字:“当!”话说着一抬手,一个不足一巴掌大小的布包被扔上台去。 柜上的伙计本已是迷迷糊糊的了,这会儿让吓了一个激灵,揉揉眼赶紧绰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却只是一块铜牌,翻来覆去几个来回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得抬头问道:“客爷,您……” “看不懂去叫你们掌柜的来!”黑衣人也没让他多废话,挥挥手道。 那伙计微一犹豫,只得拿着铜牌向后走去。少时一个圆脸胖子急匆匆的抢了出来,刚进屋就嚷上了:“不知是哪位爷来当的当!” “我。”黑衣人在柜台外面低沉的应了一声。 掌柜的这会儿是满脸堆欢,迎出来道:“爷,您里面奉茶。” “不必了。”黑衣人低着头挥了挥手,“你们大掌柜的到哪了。” “大掌柜的?”这人一愣,赶忙道,“只听说大掌柜的要去太原,这具体到哪了小人也不甚知道,不过计算时日应该也到了吧。” “嗯,好。”黑衣人微微点头,掏出一卷竹筒来交过去道,“把这个飞鸽太原,尽快传给五爷。” “这……是。”掌柜的微一犹豫,双手接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了,尽快把事办妥就好。”那人伸手抓回铜牌,挥了挥手又转身出去了,自始至终竟无一人看清他的真面目。等人走了,掌柜的和伙计去还是面面相觑,一时摸不着头脑。 当铺中再无他事,客栈里萧宁也净罢了手推门进来,就见房中酒菜早已摆就,楚月正在桌前朝外张望,眼见他进来不由得嘟着嘴道:“怎么去的这么久,菜都要凉了。” 萧宁微微一笑:“没事,只是感觉有些气闷,出去转了一圈。”说着又按着胸口轻咳了几声。 “伤还没好要你少些活动,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楚月心疼的埋怨了一句,过来扶他坐了下来,“这也离开秦大夫那了,要不就在这休养几日。” “不行。”萧宁拾起筷子夹了口菜,说道,“咱们此时是无图一身轻,正是借着江湖中的目光都被血魁吸引过去了,也好紧赶几步。要不他们抓血魁不着,定然还得回来找咱们。” “为什么?”楚月持着筷子看着他,不解的道。 “因为咱们见过啊。”萧宁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血魁不好找,只要他把那身行头一脱谁也不知道他是谁,到了那时江湖中人再反应过来你我看过那图,定是回来逼迫。” “嗯。”楚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再看了他一眼道,“那咱们是得急走几步了。” “对啊。”萧宁放下筷子看着她,“如今你我尽皆带伤,这事若是被宣扬武林,则定然危矣。虽说因为投鼠忌器,可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医馆中我一忍再忍的原因。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摸不清虚实,再加之图已不在我们身上,方可暂保一时平安。” “那也就只能尽早赶到太原了,可你这身子……” “没事,”萧宁摆摆手,却又按着胸口轻咳了一声,“如今要想安稳下来,咱们也只能尽早去托庇金枪门了。” “唉……”楚月看着他直皱眉头,却又只得轻叹一声,给他夹上一筷子菜道,“那你快吃点,尽早歇息。” “嗯。”萧宁对着她一笑,举起筷子又吃了起来。 一宿无话,第二天两人早早登了程,楚月为照顾萧宁伤势,虽知事情紧急,却怎么也不愿急赶。还好到了这八月的天气,一时间也凉了下来,路上总算也舒服了些。一连几日两人小心行藏,总算过的安稳了些,再加之近日来江湖中忽然传言四起,说是曾被萧宁得去的那份宝图已然落入了血影门叛徒血魁之手,更有人说三张图的另两张一在“中州四寇”之处,一在独行大盗“万里浮萍”焦隐处,使得众人目光愈发转向他方,这一来到是更无人搅扰了。 如此也是七八日下来,眼看离太原也真是不远了,萧宁在马上稍稍松了口气,鞭指前边笑道:“快了,月妹妹,再有百十里就能到太原城了。听王伯伯说过,出了太原也就七八十里便是金枪门所在,这离中秋还有五六日,咱们怎么也赶上了。” “是啊。”楚月也是撩开面纱看看前方,长长的出了口气,“终于快到了。”再抬头看看天道,“天色还早,咱们再赶一程,也就两天的路了。” “好!”萧宁朗笑一声,一抖缰绳两人又是飞驰而去。 再下去个七八里,道旁林中忽然一阵声响,一条人影踉踉跄跄的抢了出来,到了路上脚下不稳还连滑了两步。萧宁见了微微一皱眉头,伸手带住缰绳仔细打量,就见这人满身的鲜血,隐约可以分辨的出身上百纳的鹑衣,手中紧握一根竹杖,腰上挂了三个巴掌大的布袋。 “丐帮?”楚月在旁边也是勒住了马,眉头微蹙打量了一眼,侧首看看萧宁道,“怎么办?” “先把人救了再说。”摇摇头,萧少侠偏身下马走了过去。 眼见有人过来了,那人在路中间停住了脚步,手横竹杖当胸戒备,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小可萧宁,”萧宁在两三丈外停住了脚步,抱拳道,“兄弟可是丐帮门下,在下与贵帮石帮主也算相识,今日可有需要小可代劳之处。” 那个闻言看看萧宁,再打量打量王楚月,最终盯上了马上挂的紫金龙头槊,这才咧嘴一笑道:“果然是萧少侠,我……”话没说完口中鲜血涌出,人也一歪倒了下去。 萧宁见状大吃一惊,急步抢上将人扶了起来,连拍带按才让他顺过一口气来,就见他双目微张,张开口连喘几口气,刚要开口说话,却听林中又是一声唿哨,一连六条黑衣蒙面的人影,手持刀剑抢了出来,将三个团团围在中间,其中有一人跨前一步,手中刀指着萧宁喝道:“住手!你是什么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太原城初到 也就是刚刚把人救醒,萧宁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就听身后树林中一声唿哨,几个黑衣人抢了出来,将他们围在了中间,其中一人跨前一步,手中钢刀向前一指道:“住手!你们是什么人!” 到了这会儿那个丐帮弟子也缓过一口气来,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来上指道:“萧……萧少侠,神……神音教,猎豹堂……” 闻言萧宁眉头一皱,头也不曾回的喝道:“月妹妹,全留下!” “嗯。”楚月应了一声,掣出宝剑飞身而起,直向当头说话的人刺去。 那人见势不好,喝了声:“找死!并肩子上,剁了她!”话说着自己先举刀迎了上去,一时间四个人围住姑娘,又有两人向萧少侠身边摸去。 别看萧宁此时有伤未愈,若是碰上耶律雄之流或许不行,但就这些小喽啰,他尚且没放在心上。将手上之人轻轻放在地上,连刀都未曾取,回过身去两腿如钉子般定在原地,只将那丐帮弟子牢牢护在身后,单凭一套鹰爪功和一套通臂拳就让两口单刀近身不得,偶尔夹杂了一招半式的破军八式,更让二人手忙脚乱。 两边都斗到一二十招上,楚月那边先觑得破绽,只把左手一抖,袖中一点寒芒飞出,穿过层层刀光剑影,只听“噗”得一声,紧接着半声惨叫出口,一条黑影跌出圈外。为首之人侧身一看,就见一个同伴喉头上钉了一枚暗器,躺在那里已没了气息,再仔细看时,却是一支乌黑的梅花状钉子,当下也是一惊,一摆手与剩下的两人俱都跃出战圈,各持刀剑守住门户,喝道:“‘梅花钉’!阁下莫非就是‘千手罗刹’王楚月!” “哼,”姑娘冷哼了一声道,“正是你姑奶奶我!怎么了!” 那人闻言再看看旁边已将另两人笼于拳风爪影之下的萧少侠,惊问道:“那么说阁下就是萧宁萧少侠了!” “哼。”萧宁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回了。 不用再多说了,聪明人只一个眼色就已是心知肚明,这会儿为首的人暗叫一声“苦也”,把牙一咬招呼同伴道:“上!左右是个死!”可等那两人冲了上去,他却是脚底抹油转身就溜。 楚月那边早就防着他这手了,手中剑左右一摆架开两边来势,左手一扬,两支甩手箭脱手而出,只听金风一响又是一声惨叫传来,再看那欲跑之人,后脑和背心各中一箭,立时仆地不起。这一下另两个人更是傻眼了,都手持着兵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在此时,旁边也是惨叫声起,围攻萧宁的两人之一被他一招之下,右手三指扣在喉咙之上,略一用力捏碎了喉管,倒在地上挣扎难起,仅剩的一人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败亡只在顷刻之间。 这两人犹豫了,楚月可不曾留手,趁此机会调匀一口真手,樱唇中一声娇叱,剑分左右一招“都江分堰”直取二人,二人一惊,只得举刀相迎。不想这招“都江分堰”两道剑光本是一虚一实,此时就见右边那人迎向了实招,“当啷”一声刀剑相交被逼退两步,左边那人却是架在了虚招之上,手往上扬却是接了个空,再想收手招式已老,当时胸前是空门大开,姑娘此时又岂肯放过这个机会,手一抖又是两口飞刀打了过去,这人一个躲闪不急,正插在前心之上,只往后退了两步,也仰面跌倒,再也没爬起来。 最后剩下之人这会儿也慌了神了,脚下踉踉跄跄后退几步,转身想跑,不过也没出去几步,背后也是中了一镖,仆了下去,等他倒地,萧少侠那边也正好一拳结果了最后一人,回头两人又抢到了那个丐帮弟子身边。此时这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眼见二人过来,勉力抓住萧宁的手道:“正东……四……四十里,浮……浮水……”话没说完,已是一命呜呼。 这下两人蹲在地上对视了一眼,俱都不知如何是好了,愣了一会儿,萧宁按着胸口咳嗽了一声道:“先把这儿清理了吧,等到了金枪门见着王伯伯看他怎么说吧。” “也好。”楚月点点头,二人就着道旁掘坑将尸首掩了起来,这才再次上路。 这次上路可没有刚才的轻松了,本以为到了太原就万事太平了,可眼看这城越来越近了,却忽然又有神音教的人冒了出来。虽说是地处边关,可这里总归是金枪门的地盘,堂堂中原七派之一,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这不但是睡了,还是光天化日之下追杀于人,追杀的更是七派之一的丐帮的弟子,中原两大派让人欺负到家门口上了,真真让中原武林中人颜面何存。更何况前段时间岳长海和耶律雄都已潜入中原了,金枪门与他们在此对峙多年竟然消息皆无,真个让怀疑这一派是不是早被人剿灭了。 路上气氛沉闷了不少,两个人各自揣着心事,谁也无心说话,就这么闷头赶了一阵,等到天色渐黑了才找了个镇子歇息下来。屋中萧宁挑了挑油灯,轻咳了几声打破了空气中的压仰,抬头看着楚月道:“月妹妹,接下来的路要不好走啊。” “嗯。”楚月轻轻点头,回手递了一杯凉茶过去,“确实诡异,想来金枪门在此也经营了几十年了,这太原城附近的三关当年又是六郎杨延昭元帅驻守,就算此时这些关口上杨家的门生故吏也是极多,以王门主与天波杨府的关系,这里早就应该是铁板一块了,怎么会还有神音教的人出没呢?” 萧宁轻轻的摇了摇头,接过水来喝了一口,道:“猜不透。按说不管何处出现神音教众,这太原城左近也不应该呀。当年听余伯伯说过,杨家是最坚定的抗辽派,自老令公始,不管男女个个铁骨铮铮,沙场之上百死无悔,已致辽人闻风胆丧。王门主既是杨家之后,更是对辽人恨之入骨,神音教的人怎么也不应该在这里触他的霉头啊。” 话到这里屋中又是一阵沉默,许久之后姑娘抬头瞥了他一眼,吞吞吐吐的道:“宁哥哥,莫不是……” “休要胡思乱想,”萧宁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咳了几声,靠回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摇摇头道,“王门主在这边关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也没见出什么事。而今岳长海和耶律雄都已潜入中原,此处更有何人可奈何的了他?这其中也许有些曲折,但绝对不会有大事。” “嗯。”姑娘让他说的心也宽了不少,这才站起来道,“好,我不想了,反正没几里路了,咱们到了就知道了。你也早些歇息,明天还得早早赶路。” “好。”萧宁也是起身相送,等到两人分别歇下,这一夜也就再无他事。 第二日一早仍是尽早登的程,直到天色擦黑两人才来到太原城下。做为大宋的西北重镇,太原可谓是城高池阔。自打破唐朝已来的坊市之隔,宋境之中贸易越发繁盛,中原腹地有不少城池早已没了宵禁,城门不在战时夜晚也常常大开。而这太原不同,西夏大辽年年犯边,所以这城的守卫格外森严,不但城门按时关闭,城中更是兵丁巡查,夜夜宵禁,今日二人若是再晚一步,恐怕也就只能在城外过夜了。 跑了一天两人尽是风尘仆仆,两匹坐骑也是通体见汗,趁着大多数店铺尚未打佯,两人挑了一间干净的客栈先住了进去,这才出来寻了些吃食,顺便围着城中逛了一圈。等到街上兵士喊着宵禁了,这才又回到店中,却也是说了会儿话,各自睡下。 等到桥楼上鼓打三更,整个城中已是寂寂一片,这时一条人影忽然冲天而起,在屋面上接连躲过几波巡查的官兵,闪身间跃入一处大院之中。四下看看这院里也无有他人,这才奔着东北方一间亮着灯的屋子而去。先在屋外来回看了两圈,再细听屋中也只有一人的声息,这才放心的推门而入。 屋内一人五短身材,这会儿正坐在侧位品着一碗茶,耳听得有人进来回首一看,赶忙放下手中茶碗,起身一躬道:“大人,今日发现大人留下暗记,料想大人今夜到访,属下特在此恭候。” “嗯。”进门之人轻应了一声,径自走到主位坐了下来,瞥了一眼身侧的人道,“坐吧,五爷。” “不敢。”乔五躬了躬身子,侧身坐了下来,问道,“大人急召属下前来,不知所为何事?”这一来不用问了,进门的除了血圣没有他人。 “给你的飞鸽传书收到了吗?”血圣沉吟了半晌问道。 “收到了。”乔五点点头。 “见那叫萧宁的得了一副‘四圣秘藏图’的副本,我这一路跟踪而来,本想招你们在太原左近一起埋伏取了,加之恰巧他身受重伤,正是我们出手的好时候,没想到却让血魁这个叛徒占了先。”血圣说着,恨恨的一拍桌子。 “大人……”乔五爷闻言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暗室密谋中 闻道乔五吞吞吐吐,血圣抬头瞥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话,说!” “大人,”乔五略略一顿,“其实属下是想,不管他身上有没有这图,咱们此时趁着那萧宁身上有伤,合力把他擒来,逼他把图再画出来就是。” “哼,你以为我想不到吗!”血圣冷哼了一声,“逼他画出来,你说的轻巧。且不说抓他有多大风险,比抓个岳长海也容易不到哪去。就算冒这么大风险把他抓了,就是他画了,那东西在他脑子里,这边谁人见过?你能知道画出来的是真假?再说,尔等若是抢图,还可说是接了他人的买卖,这要是抢人,不就等于明着告诉武林中人,这图就是咱们要的了吗!到那时众矢之的,你我谁逃的了!” “是,是,属下愚钝。”乔五闻言额上直冒冷汗,站起来连连打躬。 “哼。”血圣气得又是冷哼一声,瞥了他一眼道,“坐吧。” 乔五规规矩矩的坐了回去,一时没敢多言,血圣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屋中又是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才闻血圣咳了一声,开口问道:“这里离金枪门最近的堂口在哪里?” “回大人,此去城北八十里有个大镇子叫‘上关集’,那里有间当铺的分号,出子镇子三四里就是金枪门所在。”乔五闻言赶紧回道。 “好。”血圣微微点头,吩咐道,“就近叫回两支人马,你和他们就去上关集待命。我仍去跟着萧宁,这条线不能断了,想要取他脑中的地图,只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乔五爷不由得问道。 “就是等他回金枪门以后,他定会将这事报予王宗亮、王威他们,到那时他必然得重新画出图来,我正好伺机抢夺,到时你们也好随时接应。” “咝——”乔五爷深吸了一口冷气,站起来连连摇手道,“不可,大人不可啊。” “嗯?”血圣面巾下眉头一皱,侧脸看了他一眼道,“为何不可啊?” “大人啊,”乔五急得就差直跺脚了,“想那王威、骆义之流本已武功不弱,‘神枪’王宗亮身为中原七大宗师之一,更是早入化境,比之岳长海也不遑多让,大人此去无异于深入龙潭虎穴。加之金枪门号称四杆长枪,八百子弟,其中更有天波府派来的多位教头,这些尽是边关上尸山血海中闯出来的,真正调动起来不亚于朝庭的一支虎狼之师,这金枪门大人是万万去不得啊。” “哈哈哈哈,”血圣听了大笑一声,挥了挥手道,“你说这些我尽知道,无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这人惜命得很,此去当相机行事,不会和王宗亮几人硬碰的。” “这……唉,是。”话到这份上,乔五只得无奈的一躬身,“大人小心。” “嗯。”血圣应了一声,沉吟了一下道,“另两张图可有消息?” “有了。”乔五点点头,“据说一张在‘中州四寇’手中,一张在‘万里浮萍’焦隐处。” “这都是些什么人?” “嗯……”乔五略一沉思,说道,“这‘中州四寇’多活跃在京西两路附近,本是一母同胞,乃是寇勉、寇平、寇祥、寇礼四人。这四人幼时得异人传授,一身的好武艺,加之心意相通,尤擅联手搏击之术,这些年在江湖中也算声名雀起。” “嗯,”血圣点点头,“那焦隐呢?” “焦隐……”说到这儿乔五爷却是皱起了眉头,摇摇头道,“这人的消息可真不多,只知道江中人送他匪号‘万里浮萍’,为人孤傲,据说轻功了得,居无定所,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不过有人传言他与‘千面神偷’崔奇是过命的交情,当年崔奇失踪的时候江湖中曾传出‘四圣秘藏图’被交到了他手中,一时也是闹得沸沸扬扬,直到岳长海出来这才止住。” “嗯,可有这两方人马的行踪?” “这……”乔五略一愣神,轻轻的摇摇头道,“还不是很清楚,自从得图的消息暴露以后,两帮人都已躲了起来。” “好,那就让剩下的两队人暗中搜寻,若是找到先不要动手,只要将他们的行踪公诸江湖,待有人动手再浑水摸鱼就是。”说到这血圣微微一顿,又恨恨的声音吩咐道,“血魁那边也要让人盯死了,务必将他挖出来,不能清闲了他,一定要让江湖中人追的他无安身之处!”说着狠狠地攥起拳头,捶了一下扶手。 “是。”乔五躬身应下。 此时上首的血圣又不再言语,两指敲着扶手沉吟良久,才问道:“你对‘阴阳宗’可否熟悉?” “阴阳宗!”乔五一惊,抬头看着血圣道,“大人问这‘阴阳宗’作甚?” “还不是在这一路之上,”血圣轻哼了一声道,“‘阴阳宗’屡次遣人抢那宝图,我看着心烦,就出手抻量了几个人,没想到他们功夫还不弱,可在江湖中也没听到太大的名望,这才来问问你。” “大人,”乔五苦笑一声道,“这‘阴阳宗’与咱们做的本是同一桩买卖,本门若是勉强称得上第一,他们则是稳称第二,可要说神秘,则胜咱们十倍。但凡做这杀手生意,谁不求个名望,撒几个线人等人来找,可此宗不同,平日里你根本没听说过他们有线人能联系,你都算想找他们做生意都找不着门,可到真有他们看上的买卖了,他们的人往往会自个儿找上门来,只要来了,则你与对方的一切信息就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也就是说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是必中。而且这接的都是棘手的买卖,可这开出的价码也是极高,一桩买卖下来,雇主经常是倾家荡产。” “嗯。”血圣也是暗自点头,想了想接着问道,“那他们宗派中有哪些人可曾知道?” “不知道。”乔五还是摇了摇头,“只知道他们的话事人被称作宗主,姓甚名谁,有何特点一无所知,其余人人黑衣蒙面,只在衣角处缀一太极图案,阴阳鱼一红一白,其中品阶也只有他们自己人明白。而且这一宗门中极其狠辣,从来没人抓到过他们的活口。” “不过……”话说着乔五又是一顿,偷眼瞧了上面的人一眼,接着道,“这阴阳宗多活动于北方几路,甚少往南走,所以在江湖中名声反倒不是很响。” “嗯。”血圣点点头,喃喃自语了一句,“难怪。” 沉思了一下才又抬头道:“那也安排些人手,探探他们的底,先莫要多起冲突。”说着已自站了起来,边往外走边道,“把这些事吩咐下去吧,你就去‘上关集’等我消息。”说着大袖一摆,已自挥开门走了出去。 “是。”乔五连忙站起来躬身一礼,再抬头时已没了人影。 这边事了,太原城中这一夜也算无有他事,等到第二天天光放亮,萧宁和楚月也打马出得城来。上了官道萧少侠往前一指,笑道:“不远了,就打听到的消息而言,再往前走八十余里就到了。” “嗯。”楚月在面纱中抬头向前看了看,轻应了一声道,“切莫大意,既然神音教的手都伸到这儿来了,你我仍是小心为妙。” “月妹妹所言极是。”萧宁甩鞭一笑,“再急赶一程,咱们寻地歇息,等过了午时也就没多远了,再一气赶过去就是。”说笑间两人是催马急行。 这一口气下去了二十多里,见马身微微见汗了,两人才略缓缰绳,萧宁放眼观瞧,荒山野岭间竟连个茶棚粥铺也没见到,不由得回头对楚月道:“月妹妹,咱们是在这里避避过了晌午再走呢,还是赶上一程前面找个镇子歇息。” 楚月也打量了打量四下,摇摇头道:“还是前面找个镇子再歇息吧。” “好,那就前面歇息,也没多少路了。”萧宁一笑应道。 说间再往前走,猛听得路中间“嘣”的一声,一道绳索自地上弹了起来,离地尺许高被绷的紧紧的,直往二人的马腿上绊去。 眼看还有尺许了,还好萧宁眼明手快,借着马够好,此时走的又不快,只见他厉喝一声:“小心!”猛得一提缰绳,那坐骑“唏哩哩”一声暴叫,前蹄扬,后蹄蹬,从绳上跃了过去。跃过这一道还不算,紧接着“嘣、嘣”两声响,又有两道绊马索跟着弹了起来,萧少侠只得一带缰绳停了下来,回头看看楚月,姑娘稍稍靠后了些,早在第一道绳索前就带住了坐骑。 这边马还没稳下呢,二人话也没来的急说,就听道旁树上一声尖啸,一只海碗大小的铜锤,后面扯着一根细细的铁链直奔少侠而来。萧宁连躲闪都来不及,只得反手抽出龙雀刀,一招“铁索横江”当胸就挡。这一下他只觉得一股巨力涌来,当下也不欲硬接,借势两脚一踹蹬人也跃下马来,只在地上一连退出五六步去才化了这力道,可不等拿桩站稳,四面八方金风之声乍起,漫天的暗器又似雨点般向他罩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道路难通 眼看漫天的暗器只向着萧宁一个人罩了下来,楚月坐在马上心中大急,掣出断离剑娇叱一声,手按马鞍桥飞身而起,刚待迎了上去。就在此时,那树上又是一声尖啸,又有一只同样的铜锤飞了出来,直奔她砸去。 刚才姑娘见过这一锤,只当萧宁没挡住被打下马来,此时自己怎敢硬接,半空当中一招“云龙探海”,剑在锤上稍稍一点,人已借力几个回旋躲了开去。这一锤只是逼退姑娘,倏得一下又收了回去,楚月在空中盘旋两圈落了下来,横剑叱道:“何方鼠辈在此偷袭!” 再看萧少侠那边,手中刀急舞挡下大半暗器,突然间身形一矮一个“懒驴打滚”翻出两丈多远去,躲开了剩余的攻势,趁机扬刀斩断了两根绳索,这才又立身而起横刀戒备。 此时两旁林中又是一片寂静,两人各横刀剑监视四周,彼此缓缓靠近,眼看离着还有七八尺远了,刚才发出飞锤分袭二人的树上又是一声厉啸,只听“呼啦”一声二三十人从两旁道中捅了出来,手持兵刃将二人分割成两块,放眼看去尽是黑衣黑裤,黑巾蒙面,使人看不清相貌,只在衣襟上都缀得一个血色太极。 “阴阳宗!”打量着四下的人,萧宁和楚月彼此对视了一眼,暗道一声。 此时场中谁也没动,一时间又是寂寂无声,少顷,两旁树上又是各有一人跃了出来,同样的打扮,只不过左侧之人手上是一对飞爪,右侧的人手上拿了一双铜锤,一眼便知就是刚才暗中偷袭之人。这两件兵刃后面都有细细的铁链连了,看样子攻守之间是可长可短。 打量着两个当头之人,萧宁眉头一皱,喝了声:“阁下何人!” 刚跃出来的这两人也不答话,拿铜锤的只把手中兵刃一摆,喝了声“上”!自己先是领人直奔萧宁而去。另一人闷声不坑,也把手一摆,剩下的人都向着楚月扑了过去。二人一看善了不得,也只好举兵刃相迎,就在这大道上“乒乒乓乓”分作两帮斗在了一起。 这一交手萧宁才觉出来,对方绝对是有备而来,先看对付自己的人,使链子锤的人势大力沉,可远可近,四下里的帮众,倒有一半用的是重兵刃,让自己便是宝刀一时半会儿也削它不断,另外几个持刀剑者并不上前硬拼,往往冷抽子里给你一下就让你难以兼顾。楚月那里也是一样,使飞爪的此时并未出手,只是四下游走等待时机,而抢上去的众人却是一人一面藤牌护住身形,手中刀剑更是稍沾即走,围住姑娘似走马灯一般绝不停歇。 如此斗了三五十招,萧少侠先是顶不住了。本来他这身上就是有伤未愈,这下来人尽是长刀硬马的狠招,特别是那一对铜锤,远砸近磕,这会儿早已震得他胸前隐隐发痛。再有个三五招上,萧宁伸手架开一刀一斧,猛自退下五六步去让开侧面扫来的一双钢锏,一时气息略浊身形微微一顿,那使双锤的眼尖看得便宜,猛然间虎吼一声,左手锤一扬带着风声劈胸向他砸去。 萧宁这会儿也就刚刚稳下身形,眼看锤到近前了,只得把身子一侧,再次横移两步躲开这一击。不想那人也是了得,此时不待这锤收回,右手一扬另一锤也打了过来,同时左手一抖链子,本已势尽的左锤陡然间一拐弯,直向他小腹砸去。此时萧宁已然力尽,再想躲已是不急,只得伸左手一掌“拔云见日”,一引一带拍偏来锤,同时右手反握刀柄,用刀身护住小臂,一招“横断铁门闩”硬挡右锤。只这一下就听“当”的一声,萧少侠只感觉一股巨力涌来,本想运功来挡,不料这一震之下胸口剧痛,一口气竟没提上来,只是觉得自己胸中气血翻涌,眼前金星直冒,脚下一个拿桩不稳,“蹬、蹬、蹬”退下好几步去,拄着刀大口大口的喘气。到了这会儿他自己也是明白,此时业已震动了那未愈的伤势,再斗下去若是断骨再次开裂,自己恐难讨得好处,可看看四下里这人围得严实,自己的马仍在圈外,想脱身都没有办法。 他这边的情形楚月看的清楚,别人不知道,姑娘还能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吗,只是一眼就明白那边有些不妙,立时大急,手中剑势不由得加紧了三分,只想闯过去接应一二。可她看的明白,围着她的这帮人更看的明白,况且早在来时就把两人的情景打探清楚了,此时又怎肯让她过去。就见众人藤牌护身,脚下步伐也愈发急了,只是将她牢牢的困在原地。事忙必有乱,就在这人群当中,姑娘也是稍露破绽,外围游走那人觑得真切,猛然间一抬手,一只飞爪隔着丈余远已打过来。 楚月本就一直防着他呢,此时自己稍有不慎就知道事情不好,急切间回剑一撩正格在了那爪上。不想这爪是格住了,可那人一抖铁链,爪头一合竟将她的长剑给锁住了。姑娘用力往回一拽,眼见长剑没收回来,再看四下里的攻势也到了,只得尽展身法左躲右闪,同时脚下连连踢出,将近身的几个藤牌逼退,然后右手猛然一拽,只待那飞爪崩的笔直,身形又是一旋,左手间藏锋録已是落入掌中,抬手向上就撩,只听“喀”的一声轻响,那爪后的铁链已被一截而断,持爪之人更因用力太猛脚下一个踉跄,看看手中断掉的铁链也是目露惊骇。 这下楚月一震长剑抖下断爪,还待往萧宁身边闯,不想背后又是金风响起,惊得她急急转身看时,就见一条黑影好似一道闪电,手中兵刃化作一点寒星,直对着她刺来。姑娘此时来不急躲闪,只得把手中剑一横迎了上去。两件兵刃相交只听“咔嚓”一声,断离宝剑只是稍稍一顿竟被从中点断。王姑娘这下可是大吃一惊,借着手中之剑临断之前的略一阻隔,急切间身形一闪让了开去,却也让那兵刃在左臂开了一条深深的口子。 再看那人不等落地,在半空中身子一拧,左手一抖一枝软枪从他袖中甩了出来,直往姑娘的胸前扎去。楚月此时也是身形未稳,只是一撩断剑磕开软枪,踉踉跄跄又退出好几步去,这才弃了断剑,将藏锋録交到右手,伸手捂住伤口向前看去。 就见刚出来这人与其他人也是一般打扮,此时左手软枪已收回袖中,只在右手中横了一枝短枪,这短枪有四尺过半,单是枪尖就要占去两尺,宽愈四指,两边锐利,八棱起脊,面上也各两条血槽,通体黝黑,上面银星点点,远看仿若天上的星辰,更在日光下泛起淡淡的金色光晕。 虽说衣服换了,可见到那软枪了楚月又怎能不识得他,这会儿姑娘看着他咬牙切齿的说:“血魁,没想到你还是阴阳宗的走狗!” “哼。”血魁此时也只冷哼一声,瞥了一眼萧宁那里,把手中枪一摆道,“给我上!”话说着自己先抢了上去。 楚月此时已然负伤,又折了趁手的兵刃,怎能是这许多人的对手,加之血魁手中之枪竟能硬撼藏锋録而无伤,使她应付起来愈加狼狈。再看萧少侠那边,这一下也是左支右绌,彻底落入了下风。 眼见二人已是岌岌可危,这边阴阳宗的众人出手也愈发凌厉,巴不得下一招就能取了二人性命。恰在此时,官道上马蹄声响,仿佛得有数十骑的模样向这边驰来,还未到近前呢,就听有人远远的喊道:“萧兄弟,王姑娘,是你二人吗?” 萧宁闻言勉力逼退身前之人,偷眼一看,果然得有四五十骑急驰而至,当头的是三个人,一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手掣一杆赤缨枪,在他旁边是两个瘦小的老头,背背鬼爪镰,同样的山羊胡翘着,可不正是“吴越二猿”袁顺、袁明兄弟二人吗。此时袁明眼尖,老远看着喊了一声,萧宁从人缝中见了大喜,也忙高声回应道:“两位前辈,正是我二人!” 袁明还想说话,那边袁顺可是不等他废话了,连忙低声对马上的青年道:“正是他二人!章少侠,速速救人!” “好!”那青年答应的也是干脆,头也不回的喝了声,“救人,弓!” “是!”背后的骑士齐应一声,动作整齐划一,在急驰的马背上已把角弓抽了出来,各自认扣填弦,手中稳若泰山。那青年一伸手,从马前的豹皮囊中抽出一根短矛来,这矛两尺半长,通体精钢铸就,在这囊中还有另外四支一般模样的矛尾露了出来。 就见他将矛在手中掂了掂,扬手一声“放”!自己当先甩了出去,后面众骑士闻言齐齐松手,一时弓弦响如霹雳,这边阴阳宗的部众有六七个人应弦而倒,其中更有一人让短矛当胸穿过,带出七八尺去,直挺挺得被穿在地上,一时间还在围攻的人立马大乱。 拿铜锤的此时挥兵刃荡开几支箭矢,回头看了眼使飞爪的人,喝道:“风紧!” 使飞爪的点点头,对着剩下的人喊了声:“撤!” 就在此时,萧宁趁着乱抢到了楚月身边,将姑娘护在了身后,挥刀和血魁硬对了一记,各自退下四五步去。萧少侠打量了打量他手中短枪和自己的宝刀,两者皆无伤?,再看看地上的半截断剑,咬着牙对他道:“‘天星神铁’!原来是你!”这真是: 千山险阻,怎得又现仇踪。 旧时恨,还添新怨,却更难穷。 掣剑如虹。荡胸中戾气千重。 只叹今日,残翎雁落,注定无功。 仇怨此时难尽,边疆还起腥风。 看西北,长枪如电,欲破苍穹。 生死其中。一腔热血显英雄。 待风云散,再洗血渍,再敛刀锋。 ——采桑子慢 第六回 破阵乐·西北风云 第一百五十五章侠肝义胆 萧宁勉强提气,趁乱抢到楚月身边将其遮在身后,替她挡下一招,回头与身着黑衣的血魁各自退下四五步去。到了这时萧少侠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半截断剑,再看看对方手中丝毫无伤的短枪,不由得咬着牙道:“‘天星神铁’!原来是你!” 血魁也看看自己手中的短枪,对着二人冷哼一声,伸手甩出两粒白丸腾起大片烟雾,自己则是随着众人闪身跃入树林当中没了踪迹。到了这时那帮骑士业已两轮箭雨出手,为首的青年囊中的短矛更是只剩一只,等到众人抢到近前,地上也只留下了十几具尸体,活着的一个也无。 没顾的上旁人,袁家兄弟二人已自抢先下马,上去扶住萧宁和楚月,连声问道:“萧兄弟,王姑娘,怎么样了。” 萧宁一手被袁明扶着,按在胸口上,一手拄着龙雀刀,弯下腰去一阵急咳,好容易才止住了,抬起手来拭了拭嘴角,摇摇头道:“前辈,无妨。” 说罢低头看去,就见楚月已是挣开袁明的搀扶,含着眼泪蹲了下去,将两截断剑拢在了一起。萧宁看着也跟着蹲了下去,把断离剑的剑鞘递了上去,轻轻的叫了一声:“月妹妹……” 听这一声,楚月才“哇”得哭了出来,扑在萧宁怀里道:“宁哥哥,这柄剑从师父少时就跟在她的身边,而今却……却折在我的手里,再见了她老人家,我……我可怎么交待啊……呜……呜呜。”说着是痛哭失声。袁顺袁明在后面对视一眼,俱都是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好了,好了。”萧宁轻轻拍拍她的背,把两截剑都装回鞘内,安慰道,“瓦罐不离井边破,即已如此,等见着神尼她老人家,我和你一起去请罪。等过些时候,咱们再找高手匠人续接此剑就是,先别哭了。” “嗯。”楚月抽噎着点点头,拭了拭眼泪把剑接了过来,这才由萧宁扶着站了起来。 萧少侠起身再抬头看看那个青年,深施一礼问道,“还没谢过这位少侠救命之恩,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萧兄弟不要多礼,在下章思宇,家师金枪门掌门,座下行二。”那青年此时也下了马,急上前来抱拳还礼道。 “原来是‘赤胆寒枪’章师兄,小弟有礼了。”萧宁听罢二次见礼,这才对着众人问道,“章师兄和两位前辈怎么赶来了。” “嗨……”袁明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袁顺抬手止住,就见他打量了四下一眼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萧兄弟和王姑娘身上有伤,四周收拾妥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有话路上说。” “对、对。”到了这会袁明也反应过来了,连忙扶着萧宁上了马道,“咱们还是快些回去,有话路上说。” 那边章思宇也是招呼一声,众人纷纷上马寻着来路而去。 路上从袁明口中才知道,原来萧宁身携“四圣秘藏图”北上太原的事在暗地里早就传开了,王威在金枪门中也有耳闻,唯恐其中有失,这才与王宗亮商议,遣人在太原城附近五十里内搜寻接应,如此已有半月有余。只因最近门中出了不小的事情,这人马才从三队减至一队,却也恰巧让他们在这里碰上了。 话到这儿袁明嘻嘻一笑,看着王姑娘说道:“要说今尊可真是神了,自从人数减到一队,他说让我们不要过太原城了,只在这一道上搜寻,总能碰得上,而且就算有人想出手,也得是过了太原才会动手,绝对赶得急。” “这是怎么回事?”楚月也是一愣,不由得问道。 “我哪知道你爹那些花花肠子。”袁明大咧咧的摆了摆手说道。 “太原到门中只此一条大道,王师叔也是看中于此,才让我们只巡这一路便是,我想刚刚动手之人也是这么想的。”章思宇此时笑着在旁边道。 几人正说着呢,萧宁这边也是皱起了眉头,侧身看看袁顺问道:“前辈刚才说近日有事发生,不知是何事?” “这……唉!”袁顺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这一时也说不清楚,你还是回去问王大侠吧。” “嗯。”听了这话萧宁的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再往前赶出不远去,一个镇子横在眼前,看规模俨然如一座小城般。到了这里章思宇稍勒缰绳,马鞭一指笑道:“这是‘上关集’,出了这镇子再有个四五里就是敝门所在了。” 萧宁抬头看看这个镇子,买卖铺户真是不少,镇中人声鼎沸,不禁笑道:“章师兄,西北连年征战,没想到还有如此繁华的镇子。” “哈哈。”章思宇抖缰长笑一声,“此地住户多为敝门中家眷,又长久受门中庇护,有什么战乱能烧到此处来。”话语中透着一股浓浓的自信。 众人也是一笑,跟着他打马进镇。镇中酒楼客栈俱全,眼看天将过午,萧宁本以为能在镇中稍事歇息,没想到章少侠领着大家穿镇而过,在马上歉意的道:“这般时辰了,本应为兄弟在镇中洗洗风尘再行赶路,可王大侠临行时曾有嘱咐,说接着二位不可停留,需尽快赶回门中,还有要事相托。至于饭食,在下早已遣人回去准备了。” “无妨。”萧宁展颜一笑道,“既然是王伯伯所嘱,你我还是紧赶一步吧。” “好。”章思宇应了一声,在马上又加了一鞭,众人也齐齐挥鞭跟随,只有楚月在后面嘟囔也一句:“什么事神神秘秘的,连口饭都不让人吃了。”大家人人听得,俱是莞尔。 果然,出镇只三四里,就遥遥见得金枪门所在了。这金枪门又与别处不同,其他门派多选名山大川,派以山而名,山以派而威,潜藏幽壑,不沾世尘,为常人所难寻,一应出世之感,更添三分神秘。而这金枪门,遥遥望去不过平川上一座偌大的宅院而已,四周阡陌交通,早晚有人往来耕种。这院子倒是颇为宽广,从外面看怎么也得有数百亩大小,正门前大道夯得殷实,能容八匹健骑并排而行,四周是鹿角栅栏。走近了才看得明白,数丈高的院墙上有女墙垛口,往返间三班哨探日夜巡查,墙上还有射口,直对四周,再往高处看,院子当中一座箭楼冲天而起,总有数十丈高,站在其上,放眼间太原城都可尽在眼中。正门两丈来高,是硬木外包了铁皮,通体黝黑,门上一块金字匾额,上书三个大字“金枪门”,侧缀一行小字“杨延昭题”!不说龙飞凤舞,银钩铁划,却也力透纸背,煞气千层。 就这三个字,便死死压住了西北两道的宵小,使辽夏两国的江湖中人不敢窥视关内之地,威慑着西北武林的半边天,其中沉甸甸的分量,都是王门主带着一干子弟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每个门中弟子站在这块匾下,一腔的豪情由然而生。再看这题字的人,虽不是当世的名家,却真是大宋军中的传奇。他所到之处,辽兵闻风丧胆,不敢轻捋虎须。当年镇守三关之时,威镇边庭,辽人望其旗而兵退,不敢犯宋境一步,故而辽国之人称其为北斗第六星临凡,主镇北方。 如此一块匾,再加上题字之人的名字,这就是金枪门的底蕴所在,别看其开派未及甲子,立门不过一代,可只要有这几个字在,他就是杨家忠贞英烈在这江湖草莽中的传承。如此英风,何山能承其重,何岳敢逞其威。 马到门前丈余微微一顿,只因一人早已立在门前等候,见到这人别人还没来得急招呼,楚月已是飞身下马,含着泪叫了一声“爹”,已自扑了过去,伏在他怀连连抽噎,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王威轻拢着女儿,看看她臂上草草的包扎,眼角也是湿了,可看看后面已经下马的众人,只是轻轻拍拍姑娘道:“好了,月儿,来了就好了。你娘在里边等你呢,先去找人看看伤势吧。” “嗯。”见着自己的父亲,楚月心里也安稳了也许,这会儿起身拭了拭眼角,后边萧宁也抢了过来,施礼道:“王伯伯,月妹妹她……” 话没说完已让王威止住,摇摇手笑道:“无妨,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袁家两位兄长、章贤侄、宁儿,王门主已在其中等候了,咱们进去再说吧。”话说着当先握住女儿的手,带着大家往里走去。 正门广阔,进门来头道院中屋舍也是宽敞,这时在院中立了几人,当中含笑的正是金枪门掌门王宗亮,与六年前相比,王门主头上也添了几许银丝,可精神已然抖擞。萧宁见了刚要过去见礼,站在一侧的胡氏却抢先走了上来,把握住楚月的手,看着她臂上渗血的汗巾连声问道:“月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娘——”看到自己的母亲了,楚月才算放开声哭了出来,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全顺着眼泪淌出来似的,胡氏也是搂着女儿泪水涟涟。 到了这时萧宁在旁边倒有几份尴尬了,对着胡氏施了个全礼道:“伯母,一路之上是宁儿回护月妹妹不周,请伯母责罚。”说着撩衣就要跪下去,却被旁边的王威一手拉住了。 “孩子,”胡氏一手搂着女儿,一手拭了拭眼泪,抬起头来对着萧宁慈祥的笑道,“不怪你,伯母和你伯父也是江湖中闯出来的,刀光剑影里这些都是难免,刚才是伯母失态了。” “伯母……”萧宁眼圈也是湿润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时危困顿 就在这时王宗亮也含着笑走了上来,对王威道:“贤弟,先让弟妹带月儿去后堂找医师诊治,咱们厅中叙话吧。” “嗯。”王威轻轻点头,让胡氏陪着楚月向后面去了。 等到她二人走了,王宗亮看看萧宁,微微一笑刚待说话,那边萧少侠却是一撩衣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王门主一惊,急忙伸手去搀却没搀住,就见萧宁伏在地上叩了个头道:“门主,前次门主不远千里驰援余伯伯与小可,其后更垂青与在下。可小可不识好歹,驳了门主金面,今日特来请罪。” “好了,好了。”王宗亮带着笑一把把他拉了起来,说道,“我何曾怪过你,况且你要入我门中,今日怎会有得这一身武艺。我都听你王伯伯他们说了,光州能接岳长海一掌不败,英雄出少年啊。”说着挽住萧宁的胳膊,回身对众人道,“都还没吃饭吧,厅中已然齐备,咱们边吃边谈。” “好。”众人应了一声,随在他身后向厅中而去。 正厅大门洞开,等到门口萧宁抬头看去,堂中也高悬一块匾额,上面四个大字“英风侠骨”,后面缀的小字是“延德和尚留书”。过了正厅便是侧厅,此时屋内已备好一桌上好的酒席,待众人进得门中,旁边立有两人相候,一个是位四旬往上的壮汉,听王门主介绍是门中五大教头之一的杨猛,本是天波府中之人;另一边是一少年躬身行礼,萧宁仔细打量,才认出正是当年光州的周融,只数月没见,这精神气息已是大变。 桌前王宗亮招呼大家入席,自己则在主位坐了,等周融和章思宇斟罢了酒,这才举杯相敬。少时酒过三巡,萧宁先忍不住开口了:“门主,王伯伯,路上听章师兄说您两位有急事召我前来,不知何事?” “这些先不说,”王威摆摆手,看了王宗亮一眼,说道,“先说说那‘四圣秘藏图’的副本是怎么回事,你们又是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 “唉……”萧宁轻轻的叹了口气,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这才将和王威二人分别后怎么去的“百巧阁”,如何巧得所谓的宝图副本,最后百巧阁被阴阳宗灭门,两人一路携图北上的过程详叙了一遍。 王宗亮听罢看了王威一眼,击掌赞道:“好!那百鬼门为祸江湖,实是西北道上的一颗毒瘤,各大门派早就想除了他,可惜其门隐秘,屡屡寻之不得,今番终于算是折在了宁儿手中,好!好!”说着连道两个好字,却又叹了口气道,“‘天星神铁’?百巧阁中竟有如此奇物!唉……还有那‘四圣秘藏图’,也是失的可惜了。” 王威听了苦笑一声,摇摇头叹息道:“失了也罢,本就是件不祥之物,原来这一路上竟是如此惊险。唉,想那张家弟兄与我相交莫逆,不成竟遭如此横祸!”说着重重的一锤桌子,只震得杯盘乱响,接着道,“与这血魁的帐,今日又多上一笔!” “贤弟,这‘断离’也称得上当世名剑,随了岚心师太几十年,而今毁在这短枪手中,莫非真让他寻着‘赤金之精’了?”王宗亮忽然想到了兵刃,皱着眉头道,“如此一来可就难办了。” “嗯。”王威略作沉吟,忽然抬头对着萧宁道,“宁儿,那断剑现在何处?” “还在马上吧。”萧宁奇怪的应道。 “去取来。” “好。” 萧少侠刚要离席而起,王宗亮却是挥了挥手道:“你且安心吃饭,我让人去取就是。”说着回手一招,“融儿,让人去马厩把你王师姐的剑取来。” “是。”周融拱手退下,少时就捧着剑走了进来。王威伸手接过,抽出鞘来将两截断剑摆在桌上,拼起来看了看,抬头他萧宁问道:“他那枪是黑色的还是金色的?” “是黑色的,”萧宁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只是映着日光隐隐泛起一层金芒。” “嗯。”王威微微一笑,对着王宗亮道,“无妨,他就算加入了‘赤金之精’也绝对不多。门主可曾记得天医门中那两件至宝,乃是金色之中暗泛乌芒,上边只是隐隐有银星闪烁。这贼子手中的短枪与之相交还差的远了。” “噢,是吗?”王宗亮闻言眉头一挑。 “呵呵。”王威微捋颔下短髯,一手指着桌上的断剑道,“门主不妨来看,这断口之上有一点凹?,甚是平滑,而断痕参差,并非一截而断。你我都知道,那‘生死判’尖利,洞金穿石似钢钎入泥;‘山河盾’锋锐,断玉削铁若快刀切腐,绝不亚于上古宝刃。而这‘断离’虽属名剑,若称之宝刃或有不及,如此这短枪尚不能一截而断,只是先将剑身点伤,再以内力震断,不正说明其锋锐尚有不足。” “恩,贤弟言之有理。”王宗亮听罢也是微微点头。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咱们往好里去想罢了。”王威拿起半截断剑轻轻抚拭着那一点深深的凹?,苦笑一声,忍不住一盆冷水泼上去道,“就算如此,此枪亦非寻常兵刃可敌。况且宁儿也说了,‘大夏龙雀’和‘藏锋録’与之相较都未能损其分毫,这龙雀刀还则罢了,那藏锋録就我所见之锐利还未有出其右者,连它都伤其不得,可见这枪锋锐或稍有不足,坚韧却无物可摧啊。” “让那贼子得了此物,岂非如虎添翼了,再加上那宝图,若让他参透其中秘,岂非更难对付了。”王宗亮也是摇摇头道。 王威跟着叹息了一声,苦笑道:“那也是无法啊,‘四圣秘藏图’之事先无需多想,这几十年了,江湖中才智之士无数,也没见谁参悟出个所以然来,料他也未能有什么收获。重点是现在咱们连这血魁的真面目都未见过,想要找他也是无从找起。而今江湖传言其已叛出血影门,我本想再去寻这仇还好办些,哪想他这转身又入了阴阳宗,这阴阳宗比之血影门更神秘十倍,此事更是无从下手了。” “唉。”王宗亮叹了口气,“这‘血影门’之事尚未了结,今番‘阴阳宗’也来挑衅,明的到还不惧,暗箭着实让人头痛。”也是一时无言了。 还是王威稍稍一顿,伸手收了断离剑,把情绪调了过来,抬头对着萧宁说:“宁儿,此事咱们先不说了,眼下有件要紧的事需要你去办,只是你这伤……” 萧宁微微一笑,道:“伯父且说何事,我这伤无有大碍。” “嗯。”王威稍作沉吟,似在考虑怎么说,那边王宗亮已推桌而起,道:“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咱们也吃的差不多了,去正厅再谈吧。” “好。”众人皆是起身离席,跟着他向正厅走去。 刚来到厅堂之中,大家伙儿还不曾落坐,王门主已是净手拈香,先在那匾下的香炉中插下三柱香来,然后退下一步躬身下拜,后面章思宇和周融也跟着拜了下去,就连王威和袁家兄弟亦是躬身为礼,萧宁见了也不由得弯下了腰。一拜过后,王宗亮转身打开旁边橱柜取出一物,这时就听王威说道:“宁儿,你是否好奇,今日到此怎么没见到你骆伯伯?” “这……”萧宁微微一愣,点点头道,“确是如此。” “唉,你骆伯伯中了敌人奸计,已是身陷险境了。”王威叹了口气道,“所以这次急着接你过来,就是为了去救你骆伯伯之危难。” “噢!怎么回事?”萧宁也是一惊。 “唉……”王威摇了摇头,那边王宗亮也转回身来,接口道:“还是我来说吧。” 原来自打办完余方舟的后事,骆义与王宗亮也是约好了复仇之事。王门主回到西北先将楚月荐到了岚心神尼门下,接着就整顿门中人马,骆义也将神刀门中大小事宜交待给了王威,一年之后两边点齐队伍在湖广道上相会,先是追查当年谭家兄弟纠结的一帮败类,如此耗时两年有余才将那些没来得急逃往北国之人尽皆诛除。下一步正是商议怎么对付血影门呢,就在这时太原那边忽然来信,说岳长海伤势痊愈,带神音教众人,更纠结北国武林中人屯于雁门关外,几欲过关南下中原,王宗亮无法,只得带人匆匆赶回。骆义也是收拢人马重回白石山,年后便尽起门中高手北上相助王宗亮,将门中大小事物尽皆交给了其子骆青,当时王威因为弓社之事与官府多有纠缠,才晚走一步,也就踫上了蒋深来袭之事。 等到这神刀门中的所有事都处理毕了,中原也就传开了岳长海和耶律雄俱已南下之事,桩桩件件都讲得有根有据,不像是捕风捉影之说。这下王三爷也犯了嘀咕,不知道大师兄和王门主怎么还会死守太原,不来中原助阵,当下略作收拾就与娘子胡氏匆匆北上了。 开始走的还算稳妥,在路上还遇到了自己的女儿二人,指点他二人去取了“鹰击弩”,可这以后走的就没有那顺利了。先是感觉一路被人监视,而后出了太原城更是莫名的让人截了道,眼瞅着一行人就要命丧黄泉了,还好梁长老领着丐帮的人路过,才将他们救了下来,身边的八个家丁也是搭上了六个。等到金枪门中见着了王宗亮和骆义,一问才知道他俩前一阵根本不知道岳长海南下之事,直到梁荣和袁家兄弟带来了小周融,将光州之事相告,二人这才如梦方醒。本是托梁荣带人去打探消息,怎想没过多久反而把王威接来了,四人聚在一起一商议,才明白定然中了“鬼面诸葛”徐永年的诡计,是要将他们困在这西北一地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逢难何解 “是什么诡计?”萧宁好奇的问道。 “嗨……”王宗亮苦笑着摇了摇头,王威也是叹息了一声道:“原来岳长海早就有意南下,却故意与把大半帮众和北国的成名高手提前两年齐聚此地,给人一种要从西北入关的感觉,他本人也是几次露面,据说甚至是到过太原城,这才把王门主从中原腹地钓了回来。等门主回来以后,他更让人在雁门关外安下营帐,率领北国众人安顿于此,做出一副随时可能南下的样子,还几次与门主照过了面。” “伯父,”萧宁这时抬起头来奇怪的看了王威一眼,“雁门关重兵把守,若说岳长海武艺高强,单独闯关还能有信,可他若带领众人又是怎么过关呢?” “这……”王威略略一顿,侧首看了看王宗亮,王门主也是苦笑一声,一探身把手中东西放在桌上,展了开来。大家伙儿低头细看,原来是一卷羊皮地图,在这数尺大小的图面上,山川沟壑,峻岭绝壁宛然,详实无比,绝非寻常人家可得。仿佛看出来了萧少侠的好奇,王宗亮一笑解释道:“这关上六伯父的故交极多,我也是得便才弄到了这么一张舆图。”说着手指舆图道,“此地便是雁门关,在这关隘两翼尽是崇山峻岭,又有长城阻隔,外敌原是进不得的。可你看这两处,”说话间手指移动,又指向了两处,“这两处比之别地稍显平缓,虽非战马与常人可攀,但有轻功高明之士,借助飞爪利刃还是能轻易越过来的。这还仅只两处而已,剩下我等不知道的还指不定有多少呢,而今神音教中人就在此处以外扎下营寨。” “那么说岳长海他们就是从这里进来的了。”萧宁看了一眼王威道。 王威还是摇了摇头,接着道:“不好说,可就是有这些能突破的地方,王门主得到信报才急急赶了回来。” “唉,是啊,没想到这一回来,恰恰中了他们的诡计。”说到这儿,王宗亮接过话来,又是叹了一口气,“我这一回来才知道,关隘那边北国中人早已集结,不但有江湖之人,更有六百‘平南营’的兵士也在。这‘平南营’本是大辽皇帝搞出来的。自打二十多年前,辽皇就遣人四处搜寻有资质的孩童,共有千余人被送到了神音教中学习武艺。等到这批人艺业有成,再从中挑出千人编成一营,使人教授军阵之法,如此这一营之人马步弓刀皆精,加之配合有序,上阵则是所向披靡。” “咝——”萧宁吸了一口冷气,看看王宗亮道:“门主,如此阵仗何人可敌啊。” “是啊。”王宗亮还是苦笑一声,“可自从澶渊上盟约定立,我大宋上下都以为太平无事了,就差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岂知邦外仍是枕戈待旦,亡我之心不死啊。如今这‘平南营’就在耶律雄的掌握之中,据线报称,他自领主帅,将这营分成五旗,由五位亲信偏将率领,另设副将两名,就驻扎在雁门关百里之外。那日我听说一下子到了三旗人马,当时也从门内点了四百弟子,叫上三位教头直奔关口而去,不想这一去却正合了他们心意。”说着是直摇头,“原来这都是神音教的‘鬼面诸葛’徐永年早定下的计策,故意在雁门关摆下阵仗,做出大举南下中原的样子,又使其师多次露面,为的就是放出消息引我归来,更是调来了‘平南营’增加压力。我只要一回西北,他也算准了定然是急赴边关,如此这太原也就略显空虚了。”说着手指在舆图上顺着如今众人的所在往上划去,接着道,“这太原城离雁门关一带三四百里,我当时初创鄙门时,唯恐救援不急,问六伯在距关不到二十里处要了一处废弃的营盘,改作门中别院,平日里仅留一位教头领着两百弟子轮班驻守。此次我领人到这别院,可徐永年那边却早遣六堂中的弟子暗入关中,在太原四周设下埋伏。我到之后岳长海又露了几次面与我对峙,使我更不敢轻动,可谁想这六堂中人在太原周围拦截各路前来的武林中人,不管路过还是来访,或驱或杀,两年来未使我听到一点中原道上的消息,却又不曾伤着金枪门中任意一人,才一直让我蒙在鼓中。直到梁长老他们来时凑巧,未碰上对方盘查,饶幸到得了门中,我这才知晓一二,可也是半信半疑。再后来就是你王伯伯遇袭,被救了回来,才看破了他们的阴谋。”说到这儿自己也是直摇头。 王威这时苦笑一声,接过话来道:“我在中原本就奇怪,那岳长海和耶律雄俱已南下,可西北这儿大师兄和王门主还在枯守着什么呢?当时我就疑心是徐永年捣的鬼。等到路上遇袭,更将这事坐实了个八九。于是到了此地我就请梁长老带领丐帮太原分堂的人清剿四周,果然见得神音教中人的踪迹,又让王门主几次带人去寨前挑战,徐永年也果然是闭门不出,后来门主更是领人虚踹其营,他们也只是让‘平南营’的人摆阵迎敌,未见岳长海出来,这才真正明白,此地的一切不过是他们放下的烟幕罢了,那岳老儿早就撤了。” “对了,”说到丐帮萧宁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对王宗亮道,“门主,我来时路上曾救下一位神音教猎豹堂的人追杀的丐帮弟子,他临终前曾留下话语,‘正东,四十里,浮水’,不知是何意。” “正东,四十里,浮水?”王宗亮听了也是喃喃自语自语,低头看着舆图,手在上面划着,忽然在一个地方一顿,用力一点道,“应该是这儿了!太原以东四十里,有个小镇叫浮水镇,定然是他们的一处据点!”说着猛然一拳砸在舆图上,和王威对视了一眼,恨恨地道,“算了,现在还顾不得这些了,先救骆兄他们要紧。” “嗯。”王威也是点点头,萧宁看看他二人,急声问道:“骆伯伯到底怎么了?” “唉,大意了啊。”王威再次摇摇头,叹息道,“知道岳长海没在此地,我们也是大了胆了,半月前我又让门主带人踹营,却让大师兄领人趁乱劫了他们后寨,一把火险些烧光了整座营帐,逼得他们后撤了六十里。不想七日前他们刚刚稳下脚跟,却又派亚博罕和巴克鲁前来挑衅,你骆伯伯报仇心切,出关迎敌,中了埋伏被逼到葫芦谷,围困于此,还好当时王门主不放心跟随前往,最后只得单枪匹马冲了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萧宁一听更急了。 “唉”王宗亮这边接过话来道,“那日本以为是亚博罕和巴克鲁来查看这两处缓坡,得到探报后骆兄就坐不住了,非要带人出关找他们报仇,王贤弟又不在别院之中,我当时也仅是稍作犹豫,最后也就随他们一起去了。不想这二人见了我等转身就跑,三转两转将我们引入包围之内,最后大家还是一路冲杀才逃进了葫芦谷中。到了此处已是人困马乏,外面人马又多,带着众人一起是根本冲不出来,还好这谷地势险要,最后我留下所有给养,自己又是单枪匹马冲了回来。” “那现在骆伯伯如何?” “应该还能支持三两日。”王威接着道,“我听说此事连夜就赶到了别院,只是不知徐永年还有什么阴谋,第二日又让门主带人前去救援,不想一夜间神音教又将大营搬了回来,牢牢控住了两处缓坡。这边人马刚到谷口,那边高手就要越过城墙冲击别院。没有门主在,亚博罕、巴克鲁、徐永年、公孙翔、冯三立、项文诲,十二杰中之人一拥而上,还带着他们教中数位堂主和‘平南营’的将官兵士,根本就不是剩余之人所能应付。再就是那谷中,早有岳长海那四弟子‘断岳手’屈突明豪和东路使者‘鬼影子’封无印,南路使者‘勾魂无常’金胜全领了六十四人布下‘正反八卦阵’,一时半会儿又怎能冲进去。那一次也只有王门主一人杀了个来回,送去了部分干粮物品,却是一个人也没带出来。” “那如今怎么办?”萧宁还是急急的问道。 “你若不来,暂时是没有办法的。”王宗亮道,“那屈突明豪在这十二弟子中,论武艺仅次于耶律雄,论智谋仅次于徐永年,封无印和金胜全任何一个也绝不比骆兄差多少,更别说还有八卦阵相助。本来我那大弟子裘方杰若在,想来集合他与思宇之力或可一试,可他这归家守丧尚差半月期满,我这回来也是欲遣人招他的,可巧你们来了。” 听到这儿萧宁神情一懔,正色道:“门主,王伯伯,要我做些什么,两位说吧。” “好。”王威手捋短髭点点头,俯下身去手指舆图道,“你看此处就是‘葫芦谷’,只因其形似葫芦而得名,离雁门关大约有四十余里。如今大师兄一行就被困在谷底,紧守着中部窄口。这口外又是一片宽阔空地,屈突明豪就在此处布开阵势。再往外的谷口又窄了下去,此时他定然也派人防守了,此时若想救人只有这样……”说着他看了看众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提马携枪夜赴 王威抬头看看众人,吩咐道:“要想救人,还不可让别院有失,只能分作两队,每一队人中都得有能敌得住这十二杰的高手。本来只有门主一人,的确分身乏术,今天宁儿既然来了,我是想让你领一队人出关救人。而门主坐镇别院,只等他们上门来攻,若是按排妥当,说不定还能另有所获,只是……”说着看看萧宁,“宁儿你这伤?” “伯父,无妨,这都已好了八九分了,想来只为救人无有大碍。”萧宁笑着摇摇头说道。 “你哪里好了那么多了!”这边正说着呢,后面忽然有人接口道。 大家一起转头看去,原来楚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了,就立在萧宁身后。见众人都看了过来,姑娘躬身施礼,这才又道:“事我都听娘说了,爹,你别听他的,秦尚秦大夫给他看了,说他肋骨断裂,划伤肺腑。这才过去不足一月,上哪儿好去了。” “月妹妹!”萧宁一声攥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哼!”楚月倔强的撅着嘴,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把头拧了过去。 再看那边,王威和王宗亮对视了一眼,眉头也是蹙了起来。 萧宁抬头打量了打量二人,开口笑道:“门主,王伯伯,不要听月妹妹瞎说,没事的。” “唉,”王宗亮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王威道,“要不然还是招方杰回来吧。” “门主!”萧宁坚定的摇了摇头,“救人如救火,等裘师兄回来只恐谷中另生了变故。再者守孝乃人之大事,怎可轻易让其废之。似这等小伤,就算碰上耶律雄我尚不惧之,何况区区屈突明豪。” 王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王宗亮,叹了口气道:“算了吧,裘贤侄要来,快也得七八日上,我恐大师兄他们等不得啊,还是让宁儿去吧。” “唉……”王宗亮叹了口气,也是点了点头。 抬头看看门外的天色,王威忽然把舆图收了起来交给王宗亮,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门主,此间还是由杨猛教头留守吧,趁着天色尚明,咱们急赶一程,明日拂晓当能到别院之中,剩下的路上再说吧。” “好!”众人尽皆答应,楚月在旁边看看道:“那我也去。” 王威一皱眉头,旁边萧宁已先开了口了:“月妹妹,我们也是去去就回,你还是在这儿陪陪伯母吧。” 姑娘刚摇了摇头,就听那边王三爷说话了:“宁儿,你伯母也得去的,徐永年暗器了得,没你伯母前去恐怕无人可制。月儿,你随你母亲的车驾一起吧。” “嗯。”楚月点头应下,大家纷纷起身各自准备马匹兵刃。少时出了金枪门的大院,众人沿着大道一路向北,王威手牵丝缰和萧宁并肩而行道:“那谷中除了你骆伯伯外,就是神刀门中与我同辈的五位师兄弟,人称‘神刀五老’,另有金枪门十余位弟子也在。上次王门主冲进谷中之时曾给他们留下旗花焰火,约定如果有危险就以此为号,他定然拼死来援,而且若是有人来救也会以旗花联系,所以说你此去也不必杀进去,只需破开阵势,放出旗花,你骆伯伯自会领人杀出。” “好。”萧宁在马上点了点头。 金枪门靠得边关,背后又是杨家支持,王门主搞几匹马还是不难的,这次王宗亮给每人备了两匹快马,一行人是换马不换人急赶了一个下午,到了太阳西落仍是没有稍歇,只是略略放缓了缰绳在马上嚼了几口干粮,又是一夜的奔驰,等到天光见亮,众人穿过一个小小村落,前面一片营寨已是不远。近得来看,这营寨绵延数里,只是大半废弃未用,王门主此时让人开作屯田,其他地方军帐、校场、点将台一应俱全。离营门还有里许之地了,大家已是收住了马速,王宗亮马鞭前指,对着萧宁笑道:“此处布置亦如我门中一般,只是房舍少些。当年这营寨甚大,可容万余兵马。我来之后根本用不得如此之多,就让门下弟子多开作屯田之用,也有些租种给四下百姓,如今再加上主门周围的田地,供给这八百弟子、家眷,加之四下佃户业已多有富裕,荒年之时更可周济附近百姓。” “门主此举大善啊!”萧宁听了忍不住赞道。 “哈哈……”王宗亮捋髯而笑。 话说间几人已到营前,就见四周的营墙两丈多高,都用土坯垒成,顶上也是女墙垛口。迎面的大门数丈宽阔,两侧各有一座箭楼高耸,楼上架着床弩,火盆、金鼓俱全,更有兵丁日夜把守。这会儿几人还未到门前,早眼尖的士兵远远瞧见,箭楼上号角之声顿时“呜呜”的响了起来,接着就见营中尘土飞扬,少时马蹄声传来,紧跟着营门一响,向两边大亮敞开,当头四匹健骑领着几十名兵丁风急火燎的迎了出来。眼看着还有丈余远,四人已是滚鞍下马,在路边抱拳躬身道:“属下等恭迎门主。” “好,好。”王宗亮也跃下马来,抬手还礼道,“四位教头免礼。” 说着伸手抓住萧宁的手领上前去,笑呵呵的道:“宁儿,我来给你介绍。” 第一位是个红脸汉子,八尺多的身高,颔下三缕墨髯,着一身墨色劲装,就听王门主笑呵呵的指着他道:“这是杨方杨教头,本是天波府中枪棒教习,颇得老太君欣赏,还是我给强要来了,在这儿屈尊做了个指点儿郎的教头。” 杨方听了拱拱手,口中直说不敢。 说着转向第二人,此人身高不足七尺,却是雄壮无比,衣衫之下虬筋崩起,几欲顶破那一身劲装,见了这人就听王门主道:“这是孟固,孟良将军的后人,也是在军中呆不住了,跑到我这儿讨人嫌。”说着哈哈大笑,伸手在他臂膀上擂了一拳。 话音未落已到了第三人的面前,这人面目冷硬,生得高高瘦瘦的,好似一阵风就要刮飞了一般,到了这儿王宗亮是上下打量了几眼,才道:“杨羽教头,本是军中斥候出身,自几位伯父与兄长去后,也是过不惯军中的日子,才来了我这里。” 话没多说,跟着就是第四人了,这人看年纪不大,背插一对铜鞭,只是一头的乱发,满脸的虬髯,见了王宗亮竟是咧嘴一笑。王宗亮也是伸手揉揉他的头发道:“这是呼延家的呼延铭,也被家规约束够了,跑到了我这儿来了。” 呼延铭也是呵呵一笑,看看萧宁道:“门主,这位小兄弟眼生的紧啊。” “哈哈,他啊,”王宗亮拍了拍萧宁的手臂,对着四人道,“他叫萧宁,前段时间和你们说过一位在光州数败耶律雄,刀劈神音教血虎、鬼狸两大堂主,接得岳长海一记大碎碑手不败的少年英雄你们还记得否?” “就是他?”呼延铭从王门主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意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着萧宁道。 “嗯。”王宗亮微微颔首。 这下几人目光中带了三分吃惊,更有七分的不信,杨羽那边眉头一皱,禁不住说了句:“萧宁?门主,不会就是五六年前门中传闻,您想收徒可他不想拜师的那个萧宁吧?” 听了这话萧少侠一阵尴尬,王门主也是干笑了几声,摆摆手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杨羽教头还提那些作甚。” 杨羽没有再问,孟固却是跨前了一步,上下打量着萧宁道:“好小子,当年竟是如此小觑我金枪门,今儿个这是本事成了,又过来耀武扬威了不成!” 萧宁皱皱眉头,看看王宗亮,一时更没法接话了,王门主也是眉头一皱,瞪了孟固一眼道:“退下!萧少侠来者是客,懂不懂规矩!” “门主!”孟固一抱拳,委屈得道,“想您在江湖中鼎鼎大名,镇守这边塞更是威震辽夏两国武林,何时被人如此轻贱过。碰不到他还则罢了,今日这小子既然到得门上来了,不管他在外面如何,我定然要抻量抻量他!” “唉……”王宗亮看着孟固叹了口气,伸手拍了他的肩头道,“孟教头,技不如人咱们无需强辨。方杰、思宇、红梅、广儿这几个孩子你也知道,论天资都不算差,哪个不是在我身边教导了十年以上的,如今拿出去又有谁说能敌的住耶律雄的,不说耶律雄,能敌的住屈突明豪的又有几个。” 听了这话孟固一时也是呐呐无言了,章思宇在后边更是羞红了脸,低下了头。这下萧宁在旁边也是呆不住了,挣开王宗亮握着的手,对着孟固深深一揖,再对着另外三人抱了抱拳道:“孟教头,三位教头,前次小子实是报仇心切,不识好歹,枉自辜负了门主的一片心意,着实该罚。今日前来贵门,一是寻我两位伯伯,更是来给王门主赔罪来了。几位若是心中有气,待救出我骆伯伯,要打要罚任凭诸位。”说着又是一揖。 王宗亮看到这儿伸手把他拉起来,握着他的腕子摇摇头道:“宁儿何需如此。”说着转头对众人挥了挥手,高声道,“宁儿虽未入我门,但仍与我之子侄一般,以前之事休要再提,若再有借此事寻衅者,休怪门规无情!”说罢执着他的手,一同向别院大门走去。 后边王威看了捻髯微笑,也随着众人走向里面。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定巧计齐过关隘 等到了敞开的营门前,门梁上金字匾额写的是“金枪营”,从这门口到直到中军大帐,王宗亮仍是和萧宁携手揽腕,直到进得帐中,几个才分宾主落座。先吩咐人斟上茶来,又吩咐人抓紧备饭,王门主这才看着王威道:“贤弟,如今已到此处,有什么安排你就说吧。” “好。”王三爷点点头,过去把帐中一道幕布拉开,才看见这后边也挂得一幅丈余高的舆图,与头天在金枪门中所见的一般无二,只是更大了许多。王威绰起一根细木杆指着舆图道:“此处就是‘葫芦谷’,昨日已经说了,还是由宁儿他们去攻,至于人手,”说着看向王宗亮,“还请门主调拨人马出来,由章贤侄率领与之同去。” 王宗亮闻言点头,章思宇更是抱拳应下。 “门主,”王威手中木杆点了点营寨所在,接着道,“营中共有金枪门弟子六百余人,神刀门下一百五六十人,宁儿他们前去救人,带走百骑即可。” “那……”王宗亮闻听眉头一皱,疑惑道,“贤弟,这一路围追堵截,如此人手少了些吧。” “呵呵,无需太多。”王威轻捋须髯。 “这是为何?”王宗亮不由得一愣。 “少时门主自知。”王威神秘的一笑,转头接对着杨羽道,“杨羽教头可领十骑探马寻地潜藏,多带鸽笼,时刻注意对方大营动作,随时来报。” “得令!”杨羽起身抱拳。 说罢再看看众人,王三爷又吩咐道:“其余人与我坚守营寨,没我命令不可轻动!” “是!”众人齐齐应道。 “好了,”王威回到桌前,摆摆手道,“大家快些吃,饭后门主和思宇、宁儿稍适休息,等到午后再行出发。” “伯伯,谷中情形如此紧急,何不早去?”萧宁奇怪的问道。 “勿需太急,”这时王宗亮旁边笑道,“那葫芦谷中本有一眼清泉,草木也算茂盛,我上次送进去的干粮也不太少,其中人吃马嚼想来还能有余。此次务必一击成功,也就不可操之过急,因此还是先养精蓄锐的好。” “嗯。”萧宁听了微微点头。 “好了,也就如此了,等会儿吃罢了大家伙都就散了吧,我和门主还有些事商议。”王威摆摆手道,众人闻言也纷纷将盘中饭食扒入口中,各自起身离开。 等到大家都出了营帐,王威和王宗亮又重立于图前,王三爷背着手仰望着舆图道:“门主,此役若成,咱们定当挫挫那徐永年的锐气。” “贤弟刚才一番布置又是何意?”王宗亮不解的道。 “门主来看。”说着王威又指向舆图,“此处为神音教的大营所在,距葫芦谷也有四十余里,以徐永年之精明,定然与屈突明豪早已约定通信暗号。今番徐永年等人并不知宁儿到此,所以其防范者不过门主一人耳。此次宁儿前去,屈突与他不识,定要大意,到时若放出信号与徐永年,说门主未至,您想这‘鬼面诸葛’会有什么想法?又会怎么行动?” “这……”王宗亮沉吟半响,不确定的道,“你是说他会放弃攻打别院,而派人汇同屈突,内外夹击宁儿?” “是,也不是。”王威笑了一笑,转回座上喝了口茶,接着道,“别院这他还会来,但绝对不会和上次一样,尽起人马而来。他们以为门主还在营中,知道这营无法攻破,所派之人也不过是牵制而已,而另一支奇兵定是奔袭宁儿身后,欲意与屈突合围一处,聚而歼之。” “那贤弟此时的用意是?”王宗亮也回身坐了下来,看着他问道。 “山谷自让宁儿去攻,人还得他们来救。屈突明豪又不识得宁儿,只要他稍加轻视自是吃得大亏,可这回来的路上,却定然是前后的围追堵截了。”说到这儿王威轻咳了一声,转头再次看向舆图道,“他们大营离葫芦谷,比之雁门关要稍远些,且多为山地,难行的多。我让杨羽带鸽笼去监视他们大营,就为尽早得到信息。到时门主自带一支人马暗伏于雁门关中,徐永年若派人围堵宁儿,我与您约定以一支旗花为号,门主则出关尾随,到时我略作安排,您与宁儿定可将这支人马先行围而歼之。” “若那徐永年不去呢?”王宗亮皱着眉头问道。 “若是不去那也不怕。”王威笑笑道,“以这营盘之坚固,也不是他神音教说攻开就能攻开的。到时门主在外反与我互成犄角之势,我与门主约定以两支旗花为号,到时我在营中布置,门主从后杀入,咱们里应外合,也定能杀他们个丢盔弃甲。” “好计,好计!”王宗亮听罢抚掌大笑。 王威这边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计难说好坏,可有一点甚难。” “哪一点?”王宗亮奇怪的问道。 “由此以到雁门关,总有十几二十里,现在这里可以说是密布神音教的眼线。门主此去需带精骑前往,又当如何避之呢?” “这……”王宗亮一时无言了,王威也是皱着眉头苦笑一声,接着道:“我倒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不知道能不能行。” “贤弟且说。” “营门外不远有个小村,门主可否熟悉?” “嗯。”王宗亮点了点头,“自我来屯田,这本是在营旁租了些地的佃户。” “好!门主可先这半日挑出百人来,让他们化成百姓模样,暗携与守关将领的书信,好让关上早作接应。这些人勿带兵刃散入村中,再找村中可靠人家作掩护,徒步分批先去雁门关内集合。而门主则化过了妆,混在人群中与宁儿他们一起上路,到时一人双骑,带足双份的刀枪弓箭,有人见了也只当是快速奔袭,尚可不使生疑,待到关前您再留下一半马匹兵刃就是。” “嗯,也好!那我这就着人去准备!” 王宗亮说着转身欲走,忽听门外有人说道:“爹,那我也去。”话音未落门帘一挑,楚月姑娘已闪身走了进来。 原来这一路之上胡氏知道女儿着急,一夜间也是未曾停歇,到了现在终究是赶来了。 见了闺女王威也是一笑,手捋须髯道:“我就知道你得是风风火火的,怎么样,吃过饭了吗?” “还没呢。”姑娘让他说的脸上一红。 “先去吃饭,那谷中原是三人守着,让章贤侄和宁儿一起去本就单薄了些,况且宁儿身上还有伤,料想你定能赶来,吃完饭休息会儿,午后和你宁哥哥一起去。” “嗯,好。不过,”楚月羞赧的一笑,对王宗亮道,“还得劳伯伯赠件兵刃,我那断离……” “哈哈,好说,好说。”王宗亮摇摇手道,“我这里虽然没有断离那等宝刃,上好的青钢剑还是不缺的,少时让人挑一把合手的给你送去就是。” “多谢伯伯。”这下姑娘才算是眉开眼笑,躬下身福了一福,一掀帘又出去了。帐中王威和王宗亮也是相视一笑,各自出帐安排去了。 半日时光转眼即过,等到晌午刚过,王威已着人将大家又叫到了帐中,看看前来的众人道:“章贤侄,宁儿,月儿来了,和你们一起去。这次你们一人双骑,王门主也得和你们一起,但他混在众人之中,你们勿需去找寻,等到了关口他自有安排。” “这……”章思宇和萧宁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来,”王威迈步走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两个锦囊,交给二人道,“等到救人出来,可先开绿色的观瞧,回程之时若有紧急之事再开第二个。” 两人接过来又对视了一眼,这才一抱拳,应了声“是”! 王三爷摆摆手道:“杨羽教头早就出发了,营外人马已然齐备,你们也抓紧出发吧。” “是!”二人再一抱拳,出帐去了。 帐中王威看二人远去,这才吩咐众人,安排探哨,紧守营寨,已备敌人来袭。 不说营中如何,单说出得寨门,果然有百余骑已在门前等候,人人都是双马,未见王门主的面,倒是王姑娘端坐马上一直向内张望。见得二人出来,楚月带缰靠前两步,先对着章思宇一抱拳,叫了声“章师兄”,这才问道:“走吗?” “走!”章思宇看了萧宁一眼,一跃上马,一挥手道了一声,一行人齐带缰绳,百余人,两百多匹马尘烟卷起沿着大道就下去了。 这一程不过十余里路,转眼间也就到了,雁门关有“天下九塞,雁门为首”之说,向来以险著称。此时只遥看关城,墙高总有数丈,横亘于两山之间,只三座关门似连通两界,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关前早有士兵遥望,这会儿看大队人马来了,一个兵卒转身向内跑去。不大时候到得关下,章思宇甩蹬离鞍下了坐骑,关口处正有一位偏将迎了出来。 两人面对面一拱手,章少侠当先笑道:“石将军,有劳了。” “章少侠莫要客气,王门主的话已然带到,里边请!”说着一伸手。 “好。”章思宇再施一礼,领着人马跟石将军向旁边营寨走去。 进得营来避开他人视线,金枪门人群之中才有一人摘下压低的帽沿,轻咳了一声。前面走的章思宇闻声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一拜道:“师父。” 石将军闻言也回过头来,施了一礼道:“门主,您可来了,这是怎么个事?” 王宗亮微微一笑,没有回他问话,只是还了一礼道:“石将军,辛苦了,事情可否安排妥了?” “妥了,全妥了,按您信中吩咐,这营里都收拾出来了。” “好,有劳将军了,我需暂借贵帐一用,吩咐些事宜。” “早准备好了,您这边请。”石将军说着,将众人带到一座大帐之中,回身一拜又是出去了。 第一百六十章 皆逞心机 帐中一百多人聚齐了,王宗亮走上主位看了看,吩咐一声道:“话我也不多说了,宁儿、思宇、月儿,你三人带上人马速去葫芦谷。那边地形思宇也知道,到时候外面留一队人多带弓箭,等人救出来了射住谷口以此阻敌,自可接应你们安全撤离。” “是!”章思宇三人一抱拳,见王宗亮挥了挥手,连忙领人出帐去了。 营帐外点齐人马,章少侠提枪上马,抬手一声吆喝,一百多匹马驮着一百多个人,自西门泼剌剌的冲出关去。 这关外章思宇也算跟着师父来过多次了,地形并不陌生。四十多里路,虽说大都是山路,可等日影偏西众人离那谷口也是不远了。眼看着再往前走四五里就到地方了,章少侠却是带住了马头,侧身看看萧宁和楚月道:“萧兄弟,王师妹,再往前不远就是葫芦谷了,这人手上咱们先分配一下吧。” 萧宁和姑娘对视了一眼,抱拳道:“我等初来乍到,对些也不甚熟悉,但凭章师兄作主。” “好,那为兄就不客套了。”章思宇也是抱了抱拳,回头看看众人,偏腿下马吩咐道,“所有人都下马!前面四五里就到地方,咱们分作两队,陈四,”说着手指一人道,“带领三十六人看好马匹,等我们摸上去,你们多备弓箭在谷口附近隐好行迹等待接应,只要看我等出来就用乱箭挡住追兵。” “是!”陈四一抱拳,先去查点人手了。 “相贵!”章思宇抬手再点一人,“这帮人中阵法你最熟,谷中是神音教六十四布下的‘正反八卦阵’,我也给你六十四人,你以门中‘四象绝枪阵’对敌。不要需你破了这阵,只要能将他们逼在一处不给我们捣乱就好!” “是!”一个精明的青年越众而出,抱拳应道。 “记住,不要让对方缠住,咱们是来救人,不是来杀人,得随时可抽身而退!”章思宇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嘱咐了一句道。 “明白!”相贵点点头,也下去准备人手了。 章少侠再回头看看萧宁,不好意思的抱抱拳道:“萧兄弟,说句实在的,愚兄确不是那屈突明豪的对手,这个还得交给你了。” “章师兄放心。”萧宁也抱拳应道。 “好!”章思宇点点头,再看看楚月,说道,“那‘鬼影子’强于轻功身法,手上的功夫还弱些,王师妹有神尼前辈的‘慈心剑法’护身,又精于暗器,却是正好克他,这人就交予师妹了。” “嗯。”楚月也点了点头。 “不过,”章思宇又嘱咐了一句,“此人擅于暗袭,王师妹进得谷来可要小心。” “好。”姑娘又应了一声。 “最后这个金胜全就交给我了,记住,不求伤敌,能把人救出来就好。” “嗯。”众人一齐点头。 眼见安排妥当,章少侠将腰中大带紧了紧,倒提赤缨枪,把手一挥,说了声“走”,带着众人向谷口摸去。再走出去几里路,前面百十丈一个谷口赫然再望,从这里看去,未见谷口上有何人迹。在一片树林中隐住身形,章少侠看看大伙儿,低声吩咐道:“出了这树林前面再无遮身之处,陈四就在此处接应,萧兄弟,咱们过去。” “好!”萧宁也握紧了手中龙雀刀,跟着章思宇站起身形,直往谷口而去。 离着谷口也就还有七八丈远了,忽听谷中一声哨响,紧接着两条人影迎了出来,左边一个看年纪四十开外,身高八尺有余,两眸子精光四射,着青色劲装,手提一根水磨钢鞭;右边这位也得有八尺开外,只是这脸让人看不得了,长得有两尺有余,宽也不过一巴掌,吊梢眉,三角眼,塌鼻梁,翻鼻孔,大嘴直到耳后,乍一见活活能把人吓死。在他们后边是一二十个神音教众打扮的汉子簇拥着。见有人出来了,萧宁一拽楚月,两人慢下一步来,低着头与相贵等人站成了一排。 一行人在谷口一立,将这谷卡得严严实实,这时左边那个汉子仔细打量打量对面,眉头禁不往一皱,最后看看前面站的章少侠,大咧咧的道:“章思宇,就你自己来的吗?王宗亮呢?” “哼,”章思宇冷哼一声,“屈突明豪,对付你这等跳梁小丑,何需家师亲来。” 屈突明豪也不着恼,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道:“回去吧,你不是我的对手,别来找死了。” “今日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有本事你休走,咱们就在这里打个痛快。”话说着章少侠的枪已经提起来了,枪尖指点着他道。 “哼,”屈突明豪蔑笑一声,铁鞭倒背,把袖子一甩,冷声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既然想死就来闯闯试试吧。”说罢带人又退回谷中去了。 章思宇见了也是眉头一皱,回头看了萧宁和楚月一眼,见两人俱是微微点头,这才一压大枪,喝了声“走”!带人直往谷中闯去。 他这一闯,谷中的人也是商议开了。刚才跟出去的那个丑脸人先看着屈突明豪开口了:“四爷,怎么办?” “嗯,”屈突明豪皱着眉头沉吟半晌,最后才道,“事情有些不对吧,就单凭章思宇带着这几个人,今天难道是来找死的不成?” “是呀,王宗亮只派这点人来,难道这徒弟他不想要了?”这时旁边又多了一人道。看这人也有七尺多的身高,宽宽的肩膀,却瘦得跟纸片一样,额上一缕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半边面孔,更显得几份阴森。 “不可能。”屈突明豪摇了摇头,“王宗亮做事向来缜密,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徒弟白来受死。” “那这事……”那丑脸人也是犹豫了。 “裘方杰!一定是裘方杰回来了!”忽然间屈突明豪一跺脚道,“这次来的定然不只章思宇一个人,裘方杰也一定是混在人群中!” “裘方杰?”另两人也是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 “哼,单凭一个裘方杰还翻不起大浪来,王宗亮想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未免也想的太天真了。” “那四爷要如何应对?”那瘦子开口问道。 “金南使,少时你去敌住章思宇,想来他还奈何不得你。”屈突明豪看着那个丑脸汉子道。 “是。”丑脸的金胜全一抱拳。 “我在明里侧应,专等裘方杰出来。封东使,”再转头看看那个瘦子,“你隐起来瞅准时机再出手。” “是!”封无印也是一抱拳,闪身躲了起来。 “其余的人,”最后看向剩下的六十四人,“布下大阵,封住谷中狭口,不要放出内谷一人一马来。” “是!”余人齐声应道,各自掣出刀剑,当着谷口摆开了阵势。 话说着外面的人也冲到谷口了,金胜全看看屈突明豪,问了句:“四爷,这旗花暗号还发不发?” “发!”屈突明豪点点头,“赶紧发,告诉三师兄王宗亮没来,让他带人来将这里的人一网打尽,这不正是当日商议的‘围点打援’之策吗。” “好。”金胜全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支旗花点着了,只听一声尖啸蹿起来几十丈高,在空中炸了开来。 这谷中旗花放出等待迎敌了,再看离谷四十余里之外有一处大营,营中有座箭楼高耸,这时楼上值守的兵卒看见远处旗花升起,慌忙下楼跑进帐中,单膝点地报道:“禀三爷,葫芦谷方向有门中旗花升起。” “嗯?”帐中帅案后本坐着一人,正捧着一本书看的入神,闻言轻咦了一声,把书放了下来。映着射进门来的日光才看的明白,座上之人身着长衫,一套文生公子打扮,手指细长如玉,只是这脸上遮了半副面具,将额头和左半边脸掩的严严实实,面具黝黑,雕的是半幅鬼脸,映衬着露出来的另半边,有些苍白的肌肤,倒别有一分惊艳,听这称呼,理应就是神音十二杰中的老三,“鬼面诸葛”徐永年了。 徐永年放下书卷,抬头打量了一眼报事的兵卒,问了一句:“几支旗花?” “一支。” “嗯。”只在鼻中轻哼了一声,挥了挥手让兵卒下去了,这才抬手摸起桌上的一张纸条,看了看两边坐的人道:“金枪营附近的线报,说这些人带队出关的是章思宇,只带百骑,未见王宗亮,诸位以为如何?” “三师兄,师父和大师兄走时说过,此间之事由你主持,你吩咐就是!”右边首座上一个胖子当先开口了,若是萧宁在此定然识得,正是当年一路追杀余方舟与他的“食痴”巴克鲁。 “嗯。”徐永年轻应了一声,手指敲敲桌案,再侧头看看旁人,却是没有一人再作言语。他这才轻出了一口气,抬声问道:“雁门关上可有线报传来?” “未有。”营帐前值岗的士卒躬身抱拳,对着里边回道。 “嗯。”徐永年又是略略沉思,这才开口道,“金枪门来了高人了啊。” “噢?”座下众人听了一愣,不禁面面相觑,左侧首位之人这会儿开口了,问道:“三师弟如何知道?”听这称呼,可不正是“绝命鞭”亚博罕吗。 “呵,”徐永年笑了一声,摇摇头看看众人,“你们想啊,近日太原来报,称我们在那附近安插的暗桩接连被挑。这两年来本是一直安安稳稳,怎得就近月余来连连出事呢?” “这……”众人对一眼,各自都是无言已对。 第一百六十一章 相争胜负 听了徐永年的话,下座众人互望一眼,都是沉吟未语。少时,巴克鲁又轻咳了一声,张口说着:“那不都是丐帮挑的吗,又怎么是金枪门来高人了呢?” “光州的事六师弟也听说了。”徐永年微微一笑说道,“如今看丐帮在太原为首的可是梁荣啊。梁荣从光州赶来太原也有数月了,当时的确是我们大意,让他逃了空子进得金枪门中见了王宗亮,可就算他来了一直也没见有大的作为,暗桩出事更是近来之事,这也恰恰证明这人是近期来的。别看现在在关里找咱们麻烦的是丐帮,可这几次试探都是金枪门打的前锋。” “那依师兄之见而今又当如何?”巴克鲁哪能想得这么多,不由得烦躁的道。 徐永年没有回话,只是微微低下了头又作思量。正在这时,就听帐外一声急报,一个兵卒捧着一只信鸽快步走了进来,单膝点地道:“禀三爷,雁门关处有信鸽到。” “嗯。”徐永年轻轻点头,伸手接了过来,从鸽腿上抽出信来,只见上面写道:“一人双骑到,现已出关,关口无异。” “好!”徐永年见了大喜,一拍桌子说了声。话音未落,绰起一支毛笔,在纸上刷刷点点写了些什么,少时叠起来来交给亚博罕道:“留一旗人马守营,二师兄,你带上几位师弟与‘平南营’两位将军,点四百军士和门中一百二十八名弟子,去袭那‘金枪营’,越过城墙以此行事。” “你不去?”亚博罕接过纸条疑惑的道。 “这次王宗亮敢让章思宇带队前去救人,铁定是有人相助,太原城的布局已让丐帮破得个七七八八,如今我们所得的消息甚少,若是王宗亮没去,十有八九是裘方杰回来了,我自点百十名弟子,与门中两位堂主去和四师弟汇合,若葫芦谷未失,则歼之于谷口,若有失,则半道截之,四师弟也定会尾随而至。” “至于吗,三师兄。”巴克鲁听了却只是撇撇嘴道,“只一个裘方杰怎用得上师兄亲往,我带上一旗人马,也定把他头提到帐前。” “裘方杰一介莽夫我到没放在心上,可章思宇颇有大将之风,你们前去恐要拿他不下。”徐永年摇了摇头。 “这……”座下之人面面相觑,再也无人答话了。 “好,那就听师弟的。”亚博罕抱拳应道,说罢回手一招,“都跟我走!”领着帐中之人陆续出去了。 在营寨口看着众人都远去了,徐永年才侧头吩咐身后二人一声:“点齐人马,跟我走!”说着接过旁边递上来的兵刃缰绳,已自飞身上马,背插双戟,再将一条禹王槊挂在了鸟翅环得胜钩上,回头看向营中两位堂主召集人马。 不说这边大营中准备人手,再说那边章思宇已是带人冲进谷口,就见屈突明豪在谷中宽阔之处早已摆开阵势,“勾魂无常”金胜全独自向前数丈,迎着章思宇,一侧就是屈突四爷亲自压住阵脚,最后边才是“正反八卦阵”堵住内谷,也拦下了众人,唯独没见“鬼影子”封无印。 刚入谷口就停下了脚步,章思宇大枪一摆,身后众人也列开了阵势,章少侠一震枪杆,轻声道了句:“小心封无印。”话音未落已自往前走去,口中喝道:“屈突明豪,可敢出来一战!” “哼。”屈突明豪哼了一声,抬头扫了一眼对面的金枪门中众人,冷声道,“章思宇,你也不必装神弄鬼了。单凭你一人,借你个胆子也未必敢来闯这葫芦谷,有什么门道使出来就是,何必藏着掖着。” “是吗?”章思宇露齿一笑,手抡大枪急步向前喝道,“那你先接我一枪!” “猖狂!你先过我这关再说!”金胜全冷笑一声,手提一柄厚背朴刀当先迎了上去。 两人这一交手屈突明豪反而退下一步,两眼仔细盯着后面跟上来的众人,此时相贵在人群中把枪一举,喝了声:“布阵,上!”话音未落已带人直冲了过去。 眼见人就快从眼前过去了,屈突明豪竟没看出个可疑的来,不禁眉头皱的更紧了。就在这时,队伍中只一闪,一道人影忽然跃了出来,抬手一拳劲风扑面,直对着他捣了过去。 事发突然,怎想屈突四爷却是不惊反喜,口中喝了声:“裘方杰,我早就等着你了!”说话间身形向后微挫,左手猛抬一招“迎门拒虎”当胸拦了上去。 两下相交似闷雷响起,那道身影在半空里连翻两个筋斗化去余力,这才稳稳的落了下来,可不正是藏在队伍中的萧宁萧少侠吗。再看屈突四爷那边,也是摇了两摇,晃了两晃,终是脚下不稳,退下数步去,手指对面之人,刚说了半个“你”字,哇得一声,一口鲜血涌了出来,又接连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形,再抬起手指来,指着萧宁喝道:“你不是裘方杰,你是谁!” 萧少侠手掣龙雀刀,刀锋前指,冷哼一声道:“小可萧宁,屈突四爷可曾听说过?” “什么?你就是萧宁!”听得这话,屈突明豪再退下一步去,仔细打量了打量指向自己的那柄刀,喃喃的说了句,“环首雀尾,果然是‘大夏龙雀’!” 休看这里地处北国,神音教中这些人和身在中原的人马可是常有联系,这一路之事所知尽皆详实。虽说萧宁之名在中原让人猜疑颇多,可在这神音教中却已是大名鼎鼎了。不说接下岳教主一掌未落下风,单是“遮天手”耶律雄纵横大辽几十年,几时吃过那么大的亏了,这一入中原却在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手上连连吃瘪,怎得让人不惊。 听到萧宁报出名姓,不但屈突明豪暗惊,金胜全那也是顿了一顿,几欲失了先机,连忙急攻两招挡下章思宇,口中喝道:“好你个金枪门,枉自称名门正派,行事竟得如此阴险!” “哈哈,兵不厌诈,金爷难道没听说过!”章思宇朗笑一声,手上舞枪急攻,口中回应道。 “好,好!”那边屈突明豪也终是把这一口气顺了过来,连叫两个好字看着萧宁道,“王门主真是好算计,竟将如此一头猛虎隐入其中,刚才那一拳阁下用的是‘震腑力’吧,在下这亏吃得不冤。”就在这说话间,封无印也是藏不住了,身形一闪护在了屈突明豪身侧。 “哪来那么多废话,想打就打,不想打就滚!”萧少侠并不答话,只是冷喝了声,持刀往前走去。 那厢里屈突明豪与封无印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咬牙,喝了声“上”!双双一跃而起,联手攻了上来。 也就是两人刚刚出手,萧宁身侧忽然寒芒一闪,数枚暗器直奔封东使而去,紧接着又一道人影闪出,手中长剑如波涛翻涌,将二人分隔开来,随后剑光一圈已将这‘鬼影子’笼入其中,到了这时才听一声娇叱传来:“休想以多欺少,你是姑奶奶我的!” “哪来的小丫头片子,找死!”剑光中封无印怒吼一声,手掣一对双锋峨眉刺迎了上去。 “‘千手罗刹’王楚月!封东使小心!”屈突明豪看得明白,手上一面应付着萧宁的刀招,口中紧喊道,跟着转过头来看向少侠,咬着牙道,“有萧必有王,我早该想到,既然你在这儿,那丫头就是绝对少不了的。” “是吗,我看你还是先顾自己吧!”萧宁冷笑一声,手上的招式愈发加紧了几分,将他稳稳压在了下风。 外面一动上手,内谷也是听到动静了,早有值守的人报了进去,此时骆门主已带着几个轻功好的攀上崖壁向外看去。就见外面打的热闹,骆义旁边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轻声道:“定是王门主来救我们了,大师兄,我们趁此机会杀将出去如何?” 骆义仔细看看外谷形势,却是眉梢紧皱了起来,摇摇头道:“不是时候,李师弟,你看。”说着手往外一指,“神音教的‘八卦阵’仍然堵住内外谷之间的窄口,看样与这‘四象绝枪阵’相持难下,咱们这贸然撞进去,难免会为阵法所绞杀。”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李姓老者焦躁的道。 “最少也得看‘四象绝枪阵’把‘八卦阵’稍稍逼开,将这谷口让出一线来,咱们也好往外闯。”骆义两眼盯着战局,口中说道,“再说,王门主上次来时也曾说过,以旗花为号。” “可……”李姓老者微微一顿,放眼整个外谷,疑惑道,“王门主在哪呢?” “这……”骆义也打量着四周,最终还是没找到王宗亮的身影,不由得锁紧了眉头道,“确实没见王门主,难道仅仅是章少侠带人来的不成?” 李姓老者没再言语,只是仔细观察着战局,突然间又是一愣,伸手轻轻往外一指道:“大师兄,你看那个少年是谁,竟然将屈突明豪压着打?” 骆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仔细去看,许久之后眉毛一挑,抬声道:“宁儿?月儿!他们怎么来了?好!此番我等有救矣。” 说着猛一回头,急声道:“走,速速回去,叫得大家收拾马匹,稍后旗花一起随我冲出去!”说着自己当先跃了下去,向谷中奔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困龙入海 内谷如何暂且不说,再说这外谷之中,萧宁别看有伤,占得起手突袭的便宜也没让对方囫囵着,此时反倒是压着屈突明豪打。可另两处却是不行了,楚月那边仗着暗器尚能是个旗鼓相当,章少侠这里可是略居下风了。 猛攻两招将屈突明豪逼退一步,萧宁偷眼看看天色,自打进谷来动上手,到如今也有个多时辰了,眼见天光渐渐暗下去了。再看看内谷的谷口,八卦阵仍是牢牢堵在那里,情知再不破阵,等天色一黑要想救人更是难上加难,何况早在谷口就看见他们放出旗花,谁知道是否有支援之人随后到来。 当下萧宁把牙一咬,手中刀连连进招,将屈突明豪往章思宇处逼去,等到两处战团不远了,少侠把刀一摆把金胜全也圈入自己的刀光之中,头也不回的喝道:“章师兄速去破阵救人,这里暂且交给我了!” “好!”章思宇也是干脆,一抖大枪退下两步去,说了声,“兄弟小心!”转身向谷内而去。 屈突明豪和金胜全见了登时大急,齐齐喝了声“狂妄”!联手直攻上去,想要逼退萧宁再去拦下章思宇。可无论他两人如何猛攻,萧少侠的刀光只如一张大网般将二人罩在其中,使其难越雷池一步。 萧宁这里一柄刀牵制住了两人,再看章思宇更是急步向前,到得两阵交锋处,手中大枪一横直往八卦阵上砸去,口中喝道:“变阵,随我冲!”话音未落枪杆已然砸在两柄钢刀之上,将阵中两人砸得连连后退,更让这阵势运转微微一窒。 后边相贵见了跟着大喝一声“变阵”!手中钢枪当先刺去,一时间金枪门中人却似猛虎下山,又如惊涛拍岸,一浪接一浪的不断高涨,直击得那八卦阵无论如何也稳不住阵脚,连连向后退去。待得让出半边谷口来,章少侠大枪一抡逼开身边众人,自怀中掏出一支旗花,扬手丢上半空。 这边旗花方自炸开,就听内谷中是一阵怒吼,十多骑如旋风般冲了出来,当先一人背插鱼鳞紫金刀,掌中一口钩镂古月象鼻大刀直往外而来,萧宁楚月偷眼细瞧,可不正是骆义吗。 骆义刚带人闯进外谷,章思宇那边也高声呼喊:“骆师伯,你速速带人冲出谷去,这里只管交给小侄!” “好!”骆义高声回应,手中刀一摆,喝了声,“出谷!”已是带人直往谷外闯去。 经过萧宁身边,骆门主更不答话,大刀一抡一招“逆斩天狼”径自往金胜全胸腹撩去。金胜全本来和屈突明豪夹攻萧宁不下,心中原就焦躁,哪能想到斜刺里忽然来这么一刀,当下也不敢多作犹豫,手中朴刀下压略略一挡刀锋,自己一个“鹞子翻身”让出圈外。 骆义是过去了,后面紧跟着的是一个黑脸老者,一脸的钢髯犹如铁线一般,坐在一匹黑马上好似半截铁塔似的,手中一口合扇板门刀已然举过头顶,瞅准金南使足下未稳,猛得一声暴喝,一招“力劈华山”,大刀似利闪般当头就剁。 这人乃是神刀门五老之一,江湖人称“莽牛”南庆山,两臂本有千斤神力,此时这一刀更是人借马力,马借人力迎面砍了下来,单只劲风就如惊涛骇浪一般。金胜全这下更是一惊,手中朴刀急横,“拦江拒海”架了上去。此一架刀倒是架住了,可他足下不稳又怎敌得住这千斤神力。耳中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金南使朴刀是撒了手了,人也“蹬蹬蹬”退下好几步去,最后“扑通”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臂颤抖几欲难抬,两虎口更是崩裂开来。一刀之后南庆山也过去了,余人到是未再出手,可单只这马匹从身边掠过,就将屈突明豪给惊的心神战战。 再看骆义纵马又到了楚月身前,正好封无印背对着他,骆门主这下还是二话不说,大刀抡起来一招“脑后摘金”直往他脖颈砍去。 封东使正和姑娘打得热闹,跟本不知道后面谷口已开,此时突然觉得身后金风响起,也是惊的够呛,到了这会儿头也不敢回了,只得手上一紧将王姑娘逼退半步,自己身形一伏,一个“懒驴打滚”翻了出去,可是这下稍慢了一些,让那刀锋自臂上掠过,开了一条三寸来长的口子。也是一刀之后没再出手,骆门主已带着人急驰而过,向着谷外去了。 就是这时,萧宁那边也是怒吼一声,右手刀将屈突明豪的钢鞭挂出门外,左手紧跟着一拳对他捣去。既然已经识出其人,屈突四爷又如何不知道这“震腑力”的厉害,这下也不敢硬接,只把手一伸在他拳面上轻轻一拍,借力飘出七八尺远,就这样落下地来还是立足不稳,脚下连退得五六步去。 此时章思宇也带着“四象绝枪阵”中人且战且退到得身前,萧宁把刀一横抢到了章少侠旁边,后面紧跟着是楚月也迎了上来,三人并肩而立截住了谷中的神音教中之人,萧少侠先自开口了:“章师兄,让他们先退出去,你我三人殿后!” “好。”章思宇点头应下,微微侧首道,“相贵,带人退出去!” “是!”身后相贵更不废话,抱拳应了一声,带着大家直往谷口奔去,顷刻间走的干干净净。 这边人刚出去,那边屈突明豪也把自己的人聚拢到身边,眼见着众人想逃,急得他把手一挥,喝了声:“追,莫让他们逃了!”带人就要往前赶。 萧宁见了眉头一皱,陡然喊了一声:“月妹妹!” 此时两人也算心意相通,四只手一齐扬了起来,刹时间漫天的暗器恰似出巢的黄蜂般撒了出去,逼得对面之人只得停住了脚步,挥舞兵刃来回拨打。他三人则是趁此时机展尽轻功,返身就往谷外而去。等到屈突明豪几人停下手来,再看时三人已出谷口。 “四爷,怎么办?”金胜全此时擎着刀向外望了一眼,急急的问道。 “牵马来,追出去!”屈突明豪咬着牙道,“三师兄派来的人一定在路上了,咱们迎上去前后夹击,定将他们灭在路上!” 说着接过手下递上来的缰绳,飞身上马,转头吩咐一声:“发信号,就说点子跑了!”话说着就见金胜全再掏出一支旗花扔上了半空,这次的焰火与上次的又有不同。跟着众人齐齐上马,也追了出去。 一行人眼见着也到谷口了,陡然间一阵箭雨迎面而来,惊的屈突明豪连忙带住马头,手中钢鞭急舞,跟着喝道:“小心,有埋伏!”说着又带人退回谷中,直到箭雨停了许久,才敢再次向外而来。 不待他们这边人再出来,那边萧宁众人早已飞身上马了。赶等众人一波箭雨射完,趁着谷口人没追出来的空档,章思宇大枪一挥掉转马头喊了声:“追兵少时就至,速撤!”当先一抖缰绳急急向来路而去。 到了这时章少侠才有空把怀中的锦囊掏出来,在马上递给骆义道:“师伯,临行时王师叔给了两个锦囊,让救人出来先开一个,您看看。” 骆义闻言接了过来,打开看道,“出谷天色已暗,鞍中行囊备有铁蒺藜,弃之阻敌。” 看罢了微微一笑,骆门主把纸条又递了回去道:“看看吧,你王师叔早有打算。” 章思宇看罢也是大喜,打开马鞍上行囊看看,果见里面有十多支铁蒺藜,再抬头打量下四周,天色已是半昏半暗,加之周围山势陡峭,草木茂盛,正是用此物的好地方,不由得笑道:“王师叔真是好算计,连时辰都把握的如此之准。” 当下里一声唿哨,扬声喊道:“兄弟们,马鞍囊中备下了铁蒺藜,都掏出来扔在路上,阻身后的追兵!” “是!”身后众人齐应一声,伸手在行囊中摸出铁蒺藜,一并向后甩去。 这一路下去又是十七八里,耳音好的几个人竟隐隐听得前面传来人嚷马嘶之声,章思宇伸手带住缰绳,侧头看了看骆义,迟疑的问道:“骆师伯,前面好像有人,这……是敌是友?” 骆义凝重的摇了摇头,紧锁着眉头道:“我也听到了,不好说,贤侄不妨先遣人去探探。” “嗯。”章思宇点点头,抬手招过相贵来道,“前面好像有人马,你带两个人前去探探,小心,切莫露了行迹,速去速回。” “是!”相贵一抱拳,甩蹬离鞍下了坐骑,抬手点了两个人,向前摸去。 不大时候,就听草丛中一响,刚才相贵带去的两人已有一个潜了回来,到得马前一抱拳道:“禀章师兄,前面果然有人,看衣着应该是神音教中人。” “噢?”章思宇闻言一惊,急忙问道,“可看清楚,有多少人?何人带队?” “约有百来人,没看清谁带队,只是见着其中有猎豹堂堂主‘影魅’荆蚨,猛虎堂原来的副堂主,如今的堂主‘卧山蛟’付通。大队人马已在道上摆开阵势,将去路死死封住。” “咝——”章思宇吸了一口气,看看诸人道,“此番可真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了。”说着转头再看看来人,问道,“相贵呢?” “相师兄发现对方暗哨,准备擒个舌头回来。” 章思宇闻言眉头一皱,看看天色,再看看身后,不禁道:“如今时候正紧,等后边追兵赶上,我们定是危矣,哪有时间等他抓来舌头。”话正说着草丛又是一响,却正是相贵带人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锦囊中妙计安排就 章思宇话正说着,相贵也带人回来了,到得马前摇了摇头,叹息道:“章师兄,对方布的是连环哨,动一处其他地方必可见得动静,为不打草惊蛇,没敢动手。” “嗯。”章思宇摆摆手让他回去,皱着眉头苦思一阵道,“师伯,应该是徐永年亲自带队到了。” “你怎么知道?”骆义闻言也是一惊。 “神音教擅军阵者不过是耶律雄、屈突明豪和徐永年而已。如今那两人一在中原,一在我们身后,能布出连环哨者,也唯有‘鬼面诸葛’一人而已。” “那可怎么办?”听了这话骆义是直撮牙花子。 “对了,”章思宇伸手入怀,“王师叔还有一个锦囊,说回程之时若遇紧急之事可开,说的是不是此番情形?”话说着已掏出锦囊递给骆义。 骆门主也难置可否,只是急急的打了开来看,上面写道“归途有阻,可先放旗花,暗夜之中臂系白巾以为号,自有接应。切不可冒进,待敌阵乱时再行出击,直斩敌酋。” 将纸条交给章思宇,骆义长长的出了口气,说道:“照你王师叔说的做吧,看样他早有安排。” “嗯!”章思宇看罢点点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支旗花丢上半空,跟着喊了一声,“各自将汗巾扎在左臂,相贵,寻个高处,看看敌阵若有异常速速来报。” “是!”相贵再应一声,找了棵高大的树木爬了上去,打量着对面。 这边安排妥当,对面堵住去路的正是徐永年带来的援兵。本来徐三爷连等消息和调遣人马就晚了大半个时辰,加之这路上又甚是难行,等到离谷口不过十几里了,忽然远远的见到旗花升了起来,仔细一看知道坏了,定然是人让救出来了。这时只得抬手止住人马,寻一开阔处列开阵势,只等迎敌了。 这边阵势排开了尚不足一个时辰,就有探马报了回来,说已见到人过来了,为首的正是“金刀”骆义和章思宇。徐永年微微点头,自让二位堂主两厢压住阵脚,自己稳居中军。就在这时,忽然又有斥候报了进来,说骆义一行已在前面三里左右停住了脚步,也摆开阵势。徐永年听了不禁一愣,心中暗道:此时就算他们逃出来了,四师弟也绝对领人在后面急追。按理说这些人应该急着赶回关内才是,怎么会没在第一时间冲阵呢?正自想着,猛就见前面也有旗花升起来了,这下徐三爷不由得一惊,急忙策马向前观瞧,就见对方虽然摆出的是冲阵,可人马并未前移。 仔细打量着对面的阵势,徐永年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坐在马上细细思量,猛然间大吃一惊,转头向身边传令兵喝道:“来人,速叫两位堂主过来!” 不大时候荆蚨和付通策马到得近前,徐永年急急得道:“二位,我们中计了!而今听我之言,诸位切不可乱,带人缓缓撤到身后山形略窄处,付堂主率三十二人摆开八卦阵堵在路口,截住章思宇的冲击,其余人后队变前队,荆堂主随我领之击溃背后之敌,如此我等方能有救。” “三爷,怎么回事?”荆蚨一愣,不由得问道。 “来不急多说了,速速去办!先抢下窄口!” 荆蚨和付通对视一眼,齐齐抱拳应了声“是”,各自下去整顿人手。 神音教的行动也是不慢,不到半盏茶工夫已是缓缓向后退去。他们这里一动,相贵也从树上跃下来了,来到章思宇马前说道:“章师兄,对方退了。” “嗯?退了?”章思宇一愣,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个退法的?” “就是整着队伍退的啊。” “没乱?” “没乱!”相贵点点头。 “这……”章思宇也是皱起了眉头,略作思量,猛的一拍巴掌道,“坏了,让他们看出破绽了,这是要遛!” “贤侄,那怎么办?”骆义看看他道。 章少侠稍作沉吟,把手一挥道:“不藏了,上马,阵形不变,缓缓压上去。” “是!”众人一抱拳,各自提缰带马向前行去。 再看神音教的人,一连退下两三里去,这里两山凸出,道路稍稍窄些。徐永年此时带住了缰绳,掉回马头看着压上来的敌众,对着付通道:“付堂主在这儿布阵准备迎敌!” “三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荆蚨带马上前再次问道。 徐永年鞭指对面,叹息道:“上当了,今日雁门关上探报说他们一人双骑,刚才我仔细观察却只是一人一骑,这足以证明雁门关上他们早有伏兵。况且眼见对面阵中有旗花升起,而人马却只整装列队,并未急着冲击。如今他们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之下不曾急于夺路而逃,定是在等援军。这援军能在哪呢?”说着再次掉转马头,往身后一指,“只能在我们身后,今番我等已被包围,只要一步不慎,定是一齐身死于此。” “咝——”听了这番话荆蚨和付通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付堂主看看前后,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道:“三爷,那您说如今怎生是好?” 徐永年叹了口气,一手握住付通的胳膊说道:“能如此快的冲破四师弟的围堵,把人从谷中救出来,对方阵中绝不只多了一个裘方杰,此地不论武艺还是阵法你都强于荆堂主,这断后之事只能交给你了。待我二人冲开后面的堵截自会放出旗花,到那时你再带人往后杀来,我们自会接应。” 付通看看徐永年,再看看荆蚨,把牙一咬牙说道:“好!你们先撤,我定不会放一兵一卒过去!” 说着一挥手中浑铁点钢矛,喝了声:“出四座‘八卦阵’的人来,与我守住路口,不使一人过去!” 话音刚落已有三十二抢了出来,刚要下马布阵,却听后面徐永年说道:“切莫急着布阵,先来一轮羽箭杀伤些敌人才好。” “好。”扭头看了徐永年一眼,付通点了点头,喝道,“弓箭准备!”说着挂枪绰弓,只等着对面的人压过来。 他这边等着,徐永年也是一声招呼带着众人继续向后赶去。再说神音教的队伍后面七八余里,自打看到王威放出信号,王宗亮带着人从雁门关出来,一路上是一直暗暗跟着,这一走就是近一个时辰,等到撒出去的探报回来说前面的队伍停了,王宗亮也叫住了众人,立马向前观瞧。看见前面的人摆开阵势截住来路,王门主捋须一笑,知道这人是救出来了,悬了半天的心这下也是放回了肚子里。 少时,对面自己门中的旗花也是升了起来,王宗亮哈哈大笑,手中银龙没缨枪一举,口中喝道:“给我缚上白巾,冲阵!”话说着自己双脚一点蹬,跨下马“唏溜溜”一声暴叫,带着人当先冲了出去。 一行人刚冲出了三五里,就听见对面也有马蹄声传来,王宗亮把眉头一皱,心中暗道,难道宇儿没照计划行事,自己带人先行冲阵了?转念一想又是不对,就算他们已然交手,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将人逼退啊,此时正应胶着着才对呢,难道是他们自己杀出来了? 王宗亮这里正想着呢,两支队伍也就不远了,借着仅剩的天光隐隐看去,对面也就七八十人,军容整齐,当先带头之人背插双戟,手持禹王槊,可不正是“鬼面诸葛”徐永年吗。 到了这会儿王门主也有些明白了,暗道一声“坏了”!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这位爷能亲自领人前来的,此时这一切的安排定然是都让他看穿了。王宗亮急勒缰绳带住战马,抬枪止下众人,刚要开口说话,那边徐永年见了王宗亮也是一惊,看了荆蚨一眼,把牙一咬,手中兵刃前指,喝了一声:“要想活命的就随我冲过去!”两人胯下马不停,一舞槊,一提枪,带着身后之人直向前面阵中冲去。 这下王宗亮又是一惊,怎么也没想到对面来的如此之急,连句场面话都没有就要开打。当下急急招呼道:“列阵!迎敌!”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马已到眼前了,就见徐永年大槊一抡,直往王门主天灵上凿去,王宗亮挥枪格开禹王槊,紧跟着就是一把暗器迎面扑来,刚刚扫落暗器,后面荆蚨也到了,手中镔铁雪花枪一颤,分心就刺。王门主再次回身,又将这一枪也拨了开去。趁着这刹那间的工夫,徐永年已经纵马过去了,此时也不管身后的人如何,自己只管向金枪门中还未布好的阵中杀去。 金枪门的阵势让他这一冲,登时大乱,王宗亮本已三两招就在荆蚨肩上扫了一记,眼看将要把他打下马来,这时听到身后一乱,连忙回头看去,却见是徐永年已带人冲入自己阵中,将身后还未稳住的阵脚冲得大乱,不由得咬牙喝道:“好贼子,哪里逃!”说着舍下荆堂主就向后赶去。 徐永年见他追了上来,绝不敢稍作停留,在这阵中却似游鱼一般左冲右突,当真滑溜得紧,王宗亮一面四下呼喝众人围追,一面前堵后截,却总是差那么几步。眼看人就要突出去了,却又是见他把手一扬,一支旗花升上了半空,这下王宗亮又是一惊,赶紧勒住缰绳四下观瞧,心说,难道他还有埋伏不成?果然,时候不大,身后又有一队人马奔了过来,看样子也得有二三十人的样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 狭途当前路 眼见徐永年扬手甩出一支旗花,在后面追赶的王宗亮又是一惊,急忙勒马四下观瞧,生怕他是另有埋伏。果然,不大时候,身后又有二三十骑跑了出来。 再看看徐永年已然冲出阵去,荆蚨也已不见了踪影,王宗亮恨恨得一咬牙,抬枪刺倒一个正在往外冲的神音教众,大声呼喝道:“列阵!给我把这帮人堵住了,一个也不准跑了!” 其实到了这会儿,刚才那帮人能跑的早就冲出去了,跑不了的也已经躺在地上了,阵中还在接战的已是寥寥无几。金枪门中士卒听到门主呼喊,纷纷提枪向前,对着新来之人摆开阵势,只等对方迎上来了。等这帮人到了近前了,王宗亮又是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好像有些不对。远远的就见这些人衣衫破碎,有不少还挂着重彩,虽说皆坐在马上却是狼狈无比,怎么看也不像来冲阵的伏兵,反倒更像败退下来的游勇。不光这些,在这队伍后边还有一人好似是为首者,手中一杆浑铁点钢矛,骑在马上左顾右盼,更是时不时的看看身后,眼神中带着几分慌张,口中连连喝叱道:“莫要停,想活命的一气冲过去,徐三爷自会接应!”不用说了,这正是付通领着断后的三十二人。 原来,就在方才,徐永年带着大队人马刚退下去,章思宇也领人压上来了。付堂主挂了长矛向前带了带马,眼看着对方进得一箭之地了,这才弯弓前指,大喝一声:“弓,射!” 话说着三十二人开弓放箭,章思宇不察之下,竟让这轮箭雨射倒了七八人去。这箭刚刚过去,付通弃弓绰矛在空中一举,划了半个圈喝道:“下马!布阵,兑!” 不愧为是神音教的精英,随着这一声呼喝,三十二人一齐跃下马来,抬手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掌,群马嘶鸣一声向后退去。再看这些人,俱是弃弓绰刀,左手套上一个臂盾,八人一组蹲伏下来,四组之间相互策应,将自己尽量隐在盾牌之下。 到了这时章少侠带人也到了三四丈前,见此情形猛然带住马匹,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骆义带马稍稍得前冲了几步,此时圈回马头问道:“贤侄,怎么了?” “师伯。”章思宇摇摇头,指着前方道,“这是兑阵,专克骑兵。八卦之中兑为泽,马陷于泽必为困死,咱们不可贸然过去。” “章师兄,这其中有什么门道?”萧宁打量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禁不住开口问道。 “哼,”章思宇冷哼一声,说道,“三十二人分成正反四阵,四阵之间相互照应。臂上有盾箭弩难伤,可挡马踏,又可合力掀翻马蹄。蹲伏下来使的绝对是他们教中的‘滚地伏龙刀法’,下断马腿,上斩人头,咱们若是骑兵冲阵定然有去无回。” “那当如何?”萧宁皱着眉头打量打量,扭头又问道。 “下马!”章思宇喊了一句,当先提枪下了坐骑,往前一指道,“萧兄弟暂守马匹!其余人,白虎杀阵!冲!” 号令一下,身后众人一跃下马来,除了萧宁楚月和神刀门中几人外,齐应一声“杀”!一时间枪尖前指,好似林中伸出的密枝,阵形两翼稍薄,当先前冲,中间厚实许多,却又略略落后几步,就如张开的虎口向着对面钳去。 付通见了眉头一皱,自己也是飞身下了坐骑,将马远远的挥开,猛得后退几步踏入阵中,再一挥枪喝道:“变阵,艮!” 刹时间原本蹲在地上的众人都站了起,脚步变幻间四阵合成了两座圆阵,阵中人人盾牌前挺,钢刀后藏,每阵分内外两圈,外圈自左向右转,内圈自右向左转,运转不息。 就在下一瞬间,这四象阵中的“白虎阵”,已和八卦阵中的“艮阵”交上了锋。但见金枪门之人长枪齐出直往圆阵上刺去,神音教那边却是脚下不停,只是外圈之人把盾一立挡了下来。等到那边枪势微收,这边阵势的转动也微微一停,跟着一声呐喊,外圈稍稍一分,内圈十六人倏然矮身,竟从圈中滚了出来,挥刀直往金枪门中人的小腿砍去。 金枪门中的人好似也早有准备,手中长枪俱往下拦去,将这一刀挡了下来,紧跟着后边的人枪尖齐出往这些人身上戳去。这时方才闪开阵门的外圈人齐齐往外踏出一步,手中刀架盾挡将这些枪又给遮了回去,趁此机会地上人又是一滚回到圈中。到此时外圈的人才又齐退一步关上阵门,八卦阵又自转动起来。 如此连攻三次,三次都被挡了回来,双方势成胶着,一时间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章思宇看了暗暗着急,再看两圆阵间,付通呡着嘴持矛而立,就将自己阻的难进一步,不由得眉头紧皱,猛然间大喝一声:“变阵!青龙,绞!” 话音一落金枪门中的人也是呼喝一声,本是两侧钳上来的虎口往纵里一伸,接着一卷,成内外三圈将这圆阵围在中间,再听一声呐喊,内圈之人还是持枪就戳。八卦阵此时照样转动,外圈的人仍是提盾来挡。怎知这次金枪门的人将枪刺在盾上,不曾急着回收,反倒齐齐开气吐声,发力顶了过去。再看神音教阵中内圈之人,见了又是一矮身,刚要从其中翻滚出来。不想青龙阵中间一圈的人齐齐向前一步,长枪如林一般插在地上,竟将这些人堵了回去,紧跟着最外一层的人也是大喝一声,枪作棍使抡过头顶,直往用盾顶着枪尖的人砸去。一枪之下神音教的人盾撤不下来,只得右手举刀上架,只让这一下砸得连连后退,圈子一下缩下去不少,阵势运转也见迟滞。 付通见了眉头一皱,一抖长矛喝道:“变!震!” 又是一声呐喊,神音教圆阵中外圈的人刀盾内敛,俱作守势,内圈的人收了盾牌,只把腰间刀鞘抽了出来往刀柄上一接,原本三尺多长的钢刀眨眼间便成了几近七尺的朴刀。到了这时外圈的人才一声唿哨,盾牌举起护住上面,身形一矮向青龙阵内圈之人脚下滚去,伸刀直砍对方脚踝。 金枪门内圈的人见了齐齐后闪,中间一圈的人略一分,反是把他们让到了身后,自己到了内圈。就见这些人刚一进来就是长枪下戳,直往地上的人刺去。就在这时,神音教内圈之人俱是向前跨了一步,朴刀上撩架开长枪,紧跟着地上的人又是一个翻滚,再要去砍对方的脚踝。不想此时从青龙阵内圈人的腿缝中又有无数枪尖刺出,将他们逼退了开去。就这一进一退间,八卦阵又差不多恢复到刚才大小,运转流畅了许多。 这一下付通的眉头舒开了,章思宇的眉头却是皱上了,四象中青龙阵主困不主杀,而八卦之中“震”属雷,攻势最烈,一时间竟又是僵持着了。章少侠停住了枪,立在自己阵中仔细打量,可越看越是犯难。此阵他也看的明白,外圈“震”位守东北,乃是开门,生门是正东“离”位,内圈“震”位在正南,而生门反而到了东南。如此想破此阵需从东北方进阵,杀破内圈正南,自东南而出,直破正东生门,则对方之阵必乱。可偏偏是付通持矛卡住了东北方位,一时间也难冲进去。 他这正自思量间,忽然间阵后又有旗花升了起来。章思宇尚不明白何事,付通见了却是大喜,把矛一摆道:“巽!后阵变前阵!冲出去!” 刹时间八卦阵两座圆阵一分,再次化作四阵,一后三前成倒品字形,付通更是连抢几步来到阵末,占住惊门,将后阵变作前阵,挥矛领众人向归路杀去。此时付堂主身边一阵,八人尽皆朴刀,随他往外冲杀,身后三阵中刀盾者居于两翼,挡住两侧来敌,第二队朴刀稳压后阵,截住身后追兵,直如旋风般向外冲去,不等章少侠有所反应,已接突破两层阻隔,眼看再将最后一圈人杀散了就能出去了。 章思宇见了眉头大皱,把牙一咬心道,今日先得王师叔锦囊相助,又有萧兄弟武艺超群,占尽优势,我要再让这二三十人跑出去,有何脸面再回门中,当下里也是发了狠,一震长枪自己当先往前闯去,口中喝道:“玄武!撞!” 一声令下,前面堵截的最后一队人长枪齐出,一字长蛇般摆了开来挡住去路,后面的人马急剧收缩,就如握紧的拳头。猛然间一声呐喊,众人齐心一力,好似坠地的流星般向着后面三阵撞去。 这一撞真可谓惨烈异常,不说金枪门这边七八个人筋断骨折,就是神音教那压后的三阵之中,也有五六人被长枪捅了个对穿,余者尽皆挂彩。恰此时,付通率领前队已然杀透敌阵,猛然间就听后面惨叫声四起,回头一看之下是目眦欲裂,向着身边的人大吼一声:“上马!前冲!”话音未落自己又翻身杀了回来。 这会儿后面的阵势早就乱了,不管是金枪门还是神音教,一时之间哪来得急整队,只是相互厮杀着。付通来到近前,挥矛连连刺倒数人,将金枪门中之人驱散开来,头也不回的对着身后喝道:“速撤!上马!”护着众人往后退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锋芒身败 眼看付堂主上前抢出了陷入混战中的教众,自己横矛断后,护着众人向马匹处退去。这时,章思宇也已抢了上来,大喝一声:“贼子!哪里走!”抬枪就搠。 到了这会儿付通也是拼命了,脚下一顿,口中说了句:“快走!”话说着手中矛已然抡起来了,向外挡去。 两下相交“当”的一声,赤缨枪已被挡出门外,付通手上不停,长矛一抖,似闪电般向对面心口扎去。 章思宇见了也是一惊,心说这人好俊的功夫,好快的矛法!当下身形“滴溜溜”一转让开这一刺,长枪带回再朝他右臂抽去。 付通此时哪有心和他纠缠,只是手上一用力将铁矛拽了回来,倒立矛杆,双膀一较劲,大喝一声直往那枪上磕去。两下里又是“当”的一声,这下只震的章思宇两臂酸麻,枪杆跳起来好几尺高,人也“蹬蹬”退下两步去。 再看付堂主那边,趁此机会脚步后移,挥矛驱开拥上来的众人,三步并作两步抢出阵外,早有人递过缰绳,飞身上了坐骑,亲自压着后阵直往前飞奔而去。 章思宇一退再进,可就这刹那工夫,对方已然杀出阵外,扳鞍上马了。章少侠恨恨的把手中长枪一顿,猛然间一声唿哨,后面群马听了嘶鸣一声,撒开四蹄赶了过来。他已先是伸手带住缰绳,一跃上了马背喝道:“上马!朱雀,追!” 刹时时众人齐应一声,俱都翻身上了坐骑,重整阵型,队伍两翼展开,章思宇带领中军持枪向前,好似一只凤首,左右两边陈四和相贵与他相隔丈余,亦是超出众人,与他相差不过一个马头,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大鸟展翅待飞,急向前面的队伍追去。 也就是奔出个三四里去,付堂主也看见前面有人截住道路了。当下里他哪还顾的上其他,只是不停的催促众人:“莫要停,想活命的一气冲过去,徐三爷自会接应!” 也就在这时,仗着良驹脚力胜过众人,萧宁已是纵马赶上了头里的章思宇,看看前面狼狈奔逃的付通,侧头说道:“章师兄,待小弟前去射他下来可好?” “好,如此就有劳兄弟了。”章少侠满口答应。 “无妨!”萧宁回了一声,两脚猛的一点蹬,抬手在马屁股上加了一鞭,那马长嘶一声,四蹄蹬开了直如一股疾风般冲了出去,少时便近得一箭之地了。就见萧少侠此时双腿紧夹马腹,上身挺得笔直,伸手从鞍袋中把雕弓抽出来了,左手一端稳若泰山,右手扣定一支狼牙箭,“嘎吱吱”弓开如满月,觑定付通后心,“嘭”的一声箭已是射了出去。 别看付通此刻急于逃命,其实对身后一直加着小心呢,这会儿耳中忽闻弓弦声响,紧跟着就感觉一道金风扑奔后心而来,心知坏了,这下定是有人放了冷箭。此刻挡已是来不急了,只是将身子侧过来用力往左一闪,这支箭呼啸一声擦着他前胸就过去了。接着就听一声惨鸣,再看那箭正正插在了他所骑之马的脖颈之上,恰好射了个对穿。这马疼得连蹦了几蹦,最后悲鸣一声将付堂主掀下地来,自己也栽了下去。 就在此时,王宗亮那边也是把枪一指,喝了声:“弓!” 刹时间弓如霹雳,箭似飞蝗,三轮箭雨过后,这二三十人不等近前,俱被射成了刺猬。等身边众人都倒下了,付通才好容易站了起来,低头打量打量这一地的惨烈,再抬头看看围上来的王宗亮和章思宇几人,眼珠子都通红了,矛尖指着王门主道:“王宗亮!你堂堂一门之主,中原武林的一代宗师,竟然耍此等阴谋诡计!” “哼。”王宗亮哼了一声,正眼都没看他一眼。 章思宇在后边把话接了过来,冷笑着道:“要说阴谋诡计,谁能比得过你们家徐老三了。截断太原城和中原武林的信息两年之久,又使计将骆门主赚入彀中,难道这些就你们使得吗!” “哈哈哈哈……”付通听了哈哈大笑,看看他们道,“那只怪你们太蠢,两年来竟一无所觉。若不是底下人大意,将梁荣放了进去,今天你们怕是仍要被蒙在鼓中!” “哼,”章少侠听的是咬牙切齿,手指着他道,“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儿逞口舌之利!” 付通轻蔑的瞥了他一眼,伸手拽过一匹空马来,飞身而上,转头再对着王门主喝道:“王宗亮,你也是一门之主,今日我与你单对单,你可敢!” 王宗亮看看他,刚要说话,旁边章思宇猛喝一声:“付通,你想得倒美!我师父堂堂一门之主,你家教主说这话尚可。就凭你?也配!来来来,先让小爷抻量抻量你!” 付堂主回头又是轻蔑的瞥了一眼,刚要开口说话,旁边萧宁一看事情不好。此时的付通定是抱得必死之心,刚才在后边萧少侠已然看得明白,论武艺章思宇尚要逊他一筹,拼命之下更非其敌手。少侠赶忙间一带马上前几步,伸手拦下章思宇道:“章师兄,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他,由小弟出手打发了就是。” 章思宇看了他一眼,微作沉吟,那边付通已是嗤笑道:“哪里来的不知死的小子,今儿个是想借你付爷爷的手超度了不成!” 这下萧宁故作大怒,一抬腿摘下紫金龙头槊来,口中喝道:“好贼子,休作狂言,今日看看谁死!”说着拍马舞槊冲了上来。 付通哈哈一笑,也是一拍坐骑,持矛迎了上去。 两马相交,付堂主的手快,就见他长矛一挺,分心就刺。萧宁转手倒立槊杆,猛把这一矛磕了出去,紧接着两马错蹬,萧少侠是掉回槊头,拦腰横扫。付通见了在马上一个“铁板桥”,让槊擦着前胸让了过去。 两马对冲出去数丈远,二人这才圈回马头再战,如此一来数个回合,萧宁已是暗暗赞叹,神音教的堂主果然不同凡响,马上功确实扎实,手上这柄矛长有丈二,刺、拦、劈、扎,尤如翻身的怪蟒,还真不是常人能顶得住的。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付堂主心里也犯了嘀咕,眼看着徐永年的接应至今未到,也隐约知道自己成了弃子。本来他叫阵王宗亮是打着以命换伤的心思去的,不想这时章思宇却要强自出头。当下他又改了主意,暗道若是将其擒作人质,今日或可逃出生天。哪曾想不知道从何处冒出个愣小子,竟要硬撞上来,不由得让他略生失望。可转念一想,好歹也是对方的人,若真要拿住了,再拿话一挤兑,也不由得他王宗亮不救。可这一交手十余合下来,自己竟然没占得丝毫上风,禁不住暗暗心惊。 再走一个回合,付通猛得叫住了马,手中混铁点钢矛一指,喊了声:“且慢!看阁下身手不似无名之人,可敢报上名号!” 萧宁撇嘴一笑,在马上横槊道:“付大堂主现在想起打听小可底细了,小可萧宁。” “萧宁!”付通惊得带马连退下两步去,扭头看了看章思宇,再抬头看着王宗亮道,“教中传言果然不虚!王门主好算计,如此一尊大神竟让你们隐在暗中,想必四爷那边也吃亏不小吧。” “哼哼,”萧宁冷笑一声,抬槊前指道,“付堂主,你还是先关心下自己的生死吧!”说着拍马舞槊又冲了上去。 付通见了咬了咬牙,也只得挥矛迎了上去。这次交手与上次可又多有不同,别看付堂主这边还是招招拼命,可出手间难免有了几分怯意。等再斗到一二十招上,萧宁槊一挥,一个“双凤点头”刺他双肩,付通长矛收回,在身前一摆想格开去。不料这时萧少侠前把一拧,后把一抽,将他矛杆让了过去,紧接着手上用力,槊又陡然推了回来,正是那招“双叠浪”。 唐初多少好汉丧命在罗家的“抽屉枪”下,这下来得突然,好个付堂主,确实反应够快,眼看槊尖就到前胸了,却猛得把身子一侧,只让槊锋擦着前胸开了道口子,未曾落个对穿。 只等把槊让过去了,付通也是松了口气,连忙立矛杆将槊磕了出去。怎成想这槊头一走正是两马将要错蹬,萧宁借机前把后收,后把前推,又是一招“雀巢鸠占”,拿槊纂奔他肋下就扫了过来。 此时的付通不过刚刚正过身形,连矛都在门外没来得急收回来,又能哪里躲去。当即痛哼一声,被扫了个正着,肋下眼看着划开一道四五寸长的口子,一时间鲜血直流。 这还没有算完,等两马刚错过去,萧宁头也未回,左手骤然一带缰绳,就听他胯下马“唏哩哩”一声暴叫,后蹄猛的顿住,前蹄当时人立而起。此时萧少侠双腿用力夹住马腹,右手大槊高高扬起,单凭耳力辨明方位,猛然对着付堂主的后心砸去,正是“破天槊”中的杀招“背身槊”! 付通本以为错过去了,只待圈回马来再战,怎知对方又使出此等杀招来。当时他只觉风雷声盈耳,背后已是金风压体,不待再有所反应,就听“砰”的一声,偌大个龙头正正的砸在他背心之上,只把他砸得从马背上飞了起来,矛已扔出多远,在半空里连吐数口鲜血,一直摔出丈余开外,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第一百六十六章 定计归途 付通没有料到萧宁还有如此杀招,被这一招“背身槊”砸的口吐鲜血栽下马来。这还是萧宁未急着取他性命,留了三分力气,连“震腑力”都未用上,就算如此也让他在地上趴了好一会,才又挣扎着爬了起来。也就是刚刚稳住身形,萧少侠带住缰绳,槊尖已点到他哽嗓咽喉,这才连连咳嗽几声,冷笑道:“付堂主,你败了。” 对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付通都没去理会面前的槊尖,只是扭过头去看了看王宗亮,挤出一丝狂放的笑容道:“好!王门主,今日阁下棋高一招,付某栽了!我只想问一句,徐三爷他们冲出去了吗?” 王宗亮往前带了带马,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嗯。付通,今日是徐永年诓你断后,才让你落得如此下场,此时何不早降!” “哈哈哈哈!”付通狂笑一声,摇摇头道,“王门主,当年鄙教老教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为那徐永年,只为老教主又焉能相背!” “你!”王门主气得银枪前指,恨声道,“你本是汉人,又怎可为契丹人卖命!岂不是……” “王门主不必多说!”不等王宗亮把话说完,付通已是厉喝一声,“今朝落入尔等之手,死则死矣,付某又有何惧!” 说着仰面喊了一声:“徐永年,汝误我!” 一声喊罢,就见他伸手攥住槊尖,脖颈向前一挺,“噗”的一声,已是深深的刺了进去。 王宗亮想要相栏已然不急,看看挂在槊尖上的尸首,也是叹了口气,挥挥手道:“好个刚烈的汉子!来人,抬下去葬了吧。” 等背后抢出两人来将尸体抬走,王门主才跃下马来,先到近前看了看章思宇背后之人,不由得眉头一皱,问道:“宇儿,怎么损失如此之重?” “师父,”章思宇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吞吞吐吐得道,“来时付通当道摆阵阻住去路,本为他弓箭所伤损失了几位兄弟。后来……后来看他们变‘巽’阵要逃,徒儿急于破阵,用了……用了玄武撞阵……”接着将这一路之事略略讲了讲,可越说之下,头也越发低了。 “你!”王宗亮听了刚要出声责备,最终却化作了一声叹息,“玄武撞阵出则两败俱伤,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太心急了啊。”说话间是直摇头,最后看了一眼被抬走的尸首道,“付通也算是个人才,竟能用区区二三十人挡下你百余人的冲击。照你所说,要不是最后他也慌乱了,撤退之时用了‘巽’阵而没选‘坎’阵,你那玄武撞阵也未必建功。可惜了啊……”说着又是一声叹息,也不知道在可惜门下逝去的弟子,还是可惜那付堂主。 也没再多说别的,王宗亮伸手入怀也掏出一个锦囊来,接着道:“王贤弟走的时候给我一个锦囊,说若伏敌胜之可拆开来看,当是此时了。” 话说着已是打了开来,只见上面写道“败敌于途,则尽快打扫痕迹,就地设伏已待追兵,退之即可,勿需恋战。一个时辰后,不管追兵至与不至,纵马敌营,不与接战,火箭焚之即回。” “好计!”王宗亮击掌赞道,转手将纸条递给骆义,骆门主看罢也是捋须而笑,接着传示众人。王宗亮这会儿把头转向章思宇道:“宇儿,吩咐下去,点上火把速速收拾,稍后就地埋伏,等屈突明豪前来!” “是!”章思宇抱拳应下,匆匆下去安排去了。 不大时间,现场血迹已然打扫干净,尸体也分别收敛,更是让人将马匹远远的牵开,剩余的人这才熄了火把,在山坳草窠中紧扣弓箭伏了下来,王门主亲自隐在一块巨石之后,手握长枪紧紧盯着来路。 这一等时候并不大,也就不足半个时辰,已听到马蹄声远远的传来了。等近了借着星光看去,来的正是屈突明豪这支人马。就见屈突四爷手持钢鞭马行当中,左右分别是金胜全和封无印,细数后面的队伍,怎么也不够六十四人之数了,看样那铁蒺藜着实让他们吃亏不小。 一行人打马前奔,屈突明豪一直是游目四顾,眼看着再有几丈就要冲进埋伏了,王门主在石后将手都举起来了,屈突四爷却忽然猛带缰绳,一声急喝止住队伍,双目不停的四下打量。 身边两人未明白所以,相互对视了一眼,金胜全先在旁边带了带马,靠近了几步问道:“四爷,怎么不走了?” 屈突明豪眼光都未曾收回来,只是对他俩轻声说道:“两位,此处恐有埋伏!” “四爷如何知道?”封无印也向前两步,好奇得问道。 “你们仔细闻闻,可有什么气味?” 二人提鼻子一闻,都是脸色一变,又对视了一眼道:“这……好似是血腥味。” “嗯。”屈突明豪微微点头,用目光指点着四周道,“不要声张,肯定是三师兄派来接应的人出事了。你看这里的痕迹,一看就是有人整理过,不细看跟本发现不了发生过打斗。对方既然有心掩盖,此处或许已设下埋伏。” “那又当如何?”两人也不敢声张了,悄悄的打量着四周道。 “对方之中绝对有智谋高绝之士,刚才的铁蒺藜已让我等吃了大亏,再加上萧宁武艺了得,你我莫可抵挡,此时不得不防。”说着微一沉吟,屈突明豪接着道,“不可慌乱,去通知众人小心戒备,咱们缓缓的退回去。” “是!”两人轻轻应了一声,带马刚要往回走,躬在大石后的王宗亮早就感觉事情不对,这时也等不得了,站起身来一挥手喝了声:“射!” 话音刚落,隐在暗中的人齐齐蹦了出来,个个拈弓搭箭,一时似雨点般射了过去。屈突明豪早在听到吼声就已色变,跟着喊了一声:“不好!速撤!” 当先舞鞭拨打箭矢,掉转马头向来时之路而去,身后众人也纷纷转身打马疾退。就算如此也是抛下了十几具尸体,金胜全更是让一箭射穿肩头,仓惶而逃。 眼见羽箭留不下更多人了,章思宇上前一步问道:“师父,追吗?” 王宗亮盯着退下去的背影,摇了摇头道:“不要耽误时间了,照你王师叔锦囊所写,整顿人马,奔袭神音教大营。” “是!”章思宇抱拳应下,转头安排去了。盏茶工夫人马完备,王门主先遣了十骑护送伤员和逝者回转雁门关,剩下百余人才打马扬鞭直往神音教大营而去。 赶上天色大黑,山间的道又难走,四十余里走了几近两个时辰,等到隐隐看见营帐的影子了,王宗亮轻轻的带住马匹,吩咐一声:“去两个人探一下。” “是!”背后两人下了马,向前摸去。不大时候又是都潜了回来,在王门主的马前一抱拳道:“禀门主,有帐篷六七十顶,主帐中灯火明亮,辕门两侧箭楼上各有岗哨,营内隐隐可见巡逻之人。” “好!”王宗亮微作思量,对众人道,“我以箭取左侧箭楼,宁儿和宇儿取右侧箭楼,待楼上之人惨呼声起,则余人各取火箭射入营中,不管结果如何,三箭即走,宇儿和带人直奔雁门关,我来断后!” “是!”众人齐声应下,就见王宗亮三人已是纵马上前,少时前面几声惨叫传来,后面之人才一声唿哨,好似涨潮的波涛般涌上前去,一路上人人弯弓搭箭,箭头火油早已点着,箭矢斜指天际,只听一声“放”,三箭恰似下了场火雨般向营盘里落去。等到刚回营坐稳的徐永年发现营中生变,从中军帐中抢出来看时,外面的人马早就撤出好远,已然追之不急。 不说他这营中如何收拾,单说金枪门的队伍回到雁门关下,王门主走时早有招呼,此时上前叫开关门,一行人打马进关接了伤者,趁着夜色直往金枪门别院中赶去。 二十来里的路,又有官道相通,怎能像刚才奔行在山间一般,也就只半个多时辰,已是行到了营门之前,这会儿再看这营寨,和去时又是大不相同。借着月光远看营门紧闭,门前鹿角东倒西歪,四下里钉了不少箭矢,只是墙上仍然枪明戟亮,各个垛口都暗伏射手,营中金鼓不响,却一片肃杀之气,辕门两座箭楼上床弩压着箭矢,直指营外。再看营门前,绊马索、陷马坑密布,坑中竹签血迹宛然,地上的鲜血也还有好些未凝,虽是未见尸体,箭矢、暗器、铁蒺藜到处都是,显然是一场大战刚刚打完。 一行人离着营门还有十几丈远,箭楼上就有人喊了:“什么人!”随着这一声,“嘎吱吱”床弩上弦声紧接着响起,垛口后面弓弦也已崩紧。 这时王宗亮带马上前两步,仰面喊道:“我!” 箭楼上值守的人这才借火光看的清楚,早有人对着下面喊道:“门主回来了,门主回来了!”声音直达内帐。 不大时候营门大开,一群人面带笑容的迎了出来,当中的正是王威王三爷。 第一百六十七章 智谋怎破 箭楼上一声“门主来了”惊动内帐,不大时候营门大开,王威带着人迎了出来,上前几步是满面春风,握住王宗亮的手就笑道:“恭喜门主旗开得胜,凯旋而归啊!” “贤弟哪里话,”王宗亮也是面带笑容,“还是贤弟调度有方,锦囊之计精妙异常啊。”说罢两人都是哈哈大笑。 少顷,王威打量了打量身后的队伍,整肃面容道:“还是王某思虑不周,伤亡竟如此之重。” “唉。”王宗亮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头,转过头去道,“贤弟不必自责,瓦罐不离井边破,这些都是难免的。” 接着吩咐章思宇一声:“带人下去,伤者好生救治,逝者多加抚恤。” “是!”章少侠一躬身,带人下去了,门前只留下王门主和神刀门中的几人。王威再上前一步,一揖扫地道:“见过大师兄,诸位可算回来了。” 骆义扶住王三爷连叫惭愧,叹息道:“都是愚兄莽撞,累得金枪门如此多的好儿郎啊!”话说着两眼已是眨红。 “师兄……”王威张了张嘴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王宗亮上前看了看两人,一笑说道:“此地也不是叙话之所,让骆兄他们先去洗漱,我们进帐再谈。” “也好。”王威抬手辗了辗眼角,对王宗亮道,“看样今夜敌人不会来了,门主着人将营前收拾一番,咱们进帐吧。” “好!”王宗亮应了一声,抬手招来几人收拾门前道路不提,就说众人进得帐中,王门主大晚上的就吩咐杀牛宰羊全营庆贺,等到满营沸腾了,一盆盆的酒肉端进了帐中,人也坐齐了,王宗亮才举起杯来道:“此次大胜,皆赖王贤弟奇谋之功,我等先敬贤弟一杯。” 王威连称不敢,众人同饮下这一杯,紧接着骆义又带人上前谢过了王宗亮相救之恩,大家是把酒言欢。等到酒过三巡了,王威手捋胡须向者上首笑道:“门主,今日实属侥幸,只因宁儿到来他们不知,才得此小胜,此时切不可大意。徐永年乃当世才智之士,今后咱们的底细已让他摸清,再想胜之不易啊。” “嗯。”王宗亮也微微点头,“这次我着实见识了这‘鬼面诸葛’的诡诈与决绝了。也不知什么,他就能看破贤弟的前后合围之计,突然后退打了我个措手不及。更是用得丢车保帅之法断尾求生,硬生生把个一堂之主扔在了包围之中,换得自己一线生机,着实够狠。”说着,将这一程之事讲了一遍。 王威听了捋须点头,道:“我也没想到徐永年会亲自领人增援,看样当时他困住大师兄不过是想以此为饵,这次本就没想让章贤侄一行活着回来,葫芦谷中去得主力,此处人数虽众,不过是佯攻而已。” “噢?贤弟,我等走后此处是怎么一般情况?”王宗亮放下酒碗问道。 “呵呵。”王威端着酒喝了一口,这才笑道,“算时辰也就章贤侄和宁儿一行刚到葫芦谷不久,杨羽教头的飞鸽就回来了,说有大批人马越过山岭。我当时就想莫非自己猜测有错,可也是仅让营寨中严加防备,未曾急着让门主回来。果然,不长时候鸽报又到了,说对方又有一支人马出营,直奔葫芦谷去了,到了此时我才放心,也就是这时发出旗花让门主跟上去的。” 说到这儿王三爷轻咳了一声,接着道:“门主那是跟下去了,可我这一等却是一个多时辰,亚博罕他们才来到营前,随即着手攻打营寨。还好营前绊马索、陷马坑、飞签、铁蒺藜早有布置,再依仗营寨为守,几次三番击退他们,未使其入营一步。这一仗直到天黑,才看见他们大营方向有旗花升起,对面的人才退了下去。” “好!”王宗亮听罢以掌击案,赞道,“还是贤弟好谋划,要不然这两头都让那姓徐的牵着鼻子走了,大家伙儿定是疲于奔命,到最后两头都落不着好。” 他是赞叹了,可下坐有人却是不服了,这时就听一个声音道:“门主,王大侠,今天这事我老孟到有几分不服。”众人看去,正是孟固在旁边发话了。 “噢?”王威放下酒碗,看过去道,“孟教头看着有哪些不妥?” “就说刚才,眼见他们败了,我本想领人出营追击,怎么也砍他几十颗脑袋回来,可三爷您是死活不许,这又是为何?”孟固也扔下酒碗,瞪着王威气哄哄的道。 “呵呵,孟教头且听我说。”王宗手捻须髯哈哈一笑,向他问道,“教头可曾发现对方此次来攻与上次又有什么不同?” 孟固眉毛一皱,想了半天道:“没有啊,很正常啊,领头儿的还是那几个人,都对得上啊。” “孟教头再仔细想想,他们的坐骑……”王威又提醒了一句。 “对呀。”孟固还没说话,杨方已先放下筷子说道,“他们翻山过来得是徒步,可等到营门前了,反倒大半人有了坐骑,记得上次还仅有几人骑马,这是为何?” “呵呵,不错。”王威微微点头,“上次也只有为首的几人有坐骑,我本就好奇,而今却有了大半的马匹,这是其一。再者,这些人退时并不慌张,阵形看似散乱却暗含章法,此其二。还有,你们可看见,几个武艺高者一直压住后阵,退的时候不时打量身后,显然早有准备,此其三。有此三点,我又如何敢让人去追。” “嗯。”众人闻言齐齐点头。 王宗亮此时又问道:“那今日之后,贤弟又有何打算?” 王威摇了摇头,呷了一口酒道:“我已传书杨羽教头暂莫回营,暗中跟踪退下之人了,看杨教头带回来什么消息再作打算吧。”帐中众人这才发现,坐中果然没见到杨羽。 到了这时骆义也放下杯道:“如今已尽知岳长海不在此处,三师弟,咱们尽守于此岂非本末相置,要不带上人马南下寻那老贼踪迹如何?” “大师兄。”王威看着他苦笑一声,“就算岳老魔不在于此,神音教此番乃大兵压境之势,我们又焉能不防?若撤,王门主定不能走,单是你我回转能有何用?还是先了了此后顾之忧为上啊,此是阳谋,一时难解呀。” 帐中一时沉默下来,王三爷却又转头看看萧宁,道:“我倒是对这‘四圣秘藏图’副本之事尚存疑惑。宁儿,你说那图已让血魁抢去了,是吗?” “嗯。”萧宁闻言点头。 “那图中模样你还记得多少?” “还能记得。”萧少侠微作沉吟,点点头道。 “好。”王威一笑,挥手让人取来笔墨,递过去道,“你且画出来让大家看看。” 萧宁提起笔来略作思索,在纸上勾勾点点画出一幅简单的水墨山水来,先是递给楚月看看,等姑娘感觉差不多了,这才递给王威。 王三爷看了看,转手递给王宗亮,笑道:“王门主走遍大江南北,可曾识得此为何处?” 王宗亮摇摇头,又递给杨方道:“此确不识得。杨教头,你曾跟随老太君鞍前马后,征战南北,看看可见过与此相似之处?” “这……”杨方接过图来仔细看看,眉锋禁不住皱起来了,说道,“这图上画的我也未曾见过。不过……”话说着又沉吟起来。 “怎么了?”王宗亮一愣,不由得问道,一时间坐中之人的目光都转向他了。 “不过……”杨方看了看大家,犹疑得道,“这山势,怎么看也像北国的山水……” “嗯?”帐中的人齐齐一愣,唯有王三爷捻髯微微一笑,说道:“这就错不了了。” “贤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宗亮实在忍不住了,禁不住开口问道。 “三师弟,你就别卖关子了。”骆义也压不住了,跟着催道。 “哈哈,这个说穿了一文不值。”王威伸手要过那张图来,抖了开来道,“这定然是神音教一行随手所画罢了,目的只是一条,挑动中原武林内乱,无睱他顾。” “噢?”这下帐中之人更是面面相觑,又是王宗亮开口问道:“贤弟如何得知?” “哼,”王威轻笑一声,看看手中的图道,“如此重要之物,神音教肯画出副本本就让人生疑。况且自岳长海南下以来,其行踪向来诡秘,怎么这副本一出又能让人轻易知道呢?而且岳教主所带之人皆是教中精锐,怎就那么容易的让人抢到手中。”说到这儿微微一顿,帐中众人听闻无不颔首。 王威看了众人一眼,又接着道:“大家再想想,这图落到他人手中之时,神音教可曾急着抢回过?若真有心抢回去,以岳长海和他所带之人,又有谁能拦得住?”众人听了无不颔首。 “不错。”王宗亮坐在上首也点了点头,再瞥了王威一眼道,“那贤弟以为这局又如何破?” “唉,还是破不得。”王威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根本不是阴谋,又是阳谋。‘四圣秘藏图’的声名由来已久,前一阵又被有心之人推动,把岳长海南下寻宝之事说得活灵活现。今日这副本现身江湖,又是出自神音教之手,只要这江湖中有人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之心,必然是搅起一场风雨,此时你我又待如何啊。” “以王门主的威望,若是由其出面澄清此事,难道也不可吗?”骆义在旁边若有所思的道。 “大师兄还是小瞧了人心之贪婪啊。”王三爷又是叹了口气,瞥了自己的大师兄一眼说道,“此时王门主出面,不但解不得此事,更有可能落个想独吞宝藏的名声。没看其余六大门派至今还置身事外吗,也是看破不说破罢了,此时谁又想无谓得去惹上一身骚啊。”一语既罢,帐中又是一片寂静。 第一百六十八章 寻踪营外 听到王威的一番话语,帐中一时无人作声。良久之后,王宗亮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叹道:“是何人想出如此绝毒之计,单用几张伪图就能搅得中原武林不得安稳。” “还能有谁。”王威听了苦笑一声,“有此智者,唯有‘鬼面诸葛’徐永年耳。这运筹于帷幄之中,绝胜于千里之外,我所不及也。”说罢也是连连叹服。 帐中正在议论中,忽听外面有人报道:“禀门主,杨羽教头回来了。” “快请他进来!”王宗亮站起身,急急说道。 不大时候,营帐门帘一掀,杨羽大步走了进来,稍稍抖了抖身上的尘土,一抱拳道:“门主,王大侠,探明白了!” “好,哈哈!”王威抚掌大笑,看着王宗亮道,“王门主,杨教头这一趟之事能探听明白,以后就好说了。” “好,好!”王宗亮也是连连点头,一伸手道,“杨教头切莫着急,先坐下饮上几杯,慢慢道来不迟。” 杨羽依言坐下,连吃了数碗酒,这才放下碗说道:“见对方撤时我本依王大侠之言,悄悄跟在了那群人身后,只为探听他们还有什么埋伏。果然,撤出七八里之后,才见得另有一支人马埋伏于暗中接应,听两方人碰头时所言,乃是徐永年提前写罢的计谋,只是咱们没有陷进去罢了。”话到这里,孟固的脸已经红了,偷偷打量了一眼王宗亮和王威,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那杨教头可否打探出来他们的藏马之处?”王威看着他问道。 “打探到了。”杨羽夹了口菜,咽下去道,“离此五十余里有座榷场,场中有三座骡马市,都是契丹人所开,我看他们的马最终也是赶进这里。” “榷场?”王威听闻也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王宗亮道,“对方竟然借助榷场,这就难办了。” 那边王宗亮也是眉头紧锁,摇摇头道:“榷场乃是朝庭所设,有官家文书,我们可是动不得啊。” 不但他们俩,场中但凡能明白其中利害的都皱起了眉头。许久之后听闻章思宇道:“师父,若是请天波府……” 王宗亮看了他一眼,还是摇了摇头道:“庙堂江湖,本是两家。当今朝堂,重文轻武,天波府虽一门忠烈,可有些事情也不可私下授人以柄啊。” “那难道就碰不得了吗?”骆义在旁边也是咬咬牙道。 “大师兄,是碰不得。”王威也是叹了口气,“最少明面上碰不得,要不让辽国和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找到借口,这一切更是难办。” “那当如何?”这下众人都是作难了。 王威在旁边也是凝着眉苦思良久,最后抬起头来道:“明日我且到那榷场中探看一番,回来再作打算。” “不可!”王宗亮听了赶紧摆手,“贤弟乃我方智囊,岂可轻易涉险。况且对方既敢在榷场作文章,定然和大辽朝庭有关,此去无异于入虎穴龙潭,万万不可!” “门主,无事。”王威笑着捋了捋胡须,说道,“小弟也并非那天下闻名的人物,想来识我者也未有几人,此去只要稍加小心,自是无妨。” 可无论怎么说,王宗亮就是不允,说到最后,王门主甚至要亲自护送他前去,这下王威只得苦笑一声,道:“门主久在边关,又有何人不曾识得,若有你相陪,我还能打探出什么来啊。这么着吧,宁儿也是初到,与此处之人也未打过照面,由他保我前去,一切不就妥当了。” 王宗亮看了看萧宁,略作思量点点头道:“也好,今日观宁儿武艺,余二哥的家传槊法已是炉火纯青,遍寻在坐者都恐怕无人敢说稳出其右,有他相陪我也放心了。”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王威面带笑容道,“门主且紧守寨门,若有敌至,我二人未归无论如何不可冲杀。” “也好。”王门主点头应下。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用罢了饭,王威扮作管家模样,早在帐前候着众人了,少时萧宁也是一身的护卫装束走了过来,看了王三爷一眼刚要开口,王威已是苦笑道:“别问我,月儿昨晚缠着我也要去,我只能这幅装扮了。” 话说着就听不远处轻咳一声,大家回头看时才见是面如敷粉,唇红齿白一翩翩公子,头上金冠束发,身着月白色长衫,上绣墨竹一株,手中折扇轻摇,更显十分风雅,腰悬宝剑镶金嵌玉,款款而来。等近了众人才看明白,却是楚月姑娘所扮。到了近前一本正经的拱手一礼,轻启珠唇道:“诸位前辈金安。” 一句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王威更是直摇头,对着萧宁道:“她是非去不可,咱们也只得这样,就当大户人家的公子带着仆从护卫前来买马,头让她出,我在暗里观瞧。”末了又道,“这丫头我是缠不了了,等你去管教吧。” 众人听了这话又是一阵笑声,只有萧宁和姑娘闹得满脸通红,暗暗的对视了一眼,小丫头上前两步拽住三爷的袖子,不依的叫了声:“爹……” 王威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臂,侧过头来上下打量了萧宁几眼道:“宁儿,这‘大夏龙雀’太显眼了,还是莫带了,让王门主给你换把称手的钢刀来就是。” “是。”萧宁应声解下龙雀刀递了过去,不大时候王宗亮使人寻了一把上好的钢刀送了过来。 到了这会儿王威才一抱拳道:“王门主,大师兄,今日还不知会不会有敌来犯,切记紧守营门,一切待小弟打探回来再作计较。” “贤弟放心!”王宗亮也是抱拳应下,目送三人出营而去。 果如杨羽教头所说的一般,出营往西五十余里,真有一座榷场赫然在目,此时正值开市,场中熙熙攘攘尽是人头。三人随着人流信步走了进去,王威在女儿身后轻声道:“先逛一圈,到时候再看去哪家。” “嗯。”楚月目不斜视,手中折扇轻摇应了一声。 几人围着榷场转了大半圈,骡马市倒是有几家,规模大的也就那么三两家。也转了大半个时辰了,王威这才用低低的声音道:“瞅最大的那家,进去看看。见机行事,最好弄点动静出来。”两人听了微微颔首,楚月手摇折扇,信步向其中一家走去。 到得近前,就见外面用篱笆围了一个院子,里面大大小小几个帐篷,当着面槽头上就栓了十几匹马。看见有客人上门,自是有人迎出来的,一个干瘦的老头儿,头发胡子都已斑白,此时堆出满脸的笑容,微微躬着身子,小步急趋到栅栏门前,拱手相迎道:“这位公子,几位客爷,远道而来吧,可是需要马匹,快,里面请。”说着已把人领了进来。 到得其中,这老头儿刚要把人往帐篷中带,楚月却在院里站住了脚,收了扇子拍打着掌心,两边打量了打量道:“老人家贵姓,可是此间掌柜的?” “不敢,不敢。”老头儿赶紧摇手,陪笑道,“小老儿贱姓石,这里大掌柜的今日未在,权且由小老儿做主。只是不知公子上下如何称呼,到此是为何事。” “噢,这么说是石掌柜的,失敬,失敬。小生姓楚,只是听说此处有关外的良驹,特来寻匹以作脚力。” “好说,好说。”石掌柜还是满脸带笑,指指槽头上栓的马道,“我这里尽是北地来的良驹,楚公子不妨看看,有合适的这价格上好说。” “钱不是问题。”姑娘又一把把折扇打开,在手里摇着,一幅浑不在意的样子道,“只要马好,千金何妨。” “好,好。公子请,公子请。”老头儿这时脸上笑的早跟一朵菊花似的了,身子躬得越发低了,伸手引着三人往前走去。 先看的就是槽头上的十来匹马,姑娘却是直摇头,再由这老儿引到两侧马厩,还是没有中意的。眼看这一折腾得有了个把时候,这位年轻后生好像一匹看上眼的也没有,那石老头儿也不禁有些急了,擦擦额头上渗出来的细汗道:“楚公子,这市中的马匹您也都见过了,难道就没一匹合您眼的?” “掌柜的,是看不起本公子没钱还是怎么的?”楚月折扇轻轻摇着,瞥了他一眼,伸手从萧宁身边讨过一个包袱来,打开托在手上道,“这是纹银五百两,可先作订钱,休要拿这等货色瞒哄我,快去牵好马来!” 石掌柜的看看她,再看看她手上托的银子,面露难色得道:“公子,不是小老儿有意私藏,实是我这马市中就只有此等货色了。再说,这些马虽说不是千里名驹,可也算上少有的健骑了,公子您怎么还看不上眼呢?” “唉——”姑娘还是直摇头,伸手又把银子包扔回去道,“我在中原早就听说了,北国是遍地良马啊。此来只为求一匹名驹良骥,怎么会只有这等货色呢,掌柜的休要欺瞒于我。” “公子爷,”石老儿陪着笑道,“公子爷要真为宝马名驹而来,那小老儿这的确是有心无力了。要不公子去其余几家看看?” “不去,不去。”姑娘是直摇头,“偌大个榷场,就你家的马市最大。若你家再没有,何家能有?” “这……公子爷真是抬举小号了,您要实在想要宝马,要不这么着吧……”石掌柜的笑容都要僵在脸上了,这时略一犹豫道,“您留个地址,稍晚两天,待我家大掌柜的回来,我让他给您弄两匹送去。” “哎,不行,不行。”楚月合上扇子对着他摇了摇,“这次我买马本是背着家人偷偷跑来,不日就回中原,岂有那时间来等。” 话正说着,后帐中勿然传来几声马嘶,楚月听了眼睛一亮,扇子一拍掌心,嘿了一声道:“好你个小老儿,竟将好马藏在后帐,还说没欺瞒于我!”说着,领着二人就往后闯。 第一百六十九章 难奈 前院中楚月正和姓石的老儿矫情着,忽听后帐中有马嘶声传来,姑娘眼睛一亮,把扇子一拍掌心道:“好你个小老儿,竟将好马藏在帐后,还说没欺瞒于我!”说着,领着二人就往后闯。 石掌柜的一见脸上可变了色了,口中喊道:“公子,公子留步!后面的马匹也是这般,没有什么千里名驹啊!”说着伸手要去扯楚月的衣袖,旁边的萧宁见了,巧妙的一转身,正将他堵了出去。 王姑娘脚下不停,口中却笑道:“你这老儿的话不可信,我需亲自看了才知道。” 说话的工夫,转过一顶帐篷,前面又一个栅栏门将前后两进隔了开来,门口两个抱刀的汉子当门立着,这会儿见人来了把身子一横,将门挡了个严严实实,口中喝道:“来人止步!” 姑娘哪能听他的,脚下不停,口中嚷道:“掌柜的,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话说着,手中扇子向两人拨去。 这一拨暗含了三分功力,更隐隐指向两人的“曲池”、“天井”两穴。不查之下二人可吃了亏了,当时只觉得臂上一麻,再让这扇子上的力道一拥,不由得退出两步去,当下里是门户大开。趁这机会三人脚下加紧,闯进门去。到了这时门口这二人脸色也变了,口中喝了声“大胆”!伸手攥住刀柄就待往外抽。 萧宁见了连忙回过身来,脸上还是笑嘻嘻的道:“两位,两位。我家公子只是想来寻匹好马,两位又何必动气呢。”话说着手已搭在了二人的手腕之上,可就这看似轻轻的一压,让这两人挣了几挣都没把刀抽出来。 这边正争执着呢,楚月连头都没回,还带着王威直往里走去。就在这时,不远外一座帐篷门帘一掀,一个人边往外走,口中嚷嚷道:“怎么回事,何事如此喧哗!” 听到声音姑娘还罢了,王三爷瞥了一眼却是脚下一顿,手上紧紧的攥了攥,吸了口气又松了开来,咧了咧嘴角让自己僵硬的脸上又挂上了一丝笑容。不只是他,萧宁听到这声音,背对的身子也是一僵,手上不自觉的加劲竟将两把刀压了下去,双臂微微颤抖,继而全身都抖了起来,脸上笑容早就没了,两眉毛立着,连眼珠子都渐渐变红。 就在这时,王威暗自一个激灵,心中道了声“坏了”!忙转过头看去,果然萧宁的手上已是改压为攥,五指渐渐的收紧,再看守门的这两个人早就面目通红,眼瞧着就要惨呼出声了。 见状王三爷赶忙抢上几步,在两人的肩头上一拍,暗度了一股内力过去让萧少侠的手心一震,力道也略略松了一松,更将这二人将要出口的叫声拍了回去,这才握着萧宁的肩头开口道:“小子,这二位也没有歹意,你难为人家作甚。” 闻言萧宁也清醒了几分,努力吸了口气,压了压心中的邪火,手攥着二人的手腕猛得往外一掀,口中喝道:“滚!下次休要狗眼看人低!”直把两个人摔了个跟头。这两人爬起身来吭都没敢吭一声,捧着胳膊躲到刚出来这人的身后去了。再看刚出来这人,四十余岁的年纪,身材高大,鹰鼻深目,手掌关节粗壮,可不正是“绝命鞭”亚博罕吗。 亚博罕向前走了几步,先看看楚月,再瞥了一眼尚未转过身来的王三爷和萧少侠,最后盯着刚赶上来的石掌柜道:“这是怎么回事,何人在此闹腾?” 石掌柜赶忙上前打躬作揖得道:“二爷息怒,这位楚公子是前来敝号买马的,只是小人和他说了,此地没有千里良驹,他却还是不信,听到后帐的马嘶声才闯到此处。” “此处的马不卖!”亚博罕闻言冷冷的看了楚月一眼,轻哼了声道。 到了这会儿姑娘也察觉出事情不对了,没有去理会刚出来这个胡人,转头看去就见自己的父亲一只手死死攥着萧宁的胳膊,背对着众人道:“小子,人家也是职责所在,并非对公子不敬,你可莽撞了啊,怎可如此,咱们公子是来买马的,不是来闹事的。” 再看萧少侠这边,虽说是背着亚博罕,却已是满身颤抖,双目通红,一只手紧紧攥着刀柄,手背上青筋暴起,只是被王威死死压住拨不出来,嘴角呡着,隐隐有一抹血色渗了出来。王威一面压着他的手,一面转过头去对着楚月笑道:“公子,你看这小子见不得对您不好,这性子又犯了,咱们还是走吧,要不再让他做出什么冒失事来,咱们可不好收拾啊。”话说着连施眼色。 楚月见了连连点头,手中折扇一合,自袖中抖出一角碎银扔向石掌柜的,口中说道:“下人冒失,小爷不能失了礼数。拿去,给那两位治治伤。” 说话间已到了萧少侠背后,拿折扇在他脊背上一敲道:“小爷我都没计较,你那来的这性子,扰了小爷我的兴致,回头看我怎么教训你!”话说着已自顾向外走去。 这边王威还是死死拽着他,一边硬拖着他向外走着,一边道:“还不快走!看见没,又因为你把公子爷的兴致都给搅了,回去有你的鞭子吃!”说着连连向石掌柜的赔罪,跟着姑娘离开了马市,在身后几人疑惑的目光中渐行渐远了。 等到三人一拐弯看不见身影了,亚博罕看了看石掌柜手中的银子,再把身后的两个人叫出来,仔细打量了打量他们的手腕,说了句:“好深的功力!” “二爷,”石掌柜的这会儿眸中精光四射,腰也挺直了,不复刚才的市侩样子,看着三人离去的方向道,“可看出这三人的路数。” “西贝货,哼,应该是王宗亮派来的。”亚博罕冷哼一声道。 “那二爷刚才不招呼人将他们拿了?” “拿了?”亚博罕瞥了他一眼,冷笑着道,“这可是在宋境,榷场中巡查的兵士随时可至,你能保证短时间可将他们拿下?万一暴露,门中千辛万苦安排下的这处据点你还要不要了?况且帐中许多人都是受得刀剑之伤,让人查到你解释的清吗?” “那就这么让他们走了?”石掌柜不甘心的道。 “走了?哼!”亚博罕瞥了一眼三个人都已看不着的背影,一掀门帘又回到了帐中,不大时候,一支马队七八个人急驰而出,沿着三人走的道路追了下去。 再说出了门的三个人,自打马市出来,楚月刚要回头说话,王威向她疾使眼色道:“快走,出了榷场再说。” “嗯。”姑娘点点头,当先领着路,王三爷在后面还是攥着萧宁的腕子,轻喝了声:“走!你难道想把咱爷仨全搭在这儿!”不由分说,拽着他就走。 一直到出了榷场三四里地,王威才出了口气,吆喝女儿一声脚步略缓了缓,等到三人走到一棵大树之下,才算松开了紧握着的手,招呼两人一齐坐了下来,这才对着萧宁道:“宁儿,你也太冲动了,在这榷场本是官家之地,巡查兵丁不少,岂是闹事的地方。” 听了这话,萧宁只是坐在那里低着头不吭声,王威接着道:“今日来只为探探路数,就以咱们三人之力,真动起手来能讨得好处吗?” 萧宁坐在那里还是不吭声,楚月担心得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抬头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道:“爹,这不没出事吗,你就别说他了。” “没出事?”王威苦笑一声,说,道,“你等着吧,后边铁定有尾巴跟来。” “爹,你怎么知道?” “还不是你那块银子,你看见哪个纨绔子弟……” “伯伯,”到了这时,萧宁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把头抬了起来,两眼还是通红通红的,盯着王威道,“刚才那人是不是亚博罕!” 王威盯着他打量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点点头说了个“是”! 萧宁没有再问什么,猛得站了起来,深吸了口气,甩甩头道:“好,那咱们走吧!” 王三爷伸手按住他的肩头,微微一笑说道:“莫急,既然有送上门的坐骑,咱们何不收了再走,也还省点力。” 楚月疑惑的看了自己父亲一眼,萧宁倒是应了声“好”,干脆的坐了下来。姑娘眼光复杂的看着他,反倒是萧少侠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坐了下来。 三人在树下也就是等了盏茶工夫,就听马蹄声由远而近,少时到了树下将三人团团围住。马上骑士看淡定得坐在树下的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好一会才有个人把马往前带了两步,刚要开口说话,萧宁已是止住要起身的王三爷,又拍了拍姑娘的手臂,独自站起来道:“也别废话了,我也不想知道你们是谁,现在只想打发你们去阎王殿报道!” 一席话说得几个人火冒三丈,当头的咬着牙喝道:“好个刁蛮的小子,待我擒下你管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到了这时萧宁再不想和他多说一句废话,先自脚下一点飞身而起,直奔其中一人扑去。那人何曾把一个看家护院的年轻后生放在眼里,当下手掣腰刀斜撩过去。 就见此时萧少侠不躲不闪,半空中猿臂轻伸已自刀光中穿了过去,三指聚成鹰爪,只一下就扣住了对方的脉门,口中喝了声:“撒手!” “当啷啷”一声,那刀真的是应声落地。再看这时,萧宁其速不减,手臂一扬将他的手甩了开去,趁其胸前门户洞开,右膝猛屈向前急顶。就听一阵碎骨声入耳,这人已被他撞得前胸粉碎摔下马来,只把头一歪就没了气息。 第一百七十章 两路兵分 眼见对方连兵刃未出,一个照面就杀得一人,其余人也是缰绳一紧,带得胯下马连退两步,领头的人看看已然倒骑雕鞍的萧少侠,不由得吸了口冷气喝道:“阁下到底何人!” “哼。”萧宁轻蔑的瞥了他一眼,话都懒得回他,手已自往刀柄上按去。那人见了面色一变,急喝一声:“快动手!先宰了他!”话说着已把马上一柄长刀擎在手里。 这边话音刚落,离少侠最近的一匹马上,那人一杆长枪就递了出去。萧宁还是连看未看,左臂回手一抄,让过枪头就把枪杆攥在手里,单臂一较劲,用力往右一带,口中喝了声:“过来!” 那人也真听话,硬被他拽得离了马鞍,直奔他而来。萧少侠此时手上不松,只把枪杆一抖让这人落得一落,紧跟着左脚抬起,带着风声踢了出去,正迎上了对方撞过来的面门。再听“噗”得一声,就像踢烂个西瓜似的,白的红的四下都是。 到了这时他右边风声也响起来了,一柄朴刀对着他当头砍了下来。萧宁此时手已握在自己的刀柄之上,猛得反手把刀抽了出来,向上一迎架住朴刀,左手攥的枪杆顺势往右一甩。那人还没来得急躲,只听一声惨叫,就让这枪自前胸到后背插了个通透,也眼看着不活了。 这个时候出来的七人,已然搭上三个了,剩下四人在马上都是两股战战,其中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也领头人的身上。领头的人也是咽了口唾沫,张了张口竟然嗓子干涩,没发出声来。 萧宁胸中杀意正浓,哪管他那个。见几人没有出手的意思,自己脚下一点,先自飞身而起直奔领头之人扑去。那人见了一咬牙,也只得举刀相迎,好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上!” 旁边三人闻言,也只得硬着头皮顶了上去。再看萧少侠,自马上一跃而起,双手捧刀当头剁下。 那人在马上横刀相迎,萧宁一刀砍在刀杆上,借力一个后翻来到这人身后,脚点马臀猛一转身,旋身横刀就往他脖颈上削去。 这人也是了得,耳闻风声知道这一刀是接不得的,身子猛得一歪,竟自马上滚了下来,在地上连着两个骨碌翻出老远去。 到了这会儿另外的三个人也到了,两杆枪一口刀俱往马背上的萧少侠招呼过去。 马上轻一侧身,已自跨上雕鞍,萧宁在马背上一个“铁板桥”让过了两杆枪,等到刀落下来时,自己随手一招拨了开去。到了这会儿他是一手拢住丝缰,磕膝盖轻点飞虎韂,纵马跃出三人的围堵,伏身下去,手中刀直对刚站起来的领头人斩去。 那人也不过刚刚站起身来,只觉得眼看寒光一闪,一道血线自前胸到顶门绽了开来,等到马过去了,人又倒了回去。 七去其四,另外三个人在马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快撤!”三人拨回马头就要往榷场而去。 后边王威见了急喊道:“莫跑了他们!” 话音未落,萧宁早就圈回马来,甩手将钢刀掷了出去,直将一人当胸贯穿。紧接着纵马而上,从未倒的尸首前夺过长枪,又把另一骑捅了个对穿,侧头看时,最后一人也被姑娘一镖打下马来,正在地上往前爬,萧少侠随手把长枪扔了出去,将他钉在地上,这才急咳一阵,回头看向王威二人。 王三爷这会儿起身掸了掸土,看着他笑道:“怎么样?这口气出了吧!” 萧宁苦笑一声跃下马来,自有姑娘赶忙过来扶住了,他则再看向王威张了张口,也只叫了声“伯父”,后面的话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唉……”王威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走吧,回去还有事安排。” 迈步上前揽住一条缰绳,飞身上了马,对着身后两人又道:“走!马带回去,尸首让亚博罕自己来收吧!”说罢一抖缰绳,三个人带着七匹马回转金枪营去了。 不说见不到人回来,亚博罕又能如何,就说王三爷重回营中,先就把人集于主帐,这才对着王宗亮和骆义道:“王门主,大师兄,那伙人的确躲在榷场之中。” 闻言两位门主都是皱起了眉头,王宗亮还没开口,骆义先就问了一句:“确定吗?三师弟,你见着了?” “见着了。”王威点点头,“见着亚博罕了,还被他派人追杀。” “噢?”王宗亮一惊抬头看着他。 “没事。”王威笑道摇摇手,“都让宁儿解决了。” “嗯。”王宗亮再点点头,出了口气道,“他们这是要长住啊!” “嗯。”王三爷也是点点头,苦笑道,“长住又有何法,那边有官家庇护,稍稍搞出点动静来就容易被发现。”几个人听了,也俱是摇头。 沉默许久之后,还是王宗亮先轻咳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看王威道:“贤弟难道没有办法驱之吗?” “难。”王威皱着眉头思索良久,才喃喃得道,“除非……”说着又是摇了摇头,看着王宗亮道,“容我好好想想,” “好”王门主也只得应了一声,叹了口气道,“就算如今这驱不得,也剿不得,可总不能让他们将你我困死在这营中吧,这防守上,贤弟可有计策。” 王威轻轻点点头,略一沉吟笑道:“驱逐之事尚需稍作考虑,至于这防吗,也是好说。” 说着回头看看身边众人,接着道:“门主可分出二百士卒来,交于章贤侄带领,让他与宁儿、月儿、袁家二位一起驻于营外小村之中,如此一可与营中互为犄角之势,二可让宁儿寻个清静之处养伤,亚博罕和徐永年见了也必不敢轻易来犯。” “嗯。”王宗亮略作思量,点点头展颜笑道,“甚好,贤弟安排的妥贴。”跟着对章思宇吩咐道,“就依你王师叔所言,明早点齐人马出营。” “是。”章思宇起身抱拳。 王宗亮微微点头,接着侧首道:“杨方,呼延铭,你二人先速速带人先去村中安排一切。” “是!”两位教头闻言起身,一抱拳转身出帐了。 到了这时王威才挥了挥袖子道:“门主,让其余人先去休息吧,你、我、大师兄不妨再商议商议这些事。” “好!”王宗亮也是挥了挥手,让众人撤了出去。 中军帐中自有事情商议,营中也由章思宇去点派人马,萧宁和楚月也是各自回帐歇息。赶等第二天一早,天色方明就用罢了早饭,章思宇点齐了人马,汇同萧宁楚月二人一同出营去了。 那村离这营寨不过三五里之地,出得门去眨眼就到,此时在村旁空地之中,一座用木板搭起的营寨赫然在立,营中还有人在做着最后的收拾。远远就见杨方正站在门前,章思宇偏腿下马,上前抱拳道:“杨教头。” “二公子。”杨方也是抱拳还礼,伸手一引道,“营中已是基本安排妥当,二公子可先让人马入驻,看看缺些什么再去门中取了。” “有劳杨教头了。”几人互一谦让,相携进得营去,后面自有人领了士卒前去安顿。 营中大都归置好了,只剩呼延铭带着最后几个人略作清理,看见众人来了,一齐让到了中帐中去。中军帐中倒也宽敞,落座后呼延铭对各个营区略作介绍,章思宇在主位上稍作思量,这才说道:“如此有劳两位教头了。两位前辈,”说着对着袁氏二人拱拱手,“有劳两位前辈与我共守前帐。萧兄弟,”再转过脸去对着萧宁,“你与王师妹就暂居后帐,起居饮食我自会安排人手,贤弟只管安心养伤,只要不是十二杰头几名的人物来,愚兄还应付的了。” “好!”袁家二人一齐应下,萧宁和楚月点了点头。 正此时,帐外有人报进来,营寨已收拾完毕,人马也都安置妥了,只请几位前去看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章思宇闻言这才再次起身,领人巡视全营去了。 营中这一番安排直到天光变暗才算稳妥下来,再看看这个村子,多说也就百十户人家,到了这般光景各家各户屋顶上也是炊烟袅袅了。此时在村北头离这营寨不远,有处土坯垒就的茅草房子,房前用土打了一个小小的院子,两扇破木板钉的门四下透风。这会儿门半开着,一个四旬开外的妇人站在门前,身上粗布的裤褂摞了几个补丁,满是风霜的黑脸和粗糙的双手,显出不是那么富裕的日子。手中端着一个笸箩,里面盛着麸子野菜,喂着家里养的几只下蛋的母鸡,时不时的侧头看看村口的大路和新起的营寨,于无人处更是眉头忽松忽紧。 赶等此时太阳落山,一个汉子扛着锄头自远处而来,到了村口脚下一顿,瞥了营寨一眼,这才又迈开脚步来到门前。伸手一推门,院中的妇人闻声放下手中的笸箩,笑着迎了上来道:“回来了。” “回来了。”那汉子应了一声,顺手把锄头倚在门后,问了句,“饭做得了吗?” “做得了。”妇人上前掸了掸他身上的土。 “嗯。”那汉子回手把门关上,外面再也看不到里面的动静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何人泄宝 赶等天色大黑,营中也渐渐静了下来,一日的整理忙碌,众人也都是累了,此时各个帐中灯火俱是熄了,除了巡夜的兵士都已歇了下来。 村北的土坯房里,刚才的二人吃罢了晚饭,妇人正借着油灯豆大的火苗缝补衣服,汉子坐在屋里修着一犁头。就在这时,院中衣襟带风之声一响,屋中两人手上一顿,侧首从开着的窗户向外看去,一条黑影已立在院中。不待两人说话,那黑影已先自开口道:“血影门中的确藏龙卧虎啊,不想这边陲之地竟还隐了如此好手。” “阁下是谁?”那汉子已然放下手中的犁头站起身来,墙角的妇人更不答话,一抬手笸箩里的钢针已有三根飞了出去,紧跟着从桌下抽出两柄牛耳尖刀,越窗而出直奔来人刺去。 再看院中那人身形一闪即回,好似没动过一般,却将当头的三根钢针让了过去,随即左手在腰间一按,一柄软剑似毒蛇般被抽了出来,在他手中晃了几晃,那妇人的尖刀已是“当啷啷”掉在了地上,等那汉子提着兵刃冲出来时,妇人竟是跪在了地上。 汉子一见心中大急,提着朴刀刚要往上冲,就听妇人口中道:“血影门黑衣柳枝见过血圣大人!” 汉子听了也是一愣,赶等那妇人柳枝喊了一声:“还不快来拜见大人!”这才忙扔了兵刃,三两步抢上来,单膝点地道:“黑衣张风见过大人!” “罢了。”来的果然是血圣,此时就见他收了软剑,挥了挥袖子道,“起来吧,要不是看到门前暗记,我怎么也想不到在这小小村落之中也有门中的人。”说着当先向屋中走去。 在屋里寻了张凳子坐了,看看跟进来的二人道:“黑使调度有失啊,如此人才竟还委屈在此,实是不该。” “大人。”那汉子躬身一礼,道,“此事不是黑使大人之错,实是我夫妻二人久在边关,故土难离,就算如今托庇于血影门中,也是央求了大人让我二人留在此处。” “嗯。”血圣轻轻敲敲桌子,“那此事我就不管了,这村中除了你二人可还有别的联络之处?” “有。”那妇人柳枝点点头,“村南有处土地庙,那庙中的老庙祝本就是门中之人,这些年有消息都是他来回传递的。” “好!”血圣微一颔首,“黑使大人现在上关集,你遣人通知他,后天我去土地庙中见他。” “是。”张风和柳枝一齐躬身俯首,再抬起头来人已如鬼魅般到了院中,闪得两闪翻墙而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了暗中,好似对此处没有什么影响,等到第二日天色一明,章思宇照常操练人马,萧宁还在楚月的照顾下养着伤,只有王门主去关上请了个军医,来给诊治了一番,留下了几服药就走了。 一连两天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至到这第二天夜里,村中一条黑影突然跃起,好似一只大鸟般几个起落来到村南头的土地庙前。再看这土地庙,原也不算小,前后两进的院子,自有这百来户人家供奉着,想来只一个庙祝日子也不算难过。那黑影绕着庙看了一周,这才在后墙飞身而起攀上了房顶,自上边往下看去,后院中只有一间房里灯还亮着,可这院中隐隐却有数道气息潜伏。那黑影冷哼了一声,只身跃入院中道:“出来吧,何必这么大的阵仗。” 闻声先是屋角树梢一阵响动,陆续跃出四个人来,分四方将黑影围在了中间。细看之下,有两个正是张柳二人,另外还有一个五旬左右,道装打扮,想来就是此方庙祝了,最后一个却是黑衣黑裤,黑巾蒙面,左胸红线绣一“奴”字。 四人出来时本是手持兵刃,可此时赶紧倒背刀剑,单膝点地道:“属下下见过血圣大人!” “罢了。”血圣挥了挥手,话音未落那间房门也是打开了,乔五爷此时也是蒙着面,踏出门口躬身一礼道:“黑使见过大人!” “嗯。”鼻子里轻应子一声,血圣背着手就向屋中而去,乔五站在门口挥了挥手,赶等四人退下了,这才回身掩上了房门,跟了进去。 屋中血圣已在主位坐了,乔五爷摘下蒙面巾重新见礼,这才坐下赔笑道:“大人莫怪,此地总归离金枪营太近,况且又有那王宗亮坐镇,不由得属下不小心些。再者,这些年虽说门中在三门四派附近都设下了长久眼线,可不怕大人笑话,小老儿还从未离哪位宗师这么近过。”说完了自己也是尴尬的笑了几声。 “嗯。”血圣轻应了一声,抬头看了他一眼。 乔五爷又接着道:“不知大人急召属下前来何事?” “你先看看这个。”说着,血圣从袖中甩出一张白纸,直向乔五飞去。 乔五爷双手接下,打开看时,上面条条道道一幅水墨勾勒的山川地形,赫然是当日萧宁在帐中描摹的那幅“四圣秘藏图”的副本。 乔五来回瞧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得抬起头来疑惑得道:“大人,这是……” “这就是‘四圣秘藏图’的副本。” “啊!”乔五一惊,猛得又低下头仔细看手中的图,倏然又抬起头来,急声道,“大人这是从何处取来的!” “从‘灵狐’王威的帐中。”血圣淡然的道。 “大人好手段!”乔五更是由衷的佩服,眼睛又盯在了图上,却不由得又道,“可以‘灵狐’之智,大人又怎知这图是真的?” “这正是我为什么要给你的。”血圣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盯着他道,“我只知道这张图是在他们饮宴之时萧宁亲手所绘,至于真假,还得劳烦乔五爷去探究一番。” “这……”乔五手捧着图,看着血圣,为难得道,“此图属下也从未见过,大人这叫我如何去探究啊!总不能去把那萧宁抓来逼问吧。” “嗤,抓萧宁?”血圣嗤笑一声,往后一仰,摇了摇头道,“何必去抓那萧宁。我给你指条明路,自此往西五十里有座榷场,上次进攻金枪营的神音教中人就藏在那里,里面十二杰中人有好几个,你找人随便擒几个活口回来审问一番就是。我就不信‘四圣秘藏图’这么大的事,在神音教就藏的这么严。” “这……”乔五还是犹豫,血圣却是不耐烦得挥了挥手,站起身来迈步往外走着道:“这些事你自己安排,我只要个结果就是,五日之后再来此处,当需得着准信了。”话说着人一开门,闪身间没了踪影,只剩下屋中乔五爷捧着那张图仍在发愣,良久之后才叹了口气,拉上蒙面巾,出门召集人手去了。 血影门中如何安排不去说他,转天大早,王宗亮却遣人来了,那报事的兵卒进到帐中一躬身道:“章师兄,门主召与萧少侠二位主帐议事!” “好。”章思宇闻言赶紧起身,留袁家二人看守营寨,一面遣人厩中备马,一面去通知萧宁二人。少时三匹战马齐备,三人也是扳鞍上了坐骑,一齐向金枪营而去。 营中主帐此时也只落坐了王、骆二位门主,再加上三爷王威,不大时候,章思宇三人一掀门帘走了进来,刚要见礼,王宗亮已是摆摆手道:“行了,坐吧。” 赶等众人坐定,王门主才回过头去道:“贤弟,有何话你就说吧。” “嗯。”王威点点头,看看刚坐定的三人道,“这两天与王门主还有大师兄商议了,要想逼亚博罕他们回去,只有一法。” “爹,是什么?”楚月嘴快,当先问道。 “‘围魏救赵’!”王三爷看了她一眼道。 “围魏救赵?”章思宇和萧宁对视了一眼,先自抱拳道,“师叔的意思是出关,再攻神音教大营?” “嗯。”王威嘉许的点点头,“如此一来不但能逼他们回去,更有甚者可以在路上截杀,折他大半人马。” “好主意!”章思宇一拍巴掌笑道,“那师叔今日召我们前来,可是要有驱遣之处?” “呵呵,此事稍后你们便知。”王威捋须一笑。 坐下三人闻言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大时候,忽听传令的兵卒来报,丐帮梁长老到了。王宗亮闻言赶紧带人起身,撩开帐帘就往外走,出了帐门就看见了,梁荣梁长老一身金枪门普通弟子打扮,立在营中相候。 见有人出来了,不等王宗亮说话,梁荣已先躬身为礼,口中道:“丐帮梁荣见过王门主与诸位。” 王宗亮急跨两步伸手扶住,哈哈笑道:“梁长老何必多礼,事急从权,委屈长老了。快,帐中请。” 两人携手揽腕齐入帐中,互一谦让这才落了坐,就听梁荣先开口道:“不知门主遣人急召,这一路又是换装又是护送,所谓何事?” “呵呵,”王宗亮把长须一捋,看看王威道,“这主意是王贤弟出的,还是贤弟讲来听听吧。” “好!”王威扶髯而笑,再看看帐中众,道,“梁长老刚至,此处形势也许不明,待我先来略叙一二。” 当下将从骆义被困,直至说到探寻榷场才算完。梁荣听了也是吸了口气,打量了打量帐中之人,说道:“却也有这么许多的事?那今日贼子们隐在榷场,可又如何啊?” “这正是寻来长老的原故。”王威面上笑容不减,“鄙人与王门主、大师兄定下‘围魏救赵’之计,尚需长老与贵帮鼎力相助。” “噢?”梁荣此时兴趣也来了,哈哈笑道,“小王庄前初见‘灵狐’之智,谈笑间群贼授首,在下实是佩服,不知今日王大侠又计将安出啊?”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关外助 “哈哈。”听了梁荣之言,王威摆手一笑道,“梁长老过奖了,王某这主意说穿了一文不值。今日贼人隐身榷场,我们既然攻不得,何不出关直取他大寨,将其逼回去呢。” “噢?”梁荣击掌一笑,“王大侠果然好计,那不知召来梁某又有何吩咐?” “呵呵。”王威一笑站起身来,手绰木杆指着挂出来的舆图道,“上次用‘瞒天过海’之计已让徐永年吃了个大亏,如今他定是加倍的小心,这营外四下保证让他遍布了眼线,要从这营中调派人马,还不想让他查觉,定不可能!所以此次前去关外,已不可用金枪门中之人了。” “王大侠的意思是……”梁荣若有所思的沉吟道。 “不错!”王威把身转过来,看着梁长老道,“此次出关奔袭的只能是丐帮弟子!但又要防他们知道,所以我才以巡营为名派出了五十名士卒前去贵舵相接,又让长老换了衣装才敢进得营来。” 梁荣听罢皱着眉头,盯着舆图道:“王大侠是让我带鄙帮中人悄悄混出关去,再给他大寨来一个突袭?” “嗯。”王威点点头,“梁长老这可有什么为难的吗?” “的确。”梁荣也是摇摇头道,“自打太原的神音教暗门被鄙帮挑了个七零八落,丐帮与金枪门联手之势徐永年定然尽知,雁门关附近既然有他们的眼线,若鄙帮弟子大举出关又怎能不惹他生疑,在下觉得如此不是甚妥。” “噢?那不知长老还有何法?”王威问道。 梁荣展颜一笑,说道:“既然这帐中也没有外人,我也漏点实情。自鄙帮钱老帮主仙逝之后,石帮主心有不忿,曾暗中在北国成立一堂,名曰‘外事堂’,由两位八袋长老掌管,到今日这堂中怎么也得有了千余弟子了。照我想法,只我孤身一人出得关去,联络堂中弟子自关外来攻,也还隐秘许多。” “如此甚好!”王威也是大喜,抚掌笑道,“怎能想得石帮主还有如此准备,但不知长老何时出行?” “现在即可!”梁长老也是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衣衫,“这身衣服几位还得借我穿穿。” “好说,”王威也走过来笑道,“不过梁长老此去需带上鸽笼,可随时与此处联系。我尚需安排一人与长老同行,到时候还能去引个路。” “王大侠如此安排甚妥。”梁荣也是笑道,“只不知何人随我前去?” 王威打量了打量萧宁三人道:“要说地形的熟悉,还是章贤侄最妥,可贤侄若去,村中兵士又将无人带领,因此还是宁儿随梁长老去一趟吧。” “是!”萧宁抱拳起身。 梁荣也是点点头,说了声:“甚好!” 楚月此时也是起身道:“爹爹,我与宁哥哥一起。” “这次不行。”王威摇了摇头,“宁儿此次与梁长老出关,尽需隐秘,人是越少越好。而且营中只留你章师兄一人稍显单薄,袁家两位武艺略欠,你还要留下助他一把。” 楚月听着就把嘴撅起来了,还是萧宁过去握着她的手笑道:“月妹妹,大局为重,我也是去去就回。” “可你的伤……”姑娘还是不放心得道。 “无妨了……” 话还没说完,旁边梁荣已是一皱眉头,看了他一眼道:“怎么,萧兄弟的伤还没好?” “不是那个伤。”王三爷苦笑一声,将他们这一路上的事转述了一番,听得梁长老是眉头直跳,最后叹息道:“我来到太原,以为此处局势就够艰险了,没想到萧兄弟这一路更是如行刀尖啊。” 王威摇了摇头,瞥了萧宁一眼出了口气道:“宁儿,这也没办法,梁长老一人势单力薄,怎么也得有人去助他一臂之力。这么着吧,梁长老稍适休息,你们三个也回营略作准备,等过了正午让杨羽教头带斥候以探查为名出关,你二人混在其中,到关外自行离去就是。” “嗯。”梁荣微微点头,萧宁三人也是躬身退下,出门来上马回营。 半日时间的准备,不但这里一阵忙碌,那村南土地庙中也骤然飞来一支箭矢,老庙祝乍然一惊,本是平坐的身形双掌一按,人已翻出正堂之外,两眸暗泛精光四下探看,却是一无所见,回到堂中才看见箭杆上钉了一封书信,打开来看道“我尾随萧宁前去关外,令黑使密切注意双方动静,不可轻动,一切待我回来安排。” 庙祝眼眉一皱,转身向后走去。 半日时间转眼即过,营外杨羽已点齐了五十骑人马,梁荣和萧宁早就混迹其中一起北去。等一行人打马出了雁门关外,到得林深之处,两人互相施了个眼色,轻带缰绳离了大队,竟是没让人发觉。 不说这队斥候兜兜转转又当如何,单说梁荣领着萧宁,换了身商人行头,两人驱马直往正北而去。这一走就是一天一夜,赶等天色微明,一座大镇子赫然在望。梁荣这才驱马来到一家门脸前,上前对着正在开门的小二道:“这位小哥请了。” 小二忙放下手中的门板,回头打量了两眼道:“两位客爷,大清早的赶来这是要货?” “呵呵,”梁长老露齿一笑,指了指头顶的匾额道:“我二人从南面而来,久慕这‘南北皮货’之名,特来看看,不知贵掌柜的可在?” “噢,客爷里边请。”小二听了赶紧往里让,前厅落了座又道,“我们掌柜的还在后堂,您稍坐,待小的去给您传。” 梁荣笑着挥了挥手,接着茶也端了上来。到了这时萧宁才来得急四下打量,就见这厅中两面墙的柜子,上面摆了不少皮货,三四个伙计在柜台里忙活着,手脚麻利,只是眸子中偶有精光瞥过来。自己坐的这边是黄杨木的桌椅,上面摆的刚上来的一对细瓷茶碗,白胎青釉,作工上乘。身后挂了几幅字画,也是出自名家手笔,件件价值不菲,从这来看,怎么也不像一处丐帮的分舵。 萧少侠正自疑惑,那边人已出来了。就听笑呵呵的声响,一位掌柜的四十余岁,身着长衫从内间走了出来,双手抱拳堆着笑容道:“不知客官从何而来,到鄙店想要些什么货?” “掌柜的请了。”梁长老也是笑着站起身来道,“早听说这‘皮货南北尽珍奇,万金到此仍乞儿’,今日路过所以特来看看。” “嗯?”听了这话掌柜的脸色微微一凝,目中精光暗闪,打量了打量二人道,“这位掌柜的过奖了,不知怎么称呼,贵宝号是哪家?” “哈哈哈,”梁长老朗声一笑,摆摆手道,“掌柜的不敢称,小人姓梁,不过是鄙号下一个跑腿的买办罢了。” “噢?”那掌柜的也是一笑,跟着问道,“那不知贵掌柜的如何称呼?” “鄙掌柜的姓石,说起来与贵号也是有缘,小号名叫‘揽东西’。” 掌柜的问言又是一愣,赶紧打了个哈哈道:“原来是石掌柜的人,想进点什么货,快,后堂看看。” 说着伸手往后引,梁荣也是面带笑容,把手一伸道:“好,掌柜的先请。”三人说着一挑门帘,往后面去了。 后院甚是宽阔,几个转弯之后来到一处僻静之所,那掌柜的停下身来回头道:“来者可是执法堂梁长老?” “正是梁荣。”梁长老点头道。 那掌柜的这才激动得一揖道:“外事堂古今月见过梁长老。” 梁荣跨前一步赶紧双手扶住,说着:“你我同为八袋,古长老何必如此多礼!” “唉,多少年了,终于见着中原的同门了。”古长老说着眼圈都红了,伸出袖子辗了辗眼角,这才转头打量了打量萧宁,没等他开口去问,梁荣已先说了。 “这位萧少侠是中原新崛起的后起之秀,我二人这次是奉金枪门王门主之命前来求助的。” 话说道萧宁也是上前施礼。 古今月伸手拦住,四下里看看说道:“此地也不是谈话之所,两位且随我去后堂商议吧。” “嗯。”梁萧二人对视一眼,再跟着古长老向后走去。 后堂之中奉上茶来落了座,古长老先行开口问道:“梁长老此来所为何事?” “唉!”梁荣叹了口气,摇摇头将整个西北和形势和太原两帮对峙之事说了一遍,这才接着道,“如今神音教盘据关内,藏身官家榷场,王门主投鼠忌器难以下手,特来求助本帮,我想到了还有你这一堂身居辽境,所以前来求助。” “这……”古今月微一沉吟,问道,“又让我如何相帮呢?” “是这样……”梁荣再把王威的计策转述了一遍,古长老听了眉头直皱,端起杯来喝了口茶,好似一时难以决断。 梁荣见了也是眉头一皱,看着他道:“古长老可是有何作难之处?” “此事原也不难,只是……” 古今月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忽然有人高喝一声:“古长老,此事不能同意!” 第一百七十三章 轻骑快 古今月听了梁荣的话,正自沉吟,屋外忽有一人喊道:“古长老,此事不能同意!” 话说着脚步声响,一推门一个身量不高的书生满脸激动的走了进来。别看这书生满脸激动,可眼光仍然清明。这时古长老已先自站了起来,拱手道:“郑长老也来了。” 来人拱手还礼,这才对着梁荣施礼道:“外事堂郑三元见过梁长老。” “郑长老万勿多礼。”梁荣是赶紧还礼,几个人重新落座,郑三元才打量着梁荣道:“可算见着中原来人了,梁长老,帮主和商长老一向可好?” “好,好!”梁荣也是满脸含笑,道,“早听说郑兄来了外事堂,当年走时兄弟没来得急相送,实是失礼啊。”听这话,两人好似早已相识。 “哈哈哈哈,无妨,无妨。”郑长老听了也是直摆手,笑着道,“我记得当日你正被商长老召去,哪有时间前来送我。”二人说罢也是抚掌而笑。 等闲话叙罢了,梁荣这才一皱眉头道:“郑兄刚才让古长老不可答应此事,又是为何?” 郑三元抬头看了古今月一眼,叹了口气道:“刚才你与古兄之言我也听了大半,王三爷不愧‘灵狐’之名,此计本是好计。可梁兄是否想过,今日你我若动用了‘外事堂’之人帮了这忙,以徐永年之智又怎不知关外已被我们安插了人手,到时他若细纠起来,此处一但暴露,帮主这么多年的布局岂非功亏一篑。” “这……”梁荣也是犹豫了,看看古今月一眼,又看了郑三元一眼,一时也不知如何说下去。 古长老在旁边苦笑一声,接过话来:“刚才我犹豫的也是此事。外事堂这几年发展不易,好容易攒了点家底只为他日迎接帮主北上为老帮主报仇,一起打上独龙崖去。今日万一暴露,这一切怕要尽成泡影了。” “可如今太原危急,金枪门有难,不说同属中原武一脉,就是钱老帮主在时素与王门主交好,我们又岂能不帮?”梁荣也是皱着眉道。 一句话说得两人更是为难了,这时旁边的萧宁忽然插了句话道:“两位前辈若是如此为难,小可到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郑三元闻言打量了打量他,对着梁荣问道:“这位后生乃是何人?梁兄,可是你的弟子?” “哈哈哈哈,”梁荣捋须一笑,道,“小弟哪有这样的福份,能教出如此弟子,恐怕三门中也无人敢说有此能耐啊。”说着一指萧宁接着道,“这是萧宁萧少侠……” 话没说完,郑长老已是嚯得站了起来,上下打量着道:“据安插在神音教中的眼线来报,这数月来在中原有一少年屡败耶律雄,更接得岳长海一掌平分秋色,莫非就是这位萧少侠!” 梁荣侧头看了萧宁一眼,笑道:“没想到你在中原声名不显,到这北国却是人人尽皆知啊。” 再回头看了看两位长老,微微点头道:“郑兄说的不错,正是萧少侠。”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郑三元喃喃的说了一声,坐回去看着萧宁道,“不知萧少侠有什么主意?” “两位前辈,”萧宁抱抱拳道,“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们何不使人去招募些辽国武林中人,让他们去骚扰神音教的大营,如此不就将这分堂摘出此事之外了。” “呵,少侠有所不知啊。”郑古二人对视一眼,都是苦笑一声,摇摇头道,“鄙帮主让我二人来此建堂时,古长老管理堂务,情报上一直由我打理。这些年我深入北国多方探查,岳长海之名在这方武林中是如神一般啊,神音教更是这整个大辽武林中的圣地。这当然有辽皇的扶持之功,却更是这岳教主自身武力的震摄。今日若说使人攻打神音教的大营,保证一人也招不来。” “咝——”梁荣和萧宁对视了一眼,都是吸了一口冷气,梁长老思绪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不行,如今西北危急,金枪门艰难,若王门主处有失,神音教定然再无忧患,到那时倾巢南下,实乃中原武林之祸,于情于理此番我等也得抵死相帮。”这一席话入情入理,屋中一时又陷入寂静之中。 良久之后,古今月轻咳了一声道:“郑长老,梁长老,且听我一言。王门主既然开口了,添为中原武林的一份子,我们也终不能过于推脱,此去需要多少人吧?” 梁荣和萧宁再对视了一眼,萧少侠道:“怎么也需百人百骑,弓箭百副。” “百人?百骑!”听了这话不但古长老和郑长老大皱眉头,梁长老也是一惊,没想到要这么多人。 沉吟了许久,古今月看了郑三元一眼,见他一无了阻挡之意,也是咬咬牙道:“好,我们此次就拨出百人,再想办法搞到百匹马来。可此事之后这批人手你们需得带入关去,不可让其再在辽境,防止这外事堂暴露。” “也好!”梁荣听了点点头。 这时古今月才站了起来道:“那我这就去安排人手马匹,郑长老暂且安顿二位住下。此事宜早不宜迟,我尽快给二位消息。” “好。”其余人也是起身抱拳。 这一等又是两日有余,其间只为隐秘行藏,梁萧二人竟然连门没敢出。一直到了第二日太阳落了山,郑长老才又找上门来,进屋就道:“梁兄,萧少侠,人马齐备,二位请随我来。”话说着带二人直奔镇外而去。 出镇十余里有一片荒茂的树林,古长老早就带人在此等候了。等到了近前,三人偏腿下马,才看见树林中密密麻麻的站了不少人,只是无一人作丐帮打扮,人手旁边一匹马,马上兵刃齐备。古今月这时迎上来道:“梁长老,来了。” 说着回手一指接着道:“百人百骑已然备妥,尽是当年帮主从关内陆续派来的老人儿,一切事宜我也叮嘱过了,梁长老何时带人上路?” 梁荣看看天色,再侧头看看萧宁,等他说话。 萧少侠也是皱皱眉头,想了一会道:“今天是来不急了,长老,先发鸽报回金枪营,让那边早作准备。今晚我们借着夜色急赶一程,我记得沿此路去,离他们大营二十余里有片林子甚密,可以藏身。明日白天我们就暂且栖身于此,等二更天再去劫营。” “甚好!”梁荣点点头,回身对着古郑两位长老一抱拳道,“那我也就不多说了,二位,保重!” “保重!”两位长老也是抱了抱拳,眼看着他飞身上马,一招呼林中之人直往南边去了。 果如萧宁所言,在离神音教大营二十余里处,一片密林赫然再望。趁着天色将明未明,将人马收拢到了林中,一日间除了撒出去的探哨,余人尽皆在林中歇息。 等到天交二鼓,梁荣这才整顿人马,侧首看了萧宁一眼。萧少侠微微点头,压低了声音道:“诸位前辈,此去我等不欲与敌人硬拼。稍等一半人马与我佯攻前营,另一半人由梁长老带至后营,趁机放火焚营。事成之后往雁门关处退下三十里去,当有一片密林与此相似,前时已与王门主约好在此接应,你我就藏身与此,再看动静。” “是。”众人尽皆低声应下。 萧宁再看看天色,将手一招,说了声“走”!已先自带着半数人马冲了出去。 这次也没隐蔽身形,五十骑蹄声响起如天边闷雷,等到营前里许之地,辕门上号角声早就响了,营里锣声也是响作一片。再进了一箭之地了,萧宁大喝一声:“把墙上的人射下来!” 自己已先张弓搭箭,直对箭楼上一人射去,那人应弦而倒。紧接着身旁也是弓弦急响,营墙上惨叫声四起。两轮箭雨过后,萧宁从马上拽出一根打了活结的长绳,喊道:“压住上边的人,拽鹿角,拆营门!” 随着他的喊声后面又有七人掏出绳索,八个分作前后两队向前冲去。当先四人在七八丈外将绳子抛了出去,那活结准确得套在了两边鹿角之上,这四人一用力,打马往回急奔,借马力将两架鹿角拽了开来。后面四人也如法泡制,将绳结套在也辕门之上,四匹马也齐齐发力往后一拽,就听“咔嚓”一声,那两扇辕门也被拆了下来。 到了这时萧宁再骑马回来,扔下绳头道:“换火箭,冲!” 自己先是绰起弓来点燃箭矢,一面驱马向前,一面连连开弓。 等冲到营门前,囊中箭矢已然十去八九,前营中数个帐篷都被点燃,隐隐间更可见营中士卒尽向前捅来。萧少侠咬咬牙,弃弓绰槊就待带人迎上去,却忽听后营一阵大乱,紧接着火头冲天而起,正往前冲的兵卒一片哗然,用辽语大声喊着什么,都如无头苍蝇般前后乱蹿。萧宁这才松了口气,就听身边人道:“少侠,梁长老得手了,听他们喊的好像是把粮仓烧了。” “好!”萧宁大喜,猛的调转马头吩咐道,“发旗花,撤!” 一时间营前后两支旗花陆续升起,萧宁和梁荣带着人马相继撤了下来,直往雁门关方向而去。 其实他这边火光一起,关内山头上暗伏的两人也是看见了,两人对视一眼,从鸽笼中掏出一对信鸽放了出去,跟着翻身下山径往金枪营的方向赶去。 不只是这山头上,待到萧梁二人撤下去了,神音教大营中的骚乱也渐渐止了下来,兵士救火有条不紊,中军帐帘门一掀,两员番将走了出来,也是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用辽语说了句什么,对面的人一点头,又双双躬身回到帐中,不大时候也有几只信鸽飞了起来,直往关内而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但逊须臾谋未中 等到萧宁和梁荣带人火焚神音教关外大营,却早已被在山头上等待良久的探子看在眼里。两人先自放出信鸽,紧接着下山直奔金枪营而去。 不但他这里早有准备,神音教这边待萧梁二人一撤,营中纷乱竟也渐渐平息下来,兵卒救火有条不紊。中军帐中更闪出两员番将,言语几句后营中亦有信鸽飞起,直往关内而去。 这信鸽飞越长城,直到先前榷场的马市之中才落了下来,早有人过来解下信筒递到后营主帐中去了。帐中灯火尚未熄,此时还有数人坐在其中,信筒先是递到上首主位之人手中,这人打开看了看,不由得轻笑一声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王威要想逼我们回去,用的还真是这‘围魏救赵’之计!”灯火下抬起头来,半边黑铁的面具更显出几分阴森,赫然是“鬼面诸葛”徐永年! 话说着信笺已传了下来,徐永年抬起手来轻拨了拨桌上的灯芯,看看在坐的几人,站起来笑道:“好了,对手已经出招了,咱们也该行动了。放信鸽让大寨动手,此次关外的人马,一个也不要放回来!二师兄,四师弟,六师弟照原定计划行事,此次我方人马大占优势,又是敌明我暗,定要让他‘灵狐’变成‘死狐’,以报前日之仇!”说着恨恨得一锤桌案。 下面亚博罕、屈突明豪、巴克鲁也是狠狠地一攥拳,俱都起身一拱手,闪身出帐去了。 不大时候,马市中灯火未亮,却有数十骑悄悄行了出来,后面还有数辆马车拉着东西,早有人轻轻打开榷场大门,这些人出来后趁着夜色直往金枪营的方向而去。再过一会儿,又是百余骑摸了出来,这些人兵刃俱全,也是马车拉的物件,向着金枪营的方向去了。又过了不久,再是两百余骑直往长城方向而去,这下又过了许久,未曾再见有人出来。 就在这时,榷场外大树旁轻轻一动,三条人影身披黑衣闪了出来,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放鸽报,你们俩先在这守着,我回去!”听这声音似是金枪门中教头杨羽。 “好!”两人点头低应了一声,杨羽这才转身而去。 再看金枪营中此时也是一片肃杀,中军帐中一夜间灯火通明,王宗亮在主位坐定,一手支额,两厢里骆义、神刀五老和几位教头赫然在列,王三爷持着细木杆,倒背双手,面对着墙上的舆图,人人都已是收拾利索。正在这时,门外一声“报”!一个传令兵躬身而入道:“禀门主,雁门关方向有鸽报传来!”说着向前一步,将信筒递了上去。 王门主打开看看,顺手递给了王威,说道:“贤弟,关外梁长老和宁儿已经得手了,下一步该当如何?” “嗯。”王威看了微微点头,将纸条传下去道,“再等等榷场的消息,现在就看那边怎么行动了。” 过了不大时候,在山头上探看的斥候也回来了,带来的消息与鸽报中一般无二,王宗亮挥挥手让二人下去休息了。 再有大半个时辰,传令兵又拿着一封鸽报进来,到了这时王三爷看罢了才猛得转过身来,看着王宗亮道:“门主,妥了!可以出兵了!” “好!”王门主这才坐正了身形,环视了下首众人一圈,最后目光又回到王威身上道,“那就请贤弟调派人手。” “好!”王威点点头,也环视了众人一眼道,“今番对方兵分三路,定是‘弃车保帅’之法,先遣人纠缠住我金枪营和村中营寨,余人也好回到关外。门主可先派人持令箭叫开关门,于约定地点召回梁长老一行,直接去堵截之处埋伏。他们在外终归势单力薄,得防止对方反扑。” “好!”王宗亮点点头,伸手召来两个心腹,递上金枪门的门主之令,吩咐他们出关接梁荣一行回来。 再回头看看众人,王威也是眉头一皱道:“此次乃是神音教倾巢而出,十二杰中人可以说是半数在此,又有平南营中数位将官相助,更兼亚博罕、巴克鲁此等高手,若大师兄去恐不可敌,门主!” 说着看看王宗亮,再道:“堵截之事恐怕还得门主亲自带人,我让‘神刀五老’和杨方、孟固两位教头与门主同去,营中贵门还有四百儿郎,鄙门也得有百余人,我只留百人守营,门主可挑四百人带去。两处缓坡中‘鸣鹄岗’离榷场最近,他们若撤定走此处,门主可速去埋伏!”话落王宗亮几人起身领命,出帐整顿人马去了。 一路吩咐罢了,王三爷再接着道:“去人通知章少侠,让他也只留百人守营,暗中分百人出营,等待旗花号令,随时两边接应。” “是!”下边一名士卒又领命而去。 “呼延教头挑善射者二十骑出营巡查四周,见有信鸽飞起即射之,一个时辰后回!” “是!”呼延铭领命而去。 “大师兄与我安排人手,紧守营寨!” “是!”骆义也起身领命。 一声声号角声响,金枪营中一时人马沸腾,不大时候营门大开,王宗亮一马当先,带着人风驰电掣而去。这一走就是三十余里路,等到了一处山坡下王门主带住了缰绳,抬头看看那黑乎乎的山崖和上面的城墙道:“来人看好坐骑,其余人各带弓箭,就地埋伏!” “是!”众人低应了一声,纷纷偏腿下马,早有人来收拢了坐骑,远远牵了出去。 也就是等了有一个时辰,远远就听见有蹄声响了起来。此时已值四更,天色正黑,众人穷尽目力方才隐隐看得不少马匹驮着人影行来,王宗亮在一株大树后低喝一声:“上箭!” 再有一会,来人已到包围之中,似是一无所觉,王门主开弓对准当头之人,突然暴喝一声:“射!” 话音未落手上狼牙箭已飞了出去,紧跟着道旁“嗖嗖”声四起,马上也是惨叫声连连,人影纷纷倒下。两轮箭雨过后,王宗亮当先绰起银枪喝了一声:“上!”余人也是纷纷弃弓而起,执着兵刃冲了上去。 等王门主飞身而起,将仍座在马上的一人刺倒在地,才忽然感觉不对。扬手再挑起来一看,竟然是稻草扎就的草人,只是外面套了件衣服,缚在马上而已。 “不好!上当了!”王宗亮大喝一声,再看旁边的人,一连砍倒几人也俱是稻草扎的。 “快撤!”王宗亮这下真急了,对着众人大喊道。 就在这时,四下里突然间亮起无数火把,不知何处有人喊道:“剿灭金枪门,活捉王宗亮!” 紧接着四面八方尽是回应,话音未落又听弓弦骤响,一时间箭如雨下,金枪门中人不防之下死伤无数,王门主一面拨打着箭矢,看看四周已是目眦欲裂,现场之人可是他门中的大半精锐,如今难道要俱丧于此不成?当下也顾不得别的了,扬手一支求救的旗花打了出去。 他这边情势危急,金枪营留守的人也是不好过了。王威在营中等了一个多时辰,把呼延铭和杨羽都等回来了,却还没见着有人来,正暗自焦躁呢,忽见北边求援的旗花升了起来。 王三爷一惊,赶忙出帐召来主事的几人道:“不好,王门主遇袭了!” 骆义也是大急,看看身边的人道:“三师弟,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王威凝重的摇了摇头,正在忖思下一步如何是好,那边呼延铭已是等不急了,吼了一声道:“还想什么啊,快派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略作沉吟,王威也只得点了点头,道:“那呼延教头就去营外联络那接应的百人,前去探探情况。” “是!”呼延铭急急地一抱拳,拽过一匹马来飞身而上,直往营外赶去。 眼见着他出门不大时候,忽然就听营门外马儿悲嘶一声,紧接着喊杀声四起,正门口是火把通明,影影绰绰立了不少的人马。营中三人又是大吃一惊,一齐向辕门口赶去,这时就见呼延铭跌跌撞撞的奔了进来,见了人老远就喊道:“王大侠,骆门主,不好了,营寨被人围了!” 几个人更是吃惊,王三爷只喊了声“着人戒备”!带着人急急登上辕门处的箭楼向外望去,只见数十丈外横着一彪人马插住去路,当头是四门床弩正对着辕门,上面儿臂粗的弩箭头上寒光闪闪,再后边人群可见是张弓搭箭。这会儿呼延铭也爬了上来,指着营前的道路道:“王大侠,前面地上尽是铁蒺藜,我们的马冲不出去啊!” 几人听了倒吸一口冷气,王威更是眉头大皱,手扶垛墙探出身去,高声喝道:“门外何人!为何堵我去路!” 话音刚落,就听对面大笑一声,那人马两厢里一闪,正对面一人一骑行了出来,仰面对着辕门上面笑道:“好个‘围魏救赵’之计,久仰王三侠‘灵狐’之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小弟徐永年有礼了。”说着在马背上抱拳一揖,火光映衬下半边的黑铁面具,可不正是“鬼面诸葛”吗。 “鬼面诸葛!”王三爷倒吸了一口冷气,双眉都拧成了两股绳了,单手恨恨的一拍垛口道:“不好!中计了!” 刚待回头发信号救援,不想徐永年又高声笑道:“王三侠也不必忙活了,王门主已被我围在‘鸣鹄岗’下,自顾尚且不睱。至于村中的章思宇,王三侠请看。” 话说着手往村庄方向一指,辕门上人顺着他手指之处看去,就见那方杀声隐隐,偶有火光冲天而起。 第一百七十五章 忽见敌如潮败 眼见村中营寨也是被围,呼延铭已是急的跳脚,瞪着王威道:“王大侠,这可如何是好?你快想想办法啊!” 王威也是眉头紧皱,忽然扭头对杨羽道:“杨教头,此间以你轻功最高,我想徐永年必无那等人手将营寨团团围住,你可寻隙潜出去。我已让章少侠分出百人另行隐藏,你且寻之,带其先解村中之围,再去接应门主。” “可这里……”杨羽指指门外。 “无妨。”王威摇摇头,“此处营寨坚固,我们据险而守,他当也无奈。” “那好。”杨羽点点头,对着众人一抱拳,飞身下了辕门,向营后摸去。 辕门上王三爷见人远去,这才又转回身来手扶垛口,强压焦躁扬声道:“徐永年,既已如此,你何不放手来攻!” “哼。”徐永年冷哼一声,抬眼看了几人一眼道,“我知道有个叫萧宁的少年在你营中,今日我来并不为你,能拿下王宗亮已是奇功一件,我又何必在此冒险!” “哼,原来你也惧怕宁儿!”王威不屑的道。 “哈哈,是又如何!”徐永年仰面打了个哈哈,说道,“他就算再厉害,今日还能单枪匹马冲出来不成。此番你与那章思宇老实待着,天亮前我带人自会退去。否则,恐怕是鱼死网也难破!” “哼,”王威不甘示弱,手指北面说道,“今日你在此处人手还不知能不能拦下王门主,可那关外大营已被焚毁,你就不怕那些人手全军覆灭?” “哈哈,”徐永年又是一声大笑,看着上面道,“这些就不劳王三侠操心了,前日不防你‘瞒天过海’之计,今遭我岂能再无准备!虽不知你派得何人前去偷袭,可此次恐怕也等不得他们回来了。” 这话出口辕门上又是一阵骚动,只是王威尚且稳健,但这两只手也紧紧攥着垛口,青筋暴起。 “师弟,怎么办?”骆义已是大急,回头看着王威道。 “等!”侧头看看身边两副焦急的面孔,王三爷也是咬咬牙道。 “等!可这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呼延铭都急的直跳脚了。 “不要着急!”王威沉声道,“以王门主的武艺,此次神音教中本无可敌之人,我想他多半是夸大其词。再说梁长老那边,自有宁儿照应着,又出乎他意料之外,况且咱们也早派人去接了。而今我们当稳住人心,凭寨固守,定有转机,万万不可受其蛊惑,自乱了阵脚!” “嗨!”呼延铭气的一跺脚,看了看寨外,恨恨的说,“那我去门口守着,别让他们攻上来。” “也好。”王威点点头,又对骆义道,“大师兄可带几人在营中巡查,别让他们从暗中摸上来。” “是!”两人各自领命走了下去。 墙上只剩两人仍在对峙,王威固然是心急如焚,徐永年却也是不曾轻松,一时间两边只余火把的“噼里啪啦”在这夜晚中响起。相顾无言之下不觉四更过半,忽然远处有杂乱的马蹄声响起,墙上跟墙下的人都是一惊,王威一抬手,垛口上人个个张弓搭箭,徐永年忙回身,也有不少人箭指向了后方。 这时就听神音教后队中有人喝道:“什么人!止步!” 紧接着一声马嘶,有人答道:“是我!速报三爷,村中有变!” 跟着是一阵嘀咕,一个满身是血的汉子才被带到徐永年跟前。 见了徐三爷那人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三爷,村中的人马受袭,人手损失了大半,弓弩俱毁,营中的人……营中的人都跑出来了!” “啊!”徐永年吃了一惊,一把攥住他的胸前衣襟,将人从地上拎起来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三爷。”这下来人真要哭了,任由他拎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从身后杀出来一支人马,当时就打得兄弟们一个措手不急,加之他们人又多于我们,也就渐渐顶不住了。这会儿章思宇又趁机打开营门,使人清扫了铁蒺藜,冲出来放火箭烧毁了床弩。两厢一合我们根本就挡不住,只得退了下来。” “那些人呢!” “不……不知道。”那人战战兢兢的说道。 听了这话是让徐永年气得咬牙切齿,连说了三个“好”字,猛得将人掷了回去,转过头来指着辕门上的王威喝道:“好你个‘灵狐’,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哼。”王三爷在墙头上看的明白,猜到是杨羽等人已经得手,当下略压压了心中的焦躁,手捋短髯冷哼道,“任你何等奸诈,今日终难逃一败。徐永年,你生性凉薄,前次听说你将贵教新任的猛虎堂堂主坑在殿后途中,今次不知你还能拿何人作挡箭之牌啊!” “啊!”徐永年大吼一声,双目尽赤的道,“王威!休要挑拨是非!就算今日你派人把王宗亮救出来,我也要让这金枪营化作灰烬!来人!”说着环视了一圈,接着吼道,“上火箭!给我将这营寨烧了!” “是!”身侧之人齐应一声,一时间箭矢上都点上了火苗,就连床弩箭头都用浸油的棉布包上点着了。随着一声令下,万千火光好似流星划过天际,直往营寨中射去,不大时候近前的几处帐篷就被点着了。 墙上王威也是大急,一面命人开弓还击,一面急急使辕门下的呼延铭招呼人尽快救火。也就是两轮箭雨,北方的天空忽然又一道旗花炸了开来,王三爷皱着眉头打量了打量尚在思忖,外面徐永年却是愣了一愣,就在这时,旁边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襟道:“三爷,那好像是二爷他们撤退的信号。” 闻言徐永年举着的手一顿,猛一回头看向刚才溃兵道:“你们败下来有多少时间了?” 那人也是一愣,略一犹疑道:“大约……大约有半柱香工夫吧。” “半柱香?”这下轮到徐三爷的眉头拧成绳了,口中喃喃的道,“三十余里?不对,半柱香哪能跑出三十里去!” 越说声音越大,猛然抬头看向墙头的王三爷,扬声喝道:“王威!萧宁现在哪里!” “哈哈哈哈。”王威仰天而笑,响鼓不用重锤,都是玲珑之人,只看下边那焦急的神态,就知围堵王宗亮那一路也定然有失了。到了这会儿王三爷反而不急了,一手扶住垛口,一手拈着短髯道:“徐永年,到了如今你才反应过来,不嫌太迟了吗?今日你当如何?有胆量你就继续攻,我倒要看看,是你先攻开我这营门呢,还是王门主先带人回来灭了你们!” “你!”徐永年气的是钢牙咬碎,右手禹王槊抬起来指着王威,这个“攻”字却怎么也说出不了口。 此时还是身侧那人有眼色,赶忙上前一抱拳道:“三爷,攻不得了啊!二爷他们既已退去,王宗亮少时便到,如今我们不赶紧撤,定是要腹背受敌,说不得全得折在这儿了!” “嘿!”徐永年听了是一咬牙,手中的槊恨恨得垂了下来,看看微明的天色,猛然带转马头喝道,“将床弩焚了,撤!”自顾带马而去,连头都不曾回,后面人扔下火把点着了床弩,也赶紧跟了上去。 等到真见不着人影了,王威在倚垛口上才长出了一口气,左右看看刚上来的骆义和呼延铭,疲惫的道:“呼延教头,大师兄,这里我先守着,二位着人去打开营门扫清道路,收拾营帐,清点伤亡,若是顺利王门主少时便回。” “好。”两人点头应下,返身又下去了。 墙头上只剩王三爷和十余名士卒,一阵晨风吹来,王威竟然感觉有几分萧瑟,不由得紧了紧衣衫。再有一会儿,晨光已现朦胧,借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远远就听见有马蹄声急驰而来。王威踮起脚来眺望过去,不多时就见一队骑士冲开晨雾奔了过来,等到辕门一箭之外带住缰绳,当头的正是“神枪”王宗亮。 王威这时才急急下了辕门,招呼骆义和呼延铭迎了出去。营门大开,外面王宗亮早就下了马了,两侧是杨方、孟固和丐帮梁长老,后面才跟着章思宇、杨羽和袁家兄弟,远远看去人和马都是一身的血迹。迎到近前,王威一把扶住王宗亮,上下打量了几眼,叫了一声“门主”,后边的话张了张嘴,竟不知道怎么说了。 王宗亮拍了拍他的肩头,看了一眼后面仍然屹立着的营寨,这脸上的焦虑才卸了下来,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道:“贤弟,回去再说。” “好!”王威点点头,两人相携而入。 到了这时王三爷才看明白,当时出营王门主是带走的是四百儿郎,章思宇和杨羽提倾寨之兵救援也得有两百之众,可如今回来的多说也就是六百人,还得有百十位生面孔,却未见过,且是不论轻重人人带伤。 中军帐前王威犹疑了一下,心中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见紧跟队伍后边百十匹马上,居然驮着的是一具具的尸首!到了最后,竟有神刀门五老中两人的尸体! 王威此时手都颤了,和骆义对视一眼,侧头看向王宗亮道:“门主,这……” “唉,”王宗亮叹了口气道,“上当了啊,上大当了,此一番实是损失惨重,要不是梁长老和宁儿来的及时,就这些人马也几欲难回啊!” “对了,宁儿呢!”到了这时王三爷才反应过来,遍寻队伍竟没见着萧宁和楚月的身影,不由得惊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挽颓倾 遍寻队中不见萧宁和楚月的身影,王威是大吃一惊,猛然喊了声:“对啊,宁儿呢!”脸上焦急之色立现。 王宗亮伸手拍了拍他,苦笑一声道:“贤弟莫急,我带人赶的快,宁儿和月儿还在后面呢。” 话说着马挂銮铃声响,晨光中两人一骑往营门缓缓而来,等离近了才看的清楚,正是楚月和萧宁。此时的萧少侠双目紧闭,斜着身子躺在姑娘怀里,楚月姑娘更是一脸的担忧。 到了近前还是王威先抢了上去,伸手把人扶了下来,对着女儿连连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楚月摇摇头,抬头看了王门主一眼,王宗亮在后面咳了一声,略显尴尬的道:“贤弟,没有大事,宁儿是我打晕的。” 闻言王威不禁愣了一愣,缓缓的转过头来。 王宗亮赶紧摆摆手,挂着几丝不好意思的笑容道:“先把人安排下去,我们也都略作洗刷,到时帐中再谈吧。” “也好。”王威微微点头,让人安排去了。 不大时候,后营中伤者和逝者安排妥了,王门主几人才重新聚到帐中。看着有人端上水来,王宗亮也是无心饮之,只把桌子一锤道:“好个徐永年,竟让我等上此恶当!” “门主,你那边是怎么个情况?”王威也未端杯,侧着头问道。 “唉……”王宗亮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昨夜王门主发现自己上当,已然是四下里乱箭射来,当下里只得一面挥舞银枪拨打羽箭,一面让众人寻地藏身。可这山根之下一片空旷,哪里有藏身之地啊,于是眼见着门人弟子一个个中箭倒地,更有“神刀五老”中的一位,不防之下当场被乱箭攒了身。 一连三轮箭雨过去,黑暗中才有无数火把立起,更捅出不少人影,一时间喊杀声盈耳。此时王门主四下看去,能站立者竟还仅有半数,而未带伤者更是寥寥无几。可到这步田地还有何法,王宗亮把牙一咬,喝了一声:“兄弟们,和他们拼了!” 刹时间一片回应声地动山摇,虽说人人带伤,可金枪门中士气不减,尚能拿动刀枪都是努力挺直了身躯,只待上前迎敌。恰在此时,刚才掉下马的草人中也是一声暴喝,有十余道人影突然一跃而起,向着四周砍杀过去。 一刹那的愣神后,王宗亮才反应过来,这竟然是计中套计的“连环计”,马上草人亦有虚实,而真正的神音教门徒早在中箭之前就故作惨叫倒了下去,只待此时发难,如此天黑之下又有谁能分辨的清。 想清楚的王门主是怒吼一声,回枪刺倒两个扑上来的人影,再看时已方又有七八个人倒了下去,更有神刀门的另一位长老竟被乱刃分了尸。 银枪一顿再挑飞一人,王宗亮不觉得已是虎目含泪,暗道一声:“休矣,今日我当命丧于此了。” 眼见四下里的人影越来越近了,可身侧的偷袭者还没杀完,这败亡也就倾刻之间了。就在这时,远处黑夜中一声暴喝:“王门主休慌,梁荣来也!”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羽箭飞来,刚要围拢上来的神音教中人立时惨叫一片,余人纷纷转头去看,就见黑暗之中又有一彪人马冲了出来,当头之人伸手弃了长弓,绰起鞍边竹杖策马直冲了过来,挥杖连连抡倒数人,带着身后也不知多少人就杀透了包围。 此时王宗亮才算是精神一振,一时间却又是怒火中烧,挥枪大喝一声道:“儿郎们,援兵已至,夺马!与我杀出去!”话说着,抢过一匹空马,带人直往南面杀去。 这会儿的萧宁也正紧跟着梁荣向内杀去,忽然间眼瞥见一道乌光直往梁长老身后砸去,当下里槊尖急挑迎了上去。耳中就听“当”的一声暴响,萧少侠坐在马上的身形不禁顿了一顿,偷袭那人更一连退下数步去,不等稳下身形口中已是急喊一声:“不好!是萧宁!” 萧宁闻言定晴去看,却正是“断岳手”屈突明豪。这下怎能放过去,少侠立时是暴喝一声,手舞大槊直追上去。 恰在这时,旁边又有人喊道:“萧宁?哪个萧宁!四师弟?” 听到这声音萧宁又是一顿,伸手带住了缰绳,猛然间转头寻声望去,黑暗中只见人影重重,稍远些就分不出谁是谁来,可就盯着这些暗影,萧少侠的眼珠子却渐渐红了,攥着大槊的手青筋崩起老高,另一只手把缰绳也是越带越紧,直到胯下马长嘶一声,他这才暴喝声道:“亚博罕!你哪里藏!” 喊声未落已是挥槊劈倒身侧围上来的数人,舍了屈突明豪就待冲上去。 这时的梁荣已带人将王门主等人接出重围,正是到了萧宁身边。王宗亮听到吼声就知道事情不对,忙提马来到他身边,奋起膂力一把带住他缰绳喝道:“宁儿!对方人多势众,不可冲动!” 萧宁一带马没冲出去,反而让王宗亮拉着打了两个旋,猛转头已是目眦尽裂,两眼角挂着两行血泪道:“门主休要拦我,今日我定要取了亚博罕的狗头祭奠余伯伯!” 王门主一手死死地拽住缰绳,厉声道:“宁儿,余大哥的仇我比谁都急着报,可今日岂是报仇的时候!你难道要看着这数百人都折在这儿不成!” 就在这个时候,屈突明豪也提马到了亚博罕身边,低声道:“二师兄,发信号让三师兄一起撤吧,今番让王宗亮冲了出来,此时他若是稳住阵型,再和萧宁、梁荣联手,你我再硬拼下去,恐怕也是个两败俱伤啊。” 亚博罕略作沉吟,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人影,咬咬牙冷哼一声道:“好吧,便宜这个老贼了!”说着掏出一支旗花打上半空,一声唿哨带着人马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眼见敌人要走,萧少侠更是急了眼了,双脚死命的磕着马腹,只催得坐马来回乱跳,原地打了几个转,可就是挣不脱王门主的掌握。见着无用,萧宁一时也不管坐骑了,口中高喝一声:“亚博罕,你哪里走!”双脚一点蹬就待飞身而起。 还是王宗亮手疾眼快,松了缰绳一把压住他的肩头,将他又按了回去,喊了声:“宁儿,你哪儿去!” 再看萧宁回过头来,双目瞪着王门主,竟然露出几分疯狂之色。王宗亮心中一突,二话不说,赶忙一记手刀砍在他后颈之上,将他打晕过去,这才一把揽到自己马上摇头叹道:“痴儿啊,痴儿,你这又是何必!” 说着看看退下去的人马,再回头看看遍地的尸横,又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对着身边的人道:“去个人,把马牵回来,剩下的人尽快请点伤亡,门中之人的尸首一具不能少,尽皆带回去好生安葬,速速离开此地,以防生变。” “是!”渐渐聚拢上来的人也是低声回应,又散了开来。 半个时辰后,剩余的人马整顿完毕,王宗亮看看搭在坐骑上的尸首,再瞧瞧满是伤痕的生者,也是泪眼暗含,只猛得把双目一闭,再睁开眼时飞身跃上自己的坐骑,一手扶住身前的萧宁,一手一抖缰绳道:“走!回去!”话落当先策马前行。 一行人逶迤向前,除了马蹄声和偶尔的兵刃碰撞声,竟无一人说得一句话出来,当真让人沉闷异常。就在此时,对面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奔来,众人一惊,王宗亮更是伸手带住了马头,将身前的萧宁紧了紧,一手摘下银龙没缨枪向后一摆,轻喝道:“戒备!列阵!” 后面的剩余门人子弟齐刷刷的一带马,一座枪阵骤然成型,只将那从关外赶来的丐帮弟子与一从尸首隔在了阵后。 不大时候,黑夜中已隐约可见有无数人马急奔而来,更有话语随风传来:“快!杨教头,叫人快些!” 听到这声音王门主反是松了一口气,轻轻垂下枪尖扬声问道:“宇儿,是你吗!” “师父!”对面打头的人影也是顿了一顿,猛然高喊一声,再带人急催马赶了过来。到了近前滚鞍下马,这才看的清楚,可不是章思宇、王楚月、袁家二人和杨羽教头吗。 章思宇马前躬身行礼,口中道:“师父,可接着你们了。” “好,好!”王宗亮将萧宁交给身边的人,也下马扶起诸人,看看也是人人带伤,不由得虎目含泪,几有种再世为人之感。 旁边楚月没看见别的,早就注意到晕迷的萧宁了,禁不住跨前一步问道:“王师伯,宁哥哥他……” “唉。”王宗亮摇头叹息,将事情大略一说,最后苦笑道,“我看宁儿也是急火攻心了,生怕拦他不住,也只得打晕了他。” “嗯。”姑娘轻轻点头,上前将晕迷的人儿接了过来,这时就见杨羽上前抱拳道:“门主,此时不是久话之时,我们闯出来时徐永年正在带人围攻别院,王三爷和骆门主仅带百余弟子坚守,还需速速回援!” “啊!”王宗亮又是一惊,抱怨一声,“为何不早说!” 说着绰枪飞身上马,纷咐道:“快!还跑的动的与我放马急驰,速回别院!重伤的照看尸首,随后跟来!”回头再对着楚月道,“月儿带着宁儿,不要着急。” “是!”在场众人齐应一声,王姑娘也是颔首应下,这才见王门主一马当先,带着大队人马泼剌剌的向金枪营急驰而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擒俘获 帐中王宗亮将这一夜之事一说,也是掩面叹息,良久才再次道:“此次门中损失上百儿郎,可谓锐气大挫,恐怕要休养一阵了。” 王威在旁边跟着也是连连摇头道:“是我计算不精,才让门主上此恶当,门中弟子……” 王宗亮摆摆手打断了他自责的话语,苦笑道:“这怪不得贤弟,谁也没想到徐永年竟有如此胆量,将他教中一干人等俱潜入关内,反让关外大营作了诱饵,实是兵行险着啊。” “呵,”王威也是自嘲的一笑,哭丧着脸道,“枉我自称聪明,平日里所视甚高,而今在这西北却是次次吃瘪。这徐三之智,非我所能及也。”说罢,也是连连摇头。 “可以了,”王宗亮也是长的出了口气,直了直身子安慰道,“贤弟未来之时,我等都让人蒙在鼓中,形同瞽矇,只等你到才解开此局。今日不过一时之失,万勿泄了士气。” 王威低着头没有说话,帐中其余人等更是一时无语,不禁都寂静了下来。 就在此时,帐外脚步声响起,帐帘一挑一个传令兵行了进来,上前单膝点地报道:“禀门主,营外徐永年带屈突明豪、巴克鲁要见门主!” “什么!”主位上王宗亮一惊,旁边众人也齐刷刷的抬起头来。 就听一声怒吼,别人还没说话,“莽牛”南庆山先自忍不住了,抬手“嘭”的一声将身前的桌案拍得粉碎,起身绰起背后的合扇板门刀,抢了出来喊道:“兔崽子,他们还敢来!看我不去取了他们的狗头祭奠两位师弟!”说着,迈步就要往外走。 “师弟!”骆义一皱眉头,低喝一声道,“王门主自有决断,你急什么!” 王威也是轻“嗯”了一声,看着南庆山道:“南师兄,莫急,咱们先看看他们此来所谓何事。” “嘿!”南庆山恨恨得把刀攥在地上一顿,侧头看时王宗亮已然起身,招呼众人道:“走,一起去看看,这‘鬼面诸葛’又来耍得什么花枪!”帐中之人闻言纷纷起身,各绰兵刃相携往营门而去。 营口门数十丈外,果然是徐永年三人高据马上,正自往营中打量,眼看着王宗亮和众人行了出来,才遥遥的一抱拳道:“王门主,诸位请了!” “徐永年,你又到此何事!”王宗亮站在门口冷眼瞧着对面的人,沉声喝问道。 “王门主,昨夜我十二师弟被贵门所虏,不知能否归还?”徐永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嗯?”听到这话在场之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王宗亮一皱眉头,和王威交换了个眼神,跨前一步道:“我等并未虏你那十二师弟,阁下恐怕找错门了!” 经王门主一说,徐永年在马上也是锁紧了双眉,仔细打量了一番对面几个的表情,猛得把马头一拨,说了声:“咱们走!” 王宗亮见了二目圆睁,喝道:“这金枪营前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徐永年,你也忒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了!”话音未落寨墙上一排排弓箭手齐刷刷得张弓搭箭,箭楼上床弩也“咯咯”直响,三支儿臂粗的弩尽指向三人。 “嗤,”徐三爷轻笑半声,再次带回半个马头来,先瞅了瞅垛口的弓箭手,再斜瞥着营门前的众人道:“王门主,你也太小瞧我徐某人了,没有两手准备我岂能孤身犯险!”说着高喝一声,“带上来!” 话音刚落,就见远处行来四个神音教众,推推搡搡得将两个捆成棕子似的人拥到营前,切近了观瞧,才知是当日杨羽留在榷场观察动静的两个斥候。 到了这会儿才听“鬼面诸葛”再次笑道:“王门主,这两位恐怕是贵门中的吧。本来我想把人绑了来换我那十二师弟,可刚才你王门主说未虏得人来,我且信你。可今日门主若不放我等走,恐怕这两位兄弟也少不得为我们陪葬了。到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不顾下属死活,难免要寒了你门中之人的心了,你又如何保得侠义之名呢?众叛亲离,亦不远矣。” 一席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王宗亮也是僵在那了。南庆山恨恨得一跺脚,就待跳上前去,却被骆义一把攥住了衣袖,对他摇了摇头。 场中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王宗亮,是擒是纵只等他一言而决。到了这会儿王门主也是犯了难,两道眉头拧得跟两股麻绳似的。就在此时,王威在旁边轻咳了一声,斜眼瞅着对面的几人,附耳在王宗亮耳边低语了几句,王门主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望向对方道:“把人留下,你们滚吧!今日暂且作罢,他日见着再分生死!” “哈哈哈哈,”徐永年朗笑一声,侧着身子抱抱拳道,“好,不愧为是一派宗师,爽快!那小人就此告辞了!” 说着一招手,道了句:“把人放了,咱们走!”当先拨转马头,带人而去。 早有人拥上前去给两人松了绑,王门主也是宽慰了一番,使二人回帐休息了。 等再回到中军帐里,恰见楚月搀着萧宁走了进来,王宗亮急走几步上前扶住道:“宁儿,如何了?是伯伯下手重了啊。” 萧宁羞惭的摇摇头,说着:“只是宁儿不懂事,怨不得王伯伯的。” “好了,这事也不必多说了。”王威上前分别劝慰两人道,“咱们还是先进去商议下吧。”众人俱是点头,又一起回到帐中。 帐中还是王威先皱着眉头问道:“门主,刚才之事您又如何看?” “嗯,”王宗亮也是大感疑惑,扫了再座的众人一眼道,“按说昨夜我们撤的匆忙,不可能有人虏了‘夺命太岁’项文诲去啊。莫非其中有诈,徐永年又想得什么阴谋诡计?” “不像。”王威沉吟许久,最终还是摇摇头道,“刚才观徐永年面上虽是从容,眼中却仍有几分焦急之色,尚作不得假。况且这西北都隐传神音教中暗分三派,亚博罕、巴克鲁、公孙兄弟俩和左右护法忠心于岳长海,徐永年、屈突明豪、项文诲与四路使者一心,其余尽听耶律雄差遣。三方势力又以徐永年最弱,今日若不失了项文诲他定然不会亲冒其险到这营门前来。” “有道理!”骆义也在旁边轻轻点头,可又疑问道,“既然我等并未出手,那这项文诲又到何处去了呢?莫非昨夜死在了乱军当中?”说着目光转向了王宗亮。 王门主听了也是一皱眉头,又把目光转向杨方,杨教头在座上沉思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带人查点尸首之时并未见他。” “不可能是死在乱军之中了,”王威也摇摇头道,“要不撤退之时亚博罕早就能有所觉了,徐永年也不可能再来要人。” “那……”帐中之人又是一阵沉默,许久之后只有王三爷喃喃的说了一句:“难道在这西北,还隐了第三方的势力不成?”话说着两道眉毛都拧成了一股绳。 就这会儿,突然一阵“咕咕”声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就见楚月姑娘脸上一红,王宗亮在上首打了个哈哈道:“好了,天都快晌了,全折腾一夜了,还是先吃饭吧。管他哪方势力,总之还没找到咱们头上来。午后灵棚搭就,再一起去祭奠吧。”众人哈哈一笑,这才纷纷起身离帐。 等到下午后营校场中搭好了灵棚,王、骆两位门主带人前往祭奠了亡灵,这才各自回营稍歇疲惫的身形。 一日之间再无他事,只是到了夜间,营外小村之中才有一条人影一跃而起,沿着屋脊直奔村南小庙而去。等到了庙顶上,却又不再隐藏身形,径直跃到院中轻咳一声。话音未落,一条人影如急风般从屋中抢了出来,等看到院中之人了,才猛得刹住身形,躬身下拜道:“小的见过大人。” “嗯。”来人轻应了一声,转过身来,借着月光就见红衣上绣得一个“圣”字。 血圣低头打量了打量还躬着身子庙祝道:“起来吧,黑使是否还在这里?” “黑使大人未在此处。”老庙祝直起身来说道,“不过属下能联系到他。” “好,速去叫他前来见我!” “是!”老庙祝再一躬身,急步出庙而去。这一去也就有半个更次,门外才有脚步声又响起,少顷两人走了进来,乔五爷黑巾蒙面向着背对自己的血圣躬身施礼道:“属下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深夜相召何事?” “项文诲是你派人抓的吧?”血圣猛转过身来,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乔五略一犹疑,忙点头道,“是小人抓的。” “可被什么人查觉?” “没有!”乔斩钉截铁得道,“小人是看他奉亚博罕之命回去收拾尸首时下的手,当时他身边十余个神音教众也是抓的抓,杀的杀,事后也处理的很干净,保证没留下丝毫蛛丝马迹。” “嗯,那就好。” 乔五爷这才松了口气,忽又听血圣问道:“可问出些什么来?” 听了这话乔五面巾下的眉头又皱起来了,看了老庙祝一眼道:“你着人去四下里守好,我和大人有要事谈!” 第一百七十八章 闻生阻碍 打发走了庙祝,黑使乔五这才一伸手道:“大人,咱们屋中谈吧。” “嗯。”血圣一甩袖子,当先向内走去。 屋中两人坐好,乔五才底气略显不足的道:“大人,项文诲属下已经审过了。可……可什么也没问出来。” “嗯?”血圣两眉一皱,斜眼瞥了过去,道,“什么也没问出来?” “是的。”乔五的头垂的更低了,“属下是严刑拷问,可他就一句话,根本没见过什么‘四圣秘藏图’。” “那他说没说岳长海此来中原所谓何事?” “这……”乔五略作思考,最终还是摇摇头道,“问了,可他说此中之事甚是机密,只有岳长海和耶律雄知道,别人都是讳莫如深。” “嗯。”血圣微微点头,一手轻拍椅子扶手,许久未曾说话,忽然又抬起头来问道,“人还活着吗?” “活着。”乔五抬起头来看着他。 “把人给我带上来,我亲自问!” “是!”乔五起身一躬,快步走了出去,不大时候,拖着一条人影走了上来。 等他往中间一摔,就见这人四肢扣着拇指粗的铁链,浑身上下早已是血肉模糊,只从脸上还勉强辨得出模样甚是清秀。此时被这一摔,爬在地上勉强哼哼了几声,证明还有口气。 血圣打量着伏在下边的人影,许久之后伸手要过那张水墨图画来,轻哼一声道:“项文诲,我且问你,此图你可见过!” 地上的项文诲勉强把头抬起来,看了看座上的人,又看看那幅白绢,摇摇头有气无力的道:“你们都问过多少遍了,我说了,我没见过!” “那好,”血圣把图收了回来,接着问道,“你们师兄弟就只有十二人?” “你怎么知道?”项文诲闻言也是一愣,奇怪的问了句才接着道,“本来还有过一个师弟,名叫尚中庭,是五师兄的亲弟弟。可自从师父闭关时私入中原,就再也没了消息,此事也有十多年了。”看样他是彻底认栽了,一时间是知无不言。 “他当时是带几个人走的?” “这……好像是四个。” “后来可有回来的?” “不知道。”项文诲又摇摇头,“为了此事大师兄当年大发雷霆,还派人去寻了好一阵子,以他的脾气,就算是有回来的也早让他处死了。” “嗯。”问到这儿血圣微微一顿,沉吟了一下才又道,“那这次岳长海和耶律雄南下又所为何事?” “这我真的不知道。”项文诲无比委屈的道,“师父和大师兄此次南下甚是机秘,为的什么也就只有他两人知道,连三师兄那都不一定得的到消息,也只是听命行事。” “废物!”血圣瞪着他,啐了一口道,“这也不知,那也不知,我还留你何用!”说着袖袍一挥,桌上的茶碗盖飞了起来,打着旋儿从他的喉头抹过去,就见他腔子中的血带着泡沫鼓了出来,人也是两眼暴睁,嘴似离水的鱼般张了张,“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眼看着死尸倒地,旁边的乔五也是一惊,就听血圣冷哼一声道:“费这么大力气,就抓了个一问三不知的废物!你们也是废物!” “是是……”乔五额头上冷汗吟吟,立在那只是点头。 过了一会儿,血圣的气好似消了,抬头瞥了他一眼道:“把抓来的人都处理了,手脚干净些。” “是。”乔五赶紧点头。 “神音教那继续派人监视,不可懈怠!” “这……”乔五抬头看了座上的人一眼,鼓了鼓胆子道,“大人,如此审都没审出东西来,再去跟着恐怕也难有什么收获了吧。” “你知道什么!”血圣又瞥了他一眼道,“岳长海和耶律雄将这事做的越隐密,证明其所图越大。你想想,当今江湖上,除了‘四圣秘藏图’还有何事能让这二人如此上心。” “这……”乔五沉吟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属下也想不出能有其他了。” “可……”说着再抬头看了血圣一眼,接着道,“就算是为了那宝图,照项文诲刚才所说,此地之人也无有知情者,继续监视又有何用?” “嗯。”听闻这句话,血圣也微微点头,又是许久沉吟后道,“那也不能再让他们赖在边关了,岳长海既然想把王宗亮钓在这里,那我们就要想办法将其放归中原,如此才能真正的浑水摸鱼!” 言罢再沉思片刻,忽然抬头对着乔五问道:“今日可是八月十三?” “是的。”乔五在旁边应道。 “好!”血圣嘿嘿一笑道,“你去帮我做一件事!”说着就见红巾微动,室内却是无声,可乔五爷的眼睛越睁越大,显然这番话是以“传音入密”之功说出来的。 许久之后他两手都已微颤,口中惊道:“大人,此举是否太冒险了!” “无妨,”血圣哼了一声道,“到那日榷场守卫必然懈怠。况且你只要够快,到时神音教只收拾残局都忙不过来,哪里顾得上追你们。再加上这祸水东引,哼哼……” “这……”乔五还是有些犹豫。 “行了,”血圣挥挥手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着一边道,“事就这么办了,至于怎么去做到,你再安排吧。”话说着已到屋外,再一纵身就没了踪影。 屋中乔五这才一屁股坐到椅中,抬手拭了拭额上冷汗,喃喃的说了句:“大胆,真是太大胆了,这位大人真是好大的胆子!”许久之后打量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才起身找人收拾残局去了。 一夜时间眨眼又过,到了今日已是八月十四,金枪营中是喜忧难辨。帐里王宗亮、王威等人正在商议布防之事。昨日少了百十个人手,已是捉襟见肘,而榷场那边徐永年既然来了,定然也是带了大批人手,更是让人心焦无比。王威此时提议,村中营寨暂且撤回,此时敌众我寡之下,不宜再分兵两下,应集中力量坚守一处,再思他法。回过头来又对着梁荣道:“梁长老,此时是敌强我弱,营中正缺人手,可否带人先暂驻于此,也好助我等一臂之力?” 梁荣捋捋胡须,微微点头刚要说话,忽听帐外一声:“报!”一个传令兵挑帘而入,单膝点地。 “何事?”王宗亮看了他一眼道。 “禀门主,营外有丐帮弟子求见。” 王宗亮皱皱眉头,看了梁荣一眼道:“让他进来。” 传令兵出去,不大时候一个三袋弟子快步走进帐来,先对主位上的王门主行了一礼,扭头看见旁边的梁长老了,面上欣喜的道:“长老也在,真是太好了。” 王宗亮看了梁荣一眼,没有开口,就见梁长老先自问道:“怎么了,你来何事?” “长老,”那弟子趋前一步道,“昨夜太原分舵受到神音教中人数次袭扰,伤了许多名弟子,刘舵主特让小的一早赶来向王门主求援,没想到您老也在这儿。” “啊!”梁荣已经站起来了,急声问道,“那而今舵中如何?” “舵主已将撒出去的人手尽数撤回,目前只坚守舵中待援。” “这……”梁荣闻言看向王宗亮,王宗亮也是眉头大皱,把目光转向王威。 王三爷在旁边捋着短须,最终是叹了口气道:“好快的速度!这定然是徐永年想清楚了昨夜救门主回来的是丐帮中人,这才使以前潜伏之人夜袭分舵,逼梁长老回去,尽一步削弱这金枪营中的力量。” “那当如何是好?”王宗亮赶忙问道,梁荣几人的目光也转向他了。 “没有办法,”王威摇了摇道,“只能是梁长老抓紧回去。太原那边潜进来的是猎豹、灵猿、狸猫三堂之人,精于刺探暗杀。咱们虽说剿了这么久,恐难伤其筋骨,梁长老不回去坐镇,单一个太原分舵是决对顶不住的。这又是徐永年的阳谋,根本无法可解。” “嗨……”王宗亮叹了口气,也走下帅案抱了抱拳道,“既如此,梁长老,在下也不敢多留了。长老还是带人速速回转,救命之恩容王某日后再报。” “门主哪里话,”梁荣也是赶紧还礼,“那话不多说了,在下这就回去。” “长老且慢!”这次说话的却是王威。就见王三爷从座位上站起来,手指舆图道:“宁儿来时曾遇贵帮弟子遇袭,临终时说过浮水二字,这几日一忙竟忘了告知于你。我推测很可能说的是这浮水镇,长老回去可先急袭之,当有蛛丝马迹可寻。” “好,多谢王大侠指点!”梁荣一抱拳,带着人急匆匆的去了。 丐帮中人去后,帐中更是沉闷了,许久之后王宗亮看看王威道:“贤弟,如今要怎么办?需从门中再调人手过来吗?” 王威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道:“不可再调了,门中也不过还有杨猛教头和两百弟子镇守,今日后患未清,再往这调只恐让人抄了老巢啊。” “那……”王宗亮看着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哼,”王威冷哼一声道,“如今兵合一处,这营中还得有六百儿郎,以门主和宁儿的武艺,在座诸位的身手,再加上这关内之地徐永年行事也颇多顾忌,如此天时地利之下,我就不信斗不过他。”说着,恨恨的一拳捣在桌案上,再场诸人闻言言也是暗暗咬牙,俱是微微点头。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夜宴中秋欢饮 眼看丐帮的人走了,村外营中的人也撤了回来,王宗亮带几人在营中巡视一番,这才说道:“贤弟,明日就是中秋节了,贤弟对这营中有何安排?” “也没有什么安排。”王威看着榷场方向摇了摇头,道,“明日只需要照常安排人来值守,不使松懈及可,其余我自有计较。就算徐永年有什么动作,你我也只需以不变应万变,料他也拿我们没法。我现在所虑的是半月之后,武林大会即将开始,到时门主一去华山,何人可镇守此处啊!可若不去,这十年一次的盛会,岂非……唉……”说着叹了口气。 听了这话王宗亮也是皱起了眉头,良久之后展颜道:“无妨,还有这半月时间,我来安排,到时候最少逼他不敢稍动。” “噢?”闻言王威也是一喜,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只是道,“那今日与门主安排妥当,我就去准备中秋几日营中防守之事,到时看看能不能再会会这‘鬼面诸葛’。” “也好,那贤弟请。” “门主请。”两人互一谦让,又继续走了下去。 一日过去了,到了第二天就是中秋佳节了,灵棚中三日祭奠也撤了下去,王门主遣人将骨灰尽送回门中,营中略作收拾,也添了几分节日之气。王威对巡哨的兵卒另作了安排,一切都是外松内紧。不多时营门大开,几队哨探飞驰而出。 等到天色一晚,营中火把点起,灯火通明。后营里杀猪宰羊热闹非凡,更有一坛坛的美酒被分了下去。只有王宗亮看着是略皱眉头,使人叫过王威来问道:“贤弟,如此欢宴是否过于松懈了?” “门主勿需多虑,”王威笑呵呵的摆摆手道,“小弟早有安排,管教他无胆前来。” 王门主听了这话有几分疑惑,只是王威笑呵呵的拽着他向帐中走去,边走边道:“前日一战营中士气低迷,正好节此节日之机多分些酒食下去,提提将士们的士气……” 且不说这金枪营里如何,再说榷场之中,长官也是将不少酒肉分了下来,士卒个个面带喜色,这守卫上也不觉松懈了几分。 马市大帐中,徐永年仍是高座主位,手中捧着书卷,下面十二杰中剩余几人却是分坐两厢,脸上俱有几分愁苦。只有“食痴”巴克鲁在帐中来回踱步,少时应是再也忍不住,猛转身对着徐永年道:“三师兄,咱们就这么干坐着?” “要不还能怎样?”徐永年闻声放下书卷,看着他道。 “十二师弟至今没有消息,难道我们就不出去找找吗?” “找?去哪找?”徐永年苦笑一声,“王宗亮那我也去问了,他根本就没有消息,我们还能去哪找?” “王宗亮的话又怎能相信!”巴克鲁也是急了,瞪着眼睛道。 “不信又能如何?”徐永年反问了一句,“而今王宗亮和萧宁两人都在那金枪营中,咱们谁又能攻的进去?再说,王宗亮虽与咱们为敌,可其为人不失君子之风,他的话还是可信的。” “那……”这下巴克鲁也是无言了。 “那师弟你说今日该当如何?”亚博罕此时也睁开微眯的眼睛,看着主位道。 “只能等。”徐永年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叹了口气道。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巴克鲁站在下边低声咆哮道。 “咱们此来的目的,”徐永年没有搭理他,只是接着道,“本为将王宗亮和整个金枪门钓在西北,不使其南下中原给师父再添麻烦。想那中原之地‘三帮四派’,号称七大宗师,也只有这七人甚与师父匹敌。而其中少林、纯阳两派远居方外,无念和陈道远少踏足江湖;天医门秦镇泉虽说火爆,却也因门中不喜武者多矣,难离本门;邢谨这十几年来心灰若死,只知固守长江水道,加之有阻拜火教北扩之意,也无睱他顾;拜火教更不用多言,虽说其教主神秘,难探真容,可此教行事亦正邪难辨,更似其志无意于江湖,这些对师父和大师兄中原之行均不成阻力。唯有丐帮和这金枪门,一个世仇难了,一个死忠于大宋,知师父南下定不肯干休。丐帮太散,不好处理,所以我才在此设计困住金枪门,减少师父的阻力,可如今……” 说到这儿长叹一声,随后化作一声苦笑接着道:“本来一切顺利,可谁知让梁荣钻了空子,这计谋就有了破绽。后来王威来此更识破了我等之计,这才引出后面的许多来。到此我又另设一计,引骆义出来以困之,本想以‘围点打援’之法,趁王宗亮一人不能兼顾两头,疲于奔命之际,逐步蚕食金枪门的势力,终能逼其龟缩。可谁成想半道又杀出个萧宁来,至使功亏一篑。今番对方已有两人武艺超群,一攻一守间关外大营已不可依仗,我这才孤注一掷,将人尽数带入关内,借榷场中的官府势力以傍身,更可对王宗亮再施压制,令他抽身不得,可如今看来这步棋真走对了吗?” 下边一时无有人接话,俱是陷入沉思之中。只有巴克鲁忍不了多久,猛得抬头问道:“三师兄,你说这些与十二师弟失踪又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徐永年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若这人不是王宗亮劫的,那又说明什么?” “说明……”屈突明豪沉吟着,不敢肯定的接话道,“说明在这西北,除了我们两家之外,还有第三方之人?” “不错!”徐永年肯定的道,“明面上的不可怕,这藏在暗中的才是最可怕的!对方作的如此干净隐秘,现下我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又何从找起?” 听这一言帐中之人只感觉一股凉气升起,更是无人言语了。许久之后还是巴克鲁咽了口唾沫道:“三师兄,这不过是你的猜测之言,能……能作得准吗?” “八九不离十吧。”徐永年往后一靠,仰着脸道,“照当时情形来看,王宗亮撤走,不说急急如丧家之犬,也相差不多,根本不可能布置人手看看有没有人再次回去。而二师兄又是在撤回半程之后才让十二师弟回去收拢尸首的,这中间一来一往耽搁不下大半个时辰,所以我料定其中是另有人所为。当日我去问寻也不过是抱着一份侥幸之心而已。” 又是一阵的沉默,座下之人从心里其实也默认了这个推断。这会儿是屈突明豪抬起头来,看了看他问道:“那三师兄今夜又有何安排?” “没有安排。”徐永年微笑说道。 “这……”下边的人可是面面相觑了,亚博罕看着他道:“怎么会没有安排呢?今夜是中秋之日,你看这榷场中看宋兵都喝的东倒西歪,值守如此松懈,我想那金枪营中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此岂非正是你我突袭之机?” “二师兄太小看王宗亮了。”徐永年还是笑着摇摇头,“想那杨家几代军旅,王宗亮也终归是天波府出身,岂能为区区中秋之节而有所松懈?况且更有王威这只‘灵狐’在侧时时提醒,今夜你以为是个机会,也许就是个陷阱。” 亚博罕退了回来不再言语,巴克鲁在地上转了两圈,猛把头又抬起来道:“不行,是不是陷阱不去看看哪能知道!二师兄,我看你的想法对,咱们得去看看!” “那……”亚博罕又把头抬了起来,颇有几分意动之色。 巴克鲁又猛把头转向公孙翔和冯三立问道:“九师弟、十师弟,你们俩同去吗?” 在座的二人对视了一眼,俱都站起来一抱拳道:“两位师兄若去我等愿附骥尾。” “好!”巴克鲁大喜,转头又望向亚博罕。 亚博罕稍作沉思,起身向着徐永年一抱拳道:“请三师弟拨我一支人马,我也想去看看。” “好吧,”徐永年无奈的叹了口气,挥手招进平南营的两位将官来道,“二师兄就带上平南营的两旗人马,再从门中选百名弟子同去吧。需记小弟之言,如发现异常定是有诈,切不可莽撞。好容易将丐帮的人调走,你我此间人马不过略胜于金枪营中,若再有失恐难对其有威摄了啊。” 听他说的真切,亚博罕也是点点头,招呼几人一声出帐去了。等到三更将近,一队人马五百有余悄悄出了榷场,等到了远处,才听当头的亚博罕一声招呼,纷纷扬鞭打马对着金枪营的方向赶了下去。马上之人正在飞驰,冯三立偶尔向后瞥了一眼,忽然惊叫一声道:“二师兄,你看!” 前面的亚博罕闻言回头一瞧,也是猛得一惊,急勒缰绳高喊道:“停!” 大队人马停了下来,巴克鲁圈回马头问道:“二师兄,怎么了?” 亚博罕摇摇头,手抬马鞭向来路一指,众人寻着望去,就见从榷场那边开始,每隔一两里地就有一盏孔明灯高高升起,逐渐往自己的方向延伸过来。不大时候身侧树稍上火光一闪,也是一盏灯升起来了,然后再是前路,跟着一盏盏的飘了上去,直到远处。 看着这般情形,巴克鲁的性子又上来了,飞身下马喝道:“我倒要看看是哪帮兔崽子在捣鬼!”说着急步抢入林中。 “六师弟,小心埋伏!”亚博罕在马上喊了一声,再看时已没了人影。场中之人正自担心,公孙翔和冯三立刚要抢进去接应,却听林中怒吼一声,一株大树“喀嚓嚓”倒了下去,巴克鲁又怒冲冲的走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章 巧设疑云 路上的人马疑神疑鬼,榷场中自从亚博罕带人出来,徐永年和屈突明豪也早就立在帐篷上远远眺望。眼见着孔明灯自榷场前升了起来,徐三爷也是叹了口气,侧首道:“下去吧,他们马上就回来了。”说着当先跃了下去。 屈突明豪打量了打量外面,又看了徐永年的背影一眼,也是叹息一声跟着走进帐中。 帐中两人对着灯火,都没有言语,就等亚博罕几人回来了。可就在此时,忽然听远处隐约传来喧哗之声,二人正自奇怪,猛得帐帘一掀,石掌柜的闯了进来道:“三爷,四爷,不好了,咱们的另两处马市起火了!” “什么!”座上的二人一惊,齐齐闯出帐外,就见不远处火光冲天,人喊马嘶声不绝于耳。 徐永年一拍巴掌,刚喊了一声“不好!中计矣!” 屈突明豪就看见身旁营帐间暗影里火光一闪,紧接着一道人影闪过,自己营中竟也有几处火头冒起。这下屈突四爷大怒,暴喝一声:“住手!什么人!”一跃追了过去。 徐永年回首看去,才叫了声:“四师弟,莫追!”话音未落已不见了人影。 “嘿!”徐三爷气得一跺脚,口里说了声,“莽撞!”抬手招来石掌柜的吩咐道,“趁着混乱,速速把此处从关外潜进之人送出榷场,去通知另两处马市也是如此。特别是兵器和受伤者,万勿露了行迹。另外派人去迎上二爷一行,让他们寻地藏身,万万不要回来!” “是!”石掌柜赶紧应下,一面派人救火,一面遣人去做了。 这边刚吩咐完,那边屈突明豪也黑着脸从帐后转了回来。 “回来了,如何?”见人回来了,徐永年才算松了口气,看着他问道。 “哼。”屈突四爷冷哼一声,说了句,“身手不弱,倒是滑溜得紧,让他遛了。”说着打开手掌,里面攥着一角黑布。 “这是什么?”徐永年眉头一皱,看着说道。 “从他衣襟上撕下来的。”说着展平开来,上面赫然绣着一个血色八卦。 “阴阳宗?”徐三爷这下眉头大皱,两个指头捏起来看了看,抬头对着屈突明豪道。 “应该是。” 徐永年摇摇头未置可否,伸手把它揣入怀中,转身道:“巡查的兵丁很快就到了,其余人等我都已让石掌柜的送出去了,你我也未有登记在册,还是躲躲吧。等这波人过去再想办法出去。”话说着往帐中转去,最后又传来一声轻笑,“养足精神,等天亮了还有朋友要会。” 这一闹腾足足一个多更次,等到天色微明火势才算熄了。出了这般事情,让人连节都没过安稳,不说值守的将官一肚子气,榷场中的兵丁都直骂娘,三处马市掌柜的更是不敢多说什么,只言道伙计喝酒误事,失手打翻了灯火所至,挨了一通训斥黑着脸回来了。 榷场中的善后暂且不提,再看这一夜之中,金枪营中是欢声笑语,一扫前日的颓唐之气,中军帐里诸人更是开怀畅饮。只有坐在主位的王宗亮心中忐忑难安,下面王威早就看出来了,直到这喧嚣渐渐低了,才举起杯来呷了一口道:“门主只管放心,这几日弦绷的太紧了,今夜且让兄弟们醉上一场稍稍放松几分,管叫他徐永年不敢前来。” “这……”王宗亮手端酒盏看着他道,“贤弟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好药,好药……”王威摆着手哈哈大笑。 话正说着呢,忽有传令兵进来报道:“禀门主、王大侠,营外孔明灯升起来了。” “怎么回事?”王宗亮满脑子疑问,看着来人道。 反是王威捋须而笑,执酒起身道:“门主,大师兄,诸位且随我出帐一看便知。” 几人随他来到帐外,就见自营门两三里之外起,一串孔明灯飘飘而起,一直延伸向远处,看那方向正是直指榷场之地。王宗亮看着还是有几分迷糊,不由得转头问道:“贤弟这是何意?” “哈哈,这是说徐永年已经派人来偷袭咱们营寨了。” “啊!”王宗亮惊出来一身冷汗,看看营中都喝的醉醺醺的兵士,跺跺脚道,“这可如何是好!贤弟,你误我啊!”说着回头就要去寻披挂。 “哎,门主莫慌。”王威仍然笑着,一把攥住他的臂膀,胸有成竹的道,“今夜若无此灯,那徐永年或许来袭,可见了此灯,他就算带着人马出来榷场,也必得回转。” “这是为何?”这一下不但是王宗亮听不明白,余人更是大为好奇。 “走走走,回帐听我细说。”王威还是笑着,带人重回帐中。 待众人重新坐定,王威手捻短髯,微微一笑道:“这次徐永年将大队人马由关外调入关内,隐入榷场之中,看似步步紧逼,大占上风,其实也正是他的无奈之举。近来我揣度其意,他原就是想将门主一行钓在西北,以减少岳长海南下行事的阻碍。本来他这先设计截断此处消息也罢,后围大师兄于葫芦谷也罢,总将大营设于关外,如此进退攻守之间尽在其手,门主关内关外一人难以兼顾,只能是任之施为。” 说到这儿再举酒润了润嗓子,环视众人笑道:“可宁儿此来打破了他的奸谋!以门主一人之力,攻守两处或不能兼顾,可有宁儿的武艺在,他营中人手不免捉襟见肘了,若宁儿与门主一攻一守,出关破他营寨不过顷刻之间,这才逼他放弃关外大营,潜进关来寻榷场相护,更对我等再施压迫。” “可他此次入关,虽有官府庇护让我们多有顾忌,自己却也似苍鹰入网,蛟龙困滩,任那天高海阔再也与之无关了。先是自己断了后援,再想增加人手实属困难,再加之关内不比关外,进来容易出去难,此地他又不敢纵横驰骋,已失了进退自主之利。所以如今这威胁是有,却是咱们与他们都不敢轻动了啊。” “可三师弟,你说了这些与今夜他不敢来袭,还有这灯有什么关系?”骆义还是不解的问道。 “呵呵,”王威捻须一笑,看看自己的师兄道,“大师兄,你想那区区三个马市又能藏多少人?若是人够多,他又何需设计将丐帮之人调走。今日以他手上的人马,没有十全的把握,他是定然不敢轻动的,要不然再输一阵很可能就是满盘皆输了,所以此来其所想的,必然是维系这一份平衡,只要能将金枪门上下一干人等绊在西北就已经随了他的心愿。今日我早料到他会出兵,但绝对带着三分犹疑,路上稍有风吹草动就能使他龟缩回去。” “原来如此!”听到这里王宗亮捻髯而笑,余人更时面露喜色,“怪不得贤弟敢让儿郎们如此畅饮,原来心中早有计较,如此今夜当高枕无忧矣。” “唉,”王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门主先别高兴,徐永年今夜虽不敢来,可只要他在这榷场中呆一天,我们就被他绊在此处一天。此时还不知岳长海入中原所为何事,呆在这里终不是长久之计啊。” “不是说那老魔是为得‘四圣秘藏图’之事而去吗?”南庆山在旁边忽然插了一句问道。 “哼,”王威冷笑一声,“南师兄就那么信他吗?江湖传言本不可信,更何况连这假图都出来了,这越是让你知道的,越可能是拿出来作样子的。” “那师弟何不想想辙把他逼出来。”骆义又道。 “难!”王威此时是双眉紧锁,思量许久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想了,不想了。”眼看着气氛又沉闷下去,王宗亮在主位上端起杯来摆摆手,笑呵呵的道,“今夜且让咱们安安稳稳过了这个中秋佳节,那破敌之策呀,让贤弟明日再去想它。”众人皆是哈哈大笑,又是一齐举杯畅饮。 这一夜直喝到三更过半,大家才各自散去。当夜里四更刚过,天色尚未大亮,忽然有人来到后帐前报道:“禀门主,昨夜王大侠安排到榷场的探子回来了,说有要事禀告。” 一听这话王宗亮赶紧起身,一面收拾衣服,一面对着帐外说道:“知道了,让他去中军暂候,速去请骆门主王大侠一起到中军帐来。” “是!”外面人应一声转身去了。 不大时候众人又集齐帐中,才睡了大半个时辰,人人都还打着呵欠,王宗亮此时在主位上道:“贤弟,你昨夜派出的探子说有紧急之事禀告,所以叫大家伙儿都来听听。” “噢?何事?”王威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略提了提神,瞥了中间立着的人一眼道。 “禀门主,王大侠,小的们昨夜在榷场外发现里边走了水,特来禀报。”那人拱手道。 “走了水?是哪家走的水知道吗?”王威茶也不喝了,放下碗急急的问道。 “刚刚探明,就是那三家马市走的水。” “什么!”座中之人面面相觑,继而纷纷大喜,王宗亮更是一拍大腿道:“好!让他们藏,看他们怎么藏得住!贤弟,这还是你安排的吧,好计,好计啊!” 此时只有王威是紧皱眉头,摇了摇头道:“门主错了,这一切并非小弟安排,此时火烧榷场,还烧的是契丹人的马市,是很容易落下口实,遗人话柄的。对金枪门和天波府甚是不利,在下还不敢行此等之事。” “那……”这下座中的人都回过味来了,一个个互相望望,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还是王威最终叹了口气,说道:“看样我先前的猜测没错了,这西北之地绝对还隐藏了第三方的势力。如今这帮人已经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大手笔,逼我们两方以死相拼的大手笔!”说着苦笑一声看了众人一眼。 “那贤弟准备怎么处理这帮人?”王宗亮想了良久,最终还是问道。 第一百八十一章 难分黑白 今日天光未亮就有人来报昨夜榷场中马市失火,别人都是喜形于色,唯有王威愁眉不展,言道这西北隐藏的第三方势力终于出手了。王宗亮也是思虑良久,才问道:“那贤弟准备怎么处理这帮人?” “处理?”王威苦笑一声,“门主说笑了,我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又何谈‘处理’二字啊。” “那……”王宗亮也是无言了。 “好了,”最终还是王三爷打了打精神,说道,“此时也不宜招惹过多,这一方先不管他,还是先解眼前吧。” 说着抬起头看着报事之人问道:“昨夜起火前后榷场中情况如何,详细讲来。” “是。”来人对着王威一躬身,“自您让我们出营埋伏后,开始是一片寂静。直到近三更了才有一队人马遛出榷场,看人数约有四五百之多,所去的方向也正是此处。当时我们照您吩咐沿途放起了孔明灯,果然这帮人停了下来,还起了争执,只是可惜,小的们武艺低微,未敢靠前。” “嗯。”王威点点头,接着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是榷场中起火了,当时里面乱作一团,我本想趁乱遛进去看看,不想又有许多人马捅了出来,这次有不少带伤的,借着火光更让我看到了不少熟面孔,好像就是上次来袭的那帮人。” “果然如此!”王威已经站起来了,踱到舆图前又问道,“往哪个方向去的?” “正西。” “正西?”王三爷双目顺着舆图巡视,口中接着问道,“可否派人跟踪?” “已让几名兄弟跟下去了。” “好!第一次出去的人马可曾回转?” “未曾。” “可曾寻着去向?” “这……”来人犹疑了,略一思忖才道,“好像也是绕道投西去了。” “好像?”王威把头转回来了,看着那人道。 “兄弟们是看见他们调转马头向西而来,可没路过榷场。那队伍中高手太多,跟踪的人不敢近前,过了一片林子后失了踪迹。” “嗯。”王威的目光又转回去了,良久后才对王宗亮道,“门主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王宗亮点点头,向着来人挥挥手,让他下去休息了,这才对着王威问道:“贤弟可有什么主意了?” 王威摇摇头,又回身坐下道:“事已至此,正是因势利导,将其或驱或灭之时,先等等消息吧。” “嗯。”王宗亮环视了帐中诸人一眼,也是点点头。 这一等又是接近一个时辰,赶等天光见亮了,才有新的探子来报,说人马在西边一座山寨中驻了脚,王威想了想问道:“有几批人,可看清有多少人马?” “两波,头一批约有二三百人,其中不少伤者,第二批只有两人,我们的人没敢靠近,只远远见得一人脸上戴着半幅鬼面,应该是徐永年了。” “现在还有人在那边吗?” “有,我留了两个兄弟继续监视。” “好。”王威点点头,挥挥手让人下去了,自却仍对着舆图沉思。 良久之后王宗亮才问道:“贤弟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王三爷头也没回,一手托着下颔,一手指点着舆图问道:“现下这徐永年藏身之处门主可否知道?” “知道。”王宗亮打量着舆图点点头,“此处山头名叫‘蛇盘岭’,离榷场三十余里。岭上有一寨叫‘观云寨’,寨中有两个寨主,大寨主‘镇西北’牟观云,手中一条青龙戟甚是了得,二寨主‘花豹子’宋千擅使两口钢刀,亦非寻常之辈,寨中常有喽兵二三百人。两人都是西北绿林道上成名已久的人物,没想到与神音教勾搭在了一起。” “门主平常与这二人相熟否?” “不熟。”王宗亮摇了摇头,“黑白两道本就少有往来,我又少和绿林上的人打交道,对此二人也只是闻名而已。” “嗯。”王威也是转过身来点点头,扫视了座下众人一眼道,“这蛇盘岭、观云寨何人熟悉?” 在座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杨羽站起来道,“王大侠,我以前带人探查的时候曾走过几次,与那宋千打过照面。” “好!”王威一颔首,“那就有劳杨教头领人先走一趟,记住多带鸽笼,有事随时汇报。” “是!”杨羽领命出帐,整顿去了。 帐中又是一阵沉默,还是王门主发话问道:“贤弟怎么不继续布置了?” “门主莫急。”王威看着他微微一笑,摇摇头道,“徐永年诡诈非常,而今一支人马尚不知去向,不可操之过急,先等等消息再作安排。” “也是。”王宗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一等又是一个多时辰,直至天光大亮了,眼看着早饭都要端上来了,才再有人来报道,又一骑探马回来了。 急将来人召进帐来,就听这人道,终于见着另一支队伍也到观云寨了,为首的正是亚博罕和巴克鲁。 听了这话王宗亮饭也吃不下了,急急放下碗道:“贤弟,此时可点齐人马出发了吧!” 王威却还是紧锁眉梢,端着碗摇了摇头道:“此事还是有为难之处……” 话音未落,就听传令兵又报进来道:“禀门主,营门外邵师姐和骆青骆少侠携大队神刀门的弟子到了!” 这下王宗亮还没说话,王威却已放下碗哈哈大笑道:“好好好!真乃及时雨也,门主此去无忧矣。” 王宗亮却还是一头雾水,此时来不急多问,只是赶紧让人叫进帐来。 等两人进帐见过了在座之人,王威才急急问道:“青儿,你此来带了多小人马?” “三师叔,小侄此次从门中挑了百十位弟子带来了。”骆青虽也奇怪,却还是老实得答道。 “好,好!”又是两个好字,王威满面笑容的对着王宗亮道,“还请门主给他们安排了饭食,让他们好生歇下来。待我略作安排咱们就再去会会这个‘鬼面诸葛’!” “好!”王宗亮也是笑着点点头,使人带二人下去休息了。 环视了众人一眼,王三爷接着道:“杨方教头,使你带百人看守营寨!”说着要过纸笔写就锦囊一封,递过去道,“待我们走后可依计行事。” “是!”杨方伸手接过,退了回去。 “呼延教头,”王威又道,“带善射者五十人,多备强弓硬弩,暗中将榷场团团围住,但有信鸽准进不准出,不可放一只鸽子飞出来!” “是!”呼延铭领命,转身出去调派人马了。 最后才对着王宗亮道:“除了刚才在下调派的人手,门主可尽点其余人马,咱们一起去那蛇盘岭看看!” “这……”王宗亮看看他,似有顾虑,还是王三爷明白,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才尽皆打消了他的疑虑。 王宗亮此时站起来一挥手道:“孟教头、宇儿,点齐营中人马,准备随我出营!” “是!”两人起身把拳一抱,转身向帐外而去。 再看看两厢的其余人众,王门主也是笑笑道:“诸位也需早作准备,一个时辰后我们校军场点齐了人马出发!” “好!”骆义几人也纷纷起身,各自回帐准备去了。 一个时辰的时间掐得很准,再看时营前校军场上五百人马已披挂整齐,点将台上立着王骆两位门主和三爷王威。王宗亮看看众人,也没有多说,伸手拽过缰绳,只一摆手说了句“出发”!衽蹬扳鞍带着大家浩浩荡荡直投西去。 此一去七八十里,赶等到了蛇盘岭下太阳也已不低了,远远看去那寨子就立在半山腰处,卡住上下的去路,却又直通后山给自己留下了退身之处。到了这里王宗亮止住了队伍,看看前面道:“这寨子立得好一处地方!” “嗯,看这寨中有明白人啊。”王威也是向前带带马道。 王宗亮微微点头,忽然扬声打了个唿哨,不多时旁边一声响动,杨羽分开树枝跃了出来,拱手道:“门主!” “情况如何?” “自属下到后寨门紧闭,但可见人马调动频繁,不过未见有人出寨。” “嗯?”王宗亮听了奇怪得看看王威。 三爷捋须轻笑道:“不用问了,以徐永年之智早就猜到你我会来,恐怕现在他早已准备就绪了。” “那咱们?”王宗亮又问道。 “门主勿需遮遮掩掩,率人马直往那寨子去就是了。” “好!”王宗亮紧了紧缰绳,马鞭一甩喝道,“走!”一行人再次前行。 就在这时,忽听观云寨上号角声响,紧接着“嘎吱吱”寨门大开,头前十余骑带着数百人马蜂拥而出,直至山下摆开了阵势。等到王宗亮到时就看见当中端座的正是“鬼面诸葛”徐永年,再往外依次是“断岳手”屈突明豪、“一剑追魂”公孙翔、“现世阎罗”冯三立,还有两位使者和平南营的三名将官,最后才是两张生面孔。一人体态雄壮,满脸虬髯,手中擎着一条青龙戟,看样子就是那“镇西北”牟观云了;另一人比他差不了多少,只是脊背稍驼显得矮了些,看脸上一圈圈的白圈癣,背上插着两口阔刀,这该是那“花豹子”宋千了。 两方人马列阵对圆,王宗亮先提枪向前一步道:“怎么,徐永年,榷场里猫不住了?怎么来这贼窝了?” “王门主。”徐永年也向前带了带马,笑着道,“您一派宗师,今日若在此徒逞口舌之利,其不失了您的身份。” 说着从怀中掏出那一角衣襟来一扬,对着王威笑道:“王大侠,阁下真是好计谋,可这冒充他人行事,也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了。更加这榷场之中事关两家朝庭,诸位如此做就不怕天波府中一门寡妇让人发了难?” 看看这衣襟上的血色太极,王三爷心中也是闪过无数个念头,可脸上还是丝毫未露的笑道:“徐爷如此说才是真小家子气了,昨夜我等通宵宴饮以贺中秋佳节,并无一人外出,营中人人醉倒皆有佐证,榷场之事又与我等何干?再说了这兵不厌诈,输了总是输了,徐三爷又何必另寻理由辨解呢。” “好,好!”徐永年还是笑着微微点头,伸手把衣襟收了回去问道,“那昨夜之事暂且不提,今日王大侠领人找上门来,又打算如何?” “哈哈!”王威仰天一笑,反是往后带了带马头说道,“西北一地自有王门主和金枪门在,王某此来不过马前一卒,顶多可为一幕僚尔,阁下此言岂非说我欲喧宾夺主了,如此在下是万万担当不起的。” 徐永年在心中苦一声,暗道,果然狡猾。这才转头看着王宗亮道:“王门主今日来此,想要如何?”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兵囤蛇岭 “想要尔等尽皆葬身于此,如何?”听了徐永年的话,王宗亮只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道。 眼见王门主怒火中烧,徐永年仍未着恼,只是笑着道:“王门主说笑了,以门主今日之势,要灭我等恐怕也不易。就算让我等俱都葬身于此,门主身边之人也是难剩多少吧,到那时这西北武林还有何人来阻我辽夏两国的武林中人南来?此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我想门主还是不屑去做的。” “那又如何?”王宗亮冷哼一声道,“似你这等山贼草寇,番帮贼众,我大宋儿郎唯恐除之不尽,何惜自家性命!” “王门主果然豪气!”徐永年还是不着恼,笑着一挑大指道,“我等虽是番帮,可牟寨主等人却是这西北绿林道上成名的人物,让阁下一口一个山贼草寇叫着,也忒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吧。” “就是,哼哼。”屈突明豪也是暗暗斜了旁边二人一眼,添了把火道。 此时的牟观云在旁边暗自着恼,却还压得住火,旁边的宋千可是忍不住了,把马向前一带,掣出双刀指着王宗亮道:“王老儿,你说谁是山贼草寇呢,爷爷们虽在绿林,可远比你们白道上的这帮伪君子来得光明,谁像你们似的,满嘴的仁义道德,怎知道肚子里面又有哪些男盗女娼的!” 王门主还未答话,可是惹着了对面的孟教头,不由得别人阻拦,就见他已是拍马直上前来,口中喝道:“呸!自己奴颜婢膝,凭着堂堂的人不做,却要给这些番帮贼子做狗,我看我家门主说你们一句山贼草寇还是抬举你们了!” “好孙子!”这下宋千可真是怒火直冲了顶门梁,一面拍马舞刀向前,一面口中吼道,“气煞我也!爷爷我刀下不斩无名之鬼,你给我报上名来!” “哈哈哈哈!”孟教头也是大笑一声,说了句,“来得好!孙子,你可记住了,爷爷乃金枪门孟固是也!”话说着一抬腿,摘下马上挂的人面开山钺迎了上去。 打马间两人已是场中相逢,却是钺长刀短,孟固占得先机当头劈下。好个宋千,也的确不是易与之辈,身形侧闪间左手刀将大钺挂了出去,紧接着右手一式“横断秋水”直削对方的腰肋。 孟固再回手格开来式,马打盘旋一合即过。等圈回马来众人再看,正是钺沉刀快一时间尘烟四起,当有个二三十招未分得胜负。 可等这二三十招过去,优劣也摆在大家眼前了。孟教头总是久历沙场,此时仍然气定神闲,手中大钺舞得呼呼生风,反观那“花豹子”宋千,鼻洼鬓角已是见湿,手中刀更不敢硬架硬碰了。 王门主这边看的明白,徐永年那里也是清楚。当此时,孟固开山钺一扬,一招“斜断岱岳”连肩带背砍了下来,宋千闪身急躲,只把手中刀来削他手腕。孟教头见了哈哈大笑,两臂一较劲青铜的钺杆急收猛颤,“嗡嗡”作响间竟将两把刀都震了出去,跟着展臂进身,百十斤的大钺就像根灯草似的被他攥着直往对面心口捣去。 这下快似闪电,真被捣上不死也得折上几根肋骨。眼见是躲不过去了,宋千只是把眼一闭,两手刀贯足力气交叉往胸前一横,只盼能挡住一分是一分吧。 而就在这战阵后边,徐永年的手早已伸进百宝囊中了,这会儿眼见事有不妙,猛往外一带一甩,两支钢镖被他打了出来,直取孟固双眼而去,到了这时才喊了一声“着”! 这招来得突然,谁还能料到他有这手,加之这“鬼面诸葛”甚是阴险,发声竟在出手之后,更是让人难以堤防。孟教头此时也来不急躲了,只得把心一横,牙一咬,头颅微偏,手中钺更是向前加了把劲。 这下两边众人都是惊得“啊呀”一声,耳中就听“当”的一声巨响,中间隐隐夹着“叮叮”两声轻响,再就是有人惨叫一声,一条人影飞跌下了马去。大家伙儿仔细看时,却是宋二寨主双刀早已撒手,人亦口吐鲜血跌下马来,还好有最后这一挡总算保住了条性命,而孟固坐在马上虽是满头冷汗,却是毫发无伤。 别人没看明白,偏偏徐永年瞧的清楚,刚才只不过从对面飞来一颗飞蝗石,却一连撞掉自己了两支飞镖,也着实了得。他禁不住冷哼了一声,扬声问道:“对面阵中是哪位高人,何不现身一见,如此藏头露尾实在有失风范吧!” “妾身女流之辈,实难当阁下高人之说。况且内外有别,就不露面了。”果然这边队伍里有人答话了,徐三爷寻声望去,才见是在王宗就几人身后停了一辆马车,此时车帘低垂,只从话语中分辨似是一位妇人,可谁也看不清里面之人的相貌。 皱着眉头苦思片刻,却忽然间展颜抬首,徐永年这才笑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如今的王夫人,当年江湖中的‘毒娘子’啊!没想到王夫人一身武艺倒是深得胡老前辈真传呀!佩服,佩服!” “徐三爷过奖了。”胡氏在车中再回了一句,后面就没了言语。 这边两人话正说着呢,牟观云早就带人上来将宋千抢了回去,这会儿手执大戟指着孟固道:“好你个姓孟的,来来来,待你牟爷爷会会你!”话音未落舞戟而来。 孟教头此时也算回过神来了,鼻音里冷哼一声,紧了紧手中大钺又迎了上去。 这一交手可不比刚才了,牟寨主的武艺确实是远高于宋千,这条戟在他手里就好似云中的玄螭,闹海的蛟龙,翻腾起来把个孟固圈在了中间,只杀得他没了还手之力,唯剩招架之功。 一连五六十招,眼见着他钺上渐慢,后面南庆山坐不住了,摘下合扇板门刀大吼一声:“孟教头休慌!我来助你!”话说着已是拍马迎了上去。 明知又有人上来了,牟观云仍是不惧,只抖擞精神将戟舞得更疾了,以一敌二竟还不落下风。三匹马丁字般杀在了一起,钺重刀沉也不过刚顶得住那快如闪电的戟光,再斗个三四十合只还是个胜负未分。就在这会儿牟寨主的戟与孟教头的钺交手一招,却让戟上小枝勾住了钺头,两人都往回扯一时竟解不开了。旁边南庆山看得便宜,虎吼一声扬刀直奔他脖颈砍来。 还得说牟寨主武艺了得,急切间也来不急解脱了,只得双臂一较劲将戟往自己身前拉了一拉,猛然间一抬戟杆架住了刀锋,三人一时僵持在场中竟谁也奈何不得谁。 后边屈突明豪看出事情不对来了,知道再这么下去牟观云难免力怯,当下里手持单鞭催马向前,口里喝一声:“牟寨主且回,待我来会会他们。”话出人至,手中鞭一抡,“当”的一声将三人解了开来。 三个不由得都带马退出几步去,牟观云冷哼一声拨转马头,倒提大戟回到阵中,只剩孟固和南庆山迎上了屈突明豪的攻势。 再有个十余招,骆义唯恐二人有失,一拍胯下马,舞钩镂古月象鼻刀冲上来喊道:“孟教头、南师弟退下,看我取他!”扬手一刀分开三人,上前和屈突四爷战在一处。 这一下才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就听那场中刀风呼啸,似是神哭鬼嚎,又见鞭影如林,好比万魔齐舞,场上直战得天昏地暗一般,场下更是叫好助威之声不断,人人看得心神摇曳,连刚退下来的孟南二人都暗暗叹服。场中两人这长刀单鞭得对了七八十合,竟还没分出个上下高低来,眼看天渐晌了,二人也渐渐不耐了。恰在此时屈突明豪的单鞭将大刀挂出门外,纵马抢上一步,挥掌直往骆义前胸按去。骆门主知道他大碎碑手了得本是不欲硬接,可此时躲无可躲,只得沉腰挫马,两腿用力夹紧马腹,空出一手来铁拳紧握,提全身功力猛得迎了上去。 这两下相交俱是一声闷哼,先不说人怎么样,就看胯下这两匹马,都是长嘶一声“噔噔噔”往后退出好几步去。屈突四爷在马上晃了两晃,摇了两摇,一手紧紧带住缰绳才稳下身来。对面骆义更是不堪了,身似风中残柳,最后长刀拄地才没掉下马去。 两人稳住身形还待再战,却听王宗亮忽然从后面叫住,伸手摘下银枪道:“骆兄稍歇,待王某来会会他们!” 听到王宗亮要亲自下场,对面之人无不变了颜色,徐永年稍作犹疑忽然哈哈大笑道:“王门主,您老身为武林一代宗师,本是与家师齐名。今日若是亲自下场对付我们这些晚辈,传出去恐怕颜面有失吧。” “哼,”王宗亮紧紧手中枪,向前带带马道,“除贼保疆,哪顾得了这许多虚名!” “哈哈哈哈,”徐永年还是大笑一声,又言道,“王门主确也豁达,可如今门主身后的却是整个金枪门。今日您亲自下了场,岂不让人笑这门中无人了吗?再者若门主真要来,我等转身就走,只依山寨坚守一时半会儿您还是奈何不得我们的,就恐那时腋肘生变,再起了波澜啊。” “哼,那你又待如何?”王宗亮瞥了他一眼道。 “要不这样。”徐永年稍一犹豫道,“今日门主不下场,你我场中轮番斗将,若是贵门胜了,我等当立刻退回关外。但若是鄙方侥幸占了上风,还请诸位暂回营中,等家师归来再履中原如何?” 第一百八十三章 暗器贻笑班门 听了徐永年的话王宗亮也是皱眉头,说实话今日带人攻山本就不占优势,再加之对面两厢一合人手要远多于他,真要回寨死守一时半会儿还真难得手。不由得他略作沉吟道:“好!徐永年,但愿你言而有信,不然我拼却玉石俱焚也要将尔等斩于马下!” 徐永年笑着微微点头,王宗亮也带马回到阵中。此时才有一员番将手横长枪纵马出来道:“我乃平南营偏将莫卧尔,何人与我一战!” 章思宇冷哼一声,摘枪就待上前,却被萧宁拦下来道:“章师兄,且给小弟压阵,待我去会会他。”说着手摘龙头槊,纵马上前。 徐永年见了他一惊,马鞭一指又要说话,这边王威已是哈哈笑道:“徐三爷刚刚说王门主辈分太高,如今我们让小辈上场,总不是以大欺小了吧!” “你……”徐永年还想说话,场上萧宁哪还能再让他开口,纵马上前跟着喝道:“番贼,受死吧!”话落扬手一槊刺了过去。 那番将怎能是他的对手,两人在场中也就厮杀了十余合,再看此人再鬓已是热汗直流,身上战袍更已湿透,掌中枪招架间都显得慌乱。这下对面阵中有人见得不好,又有一员番将手舞大刀冲了上来,口中哇哇哇叫道:“唔那娃娃,休得猖狂!那西陀来也!”话说者已然纵马到了眼前,刀光一闪对着少侠的顶门劈了下来。 萧少侠哪能惧怕这么两员莽夫,手中大槊一摆再将他接了过来,刀来枪往战在了一处。三人在这一又斗了二三十合,就见萧宁奋起神威,猛得大喝一声,扬槊刺进了莫卧尔的肩窝。那番将惨叫出口,大枪也撒了手了,人一个跟头折下马来,还好后边的士卒来的及时,给抢了回去。 这一来那西陀的心里也是发毛了,手中刀提了一提,举了一举,就是不敢往上再冲,反是带着马退下几步去。萧宁此时哪管这些,心道,你不上我来!纵马扬槊闯了上去。 那西陀勉强提刀再招架了个两三招,猛然间见那大槊迎头打了下来,只得横刀硬架。这下就听“喀嚓”一声,他手中刀杆竟被一砸两断,只此一下就惊得他魂飞了天际,口中怪叫一声,把手中断刀一扔,拨转马头就往自家阵中败去。 萧宁本是没准备放过他,吆喝一声纵马直追到他身后,伸手就往他的绊甲绦上抓去。后面徐永年见事不好,当下里二话不说又是两支镖甩了出去,只逼得少侠回身招架将人放了过去。 场地中间带住了马,萧宁双眉倒立,手中大槊指向徐三爷道:“姓徐的,别尽躲在后面拿了别人作挡箭牌,只知暗箭偷袭也不怕辱了令师的脸面。来来来,你且上来与我战上三百合!” “哼。”徐永年冷哼一声,用余光扫了一眼自己两侧,见无一人上前迎战,只是纷纷拿目光看向他处,不由得咬了咬牙摘下禹王槊,打马来到场中道,“萧宁,你本非金枪门中人,何必来蹚这趟混水。” “除贼杀寇,皆我辈之责!”萧少侠也是冷笑一声道,“我今日只问你,亚博罕和巴克鲁何在?快唤他俩出来受死!” “萧少侠,今日我二师兄和六师弟并未在此,要不你暂且退下,待我将人寻来再说可好?”徐永年微微一笑说道。 “何必那么麻烦。”萧宁还是挂着那丝冷笑道,“今日我斩了你,他们自会送上门来!”话音未落大槊已然举了起来,直奔他顶门砸去。 徐永年眼看是善了不得,只是挥槊相迎,两条槊又在这场中斗了起来。 这一交手可让众人开了眼界,就见徐永年一条大槊施了开来,劈、凿、拦、刺直若一条乌龙出水,蜿蜒矫健,五六十招上竟是不落丝毫下风,萧宁一边交手,心中也是一边赞叹,自打他习得这套“破天槊法”,马上交锋真还未遇到过如此对手。 再看后边王威王三爷,此时也是手捻短髯暗暗赞叹,忽然侧首对王宗亮轻声道:“门主看这徐永年武艺如何?” 王门主也是啧啧的点了点头道:“确是好武艺,他们同辈之中我也曾与耶律雄交过手,看功力这徐三是尚有不如,可单论这马上功夫,却是高出了不只一筹啊。恐怕就是岳长海上了马也没有他这般熟稔了。” “我看也是。”王威也是点点头,“十二杰中,若论上得马来,当以这姓徐的居首了。” “贤弟,”王宗亮也是侧头看了他一眼,“咱们谁也没料到这徐永年能有此等武艺,可今观你怎么丝毫不担心宁儿啊?你就不怕他还藏了后手?” “哈哈哈哈,”王威捻须而笑,说道,“一开始我也是吃了一惊。可如今看来,宁儿早已将二师兄的家传槊法习得精熟,更是青出于蓝。姓徐的藏的再深也不可能高过耶律雄去,宁儿应付他还是没有大碍的。” 王宗亮闻言仔细打量,最后却也是点了点头。 不但这边两人出乎意料,对面屈突明豪看了几招也暗自心惊,忖道,只知三师兄平日机智多谋,武艺上还需多仰仗于我。哪想他马上功夫竟如此娴熟,可是已胜于我了,就是不知地上是否还有所隐瞒。 两边之人正自心神不定,这场中可是又起变化了,此番斗到百十合上,徐永年才显出颓势来了。徐三爷到底心思活络,眼珠一转手上猛攻两招,拨马转身就往一侧败去。萧宁此时正杀得起兴,岂容他就这么走了,当下也是拨马直追下去。王威在后面看了猛一拍巴掌,喊了声:“不好,徐永年要耍诈!” “贤弟如何知道?”王宗亮也是惊道。 “门主你看,徐永年此时只略处下风,还未露败像。况且其离本阵不远,就算败焉有向一侧的道理!” “那这是……” “他在此定是忌惮拙荆手段,想将宁儿引出去好用暗器取他,只是不知宁儿能否……” 话还没说完,旁边楚月听着急了,顾不得招呼他人,自己加了一鞭也纵马追了下去。 那边两人一去二三里,徐永年果然存了暗施冷箭之心,他除了这百宝囊中的飞镖飞刀外,最拿手的还是腰间暗藏的七支短戟,每支仅有五寸来长,在他手上百发百中,可在数十步外取人性命。 此时他一面跑着,也是一面看着少侠渐追渐近了,当下倒提禹王槊,左手暗在腰中拽出两支戟来,猛然间回身扬手,喝了一声“着”!两支短戟化作两道寒光直奔少侠而去。 萧宁本是防着他这一手,此时见那寒芒扑面而来,也是高喝了声“来得好”!手中大槊急摆磕飞一支,身形再闪让开了另一支。 两支之后又是两支,萧少侠此时不过刚刚回正身形,见了仍是轻蔑的一笑,手一抬一块飞蝗石从袖中甩了出来,“当”的一声将其中一支半空击落,另一支他却是想去徒手接过来。不想眼看这戟都在掌握之中了,那道光芒突然间一错,由一道化作了两道,一道被萧宁抓在了手中,另一道骤然加速,正正插在了少侠的肩窝之上。 这一手本是徐三爷的绝学,名叫“暗算无常”,本是将两戟并在一起打出,远看去只若一支一般,只等近身才一分为二,北国也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折在这招之下。萧少侠当时也是痛哼一声,一手急带缰绳,一手扶住肩头,耳中就听金风再起,再抬头看时,又是两道寒芒直奔自己前胸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再躲已然不急,萧宁也只得让了一让避开要害,就待硬接下这两戟来,不想此时背后忽然娇叱一声,两点乌芒从自己身前掠过,“当当”两声将最后两支短戟击落下来。 紧接着一匹马急驰而过,马上的人高喝一声:“徐老贼,你找死!” 说话着来人也是一扬手,三口飞刀品字型飞了出去。徐永年看见萧宁中戟了,此时也刚刚带马回身,不想正迎向了这三口飞刀,当下口中呼喝一声,手中槊舞成旋风挡了下来。飞刀刚过,后面又跟了四支钢镖,等他连躲加挡再让过去,握槊的右手却忽然一麻,禹王槊“当啷啷”掉下地来,细看时腕上正钉了一支牛毛钢针。 三爷伸手刚把针拔下来,又是两点乌芒直取过来,这两道乌芒可不一般,在空中相互纠缠,似陀螺般旋转着,使人摸不清方向。徐永年此时也顾不得再绰背后双戟了,抬手一掌直拍出去,掌风凛冽令人窒息。满以为这一掌能将两道乌芒阻上一阻,让自己空出时间躲上一躲,哪想到一声尖啸忽然响起,眼见这两道乌芒逆着掌风速度不降反升,只一眨眼间已到近前,不待他再有反应,“噗”的一声钉入他右臂之中。 这一下疼得徐三爷也是“啊呀”一声,捧着手臂连摇几摇险些从马上掉下来,好容易稳住身形,咬着牙道:“‘梅花钉’!你是胡灵灵的女儿!” “正是你姑奶奶我!”楚月也在丈余外带住了马,一手擎着青钢剑,一手扣定两支钢镖喝道。 此时萧宁已从肩头拔下短戟,带马来到姑娘身边,提着大槊道:“月妹妹且退。姓徐的,你我还不算完,来来来,捡起你的槊来咱们继续。” “哼哼,”徐永年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今日我认栽,以二打一承认不是你们两个小辈的对手。”说着一带马头就要往自家阵中而去。 “慢着!”萧宁大槊一横挡住去路,喝道,“既然你认输了,那就说出亚博罕和巴克鲁在哪,否则我今日定取你性命!” “哈哈哈哈,”徐永年抬头看了看天色,再看看捅上来的两阵人马,忽然仰天大笑,接着诡异得看了看少侠,再打量打量王威,说道,“你们真想知道我二师兄他们在哪吗?” 第一百八十四章 起兵拔寨 听闻萧宁还在追问亚博罕和巴克鲁的下落,徐永年却忽然仰天而笑,诡异得看着萧宁和王威道:“你们真想知道我二师兄他们在哪里吗?” “嗯?”萧宁一皱眉头,只有王三爷还是神情自若,捋须笑道:“那就请徐爷告知贵师兄的下落吧。” “哈哈哈哈,”徐永年还是满面得色,看看他,再瞧瞧王宗亮道,“王门主,我劝诸位还是快快回转吧。在下早就料到今日会有人找上门来,故尔清晨鸽报上刚说贵门出营,就让二师兄和六师弟带人从后山去抄你们营寨了!” “啊!”场中之人听闻尽皆色变,唯有王宗亮和王威还是神情自若。两人对视一笑,王门主打马向前两步,微笑着道:“你徐三真是好深的算计,那不知亚博罕此行如何呢?” “这……”到了这时徐永年忽然间发现事情不对了,转头打量这对面的众人,眉头一皱道,“难道你们还有安排?不对啊,此处你们明明是倾巢而动的啊,营中就算留守了也就百十人而已了。” “哈哈哈哈,”王威此时也是捻须朗笑一声道,“徐永年,若不尽起门中之人,你又焉能轻易出兵。到得如今都没接到亚博罕的鸽报,你难道就不奇怪吗?” “你!”这下徐三爷双目圆睁,一手指着王威道,“你又如何了!” “你没得到鸽报,可我这刚好有人把信带来了,要不说与你听听?” 说着一招手,一名金枪门的弟子走了出来,就听王威吩咐道:“把你刚才报上来的消息也说与徐三爷听听!” “是!”来人一抱拳,回身对着徐永年道,“今晨门主带人走了不到两个时辰,亚博罕和巴克鲁就带着人来偷袭了营寨。寨中早照王大侠吩咐虚打了旗号,多挖陷坑,广设消息。杨教头与邵师姐、骆少侠尽皆伏兵于外,待寨中敌人乱时四下里乱箭射之,最后只走了亚博罕、巴克鲁和十余士卒,余者尽歼之。” “什么!”这下轮到神音教的人吃惊了,徐永年看着对面,咬着牙道:“好,好!邵红梅和骆青竟然也来了!不对!就算多了这两人,以你们留下那百十个人,也绝对拦不下二师兄和那两百多弟子!” “其实不光我那师侄和邵姑娘来了,”王威笑着道,“同来的还是百余名神刀门的弟子,都是在我弓社中调教过的,个个弓马娴熟,要不然这次门主也不可能尽起门中儿郎来此。你若还是不信,我再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支竹筒,扔过去道:“我猜测你安插在别院四周的探子没有信鸽能将情报直接送到这观云寨来,早就使人暗中围了榷场,将你们放出来的信鸽尽皆射杀,这就是来报信之人顺道带过来的。” 徐永年伸手接下竹筒,一打量真的是自家的鸽报,倒出来细看,果然是亚伯罕说得这次攻打金枪营失利,自己只带十余人闯了出来,此时不欲再回,已与巴克鲁南下寻师父去了云云。虽说字迹潦草,可徐三爷还是一眼认出来正是他本人所写。 “好,好!”徐永年咬着牙,把竹筒和信笺捏得粉碎,两目通红通红的,也不知是恨王威手段太高,还是怨亚博罕不回来助阵。最后抬起头来瞪着王宗亮和王威道:“事已至此,你们今日要如何吧!” “要如何?”王宗亮冷笑着,瞥了对面的人一眼道,“今日就是尔等的葬身之日!” “是吗?”徐永年也是冷笑一声,看着王宗亮道,“门主以为我就这些手段吗?”说着一声呼哨,林中又齐刷刷跃出数十人来,在两阵数十丈外停住了脚,手上竟是皆端着一柄连弩,弩箭上泛着蓝悠悠的光芒,显然涂了剧毒。 到了这时徐永年才向着对面道:“王门主,我知道这些弩箭也许奈何不得几位武艺高明者。可今日门主若执意动手,贵门下众多的弟子恐怕就要葬身于此了。到时玉石俱焚,您可要想清楚了。” “那你要如何!”王宗亮听得是怒气上涌,可看着指向众人的弩箭却又不得不投鼠忌器。 “不如何。”徐永年一笑道,“只是今日你我两家暂且罢手,我回我的山寨,您归您的营中,他日再斗各凭手段。” “哼哼,他日再斗?”王宗亮也是不屑的冷笑一声,“我知道尔等是想将我困在此地,可徐永年我告诉你,九月初九华山武林大会在即,到时我必要亲赴,你的如意算盘恐怕打错了!” “是吗?”徐永年斜眼看着他,冷笑道,“话既已挑明,在下也不必遮遮掩掩的了。门主要亲赴武林大会,我等自是拦不住的。就是不知门主此行要带多少弟子前去,等您回来时,又要去哪里寻这金枪门呢?” “你是在威胁我?”王宗亮虎目圆睁,瞪着他道。 “岂敢,岂敢。”徐永年皮笑肉不笑的抱抱拳。 “哼,那我也不妨再告诉你一声,”王宗亮再冷笑一声,“此间之事我早就着人携书报与天波府老太君处。府中已有回书,浑天侯已然借故上报官家,领旨巡视西北,由几位伯母随行,而今早已提兵动身,不日即到。尔等若还有胆,到时我去华山了,不妨再来闹腾一番,就不知在我这嫂嫂的刀下你们又有几个能保得性命。” “浑天侯”!听了这名号阵中之人都为之一颤,徐永年更是眉头大皱,看着王宗亮道:“江湖中事门主牵扯天波杨府,恐怕有些过了吧!” “江湖中事?哼哼,自从你徐永年带人侵入我大宋边境,这早已不再是江湖中事了!”王宗亮冷声道。 “好,好!”徐永年不禁恨得咬牙切齿,可又真是别无他法,只是在马上一挥手,喊了声,“咱们走!”带马绕过萧宁的槊尖,领人直往山上去了。那几十名弩手护着众人倒退出百十丈去,才转身隐入林中。 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王威在马上是叹了一口气,转而又轻声一笑道:“我说最近未见袁家两位出现在营中,原来门主早有安排。咱们也走吧,今日既有新败之丧,又有天波杨府和浑天侯镇摄,我想徐永年他们不日就会撤回辽国去了。西北,暂无忧矣。” 王宗亮也是轻轻点头,转身吩咐道:“杨羽,你带一队人马暂且守在此处,有什么动静随时汇报,其余人随我回营!” “是!”众人报拳应下,一齐调转马头回营而去。 再会金枪营中,一切都已收拾妥当,杨方带人迎出门来也是面带笑容,显然斩获不小,更是这段时间来一个难得的翻身仗,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都已一扫而空。几日之后丐帮处也传来消息,梁荣果在浮水镇探到神音教行踪,带人一路跟踪下接连挑了他们的数处暗门,如今残余之人已不成气候。 再过一日正如王威所料,蛇盘岭下探子来报,徐永年已率人拔营起寨,观云寨中更是让他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正副寨主和一干喽啰都一起翻过山岭同到北国去了。 等到消息探明,营中又是欢腾一片,王宗亮命人杀猪宰牛已示庆贺,在帐中更是举杯对着王威道:“此次西北皆赖贤弟之智得已保全,若非贤弟此来,我等落在彀中尚不自知啊。” “哎,”王威连连摆手道,“门主过誉了,此次之局金枪神刀唇齿相依,门主更为我二师兄之仇顷全门之力与神音教周旋,王威此来敢不尽死力。只是可惜,最终也未能将这个‘鬼面诸葛’给留下。” 王宗亮听了也是直摇手道:“贤弟此言就是见外了,想我与余大哥情同手足,和骆兄与诸位更是一见投缘,况且此间之事更牵扯两国之争,是我等热血儿郎焉能不奋起而搏!再说,徐永年狡诈,又岂是那么好留的。只是万没想到,我西北绿林道上竟然生了这等败类!” “门主无需丧气,这也算拔出了隐在暗中的一方毒瘤,以后再行事岂不少了一只背后的阴手。”王三爷捋须笑道。 “哈哈哈哈”,在座之人无不放声而笑,到了这时王威才又问道:“此间之事暂了,只等浑天侯一到,没有岳长海坐镇的神音教保证不敢再窥视关内。只是不知这武林大会门主又做如何安排?” “嗯。”王门主也是略作沉思,这才道,“如今离大会之日已不足二十日,此去华山也有千里之遥,时间紧促即刻就需动身。我想先连夜率人赶回门中略作安排。杨方教头执重,杨羽教头灵巧,此间大营我就留给你二人驻守了,仍拨二百儿郎于此。” “是!”二人起身领命。 “宇儿、孟教头、呼延教头,饭后清点人马与我返回门中。听说广儿昨日也到门中,回去之后略作收拾,孟教头陪杨猛留守门中,宇儿、广儿、融儿、呼延教头调得力弟子五十名,与我立刻起程,半路顺道接上方杰。” “是!”三人也是领下命令。 王威这才转头看向骆义道:“红梅就随骆兄一起前去吧,只是不知道此行骆兄又是如何安排?” 骆义捋着胡须点点头道:“也好。” 回头看看南庆山接着道:“南师弟,此次叫青儿带这许多弟子前来,本是为支援之意。既然此间事已了,这里除了青儿和我那八个弟子,只需再给我留二十人也就是了。其余的你和李师弟一面护送了骨灰,一面也将人带回门中去吧。” 南庆山和李姓长老对视一眼,也是点头应下。 “三师弟。”骆义最后看向王威,说道,“此次你就别去了。这里我们走的匆忙,浑天候还不曾到来,此时正是武备空虚,这些时日还需你替我们多作遮掩,时刻来注意徐永年动向。再有就是今日见了徐永年手中布条,证明师弟猜测不错,这西北果是还有人隐在暗中,还需你在此加以堤防。不知门主意下如何?”说着看向王门主。 “骆兄之言正合我意。”王宗亮抚掌而笑,“要想防那徐永年反复,又要防那阴阳宗暗中搞鬼,此间还非需王贤弟坐镇不可。只是无缘这等盛会,倒是委屈贤弟了。” “王门主,大师兄,那又何妨。”王威笑着道,“想我武艺低微,此去也不过一看客而已。今次说隐在暗中的是‘阴阳宗’,原本我也有猜疑,可细思来却又不合情理,如今看来这其中定有其他原由,我本也是想留下一探究竟的。”说完三人相视一眼,俱是仰面而笑。真正是: 浴血黄沙边塞,金戈激荡难平。 挥手奇谋千万道,敢叫风云即刻兴。自当杀戮生。 金鼓又惊晓梦,旌旗刺破晨星。 但使寇仇全扫净,何惧今时罪孽盈。死生皆为轻。 ——破阵子 第七回 胜州令·擂台争雄 第一百八十五章忽闻秘藏处 别院中事毕,王宗亮也是领人连夜赶回金枪门中,早有杨猛安排下酒菜迎接。席间把事作了安排,才见王门主抱拳对着骆义道:“骆兄不妨在这门中稍歇歇马,王某是下午就要起程了。大会之前白云道长想先邀三门四派之人碰个面,在下还需急赶一步。” “也好。”骆义还了个礼笑道,“那就让南师弟领人也下午出发,我们几人就在此再叨扰一日。” 王宗亮摇手连说无妨,等到午饭过后果然是他先整顿人马离去,紧接着才是南庆山率神刀门的弟子南归。这日夜间,上关集通元当铺收到飞刀传书,上写“乔掌柜亲启”,等到店中掌柜拿给乔五爷看时,就见上面写道:“神音北归,宝图难辨,武林大会,再寻真伪。吾先行,汝等随后急至!”后面并无属名,只是就在次日凌晨,几条黑影从店中而出,直投西南而去。 第二天天色微明,骆义已叫醒众人起身洗刷,杨猛也早就备好了饭菜,等天光渐亮了这二十余人才算收拾妥当,告别了杨、孟二位教头登程而去。 今日已是八月二十一,离着九月初九武林大会也不足二十日了,千余里的行程,虽说人人有马,路上怎么也得加加紧了。连着几日的急赶,这日已近晋州,官道上骆义遥望前方,隐隐似有一个幌子飘摇,到了近前才看见竟是一个小小酒铺开在路边,里面怎么也有个十来张桌子,此时也是满了大半,细看个个拿刀带剑。他也没在乎这些,只对着众人笑道:“赶了一上午了,借这酒铺歇歇脚,等用过饭再赶一程寻店歇息。” “是!”众人齐声应下,纷纷找地栓了马,才在铺里寻地坐下。 骆义让弟子去要了酒食,才见旁边骆青给父亲递上一杯茶来笑道:“爹,这一路行来江湖上的人物明显多了,看样都是冲着武林大会去的。” “嗯。”骆义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来笑道,“十年一次的盛会,也造就了十年一代的新人。人生又有几个十年,有多少籍籍无名之辈想借此扬名立万,能不多吗?”说着侧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青儿,这可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可否上台一试?” 骆青闻言望了父亲一眼,再看了看萧宁、楚月和红梅,不由得苦笑一声道:“爹,算了吧。有萧兄、王师妹和红梅他们在,我还是不上去丢这个人了。” “唉。”骆义摇头叹道:“青儿,你的资质并不差,只是性子太过方正,加之咱们门中的传承实是单薄了些。你想另辟蹊径研双刀之法,可为父资质平庸,一身武艺全靠勤习本门之法所得,实难给你什么指点,唉……”最后是深深叹了口气。 “爹,”骆青看看自己的父亲,微微一笑道,“武艺上孩儿自当尽力,保证不负门中诸位长辈之望。十年前孩儿已到过这大会一次了,那次我也满腹雄心,自认除了功力尚浅,就这开山刀法也称得上精熟了。可就在这次会上,不说石帮主惊艳绝伦,单是三门四派上台的弟子又有哪个不是武艺超群。那时孩儿就知道,就算上台也难扬我门中声名,说不定还要贻笑于人,所以当时我才退缩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回来之后勤研刀法,要创双刀的原因,因为本门的刀法再怎么练,在江湖中也难入绝顶之境。”说着也是直摇头。 “清哥即有此心,更应多与各派交流,以博各家之长,为什么今次还不准备上台呢?”邵红梅也是奇怪得看着他问道。 “呵……”骆青看看她,还是苦笑一声,“肩上的担子重啊!本来我也存了此心,大会后曾经游历江湖与各门各派的高手切磋,虽说有些收获,可每每让人说起总是‘神刀门’少主,‘金刀’骆义之子。如此输了不只是我一人之事了,倒是牵连着门派和父亲的威名受损……” 话说到这里骆义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臂膀,道:“青儿,你也勿需有此压力。为父虚名不足为虑,门中名声也不会因你一人受损,你即有另创刀法之心,就只管去闯!我也看过,你这双刀已现雏形,正是需要打磨的时候。此时还年轻,就存了这么重的心思,到时候门中的担子真落到你的身上了,你还有勇气再去行险创新吗?到头来不过学为父墨守陈规罢了。” “这……”骆青让这话说得心神一动,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父亲,就见骆义眼中满是鼓励,再看看旁边的几人,更是微微点头。 就在这时,酒铺外面忽然有人嚷了一嗓子:“大哥,我是不走了!他奶奶的,都走了好半天了,口渴得紧,怎么也得进去讨两碗酒吃!” “四弟!”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吃酒可以,不可滥饮,等歇过来还得立刻上路。” “知道,知道。”第一个人不耐烦得道,随着声音四个汉子鱼贯而入,就见这四人高矮胖瘦都差不多,皆是四十多岁,只是开头的那个显得老成执重些,最后的这个倒有几分毛躁。 四个人据了最后一张桌子坐了,毛躁的那个开口呼喝小二上酒上菜,从这声音听来应该就是在外面先开口的人了。 菜还没上来,小二先把酒端上来了,那位将人挥退了,伸手揽过坛来一掌拍开,先给每人倒上一碗,自己端起碗来一口灌了,抹抹嘴刚要说话,忽听有人说道:“这不是中州寇氏兄弟吗,怎么到这里来了。”声音忽南忽北,似东似西,只在这酒铺中来回窜动,使人摸不清是从何处发出。 一句话刚来的这四个人脸色都变了,为首之人尚能不动声色,末座那人却是忍不住了,把酒碗往桌上一顿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有本事露个头让老子看看!” 他这一回话其余三人更是色变,为首者低喝一句:“四弟,谨言!” 提醒得有些晚了,就听那个声音哈哈一笑,接着道:“想不到真是四位,在下刚才不过是诈了一诈而已。怎么,可是那图有些烫手,让四位在中州混不下去了,才舍了繁华,跑到这西北苦寒之地来吗?” “你!”这下四人对视一眼,都扔了酒碗站了起来,一齐打量着四周,却仍是一无所获,眼看周围桌上人的目光都聚拢过来了,为首之人才沉声喝道:“不知是哪位朋友如此戏耍我兄弟四人,还请现身一见!” “哈哈哈哈,那就不必了。”那声音又道,“这位想必是寇勉兄吧,如今四位已是泥菩萨过河,在下可不想再招惹上去当了那挡箭之牌。” “呸,像你这种阴沟中的鼠辈,也就只敢在见不得人的地方挑拨是非,有本事亮出像来与你寇礼爷爷真刀真枪得干上一场!”毛躁的寇礼实在忍不住了,一脚踩着长凳,手指四方高声喝道。 “闭嘴!”寇勉在旁边瞪着自己的四弟,低声喝道。明明知道宝图动人心,怎想到这竖子竟还敢如此叫嚣,他再四下里侧目打量,就见周围几桌已有不少人把手暗暗握在了刀柄之上了。 眼看着一场杀伐转瞬即至,寇勉低声对三位兄弟道:“快,闯出去!”话落从背后掣出一双兵刃来,其余三人也是有样学样,手执兵器紧跟在兄长身后。 到了这时骆义一行才看清楚,这兄弟四人使得竟是同一桩奇门怪刃,名叫“太极夺命环”。此物本身是一圆环,两尺方圆,鸡子粗细,除了把握之处外,其余地方是外圈有刃,内圈带齿。舞动开来削、勾、锁、拦无不凌厉诡异,又专克刀剑之属。 这下掣出兵刃来往外一闯,可是牵一发而动了全身,本来铺中之人还互相忌惮,可这一下还有谁顾得那么多。先是他身边几人猛然掀翻了桌子拦住去路,紧跟着四下的人影各掣刀剑冲了上来。眼瞧着是冲不出去了,寇礼大喝一声:“大哥,干他娘的吧!” “干!”寇勉也是大吼一声,四个人相互依靠着,手抡兵器和店中的人斗在了一起。刹时间桌翻凳倒,这里边喊杀声和惨嚎声交织成一片,也就只剩下骆义几桌人原地未动。 骆门主此时也将手按在刀鞘上,扫了周围的自己人一眼,小声说道:“莫蹚这混水,看准空子,撤出去!” “恩。”众人皆是微微点头。 骆义这才抓起金刀,紧紧贴向墙边,带着众人向门外摸去。就在这时,萧宁忽然发现对面也有一条人影没有参与进去,此时也已摸到窗边,一翻身跃了出去,隔着重重人影没有看得明白,只见是一顶范阳毡笠带在头上,宽大的帽沿低低的压着,遮住大半张面孔,只这一闪也没了身影。 不等再作他想,骆义带着人好容易摸出门来,这下骆门主才长出了一口气,回头对着身边的众人喝道:“上马,速走!莫要与这些人掺和!” 大家伙闻言上马,尽是速速离了这是非之地。路上骆青才问道:“父亲,刚才那四人就是近来在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得了‘四圣秘藏图’的‘中州四寇’?” “应该是了。”骆门主皱道眉轻轻点了点头。 “那……”骆青一愣,忽然又转头看向萧宁和楚月,“王师妹,萧兄弟,听说你们也得过一张图,不知……”话还没说完,旁边的红梅姑娘已是瞪了他一眼,伸手拽了他一把。 这一来骆少侠和萧宁两人不由得都有几分尴尬,还是骆义回过头看了几人一眼道:“你也不用多想了,那图早被血魁夺去了。宁儿在金枪门时凭记忆又画了一张,王门主让人看过,实为赝品,你三师叔料定是徐永年搅乱中原之计而已。” “哦。”骆青点点头,没有再言语。 反倒是红梅左右看了看道:“伯父,刚才在那小店中发话点明‘中州四寇’之人您见到了吗?” “这……”骆义在马上又皱起眉来摇摇头,“没有,此人所用功法甚是诡异,我似是从未见过,当时也搜寻了半天,可未能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噢?”这一来众人不禁是一惊,以骆门主经验之老道竟都没找出人,不得不说着实古怪。 第一百八十六章 言辞微激 眼见旁边几人不再说话了,骆义在马上加了一鞭道:“紧走几步,离了这是非之地咱们再寻地休息,又有这‘四圣秘藏图’出现,就怕这一路上太平不得啊。”说罢领着众人飞驰而去。 秋日的天黑的早些,一行人再下去三四十里也就渐渐暗下来了,正巧前面有个不大的镇甸,骆门主使人寻了家不起眼的客栈安顿下来,如此一夜到也算平安。 第二天一早登的程,出了镇子还没几里地呢,一条小小的溪流横在路上,浅浅的溪水也就没到小腿,所以溪上并没有架桥。等到神刀门一行人近前了,才看见溪边或卧或坐着四个人影,有一个躺的冲着旁边坐的那人道:“大哥,那图一直在你身上,怎么就能丢了呢!”听这声音不正是昨天遇到的寇礼吗。 听到声音马上的人都缓了缓缰绳,骆义扫了众人一眼示意不要惹事,只有楚月好奇,多打量了四人几眼,没想到就这几眼还惹出了是非。寇礼躺在那本就心气不顺,听得大队人马过来了,不禁支起上身瞥了一眼,这一瞥却正和姑娘对了个正眼,不知怎得就无名火起,猛然喝道:“唔那丫头,你看什么看,小心老子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王姑娘也是不想多事,暗中哼了一声把头拧了过去。寇礼见了越发的不依不饶了,忽得站了起来喝道:“站住!” 纵身一跃拦到众人马前说道:“我怎么看着你们眼熟啊!” “老四,别多事!”寇勉三人这时也站了起来,向着自己的四弟喊道。 “不是啊,大哥,这群人咱们见过。”寇礼还是拦着去路,转头对着自己的兄长回道。 寇勉闻言仔细打量了打量,果然有几分眼熟,只是叫不出姓名,想来也只打过个照面而已,当下里对着寇礼挥挥手道:“道上熟悉的朋友多了,又无仇又无怨的你拦人家作甚,少给我惹事!” 说着又对着骆义抱了抱拳道:“这位朋友,我这四弟莽撞,几位莫要挂怀,自管上路就好。” 骆义微微一笑,也没多说什么,还了一礼就想带马过去。不想寇礼还是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拦道:“慢着!大哥,这帮人有诈!” “嗯?”寇勉眉头一皱,看了四弟一眼道,“有什么诈?你又要鼓捣些什么幺蛾子!” “大哥!”寇礼只是死死拦住马头,嘴上说道,“昨日这帮人就在那酒铺之中,当时我清楚记得,等冲突一起就是这老头儿领着人不声不响的出去了,今日他还是这般想带人溜过去,难道这不可疑吗?” “这有什么可疑的?”寇勉奇怪得道。 “大哥你想,自打得图的消息外泄已来,黑白两道上见了咱们,哪个不都像蚂蟥见了血一般。而只有这老小子不理不睬的,好像生怕若祸上身了似的。而今又恰逢大哥你那图丢了,你说这其中是否有诈!我料定那图必是被他们施展妙手空空趁乱取了!”寇礼是越想越对,嘴上更是越说越起劲,最后竟然口沫横飞得手指直指向骆门主的鼻子。 “嗯?”寇勉竟也让他说的心动了,抬起头来看向骆义道,“还未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老夫神刀门骆义。”骆门主在马上微微一笑道。 “神刀门主?原来是骆门主,在下兄弟失礼了。”寇勉眉头皱得更深了,上前一抱拳道,“本不该打搅您老人家,只是我等偶尔失了一重要之物,不得不多问一句门主意欲何往?” “老夫……” 骆义话还没说完,寇礼那边已是“嗷呜”一声打断了:“大哥哪和他这么些废话!老小子我问你,我家的一张宝图丢了,是不是让你的人偷去了!” 骆义此时眉头也深深一皱,瞥了他一眼不由得多了几分厌恶之色,抬头看向寇勉刚要说话,后边王姑娘可是忍不住了。刚才这寇礼无故找碴她就心中窝火,这会儿见他越发嚣张了更是难以忍耐,当下马鞭一指抢过话头道:“呸,你算什么东西。我骆师伯堂堂一门之主,和令兄在此说话,哪有你在旁边狂吠的份!真是没有教养!” “好贱婢!”一席话说的寇老四满脸通红,伸手掣出太极夺命环道,“你是哪家丫头!我看那东西就是你拿的!” 楚月在马上也抽出青钢剑来一指道:“你姑奶奶我姓王名楚月!怎么,就你还想和我亮亮家伙!” “好,好!”寇礼让她气的都要说不出话来了,退下两步亮开架式道,“你下来,别说你家寇爷爷我以大欺小,今儿个我怎么也得替你家大人教育教育你!” “月儿……” “月妹妹……” 骆义和萧宁刚要伸手阻拦,姑娘却早已一按马鞍桥飞身而起,口中娇叱道:“那你吃我一剑!”一式“龙腾千里”刺了出去。 寇礼见着来势甚急,只得又退下一步去,伸右手环去挂她宝剑,左手一撩却向她腰肋抹去。姑娘这大半年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岂能让他这点技量给难住了,只在半空中深吸一口气,强行提住了身形,右手宝剑撤回,腰肢略略一拧已然躲开了来式,手中剑再变已成“一鳞半爪”,剑尖虚虚实实的点了过去。 这一番变招之下竟未曾借力,不但是那寇礼吃了一惊,就连萧宁后面也暗暗称赞,心道,不想这数月来月妹妹进境如此之快,当日商长老和孙前辈只略略提点了一句,她就能从中悟出几分门道来,单就这份悟性就非一般人所能及了。 这一招更是难挡,寇礼一时间连虚实都难分不清,没有办法再退下一步去。两步之下这可就到了河边了,陡然间就听楚月长啸一声,招化“龙傲苍穹”在原地盘旋一周,左手一挥三点寒芒直奔寇老四而去,自己也是力竭之下缓缓落下。 到了这时寇礼才算缓过一口气来,双环连挥将飞来的暗器打飞,一抬手对着姑娘喝道:“且慢!丫头,你说你叫王楚月?” “正是,怎么了!”楚月压住宝剑瞪着他道。 “哪个王楚月?可是‘千手罗刹’王楚月!”此时其余三人也已聚到了寇礼的身边,四兄弟相互对视了一眼,寇勉越前一步问道。 “哼。”姑娘冷哼一声,连搭理都没搭理一下,恰在这时骆义再招呼一声,她也径自收了剑扭头又回到自己的队伍中。 寇勉也没有在意,只是抬起头来在人群中仔细打量,最后目光犹疑在骆青和萧宁身上,开口问道:“那敢问哪位是萧宁萧少侠?” 闻声萧宁看了骆义一眼,偏腿下了马上前两步,抱拳道:“小可萧宁,不知四位前辈唤我何事?” “难怪,难怪他们不在乎。”这时听寇礼在后边喃喃的道,“原来他们早就见过了。” 寇勉没有理睬自己的四弟,也是上前来一抱拳道:“不敢,只是听闻萧少侠也曾得过一张秘图。今日只想请教下少侠那里可有线索?” “呵呵,”萧宁笑了一声,摇摇头道,“前辈,如今晚辈这里连图都丢了,哪还能有什么线索啊。” “这……”寇勉也是略有了几分尴尬,微一犹疑把道路闪了开来,对着骆义一抱拳道,“既如此今日搅扰诸位了,诸位请便。” 骆义微微一笑,道了声“无妨”,在马上还了一礼,才招乎众人继续赶路。 等到人走远了,寇礼才不解得问向自己的大哥:“大哥,这姓萧的小子一看就没说实话,你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放他们过去了?” “你怎么就知道他没说实话?”寇勉瞥了他一眼道。 “这不很明显吗。他要是没有线索把图丢了能不去找?就算找不着,昨日在酒铺中知道了你我是谁能不下手来夺?很明显这小子心里就有鬼。” “就算如此你又能如何?”寇勉很不屑得看着他,“凭咱们哥儿四个能把人家留下?你比那耶律雄如何?就不说耶律雄了,你比那费剑清又能高出几分去?江湖传言费剑清只死在了‘千手罗刹’之手,更何况是萧宁了。” 听闻此言寇礼才闭口不语,后面的寇平、寇祥都轻轻点头。 不说这寇家四兄弟如何,再看骆义带人过了那溪流,仍是沿着路直华山方向而去,路上邵红梅可就对着楚月调笑开了:“‘千手罗刹’,好霸气的名号。咱们小楚月可是在江湖中也闯出名头来了!” “红梅姐,你说什么呢!”姑娘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侧头瞪了她一眼。 “哎,还不好意思了。”看见楚月的模样红梅越发开心了,一边伸手中马鞭去勾她下巴,一边笑道,“来,让我看看,咱们这罗刹女脸红了没有啊!” 楚月不依的要打她,两人一面笑着一面打马追逐着向前面去了,后面的人见了也是相互莞尔。这一路再下去个十七八里,天色也渐晌了,迎面忽然间马蹄声急,刚才不见了影的两个姑娘,此时却只有红梅一人心急火燎的跑了回来,人还没到近前就已远远喊道:“伯父,快,快!楚月妹妹在前面和人交上手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宝图偷取 刚才明明是两个人追逐嬉闹着跑远了,此时却只有红梅一人心急火燎的赶了回来,看见众人远远的就已喊道:“伯父,快,快!楚月妹妹在前面和人交上手了!” “啊!”在场的众人无不一惊,骆义领着几人在马上加了一鞭,这才急匆匆的问道:“红梅,怎么回事?” 邵姑娘也一面调转了马头,一面急急说道:“刚才在前面,我们看见了几个黑衣人围攻一老头儿。我还没看清楚呢,楚月那边已是咬牙切齿,只说了一句让我快叫你们去帮忙,自己就绰着兵刃上去了。” 话说着兵刃交击之声也已入耳,这下众人赶的更急了,等冲上一个缓坡再往下看,就见七八个黑衣人将两个人围在中间斗的正急,被围的正有楚月姑娘。 见了这些黑衣人别人还则罢了,萧宁这边却已怒火中烧,且看这些黑衣人中为首的,一个使的一对铜锤,一个使得一对钢爪,这两双兵器后面都有一条细细的铁链连着。这两人非是别人,正是上次过了太原之后在道上暗伏于他的阴阳宗之人。 仇人见分外眼红,萧少侠这时候也知道姑娘为什么按耐不住了。就算是他也怒火中烧,回首说了句:“骆伯伯,我先去助月妹妹了!”话音未落两腿一磕飞虎韂,纵马绰槊直冲了下去。 其实刚刚楚月冲过来时,阵中为首的人早就认出来了,一直就加着小心,等到马蹄声传来,更是抽空就向远处观望。先是见萧宁纵马而来,又见背后有如此多的人马蠢蠢欲动,拿锤的猛把双锤打了出去,逼得王姑退下两步,高喝了一声:“撤!”自己掉头就往道旁林中钻去。 四下里的人听闻也是虚晃一招退了下去,只有使双爪的让那老者缠住了一时脱不开身。那人也是急了,双爪一挥,对着老者一对面门,一撞胸口打了过去。老者见了哈哈一笑,口中怪声道:“孙子,来的好!” 身形略略一闪,挥短剑将左爪磕飞,另一只手猛然一伸,让过爪头将铁链抓在手里,脚下马步一错,单臂一较劲喝了声:“你过来吧!” 那黑衣人让竟他拽的马步浮了一浮,再看萧宁快冲过来了,楚月更是压宝剑已到近前。眼见事有不妙,他还能顾的了什么,这会儿是抖手就将右爪抛了,转身往树林中跃去。 大道离林边不过数丈之远,姑娘料也追不急了,银牙一咬,在背后娇叱一声:“好贼子,着打!”抖手就是三点寒星甩了出去。 既然知道对方是“千手罗刹”,耳闻背后金风响起就明白是暗器来了,到了这时黑衣人更不敢回头了,当下里只把身子一俯,面孔几乎贴到地皮了,脚下猛然发力,一式“龙入大海”蹿了出去,几步之后躲入林中,三闪两闪没了踪影,只余下三支插在树上的镖尾颤颤巍巍。 “行了,丫头,别追了。”见到楚月还不解气,那老头儿先是笑呵呵的招手说,这才再回过头来打量打量萧宁笑道,“我说这丫头在这儿就少不了你宁小子,这不,果然来了。” 萧宁这时才来得急带住马仔细打量,这老者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妙手空空门”之主“鬼影神偷”孙尽才。伸手挂了大槊,萧少侠连忙偏身下马,笑着上前行礼道:“原来是孙老前辈,小可见过前辈。” “好,好!算了,算了。”孙尽才上前扶住他,才转过头去对着刚过来的骆门主笑道,“没想到在这里见到骆门主大驾,难得,难得啊。” “在下不难见,孙兄才是真的难见啊。”骆义也下了马,笑着走到了近前。 眼见几人寒喧完了,楚月才转到前边来看着孙尽才道:“孙老爷子,刚才怎回事,您怎么让‘阴阳宗’的人盯上了?” “哈哈,”孙尽才朗笑一声,摆摆手道,“只因为老偷儿取了点东西,哪知让这帮兔崽子给盯上了。月丫头啊,刚才要不是你,我这把老骨头要交代在这里喽。说到底我老偷儿算欠你一条命了。” “孙兄这是哪里话,此等之事小辈们出手还不是应该的,他们岂当的起你一个谢字。”骆义在旁边接过话来笑道。 “哈哈哈哈,”孙尽才听了更是连连摆手,接着道,“好了,不说了。宁小子,月丫头,你俩正好在这儿。来,帮我看看这玩意儿是真是假。”说着从袖中抖出一卷白绢来铺平了。 见了这东西骆青和红梅还则罢了,骆义、萧宁和楚月反倒是吸了一口冷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听到没人言语了,红梅左右看了看,奇怪的道:“怎么了?这张图有什么特别吗?” “又是‘四圣秘藏图’!”骆义盯着图,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 “啊!”没见过的二人一惊,孙尽才则是奇怪的看着他问道:“你也见过这张图?” 骆义微微点头,眼晴仍然盯着图道:“宁儿在太原曾经画出来过。” “噢?那就好了。”孙尽才抬起头来看着萧宁,笑道,“那宁小子你快看看,这张是真的吗?” “是不是真的晚辈不敢说,”萧宁长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但确实和曾经在晚辈手上的那张一模一样。”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孙门主此时从他的话里也听出几分不对劲来了,不由得问道。 萧宁抬起头来,将王威当日在金枪门中的推断一一道来,孙尽才听了也是双眉紧锁,沉吟难语。 一阵沉默之后,骆义伸手把图一叠,递回去道:“孙兄也是明白之人,我三师弟这一番话是否在理当可尽知。不过在这里我还想多问一句,兄台这图是从何而来的?” “是从寇家那四块货身上摸来的。”孙尽才接过图来道。 “噢?这么说昨日在铺中发声点明四人身份的,是兄台了?” “呵,骆门主想多了。”孙尽才摇摇头,“骆兄难道不识得昨日发声的那门功夫吗?” “这……还请孙兄赐教。”骆义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拱拱手。 “腹语中有一门奇术传自天竺,最是诡异特别的,叫做‘咒梵心唱’,骆兄当是听说过吧?” “倒是略有过耳闻。”骆义微作沉吟才想起那么一丝头绪,奇怪的道,“这么说昨日那人用的就是这门奇功?” “嗯,”孙门主微微点头,“只是还有迹可寻,不到家罢了。据说这门功夫练成后,每一句话都像从你自己心里发出来似的,不似耳闻,只若在你脑中回荡,难知其方位,更可模仿各种声音,惟妙惟肖使人不辨真伪。若到精深处,微则潜音入密,贯耳裂脑,杀人无形却不伤切近;宏则黄钟大吕,震摄百丈,摧心破腑当尸横四野。” “竟如此了得!”听了此言,四个小辈都张大了嘴巴,连骆门主都暗暗心惊。 “嗤,”孙尽才看着他们,冷笑了一声道,“夸大之辞罢了!要说能隐藏行迹,让人难寻倒是可信。要说这杀人于无形,打死我老偷儿都不信!” “孙前辈,那昨日这门奇功又是谁使的?”骆青也忍不住了,上前拱手问道。 “还能有谁,‘万里浮萍’焦隐啊!” “啊?”这下四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谁能想到昨日就在那小小酒铺中,竟是神音教画得那三张所谓的副本险些齐聚了,这等事若是早传出江湖去,真能搅起半边天的风云来。 “那……依前辈所说,昨日……昨日那焦隐也在酒铺中?”别人都惊得说不出话了,只有骆青咽了口唾沫,但是也有几分结巴了。 “当然了,我昨天就是跟着他才进的酒铺,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他能会这门奇功。” “嗯?”骆义闻言一皱眉头,问道,“孙兄,这又是怎么回事?” “嗨……”孙尽才摆了摆手道,“我也是半个多月前在中原道上偶尔见到了他的行踪。当时已有传闻这图的副本有一张在他的手里,于是我老偷儿就起了念头,暗中跟了下去。没想到这老小子甚是机警,不久就感觉到了有人跟踪,处处堤防,没有给我一丝下手的机会,反而几次设下陷阱差点让我现了形。赶等到了那小酒铺中,感情是他认出了那‘中州四寇’,就想了这‘祸水东引’之计,让场面乱起来自己好趁机脱身。当时我老偷儿就想,反正这图那四块货也有,取谁的都一样,就没再搭理他,让他溜了算完,趁乱从这四人身上把图摸了过来。哪成想这螳螂捕蝉,真还有那黄雀在后,险些阴沟里翻了船。”说着是直摇头。 “嗯。”骆义听了微微颔首,抬起头来看着他道,“那孙兄如今有何打算?我等一行赶赴华山,兄台若是无事何不与我们一起,路上也还有个照应。” “不必,不必。”孙尽才挥挥手道,“我老偷儿事还没办清楚呢。既然不知道这张图是真是假,我还得再去寻寻那焦隐,怎么也得把他那张取来对比一下。” 说着抱抱拳道:“诸位,咱们后会有期,到了华山再叙。”话音一落展轻功转身就往远处去了。 看着远去的背影,萧宁叹了一口气:“王伯伯说的果然没错,看样这假图真要搅得武林风起云涌了。” 骆义在旁边也是苦笑一声,回身牵过马来道:“走吧,如今就算知道咱们也是无能为力,但愿这老偷别失手吧。” “这是为什么啊?师伯。”楚月坐在马上好奇的问道。 “他要是不失手,两张图都在了他身上,总好过江湖中一锅粥似的乱斗了。”一行人说着话,也渐行渐远了。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一百八十九章 纵马急行何去 趁着屋中血魁正在咆哮,院中一条红影飘了下来,借了风雨声的掩盖来到房门之下隐了身形,从洞开的大门中看准了众人所处的位置,这才如鬼魅似的闪了进来。这一闪可是大有学问,时机和方位无不捏拿的恰到好处,室内众人都是有目如盲,竟无一人见得他的身影,加之他未曾带起一丝风声,却是无人发觉屋里多了一人。这红衣人一进来就直往使飞爪之人扑去,到了这时身在对面的血魁才似有所觉,定睛看时骇得面色大变,口中急喝一声:“小心!” 一声暴喝让众人一愣,使飞爪的此时猛然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上升了起来直冲顶门,张口刚刚欲喊,一截剑尖已从他咽喉上探了出来。此时大家伙儿才看的明白,一个红衣人就站在他的背后,左手一柄血红的宝剑攥在手中,剑刃从后脖颈刺了进去,到前面出来了两寸多长。 “啊!”别人犹自发愣呢,使飞锤的先已悲呼了一声,“右使!”双目通红的瞪着红衣人,怒吼一声手中锤劈面砸了出去。 红衣人宝剑一抽任由尸首往下倒去,紧接着飞起一脚将尸体踢了起来,迎向了砸来的双锤。使锤的人见又吼了一声,双臂一带将锤收了回来,张手抱向尸体。 血魁此时看的明白,跟着大叫一声:“左使,快躲!”脚下一点就想过去帮忙。 不想这会儿被围在中间的天残却忽然厉啸一声,血影门六个人十二只手齐齐扬起,刹时间漫天的暗器好似飞蝗般洒了出去。 “啊!”这一来又出乎了血魁的意料,他哪里还顾的了别人,只得把短枪舞的跟旋风似的拨打飞来的暗器。再看那持锤的左使,本来他已伸手将尸体接进怀里,不想顺着尸体的右胸又是一截剑尖伸了出来,直刺入他左胸之中,到此时他也是两眼一瞪,蒙面巾一时间湿了个通透,人也搂着尸首软软的倒了下去。这时那尸体后面才又人影一闪,那红衣人又显出身形来,再看左胸赫然是黄线绣的“圣”字。 这边事了,转头再瞧瞧刚才还围着血影门六人的阴阳宗中之人,此时到有七成身中了暗器,一个个倒在地上哼都没哼一声,俱是命丧黄泉了,显然这暗器上都喂了剧毒。血魁好容易将这一轮暗袭挡了下来,再去打量打量四周,在心中暗叹一声“罢了”!招呼一声还活着的人道:“速撤!”说着抖手打出数颗白丸,瞬间白烟弥漫了整个大厅,血圣和众人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后窗有人喝了一声:“哪里走!”再闻好似是两人对了一掌,紧接着有人闷哼一声,就没了别的声息了。 等到烟雾散尽了,屋中除了这一地的尸体,也就只剩下了血圣和天残六人,少时后窗上又是人影一闪,却是黑使跃了进来。血圣上下打量打量他,问了句:“没截住?” “属下无能,没有。”黑使惭愧的低下了头。 “你受伤了?”血圣看着他,猛然一皱眉头道。 “这……”黑使稍稍一愣,点头道,“是。属下和他对了一掌,没想到他出手诡异,接着就让他第二掌击在了前胸。” “嗯,”血圣也是点点头,“是我小瞧了他。此次可是损失惨重了,把这里收拾收拾吧。今番与这阴阳宗也算对上了,不要再派人跟踪了,把人都撤下来吧,另寻他路再去探查,早晚得翻出他的老底来!” “是!”黑使听了连忙躬身,再抬首时血圣已是大袖一甩出得门去,身形一跃没了踪迹。 血影门再怎么收拾暂且不提,赶等天色大亮了,镇中一切仍是平平静静的,那些发生在夜晚的龌龊好像都随着太阳的升起融化了一般。这一切与那些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平民百姓无关,似乎也与正在收拾行囊准备上路的骆义一行无关。 仍是天光大亮了登的程,昨天的一夜小雨总算把道上的尘土压了一压,两个姑娘也摘下了斗笠一路有说有笑的。萧少侠骑在马上看着往来的行人,侧头对着骆青笑道:“骆师兄,看这路上的人持刀带剑,大半倒是冲华山去的?” “是啊,”骆青策马缓行,话语中也带着几分感概,打量着身前身后的武林人物道,“都说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十年一次的盛会,又有三门四派的前辈高人在场,谁不想借机扬名立万。这人又有几个十年,况且……”说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萧宁听他好似话有未完,不由奇怪的看向他。 骆青又是长出了口气,才接着道:“会上一直有一项,是对各门各派年轻弟子武艺的评判,说白了也就是擂台比试,向来都是由而立以下的弟子出手,这也是最激烈的。” “噢?”萧宁更是好奇了,禁不住问道,“那这比试胜了有什么好处吗?” “何需什么好处!”骆青也是笑了,“单是这一个与各派切磋比试的机会就已难得,武学之道本就是借众家之长打磨自身之短,就算才智之士若想破陈出新,都不会是闭门造车。再者,历年来力压群雄之辈都会得到三大门派中的高人亲自下场指点,那可真是受益无穷啊。” “哎!”萧宁这会儿眼望前方,也是长出了口气叹道,“也确实是难得之会,若是有幸能登台一试,也就不枉在这江湖中走一遭了。” “呵,”骆青自嘲的一笑,“这江湖中有兄弟这等想法的当如过江之鲫了,可等真正站到擂台上才能知道这天地之大啊。但真到了那时候,就怕你又没那勇气往那台上一站了。”说道又是叹了口气,可只是直摇头了。 萧宁知道他又想起前次自己未敢上台之事了,可这道坎只能他自己迈过去,别人也是帮他不得,一时当是无法接话了。就在此时,队伍后面忽然马蹄声急,少时一骑快马自打众人身边飞驰而过,萧少侠偶尔见得这人背影,却是带着一顶宽沿的范阳毡笠,不禁皱起了眉头,再想仔细打量,道上一个拐弯已是看他不见。 少侠在马上仔细想了想,才又看了看骆义、骆青二人道:“骆伯伯,骆师兄,刚才过去那人咱们见过。” “嗯?”骆青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骆义已是扭回头来道:“在哪见过?宁儿。” “就是路边酒铺中遇见‘中州四寇’那此,伯伯护着我们往外撤的时候,这人也从窗户溜了出去。” “嗯?”骆义也是一愣,转念一想,禁不住惊道,“你是说……” “嗯!”萧宁肯定的点了点头,“我想这人就应该是‘万里浮萍’焦隐!” “这……”骆青在旁边也听明白了,不由得看了看萧宁,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 “看样得加些小心了,可是莫蹚这混水里去啊。”骆门主喃喃的说了句。 说着抬手叫过自己一名弟子吩咐道:“张寻,告诉后面的弟子,接下来的路可能要不太平,让大家伙儿小心些,不关咱们的事莫要去伸手。” “是!”张寻一抱拳,往后面吩咐去了。 楚月本来和红梅聊的正自开心,听到张寻传来的话语也是一愣,两个姑娘对视一眼,都打马紧赶了几步,上来问道:“伯父,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骆义侧头看看自己的师侄女,微微一笑道,“只是宁儿发现了焦隐的踪迹,让大家伙都小心些,莫要蹚了混水。” “焦隐?‘万里浮萍’焦隐!”楚月瞪大了眼晴低声惊呼道,忽然又狡黠的一笑,看了一眼萧宁说道,“宁哥哥,要是把他这张图也抢来,你不就三张图都见齐了啊!到那时咱们也可以好好来品评下‘真假’。” “你呀!”萧宁看着她,无奈的笑了笑,“就想着调皮。王伯伯都说了这是徐永年的诡计,就你还想着往里钻。” 楚月朝他伸了伸舌头,作了个鬼脸又缩了回去。 话说着一行人也转过弯来了,骆义再抬头看时就见前方一匹马停在路上,马上鞍鞯俱全,只是没有了骑马的人。骆门主心头一惊,猛然带马止住了众人,回头对着萧宁问道:“宁儿你看看,那可是焦隐的马?” 萧宁搭起凉棚仔细看了看,微微点头道:“应该是。” “嗯。”骆义鼻音中多了几分凝重,再次吩咐众人一声道,“都小心点,莫要惹事上身。”这才一抖缰绳,带着众人向前走去。 等离着那马渐渐近了,再次打量四周,果然地上有一片凌乱的脚印,一直延深到林中去了,透过稀疏的树丛还能看见里面的刀光剑影,更能隐隐听到喝叱之声和兵刃交击的声音。 别人到这儿还只是多看了两眼,楚月却是怎么也安耐不住性子了,撺掇红梅道:“红梅姐,你猜猜这里面动手的能是谁?” 红梅本来就好奇,让她这一说也有几分坐不住了,轻轻缓了缓缰绳扭头往林中看去。楚月再趁机道:“要不咱们和大师伯说声,去看一眼?就一眼,咱们也不动手。” 红梅这下更加意动了,转头看向骆义。其实骆门主早就听到了,本来想着装聋作哑一番就过去了,可这会儿眼见两人眼巴巴的看过来了,真是再也作不得假了,只得回头苦笑道:“你俩就不能不惹事?” “大师伯……”王姑娘把马向前带了带,娇声道,“我们只是去看看,保证不动手,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动手!” 骆义也是实在让她缠得没法了,无奈的挥了挥手道:“好,好!去吧,去吧!青儿,宁儿,你们俩跟着,不要搅和进去。” “好。”四人俱是点头应下,提着兵刃下了马,一齐向林中走去。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一百九十一章 策缰渡口闻刀斧 眼看着八月就这么过去了,这一番下来已是九月初了,道边的树叶都已见了黄,天也渐渐凉了下来,一行人走在官道上,也快要出了河东路的地盘了。这时走在前面的骆义马鞭一指,对着众人说道:“快了,再往前走一二十里就是风陵渡了,过了风陵渡不到百里就能到华山了。” “风陵渡?”骆青在旁边听了也是一喜,“早就听说这黄河第一渡风光无限,这是就要看到了!” “哈哈哈哈,”骆义也是笑了,看着自己的儿子道,“你久在荆襄之地,看的都是满眼锦绣,也确是没见过那等壮阔景像。这风陵渡上过客无数,当有人间百态,咱们路上还算从容,我这才舍了蒲阪津绕到这里。” 骆青让他说得脸上一红,旁边红梅也是揶揄的看了他一眼。 话说着前面官道也到尽头了,远远的是一个大大的镇子在望了,等赶到镇中再看,恰逢这仲秋天气,似暖已寒,加之再往塞外已然见雪了,南来北往的行商都要赶在冰封河雪封路之前赶完这最后一趟生意,还有其中夹杂了不少挎刀带剑的人,大都是河东、河北两路来的武林人物,一时间镇中摩肩接踵,来往不绝。骆义抬头看了看天色,一带缰绳下得马来说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青儿带大家找家客栈暂且歇了,我和寻儿去渡口看看明天渡河的船只。” “是!”骆青和张寻分别应下,就在这镇口分了开来。 骆义去寻船了暂且按下不提,就说骆青带众人寻了家不小的客栈,包下了后边的一座跨院来安顿了。楚月略作洗漱后本是来找骆青红梅一起出去逛逛的,可邵姑娘今天身子有些不适,只想早些休息,骆义没回来骆青还需在客栈中主持大局,也难离开,她也只好来叫萧宁了。 等到出了店门,王姑娘却让把马牵了出来,萧宁还奇怪的道:“只在这镇里看看就是了,月妹妹你让牵了马是要去哪里?” “嘻嘻,”楚月对着他调皮的一笑,说道,“到了这里不去看看黄河岂不亏了?” “看黄河?”萧宁一愣,“明日坐船过河时不就看了?” “你知道什么!”姑娘白了他一眼道,“我早就打听清楚了,出镇往南有座高垣,据说是风后陵,在那里登高而望,最是能看黄河自南而来,急拐向东入海最是壮观。”说着嘻嘻一笑,打马先往镇外去了,萧宁在后面见了也是摇头一笑,跟了上去。 王姑娘打听的果然没错,出镇不远真有一个高垣在望,纵马上去,夕阳的余辉之下,右侧远远的是奔出峡谷的黄河,与渭水在此相交后撞在了崖壁之上,骤然转头向东而去。远眺对岸潼关已是隐隐在望,做为关中咽喉,三秦锁钥,这处关口自汉至唐几经南移变迁,时至今日已立于黄河对岸。在这高垣脚下十余丈就是这风陵渡口,黄河过了那澎湃与汹涌,到了这里就像被驯服了的野马,再也没有了那份桀骜,只是静静的淌着。渡口上大小的船只相互拥挤着,此时天色已晚,早已没人撑船了,只是有不少人来寻着明日的的渡船。立在这里眺望四周,的确让人心神一畅! 两人就在这里下了马,姑娘一甩缰绳跑上了最高处,伸开双臂好像要拥抱天空,萧宁从后边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见了也是微微一笑,再回头看看西沉的落日与急转的黄河,不由的吟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好一幅长河落日图啊。”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一百九十二章 魅影现 听说骆义追着血影门的人下去了,萧宁和楚月都是一惊,仔细寻问下才弄的明白。原来进镇分开已后,骆门主带着张寻径直去了码头。这一行二十余骑,连人加马稍小些的船还真是一次渡不过去。二人在码头上耽搁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算谈下一条渡船来。本想回去小酌几杯解解困乏,哪知刚刚转过弯来,就看见前面红影一闪过去了。骆门主微微一愣,驻下脚步自语了一句:“血影门?”跟着回头对张寻道,“你去客栈中招呼青儿、宁儿一声,我去看看。”话未完人已跟了下去。张寻站在那里也是一愣,跺跺脚急忙往镇里去了。 再说骆义这一路下去,前边人影刚出镇子就行得似飞一般,加之天光渐渐暗了下去,逼得他不得不加快了脚步。就在这小道上三拐两拐,那红衣的人影忽然站着不动了,骆门主心中一惊,以为自己露了行藏呢,急忙闪身躲到了一棵大树之后,却忽然听得有人轻笑一声说道:“行得如此匆忙,是要往何处去啊?” 借着仅剩的天光往前打量,骆义这才看见就在这道路中间,一人身着黑衣,背对着这边堵住了红衣人的去路,倒剪的双手中提着一杆乌黑的短枪。红衣人也是一愣,上下打量了几眼,吸着冷气后退下一步,颤巍巍的道:“血……血魁!” “呵,还记得我啊!”那人冷笑一声转过身来,看那手上的短枪和衣襟的血色太极,可不正是血魁吗。 “你要干什么!”红衣人好似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喉咙,这才开口道。 “前两天碰上了天残和天灭,一不小心让他俩逃了。今儿个又遇上了你天绝,正好和你谈谈。”血魁眼皮都没抬,用手拂着枪尖说道。 “你到底要怎样!”天绝一只手已按在了腰间的软鞭上,眼睛盯着他道。 “嗤——”到了这时血魁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从鼻音中不屑的冷笑一声道,“就你们天字阶杀手有多少斤两,别人不明白我还能不知道?你真要和我在这里动手吗?” “你!”天绝乍然一惊,手也渐渐离开了兵刃,可突然间另一只手在袖中一抖,两颗白丸已握在掌中,一抬手扔了出去,就趁着这白烟弥漫之时,他是转身欲逃。 也就在这时,一条黑影陡然间冲破了白烟,手中短枪一挥砸在了他的背上,直打得他一口血呛了出来,人跟着扑了出去。血魁脚下急赶上两步,不等他再起身已点住了穴道,拎起来往旁边一扔说道:“班门弄斧,这些门道我不比你熟悉!” 说道转过头来,对着骆门主藏身的树后冷笑一声,道:“朋友,也看了有一会了,不出来见个面吗?” 骆义一惊,这才知道人家早就发现自己了,不禁自嘲的一笑,手提鱼鳞紫金刀走了出来道:“阁下是在叫我吗?” “骆门主?”血魁先是一愣,紧接着又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若再将阁下擒了,那萧宁还不是任我拿捏。” “尊驾口气狂了些吧!”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听了这浑没把他放在眼里的话,骆义也是怒从心头起,伸手掣出宝刀道,“那今天就试试咱们是谁拿了谁!”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一百九十四章 雀蝉再论武 几人正自说着那“黄河四鬼”,楚月眼角瞥处就见一条小舟飞驰而过,船头一人灰衣灰裤,灰帕罩头,灰巾蒙面,背插一口厚背薄刃开山刀,直对着姜汉林刚才离开小船奔去,口中怪声怪调的喊了句:“唔那船家,休走!”话说着飞身扑了过去。 他这一嗓子不但是萧宁船上的人一愣,那边刚掀起门帘的莫不鸣和姜汉林都禁不住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再看这人扑到船上两脚一用力,小船竟似担了千斤重物,猛得沉了一沉就这么定在了河中。摇橹的船夫手又抖起来了,口中颤颤巍巍的道:“这位……这位好汉爷,小老儿载的客官都……都下船了,您……您又是何事?” “是下船了。我找的不是他,我找的是你!焦隐,把图交出来!”说音未落刀已被他绰在手中指向船夫。 那船夫抖的更厉害了,橹都要拿不住了,眼瞧着就差双腿一软跪下去了,口中磕磕巴巴的道:“好……好汉,您认错人了吧,小老儿……小老儿名叫李老四,就是这镇上的人啊!左右使船的都识得啊!”话说的都带上几份哭腔了。 “那好,待某来看看。”蒙面人说着,刀就往他斗笠上挑去。 “啊呀,杀人了!”这船夫突然惨嚎一声,只把手中的橹一扔,脚下踉跄的往后就退,几步间一脚踏在空处,“扑通”一声竟是跌进了水里。看着船舷边上冒起来的水花,蒙面人当时一愣。 旁边莫不鸣和姜汉林也是面面相觑,忽然间莫老大面色大变,顿顿手拐杖,口中说了句:“坏了,上当了!”转身急急招呼三个兄弟,“快!下水抓人!” 船尾三人更不答话,俱都甩了桨橹跳下河去,莫不鸣此时也顾不上姜汉林了,伸手扯下外套跟着跃了下去。那灰衣汉子好像也明白什么了,跺跺脚“嘿”了一声,抬手插回刀去,从靴中拽一把匕首也跳了下去。 等到这河面上都平静了,水中只有一条无主的小舟静静的荡着,四下里的船上不少人都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有姜汉林在船急的是直跺脚,可望着水面却是不敢再向前一步,一看就是个旱鸭子。这边萧宁一伙也是愣了好一会儿,少侠才看着骆义道:“骆伯伯,那船家莫非就是焦隐?” 骆义没有答话,只是摇了摇头,说了句:“好了,都回仓吧。”说着,自己当先向回走去。 船仓中几人静静的坐着,没人再去管河面上的事。不大时候船终于撑到了对岸,下了船就到潼关了,此处的潼关兴建于前唐,当时李家定都长安,一座潼关锁住了黄河,让关中的劲卒进可席卷中原,退又紧守这八百里秦川沃土,当真是龙盘虎踞。即至大宋太祖舍长安而定汴京,虽说三秦之地不比从前之繁华,可京兆一府也事关西北边疆之安危,所以这永兴军路也是屯有重兵,尚称得人口众多。 在潼关踏上了实地,骆义也是长长的出了口气,回头看看众人道:“此去华山只有几十里了,只是这全是山道,甚是崎岖。还好日子尚早,咱们今日也不管时辰早晚了,先寻地歇歇,明日再走。” “是。”众人一齐应下,不大时候就在这镇中寻了处客栈安顿下来。 客栈中骆义是早早的闭门疗伤去了,楚月约了红梅出去闲逛,倒是萧宁看着人家姑娘一起没有跟去,骆青更是喜静,就留在了店中主持大局。这大半日来无有他事,一直等到天色尽黑,该回来的也是回来了,众人也才各自歇下。 及至二更刚过,镇子里人影一闪,一条红影直奔码头而去。这红影到得水边脚下一顿,左右打量打量,拧身往一侧树林中扑去。不想这边身形刚到,猛听右侧劲风响起,慌忙间侧身急闪,就见一条软枪自眼前刺了过去,倏忽间又收了回去。红衣人这时才稳住身形,定睛细看方始瞧见,是一黑衣人隐在树阴之下,右手持着一杆短枪,左袖中刚刚收回了那条软枪去,此时见对面看过来了,才“嘿嘿”冷笑一声道:“血圣,我在这儿恭候好久了!” “血魁!”一身红衣的血圣上下打量打量,禁不住一按腰间抽出软剑,戒备道,“你怎么在这里?难道抢了一张图还不够,你还想将三张尽数收入囊中!” “哼哼,你错了。”血魁是连连冷笑,缓缓得横着短枪走了出来,口中道,“既然你一直在指使‘血影门’帮你寻找那秘图,我想这受伤的焦隐你也定然不会放过他。这边码头也只有此处留下了血迹。白天不敢来搜寻,我就料到你得趁夜前来,故尔早在此等候!” 话说着两人也就只剩丈许了,血圣一抖软剑道:“那你又想怎的!” “哼,还能怎的!”血魁短枪也抬起来了,口中问道,“我且问你一句,你这一身本领是何人所授?” “哈哈哈哈,”血圣大笑一声,看着他道,“巧了,我也正想问你呢,你这一身的本事到底是何人所传!” “好尖利的口舌,”血魁不屑的看着他道,“但愿我待会儿擒下你来,你还能如此硬气。” “哼。”血圣不再答话,手中软剑一颤先奔他前胸刺去。 血魁见了把身形一闪,手中枪也迎了上去,此时就见在这稀疏的树林里,两条身影好似穿花的蝴蝶翩翩起舞,那边血魁双枪如闪电,招招狠辣无比,哪有一丝将人生擒的意思;这边血圣却是剑似灵蛇,式式诡异迅捷,也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式。若有人在这里看见,不说这手上的功夫,单论身法二人却是一模一样,好似同门师兄弟之间的切磋,就见这一红一黑两道影子如同暗夜中的两条鬼魅,相互追逐着,只是都到如今了却一无兵刃交击之声。 等斗到三五十招上了,血魁也是看明白了,血圣那应该是惧怕他手中短枪的锐利,到现在也只仗着软剑灵活一味的缠斗,没有一招拼在正面的,不由得冷笑了一声道:“怎么,你师父只教了你逃走的功夫吗!” “倚仗兵刃之利,算哪门子英雄!”血圣也冷哼一声回道。 “哈哈哈哈,”血魁突然狂笑一声,双目中泛起几丝疯狂的光芒,恶狠狠的道,“兵刃之利怎么了!当时有人仗着兵刃之利欺辱于我,难道还有谁出来说句公道话了吗!”话说着手中的枪更急了几分。 再斗个六七十招,两人的优劣也看出来了,血魁枪利招狠,已是稳稳占得上风,只是到如今也隐隐有喘息声传来;血圣虽说仍然气息悠长,可手中兵刃怎么也是差了几分,身法上更是难讨得好处,业已落了下风,唯有是紧守门户,寻隙反击了。如今的两人好似陷入泥潭,谁也不敢先来收手,只能是咬着牙拼下去。 就在这儿打的正激烈之时,林外忽然有衣带破风之声传来,两人都是神情一愣,手上不禁缓了一缓,借着满天的星光向外面瞥了一眼,才看见是楚月姑娘提着剑远远的奔来。血魁见了把牙一咬,哼了一声道:“这小丫头,来找死吗!” 血圣听了却是把眼珠一转,嘿嘿冷笑一声道:“血魁,你猜这丫头来了是帮你呢?还是帮我呢?” “管她帮谁!”血魁不屑的道。 “是吗?”血圣看着他,眼中泛起一丝狡黠,“我可听说你为了打这把枪去把‘百巧阁’灭了个满门,这丫头恨的你要死。今日我若和她联手,不知你还能讨着好吧。” “你……”血魁又是一愣,手上不由得微微一顿。血圣趁机连攻两招将他逼退开来,自己也退下一步去,又说道:“你若心中没底,咱们今日不妨暂且罢手,反正来日方长,这帐有算的日子,我想黄泉路上你也不急这一时。” “你!”听了这话血魁更气的短枪前指,可看了看越发接近的姑娘,只得恨恨的跺了跺脚,说了句,“好,今日且寄下你的狗头!”话音未落飞身而起,踏上树梢如飞般去了。 血圣等他去远了才长出了一口气,看看就要进了林子的姑娘,把身一闪蹿入深处,三拐两拐没了踪影。等楚月到了此处,静悄悄的已是一无人影。 姑娘此时是一手掣着青钢剑,一手扣定两支钢镖,放眼四处打量,尽可见树杆上的枪剑之痕,不由得嘀咕道:“刚才明明听到有人在此打斗,怎么一转眼就没影儿了?”眼光不住得左右瞧看。 话音未落,就听头顶枝桠一响,一条人影跃了下来,姑娘心中一惊刚想出手,来人已是开口说道:“月妹妹,是我!” “嗯?”楚月手上一顿,定睛细看,眼前立着的果然是萧宁。 不等姑娘说话,萧少侠已先问道:“月妹妹,你怎么来了?” “哼,”楚月娇哼一声,翻了翻白眼看着他道,“白天上岸就看你目光鬼鬼祟祟的,早知道你不死心。刚才起来听你屋里没了动静,猜着你是寻出来了,我这才跟出来的。” “鬼丫头。”萧宁无奈的一笑,伸手刮了刮他的鼻梁。 小丫头摇了摇头,又开口说道:“刚才在这里有人动过手,宁哥哥你……” “我看见了。”萧宁点点头,也是打量着四周道,“是‘血影门’的血圣和血魁在这里动的手。” “血圣?”姑娘一愣。 “就是你先前见到的那个,前胸绣着‘圣’字的血影门杀手。” “那你怎么没动手?” 萧宁闻言苦笑一声,道:“我在上边本想着‘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败俱伤了再动手,可谁知……”说着也是直摇头。 姑娘眼珠一转,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不由得暗暗吐了吐舌头,娇哼了一声道:“哼,这还怪……” 话还没说完呢,忽听林深处一阵刀剑交击之声响起,两人都是一愣,齐齐噤声往里看去,又同时侧首对望一眼,点点头一起向内潜去。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一百九十八章 见新貌人为故 “这……”乔五听了这话一愣,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呢,血圣再冷笑一声,瞥了他一眼道:“不是等我来你能大半夜的在这坐着?” “呵呵……”乔五也是尴尬的笑了,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道,“血魁既已投向阴阳宗,门中的暗记、暗号也多半不能用了。前几日天绝传来大人的话,我猜想大人是要对阴阳宗动手了,这才重新修改了暗记、暗号,特地给大人送来一份。” “嗯。”血圣伸手接了过来,压在案上道,“既然来了,也就别急着回去了。正好想办法混到大会上去,帮我留意一下,看看能探出些阴阳宗的行踪和血魁的真面目吧。” “是。”乔五再躬身应下。 “好了。”见没别的事了,血圣也是站了起来,绰着册子往外走着道,“多留点心思在做事情上,其他的别想那么多。” “是,是。”乔五是连连躬身,等抬起头来屋中已没有了人影,只有一个几分眼熟的小瓶摆在桌上,再一提气竟然浑身功力皆无,人也瘫软了下去,这下冷汗可真是下来了。 到第二日就是九月初八了,这一天客栈中的人都没有出去,骆青在房里守着父亲,骆义的伤势到如今也是好了大半了,只是整整一日仍没见王门主回来。 再过一天就是初九的正日子了,这日四更天骆门主就已把大家全招呼起来了,洗漱喂马,准备干粮,直等吃罢早饭都收拾好了,也不过五更初到,已是打马上路。 十五里的行程,扬鞭就到,等停下马来天色不过刚刚放亮,远远就见在这“试剑坪”外面一排临时搭就的栓马桩子,只要你递上“英雄贴”自有纯阳宫的道童安排过去。下了马再往里走,百十步外一座青石彻成的擂台赫然在望。这擂台东西两侧搭有看台,也是青石所建,看样纯阳宫也是因地制宜,想来华山上最不缺的就是这青石了。 骆门主领人上的是东边看台,到了台上众人才清楚,这擂台圆形,高约一丈,方圆得有数十丈上,从这里并未见得登台的石阶。两侧看台依着擂台而建,高九层,皆有甬道,第一层比之擂台略高,呈半孤型,两边对圆几乎将整个擂台给包在了其中,只在南北两方留出两个口来,最下面一阶离着擂台还得有四五丈远。看台上面几层一无桌椅,每边只在第一层处摆着十几二十张圈椅,两椅之间还有一张小小方几。 除了这些,擂台正北面立有一面影壁,高阔尽不下于三丈,也是整块的青石打磨而成,上面银钩铁划得浮雕了一个‘武’字。这影壁也是立在一方石台之上,石台长与影壁相同,阔有丈余,也略略高过擂台去,离着擂台也就是丈多远。此时这台上摆了三把紫檀木的高背椅,两椅之间是一张紫檀的茶几。 再就是这看台下边了,离着擂台也是丈许的地方,也分别彻就了一座石台,规制、大小那北面那座相似,只是上面各是安了两张紫檀木的高背椅,茶几也换成了桌前的条案。 骆义领着大家上的是第七层,在这里神刀门的众人或坐或站,萧宁放眼四下打量,不觉得心中一阔,回首对着骆门主道:“骆伯伯,纯阳宫这番布置有什么说法吗?” 骆义一笑,把几个小辈都叫到身前,指着四下里道:“还是有说法的。看见北面那三把交椅了吗,是为三门中人准备的,而两边这四把则是四派的位置。” “那这看台第一层的这些呢?”楚月嘴快,当先问道。 “江湖中有名有姓的门派尊长和武林中的名宿都会被安排在那里。”骆义捋须笑道,话语中隐隐有几分赞叹,又好似有一丝失落。 “那咱们这些小门小派的就没人管了呗。”姑娘听了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真是好大的手笔啊,为这大会纯阳宫也是费尽了心思,难怪每次大会都如此隆重。”萧少侠看着,也是感叹道。 骆义又是一笑,还没有说话,旁边忽然有一个声音轻笑一声道:“嗤,能搞出如此多花样来的,也就只有他纯阳罢了。” 在场众人闻言无不眉头一皱,纷纷侧首去看,却见是一个穿着华贵的胖子,手摇一柄牙骨折扇,带着一个高大的老者向这边走来,到了近前这胖子合扇拱手为礼道:“侯常发见过骆门主和各位少侠。” 骆义脸上也是挤出几丝笑容,还了一礼道:“原来是侯庄主到了。” “哈哈哈哈,正如萧少侠所说,纯阳宫将这大会办的如此隆重,侯某人怎么也得来瞧个热闹不是。”侯常发是哈哈大笑,说着也打量打量下面的布置,略带几分不屑的道,“‘三门四派’,这三门被称作‘上三门’恐怕也是始于纯阳吧,少林派历来大会,也不过是安排在自家山门之前,哪有这么多讲究。真是佛家众生平等,只有在道家眼里才将门户高低分得这般明白。”一番话虽说有几分愤世嫉俗,可细琢磨却不无道理。 这边说话间天色也是大亮了,现在再向南面缺口处望去,人群熙熙攘攘看不到尽头,看台下不少青衣的道童穿梭其中,将到来的江湖人物细心安排。眼看着两侧台上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一时间旧识相逢,人声渐鼎。还是侯常发背着双手看向四周,这时话风却是变了,略带上了几分称赞道:“功夫下的也算足,把那些有仇有怨的到先给分开了,看样在这会前是起不了什么幺蛾子了。” 话正说着,一个青衣道童走了过来,先自打量了打量这一众人等,最后才对着骆义一个稽首道:“敢问可是神刀门骆门主大驾?” “正是老朽,不知小道长找我何事?”骆义含笑点头道。 “不敢,”小道童再施一礼,“还请门主移驾前排就座。” “这……”骆义一愣,这武林大会他也参加多次了,这前排可是从来没有过神刀门的位子,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处置了,稍一犹疑,才微笑着道,“请小道长上复贵派真人,骆某和鄙门感谢贵派厚谊,只是鄙门下弟子少有约束,老朽怕万一生出乱子搅了群豪雅兴,实不敢轻离啊。” “这……”小道童也是一愣,正不知如何回话,就听旁边有人开口如同莺歌燕语的说道:“去那前排当是莫大的荣耀,骆门主怎好如此推脱呢。”随着话语,传来的还有环佩的叮当和一阵馨人的香风。 闻言的众人再侧头去看,就见又有一行人由远及近而来,为首的是个女子,看年纪三十上下,肤白胜雪,相貌艳丽,身材窈窕,穿着略异于中原。在她手边领着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黑黑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粉雕玉琢一般。身后跟是一老叟和一老妪,老叟躬腰驼背,手扶着拐杖走几步一咳,让人看不清相貌;老妪到是身板挺直,看年龄没有六旬也相差不多了,再往后也是十余名弟子了。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零九章 恶客至挑衅先起 擂台上王楚月和南彩蝶正斗到紧要之处,拂尘已与长剑纠缠在了一起,眼看着输赢就在须臾之间了,猛然间“试剑坪”入口方向有人狂笑一声,话语中对二人极尽讽刺,跟着一条人影掠上台来,手中挥出一条十三节链子鞭缠住剑拂,接着一个“开”字出口,手上暗劲一抖,拂上马尾尽断,精钢的长剑也化成了碎片。 两件兵刃一解,南彩蝶自是一个筋斗翻下台去,王姑娘也踉踉跄跄退下好几步去,再抬头看来人惊得低叱一声:“是你!” 上台的那人这会儿也看清姑娘了,跟着冷笑道:“原来是你!”话说着抬手一掌直奔楚月拍去。 这下四周哗然一片,更有几人怒吼一声。先是王宗亮豁得站了起来,一伸手沉喝一声:“枪!” 看台上章思宇眼明手快,早就提起银龙没缨枪掷了出去。等王门主将枪接到手中还没来得急抢出去,萧宁在台上早就高喝一声:“住手!”就待拔身而起。 他还没跃起来呢,就感觉肩头让人一按,回头看时岚心师太和唐掌门双双跃起,在下边人群中几次借力掠上擂台。这一切说时迟,那时快,等众人这一番动作,那一掌早就压下来了,楚月见着脸色也变了,连暗器都来不急往外甩,当下里脚步往后急退,提双掌急迎了上去。两掌相接来人无事,姑娘却如风中的落叶般再向后退出数丈去,等稳下脚步嘴角都挂上了一道血迹。 这一招刚过,正是老师太和唐掌门抢上台来之时。唐倩倩二说没说,先对着来人撒出一片暗器,阻得此人未敢再次上前,这才抢过去将楚月扶住,岚心师太看了自己的徒儿一眼,起手把背后宝剑掣了出来,等暗器一过迎面刺了出去,口中喝道:“孽障,受死!” 眼见这剑刺过来了,那人却是哈哈一笑,手一抖链子鞭“咔嚓”直响,节节相扣最后化作一条竹节钢鞭架了上去。又是交手一招,两人各退一步,这时又听台下有人说话了:“耶律,回来!” 看台上的人这才看见,从“试剑坪”入口处又有一队人走了过来,这会儿已是纷纷跃上擂台。当先的正是开口之人,这人身量不高,白眉白发,面色红润,自有一股凌云之气,好似能睥睨于天下,在场者人人俱得仰视。此人若只见其面也许还有不识者,可要提到其名则是无人不知了,正是大辽国“神音教”之主,“白头仙翁”岳长海! 在岳教主左侧有一人,略略落后了他半步,看年纪四十出头,可眸中的沧桑怎么也掩不住,白衣白氅,腰挂一口宝剑镶金嵌玉,手摇折扇一派的风雅,身上带着几分王公的贵气,可笑容中总有着那么几分市侩。岳教主右侧的就是刚刚跃回来的执鞭汉子,“遮天手”耶律雄。 从耶律雄往后,就是“千手剑”公孙羽、“鸩夫人”韩依翠、“绝命鞭”亚伯罕、“食痴”巴克鲁、“粉面郎君”尚中原、“飞鸿”司庆了,再往后才是三十二名背刀的汉子。看到亚伯罕萧宁眼睛早红了,一咬牙刚要断喝,还是骆义手疾眼快,伸手一把按住他道:“宁儿,稍安勿躁,先看看他们来干什么再说,都到这儿了还能跑了他不成!”萧宁回头看了看他,这才强压怒气,勉强点了点头。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一十三章 地府有贴 那飞梭触鞭就炸,离的又近,眼看着岳长海是躲不过去了,擂台上和高台上神音教、铁圣司的弟子都变了颜色,耶律雄都已跨前一步了。 好个岳教主,到了这时还是不曾慌忙,一个“铁板桥”上身猛然向后急仰,腰身就似折断了一般与地面齐平,手中鞭向上急撩,也就在眼前不足半尺将这四枝小梭磕了出去。紧接着如同绷紧的弹簧般立了起来,大袖一挥把飞来的钢针吹开了三根,终究还有一根钉在了他的袍袖之上,入肉几分。可他是看也没再去看,略运内劲逼了出来,持鞭再次抢了上去。 眼见这十拿九稳的一招仍被躲了过去,唐空山脸上也没了刚才的从容,脚下急点往一侧猛闪,双手再次扬起,六只雕琢精细的血红色蝙蝠被甩了出来。这蝙蝠出手就“嗡嗡”直响,真若活了一般在半空中来回盘旋,让人摸不清飞行的路线,却也是对着岳长海而去。 “蝠翼天翔?”岳长海冷笑一声,“前几个都没用,你再放出个唐门第九又有何用。”话说着脚下左躲右闪,这次却不曾用鞭去磕。 “唐门第九,蝠翼天翔。看样这岳长海也明白其中门道,唐空山这一场也不好打啊。”商天行看着擂台上,摇了摇头道。 “这‘蝠翼天翔’看着也平常,商前辈,这其中又有什么门道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广源也调息毕了,立在邢谨身后好奇的向商长老问道。 瞥了他一眼,商天行微微一笑道:“‘蝠翼天翔’看似平常,却是有两般绝妙之处。第一是这蝙蝠口中含有三枚绝毒飞针,腹中暗藏机关,不管是拿兵刃格挡,还是以拳劲掌风相抗,尽可触动机括,口中毒针则被引动弹出伤人,那机簧极是强力,近距离内无有何等护身罡气能顶得住;再者是这蝙蝠打造奇特,飞出后施招者可将内劲蕴于其中,则此蝠能在空中盘旋许久不落,更能跟随躲闪者搅动的气流不停变幻方位追踪下去,使之不胜其扰。以唐大长老的修为,此物当能在空中盘桓一个时辰左右,今日他用出来当也是为得迟滞岳长海的脚步。” 话说着场中的效果也是显现出来了,有这六枚飞蝠相扰,岳长海的身法果然缓了许多,唐空山的躲避也更从容了些,只是这“金雕扑天身法”不愧为天下奇功,到了此时两人也不过勉强持平而已。唐空山脚步变幻一直是保持着出手的距离,手再一甩这次出去的是三个圆球,每一个都有核桃大小,上面坑坑洼洼也真像个核桃。三个圆球出手也是“呜呜”直响,兜了个圈子向着岳教主围去。 “唐门第十,苦面毒心!”这下岳长海目光中也不见了轻视。 “好!好心思!”高台上商长老也击掌赞道,这次不等有人问,他自己就先说了,“这就是‘苦面毒心’,唐门《暗器谱》排名第十。这暗器只不过是普通生铁所铸,却是内心中空,藏有毒烟毒粉。和‘蝠翼天翔’一样,不管掌风兵刃相抗都会从那些小眼中喷洒出来,据说一枚就能笼罩丈余方圆。如今岳长海需和“蝠翼天翔”周旋,再加上这‘苦面毒心’,当是够他忙一阵的了。”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一十五章 立榜意险恶 听了秦镇泉的话,白云道长心头一惊,忙侧首问道:“怎么?难道娄兄功力已失?” “功力已失到不至于。”秦镇泉摇了摇头,眯着双眼看着台上的人影道,“只是不知当年娄大侠受得怎样的伤,后来又未得良医诊治,今番我看血脉虽说顺畅,可是筋骨纠结、错乱,他这每次出手发力可都不易啊,且在灵活上也有失颇多。” 秦门主的话果然没错,此时再看过去,陈道长也是发现娄小楼喘息虽说未显,可鬓角的汗却是下来了,两腮上没有几两的肉也是一跳一跳的。再有个几十招,岳长海冒险抢上一步,等拐杖都点到“云门穴”了,猛得一侧肩硬生生移了半寸去,自己虽说中了一杖,可左掌也拍了过去。 娄小楼见了杖上也来不急发力了,已自抬掌迎了上去。这一番对掌可不同于刚才了,两人都是上身连摆,俱都退了两步下去,最少从表面上看来是个平分秋色。 岳教主是一退再进,本想趁着对面立足未稳抢个先机,可等钢鞭夹着风雷之声当头打下去了,娄小楼竟是不管不顾,脚下猛得拿桩站稳,脸颊脖梗青筋暴起,拐杖如枪般刺向岳长海的喉头。 刹时间台上的两人由极动变为极静,四下里的看客都有几分不能适应,定晴瞧去才见鞭离娄大侠的头顶已不足三寸,而杖头点指咽喉也差不这个距离。 再斗下去谁也占不到便宜了,岳长海心中也是明白,反手撤了鞭退下一步去看看他,轻轻活动了下右肩,冷哼道:“好!娄小楼,要不是我连战数场,定能将你毙于鞭下!不过几年不见,阁下的功夫确是没搁下。” “彼此,彼此。”娄小楼还是挂着那份笑容,收回拐杖来道,“若非陈疴难愈,又怎能容你嚣张。当年的岳长海不过是跟在令师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弟子,我们六人还真没把你放在眼里,哪想三十年不见,现在的岳教主已然青出于蓝了。” “哼,”岳长海斜眼看着他,“是吗,娄小楼,我只问你,现在的你还有接我几招的力气!” “岳教主说几招就几招,今天这擂台上娄某绝对奉陪到底。” “好!”岳长海见了他这副神情怒气可又起来了,手中钢鞭抬了抬冷笑道,“看阁下如今的身手,那《神鬼万象图》恐怕真的是在阁下手里吧!” “什么《神鬼万象图》!”上台已来娄大侠脸上头一次变了颜色。 “哼。”岳长海冷哼一声,没在多言。 他没多说,高台上的几派掌门可都是对视了一眼,脸上表情都带着几分惊疑。看台上更是议论声四起,萧宁有着几分疑惑,侧头对着骆义问道:“骆伯伯,《神鬼万象图》是什么?” 骆义略作犹疑,还没开口说话,旁边侯常发看着擂台上的两人,已然开口了:“唐末乱世之时,有一道人武艺高强,可善恶不定,做事全由自己心意,后来因为得罪人太多,被黑白两道联手剿灭,这道人当时就被称作‘似神似鬼’。据说这道人在死前曾将自己的毕生所学画成了一幅画,叫《万象图》,后人将他的名号也给加上了,就叫《神鬼万象图》,此事老师太应该知道一些。” 岚心师太闻言眼也没睁,只是低低的喧了一声:“阿弥陀佛。” 侯庄主接着道:“可一直已来这图从未在江湖中出现过,大家也只当以讹传讹罢了,难道还真有此物?只不过……当年众人围剿那道人的地方,好像就是太行山中。” 四下里的小辈听了都点点头,再看擂台上,娄小楼虽说没承认他手中有那那张图,可岳长海也没有再次逼问,只是手中钢鞭紧了一紧,还待抢上。就在这时,本是立在高台上的李冲霄忽然高喝一声:“且慢!”脚下一顿向擂台上飘去。这一下快如闪电,王门主竟是没来得急阻拦。 李冲霄飘上台去,折扇轻摆拦下二人道:“今日这擂台上本不该是两位的主角,何况自岳教主一来,诸位就是车轮战来招呼,如此也有失了中原武林的风范吧。” “白云道长,”李冲霄说着向正面高台上一抱拳,“岳教主这次来本是在下力邀,为的只是见识一下中原这些年的才俊之士,不是为得喊打喊杀,您恭添为本界大会之主,也有失气度了吧。” “哼,”陈道长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只把袖子一甩道,“中原之会,并无人请尔等前来。更何况耶律雄上台搅乱大会,无故出手伤人,岳教主既然要替他揽下此事,我中原武人自然也要讨个公道。” “道长说的不错。”李冲霄还是笑着向上一礼,“可如今这比也比了,打也打了,我想道长本着慈悲为怀,也不忍让这血再流下去了,何不就此罢手,咱们让小辈在台上再分个输赢多好。” “李都统说的好听,何谓让小辈分个输赢?”陈道远瞥了他一眼道。 “就是自你我以下,由下一代弟子上台比试。其实咱们之间彼此早都明白了,就不用再作试探了。”李冲霄笑嘻嘻的道。 陈真人一皱眉头,还没接话,李都统又接着道:“当然,这也不是空口白话,此次我等带来一物,还请诸位上眼!” 说着对着擂台外面一招手,喊了一声:“抬进来吧!” 话音未落就听沉重的脚步声远远传来,不大时候十六个力士壮汉抬着一尊石碑走了进来。等把这碑搬上擂台立了起来,大家才看明白,碑体加底座得有一丈多高,宽有三尺,厚有五寸。碑面是空的,碑顶刻的是个虎头,下面横雕三个字“才俊榜”! 见众人眼光都集中过来了,李冲霄才微微一笑,手中折扇打开摇了几摇,再合起来指着石碑道:“今日呢,我大夏与大辽武林一起,为中原同道制了此物。有道是‘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中原武林既然十年一会,夺冠者怎可不留名千古!何以留名呢?我想就以此碑为记,将冠者之名刻于其上,以供后人瞻仰传诵,岂不美哉!” 看台上的人听了此话,一时间议论声四起,虽说人多语杂听不清楚,可只看四下里的表情,还是两眼放光,连连点头者居多。 白云道长看了四周一眼,拂尘一扫喧了声:“无量天尊!”这一声如黄钟大吕,刹时间压下了四周嘈杂之音,再看了眼李冲霄道:“李都统,中原武林这十年一会,为的只是各派之间切磋技艺,以武会友,并非是争勇斗狠,排那些虚名。都统此意,贫道代中原同道心领了,可此物我等用不上,还请带回去吧!”说着一甩袖子。 “真人这话怎么说呢,”李冲霄还是微微笑着,再将折扇轻轻打开道,“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诸位既然以‘英雄贴’将天下群雄都集中于此,总不能跟看戏似的让大家上台表演一番就完事了吧。人在江湖,有几个不是为得道长口中的虚名,要是真在这十年一次的大会上夺了冠,留个名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无量天尊!” “阿弥陀佛!” 白云道长和无念大师听了这话,眉头不由得都皱起来了,两人对视了一眼,俱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几分不安,可看看看台上越发汹涌的议论之声,却知道这事是难止住了。 李冲霄也是暗暗打量着四周,此时更是趁热打铁的道:“也是,想我等一个外邦之人,真要在中原立这‘才俊榜’,也是有些说不过去,不如这最后评判之事就由中原的同道自己来定如何?” 说着目光向四下望去,抱抱拳扬声道:“听说中原有座‘万金山庄’,庄上侯庄主通晓天下武林之事,不知今天侯庄主可否在场?” 台上侯常发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他能提自己名字。心知此时若一答应,定要落个里通外邦之名,以后在中原道上哪还抬的起头,有心不露面吧,可四周的目光又全聚过来了,到最后连高台上几位掌门和李冲霄的目光都转过来了,只得一咬牙,对着周围几人苦笑一声,跨前一步向着台下抱拳道:“侯某到是来了。可‘万金山庄’与你们‘铁圣司’、‘神音教’素无瓜葛,在中原道上也只是赚得几个辛苦钱,加之侯某武艺低微,声名更是难显,怎敢攀李都统与岳教主的高枝,此榜的评判两位还是另找他人吧。” “哈哈哈哈,”李冲霄看着侯常发仰面一笑,摇摇头道,“‘万金山庄’通晓天下之事,庄中‘千眼堂’的消息更是灵通无比,这个江湖上谁人不知,侯庄主又何必过谦!我想这‘才俊榜’最后若能得侯庄主评判,定是无人不服,这些也本不管武艺之事。” 侯常发眉头皱的更深了,刚要开口再推辞,白云道长却是说话了:“无量天尊,侯施主,李都统既然有心让你来评判此榜,你就先接过来就是,以后如何再说即可。” 侯常发这下也是无奈了,躬身一礼对着陈道长道:“那在下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冲霄见了再次一笑,袖子一甩,力士们将碑在正南面端正的立好,他这才相携岳长海上得东面高台,早有耶律雄接了过来,让到椅上坐稳,急急给包扎了伤口。余人自然被请到第一层看台上,分两边就座。 白云道长看看空出来的擂台,又是一阵为难,都不知道下一步应当如何了,只得传音与无念大师、秦门主商议了好一阵,这才再次开言道:“无量天尊,既然西夏与大辽的同道也到得此次大会,我等就依李都统之言,由门中二代弟子上台比试,只是不知道何人先来这第一场啊!”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再起云雨雾 武林大会开到现在,李冲霄使人抬出一方石碑,名曰“才俊榜”,见了此物,再加上李都统舌绽莲花,一时间群情汹涌。白云道长也是眼看压不得了,只好将此事应了下来,这才再宣布大会继续。会是再开始了,擂台上却是又冷了场,事到如今可不是自家关起门来切磋了,谁也看的出来铁圣司和神音教的人今天就是来砸场子的,再上台很有可能得分生死了,如此谁也得掂量掂量。 眼见这好一会儿没人上场,王宗亮先是轻咳一声发话了。就见他微微侧转身形,对着岳教主道:“岳长海,听说你这次来中原带着‘正反八卦阵’甚是嚣张!此时既然没人上场,你我两门先在这台上斗个阵如何?” “就凭你那‘四象绝枪阵’吗?”岳长海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道。 “哼,”王宗亮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朗声说道,“鄙门得‘天波府’之幸,五伯与六伯曾亲传一门枪阵,这阵从两仪直至九宫,俱是可成,只是在下与众弟子愚钝,此前只习到‘四象’之阵。前几日幸得丐帮梁长老推荐,再收得五弟子入门。所以今日鄙门当以‘五行戮枪阵’向阁下领教!”说着转头喊道,“周融,上得台来!” 看台上周融闻言越众来出,上到高台之上,王门主再一伸手喊了声:“枪!” 章思宇也走了过来,递上一杆土褐色缨络的长枪。 王门主抓过长枪道:“周融,今日我就当着天下群雄之面,将这褐缨枪赐与你,从此你便执掌‘五行戮枪阵’之中央戍己土位!” “师父!”周融双目发红,双膝重重的跪在地上,双手接过长枪道,“弟子定不会辱没了‘杨家枪’的名声,自今日起跟在师父和师兄师姐身后,誓保天下武林之太平!” “好!”王宗亮一手挽他起来,拍了拍他肩头道,“去吧,你入门虽晚,枪法亦未大成,今日却可和师兄师姐一起,让这些北国蛮子也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阵法!” 周融重重的一点头,与裘方杰、章思宇、赵广一起跃上擂台,那一边邵红梅也早已下得看台,在上边等侯了。 岳长海又是瞥了台上五个人一眼,知道再不答应神音教颜面就要有损了,只得冷声道:“耶律,你来安排吧。” “是。”耶律雄一躬身,回头对着看台上道,“出十六人来,去领教下‘金枪门’的阵法!” “是!”前面十六个抱刀的汉子躬身一礼,也是齐齐跃上台去。 两方对磊,这十六人先是列开了阵势,外圈八人一手单刀,一手执盾;内里的八人尽是刀柄反插接成朴刀,两个圆圈已自成相反的方向转动开来。 再看金枪门的五人上得台来,裘方杰看了对面一眼,喝声道:“金锋,透!” 话音刚落,邵红梅前踏一步,枪尖直指。裘方杰与章思宇护住两翼,赵广和周融紧随其后。一声“杀”字出口,邵姑娘当先一枪刺了出去,就见面前的圆阵一停,当先之人将身体缩在盾牌后面,举盾硬顶了上去。 一面盾牌顶住了素缨枪,紧接着两侧的盾牌侧转,微微露出一丝空隙,两把朴刀从中探了出来,交叉着斩向邵姑娘的胸腹。 邵红梅见这一枪被挡了下来,倏然间枪杆一收,紧接着枪尖下垂,扫向面前之人的双足,对两侧斩来的刀锋看都未看一眼。就在这时,裘方杰的乌缨枪和章思宇的赤缨枪从两侧探了出来,将这两刀架了开去。 邵红梅的这一枪还是未曾奏功,对面之人单刀下摆拨开枪尖,自己也是顺势退下一步去。 要的就是他退这一步,八卦阵内外两层本是一正一反,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势,但总归不是一人。当先这人一退,后面的本应都退下这一步去,可就在那些人将退未退之时,猛听裘方杰喊了一声:“浪涌,撞!” 话音未落,就见前面三人已移形换位,这次是“霸王枪”居中,邵姑娘和章少侠分守两侧。裘方杰用的并不是刺,而是抡枪杆向着前面的两面盾牌上砸去。这一砸力有千钧,竟接连让两人向后退去。 眼见对面再退,裘方杰是虎吼一声,将这“缅铁霸王枪”横了过来,一下顶住了三面盾牌,用力往里挤去。他这一下的确挤得三人又退出好几步去,可也将自己陷入危机之中。此时就见阵中四把朴刀抡了起来,直往他顶门招呼过来。被他顶住盾牌的三个人,也有两个将单刀从两盾之间探了出来,向他胸腹上刺去。 与刚才邵姑娘一样,他对这些也是视若无睹,可红梅与章思宇的两杆枪却是从他肩头探了出来,崩开了上面的四口朴刀。而周融和赵广也是踏前一步,两杆枪从他肋下穿出,也挑开了两口单刀。将刀挑开了那枪并不收回,而是接着沿刀探出来的缝隙中插了进去,猛得一颤枪杆,竟震得三人虎口一麻,又让裘方杰顶出三步去。 到了这时圆阵已然不圆了,转动都停了下来,更别提十六人手法身眼步的配合了,再这么下去,早晚这阵会被“金枪门”的五人给凿穿击散了不可。此时就听阵中有人喊道:“变阵,合围!” 话说着十六人刹时间一散,再合起来时已成了刀盾在内,朴刀在外,将这五人围在了中间。前面顶着裘方杰的三个人也退下一步去,两帮人马也就此分开,内外两圈又是转了起来。 枪盾一脱离,裘方杰也是没急着去追,先自稳下身形左右瞥了一眼,嘴角微微一挑喝道:“合阵!” 一时间阵中四杆长枪分列四周,到这时四周的人才真是看清了,赵广绿缨枪抢占东侧,东方青龙甲乙木;章思宇赤缨枪守住南面,南方朱雀丙丁火;邵红梅素缨枪紧盯西邻,西方白虎庚辛金;裘方杰乌缨枪迎向北边,北方玄武壬癸水;只有周融双目微眯,戳褐缨枪直立,稳居中央戍己土位。不管这外围的八卦阵如何变幻,阵中向外的四枪却是以不变应万变之举,四条长枪互相配合,似铜墙铁壁,将周融稳稳守在中间。两厢里也不知斗了多少来回,只是八卦阵上的人额上都已微微见汗,金枪门的四个人也是微带喘息了。 就在这时,赵广刚刚把攻来的两口朴刀挡了回去,对面的盾牌阵门关的稍迟了些,裘方杰眼观六路,此时忽然瞧见,猛然暴喝一声:“突刺!” 话落赵广和章思宇向两边一闪,中间的周融双目陡睁,手中长枪端起前抢三步,人已然跃出护他的四人之外,猛然一枪自两盾之间插了过去,追着一名后退的朴刀手刺去。这枪虽未取了这朴刀手的性命,却也在他臂上开了道口子,等八卦阵上再有人想追上来时,他早已大踏步的退了回去,赵广和章思宇再将阵门一封,迎上来的朴刀又让顶了回去,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起点。 可阵法之上环环相扣,有一人受伤难免有了懈怠之处,如此之下竟然又让裘方杰和章思宇抓到了三次疏漏,也使得周融连伤了三人。 对面主阵之人也看出不对了,猛然间喊了一声:“变阵!乾坤倒转!” 话音一落,前排的刀盾手猛然下蹲,盾牌护在头顶,手上用的正是“滚地伏龙刀法”直取四人的下三路。后面的朴刀手则是脚下步法加紧,八人都转成一道旋风了,手中长刀瞅准时机就劈出一刀,不管建不建功,也是稍沾及走,却不会有一丝停顿。 就这一下更看出金枪门四人的配合来了,不管是只攻下盘的八柄钢刀,还是迎面而来的八口长刀,这边就是四个人,四杆枪,尽皆将其封在门外,内里的周融安如泰山一般。 就在这时,邵红梅横枪接下当头来的两口朴刀,脚下连连错步再让开扫过来的两柄单刀,与裘方杰之间距离稍稍远了一些,枪阵上好似露出了一丝破绽,对面有个刀盾手眼光犀利,刹时间盾牌护身急往前抢,一刀横削邵红梅和裘方杰的小腿,自己则就地一滚向枪阵中冲去。 裘方杰和邵姑娘手上应付着朴刀,脚下也只好让了开去,还真让此人冲入了阵中。那人进得阵来也是心中暗喜,不待有人回身拦他,已自站起身来,想在背后找一人抢先偷袭。不想他这刚刚起身,迎一道寒光刺了过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阵中一直矗立的周融。此时的周少侠可不比大半年前了,金枪门中的一番教导,武艺上早已是脱胎换骨的变化,对面的人虽说也是神音教中的精英,可架不住这一枪来的突然,竟将他连连逼退数步,一时间先机尽失。 在这四人围成的方圆里还能有多大,周融只是站在中间,一杆枪使开了若蛟龙出海,怪蟒翻身,将这片空间尽皆笼入其中,那人在这里面也只能刀盾护体,左躲右闪,再想冲出去更不可能,就似入了笼的狮虎,爪牙再利伤不到人又有何用。 枪阵当中困住了一人,八卦阵中就少了一人,短时间内四下里还能照应,可时候一长这漏洞可就显出来了。两方都是懂阵法的人,稍有破绽又能瞒得住谁的眼睛,这前面的刀盾招架起来可是越来越吃力了。八卦阵中的主持之人到了这会儿心中也是焦躁了,猛喝一声:“离先巽后,冲阵!” 话音刚落,前面四个刀盾手就地一滚,直往邵红梅与章思宇脚下削去,后面紧跟上四个朴刀手,持刀劈向两人顶门。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一十七章 谈相貌人无子羽 高台之上只见比试无人上台,王门主已自发话让金枪门和神音教,“五行戮枪阵”与“正反八卦阵”先来一局。两阵斗到现在,八卦阵中有一刀盾手抢功冒进,被困在了枪阵之中,主阵之人一时也是急了,一声“离先巽后”之下,剩余十五人猛向“戮枪阵”上压来。 到了这时裘方杰才喝了一声:“转!”四人组成的枪阵第一次才动了起来。 枪阵一动,本是攻向西南两方的长刀短刀一时竟找不准了对手,刀盾手只得后缩一步,将身形隐于盾后伺机再动,而朴刀手也变斩为削,横刀向旋转的枪阵上扫去。就在这时裘方杰又是一声:“停!”刹时间旋转的阵法又停了下来,忽然间章思宇踏前一步迎上数口朴刀,手横长枪顶了上去,猛侧头喊了声:“四师弟!” 赵广闻声身动,向后撤出半步去,就在这时,本已隐蔽身形的刀盾手好似看到了机会,有两个猛然向前一滚,从盾后探出身来,横刀削向章思宇的小腿。恰在这时,赵少侠的人也到了,就见他单手持枪连连拨开两柄钢刀,紧接着左手反握剑柄猛抽出鞘,一道寒光闪过,当先的两面盾牌一划两断,却只有一个刀盾手滚了回去,另一个咽喉上显出一道红线,人一歪倒了下来。 主阵之人这下大吃一惊,忙喝一声:“速回!” 可这一声还是晚了,借这赵广闪出的空档,一个朴刀手纵身跃入枪阵之中,想着将困在里面的同伴接应回来。裘方杰在旁边见了一时大喜,也喝了声:“关阵门!” 眨眼间赵广再一闪身又回到了身已的位置上,将跟上来的两人再顶了回去。眼见对面之人一声吆喝,那残破的八卦阵稍稍一敛,裘方杰看时机猛得侧跨一步,将西方白虎位也拢在了自己的枪下,再喝一声:“三师妹!” 邵红梅闻言一点头,双耳轻动听闻身后的声音,猛然间左手在百宝囊中一抹,紧跟着转身甩了出去。刚才闯入阵中的朴刀手相助着刀盾手,本已渐渐占了上风,可此时忽觉背后有金风袭来,再想闪身都来不急了,耳听“啪”的一声,就觉背心如中重锤,一口鲜血呛了出来,人只向前一扑就再也没爬起来。众人定睛看时,才见邵姑娘手中攥着一根绒绳,绳头上系了一个拳头大的小锤,此时被她一带又收了回去。 “走线铜锤!”场上有认识的,此时都轻声喊了出来。石乐见了咧嘴一笑,侧头看了看商长老道:“早就听说金枪门这四杆长枪除了枪法之外,各有绝技在手,想来这邵姑娘就是‘走线铜锤’了。” “嗯。”商长老也是微微点头。 “既然邵姑娘是‘走线铜锤’,章少侠和赵少侠的大家也都知道,一为‘点钢短矛’,一为‘昆吾神剑’,那不知道裘少侠又是什么呢?”苏广源这时看着擂台上,随口问了一句。 这句话无人回应,石乐和商长老只是轻皱眉头瞥了他一眼,邢谨则是双目一瞪,轻声叱道:“探人功法,江湖大忌!你是第一天行走江湖吗!” “是,徒儿知错了!”苏广源闻言脸上一时惶恐,连忙躬身道。 借高台上说话工夫,再看擂台之上,本来见邵红梅回身,只当这枪阵中能出了空档,不待主阵之人发话,有四个朴刀手已至向裘少侠扑去,三名刀盾手也是就地一滚交叉掩护。这下裘方杰抬枪拨打四口朴刀,一时也顾不得脚下了,不想赵广在旁边却是冷笑一声,长枪一展将东南两方尽皆接下,回声喊了句:“二师兄!” “哈哈。”章思宇朗笑一声,猛然撤枪退下半步,跟着身形一转,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背后背的五根短矛倒有三根被甩了出去。这三根短矛划了个孤,都从裘方杰背后绕了过去,直奔那三名刀盾手而去。那几人正往前进呢,怎想到金风说来就来,仗着手上盾牌坚固,几人竟然连躲未躲,只是齐齐举盾迎了上去。耳中就上“喀嚓”声响,紧接着惨叫声又起来了,那区区盾牌又怎能顶得住这精钢打造的短矛,况且这一掷章少侠也是贯尽了全身的内劲,就见三面盾上都被戳了个大大的窟窿,有两个让当胸钉在了地上,只有一人稍偏了些,擦着大腿刺了过去,也开了一道五寸多长的口子,当时是皮肉翻卷,手中盾牌也扔了,鬼哭狼嚎的滚了回去,却也站不起来了。 与此同时,枪阵中的惨叫又是响了一声,原来那刀盾手忽见来援之人身死眼前,自己也是吓得心胆俱丧,手中稍有失误却让周融抓了个正着,手中长枪沿着盾牌边缘刺了进去,将人也搠了个对穿。 至此八卦阵中已损了五个刀盾手,一个朴刀手,早就不能成阵了,余人也是战战兢兢,各持兵刃围前金枪门的五人缓缓旋转。高台上王宗亮见了哈哈大笑,岳长海却是铁青着脸哼了一声,抬头瞥了耶律雄一眼。 耶律雄也是感觉脸上无光,对着擂台上冷声叱:“还不滚回来!嫌丢人没丢够吗!” 这下八卦阵剩余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几个抢上来架起伤的,抬上死的,狼狈的跃下台去。裘方杰见了对着他们的背影冷笑一声,也招呼师弟师妹回归本阵。 擂台上告以段落了,岳长海才端起茶碗呷了口茶,压了压心中火气道:“王门主好手段,看样这以后在雁门关外,只要见着你金枪门,我神音教得退避三舍了。只是不知道你王宗亮有没有本事让岳某人也退避三舍呢!” “哼。”王宗亮瞪着他冷哼一声,刚要顶回去,李冲霄已在中间打圆场道:“两位,今天可不是咱们斗气的时候,真要有什么话,何不等弟子们在擂台上分出了输赢再说。” “哼!”两个人闻言都是哼了一声,没再对望一眼。 李都统也是先看看两边,再看看正面高台上的三位掌门,最后看看仍是空着的擂台,折扇拍着手掌笑道:“诸位若再如此谦让,那我铁圣司可要占个先了。”说着向背后施了个眼色。 前面跟过来的那对男女都一点头,那男子此时手在圈椅扶手上用力一按,猛得拔身而起,再在高台上一个借力,已是翻上擂台,向着四下里一抱拳道:“铁圣司统领风冥请教中原群豪!” 见了铁圣司的人上台,别人还没动,孙明玉还是忍不住了,猛得向前跨了一步,旁边坐着的娄小楼忽然伸拐杖一拦道:“孙小友,无阵相助,你不是他的对手,去不得。” “娄大侠……”孙明玉猛回过头来,双目通红。 “莫急,自会有人出手的。”话说着娄小楼瞥了正面的高台一眼。 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孙明玉这才看到白云道长身后立的玉泉子身形微躬,说道:“掌门师伯,这场就由我上吧。” “嗯,小心些。”陈真人微微点头。 “是!”王大明躬身应道,把手中古剑递给李悠然,这才向擂台而去。 飘飘然上得台来,看这位可没刚才那几位道长潇洒了,王大明微驼着身子稽首道:“纯阳玉泉子向阁下请教。” “玉泉子?”风冥上下打量打量,怎么也和江湖传说中“纯阳六子”的潇洒俊逸挂不上边,不由得多了几分轻视,略略抬手应付了一礼道:“道长请了,刀剑无眼,道长若是撑不住当早些认输的好。” “不妨事,”玉泉子微微一笑,伸手从背后掣出宝剑,亮开架势道,“风施主请。” 风冥也没客气,从腰间抽出弯刀当先出了手。 这一交手四下里的人都是一惊,别看王大明其貌不扬,可手上功夫确实稳健,同是一套“两仪问心剑”,在他手上使出来,虽说少了几分欧圣的飘逸,却多了不少沉淀后的凝实。 风冥身为铁圣司的八大统领之一,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单指他这“雪鹄”的名声,在西北武林就有着不轻的的份量,手中这柄弯刀尤若鬼魅,脚下步法更是不按常理,要是一般人早就饮恨刀下了。可王道长虽说面色严肃,手上应对的却还轻松,进退之间章法仍还不乱。 两人台上这一斗怎么也有得个七八十合,白云道长在台上看的也是微微点头,这时无念大师忽然侧首笑道:“阿弥陀佛,道兄的门下确是人才济济,不说你这位徒儿,就是这位王小道长的沉稳扎实,都是少年人中少见的。” “大师过誉了。”陈道长颔首道,“我这徒侄向来务实,这一辈里还真数他的功夫最为扎实,就这点而言,小徒却是差了几分。”说着微微一笑,看了李悠然一眼。 “这玉泉子好扎实的功底!”那边高台上说了话,这边苏广源看着擂台上的两人,也开口了。 “师兄,这要是你和那位王道长动上手,能不能赢呢?”邢姑娘闻言忽然转头问道。 “难!”苏少侠皱着眉头沉吟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纯阳必竟是玄门正宗,内功心法脱胎于黄老之学,注重养气,脉息最是悠长。他若先守,不用‘君山一式’我不一定能攻的开;他若和我抢攻,当是我的赢面大些。”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一十八章 论输赢贵胄意怒 听了苏广源的回话,商天行侧头看了邢谨一眼,呵呵笑道:“邢寨主,你这徒弟的话倒也中肯,看样心性还是不错。” “再没这么点自知之明,我这些年岂不是白教他了。”邢寨主瞥了身后的人一眼,哼了声道。 “噢?哈哈,那敢问邢寨主,您看这台上最终谁能赢呢?”商天行打了个哈哈,向着邢寨发问道。 “这两人么……不好说。”邢谨认真的打量着台上,却也是紧锁眉头道,“就看这王大明的韧性如何了。若论功力,还是那风冥高些,可走的终归不是正道,久攻必衰。” “嗯。”商长老微微点头,目光也是移到了擂上。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台上两人仍是苦战在一起,风冥出手愈急了,可其中更有着几分焦躁,远不如王大明那般从容不迫。再斗上个十招,风统领弯刀压住宝剑,忽然左手成爪向对方的肋下抓去。玉泉子见了一惊,连忙微退半步,左手也是一抬起一拂,扫向攻过来的脉门。 风冥见式未退,只把手腕一沉让了开去,指爪一翻却是紧扣向他的小臂。王道长怎么也没想到他变招这么快,手急撤时还是让手指勾住了衣袖,“嗤”的一声竟被撕下半幅来。这下风统领才面露喜色,手上的刀越发急了。 斗到这儿四下里有不少人都是急了,唯有白云道长还是从容异常。再交手一二十合,风冥好似真的是久攻不下,气势也不觉得衰落下来了。瞧准这个时机,王道长也是一剑将弯刀挂出门外,左手伸出一指点向他的“天池穴”,使的正是“惊鸿指”。 “来的好!”风冥见这一指迅若飞鸿,不禁叫了声好,也是侧身急闪,左手探出撅向他的手指。 王道长见了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手指倏得收了回去,又忽得点了出去,直取他右手“太渊”、“外关”、“四渎”三穴。这一指三穴也是万万出乎风统领的意料,他手上执着刀不过刚刚带回来,就像自己迎上去的一般,转瞬间是三指全中,“当啷啷”一声弯刀落地,自己则是脚下一点向后急退。 王大明也未存赶尽杀绝之心,只是收剑一个稽首道:“风施主,承让了。” “你……”风冥踏前一步,刚伸出手指指点他,就听看台上的灰衣人轻咳一声发话了:“风冥,输了就是输了,不要再去丢大夏武林的脸!” “哼!”风冥闻言这才冷哼一声,狠狠的剜了玉泉子一眼,一甩袖子下台去了,连地上的弯刀也未去捡。 此时是王道长立在了台上,白云真人再次一抖拂尘说道:“岳教主,李都统,按我会上规矩,胜两人才可下台休息一场,后面再胜则是胜一场停一场,不知这一场两位派谁下台?” 耶律雄鼻中冷哼了一声,刚要躬身请示,不想铁圣司那名女子却忽然战了起来,几步跃上擂台叱道:“姓王的,铁圣司统领云舒前来领教!”说着从腰中掣出一条数丈长的蝎尾鞭,当先攻了上去。 这“蝎尾鞭”本是软鞭,却又与普通的软鞭不同,在鞭梢上挂有一个精钢打造的蝎尾钩,形似镰刀横伸出来,尺许长短,有刃有尖锐利无比。更何况云舒用的这条蝎尾鞭,钩上泛出一抹紫黑之色,一看就知淬了剧毒,此女在西北道上号曰“毒鸦”,所成之名大半依仗此鞭。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一十九章 神剑高徒 李悠然仗着纯钧剑犀利,先削断了云统领鞭尾的蝎钩,再只身闯进她的鞭影之中,就算如此也是步步紧逼,将对方直往擂台的一角压去。云舒心里也明白,她最大的依仗已是没有,再这样下去自己是必输无疑。她也更清楚,今番都统领带他们东入中原,更是千方百计的寻上岳长海扯虎皮拉大旗,不但是来震摄人心,为的更是一探中原武林的底,尽可能的搅起江湖风波,为日后辽夏两国再攻大宋早作打算。今日说什么也不能丢了大夏的脸面。 心中想是一回事,手上功夫却又是另一回事了。在这纯阳宫中,本属玉泉子最老成持重,武艺上也是如此,王大明出手时从来是重守不重攻,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轻易不会出手抢攻的,当然了,真到他出手的时候,十有八九已是必胜之局了。李悠然却是不然,皇家的血脉自有他溶在骨子里的傲气,表面上再加以谦和,真动起手来也是绝对不允许别人压得他一头去。今日就是如此,在派里他和玉泉子本就走得近,今日之事怎又不让他怒火中烧,即然手中剑利,又抢了上风,自然没有饶人之心。 这一番争斗也没有多少招,三五十合上云舒就已见汗,李悠然虽说仍是步步抢攻,两颊却也泛了红。就在这个时候,云统领长鞭纠缠住玉清子的身形,手中短剑忽然诡异的一闪,竟然绕过了对方指掌的阻拦,直取他的左胸。 这一招着实凶险,眼看着剑光闪烁间正是对着心口而来。李悠然却冷笑一声,把身形略略一闪,看似只是让开要害,要拼个两败俱伤的架势,不想左手微微一抖,也有一柄短剑从袖中滑出,已然落入他的手中,跟着猛然向上削去。 众人就听“当啷啷”一声脆,紧接着惨叫声也起来了,台上两条人影骤然分作两边,中间落下的是两截断剑和三根手指。高台上无念大师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白云道长却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再细看台上二人,李悠然右手纯钧剑斜指,左手上一柄短剑,也就有尺许长短,剑刃略带弯曲,擎在手里寒气逼人,一看就知是柄难得的利器,此时正有血滴了下来。四下里有明白的又开口了:“鱼肠剑!” 云舒此时长鞭也已扔了,右手紧紧攥着左手,血滴滴答答从指缝中淌了下来。双目中喷着火瞪向玉清子,咬牙切齿的道:“好!好一个纯阳宫!好一个名门正派!好阴毒的手段!” “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罢了!”李悠然轻蔑的一笑说道。 “云舒,下去疗伤!”李冲霄看着台上眉头一皱,冷声喝道。 “老娘今天认栽,但这笔帐我记下了。”云舒再咬咬牙,撂下句狠话,下得台去了。 云统领一去,台上也只剩李道长昂然而立,李冲霄眉头一皱打量打量己方之人,刚要开口,可不待铁圣司再上人了,耶律雄已先自躬身在岳长海的耳边道:“师父,这一场让徒儿上吧。” 岳教主瞥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就说了俩字:“也好。” 耶律雄再一躬身,这才一跃上得擂台,从腰间撒开链子鞭道:“李道长,神音教耶律雄请教!” 眼见上来的是耶律雄,看台上嘈杂的声音又响起来了,骆门主那里就紧锁着眉头道:“好个不要脸的神音教,虽说都是二代子弟,可这耶律雄的年纪都能翻‘纯阳六子’一番还多了,竟还上台讨战。” 萧宁双目冒火的紧盯着台下,恨声道:“骆伯伯,若李道长这一阵败了,下一阵我绝对要上台去!” 骆义看看他,最终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台上李悠然也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上台的竟然是他,当下里把鱼肠剑收回袖中,只横纯钧剑道:“耶律雄,你竟然也要上台!” “哈哈。”耶律雄朗笑一声,“你是纯阳大弟子,我也是家师座下的大弟子,这擂台上我不来和你亲近,还要谁和你亲近?” “好个恬不知耻!”李悠然咬咬牙,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了。 “道长若是谦让,那在下可就不客气了!”耶律雄根本未理他那恨不得咬自己一口的表情,抖了抖兵刃说道。 既然已经上来了,这一战怎么也是难免了,本来就知道自己的武艺比对方低着不少,玉清子又怎么会让他再抢先机,当下里不等对面先出手,自己先自一剑“仙人指路”当胸刺去。 “来得好!”耶律雄见了只哈哈一笑,手上猛然一抖,那鞭头忽然从地上弹了起,正正撞在刺来的剑身之上。这一下如若重锤,李道长耳中就听“当”的一声,手中宝剑刹时间高高扬起,只感觉虎口一阵发热,剑柄险些捏拿不稳,被撞脱了手。 只这一下他也明白了,若论功力自己比之“遮天手”相差还是甚远,取胜也只靠招式了。当下里李道长也是脚踏五行八卦,手中长剑施展开来尽是纯阳绝学,四方游走间与对方缠斗在一起。 若比身法步法,学得“金雕扑天功”的耶律大爷真还没惧过谁,这下子在台上也是展开了身形,紧追着对方的步伐,招招都是抢攻。到了这时候两人的差距也是看出来了,没几招上耶律雄已是占尽上风,李悠然虽然手持宝剑,却也只剩下招架的份了。 看到这里秦镇泉瞥了白云子一眼道:“牛鼻子,耶律雄可是没安得善心,再斗下去小心你那徒弟吃了大亏。” 陈道长其实早看出来了,只顾及门中颜面还在犹豫,此时听秦门主一说,也是不敢再作迟疑,当下站起身来把拂尘一甩,喝了一声:“住手!” 这一声震得耶律雄手上缓得一缓,李悠然则是趁机冲出鞭影之外。也只是三四十招的工夫,耶律雄那边还看不出什么来,李悠然却已是两鬓见湿,胸口起伏不已。再听高台上陈道长接着道:“悠然回来,这一场已是你败了。” “师父……”李悠然看着高台叫了一声,话语中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无奈。 耶律雄听了却是哈哈大笑,说道:“李道长,请回吧,听见没有,白云真人都替你认输了。” “你!”这下李悠然更是怒了,转过头来双目通红的瞪着他。 “怎么?你还想动手吗?”耶律雄悠悠的道,说着轻蔑的瞥了他一眼。 “悠然回来!”白云道长双眉微皱,再喝一声道。 李悠然这才又狠狠的瞪了耶律雄一眼,甩袖跃下台去。耶律雄打量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竟然有一丝遗憾。 等回到高台上,玉清子一躬身将纯钧剑递了上去,叫了声“师父”,声音里含着一丝委屈。白云道长看了他一眼,伸出把纯钧剑拿了过来,语重心长得道:“身在玄门,本应清静无为,不要再起争胜之心,更需长怀慈悲之意。傲气、狠心,得收敛些了。” “是。”李悠然躬身应下,再在椅后直起身来之时,脸上已是平静了不少。 高台上的教导没法影响到擂台之上,耶律雄眼看着李悠然下去了,把嘴一瞥,抬眼扫向两侧看台,高声笑道:“还有哪位名宿掌门,各路的豪杰想上来指教,我耶律雄在此接着就是!” 看台上萧宁早看不下去了,猛然向前跨了一步,刚要高声断喝,却忽听第一层上坐着的娄小楼说话了:“寂儿,你总跟为师说要会会天下豪杰。今日既来到这武林大会上,就拿台上这位神音教的大弟子历练历练剑法吧。” “是,师父!”娄大侠身后的白衣少年此时微一躬身,手提宝剑抢先上得台去,神色仍是一片冷清,抱剑说道:“‘追风神剑’座下弟子常寂前来请教。” “怎么又上来个小娃娃?”耶律雄上下打量打量,不屑的说道。 上台的常寂好像不善与人交谈,面上仍是无有表情,只是抽出手中的剑,又道了个:“请!” 耶律雄讨了个没趣,也是不再答话,手中鞭抡起直向他的脖颈缠去。 眼见链子鞭带着风声扫过来了,常少侠仍是未见慌忙,只把手中剑一起对着鞭上的一节点去。这一剑点的是大有学问,正是鞭上力道承上启下的一点,耶律雄见了一惊,忙将手腕抖,鞭头乍然间急落,却抽向他的软肋,变招之速不愧为是大家弟子。 常寂还是不慌不忙,长剑再变这次却是迎向鞭梢的一节。在场习过武的都是知道,但凡这长兵刃、软兵刃,最具威力的总是这梢上的一点,因为这等兵刃施展开了,力道大多是贯于棍梢或鞭梢之上的,愈近手握处反是愈弱了下来。常少侠这一剑不按常规,剑尖指的正是鞭上力道最强的一点。 耶律雄见在心里冷哼一声,手上力道再加了一分,只想在兵刃相交之时将他这长剑磕飞出去。不想常寂这一刺是刺了,可就在两件兵刃相接未接之时,突然间一个“铁板桥”身形后仰,长剑就跟粘在鞭上了一般,带着鞭身从自己眼前掠了过去。跟着身形再次立起,趁着剑尖还粘在鞭上,手上猛得加劲,也将自已的一股内劲注入鞭中,再将那鞭向着耶律雄甩了回去。 其实自把这鞭让常少侠用“粘”字决粘住,耶律大爷就知道事情不好,可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让他跟本来不急变招,只看着对方将这一鞭又给送了回来,而且力道更胜刚才。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二十章 寂寥一剑 “好!”这一剑当真是神来之笔,连耶律雄都忍不住叫了个好字。再看耶律大爷,先是手腕急翻,当下里是身随鞭走,等绕过半个圈去了,又把手腕一带,链子鞭还是让他带了回去。不等常寂再往前抢,自己又先退下半步,抡鞭贴地扫来。 两人这边交上手,四下里看的却尽是鞭影,耶律雄长鞭呼呼生风,步下矫若游龙,出手真个似狂风暴雨,看台上不少名门子弟脸上都已变了颜色,自付若是亲身上台又能撑下几招来。又有许多高手名宿也暗自担忧,刚才见了岳长海出手已是惴惴,此时再见耶律雄不禁生出中原无人之感。 耶律雄在台上的这番攻势的确震摄了不少的人,可真正的名家却是暗自摇首,无念大师看了一阵,叹了口气道:“急于求成,却最终误入歧途,神音教这位大弟子的成就超不过岳长海去了。” “的确。”秦镇泉也是点点头,接过话来道,“我曾听人谈起过,这‘遮天手’耶律雄已将‘大碎碑手’的刚猛练到了极致,可怎么也达不到阳极生阴,刚中带柔之境,数次请教于岳长海仍是不得其法。后来自己也是另辟蹊径,去研习链子鞭之技,本想以链子鞭软硬相偕的功法配合‘尉迟鞭法’的刚猛无俦,从中悟出刚中含柔之道来,可现在看来,终究还是学了个四不像出来。” 陈道长听了二人的话,再瞥了擂台上一眼,也冷笑道:“耶律雄乃是大辽皇室,贵胄出身,入得岳长海门下目的本就不纯。其人天赋虽就高,可心思太活,杂念太多,难以定下心来苦研,于武学一道恐怕也仅止步于此了。”这句话高台上的另外两人深以为然,都是点了点头。 耶律雄的武艺虽说没入得大家法眼,可与其斗在台上的常少侠却是倍感压力,特别是到了如今,耶律雄早将鞭上锁扣拧紧,链子鞭合成了一支打将钢鞭,每一鞭下来都有千钧之力,他更是万万硬接不得,还好仗着自家剑法高明,避实就虚之下算是没落了下风。可再斗个五七十招,两人的高下已是看出来了,耶律雄仍然鞭鞭开山裂石,可常少喘息声似有可闻了。 这下耶律大爷可是更来精神了,猛然暴喝一声,单鞭将剑挂出门外,起手一掌向对面压去。他的绰号“遮天手”,所长的本就是掌上功夫,这一掌风雷俱响,掌心微颤截下了对面所有的退路,只骇得常寂是脸色大变,赶忙长剑急收,咬着牙抬掌也迎了上去。 两掌相对,耶律雄摇了两摇,竟也退下一步去,一时间脸上变了颜色。常少侠那边更是不济,一连退下七八步去,两颊之上红一阵,白一阵,还好没吐出血来。 耶律雄这次是先站稳了身形,再次打量打量对面道:“小子,我倒是小瞧了你,年轻一代有你这等身手和功力的,还真不多见。” 常寂没有答话,只是把嘴唇咬了咬,猛然间将剑提到了眉梢,向前指了出去,目光一瞬不瞬得盯着剑尖,好像将自己完全沉浸于剑式之中。就在这一刹间,只让人心里感觉到,天上的风,地上的草,包括空中浮着的尘土都好像静了下来,整个世界都似乎回到了天地初开之前的寂寥,明明是秋日高悬的白天,却似在那乌云低垂的夜晚一般。 四下里的人看着这起手之势都感觉一阵压抑,高台上的几位名家也都皱起了眉头,商长老喃喃的说了句:“这是什么招式?” 而在当面的耶律雄脸色更是郑重了不少,甚至说是难看了不少,手中鞭慢慢抬起,就像托着千斤重物似的,最终定在了胸前。 这时候常寂忽然开口说话了:“小子自幼随家师习剑,至十五岁时,于山巅林下,见朝阳之驱夜色,偶悟得一剑,后遂指剑为名,今日就请君试此‘寂寥之剑’!”话音一落,不待对面再有回音,这一剑也刺出去了。 只在他出剑的刹时间,耶律雄仿佛真感觉到了一抹刺目的阳光冲破了黑夜的寂寂,乍然间将这大千世界全都照亮。可这光芒的背后不是生机,而是无尽的杀意,好似在这其中一切寂寥才是对的,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应该抹杀。 看到这一剑,耶律雄额头上的汗竟然下来了,他都看不明白这招攻向了自己的何处,又如何去遮挡,只是觉得全身上下尽都笼于剑势之中,让人避无可避。 高台上无念大师看得这一剑,口中喧了句“阿弥陀佛”,道:“于黑暗中乍见光明,得大自在,有大智慧,后生可畏啊。” 与此同时看台上岚心师太也微启了双目,可口中的话语却又不同了,只轻轻摇头道:“乍见光明,却仍尽归肃杀,难免称‘寂’!心中杀念不灭,何以超脱。”说着也喧了声佛号,伸手将自己的佩剑递给了楚月,却将断离剑牢牢的抓在了手中,又盍上了双眼。 不管四下里的人如何评价,常少侠这一剑是刺出去了,可直到剑及耶律雄两尺之地了,却仍不见这“遮天手”出招接应。等再进一尺,才猛听耶律大爷狂吼一声,头上的束发猛然爆开,身子一偏让开正面,手鞭抡起照着常寂左半边身子就扫了下去,用的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堂堂神音教的大弟子,号称北国武林仅在乃师岳长海之下的“遮天手”耶律雄,今日竟被此一剑逼到了这个份上,不由得惊掉了看台上一众人等的下巴。其实等这一鞭打来,常寂那里也一惊,万万没想最后到对方竟是要以命换命,当下里也跟着身子一歪,想要去躲。 看台上的人此时有不少都站起来了,就见下边这两条人影急速得相交一合,又各自分了开来,这中间夹着两声痛哼,再看时俱是踉跄着向后退去。耶律雄是嘴角挂血,一手拖着钢鞭,一手捂着左胸,早有鲜血从手指缝里渗出来了,看位置再偏寸许当是正中心口了。常寂那边则是右手捧着左臂,手臂耷拉着显然断了,脸上一阵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了下来,退下五六步去猛然间脸色一红,一口鲜血呛了出来。 到了这会儿岳长海和娄小楼早就抢上台去,分别扶住了自己的徒儿,连连问询伤势如何,直到两人都是轻轻的摇了摇首,这才忿忿得瞪了对面一眼,各自搀下了台去。 等擂台上再空出来了,还有不少人没从刚才的那一剑上回过神来呢,白云道长打量打量四周,只得轻咳一声再起身,瞥了岳长海、李冲霄二人一眼,才道:“上一阵当是平局收场,诸位还有想上台的尽管请吧。” 这句话落四下里讨论的声音可是起来了,有不少人都对刚才那一剑啧啧称赞,也有人看向娄小楼师徒的目光中闪出几分不同的意味。邢姑娘站在自己父亲的身后清了清好似有几分干涩的嗓子,再看看苏广源道:“师兄,要是对上这个常寂,你有几分胜算?” 苏少船主那边眉头早就锁起来了,良久之后才摇了摇头道:“一分没有!单单他最后那一剑,就绝对不在‘君山一式’之下,而且看他的火候,又定然在我之上。我若真跟他动手,也只能仗着出道江湖的早,经验比他丰富,久战之下看看从中能不能寻得他的破绽。” “嗯。”邢姑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邢寨主那边却是摇了摇头,叹息声中开口道:“源儿,就算缠斗你的胜机也不大。见得刚才这常小儿接耶律雄那一掌了吗,也只退得六七步之间。‘大碎碑手’向来霸道,硬接之下功力不足少有无伤着,就此来看,这人的内力应是不在你之下了。可惜了,刚才要不是耶律雄用这拼命的招式,此一剑应该正中心口了” “嗯。”苏广源也是微微点点头,再听旁边商长老道:“寨主之言不假,年轻一代功力高过此子者,除了宁小子,我算是未见过第二个了。” “那他与萧……宁比又如何?”邢姑娘忽然回过头去,对着商长老问道。 “宁小子能硬接岳长海的掌力,你说呢。”商天行也侧过头去,看着她笑呵呵的道。 这边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没停下,那边李冲霄刚要施眼色让自已的人上台,却猛听有人喊了声:“下一场就让某来会会中原群豪!” 声音未落,一条汉子跃上擂台,就见此人身材高大,肩宽背厚,背插一双六棱竹节鞭,生得是一副胡人相貌。 他不上台还则罢了,他这一上台,可是恼了看台上的萧少侠。此时的萧宁倏然间双目赤红,不待有人阻拦,伸手从旁边弟子那里抢过紫金龙头槊,先自暴喝一声:“亚伯罕,你来受死!” 话音未落奋起双臂之力,将龙头槊直往擂台上抛去,自己则脚下猛跺,直接从这第七层上跃身而起,似一只恶鹰般向着擂台扑去。虽在这路上连点几人的肩膀接力,可终究是让怒气冲晕了心智,最后跃过高台时,竟还差了尺许没能踏上擂台的边沿。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二十一章 槊挑仇敌 等耶律雄和常寂双双被扶下台去,再上台的就是亚伯罕了。见了别人还好,见了他萧少侠的眼都红了,哪还管得旁人,猛从旁边弟子手里绰过紫金龙头槊,暴喝一声先把槊抛了出去,自己则从这第七层上一跃而下,几次在台下之人的肩头借力,向擂台上扑去。 亚伯罕本来上台刚报完名号,也是忽然听见有人怒吼,再抬头看时就见一条长虹经天而至,跟着则是金风盈耳,惊得他猛然后退数步,这才见一条大槊从半悬空中直戳下来,“当”的一声插入青石一尺多深,离他也不过五六尺远,槊尾兀自嗡嗡直颤。 这条槊他又如何不认得,见了槊再猛抬头往看台上瞧,自有一条人影似恶鹰般直扑过来,只不过最后这分寸捏拿的有些不当,竟离了擂台边沿尺许已然力尽。萧宁此时方知不好,等回过神来已是变了脸色,还好后边王宗亮借着端杯的工夫袍袖一拂,一股劲风扬起在他背后推了一推,这才让他借力跃上台去。 上台来的萧少侠先伸手拔出大槊,槊尖直指对面道:“亚伯罕,你还识得此槊否!” 亚伯罕看看大槊,再打量打量对面的这个少年,依稀还有几分眼熟,不由得冷哼一声道:“你莫非就是当年那个狼狈而逃的孩童!” “不错!”萧宁看着他,钢牙紧咬,“只恨我当年武艺低微,累得余伯伯身死荒野。今日我特来取你项上人头,以祭我伯伯在天之灵!” “哼,你们汉人有句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亚伯罕想想他刚才的轻功,不无鄙夷得道。 他不知道深浅,高台上的岳长海可是明白,看见跃上擂台的是萧少侠,岳教主的脸色也是变了,猛然站起身来喝道:“亚伯罕回来,你不是他的对手!” 等他起身,王门主早也绰枪而起,上前半步拦道:“岳教主,这就没意思了吧。这武林大会可不是我们请尔等来的,既然闯上来了,总得遵着会上的规矩才好,难道岳教主要作那恶客不成?” “你……”岳长海看着他把眼一瞪,话还没接上说,就听台上萧宁又开口了:“亚伯罕,今日你既然上得擂台,就应该知道这大会上有‘生死擂’,此时这台上的你我也只有一个能活着下去,来受死吧!”话音未落,抡槊当先出了手。 这一槊夹着风雷声直往亚伯罕的胸腹砸去,只听风音“绝命鞭”脸上才变了颜色,仓惶间反手抽出背后钢鞭,十字叉花架了上去。 还站在高台上的岳教主见了更是面色大变,再跨前半步喝道:“接不得!” 话说的有点晚了,只听擂台上鞭槊相交“当”得一声巨响,萧少侠立在原地纹丝未动,亚伯罕却是“蹬蹬蹬”一连退下八九步去,到了最后也没站稳,单膝点地,用鞭撑住上身,一连呛出几口血来。 只此一招堂堂神音教的二弟子已然败了,这下不只是满堂哗然了,简直就是满堂骇然了。高台上陈道长和无念大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了几分惊讶,秦门主则在旁边咂着嘴唇道:“江湖传言果然不虚,这姓萧的小子好深的内力!不对,这功法也有问题!” 一行人中唯有商长老没觉得奇怪,只是喃喃的说道:“‘震腑力’!又是‘震腑力’!好厉害的‘震腑力’!” “震腑力?”邢寨主和石乐在旁边都听的明白,只是石帮主还没反应过来,邢谨已先侧过身子道:“老商,你说他这用的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震腑力’?” 商长老没有再开口,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双目一瞬不瞬得盯着擂台上。 擂台上萧宁并没有乘胜追击,只是立在那冷冷得盯着那有几分凄惨的身影道:“亚伯罕,今日也轮到你狼狈了!” “好,好!”吐出胸中的瘀血,心头反而畅快了些,亚伯罕支着鞭再次站起了来,“小子,你这是什么功夫!” “杀你的功夫!”看他还能起身,萧宁怎会饶他,口中喝着,抡槊又抢了上去。 这次亚伯罕算是学乖了,脚下步伐不停让开正面,身形连闪间绝不与大槊硬碰,双鞭招架尽以虚招为主,只是想抢近身去,以避开槊头的锋芒,更是以短破长。 的确,几年间亚伯罕的身手确实进步不小,可此时的萧宁也不是六七年前了,就算与当年的余方舟相较都高出不知多少去,这套“破天槊法”到了他的手里才真正的发挥出应有的威势来。就见他劈、砸、抡、刺,每一招下都含着千钧的力道,一条槊笼罩着丈许方圆,亚伯罕有心相近,却无力靠前。 也就斗到十合上,本就有伤的身子更是支撑不住了,亚伯罕的嘴角又有鲜血溢了出来。岳教主在台上见了跺跺脚,猛回头盯着陈道远道:“白云真人,这场我神音教认输!” 陈道长还没答话,立在他旁边的王宗亮已先是哈哈大笑,开口道:“岳教主,难道你还没听明白吗?萧宁上台时就说了,他这是开的‘生死擂’,只论生死,不分胜负,尊驾来这会上,规矩应该打听的明白了吧。” “你!”岳长海又猛然把头回了过来,恶狠狠的盯着王门主道,“王宗亮,你莫要欺人太甚!” “欺你又如何!”王门主也是怒了,“你把我等赚在西北两年多,自己却来搅扰中原,最后更是害了我金枪门的百余位好儿郎,怎么就不说欺人太甚了!” “王门主。”李冲霄这会儿也上前一步,皱着眉头看了擂台上一眼道,“西北之事已然过去,改日再说也罢。擂台上的生死可就在眼前了,王门主不会坐等有事发生吧。” “哈哈,”王宗亮又是朗笑一声,“还能有何事发生,不过分个生死罢了,既敢提着脑袋来这江湖中闯,死了本怨自己学艺不精,难道岳教主还能给徒弟站一辈子场子不成?” 这边争执着,那边胜负可就要分出来了。亚伯罕的武艺本就不及如今的萧宁,刚上台时又存了轻视之心,先硬吃了一记“震腑力”伤到了五脏,能斗到这五十余合上已算不易,而今早是胸中气血翻涌,内息更是难以为继。萧宁这边当然看出他出手益见疲软,自己手下更不留情,只把两排牙齿紧紧的咬在一起,口中也泛起了血醒味,大槊带起的风声搅动着浮起的灰尘,将亚伯罕整个的裏在了起中,不想让他再有一丝翻身的机会。 事到如今四下里的人也都看明白了,这台上绝对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架势,更有人暗暗打听,渐渐的当年两家的仇怨也传了开来。就在这个时候,再听一声痛哼,却是萧宁一式“单骑独行”迎面刺来,亚伯罕挥鞭去架,终是气力不足,虽说拨开了心口要害,但还是被刺在肩头。 再中了这一记,他是捂着伤口踉踉跄跄的往后退去,看向萧少侠的目光都露出了惊恐,口中高声喊道:“小子,我师父就在旁边,你今天真要分个生死不成!” “对!那又如何!这么多年了,我就只等你的脑袋来祭我余伯伯在天之灵!”萧宁再震大槊,冷声喝道,“你不是想要这‘紫金龙头槊’吗,今天我就让你偿命于此槊下!” 其实亚伯罕猜的没错看,他再受伤,岳长海也真是急了,猛然把鞭绰在手中,对着王门主喝道:“王宗亮,你让是不让!” “不让又如何!”王宗亮的银枪也挺起来了。 “好!”岳长海没有再往下说,只喝了一个好字,举鞭打了过去。 这一鞭势若雷霆,高台上面积本就不大,王门主又离得近,长枪有些施展不开,只得先退一步横枪杆去接。两下相交“当”的一声,就见那银龙没缨枪的枪杆猛然变成了一张弓型。可王宗亮此时仍是不慌不忙,两臂一震,猛喝一声:“开!”枪杆又骤然崩直,将岳教主逼下两三步去,自己是晃了晃,也退下去三四步远。 这一下反倒让两人拉开了距离,王宗亮再“嘿”一声,单手执枪猛得一拧,那枪尖旋着向前刺去。岳长海更是了得,只把手中钢鞭一带,那枪就让他拨了开来,自己仍想往擂台上抢去。王门主那边趁机右手接过枪头,左手掉转枪攥,又拦在前头猛往他肋下抽去,这一下又将岳教主逼了回去。 两人在这高台也也就过了三五招的工夫,擂台上忽然间惨叫声又起。原来这会儿亚伯罕也是让萧宁给逼到极处了,双鞭又和大槊碰了一记,此一下“当”的一声,那两支鞭都是飞上了半空,亚伯罕双手虎口开裂,两臂颤颤巍巍,人是紧赶着往后退去。 都到了这份上了,萧宁怎能让他再走的了,当下里半截槊杆夹在腋下,单手将槊平托,脚下猛得一蹬,破天槊中冲阵之式“一去不还”直往前来。这一下快似闪电,亚伯罕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让槊尖从前胸刺了进去,直穿出背后来。 高台上岳长海见了眼都红了,猛得狂吼一声:“李都统,替我拦下这个老匹夫,算我神音教欠你一份人情!” 李冲霄也是满脸凝重,闻言抽出长剑来道:“岳教主请便,这里有我。”说着一步跨进战团,伸手接过王门主的枪来。 岳长海这才一步退出身来,再看一眼擂台,猛喝一声:“小子,拿命来!”话音未落已是飞身而起,抢上擂台抡鞭就往萧宁顶门打去。 萧宁听到侧边风声,知道事情不好,只用眼睛余光一扫,忙震槊杆想要抽出大槊招架,不想这一抽之下龙头槊竟纹丝未动,再向对面看去,却是亚伯罕拼着最后一口气死死的抱住了槊上的龙头,见萧宁望过来狞笑着道:“一起死吧!”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二十三章 刀斩铁鹰 萧宁踹倒巴克鲁,一式“倒乾坤”正砸在了他的后颈之上,只砸得他颈椎喉骨粉碎,两眼翻白一命呜呼。这下在旁边见着的岳长海更是暴跳如雷,口中怒喝着,状若疯虎般的几次前闯,还好都让秦镇泉拦了下来。可此时的秦门主也不见了那份从容,面上凝重的将要滴出水来,手中盾笔多的是招架之功,硬碰硬的次数也频繁了许多。 巴克鲁一死,高台上的李冲霄也是看在眼里,可苦于自己脱不出身来无从援手。他再偷眼瞧瞧看台上,刚刚包扎毕了的耶律雄猛然站起身来,却还是紧捂胸口坐了回去,尚中原和司庆对视了一眼,都已面露俱色,谁也未敢有所动作,公孙羽倒是抢上了一步,但也让韩依翠暗暗的挡了下来。 李都统见了咬咬牙,手中剑架住银枪,猛然喊了声:“‘铁鹰’!你去把那小子宰了!” 铁圣司座上那边的灰衣人闻言翻了翻眼皮,本是未曾搭理,可他身后忽有一人躬身耳语几句,这才不情愿的冷哼了声,起身跃上台去。刚好萧宁此时也站起身来,两人相对少侠只把眉头一皱,问道:“阁下,你我已是第三次逢面了,但不知如何称呼?” “小子,”那灰衣人怪眼一翻说道,“本人铁圣司副都统‘铁鹰’赫连空,今日正好也把你前次搅我的帐算算。” “前辈,”这时的萧宁杀气已泄,早没了动手之心,只是一抱拳道,“那图之事……” “哼,”赫连空一拂袖子没有让他再说下去,而是抢先道,“我已多年不回大夏,自是不知你们当中有这般的门道,那图之事如今不提也罢,只是一来你我交手一直也未分个胜负,我心中多有不甘;二来我今次听门下之人说起‘飞鱼’沐丰命丧尔手,司空统领之死也与你有关,怎么也得讨个说法吧。” 萧少侠还是皱着眉头,紧盯着他道:“既然已知道这其中的误会,阁下何必再蹚这浑水。司空良之事在下也不过适逢其会,至于沐丰,小可当是有仇报仇。今日我这台上也只为寻仇,而今仇踪已泯,实是不愿再与阁下动手。”说着抱抱拳,向着龙头槊之处走去。 “哼,小子忒也狂妄!”赫连空只当少侠眼里未看得起他,气得满脸通红,猛然大喝一声,抽刀就向他背后砍去。 听到背后金风之声,萧宁也是无奈的一咧嘴,腰身急拧让了开去,等落地龙雀刀也顺势抽出来亮开了门户,皱着眉道:“阁下又何必苦苦相逼!” “逼你又怎么了!老子今天只想分个高下出来!”赫连空口中喝着,跟着抢步进招。 一连两场苦斗,本已觉得有几分疲乏,可这一接上手,萧宁却也不得不强打精神。前两次逢面,一次试探的成分居多,一次却是少侠只将其喝退罢了,今日两人才都觉出对方不简单来。赫连空本与李冲霄不睦,碍于他皇室身份自己远走中原二十年,铁圣司里只挂了个虚名而已,今次也是对方到了中原发书相召,自己才勉强跟来。本以为这些年来早将中原的成名人物都见识到了,哪知道此时又冒出这么个少年来。而在萧少侠来说,交上手了才觉出其人的武艺绝不在耶律雄之下,只是自身力乏,实在不宜久斗,于是起手就是“雷霆十三式”,以望尽早取胜。 果然,这一开始赫连空真个就让少侠逼得连连后退,十招上左臂先是挂了彩,萧宁这才稍梢一敛攻势,口中道:“阁下,你我今日到此为止吧。”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二十四章 再生变故 李冲霄擂台认败,又问中原武林可还有人出手,良久之后见四下里无人接话,这才又着:“若真无人上台,那这‘才俊榜’上第一个名字当是这位萧少侠所属了。” 这话一出四下窃窃私语的多起来了,可过了许久还是未有一人起身,李都统在心中叹了口气,这才再强作笑容对着东看台一抱拳道:“既是中原武林道上的人夺魁,那这名就请侯庄主往上写吧。” 侯常发看看四周,无奈的苦笑一声,刚要起身,哪知台上才喘息毕了的萧少侠忽然喝道:“用不着!”说着将怀中的骆义交到刚上台的骆青手中,还刀入了鞘,上前几步绰回紫金龙头槊,大踏步的向石碑走去。四下里的人俱是好奇,不知道他要如何去刻自己的名字,侯庄主更是脸上讪讪的退了回去。 不想少侠倒提大槊来到碑前,上下打量了几眼,猛得回头喝道:“此榜若立,岂非搅得我中原武林之中争名夺利之心日盛,你辽夏两方确是狼子野心!况且中原之地向由三门四派定鼎,怎能容你番邦外族指手画脚!” 话毕又是暴喝一声,奋起两膀神力,抡圆了紫金龙头槊重重的砸在石碑之上!众人耳中只听“轰”得一声巨响,再看那石碑上半截已被震得粉碎,只剩四五尺高还立在地上。萧宁大槊一收再次回头,不待李冲霄出声喝叱,猛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方白绢,迎风一抖再道:“诸位前辈可知此为何物!”四下环视一圈,微微一顿接着道,“这便是近来在江湖中搅得沸沸扬扬的‘四圣秘藏图’副本!” 话音一落四下哗然,连高台上的几位掌门都瞪大了眼睛,众人先看看少侠手中的绢帛,最后把目光全转向了岳长海那边。萧宁却是连看都未看岳教主一眼,自顾道:“今日我若在此说此物为他神音教伪作,诸位定也不信,因为小可也拿不出证据来,就算是去问岳大教主,我想他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大家也是明白。所以!”说着抬手一扬将白绢甩了出去,紧接着两支钢镖出手,刺住绢布的两个角,将这图牢牢的钉在了那半截石碑之上,再道,“小可今日就将这图钉在这里,诸位若是还有心动都尽管摹去,只盼以后莫为了此物再起纷争!” 这一下四周的议论声更高了,不大会儿忽然有人高喊道:“都说你的图已经让那个杀手血魁抢去了,谁知道这张是真是假!” 萧宁看看发声的方向微微一笑,道了声:“好说。”才又向四下里一抱拳朗声道,“不知妙手空空门孙老前辈,中州寇家四位兄台和‘跨山虎’魏大当家的可在台前。几位都是见过此图的人,何不上来一判真假!” 此一句让四下里的人又是一静,众人皆是左右探看,不大时候先听有人咳嗽了一声,才接着道:“小子,你可真能给我老人家找事情!这东西他万一是真的,你让我闷声发回财不行吗!唉,算了!”说着摇了摇头,人已经站起来了,一步三晃得往擂台上走去。 见孙尽才站出来了,“中州四寇”也纷纷起身,寇勉走在前面没说什么,寇礼却在身后嘟囔道:“都说这小子没偷,今儿个他怎么又给变出来一张,难道真是我寇老四瞎了眼?看错了人?” 最后站出来的就是魏断,魏大当家的这会儿黑着个脸,恨恨得剜了萧宁一眼,这才急步向擂台上走去。 三帮人上得台来围着图左瞧右看,四下里不由得都屏住了呼吸,还寇礼耐不住了,先回头说话了:“小子,你不是说没抢我们的图吗?这张又是哪儿来的?” “是‘万里浮萍’焦前辈临终送的。”萧宁看着他笑道。 “焦隐送给你的?”寇勉闻言也转过头来了,“他怎么死的?” “被此人所杀。”说着少侠一指地上的两截尸体。 “咝——”寇家四人吸了口冷气,孙尽才这时也回过身来道:“行了,四个憨货。这张图的确不是你们的,你们的在这儿呢。”说着也从怀中掏出一方白绢来,就着地上捡起一柄飞刀,回手也插在了石碑之上,这才接着道,“呶,来看看,是不是这张。”再看看四周,又道,“就老朽来看,这确是那所谓的副本,这小子没藏着掖着,魏大当家的,您看着又如何。” “没错,不假!”魏断闻言咬咬牙,最终还是答了一声,又甩袖回看台去了。 这一下子四下里可炸了锅了,有腿快的不管不顾早抢上了台去,一时间石碑前人头捅动。李冲霄见了暗暗让人把台上的尸体收了,钢鞭捡了回来,轻轻拽了拽岳长海道:“岳教主,如今中原势大,你一人再勇也难压下众人,咱们不妨先撤,再徐图之。” 岳长海侧头瞪了他一眼,低声吼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说要来落落中原武林的面子,还能挑得他们为一己虚名争勇斗狠,便无睱再顾及你我,如今却这般狼狈!” “是,是,岳兄,岳兄,都是小弟的错。”李冲霄苦着脸连连赔不是,“咱们的事等离了这里再说,今番小弟也不回大夏了,就在中原帮岳兄把事办妥,也算赔礼了。”紧拉岳长海欲往台下去。 不想一连两把却没拽动,回头再岳长海却还不解气,绰回钢鞭指着旁边的萧宁道:“今日不管如何,我也得先结果了这小子!” 李都统面色苦得就要拧出水来了,刚要出口再劝,忽听一声佛号响在耳边:“阿弥陀佛!” 李岳二人一惊,忙回头看去。就见一个五六十岁的黑瘦和尚,不知何时赤着双脚已走到近前。看他手捻念珠,身上明黄的僧衣,外罩腥红金线袈裟,头上一顶卓孜玛代表着吐番僧人的身份。紧跟他后面的还有十八个一般打扮之人,只是人人手中一个转经轮,分作两列轻颂着经文。 谁都不知道这十九人什么时候进得“试剑坪”,此时更在擂台上挡住了岳长海一行,那老和尚先是合什一礼道:“敢问可是神音教岳教主当面?” 岳长海眉头紧皱,上下打量了几眼道:“不错,不知大和尚何人?” “阿弥陀佛,”那和尚再喧一声佛号道,“贫僧吐番瀚宗寺依措扎,特来向岳施主讨要一人。” “大和尚要讨何人?”岳长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正是施主的第十三弟子,尚中庭。” “嗯?”岳教主微微一愣,说道,“十多年前,我那弟子在我闭关时私入中原,在下也至今未有他的消息,不知大和尚寻他何事?” “阿弥陀佛,”依措扎也是一愣,“也是十多年前,贵弟子曾于敝寺中盗走一物。只是贫僧耽于俗务一直未急讨还,今来得空先行去了独龙崖,后听闻施主乃在中原,这才又赶将过来,却怎会如此。” “不知我那弟子拿了何物?”岳长海听着他的话,竟是越发的不顺耳了,强压怒气问道。 “佛前百日香。” “哼!”闻言岳教主一甩袖子,冷声道,“区区一截佛香,神音教还没穷到那个份上,大师还是少要栽赃的好!”说着一侧身不想再搭理他。 “施主且慢!”依措扎仍是不依不饶,旁行一步再拦在了他面前,还欲说些什么,岳长海两眉已是立起来了,喝了声:“你找死!滚!”抬手一掌拍了过去。 依措扎一惊,也是起手急迎了上去,两厢一对自己却是蹬蹬蹬退下好几步去,抬手指着对面刚叫了声“你”!岳教主已伸手再把钢鞭横了过来。 “无量天尊”双方正在剑拔弩张之时,白云道长却带着高台上的诸位掌门一齐走了过来,看着二人道,“这大会诸位搅扰的也可以了,至此中原武林已不再欢迎尔等,要是再有恩怨,还请出去解决!” “阿弥陀佛。”依措扎躬身一礼,闪身让开了道路,岳长海瞥了两侧一眼,鼻子中冷哼了一声,双目再瞥向萧少侠,最后还是让李冲霄拽着下台去了。 眼望两帮人的背影,王宗亮也是轻捻须髯,最后看看身边的人道:“看样江湖中的传言不虚了。都说他岳长海曾有弟子私下中原,追杀那‘千面神偷’崔奇,取走了‘四圣秘藏图’。本来我还心存疑惑,以崔千面的易容之能又如何能让他追上,要是有这‘佛前百日香’相助也就不奇怪了。” “不错,”秦门主也是点点头,“据说此香气味浓烈,沾染肌肤百日不散,虽水浸火灼不可消,想来就是如此了。可是,”说到这儿秦镇泉再是一顿,才又道,“吐番僧人竟也有睱来中原了,难道与昆仑的纠葛已经过去了?” 萧少侠在后面听的明白,也是暗自记下了,再抬手看看岳长海远去的背影,暗暗叹息一声,知道如今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是留他不下的。 就在这会儿,一个黑衣人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左右看看,附在贺成耳边低语了几句。贺堂主当时是目光一闪,伸手从来人那里讨过一张纸条,才挥手说了句:“去吧。” 打发走了那人,贺成也是靠前两步,贴在侯常发耳边轻轻低语,侯庄主刹时间脸上变色,猛回头问了句:“真的!” 贺成点点头,说道:“有详细密报。”将手中的纸条递了过去。侯庄主也是面色复杂,看了看四下里的人大都去聚在了断碑之前,台上陈道长也无心再作主持,眼瞧着大会也就如此草草收场了,遍寻之下萧宁拖着大槊怏怏不乐的正往回走着。他这才急急上前几步将少侠截了下来,轻声道:“萧少侠,前此你去鄙庄打听的消息有回音了!” “什么!”这下萧宁是双目猛张,看着侯常发急声道,“侯庄主说的可是真的。” “嗯!”侯常发肯定的点点头,也没去卖关子,接着道,“本来这事庄中只接了半年,可看在少侠的面子上侯某一至也未叫停。刚刚有探子来报,那段时间曾有人见得锁龙寨中大批人马在左近出没过,行色甚急,后来却失了踪迹,他们寨中对此亦是三缄其口,具体情形并未得知,只是前几日探得‘三门村’祖林中有令堂坟莹,看样子也有些年岁了,令尊下落却至今未明,这是密报。”说着把那张纸条递了过去。 “什么!”只此一句萧少侠如遭雷击,手拿着纸条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侯常发见了抬手拍了拍他,又退了回去。这可是: 波涛初落似承平。雾难清。水仍凝。 还去江湖、策马角弓鸣。 只为一张金字贴,仇迹现,掣刀兵。 争雄台上论输赢。意如冰。血长横。 了却怨仇,还得显威名。 怎道曲终人欲散,风又变,起雷声。 ——江成子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八回 水龙吟·洞庭波涛 第二百二十五章剑残魂断人哀逝 看台前侯常发截住了萧宁,告知他其父母的下落已有部分消息,只探得当时锁龙寨曾有大队人马在此出没,且行色匆匆,最后却不知所踪,而且君山上对此事也是三缄其口,更在“三门村”祖林里见到了萧宁母亲的坟莹,看上去也有了些年岁。听完这些少侠好像当头一个霹雳,震在那不知如何是好了,只是木呐得接过侯庄主递过来的密报,直愣愣的盯着前方。“散金侯”见了也是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又退了下去。 可这一切萧少侠似是一无所觉,还是攥着那张纸条,呆呆得看着前方,直到背后有人连叫几声“萧兄弟”,才让他的目光重新有了焦距。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萧宁侧过过头去,却是苏广源站在一侧好奇得盯着他。先自定了定神,萧少侠回身施礼道:“原来是苏兄,不知苏兄唤在下何事?” “也无有他事。”苏广源微微一笑,说道,“只是这大会已毕,小兄将回洞庭,见到贤弟武艺甚是钦佩,特来打个招呼。” “苏兄过奖了。”萧宁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到此时才真正回过神来,紧问道,“小弟倒真有一事向苏兄请教。” “不知何事?”苏广源奇怪得道。 “这事也得有个七八年了。”萧少侠整理整理思绪道,“当时在青石县三门村,也就是在上次咱们见面的白虎坡附近的一个小村中,贵派的人可否到过?” 苏广源听了脸色大变,退下一步道:“萧兄弟如何知道此事的!” “果真如此!”萧宁手上暗暗攥攥拳,强自按下心中的翻涌道,“还望苏兄把实情相告。” “这事……唉,实在不是一言半语能讲明白的……况且……这里面还牵扯着……”苏广源摇摇头,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说了,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人喊了声:“师兄,你还在磨蹭什么,爹爹都带人出去了!” 两人闻声抬头去看,就见黄纱遮面的“金凤凰”正在远处招手,看见萧宁看过来,哼了一声把头扭了回去,转身向“试剑坪”外面走去。 苏广源看看面露尴尬,深深一揖道:“贤弟见谅,家师刚刚去看过骆门主了,这会儿召唤,愚兄得先走了,兄弟有睱不妨来洞庭君山,你我再促膝长谈。”说着再施一礼向着邢雨媗去的方向急急追去。 “哎,苏兄!”萧宁刚要伸手再去招呼,猛听看台上有人悲呼道:“师父!师父啊……” 萧少侠听了连忙抬头去看,才见上面数人跪伏在地,当先哭得正悲的却是楚月姑娘。他这见着也是一惊,顾不得再去问寻锁龙寨一行人了,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台去,才见得岚心老师太端坐椅上,双目轻瞌,面色祥和,可手中念珠已然垂了下去,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断离宝剑,呼吸声更不可闻。 最前面伏在椅下的正是王楚月,已是放声悲呼,后面妙音和仙霞踪了一众门人也跪了下来,不少的面露哀色,在往外是神刀门和唐门的人躬身而立,也是默默不语。少侠见了忙扔下大槊,跨前一步扶起姑娘道:“月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楚月抽搐着连连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刚才看见大会散了,本想问问师父她老人家欲往何处,哪知一连几声未见应答,我这才近前一试……呜……呜呜……”说着扑到萧宁怀里哭声又起来了。 萧少侠轻轻拍拍她背脊已示安慰,这才放眼打量四周道:“老师太虽说年事已高,来时所见身体却是康健,这若是遭人暗算必在周遭。”四下之人闻言也是一惊,俱都左右打量。 正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两声法号响起“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大家寻声看去,才见是无念大师和白云道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上来。 唐倩倩见了赶紧上前一步,施礼道:“见过大师,道长。” “唐掌门不必多礼。”无念和陈道长还了一礼,白云道长开口道,“我二人来此只为送岚心老师太最后一程。” “这……”四下里的人又是一惊,张口结舌不知道他二人又怎会这么快就知道此事的。 就见那二人再往前两步,来到老师太的法体前先深施一礼,这才看看萧宁和楚月,还是这次是无念大师先说道:“两位不必猜忌,老师太圆寂与在场之人并无关系,前次时候在擂台上,‘刹那、芳华’一出,其实老师太就是以自身寿元为薪,点燃了心中的业火,将自身功力硬生生拔高了一层,可到最后,也便是油尽灯枯了。” “师父!”王姑娘听了心中悲伤更甚,再次跪了下去,萧宁在旁边也是暗暗咬牙,最终挤出三个字来:“岳长海!” 陈道长见了摇摇头,低叹了声:“冤冤相报何时了。几位且莫悲伤,贫道这就安排人在阳坪镇中摆设灵堂,准备一应之物,先将老师太法体入敛,自有我与无念大师作上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 楚月闻言强忍悲伤,起身对着二人福了一福道:“晚辈心神已乱,一切就拜托两位前辈了。” “无妨,无妨。”两位掌门颔首还礼,示意萧少侠先扶着姑娘下去了。 等出了“试剑坪”天色业已晚了,这一日从天光未亮起身,到如今可以说是累得够呛,回到了阳坪镇天色更是大黑,骆青先将自已的父亲安置妥当,再叫来饭菜。楚月是一口也吃不下,直到众人轮番劝解才勉强应付了几口,最后早早回屋歇下了,可房中的灯直亮到夜半。 第二日天色未亮,陈道长早就遣人在镇里布置妥了灵堂,水陆三般道场一应齐备,王姑娘披麻戴孝守在灵前,妙音一众人也是一身素服陪在了旁边。王宗亮离得最近,得到消息也没急着回转太原,也是清早就过来祭拜,更是又在此耽搁了数日。紧接着来的是唐门一众人等,唐空山上罢了香,对着灵位叹了口气,转身来到姑娘面前拍拍肩头道:“少时在门中多蒙大姐照扶,后来出那档子事,我也曾随人追到中原,在那里徘徊良久,最后却和胡大哥相交莫逆,只是如今……唉!”说着还是长叹了一声。 话音方落已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木匣来递过去道:“外叔祖这次来时身上也无他物,这是一道‘阎王贴’,给你留着防身。虽然门中手法不能外传,可这贴中暗藏的是一枚‘雷震子’和‘断魂散’的绝毒,你出手后只要能将‘雷震子’引爆,效果也是不差的。” 楚月红着眼睛抬头看看,最后躬身一礼,说道:“多谢外叔祖。”双手接了过来。 唐空山摇摇头退了回去,唐倩倩又跟了上来,先伸手替姑娘擦了擦眼泪才道:“老师太走的安祥,你也莫哭坏了自已。门中还有事,小姨不能久呆,这个给你,以后行走江湖多加小心。”说着也将一个匣子递了过去。 等楚月接去,唐掌门再趴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只惊得姑娘瞪大了双眼,唐倩倩却紧跟着用食指在嘴唇上一比,微微一笑转身去了。 等唐门的人去了,再来的大多是慕老师太之名的名宿长老了,其中石帮主倒是亲自来上了香。趁着楚月在灵前应对着,骆青到把萧宁招呼进了侧室之中。门一开,就见王门主早就在室内坐下了,待二人再落了座,这屋中也没了别人,王宗亮先是看着少侠笑道:“宁儿啊,此次会上你可谓一战成名,又为余大哥报得大仇,我们几人心中甚是痛快,若非碰上老师太与你骆伯伯之事,我定要邀你痛饮一番。” “王伯伯过奖了。”萧宁看看两人苦笑了一声,道,“不入苍穹,难知天地之高远。以前只听说‘三门四派’与岳长海,这次会上才知道世间竟还有如此多的高人。单是那位娄大侠和唐门的三位前辈,就非小子所能望其项背了。况且这仇,目前除的不过是帮凶,正主还是没有消息。”说着再叹息一声。 “报仇的事也莫操之过急,我们两派这么多年不也是没找着正主儿吗。至于武艺你也不用过谦,”王宗亮摇摇头,“如今就你这般成就,武林中说能稳胜于你的,也就只手之数了。几家掌门心中都有杆秤,现今这一代中,当以你与那个名叫常寂的少年一骑绝尘了。” 萧宁听了还是直摇头,再看看二人道:“王伯伯叫我来又有何事?” 这次是骆青开的口,骆少侠也是紧皱眉头,盯着萧宁问道:“萧兄弟,我看会后侯常发找上了你,自此你就心神不属,就请了王师伯一起来问问你所为何事?” 萧宁还是看看二人,手中的拳头渐渐攥起来了,良久之后才说道:“侯常发来告诉我,有我父母的消息了!” “啊!”王骆二人听了都是一惊,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多年以来这才是少侠心里最大的心病,不约而同的问道:“什么消息!” “我父亲的下落未曾寻到,但三门村祖林中见着……见着我母亲的……坟莹了。”说到这儿萧宁也是强压悲意,继续道,“这事,好像与锁龙寨有关。”说着将侯常发给他的那份密报拿了出来,摊在了桌上,又把“散金侯”的话复述了一遍。 王宗亮一边听着先拿过来看了看,见上面确实写着“那几日有渔人识锁龙寨之人行色匆匆”与“三门村有张、李、吕三大姓,裴姓唯萧宁母一人,故墓碑之‘萧裴氏’只可为其人耳。”的字样。看罢放下,王门主是眉头紧锁一时没有发声。 骆青也拿过来,端详良久再抬首看看二人,开口问了句:“侯常发的话可信吗?”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二十六章 回马旧时村甸 萧宁在室中和王宗亮、骆青二人详述了侯常发所说之事,最后将那封密报摊在桌上让二人观看。王门主看罢了只是紧锁眉头没有说话,骆少侠端详良久最后却是道:“侯常发这话,可信吗?”

王宗亮再看看萧宁,还是没有说话,萧宁少却是深深垂着头颅,呐呐得道:“应该可信。”

“怎么说?”骆青也把头转了过来,看着他问道。

“侯常发走后我见到了‘玉蛟龙’苏广源,问起了当年可曾有他们寨中之人到过三门村,没想到他当时脸色大变,言语当中带出确有其事,等我再去追问他却又吞吞吐吐。”

“那你后来问出来了吗?”

“没有。”萧宁摇了摇头,“当时邢谨已走,‘金凤凰’远远唤他,我还没来得急再追上去,就听闻了月妹妹的哭声。”

“这消息上应该是作不得假的。”到这会儿王门主忽然开口说话了,“‘万金山庄’做得消息买卖,我想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事砸了金字招牌。”

“那……这事就确定是锁龙寨做的了?”骆青再回头看看二人问道。

“这……不好说。”王宗亮还是摇摇头,“听说那时到三门村的是前后两波人马,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哪一波。”

“应该是第一波!”萧宁咬咬牙道。

二个人听了都拿眼睛看着他,就见少侠接着道:“当年余伯伯和王伯伯就曾分析过,说最后是追的一方获胜。侯常发曾说见他们的人言道其行色匆匆,苏广源又谈之色变,加之事后锁龙寨对此事三缄其口,不像是得胜的一方。”

闻言王骆二人也是紧皱起眉头,骆青低叹道:“那你父母的失踪和你母亲故去的罪责……唉!”

良久之后萧少侠抬起头来长出了口气道:“这事情都已六七年了,如今总算有了眉目,也就不急在一时了。且等月妹妹这边事了了,我们一起去洞庭君山探探就是。”

旁边二人再对视一眼,王宗亮叹了口气,皱着眉头道:“西北之事尚急,我这儿实是分不开身,无法和你们一起前去,若不然叫……”

“不用,”萧宁微微摇头,打断了他的话道,“多谢王伯伯好意。太原那边仍有徐永年窥视,还需您回去座镇,此去洞庭不远千里,绝对不敢劳伯伯和几位师兄大驾。这次骆伯伯也身负重伤,您和骆大哥只管各回门中,这一趟只有月妹妹和我一起足矣。”

骆青看看他也是叹息一声:“也只能如此了,爹爹伤势虽说让秦门主控制住了,但至今未醒,需得尽早回门中静养,唉!可你此去定然莽撞不得,都说洞庭君山绝不比独龙崖稍差,更加之‘白龙’、‘巨鲸’两坞环卫侧近,他们人多势众,见机不对定要及早脱身,到时候再到江湖上力邀各家名宿一起去评理。”

“嗯!”萧宁看着二人,重重得点头应下。

白云道长和无念大师果是信人,阳坪镇上一连四十九天水陆道场就没停下,到了最后守灵期满,萧宁和楚月上前大礼拜谢。众人散去之后,妙音前来找楚月商议定了,将老师太的法体请回仙霞宗中立塔安置,也算落叶归根。

待把所有的人全都送走,客栈之中也只剩下了姑娘和少侠二人。两人对视一眼微露苦笑,萧宁上前拍了拍王姑娘道:“这些日子你也累了,今日且休息一晚。天已渐凉,明日早起去添些衣服,你我一起放马南下吧。”

“也好。”这几日楚月早就知晓了此事,明白他心中焦虑,可今日也真是乏了,只得点头应下。

到了这金秋的十月,漠北的秋风往南吹下,萧宁和楚月一大清早也是乘着这风向南出发了。这条南下的路要顺利了许多,也要沉闷了许多,顺利是因为这月余间擂台上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那些不开眼的宵小见着马上的龙头槊和背后的龙雀刀,谁都得掂量掂量;沉闷是自从得到“散金侯”的消息,萧少侠脸上就再未露出笑容,姑娘在旁边陪着,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一路上无有多言,紧赶慢赶又是一个多月时间,等到这秋色都深了,两人才重新回到了这青石县前。在城门口驻了马,萧宁抬头看看城门还没说话,楚月在旁边已然开口了:“宁哥哥,天色尚早,你我再急赶一程,还是去你家歇息吧。”

萧宁瞧着业已西沉的红日,再转头看看她,怜惜得微微一笑,说道:“不了,都到这了,你怎么也得回家看看。今晚就洗洗风尘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再走。”

“可……”姑娘刚要反驳,萧少侠已自轻轻摇摇头,伸手掸掸她肩头的浮尘,先带缰绳入城去了。

县中的住宅也是好久没有主人了,虽说有老管家一直照看着,可每次回来总觉得破败了些。晚饭后回到侧院中,少侠未曾急着进屋,只是背手立在院中,昂首看天,对着三门村的方向久久不语。楚月知道他也睡不着,不大时候端着茶盘走了进来,轻轻摆在桌上叫了一声:“宁哥哥,过来喝杯茶吧。”

萧宁闻声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丝苦涩但温柔的笑容,过来坐下道:“不要为我担心。”

姑娘伸过柔荑握住他的手,也是轻轻的摇摇头道:“经了这么些风浪,也算是得着叔叔婶婶的消息了,虽说不一定是好消息,可你也不能在这会儿愁垮了自己的身子啊。”

萧宁微微一笑,叹了口气道:“没消息的时候,心里总还存着一丝希望,可若等来的真是噩耗,却也着实让人受不了。”

“那也不能先让自己趴下了。”王姑娘看着他,眼圈都红了,“就算婶婶有什么不测,萧叔叔那你不是还没有消息吗。而且我也知道,你这次回来绝对要闯君山岛的,到了这个时候更不能让自己先乱了手脚。”

“我知道。”萧宁伸手拍了拍她一直攥着自己的手,拾起茶碗来喝了一口道,“月妹妹,这次若闯锁龙寨,定是艰险万分。我可以答应你一同前去,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若是陷入绝境,你定需先自逃出,将他寨中欺人之事告诸江湖,再邀人前来救我!”

“不!”姑娘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话还没说完,萧宁一翻腕握住她的玉手,攥得紧紧的,厉声道:“月妹妹!这事你必须听我的!要不咱俩都陷进去,那才真是有冤都无处申了!”

“可……”姑娘张张嘴,泪珠已是垂下来了,最终看着少侠坚定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萧宁伸手拭去了她的泪痕,再拍拍她的肩膀,两人坐在院中一时也没了言语。

在青石县中小憇了一夜,二人哪能真正的睡好。宅中老管家也是个玲珑之人,这次来就发现小姐和这位看着长大的准姑爷情绪都不太对,今日也是早早的起身让人备了饭。天刚蒙蒙亮,萧宁和楚月二人也是起来了,洗漱毕了就看见前厅早已饭菜齐备,两人也只是匆匆扒了几口,赶等城门一开就是打马南去。

六十多里路,本是没多远的,可越往前走心情越发沉重,马蹄也更是迟缓,赶等再往前拐个弯就看到村口了,萧宁却是带住了马头踟蹰不前。楚月从后边赶上来,看看他道:“怎么了,宁哥哥?”

“没什么。”萧少侠长出了口气,强打精神侧首一笑道,“走吧。”又带缰绳向前走去。

转过弯去村子已然入目,到了如今,这村中比之上一次来要繁盛了不少,最少那些破瓦残垣都已清理,房舍虽说稍显稀疏些,可鸡犬之声已是隐隐可闻。驱马先来到自家门前,却仍是一如从前,门洞大开,血迹偶现,只是经了这一个夏天,院中的荒草好像又厚了一层。

也是先在屋里屋外搜寻了一遍,还如上次一般一无所见,站在院中叹了口气,萧宁再说了句:“走吧。”当先牵马走了出去。

楚月以为这就要去祖林了,没想到他却只是将马带到一户人家门前,上来拍打门环道:“张伯在家吗?”

少顷门中有人应声了:“谁?”话说着一个三旬左右的汉子打开了大门。

萧宁略退一步施了一礼,道:“张四哥,张伯可在,萧宁前来拜见。”

“你是……”开门的汉子仔细打量半晌,才惊喜得道,“你是宁哥儿!快,快!屋里头,我爹在呢。”

萧宁告了声谢,这才与姑娘相携而入。

屋里头一个老者正自抽着旱烟,这会儿见有人进来才站了起来,眯着眼仔细打量打量道:“你是宁哥儿?”

“张伯,是我!”萧宁躬身施了一礼。

“好,好!”老人也露出了笑容,赶紧往椅上让道,“多少年了,都没见着你了。当年你爹送你去城里,还是从我家门前过的,没想到这一晃,唉……”说着直摇头。

“张伯,”萧宁看看老者,艰难得开口道,“听说有人……有人在村中祖林里……见着……见着我娘的……坟了。”

“唉——”老者再叹了口气,还是摇了摇头道,“是啊,还是这次回来,村里人把去世的乡亲都归葬的时候见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又见不到你的人,谁也没敢动。”

“这村里的事一直是您家作主,您也不知道这坟是什么时候立的吗?”萧宁看着他道。

“这是真不知道。”老者只是摇头,“头两年闹山匪之前,村中也没有人见过那座坟。后来这出去避难就是两三年,等大家伙儿再回来安顿了,才有人见着来告诉的我。这不,今儿个你也知道了。”

“嗯。”萧宁微微点头,显得有几分莫落得起了身,一揖道,“张伯,那我就不打扰了,这就去林上看看吧。”

“好的,孩子。”老人也站起来了,“切莫悲伤,谁都有个入土的时候。再说,碑上只有你娘亲的名字,你还得抓紧去寻你的父亲。”

“多谢张伯。”萧少侠再施一礼,和姑娘出了院门,打马就往村里祖林去了。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二十七章 手中玉令 从老人家中出来,萧宁更是沉默了,打马向西四五里路,一处不高的山坡已然在望,山上树木不密,但远远的就看见其中坟莹座座。十一月的天气,朔风早到了江北,只不过跨过终南山后不再是那么刺骨,可也足够让青绿色的草木衰败下去了。 在林外栓了马,萧少侠当先向内寻去。果然,并没走出多远,已有一座坟莹出现在面前,看坟前立的墓碑写道:“爱妻萧裴氏之墓”,下面并无属名。 看着墓碑少侠也是愣在了那里,虽说从多方探得消息,早知了这一切,可等墓碑真正出现眼前了,却又是另一番滋味。萧宁在坟前愣了良久,直到姑娘都忍不住要上前问一句了,才忽然间双膝着地,嚎啕大哭,一面哭着口中一面呼娘亲不断。楚月在他身后也是暗自落泪,赶等缓过神来,才忙上前将出村之前准备下的香锞纸钱摆在坟前,这才过来劝慰萧宁。 又是许久的时候,少侠已是哭得泪干,被姑娘扶起来坐在了地上,两眼直愣愣得看着墓碑,不言不语,动也不曾动一下。楚月知他心里堵得难受,静静得立在一旁相陪。哪知道这一呆就是一日,等到夜色深了天气渐寒,姑娘几次催促起身,他也只是摇头,无法之下只能从马上取了一件大氅给他披上。一直到了次日天光大亮,本已靠着树杆迷迷糊糊的楚月忽然听见前面有了动静,赶忙睁眼看去,这才见萧宁紧紧身上的大氅慢慢站了起来,到近前理了理姑娘额前让风吹乱的头发,苦笑声道:“月妹妹,辛苦你了。” 楚月摇摇头,稍稍清了下略显干涩的嗓子问道:“宁哥哥,你……” “没事了。”萧宁微微一笑,说道,“走吧。”说着再回身在墓前磕了个头,带着楚月穿林而出。 路上看看萧宁,姑娘还是满心的担忧,这一程谁也没有说话,也没再回三门村,直等又进了青石县了,少侠打马来到小时候常去的酒馆,回头道:“饿一天了,先吃点饭吧。” 这次进来不是在大堂了,萧宁直接点了二楼的雅间。等酒菜上齐了,少侠还只目光直愣愣得对着桌子,竟没有一丝提箸的意思,楚月见了暗叹一声,轻轻叫了句:“宁哥哥。” “哦。”这下萧宁才算回过神来,看看桌上的杯盘,忙说了声,“来,先吃饭!”说着拿过酒壶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楚月食不甘味得夹着菜,就见对面的人筷子未动,只一杯一杯的将酒灌入肚中,也不知道如何去劝解。等到把第三壶都喝干了,萧宁才抬起头来,但见他两颊已是红似火般,只是眼光依然清明无比,看看姑娘道:“月妹妹,今日暂且休息一日,明日起程,咱们直奔洞庭,定要讨得个说法!” “宁哥哥……”楚月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最终只能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萧宁看着她再微微一笑,说了句:“不用担心,我……”话没说完人向前一俯,竟趴在桌上醉了过去。 王姑娘也是早有预料,看着叹了口气,叫来伙计搀起他来,一路架到了自己家中。 说是第二天起程,怎知这日萧少侠是直睡到红日西斜才醒过酒来,而且楚月来看时见他脸色姜黄,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自是怎么也不准他走了,只管让人备下参汤调养。再过了一日,才见他面色红润了不少,也是按捺不住他了,早早得上马赶路了。 从江陵府到洞庭君山,最方便的莫过于沿水路放船而去,可想到锁龙寨统辖整个长江上下,只能否却了这个想法。陆路骑马也得有三四百里,两人紧赶慢赶这日天色都暗下来了,才在一个渔村边见到了这万顷的碧波。 云梦泽自古就是九洲第一大湖,今之盛势虽不比从前,可望之却也难及边际。两人就在村中歇了马,奉上些银钱暂借了一户渔夫家过夜。这渔夫家中也只有爷俩儿,小伙子精壮,二十多岁年纪,下湖捕鱼维持生计,老人家就在岸上织罟晒网,倒也清闲。 拿到银钱二人倒也欢喜得紧,老头让儿子去买了些酒菜,自己整治了几条新鲜的河鱼,招呼少侠和姑娘一起用饭。农家的饭,你也说不出个好吃来,萧宁用筷子拨弄着自己碗里的菜,忽然问了一句:“敢问老人家,小可二人想上这洞庭君山,明日能麻烦令郎送一程吗?” “君山!”闻言老者的筷子一顿,看看二人道,“小哥要上君山何事?” “也无有大事,”少侠侠微微一笑,“只是既从此地过,想去拜见下名满天下的邢寨主。” 老汉听了是直摇头,最后叹了口气道:“看你们提刀带剑的,就知道你俩也是江湖上的人物,这要赶在以前,上趟君山也无所谓。可如今,唉……”说着摇了摇头,才接着道,“这得有近二十年了吧,邢寨主早就不问世事,以前是由薛船主管着。十多年前吧,薛船主也不管了,交给了苏船主,这七八年,苏船主也懒得管了,就交给了苏少船主。还好这苏少船主也是个能人,别看年纪不大,可将偌大个寨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在这长江水道上威名不坠,其余几个船主和水面上讨生活的人都甚是信服,四下里更没有哪方势力敢轻诲的。” “噢?既如此老丈为何还叹气?”萧宁其怪得问道。 “老朽叹气只是为少侠此时想见邢寨主却是不易了。”老者笑笑道,“苏少船主虽说管理有方,可是治寨甚严,远没有邢寨主和薛船主在时和善,如今君山岛已不许闲杂人等轻易登岛了,说是怕扰了邢寨主清静。加之这些年来邢寨主也是深居简出,听说就连几位稍远些的船主都有几年未见着他老人家了。” 萧宁和楚月不由得对视了眼,都感觉到有几分奇怪,此时姑娘开口问道:“老伯,这薛船主、苏船主和苏少船主又是哪几位啊?” 老人家仿佛觉得甚是奇怪,打量了两人几眼道:“你们不知道吗?薛船主就是邢寨主的义弟,‘白龙坞’的‘分海夜叉’薛大可啊。苏船主乃是‘巨鲸坞’之主苏博凯,水面上的人都叫他‘吞天狮子’,也有人说他是邢寨主的结义大哥。苏少船主正是他的儿子,被叫作‘玉蛟龙’,又是邢寨主唯一的弟子。” 少侠和姑娘闻言暗自点头,就听那老人自顾一笑,接着说道:“就说这位苏少船主,其实这些年我也见过几次,很俊俏的一个小伙子,如今也得有二十大多岁了吧,只是至今都未娶媳妇儿。人们都说啊,他和邢寨主的闺女从小一块儿长大,心里一直是想着她的。可听寨子里的人议论,这邢家小姐却是早许配人家了,至于说许配给谁了,又是都说不明白,而且那丫头也不小了,这么多年了也一直未见人来迎娶,你说怪不怪。” 两人也无心听他这些絮絮叨叨的话,只是一面口上应付着,一面想着登岛的事,不大会儿萧宁又问道:“老伯,那现在怎么才能上岛呢?” “你们还想上岛吗?”老者再看看二人,见他俩一无否定之色,摇着头道,“那可难喽,离此最近的就是十二船坞中的‘青蛟坞’,船主姓童,名叫童虎,你们明早去找他,只要他能答应就能把你们送上岛去。” 两人听了又沉默了下去,姑娘想了良久,忽然一伸手把“万船令”掏出来放在桌上道:“要是有这个是不是就能上岛了。” 老人揉揉眼仔细瞧瞧,“啊”得一声拉着自己儿子猛然站了起来,对着少侠和姑娘连连打躬道:“小老儿不知道姑娘是‘青玉令主’,恕罪,恕罪!” 萧宁和楚月赶紧上前扶住,姑娘口中说道:“老伯快坐,什么‘青玉令主’,我只不过听说有这块令牌就能自由出入君山岛,所以才拿出来让您看看。” 老人家颤巍巍得座了回去,仔细打量打量姑娘,试探着开口问道:“小老儿敢问一声,您这块令牌是从何而来得啊?” “这……”姑娘和少侠对视了一眼,说道,“是两个多月前邢寨主所赠。” “那就错不了了!”老头长出了口气道,“这三块令牌,在我们这带口口相传都有几十年了,只不过近些年来也只有‘白玉令’有了主,其余两块都还不知道能落在何人手中。江边上的人都在猜下一位执令的会是个什么人,可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的‘青玉令主’竟也是位年纪轻轻的姑娘。既然姑娘有这青玉令,明天上岛是一无问题了。” 楚月让他说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了,萧宁却是皱皱眉头,忽然问道:“老伯,这令牌不是叫‘万船令’吗,怎么又叫‘青玉令’了?” 老者看了看二人,表情也自然了一些,微微一笑道:“这‘万船令’都是外面人的称呼,在这长江上讨生活的人都管这块令牌叫‘青玉令’。”话说者,老人好像回忆起往事一般。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二十八章 君山直上 萧宁问到“万船令”为何被叫作“青玉令”时,老者言道:“这‘万船令’都是外面人的称呼,在这长江上讨生活的,都管这块令牌叫‘青玉令’。” 话到这里,老人家好像也回忆起某些事情,端着酒碗顿了好一阵子,才又接着道:“老汉我家里世代都在这洞庭湖边上讨生活,曾听村里会说书的老人留下过说法:唐末五代乱世,天下诸侯分争,烽烟四起,洞庭湖上为数家诸侯争战之地,当地百姓难得安生。当时湖边有一大富户名叫耿火,精通拳脚,名为保一方安定,实为保自身家财,联络乡邻在湖内君山立寨,请得名人异士教授武艺。后耿火有个孙子叫耿忠颇有资质和恒心,不惑之年让出寨主之位,自己遍走天下访师问友十数载,终得武艺大成,回寨后又费十年,皓首穷经,录下一身武艺,将之传于后世,书成之时,据说累死在寨中,耿家也自此而绝。寨中得传绝艺,愈加兴盛,再传四代到此,才发展出这般势力,这就是‘锁龙寨’的由来。小老儿也不识字,只是从小听老人儿念叨,所以记了下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说着再看看那令牌,接着道:“至于这令牌,也曾听人说过。当时耿火有两个拜弟,与他一起在湖中立的寨子,也就是最早围寨而建的两个船坞。耿寨主藏有三块美玉,寨子立起来后找了高手匠人给雕琢成船型,以作信记,也就是你们说的‘万船令’了,这三块玉据说就是青色、白色和紫色。后来这寨子越发展规模越大,至直今日江上人嘴顺,称其道‘君山洞庭湖,一寨十二坞。龙王不敢管,锁江神难渡’。早就不是区区三块玉够作信记的了。于是后面寨主就把玉收了回来,只交给亲近之人或外门贵客,许他们调动长江水道上的力量自保或行使方便,并早给我们这些水面上过活的人说下了,见令需得倾力相帮,不得有误,这三枚令牌就分别被称作了‘青玉令’、‘白玉令’和‘紫玉令’。” “原来如此。”萧宁和楚月都暗自点头。 “老伯,如此说来有这令牌在这洞庭湖上就来往自由了。”姑娘把玩着令牌道。 “自由,自由!”老人家笑了笑,“不光在这洞庭湖,在整个长江上都来往自由。” “嗯。”此一来二人算明白了这块令牌的份量了,对视一眼也算放下心来。 当夜再无他话,第二天一早年轻人备好了船,少侠和姑娘将马匹行囊暂寄在老人家里,只带了随身的兵刃和一应之物,跳上船直往君山去了。洞庭湖号称八百里,烟波浩渺,君山只不过是湖中的一个小岛,小小渔船又行不快,一连两个多时辰,才听摇着橹的年轻人喊了一句:“两位,前面就要到了。” 萧宁心中一动,刚想从舱中出来看看,忽听外面有人喊道:“停船!什么人,敢擅闯君山!” 听到这句话,舱中的二人就没再动,只从帘缝中向外看去,就见一条小船上载着四名执刀带剑的劲卒靠了上来,直接拦住了船头。年轻人见了赶紧作揖,口中道:“回各位好汉爷,船上有两位客官想要上岛,他们……” “什么人这个时候要上岛,找死吗!”为首的都没让年轻人把话说完,拿刀拍着船头道,“出来让我看看!寨主他老人家刚从北方回来,疲乏得很,谁敢上岛搅扰!” “这……”撑船的小哥儿刚要再说话,楚月向着萧宁施了个眼色,自己一撩帘钻了出来道:“是我要上岛,怎么了!” “吆喝!”对面几个人一见出来个姑娘,忍不住乐了,为首的笑道,“哪来的丫头,长得倒是俊俏。只是如今这君山岛是我家寨主静养之地,可不是你一个小丫头想去就去的。” “哼!”楚月可是让他们口中的几分花花气得不轻,脸也冷下来了,猛伸手掏出玉令亮在他们眼前道,“难道这也去不得吗!” “这!”这下轮道船上几名劲卒发愣了,四人细看看脸色也是变了,赶忙仍了刀枪跪伏下来道,“小的见过‘青玉令主’!” “我可以上岛了吗!”姑娘再冷哼一声道。 “可以,可以。”四个人连头也不敢抬,跪在那里直若小鸡啄米。为首的人道:“我等这就通知岛上派人迎接令主。” “不必了!”姑娘还没说话,萧宁先隔着帘子开口了。 楚月侧首瞥了一眼,再回头道:“没听见吗?带路!” “是,是。”几个人也不敢多问,只撑开船在前面引着路。 从此再上岛也就不远了,盏茶工夫一座大岛已然在望,在正对的这面搭着一个小小码头,上边也是有一队人在巡视着。当先的四个人先靠过去,就听有人问道:“时辰还不到,你们几个怎么就回来了?让堂主看见了小心扒了你们的皮!” “去去去!”当头的哪有心情和他们废话,挥挥手道,“快去通报!就说‘青玉令主’到了!” “什么!”巡视的人也是一惊,呼道,“你小子没看错?真是‘青玉令’!” “哪来那么多废话!老子认错了你也认不错‘青玉令’!”当头的人眼见后面的船越来越近了,也是急了。 “嗯!”巡视的人这下也郑重起来,领队的一摆手,有腿快的转身就往大寨而去,其余人也是纷纷驻足岸边目视来船。 少时渔船也是靠岸了,等萧宁和姑娘踏上岸边,巡视的领队先自跨前一步躬身道:“不知执‘青玉令’者是哪一位?” “你是问这个吗?”姑娘瞥了几人一眼,再把令牌亮在了他们面前。 领队的仔细辨认了半晌,又好好打量了打量身前的两人,带着几分疑惑的语气躬身道:“小的见过‘青玉令主’,不知令主如何称呼?” “我姓王。”姑娘开口道。 “王?”领队之人一皱眉头,再看看萧宁道,“那这位少侠是?” “萧宁。”萧少侠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道。 “你就是萧宁!”领队的闻言目光闪烁,身子也直起来了,旁边的人连刚才领路的在内脸色都沉了下来。 此时那领队之人暗暗打了个手势,四周的劲卒慢慢移动身形,竟是将少侠和姑娘悄悄围在了中间。这一切萧宁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点破罢了。等到那人以为布置妥了,才按剑再向前一步,伸手道:“这位姑娘,‘青玉令’已多年不曾出现,我等难免有些眼生,姑娘可否再交与小的仔细看看?” “哼。”楚月冷哼一声,再把令牌递过去道,“这是你们邢寨主亲自交给我的,你可看好了。” “是,是。”那人满脸堆笑,刚要伸手去拿,不想萧少侠忽然跨前一步将他挡了回去道:“慢着,这令牌是真是假等会儿你们寨主到了自然知道。刚才我见你已让人前去通报,何必再劳你亲自查看。” “你!”这下领队的人脸色可就变了,猛然后退两步,高声喝道,“你二人竟敢假造‘青玉令’,私闯君山岛意图不轨,大家伙儿一齐上,将他们拿下交予寨主发落!”说着当先掣出了肋下宝剑。 “我看你们谁敢!”少侠瞥了围上来的人一眼,沉着脸喝道。 这一句话哪能喝住众人,特别是那领队之人,往上抢得格外快捷,眼看着这宝剑就递到眼前了,少侠只把身子一侧让了过去,左手急伸叼住他的腕子,再一抖手喝了声:“撒手!” 那人也真听话,当时长剑就松了手,把嘴一咧“唉吆”直叫。萧宁顺势将他这只手别到了背后,接过下落的宝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扫了四下围过来的人一眼道:“我看谁敢过来!”四周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真是都停下了脚步,两方只在这滩头僵持了起来。 就在这时,刚才去报信的劲卒如飞般跑了回来,看见这番情形也是一头雾水,一时也不敢靠前了,老远就喊道:“头儿,寨主和薛、苏两位船主亲自迎出来了。” 只一声四下里的人颜色又变了,被萧宁擒下的领队之人这时候也是连连求饶道:“少侠,误会,误会!一切都是误会,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小的吧。” 萧宁厌恶得看了他一眼,松开手对着他屁股踹了一脚道:“滚!”再一抬手长剑正插在了他脚下。 也就这会儿工夫,前头话语已经传过来了:“哈哈,贤侄,你可来了!” 萧少侠闻声抬头看时,迎面一大帮人走了过来。当中的正是“翻江龙”邢瑾,在他右边有一人,看年纪得有六旬,身高在八尺开外,肩宽背厚,四方的大脸,狮鼻阔口,二目炯炯有神,生得是相貌堂堂,只是颔下和头上须发蓬乱,根根生得好似铁线,看身上一套大红色劲装,外罩腥红英雄氅。在邢寨主右边也有一人,也就五旬不到,看这人相貌可要差远了。身高也得八尺有余,身架同样不小,只是大大的脑袋中间宽两头细,生得似个枣核,一双铜铃般的双目好似要突出眶外,看脸色面如生蟹盖,大耳招风,鼻如蒜头,脑袋顶上乱发隐现暗红,身上是墨绿色劲装,外罩墨绿色英雄氅。再往后还得有十余人跟着。 眼见邢寨主满脸欢喜的迎出来了,萧少侠也是强压怒气抱抱拳道:“邢寨主请了,小子贸然踏上贵岛,只因有一事相询!”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二十九章 兵戈相见 踏上君山岛,萧少侠竟是先被巡视之人围攻,正在纠缠之时,邢瑾已带着寨中十余人迎了出来。萧宁见了只得强压怒气,抱拳问道:“邢寨主请了,小子这次贸然踏上贵岛,只因有一事相询” “噢?不知贤侄想问何事?”邢瑾看着他笑道。 “六七年前,贵寨中可是有人到过江陵府青石县的三门村!”萧宁微眯双眼问道。 “噢,哈哈哈哈……”邢瑾仰天大笑,说道,“我以为何事,原来为此啊。这里不是谈话之所,咱们何不入内详谈。” “入内详谈?”萧少侠嘿嘿冷笑,“我就怕是进得出不得啊!” “贤侄,”邢瑾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说道,“何出……” “住嘴!”萧宁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断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道,“谁是你的贤侄!邢瑾!只让尔等害得我母身故,我父不知所踪!我今日特来此寻父,更要讨个说法,哪怕血染洞庭,也让天下人看看你锁龙寨的一番嘴脸!”话说着龙雀刀可就掣出来了,刀尖直指邢瑾。 “这……这从何说起啊!”邢寨主让他一番话都给说蒙了,抖着手道。 “哼,老贼,少装模作样!拿命来!”萧少侠可不管那些,挥刀直奔邢瑾而去。 就在这时,邢寨主身后忽有一人喝道:“呔!哪来的小子,敢对我寨主伯伯无礼!待我来教训教训你!”话声未落一个大个跳了出来。 细看这人,最多二十岁年纪,平顶身高一丈以上,打量着他,让萧宁不由得想起裘方杰来了。只是裘少侠是黑灿灿的一张脸,这人却是肤白胜雪,比大姑娘好似还要嫩上几分。只是生得膀阔三亭,腰大十围,往脸上看,金鱼眼,大嘴叉,重下巴,两腮肥嘟嘟得直往下垂,只间镶一颗蒜头鼻子。此时手使一条独脚铜人槊迎向了萧少侠。 两厢也不过离得二三丈远,几步间就到近前了,不待萧宁先出手,那大个儿手中铜人槊直挺,猛喝一声“杵!”大槊带风直往前刺来。 听这风声萧宁就知道硬接不得,况且这次他上岛也只带了龙雀刀,紫金龙头槊和马匹一并留在了渔村之中,只得一闪身让了开去。他这一闪,那大个儿两臂一较劲,槊到半途竟然停了下来。要知道这铜人槊上身是一童子顶礼模样,耳鼻俱全,双手合什高举过头,下身一支独脚伸直作把,整体六七尺长,浑铁凝钢打造,往少里说也得二百余斤,可在这人手上只若灯草一般,招式过半说停就停,未曾有半分犹疑,单只这份膂力就绝非萧少侠所能及的。 见少侠侧身让开这一招,那人嘴中再嘟囔一句:“我让你躲,砸!”随着话音就见他身形半转,单臂将槊高高抡起,直对着少侠头顶拍了下去。 这次萧宁只感觉眼前一黑,好似一朵乌云当头罩了下来,槊未到,压下来的劲风已吹得他面颊生疼。 “还是接不得!”萧宁心中暗道,只得脚下一点向后退去。 这一槊砸在地上,扬起灰土老高,一时隔在两人中间,少侠不等他再变招,脚下急点一退再进,一点刀光穿破沙尘,直对着隐约的人影刺去。就在这时,猛听那影影绰绰的人影再暴喝一声:“挑!”偌大个铜人槊让他从地上拔了起来,前面的指尖直向萧宁的小腹挑去。 此一来萧少侠可是变了颜色了,本来这一刀在少侠心中是十拿九稳,到这时招式早已用老,哪还来得急变招。危急之中只得脚底猛顿,双腿发力腰身一扭,身形拔高而起,半悬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得大个儿身后落去。也就是立足刚稳,龙雀刀一招“烈火轰雷”刀随身转,旋过半个圈拦腰直往对方中盘斩去。 那厢里大个子也看见人翻过去了,可仍是不慌不忙,铜槊在半空中又是倏地停住了,跟着左手一伸也搭在了槊柄上,两臂一用力,以脚后跟为轴,腰身疾拧槊就往后甩去,口中喝了声:“扫!” 随着话落整个带起一股旋风,铜人槊呼啸一声奔着少侠就扫了过来。好巧不巧,这一刀一槊又是相逢在了同一条线上,萧宁的脸都要苦出水来了,半途中只好把力再卸了,更提足真气护住全身,刀尖轻轻在槊身上一点,借力向后飘出一丈多远,等落下地来还是立足不稳,又踉踉跄跄退出五六步去,就算如此虎口仍是发热,两膀隐隐酸麻,刀身颤颤嗡嗡直响。这般滋味,让少侠不由得想起儿时硬接余方舟的木槊来了。 一槊逼退萧少侠,大个儿叉着腰蔑视得看了他一眼,瓮声瓮气得道:“小子,就这几分本事还敢来这儿找麻烦,小心我把你砸成肉饼!” “好!好大的力气!”萧宁晃晃膀子,咬着牙道,“接着来!”话音刚落又抢了上去。 这一番再来,萧少侠可是加着小心了,手上长刀绝不和铜人槊硬碰,只是见缝插针般寻隙递招。等斗到三十余合上,萧宁也是看明白了,这大个儿的确力大,可头脑却有些不灵光,手上翻来覆去的也只是这四招。到这会儿他心中也是有数了,暗自哂笑一声道:“险些让个傻子给吓着了。”想着手上刀“电光朝露”直往他脖颈上抹去。 等那傻大个儿抬槊要挑龙雀刀的刀身,萧宁却是虚晃一招,将刀立马撤了回来,身形猛然下蹲,脚下一个扫蹚腿横截他的下盘。这一下来得正是时候,大个儿手中的槊高高扬起,往下可以说是一点防护也没有,就听“咣”得一声,偌大个身躯摧金山,倒玉柱般得倾了下去,激起老大尘埃,连手中的槊都扔出好远去。萧宁好歹占得便宜,更是不曾饶他,前跨半步一脚向他心窝踹去。 眼见这一脚下去,地上的人不死也得重伤,对面已有两人虎吼道:“小子!休要撒野!” “住手,休伤我善儿!” 话说着,两条人影一齐扑了上来,跟着金风响起,一口鬼头钢刀和一柄长剑迎面而来。 闻声抬头去看,萧宁只见邢瑾身边立的两人已是合身扑了上来。眼看着来势甚急,少侠也只得弃了地上的傻小子,提刀迎了上去。到这时候楚月也站不住了,娇叱一声:“想以多欺少吗!”抖手先打出一把暗器,上前接下了使剑的乱发人,萧宁转身只对上了另一位。 “这……这……”邢瑾在后边看的是直跳脚,急喊道,“都住手!住手!” 可场中打的正热闹,就算寨中的两个人想要撤身,也让对方缠的是退让不得。邢寨主再拍拍巴掌,喊了声:“快,快去叫人!”低头对身边的人吩咐几句,那人应了声“是”,转身急步向寨中奔去。 也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场中的高下可就看出来了。萧宁和楚月这次上岛本就挟哀兵之势,抱成仁之心,出手自是一无顾及,这会儿那乱发人和王姑娘的两口宝剑尚未分出胜负来,萧少侠这边可仗着招快刀利可渐渐占了上风了。邢瑾在旁边看的明白,可一时间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急得像热锅上蚂蚁似得,最后转身把三托天叉绰了过来,在一边留神戒备。 也就是再有个三四十招,枣核脸的青面人手中的刀刃已像锯齿一般,看着这刀他也是面色发苦,瞪着少侠低声咆道:“小子,仗着刀利算什么本事!” “哼,刀利又如何!”萧宁冷冷得怼了他一句,手上却不曾停歇,一招“云横秦岭”再斩在了他的刀面上,这下就听“喀嚓”一声,那鬼头刀终被龙雀刀削成两断。青面人也是大吃一惊,脚下急点向后退去。可萧少侠此时是得理不饶人,左手一抖三支钢镖甩了出去,人跟着一跃“驹窗电逝”,手中刀对着他的心口刺去。 邢寨主在后边见势不好,步下急往上抢着,口中喝道:“宁儿不可!” 话音未落人已到近前,左手甩袖将镖扫开,右手的叉直往龙雀刀上拦去。他这上来镖是扫开了,可刀却不是那么好拦的。这招“驹窗电逝”看似是普通的直刺,但这中间暗藏了诸般变化,当日在药王谷中萧宁的体悟还算不深,可经过这近一年来在江湖中的摸爬滚打,对这十三式刀法早已日臻完善了。此时就见萧少侠在刀叉相交未交之际手上一顿,这一顿可是大有学问,竟惹得那三股托天叉从刀前面扫了过去,未曾拦住刀锋。等叉让过去了,刀法气势不断,仍是向前刺去。 好个邢寨主,不亏是宗师级的人物,反应够快。只一叉架在空处就知道事情不好,脸色忽得沉了下来,危急间叉头继续往上翘,叉尾却疾往下沉,拿叉纂往龙雀刀的刀身上磕去。也幸亏这一磕来得够快,总算救下青面人一条性命,可说起来还是稍稍迟了些,那刀尖已刺入他胸口数分深了,让这一磕刀刃自左肋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如泉般涌了出来,人也跌了出去,后边爬起来的傻大个儿手快,抢上来扶了回去。 眼看着要奏功的一刀又被拦了下,萧宁可真是恼了,把刀一横对着拦在身前的邢瑾喝道:“老贼!你今日是想依仗人多吗!” “贤侄,”邢瑾此时的脸苦的都能拧出水来了,急得连连跺脚道,“暂且住手,其中内情且听我细说与你!” “呸!”萧宁只向他啐了一口,叱道,“老贼,再叫一声‘贤侄’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还有什么可说的!你纳命来吧!”话没说完已是挥刀抢了上去。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三十章 父子重逢 邢瑾抢身上前这一挡,让萧宁十拿九稳的一刀未建全功,这一下少侠可是怒火中烧,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只把手中刀向邢寨主劈去。无奈之下,邢瑾只得举手相迎,可一面交着手还是连连喝止身后的人插手。 两人这一番到了二三十招,一开始邢寨主只是守式,未曾还击一招,任由萧宁狂风暴雨般得刀光向自已罩来。可到了现在他心中也是着急,暗自忖道:“事到如今这小子仍是不听劝,没得说了,此番只能先擒下他再作理论了。”心里想着手上可就加紧了。 终究是一派宗师,他这边招式凌厉起来,萧宁那里可就感到压力了,如此一来两人更是难解难分。再有个十七八合,大寨中忽然又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出来,在少侠的位置往里看去,影影绰绰能见得不少人急急往外赶来。萧少侠只当是有人去寨中调派兵卒围堵二人了,手上加紧口中喝道:“好你个锁龙寨,果然想以多为胜!今日小爷我拼着命丧在此也不会让你们好过!月妹妹,你先走!”说着刀光一展,竟又将那个乱发人拢了过来,只将姑娘挡在了圈外。 “宁哥哥!”楚月跺了跺脚,还想往战圈里冲,却听萧宁喝道:“还记得你答应我什么了吗!速走!否则我死不瞑目!” “宁哥哥……”姑娘急得是眼泪都掉出来了,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旁边是柔肠百转。 不说她这边的作难,再看那个持剑的乱发人,本来几十招间未曾拿下一个及笄的小丫头,就感觉大失了颜面,好不容易占着上风了,竟和自己寨主一起又被个毛头小子接了过来,更是怒火中烧了,当下是咬着牙喝道:“找死!小子,你忒也猖狂了!”手中更是剑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紧似一剑,招招都是夺人性命的狠辣手法。 萧宁此时也杀红了眼,加之以一敌二早就难以顾及,出手更是以命搏命的招式居多了。这一来一回也就是个三五招上,自己一个不慎让剑锋从后背划过,当场是衣破血溅,邢瑾见了眉头皱得更深了,口中急道:“苏大哥,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寨主!”那姓苏的乱发人怒火正旺,头也不回得低吼道,“似这等逆子,你还容什么情!待我先废了他,有什话也好说!”话说着剑尖再从萧宁的肩头掠过,又带起一溜血珠。 再有个一两招,趁着少侠闪身之际,姓苏之人又瞅见了空档,猛然间侧跨一步,起手一剑向少侠脖颈划去。这一剑让在一旁的邢瑾大惊失色,高喝一声:“苏大哥不可!”竟然不顾萧宁的攻势,横叉直往剑上挡去。 其实这一剑少侠也看见了,可无论是挡是躲都已来不急了,当下里只是暗叹一声:“我命休矣!”最后却是把牙一咬,对这一切都不再顾及,一刀一拳尽向着邢寨主攻去。 邢瑾一叉是架住了宝剑,但这边萧宁的招式又到了,只得闪身再让。这一闪龙雀刀给他让过去了,可那拳头眼见离着数寸攻势也尽了,忽然间少侠暴喝一声,左臂陡长五寸,仍是向着邢寨主的前胸捣去。 就在这个时候,从寨中奔出来的人也到近前了,猛然就听其中有人喊道:“宁儿住手!那是你岳父!” 一声断喝让萧宁不由得一愣,可这“通臂拳”拳势尽出,又哪里收得回来,只听“呯”得一声,仍是正中邢寨主的前胸,只击得他口吐鲜血跌了出去。 他是跌出了,姓苏的早就急了眼了,一把弃了被架住的宝剑,双掌尽出向着萧宁按去。此时的萧宁尤自发愣,这两掌他可是躲都未躲,也被击在了前胸,一样是吐着血向后跌去。见到少侠受了伤,别人还没妄动,刚才那个傻大个儿先是坐不住了,绰起独脚铜人槊抢了过去,奔着少侠的顶门就砸了下去,口中嘟囔着:“小子,你给我去死!” 劲风都及顶了,就听后面又有个女声喊道:“小弟,住手!” 闻声槊停,可离着萧宁头顶也不过尺许远了,大个儿扭回头去委屈得道:“阿姊,他打伤了爹爹和寨主伯伯!” 喊话的是个蛾黄衣衫的女子,武林大会上远远见过,乃是邢寨主的千金邢雨媗,这会儿正上前把邢瑾扶了起来,头也没抬得说了句:“回来!” “哼!”那大个儿不服气得哼了声,好像又不敢得罪邢姑娘,拉着脸倒拖大槊走了回去。 到这工夫两方人才算真正停下手来,可此时的萧宁对周围好似已无有所闻,机械般得爬了起来,连嘴角的血痕都不曾擦得一擦,双目呆呆得看着前方,只是喃喃得道:“爹,爹爹……”忽然间哀呼一声,抢上前去抱住一个中年人的双腿,呜呜得哭了出来,口中呼唤不止。 再看那中年人,不是萧长龄还能是谁。只是这么多年下来,萧长龄也显得苍老了许多,颔下墨髯早就留下尺许长了,两鬓都带上了几分斑白。此时看见儿子跪在自己的脚下,也是老泪纵横,双手颤巍巍得伸了出去,把萧宁扶了起来,嘴唇哆哆嗦嗦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良久后才看看总算止住了血包扎妥当的青面人,和按着胸口靠女儿扶持才站起来的邢寨主,叹了口气道:“宁儿,你怎可如此无礼!这可是你薛伯伯和岳父大人啊!” “这……”这会儿的话少侠才是听清楚了,可脑中更是一片浆糊,看着父亲是瞠目结舌。 后面的王姑娘自从见到萧长龄早就愣在那了,此时也不由得上前一步叫了声:“萧叔叔……” “月儿。”长龄听见呼声赶紧拭了拭眼泪,也上前一步笑道,“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可楚月这时却像见了毒蛇般猛然后退一步,问了句:“萧叔叔,你说宁哥哥的岳父,又是怎么回事?”话说着眼晴是直看向扶着邢瑾的黄衫女子。 她这一问萧宁也把目光转过去了,两人越打量越觉得这邢姑娘眼熟得很,这时就听萧长龄苦笑一声道:“月儿,这事咱们先进寨再说,好吗?” “不!”楚月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一声,猛回头看着他父子二人,手指邢雨媗道,“骗我!宁哥哥,你是不是骗我!你早认识她对吗!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月妹妹……”萧宁松开抓着父亲的手,也上前一步。 “你别过来!”楚月再次尖叫一声,又向后退下一大步去,却仍梗着脖子看向那个邢大小姐道,“你到底是谁!” “楚月妹妹,你听我说……”这会儿邢姑娘也松开了自己父亲的手跨前一步。 “我不听!”王姑娘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摇着头再退了一步,突然间踮脚拧腰跃上了来时的渔船,喝了声,“走!走!” “这……”撑船的青年可是为难了,拿眼直往岸上瞧。 楚月见船不动,更是急了,猛然间长剑一横,架在了那青年脖颈上,再喝了声:“走啊!” 邢瑾见了叹了口气,暗中向着那青年摆了摆手,青年这才带着一脸苦色,哆哆嗦嗦得撑船离开了码头。 “月妹妹!”眼看着姑娘要走,萧少侠猛向前追了两步,却是心间一痛,一口血呛了出来,两眼一黑向后倒去。 “宁儿!”“萧大哥!”萧长龄和邢雨媗都是一惊,双双抢上将他扶住,邢瑾也是蹒跚得走过来,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先把他扶进去吧。” “哼!”这会儿那姓苏之人也走了上来,瞥了少侠一眼,冷哼声道,“萧先生,你生的好儿子!”说罢一甩袖子也上了一条小船,吩咐一声:“回坞!”连邢寨主在后面的呼喊都没搭理。 邢瑾见了又是直揺头,挥挥手让人抬起萧少侠,这才带人往寨中去了。 码头上的事算是完结了,寨子里萧宁这一昏迷就是大半天,等他再醒过来天都已经黑了,睁开眼四下打量,矇眬间就看见自己父亲坐在不远处,一手支额正对着桌上的灯光发愣。见到这般他哪还躺得住,刚要自床上起身,不想胸口又传来阵阵疼痛,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听到声音萧长龄也是回过神来,赶忙将椅子挪到床前道:“醒了,快躺好,邢寨主已让大夫来看过了,说你伤的不轻,得多多调养。” “爹。”萧宁看看父亲,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唉,”长龄叹了口气,知道他有一肚子话要问,可总归心疼他的伤势,揺揺头道,“这事说来话就长了。你先休息,等身子养好了我再慢慢说与你听。” “爹!”萧宁只是盯着自己的父亲,倔强得揺了揺头。 父子两人四目相对,最终还是做爹的没拧过儿子,先问了句:“先说说你是为什么打上君山岛的吧。” 萧宁略微沉吟了下,把发现家中受袭,到决定弃文从武,余方舟路上战死,最后和袁家兄弟找万金山庄买消息,以及这次侯常发带来的话,种种一切拣重要的讲了一遍,到最后将那张纸条也拿出来给了自己的父亲。 萧长龄拿着纸条看了一眼,苦笑了声道:“余大哥的事我也听说了,怎么说也是我对不起他啊,既然你来了,有时间陪我去上柱香吧。至于王员外那,这些年也幸亏有他照顾你了,月儿你定不可负啊。” “爹!”萧宁双眉又是皱起来了,盯着自己的父亲问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邢寨主为何又成我的……我的……岳父了?”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夜间有语 听着萧宁的问询,长龄又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缓缓得道:“这事还得从六七年前说起了……”从父亲的话语中,萧少侠才渐渐了解了当年的事。 原来那日傍晚,长龄教孩子们读完书挨个送出门去,这才关了私塾大门回到家中,没想到不等妻子裴氏端上饭来,忽然有一群持刀提剑的恶汉撞开大门闯了进来。长龄见了也是一惊,壮着胆子上前喝叱了两句,可为首的一人没讲二话,让身边的喽兵上来就把他夫妻二人绑了,堵了嘴扔到柴房之中。 “这帮人,莫不……就是锁龙寨的人?”萧宁打断了父亲的话问道。 长龄揺了揺头,接着道:“不是。我在柴房中本也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只是不久之后就听外面打了起来,直到最后打斗的声音停了才有人寻到了房中将我和你母亲救了出来。再出来看时,满院尽是血渍和倒下的尸体,有不少人在其中搜寻着,当时一个带头的青年人过来对我们是好生劝慰,可你母亲天生体弱,哪儿见过这个,乍看之下就晕了过去。”说到这儿,萧长龄又叹了口气。 “嗯。”萧宁听着点点头,这其中的事情当年大部分他已听吕二提过了,今日看来父亲说的也大体相当,只是到如今还不知道这两帮到底是何人。 长龄也知道儿子的心思,苦笑一声接着道:“救我们出来的,才是锁龙寨的人。当时带人的正是‘巨鲸坞’的苏少侠。” “那闯进咱们家那批人是?”萧宁一脸疑问得道。 “是帮海寇!”长龄叹着,“爹也是后来才知道,自长江出海有座大岛,人称‘三鳌岛’,岛上住有上百户人家,除了打鱼,皆以劫掠为生。这其中有三位郑姓头领,乃是一母同胞,分别称为‘金背鳌’、‘银背鳌’和‘铁背鳌’。当日闯进咱们家的,就是‘金背鳌’郑化兴和‘银背鳌’郑化福领得一帮喽啰。” “那这两个人最后怎么样了!”萧宁听到这儿咬着牙问道。 “都被苏少侠领人剿灭在咱们家中了。”萧长龄揺揺头道,“当时看你母亲晕了过去,苏少侠言道还有个‘铁背鳌’郑化成漏网,唯恐我们在此有失,又担心官府找上门来纠缠不清,这才邀我们上这君山岛来,一面是避祸,一面也是找人给你母亲调养身体。” “怪不得后来这郑化成又找上咱们村子。”萧宁听得是一阵后怕,伸手握住父亲的手道,“幸亏苏兄把您接上岛来,后来那个‘铁背鳌’真的到了咱们村里杀人放火,连县里的厢兵都让他打得七零八落,庄子也给烧成了白地。” “这事我也听说了。”长龄拍拍儿子的手,叹息道,“说起来还是我对不起乡亲们呢。苏少侠追了他好多年,回来说最终还是让他跑了,也就是从那会儿,我才又有了你的消息。” “那爹爹怎么不让邢寨主托人捎信与我?” “呵呵,这还不是媗儿闹的。”萧长龄微微一笑,看着自已儿子满脸的疑惑,解释道,“当日家中这一闹,把你母亲吓得不轻,来到洞庭接连半个多月高烧不断,昏迷不醒。还是邢寨主遣人寻来‘天医门’的名医才保下命来。等你母亲这边稳定下来了,我本是托邢寨主去通知你的,可没想到寨中的人去了趟青石县,回来说王家已是人去楼空。当时为父对什么江湖门派根本没有了解,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邢寨主找来画师,让我描述相貌将你和王员外、余大哥画出图形,由苏少侠遣人满江湖的寻找,却也是没得到消息。” “那父亲怎么就留在锁龙寨了?” “唉,还不是因为你母亲的身体。”长龄再揺揺头,“自从那一番惊吓,你母亲的身体是每况愈下,加之当时她与寨主夫人投缘,邢寨主就力邀我二人留了下来,并将为父聘作了西席。” “那母亲是怎么去世的?”问到这个,萧宁的眼泪已在眼圈中打转了。 “唉!”长龄仰了仰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好一会儿才道,“自打来了这锁龙寨,我和你母亲也是过了几年的安稳日子,可是三年前,邢夫人膑天,你母亲也是伤心过度,没撑了半年也跟着去了。临终之时她曾嘱咐我,不要将她埋在岛上,一定要葬回村中祖林,并且立碑,说你早晚会找过去的。” 说着长龄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如泉般涌了出来,屋中一时间是寂静无声。 良久之后,萧长龄再次调整好情绪道:“你母亲和邢夫人交好,在世时两人亲若姐妹,当时闲谈起你与媗儿年龄相若,就曾有戏言要将其许配与你。后来夫人弥留之际又提到此事,邢寨主竟然点头应下,你母亲不忍让夫人伤心,也是应允了。” “邢雨媗?”萧宁皱起了眉头,“您说的就是今天搀扶邢寨主那人?锁龙寨中‘玉龙金凤’的‘金凤凰’邢雨媗?爹,我怎么看她总有几分眼熟啊。” “呵呵呵呵。”问到这事萧长龄竟然开怀的笑了,“宁儿,你可识得薛善此人否?” “噢——”少侠这下是恍然大悟,“竟然是他!” “是啊。”长龄又是揺头苦笑,“其实这份婚约被媗儿知道之时也甚是抵触,自你母亲和邢夫人去后,关于这事我更多次与寨主提起,只因你生死未卜,为父不想耽误了人家姑娘一辈子,想着把这事辞了。不想邢寨主为人重诺,只是不许,最后为父只能与他私下约定以二十岁为限,若到时仍未有你消息,则此事作罢。哪成想半年多前苏少侠把在‘白虎坡’遇到你的消息带了回来,只是不能确认是否是你才没敢当时相认,回来找为父和邢寨主证实。当时邢寨主大喜,本想遣人赶紧寻你,不想此事又被媗儿听到了,她这才私自出岛,留下话来说谁也不许先知会你,她要给你个教训,出出她心中的气,也让你没脸再提亲事。当时邢寨主看了信只道她胡闹,本和薛船主要动身寻她,哪知‘岭南双奇’二位又上得岛来,谢二侠听闻唯恐自己徒儿受着皮肉之苦,加之玩心大起,也劝寨主暂且压下这事,待他俩追上去把人叫回来就是。可等到几个月后,媗儿却是带着一身伤被商长老送回了来,我和邢寨主才知道她竟是冒用薛善之名前去接近得你们。不过此后她就如大变了个人似的,绝口不再提悔婚之事,反倒是暗中遣出不少人专门搜集你在江湖中的消息,经常见其自己闷在房中一个人观看。” “爹,”萧宁听了也是叹了口气道,“不管这位邢姑娘如何,您也知道我与月妹妹自小青梅竹马,王伯伯对我又有大恩,这事……”说着是直揺头。 “我知道。”长龄点点头,“邢寨主也听说了,他说这事只要自己的女儿没意见,他会处理。”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萧宁也实在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是道:“爹,那你今后又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长龄苦笑一声打量打量四周道,“当年不想让你习武,生怕这天天打打杀杀的助长了戾气。谁知道最后造化弄人,你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了。如今你也来了,若是这门亲事能定下来,我就仍留在岛上陪陪邢寨主;若不然,我还是想回村去。你别看这锁龙寨在武林中风光,可说到底不过是一群可怜人罢了,为父在此也颇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意啊。” “父亲何有此言?”萧宁听了是一脸疑惑。 “呵呵,”萧长龄又是苦笑一声道,“你知道锁龙寨和三鳌岛是怎么种下的仇吗?听寨中人谈起,大约二十年前,有个武林大会要在泰山举行,当时邢夫人和‘白龙坞’的薛夫人都已身怀六甲,恰逢十二船坞中最东面濒海的‘鲛人坞’之主在泉州寻得能工巧匠,耗时三载打造的海鳅大船完工。邢寨主也是意气风发,当时带了自己十多岁的独子邢乘风,与‘巨鲸坞’苏船主的长子苏广智,并薛船主和邢薛两家的夫人一起放舟东下,想要自海上换乘大船直上青州,也好赏下沿途风光。可怎想一行人在江边刚刚弃舟登陆,恰恰遇上‘三鳌’上岸劫掠。邢寨主几人虽说武艺高强,可一来人数相差太大,二来又有女眷和幼小需要回护,一番争斗下来终究落得个邢苏两位公子战死,薛夫人和邢夫人动了胎气,邢寨主自己都身受重伤,薛船主更是重伤濒死,最后还是‘鲛人坞’的穆船主带人赶到,才把剩下的人救了下来。” 说到这儿长龄微微一顿,是揺头叹息,萧宁也是听得心惊肉跳,稍等片刻,才听自己父亲继续道:“据说这一行人在‘鲛人坞’养伤数月才得西返,那届大会邢寨主都没得去,还是留守寨中的苏船主带人快马加鞭得赶去的。此一役后,邢薛两位夫人腹中的孩子虽然保住了,可二人却是大损,薛夫人更在年后难产而死,生下儿子薛善你也看到了,就是手使铜人槊的大个儿,这脑子……”说着又是直揺头。 萧宁这才明白其中的原由,却听父亲接着道:“邢夫人虽说保下一条命来,可也武艺俱废,抱病十余载撒手人寰。邢寨主,唉——”又是一声长叹,“自此不可生育。此为锁龙寨之耻,多年来江湖中一直暗传偌大的寨子竟让个……让个太监统领着,这就是当年村中一战人人三缄其口和苏少侠谈之变色的原因,本来这传言已渐渐过去了,唯恐说起郑家兄弟,江湖中有人再提及此事让寨子颜面有伤。最惨的还是苏船主,独子身死,夫人万氏伤心过度,竟在其北上之后于寨中抑郁而逝,让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如今的苏少船主只是他的外室庶子。从此事后,邢寨主心灰意冷,将自己困在这君山岛上,只陪妻女,不再过问江湖中事,寨中大小事物皆是交与了薛船主。可后来薛船主为了自己儿子遍访名医,也是无睱打理其中之事,于是又交给了苏船主,等到苏少船主年龄渐长,邢寨主又让他接了过去。在这当中,锁龙寨也是数次围剿三鳌岛,直至苏少侠接手,才于八年多前一战将那贼岛踏平,可仍是没抓住为首的三鳌。这才使得苏少侠领人在江湖中东奔西走,追赶了几近两年,最终将其中的两鳌堵在了咱们家里。” “如此说来,咱们家中实是遭了无妄之灾。”萧宁叹了口气道。 “唉——”萧长龄叹了口气,也是点了点头。 到了这会儿,长龄也看出儿子愈加疲乏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话咱们父子以后有说的日子,今晚不早了,先休息吧。” 萧宁点点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吹熄灯火走了出去,自己心中仍是翻涌难平,久久的睡不下去。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三十二章 平明生变 第二日直到天光大亮,萧宁才醒了过来,长龄早就来到儿子床前,侯着他洗漱毕了,这才让人端过饭来。父子俩刚刚吃完,就有劲卒报了进来,说是寨主让来看看萧公子身体如何了,若是可以已在书房等候了。长龄摆摆手打发人去了,这才看着儿子道:“若可以,去拜见下邢寨主吧。” 少侠脸上也有着几分赧然,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长龄见了一笑,拍拍他道:“走吧。” 父子二人出了房门,萧宁才看见自己身处的是后寨的一处小小独院中,听父亲言道,这本是邢寨主收拾出来让他与自己母亲居住的。穿过院子,几道回廊之后进的是一座稍大的院落。院中多布假山奇石,四下是青竹绿树,几所房舍点缀其中,倒也别有一番情趣。长龄对这里好像分外熟悉,领着儿子三环五绕已到一幢屋门之前,刚伸手推开房门,就听里边笑声传出来了:“果然是萧老弟来了。看样年轻人的身子骨就比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壮实,贤侄一看就是没事了。” 随着声音萧宁也是一步踏进去了,再看房中两坐两站已有四人,坐着的正是刚刚开口的邢寨主和那青面人,而邢雨媗和傻大个儿薛善分别立在两人身后。萧长龄进门向前几步,忽然一揖到地道:“寨主,薛船主,长龄特带小儿来给二位赔罪!”说着叱了儿子一声,“跪下!” 萧宁闻声双膝着地,还没等着说话呢,邢瑾已先跺跺脚道:“贤弟你这是干什么!这不过一时误会,打得什么紧!宁儿也是思你心切,鲁莽了些罢了,些许小伤用得着如此吗!”话说着人已起身,几步上前先搀住了长龄,再一伸手把少侠也从地上硬捞了起来。 萧宁低着头都不好意思看几人,还是长龄先说话了:“宁儿,把其中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与你邢伯伯和薛伯伯听,不得有丝毫隐瞒!” “是。”萧宁规规矩矩的立在父亲身后,将昨夜所说之事又讲了一遍,最后把那张得自侯常发的纸条递了上去。 “嘿!”邢瑾看了一拍桌子,道,“好个侯常发,竟是让他摆了一道!” 再看了萧家父子一眼,叹了口气道:“当日把你母亲救了过来,本是想去寻你的,可到了青石县那王家已是人去楼空。你父亲真的说不出他们的出身门派,我又十多二十年没出江湖了,对王威和余方舟这些名字,真是……”说着苦笑一声,还是直揺头,“后来画出你们几人的图形,让源儿带人前去打听,也是一无音信。” 说到这儿再叹口气,抬眼看了萧宁一眼,忽然展颜一笑道:“今日既然都见着了,就不说这些伤心的了。”说着手一指旁边坐的青面人道,“这是你薛大可薛伯伯,也是媗儿的义父,主持‘白龙坞’,以前也未见过,今天在这里也算认识了。” 萧宁闻言重新向薛大可见礼赔罪,薛大可咧着嘴连连摆手道:“贤侄好武艺,好刀法,我老薛服气!”回头看了身后立的大个儿一眼道,“这是小儿薛善,善儿,还不来见过你萧大哥。” 薛善到这会儿气都还没消,圆睁牛眼瞪了萧宁一眼,哼了一声过头别了过去。薛大可看得是直揺头,其余人俱是莞尔。 邢瑾再看看背后立的女儿笑道:“小女雨媗,你们原也见过了。那次光州拜寿还多亏宁儿,要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 邢姑娘听了脸上一红,偷偷瞥了少侠一眼,萧宁也只得露出一丝苦笑。就听邢寨主接着道:“昨天在码头的还有你苏博凯苏伯伯,一时生气回他的‘巨鲸坞’了,一大早我也着人去请了。” 房中话正说着呢,忽然就听门外有人急声道:“禀寨主,‘白龙坞’的兄弟有急事来求见寨主和薛船主!” 邢瑾听了眉头一皱,和薛大哥对视一眼,沉声道:“进来!” 门外应了一声,可等房门一开,屋中的人俱是吃了一惊,就见两名劲卒架着一个混身是血的汉子走了进来,那汉子浑身湿透,一看就是从湖里游过来的,血水混着湖水滴滴答答流了一路,来到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寨主!船主!快去看看吧!苏船主……苏船主他反了!” “什么!”邢瑾和薛大可都惊得站了起来,薛船主伸手指着地上的人叱着:“你胡说什么!” “贤弟!”邢瑾压下他的手指,轻轻揺揺头,对着地上那人问道,“怎么回事!从实讲来!” “是,是!”那人对着邢瑾磕了个头道,“昨晚是我们小队在坞中值夜,今晨本是收队回去吃饭,小的一时肚子不好,就先去了趟茅厕。可等回来就见饭堂里的兄弟全倒了,队长说是有人在饭中下毒,让我速去通知陈副船主。我跑到副船主的屋里,才见到副船主也中毒了。副船主咬着牙交待,说船主还在主寨之中,让我来此禀报。不想小的刚到码头,就见苏船主领人气势汹汹得冲上岛来,尽斩了坞边巡哨的兄弟,小的也是冒死冲入湖中,这才游上岛来的。” 邢瑾再和薛大可对视一眼,忽然问道:“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应该……应该是奔主寨来了!” 屋中两人又是一惊,邢寨主吩咐将人带下去治伤,再向门外喝道:“速速派人沿岛上与湖面查看,发现情况及时来报!” “是!”门外有人应道,一阵脚步声远去了。 室中的气氛沉闷了下来,只有邢瑾跺跺脚连连发问:“这是怎么回事!”只是此时人人紧锁眉头,谁也没有开口应他,不大时候,外面急促得脚步声又传了进来,一声“报”还没喊完,邢寨主已喝了声:“进来说话!” 一名劲卒急步闯了进来,单膝点地道:“寨主!‘巨鲸坞’的船已经把岛围了!” “可看清楚?的确是‘巨鲸坞’的船!”邢瑾瞪着他道。 “看得清楚,的确是‘巨鲸坞’的船。船上也都是他们坞中的人。” “那苏船……苏博凯何在!” “应该已是占了码头,带着人向这边来了。” “嘿!”邢瑾伸手一拍桌子,不可置信的表情下带着三分痛苦和悲哀。薛大可回过头来看着他道:“大哥,快叫人把寨门关了,严加戒备啊!” “二弟……”邢瑾看看薛大可,张口叫了一声,接下来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个时候萧长龄也站了起来道:“寨主,如今还是听薛船主的吧。先把寨门关了,全寨严加守备,您在去门楼之上当面问问苏船主此事为何。” “好吧。”邢瑾看看两人,这才点头应下,吩咐人手紧闭寨门,寨中严加巡守,寨墙上弓弩齐张,这才绰起外衣道:“走,咱们一起去前面看看。” 从后寨曲曲绕绕到了前寨,再沿着甬道上得寨门之上,邢寨主扶着垛口往下看去,就见门前开阔地上一彪人马已列开阵势,仔细打量都是熟悉的面孔,可不正是“巨鲸坞”中之人吗。邢瑾四下望了一眼,高声喝道:“你们苏船主何在!让他出来答话!” 声音未落,下边的依次向两侧闪了开去,中间苏博凯手按宝剑走了上来,斜眼瞥着邢瑾,冷哼了一声。邢瑾看看他,面色复杂得问道:“苏大哥,你这是何意?” “哼,邢瑾!”苏博凯抬手戟指着他道,“我忍了二十年,今日只为来算那折子丧妻之帐!” “这……苏大哥,你这话又从何而来啊!”邢瑾立在寨上,听了这话一时都反应不过来了。 “哼哼,邢寨主好大忘性!你不会记不得我儿广智和我那发妻是如何去的吧!”苏博凯冷笑着道。 “这……”邢瑾让他说的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旁边薛大可插言道:“苏大哥,二十年前之事你我都知道,本是‘三鳌岛’郑家兄弟所为,嫂子也是抑郁而终,你怎能怪在寨主头上呢?” “住嘴!”苏博凯转头瞪着他道,“当年要不是他邢瑾好大喜功,非要带人坐海鳅大船北上,彰显他的威风,智儿又怎会死!智儿若在,我妻岂能有事!” 一席话说得邢寨主竟也面显愧色,更是接不上话了。薛大可在旁边气得是环眼圆睁,高声喝道:“苏博凯,你放屁!当日里从海上走,你也是同意了的!出了事又怎能全怪到寨主身上!况且那一战之下损失的又岂只广智贤侄,乘风不也殒命于此吗!你不去找活着的那一鳌算帐,反而在此撒泼耍赖,岂不徒让人耻笑!” “那是他自作自受!”苏博凯的眼圈都红了,恨声喝道,“他邢瑾既然想显摆,就应该断子绝孙!可我苏家惹到谁了,对寨中一直兢兢业业,却遭此横祸!” “你简……”薛大可还待喝骂,却被邢瑾伸手止下,就见邢寨主抬头看着底下的人道:“苏大哥说的不错,那次邢某人确是有私心。想这中原‘三门四派’,每次武林大会我锁龙寨都是敬陪末座。那日海鳅大船落成,我确实想携船北上,以镇摄同道,再与其余三派一争座次,却不想……唉!”最后长叹一声,摆了摆手。 “哼,你说得好听!”苏博凯还是冷笑着看向他,道,“若你真心为了光大水寨,那又怎会有这二十年的龟缩!这些年寨中威名在武林中每况愈下,你又在干什么?还不是天天躲在你那后寨之中,醉生梦死!这几年要不是我与薛大可撑着,要不是源儿在江湖上前撺后跑,偌大个中原武林哪还有锁龙寨的地位!你根本就是只为自己,心中哪有过寨子!” 听了这话,邢瑾脸上的羞惭之色更重了,良久之后才问道:“苏兄,那这债你今日想让我怎么还吧!”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三十三章 问旧怨难平 邢瑾听罢苏博凯的叱责,脸上露出了羞惭之色,良久之后问道:“苏兄,那这债你今日想让我怎么还吧!” 苏博凯抬眼瞪着他道:“邢瑾!你若真的有心赎罪,就依我四件事!” “苏兄请说!”邢寨主一伸手道。 “第一,你需去我妻儿墓前披麻戴孝,磕头赔罪!” “可!”邢瑾点点头。 “第二,赔完罪后你在墓前当着十二坞的船主废掉武艺,断去双臂,从此退出江湖!” 邢瑾听了眉头一挑,却仍然沉声应道:“可!” “爹!” “大哥!” “寨主!” 他是答应了,可旁边的人脸色却大变,纷纷抢上一步想要劝说,却被其摆手止住。 “哼哼,”苏博凯在下边看着再冷哼一声,缓缓得抬起手来指向薛大可道,“第三件是说给你的,薛大可,我知道你和邢瑾情同手足,不过那事与你无关,但我也不想以后再生事端。我给你两条路,要么由你来废掉邢瑾的武功,斩下他的双臂;要么你就和他一样,自废武功,自断双臂!” “放你妈的屁!”别人还没说话,薛大可先就指着下边的人骂上了。 邢寨主脸上也浮现出怒色,却还是一抬手打断了他,说了句:“二弟,且听他怎么说!” 说着再望向下面道:“第四件呢?” “第四件,”苏博凯的手指缓缓移向了萧宁,说道,“这姓萧的小子武功太高,我承认不是他的对手。既然他是你的东床快婿,那这祸患也不能留,所以他也需废去武艺!” “苏博凯!”听到这里邢寨主也是彻底怒了,猛得一拍垛口叱道,“休要得寸进尺!我邢某人欠你苏家的,你说我刚愎自用也好,好大喜功也好,我认了!就算你要将我千刀万剐我也绝无怨言,可你何必再要牵扯旁人!” “哼。”苏博凯瞥了上边几人一眼,冷笑道,“邢瑾,反正今日你我已是撕破脸皮,我也不妨与你说明白!这恨我压了二十年,为得就是让你永无翻身之时,今日既然斩草,又岂能不除根!嘿嘿,这还要多亏这小子打上岛来,让你们一众人手尽皆受伤,要不然我想报这仇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苏博凯,看样你我今天是真没得谈了!”邢瑾望着他,双眼眯了起来,目中的光芒也渐渐冷了下来。 “的确没得谈!”苏博凯也是冷冷得打量着他,“要么你就照我说的来,要么你就等我攻开寨子,将你邢家上下斩尽杀绝!” “好!我就等着你!”邢瑾最后冷冷得回了一句,转身就要带往下走去。 这时就听苏博凯在下面喊了句:“慢着!薛大可,你的妻子也是丧命他手,今日你难道真不想报仇了!” “呸!”薛大可回头啐了他一口道,“苏博凯,你以为我也若你一般蛇种豺性,事非不分!当年之事人人心中自有公论,你自己脑生反骨何必再撺掇别人!” “好,好!就你们大仁大义,只有我是脑生反骨!”苏博凯可是让他说恼了,猛得向后一挥手,就见十几个人被五花大绑得压了上来,他再看向薛船主,冷笑着道,“薛大可,你可看好了!而今你的‘白龙坞’人人中了‘软骨散’,已尽在我的掌握之下!若你再冥顽不灵,我先屠尽了你的‘白龙坞’!” 说着再一抬手攥住先头绑着之人的发髻,猛一用力将他的脸仰了起来,露出一张四十多岁的中年面孔对着顶上的人道:“你难道不想要你的副船主了!” “陈程!”薛大可看着下边的中年人,喊了声道。 “船主!”被拽着抬起头来,中年人也看清寨门上人了,猛然高声喝道,“寨主!苏博凯狼子野心,您万万不要听他蛊惑!我等死则死矣,他根本就……” 话没说完已让人点住哑穴,苏博凯眉头一皱,说了句:“聒噪!”再抬头望去,道,“薛大可,你可想好了!你若与我一起,那第三个条件当可作废” “你!”薛大可抬手指着下边,都说不出话来了。邢寨主见状叹了口气,上前拍拍他道:“二弟,你下去吧。” “大哥!”薛船主猛得转头看向邢瑾,直瞪得目眦尽裂,血以继泪,忽然“扑通”一声双膝着地道,“大哥,你我结义之时就曾言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日我老薛岂能为一己之私而舍弃大义!” “兄弟!”邢瑾眼圈也红了,伸手把薛大可从地上拽了起来。薛船主起身抹了抹血泪,转头对着下面喊道:“苏博凯,你就不是人!陈副船主,诸位,我薛大可对不起你们了!”话说着牙龈咬破,嘴角渗血,昨日刚包扎好的伤口也是又见了红。 陈程听着寨门上的话语,不但没有失望,反而露出几分释然的笑容。只是这一来可是恼了苏博凯了,就见他气得双目圆瞪,大吼一声:“好,好!你们都大义,就老子是小人!砍了!都给我砍了!”说着转身向码头走去。 陈程最后扭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口不能言,可目光中却带着无尽的蔑视,从容得迎向落下来的钢刀。 寨门前横七竖八得躺下了十几具尸首,巨鲸坞的人也向后退出数百丈去,却仍然守着码头堵住寨门,远远得望去有一幢三四层的楼船横亘在码头边上,想来苏博凯就在此处了。 寨门上的众人也走了下去,由邢寨主带着直往前寨大厅而去。大厅离了寨门不过两箭之地,青瓦赤柱,看起来比金枪门的主厅还要气派些。厅里正中一张金背交椅。邢瑾刚进厅门就猛然弯下腰一阵急咳,最后咳的血都呛了出来,还是邢雨媗扶着才在椅上坐了下来,等其余人分两厢落了座,都抬头看着他,谁也没先开口说话。良久之后邢寨主才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环视了大家一眼道:“有什么主意,都说说吧。” “寨主伯伯,让我领人出去,把那个姓苏的先拍扁了再说。”薛善早就憋不住了,闻言第一个跳出来道。 “善儿住嘴,回来!”薛大可心中正自难受,这会儿也禁不住让儿子给气笑了,喝叱一声道。 看看嘟着嘴撤回去的薛善,萧长龄微捋胡须道:“寨主,如今之计只有去请人来援了。” “萧兄弟可有什么想法?”邢瑾看着他,坐直了身体问道。 “依在下看来,主寨城高墙厚,虽说人手上不足,可单凭一个巨鲸坞的人马,想拿下也是万分艰难的,更别说他想以一人之力对付寨主与薛船主了,就算两位有伤在身,他也定不敢冒这个险。而今苏博凯对大寨围而不攻,我想他必是另有外援未到。昨天宁儿上岛事出仓促,量他一夜之间也难有万全的准备,所以才先断了离寨子最近的白龙坞,就是怕发难之后腋肘生变,这样看我们要做的就是抓紧找人前来了。” 邢瑾尚在沉吟,薛大可那边已是眼神一亮,连声道:“寨主,萧兄弟此言不错!您还是快快求援吧。” “好!”邢瑾这才下定了决心,吩咐门外一声道,“速去库房取求援的旗花来!” 等外面的人应声去了,他才又看看两边之人,苦笑道:“自打这天下太平了,寨中求援的旗花早就几十年未动了,一直是搁在库房中吃灰,没想到我还有用的上的一天。” 话正说着呢,大厅外面一声急促的“报”传了进来。邢瑾听了眉头一皱,说了句:“进来说话!” 门外脚步声响起,不大时候四名劲卒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来到厅中一脚将人踹在地上,有领头的上前报道:“禀寨主,我们去库房的时候旗花信号已尽被毁了。搜寻发现这两个人正欲损坏弓箭,所以擒了过来。” “什么!”邢瑾豁得站了起来,瞪着地上的两个人道,“你们为什么要毁掉旗花!” 两人从地上爬坐了起来,垂着头是一言不发。薛大可也急得跳了起来,上去一人给了两个大耳聒子,揪起其中一人的衣襟吼道:“说!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看着薛船主,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猛然间后槽牙一用力,嘴角一道黑血流了下来,头一歪已然咽了气。薛大可吃了一惊,等再去看另外一人,也早没了气息。 “这……”薛大可立在那里看看地上的尸体,再望向邢寨主,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萧长龄看在眼里叹了口气,揺揺头道:“薛船主,不必说了,这些定然就是巨鲸坞隐藏在主寨的细作了,看样苏博凯筹谋也不是一日了。寨主,如今应让人加强寨中的防守巡视了,派亲信之人暗中探查,我想他安插的定不止这区区两人。” 邢瑾叹息着微微点头,坐回去挥挥手,对着四名劲卒道:“把人搭下去吧,照萧先生的话去做。” “是!”四人应了一声抬起尸身,一齐退了下去。厅中薛善左右看看,使劲挠挠头发,以他的脑子怎能想明白这么多来,最后又跃上前道:“爹,寨主伯伯,我也去巡寨吧。” “去吧。”邢瑾看着他微微一笑。 “哎。”傻大个儿咧嘴一笑,扛着独脚铜人槊也出厅去了。 到这时萧长龄再看看邢薛二位道:“寨主,薛船主,虽说旗花毁了,可这信还得往外送啊!” “可这怎么送啊!”薛大可也是急了,跺着脚道,“派人硬闯?先不说闯得出去闯不出去,恐怕只这一闯苏博凯就知道我等是要去求援了,到时候绝对不管不顾强攻寨子。送信这一来一回所需的时日,比之单放旗花长了何止一倍,寨子守不守得住还不好说。若说找人潜出去,可以如今天气,不借舟楫游到得另外几坞,则需水性武艺俱佳者,寨中也就只有我与大哥能够胜任。平日里还是好说,我老薛走一趟就是,可如今这身上……”说着看了萧宁一眼,也是直揺头。 萧少侠听了也是明白,只能羞愧得低下头去,上首的邢瑾也是叹了口气,刚要开口说话,忽听厅门前有人说道:“邢寨主,薛船主,求援之事就交给我吧!”话音未落,两道人影踏进厅来。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三十四章 雁行无迹 薛大可正自着急求援的事,邢瑾也还未发话,忽然就听厅门外有人道:“邢寨主,薛船主,求援之事就交给我吧。”话音未落,两道人影踏进厅来。 听得来人的声音,邢瑾的愁容刹时间散了不少,站起身抱拳笑道:“我还在想着如何去请两位的,没想到二位这就过来了。” 厅中几人闻声都往外看去,才见得进来的两人是一俊一丑。要说这两个人,除了长龄座中的还都识得,正是邢雨媗的两位师父,“云中雁”慕容云天和“浪里鲨”谢无痕。 刚才开口的正是谢无痕,眼见邢瑾迎下来了,谢二侠摆摆手刚要说话,旁边薛船主已是满脸奇怪得问道:“这……两位不是走了吗,这又是如何进来的?” “哈哈哈哈。”邢瑾和那二人对视一眼,俱是笑了,慕容云天先和众人见了一礼,这才笑道:“不是有意隐瞒薛兄,我兄弟二人实则已回寨中数月了。只是一直在后寨教授小徒,未曾与诸位见面罢了。” “哈哈哈哈。”薛大可也是笑了,拍拍手道,“有二位在此,老薛这心也能放回肚子里了。” 慕容云天闻言连连摆手,这时谢无痕已上前一步,先对着萧宁呲牙一笑,道:“小子,咱们可又见面了。”说着再对长龄一抱拳,赞了声,“萧先生,您可生了个好儿子啊!”最后才面向邢瑾道,“邢寨主,刚才几位商议的话我也听见了。既然要潜出寨去求援,交与我谢某人便是,寨主你只需交待好要去哪里,找哪些人便可。” “好!”邢瑾大喜,来到桌前就着茶水画下一幅简略的地形图,指着图上道,“锁龙寨的十二船坞,分为‘内六坞’和‘外六坞’,外六坞遍布长江之上,西至巴蜀,东通海畔,如今指望不得,暂不去说它。单说这内六坞,俱是在这洞庭湖中,其中就是以‘巨鲸’、‘白龙’两坞离君山最近,至于其余的,则是环湖边而建,分别是‘青蛟’、‘乘鲲’、‘玄冥’、‘飞鲨’四坞。”说着用手再上边点出四个点。 “坞中四位船主谢兄弟想必也听说过,就是号称‘洞庭四猛,虎豹狼熊’的童虎、包刚、郎言亭、廉飞雄四位。” “嘿嘿,‘洞庭四兽’嘛,听说过的。”谢无痕突然插了一句,竟噎得邢寨主顿了一顿,和薛大可面上都露出了几分尴尬。 邢瑾轻咳了一声,才接着道:“谢兄此去可先找这四位探探口风,若其中未曾参与苏博凯之事,则请其来援,否则,就请谢兄便宜处理!” “好!”谢无痕点点头,将身上略作收拾就要出厅去,邢寨主却又急喊一声:“谢兄稍待!”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令,却与赠给楚月那块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淡紫,递向谢二侠道,“此为‘紫玉令’,这青白紫三令十二坞中人无不识得,如今白玉令在媗儿处,青玉令送给了月丫头,这枚令牌谢兄暂带着,到了四坞中可为凭证。而且此去也不可耽搁太久,谢兄三日内不管事成与否都需捎个信来。” “还是寨主想的周道。”谢无痕嘿嘿一笑,上前接过令牌对着众人一抱拳,“那谢某先去了。” “二弟小心些。”慕容云天嘱咐一声,余人也是送到厅门之外。 等再回来坐定了,慕容大侠也是张口问了:“如今我们也不能在这儿清等着啊,寨主,还有何吩咐?” 邢瑾坐在主位上揉揉眉头,眼望向厅门外道:“确实有事。门外苏博凯将船就横亘于码头之上,我想让人去探探虚实,眼下我与薛船主身上俱是有伤,也只能劳动慕容兄走一趟了。” “好说。”慕容云天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却又被邢寨主叫住说道:“莫急,待天色暗了再去也不急。萧兄弟说了,他们定是还有援兵未到,此去慕容兄不妨先将此事探明。” “也好!”慕容云天抬头看看天色,颔首道。 如此一日再无他事。虽说巨鲸坞的人将君山岛围了个密不透风,可一来外人怎么也料不到堂堂锁龙寨会祸起萧墙,二来双方谁也没有十成的把握,俱还是僵持着。直到天色大黑,寨中邢寨主早早安排了饭菜,慕容大侠用过饭后罩了夜行衣衫,独自坠墙而下,展轻功向着码头上的楼船而去。 楼船紧靠码头停着,等慕容云天摸到近前,就见沿着岸边有三班的岗哨来回不停,船上船下数十支松油火把高烧,将方圆十余丈内照得亮如白昼一般。这下可将慕容大侠难为住了,就算自己的轻功再好,想不露行迹得跨过这段距离也不可能。他这边正自为难呢,忽然就听远处水声响起,岸上立时有人喝道:“何人!停船!” “我!”船并没停,反是上面有人应了一声,紧接着一条小小的乌篷船出现在光影之中,靠上岸来。 守在楼船旁的劲卒上前查看,眼见着左近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慕容云天趁机身形急展,卡着诸人眼界的死角跃上了楼船,先在阴影处隐了下来。 小船上下来的是一个中年人,从慕容大侠处望去,只见上前查看的劲卒见了此人都赶紧施礼,那人却只是哼了一声,袍袖一甩,施施然直往楼船而来。等其上了楼船,竟无一人跟随,可单听他这沉重的脚步声,却又不似身负武功的样子。慕容大侠看在眼里,只觉得甚是奇怪,不由得暗中跟了下去。 只见那人脚下不停,一路直往楼船的最高层而去,等到了最上面的房门口,这才整整衣衫拱手道:“船主可在,于彬回来了。” “于管事回来了,进来吧。”里面也有人开口了,听声音正是苏博凯。 等这人进去,房门又接着关了起来。慕容云天左右看看无人,纵身直上了船顶,估摸着位置在一处天窗旁停了下来,轻轻撬开一片明瓦向下望去。 从这里往下看,正是房屋正中,隐约可见其中坐了三人,当中的正是“吞天狮子”苏博凯,两侧的人一黑一白,看不清相貌。此时就听苏船主对着面前躬身而立的于彬问道:“于管事,事办得怎么样了?” “船主。”于彬微微一躬道,“东边已经来消息了,乘的是快船前来,最迟明晚能到。” “北边的呢?” “北边那几位得稍微晚些,听说最快也得后天。” “嘿!”苏博凯一拍桌子,“夜长梦多,如今虽说将出岛的水道尽皆封锁,可也怕一个不甚走漏了消息,早知道武林大会一结束就让他们来到洞庭好了!” “哼哼,还不是你苏船主瞻前顾后。”室中有人说道,看情形不像在坐的几人,只是这孔洞有限,慕容云天也无法看到其他的人。 “其实船主也不必着急。”这回说话的是那黑衣人,“最多耽误个一两日,打得什么紧。” “邝兄这话有些轻敌了。”还是苏博凯道,“这湖中的内六坞虽说以巨鲸、白龙势力最大,可另四坞也小觑不得。咱们若能趁他们得到消息之前攻下主寨还好,若不然,等他们来援了就不好说了。” “苏船主既然忧心那另外四坞,到时就算攻下主寨,就不怕他们发难吗?”这次说话的是那个白衣人,听声音竟是个女子。 “这个邝夫人就不必担心了,”苏博凯笑声里道,“只要拿下邢瑾和薛大可,没了领头的人,稳住另外四坞在下还是有那自信的。” “哼哼。”那个看不见的人又是冷笑一声。 苏博凯没有搭理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于彬道:“于管事,今夜你且在船上休息一晚,明日赶早你还得去湖边候着,不管是两边的消息还是另外四坞的动静都得给我打听好了!” “是。”于彬躬身一礼,又退了出去。 到了如今慕容云天自认在这顶上听的也是不少了,只要再将这姓于的擒回去巨鲸坞中的情形也能问出个大半来了,于是也是再起身形,望着前面的背影追了下去。 可这于彬在船上也就转了几转,让人领到一层舱中安顿下来。慕容云天跟到此处,打量着四周无人了,将要入室将人擒住,可转念一想,这船一面临水,以自己的水性,带个人根本不可能绕回岸上。另一面虽道靠在码头上,可也防范甚严,来时都是全凭运气,去时更无可能,如此这时绝不可动手了,当下叹息一声,只得再隐下身形。 这一夜中再无他事,等第二日天光未亮,于彬已是早早起身,从楼船上下来直往自己来时的小船上走去。一步迈上船去头也没回,只用脚跺了跺船板喊道:“老宋头,起来了!还去昨天那地儿!”一面说着,一面又钻进篷里眯了起来。 船尾本来躺着个稍公,听到呼喊连忙爬了起来,紧压压头上的斗笠,手忙脚乱得解开缆绳,支起长篙将船撑离了码头。篷里于管事小憇了半个多时辰,眼看天蒙蒙亮了,打开帘子四下一瞧,皱皱眉头道:“停船!这是到哪了!” 船尾的稍公好像没听到一般,反倒把手中的橹摇得更急了些。于彬连喊了三声停船没有反应,也感到事情有几分不对了,赶忙一掀帘子抢了出来,定睛往后一看,喝了声:“你不是老宋头,你是谁!”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三十五章 挑唆语人心乱 于彬在船上发现事情不对,打帘子出得舱来,定睛一看,惊呼一声:“你不是老宋头,你是谁!” 稍公此时方停下橹,四下打量了打量空旷的水面,抬起头来笑道:“于管事对吧?幸会幸会!”斗笠下是一张清矍的面孔。 “你……你到底是谁!”于管事后退一步,再次问道。 “在下慕容云天,不知于管事可否听说过。” “‘云中雁’慕容云天!你……你……你什么时候上船的!”于彬吓得脸都白了,再退一步脚已经踏到船舷上了。 慕容云天看着眉头一皱,猛然间脚下一跺,人似一只穿云的紫燕一般从船篷上跃过,不等对方再有反应已闪到了身边,伸手紧拽住他的袖子,一用力将人摔到了船篷之中,顺手将其点了穴道,这才回到船尾绰起橹道:“阁下还是老实呆着,莫动这些心机了。在下水里的功夫的确不精,可在这船上,也不是你能逃出去的。” 于彬这时才换了一幅面孔,在心中暗叹了一声闭上了双目。 慕容云天再将斗笠压了压,摇着橹缓缓的靠近君山岛,可再三打量,四下里能够进岛出岛的路都有船只紧紧守着,就算稍缓些的崖壁都能看见快船来回巡弋,要想把人再悄无声息的带回大寨实属不易。寻了半天,才算在一座陡崖下停住了船,这处崖下芦苇正茂,崖壁上还有几棵树能够借力。 先将船驱进了芦苇当中,慕容云天抬头看了看崖壁,再仔细听听四周的动静,这才将篷中的人提了出来道:“于管事,今番咱们只能从这里上去了。你最好祈祷着一路无事,要不然在下一脚踩滑了,丢了命的可不是我一人。” 于彬没法说话,只是在鼻腔中冷哼了一声,任由他将自己缚在背上。 到这时慕容大侠才紧紧自己腰上布带,掸掸衣襟,将龙鳞爪套在了手上,深吸了口气,脚下猛一用力,压得船头急往下沉,他则借力跃起七八尺高,刚好一手搭在了棵小树之上。好个慕容云天,不愧为那云中之雁,就见这树也不算粗壮,怎么看也经不起两个人的重量,可他就借这轻轻一搭,人已在半空中微微一顿,趁这时再次伸脚狠蹬崖壁,又是蹿起数尺高去。就这样,双手双足或借树木,或借凸岩,甚至无处借力之时仗着爪尖锋利径直插入岩壁当中,一口气间不停上攀,仅用了不到一刻钟就翻上了崖去。 到了崖顶慕容大侠额上早是汗珠密布,胸腹间喘息不定。在这里略歇了歇脚,他连人都没解下来,只往回看了一眼,暗道一声“造化”!才又向前去了。再往前不远就是锁龙寨的寨墙了,这段悬崖陡峭,谁也没想到有人能从此处进出,故而并未留门,可是远远的慕容云天已然看见寨墙上有人巡视。此次他倒未隐藏身形,故而往前走了没多远已让人瞧见,就听见墙上有人发话道:“下边何人!止步通名!” 在数丈外停下了脚步,慕容大侠昂首看看寨墙上道:“上面何人当值?烦请通报一声邢寨主,就说慕容云天来了!” “这……”闻言寨墙上巡视的劲卒不由得面面相觑,这慕容云天是何人,与寨主是什么关系,在场的人就算没见过也都听过,一时真还不知道怎么处理了,少顷有个为首的探出头来问道:“慕容大侠,既来寨中,何不走正门啊!” “你以为我不想啊!就那正门剑拔弩张的,我又如何走的了啊!” “可大侠到了此处,又让小的们如何啊?” “你去放条绳子下来,我自能上去。” “这……”寨墙上人微一犹豫,最后拱拱手道,“此事小的还需去请示寨主。” “速去,速去。”慕容云天在寨墙下挥了挥手。 上边那人再一拱手,刚要告个罪,就听旁边忽有人道:“干什么不好好去巡视,在这咋咋呼呼的!”话说着一个大个子扛着独脚铜人槊走了过来,却在是巡查到此的薛善薛少侠。 “薛少爷!”见着他这些人纷纷行礼。 薛善扛着大槊走到近前,探头往下看了一眼,两道眉毛一皱说道:“这不是慕容前辈吗,您来了怎么不进来啊?” “浑小子!”慕容云天笑骂了一声,“要不是背了个累赘我还不早进去了!” “也是。”薛善看看他背后,伸手摸了摸脑袋,也是笑了,这才回头对着那几名劲卒喝道,“都眼瞎啊,还不放根绳下去!” “好咧。”有能作主的了,这动作也是够快,不大时候一根绳子已然顺了下去,慕容云天一跃而起,手上几次借力已是攀上寨墙。不等他站稳,薛善打量打量背后的人,开口刚要问:“前辈是背……” 话没说完已让慕容大侠伸手止住,反对他道:“先莫多问,快带我去见寨主!” “好吧。”这下薛少侠有几分扫兴了,撅着嘴回过头怏怏得在前面带路。 顺着后寨转了几转,仍是回到前寨大厅当中,推门就见薛大可倒背双手来回走动,邢瑾和萧长龄虽说坐在桌前,可眉头也是紧锁着。这时听见厅门一响,几个人齐齐把头转了过来,等看到是薛善领着慕容云天走进来了,这才传来一阵出气声,还是薛大可先往上抢了一步,急声道:“慕容兄,你可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放眼看看室中的人,慕容大侠先示意薛善把门关了,这才笑着道:“苏博凯在那楼船前防范甚严,我也是好容易才溜进去的,后来为擒此人又耽搁了不少时候。”一面说着,一面将背后的人解了下来,扔在地上。 “辛苦慕容兄了,不知此是何人?”邢瑾也起身抱抱拳,上前问道。 “听他自称叫什么于彬,苏博凯称其为管事,好像不会武艺,寨主可否知道此人?”话说着轻踢一脚已将他的穴道解开,再喝了声:“起来吧,不用装死了!” 邢瑾听了面容上竟然带上了几分喜色,看着地上的人笑道:“知道,知道。慕容兄这次可真带回来一条大鱼啊。此人是苏博凯的外务管事,巨鲸坞对外之事大小俱经他手,我倒也见过几面,是吧,于管事?” “唉……”地上的于彬眼见装死也躲不过去了,只得起身整了整衣衫,对着邢寨主深深一揖道,“于彬见过寨主。” “于管事不妨请坐。”邢瑾笑着看看他说道。 于彬这时也不见了在楼船下的那份傲慢和市侩,也是微微一笑坐了下去,可还不等他说话,薛大可已是上前一步揪住他衣领吼道:“姓于的,你最好给我分清这是在什么地方!等会儿有话如实交代了还好,要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于彬还是从容的一笑,伸手拍了拍薛船主攥着自己的手道:“薛船主莫急,我于某人也不过是忠人之事而已,今日既已到此,诸位有什么事就只管问吧。” “哼,算你识相!”薛大可冷哼一声,把他重新塞回椅中。 “于管事,”邢瑾笑眯眯的坐了回去,看着他问道,“不知你家船主这次到底为得何事?” “苏船主不都和寨主说了吗。”于彬也笑嘻嘻得看着他道。 “他说的都是实话?”邢瑾的双眼眯起来了,看向对方的目光中不觉得带上了一丝冷意。 “是实话!”于彬肯定的点点头,“而且有这份心思也不是一天了!” “嗯?”邢瑾一愣,薛大可猛把头转过去:“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在下知道的,少说得有五六年了吧。”于彬皱着眉头想了想道。 “嗯。”邢瑾揉揉眉心,让后背靠回椅中,思索良久才又道,“他这次可有外人相助?” “有。”于彬痛快得点了点头。 “何人?” “只明了身份的,目前已是有了‘巢湖二煞’邝氏夫妇与‘黄河四鬼’。” “我昨夜去时的确有一对男女,身着黑白两色衣衫与苏博凯在舱中密议。”慕容云天在旁边插了句话道。 邢瑾听了微微点头,薛大可却在旁边一跺脚,嘿了声道:“当年‘巢湖二煞’为恶,大哥就是让他带人去剿灭的,没想到……嗨!” “薛兄别急,”慕容云天的目光也渐渐冷下来了,“这老小子还没说实话。只昨夜我就听到苏博凯让他去东、北两地分别接两支人马,若说这‘黄河四鬼’在北,那东边定是另有他人。况且当时舱中还有一人,我只闻其声而未见其人,他也未提。” “嗯?”座中之人闻言无不抬头看了过去,目光都是冷了下来。 于彬却还是从容得一笑,说道:“刚才在下说了,这仅仅是在下知道是谁的。” “那还有你还知道的吗?”邢瑾用眼角瞥着他道。 “东边要接的是谁我就不知道。”于彬摇摇头苦笑道,“以前几次联系都未见到其人,这次突然发难也本是苏船主临时起意,就算如此也仅凭飞鸽联络而已。” “那室中的另外一人又是谁?” “我也不知道。”于管事脸上的苦笑更甚了,“我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可每次都是闻其声而不见其人,只知其并不常在坞中。船主与他走的甚近,也俱是单独联系,但每每与其会面都在密室之中。不过有一条可以确信,其实这么多年来那档子事船主从未往寨主身上怪过,就是从这个人出现,才对您的恨意惭生,我想今日这事多半就是这人怂恿所至,且这外面助拳的人手俱都是此人所联络,我等也只是传个话而已。” 听了这话在座中人都是对视一眼,薛大可急声问道:“你真不知道那是何人!” “不知道!”于彬郑重的摇了摇头。 这下众人无不又皱起了眉头,少顷邢瑾又抬头问道:“此间之事你们少船主可是知道。” “知道。”于彬点点头。 “那他现在何处?” “被我们船主给关起来了。”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三十六章 恶客沐猴作冠 话问到了苏广源这儿,于彬给的说法竟然是让苏博凯给关起来了,这不由得让大家倍感奇怪,邢瑾禁不住又追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个事?从实讲来!” 于彬也是苦笑一声,道:“前日船主刚刚回坞,连午饭都没来得急吃,就招集我与邝氏夫妇商议起事之事,说寨主与薛船主都负了重伤,主寨中再也无人是其敌手,此等机会千载难逢,万不可放过。不想话正说着,少船主忽然闯了进来,直言指责如此当是不忠不义,苦口劝船主放弃,最终父子谈崩了,苏船主让人将少船主押到了后坞。” “那源儿如今怎样!”邢瑾眉头一锁,抓着桌角的手上青筋都崩起来了。 “这个寨主放心,虎毒尚且不食子。” “好!”邢瑾强压怒气,接着道,“那就先不提源儿之事。我最后问你,这主寨中可有你们坞中的细作?” “有!”于彬很痛快得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就去给找出来!”薛大可猛然一拍桌子,两眼瞪着他,抢过话来道。 “薛船主这可是难为小的了。”于管事转过头去,苦笑一声道,“据在下所知,船主多年前就听从那人所言,暗中训练了一批死士,逐步安插进了主寨之中,在下实是未曾见过,连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邢瑾听了闭目轻叹一声,其余人也都不在说话,良久之后才见他叫过人来挥挥手道:“带于先生到后寨休息,好生伺候着。” 于彬闻言也是叹息一声,起身对着邢寨主一揖道:“寨主,小的并非那贪生怕死,卖主求荣之人,此次对诸位知无不言,只因我也是在这洞边长大的渔户,屡试不弟后改投江湖。这么多年来,寨主虽说不问寨中之事,可仍保得这长江两岸一方平安,往来船户渔家年年丰足,不受刀兵所扰,山贼水寇莫不敢正视。故而在下对船主所为亦是不以为然,可既然认主如此,莫可奈何。今日在下所为别无他求,但求诸位念在苏船主也是受人蛊惑,事后能留他残命,我也算是忠人之事了。”说着再拜于地。 邢瑾没说别的,只是再挥了挥手,说了声:“去吧。”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等人下去了,室中又是一阵沉默,许久后才听慕容云天舒了口气开口道:“邢寨主,据昨夜他们在室中所说,‘黄河四鬼’需明天才到,可东边那帮人却是最晚今日夜间就至,还需防他们突袭大寨啊。” “嗯。”邢瑾点点头,“现在就看谢兄弟什么时候能回来了,我想在他们人到齐之前是不能动手的,现下就看咱们谁更快了。” 就在这时,忽然外面又一声“报”急急传来。邢寨主眉头一皱,喝了声:“进来!” 就见一名劲卒飞步上前,单腿点地道:“禀寨主,刚才才去医房给您和薛船主取药时发现几位大夫和小厮都已被人杀死,柜中药材……已被毁了大半!” “什么!”邢瑾和薛大可都惊的站了起来,邢寨主指着地上跪的人问道,“是何人所为!” “是寨中两名长役所为。” “人呢!” “已经……服毒……自尽了。” “嗨!”邢瑾一捶桌子,又坐了回去,怒气冲犯之下又引来一阵急咳,终是捂在嘴上的手帕都渗出血来。 薛大可也是气的连连怒哼,最后猛转过头去瞪着自己的儿子喝道:“薛善!给我带人巡查整个寨子,看见不对的就给我抓起来!” “是!爹!”薛善一抱拳,又匆匆下去了。 直等邢瑾顺过气来,接女儿递上的茶喝下一口,才苦笑着道:“好狠!他这是生怕咱们还有翻手的余地啊!” “嘿!”薛大可也是叹了口气。 这一日时间两边都在等待中过去了大半。十一月的天气,黑的也早,等太阳刚刚沉了下去,楼船外忽然有人喊了声:“报!” “进来!”是苏博凯在屋中应了声着。 巡哨的劲卒进门行礼道:“禀船主,在岛旁芦苇荡中发现一艘小舟,上面空无一人!” “嗯?”苏博凯的眉头也皱起来了,沉思了一下问道,“船上可有标记?” “未有标记。” “可是附近的渔舟?” “也不像是湖中的渔船。”那劲卒也沉思了一下道,“今日往来的渔船都有兄弟们通知了,不让在附近打鱼。” “这船是在何处发现的?”暗中忽然有声音传来。 “是从君山岛一处悬崖下的芦苇中漂出来的。”那劲卒好像并不奇怪,仍是说道。 “那崖壁上可否查看了?”还是那人问道。 “这……”劲卒这下一顿,才道,“急着回报,并未查看。” “快去查看!”那人好像是急了,厉声道。 “这天都黑了……那崖壁也陡得很……”劲卒有些犹豫,抬头看看苏博凯的脸色道。 “点上火把也得给我看明白!”不等苏船主说话,暗中的声音又喝道。 “这样恐怕要暴露了吧。”苏博凯也有些犯难。 “哼,”那人冷哼一声,“船主如今还怕暴露什么呢?现在怕的就是邢瑾一伙另有图谋。” “好吧。”苏博凯也是点点头,挥挥手道,“去做吧,发现情况及时来报。” “是。”劲卒再施一礼,转身退了下去。 黑暗中不再有话语传出来,苏船主眼盯着灯火也不再言语。大约有个把时辰,才有劲卒再报进来道:“船主,在崖壁的树杆和岩石上发现了一些爪痕,还有被踩断的痕迹,另外还发现了几个孔洞,好像是手指抓上去的。” “嗯?”苏博凯还在沉思呢,暗中的人已叹了口气道:“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啊。” “此话怎讲?”苏船主奇怪得问道。 “那处崖壁可借力之处多否?”那人并未答苏博凯的话,而是先向着劲卒问道。 “壁若刀削,依小的看来并无可借力之处。我们方才以钩索上攀都未到顶,还摔伤了几名兄弟。” “果然!”那人又叹了口气。 “阁下到底想说些什么?”苏博凯听的是满脑子疑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苏船主,如此陡峭的崖壁,江湖上能以轻功上下的,又有几人?”暗中之人又未回答苏博凯的话,而是先问了句。 “这……”苏船主还在沉思呢,那人已自顾说道:“我想不超过一手之数。而有这份轻功,又有如此指力的,又有几人?” 苏博凯还是没想出来,那人又是说了:“据在下所知,也仅有‘云中雁’慕容云天一人!以他的轻功加上‘龙鳞爪’之利才能如此从容的上下这绝壁。” “哼!”这话苏船主是听进去了,却也只是不屑得冷哼一声,道,“就算是他慕容云天又如何!就凭一个‘云中雁’还能翻得起什么大浪来!别说是慕容云天,就算是商天行、耶律雄之流来了,又能奈我何!” “慕容云天是不可怕。”暗中那人又说话了,“可船主还记得那句话否?‘孤雁千里鲨相随’!如今慕容云天既已现身于此,那谢无痕呢?” “这……”苏船主两眼一转,可就有些犹豫了。 那人没搭理他,自顾接着说道:“若是谢无痕在这儿,苏船主,以他的武艺和水性,要想从这岛上潜出去求个援手,您的人又能不能发现得了呢?” “这……”苏博凯可是让他说的汗都下来了,猛然抬起头来问了一句,“那你说今日又当如何?” “唉——”暗中那人也是叹了口气,说道,“只是不知这‘浪里鲨’是何时潜出去的。事到如今船主也只有两条路可选了,要么放弃此事,舍了这‘巨鲸坞’的基业和这么多年的筹划,您自此远离江南,去北方隐遁,重新积蓄再谋时机;要么就不可再等,今夜孤注一掷提前发难,赶在其他几坞到来之前攻下主寨,擒了邢瑾和薛大可以作筹码。” 苏博凯早就站起来了,一面听着他的话,一面来回踱着步子,一时难以断绝。暗中这人又出声了,说道:“苏船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到如今你若再不断决,等那几坞的船围过来,可真就是进退两难了!” “可……”苏博凯停下脚步,略作犹豫道,“以如今的人手,若是强攻主寨,恐难有必胜之局啊。想那寨中,虽说邢瑾、薛大可与那姓萧的小子都已受了重伤,可三人连手我也是难保胜局,再有邢雨媗、薛善俱是硬茬,如今又加上个慕容云天,咱们这边也只有阁下与邝家那二人,就算我动用内线接应,可能完全攻得下来?” “那又如何?”暗中之人嗤笑一声,“难道苏船主还有退路吗?” “嗨——”苏博凯也是锁着眉头叹了口气,这时候外面又传进来报事之声,稍后又有劲卒进来道:“船主,湖上有条快船直奔楼船而来,兄弟们几番阻挡都没拦住!” “什么!”苏博凯惊的刚抬起来的脚又猛然放下,回身绰起宝剑喝道,“走,去看看!” 也就是刚出房门,跟随的人往外一指,手扶栏杆就可以看见一条快船似是贴着水面飞起来一般,眼看着就到了楼船近前了,后面几条巨鲸坞中的船都追之不上,苏船主此时提气发声,猛喝一声:“来者何人,此乃洞庭水寨,还请朋友停船报名!” “哈哈哈哈!”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笑声也起来了,有人回应道,“苏船主既然相邀,却又怎不相识了。”话说着,快船猛然一顿,就船上见三条人影一跃而起,似是三只夜鹰般向楼船顶层扑来。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三十七章 寨门前贼踪忽现 苏博凯话刚问完,来船上一阵笑声,也是有人答话了,紧接着快船一顿,船上三条人影一跃而起,似三只夜鹰般扑上了楼船顶层。苏船主的手都搭在宝剑上了,警惕的看着上来的三个人,就见为首的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手上也提了口宝剑;后面两人一般的高矮胖瘦,也是白色的粗布裤褂,俱空着双手。只不过三人都是白巾遮面,好似唯恐让人认了出来。 见了苏博凯,为首的人上前一步,拱手笑道:“早就听说苏船主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 “阁下何人?”苏博凯眉头紧皱,盯着来人道。 “在下不过是一无名小卒,船主称我无名就是。” “你……”苏博凯刚要再说话,室中已有声音传出来了:“苏船主莫疑,无名兄正是在下从东面请来的助拳之人。” “哈哈哈哈,”那无名又是笑了,眼盯着室内道,“阁下既然邀了我等前来,就不能出来见个面吗?这恐非待客之道吧。” “呵呵,”屋里的人也是笑了,说道,“的确,事到如今,在下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话说着房门中人影一闪,一个红衣人走了出来。 只见这人一身的红衣红裤,红巾蒙面,红布裹头,外罩红色风帽,除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竟无一丝可辨识之处,只在衣服左胸用黄线绣得一个“魁”字,竟然是已投了“阴阳宗”的血魁! “果然是血魁兄。”无名看着他也是笑了,“听说阁下被‘血影门’逐了,如今改换门庭到了‘阴阳宗’门下,不知过得可还舒心?” “无名兄莫要取笑了。”血魁也是笑着道,“我哪有无名兄这般福份,背靠大树好乘凉。在下也不过是一浪迹于江湖的浮萍而已,所以今日才想助苏船主搏下一份基业来,也好有棵大树来依靠。” 说着打量打量三人身后道:“怎么只有三位前来?” 无名摆手一笑道:“两位放心,另有二百兄弟如今就在湖边。只是到了洞庭的地盘怎么也需小心些,为躲避那四坞的哨探已是分批赶来,明辰之前当能齐聚。” “好,好!几位来的正是时候,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舱里请吧。既然无名老弟来了,咱们正可商议一下今晚动手之事。”苏博凯看看双方,也是大笑着往室内相让,跟着一转头对身边的劲卒道,“去把邝大侠二位请来,就说今晚有大事商议。” “是!”劲卒应声去了,这几人转身回到房中,门也关了起来。 这边商议些什么暂且不说,再看锁龙寨中,邢瑾一行人用过了晚饭,这一日所有人都在这大厅之中,连门都没踏出去。岛上药材不足,最重要的是没了大夫,谁也不敢乱去用药,薛大可还好只是皮外之伤,用上金创药只要不剧烈打斗暂无大碍。邢瑾和萧宁则是不然,这内伤也只有调养之功了。 等到厅中灯火掌了上来,几个人一个周天也调息罢了,邢寨主端起茶来饮了一口,刚要说话,就听外面喊起来了:“爹,寨主伯伯!寨主伯伯,爹!” 话音还没落呢,薛善提着独脚铜人槊“蹬蹬蹬”闯进厅来,劈头就道:“爹,寨主伯伯,刚才在寨墙上看见有人往湖里扔东西,就让我给抓回来了。” “噢?人呢?”邢瑾抬起头来问道。 “带来了,在外面呢!”说着招招手,两名劲卒拖上一个人来,到了屋中往地上一放,侧立两边连头也没敢抬。 薛大可感觉事情不对,忙上前把人翻过来一看,嘴角挂着一道乌血,早已气绝多时了。薛善也是这会儿才看见,张口结舌得指着地上,一直是“这……这……”,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唉——”邢寨主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人再拖了下去,才又对着薛善道:“善儿啊,你这也算立了大功,总算是知道他们怎么向外传递消息了。现在你快带人去沿寨墙巡视,看见有往外传消息的人也不必抓了,直接扔湖里就是。” “哎!”傻小子没精打采得答应一声,拖着大槊又出去了。 厅中几人对视一眼,都是苦笑一声,长龄伸手拨了拨桌上的灯芯叹道:“看样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这一熬又是到了四更已过,虽说寨墙上依然火把高烧,可寨子里边的灯火大都是黑了,主厅也就只剩两支牛油烛还烧着,萧宁和邢雨媗一人一张椅子上正冲着盹,长龄也早就靠在椅背上眯起了眼睛,只有邢瑾、薛大可和慕容云天还一口口的呷着早已凉透的茶水,不时的打量着厅外。这会儿一切都显得是静悄悄的,眼看再过一个多更次天就亮了,屋中还清醒的三人都对视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喧哗声起,从厅门就能看见有火光烧了起来,邢瑾三人面色大变,豁得站了起来,萧少侠和邢姑娘也是闻声而起,立在了厅中,只有长龄才揉了揉眼睛醒过来。 邢寨主前抢两步,刚要喝闻怎么回事,就听外面有人喊着冲了进来,报道:“寨主,大事不好了!巡寨的成领队带人反水,要砸开寨门放外边人进来呢!” “什么!”邢瑾大惊失色,“那成富跟我多年,怎么就被苏博凯给收买了!”说着再看向报信之人,急声道,“而今如何了!” “薛少爷已带人迎上去了!” “快去招呼人!走!”邢瑾一回手绰起三股叉,领着人直往寨门处而去。 他这边刚出厅门,薛善那里早带着人冲到寨门口了,远远的就见寨墙上火光高烧,寨门前是一个大汉身高九尺,手使一对铁板斧,这会儿刚好砍倒了最后一个守门之人,回头吩咐一声:“去!抬闩,开门!” “是!”身侧二十来人应和一声,一齐向寨门捅去。 薛善见了大急,猛然高喝一声:“成富,你干什么!” 这一声好似半悬空中打了个霹雳,震得成富颤了一颤,回头看迎上来的竟然是他,不由得眉头大皱,少顷却又赶紧散开,堆着笑道:“薛少爷你可来了,这些人都想反水,刚刚被我收拾了。” “你放屁!”薛善脑子虽说不灵光,可好坏还是分得清的,举着铜人槊喝道,“我看想反水的是你吧!寨主伯伯平常哪亏着你了,竟然养了你们这些白眼狼!看我不砸死你!”话说着大槊可就下来了。 眼见糊弄不过去了,成富只得把牙一咬,喊了声:“快去开门!”自己则提着双斧向薛善迎去。 这两个人交上手了,各自带过来的人也在这寨门口打在了一起。终究是薛善的武艺高,带来的人手足,不大时候已将那帮人杀得七零八落,余下五六人都围着成富被挤到了寨门前。成富见了再一咬牙,突然大喝一声:“都给我上!顶住!”话说着自己却猛得转身,抡斧就向门闩砍去。 锁龙寨这寨门乃是由铁木制成,五寸多厚,外面钉了铁皮,一切都按城门的制式而来。这闩闩也是一样的木料,长近两丈,比人腿还粗,平日里非七八个壮汉不能将其抬起。这会儿成富也是发了狠了,对身后的人不管不顾,一双斧只管对着门闩砍了下来。一连五六斧下去,铁木门闩已让他砍断了大半,可身后的人也是死了个干净。薛善眼看着将断的门闩也是急了,猛然抢上一步,抡大槊就往对方顶门拍去,口中喝道:“你给我住手!” 觉察出上面劲风压顶,成富心中明白自己已是死期将至,不由得惨笑一声,却仍是鼓足所有的气力劈下最后一斧了去。只听“噗”得一声,就见这成领队的脑袋已让铜人槊拍了个万朵桃花。可此时的薛少爷早就急了眼了,这一槊上根本就没留余力,拍死成富后,大槊好巧不巧顺势落了下去,正砸在下劈的大斧之上。这一来两股力道合成一股,一齐劈在门闩之上,就听“喀嚓”一声,最终把那门闩一分为二。 这下薛善可傻眼了,寨门前的人也为之一愣。就在这时,只听寨门外一声呐喊,“轰”得一声寨门洞开,外面大群的人手执兵刃往里拥来。 薛善立在门洞里见着可真红了眼了,也顾不得招呼别人了,自己如狼嚎一声,抡着大槊就抢了上去,堵在门洞里将铜槊舞得旋风一般是见人就砸。别看他这招式简单,铜槊笨重,单打独斗或有不足,可这在人群里耍开了,那可是沾着就死,碰着就亡,一时间还真让冲进来的人再难往前一步。就在这个时候,邢寨主也终于带人赶过来了,眼见寨门前都乱成一锅粥了,薛善偌大个身躯堵在门洞之中,大槊抡起阵阵尖啸,人若疯虎般杀的满身是血,急忙高喊一声:“善儿莫慌,我和你爹爹来了!” 不等他说完,两旁的萧宁和邢雨媗先闯了出去,一刀两剑杀透人群抢到了薛少侠身边,邢姑娘伸手接下半边攻势,喝道:“小弟,这里交给我们,你先退下去!” “我不退!”眼见自己的人来了,薛善更来精神了,手中铜槊舞得愈急,口中道,“阿姊,待我出去把他们砸个稀烂!” “薛兄不可!”萧宁在旁边也是急喊一声,“贼人势大,我们还是得先关上寨门!” 不想他这一说更恼了这傻大个儿,薛善只扭头横了他一眼,说了句:“要你管!”自顾向外冲去,任凭后面的人怎么招呼,只当听不见一般,萧宁和邢雨媗没法,只得陪着他向外杀去。 没想到让三人这一冲,还真把人又顶了回去,等将漏进来的几个贼众都打发了,邢瑾提着叉也要往外闯,却是长龄上前一步急急拽住他到:“寨主,不可出去!此时快让人关上寨门,拆下房梁暂作门闩,稳住大寨为宜!” “可媗儿他们……”邢瑾指着外面道。 “大哥,萧先生说的对!”薛大可这会儿也提着刀冲了过来,跟着道,“先把这寨门稳住,再从寨墙上顺下绳子接应他们上来就是!” “嘿!”邢瑾跺跺脚,猛然回头喝了一声,“关门!速去人就近拆房!将主梁扛来暂作门闩,剩下的都拿来顶住寨门!”话说着自己则是急急往寨墙上去了。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三十八章 相携鏖战 随着寨中大门缓缓关上,楼船上的几人也不过刚刚踏上岸来,苏博凯远远望见“嘿”了一声道:“反应倒还挺快!” 血魁也打量打量前方,忽然笑道:“苏船主,无妨。今日若能将出的这三尽皆留下,也算不枉费了这番布置。” “就这三个娃娃吗?”“巢湖二煞”中着黑衣的男子也看着前面道,“血魁先生是否有些夸大其词了。” “嗤。”血魁冷笑一声,斜瞥了他一眼道,“邝先生可莫要小觑了他们,萧宁之名先生可否听过?” “萧宁?”姓邝的男子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邝先生久居坞中,多年不问江湖中事,对这些小辈难免生疏了些。”苏博凯上前打圆场道,“不过这姓萧的小子曾在月前的武林大会上槊挑神音教的二弟子亚伯罕,掌震六弟子巴克鲁,刀劈铁圣司副都统‘铁鹰’赫连空,也是风光一时啊。但前日我与邢瑾连手战过他,中了我两掌,至今伤势恐仍未愈。” “嗯。”闻言那黑衣男子的面容难得郑重起来,不过还是道,“如此说来这小子是有几份难缠,可今日既是他有伤在身,合着正是取其性命之时。”说着一摆头,来了句,“夫人,咱俩先去试试他。” “好!”那白衣女子一点头,两人如同幽灵般滑入人群之中。 苏博凯唯恐二人有失,转身看看身边几人道:“诸位何不也下去助上一臂之力。” “苏船主放心。”血魁微笑道,“我与无名兄这就过去,今夜量这三个小辈也逃不出去。”话说着剩余四人也是齐齐下场。 这边有人下了场,那边邢瑾和薛大可都是目力了得,这会儿高据寨墙之上,借着微弱的晨光看得清楚,薛船主一拍女墙说了声:“果然是邝竹和英兰两个贼厮!” “邝竹,英兰?那是何人?”萧长龄此时也上了寨墙,可以他的目力根本分辨不得多远,只是奇怪得问了句。 “这二人本是夫妇,”邢瑾目光盯着前方,口中解释道,“前几年在长江上拉起一帮水贼四下为祸,被人称作‘巢湖二煞’。当时就是苏博凯带着他巨鲸坞中人前剿灭的,谁知道……唉!” “嗯。”长龄点点头,忽然又嗤笑一声,“兰竹向有君子之誉,竟被这二人沾染恶名,着实可恨!” 余人听了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慕容云天仔细打量着前方,忽然说道:“寨主,苏博凯身边高手俱已下场,还是速速把他们三个接应回来,以防吃亏才是。” 邢瑾点点头,猛提一口丹田气,扬声喝道:“宁儿!善儿!媗儿!速速回来!” 这一声在整个寨前好似闷雷响起,压得刀兵之声都寂了一寂,趁着大家伙儿都愣神儿的工夫,邢雨媗猛得前蹿几步,伸手拽住薛善道:“小弟,走!爹爹都在上边招呼了,再不听话回去小心罚你!” “对,快点回去,寨主他们都在城上等着接应呢,再往前杀恐怕就要回不去了!”这时候萧宁也杀到近前,横刀说道。 “嘿!”薛善有意不回去,可又实在惧怕自已的父亲和邢寨主,一跺脚扭头向后跑去。 萧宁和雨媗二人横刀持剑跟着断后,等三人再回到寨墙下了,上边早将一根绳子顺了下来。邢姑娘向上看了一眼,喝道:“小弟,你先上!” “阿姊……”薛善刚要再说话,姑娘又瞪了他一眼道:“哪儿那么多废话!这里就你轻功弱,要我,不借这绳子都能上去!” 薛少侠让她说得两颊发赤,把铜槊往身后一别,抓着绳子喝了声:“拉!”上边七八个劲卒一发力,已将他提了起来。 眼看着人已上去大半了,对面贼众中忽然传来一声怪笑道:“小子们,还想哪里跑!” 话说着黑影一晃,一个人手中一柄长剑也是乌黑,从中闪了出来,直奔地面上戒备着的二而来。 萧宁见了前跨一步,横刀接了过来,口中喊道:“邢姑娘,速速上去!这里我先应付!” “萧大哥!”雨媗不听,掣双剑刚要上来帮忙,又听少侠喊道:“莫在这里掣我的肘!上去让邢寨主发弓箭接应,我自可脱身!” 姑娘听了一咬牙,道了个“好”字,飞身直往寨墙上而去,几番借力已跃起一丈余高。就在这时,人群中又是白影一闪,一个女子娇声喝道:“小丫头,你给我下来!”话说着手一甩,一柄弯刀脱手旋成了一轮满月,直往寨墙上的邢姑娘斩去。 萧宁在下面看了暗叫一声“不好”!手上一刀将黑衣人逼退两步,紧接着左手拽出三支钢镖,甩手间以“流星赶月”之式成一长串往弯刀上打去。这一连三镖将那弯刀击偏两尺有余,贴着姑娘身前砍到了寨墙之上,“哆”得一声插入其中,晨光下泛着蓝汪汪的色彩,显然淬了剧毒。雨媗当下里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此时再不敢犹豫,鼓足气力三下两下跃上寨墙,不等别人说话,已自喊道:“爹,快发弓箭助萧大哥脱身!” 邢瑾看着自己的女儿,张了张嘴,再瞥向了墙下。姑娘也发觉事情不妙,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就见墙下在那黑衣人之外,刚才发飞刀的白衣女子也加入了战团。除了这二人外,另有一个白衣蒙面人也施得一口宝剑,三个人丁字形将萧宁围在了中间,渐渐将其逼离寨墙之处,夹裹着他往贼众中而去,此一来人群正乱,一通箭雨下去射到谁还真不一定。 “这……爹!这可怎么办!”雨媗一见都要哭了,跺着脚道。 “唉!”邢瑾叹了口气,锁着眉头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在这时还是慕容云天眼尖,猛然伸手指着人群中时隐时现的一点红影道:“寨主不好!那是血影门的杀手!快想办法,晚了宁小子危矣!” “嘿!”邢瑾也是急了,手中一紧钢叉喝道:“开寨门!与我去接宁儿回来!”说着就要下墙去。 旁边萧长龄见了却是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道:“寨主,不可啊!贼人势大,况且还不知寨中有无奸细,此时若开大门,寨子定然不保啊!” “那难道就眼看着宁儿丧身于此吗!”邢瑾也是怒了,猛然回过头来喝道,“萧兄弟,那可是你的儿子!人都没了,我还要这寨子何用!” “这……唉!”听了这话,长龄猛叹了口气,紧攥着的手也渐渐松下劲来。 不想这时旁边却有人待不住了,只听薛大可高喝一声:“媗儿,你干什么!”众人闻声回头去看,却是姑娘一声不吭得手按女墙,一个翻身又跃出寨外,等大家伙抢上看时,但见她已是手舞双剑直往人群中杀去。 其实此时在厮杀中的萧宁也已知道自己是岌岌可危,本来发钢镖救下邢姑娘,他也只待寨上弓弩一发,自己但需稍稍摆脱了这黑衣人的纠缠,就能借助垂下来的绳子翻上墙去。可谁知那白衣女子见没拦下雨媗姑娘,翻身掣出一柄白剑来了个双战少侠。黑衣人这会儿也得空缓过一口气来道:“小子,你可就是那萧宁?” “是小可又怎样?”萧宁手上应付着两人,口中道。 “听说你小子在这届武林大会上出尽了风头,我看也不怎样吗。”那女子也开口了。 “哼。”少侠冷哼一声,向着二人问道,“两位乃是何人?为何为虎作伥!” “哈哈哈哈。”那男子笑了,说道,“‘巢湖二杰’你小子听说过吗?” 萧宁略一思量,已是明白过来,冷笑声道:“恕在下孤陋寡闻,‘巢湖二杰’的确没听说过,‘巢湖二煞’小可倒是久有耳闻。” 一句话气得二人满脸通红,那女子尖啸声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看老娘不撕了你这张臭嘴!” “邝兄,邝夫人,我看这小子的嘴的确该撕!”不待萧宁再出言讥讽,旁边忽然有人开口了。接着白影一闪,蒙着面的无名也抢了出来,挥宝剑加入了战团,将少侠围在了中间。 这一来少侠应付起来更是艰难了。本就是重伤未愈之躯,对上邝氏夫妇已然讨不得好处,再加上一人更是难以应对。就算如此萧宁仍是咬紧牙关,厉声问道:“阁下又是何人?” “呵呵,在下无名,萧少侠称我无名就是!”无名笑呵呵得道。 “果然又是鸡鸣狗盗之辈,这是怕辱了祖宗,连名字都不敢报了!”萧宁鄙夷得道。 “邝夫人说的不错,这小子的嘴的确是臭!”无名都给他气笑了,可是眼光愈加冷冽,手上也更急了。 三人围着萧宁走马灯似的不停,渐渐将他圈地离寨墙越来越远。萧少侠知道他们的心思,可现在自己是保命都有几分困难,哪还有力气再杀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从寨墙旁一声尖啸,刹时时那边的贼人大乱,惊得连手急攻的三人都缓了一缓,萧宁趁机偷眼看去,就见是雨媗姑娘又翻了下来,舞着双剑杀将过来。这一来少侠也急了,手中刀狠招叠出,只想将三人逼开一线空隙,好去和姑娘汇合,口中更是连声喝道:“邢姑娘速速回去!” 事到如今他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三人联手配合的明明不算高明,现下亦如铜墙铁壁般拦在面前,使其不能再跨前一步。倒是邢姑娘那速度颇快,砍瓜切菜般驱散开人群,眨眼间就冲到一丈之地了。也就是这时候了,人群中忽然闪出一道红影,手中一杆让人熟悉的短枪,直对着萧少侠的哽嗓咽喉而至。 这下可是出乎萧宁的意料,好在雨媗就是为此而来,刚瞥见红影近前就喊了声道:“小心血影!” 话说着枪可就到了,急切间萧少侠错下一步闪了开去,余光就扫见另一枝软枪似毒蛇般向肋下噬来,只得挥刀去拦。可是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软枪拦住了,短枪却又扫了过来。这下又快又急,正抡在他胸口上,只打得他一口鲜血喷出老远,踉踉跄跄退下好几步去,咬着牙抬头道:“竟然是你!”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为情忘命 萧宁这边硬生生受了血魁一枪,刚话一句“竟然是你”,足下踉跄间还未立稳,人群中忽然又闪出一道白影,这白影来势甚急,也是起手一掌当胸拍来。到了此时萧宁都顾不得稳下桩步了,也抬掌迎了过去。两掌一碰,还不等他发力,那条人影却似风中的纸片一般向后飘去,让少侠这运足了的震腑力打在空出,心中只觉得比吐的那口血都难受。可在就这时,这白影后面又一道同样的白影闪了出来,与先前那道一样的姿势,一样的手法拍了过来。 这下着实难测,又恰在少侠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更把他打得鲜血呛出口外,身形再往后退去。他这一退事可不好,本来已被众人逼得不辨方位,只渐渐得往崖边而去,如今再退下这几步来,离那深渊也不过尺许距离。雨媗姑娘在旁边看的明白,一句“小心”还未出口,旁边着白衣的英兰早瞧得便宜,左手急扬间三柄弯刀被她甩了出来。 说实话萧宁一直是在防着她这手的,可这会儿实在是力有不逮,左躲又闪只让过两枚去,到了第三枚自己足下忽然一空,原来这一脚竟已踏到悬崖之外去了,就在此时那弯刀也是到了,正正钉在了他的左肩头上,跟着这一疼让他怎么也吃不住劲了,身子一歪就往崖下倒去。 到此时雨媗离他也不过几尺远了,见了悲呼一声,不管不顾的将轻功提到了极致,如一道幻影般扑了过去,伸手捞住了他一只腕子,可巨大的惯性之下谁也无法再立住身形,两人一起跌了下去。 这一切说起来慢,可也不过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寨墙上的众人借着渐亮的晨光看的清清楚楚,邢寨主扶着女墙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栽了下去,双目挂泪,口中喃喃得道:“媗儿……” 萧长龄更是受不了这份打击,“扑通”一声坐倒在地,面色苍白,双唇发紫,二目直愣愣的看着前方,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薛大可在旁边眼见事情不好,起忙上前去扶,不想手刚伸过去,却见他“哇”得一声吐出口血来,声若哀鸿般的悲呼一声:“宁儿啊!” 邢瑾闻声转过头来,看看坐在地上的长龄,张张口最终也没说出什么来,挥挥手示意薛船主先将他扶到寨中去,这才强打精神喝道:“将寨中假山拆了,把寨门堵死!弩箭都给我运到墙上来,若再有想往上冲的,乱箭招呼!”自己也不回去了,手横钢叉向下观瞧。 其实自从萧宁和雨媗掉下悬崖,外面的人群也是静了一静,特别是为首的几人,都拿眼看向走过来的苏博凯。 苏船主来到近前,往崖下看了看,也是叹了口气道:“罢了,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吧。他邢瑾当年害死我一个儿子,今日我害死了他这唯一的闺女,罢了,罢了!” 别人都没说话,也只有血魁冷哼一声,把袖子一甩绕路往崖下而去。苏博凯见了赶紧问道:“血魁先生,哪里去?” “去看看那萧宁死了没。”血魁头也没回的答道。 “区区一个小辈,阁下又何必小题大作。再说他掉下去前已是中了我那浑家的‘新月刀’,就算摔不死如今也应毒发了。”黑衣的邝竹看着他道。 “哼,对他,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血魁兄为何如此重视一个小辈?”苏博凯听闻眉头皱了起来。 “苏船主不懂。在我看来,邢瑾薛大可之流不过是癣疥之祸,唯这萧宁才是心腹巨患。何况如今这主寨中损了两位好手,另外两个已是了没牙的老虎,单就一个慕容云天,以船主和身边之人,再攻这寨子也是不难了,多在下一个,少在下一个无关乎大局。”话说着血魁脚下不停,等拐过一个弯去跃上一条小船,自己操桨往湖中去了。 这边的争斗暂时停了一停,再说掉下崖的萧宁和雨媗,姑娘当时心胆颤颤,已不知如何是好,少侠却还保留着一份清醒,强忍剧痛翻手握紧了邢姑娘的手腕,喊了声:“崖壁借力!”自己身形一拧先把龙雀刀往崖壁上插去。 这一声让姑娘也醒过来几分,奋力起身也把短剑插向崖壁。两人这一路上同心相继,也不知道划下了多少碎石,踏断了几株矮树,等最后速度算是降下来了,人也摔入水中。雨媗到还好,久在这水中长大,落水之后只若回家一般,萧宁别看生在江北,却是不识水性,下来之后先呛了两口,加之毒伤发作,竟是晕了过去。雨媗姑娘见了只得一手将人揽住,心道寨子一时是回不去了,先寻最近的小岛游去。 还好不远处就有一座小小的岛屿,邢姑娘用尽了全力将人拖上岸来,可再看看他身上受的伤,真不知道如何施救,就算是肩头插着的“新月刀”,亦是几番伸手都没敢去拔,好在此时萧宁连咳几声,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睛。雨媗急忙上前将他上身扶起来,连连问道:“萧大哥,萧大哥,你如何了?” 到了这会儿萧少侠好歹明白过些事来,看着姑娘苦笑一声,强撑着起身,先瞥了眼肩头的暗器,一咬牙伸手拽了下来。看着伤口流出的污血,雨媗姑娘又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口中道:“这暗器有毒!萧大哥,这可怎么办!” “没事。”萧宁看着她,强自一笑,先从百宝囊中找出安神医赠的解毒丹服下两颗,才又道,“在下曾习得一门功法,姑娘且将我扶到水边去,只要浸在活水之中,我自能将这毒逼出来。只是这当中不能有人打扰,否则前功尽弃。” “嗯!”雨媗抺抺眼泪,顺从得将他扶起来,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让他盘膝而坐,那水正好没到脖颈,自己则在旁边提起双剑小心的戒备着。这一等又是接近一个时辰,雨媗姑娘几次回头去看,就见那水中不时融入几缕黑气,将附近的鱼儿驱得老远,而少侠的脸色却渐渐的好了起来,知道他果然所言不虚,毒气真被他慢慢逼了出来,这下也安心了几分。 可就在这时,湖面上一条乌篷快船如离了弦的箭一般直奔这个小岛而来,远远的可见船头一人站立,邢姑娘运足目力观瞧,才看见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拄杖而立,可面相甚是生疏。见有生人来了,雨媗登时急上眉稍,她心中明白,只要是在这长江水面上的人,大小她也能混个眼熟,既然对方面生得紧,十有八九是苏博凯请来的援手,可这小岛也就巴掌大的地方,她与萧宁就是想藏都无处可藏。 果然,转眼见那小船冲上浅滩,老者顿顿拐杖一跃而下,先打量了打量挡在前面的邢姑娘,再看看后边在水中闭目而坐的萧少侠,微微一笑道:“丫头就是这锁龙寨的大小姐,邢寨主的掌上明珠了吧!今天看在你爹爹面上不为难你,你且好好呆着,我们只要那小子的脑袋即可。” “哼,”雨媗手横双剑,瞪着来人道,“阁下何人?好大的口气!等过了今日,就不怕我锁龙寨秋后算账!” “哈哈哈哈。”那老者也是笑了,回道,“老夫莫不鸣,久在这黄河水道上讨生活。贵寨就是势力再大,也管不到那里去吧。” “黄河四鬼!”雨媗听了一惊,忙抬眼向他身后看去,果然见船尾又下来三个人,两人提桨,一人撑着一根长篙。 见状姑娘紧了紧手中兵刃,咽了口唾沫道:“四位可是越界了,咱们江河两道虽说都吃得水上的饭,可是素无往来,今日诸位这是寻上门来挑衅了。” “哈哈哈哈。”莫不名又是笑了一声,看着邢姑娘道,“小丫头,过了今天,这锁龙寨还不知道在谁的手里呢。如今我等只是还敬邢寨主的威名,丫头莫要自取其辱!”说着大踏步向前走去。 事已至此雨媗也知道善了不得了,只能把牙一咬,挥剑抢先攻去。 “来得好!”莫不名见了怪叫一声,提拐杖迎了上去。 两人这一交手可看出深浅来了,邢姑娘自光州回来后是痛定思痛,在后寨中得两位师父倾囊相授,武艺进境当是百尺竿头,加之今时又抱定破釜沉舟之心,招招都是拼命的架势,等到三四十招上,竟然占住了上风,逼得个“截江鬼”左躲右闪。 眼见大哥不敌,后面三鬼哪还能呆得住,“翻浪鬼”伍远通,“夺魂鬼”戚大正先提着桨从两边兜了上来,“短命鬼”蔡小六手中丈余长的竹篙一抖,后发先至当先刺到了眼前。 姑娘侧身让过了长篙,再一扭腰躲开了横扫的拐杖,最后双剑一扬使了招“白鹭抖翎”让开桨面,直往桨杆上削去。满心想着以剑锋之利断这木桨绰绰有余,哪知这剑削上了只听“当”得一声,只震得她是虎口发麻,两柄剑都险些脱了手,等退下两步定晴细看,才发现刚才划过之处金芒暗泛,两条桨竟都是黄铜所铸。 这一下将人逼退,莫不名的精神也上来了,轻哼一声道:“邢姑娘,休要不识好歹。此时退下老夫几人还可饶你性命!” “呸!”邢雨媗啐了一口,暗暗运功活动了活动手腕,还是当先抢了上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莫不名见她如此不识抬举,也是恨意大起,喝了声,“兄弟们,无需留手,先解决了她!” 一声吆喝还是他先迎上,拐杖如泼风般封住退路,逼的姑娘只能跟两支铜桨硬拼,后面竹篙更如鬼魅一般时隐时现,转挑她的空隙下手。这一来雨媗可是穷于应付了,只到了五六十招上,刚闪过劈面而来的一篙,紧接两只桨就拍了下来,这双剑正去招架,只一刹那前胸微露破绽,莫不名在旁看的清楚,合身抢上一步,挥拐杖正砸在胸腹之上,只击的她口吐鲜血向后跌去,一时间双剑也撒了手,人更是挣扎难起。戚大正心歹,见得便宜猛向前抢了两步,铜桨抡起带着一阵啸声就往她的天灵拍了下来。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四十章 鬼魑魂断 四人联手之下雨媗的确不是对手,被莫不名一拐杖砸在胸腹,当时是双剑撒手,人也吐着血跌了出去。旁边戚大正见得便宜,手抡铜桨抢了上去,带着一阵啸声往姑娘天灵上拍了下来。邢姑娘此时伤势太重,已无了招架之功,只得在心里暗叹一声,眼望水中的萧宁,一滴无声的眼泪划过脸颊,只有闭目等着最后一刻。 也就在这时,四鬼身后突然水花一响,一道人影自水中冲天而起,口中喝着:“谁敢伤我徒儿!”话音未落手上甩出一道寒光横跨两丈多远,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嗤”得一声没入了戚大正的背心。 众人就听“夺魂鬼”惨叫一声,那人再一抖手,寒光往回就收,刹时间一道血箭跟着飚射而出,戚大正扑倒在地,挣扎了两下没了动静。那寒光回去时也没闲着,贴着伍远通的脖颈就抺了过来,还好这“翻浪鬼”机灵,连忙偏头去让,却也是在面颊上开了道口子。 等那人把兵刃收回去了,身形一落刚要往岸上抢,不想明明看着已无人的乌篷船此时帘子一掀,也是一道人影冲了出来,这人出舱手也一甩,亦有几道寒芒夹着厉啸直奔水中出来那人而去。 到此时功夫高低就看的出来了,刚才的偷袭戚大正没躲过去,可到了这人身上就见他身形往下一沉已将暗器让了过去,转眼间又没入水中,紧接着一道水线荡起直往岸上而去,直到水浅的不能藏人了这又才飞身而出,几步抢到邢姑娘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雨媗见了来人好像忽然有了依靠,哭着叫了声:“二师父!”不用说也是知道了,来人正是前去搬兵求援的“浪里鲨”谢无痕。 谢无痕拍了拍她的手,回头看了浸在水中一动不动的萧宁一眼,问道:“宁小子这是怎么了?” “中……中毒了。”姑娘擦了擦眼泪,哽咽着道。 谢无痕点了点头,把她往后送了送,这才转过头来道:“‘鸣镝甩手箭’!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穿云手’到了,怎么姜兄也有兴趣来蹚这浑水?” “哼!”现在才看清楚,刚刚从舱中跃出来那人果然是“穿云手”姜汉林,此时见了谢无痕问话,也只哼了一声,站至了剩余的三鬼身边。 谢无痕本就没在乎他答不答话,只是自顾转过头去打量着莫不名道:“莫老大,你今日算捞过界了吧!” “好你个谢无痕!”莫不名正为死了个兄弟是又疼又恨,见他转过头来是张口就骂上了。 谢二侠不搭理他那些污言秽语,只是又冷哼一声道:“姓莫的,如今你们死了一个人,黄河四鬼变成了三鬼,不知这‘四鬼困神阵’还能摆的出来不?” 照他这一说,四鬼刚才布的还是一门阵势,只是这不依九宫八卦的,姑娘一时还真没看出来。 “谢无痕!”这句话更是让他戳在痛处,莫不名咬牙切齿得道,“好,好!今日我和你没完!”话音刚落拐杖已先抡了上来。 既然那劳什子的“四鬼困神阵”已破,谢二侠根本就未将其余几人放在眼里,就算添上个姜汉林相助,也总是有了破绽可寻。斗到三十余招上,蔡小六手中的长篙已让他砍下一节来,再有个二十来合,就见他一剑飞出,又在伍远通身上添了一道伤口。这一来三鬼心中已是战战兢兢,且战且往水边退去,旁边姜汉林也只得跟着边战边退。 眼看到了乌篷船边了,谢无痕只当几人要上船逃蹿,脚下不由得加急了几分。就在这时,姜汉林忽然闪出战团,起手数点寒芒向一侧飞去。谢二侠见了一惊,转头看时果然是五支甩手箭分向萧宁和雨媗袭去。 好一个攻敌所必救,谢无痕暗道了声:“卑鄙!”双剑飞出先自打掉两支,姑娘那边也刚好捡回兵刃,挥手拨开了两支,剩下最后一支却仍是直对水中的萧少侠而去。眼看这支要拦之不急了,就见雨媗姑娘银牙一咬,脚下急点间“千里雁孤行”的轻功展到了极限,转瞬间扑到了少侠面前,只用背脊挡下了这最后一箭,却又唯恐打搅了少侠逼毒,还是向后跌坐于水中。 “媗儿!”谢无痕见了心里一痛,刹时间怒火中烧,刚要回身再次动手,不想那乌篷船却是“轰”得一声,这次却是船篷整个炸开,一条人影从中冲起,在半空中就是起手就是一掌,漫天身碎木如箭弩般随着掌风俱向谢二侠罩来。 这一下事出突然,谢无痕也只骂了声:“兔崽子!”脚下急退数步,手舞双剑来回拨打。再看跃出来那人,不等身形落下,已在半空中闪出层层幻影,手掣一枝短枪,借这碎木遮掩直奔他胸口刺来。 谢二侠也不过刚将碎木拨打完毕,一眼瞥见短枪又近身了,只得含胸缩背往侧里一闪,让这枪尖擦着胸口刺了过去。这一枪是让过去了,哪想这人左手一抖,一支软枪又从袖中甩了出来,于目光的死角中没入了他的小腹。 感觉到腹中一痛,谢二侠就知道着了道了,暗道一声:“不好!”气沉丹田,肌肉骤然收紧逼住枪头,手中双剑跟着飞了出去,直奔来人前胸刺来。 可这人身法端是了得,如此近的距离只把身子一侧竟是让了过去,可这两剑也没白废,直飞出丈许插入了躲闪不急的伍远通的胸膛。眼见十拿九稳的招式都被躲过去了,谢无痕强忍剧通猛转身形,硬生生得将那枪尖带了出来,自己也顾不得收回兵刃了,再起双掌向着身边这人当胸拍去。 这下可是看出谢二侠经验之老道了,此两掌正是趁他立足未稳,不管那人多好的身法也躲不过去了,只被重重拍在了胸前,击得他一口鲜血从蒙面巾后呛了出来,人亦捂着胸口踉跄向后退去。 如此一来焦灼的战局算是停了一停,谢无痕捂着小腹踉跄后退,手掌下核桃大小的窟窿鲜血汩汩得向外直流,不大时候就将下摆全部染红,却仍是忍着痛楚将双剑收了回来,瞪着偷袭之人道:“姓苏的竟然连血影门的杀手都邀来了!” 再看对面刚现身的人,果然是一身穿红,正是下湖寻人的血魁,此时也是捂着胸口连连咳嗽,顾不得答话了。旁边莫不名却是老泪纵横,一手揽着已经没了气息的伍远通,双目瞪向谢二侠恨不得将他食肉寝皮。蔡小六立在旁边,手拄长篙也是满面的哀容。唯有姜汉林站在一旁两眼乱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之后还是莫不名先说话了,就见他轻轻得将伍远通的尸身放下,猛然指着谢无痕道:“谢无痕!今日我已有两名兄弟命丧你手,老夫誓与你不死不休!”话说着也不管别人,自己绰着拐杖当先冲了过去。 谢无痕见了咬咬牙,将腰中布带紧了一紧勒住伤口,还是持剑迎了上去。别看谢二侠伤的不轻,可单就一个“截江鬼”他还真没放在眼里,不到二十合就已杀得对方没了还手之力,等到蔡小六反应过想往上上时,他更是狠招叠出,五六招上只一剑从对方喉头抹过,莫老大当时是手捂着咽喉“咯咯”了几声,血沫子都从口中呛了出来,人跟着倒了下去。 “老大!”正往上抢着的蔡小六见了悲呼一声,手中竹篙一抖喝道,“谢无痕,我和你拼了。” 他这一声吼,血魁在旁边刚好缓过一口气来,跟着冲了上来,姜汉林见了将最后四支箭矢分扣两手也在外围策应着。 其实此时的谢无痕失血太多,早已是筋疲力尽,看着眼前的几人都是重影。这会儿第一个上来的就是蔡小六,竹篙连戳加劈状若疯虎,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可他的武艺终究有限,倒还难为不住谢二侠,但在旁边的血魁就像一只恶狼,不时要上来撕咬一口。还有游走在外围的姜汉林,此刻却如一条择机而噬的毒蛇一般,找准机会下一击绝对会要人性命。 等斗到四五十招上,谢无痕力有不逮脚下一个踉跄,让蔡小六一竹篙抡在后背又是向前抢出数步,血魁一见步下连闪身若鬼魁般抢到其身前,短枪直指他心口。 到了这会儿谢二侠实在是闪不过去了,只把身子尽力一偏,让开心口要害,让枪尖从右胸透过。血魁这枪一发即收,绝不再给对放反手之机,眼看着谢无痕再踉跄后退,蔡小六抡着竹篙还往上抢,旁边姜汉林也看得便宜,抖手间喝了声:“着!”四支箭矢分上下两路直打出去。 此时的谢无痕真是无有招架之力了,只能勉强提剑虚应故事。也就在这关头,旁边又是水声一动,跟着数道破风之声乍起,众人耳中只听“当当”的连响,就见四枚飞蝗石从一侧而来,直接将四支甩手箭打飞出去,紧接着一条人影从姜汉林处划过,猛听“穿云手”惨叫一声,竟自腰腹间被一分为二。不等大家再有反应,本来抢上前的蔡小六也忽然闷哼一声,竹篙撒手人软软的倒了下去,定晴去看却被一柄短剑钉在了喉头。这一下血魁眼角余光也瞥见有人影近前了,当时也顾不得其他了,只把身形一闪往侧边翻去,等落地后一幅衣角亦如起舞的蝴蝶翩然而下。 掠过了三人,这道人影才在谢无痕处停住了身形,还站着的人都定晴看去,方见得是水中逼毒的萧宁不知何时而起,一手揽着邢姑娘抢了上来。 萧少侠在谢无痕身前站住脚步,也顾不得去查看他的伤势,只让姑娘先照应着,自己则是龙雀刀一横对着血魁道:“血魁,不是冤家不聚头!你今日既敢追过来,当是没准备回去了!” 血魁抬头看看萧宁,再打量打量他身后扶着谢二侠的邢姑娘,暗自惦量惦量自己的伤势,不由得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数年布局一朝尽毁,萧宁,今后咱俩更是没完!”说着袖袍一抖两粒白丸弃在地上,趁着白雾腾起翻身跳上船去。等萧少侠抢出白烟之外,就见他已是长篙连点撑出几十丈外了。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四十一章 鲨殒鳍折 眼见萧宁将毒逼出,起手就取了姜汉林和蔡小六的性命,血魁只感觉一道冷气从尾椎骨上升起直冲脑门,当下只撂了句场面话,转身掷出两颗雾弹,自己则跳上没篷的小船,撑篙支了出去。 抢到水边的萧少侠眼看追之不急了,只得提丹田之气喊了声:“血魁!今日的帐萧某记下了!来日我一笔一笔的和你算!” 赶等那小船走得远了,萧宁这才转过头来看看已坐了下去的两人,张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可是一口污血吐了出来,自己也软倒在水边。 原来就算是逼毒疗伤,萧少侠刚开始也留了一份心思在外边,四周动静大体明了。当时四鬼上岸与邢姑娘缠斗,及至邢雨媗受伤他都知道,可那时他也正值紧要关头,稍有不甚内息就可能走差,根本无法援手。赶等谢无痕上来动手了,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只当无有他事了,这才沉下心来尽心逼毒。赶等这毒逼出八成了,猛然间就感觉四下里气氛不对,急忙睁眼打量之下,也是大吃了一惊,再也顾不上自身伤势了,先抬手四颗飞蝗石打掉了箭矢,紧接着一把揽起还坐在水中的邢姑娘,掣龙雀刀向岸上奔去。才行几步就见蔡小六的竹篙将要抡到谢二侠身上,这又借姑娘手中短剑取了其性命。在路过姜汉林身边时,龙雀刀顺势“电出鬼入”将其斩作两段,再一式“风激电飞”本想也趁机结果了血魁,哪知其人反应太快未能奏功。到了此时少侠其实内力已尽,只能强撑着喝叱于他,不想还真将其唬走了,末了唯恐其起疑,提起最后一口丹田气喊了那一声,到现在是连站也站不稳了。 缓了好一会儿,萧宁才算恢复了几分气力,勉强起身蹭到了两人身边,就见姑娘一手揽着谢二侠,人是只知道哭了。而谢无痕胸口和小腹的两处伤口虽经包扎,却仍有血不断的渗出来,人更是脸色蜡黄,已在弥留之际了。眼见少侠过来了,谢无痕是强打精神开口道:“宁小子,丫头,人我已经给叫来了,君山岛上应该没事儿了。” “二师父,你先别说话,我这就想办法把你送回主寨去!”邢姑娘在旁边哭着道。 谢二侠听了轻轻的摇摇头,说道:“丫头,二师父不行了,还好这一身功夫都传了你了,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支旗花递过去,接着道:“本来是随廉船主的船回来的,半道上识出了‘黄河四鬼’,知道他们来洞庭绝对没好事,我这才独自跟了下来。临走时廉船主给我一支旗花,说事有不对就放出去,等他们解决了主寨那边自来接应,如今正好用得上了。” “师父……”姑娘攥着旗花,却也只是哭。 谢无痕闭上了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又忽然睁了开来,伸出双手分别攥住身边二人的一只腕子道:“宁小子,老谢我今天是大限已至,在这里就将媗丫头托付给你了,今日这丫头为你不计生死,此情你也看到了。我知道你与那月丫头是青梅竹马,可这王邢两家都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再说了,本来邢寨主已与我们说过,年后就要起程北上太原,为女儿之事找王威恳求。邢寨主为了此等儿女之事,已是全然将身段面子抛在一边。小子,此事望你珍惜,媗丫头也望你怜惜。”说着将二人的手合在了一起。 萧宁看看一脸期待的谢二侠,再看看对面人儿一身的伤痕,手上一紧将柔荑握住,重重得一点头道:“谢前辈请放心,我今生绝对不会有负于雨媗妹妹!” 谢无痕听了含笑点点头,眼睛慢慢的合上了,手也慢慢的松开来。邢姑娘见了大吃一惊,伸手急探他的鼻息,却已是有出气无进气了。姑娘这下悲呼一声:“师父啊!”自己一口没上来,也是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萧宁一见不好,再一把将人揽了过来,这才看见她背后插着一支箭矢,至今还未取下来,禁不住泪水也下来了。 这孤岛上的一战至此已算完结,可这君山上下却是正斗的热闹。自打萧宁和雨媗双双跌下悬崖,苏博凯未曾劝住血魁只得任由他离去,自己则是转过身来重整旗鼓,带着无名和“巢湖二煞”几人来到寨前一箭之外仰面道:“邢瑾,你还要困兽犹斗到何时!” “呸!”邢寨主在墙上吐了口唾沫,鄙夷得瞥着下边道,“苏博凯,我真没想到你竟沦落到和‘巢湖二煞’这等人为伍!以前算是邢某人瞎了眼,高看你了!” “你!”苏博凯让他一句话说的满面通红,手中宝剑指着寨墙顶上道,“邢瑾,你少逞口舌之利!你不是喊着在这寨中一直为兄弟们着想吗?今日这寨子已被我团团围住,我坞中这边好手众多,尔等再抵抗下去也是徒增伤亡罢了。你若真为寨中之人着想,自己就应自缚双手出寨而降,免得刀兵再起!” “你就是放屁!”不知什么时候,送下去萧长龄的薛大可又上得墙来,指苏博凯就骂道,“你一个不忠不义之徒在这里狂吠什么!单看你在这主寨中埋下如此多的探子,反水之心就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这狐狸尾巴既然露出来了,那就尽管放手来攻,我倒要看看你巨鲸坞有多大能耐,也看看这些和你沆瀣一气的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苏博凯也是气急,喝声道,“与我攻寨!”刹时间巨鲸坞的人张弓搭箭,手持盾牌往上拥来。 邢瑾在寨墙上看的眉头大皱,叹了口气猛一挥手前:“放箭!”再回头对着慕容云天说了句,“有劳慕容兄带人四下里看看,发现情况及时处理。” “好!”慕容云天一点头,飞身去了。 寨墙上邢寨主转回身来,扶着女墙往下看去,面容严肃,紧紧呡着双唇。一时间寨前成了修罗场,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薛大可看着都有几分不忍,把头扭了过去。 眼看着寨前的人越来越多,墙上的弓箭早已不足以形成压制,更有人抬过一根粗糙的撞木,轰轰得撞着寨门。不只如此,就见此时大寨里面也接连几声惨叫声起,更有几处火头冒了起来,不过转眼间就让人扑灭下去,只剩黑烟直往上升。邢瑾见了眉头大皱,再回头道:“善儿,领三个人沿寨墙上巡视,发现再有反水之人当场清除,若哪里有失速让人来报!” “是!”薛善重重的一点头,也领着人去了。 此时寨墙上除了普通劲卒,也只剩下邢瑾和薛大可两个重伤之人,苏博凯见了冷笑一声,对着身边的人道:“邝兄,无名兄,邢瑾身边已无可用之人,这戏好像可以收场了。”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各掣兵刃向前而来。可就在这时,水面上忽然号角声大作,岸上几人闻声连忙看去,不大时候就见远处点点帆影映入眼帘。等近了再看,远远的得有数百条快船急驰而来,当头的是四艘三层的楼船,就看这四艘船上四杆旗帆高挑,船头各站一人。最左边一艘立的是一面青色旗帆,上面所绣之物似龙而无角,遨游浪间,船头站的大汉虎背熊腰,手拄一柄长铗,剑面阔有一巴掌多,黝黑发亮;下一艘船上立的是面蓝色旗帆,帆上绣一鱼却展翅高飞,身下山峦低若土丘,这船头所立者本应身量极高,可惜是弓腰驼背,手里戳着一条三尖两刃枪;再一艘立的是面白色旗帆,上面黑线绣成大龟,却是龙首蛇尾,足踏万波,船头所立之人肤色白皙,一副书生打扮,大冬天的手中还是折扇轻摇,只是这扇子比普通人手里的要长了大半尺去,晃动起来隐隐有金属之音,看腰上镖囊宛然,更有两条铁链缠在其间,末尾分坠两个锤头;这最后一艘船上立的是面灰色旗帆,帆上黑白两线绣得一条鲨鱼,却是翱翔于云端,船头所立之人也甚是雄壮,手中绰着一条虎尾三截棍,正是当日代表锁龙寨光州拜寿的“出水鳄”廉飞雄。 见了这四面旗帆,苏博凯刹时间面色大变,前进的脚步立马停住,岸上有看见的面上也是变颜变色,渐渐的寨门前的喊杀声也寂了下来,邝竹上前一步带着颤音道:“船主,怎么是那四坞的船来了!” “是啊,怎么来的这么快!”苏博凯眼望湖面,也是喃喃得道。 “哈哈哈哈。”寨墙上薛大可也看见船上的旗帆了,心知大局已定,高声笑道,“苏博凯,逆贼!今日我看你往哪里逃!” 邢瑾的面色更复杂了,轻叹声道:“挪开山石,打开寨门,我们出去!”说着沿寨墙而下。 话说着水上的船可就靠过来了,就见上挂青蛟旗的船冲在最前面,船前撞角耸立,那持剑的人此时也看清岸上情形了,猛然间大喝一声:“苏博凯,你果然反了水!”再看看码头上停的楼船,大手一挥道,“给我撞碎它!” 大船上一声吆喝,二十四只浆立时加紧,只听“轰”得一声,楼船已被撞得碎木纷飞。后面跟着就是绣着鲲鹏的大船,船上的驼背人见了眉头一皱,顿顿三尖两刃枪道:“撞!”那船上水手吆喝一声,紧跟着也撞了过去。 接着就是飞鲨旗下的廉飞雄了,廉船主瞥了那两人一眼,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低喝声道:“撞上去!”大船一加速,把那楼船的船头撞了个粉碎。 最后边才是玄武旗下那个文士,这人见了把折扇一收,轻拍着手心微微一笑,道:“走吧,咱们也撞。”就这最后一下,只听“轰”的一声,那楼船算是撤底解了体了,刹时间码头上碎木横飞,楼船上没来得急下来之人都如饺子一般下入水中。 那文士在船头上夸张的歪了一歪,打开扇子扇扇眼前的碎屑,蹙着眉头道:“几位哥哥,咱们是否有些粗鲁了。” “哼。”青蛟旗下的大汉不屑的哼了一声,手提阔剑当先跃了下去,其余二人好像早习惯他这口不应心的一套了,连看都未看过去一眼,跟着也跳了下来,最后也只剩他自己也觉的无趣,于是一步三摇的跃了下来。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四十二章 千帆齐至 等这四个人陆续下船,后边的船也相继靠了下来,持阔剑的汉子向后看了一眼,伸手拨开身边巨鲸坞的卒众向前走了几步,瞪着苏博凯道:“谢无痕去传信,一开始我还真没信,要不是因为他有紫玉令在,我都恨不得把他抓起来提到岛上问个究竟,可没想到你真能反水!” “童虎。”苏博凯面色复杂的看着他,“我今日来只因当年之事,前来向邢瑾讨个公道!” “当年之事还有什么公道可讨的!”驼背之人这时也跨前一步道,“就算是要讨也得向活着的那一鳌去讨,又关寨主何事!” “要不是他邢瑾好大喜功,何至于有当年之事发生!”苏博凯转头向着驼背人吼道,“包刚,你这话说的轻巧,死的不是你的妻儿是吧!可那是我妻子!我儿子!” “苏博凯!”廉飞雄在旁边也真个听不下去了,上前叱道,“当年失去孩子的只有你吗!乘风贤侄不也是殒在那一役当中吗!” “那是他邢瑾活该!”苏博凯已是双目通红,抬起剑来一一指着众人道,“童虎、包刚、廉飞雄、郎言亭!你们今天真要与我为敌吗!” “看看,看看!”最后下船的文士郎言亭手摇折扇往前走着,他这一走可又与别人不同,那三位过去时前面若有巨鲸坞的人阻挡,一手拨开就是,但他所过之处,竟有五六个劲卒捂着咽喉倒了下去。等他走到与三人齐肩处,手上折扇已然染血,却还在掌中拍打着笑道,“几位哥哥,似这等狼心狗肺之人,还跟他废那些唇舌作甚,照我说一拥而上把他作了就是。” “郎言亭!”苏博凯看着倒下去的人,心中可是真怒了,手中宝剑一领骂道,“你这个欺软怕硬的畜牲,有本事和我试试!对着下边的人下黑手算什么本事!”话说着这剑可就递上去了。 郎船主见了“哇呀”怪叫一声,扇交左手将剑架了出去,自己身形向一侧急闪。旁边三人斜瞥了一眼,竟没有一个上前相帮的,廉飞雄反而带着几分调侃的道:“平日里就这‘黑心貂’嘴贱,今日正好让他先去试试姓苏的剑利不利!” 童虎瞥了这别一眼道:“先干活吧,把这些人清理了再说。”说着一挥手喝道,“小子们,都给我上!凡执兵刃者,格杀勿论!凡欲逃走者,格杀勿论!” 后面下船的劲卒听了一发呐喊,举着刀剑向上冲去。再看巨鲸坞这帮人,一开始就没几个真心想干这事儿的,此时见得这么多人上来,知道已无有胜局,刹时间心气全丧,再听童船主这一声吼,大多数都是赶紧弃了刀剑保命,只有苏博凯的亲随心腹还在“巢湖二煞”的带领下死命顽抗。包刚见了冷哼一声,三尖两刃枪一顿滑进入群中,枪尖一抖已将两个人接了下来。 这边交上手,那边也分出高下来了,郎言亭别看嘴上不曾饶人,可论功夫在十二位船主中仅排中上,怎么能是苏博凯的对手,斗到三四十招上扇子已让宝剑磕飞,只得伸手解下腰间缠的流星锤再来交手,可如此仍是落了下风,唯仗着小巧功夫缠斗罢了。 童虎在旁边看了大皱眉头,喃喃得道了句:“这匹狼今天怎么如此没用。”再瞧瞧廉飞雄,知道平素里他更要逊上几分,只得自己一摆阔剑道,“姓郎的,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把他交给我!” 一句话可是合了郎船主的心意,只见他双锤连出将苏博凯逼退一步,自己趁机身形一转向后跃去,等到童虎身边了连喘几口粗气,难得神情严肃得道:“童兄小心,这老小子平日里藏了拙!” “嗯?”童虎眉头再一皱,扭头瞥了他一眼,大踏步得往前走着道,“在寨中从未领教过苏船主的绝艺,只听江湖中传言‘吞天狮子’有万夫莫敌之能,正好今日童某来讨教讨教!” “哼!”苏博凯冷笑一声,轻蔑得道,“一样都是找死!” 话不投机半句多,更何苏博凯也明白此时是大势已去,只当拼一个够本,拼两个有赚,出手哪有丝毫犹豫,两人这一动上手直如天雷勾地火一般。 这边动着手,寨前的厮杀却是渐渐结束了,凡有抵抗的此时已尽被四坞中人斩于刀下,“巢湖二煞”里邝竹早让包船主一枪刺穿心口,英兰却是被削断双臂生擒了过来,到这时场中人都围着这斗在一起的两人,看的是津津有味。别看这二人用的都剑,可路数各不相同,练家子都知道一句话,“剑走青,刀走黑”,今日看来苏船主倒还是正经的剑法,闪展腾挪间一派高手风范。可到了童船主这边就不一样了,童虎在江湖上绰号“铁大虫”,论武艺绝对不下于薛大可,此时的他是双手抱定剑柄,一柄宽剑在他手里舞得虎虎生风,只见劈砍,哪有削刺,直把这阔剑当成板刀来使了。 但就算这样明眼人也看的清楚,虽说是童船主步下连连抢进,可苏博凯脚下退的并不慌乱,反而像张网的渔人,一步步将其引入罟中。再有个百十招上,童虎阔剑抡起拦腰横斩,苏博凯只把腰身微微一收,那剑就贴着他的前襟扫了过去,紧接着脚下一错来了个“移形换位”,顺带着在童船主大臂上开了道口子。 童虎眼见身前人影晃动,跟着臂上一凉一疼,就知道自己是挂了彩了,匆忙间舞起一道剑光护住已身,脚下连闪让了开去,偷眼一看无有大事,方欲提剑再往上抢,就在这时,只听“嘎吱吱”声响,锁龙寨的大门缓缓打了开来。 听到开门声响,谁都没再出手,这边人众有一个算一个,齐齐向寨子望去。不大时候门分左右,前面是邢瑾当先走出,薛大可和慕容云天左右相陪,再往后就是薛善押着一长串缚住双手之人跟了出来。见到邢瑾,四位船主带着上岸的劲卒躬身施礼道:“见过寨主!” “算了。”邢瑾挥挥手苦笑一声,看看面前的四人抱拳道,“有劳四位兄弟及时来援,不然邢某危矣。” “寨主客气了,这本是我等份内之事。”童虎上前再施一礼道。 包刚也紧接着上前道:“寨主,巨鲸坞之人降者尽皆在此,顽抗者俱已授首,只将这英兰擒了下来请寨主发落。”说到这儿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接着道,“只不过有三个白衣蒙面人未曾交手就带着不少人退了出去,让我等追之不急了。” “罢了,莫再管了,让他去吧。”邢寨主带着几分颓唐叹了口气,瞥了眼双臂已废的英兰,双目闪过一道戾气道,“似此等恶人,多少年前就该死!包船主,让人给处理了吧!” 包刚点点头,一挥手上来两名劲卒将人拖了下去。到了这时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苏博凯,都知道这最后的了结要开始了。 邢瑾此时的目光也转了过去,看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苏大哥,何必呢……” “邢瑾!”苏博凯都没让他把话说完,抬起手中剑指着他道,“少假惺惺的,今日我苏博凯既然败了,杀剐随便,但想让我束手就擒,那是作梦!” “唉……”邢寨主再叹口气,背过身去挥挥手道,“念在你我曾经兄弟一场,你走吧!” “寨主!”在场之人无不抢前一步,刚要出声劝阻,苏博凯却先自发话了:“姓邢的,少在那里装仁义!事到如今,你不杀我,我也必然取你性命!”话说着挺剑向邢瑾的背后刺去。 这一剑急如雷火,不待众人惊呼出声,邢寨主却是先叹息一声,说了句:“谁也不要动手!”自己侧肩向旁边一闪,身形旋转间手中叉将剑荡了出去。苏博凯也知道这剑伤不着他,招式是一发即收,跟着长剑一抖罩定了他双肩与咽喉。 邢寨主还是不慌不忙,上半身向后一仰,让这剑从眼前刺了过去,三股叉再次上撩拨开来剑。 剑随身转,这次苏船主改刺为削,手上借这一拨之力转了半个圈,剑刃直往他腰上斩去,这一剑正是攻敌之不及,眼看着邢寨主是让不过去了。 好个“翻江龙”,就在这万不可能之间,钢叉不知何时已交到左手,就见他上身不动,脚下猛的一蹬,身子已向侧边翻去,顺势叉头斜划半个弧,再将那剑磕了出去。 三招既过,两人隔开了七八尺远,邢瑾再看看对面道:“苏大哥,我已让你三招,今日还是就到此了吧。” “哼,邢瑾,你少装腔作势!”苏博凯恶狠狠得盯着他道,“你那好女婿的一拳恐怕不是那么好接的吧,况且我听说他还练就了‘震腑力’。就你身上的伤,此时还有几分力气与我交手!” 邢瑾摇摇头,语重心长的道:“刚才的交手我也看到了一些,这些年你也的确藏了拙了。可就这份功夫,拿到江湖上顶多比耶律雄等辈高出个两三分去,今日就算我有伤在身,也不是你能奈何的。” “放屁!”苏博凯再次怒吼一声,“这么多年了,你这狂妄自大的毛病是一直未变!今日我且让你看看这天有多高,海有多阔!”说着再次提剑闯了上来。 这次交手可与刚才不同了,一开始邢寨主心中还有着几分愧疚,手上多容着情,可斗到四五十招上,已感觉胸口隐隐作痛,丹田中浊气上升,知道自己尚且有伤,不耐久战,不得以间招法也渐渐凌厉起来。再有个三五十招,邢瑾看准来势用叉去锁剑身,等苏博凯慌忙避让,左手一抖袖尖由下而上扫向他梁门、上脘、鸠尾、膻中、神藏、华盖几处大穴。 这一手让苏船主大惊失色,猛一个“铁板桥”向后急倒,等让过去了还不放心,连身也不敢起了,脚下用力一个“鼍龙入渊”往后滑出丈余远去,这才起来寒声道:“‘一袖荡乾坤’,你竟然把这招也练成了!”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四十三章 浪平涛偃 邢瑾一招“一袖荡乾坤”惊得苏博凯连连闪避,起身质问他何时将这招也学会了,邢寨主听闻瞥了自己的袖子一眼,苦笑道:“何谈练成!《泣血集》中六七十门绝艺,有哪招是那么好练的。” “哼!”苏博凯不再和他答话,又提剑冲了上来。 看两人斗的热闹,郎言亭捡回扇子笑嘻嘻的开言了:“老谢到了坞中还说寨主伤的不轻,现下连这最耗内力的‘一袖荡乾坤’都使出来了,看样没多大事。” “放屁!”别人没搭理他,包刚先斜了他一眼骂道,“睁开你的眼看清楚,寨主可是真把那招练成了!” “这……”郎言亭仔细看看场中,忽然间若有所悟,展开扇子堵着嘴,悄声道,“原来寨主也会唬人!我说呢,那招也只有没胳膊才能练。” 几个人闻言横了他一眼,没个愿意再搭理他的。原来这“一袖荡乾坤”几十年前本是江湖中一独臂怪杰所创,当年此人因势利导,练就一法将自己浑厚的内力灌入残缺一臂的空袖之中,则这袖坚时如若金铁,开合间力有千钧,可断碑裂石;柔时好比牛筋,小巧处挽针绣锦,拂周身大穴。练到深处刚柔相济变幻莫测,每每与人交手突然使出,着实防不胜防,可如今看来,邢寨主显然并未练成,刚才只不过拿来唬了对方一唬罢了。 几人话没说完,场中两人可有高下了,等再交手到百余招上,邢瑾已感觉到体内伤势渐渐压制不住了,到这时挥叉再次架开宝剑,再一掌将对面逼了开来,自己也主动退下两步去,钢叉再抬起时叉尖微颤指向苏博凯的前胸,不等他站稳已猛然刺了出去。就见这一叉,似是直指前胸,却更将双肩与两肋含在其中,入眼所及,四下的退路尽皆封死,就好似巨浪席卷,根本无有躲避之处。 “洞庭狂涛,君山一式!”四下里的人见了都是瞪大了眼睛,就连郎言亭脸上都少了几分玩世不恭之色,惊呼一声道。 同样的招式,在不同的人手里使出来,立时间就能判出高下。当日擂台上苏少船主用出这一招,只让人感觉杀机凛然,而今邢寨主同样的一招,却如同揽洞庭之水倾覆将至,更似挟君山压顶而来,让人莫可抵挡。 到了这时苏博凯的脸色也变了,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以重伤之躯还能用出这招式,而且尚有如此威势。要知道他这么多年,暗中观察自己儿子的武艺,自信已将邢瑾了解了个八九不离十,可真交起手来,却又每每出乎于意料之外。但已经是这般工夫了他还有什么办法,只得钢牙暗咬,直到口中血腥气弥漫,这才狂吼一声一剑刺了出去。叉剑尽是刺向对面,好似是同归于尽的招式,二人却是无一闪避,可这到了半途不知怎的,那剑身竟是穿入了两股叉苗子之间,这时就见邢寨主手腕轻翻,已将剑身锁住,跟着再一用力,苏博凯只觉得手中剑柄急震,一股巨大的扭力袭来,虎口一热这剑是怎么也握不住了,“当啷啷”一声被绞落在地。 再看邢寨主这边,“君山一式”是一无影响,仍是奔着他的前胸而去。苏博凯见了暗叹一声,知道今日自己是在劫难逃了,只得是闭目受死。可谁也没想到,眼看那叉尖都贴到他的衣襟上了,却倏忽间停了下来。邢瑾看着对面双目微闭的人,轻轻叹了口气,刚要开口说话,却又引来一阵急咳,等停息下来将左手背到背后,上面却已留下了一抺殷红。 苏博凯睁眼瞧瞧他,嘴角一挑冷笑声道:“姓邢的,话也不必多说!苏某既然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再来耍那套嘴皮子功夫了!” “唉!”邢瑾再次叹息一声,把叉一收后退两步道,“苏大哥,你走吧!” “嗯?”这下众人可是惊了,慕容云天跨前半步道:“邢寨主,纵虎容易擒……” 话还没说完就让邢瑾一抬手打断了,两眼只盯着苏博凯道:“总归是这么多年的兄弟,我何以下得去这个手!” “姓邢的!你少假仁假义邀买人心!”别人还没再行劝阻,苏博凯先已是暴跳如雷,戟指着邢寨道,“你我之仇不死不休,我何用你怜惜!” 邢瑾再看看他,叹息道:“苏大哥,我知道二十年前之事你心中之痛,前日若不是累及他人,就算真断我双臂又有何妨!不比我与老薛,你自幼本是由师父万老船主养大,艺成后娶的也是青梅竹马的万家娘子,万家于你是师门,更是自己家。广智贤侄之死,万娘子身故,你心中有恨,我心中也是有愧,故而这么多年来我全力培养源儿,只为以后能让他接过寨子,也好稍稍弥补我心中的愧疚……” “我呸!”苏博凯啐了一口打断了他的话,斜着眼道,“邢瑾,都到这会儿了你也不必再说那些好听的!要是真有疼惜源儿之意,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这么多年来他是一直钟情于你家那丫头,可我几次提亲都让你拒之门外,还把个姓萧的外人拉进来作挡箭牌,害得我儿蹉跎至今仍未成家,你这是居的什么心!” “苏……”邢瑾听了张口刚要解释,忽然就听背后有人说话了:“邢寨主,这事还是我来说吧!” 邢瑾闻言敢忙回头去看,就见萧长龄和于彬在一队劲卒的护卫下走了出来。 这会儿说话的正是长龄,就见他走到近前道:“邢小姐与小儿的婚约本不是寨主的事,而是寨主夫人在世时与拙荆定下的。当时在下不过刚被苏公子救到寨中,拙荆病的厉害居在后寨,寨主夫人心中怜惜,时常过来探望,最后竟然同病相怜二人结成姐妹,这才谈及了儿女之事,此事原本在苏船主上门提亲之前。后来船主提亲,夫人也曾问过邢小姐对苏公子的意思,可邢小姐言道待公子只如兄长一般,无一丝儿女之情,她之夫婿只可自己来选!这一来寨主也只好回绝了。后来夫人临终,定要在下与寨主应允小姐和犬子的亲事,我二人不忍相背,这才有了这份婚约。可事后在下也曾与寨主私下言明,小儿生死难知,等小姐二十岁时还无其消息,则此婚约作罢,哪想只到这二人十九岁,唉……” 说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接着道:“这次武林大会回来,寨主也曾与在下提过,若是宁儿真与邢小姐婚事有成,也需得离岛居住。因为待苏公子武艺大成之后,这寨主之位只能传与他,其余人皆不可染指。” “这……”一席话把苏博凯惊的没有话说了,扭头看看邢瑾,眼中的恨意里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惊疑,话还没说呢,后边于彬忽然上前一步“扑通”跪了下来,叩首道:“船主啊,这次你真的错了啊!船主,你想想,这么多年来,寨主将自己的女儿送去了青云山学艺,身边带的是谁啊?是少船主啊!您再想想,少船主学的是什么武艺?那是《泣血集》上的功夫啊!寨主连‘君山一式’都教给他了,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寨主这么多年不履江湖,将大小事尽交于少船主,是为的什么?还不是要竖立少船主的威信,现在有寨主坐镇,少船主带人在江湖上行走,要简单多少啊!船主,你糊涂啊!以往您也不曾将这仇恨加之于寨主之身,可这些年来,您到底是受了何人挑唆,才行事偏激至此啊!这些平日小的都看在眼里,却是不敢去说的,可到了如今,是不说不行了!” 到了这时,苏博凯也是一愣,仔细思量之下不由得惨笑一声道:“罢了,罢了!我懂了,懂了!都怪我遇事还明,才上了奸人恶当,酿成今日之祸!一夕之间,兄弟之情尽丧于此了!” 邢瑾摇摇头苦笑道:“苏大哥,其实也怪……” 苏博凯摆摆手打断了邢寨主的话,忽然双膝着地叩了个头道:“寨主,不必再说,我明白了!今日之事皆为苏某之罪,我定当给寨子一个交待。只是坞中其余之人尽是盲从,还请寨主放他们一条生路,源儿从一开始也是反对此事,现如今让我囚在后院,也望寨主勿要降罪于他了。” 邢瑾见了赶忙伸手去扶,却不想苏船主忽然自己站了起来,后退两步脚尖一挑,已将宝剑重新握在手中,架在颈上惨笑道:“这么多年‘血影门’的血魁与我多有往来,此间之事也多是他隐在幕后挑唆,今日他已下湖去寻媗丫头和萧少侠去了,还望寨主速速派人去救。此人奸诈,寨主他日需多加小心。我苏某人对不起诸位了,就用这条命给诸位赔罪了!”说罢手上一用力,已是横尸在地。 邢寨主本就感觉事情不对,还没来的急抢上前去,人就已然仆倒,到了这时也只得长叹一声,仰起头来也止不住下流的泪水,良久之后才喃喃自语道:“苏大哥啊苏大哥,何必呢,何必呢。” 眼见一切都是告以段落,慕容云天才上前一步对着四位船主一抱拳道:“四位船主,我二弟前去请诸位来援,不知为何没一起回来?” 四人对视一眼,廉飞雄说道:“谢二侠本是跟着在下的船回来的,可是在半途中见到了‘黄河四鬼’,言到此四人从未现身过江南,只恐其中有诈,所以下船跟了过去。” 寨中出来的几人都是一惊,于彬急急抢先道:“那‘黄河四鬼’正是血魁替苏……苏博凯招来的助拳之人,谢二侠孤身前往恐怕不妙!” “我曾将敝坞中一支旗花交于他,以备联络之用……”廉飞雄一听也是急了,赶紧说道,话还没完众人就不远处一声炸响,湖面上一支旗花升了起来。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叹幽居困子 众人正担心着谢无痕的下落呢,忽听不远处一声炸响,抬头看时就见一支旗花从湖面上升了起来,廉飞雄眼睛一亮,指着道:“那正是我坞中的旗花,谢二侠当在那里。” “好!”邢瑾此时也压住了情绪,抬头环视众人一眼吩咐道,“廉船主带几艘快船,和慕容兄一起去接应谢兄,然后在湖面上搜寻媗儿和宁儿的下落;巨鲸坞中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包船主、于管事带人与我一齐前去,先把源儿救出来;郎船主与薛贤弟带人去白龙坞解救一众人等,若有阻碍格杀勿论;童船主和萧贤弟招集其余人手稳固大寨,先将这些缴械之人押在一处。” “是!”众人一齐应下,各自安吩咐去办了。 别人暂且不管,先说廉飞雄和慕容云天一行,是带了七八条快船直往旗花升起处而去,等到了岛上只见到一地的尸首,几人俱是大吃一惊,仔观瞧却是“黄河四鬼”与“穿云手”姜汉林。再往里走没几步,大家伙儿才看见了邢姑娘虚弱得坐在地上,连抬头观望的力气都没有了,手里却还紧紧攥着那支已放完的旗花筒,在她左右两边各躺了一个人,此时一无动静,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慕容云天见了先自惊呼一声,闪身上前将姑娘扶住道:“媗儿,你怎么样了!” “大师父。”邢雨媗好容易看清眼前的人了,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努力转过头去看向左边躺着的人,张口道,“二师父,他……” 慕容云天闻言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安,连忙侧头去看,就见谢无痕果然躺在一旁,只是胸前和小腹各有一处伤口,此时血都流干了,人也一无了声息。 “二弟!”慕容云天见了悲呼一声,放开姑娘抢上前去,颤巍巍的伸手一探,果然没有了气息,不由得悲从中来,当时就放声痛哭。 这会儿廉飞雄也上得前来,扶着雨媗问道:“媗儿,伤的重吗?” “廉叔叔,”姑娘摇摇头,艰难得抬起手指指右边道,“我没事,您先看看萧大哥,他为我疗伤……”说着又要哭出来了。 廉飞雄点点头叫她莫急,先将人交给后面跟上来的卒众,自己来到萧少侠跟前,轻搭脉搏感觉还算平稳,再探鼻息也还顺畅,知道只是内力耗尽人晕过去了而已,不由得松了口气。转头再看向慕容云天,就见他已收住了悲声,伸手绰起谢二侠的尸体,踉踉跄跄站起身来。 廉船主见了赶忙上前扶了一把,安慰道:“慕容大侠,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慕容云天摇摇头,苦笑一声道:“还请上复邢寨主,就说在下已无心他顾,只要回山安顿二弟的后事,就不去寨中与他面辞了。” 廉飞雄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倒是旁边的邢姑娘又叫了一声:“大师父……” 慕容大侠回头看了姑娘一眼,嘴角上努力扯出一丝笑容问道:“媗儿,你二师父是谁下的手?” “是血魁!”姑娘低头垂泪,哽咽着道。 “好,好!”慕容大侠咬牙切齿,最后却化作一声长叹道,“媗儿,两位师父的一身本事已尽传于你,没了你二师父这个江湖也没了意思,大师父此回青云山,当是不会再覆江湖了。你要记住师父曾和你说过的,师门之仇自此就要落在你身上了。隋震已现其踪,胡昆却一直不知道在哪,再加之你二师父的仇,也要一并压给你了。如今为师心若死灰,再也无心去管这些了。”说着将人先放了下,从怀中掏出“龙鳞爪”交到她手上,接着道,“这对兵刃交给你,归云宗掌门的位子也就交到你手上了,以后师门这收徒的规矩,我看废了也罢!” 雨媗伸手接了过来,想劝又不知道当说些什么,最后又叫了一声:“大师父……”哭着点了点头。 慕容云天再次双手托起尸体,脚下一点纵上一条船去,将谢无痕安置妥贴,这才绰起一支篙来撑离岸边,口中悲啸一声道:“廿年霜雪去匆匆。岭南风。再难逢。戟折翼孤、含恨洞庭中。从此只留单影过,鲨已逝,雁何踪。”连吟两遍,不禁使岸上之人尽皆落泪,等抬头看时,只见那叶孤舟早化作一点墨痕,消失在了天水之间。 廉飞雄看着远方,也是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人将萧少侠抬上船去,转头看姑娘道:“先回去吧,寨子里已经没事。”姑娘点点头,让人搀着也上船去了。 这边的事情算是了了,那边邢寨主也带人登上了巨鲸坞。说是船坞,其实也是驻在湖中一座岛上,同样立着寨子,看规模不比锁龙寨小多少,只是地势远没君山岛上险峻。到此时这船坞中也是大门紧闭,上下防守严密,驶来的船刚靠上岸,眼尖的早就认出来了,留守的可都知道自己船主去干什么了,一时间坞里可就炸了锅了。赶等这一行人到了坞门前一箭之地停下脚步,于管事抢先一步对着里面喊道:“船主受人挑唆,身败主寨之前,寨主已经来了,里面的人还不速速开门!” 一句话喊的里面一片哗然,不大时候坞门顶上来一人,往下看了看颜色也时大变,盯着于彬喊道:“于管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彬看看上边道:“朱副船主,船主受奸人蒙敝,现已悔悟,在寨主面前俯首认错,如今我等是特来寻少船主的。” 朱副船主在上边听的是大皱眉头,沉思了一下道:“船主何在?” “这……”于彬一愣,看了邢瑾一眼,刚要开口编个谎,邢寨主已踏前一步仰面道:“朱询,你可认得我吗!” “寨……寨主……”朱询在上面哆哆嗦嗦的应了一声。 “你们船主在寨前幡然悔悟,已自裁谢罪了!” “什么!”朱询在上边惊得退得退下一步去,手指着下边道:“你胡说!” “我胡说什么!”邢寨主再跨前几步,伸手从怀中掏一物,暗运内力抛了上去喝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如今湖边四坞尽皆来援,你们船主都已认罪,‘巢湖二煞’也已授首,尔等还要守着个孤寨到何时!” 朱询伸手接过一看,竟然一块令牌,再仔细打量,却是他们坞中的“巨鲸令”,不由得一懔,知道就算下面几人话中有所隐瞒,自家船主之败是一定的了,再看看底下的包刚他也识得,如此四坞来援之话也不是假,心中只能暗叹一声“大势已去”!无精打采的挥了挥手,说了声:“都把兵刃放下吧,打开坞门,迎寨主进来吧。”话落还没往后走出两步,忽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底下邢寨主几人听了一惊,紧接着就见一人持着口染血的单刀抢上前来,指着下面骂道:“你们这是放屁,定是你们杀害了船主,又想兵不刃血的拿下船坞!哪有那种好事!兄弟们,给船主报仇!射死他们!”说着自己先弃刀绰弓,三箭连珠射了出去。 这三箭可大有学问,一箭直取邢寨主,一箭奔的是包船主,这两箭皆是无有大碍,却只有这第三箭最是阴毒,射的正是于管事。还好包刚号称“落林獍”,身手最是敏捷,拨开自己的一箭跟着一脚踹倒了于彬,保下他一条命来。 上面那人刚要张弓再射,不想背后忽然又抢上一人,也是手起刀落将他斩在坞门之上,就听这人喊道:“诸位,船主同室操戈,本属不义;妄生杀戮,又是不仁;少船主素来仁厚,他却不听忠谏而囚之,乃是不慈!如今连船主都已悔过,难道大家还要继续错下去吗!况且另外四坞已知此事,再行顽抗岂非死路一条!”一时间寨中议论声四起,不大时候坞门果然“嘎吱吱”大开,坞中劲卒皆弃了兵刃,跪倒在门前相迎。 邢瑾带人进得坞来,先让于彬去好生安顿大家,这才四顾道:“谁知道你们少船主被关在何处?” “寨主,小的知道。”刚才坞门上杀人的汉子上前躬身道。 邢瑾也顾不得跟他废话,只一摆手道:“速带我去!” “是。”那汉子再一躬身,回头领他和包刚两人直奔后面去了。 坞中三转两转,后面一个院子当是苏博凯平日起居之地,远远就见四名劲卒手持利刃守着一间偏室,那室前屋门紧闭,上面挂一把铜锁。此时那四人也已看见走来的邢寨主了,一时间脸色大变,想走却又不敢,只是立在那里两股战战。邢瑾上前看了房门一眼,再瞥向他们道:“你们少船主是在里面吗?” “是……是。”其中有个胆大的,这会儿哆哆嗦嗦回了一句。 “开门!”邢瑾一皱眉头喝道。 四人低着头对视了一眼,还是先前那人咽了口唾沫回答道:“禀……禀寨主,这锁的钥匙只在……只在我们船主处。” 邢寨闻言再一皱眉,包刚在旁边低喝一声:“废物!”当先跨前一步,手中三尖两刃枪手起刀落,已将那铜锁斩成两断。 众人推开屋门,就见里面甚是昏暗,竟是有人将四下里的帘子全都拉上了,只隐约瞧得正对门放了一张椅子,但是椅背冲外,椅上一人面里而坐,也看不清相貌。这时听见有人来了,他却连头也不曾回一下,只长叹一声道:“是父亲回来了吗?您去做的那不义之事可否成了?这次来是想劝孩儿去主寨,还是让我和你们一起逃走呢?”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四十五章 容身无处 几人来到坞中后院,四个劲卒守着一座挂锁的房子,里面关的正是苏广源苏少船主。等包刚斩落铜锁,大家伙儿推门去看,才见室中帘子紧拉,只一人背门而坐,闻声后头也不回的问了句:“是父亲回来了吗?您去做的那不义之事可否成了?这次来是想劝孩儿去主寨,还是让我和你们一起逃走呢?” 邢瑾在后面听了叹息一声,说道:“源儿,为师来接你出去了。” “师父!”坐着的人听了身子一震,猛然回过身来,力气之大连椅子都带倒了,抬头看看屋门口立着的众人,急急上前抢了两步,忽然又“扑通”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叩拜在地道,“师父……” 邢瑾见了赶忙上前搀扶,含泪叫了声:“源儿,”看看他的脸色道,“面色怎会如此难看。” “师父。”苏广源低下头,没有说话,后面有个守门的劲卒支支吾吾得道:“少船主已经好几天水米未进了。” “多嘴!”苏广源瞪了他一眼,邢寨主一皱眉头叱了声:“胡闹!”吩咐人道,“还不让人去备饭!”转身拉着人就要出去。 苏广源一把拽住师父的袖子,颤巍巍的问道:“师父,我父亲他……” “唉……”邢寨主叹了口气,把头又转了回来,看着他道,“你父亲也是受人挑唆,不应怪在他的头上,更是与你无干,以后这巨鲸坞还得靠你了。” “那我父亲,他……”苏广源仿佛感觉事情不妙,磕磕巴巴得再追问了一句。 “他……”邢瑾也把脸别过去了,深吸口气道,“他已在寨前悔悟,已……已伏剑……自刎了……” 苏广源听了好似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脚,一时间目光都是散的,只直愣愣得对着前方,许久之后才涌出一口血来,悲呼一声:“爹啊!”自己哭着拜伏于地。 这次邢瑾没急着去搀,只等他哭的差不多了,才扶起来道:“先莫哭了,吃点东西,随我去主寨吧。” 苏广源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师父,我吃不下,还是先随你去寨里吧。” 邢寨主最终点点头,叹了口气,吩咐于彬好生安抚坞中之人,这才带着他出门而去。苏广源也未叫别人,只带上了领路的汉子和守屋的劲卒。 再回到寨前地面上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苏博凯的尸身也被盛敛了起来,苏广源见了上前是扶棺痛哭,邢瑾几人看着也是叹息连连。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劲卒靠上前来对着邢寨主是耳语几句,邢瑾刹时间面现欢颜,急声问道:“在哪!” 来人道:“就在后寨,廉船主刚把大夫请来,一起陪着呢。” “走,走!”邢瑾再也顾不上别的了,拔腿就往寨里跑去。 一路风急火燎得冲到后寨,推开门一看,自已的女儿果在室中坐着,廉飞雄和萧长龄立在一边,床上躺着一人,此时一个大夫锁着眉头正在诊着脉。 见到邢寨主进来,雨媗眼睛已经红了,起身刚叫了一声“爹”,泪珠就止不住落了下来。 邢瑾上前拍了拍女儿肩膀,道了声:“好,平安回来就好。”目光已转向床榻。 廉飞雄见了前趋一步,轻声道:“寨主,是萧少侠。等我们见到时萧少侠已是内力耗尽晕了过去,此时经李大夫施针刚醒过来。可谢二侠……已经去了。” “什么!”邢瑾猛得扭过头去,瞪着他问道,“怎么回事!” 廉船主将上岛后的事情说了一遍,邢瑾再望向自己的女儿道:“媗儿,那岛上是怎么个情况!” 邢雨媗努力止下了眼泪,将前后种种详述了一遍,最后说道:“当时二师父去了,我也是晕了过去,等醒过来萧大哥就躺在我身边了。” “唉——”邢瑾仰天叹了口气,开口道,“谢兄,邢某对不起你啊!”说罢对着岭南方向深深一躬。 这时候床边的大夫也站起来身来,看看围上来的几人道:“几位,咱们外面说吧。” 等众人来到外间,李大夫才叹了口气道:“这位少侠伤的本也不重,只这是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加之又中了毒才至于此。这会儿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是开些药慢慢调养了。” “如此就好。”邢瑾也是长出了口气,对着大夫一抱拳道,“那就有劳李大夫去药房配药,若是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告知于我,也好派人采买。” 李大夫应了下来,再抬头打量打量邢寨主,皱皱眉头道:“看寨主的伤也不轻,可否也让在下看看。” 邢瑾笑着摇摇头道:“在下的伤暂且不急,还请李大夫先医治室中之人。” 李大夫点点头,背起药箱随着引路的小厮出去了。 这会儿又有人报了进来,说是薛船主和郎船主也从白龙坞回来了,邢瑾只好让女儿和长龄在此照顾,自己又迎了出去。 白龙坞中一切顺利,把守的卒众听说苏博凯身死,一哄也就散了,至此这场风波才算尘埃落定。阋墙之祸,本就没有赢家,到了晚间正厅当中摆下酒菜宴请四坞之人,大家也是吃的没滋没味的,草草就结束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邢瑾不过刚刚起来梳洗必了,就人报进来道:“寨主,苏少船主在前寨等候您。” “嗯?”邢瑾一愣,饭也不吃了,快步走了出去。 来到前寨就见苏广源一身穿白,躬身立在正厅门前,邢寨主赶忙上前几步,叫了声:“源儿。” 听到声音苏广源回过头来,只一夜时间,本来一个意气风发的苏少船主都险些让人认不出来了。此时就见他面色苍白,两颊深陷,眼眶上一圈乌青,双目却是血丝密布,背也弓了,腰也驼了,这会儿见了邢寨主是深深一揖,开口叫了一声:“师父。”那声音嘶哑的好像两块青石的磨盘在磨擦。 邢瑾看着他叹了口气,伸手搀起来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还没吃饭吧,里面坐吧。”回头吩咐人把饭准备到这里来,先自扶着他进去了。 厅中坐定了,饭没吃几口,邢寨主先是问道了:“你爹的事……办好了?” “嗯。”苏广源点点头道,“昨夜就在寨前火化了。” “嗯。”邢瑾也是点点头,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许久之后苏少船主才抬起头来道:“师父,我想离开。” “离开哪?”邢瑾一愣,问道。 “离开寨子。” “为什么?”邢寨主可真是愣了。 “师父。”苏广源看着他苦笑一声,“我还有什么脸面呆在寨中。” “源儿,你也别想多了。”邢瑾看看他,叹口气道,“你父亲的错,他已用命去偿了,这一切原也怪不到你身上来。而且你这一走,巨鲸坞以后由谁来管?我也只有你这一个徒弟,偌大个寨子你让我将来交给谁?” “师父!”苏少船主听着眼泪都是流下来了,从座位上起来“扑通”跪了下去,叩头道,“徒儿有负师父栽培之恩,可经此一事我也真没脸面再在寨中呆了。就算日后接手了巨鲸坞,又有谁人能够信服,更别说奢望寨主之尊了,万一不甚,连师父的威望都要倍受打击,此事是万万不可。只请师父放徒儿离去,自此隐姓江湖,也算保全了一份脸面吧。”说着呜呜的哭出声来。 “起来,起来。”邢瑾拭拭眼角,上前再把他扶了起来道,“那你此去要往何方?” 苏广源摇摇头道:“江湖之大,又怎会没有容身之处呢。” 邢寨主摇摇头,再叹口气道:“什么时候走?” “回去收拾些细软,徒儿这就想走。” “唉。”还是一声叹息,邢瑾扶着他的手道,“好吧,为师也不拦你,我就送送你吧。” 师徒两人相携着出了寨门,前面不远码头上早就备好了船只,寨中已有不少人听闻此事了,皆是聚在此处相送。苏广源见了眼眶又湿了,偷偷用袖口拭了拭,抢前几步先对着薛大可一揖到地道:“薛叔叔,家父一时糊涂犯此大错,更枉害了白龙坞十几条性命,小侄在此再向叔叔赔罪了。” “贤侄,唉……”薛船主上前一步将他搀了起来,叹气声道,“此事原也怪不得你,况且人死如灯灭,这些以后不提也罢。” 苏少船主再施一礼,又向另外四位船主抱拳道:“累得四位叔叔来此,小子也在这儿赔罪了!”四人尽是苦笑摇头。 最后才来到萧少侠身边,看看扶着他的邢姑娘,苦笑一声,抱拳道:“萧兄弟,愚兄今日只能说羡慕于你了。这么多年我对师妹之心其实也是明了,本来也曾有意一争,可如今是已再无颜提及此事了,以后只望两位琴瑟和鸣,相携到老了。” “师兄……”姑娘张口叫了一声,也不知道往下怎么说了。 萧宁却是上前深施一礼道:“小可上岛后曾听家父提及,当日村中全赖苏兄搭救,二老才得保全性命。本想伤愈之后登门拜谢,却是未得机会,今日只得在此谢过苏兄了!” 苏广源摇摇手,自嘲道:“那也是我与萧叔叔的缘法,兄弟切莫挂怀了。”说着再往前走就是码头了。 码头上一溜五名汉子正在船前等着,正是随他一起从巨鲸坞过来之人,其中一人抱着个白瓷坛子,看样子装的正是苏博凯的骨灰,苏广源看看他们,回头对着邢寨主道:“师父,此五人也不愿再回坞中受人白眼,请师父恩准其随徒儿一起浪迹江湖。” 邢瑾叹息一声,点了点头,最后道:“源儿,不管到哪儿,你仍是锁龙寨之人,仍是我邢瑾的弟子,若有不如意,尽管回来。” “谢师父。”苏广源含泪最后深深一礼,转头招呼五人上船,扬帆远去,众人直到看不见船的影子了,才俱摇着头返回寨去。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四十六章 字称明远 送走了苏广源,巨鲸坞一时间可是群龙无首,邢瑾只得暂派人手和于彬一起打理。次日一早,其余四坞的船主也各回了本寨,主寨中也只有薛大可父子留下养伤,邢寨主心情大好,在正厅设家宴邀请众人,邢、薛、萧三家尽皆在座。等酒过三巡了,邢瑾轻咳一声从近从手上拿过一个木盒笑道:“宁儿,你此来却也受了好大风险,还好如今事都过去了。来,我这里有一物,今日就交与你吧。” 萧宁是一头雾水,看了自己父亲一眼,见他没有阻止,于是起身拜谢接了过来放在旁边。邢寨主看着再一笑,示意他打开看看。少侠这才轻轻的揭开盒盖,就见里面放着一本册子,面上书的是三个字《泣血集》!书页上几处暗红,好像真有人将血吐在过上面似的。 见了此书少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旁边的长龄却是脸色大变,豁得站了起来,看着邢寨主道:“寨主,此事不可!” 邢瑾微微一笑,伸手压了压示意他坐下,问道:“萧贤弟,你说这个我不给宁儿,还能给谁啊?” “这……”长龄也一时无语了。 邢瑾在上首叹了口气,也是端起杯来饮了一口道:“此物最初我确是打算交给源儿的,可谁知……唉!造化弄人吧!如今我这身边的还能给谁?善儿?恐怕他也打理不了这个寨子。” 薛大可好像早知道是怎么回事,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最终苦笑一声摇摇头。 “那寨主何不交给媗儿?”长龄言道。 “呵呵。”邢瑾看着他笑了,说道,“给媗儿和给宁儿还有什么不一样吗?” 长龄一愣,也是尴尬的笑了,却还是又加了一句:“寨主再从这十二坞中挑选俊杰也无不可啊。” “呵。”邢瑾还是苦笑一声,端着杯道:“外人都看着锁龙寨一寨十二坞风光异常,可你萧贤弟也在寨中这么多年了,曾见过几个可堪造就的年轻人吗?” “这……”萧长龄尴尬的一笑,讪讪得道,“也是寨主要求高了些。” 邢寨主挥了挥袖子,端着杯子道:“如今看来,真还未有比宁儿更合适者。就以他现在的功夫,在江湖中独当一面都足矣,日后若再参照这集子上所载,比过那岳长海去也不过指日之间罢了,到时本寨在中原武林……”说着已自哈哈大笑。 薛大可和萧长龄都知道他这些年来的心结所在,在旁边也是苦笑一声。 萧宁看他们说的热闹,自己在一旁听的是云里雾里一般,不由得看看众人,是满脸的疑惑。邢瑾看出了他的不解,微微一笑解释道:“宁儿,不知你可否听说过,这锁龙寨在君山立寨本于五代乱世。初代耿寨主为保洞庭安定,集合一众渔夫豪强立了此寨。可耿寨主的武艺并不算高明,四下求艺也不过勉强是一流之境罢了,如此一连三代在江湖上也无甚名声。直至三代寨主姓耿单讳一个忠字,不忿于寨子如此庸碌,壮年之时将寨中事交给了自己的徒弟打理,他则浪迹江湖寻师访友,遍学武艺。十五年后再回寨内,已是一等一的身手了。可其唯怨自己所学太杂,回来后也未重掌水寨,只将自己与同来的三位好友一起关在后寨之中,全心探讨武学了,如此又是十年。这十年中,另外三人陆续去世,等耿寨主将诸般武艺融会贯通,才写下了这本集子。书成之日,他本人也是心力耗竭,油尽灯枯,最后吐血于书页之上,撒手西去,后世晚辈为念及此事,给此书名曰《泣血集》。” 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呷了口酒才接着道:“耿忠寨主为了寨中武学,终生未娶,自此后寨中耿姓绝迹,寨主之位不再为一家所掌,可也是立下了规矩,这《泣血集》只可传于历任寨主,不可落入他人之手,子女徒弟皆不可碰触,而且每任寨主在武艺上若有所得,尽需增补于此集当中,若要传授其中武艺,也只可身教口授,不可使他人照书修习。更明令限制,非下任寨主继承之人,不能得传两门以上之功法。” 听到这里萧宁算是明白邢寨主的意思了,这竟然是想把整个寨子交到他手里呀!急忙间站起身形,惶恐得一躬到地道:“寨主这是何意,小可实在难当重任……” “哎——”邢瑾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起身亲自将他扶起来道,“如今的锁龙寨表面风光,可到了这小一辈中,真能在江湖中拿的出手的,媗儿算半个,善儿算半个,以前源儿算一个,其余不说碌碌,但也无有顶尖之辈。寨上这块金字招牌,还尽是我等这些人撑着。到现在源儿离岛,我已听你父亲提及,你与媗儿之事也算有了眉目,那以后这寨主的位子你不接还让谁接?” “寨主……”萧宁抱拳刚要再开口,邢瑾反是先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怎么,还是叫寨主?” “邢……伯伯。”萧宁脸上一红,看了旁边坐的邢姑娘一眼,尴尬的叫声。 “哈哈哈哈。”邢寨主畅快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坐回去接着道,“关于你和媗儿的事,我也知道你从中的为难,要不是媗儿胡闹,当初刚得着你消息就想将此事挑明了。王家那丫头也是个好姑娘,我也不是让你负她。本来在武林大会上,我是先将这事托付给了骆门主,让他从中撮合,要是没有寨子里这档子事,是想着年后再去趟太原,找王威商量商量此事。可到如今,也不必再等过年了,赶等着此处的事安顿差不多了,我就起程上太原去,就算跪下求也得把这事给圆满了。” “邢伯伯……” “爹!” 萧宁和雨媗都叫了一声,眼圈都是红了。 萧长龄叹了口气,也是站起身来一揖道:“为着小儿之事,着实让寨主为难了。” 邢瑾笑着压了压手,让他也坐下道:“如此贤婿,让谁家不是去抢,我为女儿之事上趟太原,也不算丢了什么面子。”一句话说的萧宁和雨媗脸都红了。 再饮罢了杯中的酒,邢寨主看看少侠笑道:“此间事如今也算了了,我知道月丫头还在外面,你也是坐不住了,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萧少侠端着杯子的手一顿,知道自己的心思已让人给看穿了,不由得看了邢姑娘一眼,略作犹豫道:“我想……明日就出岛去。” “嗯。”邢瑾对他的打算好像也不奇怪,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雨媗姑娘却有几分着急了,看着他道:“不行,萧大哥,你这身上连毒加伤的,万一出岛……” “媗儿。”邢瑾叫了一声打断了女儿的话,眼光看过去说道,“月丫头一时负气出走已有数日,不找到她你萧大哥焉能安下心来疗伤,你就莫要拦他了。如若放心不下,你也跟去就是。” 雨媗听了思虑半晌,最终却是摇摇头道:“我还是不去了。” 萧宁看着她一笑,再把目光转向自己的父亲道:“爹,我明天就先出岛了。” “嗯。”长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眉头紧蹙了好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道,“宁儿,过来,跪下!” 萧宁闻言一愣,四下里的人也尽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等少侠真个走到案前跪了下来,就听父亲道:“宁儿,依古礼需二十冠顶加字,这本是年后之事。可既已入江湖,也讲不得那些繁文缛节了。明日你这一走,加冠之礼也不一定能给你举行,今天就当着你邢伯伯和薛伯伯的面,为父将表字加之于你吧。” 一时室中之人鸦雀无声,萧宁跪在案前满面肃容,俯身叩首道:“请父亲大人赐字。” 长龄轻咳一声,目光紧盯着儿子道:“幼时我与你名之为‘宁’,乃是出自刘安所书《淮南子》中‘非澹薄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之句。本想让你修身养德,立志求学,他日可身居庙堂,济世安民。但造化弄人,今日你既已踏上江湖,亦不可忘却为父给你取名之意,当除恶行善,护国卫家。” “是!谨遵父亲大人教诲。”萧宁再叩了一个头道。 长龄点点头,接着道:“名既出于此,字亦出于此吧,今日我给你取字‘明远’,盼你日后遇事灵台清明,行道志存高远!” “谢父亲!”萧宁听得热泪盈眶,再叩首道。 “好,好!”长龄也含着泪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叹息道,“你母亲知道你今日,在天之灵也可是瞑目了。”说着拭了拭眼角。 邢瑾见气氛有些悲切,忙端酒起身打了个哈哈道:“好,好!今日萧兄弟赐字,宁儿成年,此等喜事,当浮一大白!”说着举杯共邀众人,道了个请字。 一时间室中又是热烈了起来,众人觥筹交错直到夜深,才醉醺醺的各自回转房中。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聚在码头上为萧宁送行,长龄上前拍拍儿子道:“本想着让你寻到月儿就带回来,可为父也知道,你还要去为你余伯伯报仇,也就不强求你了。但是行道江湖,千万不可狂悖,小心作事。” “是。”萧宁躬身应下。 邢瑾也上前拍拍他,笑道:“贤侄,身上的伤还未愈,此去可不是逞强的时候,见了神音教的人还需躲着些才是。”说着从身后的人手中接过一领纯白的狐裘道,“若往北走,天也渐寒了,这件衣服你去带给月丫头,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少侠接过衣服一看,就见上面根根毫毛晶莹剔透,无有一丝杂色,当真是千金难求,刚要出声推辞,后面薛船主看的明白,咧嘴笑道:“宁小子,没必要为你岳父省这钱,锁龙寨中富过龙宫,他不差这点。” 萧宁尴尬的笑了笑,俯身拜谢。最后众人都远远的离开,只留了雨媗姑娘在眼前。姑娘红着脸走上前去,将一支湘妃竹的洞萧递过去,再给他理理衣襟道:“萧大哥,此去你尽管放心,萧叔叔处有我照顾,可你务必要寻到楚月妹妹。若得她应允,我自是在洞庭等你们;若她不允,我亦当在君山上祝福你们。”说罢掩面转身,发足狂奔而去。 萧少侠一手握着竹萧,一手揽着狐裘,看着远去的背影,再感受着那尚揣在怀中,而今才觉得沉甸甸的锦囊,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这正应了: 千般情意,报与君知。 泣泪时、心随卿转,笑颜处、尽道相思。 看风停,只见堤边,杨柳枯枝。 弄舟再起涟漪,倩影分离。 叹息中、烟轻雾淡,朦胧复、还望归期。 自今日,竹泪萧音,相伴征衣。 ——两同心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九回 引驾行·天医续命 第二百四十七章佳人哪处 洞庭湖上烟波平静,一叶扁舟直冲晨雾,萧少侠倒背了双手立在船头,此上君山不过五七日时光,却如历尽生死苍桑,比之三五年还要精彩些,此刻再回初到时的渔,几有些两世为人之感。简陋的码头上,撑船的劲卒躬身作别,萧宁一个人寻着寄马的渔家而去。此时未近晌午,年轻力壮的都下湖去了,只留些老弱之人在门口织补晒网。 等少侠远远看到那户人家了,还没出声招呼,那老者抬起头来,二人只望了个对脸儿。就这一下,竟吓得老人啊呀一声,自己身子一歪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再爬起来时已自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口中颤声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萧宁一愣,连忙上前搀扶道:“老人家这是何意!” 老者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眼望少侠道:“听小儿说,好汉上岛就与邢寨主一干人动上手了。前两天那位姑娘更是剑架着小儿脖子回到岸上,我只当二位是来君山上寻仇的。” 萧宁听了苦笑一声,道:“老丈多虑了,以锁龙寨之势,就在下区区二人前来寻仇,又焉能有命回来?只是敢问老人家一句,与我同来的那位姑娘,如今乃在何处?” 老者仔细打量打量他,知道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心中还有些犹疑,略作思考道:“那姑娘回来似是极为伤心,只迟疑了两日,就取了马往北去了。” “嗯。”萧宁点点头,暗道楚月定是往青石家中去了,当下掏出一块银钱递上去道,“老伯,不知小可的马还在否,在下此间事了,也是急着赶路。” “在,在!”老者收了银子连连点头,急步去后面把马牵了出来,少侠衽蹬扳鞍,在马上道了声谢,也扬鞭投北而去。 洞庭湖找到了父亲,可也确定了母亲已逝;情知了自己与锁龙寨是友非敌,却又负伤不轻;莫名其妙的惹下一笔情债,定下一段婚约,但到如今天大地大,又不知月妹妹身在何方,萧少侠细算起来,还真不知道这一行是得是失,唯有苦笑一声,紧了紧身上身裘袄,打马直奔青石县方向而去。 坐骑刚出村子,还未上得官道,忽听旁边有人高呼自己姓名,萧宁赶紧勒住缰绳扭头去看,就见一处陈旧的茶棚处,竟然是骆青当门而立,起手招呼。 萧少侠一愣,赶紧拨回马头带上前去,翻身落鞍道:“骆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骆青上前握住他的胳膊,带到屋里坐下,苦笑道:“还不是为了你的事。回到门中父亲醒来,听我说了老师太之事和侯庄主的消息,一时间大惊失色,忙与我尽言邢寨主在大会上托付之事,只因自身伤重出不得门,这才让我星夜赶来洞庭,防止你和王师妹冲动之下做错了事情。”说到这儿摇摇头,接着道,“没想到我赶到之后,遍寻船只竟无一人能载我上君山岛。打听到湖边的几个船坞,也个个闭门锁户,如临大敌一般。后来徘徊之时在村中遇到了王师妹……” “月妹妹在哪儿!”听到楚月,萧宁一时急了,打断他的话问道。 骆青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笑道:“我也是在这里偶遇王师妹,当日里也是把她叫到这座茶棚中,我与她讲明了邢家与你之事,她亦把你们上岛后的事情和和我说了,事后她只说想静一静,暂时不欲见你,就独自去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到如今才出得湖来,后面我想去找你,也无论如何上不了君山。” 萧宁听了苦笑一声,将这几天岛上发生的事详说与他听了。骆青听得是大吃一惊,当时是愣在了那里,良久之后才略略缓过神来道:“竟有此等之事,那贤弟这几日在岛上岂非九死一生!” “差不多吧。”萧少侠自嘲的一笑,“如今这事总算过去了,洞庭湖中一切安稳下来,我这才得出岛寻找月妹妹。” “唉!”骆青深深叹了口气,将杯中的粗茶一饮而尽,言道,“此事过几日传出,定当轰动整个江湖,也难怪这几天我登岛不得。既如此,那贤弟而今又有何打算?” 萧宁盯着手中的茶杯半晌,最终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不知道。” “确也是难为你了。”骆青看他一阵,还是抬起手来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一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边是父母之命,生死共渡,任谁也是难作取舍。可如今君山上这位既然放的下身段,王师叔那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就算师妹想难为难为你和那位邢大小姐,以她的天性也狠不下那个心来。” “嗯。”萧宁尴尬的应了声,抬头看看骆少侠道,“骆师兄,如今月妹妹能在何处?” “不知道。”骆青摇摇头道,“她走时我也问了,可是没问出来。我想近的可能回青石县了,远的就得是去太原了。” “好!”萧宁放下茶杯站起身来道,“师兄是要回山吗,咱俩还能共行一程。” 骆青也站了起来摇摇头笑道:“不了,你先去吧。既已到此,我还想上岛拜见下邢寨主,家父还有些话让我带过来,顺便听听前辈教诲也许有所裨益。” “那好。”萧宁对着他深深一揖道,“小弟就此别过兄长。” “去吧,赶上去了好好说说,等师妹那小性子去了,一切也都好说。”骆少侠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 两人就在这茶馆门前作别,不说骆少侠上了君山如何,单就说萧宁扬鞭纵马一路北去,不几日间青石县的城门已是在望了。带马来到城中,寻着路到得王宅,少侠上前拍开大门,下人都是识得,将其请入正厅,不大时老管家前来相见,萧宁问起姑娘行踪,老管家只说自去了之后一直未见归来。 这下萧少侠可是急了,连老管家留下吃饭都顾不得了,出府上马又直出城外。 出来时心急火燎,可这直到城外了,看着这四野茫茫,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到何处了。就这样脑中想着,信马由缰的走着,不知不觉的竟又踏上了回三门村的道路,等他反应过来前边清水河已是遥遥在望。 到了这里萧少侠勒住了马,望着前边叹了口气。此时河还是那条河,桥还是那座桥,只是桥旁的茶棚早就塌了,当日的孩童也长成了如今的少年。若真的说被谁领入了江湖,他所想的并不是王威和余方舟,更多的还是那个至今都令他分不清假面和真容的崔奇。 在这里徘徊良久,萧宁还是叹了口气,打马直往前去。没想到这次还没等他踏上桥去,路中间忽然一道绊马索绷了起来,这索起的突然,况且萧少侠的马速又是刚刚提起来,根本就来不急躲闪,只见他胯下这匹北地良驹前蹄一软,紧跟着人往前倾,一个跟头栽了下来。 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萧宁半空中已是拔刀出鞘,就地一个骨碌站起身来。可就在这立足未稳之时,桥栏两边一声呐喊,四条汉子黑衣黑裤,黑色的面巾,从桥底下翻了上来,“哗啦啦”声响中两条铁链在空中被扯得笔直,接着四人脚下生风转了个圈,眨眼间已将他上身连带双臂一起缠了个结实。也就在这会儿,不待其再有应对,桥下再次翻上两人,每人手中一口钢刀直刺过来。 此时根本容不得他多作考虑,只是脚下生根不让铁链将他拽倒,跟着虎躯猛晃带得四人拿桩不稳,就趁这一瞬间,脚下“风起云涌”、“风卷残云”、“风急雨骤”连环三式正中上前的两人胸口,赶等这俩吐血跌出去了,自己再次稳下桩步,这才仔细打量打量几人,恨声道:“‘阴阳宗’!没想到尔等这生意都做到江北来了!” 四个人冷哼一声并未答话,只见手中铁链连拽几次都未能憾动少侠的桩功,于是改拉为勒,一时间四下里的链子绷得笔直,不断往里收紧。 少侠这厢里运功相抗,脑中急想办法,忽然就感觉脑后金风乍起,匆忙忙间偏头往一侧急让,就见一道黑光擦着自已耳边刺了过去,眼角余光瞥处见得乃是一支熟悉的短枪,不由得心中一懔,口中道:“血魁!你又来了,难道在洞庭湖吃得亏还不够吗!” “哼!”身后的血魁也不答说,不等短枪收回来,袖中软枪也在暗中探了出来。这一枪悄无声息,萧少侠无法转身又怎能知道,赶等查觉不对却让这枪正扎在了大腿上。只这一记,萧宁的桩步是怎么也稳不下来了,让那铁链带的踉踉跄跄跌出好几步去。恰在这时,血魁的短枪也未曾收回,只是横枪杆拍了过去。 这一下可是正在时候,萧少侠哪还有精力躲闪,让他正拍在耳门之上,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跟着背后再中一脚,人已是跌坐在地。 到这时铁链虽还未松,血魁却是暂时停下了手,在他背后如夜枭般笑道:“萧宁,萧少侠,你也有今日!哈哈哈哈,终究还是落到我手里了!” “血魁!”萧宁连喘几口粗气,将已涌到嗓子眼的血腥味又硬给咽了下去,强提精神道,“你可敢与我正面一战!就算到了如今你都不敢站到我面前来,只能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躲着,也不怕丢尽了你阴阳宗的脸面!” “萧宁,你也不必激我!我知你在洞庭受伤不轻,平日里我承认功夫不如你,还真不敢行此险招,可那又怎样,最后你还不是得死在我的手里!你不是一直在为余方舟报仇吗?今天我发发慈悲,这就送你去见他,也省得你日日想念!”说着手中的枪可就提起来了,直指少侠的背心。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四十八章 仇踪妒意魂将断 只几句话间,血魁生怕其中再生变故,更不欲与少侠多言,手中枪已是提了起来,直指萧宁的背心。就在这时,忽然间就听远远的马挂銮铃声响,紧接着就有话语随着风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薛船主,你说是这儿吗?” “不得这儿还能是哪?咱们这一路追到青石县,王家的人说他连饭没吃一口就出来了。这左近的,也只可能是回三门村祭奠他母亲了。” “好,那咱们紧赶几步!” 听这声音血魁身形一顿,喃喃得道了句:“郎言亭,薛大可!他俩怎么来了!”猛回头去看,虽然还没见到人影,可马蹄声却是真的渐行渐近了。 就在他这一犹疑间,猛听那边萧少侠低吼一声,右手小臂在不可思议的角度一弯,手中龙雀刀竟搭在了一条铁链上,再听“哗啦”一声,这条铁链已被他斩作两断。解开一道束缚,萧宁强忍疼痛一跃而起,脚下打了个旋带得另两人踉跄几步,手中刀再扬将这一根也给斩断。到这时血魁听到声响再把头回了过来,就见少侠已挣断枷锁,跟着左手一扬两支钢镖打出,先将两个蒙面人打落桥下,自己则横刀对着血魁。 血魁一惊,退后一步打量打量他道:“忘了你会‘通臂拳’了,这手臂竟能如此随意折弯!” 萧少侠不曾答话,只是圆睁双目向前跨了一步,后面的马蹄声也越发近了。到这时血魁两边瞧瞧,权衡利弊下猛一咬牙道了声:“撤!”自己当先顿足而起,向远处而去。 等四下里的人都散了,萧宁这才突然间一口血涌了出来,自己是“扑通”一声坐在了桥面上,道上的马蹄声也神奇的消失了。 喘气了良久,好容易拄着刀站起身来,抬袖子拭去了嘴角的血迹,少侠苦笑一声喃喃的道:“好一个‘咒梵心唱’!焦前辈,小子在这里承您的情了!”话音未落左右望望,心道此番也是破绽极多,根本经不起推敲,等到血魁反应过来回头来寻,自己才是真的在劫难逃了。当下挽住缰绳跨上坐骑,打马赶紧远去了。 此一番来伤势加重,他更是受不得颠簸,个多时辰也只不过行出二十余里去,眼看再有十余里就到三门村了,背后马蹄声忽然又响了起来。不等萧少侠回头查看,当先一骑一跃而过,马上的人见了他忽然急勒缰绳,横带了马匹拦住去路,抬手戟指过来道:“姓萧的,你给我站住!” “欧……欧少侠。”此时的萧宁伤势极重,抬起头来也不过勉强分清人影,强咬着牙抱抱拳道,“阁下此来何事?” 来人正是纯阳宫“玉矶子”欧圣,到这时候就听他指着少侠骂道:“姓萧的,你是何等狼心狗肺之辈!枉自楚月姑娘对你真情一片,你竟然还要去拈花惹草!今日既然赶上来了,我定要替她讨个公道!”话说着,肋下的宝剑可就抻出来了。 萧宁强打精神看看他,苦笑一声道:“欧兄骂的好!听兄台的话当是知道我月妹妹乃在何处,还望告知。” “呸!”欧圣向着他啐了一口,再骂一句,“果然是不要脸!想问王姑娘下落,先赢了我手中长剑再说!”话音方落已是一剑刺了过去。 都到这会儿了,萧少侠哪还有还手之力了,只在马上一侧身子将这一剑让了过去。眼一剑不中,欧圣回剑身抺他脖颈,萧宁再次缩颈藏头勉强躲了开来。等这剑再收了回来,欧少侠左手食指伸出,紧跟着一式“寒枝惊鹊”点了过去。这时候的萧宁早已力竭,加之腿上枪伤崩发,哪里还有力气再躲,只把身子偏了一偏让开心口要害,却还是一指让他点在了当胸。 这一指更引发了内腑旧伤,萧少侠是连马都坐不稳了,口吐鲜血跌了下来。欧圣正在怒气未消之时,也没考虑其中有何不妥,只是一跃下了座骑,长剑抵在他肩头道:“姓萧的,你平日里的威风呢!今天在这里装的什么可怜!” 萧宁摇摇头,苦笑一声道:“这次惹得月妹妹不高兴,确是萧某之过。只望欧兄告知她在何处,在下也好前去请罪。” “请罪?你请的什么罪!我告诉你,王姑娘她现在最不愿意见的就是你!”说话间钢牙紧咬,手上也不知不觉的加上劲了,剑尖已是刺破衣衫入得肉中,血更是流下来了。 眼看再用力下去这肩头都要让他刺个对穿了,道上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远远的就听有人喊上了:“姓欧的,你给我住手!哪个要你多管闲事!” 话说着马可到近前了,就见上面的人脚一踹蹬,跟着飞身而起,半空中宝剑出匣,一式“龙腾千里”直指欧圣咽喉。 欧少侠退下两步,横剑拨开来势,面色复杂的看着来人道:“就算到如今了,你还要护着他吗!” 这人落下身形,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急步上前将萧宁揽入怀中,带着哭腔道:“宁哥哥,宁哥哥,你怎么了?怎么了!” “月妹妹……”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几日未见的楚月姑娘,萧宁这会儿就算迷迷糊糊也瞧得清楚,不由得咧开嘴笑了,可笑声还没发出来又是一阵急咳,血跟着涌了出来。 楚月见了眼泪更是下来了,猛然抬头瞪着欧圣,怒叱道:“你竟然把我宁哥哥伤成这样!你是找死!”说着又把地上的宝剑攥了起来,大有一副就要拼命的架势。 “月妹妹!”萧宁见了强提精神握住了她的手腕,摇摇头道,“不管他的事!血魁带人就在附近,先快离开这儿!” “嗯。”姑娘顺从的点点头,抬手抹了把眼泪,细心的包扎了伤口,这才扶着他上了坐骑,两人离了这条小路,扑奔官道而去,自始至终姑娘没再多看欧圣一眼。看着两人相扶离去的背影,欧少侠仰天叹了口气,一脸莫落的牵过坐骑,向着与之相反的方向去了。 再说萧宁与楚月,沿着叉路走出七八里去,终于奔上了一条官道,到了这时少侠是怎么也坚持不住了,在马上再摇了两摇,一头栽了下来。楚月见了飞身上前,在半空中就将他一把接住,扶到路边一棵树旁坐下,一时急的直流眼泪,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萧宁见了强打精神,抬手拍了拍她的柔荑强笑道:“月妹妹,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 姑娘抹了抹脸,说起来才知道,原来自洞庭湖上出来后,她取了马匹又在村中逗留了两日,一直在想着是不是重新回去一趟听听萧家父子的解释,可最终还是气不过去,这才打马出村。刚到村口,恰巧又遇上了寻过来的骆青,茶馆之中一番畅谈本也让她释然了几分,可又怨怼起少侠时至今日也未出岛寻她,于是拒绝了骆青一起再上君山岛的提议,独自一人离去。可这下人是走了,心却是留在了洞庭,一路上只如丢了魂一般,信马由缰的也不知道要上何方。也是巧了,没走出多远正碰上了来到江湖中散心的欧圣。 欧圣见了楚月,那是大喜过忘,又见萧宁不在,姑娘心气也不高,几番探寻之下知道了前因后果,心中实是替她鸣这份不平,更是一路上殷勤相随,前后照顾的无微不至。到了这时楚月心中的烦闷也是排解的差不多了,反而是愈发思念萧宁了,可真要让她再去洞庭,又实是拉不下这张脸来。来回寻思之下,暗道少侠若出了洞庭寻她不见,定是会到青石县去,这才打马直奔青石家中而去,这一路上欧少侠仍是紧紧相随。 可是不巧,楚月这几天魂不守舍的一耽搁,反倒是让一路心急火燎的萧宁赶在了前面,两人到这青石王家相隔了也就有半日时光。等姑娘听说萧少侠刚刚来过,饭没吃一口又就去了,也急急上马追出城去,心知他也没别处可去,定是回村中祭奠母亲了。 可她这般心境却是让欧圣全看在眼里,当下里欧少侠是妒心发作,打听明白去三门村的路线先于姑娘纵马前驰。只想早见萧宁一步,虽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哪怕言语上羞辱他一番也是好的,若是能让其羞惭而去,岂不更遂了自己的心愿,这才有了后面的许多事情的发生。 说完这些姑娘看看萧宁,哭着问道:“宁哥哥,你是怎么成了这般?难道真是让那欧圣伤的吗?” 萧宁笑着摇摇头,强打精神将君山岛上几日来的惊心动魄尽讲给她听了,一直说至刚才血魁在清水河桥上偷袭之事,最后才道:“其实这一切也怪不得欧少侠,我从洞庭湖出来的时候就是伤毒未愈,加之与血魁这一拼命,伤势早就压不住了。欧圣此举,只不过引发了那强压下去的旧伤而已。” “宁哥哥……”楚月听了只是哭,揽着他问道,“可如今又怎生是好!” 萧宁到这会儿其实也感觉有几分撑不住了,迷迷糊糊握着她的手道:“月妹妹,对不起,这次我可能真要撑不住了。若我去了,你就把我埋在我娘的身边。你不愿意去,就让骆师兄上君山上给我爹带个信,就说宁儿不孝,以后不能伺候在他老人家左右了。你也不要伤心,早些忘了我这个忘恩负义……”说到这手上一松,人已晕了过去。 这一下可把姑娘吓了个半死,伸手一探尚有几分游丝般的气息,可人已是怎么也叫不醒了,只得坐在路边嚎啕大哭,一面哭着一面责骂自己,当日里不该耍那性子,若是君山上她能在场添一份助力,定然不至于此。这边正哭着呢,那边道上忽然有嘈杂的人马声响起,好像是一支不小的队伍行了过来。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四十九章 善心留报今日 萧宁一句话没说完已自晕了过去,楚月只探他鼻息觉得是若有若无,可心中一时也真想不出救治之法,只是揽着人坐在路边直哭。就在这时,远处人马声音嘈杂,好像是一支不小的队伍行了过来,这话语声也就传来了:“帮主你说,这一道儿路虽说远些,可还算太平,银子也没少拿,总的来说不算亏吧。” “行了,知道兄弟们能干,等这次回去,把银子分了也让你们好好歇几天。”回话的是个女声,看样就是刚才称呼的帮主了。 话说着一行人可到眼前了,就见这帮人个个持刀挎剑,打头的一男一女骑着马,后面二三十人俱是身着黑衣,腰上红色丝绦,在步下跟随着,最后是一辆键牛拉的平板车,上面好些麻绳稻草,好像刚刚拉过什么货物。到了近前,前面马上的男人听到哭声回头观瞧,忽然“咦”了一声,一把勒住缰绳说了句:“帮主稍待。” 甩蹬离鞍下了坐骑,几步来到近前,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才惊讶的问道:“这不是王姑娘吗!这……这……萧少侠这是怎么了?” 楚月闻言止住哭声,抬起头看看来人,模模糊糊还有些印象,张口道:“阁下是,吴……” “在下吴亮啊,当日承蒙过少侠与姑娘搭救的。” 再看看来人,王姑娘总算是认出来了,正是当年在去光州时所遇的“青衣帮”副帮主“分光剑”吴亮。 这个时候,那女子也下马走了过来,吴亮见了赶忙抱拳道:“帮主,是王楚月姑娘和萧宁少侠,前次承他二位援手,才保得路大人那趟没出差错,属下事后曾上报过的。” 再对楚月道:“王姑娘,这位就是本帮蔡青衣蔡帮主。” “乘雨剑”蔡青衣,在中原道上也算是女中豪杰,楚月姑娘亦有耳闻,当下抹了抹眼泪道:“小女子见过蔡帮主,有伤者在侧,恕我不能施礼了。” 蔡青衣也不三十余岁,这会儿上前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多礼,萧少侠这是受得什么伤?可方便让在下一看?” 楚月也是病急乱投医,想都没想就连连点头,等蔡帮主的手搭上萧宁的脉门了,吴亮见她还是一脸担忧,不由得笑了一笑,宽慰道:“姑娘莫要担心,我们帮主家学渊源,上一辈可是师出天医门的,想这等小灾小病的,那定是药到病除了。” 楚月听了这才略略放下了几分忧虑,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蔡帮主。她的眉头散开了,蔡青衣的秀眉却是渐渐的皱了起来,良久之后松开手叹了口气,摇头道:“好重的伤啊!萧少侠短短的数日间到底历经几番恶战?这身上竟是新伤压着旧伤!更加之早先中过剧毒未能尽清,今次又让伤势冲犯了。” “那帮主可否能救?”吴亮听出事有不妙,赶紧问了一句。 蔡青衣看了双目紧闭的少侠一眼,再次摇了摇头,说道:“他先前的几重旧伤本已让人给压了下去,只要静心调养个把月当无大碍了。那毒也是已被逼出去大半了,也已是无有大事。可此番新伤又来,将这两者尽皆引出,更入膏肓之间,我是束手无策了。” “那……萧少侠他……”楚月听了这话,心已凉到了谷底,吴亮也是脸上变色,说话都带了几分结巴了。 “此时若在天医门中,或许有救。”蔡帮主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楚月听到又升起了几分希望,抬头看向她,却听其接着道,“可此去沂州两三千里,快马不停也得将近一月,他又怎能坚持的住。除非……”抬起头来四下打量了一眼,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这句话姑娘听的明白,忙接了一句:“蔡帮主,除非怎样?” “除非……”蔡青衣低头看了姑娘一眼,叹息道,“除非有天材地宝吊住他的性命,再有人日日为他推宫过血,也许能多坚持些时日。” “有,有!”王姑娘闻言大喜过望,抹了把泪水说道,“五百年的老参,可还能用?” “五百年的老参!”蔡帮主听了也是一惊,猛然转过头去道,“此乃神物,当然够用!两位莫非有此物?” 楚月听了将萧宁轻轻放下,去他马鞍袋中翻出一只锦盒递向蔡帮主。 蔡青衣上前小心的接了过来,打开来只闻药香扑鼻,细看时一株老参根须俱全,一眼之下就知非是凡物。蔡帮主登时大喜,连连点头道:“果然,果然!够用,够用!有了此物就他必有救了!” 说着拔出小刀小心得切下一片,撬开少侠的牙关将其含入嘴中,这才再对着楚月道:“我观姑娘内息不浅,正好在下这里有一套推宫过血的手法,姑娘可仔细体会,每日以此法为其推拿,月余之内当保其无虞。” 楚月点点头,定睛仔细观瞧,加之蔡青衣一面推拿,一面讲解细致,不大时候也是尽皆习会。果然,这一番下来,少侠的脸色的确好了几分,气息也加重了不少。到了这时蔡帮主才拍拍手站起来道:“每日推拿过后,他当会清醒小半个时辰,此时勿要让他枉费心神,多作言语。间或可稍稍喂些粥食,但这参片需每日一片让其含于口中,不可稍有断绝!” 楚月用力点点头,就见蔡青衣再将那牛车招过来道:“萧少侠受不得颠簸,这架牛车姑娘先与他乘着。可牛车太慢,等到前面还需换辆马车才能快些。越往北天也渐寒了,此刻他是万万受不得风寒,待我取些衣物与他铺盖。” 姑娘称了谢牵过牛车道:“不敢再有劳帮主,宁哥哥这里还有些衣物,当是够用。” 说着将萧宁抬上牛车,再在那马鞍上解下一个包裹,从中顺出刚刚听他谈起的那领狐裘,看着叹了口气,最终苦笑一声,盖在了少侠身上。蔡青衣和吴亮都是识货之人,只一打眼就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再想想刚才那株老参,两人都是暗暗咋舌。 眼看这诸事都已安排妥了,吴亮也是一抱拳道:“帮主,王姑娘一人上路也是诸多不便,在下想护送她二人前去沂州,不知可否?” “也好。”蔡青衣点点头,看看楚月道,“姑娘带着一伤者上路也的确为难,正好吴副帮主路熟,就让他送二位前去吧。” “谢谢蔡帮主,谢谢吴大哥!”姑娘没有拒绝,深深一福道。 这下一行人才分作两帮一齐上路。单说姑娘带着萧宁北上沂州,吴亮护着来到最近的县城,却是找不到一架合用的马车,大宋缺马,更缺良马,所见者比之牛车也快不了多少,最后没法,只得买下一辆双辕篷车,套上了自己的两匹坐骑,这才再行上路。 这一路上两人照顾着萧宁,心中再急也走不了多快,加之朔风北来,行道更是艰难,一连七八日间,才进得京西北路。这日道上风雪正急,吴亮将自己的马栓在了车后,正赶着车驾,抬头看看天色对着帘子里边的两人说道:“王姑娘,快到晌午了,看样过了这阵雪能小些,就近找个地方避避风,稍用些饭食,午后再走吧。” “一切听吴大哥安排就是。”楚月刚给萧宁推拿毕了,此时收了内劲长出一口浊气,闻声答道。 吴亮闻言隔着风雪看看,隐约见得前面好像是间店铺,在车上再加一鞭,驱车又往前行去。不大时候到了近前细瞧,果然是间破败的酒肆,回头和姑娘说了一声,楚月在车中道:“吴大哥,我就不下去了。劳烦您问声店家,若是有稀粥给煮一碗来,宁哥哥稍待就要醒了。” “好!”吴亮应了一声,将马车赶至背风处,自己抖抖身上的雪花进店去了。 今日萧宁的精神还要好些,等吴亮把煮好的粥递了进来他已是睁开眼了。道了声“多谢吴大哥”,姑娘接过粥碗喂了他几口,却见少侠摇了摇头,轻声道:“月妹妹,这几日辛苦你了。” 姑娘白了他一眼,将他不喝的粥一气饮完,这才擦了擦嘴角的饭粒,给他掖了掖被角,仔细打量着他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张嘴如会说话,是不是在洞庭湖那位邢大小姐教的啊?” “月妹妹……”萧宁看着她苦笑一声。 “哼”!姑娘哼了一声,故意扭过脸去不看他,不想正对上了厢壁上挂的竹萧,又把脸转了回来瞪了他一眼道:“湘妃竹?娥皇女英?这位邢小姐真是好心思,这是要捧你去当皇帝吗?再来个后宫佳丽三千?” “月妹妹……”除了苦笑,到这会儿了少侠还有什么话可说。 “哼!”王姑娘再娇哼一声,伸手拽住他一绺头发,更是不依不饶得道,“还有那锦囊,里边的一绺头发又是何意?要不要我帮你裁上一绺结在一起啊?” 萧宁这下看看她,可是真不敢说话了。 看他这幅可怜样,楚月也真忍不下心再编排他,叹了口气上前摘下洞萧,回来握着他的手道:“宁哥哥,你快些好起来吧,好起来用它吹支曲子给我听。” “月妹妹,你……”听了这话萧宁一愣,一时还没回过味来。 看他这幅痴愣的模样,姑娘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洞萧要敲他的脑袋,可终究没下去手,又轻轻的放下了,抬头白了他一眼,伸手摩挲着已穿在身上的狐裘,叹了口气道:“邢寨主都把人情托到大师伯那了,年后又要放下身段去见我爹,我既然离不开你,还能怎样?” “月妹妹……”萧少侠张张口,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终究只是叫出了这三个字,扭扭捏捏得又加了句,“邢寨主可能已经出发去太原了。” 楚月扭头再看看他,着实气得牙根痒痒,真想上去咬他一口,最终却是小孩子赌气般哼了一声,把头撇过去道:“下辈子别让我再认识你!” 两人这边话正说着呢,车外忽然有声音传进来:“大哥,我怎么看着这马有点眼熟啊?”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五十章 还来故旧相帮 车中楚月和萧宁正叙着话,车外面忽然有话音传了进来:“大哥,这马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两人听这声音神情一动,姑娘刚想去掀帘观瞧,猛听吴亮在外边喊了声:“什么人?想干什么!” 这时候楚月已撩开帘子,就见吴副帮主手压剑柄立在店门前,正对的有四个汉子,这会儿已经走到马车前面了。这四个人姑娘也认识,正是在去华山途中有过数面之缘的寇家兄弟。 此时的寇礼本已到了马前,闻声又转过头去打量着店前的吴亮,几眼之后忽然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吴副帮主!怎么,不识得兄弟四个了?您这是又保得哪方达官贵人啊?” 转头再对自己大哥道:“大哥,肚子也饿了,既已遇见熟人,咱们也在此歇歇脚吧。”寇勉闻言点了点头。 吴亮这时也认出来人了,当下松了口气,放下手来抱抱拳往里让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贤昆仲四位啊,您这是往哪里去?” “嗨,也没什么事,只想着……”寇礼口中打着哈哈,本已向着店中走去了,无意间一回头,恰恰看到挑开帘子的王姑娘,不由得立在那里愣了一愣,才又张口道,“王家丫头?你怎么在这里?我说这马怎么看着眼熟?” 其余三人闻言也停下脚步,寇勉一皱眉头再看看拉车的两匹马,上前抱拳道:“原来是王姑娘,萧少侠可否也在。” 见是这四人,楚月也算放下心来,在车辕上福了一福道:“见过四位前辈,我宁哥哥是在车上。” 听这话音不对,还容不得寇勉细想,旁边寇礼又开口笑道:“萧小子堂堂男子汉,怎么到坐起车来了,还躲在帘子后面跟个大姑娘似的,见了老朋友也不出来露个面?” 寇礼这一说姑娘脸上露出几分为难,寇勉本就觉着事情不对,这会儿扭头瞪了他一眼叱道:“四弟,慎言!”再回过头来对着姑娘问道,“萧少侠可是有所不适?” 姑娘点点头还没说话,萧宁已在车里有气无力的开口了:“四位前辈,恕晚辈抱恙,无法起身见礼了。” 寇勉听了一惊,恰在此时姑娘也打开了帘子,四人上前一步仔细观瞧,就见少侠拥被而卧,面色淡黄,双唇一无血色,二目中黯淡无神,一阵冷风进来竟然瑟缩了几下,哪还有当日擂台上的意气风发。寇勉见了再一皱眉,仔细打量几眼问道:“少侠这是受伤?” 萧宁点点头,寇礼可是真着急了,蹿上车辕道:“宁小子,以你的身手,又有何人能将你伤成这样?” 萧宁此时眼皮已有些抬不起来了,闻言强打精神苦笑道:“前辈过奖了,江湖中能人异士无数,以小子这点微末之技,又怎得敢妄称如何。” “你就……”寇礼还要再说两句,寇勉却是看出来少侠再无力应酬这些,上前一拍他的肩膀喝了声:“四弟住嘴,下来!” 说着一把将他拨到一边,自己说道:“少侠,在下略通几分医术,让我看看可好。” 萧宁勉强点了点头,双眼已渐渐的睁不开了,右手微微一动,却是连伸出被子之外的力量都没有了。寇勉见了赶忙再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他一只腕子,诊了许久才再放了回去,看看已是睡过去的人,示意众人都下了车,这才放下帘子,对着楚月道:“王姑娘当知道少侠的伤势。” 见楚月点点头,才听他又道:“这里风雪正急,还请姑娘一起去店中叙谈,外面先让我四弟守着就是。” 楚月秀眉一蹙正自考虑是否合适,就听寇礼已说道:“丫头,我大哥医道不浅,就算是乱投医你也听他几句,说不定有用。这里有我寇老四在,保险没事儿。” 楚月这才点点头,一行人再回店内。 室中再点罢了饭食,寇勉紧皱了眉头思量许久,才又道:“萧少侠所受之伤,为在下平生所仅见,不知前次是何人出手救治,才暂保他一条性命?” “是鄙帮帮主出手救治的。”吴亮在旁边接言道。 “嗯。”寇勉点点头,“蔡帮主家学渊源,祖上又师承天医门,自是了得。只是不知她用何物吊住了少侠的性命?” “是洞庭邢寨主赠的一株五百年老参,和蔡帮主所授的一套推宫过血的手法。”王姑娘接着道。 “原来如此。”寇勉再点点头道,“有了五百年老参这等神物,和蔡帮主的独门手法,萧少侠这些日子当是无虞,那两位这是要送他去哪里治疗?” “去天医门。”楚月道。 寇勉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若说哪里能治萧少侠这伤,恐怕也只有天医门了。可以他的伤势,这几千里之遥,又焉能撑到沂州啊” “咝——”姑娘吸了一口冷气,和吴亮对视了一眼,吴副帮主也是急了,开口道:“我家帮主说有这棵老参和她所授的那套手法,支撑一月不成问题。有这一月时间,若是赶的急些定能到达天医门啊。” 寇勉还是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道:“蔡帮主的话在平时是没有错,但我观萧少侠这身上似有余毒未清,其量虽微,可这老参虽说吊住了性命,却也加速气血运行,这些许毒也因此腐蚀他的肌体五脏,初时尚不可觉,然集腋成裘,长此下去恐难撑下一月啊。” 姑娘再和吴亮对视一眼,急急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寇勉将那瓷瓶往前推了推道:“到如今在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是一瓶‘清毒散’,也是得自天医门。姑娘可每日在萧少侠饭食中放入些许,也许能稍稍抑制一下毒性,或可多延些时日。” 姑娘称了谢,接了过来。寇勉再抬头看看天色道:“正好我们兄弟也往北行,尚能护送一程,顺便看看少侠这几日的反应。”说着回头对身旁的两位兄弟道,“这路上耽搁不得,二弟三弟先去前面寻几匹脚力来,在路上等我们就是。” 寇平、寇祥应了一声,当先起身去了。赶等剩下人的用完了饭,也是赶紧收拾上路。这一连行出六七里去,才见寇家二人牵了三匹骡子等在路旁,见了寇勉为难得道:“大哥,良马实在难寻,这只勉强凑了三匹劣马。” “行,也还将就吧。”寇勉上下打量打量道,“我来赶车,你们几人跟着就是。”如此几人应了一声,分别上了坐骑再向北去了。 第二日雪势稍停,可路上冰已压实,加之这一段尽是依山而建,更是难走,一行人赶了一日也不过走出七八十里,几个人都是急在心头,还好一直有寇勉照顾,萧少侠的伤是稳中见好,大家伙儿一时间还算耐得住性子。 再过两三日,天气渐晴之下路上的冰也总算融了些,就算山路也好行了些。这日萧宁的精神看着好了许多,转头打量打量外面道:“不几日就要过年了,没想到这个年要累得大家在奔波的路上了。” “宁哥哥,你就别想那些了。”姑娘伸出手来握住他道,“只要能尽快赶到天医门,还有什么过不过年的。” “王姑娘说的不错,”帘外赶车的寇勉这时也插了句嘴,“咱们江湖中人,还有什么过不过年的。刀头舔血的日子,能活下来哪天都是过年,有那么一天两眼一闭,去他的还今年明年啊。” “哈哈哈哈,寇兄这话在理。”旁边的吴亮这会儿也接话了,“少侠与姑娘尚且都有家人在旁,还能思量着过年之事,一家团圆。想我们这些人,早已是孤家寡人了,平日里就是喝酒吃肉,逢着年节之时也不过是酒肉管饱,年不年的还有什么区别。况且腊月还未过半,加把劲咱们也许能在天医门中过个安稳年。” 众人听了都是哈哈大笑,萧宁在车中攥住了姑娘的手道:“也好,中秋之时咱们在太原和伯伯、伯母一起过的,这个年当可与楚行大哥一起过。” 寇礼这时在帘子外面听的明白,调侃了一句道:“武林大会后就听说,天医门秦门主的亲传弟子王楚行是月丫头的嫡亲大哥。这感情好,宁小子你是中秋拜了岳父岳母,过年再去见大舅哥,这安排的,啧啧……”说着是直咂嘴唇。 楚月听了是满脸通红,却又猛一抬头白了少侠一眼道:“他的岳父何止一位,却又那顾得这许多。” “嗯?”帘外的众人都是一愣,寇礼的好事心起,忙掀开窗帘将头探了进去,挤眉弄眼得看着少侠道:“还有别人?宁小子,快说说,除了月丫头,你还有哪家的闺女在身边?” 萧宁不欲答他的话,只是无力的白了他一眼。眼见没受待见,寇老四还是未曾气馁,反而合上帘子自己在外面悠然得道:“你不说,那就让我猜猜。想这五百年的老参,放在哪里都是神物,邢寨主能这么轻易的给你,正说明了其中必有问题。况且听说那锁龙寨的大小姐自幼与人定了婚约,可江湖中就没人能打听到是谁。宁小子,不会就是你吧!” 真是一语中的,萧宁在车中惊得双目圆睁,楚月却是捂着小嘴“咯咯”笑出声来。吴亮这时在外面若有所思的接了句道:“那就难怪了,当日姑娘从萧少侠马上解下这领狐裘,我与帮主还都吃了一惊。想这么多年来,鄙门护送了多少达官显贵,还未见一人能着此等珍奇华美之物。若说出自锁龙寨,也就说得过去了。” 听了这话大家都点点头,寇礼又调侃道:“锁龙寨可是富可敌国啊,月丫头,你若是真有这么个敌手,可得小心几分了。” 楚月闻言又白了萧宁一眼,少侠缩在被中却是窘迫异常。 几人正自调笑着,忽然就听前边道上有人说话了:“血魁说的果然没错,看样这小子还真是伤的不轻。”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五十一章 心伤 寇礼正在嘴上调笑着萧宁和楚月二人,忽然就听前边道上有人说了句:“血魁说的果然不错,看样这小子伤的还真是不轻。” 声音传来让众人都是一愣,寇勉勒住马车急往前看,前面不远真有一人拼住去路。车厢中的少侠和姑娘脸上更是变了颜色,对视一眼齐声道:“耶律雄!” 外面寇勉已跳下车辕,拽出兵刃挡在正面道:“耶律雄,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拦住去路的果然是“遮天手”耶律雄,就听他冷笑一声道,“不管尔等的事,让萧宁出来答话!” 到了这时寇家四兄弟俱已下了坐骑,各掣兵刃一字排开挡在了车前。几人对视一眼,还是寇勉上前答道:“想你耶律雄也是武林中成了名的人物,既然知道萧少侠身上有伤,难道还要趁人之危不成!” “哼哼,”耶律雄再冷笑几声,也从腰间拽出十三节链子鞭,边向前走着道,“今日我只要萧宁的性命,你们若是不多管闲事,就此散去,我也懒得计较。若有谁胆敢阻拦,那定然要他鞭下作鬼!” 眼看是善了不得了,王楚月拍了拍激动的少侠,低声道:“宁哥哥你且躺好,今日这么多人,就是粉身碎骨也能把你保出去!”说着不待他答话,也是一掀帘子来到外面。 寇勉见了一咬牙,略退下半步对姑娘道:“王姑娘,稍后我兄弟四人拼死拦下这狗贼,你和吴副帮主趁机护着马车冲出去!” “寇前辈……”楚月刚要出声不允,就听寇礼又打断她道:“月丫头,就听我大哥的!当日在风陵渡,要没有你和宁小子出手,我四人的尸骨早就寒了。今日既然到了这份上,我们兄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只要你能平安的将宁小子送到天医门,就算我们这四条命没有白舍!” “寇前辈……”楚月听的眼泪都下来了,吴亮也带马上前叫了声:“四位……” 寇勉瞪了这二人一眼,低叱一声:“别婆婆妈妈的,快走!”说着回身一招呼三位兄弟,“咱们上!”当先向前迎了过去,后面三人长笑一声紧紧相随! 楚月和吴亮的眼睛全都湿了,可到了这时还有什么办法,只得扬鞭打马,趁着四人缠住耶律雄时从旁边急驰而过,一时只闻喝叱声震耳,兵刃交击如在心头,却是谁也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到了这时怎顾得上山道颠簸,只是一口气驰出三十余里,两人才稍稍减下速来,楚月依在车辕上轻拭泪痕,吴亮也是长长的叹了口气,驱马向前了几步安慰道:“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王姑娘,江湖上这刀头舔血的日子,说不准谁有今天,谁没明日的。这四兄弟也是义气之人,既是受过姑娘与少侠的活命之恩,今日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楚月摇摇头,没有说话,良久之后忽然反应过来,猛得抬头道:“宁哥哥,宁哥哥怎么样了!” 吴亮听了也是一惊,这才想起许久没听到少侠的动静了,两人忙掀开帘子细瞧,就见萧宁面容扭曲,双手紧攥,俯在车内紧闭二目。看样刚才之事也让他激动异常,只是力不从心,一时之下气急攻心,当下里晕了过去。 吴副帮主上前探探鼻息,觉得尚还平稳,两人这才合力将其扶回原位,吴亮叹了口气言道:“我来赶车,姑娘还是在其中照顾着吧。萧少侠也是性情中人,寇氏兄弟为他舍命,只恐他醒来也一时解不开这心结,如此于伤不利,还需姑娘多加开解才是。” 楚月点点头,一行人不敢多作耽搁,又急急上路去了。 快马又急行了个十七八里地,吴亮坐在车辕上忽然听见车后衣带破风之声入耳,忙扭头去看,就见一个人影由远及近,刚才还是一个黑点,眨眼间已是清晰可见,看样子比奔马还要快上几分。到这会儿吴副帮主已经看清来人了,不由行心中大吃一惊,回头正见姑娘打起车帘,不等她问已先说道:“王姑娘,后来好像是‘飞鸿’司庆追上来了!” “什么!”姑娘也是一惊,站起身来急往后看,果然是司庆展开轻功飞跃而来。见如此姑娘把牙一咬,狠狠一攥宝剑道,“吴大哥,你驾车先行,我去打发了他就来!” 吴亮听了突然伸手把她压住道:“王姑娘你来驾车,司庆让我应付!” “吴大哥!”楚月猛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听吴亮又道:“司庆功夫不高,所仗着不过是那过人的轻功而已,正是如此咱们谁去都只是纠缠。此番赶来我想他也只为拖延时间,好使耶律雄再追上来。如此你去我去都是一样,只需拖延他一番就是。” “可……”姑娘还想争辨,吴亮已不由分说将马鞭塞入她的手中,一面起身一面道:“血魁和耶律雄若真有心为难萧少侠,就绝对不止这两道拦截。司庆我还能应付一二,若再有高手就不是在下这点微末之技所能应对的了,所以以后的路两位一定要小心了!”话说着飞身跃上自己的坐骑,一剑斩断了缚在车后的缰绳,调转马头迎了上去。 楚月在车辕上愣了一愣,转头再看两人已然交上了手,司庆果然是无心纠缠,一直想的就是往马车方向直冲,幸得吴亮仗着马力拼命阻拦,才将他挡在了当场。到这时姑娘还能再说什么,只得再咬咬牙坐了下来,探鞭打马急喝声“驾”!再次驱车急驰而去。 这一番下去又得有个五六十里,直到两匹马都已通体见汗了,鼻吼中白气直喷才缓了下来。此时的楚月痛得心都麻木了,让马车缓缓向前走着,自己再次打开车帘去看,就见萧宁仍未醒来,只是面容比之刚才舒缓了许多。姑娘叹了口气,喃喃得道:“宁哥哥,你可是晕的好,让我自己尝这什么叫欠人情债,还欠的是性命之债。”说着苦笑一声,拉上帘子又回到了车辕上。 这次是快不起来了,两匹马都累得够呛,只能慢慢得走了。可是破屋偏逢连日雨,漏船又遇打头风,马车刚走出二三里去,道旁忽然再是黑影一闪,又有一道人影扑了出来。这人想是早已探听明白,初到时已自让开马头,直对着车厢扑去。 楚月听到风声回头看时,这人已到切近了,就见他右臂甩处,手中折扇中四道寒芒飞出,直奔车厢而来。姑娘见了目眦欲裂,大喝一声:“尚中原,你敢!”跟着甩出四枚飞蝗石打掉精钢的扇骨,人也是一跃上了车顶,掣宝剑向着来人拦去。 来的果然是尚中原,这拦截不知是谁所布置,一重重的甚有章法,到现在姑娘身边已无可用之人,自己更不敢稍离马车,只能立在厢顶上加以阻拦。尚中原此时已扑到车厢近前,可眼见自已四支扇骨未曾建功,猛然再起手一掌就想拍碎厢板冲入其内。对此姑娘早有防备,一稳下脚步又是三口飞刀打了过去。 眼见又有飞刀到眼前了,尚五爷翻身撤掌向旁边闪去。到了这时马车虽然不快,却仍往前走着,眼看自己就要将车厢让过去了,就见他手疾眼快,只在半空中手一搭厢沿的立柱,也借力飞身往车顶上扑去。王姑娘哪能让他如意,抖手间又是两支钢镖飞了出去。可这来人也不是平常,就见半空中已把扇子展开,精钢的扇面如同半幅盾牌般挡在身前,将钢镖截了下来,跟着脚尖已点到车厢顶上。 此时他想得好,只需落足之时暗运功力,以“千斤坠”踩下去,定可瞬间穿破车棚落入其中。听说萧宁伤的不轻,到了这时都没见他露面,定然是无力出手躲在了厢里,只要入得其中取他性命还不似探囊取物一般。他能看明白,这道理姑娘又焉能不知道,眼见他脚下落下去了,猛然间长剑急闪,长河剑法的最后一招“分波激浪”施了出来,只眨眼间剑光化作层层叠浪护住整个车顶,更是直往对方小腿削去。 好个尚中原,眼看再往下落去腿脚就要分家了,到这时反应也是迅捷,陡然间真气逆转,脚只在厢顶轻轻一点,硬是拔身而起躲过了这断足之厄,只是挣得脸上通红,胸中更是浊气翻涌。招是让他躲过去了,可马车却是未曾停下,就瞧着人再落下来可是够不着棚顶了,尚五爷却仍是往下急沉。楚月唯恐其有诈,几步抢到边缘往下探看,就见他只在车厢底缘的横木上一借力,人竟往厢底缩去。 见此楚月再暗叫声“不好”!知道他要是打破厢底而入则少侠危矣,到这时自己猛然一个“珍珠倒卷帘”翻身挂下,垂身形一把飞针直洒厢底。姑娘猜的果然不错,尚中原也正是想得这般,只是还未曾发力又有星星点点的寒芒扑面而来,逼得他一个翻身又来到了车辕之上。不等立足站稳,楚月早就抢到近前,仍然先是暗器出手,再用脚勾住顶棚得横梁,一式“飞瀑倒悬”就攻了下来。 其实要论直实功夫,怎么也是尚中原要高过姑娘半筹去。可是此来一是有暗器相助,二来也让王姑娘占尽了地利,两人就这样穿花蝴蝶似的绕着个奔驰的马车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转个不停,尚五爷是进不得车厢之内,楚月也一时奈何他不得。 这二人在车上斗了也得有百余合了,忽然前路上又有马蹄声响起,不大时候已见两骑迎面而来,就听其中一人说道:“大哥你看,那不是月丫头吗!这是和谁斗的这么热闹呢?” 听到这话楚月面露喜色,尚中原却是吃了一惊,此时就听马蹄声骤急,不多时已到近前,刚才说话的人此时再出声道:“月丫头别急,我俩来助你!”话说着两人各掣兵刃飞身而起。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五十二章 摇鞭驰马 楚月和尚中原正斗得紧,却忽然有两人半路杀出,就在这二人刚踏上车辕时,尚中原已绕到了前头。先头一人见了手中鬼爪镰抡起直扣他双肩,可尚五爷瞧都没瞧这来势一眼,不等足下立稳,手中折扇已点上一只鬼爪,只往横里一引一拨,就让他左右两只格在一起,更带得其人脚下不固,身子向一侧歪去,两件兵器跟着一偏将另外一人的也给挡了出去,还引得两人下盘不稳险些从车辕下歪下去。 也就是这眨眼的工夫,姑娘早从车顶上绕过来了,见状娇叱一声,又是两口飞刀出手。让这两人一耽搁,尚中原再想躲闪暗器已来不及,只让这两刀一中肩头,一中右臂,痛哼一声从车辕上滚了下去。 等马车驰过去了,姑娘在厢顶见他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站了起来,恨恨的瞪了几人一眼,不甘心得捂着胳膊转身向道旁林中去了。到此时楚月才算松下一口气来,收了剑回身见礼道:“多谢两位前辈援手。” “好了,好了。又不是外人,哪来的这些礼道。”来人挥挥手道。这次来的可真是熟人,正是“吴越二猿”袁顺、袁明兄弟。 袁明此时带住了车驾,前后打量打量道:“月丫头,怎么只有你一人?宁小子这马也在,人呢?” “宁哥哥在车里。”楚月也从车顶跃了下,看看车厢道。 “嗯?”两人一皱眉头,都听出这话音中有异,袁顺向后看了一眼道:“怎么个情况?” “宁哥哥他受伤了,还伤的不轻。”姑娘轻声道,接着把从武林大会之后侯常发送来消息,到自己所知道的洞庭湖中发生的种种尽述了一遍,直说到官道上蔡帮主出手相救,指点二人到天医门为止。 “咝——”袁家兄弟听了倒吸一口冷气,袁顺惊道:“萧兄弟这次竟然受伤如此之重!” 袁明更是直接,连问都没问一把就将帘子掀开了,才见少侠倚在枕头上,双目紧闭,面色煞白,连一点血色也见不得。再转过头来看看姑娘,袁二爷哆哆嗦嗦得道:“这……这还有救吗?” 袁顺瞪了他一眼,急声道:“既然事情如此紧急,也是耽误不得,二弟赶车,咱们路上边走边说。” 两人俱是点头,姑娘一躬身入得车厢之内,袁顺帮自兄弟拴了坐骑也上马在旁边护着,袁明这才在车辕上坐定了一抖缰绳,驾着马车再次上路。 路上姑娘问到二袁为何到此,二人笑道只因当日王宗亮暗遣两人去东京求援,也是费了好些劲才在天波府中见到老太君,递上了手书。老太君对此也甚是重视,第二日便面圣请旨,使浑天侯巡视西北,不几日就点兵起了程,如此二人也就跟着队伍回来了。等回到太原,王门主早已带人奔赴华山,还好金枪门中之人大多本是出自天波府中,尽是熟识,人马之间也好调度。到此两兄弟也算没什么事了,一时间亦不愿意在西北之地久呆,这才又来中原游历,今日恰巧从前边经过,听到打斗之声就寻了过来。 姑娘听了略一迟疑,在车厢中问道:“二位前辈回去时可曾见到我父亲?” “见到了,见到了。”袁明赶着车哈哈笑道,“王门主走后幸亏有王大侠坐镇西北,听说徐永年退的并不死心,几次派人前来试探,更是细作不断多方打听,却愣是让王大侠给一一化解了过去,未让对方寻出一丝破绽。等浑天侯到后,也对令尊甚是佩服,常在堂上与之纵论边疆之事,相谈甚欢,所以力邀令尊暂留西北以为辅佐,我看王大侠就是无意仕途,要不早就被这军中收为幕僚了,倒是我们二人无大用处,来去反是自由些。” “那如今这西北之局还紧张否?”楚月没管他这些调侃的话,只再问道,“我父亲那边无事吧?” “哈哈哈哈。”袁明也是笑了,说道,“看样丫头你去了趟西北也是吓着了。刚回去那会儿的确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感觉,可自从‘穆’字大旗一到,一天的云彩尽皆散去,现在的西北,恐怕比中原还要安定些。” 楚月在车中也是不好意思的一笑,伸手给萧宁掖了掖被角,就听外面袁顺又问道:“王姑娘,刚才与尚中原交上手又为何事?” “唉……”姑娘叹了口气,再将吴亮一路相送到为自己二人拦下司庆,寇家兄弟拼死阻住耶律雄,说到最后尚中原跟了上来与自己大战一场,其中悲切之意溢于言表。一番话下来袁氏兄弟二人尽皆震撼,良久之后才听袁顺叹了口气道:“壮哉!江湖中的确多慷慨之士,像这寇家四位,吴副帮主之流,在武林中本无赫赫之名。可到危难之时却不贪生畏死,为托付全忠,为朋友全义,才是真正的豪杰啊!” 袁明在旁边听的点点头,反过来劝姑娘道:“不错,别看这江湖中魑魅魍魉的,要说忠义之士还真不少。月丫头你也不必难过,大丈夫理当是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们几位求仁得仁,去的更无遗憾,你和宁小子既然留得这有用之身,只管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就是。我辈江湖中人,岂如那阁中妇人般哭哭啼啼。” 姑娘这才心中略好了些,在帘后轻轻应了一声。到这时袁明好像想起什么事来,在车辕上忽然“噫”了一声,猛得把马头带住道:“不对!寇家四人绝对挡不住耶律雄,吴亮也难和司庆纠缠多长一会儿!照我们这般走法,也许用不多久这些人就能赶上来了,到时就以你我三人,焉能抵得住啊?就算不说耶律雄,丫头你说曾听其言道这消息是血魁泄与他的,那至今这罪魁祸首还没露面,谁知道前面还有什么样的埋伏!” “这……”姑娘一愣,猛然间也是反应了过来,一把掀开帘子急急道,“那可怎么办!” 袁顺在旁边也勒住了缰绳,闻言紧锁眉头良久无语。 袁明再打量四下的道路,“嗯”了一声,略显犹豫得道:“大哥,这上沂州的路许多年前咱们也走过,你可否记得往前不远曾有一条小道……” 袁顺闻言点点头,可又紧皱双眉迟疑道:“可这小路……也……就真能……” 袁明一愣,稍一思忖也明白了大哥的意思,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赌一把了。这条道本是乡民踩出来的,连穿几个村子,能绕过数百里去。若是平日里这路上的确过不得车马,可如今这隆冬天气,地面皆已冻实,就算道路稍窄借旁边田拢而过也不至于阻车陷马,只是颠簸得些罢了。” 只听着颠簸些,姑娘已是皱下眉去,袁顺明白她的心思,叹了口气道:“以萧兄弟如今的情况,又怎能受得起那颠簸。” “那……”袁明看看车里的人,一时心里也是没了底。 袁顺再叹口气,抖抖缰绳看看天色道:“先别说了,紧走几步吧,既知这后有追兵,此时更耽误不得了。这马车目标太大,等下寻个偏僻些的村镇,咱们歇下来再作细谈。”袁明和姑娘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应了一声打马跟上。 冬日里天黑得早,一行再走下十余二十里去,西边已没有了太阳的影子,只剩余辉尚使人稍辨前路。袁顺打马在前,一连数里都没见着个合适的投宿之地,就在这时,前面忽然有水声传了过来。听见这声音,袁明在车上打了个响鞭道:“再往前走上里许有条河,水势甚深,平日里是既阔且急,没想到这般节气了竟是还未封冻,仍有水声能传到这边。” 姑娘闻言也探出头来,向前看看道:“前辈,这河易过吗?” “没问题。”袁明再加了一鞭,笑道,“沿着官道走正有座石桥架在那河上,听说是官府修的,甚是结实……” 话说着车马可就到河边了,但眼前这情形让袁明的话怎么也接不下去了。楚月尚且挑着帘子也看得清楚,前面是条河不假,只河面就有六七丈宽,冬季枯水,然此处仍见不得河底,水流甚是湍急。只是河上哪来得石桥,只一座窄窄的木桥立于其上,勉强能容马车通过,桥下立着的几根木柱在这寒风中瑟瑟得发着抖,更让桥面上铺的这几块薄木板累如危卵一般。见此袁顺先是打马上前,皱着眉头向桥下看了一眼,叹口气扭头道:“看样是夏季大水已将石桥冲毁,这木桥你能把马车驾过去吗?” 袁明也下了车,上前仔细瞧瞧,再抬脚跺跺桥面,点头道:“倒还结实,缓些应该没有大问题。” 袁顺点点头,去车后解下兄弟的坐骑,将两匹马的缰绳都挽在手中道:“马我先牵过去,你稳着些。” 看着兄长到对面了,袁明这才坐上车辕,招呼姑娘一声赶车向桥上走去。就在这时,身后面又是呼啸声起,借着落日的最后一点光芒就见三条人影急驰而,不大时候面容已是可辨。袁顺立在桥头望见大惊失色,急声道:“快走!耶律雄赶上来了!” 一句话惊得楚月赶紧打开后窗去看,却也是面色苍白,更吓得袁明抖了一抖险些将车赶到了桥下去。到这时袁二爷连看都不敢往后看一眼了,只一扬鞭子道:“丫头,坐稳些,咱们今日只能拼了!”说着一鞭下去两马奔驰而起,几经颠簸间竟然奇迹般过得桥来。 刚过桥头袁顺已是抢上前来,袁明也是飞身跳下车辕,呼喊道:“丫头,快下车拆桥!此去上下三四十里,只有这一座桥!”话说着两人掌风连拍,已将数块桥板打烂。 楚月闻言也是飞身而出,说了句:“前辈闪开!”抬手间三颗白丸打了出去,一时间桥上大火弥漫,已不可近人。 到此时耶律雄三人也不过刚到桥边,尚中原看看大师兄,打开扇子扇扇道:“是‘鬼火弹’!” 就这会儿,马上车忽然传出几声轻咳,姑娘闻声抢上前去,只见少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努力望向外面道:“这是哪里?外面如何了?” 楚月上前轻轻得扶他起来,将此来种种讲于其听。萧宁只在车中紧紧得闭了闭双目,忽然睁开眼道:“扶我出去!” “这……”姑娘只是一愣,见少侠已是挣扎着想要起身,只得赶紧将他搀了起来。等来到车外,萧少侠双目如剑般刺向对面。 那边耶律雄隔着火光也与他对视良久,忽然一甩袖子道:“我们走!”当先转身带着二人离去。 到此时萧宁的眼泪才流了下来,喃喃得说道:“几位前辈英灵不远,他日我必报此仇!”话落又是一阵急咳,人都立不稳倒在了姑娘怀里。 等楚月把他搀扶上车,就听厢中传出一句:“走小路,我撑得住!”这正是; 朔风催马尘沙卷,孤驾残蓑向远途。 千里冰寒三尺剑,梅开雪落是江湖。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五十三章 寻医谷内言几转 也许是这小路果真出人意料,自从那日楚月烧断了木桥,袁明再领着众人偏离了官道,果然未曾有骚扰之人。这一行顶风冒雪又是十数日,总算是踏进了京东东路的地盘,到此离沂州也是不远了。如今已值岁末,自大宋立国终结了中原的乱世纷争,民生日益丰厚,就见这年关将近,所过村镇人人颜开,户户洒扫,路上已是少有奔走之人。 到了这里三人也是松了口气,袁明在车辕上马鞭前指笑道:“快了,再往前百十里就要进入东山之中了,到那时道路繁杂,又是天医门的地盘,血魁和耶律雄就算追上来也寻不到咱们的。” 楚月在车厢中闻言挑开帘子向前看看,再瞧瞧在车中昏迷着的萧宁,皱皱眉头道:“袁前辈,前方的路更要难走吗?这几日颠簸宁哥哥有些受不了了。” 袁顺上前瞧了一眼,叹口气道:“这蒙山绵延千里,细说起来如今我们已到山区之中,路上也难免不好走些,可这天医门又深入群山之中,只能再忍些时日了。” 袁明赶着车也往后看了一眼,笑道:“丫头莫急,再往前这马车也不能行了,等进了山自有些村子,那村中多的是倚靠着天医门中吃饭的人。其中就有不少户中备有肩舆,只要出些银钱,找人抬着宁小子去就是。”听到这里姑娘才稍稍放心了些。 果然,再走了两日,往前已是群山遍布,到了此处这种双辕的马车也是难行,袁明寻了户人家寄了车驾,等再找肩舆时又遇到了麻烦。时值岁末,大家都想在家里过个安稳年,哪有那么凑手的人啊,几经探问最终才重金雇得两人,抬着少侠往山内走去。说是已经入山,可如此大的蒙山,单凭两条腿还抬着肩舆的乡民能走多快,楚月几人骑在马上几番催促也是干着急。一连又是三四天过去,这日子已到腊月廿七,才见前面树林掩映中隐约可见一道谷口,看上去不甚宽阔。这会儿就听乡民道:“姑娘,两位大侠,那道谷口中就是你们要找的天医门了。小的们平日里送病人都是到这里,自有他们的人来接进去。” 楚月点点头,赏下银钱让两人先走了。见她忙着照看萧宁,袁顺已然翻身下马,理了理衣服上前走去。 来到谷口不多远,就有两名青衣弟子拦住去路,袁顺见状连忙施礼道:“劳烦二位通传一声,吴越袁家兄弟与神刀门王威之女王楚月,携病者萧宁前来求医。” 两人听了一皱眉头,其中一人轻声道:“这大过年的怎么还有人来门中求医?” 另一人也略一思忖,道了声:“算了,不是重症焉能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再抬头吩咐一声,“请稍待,小可去请门中护法大人来瞧瞧。”说着还了一礼,转身进谷去了。 袁顺在谷前等着,这会儿楚月也行过来了,看了眼谷口转头问道:“袁前辈,怎么样?怎么还不让咱们进去?” “姑娘莫急。”袁顺点点头道,“来天医门求医规矩甚多,其中有一条就是病者需在谷口由一名医殿护法或长老先行就诊,只有症状奇重,或是此人也无有救治之法了,才能接入谷中。” “这又是为何了?”姑娘奇怪的道。 “呵呵。”袁顺捋着胡须轻笑一声,接着道,“姑娘你想,江湖中天天有多少伤者,多少病者,天医门的医术又名满天下,若是小病小灾的就都找上门来,他们门中出多少大夫也是不够用的。此法也是为那些小症小疾者不耽搁了重病之人的施救。” “那这些小病者就不医了吗?”楚月又问道。 “谁说不医?”就在这时,谷中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行了出来,接口道,“想那些小病小伤,我等在谷口随手就治了,何必再入谷中。天医门地面不大,虽有心起天下陈疴,可无地容世间病患啊。” 守在谷口的弟子见了此忙行礼道:“见过辛护法。”再转头对楚月几人道,“此是我医殿辛无心护法。”楚月和袁顺也赶紧见礼。 辛无心微还一礼,看了楚月一眼道:“姑娘是王三侠的千金?也就是楚行的胞妹了?” 姑娘闻言再一福道:“小女子正是。” 辛护法点点头,往后看看道:“先领我去看看病人吧。”二人这才前边领路。 离着萧宁还有三四丈远,辛无心已能看清他的脸色了,骤然间面上大变,三步并作两步抢到近前,什么也没问先自拾起他一只腕子,三指捏在脉门上一脸肃穆,许久之后抬起头来,看看三人问道:“你们是用何物在这月余中吊住他的性命的?” “一株五百年的老参和一套推宫过血的手法。”姑娘上前回话。 辛无心点点头,吩咐谷前的两名弟子道:“速取灯架来!直接抬入医殿,顺便去叫门主来!” “是!”两人应了一声匆匆去了,不大时候便取来一副灯架,小心得将少侠挪了过去,抬起来直往谷中而去,辛无心领着三人在后面跟随。 这谷初入时并不宽敞,也就两三丈宽,可等拐过一个弯去,眼前却是骤然开阔,也就到此处,一侧崖壁上才刻出“天医门”三字。再往里看宽有数百丈,纵深十余里,两条溪流从谷底而出,谷中最显眼的就是三座平地而起的高楼,每座皆在百丈以上,几与两边山齐。左右各一座依山而建,已与山石浑然一体,正如从这崖壁上生出来一般;谷底那座最是壮观,横亘于两山之间,正好与谷同宽,左右两山相接,背后绝壁相倚,青砖绿瓦一派古色,恰似神鬼之工,不像人间之物。除此之外,零零散散还有数百间房舍,几十方药田点缀其中,好像一个村镇一般。萧少侠若是醒着,当看这里有几分眼熟。 到了这里抬灯架的两个人还未停步,只是一溜烟儿得奔着谷底的高楼而去。楚月跟到近前抬头细瞧,就见正门顶上一块匾额,上书两个金字“医殿”! 刚到殿门口已是一阵药香扑面而来,让人只觉精神一振,殿中进进出出的人还真不少,到了这里两个门人脚下才顿了一顿,还没等开口请示早有人迎了出来,见面先向辛无心抱拳道:“辛护法,门主已在一层甲辰号等候。” “好!”辛无心也不废话,吩咐人抬着就走。 转门廊而过右手边不远有间屋子,此时一人倒背双手立在其中,听到脚步声渐近了这才边发着牢骚边转身道:“无心啊,什么病还得把我叫来,你知道我的医……” 话没说完人已经转过身来,等一眼看见外面的人,已是愣在了那里,打量许久才说出一句:“王家丫头?” “见过秦门主。”楚月见赶紧上前施礼,袁家二人也跟着深深一揖。 秦镇泉上前虚搀一把,眼往后瞧瞧又是一惊道:“萧宁!这是怎么了?” 楚月张张口刚要说话,辛无心已在旁边道:“受伤了,还中过毒。这伤……我治不了。” “什么!”秦门主都有几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等人放下已几步抢上前去,也握住了一只手腕许久,才摇摇头道,“的确不轻,这也拖延的时间太长了。” “秦门主……”楚月这时插嘴一句,却又不知道往下该怎么问了。 秦镇泉知道她想问什么,却还是摇摇头道:“别看我,我也治不了。” 一句话楚月的心凉了半截,泪汪汪得看了萧少侠一眼,刚要张口再问,就听秦门主又说道:“辛护法,你看这伤何人能治?” “要属下说,”辛无心紧皱着眉,道,“门中若论治伤,无有出汪长老之右者,此事非他出手不可。” “嗯。”秦镇泉点点头,向着身边吩咐一声道,“去把汪衡汪长老请来。”有人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到这时就听辛护法又说道:“门主,汪长老治伤虽是好手,可解毒并不在行。如今这萧少侠体内余毒尚存,虽说无有大碍,可到时候针石之下气血运行一畅,难保不出来作祟。” “那你有什么主意?”秦镇泉斜了他一眼道。 辛无心嘿嘿一笑道:“善解毒者,门中当以安长老为尊,可他此时并未在门中,所以这事还得劳门主亲自来。” “我就知道你打的这个主意。”秦镇泉看着他也是一笑,“算了,就王老三那关系,不用你说我也得亲自来。” “嘿嘿。”辛无心干笑一声。 也就这时,一阵酒气从门外扑来,虽有殿中药香也压之不住,接着一阵口齿不清的话音传了过来:“‘壶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我都说了,没事别来打搅我,门主,还有多大事儿把我叫出来?”话语未落,一个破衣滥衫的老头已走了进来,到这时手中还拎着个酒葫芦。 秦镇泉见了摇摇头,辛无心却是赶紧上前一步道:“汪长老,普通的伤自然不敢劳烦您,可是这人所受之伤实在令我等束手无策,所以才惊动于您。” “嗯?”汪长老这才停下了脚步,带着几分不信打量了一圈众人,最后把目光移向了躺在床上的萧少侠,上前几步握住了他的手腕,手刚搭在脉门上忽然“咦”了一声,侧头看了秦门主一眼。 起初见汪长老这副模样,楚月心中已有几分不信,这会儿见他刚切上脉又是一惊一乍的,便想上前几步仔细瞧个清楚,不想袁顺忽然在后边拉了她一把,轻声道:“莫要过去。此老姓汪名衡,江湖中人送绰号‘醉扁鹊’,实乃医道圣手,只是脾性怪异,瞧病之时最不喜他人打搅,若惹他不悦什么身份他都不会出手相救。” 楚月真没想到这般醉鬼似的人物,竟有如此大的名声,暗地里也是吐了吐舌头。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五十四章 见亲颜笑泪满 就见汪衡握着萧宁脉门诊了良久,才将他的手放了回去,辛无心见了赶紧上前问道:“汪长老可有办法?” 汪衡都没搭理他,而是抬头看了秦镇泉一眼,问道:“门主,这少年可是你的弟子?” “并非啊。”秦镇泉一愣,答道。 “那是门主的亲朋故旧之后?” “汪长老开什么玩笑。”秦门主也是乐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幼逃难至此,父母与两位兄长都倒在途中,只在下蒙老门主搭救才留得一条性命,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一个来投奔的秦尚,我连家在何方都已模糊不清,哪还来的亲朋故旧啊。” “可……”汪长老听了一愣,忽然又挥挥手道,“算了,我管他这些作甚。只是这少年我救不了。” “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全都愣了,楚月刚要冲上前去问明白,却让秦门主伸手拦住,就听他也道:“以汪长老的医术,还不至于治不了此子之伤吧。” “要治这伤我还有几分把握,但这命我救不了。” “嗯?”场中之人又是一愣,辛护法跟着问了句道:“长老此话何解?” “治他这伤不难,可难就难在如今他身上有毒未清。此时这毒还被门中‘清毒散’压着,我若给他治伤,只要血脉一畅这毒必然发作,到那时以他这副躯体,当是必死无疑。” “我以为何事呢。”秦门主听完也是笑了,拈着胡须道,“区区余毒,我给清了就是。” “门主也太小瞧这毒了吧。”汪衡乜斜了他一眼道,“要解毒不难,可他的身子如同一个破旧的箩筐,四下里尽是漏风,门主此时若是将毒逼出,好比在筐上再戳个更大的洞,到时必定精气尽泄而亡;若要把毒化在他体内,则其经脉根本不胜药力,也必是气血败坏而死。” 听到这里秦镇泉和辛无心脸色才郑重起来,辛护法问道:“那您老可有办法?” “我要有办法还和你们在这儿绕这么大弯子干什么!”汪长老瞪了他一眼道,“此时他这命全靠口中的老参吊着,若是取出这参片,不出一个对时必亡。可就算如此吊着也是到头了,门主今夜若解不了这毒,老夫就是再出手也没用了。” 这下秦门主可是眉头大皱,一屋子人的目光尽望在了他的脸上。良久之后才见他猛然抬起头来,看了众人一眼道:“辛护法陪着汪长老去准备吧,明日寅时之前我必能解了他身上之毒!” 辛无心一愣,也未多问,只是躬身应了一声,汪长老却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两人这才转身出去了。等着这两人去了,秦镇泉再看了王姑娘三人一眼道:“丫头,你也不用在这儿。以我和你爹的交情,既然答应下来就保证没有问题。” 楚月闻言裣衽一礼,和袁家兄弟一起下去了。 这些人自有谷中之人准备客房不提,自他们去后,甲辰室中也是房门紧闭,直至第二天五更时分,王姑娘早已候在门前了,只看她双目中的血丝就知道这一夜根本未曾睡好。不大时候,袁家兄弟也过来了,再有一会儿汪长老带着辛护法等十余人一起走了过来。汪衡瞧瞧房门,再看看姑娘道:“丫头,听说你是楚行的胞妹?” 楚月回身施了一礼道:“回前辈,正是。” “嗯。”汪长老点点头,接着道,“那小子也跟我学过几年,算我半个徒儿,这么说也不是外人。” 再看了她又道:“不过这求医的规矩不能坏,老夫还需讲在前面。” “您请说。”楚月恭敬的道。 “首先,本门中有三不医:祸国殃民者不医;奸盗邪淫者不医;番邦外族不医,此三者,虽身死眼前,不可动半分悲悯之意。” 楚月听了点点头。 就听他再道:“此还好说,我们既将人接了进来,当不在这三者之内。但却还有一条:若为百姓医治,最多只收银钱,亦可赠医赠药;若为江湖中人医治,当使其留下一门称手功夫以为诊资。此为鄙门传承数百年之规,不可更改。” 听了这话姑娘可皱起了眉头,许久之后还是一咬牙道:“好!此事我当代宁哥哥答应下来,若真能医得好他,定选一门上乘功夫酬谢贵门。” “好!”汪衡点点头,拈须笑道,“姑娘亦是爽快之人,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几人话正说着,就听“咯吱”一声房门打开,秦门主行了出来。只见他此时身板还算挺直,可脸上的气色却是灰败了不少。别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汪衡见了却是面色一变,吩咐辛无心一声道:“辛护法,扶门主到碧溪下游去。” 辛无心不明所以,只是应了一声,秦镇泉却是打量了几人一眼,笑着道:“不妨事,汪长老,你这选定门中十八位护法来,可是为给萧少侠治伤?” “哼。”汪衡看着他哼了一声,言道,“门主还是别逞强了,尽早把那毒逼出来才是。屋里那小子伤势拖得太久,气血衰败如斯,我亦不敢给他施针用灸,只得从门中选出十八位内力精深的护法,以指劲代替针石施疗,先行保下他的命来。”说着把手伸向姑娘道,“那株老参还剩多少,尽数拿来。” “还剩小半。”楚月赶紧掏出锦盒递了过去。 “暴殄天物啊!”汪衡接过来在手中掂了掂道,“此物若练成好药,当救多少人的性命,而今却尽用在这小子一人身上了。”说罢挥挥手,再道,“都去吧,若有了起色自会叫你们的。”语音未落已带人进去了。 等门再次关上,秦门主由辛护法扶着笑笑道:“行了,也不必在这儿等了,他们这一进去还不知得几日,都去前厅坐吧,我去去就来。丫头,来了还没见你兄长吧,等我着人把他叫去。”说着挥挥手向外走去。 王姑娘和二袁面面相觑,就没看明白这其中是怎么回事,只得让人带着出“医殿”而去。这次出了殿门口,去的是左面高楼,到了楼门口,才见顶上也是扁额高悬,上书两字是“武堂”,进得其中就见布置又与刚才迥异,不见了那份典雅与舒心,一切显得粗犷了许多。各间屋子都是宽门大窗,立柱横梁也尽为粗大原木,少有雕花,室中桌椅更是厚实,方砖铺的地面仅只稍作平整,一无多余饰物。 领他的到的这间屋子也不过稍宽敞些,主位上一张太师椅,两旁有十几张客座。三人不过刚刚就坐,就听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呼喊声也传进来了:“妹妹,妹妹来了,可想死为兄了!”随着话语,一个二十七八岁了青年闯了进来。 看这青年,倒与王威长得有六七分相似,不用问,正是楚月的胞兄王楚行了。可是见着亲人了,姑娘这些时日的委屈和惊吓一时全涌上心头,把嘴一撇叫了声:“哥!”眼圈一红就要哭出来了。 王楚行赶紧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好了,都到这儿了,有什么事就与为兄说。都多大的姑娘了,怎么还跟个小丫头片子似的,动不动就掉眼泪。” 说着再回头看了旁边的二袁一眼,施礼道:“不知两位前辈怎么称呼?” 袁顺和袁明赶紧起身还礼,笑着:“吴越袁顺、袁明见过王公子。” “原来是两位袁前辈。”楚行再次见礼道,“不知两位前辈和舍妹来此何事?” “只为救治萧宁萧少侠而来。”袁顺笑道。 “萧宁?”楚行一愣,招呼几人坐下,对着自己的妹妹问道,“可是那个自幼在咱们家长大,与你青梅竹马的萧宁?” 见楚月点点头,王楚行更加不可思议了,言道:“听说他如今在江湖中好大名声,连师父这次回来都对他的武艺赞口不绝,说少年一辈无有出其右者。他这么大本事还有谁能伤着他?” 听了这话楚月才仔细打量打量自已兄长,就见他眉宇间虽说神光内蕴,可举止上却颇为笨拙,全没一副武人的轻巧,就算刚才他进来之时脚下都落地有声,与平常之人无甚区别。到这时姑娘一皱眉头,问道:“兄长可是未曾习过武艺?” 王楚行赧然一笑,道:“师父也曾教授过我武艺,可门中医学博大精深,虽皓首穷经难窥其万一。我志又不在武事,故而只勤修门中内功,于武技所会不多,所会不多。”说完亦有几分讪讪。 楚月点点头,言道:“难怪这么多年,连爹爹都未曾听说大哥习得什么绝艺,原来如此。”最后叹了口气接着道,“在江湖中,不只是以武艺论高下的。阴谋诡计,冷枪暗箭无处不在,宁哥哥这回就是一朝不甚落入连环套中,看样大哥这些年也未曾在江湖中行走过啊。” 楚行点点头,还没说话,就听外面有人接口道:“这小子我敢放到江湖中去吗?就这些年,在门中读书都读痴了,放出去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三天。” 随着话音室中的人都已站了起来,再看秦门主边说着边走了进来,这会儿他精神是好了许多,只是脸色还有几分苍白。几个人见完了礼,王楚行打量打量自已师父的脸色,忽然开口道:“师父今日可是用了换血续命之法?” “呵,小子,这几年的书没白看吗。”秦镇泉在主位坐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要是将这些心思分出一半来用在武学上,以你现在的内功底子,也不会比那宁小子差到哪里去!” 楚行再不好意思的一笑,还是抬头问道:“何事劳师父动用此功法?” “还有什么。”秦镇泉接过茶来喝了一口道,“还不是那小子,不但有伤,更是中毒。”说着将汪长老的话学说了一遍,最后玩笑道,“他既给我出这样的难题,我还能怎么办,只好将那毒换到我身上再去解了就是。”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五十五章 医神奇有良方 王楚行闻言仔细看看自己师父,起身深施一礼道:“徒儿代舍妹谢过师父。” 楚月在旁边听的是云里雾里的,到了这时也只得跟着兄长起身施礼。 秦镇泉摆摆手笑道:“快坐,你我师徒哪来的这些客套,况且这萧宁我在华山擂台上就见着是块材料,不管行事武艺都甚得我心,今日就是没有你们这层关系,只要找上门来我亦会拼尽全力救治于他。” 楚行苦笑一声,看看自己妹妹仍有几分疑惑,只得解释于她道:“这‘换血续命’之法最是伤人元气。只因它会将败坏的气血转给施术者,而施术者需以自已的元气补足对方的亏空,对施术之人已是双倍的损伤,事后还需再将那败坏之处除去,则又是一份损伤。” “说那么些干什么!”秦镇泉在上面摆摆手,再转头向姑娘道,“丫头,以那小子的身手,如何会受这么重的伤?” 楚月有几分不好意思,笑笑道:“晚辈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这次随宁哥哥去了洞庭,结果……”将少侠所与她讲的种种复述了一遍,最后说到火烧木桥为止。 秦镇泉听的有几分愣神,反是王楚行那边双眉紧锁,忽然冒出来一句:“妹妹,你是说这小子另有二心了?” “哥——”姑娘难为情得叫了一声。 王楚行没搭理她,只是自顾道:“好他个萧宁,竟是这般白眼狼似的人物!枉你这些年对他痴心一片,父亲几次来信都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他竟还在外面拈花惹草了!” “哥!”楚月再叫一声,这才低下头道,“这也怪不得宁哥哥,这婚事原是邢夫人和萧婶婶定下来的,他又不知道。” “你还替他说话!”王楚行气的拍拍椅子扶手,“他就算开始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也该把这事给拒了!噢,上了君山他把你气走了,连个解释都没有,就在岛上留了这么些天,他怎么不干脆在岛上把亲成了啊!” “哥,”姑娘抬起头支支吾吾得道,“我走的时候他也是受伤了,后来‘巨鲸坞’反叛,他也是被困在了岛上,这才受了重伤。事后他连伤都顾不得治,就急急出岛寻我了。” “你……你……”王楚行气的都有几分结巴了,手指着自己的妹妹道,“我这是替你不值,你这是帮谁说话呢!” “这事邢寨主已经和大师伯通过气了,骆师兄为此又单独跑了趟洞庭劝解于我,如今连邢寨主也撂下那一滩子事起身去太原了,说要找爹爹跪求此事,你让我还怎么办!”楚月低着头搓着裙角道。 “这……这……”这下轮到王楚行目瞪口呆了,憋了好半天才道,“锁龙寨主竟能放下如此身段!” 楚月轻轻叹了口气,低着头没再言语。 秦镇泉本来是在旁边当玩笑看,听到这里竟也生出几分佩服来,击掌叹道:“好个邢瑾,为了自家儿女果然舍得下这面子,怪不得江湖中都说他能屈能伸,是个人物。” 王楚行看了自己师父一眼,双唇略张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最后还是转过头来瞪着自己妹妹道:“哼,以后受了委屈别来大哥这儿哭诉,我可不替你出这个头!” 楚月听了头也没抬,还是抚弄着衣角,喃喃得说了句:“你又不会武功,到时就算想帮我出头也打不过宁哥哥。” “你——”只这一句可真把王楚行气了个半死,秦镇泉听了是哈哈大笑,袁氏兄弟也跟着笑出声来,只是大家都没看见,秦门主眼中有一道莫名的光闪了过去。 这一日到也再无他事发生,如此一连三日,今天已到除夕之时,眼看再过一日就将是新的一年了,这天一大清早秦门主就将大家召集到甲辰室前,几人在此焦急得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房门缓缓打开。头一个出来的正是汪衡汪长老,此时的汪长老不见了醉眼惺忪,剩下的只有虚弱不堪,旁边竟有一位护法搀着他。出门来抬头看看几人,才见他摆摆手道:“好了,这小子的命算保住了,等下人醒了先灌下半碗稀粥去,我再让人配几副药给他,将养五七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楚月听了大喜,深施一礼道:“多谢长老救命之恩。” 汪衡再摇摇首,让人一面搀着往前走着,一面道:“谢就不必了,等那小子醒了,好好和他商议下以哪门功夫作诊金吧,这小子身上可是有点东西啊。”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秦门主把眉头一皱,回来看看楚月道:“汪长老把门中救人的规矩讲给你了?” “嗯。”姑娘点点头。 秦镇泉皱着眉头还没再说话,王楚行两边打量了一眼,忽然笑道:“师父,此事虽与舍妹有关,但也勿需徇私,汪长老既然说他身上有点东西,想来我这妹夫也不会舍不得一两样功夫的。” 楚月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还为邢家之事气不过去,可也不好多说什么,倒是秦镇泉看了自己的徒儿一眼,笑嘻嘻得道:“行儿,你操那心干什么,宁小子不管拿出什么精妙功夫来,你又不去稀罕。反而是他要知道了你今日在此挑拨,小心日后对你妹子不好,让你在一边干着急。” “师父!”王楚行让他这一句话挖苦的可谓是体无完肤,可也真是无力反驳。 就在这时,屋里边也有了动静,几个走上前去,还是楚月先握住了萧宁的手。少侠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看众人,先从嗓子里挤出三个字:“秦门主……” “好了,好了。”秦镇泉笑着摆摆手,说道,“别那么多礼节了。如今你这小命是保住了,可身子还虚得很,有什么话先和月丫头聊吧,要不是她这一路赶得急,恐怕你早就躺在土里了。” 说着站起来招呼袁家兄弟道:“我去看看找人给你煮点粥,两位一起吧,大家伙儿还都没吃早饭呢。”两人心领神会,跟着起身而去。 到这会儿屋里就还剩三个人了,萧宁躺在那里看看后面站立的王楚行,心中也有几分猜测,张张口还没问,楚月已先自说道:“宁哥哥,这就是我大哥。” 少侠听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跟着叫了声:“大哥。” 哪知王楚行只是哼了一声,板着脸道:“在下可当不起你萧大侠的这声大哥。想你这锁龙寨里的东床快婿,他日江湖中得是何等地位,哪是我这样人能高攀得起的。” 这话萧宁听的是满面羞惭,转过头来讪讪得看了姑娘一眼。 楚月闻言可也真有些不高兴了,回头瞪了自己哥哥一眼道:“哥,宁哥哥伤势尚重,你又来说这些作甚!你要是真想给你妹妹出气,我下不去手,等宁哥哥好了你替我打他一顿,我让他让你一只手如何。” “你……”这话可把王楚行气得够呛,指着自己妹妹吭哧了半天才道,“好,好!果然是女生向外!你的事,我往后不管了!”说着一甩袖子就要往外走。 楚月见他真生气了,赶紧起身拽着他的衣襟道:“哥,妹妹不就几句玩笑,你还真生气了。以后妹妹有什么委屈,还得你来给我撑腰呢。” “哼!”王楚行这才有了几分得意,可还是把脸紧绷着,伸手把她的手拂了下去,昂着头走出门去。可出去没多久,就听外面猛得传来一声怒吼:“王楚月!”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接着有人喝叱道:“你小子在这狼嚎什么,给我滚出去!” 楚月知他反应过来了,在室中捂嘴偷笑,不大时候就见秦门主和汪长老相携走了进来,后面跟了个小厮手中端了托盘,上面两只碗。就这一会儿的休息,汪衡的脸色看上去好了许多,进来二话没说,先抓起萧宁一只腕子诊了起来。见到少侠脸上的疑惑,秦镇泉上前道:“这位是我门中汪衡汪长老,此前正是他三日不眠不休才救下了少侠的性命。” 萧宁听了心生感激,刚开口说了句:“多谢……”就让汪衡一拂袖子打断了。 汪长老把手放回去,瞥了眼他的面色道:“行了,老夫这辈子听感谢的话听多了,如今的你还是省些力气,少说两句吧。”再抬头看看秦门主,疑惑得道,“门主,你确定他不是你私收的弟子?” “不是!”秦镇泉坚决得摇摇头。 “长老为何一直如此问?”姑娘听的也有几分不解了,忍不住插嘴问了他一句。 汪衡看了姑娘一眼,却还是回过头来看着秦门主道:“那他习的这内功……” “是‘五禽诀’!”秦镇泉点点头。 “门主知道!”这下轮到汪长老吃惊了。 “嗯,知道。”秦门主还是点点头道,“安长老早在传书中就提到过此事了。” “那为何门主不追究?难道除了本门,武林中还有他人会这‘五禽诀’?”汪衡难以置信得问道。 “是啊。”秦镇泉叹了口气,“这‘五禽诀’虽说是本门的镇派功法,却并非本门独有,门中记载也是从别处传承下来的残篇,后经祖师推演整理补充而成,外面也有人传承了些只言片语那是一定的,况且萧少侠的武学出处,我心中已料得个八九不离十了,这些汪长老就不必疑惑了。” 汪衡这才又仔细打量打量秦门主,摇摇头没有再追究下去。他是不问了,可秦镇泉这几句话却在少侠和姑娘的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一直已来萧宁对自己的武学出处讳莫如深,时至今日江湖中也是无人识破,可在秦门主这里,仿佛让他一眼看到底了一般。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五十六章 闻殃 秦镇泉一句说已将少侠的武功出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在萧宁和楚月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只是当时他再未多言,汪衡也没接着问下去。 楚月到这会儿强按心情,问了一句道:“汪长老,不知我宁哥哥的伤势如何了?” “小丫头,你这是不相信老夫的医术吗!”汪衡瞥了她一眼道。 “晚辈不敢。”姑娘这下算是见到他脾气的怪异,慌忙道歉。 汪衡见了冷哼一声,再瞥了少侠一眼道:“他本没什么要命的重伤,只不过是新伤压旧伤,又拖的久了些,这才陷入了将死之局。今日既把命给拉回来了,只要月余只内他自己别再找死冲犯了伤势,调养之下也就能平稳下来了,想要好,最少半年。不过,”说着还是一皱眉头,仔细看看少侠的脸色道,“前次你可是肋骨断过?” 萧宁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楚月已点点头接口道:“长老,确有其事,半年前宁哥哥在与百毒门的争斗中断过肋骨,可有什么大碍?” “大碍是没有。”汪衡摇摇头道,“只是你们找了何等庸医接的这骨,当时肺脏被划伤了他就没看出来吗?” “这……”楚月也不敢随便说了,转头看了秦门主一眼,吞吞吐吐得道,“是秦尚秦大夫给接的……” “谁!”听着这话汪长老都蹦起来了,伸手指着秦镇泉的鼻子,瞪着眼道,“我就说庸医害人!秦尚小子的医术还没学到家,你就非要放他出去!这下好了,你是让他去救人的,还是让他去害人的!” “汪长老!”秦门主让他说的有几分尴尬了,辩解道,“门中若是以你心中的标准评定,还有几个能出师之人呀,我看到最后得有八成老死门中。天下医者在您老眼中更大都是庸医,可没这些庸医,光指望那些良医,又有多少人得死在求医的路上。尚儿出师时,在年轻一代也称得上出类拔萃了,误人我想不至于。” “不至于?”汪衡哼了一声,手指向床上躺着的萧宁道,“那他将这小子的伤治成这样,又怎么说!” “这……”秦门主也是让他道的无言了。 “其实秦大夫的医术还是不错的,在那方圆百里都是有名的神医。”姑娘这会儿站出来辩解了一句。 “神医?哼!”汪长老还是冷哼一声,“骗些愚夫愚妇罢了。” “好了,长老就不要再抱怨了。”秦镇泉最后还是打圆场道,“您就看下他这肺脏之伤还有补救之法吗?” “哼。”汪长老摇摇头,“拖得时间太久,已落下病根,我是没有办法了。” “这……”秦镇泉一愣,万万没想到讨了这么个答案,就听他又道:“好在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以后多咳嗽几声罢了,于内息外功无甚影响。” “嗨——”秦镇泉叹了口气,抱拳说道,“萧少侠,此事……” 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有人带着哭腔嚷道:“三叔,三叔,你可得给我作主啊!” 话音一响,屋里的几个人都愣了,汪长老的酒葫芦本来都怼到嘴边上了,硬是拿了下来,瞪着眼睛瞧向门外道:“嘿!说曹操,曹操到!这小子竟然自己上门来了,门主,这是来给你拜年的吧!” 秦镇泉没有搭理他,眼睛也向外望去,不大时候就见一个青年跌跌撞撞得闯了进来,一只手吊在胸前,脸上还有淡淡的淤青,楚月细看,可不正是秦尚秦大夫吗。 就见秦尚进得门来,对别人连看都没来得急看一眼,已是“扑通”一声跪在秦门主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得道:“三叔啊,您可得替我作主啊!你侄儿这次可让人欺负惨了!” 秦镇泉转头看看众人,一脸的尴尬,抬腿踢了他一脚骂道:“大过年的嚎什么嚎!有什么话滚起来说。” 秦尚顺势一骨碌爬了起来,仍是哭丧着脸道:“三叔,我这次从西北回来给您拜年,哪成想还没出河东路呢就让吴通的人遇见了,二话没说就把我狠揍了一顿啊。” “他们为什么揍你,你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们了?要不凭‘天医门’这块金字招牌,绿林道上也得卖几分面子吧!”秦镇泉皱起眉头道。 “还不是因为那个叫萧宁的,他弄了一张什么图引得吴通前来讨要,当时他还把侄儿抓作了人质。后面萧少侠把图交出去了,可姓吴的没拿到,半路让人截了胡,就为这个,他打不过萧宁,才来欺负侄儿不会武艺。我都和他说了我是天医门的人,您是我叔,可他们下手还是那么狠,您看,您看看,这都是让他们打的。”说着指指自己的脸颊和手臂。 这一下不但是秦门主尴尬了,楚月姑娘在旁边听着都有几分尴尬,忙靠前福了一福道:“见过秦大夫,因我与宁哥哥的事,累得大夫受此伤害,小女子实在过意不去,先在这里代宁哥哥向您赔个礼。” “王……王姑娘……”敢情到了这时秦尚才反应过来旁边有人,转头一看人都有些发懵了。 “唉,从西北到沂州,紧赶慢赶也得月余时间,这脸上的淤青能维持到现在不消,也费了不少心思吧。”就在这时,汪长老在旁边也是悠悠得开口了。 听到这声音秦尚更是一愣,再转过头去口中愈发结巴了:“汪……汪……汪长老……你们都在这干什么?” 接着四下打量终于看见躺在床上的萧宁了,这下可是瞪大了眼睛道:“萧……萧少侠!你这又是怎么了?” 萧宁倚在那里脸上也是绽开了一丝笑容,有气无力得道:“秦大夫,小可不幸,这不又到贵门来救命了吗。” “这又是受的什么伤啊!”看到萧宁这个样,秦尚一时也收起来了那副耍宝的样子,抢上前去就要握他的腕子,不想汪长老忽然把手伸过来,一巴掌把他的胳膊拍开老远道:“上一边去,老夫救的人还用你再伸手看!信不信再伸手我把你爪子给剁了!就你那点本事,看看人让你医的!这小子不过是断了根肋骨划伤了肺脏,你非要医得给他落下病根,就你这样,在外面真不够丢门中的脸的!” “长老。”秦尚又哭丧起脸来道,“知道您老医术高明,小子这跟着学学也不行吗,亏我临出师的时候您还让我留在门中继承您的衣钵呢。” “哼。”汪衡哼了一声,举起酒葫芦来对在嘴上,懒得再搭理他。秦尚这才觍着脸再上前拾起萧宁一只腕子,诊了良久眉头是紧锁了起来,等再回头见姑娘端着一碗稀粥走了过来,才让开床前道:“好重得伤,还是长老医术了得,这都能给救回来,要是在下指定束手无策。” “哼。”汪衡再哼一声,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却多了那么一丝自得之色。 秦镇泉在旁边轻咳了一声道:“你不通内功,关键之时不能暂续性命,有好多伤医术再高恐怕也是力有不殆,当时让你学些武艺你偏不学,事到如今不但医术上进境放缓,更是在外时时让人欺辱,纯粹自作自受。” 秦尚听了讪讪一笑,忽然又把脸垮下来道:“三叔你还说我,您弄的那个宝贝徒儿不也一样,于武事一窍不通,您不也没能赶鸭子上架。” “你……你……”秦镇泉让他一句揭短的话气的手都指到他鼻子上了,喝叱道,“逆子!逆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萧宁在旁边咽下一口粥去,侧头看看楚月道:“楚行大哥不会武功?” “唉——”姑娘叹了口气,再将一勺吹好的粥送到他嘴边道,“谁说不是啊,大哥自到天医门中就只醉心医术,爹爹送他来习武,这么多年他却一点没学到,这事让秦门主和我爹都急得够呛。” “楚行师弟是姑娘兄长?”这会儿秦尚耳朵也尖了,忙回过头来问道,“我与令兄素来交厚,上次时姑娘怎么不说?” 楚月张了张嘴,还没答话,秦镇泉在旁边已接过话来道:“唉,的确,天医门这么多年了,自从三十多年前出了档子事,老门主退位,我也一直没收着个合心的弟子。尚儿是习武的资质差了些,当时就没逼他,可行儿却是一副好资质啊。我也年近花甲了,你看门中年轻一辈哪有个顶尖的出来。本门虽说以医道立足于江湖,却有近三成门众不习武艺,可终究树大招风,在这么下去难免被人觊觎啊。” “唉。”萧宁在一旁听着心中叹了口气,想想临走之时邢寨主说的,不也是如此吗。可见这高门大派看着风光,却难免要考虑过多,有时甚至还不如一个江湖客来得潇洒。再看看姑娘,少侠轻声得道:“月妹妹,王伯伯的意思也是想让楚行大哥习武?” “嗯。”楚月点点头。 “确实应该让楚行会些武艺。”汪长老本是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忽然插了句话着,“那小子资质不低,而且这些年勤修内功不缀,功力早已不浅,此时学武不过事半功倍而已,如此再出道江湖行医也还而个傍身之技。” 在这几日疗伤时萧宁早就感觉此老功夫不浅,此时听他言讲心中也是更重视了一分,不由得皱起眉头认真思虑此事。就在这时,秦门主忽然又叹了口气,说道:“那小子来了。看看,看看,修习了这么多年内功,走起路来还和个牛似的,一脚下去能听二里地。” 汪衡又把酒葫芦对在嘴上哼了一声,反倒是秦尚立在那里一愣,瞅瞅众人道:“哪呢,我怎么没听到?” 萧宁闻言眼珠一动,忽然有了个主意,忙在楚月耳边低语几声。姑娘听了眉头稍蹙,刹时间转忧为喜,捂嘴轻笑一声移身到秦门主身侧轻声说了几句,秦镇泉一时间也捋顺轻笑,微微颔首道:“少侠可是和老夫想到一块去了!” 话正说着就听外面果是王楚行声音传进来了:“师父,听说秦师兄回来了?”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五十七章 门外凶徒闹 萧宁眼珠一动,仿佛有了主意,和楚月耳语几声,姑娘再将话传给了秦门主,就在这时,外面已然有人说道:“师父,听说秦师兄回来了?”话说着一推门,果然是王楚行又回来了。 先自见过众人,一抬眼可就看见秦尚了,楚行一愣,忙抢上几步一把扶住他的胳膊,急声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哎呦!”秦尚痛叫一声,忙向后退了两步,原来他脸上的瘀青虽说是靠药物维持,可胳膊上这伤却是真的,如今让他一捏,自是痛入骨髓。 王楚行见了也是吓得退下一步去,连忙作揖赔礼,才又问道:“师兄,这到底是怎么了?” “咳!”不等秦尚说话,秦镇泉先接过话来道,“还能怎么的,让人打的呗。” “师父,”楚行闻言扭过头去道,“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你师兄又不会武艺,”秦门主叹息着摇摇头道,“江湖中的势力错综复杂,人家找上门来求医,他一时又怎能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利害关系,赶等出手救了就必然得得罪另一方势力,以他这没有一点自保之力,还不是任人宰割。” “那师父您就不能出手镇摄一下吗?” “镇摄?你说的到轻巧。”秦镇泉嗤笑一声道,“他在西北,我在京东,若真为此事跑去,到底是去镇摄的,还是去给你秦师兄招仇惹恨的?万一对方阴损,我再一走,他们回头把尚儿给宰了,只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找人报仇都没的找。” “这……”楚行看看秦尚,再看看秦门主一时真没了主意了,只得道,“那就真没办法教训他们一下了?” “教训也不能明着教训。”戏看到这里汪长老也明白几分了,灌了口酒悠悠得接过话茬道,“可暗着来又实在有违我们名门正派的作风,万一让人知道定要落下话柄。” “那当如何?”楚行也是急了。 “如何?哼。”秦镇泉还是冷哼一声,“三条路,第一练就一身好武艺,让那些牛鬼蛇神真的怕了你,就像咱们这偌大的天医门,不管是续命的良药还是天下第一的利器,也惹得多少人眼红,可最终却是无人敢上门撒野,还不是这武力的镇摄。” “嗯。”汪长老点点头,接着道,“再就是闯出一番天下皆知的名望。咱们医者,若能施恩于天下,做到人皆敬之,人皆感之,到那时自然不怕有人要害你,因为他得罪不起。就像安长老,他的武艺也不高,可他长年行走江湖,活人无数,又有谁敢算计于他。而你,”说着看看楚行,却是揺揺头,接着道,“出去就怕还没闯出名声来,就已经死在别人手里了。” 听到这里王楚行眨眨眼,再看看两人,却是一个倒背手望向窗外,一个抱着葫芦只知饮酒,谁也不再说话了。许久之后也没等来第三条,楚行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那这最后一条又是什么呢?” 汪衡和秦镇泉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秦门主道:“那就是终身别出天医门,在此潜心钻研医道,老死在这山谷之中,在这里有武堂中人保护,当然是一无问题。” “这……”楚行左右看看,一时更是无语了。 “哥,”这时候楚月也在旁边开言了,“你是爹爹膝下唯一的儿子。如今爹在西北惹得多少人欲除之而后快你也知道,就算你不想学武,也总要有几分自保之力吧,到时候让咱家不至于因你而投鼠忌器。” “可……”楚行还是有几分为难,皱着眉头道,“医者救人,武者杀人,此二者岂非相背?” “大哥,要想救人,也得保证自己不被杀吧。”萧宁躺在床上虚弱得道。 “你闭嘴!”楚行正憋屈得没个地儿发泄,这会儿可逮着个人了,恼羞成怒得吼道,“你也懂得救人?恐怕自已都是等着人救吧!” 萧宁苦笑一声,赶紧把嘴巴闭上了。 就在这时,又有近从报了进来道:“禀门主,安长老也回来过年了,如今已到门中。” “噢!”秦镇泉闻言大喜,汪衡也把酒葫芦放下了,两眼放光哪有一丝醉态,笑问道:“安长老在哪?” “应该快到医殿了。” “哈哈哈哈。”秦门主大笑出声,一时间谁也不顾了,只待起身相迎。与此同时,外面脚步声也响起来了,众人透过门洞向外望去,就见一个躬腰驼背的老头在门人的引领下正向这“甲辰”室中走来,在场的人都认得,可不正是“病华佗”安全忠安长老吗。 只是此时的安长老与平日里颇有不同,就见他步履匆匆,肩上斜背药箱,长衫竟是隐现几处血渍,往脸上看双眉紧锁,愁云密布,最重要的是左臂上抱着一个婴孩,看样子也就一两岁大。 屋里之人见了都大吃一惊,秦门主急步迎上去,上上下下来回打量着问道:“安师弟,你这是,你这是……” 安全忠揺了揺头,来到室内先寻了张凳子坐下,这才长出了口气道:“门主啊,我可是差点回不来了!” “这……这……从何说起啊?”秦镇泉都不知道怎么问好了。 到这会儿汪衡凑上来一步,看看他道:“安长老,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哎!”安全忠再叹了口气,将熟睡的婴孩交给旁边弟子带下去照顾,自己这才揺揺头道,“这次本想早些回来过年,哪知刚出淮南东路就遇到山匪洗劫村子。我武艺不济,就抢下这么一个小娃娃来,这还遭他们追杀。只得带着孩子兜兜转转二十余天才绕回门中,这后面的尾巴感觉还没清掉呢。” “嗯?”秦镇泉听着,眉头也皱起来了,口中轻哼了声道,“是哪帮人如此灭绝人性?” “不知道。”安长老此时算顺过气来了,却还是揺揺头道,“我在江湖上行走了这么多年,也可以说转遍了淮南和京东的地界,还真没见过这么帮人。”秦门主听闻眉头锁的更紧了。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又有脚响起,不大时候有弟子报进来道:“门主,外面有一帮马贼寻衅,已经与守山弟子动上手了。” 安长老听闻神情一动,却是叹了口气道:“还是让他们跟上来了。” “什么!”秦镇泉豁得立了起来,怒道,“都是些什么人!” 那人揺了揺头,道:“弟子不知,赵堂主和墨阁主已经带人过去了。” “嗯。”听到这里秦门主心算是安了下来,可也是摆摆手向外走着道,“走,带我去看看,是谁敢到我天医门前叫嚣!” “是。”赶等那弟子转身,秦尚和王楚行也站了起来跟在身后,汪衡又灌了口酒,瞥了眼床上欲言又止的萧宁,哼了声道:“都到如今了还想着凑热闹,外面有素舆,想去就推一辆。”话落也转身出去了。 赶等姑娘推着素舆出来,外面的争斗都不知道多久了,萧少侠坐在那里就见四五个天医门的弟子身上带伤,在这旁让人搀扶着。对面也有三五十人,衣着兵刃五花八门,可是人人有马,此时在那里却有几分战战兢兢。在这两帮人中间正是斗得热闹,只瞧得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生得浓眉大眼,身上一袭简单的青布直裰,此时衣襟掖在腰上,空着双手未动兵刃,却也是拳似重锤,掌如奔雷,直将对面的人压着打。 对面更是三条威猛的汉子,手上钢斧阔刀一应俱全,身上皮袄反穿,却让这人打得连连后退。两帮人斗到三四十招上,明眼人早就看清楚了,那青衣汉子想是恨极了三个穿皮袄的,所以一直没下死手,只让他们零碎受罪,打到现在三个人都已嘴角挂血却又撤不下身去。在这会儿,就听旁边有人说话了:“赵兄,你要想出气就给他们来个痛快的,要是还有话问也别这么折腾了,再打下去恐怕这几个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了。” 萧宁寻声望去,直到此时在战场边缘看到一人。这人明明立在阳光之下,却似隐在暗影里一般,若不是开了口,多少人的目光扫过去都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往其脸上看,就像套了个壳一般的无有一丝表情,就算是目光中都漏不出一点喜怒之色,刚刚见他开口,也仅是嘴皮稍动,眉眼未曾稍有转移;看其身上,一袭再简单不过的灰布长衫,青色布带束了发髻,唯有腰上挂的兵刃别致了些,似剑非剑,似尺非尺,通体墨色,只在手柄处雕着几许简单的花纹。 “哼。”青衣男子闻言轻哼一声,连出三掌将三人打了个跟头,这才不解气的退了回来。 到这时秦门主才缓步上前,青衫灰衣两男子见了双双抱拳躬身,微退下半步去。就听秦镇泉此时轻咳一声道:“阁下何人?为何到我天医门前搅扰!” 三个汉子不过刚刚爬起来,闻言面面相觑,再一齐转头看看众人身后的山谷,一时脸上变颜变色,其中一个咬着牙向前半步,抱拳躬身道:“此处竟是天医门!在下等人实在不知,那不知尊驾又如何称呼?” “老夫秦镇泉!” “原来是秦门主当面!”那人惊的又退下半步去,再次施礼道,“在下兄弟实不知这是天医门所在,还请门主恕罪!” 秦镇泉听了轻哼一声,上下打量打量这帮人道:“几位都到这份上了,还不肯报个名号吗?” “在下向宾,江湖人送匪号‘卧山虎’。这两位是在下的拜弟‘穿林狼’韩放,‘断水犀’许诚,刚才无意冒犯秦门主虎威,尚望海涵。” “关东三雄”?萧宁坐在那里听了这名字才将人识了出来,姑娘在旁边却是冷哼了一声,这时就听秦门主冷笑声道:“敢情是关东来的三位豪杰,只不过三位来我中原招兵买马的,所为何事?” “呵呵。”向宾干笑两声,悄悄往后退下两步道,“门主这是什么话,在下只不过在关外过不下去了,想来中原地大物博,领兄弟们来找口饭吃罢了。” “找口饭吃就要枉害人命,屠戮全村了吗!”安长老在后面听到这话是气得双眉倒竖,跃前一步指着他们道。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五十八章 再奔波义气深长 面对秦镇泉的喝叱,向宾涎着脸解释着,身形不断往后退去。就在这时,后面的安长老实在看不下去了,双眉倒立出来叱道:“找口饭吃就要枉害人命,屠戮全村吗!” 向宾让他喝的一个哆嗦,连忙赔着笑脸道:“不知尊驾又如何称呼?” “老夫医殿安全忠,只为那满村百姓向你们讨个公道!” “原来是安长老。”此时的向宾已退到了自己人身边,暗地里左右瞧瞧依然是赔着笑道,“安长老误会了,在下领人围剿山贼,恰巧追到了贼窝里。那个村子外表看似普通村庄,其实不过是一伙山贼的老巢罢了。” “放你的屁!”脾气多么好的安长老这会儿也让他气得暴了粗口,再向前一步指着对面骂道,“那处山村名叫姬家庄,我行医多次路过,其中有些什么人还不明白!你们不但视人命如草芥,更想污白为黑,真真是岂有此理!” 秦镇泉听了脸色也是冷下来了,哼了声道:“几位既然为祸至此,今日也就留在这天医门前吧!”说着就要迈步上前。 这时刚才退下去的青衫人忽然又踏前一步,笑嘻嘻的拦下秦门主道:“门主,杀鸡焉用宰牛刀,这等小喽啰交与我和老墨就是。”灰衣人闻言看了他一眼,揺揺头也只得跟了一步上来。 秦镇泉看看两人,再次轻哼一声,退下半步去道:“此等畜牲,一个不留!” “好嘞!”青衫人笑应一声,转过头来抱抱拳,脸上虽然笑容依旧,目光却已冰寒刺骨,言道,“重新认识一下,天医门武堂堂主赵升旭,墨阁阁主墨蕴子前来领教!” “这……这……”向宾吓得再往后倒了倒。 自打出来后,萧宁本是一直坐在舆中看戏,此时见“关东三雄”缩回自己的队伍之中了,才有闲睱打量打量他们带来的这些人。这一打量可了不得,只见少侠的脸色刹时间大变,口中怒叱一声:“你……” 楚月在一旁听闻赶紧回头去看,就看他双目怒睁,坐在素舆上左手前指,右手撑着扶手挺了两挺,好像要起身站立,却又是力有不逮跌回舆中,赶等姑娘抢到身旁人已是晕了过去。王姑娘这下大吃一惊,伸手扶住他的身形连连呼唤道:“宁哥哥,宁哥哥,你这又是怎么了!” 这一声急呼也惊动了四周的人,最先抢过来的是本就护在旁边的袁氏兄弟,紧跟着秦尚和王楚行也奔了过来,可还还等他俩开口,后面汪衡亦随之而来。汪长老看看堵住去路的两人,怒哼一声:“跟着倒什么乱,滚一边去!”说着袍袖一挥,将二人掀了个滚地葫芦。 等秦尚二人再站起身来,就见汪衡的手早已搭上了萧宁的脉门,旁边秦门主和安长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拢了过来。这边一乱也惊动了赵堂主和墨阁主,只趁两人回头观瞧的工夫,向宾那边猛一跺脚带着人飞身上马,急喝一声:“速走!”提缰转身,领群贼飞驰而去。 蹄声响起赵墨二人也是吃了一惊,再转身就待去追,却是秦门主一甩袖袍道了声:“算了,穷寇莫追!暂由他们去吧!年后传下‘武林令’,自会有各大门派的人出手处理!”这才将二人止下。 这会儿汪长老也是号完脉了,轻轻将手放下道:“气急攻心,没大事,将他推回去吧。”姑娘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推着少侠往回走去。 再等萧宁醒来已是大半日之后了,睁眼先见楚月守在床前,再看四下里袁家二人和秦尚、王楚行也是在旁边。还是姑娘先发现人醒了,轻轻向前一探身握住他的手道:“宁哥哥,你可算没事了!” 萧宁揺揺头还没说话,其余的人也已围拢到近前了,秦尚和王楚行二话没说,分别拾起他一只腕子来,仔细诊断了一番才各自点点头。还是秦尚先问道:“萧兄弟,什么事惹得你这么激动?竟然险些冲犯了伤势。” 萧宁脸色阴沉,只是轻轻的揺了揺头,等一转头看见姑娘关注的眼神了,才叹了口气道:“我在那群人里看到当年围攻我余伯伯之人了!” “怎么!”姑娘一愣,王楚行也近前一步盯着他问道,“那群马贼里有当年围攻余二师伯的人!” 萧宁看看他,点了点头,再叹口气道:“是的。” “可……可我爹不是来信说当年的凶手,凡在中原者除了血魁外尽被骆师伯和金枪门王门主合力诛除了吗?” “还有不在中原的呢。”少侠躺在那里苦笑一声道,“前些时候我和月妹妹也曾擒下过当年参与动手的‘铁笔秀士’耿凡贵,听他言道这些年在中原的仇家的确尽已伏法,可还有不少人当年随着谭家弟兄逃到了北国,托庇在神音教门下,我想这些个人就当是如此吧。” “有可能。”袁明听的在旁边直捻胡子,这时候插句话道,“那‘关东三雄’不正是辽国中人吗。可听闻这三人一贯独来独往,和神音教没什么瓜葛,这时候身边怎会有当年杀害余大侠之人?” “也不好说。”袁顺这时看了自己兄弟一眼道,“这三人当年不被神音教差遣是因为岳长海长年闭关,他教中十二弟子人心又不齐,单一个耶律雄还压不住整个北国武林。如今岳长海出关,以他的威望,再加上这神音大弟子的背景手段,将整个北国武林囊于掌下也费不得多大力气。” “嗯。”萧宁点点头,却还是双眉紧锁在思考着什么。袁明看着他眼珠一转,像是想明白了些什么,上前拍拍他的肩头道:“行了,萧兄弟,你就安心养伤。我们哥俩儿武艺虽说不行,可江湖上的门路却还算熟,你把那人的像貌描绘一番,我俩这就起身寻他们去,在江湖上给你盯着这人,直等你伤愈后前去报仇。大哥,你看如何?”说完问了袁顺一句。 “不错,萧少侠既然一时不便,反正我二人在江湖上也没个正事,去寻寻他们也好。”袁顺也点点头。 “不可。”萧宁揺揺头,“自打小可入得江湖以来,劳动两位前辈良多,心中已然过意不去,此等年关之下,又岂能再劳您二位奔波!” “嗨!”袁明挥挥手,一脸不在乎得道,“你小子哪来这么多婆婆妈妈。想我哥俩年近半百,已是上无父母,下无儿女,又过得什么年,守得什么岁。在天医门中天天对着这些小学究,憋都要憋死了,还不如出去逛逛来的自在。” “少侠就不必与我俩客气了,二弟本是个闲不住的人,你让他安安稳稳的在这里,还真不如放他出去跑跑。”袁顺也是笑道。 “这……”萧宁看看两人,眼中满是感激,才详述了见到那人的相貌,袁明听了摆手一笑,一面转身往外走着,一面道:“行了,记下了!小子你就在这儿安心养伤,只要有了消息我们自会想办法传过来,大哥,咱们走吧!”袁顺也是向众人抱拳告辞,兄弟二人一起出门而去。 秦尚看看两人离去的背影,赞叹一声:“此乃真义士,真豪杰也!”室中之人无不肃然颔首。 是夜正是除夕守岁之时,等到天色大黑了,谷中一时红灯高挂,酒肉飘香。开席前汪长老和安长老又来诊治了一番,只言道伤情已无有大碍,不过这两日间宜清淡饮食,肉食少沾。等二人都去了,秦尚也让秦门主使人唤去,说让席前伺候,屋中也只剩下姑娘少侠与楚行三人了。王楚行自打人都走后一直就低着头没说话,此时忽然抬头看看二人道:“你们说,要想行走江湖,真的就得习武吗?” 萧宁和楚月对视一眼,嗯了声道:“楚行大哥,今日这刀光血影你也是看到了,要是真想在江湖上行走,有一技傍身是必不可少的。况且王伯伯此次去西北,已将神音教的人与河东绿林道上得罪尽了,你若安心在这天医门中还好,若你日后真想悬壶济世,或是尽孝堂前,难免为有心人所趁,到时不但自已性命难保,更将连累家人啊。” 王楚行轻轻“嗯”了一声,又低下头不说话了,许久之后才站起身来道:“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楚月看着他也站起身来,刚叫了一声“大哥”,就见他背对着两人挥了挥袍袖道:“你在这守着他吧,我累了,先回去了。” 姑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几分担心,萧宁躺在那里苦笑声道:“不用担心,但愿楚行大哥自已能想清楚,要不然就怕成了王伯伯的软肋啊。” “我们是不是逼得有些太紧了。”姑娘低头看看他问道,“这学武也不是朝夕之事,你我谁不是十数年的苦功,大哥就想学也不是能立杆见影的。” “不要愁。”萧宁笑着拍拍她的手道,“楚行大哥这些年武艺虽是未习,可观其气息内功却是没落下,基础打得更是甚牢。如今若真想学,又有秦门主这等好老师,加之这么些年在门中耳习目染,当是事半功倍。就算近日,等我伤势稍缓,自当送他一份自保之法。” “你有何法?”楚月奇怪得看着他道。 萧宁没有说话,只是神秘地一笑,却是换来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五十九章 底气显名门 过年这一通热闹也感染到了这个小小的病室,听着外面的欢笑声和爆竹声,屋里的两人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这种悠闲的日子对他们来说也太是难得了。等匆匆间上元日也过去了,年味在这山谷中渐渐散去,经过这半个多月的休养,萧宁也是能勉强下地行走了,只是这内力顶多恢复了一成罢了,出手更是别想了。 这日阳光正好,少侠与姑娘来到临溪的一处凉亭上,享受着这略带几分春天气息的山风。这几日曾听谷中弟子说起过,这两条溪水发源于药殿之下,只在地面上流到谷口处又是没入地下,甚是神奇。只因一处岸边多种枫树,一处多种桐木,故而秋日倒映之下水色一红一绿,被谷中人称作“碧溪”和“赤溪”。又因谷中炼药多用“碧溪”之水,而药渣又倾于“赤溪”之中,故而这两溪一道暗含药性,能疗伤解毒:一道却似鸠酒,误饮恐要人性命。 两人在这碧溪前的凉亭之上,本是欣赏着谷中景致,远远的就见秦门主和汪长老联袂而来。两人起身见礼相迎,汪衡近前放下药箱,伸手抓过少侠的腕子再号了一番脉,点点头道:“怪不得安长老说你体质特别,只是没想到体内这生机如此旺盛,区区半月工夫竟抵得上他人月余恢复,如此看来也就三月当可痊愈了。” 萧宁听了一笑,感激道:“还不是赖长老医术高明,秦门主又全力维护于小可,要不然还焉有我的命在!” “哼。”汪长老瞥了他一眼,一面收拾着药箱子,一面道,“少拍马屁,身子既然能动弹了,还是想想拿出哪门功夫作诊金吧。” 萧宁又是一笑,示意楚月取出一个布包来递过去道:“小可也听说了贵门的规矩,这门浅薄技艺诸位若是不弃就权当诊资如何。” 汪衡瞥了一眼,连接都没接,只道了句:“给我作甚,只交给我们门主就是!”说着转身就去了。 萧宁只好再将布包递向秦门主。秦镇泉微微一笑,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封面上写着《医圣秘录》四字,颜色甚新,再翻开来里边的书页却很是陈旧。可他初看之下就脸色大变,等翻到最后一页已用了一个多时辰,再赶等神色平静下来,才双手紧紧按着书页,长长得出了口气,抬起头来双目灼灼地盯着少侠道:“我果然没猜错,你的武艺的确得自‘武林四圣’!” 萧宁听得心中一紧,努力稳住脸上颜色,强笑着道:“门主何出此言?” 秦镇泉没有答他的话,只是起身整了整衣衫,向他深深一揖道:“还请少侠将那图也还给敝门。” 这下萧宁可真吃了一惊,赶紧向侧边闪开,伸手架住了道:“门主这是何意!” 秦镇泉再叹了口气,直起身来示意大家坐下,这才揺揺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着二位了,这些年中闹得江湖满城风雨的‘四圣秘藏图’确是本门之物!” 听了这话少侠和姑娘又是一惊,却见秦门主再接着讲道,原来现在的“天医门”正是传自当年的“药王谷”。初代门主曾亲眼目睹了四圣在谷中的一战,最后是仲孙谷主和“刀圣”、“剑圣”拖着重伤之躯拼死拦下“幻圣”,才使得大半门人逃得性命。初代门主后来游历江湖,也是历经千难万险才与友人在此处扎下根基,重召大半药王谷中医师建起了这“天医门”,而那所谓的“四圣秘藏图”也不过是初代门主晚年思念旧日山门,凭记忆画下的一副缅怀之作罢了。这些事原本一直作为门中秘闻在历代门主中口口相传,今日之前还未曾宣之于谷外之人。 “可这图又是如何流落江湖,被传的神乎其神,在天下掀起了偌大风波呢?”楚月听到这里奇怪的问道。 “嘿!”秦门主苦笑一声,再揺了揺头,面上带着几分自嘲的笑容,回忆道,“自打先师收我为徒后,在我上面本还有个师兄,论才情武艺俱在我之上,可惜心性不为家师所喜。如此过了有近二十载,家师感觉精力愈发不继,便生了将门主之位传下去之心,当时门中长老大都属意于我,如此就惹得我那师兄不快。后来师父宣我入静室训话,想以‘伏龙笔’和‘翻云盾’两门绝技相授,不知怎么被师兄探知,就前去偷听,却让他将这段秘闻听了个只言片语。当时跟据这些残章断句,加之他的臆测,只当那画是幅藏宝之图,于是他夜入祖师台盗了此画,叛门而出,此事说起来也得有三十多年了。” “那后来又如何了?”两人听了这话都有些神情揺曳了,禁不住追问道。 “还能怎么样!”秦门主眼望向远方,还是陷在回忆当中,“等我们发觉画被盗了,还是在‘四圣秘藏图’的传闻在江湖中传开之后。当时家师甚是着急,只得在门中将此事公之于众,让我带弟子去江湖中追讨,可等我找到师兄后,他已是重伤垂死之时,话未交待清楚就去了,那图更是不知所踪了。最后我只能把他的尸首带回门中,师父更是因丢了祖师遗物,急得一病不起,不久就撒手膑天了。从那之后我接掌了天医门,派下人手一直在打探,江湖中但凡有了那图的消息,门下弟子总是第一时间赶去,可每次都是扑了个空。” “难怪,”萧宁听了喃喃得道,“难怪当年余伯伯曾说,每逢有‘四圣秘藏图’的消息,天医门总是第一个出动人手的。” 秦镇泉再苦笑一声,接着道:“当初刚传出此图让神音教取去之时,我也曾多次与门中长老堂主商议,本已聚齐人手准备北上独龙崖讨要,不想又听闻岳长海已然南下中原,这才未能成行。其实自从安长老从光州传信回来,我已对你的武功有所怀疑,今日得见这本秘录,一切都已确定了我所想啊,只是没想到这画中确实隐藏了一份宝藏。” 萧宁听罢长出了一口气,低头沉思了半晌,最后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方折叠整齐绢帛,双手递上去道:“小可得到此图,所知者寥寥无几,今日听门主之言确实无疑,就此完璧归赵。只是那谷中之物……” “哎。”秦镇泉笑着将绢帛接了过来,揺揺手笑道,“少侠能将此图归还,本门上下无不铭感五内。至于谷中之物又非本门所有,当属有缘之人,我等焉敢奢求。” “门主客气了。”萧少侠听的有几分赧然,“小可也不过运气而已,那山谷中还有不少医书,我一时也看不明白,尽弃之于此了,门主若觉得有用尽可让人取来就是。”说着将方位详述了番。 “好,好!”秦镇泉兴奋得站起身来,在地上连转了两个圈,最后才拍拍巴掌道,“两位暂且稍歇,此事重大,正巧年节门中人齐,我还得召集各堂长老堂主共议之。” “门主请便。”二人也是起身相送。赶等着秦门主去了,不大时候谷中忽然钟声回荡,一连九声,少侠和姑娘就见全山好似都为之一肃,不大时候先是正中的“药殿”中捅出九名老者,俱是灰白色的长衫,汪衡、安全忠尽在其间。九人出得门后眼中带着几分迷惑望向“武堂”的高楼,交头接耳了几句,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轻咳,有人说道:“门中钟响,定是门主有要事召集大家,都还在这里犹豫什么!”话说着殿上最高一层门户洞开,一个老者白须白眉,身上雪白的长衫,站在顶上袍袖一摆,直如一只仙鹤般滑翔而下,等落地时已跨过这数十百丈的距离,立在了武堂门口,单是这份凌空虚度的轻功,已让少侠和姑娘汗颜了。与此同时,武堂对面的高楼也已有了动静,九名黑衣的老者在前次于谷前见过的墨蕴子墨阁主的带领下鱼贯而出,一言不发的向武堂而去。 眼见着这二十个人都进了武堂大门了,萧宁也是深吸了口气道:“武林大派,果然不可轻晦。江湖上传言,这天医门中分‘一堂一殿,一阁一台’,‘武堂’、‘药殿’咱们俱都见过,另一座高楼当是那向来不容外人入内的‘墨阁’了。” 楚月也是点点头道:“刚才出来那为首的黑衣人好像叫墨蕴子,前次又被称作阁主,当是墨阁之主了,如此药殿中飞身下来的老者定是药殿殿主‘圣手’蔺长虹了。加之这十八位长老,我看大半气息都不下于商长老、薛船主之流,单是这几位在江湖上就是一股可怕的势力了,更不用说还有秦门主那样的身手。” “嗯,可怕,的确可怕!”萧宁点点头,游目四顾道,“这还仅仅是医殿和墨阁,武堂中的高手咱们也不过见了一个堂主赵升旭,谁知道这里面还隐藏了多少,更何况还有最神秘的祖师台一直未曾露面。江湖啊——”说着苦笑一声,才接着道,“如此看来,不说‘神刀门’,就是‘金枪门’与之比起底蕴也还要差了些,幸好王门主背后倚靠的是天波杨府这棵大树。” 楚月也是点点头,再看一行人俱已走入武堂之中,堂中出来八名弟子紧守门前,大门一时间也关了起来。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六十章 避世谷千艺中藏 自那日萧宁将《四圣秘藏图》和《医圣秘录》交与秦门主,这几日间天医门中气氛凝重了不少,几位长老看他二人的目光更有许多不同,就连时常上门的汪长老和早已熟识的安长老话语中都格外的多了几分和善。 时光匆匆,再见秦门主时已是一个多月之后了。经过这两个多月的休养,此时的萧宁已能正常下地行走,表面看来早与常人无异。这日秦门主到来,进门就是欢容满面,还没等开口先是先呵呵一笑,才道:“萧少侠啊,这次少侠不但将鄙门丢失几十年的画卷给送了回来,更是不吝将‘药王谷’的旧址相告,本门上下无不感念,今日在下理当致谢。”说着竟要作揖。 萧宁见了赶紧扶住,客气道:“门主何出此言,着实让小可惶恐了。图本是贵门之物,那药王谷又是贵门的旧日所在,小可取了武学秘籍已是占了莫大便宜,似那等救人的医书又焉能让它埋没于暗室之中。” “不错,不错!”秦镇泉也是笑了,扶着他坐下道,“蔺殿主已和赵堂主一起,点了门中近百位护法、弟子,起程奔赴巴蜀了。我想不日这批医书就能重见天日了,此后天医门再救一人,皆有少侠之功!” 萧宁让他说的都有几分赧然了,连连摆手道:“能除世间疾苦,皆是天医门中众位医者悬壶所为,小可又怎能贪天之功。” 秦镇泉再是一笑,捋胡须道:“今日我来也不是谈些这个,楚行前日去找我,也谈及习武之事了,稍待有个去处,你二人若是有睱不妨一起去看看,当会有些裨益。”萧宁和楚月对视了一眼,皆是点了点头。 也就是过了盏茶工夫,门外已有了声音,就见王楚行推门而入施了一礼,口叫:“师父,徒儿来了。” 秦镇泉点点头,一摆手带着三人往外走去。出了医殿的大门,这次没有奔武堂或墨阁而去,却是一转脚向山坡上行去。这山坡上散落在三座高楼之间尚有数百间房舍,此时众人所奔的不过是稍大的一间。以几人的脚程也就是行了一柱香工夫,那房舍已然在目,本来在山谷中看这房子也不起眼,可到近前来才见得占地甚广,只不过未起高楼,被那殿阁比得渺小了些罢了。 离着房舍还有三四丈远,秦门主已是放慢了脚步,伸手整理整理装束,脸上表情更是肃穆了不少,再看王楚行亦是如此。等到了房门前了,萧少侠再抬头看时,门顶横梁上挂着一块匾,赫然是三个字“祖师台”! 到这里秦门主也停住了脚步,对着门前一揖道:“祁老。”这时后面三个人这才看见门口台阶上竟然还有个人。就见这人须发半白,此时裹着一件破羊皮袄躺在角落里晒着太阳,要是不注意看还真没发现。听见有人招呼,这老者微睁眯着的双眼,前后打量打量道:“是门主啊,后边跟着的都是谁啊?” “祁老,是我。”秦镇泉带着几分恭敬的道,“后面是我的弟子王楚行和门中两位贵客,他二人送回来了当年丢失的祖师遗画,还告知了本门药王谷所在,蔺殿主和赵堂主已率弟子前往了。”说着将“四圣秘藏图”的绢帛掏出来,双手递了上去。 听到这里祁老豁然坐了起来,双目圆睁之下是精光四射,身上的气势竟然逼得后面三人都退下一步去。就见此老颤颤巍巍得接过绢帛,打开来仔细看看,连说了几个好字,最后却“呸”了一声,骂道:“逆子!竟然连装裱都给拆了!” “祁老。”秦门主看看老者,再问道,“我今日要带此三人去‘避世峡’、‘隐光壁’,望您老准许。” “嗯?”祁老一愣,缓缓叠起绢帛看着他道,“虽说门中未有规定,可此二处从未让外人去过,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秦镇泉点点头道,“这两人算起来也非外人,乃是楚行胞妹,想来也是可信之人。” “那就随你便吧。”祁老把图收起来,又懒散得挥了挥手躺了下去道,“就不知道那两个老鬼是否应允啊。”说着又眯上了双眼。 秦镇泉这才又施一礼,带着三人向屋中走去。进得屋中几人就觉得眼前一暗,稍一转晴才见两侧架子上插满了蜡烛,借着火光但看得正对面百十步外有一个数层的供桌,走近了就能看见上面供了不少牌位,仰头看时只见最上层神龛中只供奉一座灵位,上书“药王祖师孙讳思邈神位”,依次而下却也只有三座灵牌,中间为“祖师江讳秋之位”,两侧分别是“祖师华讳清婵之位”与“祖师墨讳阳之位”,再往下就是这天医门中历代门主与殿阁堂主了。 到了这里秦镇泉净手上香,拜罢了才道:“少侠应是见过那图上的落款了,今日再对照这神位当知道在下所言非虚,江秋前辈正是鄙门初代祖师的名讳。”萧宁听了也是肃然点头。 秦镇泉再看三人一眼,上前不知动的何处,就听“咯吱吱”声响中,供桌向一侧缓缓移开,再踏前一步,后面墙壁赫然裂开一个洞口,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何方。到这时还是秦门主带头,绰起一支烛台来道:“走吧。”矮身先向洞中走去。 身后三人跟着鱼贯而入,萧少侠一面走着一面四下打量,见这四壁竟是用人力硬生生开出来的。这阴暗的通道高低不平,四人得行了数十丈地仍未见到出口,王楚行实在受不得这份沉闷,开囗问道:“师父,刚才那位祁老前辈乃是何人,徒儿怎么一直没听您提起过?” 秦镇泉头也没回的轻咳一声,说道:“这位前辈本是你太师祖的贴身待童,你师祖在时都与之平辈论交,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隐居在这‘祖师台’中,少有人知晓罢了。” “门主,观这位老前辈的功夫,当是了得啊。”萧宁也在后面插言道。 “呵,”秦门主轻笑一声道,“祁老只是懒散些,一直跟在老门主身边,未出过江湖罢了,若论武艺在下恐怕都要甘拜下风。”萧宁和楚月听着都伸了伸舌头。 话说着几人前面已然透出光亮了,再走几步一个洞口已然在望,等几人钻出洞来,外面又是另一番天地了。只见这面也是在一座山谷之中,只是此谷甚阔,地面也很是平整,遥见远处有一眼清泉汩汩而出,流到低洼处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湖,再往外溢去则是穿山壁而过,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依湖更有一个不大的木屋,好一派安闲的田园雅居。到了这里几人都觉得这空气为之一畅,心头哪里还有什么江湖纷争,只想着几欲羽化于这天地之间。 不等几人再作流连,秦门主已是轻咳一声将思绪给拉了回来,肃容道:“跟我走吧,到了少说话。”说着直奔那小湖和木屋而去。 走近了才看见,屋里有没有人不知道,可此时湖边却正有一人,看须发年龄已然不小,青衣小褂,头戴斗笠,垂竿于湖岸,乍一看就似乡间普通渔翁无异,听见人来都未将眼皮抬一下。秦门主走到近前,却是深施一礼到:“墨师叔,镇泉拜见。” “门主来了啊。”老者这才抬头瞥了一眼,却很快又将目光回到湖面上,口中轻声道,“今天怎么把外人领进来了。” 秦镇泉再施一礼,说道:“此二人于门中有恩,在下欲带他们一观‘隐光壁’,顺便选门功夫给小徒打个基础。”说着不等再问,已将两人前来求医和将药王谷告知的事详述了一遍。 “嗯。”钓鱼的老者眉头一皱,轻应了一声,回头再瞥了少侠和姑娘一眼,还未置可否,但只这一眼,只让二人感觉到似风雨将至,阴云摧城,又如泰山临崩,巨石压顶,几欲稳不住心神。就在这时忽然就听身后屋中有人出声道:“竟有此事!你可是真派人去药王谷了!”这一声来的却是及时,就好比春风化雨,一刹间解了两人的心头之厄。 众人闻声连忙回头去看,就见一个老者须发皆墨,不知什么时候竟到了几人身后几步之地。萧宁和楚月一惊,但见秦门主又是一礼道:“见过季师叔。” “罢了,罢了!”那老者摆摆手,目光还是盯着萧宁道,“小子,你是真知道药王谷所在?” “这……”萧宁张张口,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秦镇泉已是再上前一步,将《医圣秘录》掏出来递上去道:“两位师叔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姓季的老者先接过来略略翻看了一遍,长叹一声递给了墨姓老者,再转头看着萧宁,颇有几分感概得道:“本门立派数百年有余,代代人都有寻根之心,可惜前为俗事所扰,未能成行,后来信息散失过多,再也无人知道药王谷乃在何方,实为门中憾事!今日托天之幸,更蒙小友慷慨,再得旧址之所在,季万山铭感五内,在此谢过。”说着对少侠深深一揖。 萧宁见状大吃一惊,刚欲闪身避让,不想那钓鱼的老者在旁边也是躬身一礼,口中跟道:“墨菁在此谢过。”一时间两人袖袍微动,两股劲气将他锁在其中动弹不得,硬生生地受了这一礼。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六十一章 双枪 天医门中两位前辈高人这一客气,只闹得个萧少侠满脸通红,等身子稍能动弹了,赶紧躬身还礼道:“两位前辈如此可是折煞小子了,有道是一饮一啄,莫非天定,小子能将此二物交还贵派也不过是缘法所至,焉能当得起前辈们如此大礼。” “哈哈哈哈。”墨菁脸带笑容,季万山更是笑出声来,捋着胡须道:“刚才听说小友身上带伤,乃是前来求医,不知可容老夫再诊治一二?” 萧宁一愣还未答话,旁边秦镇泉已看的明白,知道自己师叔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只想做些什么略表心意,于是踏前一步道:“我季师叔乃是上代药殿之主,如今的太上长老,若论医术鄙门中恐难有出其右者,少侠何不试试看那隐疾可再医否。” 萧宁点点头,伸出一只手来,季长老轻轻搭了上去,许久之后也是眉头一皱,松开手道:“那伤势应该无碍了,只是这肺脏怎会落下病根呢?” 秦镇泉苦笑一声,将秦尚在西北治伤之事说了一遍,季万山听罢了气得是双眉倒立,连连跺脚道:“庸医!庸医!庸医误人啊!此等庸医出去,简直是败坏我门中声誉!”说罢还是揺揺头道,“此症已成死结,老夫也是束手了。” 萧宁听了微微一笑,浑没往心里去,只是季万山一顿牢骚过后,竟是抬头看了少侠一眼道:“老夫若没看错,小友所习的应是原本的‘五禽决’的功法了。” “前辈慧眼。”萧宁点头道。 “不知小友师承何人?”季万山忽然问道。 “小可未曾拜师,”萧宁坦言道,“少时蒙神刀门中余、王两位伯伯倾囊相授,却从未以师徒相称,后来武艺尽取于药王谷中,故又无师可拜。” “好,好!”不想季万山听了忽然大笑起来,接着言道,“那老朽托大,意欲收小友为徒如何?他日也好光大天医门户。” “这……”这一下不但是萧宁没想到,秦镇泉都是一愣,继而大喜,心道还是长老高明,如此捡得个现成的徒儿,自己门派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可不想少侠一愣,接着却有几分为难得道:“前辈好意小可实不知如何推辞,可此前小可已然接下《泣血集》了。” 在场几人听了一愣,楚行楚月兄妹俩尚不知所以,其余三人可明白这句话的份量,季万山和墨菁对视一眼,从双方的目光中都看出来几分不可思意,秦镇泉更是带着几分惊讶重新审视着萧少侠。稍时的寂静后还有季长老叹息一声,先说话了:“好个邢谨!有眼光!有魄力!锁龙寨的《泣血集》从来都是寨主传位时一起传下去的,这小子的确不是拘泥之人!” 秦镇泉更是苦笑一声道:“他锁龙寨失了一个‘玉蛟龙’,却得了一条飞天的真龙,不亏,不亏啊!” 季万山再叹了口气,兴趣索然得挥了挥手道:“算了,真是缘法如此,总归是晚人家一步,门主还是带他们去看看‘隐光壁’吧。”自己则是转身又往木屋走去,而墨长老也执竿重回了湖边。 秦门主领着几人躬身一礼,这才向着侧面山壁走去。走出百十丈了,萧宁再回头看看那座不起眼的小屋和那好似普通的渔翁,暗暗出了口气道:“秦门主,没想到贵门中还有两位前辈隐世而居。有这两位在,恐怕当年岳长海就是上得门来也只能铩羽吧!” 秦镇泉哈哈一笑,回头瞥了他一眼道:“想在江湖上立足,要是没点底蕴,不早就让人吞的骨头都不剩了。” “难怪!”萧宁闻言点点头,心中却暗道,如此说来“三门”能压“四派”一头的确不无道理,只现在来看这天医门的底蕴就不是锁龙寨和金枪门所能比的,那少林与纯阳也绝差不到哪里去。 说话间一行人又走出两三里去,秦镇泉忽然间笑着往前一指,说道:“少侠请看,前面就是‘隐光壁’,本门的另一份底蕴所在!” 随着他的话语,众人顺其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面前一大片山崖石壁上是寸草不生,更是人为打磨得平整无比,在这石壁上雕刻有无数文字图画,细看之下竟都是武学心法招式,一眼都望不到尽头。萧宁三人俱是大吃一惊,齐齐看向秦门主,想得他一份解释。 秦镇泉看看三人,自豪的一笑,倒剪双手再对着石壁道:“本门初创之时,江祖师便定下门规,门中医武并重,以武立身,以医济世,这就是门中堂殿并立的原因。到了四代祖师归隐光之时门中曾遭大劫,险些覆灭,也就那次劫难让大家发现了这个山谷。” 说着环视四周,叹口气才又道:“这处山谷其实与本门所在的山谷仅是一山之隔,可谷口相背,从地理上谁也想不到两者会如此之近,而门中两溪的源头也正在于此。据说那次也是有人偶尔发现了个小洞,当时仅容一人匍匐而过,等那人钻过来后却见到了这番天地,这才回去又招集大家来此躲避,方使得大半门人脱了那次兵祸,门中也算是未伤着根基。自那事后,隐光祖师带人开山凿壁,将这洞扩到咱们来时大小,方便门人以后避祸所用。更将‘祖师台’迁来此处堵住洞口,让墨阁中人设下隐藏机关,再使本门历任太上长老在此颐养天年,起名曰‘避世峡’。”几个人听的是悠然神往。 楚行见师父一停,连忙插言问道:“师父,那这个‘隐光壁’又是怎么回事?”说着几个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那刻满武功的墙壁。 秦镇泉也盯着墙上的字画一阵出神,才悠悠得道:“救治江湖中人需以武艺相换,这本是江祖师留下的遗训,原先经历三代积累,门中已是武学兴盛。可那次事后,隐光祖师再带人重建天医门时,门中所搜集的武学秘笈却遭损毁大半,幸得有不少门人习过武功,才得重新修复整理出来。自此他与众家长老商议,将武学秘笈尽数移入这‘避世峡’中,由太上长老看护,更在山崖上选了一面平整的山壁,除了几分秘不外宣者,大多于此镌刻一份,以供门中保存研习,后世门中就称此壁为‘隐光壁’。” 三人再抬头看了看这满山壁的武学,又多了一份感慨,王楚行稍稍一顿,也打量着四周道:“师父,此谷如此重要,就不怕有人从那处谷口误入其中吗?” “哈哈哈哈。”秦镇泉捻须而笑,说道,“谷口早有墨阁中人用机关封死,外人是寻不见的。”说着再看了萧宁一眼,接着道,“此次少侠把那画图送还鄙门,这诊金之事本不应再提,可药圣前辈的‘五禽诀’对本门太过重要,少侠既然拿出来在下也只能厚颜留下。今日便权开放这‘隐光壁’,还望少侠在此印证之下能有所禆益。” 萧宁这下才是恍然,对着秦门主一揖到地道:“小可多谢门主提携。” 秦镇泉摆摆手,对二人笑道:“你们去吧,我陪行儿看看,有没有他感兴趣的武学。”说着再向王楚行招招手,带着他先向石壁走去,萧宁和楚月对视一眼,跟在后面也走向山壁。 “隐光壁”上的武学为天医门中数百年积累所得,不说浩如星海,林林总总也不下千种,只是其种良莠不齐,并非尽是上乘之选。萧宁目光流连于山壁之上,与心中所学多加印证,一时间获益良多,都忘记了周边之所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有人在背后道:“看少侠在此逗留许久了,难道对这套枪法甚感兴趣?” 萧宁微微一愣,这才回过神来,转身看时才见秦门主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身后,再看两边姑娘仍是盯着石壁目不转睛,楚行却是双眉紧锁口中念念有词。让他也是带着几分赧然施了一礼,言道:“让门主见笑了,楚行大哥可是找到中意的武学了?” “呵呵,”秦门主看看自己的徒儿,笑了声中道,“这小子眼光还不错,看上了一门‘绝脉续命指’,是套既可医人又可伤人的武艺。上几代也有几位前辈练过,到精深处亦是非同小可,只是甚为繁琐,共一百零八式,每一式间又有诸多变化,非大悟性大毅力者难有成就。”说着揺了揺头,好像有几分不看好,不过转而又道,“也好,他也总算能想学门武艺了,日后只要能有五成火候,在江湖上立足是够用了。” 萧宁点点头,秦镇泉再把目光回到石壁上,问道:“我看少侠对这门枪法甚感兴趣,若有需要我找人拓下送与少侠。只是,可惜啊……”说着揺揺头。 “多谢门主,那倒不必,只需容小可参悟一二就是。只是不知门主说这可惜又是为何?”萧宁奇怪的问道。 “这门枪法名叫‘双龙探珠枪’,是一套双枪之技。”秦镇泉叹了口气道,“本为‘开隋九老’之一的‘双枪将’定彦平的成名枪法,初时由江门主所得,可惜只得了一半,门中所载的仅有这右手招式,并无左手枪法与之配合,真用起来当是漏洞百出,不足以克敌制胜。”说到这里是直揺头,可又接着道,“但这枪法也确实精妙,本门的镇派之技‘伏龙笔法’都曾参考于此,故而还是被记在了这壁上。”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六十二章 扬鞭共去 萧宁听了一愣,再回头细看石壁上的招式,果如秦门主所言,这枪法看起来甚是精妙,可真推敲起来总让人觉得缺些什么,原来只是半套的缘故。再打量了一会儿,萧少侠回头一抱拳道:“多谢门主厚谊,得见此半套枪法小可已然获益匪浅,我之自身武学甚杂,又岂敢再行贪多。” “也好。”秦镇泉捋须而笑,目光中满是赞赏,微微颔首道,“年轻人能不贪不痴,也确实难得。其实你手握《泣血集》,里面武学尽是锁龙寨中历代寨主修习的菁华所在,若论数量也许不如这‘隐光壁’,可如说精妙实在盖过此处大多数去了。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带你来此处丢人现眼。”说着连连揺手,苦笑一声。 “门主过誉了……”萧宁让他说的都有几分不好意思了,就在这时旁边忽然有人发声道:“师父。” 两人转头去看,就见王楚行已然走了过来,对着秦门主一揖道。秦镇泉打量打量他,双眉轻皱问道:“行儿如何,记住几分了?” “记是尽数记下了,”楚行紧锁眉头沉吟道,“可一时能参悟透的只不过两分而已。” “什么!”秦镇泉听的是瞪大了双目,有几分鄂然的望了萧宁一眼,再回头对着自己的徒儿道,“就这半日工夫你能全记下来了?还悟透了两分?” “嗯。”王楚行有几分奇怪得看着自己师父,口中答道,“这套指法一共一百零八路,对应全身一百零八处大穴,这些都是学医者的常识,又有何难的。每一路有九种变化,每一变之间又分阴阳两种手法,阴者绝脉追魂,可用以制敌;阳者疗伤续命,是以之救人,两者之间尽在内息运用耳,这些徒儿也早就熟悉,也只有这手法尚需推敲些时日罢了。” “好,好!”秦镇泉盯着自己这徒弟,再上下打量了不知多少眼,是连连点头道,“为师果然没看错你,的确是块好料子!不但学医好样的,习武也不比别人差!好了,这几日你且勤修这手法,若有不明白的来问我就是。” “是,多谢师父。”王楚行一躬身,再看那边妹妹也走过来了,秦门主这才看了三人一眼,又道:“天色不早了,若是没有再想参详的咱们也该回去了。” 三人对视一眼,俱是点点头,这才由秦门主领着重回天医门中。 这一回来又是一个多月,王楚行想是真有了学武的兴趣,竟是一次也未到这医殿来。到了如今,萧宁身上的伤亦是没有大碍了,正自琢磨着何时离开天医门。可要真要出去,自己二人也是没有个目标,袁家兄弟自从走后却一无消息传递过来,这一走又生怕有所错漏,真是让他行不得,等不得。 就这个焦急的过程中,反倒是王楚行的事先找过来了。这日一清早,秦门主就让人带过话来,说在武堂正厅有事相候。等二人到时,才见厅中不但有秦镇泉,汪长老、安长老、王楚行和秦尚也早已在坐。跟众人见过礼落了坐,就听秦门主在上首轻咳了一声道:“叫你们前来是想告诉你们一声,尚儿在这住的不短了,想回西北,行儿这次要和他一起。” “什么!”闻言两人都是一惊,楚月猛侧头看着自己的兄长道:“大哥,不可!” “怎么不可了?”王楚行看着自己的妹妹,把眉头一皱,“我在这谷里都呆了二十余年了,早该出去悬壶济世了,好不使一身所学无用武之地,这次和秦师兄一起也正是为有个照应,又有何不可了?” “大哥。”萧宁看着他也劝道,“就算去了不能去西北,那边靠近辽夏,王伯伯正在太原,在那里得罪的人最多。我和月妹妹又与西北绿林道上交恶,你这一去不好比是羊入虎口吗!” “哎——”王楚行叹了口气,揺了揺头道,“我去西北,也正是想见见爹。自从到门中学艺已来,二十多个寒暑,少有承欢于他老人家膝下之时,所以秦师兄一说回去,我这才动了心思。” 话到这份上,二人也没法劝了,萧少侠看看楚行,再把目光转向秦门主问道:“门主,不知楚行大哥的武艺到几分火候了?” “最少五分!”秦镇泉捋着胡须微微含笑,满意的点点头看向自己徒儿道,“前几天我考较过他,招式变化,内息运转尽已熟练,只是他此前从未沾过武艺,与人交手还是生硬了些。这个我就教不了他了,得靠他自己去江湖上历练了。” 两人再一对眼,楚月还有几分不放心,萧宁也想再劝苦于找不出理由,这会儿汪长老放下酒葫芦打量了二人一眼道:“楚行也不是小孩子了,论起年龄来比两位还大。你二位想想,你们在江湖上舞刀弄剑的时候是多大?况且这么多年我也看眼里,他勤修内功不缀,如今武艺又有小成,等闲之人早非他敌手,也是该出去历练历练的时候了。” “就是。”王楚行也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道,“此去西北,我再去见见爹娘,当把咱娘的暗器手法再学过来,到那时就自保无虞了吧!” 楚月没有说话,只是看了萧宁一眼,萧宁也紧锁着眉头没有开言,这时汪长老又站起身来道:“我在谷里这么多年,也是腻了,今番就陪这两个小子走上一遭,也算活动活动筋骨了!” 萧宁和楚月听了大喜,一齐起身施礼道:“如此就多谢汪长老了。” “哼。”汪衡看都没看他二人一眼,一甩袖子,一面往外走着,一面说道,“秦尚,回去通知那姓吴的,欺负了我天医门的人,就想这么算了?待我到了西北,也替你出出这口气,让他知道马王爷几只眼!”话说着,人可就出去了。 这下少侠和姑娘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迟疑,心道此老怎么也不是看起来那般靠谱啊。 再过一日,还是清晨,一行人已尽在了谷外,秦尚和王楚行身背行囊,汪长老仍然端着他那个酒葫芦没放下,也只有秦门主和安长老领着萧宁二人送到了谷外来。在谷口楚行和秦尚对着秦镇泉深深一揖道:“师父留步,徒儿去了。” 秦镇泉点点头,上前拍拍二人的肩头道:“一路小心,行儿这是初次行走江湖,尚儿多照应些。” 秦尚点点头,王楚行又把头回过来对着萧宁道:“好好照顾我妹妹,若他日我知道她受得一丝委屈,就算你躲在洞庭君山上,我也会上去找你算账!” “小弟遵命。”萧宁向着他一揖应道,再向前一步将一个小小的包裹递上去道,“大哥,小弟当日曾得过一本书,上面牵扯有不少医道之事,我也不甚感兴趣,大哥不妨拿去有时间看看。” “哼。”王楚行哼了一声,一把绰了过来塞入怀中,谢字也没说一个。 这个时候汪长老在后面盖上酒葫芦,抺了抹嘴道:“走吧!哪那么多婆婆妈妈的,还要等着天黑再去赶路吗!” 几人听了一笑,萧宁再上前一步施礼道:“前辈,晚辈来时曾寄了一辆车在山下,只是有车无马,前辈若是不嫌弃不妨取出来,一路上也还少受些风霜之苦。” “算你小子有良心!”汪长老瞥了他一眼,从鼻孔中哼声道,“也算我没白忙活。走了!”说着把葫芦一甩,当先向山外走去。 秦尚和楚行见了倒退几步,再次一揖到地,这才转身跟了上去。 等这三人走了,萧宁这里更是清静了,没两日安长老将那个孩童留在门中照顾,自已也行道江湖去了。熟悉的人都走了,萧少侠更是坐不住了,这日楚月端着茶过来,坐下饮了两杯,姑娘问道:“宁哥哥,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有什么医书,我大哥走的时候你给他的是什么?” 萧宁转着茶杯一笑道:“是那本《幻圣秘录》,的确不是什么医书,其实是记的尽是毒术。医毒相通,有这本书大哥在关键时候也多了一份保命的本事,况且其中还载了一套身法,甚是不凡,他要是习了行道江湖也多了一份保障,这些其实一早我就打算送与他的。” 楚月听了点点头,对着他感激的一笑,却见少侠又叹了口气道:“都三个多月了,我这伤也尽大好了,再在这里枯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那你想怎么办?”姑娘握住他的手问道。 看了她一眼,萧宁还是皱着眉头道:“我想去江湖上找找那‘关东三雄’,可又不知往何处去,也生怕袁前辈把消息传过来反倒错漏了,到时失了时机。” “要不就再等几日。”姑娘迟疑了一下道,“现在就算咱们出去也是漫无目的,反倒是耽误了消息就不好了。” 萧宁听了也是沉吟了起来,就在这时,忽然有门中弟子报进来道:“萧少侠,王姑娘,门主在武堂正厅有请。” 两人对视一眼,都猜不到此间又有何事,只得起身随着前往。再到厅前,就见秦门主坐在上首一手支额,见两人来了挥挥手道:“别那么多礼节了,坐下说话。” 赶等两人坐下,才从身旁拿起一个竹筒,递过去道:“袁家兄弟来信了,今晨刚送过来,是通过丐帮的飞鸽传书,想来你要查的事有消息了。” “嗯?”萧宁一惊,赶紧接过来打开细看,只见上面仅寥寥几字“人在光州,徘徊不前,见字速来。”下面属一“袁”字。 萧宁攥着纸条沉吟不语,秦镇泉喝了口茶,看了他一眼道:“怎么,有什么为难的吗?需要人手说一声,我从武堂调派些好手与你一起。” 萧宁揺揺头,把纸条递向秦门主道:“人手暂时不用,门主暗派了十人跟随汪长老一起去了,这里又有药殿那么多不习武艺的弟子需得护持,门中本就捉襟见肘了,此去只我和月妹妹足矣。只是他们这徘徊不前,又不知是再等何人,万一……”说着又揺揺头。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六十三章 觅迹又在何方 秦镇泉稍一沉思,也明白了他的犹疑所在,不由得笑道:“你这是在思虑岳长海吧,这个但放宽心。想那岳教主在北国武林是何等的地位,岂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得着的。以他‘关东三雄’的身份,能见着耶律雄就不错了。” 萧宁听了这才再无疑虑,起身一揖道:“多谢门主点拨,小可明白了。这就收拾行装即刻起程,去看看他们又是要搞什么鬼。只是此处有信一封,还想烦请门住飞书传与太原王门主处,小可有件急事相询。”说着拿出一封叠好的信件。 “好说。”秦镇泉笑着挥挥手,接过来道,“稍后我让人给你传过去。那我也不拦你了,只是此去小心,莫再受那么重的伤了。” 萧宁听了脸上一红,再施一礼和楚月退了出去。两人回去各自收拾行囊,只半日工夫就拜别了天医门中诸人,打马直出山去了。 再去光州这也算的上旧地重游了,只是上次在那地方呆的的确不算愉快,却也是第一次让萧少侠见识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两人这一路上连辔急行,看这山外景色,想那来时是一片雪白的肃杀,而今却尽是青绿的生机,几有种两世为人之感,再加之那会儿是重裘驽车,此时是轻衣快马,格外的两种心情。 此一去又是千余里路,两人快马急驰也有半月有余,可等牵马进了城,却又是茫然了。原来袁家兄弟虽然传书说在光州,但具体在哪却未曾言明,直到地儿了反是不知道往哪找了。 没办法,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先找店投了吧,洗刷毕了找了处热闹的酒馆两人挨着窗户坐子下来。打量打量四下里的人群,萧宁眉锋一皱旋即又舒展开来,伸手招过小二点下几道菜来,最后问道:“小二哥,敢问一句,这年后可有一帮关外的豪客到过此处?领头的三个人甚是雄壮。” 小二抱着托盘皱皱眉,细细思量了半天才道:“好像是见过这么一帮人。” “噢?”少侠一喜,忙问道,“可知他们现在何处?” “这……”小二想了许久,还是揺了揺头,“印象不深,还真有些记不起来了。” “那就麻烦小二哥再好好想想。”萧宁轻轻将一角碎银放在桌上。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小二这下满面堆欢,忙将银子拢在手中道,“那是三个大汉,操着关外的口音,手上拿的都是重家伙,身边还围着十几二十个人。” “对,就是他们!”萧宁脸上喜色都掩不住了,连连点头道,“小二哥可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小二想了想,可还是揺了揺头道:“前几日他们的人还经常到店里来吃酒,可这三五日已经不见有人来了。” 萧少侠听了眉头又皱起来了,姑娘却忽然在旁边插言道:“那你可曾见过这么两个人?”又将袁家兄弟的相貌描述了一遍。 小二细想了想,却是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么两个人,经常和那帮人前后脚的到来,也是走在那帮人的后面,可最近几天也是不见人了。” “嗯?”少侠和姑娘对视了一眼,都从中看到了不少的惊疑。挥挥手打发走了小二,两人闷头吃饭,在店中没有再提此事。赶等回客栈里关起门来,两人在烛台下泡上一壶茶,萧宁皱起眉来说话了:“月妹妹,你说这帮人和两位袁前辈能去了哪里?” 楚月端着茶杯,久久不敢接话,最后只揺了揺头。 萧少侠看了她一眼,好像懂了她的心思,略作沉吟道:“不可能出那么大的事,两位前辈也都是老江湖了,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能在几个关外人手上折了跟头不成。” 楚月叹了口气,还是揺了揺头。 萧宁再一皱眉头道:“这么着吧,今天先歇一晚,明天咱们去城里转转,看看能打听到些消息吧。” 楚月也没有办法得道:“也只能如此了。” 一夜无话,等第二日两人起了个大早,稍加收拾就出了客栈,可这一天从天亮逛到了天黑,却是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打听到,虽然也有人也看见过这帮关外人,不过真要问起来其落脚何处,又没人能说的明白,眼看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可谓是一无所获。 再过一日的清晨,两人还早早的出了门,在路上少侠就言道:“今天不能像昨日那般乱转了,他两位既然是借丐帮传的信,咱们就不妨去光州分舵问问。” 说走就走,打听明白地方所在,两人也是直接找到门前。但见城根底下一座破旧的关帝庙,内外三层的院子,中间的房舍已然倒了不少,此时里面还有十几个大小的乞丐,见有人进来当门这儿立起一位来,一手在胸膛里面挠着,一面斜着眼打量着两人道:“两位,走错地方了吧,要想拜关帝爷往南走三五里,庙在那里,这儿早荒了。” 萧宁上前一步,笑着一抱拳道:“有劳尊驾通报一声,就说萧宁有事来拜见贵方舵主,小可与贵帮石帮主,商梁二位长老还算熟识。” 在场叫花子听了无不面面相觑,稍等有一个站了出来道:“原来是萧少侠,早听帮中弟子提过,幸会,幸会!在下光州分舵香主彭渐,我家舵主有事未在舵中,不知少侠到此为何?” 萧宁一愣,再一抱拳拳:“彭香主请了,小可此来只为请教一事,有两位姓袁的前辈曾在半月前用贵帮飞鸽往天医门传过消息,您可否记得?” “此事……”彭渐略一沉吟,点头道,“有过,我记起来了,袁顺袁明二人嘛,与鄙帮有些交情,当时的确传过一封鸽报去天医门。” “嗯!”萧宁一喜,忙问道,“那阁下可曾知道他二位到何处去了?我二人正是接到这封鸽报赶过来的,可到了两三日都没寻到人影。” “不知道。”彭香主揺揺头道,“前几日还有弟子在街市上见过他们,这已是好些天没有消息了。” “这……”少侠的担忧不由得更重了一分,与姑娘对视一眼再问道,“那贵帮弟子可有人见过一群生面孔的江湖人,由三个操着关外口音的大汉领着。” 院中群丐再对视一眼,有个年纪轻些的起身一礼道:“萧少侠说的人小的见过,就住在城西的‘福宾老店’。” “噢?”萧宁又是一喜,忙还礼道,“如此就多谢这位兄弟了。” 那人忙摆双手,连连道:“少侠莫要客气,只不过那帮人也有些日子不见了。” “嗯?”萧宁又是一愣,双眉稍皱,忙抱拳道,“彭香主,诸位兄弟,今日打扰了,小可还要抓紧去那客栈看看,就此告辞了,多谢,多谢!” 彭香主也是还了一礼,送得二人出门。 从这分舵中出来,萧少侠二话不说直奔城西。当街上果然有“福宾老店”的招牌,两人走进店来,不等掌柜的说话,一巴掌拍在柜台上,张口就问道:“你们店中从关外来的三位客人在哪里?” “这……客官……”掌柜的一愣,等看见两人腰间的刀剑当即打了个哆嗦,赶紧道,“客官问的是三位特别雄壮的关外人吧,还带着一帮人的。” “就是他们!” “他们早走了啊,五六天前,四更天就起身了,看样城门一开就出城了。”掌柜的指指南面道。 这下轮到萧少侠犯愁了,线索到这里又断了,只得再从客栈里出来,沿着路是边走边想。这一路也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忽听旁边姑娘咦了一声,道:“宁哥哥,你看。” 萧宁闻言抬头看去,就见道旁一座高门大户,门面上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只是上面匾额写的却是“济丰仓”。到这里让他好是愣神,打量了一会儿才恍然道:“这不是当年的周家府第吗,听解都头说过,周家别的产业都还好说,唯有这处宅院当日死的人太多,无人敢买,只得收归府衙,没想到被改作了粮仓。”说着揺揺头,暗叹这世事无常,风云多变。 “当时就见这院落甚大,这会儿改成粮仓也算物尽其用吧。”到这里姑娘也想起那日的凶险来了,不由得叹了口气,喃喃得道。 话正说着呢,萧少侠忽然叫了声:“对了!”跟着一都巴掌道,“解都头人称‘千里寻踪’,又是官面儿上人,咱们去问问他也许能打听出些有用的消息来。” 说话间两人转身就走,直奔衙门而去。可到了衙门前再找门吏一打听,却说大人派解都头公干,已走了七八日了,至今未回。这下两人更失望了,怏怏的从台阶上下来,抬头看看四周,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了。 漫无目的的又走上街头,看看日头已到晌午了,两人肚子都已响了起来,没有办法,只能在路边找了个摊位坐下。赶等着饭端上来的工夫,萧宁也是叹了口气,看了姑娘一眼道:“月妹妹,如今我也不放心了。” 楚月也是苦笑一声:“宁哥哥莫急,再问问看,要是还没消息我们就去四下村中打听打听,这么多的人,出了城也总能留下个珠丝马迹。” “也只能如此了。”萧少侠看看端上来的饭,拿起筷子道,“先吃饭,下午再转一圈,要是还没个具体的,明日咱们出城。” 话说到这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两人也只能端起碗来默默得吃饭,可还没吃几口,忽然就听街上马蹄声响,有人吆喝一声道:“兄弟们这几日辛苦了,前面就到府衙了。紧走几步,等把这些个死囚收了监,我请大家伙儿吃酒!”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六十四章 拜火踪迹现 摊位前,少侠和姑娘端着饭碗正愁苦难咽,忽然就听街道上马蹄声响,紧接着有人吆喝一声:“兄弟们这几日辛苦了,前面就到府衙了。紧走几步,等把这些个死囚收了监,我请大家伙儿吃酒!”紧接着有不少人轰然应诺。 听到这一声两人可把碗都放下了,顺着街面上望去,就见走过一行人来。当头的身着公衣,腰挎铁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可不正是刚刚未曾寻到的解虎解金风吗。再往后是一根麻绳上栓了七八个带枷的囚徒,五六个解差提着水火棍步下跟随,看样子是刚去押解发配的死囚回来。 饭也顾不得吃了,萧宁急步来到街上拦住马头,施礼道:“听说都头去公干,小可正愁如何寻您,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解虎带住缰绳看清来人,也是大喜,忙下了马还礼道:“原来是萧兄弟,愚兄算着日子你也该到了,这才紧赶慢赶的回来,可是凑巧。” 跟着回身对后面的衙役道:“哥儿几个先把人犯压回去,火票我晚些时候再去签。这儿遇上我兄弟了,还有些事,这些钱完了事拿去吃酒。”话音未落就要从怀里掏钱出来。 萧少侠手急眼快,一把按住了道:“些许小钱何用都头出手。” 说着自己掏出十两纹银递过去道:“几位自管去吃几碗酒解解乏,我与你家都头还有些事,有劳了。” 等衙役们接过来走了,萧宁拽着解虎也没换地方,就着刚才的摊位又坐了下来,点了些简单的酒菜便迫不及待得问道:“解都头,前几天城西有……” 解虎呵呵一笑摆摆手,打断他道:“你是问‘关东三雄’是吧,袁家二位早就找过我了,愚兄一直让人给你盯着呢,放心,丢不了。” “那袁家两位前辈何在?”听说他见过袁家二人,少侠赶紧追问一句。 “他二人说得到了什么消息,七八日前找到我,嘱托下‘关东三雄’的事,急匆匆的走了。当时老爷分派下公干,我就让人前去盯着,现在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稍等填饱肚子,咱们去找那人问问就是。” “也好,也好。”知道袁家兄弟没事,萧宁也总算把心放回肚子里,几人匆匆用过饭,这次是由解虎领着又回到了城西,在‘福宾老店’对面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开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看着有几分眼熟,见了解虎躬身一礼,叫了声:“都头。” 再打量打量身后的两人道:“原来是萧少侠和王姑娘来了,快里面请。”说着让开了门口。 来到院内也没进屋,解都头先算道:“这是我手下的衙役张风,当日在周家兄弟应该见过,也不知道还有几分印象。正巧他家在这里,我不在就让他回来照看着了。” “原来是张大哥。”萧宁赶紧施礼,只吓得张风赶紧摆手,口中连声“不敢”。 “好了,先不论这些。”解虎挥挥手打断了他二人道,“张风,前几日让你盯着的对面三个关外大汉现在何处?” 张风闻言低下了头,有几分不自然得道:“都头,我把人……给盯丢了。” “什么!”解虎闻言眉毛都立起来了,萧宁在旁边也是一惊,齐齐望向他道,“怎么丢的!” “我……”张风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又低下头道,“前几日我一早起来就没见到那几人,等了一日也没见那帮人出门,到了晚间实在忍不住了就过去问了一句,结果掌柜的说四更天就走了。” “你!”解虎向前一步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刚要发火,却让萧宁上前劝住,好容易平复下来,长吸了口气道,“人去哪了?” “属下真不知道啊!”张风哭丧着脸道,“掌柜的说他们向南边去了,我就连夜追了出去,可赶了一夜又一天也没见到人影。” “你真是!”解虎火气又上来了,又是少侠上前劝住,再缓上半天才问道,“他们走之前可跟什么人有过接触?” “这……”张风沉吟半晌,忽然抬起头来道,“有过,有过!走那日上午,属下见他们曾把拜火教的人送出门去。” “拜火教?”解虎和萧宁对视一眼,都从中看出几分不对来,少侠拽了拽都头的袖子,都头会意上前拍了拍张风道:“好了,这里没什么事了,明天就回衙门吧。” 张风应下,看着几个人出门去了。 在街边再寻了个茶馆,三人开了个雅间坐下,萧宁皱着眉头先开口了:“此事都头怎么看?” “嗯。”解虎也揉着眉稍,思虑良久道,“看样此事和拜火教脱不了干系,不过……”说着沉吟不语。 萧宁托着茶杯静静得看着他,就见他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拜火教的人马都在江南,这越过锁龙寨的阻隔来江北传信绝非易事,难道这帮人是帮他们来此扩展势力的?” “江南……江北……”萧宁忽然喃喃得自语了两句,猛一抬头道,“不对!拜火教在江北已经有分坛了!” “什么!”解都头猛得把茶碗扔下,抬起头来道,“各地州县对拜火教都警惕非常,若真有分坛怎会没有消息传来?况且这么多年邢寨主坐镇君山不曾稍离,统领整个长江水道,大半也为了阻拜火教北上,他们若真越江而过又岂能一无所觉!” “可拜火教也真在江北立下分坛了!”萧宁看了他一眼道,“此事小可亲身所历!”说着将“四道坳”之事细说了一遍。 “又是这套愚弄百姓的本事!”解虎一拍桌子,咬着牙道,“如此就错不了了,我想这几个人一时也回不得江南,定然还是在‘四道坳’中。” 说着站起身来,绰了兵刃道:“待我回衙门点齐一帮兵士衙役,去抄了他这分坛!” “都头不可!”萧宁一把压住他的手,急急的说道,“拜火教虽有野心,可至今未与朝庭起冲突,又未有作奸犯科之事,都头这一去并不占理。况且兴师动众,十有八九消息会早传至他们耳中,到时准扑一空,也是徒劳人手。” “那依兄弟之意又当如何?”解虎扭头看着他道。 “既然猜出他们在哪,”萧宁也站起身来道,“我与月妹妹去一趟就是,到时也无需惊动他人,只将想找之人擒出来问个明白!”说着双拳紧紧得攥在一起。 解虎略一沉思,点点头道:“也好,那二位稍等半日,我去衙门里告个假,与你同去。” “都头……”萧宁一抱拳,还待推辞,却让对方压住手道:“不为你们,拜火教北来绝非善事,我怎么也得去看个清楚。” “这……也好!”少侠微一犹疑,只得点头应下。 午饭过后,三人三骑出了光州城,打马南去。解虎知道萧宁焦急,一路上是快马加鞭,可就算在快,等看到“四道坳”的村舍也是三四日之后的傍晚了。借着余辉远远打量着这片村落,解虎在马上哼了声道:“好个拜火教,真会选地方!” “都头此话何意?”萧宁皱皱眉头,几番打量之下也未看出个所以然来。 “你来看。”解虎坐在马上鞭头前指道,“此处地处两山之间,地势甚狭,朝庭若派大军来剿,兵力部署也难展开。加之四下里山阔林深,到时人往树林中一散,再想去抓好比大海捞针。” “再看这条官道。”说着手中鞭子指在官道上,接着道,“这官道恰恰从两山之间而过,南来北往之人要想从此去,要么走此路,要么东西得绕过数十里去,如此这村子本应繁华起来,但却因地势所限难再扩张。所以此处虽偏而不僻,消息灵通却又不惹人注意,实属难得。” 萧宁听到这里心中也是了然,坐马上极目远望,就见东侧山坡上隐隐露出房舍一角,看样似是道观庙宇,于是马鞭一指道:“都头,上次我等随商长老来时还未见此处屋舍,想来这就是那分坛所在了。” “嗯。”解虎点点头,看了那房舍一眼,再打量打量村落道,“也不急在这一日,今夜先寻处客栈住下,待明天白天去探探路数,晚间再来行动不迟。” “也好。”萧宁点点头,三人骑马下了官道,直奔村中而去。此番一来可与上次大不相同,虽已是夕阳落山,入得村中少侠却见主道上人声熙攘,虽算不得摩肩接踵,却也是灯火通明,细看之下饭庄酒肆不在少数,想来那恶鬼之事一过,这趟景象才是平日所见者。 三人寻了家客栈下了马,自有小二接过去,等定下客房亦未远去,只在前厅中叫得酒菜,慢慢饮了起来。一壶酒尚未饮罢,萧少侠透过窗口向外望去,忽然间微微一顿,轻咳一声道:“都头看外面那三个向这边来的汉子,都带着兵刃的。” 解虎愣了一愣,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果然有三个人挎着刀剑向这个方向走来,不大时候从窗前过去,向另一家店中而去。到这时都头才回过身来,看看萧宁道:“兄弟看这三人有什么怪异之处吗?” “我在天医门山谷前见过这三人,就是和‘关东三雄’一道之人。” “嗯?”解虎端酒的手一顿,再看看三人进去的酒肆,点点头道,“看样我们没找错,他们果然来这里了。” 萧宁也是微微颔首,看看身边的两人道:“都头,月妹妹,吃罢了饭你们且去休息,我跟着这三人去探探底。” “宁哥哥!”姑娘一把抓住他的手,看着他道。 “放心。”萧宁笑着拍了拍她,“我只是去看看他们在哪落脚,有多少人手,又不是去动手,没事的。” “嘿!”解虎端着酒杯看了他二人一眼,微微一笑道,“兄弟若只为探些消息回来,那就不如愚兄去了。别看愚兄这些年一直在公门,江湖上的门道还没落下。”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六十五章 机谋算计 听了这话萧宁一愣,再想之下也是恍然,解虎江湖上人送绰号“千里寻踪”,寻迹跟踪定然是一把好手,此事交与他是错不了的,当下里也是一抱拳道:“如此就有劳都头了。” 解虎摆摆手,三人一面饮着酒,一面盯着那处铺子。大约有个多时辰,三个人又醉醺醺得走了出来,解都头向两人一施眼色,也起身跟了下去,萧宁再在桌前饮了两杯,这才和楚月一起回到客栈。 哪想店中这一等又是大半夜的时光,外面三更的梆子声响了还是没见人回来,萧少侠不由得焦急起来。 再有半个时辰,萧宁心神不宁的放下茶杯道:“不行,月妹妹,你先在店中守着,我怕解都头冒失,得去寻他一寻。” “我与你一起。”姑娘也站了起来。 “不可,万一我二人都陷进去了,外面总要有个人。”少侠揺了揺头。 楚月略一沉思,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出门翻身就上了房,萧少侠四顾之下竟不知往何处去了,到最后眼望山坡上的房舍,只得纵身向那个方向寻去。 出了村子,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向上而去,四周尽是漆黑的一片,萧宁也是小心提防着,赶等走出两三里去了,忽然有隐隐的兵刃碰撞声传了过来。少侠一惊,寻了棵粗壮的树后隐住身形,重新往外探看就觉得这声音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再有一会儿,果见两条人影从树林中边交手边蹿了出来。 借着月光看去,只见追的那个身上衣衫红黑相间,正是拜火教中人的打扮,手中一口单刀步步紧逼;退的那人手使铁尺,步下踉踉跄跄,正是都头解虎,看样再用不了几招他就得成擒了。都看明白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萧宁躬压低身形脚下用力,如豹子般几步间就抢了上去,先挥拳逼开砍向解都头的一刀,紧接着右手鹰爪直扣那人的咽喉。 这下此人也是一惊,慌忙间连劈两刀让开正面,斜跨两步压住兵刃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少侠没先回他话,只是一步间将解虎挡在身后,头也不回的问道:“都头,这是什么人?” 解虎在后面倚着树杆,好半天才喘匀了气回道:“快,快,先擒下他,此人在此分坛中地位不低,擒下他再说!” 萧宁听了眉头一皱,那人更是冲冲大怒,把手中刀一横喝道:“好大的口气!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到这会儿更不是答话的时候了,萧宁是一声未吭,只管猱身直上,双手或拳或爪攻了过去。别看此人刚才压着解都头打,可这番动手却是占不到一丝便宜,只个十余二十招上,执刀的右手脉门让少侠指尖扫过,登时手臂酸麻,差点抬不起来。再有个八九招上,左胯又着了一腿,几欲站立不稳,踉踉跄跄退出七八尺远。到了这般工夫他也明白对面之人绝非自已能敌,当下里借这后退之势回身猛蹿,向着半山的房舍奔去。 解虎在后面看的明白,脸色大变喝道:“不能让他回去!否则功亏一篑!” “跑不了他!”少侠也是冷哼一声,脚下猛跺间几步抢了上去,凌空一爪“苍鹰缚兔”直往他后脖颈上扣去。 那人听到风声暗道“不好”!知道来人轻功也在自己之上,一时跑也没的跑了,只得回身舞起一片刀光护体,猛然间深吸一口气,张嘴就是一声长啸出口。大半夜里万籁俱寂,这道啸声好似裂帛般直冲云霄,方圆五六里都能听的真切,解都头见了急得是双脚直跺,再喝一声道:“兄弟快些拿下他!那分坛中人要是出来接应就晚了!” “哼!”萧宁也是双目泛寒,千防万防也没想到对方会呼叫援手,立时是招式一紧,右腿忽然迈出一步,这一步迈的甚是巧妙,正正的踏在对方两腿之间,一时让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似一根钉子卡在人心中般很是难受。再看少侠不等他有所应对,先将身体前倾,就像把自己送到其面前一般,紧跟着一记手刀斩在他侧颈,让他软软的倒了下去。这招正是“破军八式”中的“斩风云”,战阵之中若遇重甲,刀剑皆是难破,军士大都避之,石刀圣这招正是反其道而行,利用重甲不灵活之弊,脚下一步先近其身,这一步要的就是巧妙,必让对方一时间进退维谷,再下手专攻敌人防御最薄弱之脖颈,则无往而不利。 眼见人倒了,解都头也是松了口气,往上瞥了一眼急急得道:“快,扛上他,咱们回客栈!”说着先自转身向山下奔去。 到了店前两人走不得正门,只能翻墙进得院中,姑娘听至声音已然迎了出来,不等她说话,解都头已然吩咐道:“此处已尽在拜火教的势力之下,他若寻我等是易如反掌,不可久留。我去开了后门,你俩去槽头解下马匹,咱们速速去山上躲避。”说完也不待两人回应,已自转身向后院去了。 留下姑娘奇怪的看了少侠一眼,见他也轻轻点头,这才回房绰起细软,两人一同直奔马厩。也就是三人起刚离开村口,就见身后一队火把从山上冲了下来,转眼间已进到村中,隐隐能听到砸门与喝叱之声。 离开村子没多远,解虎带着寻了处林密之地钻了进去,先自看看身后已见不得下面的火光了,这才将人从马背上拎了下来,重重得往地上一摔,顺手点了他的穴道。 “都头,这是怎么回事?”到现在才得出空来,萧宁靠前一步看着地上的人道问道。 “哼,八十岁老娘倒绷孩。”解都头有几分尴尬的气愤道,“本来跟着那两个厮好好的,赶等他俩进去了,也是知道了真是那就是分坛所在。可一转念我又想进去摸摸底,这才找了处还亮灯的窗下听了一阵,可其中声音甚低,也只听见了‘大辽’、‘耶律皇族’、‘呼应’、‘不可让总坛知之’寥寥几句。后来这厮从屋中出来往分坛外急匆匆的就走,我本想跟着看看他能到何外,却不想这厮甚至狡诈,让我露了形迹被追了一路。”说着苦笑一声是直揺头。 到这会儿地上的人也幽幽醒过来了,看看身前立着的三人猛然睁大了眼睛,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解虎冷哼一声,从靴中抽出一柄铮亮的匕首,蹲下身来架在他脖颈上道:“先说说你是什么人,要不老实小心我先给你添几个透明窟窿!” 那人见了这匕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尤自嘴硬道:“你们到底是谁?” “光州解虎,听说过吗?”解都头瞪着他道。 “你们……”听这一说地上的人禁不住瞪大了眼睛,嗑嗑巴巴得道,“你们是公门中人!” “哼!”解虎再冷哼一声,把自己的腰牌向他亮了一亮,厉声道,“既然知道了,那应当明白公门中的手段!朝庭里对你们拜火教的人向来不会客气,你最好别让我动手,不然你不死也得先脱层皮!” 这人眼珠滴溜溜一转,忙点头道:“明白,明白!都头有事请问,小的保证知无不言。” “先说说在屋中和你说话的是什么人!” “是……是本坛洪坛主。” “那你姓甚名谁,在这分坛里是什么身份?” “小人姓黄名安,只是坛中的一名小卒。”这人老老实实得道。 “我看你还是不老实!”听他这句话解虎的眉毛都立起来了,对着他小腹重重地就是一拳道,“不给你点苦头你是不知道爷爷的厉害!一个无名小卒能有如此身手?能让你们坛主有事把你叫去商议?还是‘不可让总坛知之’的事!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然我真剐了你!”说着匕首又在他脖子上压了压。 只这一拳就让黄安疼的眼睛嘴巴都聚在一起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哭丧着脸道:“解都头饶命,小的是这淮南分坛的香主。” “黄香主,果然地位不低吗。”解虎斜眼看着他,冷笑道,“不知你们坛主吩咐下什么大事,还要你连夜前去?” “这……”黄安略一犹豫,再看看压在脖颈上的匕首,赶紧道,“坛主吩咐让我去联系神音教的人,看看能不能在中原闹点动静出来,吸引住各大派的目光,也好在江组建更多的分坛出来,若有可能……若有可能……”说到这又结巴起来。 其实听到这儿几个人心中已是暗惊了,可看样他后边还有话未说完,解虎再把匕首一紧喝道:“若有可能还需怎样!” “若有可能……”黄安都要哭出来了,嗑嗑巴巴得道,“若有可能当使大辽南下攻宋,拜火教则可趁机起事,南北呼应共分赵宋江山!” “什么!”这一下可真把三人惊着了,解都头好容易定了定神,才又低头喝道:“原来尔等竟想勾结番邦,做那卖国求荣之事!看我不先削了你!”说罢伸手就要抹他脖子。 “都头,解都头饶命!”黄安吓的脸都变了,赶紧道,“这不是小的说的啊,都是我们坛主的主意,与小的无关啊!” “如此数典忘祖,你拜火教中就没一个好人!尽皆该杀!”解虎咬着牙,全没一丝要饶他之意。 “不是的,不是的!”黄安又叫道,“我们历代教主都曾留下遗训,说‘天下可夺,但万不许借番邦之势,非我族人,其心必异’。所以这件事只是洪坛主一人策划的,这才一再嘱咐我事成之前万万不能让总坛中人知晓!” 听到这里萧宁向前跨了一步,伸手攥住解虎的手腕道:“都头暂且息怒,若真是如此你我正好借此机会拔了这颗钉子,留他作个口供,就算日后拜火教的人找上门来咱们也好说话。再者,今番即知此事,都头若是将他带会府衙去交由朝庭处理,也许就能平了这份祸患也未可知。” 解虎听了这话才冷哼一把,把匕首撤了回来,萧少侠低下头看着那刚松了口气的人道:“我来问你,现在分坛中可有北国武林中人?”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六十六章 暗室奸藏 “有,有!”黄安让几人吓的魂都没了,这时候哪还敢有丝毫隐瞒,慌忙应道,“还有不少呢,其中有一伙以什么‘关东三雄’为首的,还是小人从光州接来的。”说着看看解都头,好像明白症结所在了。 “这事你们总坛可知道!”解虎喝问道。 “不知道,真不知道!”黄安赶紧澄清道,“此事只是有人与我们坛主牵线搭桥,洪坛主又想通过这些人去联系上耶律雄,探探大辽皇室的口风,又怎敢让总坛知道。” “何人牵的线,搭的桥?”萧宁眉毛一皱,喝问道。 “这个真不知道。”黄香主的脸都要苦出水来了,“此人从来只与我们坛主联系,我也是最近被派往接应这些北国人,才偶尔听到的只言片语。” “你们坛中有多少人?北国人又有多?”解虎喝问道。 “因为此处分坛比较隐秘,坛里只有教众百十余人,其余尽是四下里的善男信女。至于这次到的北国人,也得三五十人有余。”看样子这黄安是真的放弃抵抗了,知无不言得道。 萧宁再与解虎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点头,解都头从马上扯下一根绳子将他捆在树上,再堵了嘴才对少侠道:“兄弟,我看此事非同小可,只你我三人恐难成事。等天亮后咱们还是先退出去,把此人压回府衙交与大人处置,我也顺便从府里调队军马来,助咱们一道踏平此处,到那时把人抓住了,兄弟想问什么还不容易。” 萧宁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点点头道:“确是如此,但都头不妨押着此人先走一步。今日天色已然不早,我还想明日夜间再去探一探,看看这次北国来的还有什么人。” 解虎听了略作沉吟,最终还是一咬牙道:“也罢,我就再耽搁一日,明天与兄弟一道前去,多少也能有个照应。” 萧宁仔细看了看他,最终还是重重地一点头道:“也好!” 山下的人闹了得有一个更次,等天色明了见得村中没有了什么碍眼的人物,姑娘才出去带回来不少干粮,一行人也就在林中歇息了整整一天。直到天色黑了下来,再等二更天的梆子响了,三个人才换了夜行衣靠,再将黄安堵了嘴缚在马上,一路摸出了树林,向对面山上潜去。 还是沿着昨夜的山路,赶等着房舍的院墙已然在望了,萧宁忽然停住了脚步,看了解虎一眼道:“都头,再往里我和月妹妹过去就行了,此处马匹和这厮也需要人守着,还得劳烦都头,顺便为我二人作个接应。” 解虎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自己这点本事跟上去没准还得拖了后腿,只得点头应下道:“那我就在此密林中,若是探明白了早些出来,咱们连夜起程。” “好!”少侠和姑娘收拾利索,各自挂了兵刃,飞身直奔那房子而去。 远了一时看不真切,等走近才瞧得明白,原来这处房舍占地极广,只是大半隐于林中罢了,这是前后五进的院子,两侧都带跨院偏房,正对山路上大门广亮,红墙碧瓦仍然甚新,显然盖起来并没多久。再想想上次与商长老、孙门主一起来时,山上并未有建筑存在,也就了然了。 翻墙进入第一进院子,只有几间简单的厅堂,不过占地不小,显然是议事之所,这一层没什么好看的,也没见着巡视之人,再到了第二层中就是树木掩映,花草遍地,俨然一户富家庭院,也就从这层院落开始,两厢里有了跨院,四下里也有了巡逻的人手。可如今这院落中却是门窗紧闭,灯火不明,好像未有人居住。 在这第二层也没多作停留,再往里走是第三层了,这一层比之前面布置的更是华美了,而且院中不但有巡逻,更有暗哨,两侧跨院中更隐隐有人声传来。到了这里少侠和姑娘先隐下了身形,解都头曾对二人说过,当日他就是摸进这一层当中,在其中有一间形似书房的屋中听到的谈话。 此时的萧宁也是隐在暗影处四下打量,果然见得有一室中尚有灯光。向着姑娘打了个手势,两人蹑足潜踪得绕过几处岗哨,再避开了巡逻的队伍,终于到了近前。可这屋在院中极是显眼,四周都没有可藏身的地方,绕了大半个圈两人才最终翻上屋顶,在瓦面上伏下身来。 拿“藏锋録”撬起一片瓦当,借着屋中的灯光向下望去,好似在坐的人并不算少,可这孔洞有限,目光所见的也就是主位上一个着青布长衫者与侧坐的“卧山虎”向宾。这个时候就听主位那人道:“诸位安心就是,此处偏僻,中原各大派的手根本伸不过来,就算偶尔有那么几个武林人物经过,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这声音怎么听也有几分熟悉,萧宁正在皱着眉头苦思,姑娘轻轻扯了扯他的身袖,附耳言道:“洪占魁。”少侠这才在恍然间想起当日那位捉鬼的洪大法师。 “哼。”再看向宾瞥了他一眼道,“洪坛主也太自信了吧,昨夜那一声长啸明明是呼救之声,坛主又至今没寻见救援之人,又怎能保证此处仍然安全。” “哈哈哈。”洪占魁大笑一声道,“向爷也是太小看我拜火教了吧。本教只要有胆把手伸过江来,别的不说,就这方圆百十里内还是尽在本坛主的掌控之中的。如今人虽没找到,可四下里的路却早就封了,稍有可疑者保证插翅难飞。” “哼,”向宾还是有几分不服,再冷笑声道,“洪坛主想和我大辽谈合作之事,不知够不够分量?我看还是尽快把我等送过江去,与贵教总坛中人谈才是正经。” “呵呵。”洪占魁也是冷笑一声,回道,“在下够不够分量不好说,不过阁下恐怕是真的不够分量吧!要谈合作,贵邦上有辽皇陛下,下有岳教主,就尔等这些无名小卒,又谈得什么合作之事?” “大胆!”这话中的连讥带讽可真把人惹怒了,就见向大爷一拍桌子站起来道,“洪占魁,你不过是拜火教中一个小小的坛主,竟敢妄议我们皇帝陛下和岳教主,你也忒狂妄了!” “哈哈,向兄莫恼,莫恼。”洪坛主还是笑着双手往下压了压,说道,“要想合作共谋中原这锦绣的江山,不说辽皇陛下和岳教主,最少也得见着耶律雄才能谈吧。至于在下能不能作主,呵呵……”说着看向四周摇了摇头,接着道,“鄙教的基业一至在江南,这次偶有机会能过得江北,教主他老人家既然肯选我前来,在下于教中何等地位岂不是一目了然。况且向兄也应该听说过,鄙教中一直有遗训,图谋天下可,勾结番邦不可。如今我要真把向兄送到总坛去,向兄还有开口的机会吗?” “哼,既然贵教不同意与我等合作,洪坛主还要一意孤行,就不怕你们教主知道了来拧了你的脑袋吗?”向宾压了压怒气,再坐下来斜了他一眼道。 “拧不拧我的脑袋先两说着。”洪占魁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道,“现如今江北只有我一处分坛,教中其余人等要想过江来指手画脚也不是那般容易的。到时真等我们在此处把大旗挑起来了,兵锋直指中原之时,总坛又焉能坐视不理!” “洪坛主这是想逼宫?” “谈什么逼宫。”还是挥了挥手,洪占魁笑着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前怕狼后怕虎,这天下什么时候才能握在手里!”话语中到真有几分枭雄之气。 “可这么多年贵教一直被锁龙寨压在江南,到时候就算洪坛主能够起兵,那贵总坛又焉能策应?”向宾还是不信的道。 “哈哈,向兄多虑了。想那锁龙寨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我这边一动,自有办法将这区区阻碍消于无形。” “噢?”向宾一惊,别看他久居关外,可对中原武林的形势也了解的清楚,只听他这一说,就知道这其中有不小的门道,只是自己还真不好多问,略作犹豫之后又开口道,“洪坛主说的轻巧,只怕就是想谈,耶律大爷也难看的上呀。” “向兄这是来探我的底啊。”洪占魁拾起茶碗来饮了一口,笑嘻嘻的道。 “哼,坛主既然大老远的将我们接来此地,恐怕不只为帮我们躲避天医门的‘武林令’吧,如此我们总得先知道坛主握着了哪些筹码吧。” “那是当然!”洪坛主哈哈笑道,“我既有联络大辽之心,当不能让几位出事。况且我当时就想借问几位耶律雄的所在,也算是一并而为之吧。如今既已派人前去寻找耶律大侠,那先说与几位听听也倒无妨。” 说到这儿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前些年辽国历年来对中原用兵,都是无功而返,只因赵宋君主虽然昏庸,可朝中能臣良将极多,又齐心一志。如今宋庭已然式微,天波杨府也只剩下一帮女流之辈,若大辽再次出兵,等战事焦灼之时,由我率人在淮南起事,兵锋直逼汴京,再知会总坛在江南策应,则朝庭兵马必定首尾难以相顾,大事可成矣。” “哼,洪坛主这话不过空手套白狼罢了。既然宋庭式微,只要辽国出兵中原,赵宋江山唾手可得,何用贵教再行策应,这不是让贵教白捡半壁江山吗。况且贵教在朝中无权无势,就算是当时权倾朝野的石敬瑭,想让大辽帮忙也得献上燕云十六州,自称‘儿皇帝’啊。”这时忽然又有一个声音冷笑着道。 “你是何人?”听了这话洪占魁把茶杯重重得放了下来,抬起头来双眉倒立着问道。 不但是他,这人一说话,房顶上萧少侠也愣了一愣,猛然间浑身上下尽皆绷紧,双目血红,呼吸声逐渐粗重,双拳都捏得“咯咯”直响,好像一只发了怒的豹子一般。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六十七章 悲怆 室中正自讨价还价,忽然有人插了句话,只这一句不但惹恼了洪坛主,更让屋顶的萧宁如一只发怒的豹子般绷了起来。 楚月好像也感觉到不对了,转头看了他一眼,这时就听下面向宾道:“这谭家两位贤昆仲是耶律大侠指名让此次南行的主事之人,洪坛主也莫要着恼。” 到这会儿姑娘也猜到下是谁了,不由得吃了一惊,伸手紧紧得拽住萧宁的衣襟道:“宁哥哥,稳住!这可是在敌巢之中,他们人多势众,闹将起来你我讨不着好处,不如先退出去,召集些人手再来报仇。” “月妹妹,你先走!”萧宁拧过头来看着她,双目通红通红的,紧咬牙关道,“既然碰上了,就绝不能放这两个狗贼过去!多少年了,王伯伯他们一直找不着正主,天见可怜今日竟是让我在此遇见,我无论如何也要砍了他俩的脑袋祭奠余伯伯!”话说着眼中竟然流下了两行血泪。 “宁哥哥……”楚月还待再劝,不想少侠一挥袖子甩开她的手掌,喝了声:“快走!”起手一掌拍在屋顶。 但听“喀嚓”一声巨响,刹时间房顶上泥土四散,瓦片横飞,把院中人惊的纷纷转头来看。不说这些个岗哨,就是屋里的人也没想到陡生如此的变故,此刻室中早让落下的灰尘遮敝,可在场的无不是老江湖了,就见洪坛主已袖遮住口鼻,一手扇灭灯火喝了声:“什么人!” 话音未落再起手一掌拍碎房门,人已抢到院中去了。他这边刚刚站稳,那屋子的窗扇也是尽皆碎裂,几条人影纷纷跃了出来,等站稳之后皆是面向屋门,这时人影再一闪,少侠和姑娘才手横刀剑抢到门外。 抬头看看院中亮子油松点着了一片,把四下里已照的如白昼一般,萧少侠的眼光最终定在了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和一个披发的头陀身上,咬着牙道:“好,好!遍寻你们不到,今日总算在这里碰上了!” 那两位一愣,洪占魁却先自惊呼道:“萧宁!你怎么在这里!” “洪坛主!”萧少侠也没管他为什么能一眼认出自己来,只是手指着那两个人道,“你们今天想做什么小可并不想管。唯独这谭家二贼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今日只为寻仇而来,还请洪坛主行个方便!” 洪占魁看看两边,眉头一皱,眼珠急转,心中暗道:“也不知这小子上去多久了,都听到了些什么。这一院当中,怎么都是些废物!”最后看看暗中未再有人手了,这才轻咳一声下定决心道:“萧少侠,我不管你今天是为何而来。既然敢闯我山门,就是没将我拜火教放在眼里!今日来了,那还请少侠留下与我去总坛走一趟,听听我家教主发落。” “姓洪的!”萧宁连看都未看他一眼,手中刀已经举起来了,说道,“我劝你莫蹚这浑水,如此今日我只取了这两个脑袋转身就走,什么江南江北一概不管。要不然,哼哼,谁挡我,我杀谁!” 洪占魁听了了大怒,张口还没说话,一身头陀打扮的谭志先上前一步喝前:“小子,张口杀闭口斩的,谁给你的胆子如此狂妄!你且说说与爷爷我有哪门子的怨仇!” “老贼!”萧宁牙咬得口中都泛起血腥味了,恨声道,“可还记得当年襄州官道吗!” “你……你是当年逃走的那个少年!”这下谭家二人算把人认出来了,谭志指着他后退了一步道。 “原来老贼你还记得,那拿命来吧!”萧少侠再喝一声,跟着垫步拧腰拔身而起,一刀向二人劈去。 洪占魁看事不好,忙抢上一步横剑阻拦,口中也道:“好你个萧宁小儿,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忒得目中无人了!今日我先将你拿下再作理论!”一面对着身后道,“谭兄,向兄,今日事急,还请几位速速离开,其余的事我们他日再议!” 谭家兄弟和向宾对视了一眼,正自犹豫,旁边姑娘已仗剑赶了过来,口中喝道:“留下!哪里走!” 洪占魁见了大急,口中招呼人阻拦楚月,自己已和萧少侠战在了一起。要说这洪坛主的武艺也是了得,此时的萧宁都拼了性命了,竟然十多招的强攻没能冲开他的阻拦。两人刀剑再交一招,俱都退下两步去,少侠刀尖前指道:“姓洪的,别给你脸不要脸!” “萧宁!”洪占魁也是深吸了口气,沉着脸喝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仇怨,这人在我坛中就我的客人,今日我若连自己的客人都保不住,传出去岂不让天下武林耻笑!” “哼,残暴凶顽之徒,数典忘祖之辈,又当得哪门子客人!难道今日之拜火教都已是非不分,沦落至此了吗!” “大胆!”这句话可是真把洪坛主激出真火了,喝一声,“本教行事岂是你等小辈能妄自评论的!我真得替你家大人管教管教你!”说着再执剑抢了上去。 “那得看你有没有那本事!”萧少侠蔑视得看了他一眼,也是挥刀相迎。两人再斗三五十招,只在这院中如同起了一阵旋风,所到之处草木尽折,四周的教众就算想过来帮自己坛主一把,也没那功力能插得进来,就连少侠也在这怒火中连连赞叹,这些大门派中果然藏了些人物,区区一坛之主竟不下于岳长海的亲传弟子。 这边正自斗得难解难分,再看楚月那边,姑娘一开始还顾及拜火教势大,不想把这梁子结死了,所以出手之间留了分寸,但求把人制住,没有伤人之念。可不久之后就发现,这帮人根本不领情,个个悍都是不畏死的往上冲,自己反而几次险些伤在他们手中,如此还讲得什么道理,只得手上招式放开了,也接连伤了数人,这才逼得他们攻势一滞。 也就是形势刚刚稳住,忽然间这群人中黑影一闪,一人手钢刀迎面劈来。看这人来势也不算快,王姑娘本是没放在心上,可倏忽间这刀不知怎么就到近前了,惊得楚月忙抬剑招架。这一下是架住了,可跟架在空处没什么区别,就见那剑跟本没与刀相交,再看人也如同被风吹的纸片般向后飘去,几个闪烁又隐在教众中不见了踪影。 楚月见了方自一愣神,忽然间又觉得右侧也有金风劈来,赶忙侧身躲闪,却瞥见竟还是刚才那人,这眨眼间不知怎么又绕到另一边去了,同样的一刀砍了过来。这会儿见姑娘躲过去了,就似鬼魅般从她身边飘了过去,隐入人群中没了踪迹。 只这两下可把楚月惊出了一身冷汗,再动手时可就留着小心了。也就在这时,她一招“狂澜倒卷”逼开身前的几名教众,刚要换招放倒几人,忽然间感觉后腰劲风袭来,立时间脸色一变,娇叱声道:“姑奶奶正等着你呢!” 话说着身形猛转,将这拦腰的一刀让了开去,跟着剑变“东流到海”直对他前胸而去。这一招又快又急,况且姑娘也存了杀意,招式之中一往无前,那人见着脸色大变,足下轻点又向后飘去。要说这人轻功也是了的,两人这一进一退穿过层层人影,姑娘的剑始终离他心口三寸有余刺不下去,眼前已出去七八尺远了,楚月这一口真气已是将竭,可对方面色却丝毫未变,再过去三四尺,她脚下稍顿换了口气,那人已是隐入人群又没了踪影。 王姑娘恨恨的跺跺脚,连挥剑砍倒了几个捅上来的教众,刚要再去找那人,不想这劲风又奔她右肋而来。楚月目光一冷,道了声:“来的好!” 这次不闪不避,只把身形后仰一招“江水旋流”逼退身边之人,跟着左手一抖两支钢镖滑入掌中,迎面向着对方打去。这暗器来的突兀,那人就想再退也没这飞镖快了,眼看就要中上了,不想旁边忽然又有一把刀伸出来,当的一把将这两镖格了开去。就在此时,姑娘但见人群中又闪出一人来,竟与刚才偷袭之人生的一模一样,同样的装束,手上又是一样的钢刀,立在那里还真分不出谁是谁来。到这会儿王姑娘心中也明白是怎么个事了,提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喃喃得说了句:“原来是对双生子!” 就看这两人现了身形也不答话,而是脚下一点各分左右又混入了人群之中,到这时楚月也是清楚了,此二人的武艺并不出众,但这份轻功身法和无间的配合确实让人难缠,可两人隐在人群中又实难将其揪出来,也只得一手执剑,一手压住暗器随时准备应对,一时间也让一群教众缠在中间脱身不得。 再说萧少侠这边,别看着此时他是急怒攻心,可一面动手还是一直留意着姑娘那边的动静,等看见这如鬼魁般的人影出现,着实把他惊出来一身冷汗,再等姑娘用暗器逼得两人全都现了身,也是松下来一口气,可眉头却是皱了起来,略作沉思后一连两刀将洪占魁逼得退了下去,自己也让开两步,上下仔细打量打量这洪坛主的身形,猛然喝道:“原来是你!当日君山岛为首的白衣蒙面人就是你们三个吧,拜火教的手竟然都伸到锁龙寨里去了!此事若让邢寨主知道了当有你好过的一天!” 洪占魁听了大吃一惊,再瞥见人群中围攻姑娘的那两人,知道自己又是一桩把柄落到了对方手中,当下里猛一咬牙道:“小子,知道太多了小心活不长!今天你就留在这儿吧!” 说着执剑主动跃了上去,末了还对着踟蹰在旁边的北国人喊了一声:“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滚!都在这儿等死吗!” 这一声喊的向宾和谭氏兄弟一愣,几人对视一眼,向大爷轻喝了声:“走!”带着一帮人跃上屋顶向远处遁去。萧宁见了眼都红了,喝了声:“休走!”起身就要向外冲去,可被洪占魁拼死拦住,一时得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群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六十八章 刀剑仇难了 眼见着北国之人走尽了,洪占魁才算松了一口气,不要以为他是好心想救这些人的性命,若有可能他恨还得将这些人全埋骨于这分坛之内,此时他心中想的是,今夜万一留不下萧宁二人,他就只能退回江南托庇于总坛阻挡锁龙寨的追杀,到时这勾结北国之事万万不能让教中一干人等知道,就算以后江湖上有风言风语,今晚也不能留下切实的证据。 人是走了,萧少侠的怒火也是冲破顶梁门,血红的双眼紧盯着洪占魁,厉喝道:“姓洪的,今日我和你势不两立!”话说着刀可就劈过去了。 洪坛主再挡他七八招,已是双臂战战,难有还手之力了,不由得在心中暗叫“苦也”!眼看再过几招自己就要挂彩了,脚下只得连连后退,最后竟然倒进了围攻王姑娘的人群之中。可这时的萧宁已是状若疯虎,既知道眼前没有自己人,哪里还管得你是谁去,刀到之处衣甲平过,一时间身边三尺之内都尽皆伏尸倒地,只惊得一众人等执着兵刃颤颤巍巍,围着他是无人再敢靠前。 洪坛主藏身在一干教众当中,看前面不远已让鲜血染透了衣衫的煞星,一时只感觉口舌干燥,扯起嗓子喊着:“上!上啊!”都不知道自己早已变了声音。 楚月这会儿已被晾在了一边,看看少侠暗叹了口气,横剑来到他身边盯着左右。 此时的萧宁环视了一周,最终还是把目光锁到了洪坛主身上,恨声道:“姓洪的,你今天不是想架下这梁子吗!来,看看是你把我留下呢,还是让我掀了你这分坛!” “小子,你别嚣张!”洪占魁畏畏缩缩得退下一步,看看四周还是嘴硬得道,“我告诉你,你这是挑衅整个拜火教!过了今日天涯海角你必不得安宁!” “哼!我不得安宁!我看你还不知道过得过不得今日!来来来,如今咱们就新帐旧帐一起算!”话说着萧宁再上前一步,举刀往人群中杀去。 洪占魁脸上颜色更变,看看四下里畏缩的眼神,猛一咬牙喝道:“上啊!”只得带人又迎了上去。 人群中萧少侠如同下山的猛虎,闹海的蛟龙,一把刀舞得风雨不透只对着洪占魁的方向杀将过去。旁边楚月仗剑相护,手中暗器神出鬼没,根本没人能近得三尺之内。两人联手直杀得一干教众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得往外抢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一时间能离两人多远离多远。 也只盏茶工夫,两人身前已没有站着的人了,一个个都缩到墙角看着两人。洪坛主在那对双生兄弟的搀扶下指着萧宁,打着颤道:“造孽啊!你是造孽啊!” “哼!”萧少侠冷哼一声,缓过一口气来,双目灼灼得瞪过去道,“你是自找的!”话说着还待上前。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院外一声长啸,有人开声喝道:“何人在我教分坛中撒野!”话音未落两条人影顺着房顶如飞而至,不大时候已落入院中,正挡在了萧王二人身前。 头前之人先打量打量院中情形,眉头一皱怒哼一声,猛然回过头来盯着少侠喝道:“小辈,这人都是你杀的!” 听到啸声少侠早就驻了脚步,这会儿看看来人到也熟悉,前面这个老成一些,腰挂单刀,双目含煞,正是拜火教大护法,“铁掌震乾坤”狄秋月,后面那人手执方天画戟,却是执法堂的方堂主。 他不认得萧宁,萧少侠可知道他是谁。今夜已然失了仇人的踪迹,少侠胸中的怒气早已攒满,只待一股脑儿发泄到这帮罪魁祸首身上,此时在他来看,凡是拜火教的人尽是一丘之貉,不由得冷冷瞥了对方一眼道:“是我又如何!” “好,好!好小辈!”狄秋月也是气的两颊赤红,咬牙切齿得道,“今日不管你是仗着哪家的势,到了这里都救不了你!你且与我留在这里吧!”话说着抽刀劈了过去。 当日擂台上他没见过萧宁的身手,可少侠对他却是看了个清楚明白,当此时振作精神,再迎了上去。两人这一交手可不是刚才,百十招上竟然没分出个高下来,只让四周的人看的是目不睱接。 这边斗得热闹,那边楚月紧握长剑压着阵角,却已是暗暗焦急起来,放眼望去四周尽是对方的人,自己二人可是孤身入得虎穴,身后并无援手,在此拖的时间越长越是不利。但再瞧瞧此时的少侠,早是杀红眼了,谁人的话他还能听的进去! 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再有个一二十招,场中两个对了一掌,各自退下个三四步去,狄大护法努力压下翻腾的气血,将那颤巍巍的“铁掌”藏在身后,懔然喝道:“阁下到底是何人!” “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萧名宁是也!”萧少侠借这机会也是换过一口气来,冷声回道。 “萧宁,你就是这次武林大会上一战成名的萧宁!”狄秋月大吃一惊,虽说当日因为失了颜面,后面的比试他没去看,可事后所探听到的传闻也是不少,特别是个名叫萧宁的少年,槊挑亚伯罕,掌震巴克鲁,刀劈赫连空,一人落了辽夏两国的面子,锋芒一时无人能挡,更引得到会的几大宗师一场乱斗。对这些传言他本来还有几分嗤之以鼻,只当是好事之徒的夸大之言,可今日这一交手,自己以逸待劳之下竟还占不得丝毫便宜,不由得心下骇然。 使劲稳了稳心神,狄秋月二目紧紧得瞪着他道:“萧宁,就算你在武林大会上一战成名,今日也容不得你来我拜火教无故放肆!” “无故?哼!”少侠也看着他不屑得说道,“小爷还没那闲心来你这鸟分坛闹事,你问问他今天到底做了什么事!”说着刀尖指向躲在人群里的洪坛主。 “洪坛主!”狄秋月一愣,目光跟着移向洪占魁。 洪坛主闻言哆嗦了一下,赶紧上前道:“大护法,哪有什么。我今夜本在房中与友人畅谈,哪知这小子进来就是又砍又杀的,您也看见了,这分坛是被他折腾的七零八落,回去我可怎么交待啊!”说着竟然真挤出几滴眼泪来。 “好无耻!”萧宁瞪向他喝道,“那今夜你洪坛主约的是些什么友人?如今人又在何处?” “人还不是都让你吓跑了!”洪占魁忽然跳着脚指向少侠,尖声道,“那都是我在江北新交的朋友,本想邀他们共入拜火教,以壮威势。” “放屁!”见他如此无耻,萧少侠也真是气急了,指点着他骂道,“你在江北交他朋友?你在塞北交的朋友吧!今夜你屋里来的都是北国走狗和中原败类,其中更有当年杀害我余方舟余伯伯的凶手,我要报仇难道不该!还是说如今的拜火教已堕落到要与这些邪魔外道为伍了!” “大胆!”这一声是洪占魁和狄秋月两人一起喝的,就听狄大护法厉声道,“拜火教如何行事,还用不着阁下来说三道四!不管怎么说,今夜你大闹本教分坛,残杀本教教众,这一切都得将你带会总坛听候教主发落!” “想带我走?那得看你有没有那本事!”萧宁听闻冷笑一声,猛得踏前一步,这次是当先出了手。 狄大护法见了一面挥刀招架,一面喝道:“洪坛主,方堂主,这小子交给我!你们带人先把那个小丫头拿下!” “是!”洪占魁领命上前,却被方堂主拦了下来,打量着姑娘问道:“你是神刀门王威的女儿?” “是又如何!”姑娘瞥了他一眼,紧了紧手中的宝剑道。 “你走吧!”方堂主复杂的再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 王姑娘一愣,可再看看正在动手的萧宁,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方堂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再叹了口气道:“‘开山刀法’,他也是神刀门的弟子?” “不是,宁哥哥只是随家父和余二师伯习过武艺。”楚月奇怪的看看他,却还是摇了摇头道。 “我让狄大护法停手,你们一起走吧。”方堂主听了一愣,再看着交手中的两人幽幽得道。 “你这是要干……”这下王姑娘还没说话,洪占魁先是急了,对着他喝道。 “闭嘴!”方堂主连话都没让他说完,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今夜的事他两人说的是否是事实!我身为执法堂堂主,要是让我查出来你勾结番邦,定不轻饶!” 让他一句话顶得洪坛主呐呐的说不出话来了,最后只能灰溜溜的退在一边,不想这时姑娘眼望着场中的两人,却是摇摇头道:“没用的,今夜我是劝不了宁哥哥了。眼见找了这么多年的大仇之人就在面前,却又让人眼睁睁的跑了,他焉能不急。” “你说的大仇……是何人之仇?”方堂主有几分不自然的问道。 “自然是我余二师伯之仇。”姑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 就在这时,场中两人再换了一招,各自退下几步去,狄大护法猛抬头看见还在那一动不动的方堂主,厉声喝道:“方堂主,为什么还不动手!” 不等方堂主答话,萧宁向后瞥了一眼道:“姓狄的,没想到堂堂拜火教如此事非不分!今夜要是再有人敢插手,月妹妹,用淬毒的暗青子招呼他!” 狄秋月心中一懔,却仍是咬着牙道:“小子,事情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你说的人我没看到,可今夜你杀的人可都摆在这儿!这事去哪都说不过理去!” “哼!”少侠冷哼一声刚要说话,不想忽然就听院外有人高声道:“狄秋月,你有的什么理!胡搅蛮缠罢了!我看你与那姓洪的也是一般的黑白不辨!你不是要证据吗,好!我给你!”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六十九章 眸前情景众人详 狄秋月正自说的振振有词,萧少侠也刚要喝骂,不想这时院外忽然有人接茬了。随着话音响起的还有这院门大开的声音,刹时间数百人捅了进来,看衣着大都是渔夫打扮。当头的三个汉子,一个丑陋无比,一个特别雄壮,最后一个手摇折扇好像文士。 见这三人进来,狄秋月脸色大变,手指三人道:“薛大可、童虎、郎言亭,你三个怎么来了!” 不用说了,这进来的可不正是锁龙寨三位船主。这会儿薛船主踏前一步,先瞥了眼萧宁和楚月一眼,见两人没事也松了一口气,这才冷笑道:“我们怎么来?你狄大护法过了长江,我们寨主说未能远接高送,甚是过意不去,这才让我们哥仨个追出洞庭来给阁下赔个不是,顺便看看有什么能帮的上诸位的吗,也好让诸位忙完了早些回去。” 这话顺着听逆着听可不是一个滋味,狄秋月也明白,这是讥讽他们把手伸过江北来了,不由得冷哼一声道:“锁龙寨不愧为长江上的一霸,邢寨主的消息到也灵通啊!在下只不过刚过江,几位就寻着味追来了!”话中也是带着刺呢。 “好说,好说。”薛大可打了个哈哈,再看了萧宁二人一眼道,“这二位可是我们君山岛上的贵客,不知哪里得罪狄大护法了,让您在这里喊打喊杀的?” “哼!”狄秋月冷哼一声道,“几位看不见吗?他二人闹我分坛,杀我教众,如此还不该打该杀!” “呵呵,那狄大护法可问过这前因后果了吗?” “一面之词而已,待我将其擒下再详加拷问不迟!” “呵呵。”薛大可不无讥讽的再嗤笑一声,道,“刚才的话在下也听到一些,原来在狄大护法眼中,自家人说的都句句可信,外人但有异议就成了一面之词。” “薛船主这么说是锁龙寨要替这二人架这梁子了!”狄秋月眯起眼来看向他道。 “不不不。”薛大可见了笑着赶紧摇手,“听说您狄大护法在这次武林大会上力敌神音教,大放异彩,我老薛还自认不是阁下的对手。这会儿冒出来只不过听说你想要个证据,正巧我们这儿有,就给带来了。”说着一侧身施了个眼色。 后面郎言亭见了也微微一笑,折扇一挥道:“押上来吧。” 话落从后面拥上十几个人来,牵着一队用麻绳缚住的汉子,到了前面一脚踹在了地上。再听薛大可呵呵笑道:“也是来巧了,刚到门外恰好看见这些人从墙头翻了出来,本来以为哪的蟊贼行窃呢,这抓了想送官府去,不想一看竟然有北国武林的人物和谭家这对败类,才想着带进来问问。”说着抓起向宾和谭志的头发,让二人把脸转向狄秋月。 这下狄大护法可是眉头大皱,其实刚才见洪占魁目光闪烁,他早就料到其中另有猫腻。但自家的事还需自家人关起门来解决才好,没想到如今却让锁龙寨的人给挑到明面上了,不由得横了洪坛主一眼,轻咳声道:“那就多谢三位出手了,这些贼子也许真是闯进另有所图,只不过被惊跑了罢了。如今既然落到三位手里了,还请交与在下一并处理。至于萧少侠这里,一场误会也许就因为这些人而起。” 听了这话薛船主都让他气笑了,不由得连连摇头道:“好一个狄大护法,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嘴啊!感情今夜这理都让阁下占着了呗!” “薛船主。”狄秋月盯着他阴声道,“拜火教的事情自家人就能解决,还请阁下给狄某人个面子!” 薛大可眉头一皱,这次还没说话,可恼了打刚才起在旁边一直看着的萧宁。少侠此时跨前一步压刀喝道:“好一个霸道的拜火教,这是想让天下武人尽皆臣服在尔等的淫威之下吗!” “小子你还有胆说话!”狄护法见他上来火又窜起来了,冷声喝道,“今夜不是你大闹我分坛,焉能有如此损伤!我如今不想再去追究,你还想得寸进尺不成!” “哼。”萧宁看着他冷笑声道,“今夜之事你狄大护法不是只想听自己人说,不想听他人的话吗!好,我这儿正有一人,咱们不妨听听他怎么说!”话说着来到姑娘身边耳语几句,就见楚月一点头,转身出门去了。 院中众人正自奇怪,不大时候就听马蹄声响起,只见王姑娘带着解都头,牵着一匹马走了进来,只是这马上有些奇怪,竟然还缚了个人。见到马上这人,洪占魁刹时间脸色大变,张张嘴刚要说什么,却是萧少侠抢先一步将人拽了下来,按在地上架了钢刀道:“这人想必你狄大护法和洪坛主是识得的吧!” “黄香主!”狄秋月一惊,猛然瞪着萧宁道,“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擒下我教中香主,难道真是想和本教过不去不成!” “哼,狄大护法莫急,何妨先听听此人怎么说。”萧宁冷哼一声,并没搭理他的威胁,只是手上一加劲道,“黄香主,狄大护法你也认的,当着他的面你不妨将你们坛主吩咐的事再说一遍,也让他听听是怎么回事。” “这……”黄安跪在那里分别看了洪占魁和狄秋月一眼,再感受着自己脖颈上冰冷的刀锋,脸色苍白的将自家坛主吩咐的事尽数倒了出来。 狄秋月听的是嘴唇乱颤,猛回头瞪了洪占魁一眼叱道:“你干的好事!待回了总坛看我怎么收拾你!”直喝的洪坛主喏喏难言。 接着再回头一揖道:“几位,对不住了,我竟不知道这小人做出此等数典忘祖之事。此事只待在下回转总坛,必然上报教主对他严加惩处!至于这群败类,诸位有用一并带走就是。”说着看了一眼地上跪的黄安道,“只是此人也是本教香主,还请一并交与在下,也好发落。” 萧宁听了一皱眉头还没说话,解虎先从后面抢上来道:“不行!此人涉嫌里通番邦,谋逆朝庭,理应押回去受审!” 听了这话狄秋月又是紧锁眉头,打量了他一眼道:“阁下又是何人?” “光州解虎就是在下!”解都头冷声道。 “公门中人?”狄大护法皱着眉头再看了他一眼,转头对着薛大可道,“锁龙寨什么时候和官府勾搭在一起了?” 薛船主哼了一声没有接话,萧宁是看出他为难来了,抢过话来道:“锁龙寨又没有那种狼子野心的贼人,自是不怕与官府往来了……” “小畜生闭嘴!”洪坛主从一开始就憋屈的难受,事到如今所有事情已尽皆挑明,连本应逃出去的人都被擒了回来,这下回到总坛还不知道要受何等惩罚,一时也是豁出去了,上前怒吼道,“今夜是有贼人四处倒乱!有的就是你这个贼人!” “你找死!”萧宁这一夜也憋了一肚子邪火,本来见着仇人又抓回来了,事已明朗,就想着压回去算完了,可此番让他又给勾了起来,禁不住嘿嘿冷笑一声,怒骂一句把人推给解都头,持刀砍了过去。 洪占魁又是一惊,怎料到他说动手就动手,仓促之间抬手招架,脚下却连连向狄秋月的方向退去。狄大护法知道,就他那点斤两又怎能是少侠的对手,赶紧急呼一声:“住手!”人也向前抢去。 别人还没反应过来,郎言亭在边上眼晴已然一亮,喝了声:“好个拜火教,竟要以多欺少!两位哥哥,咱们上!”话说着自己脚下却是分毫未动。 他没动,薛大可和童虎却是站不住了,俱是大喝一声:“狄秋月你不要脸!”一持刀,一舞剑拦了上去。 两家本就离的近,暗地里也没少起龌龊,谁能吃得几碗饭大家心里都有数。面对这曾经在江湖上名声不显的狄大护法,郎船主自知上去也是白给,薛大可和童虎也明白一个人也是拿不定他,只得两人一起抢了上去。 他们这一动手,从刚才一直发愣的方堂主也待不住了,手中画杆方天戟一顿就要上去帮忙,楚月见了也把剑紧了一紧想迎上去,不想旁边忽然飞出一柄流星锤来抢在前面,这时才听郎船主笑道:“丫头,你先压着阵,待我来会会他!” 总归是江湖中成了名的人物,不敢去接狄秋月,对付一个执法堂的堂主还是手拿把攥的事,一对流星锤对上方天画戟,六七十招就占住了上风,将方堂主逼在原地靠前不得。再看旁边一众拜火教徒,也是想往上拥,不过却被锁龙寨来的人堵在了一旁。 此时冲说场中这几对人,郎船主自不必说,手上是轻松之极,甚至还能倒出嘴来不时调笑对方两句。薛、童二位抵着狄秋月,初时还有几分吃力,等真配合起来了,却也是打的有来有往。最后只有萧少侠这儿,一柄龙雀刀让个泄了胆气的洪坛主疲于应付,只二三十招上就已挂彩受伤,唯有喊人帮忙。还好刚才那对双生子轻功身法了得,从锁龙寨一干人手的围攻中脱出身来,这样三人联手才算勉强自保了下来。 再有个五六十招,狄大护法插招换式间抽空打量了四周一眼,不禁眉头大皱,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这边要吃大亏,手上紧攻几招将面前二人略略逼退两步,自己则是脚下急抢,一刀向解虎劈了过去。 解都头见事不好,急抽腰间铁尺招架,旁边姑娘看了也急步抢了上来,一招“渭水东流”直刺向他软肋。这狄秋月也是了得,手中刀在铁尺上一磕将解虎震退三四步去,跟着转身又和王姑娘对了一记,自己借力飘退七八尺远,避过了薛、童二位船主的追击,抬手大喝一声:“都住手!” 姑娘闻言只是顿了一顿,本不想搭理他,刚待飞身一剑追了过去,不想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七十章 父债偿难断两姓 狄秋月挣开薛、童二船主的围攻,冷抽子一刀劈向解都头,幸亏楚月眼疾手快,上前一剑解了围。这下就见狄大护法借势退下七八尺去,避开几个的追击喝道:“住手!” 王姑娘本不想搭理他,起手一剑又要刺了过去,不想身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等几人寻声望去,就见那黄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前胸中了一脚,口吐鲜血跌了出去,等落地时胸口凹陷,眼见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到这时众人才回过味来,解虎气得双目圆睁,伸手前指道:“你!你!你放肆!” 狄秋月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一旁业已停手的郎言亭看看两边,却拍着巴掌笑道:“好!好一个果断的狄大护法!解都头,你也不用着恼,拜火教是断断不会让此人落到官府手中的,而且有此人在都头想回光州势必难如登天。好了,如今事都了了,都头不妨先行回转,此地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解虎常在衙门里行走,这话外之音自是听的明白,只好不甘的冷哼一声,甩袖往外走去。狄秋月见了眼珠乱转,可郎船主又是轻咳一声道:“狄大护法,凡事见好就收吧。这人我们锁龙寨保下了!他这回去无凭无据的,也是没有什么能威胁到贵教的了。是吧,薛兄,童兄。”最后一句是向着薛、童两位船主说的。 薛大可二人自是明白其中的意思,俱是哼了一声没有多说话,可眼光一时间已将拜火教的一众人盯死了。 其实到了这会儿场中并没有全部停手,最少萧宁一把刀罩定了三个人,仍然攻势不断。再看刀光中的洪坛主,脸都要苦出水来了,与另两个人一起遮拦招架,哪还有一丝还手之力。等狄大护法看到这岌岌可危的形势,也是脸色大变,匆忙间再次喝道:“住手!” 萧少侠哼了一声,连理都没理他,反是开口道:“薛伯伯,你细看这三人的身形武艺,可有熟悉之处?” 薛大可闻言一愣,奇怪的往刀光中仔细看去,半晌后忽然面色大变,跃前一步戟指道:“好贼子!竟然是你们!” “哈哈哈哈!”少侠大笑一声,一刀将三人逼的退去,这才跃回来道,“不错,就是他们!当日在君山岛上,有一帮白衣蒙面人助着那叛逆者攻打锁龙寨,领头的就是他们三个!还有,”说着看了楚月一眼,手指那对双生子道道,“月妹妹还记得当年这四道坳闹鬼之事吧。如今看来那鬼就是这二人扮的!雨媗曾说过当日那人的身法是台州柳家的‘柳絮飘’,我想这两位和柳家不无关系吧!” “的确是‘柳絮飘’身法!”这时一直未曾说过话童虎上前一步证实道,“柳家未被灭门之前我曾见过这路身法,错不了!” 几人闻言更把目光盯向了狄秋月和洪占魁。狄大护法这会儿也是一愣,心道这桩陈年旧事竟然还有人知道,当日恰逢柳家被灭之时,他因见两个少年轻功了得,又是双生心意相通,这才好奇之下出手救了,不想二人天生口不能言,一直也就没有合适的地方安排,等到洪占魁要过江来建分坛的时候就拨到了他的手下。这些本也无所谓,可刚才对方提到相助叛逆,围攻锁龙寨又是怎么回事? 当时锁龙寨生叛之事也被教中探子打听到过,可一来此事太过突然,又在几日之内就被平息;二来当日教中难以得到详情,对是否插手犹豫未定。可听今日之言,这其中竟还有洪占魁的参与,目光不由得也移了过去。 洪坛主这下可真是面色如土了,哆哆嗦嗦的壮了壮胆子,往上顶了半步道:“你放屁!我从入冬没离开过此地,哪里去得了洞庭湖!哪能勾结得了苏博凯!你们少在这儿血口喷人!” “哼,”不等别人说话,郎船主已先摇着折扇上前一步,上下打量着他道,“洪坛主,男子汉大丈夫,凡事要敢作敢当,藏头露尾就不怕累了贵教名声!刚才你听我们哪句提到过叛逆是苏博凯了?锁龙寨何人反叛至今在江湖上都是秘而未喧,我就不信贵教中的探子就如此了得?况且洪坛主又怎知此事发生在入冬以后呢?” “你……你……”洪占魁让他说的哑口无言。 郎言亭再逼上一步道:“此事不会是血魁告诉你的吧?” “你怎么知道血魁!”洪占魁此时早乱了方寸,闻言又脱口而出,等话说出来了才知道不对,可再想收回来都来不急了。 到了这时狄秋月早就听不下去了,把脸转过去阴森森的道:“洪坛主,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洪占魁这下可真是无言以对了,只是一面哆哆嗦嗦的说着,一面脚下连连往后移,等退下去个七八步了,猛然转身往屋面上蹿去。 谁也没料到他还有这手,几个怒喝连连也眼看要追不急了,旁边方堂主却是一直防着他的,这时怒叱声道:“哪里走!”当先拔身而起跃上房顶,横手中画戟拍了下来。这一下可真够狠的,正抽在了他的胸口上,直打的是口吐鲜血跌了回去。紧接着狄秋月抢上几步,一把拽住领子从地上薅起来道:“你好大的胆子!到了这时还想跑不成!” 就这会儿,薛大可也上前两步道:“狄大护法,请将此人交给我带回锁龙寨中发落!” “为什么!”狄秋月猛转过头来,看着他道。 “当日这人相助叛逆围攻我主寨,险些陷我寨主于死地,即为鄙寨死敌!如今在这里遇上了,理应由我压回寨中交与寨主发落!” “这个就不劳邢寨主费心了!”狄秋月阴着脸道,“在下会将这一干人等连夜压回总坛交与教主处置,到时候鄙教自会给贵寨一个交待。” “有什么交待?”薛大可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就怕一到贵教,这人早让大护法你给放了,那到时候本寨这理又找何人说去?” “薛大可!”狄大护法这可是真让他激怒了,直呼其名道,“鄙教好歹也是武林中的一方大派,在下身为教中的大护法,岂容你如此污蔑!” “污蔑?”薛船主还是嗤笑一声,“就今夜阁下所行之事,我又有哪句话能污蔑的了你?” “你!”狄秋月又怒了,把人撒手就要上前拔刀,童虎和郎言亭对视一眼各自跨上两步,分别立在了薛大可左右,萧宁和楚月也近前了几分。 见这情形他只得把怒气压了回去,指着几人道:“你们这是要在我分坛中抢人不成!” “那就要看你狄大护法的意思了!”薛大可冷笑着道,“真逼急了就不是抢人那么简单了,贵教的人今晚能不能出这个门恐怕都不好说了!”这话出口,今夜锁龙寨的来人也圈了过来,把一干教众围在了中间。 “你们……好!好!”狄秋月此时是恨的咬牙切齿,先自打量了打量身旁垂头丧气的教众,再恶狠狠得扫了几人一眼,用手挨个指点,忽然间旋身回头,手上单刀跟着挥了出去,只见一道寒光闪过,洪占魁嘴中“咯咯”直响,捂着喉头倒了下去,稍时血从他指缝中渗了出来。 这下四周的人都大吃一惊,狄大护法猛转回身来,瞪着通红的双目道:“拜火教的事,只能有自家人解决!” 薛大可张了张口,也不知说什么了,只能摇摇头一抱拳道:“好!即然大护法如此果决,那这事就此揭过,咱们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狄秋月把脸别过去,看都不想再看他们,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不送!” 眼看着一众人等压着北国的败类转身要走了,久久不曾说话的方堂主忽然又上前一步,横戟挡住众人道:“且慢!” 这声让在场的人又是一惊,狄秋月先自皱起了眉头,转过脸道:“方堂主,莫要多事了,让他们走!” 方堂主并未理会,只是双眼紧盯着萧宁牵的马,又忽然把目光转到少侠脸上道:“紫金龙头槊!你会破天槊法!” 萧宁一愣,不知他为何要问这些,只是点了点头。 “好!今日我还想领教一下阁下的破天槊法!”说着画戟可是抬起来了。 “方堂主这是何意?”这会儿的萧宁是一头的雾水,看着他问道。 “何意打过了再说!”方堂主好像已是不耐,忽然断喝一声,戟尖当先刺了过去。 萧宁吃了一惊,伸手从马上绰起大槊,赶紧起手招架,两人就这样一个闷声不吭,一个不明所以的在场中又动上了手。 但见这两件长兵器施展开了在院中是呼呼生风,把一干人等又逼到了墙角上去,薛大可几人满心怒火的望向狄秋月,可看狄大护法脸上也是一片茫然,形容不似作伪。 再看场中的两人,方堂主是钢牙紧咬,圆睁着双目,好像遇上了什么仇深似海的大敌一般,手中画戟刺、削、勾、拦招招狠辣无比,恨不得下一招就能刺对方几个透明窟窿。萧少侠这边本来就打的莫名其妙,一开始还真有顾及之心,可斗到十余招上,却感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此时的他只觉得手上这套槊法竟是施展不开,身前这人对自已的招式好像甚是熟悉,每每都能料敌于先机,攻他所必救之处,如此再斗二十余合,他手中这条槊已被限制在了一丈之内,不说攻敌,就算自保都有顾此失彼之虑。 到了这会儿萧少侠可不敢再留手了,仗着功高力猛,把大槊抡开了泼风般硬攻过去,才好不容易挽住颓势。这硬碰硬的又是三四十招,功力高下可就显出来了,只见少侠这边还算从容,方堂主额边鬓角却是见汗了。就在此时萧宁一招“双叠浪”刺了过去,对面的人目光一闪,偏头让开第一式,不等他再抽槊,先自抬戟拿小枝架住了龙头,紧跟着手腕翻转间将大槊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自己则是借力飞身,两脚直向少侠胸口踹去。 对方这招让萧宁吃惊不小,匆忙间只得松了左手,急转身形让了开去,不等姓方的再变招,已是猛震槊杆脱开纠缠,双手一较劲再次抡圆了大槊,一招“锤震西山”暗夹“震腑力”旋身向他背后打去。 方堂主好像早料到这一招了,双脚落地时头也不曾回,戟杆早到背后架定,等在了那里。耳中就听当的一声,槊戟刹时间相交在了一起,他则乘势往前连抢几步,欲化去这股力道,不想最后还是呛了一口血出来,却是连擦也不曾擦,回过身来又要进招。 这时的狄秋月看见事情不对,猛上前一步拽住他的手臂,厉喝一声:“方恨余,你疯了!” “方恨余”!三个字如同一声炸雷般响在萧宁和楚月耳边,两人同时失声道:“瑞琰哥哥!”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七十一章 急书远行忙 狄秋月一声“方恨余”,好比在萧宁和楚月耳前响了一个炸雷,两人不由得脱口道:“瑞琰哥哥!” 听了瑞琰两个字方堂主也是顿了一顿,猛抬起头来,面目狰狞得道:“我叫方恨余!” “瑞琰哥哥!”萧宁好像没听到他的咆哮一般,上前一步留着泪道,“七八年了,终于找到你了!余伯伯……” “不要和我提他!我叫方恨余,方恨余!”听到余方舟,方恨余拼命的挣扎起来,力气之大狄大护法险些拽不住他。 “余伯伯他……”萧宁低着头,只当没看见他,声音都哽咽得道,“他临去之时曾说过,让我找到瑞琰哥哥,让我替他给你道个赚,说他终究是做父亲的,实在是张不开这个口。”听了这话方恨余忽然间安静了下来,双目痴痴得望着前方,眼泪竟然流了出来。 萧宁再上前两步,双膝着地向他叩了个头,把紫金龙头槊高举过顶道:“余伯伯和我说过,破天槊法是余家祖传,此槊更是集余家三代之功而成,今日见着瑞琰哥哥了,理应由你收回去。” 哪知这话一出囗,方恨余忽然又暴怒了起来,飞起一脚将龙头槊踢出老远,口中喝道:“谁要你的槊!谁是他的儿子!我立誓要破尽这套槊法!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世上就再也没有余家槊了!”说着手臂用力一拧,只听筋骨咯嘣直响,力气之大就像要硬生生折断了一般。狄秋月生怕伤着他,赶紧松了手。可方堂主刚得自由,就猛得绰起画戟向着地上跪的萧宁劈去。 萧少侠已然感觉到劲风临体,却只是把眼一闭跪在那里昂然未动。这一下可把楚月姑娘吓了个半死,匆忙间娇叱一声,手中长剑出鞘格了过去。幸好这剑来的及时,眼看戟锋离着少侠脖颈只剩尺许远了才被挡下来。跟着姑娘怒叱声道:“你也忒不识好歹!”手腕一翻将戟掀了出去。 方恨余让这一掀脚下竟是踉跄后退,几步之后画戟撒了手,人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是嚎啕大哭。王姑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伸手把萧少侠搀起来道:“宁哥哥,如此不识好歹的人你还理他作甚!余师伯的仇自有你我去报,就让他姓他的方去吧!” 萧宁苦笑着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回身把谭非谭志踹到了方堂主面前道:“瑞琰哥哥,此二贼正是害死余伯伯的主凶,今日你既在这儿,正好手刃了二人以祭余伯伯的在天之灵!” 方恨余闻言止住了哭声,抬眼盯着两人,两眸子渐渐红了起来,伸手攥住戟杆也是紧了又紧,忽然间狂吼一声拔身而起,画戟如风般舞动起来,不大时候院中草木可都遭了殃了,直如狂风急雨肆虐过一般枝折茎断。这一通舞得有一柱香的工夫,想是他也真的累了,才拄着戟杆大口喘息着,忽然间又把身体挺直了,戟尖指到了萧宁一尺之地,冷声道:“我再说一遍,我姓方,不姓余!你要是想给姓余的报仇,别来找我!”说罢画戟一收,垫步拧腰跃上房顶,几个纵跃没了踪影。狄秋月看看几人叹了口气,对剩下的人一招手道:“把尸体抬上,咱们也走!”说着自己先出去了。 刹时间院中的拜火教众都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到这时薛大可才靠前两步叫了声:“宁儿。” 少侠闻言也清醒了几分,抬手使劲揉揉脸,回身对着三人见礼道:“见过薛伯伯,见过童船主、郎船主。” 童虎和郎言亭含笑还礼,薛大可则是上前拍拍他道:“你俩果然在这里。” 萧宁这才想了起来,不禁问道:“薛伯伯,你们怎么来了?” “还不是接到了吴越袁家兄弟的信。”薛大可笑着道,“是托丐帮发的传书,说帮你追踪一批北国来的人,其中就有当年杀死余二侠的大仇。他俩把人跟到光州有事先走了,事情托付了‘千里寻踪’解金风,不想路上又偶尔听闻这其中竟然牵扯上了拜火教,唯恐你们与解都头势孤,想到了寨子上和你关系非浅,这才发书救援。恰巧又有人来报发现拜火教的大护法鬼鬼祟祟过了长江,寨主就让我们三人一路尾随而上,顺便看看此事。没想到出了洞庭没多远却又碰上了袁家那二人,听他兄弟二人讲明前后,说要去江南取个重要的物件,也不知道你们到哪了。我和童船主只得先一路跟踪狄秋月他们到这个叫‘四道坳’的村中。呵呵,也是巧了,最后我们两方追着的人竟是都直奔这里来的。” 萧少侠也点点头笑道:“那可真是巧了。” 薛大可再拍拍他,回头看了王姑娘一眼,忽然走过去抱拳肃容道:“王姑娘,在下薛大可,锁龙寨‘白龙坞’船主,当在君山岛滩头上碰过面了的。” “见过薛船主。”姑娘福了一福,没搞明白他这过来是什么意思。 薛大可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道:“年前邢寨主已经去过一趟太原了,与令尊相谈甚欢,还在那里过了年。回程时带回来了一封书信,说是令尊让交到你手中的,这趟邢寨主估计能遇得见你,就让我带了出来。令尊也让转告姑娘,关于这婚姻之事他已尽写在内了。” 楚月听了双手接过,打开信皮抽出信笺细看,却又脸上一愣,少顷之后面色恍然,折起重新装了回去,这才施礼道:“多谢薛船主传书,家父的意思小女子已是了然。” 薛大可张了张口,终究没去问里面到底写的什么,还了一礼又转了回去,放眼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再对着少侠道:“这些人宁儿你准备怎么处置。” 萧宁看看这已捆好的一干贼众,咬咬牙手指了几个人道:“这几个都是当年曾经参与围攻我余伯伯的,麻烦薛伯伯将他们和谭家二贼一并绑了,押到襄州白石山神刀门处,交与骆义骆门主处置就是!至于其他人,就由薛伯伯发落吧。” “好!”薛大可点点头,抬手招呼大家一声道,“都麻利点,将人全捆上!天要亮了,咱们下山找些吃的!” 众人轰然应诺一声,将一应贼人压了起来,向山下走去。 几百人的队伍也算浩荡了,等到了山下天光已然大亮,有急赶路的客人早在露天的滩位上坐了下来。薛船主带人包下了整个摊子,点罢了稀粥汤饼,端起来还没喝上一口,忽然有两个乞丐走到桌前,一揖道:“几位可是锁龙寨的三位船主和萧少侠、王姑娘?” “你们是何人?”薛大可放下碗看着二人,一皱眉头道。 “小人是丐帮光州分舵弟子,奉香主之命有书信送与萧宁萧少侠。” 萧宁一愣,看看他二人脚上露水,至今尤自喘息未定,想是一路急赶而来,赶紧起身道:“小可就是萧宁,不知何信有劳两位兄弟远途奔波?” 这下刚才说话的乞丐也是笑了,一面掏出一个竹筒递了过去,一面道:“那日少侠走后就接到江南来的传书,乃是袁家两位有事要告知少侠。彭香主这才撒开人手满城寻找,最后探听到您二位和解都头骑马南下了,这才遣我二人一路追了下来。” “多谢二位。”萧宁先安排了二人用饭,这才回身打开细看,可看着看着,不禁面色大变。 薛大可在旁边一直留意他的表情,见了不由得问道:“宁儿,这袁家二人又说了何事?” “薛伯伯你看。”萧宁将信笺递过去道,“这两人在江南听到消息,神音教的‘铁臂魔熊’索昌、‘粉面郎君’尚中原和‘飞鸿’司庆领人现身汴京附近的东明县,恐怕另有阴谋!他二人已经先行赶去了,让我见书速去。” “噢!”这下桌上其余四人都是一惊,俱是放下碗筷看着他,薛大可紧锁双眉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萧宁也紧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道:“记得年前就曾见索昌在东明一带现过踪迹,当时还和丐帮夏侯长老拼的两败俱伤。此次仍是现身此处,这事情绝不简单,我怎么也得去看看。” “好!”薛大可一点头,打量了一眼自已的人手道,“那就让老郎带一半的人把这群贼子押回去,我和老童领其余人和你走一趟!”童、郎二人闻言也是各自点头。 “不可!”这会儿却是萧宁摇头道,“今次寨中刚与拜火教起了龌龊,我就怕三位回去这一路上都难太平。况且邢伯伯还不知道此事,您三位还需速速回去将其告之,也好让寨子里早做准备。再说,袁家二位都不知走了几日了,就神音教的这几人,哪一个也不是他二人能应对的,我怕此去他俩危险了,还需快马急驰前去接应,可寨里此处的兄弟又尽皆无马,根本没法跟上。所以这一趟只由我与月妹妹一起即可,到时只要耶律雄不在,硬敌他们虽然不易,可只想把人救出来却是不难。” “这……”薛大可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不禁为难起来。 萧宁看看他略微沉思了片刻,再次抬头道:“只我二人去的确单薄了,薛伯伯,要不这么着吧!您三位先带人速速回转洞庭湖,与邢伯伯作好防备拜火教之事,然后从寨里挑选善骑术者,再北上支援我们。” “也好!那咱们先行分手!”听了这主意薛大可猛一点头,桌上的饭也不吃了,起身招呼一声道:“都别吃了!与我赶紧上路,后面还有要事!” 说着再回头叮嘱一声:“你俩小心,遇事千万不可强求!”才带人匆匆南回了。这真是: 问情哪处只心酸。谁料更起波澜。 驾车双骥,鞭策雕鞍。冲开魑魅邪奸。 只悲叹。侠肝义胆,终如雁断,野地荒原。 求医门内见亲颜。笑啼骨肉团圆。 怎知仇迹,又扰心间。再驰千里尘烟。 却相看。少时恩义,当年情怨,今在眸前。 ——中兴乐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十回 西平乐·雁门终局 第二百七十二章乱局还生 袁家二人一封书信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只惹得薛大可带人匆匆南行,萧宁楚月纵马北上。 从“四道坳”再到汴京也得近千里远,少侠与姑娘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往北急驰。可这你不找事儿,有时候事儿偏偏找上了你来,这日也就刚到京西的地界,对面忽然踉踉跄跄闯出三个人来,只往路中间一拦,有一人就断喝道:“呔!把马匹留下,就饶尔等性命!” 萧宁和楚月早就勒住缰绳,定晴看去不由的笑了。原来眼前的三个都是熟人,当中发声的手使一对大锤,五短身材,车轴汉子,正是“矬霸王”盛年;左边那位手持鬼头刀,脸上半边的胎记,却是“半天云”乌治;右边这位身量高大,光秃秃的脑袋上疙疙瘩瘩,手中绰着一条熟铜大棍,乃是“九头蛇”沈成圆。只是此时三人的样貌并不是很好,手脸之上血迹斑斑,更是衣衫破碎多处挂彩,就连盛当家的这横锤的一声大喝,听着都有几分色厉内荏。 萧少侠在马上直了直身子,抱拳笑道:“三位当家的这是怎么了?今日截道怎么截到小弟头上来了?” “萧……萧宁!”看清了马上的人,盛年和乌治是愣了一愣,沈成圆却先自磕磕巴巴的开口了。 再笑了一笑,偏腿下得马来上前几步,少侠再打量三人几眼,又问道:“三位当家的何故如此狼狈?” “唉……”见着是他三人也松了一口气,盛年刚放下大锤,沈成圆就先抢上几步,抓住他的臂膀摇晃道:“萧兄弟,你可得救救我们啊!” “沈大哥,有话慢慢说。”萧宁拍拍他的手道。 到这会儿还是乌治冷静些,叹息一声上前道:“是这么回事。萧少侠,自从你在武林大会上将‘四圣秘藏图’的副本公开后,魏大当家的并不死心,也使人摹下了一份,回来后召集人手四下寻找,可这几个月下来也是一无所得。这不近来江湖中又传出来神音教有人在东明一带出没,连续不少时日徘徊不去,大当家的一合计,说这些人定是已有所得,这才带人围了上来,想在半路截个胡。哪知道,唉……”说着是直摇头。 “今天我们也是刚走到这里。”沈成圆接过话头来道,“哪知四下里忽然跃出一帮人来,兜头就是一片喂毒的暗青子,兄弟们刹时间就倒了大半,然后他们是上手就杀。这帮人个个武艺高强,加之心狠手辣,我们竟然都不是对手,最后是全让冲散了。” “这是帮什么人?”萧宁听了眉头一皱,问道。 盛年和沈成圆一脸的茫然,俱是摇了摇头,只有乌治苦笑道:“是‘阴阳宗’的人!” “阴阳宗!”听到此处不但是萧宁二人脸色大变,盛年和沈成圆也是满目骇然,两人齐齐转头盯着他道:“乌老大,你没看错!” “看不错!当年阴阳宗做买卖的时候我曾见过一次,至今记得清楚。” “他们又来这里干什么?”萧宁皱着眉道。 对面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旁边树林中枝叶一响,忽然间又有人说道:“原来在这里还有漏的,一齐上,剁了好回去交差!”话说着先是大把的暗器从林中打了出来,将道上的五人尽皆包在了其中。 乌治三人见了怒吼连连,挥手兵刃连忙格挡,萧宁和楚月也是刀剑出鞘护住自身。少时暗器停了,捅出十几个人来将他们围在其中,放眼望去尽是黑衣黑裤,黑巾蒙面,衣襟上缀着一点血色太极,正是阴阳宗中的卒众。再看这时走出一个为首者,手持利剑来回打量打量几人道:“我说怎么跑的这么快呢,原来这里还有帮手!来呀,与我一起做了!” “且慢!”眼看着对面的人要动手,萧少侠跃众而出喝道,“你们在此残杀同道中人所为何事!” “同道中人?”那人嗤笑一声道,“我阴阳宗哪有同道中人!小子,你废话太多了,有不明白的还是去问阎王爷吧!给我上!”最后一招手带着众人冲了上来。 萧宁见了只得往前顶上一步,挥刀接下数人喝道:“留活口!” 楚月紧跟后面应了一声,先自抬手一把暗器撒了出去,刹时间放翻了五六个人,这下为首之人也是一惊,再加上只接了少侠两刀就险些挂彩,禁不住退下两步按剑问道:“你是何人!”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到现在才知道问,晚了!”萧少侠也是嗤笑一声,挥刀抢上去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萧宁!” “什么!你就是萧宁!”这人再接两刀,脸上颜色大变,突然唿哨一声喝道,“风紧,扯乎!”说着自己抢攻两招,转身就往林中蹿去。 少侠本来起步要追,可旁边过来两个卒众拼死阻拦,等解决了这两人那边业已不见了踪影。转身再看时,就见姑娘踢过来一个中了暗器跑不动路的,乌治三人也擒下了一个押了过来。 看看押过来的人,汲取了上几次的教训,萧少侠只上前拉下二人面巾,打掉了满嘴的牙齿,没去点其穴道,反是让沈成圆解了两人腰带缚了起来,这才上前问道:“两位,谁能告诉我今日在此设伏倒底为的何事?” 两人对视了一眼,轻哼一声谁都没有说话,萧宁也不着急,对着其中一人的“笑腰穴”点了下去,只见这人刹时间面色通红,脸上无一丝笑容,口中却是“呵呵”笑出声来,不大时候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滚倒在地,目露惊恐,可怎么也停不下来。 萧宁看看躺在地上这人,再对还坐着的这位问道:“朋友,现在你可以开口了吗?” 那人看了看同伴,用力咽了口唾沫,略做挣扎也只得道:“我们……我们是奉宗主之命,在此堵截一切欲寻神音教之人。” “你们阴阳宗什么时候与神音教勾结在一起了!”乌治在后面喝道。 “没,没有。”那人看他一眼道,“只不过宗主他,他也想要那图中之物,不想让别人插手罢了。” “你们宗主何在?”萧宁接着问道。 “刚才吩咐下来让我们追击漏网之人,自己已经走了。” “那刚刚逃走的又是何人?” “是,是我们阳坛主。” “你们宗主和那个阳坛主都是什么人!”乌治再次喝问道。 “我哪知道啊!平日里大家都是不露脸的。”这人哭丧着脸道。 “现在你们宗里还有谁说了算?” “就只有宗主和阳坛主了。”这人看看萧宁道,“本来宗主身边有左右两护法,阴阳二坛主辅佐。可阴坛主据说命丧在您萧少侠手里,两位护法又在与血影门火拼时遭了暗算,到了如今也只剩下一个阳坛主了。” “血魁你可知道?”萧宁忽然问道。 “血魁……”这人略一迟疑,猛然点头道,“知道!是从血影门投过来的,据说几次出谋划策重创了血影门,很得我们宗主喜欢,不日要提拔他做坛主了呢。” “他现在何处?” “这个……我真不知道!他从来就只与宗主联系的。” “好,最后一个问题!”萧宁盯着他道,“这次你们来了多少人!” “这次,这次宗门中最精锐尽出,来了得七八十人吧。”这人如实的道。 萧少侠点点头,看看乌治一眼道:“我问完了。”说着闪向了一旁。 乌治冷哼一声,不待这人再说话,手中刀光一闪,两颗人头已滚了出去。回头再看看萧宁道:“萧少侠,下面怎么办?” 萧宁紧锁双眉打量了打量,叹口气道:“三位先带我到出事的地方看看吧。” 点点头,由三位当家的带着路几人一起向前走去。也就是出去两三里,树林中又有七八具伏倒的尸体,萧宁瞥了一眼,从中还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是那个惹事不断的李庆,想想当年那有几分憨直的鲁莽,几人不由得叹息一声。 再往前则是东倒西歪的躺下了大片的人影,在这里少侠看到了不少眼熟之人,想来都是当年交过手的。特别是最前面,魏断斜倚在一个土坡上,双目怒睁,等几人抢过去看时,就见他前胸四五处剑痕,周身七八枚暗器,手中钢斧尤自紧握,人却早已气绝。 萧宁再叹口气,伸手合上他的双眼,不由得暗叹道:“世事难料啊!魏大当家的,你我也算相识一场,如今咱们恩怨两消,在此就送你最后一程吧。” 放眼再往四下观瞧,又见不远处“西山樵隐”陶兴也伏在地上,众人合力翻过来,才看见他已是喉头嘶裂,看样子当是爪劲所为。到了这时沈成圆瘫坐在地上,抹了把眼泪道:“完了,京西绿林道算是让人一锅端了!连魏大当家的和陶老前辈都没能幸免。” 乌治也是面色凝重得道:“当时幸得魏大当家的和陶老前辈拼死阻住一个武艺最高的独臂人,我们几个才得逃出来,现在来看,也就是逃出来我们几个了。” “独臂人?”萧宁一愣,抬头问道。 “应该是他们宗主,我见着这一切都是由他来指挥的。”盛年也是点点头道。 “嗯。”萧少侠微微颔首,不知在想些什么,少顷才道,“几位有什么打算?” 乌治看看四周叹息道:“都是一条道上的兄弟,就这样曝尸荒野也不是个事儿,等我们几个把他们都入土为安了再说吧。在这京西绿林道上还有一支人马,只是与我等颇不对付,如今算是在人家地盘上了,是得多些打算了。” 萧宁微微点头尚在沉思,就见沈成圆这会儿站起来道:“老龙岭上我那处破窑还在,仍有几十号兄弟守着,等把这地方安顿了哥几儿个一起去就是,那里不是京西的地盘,总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也好。”萧宁看看三人,再打量打量天色道,“那几位麻利些,别让阴阳宗的人再摸回来。前面我们还有些急事,得先走一步了。” 乌治三人也是抱拳相送,看着他二人再次上马远去了。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七十三章 杀机未掩 离了刚才京西绿林中人的殒命之地,萧宁只在马上沉着脸,半天未发一言。直等着赶出十几里地了,才听他长出了口气,侧头对着姑娘道:“本想着在武林大会上将那图公开了,这江湖就能少去许多纷争,哪想又出了个阴阳宗,仍抱着这件事情不放,还存着独吞之心。” “嗯。”楚月也是点点头,“真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丧心病狂的门派。” “是我考虑不周啊!”少侠叹息一声道。 “宁哥哥,别想那么多了。”姑娘带马靠前了几步,拍拍他的手道,“事已至此,到时候想办法拔了他就是。天色不早了,前面找处镇子暂时歇歇脚,明日再赶吧。” 萧宁往前看看,点点头道:“也好,现下还需赶紧找到袁家两位前辈,勿使其遭了毒手才好。”话说着两人在马上加了一鞭,再往前驰去。 沿着这条官道下去五六十里,果然有处大镇子。等到天色暗下来了,一行黑衣蒙面人如同鬼魅般进入镇中,敲开一座宅院的大门走入其中,就再也没有了动静。不大时候,忽然从街角处闪出一道红影,紧紧的盯着那扇大门许久,又隐入了暗中。直至三更时分,整个镇子都没了声息,突然间一条人影冲天而起,几个起落已到了镇中主街之上,借着月光仔细打量,却也是一个红衣蒙面人,此时除了一对眼睛别的地方都裹得严严实实。 这人在街上顿了一顿,侧头往角落里瞥了一眼,这才起身又奔着一处院落而去。这时的院中早已站满了红衣蒙面人,当头之人却是身着黑衣,此时看了看天色,忽然一挥手道:“出发!” “慢着。”这时屋面上有人发声了,就见一道人影飘然而下,正是刚到的那个红衣人。 院中之人见了一愣,刹时间由那黑衣人带头一起躬身道:“见过血圣大人。” 来人正是血圣,那不用说了,院中所立的尽都是血影门之人了,当头者应该就是黑使乔五爷了。乔五爷看看血圣,奇怪得问道:“大人怎么来了?” “嗯。”血圣轻应了一声,看看院中立的众人道,“偶尔路过,见着有召集门人的暗记,才来看看,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回大人。”乔五靠前几步道,“属下听说近来阴阳宗的人活跃于此,特派人前来打探。今日得报他们大队的人马在此镇中歇脚,这才意欲趁夜歼之。” “嗯。”血圣稍做思索,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消息确切否?” “确切!”乔五点点头,“天黑之后属下又去确认过了。” “好!”血圣再次打量了众人一眼,猛一点头道,“那今夜我就与你们一起,会会这个阴阳宗!” “是!有大人一起,属下们心中更有底了!”乔五爷高兴得道。 血圣点点头,乔五一挥手,带着大家鱼贯而出,一行人悄无声息的摸到已然探查过的大宅前。 五爷刚要让人先去看看情况,却被血圣止了下来,就听他压低声音道:“他们身手不行,我先去看看。”说着人影一闪已蹿了出去。 不大时候隐隐听到几声闷哼,再看时血圣腋下挟着一人又潜了回来,在墙角阴影处把人放下道:“果然是阴阳宗的巢穴,外围四个暗哨已尽被我放翻。” 看看地上的人,乔五轻声道:“大人这是擒了个活口回来?可否要审问一番?” “不必了。”血圣摇了摇头,也看了地上的人一眼道,“都是死士,问不出什么来,耽搁时间就恐有变。你看这个。”说着从后腰掏出一物道,“这四人手上皆有一把这样的折弩,携带方便,机括强劲,我想院中也少不了,咱们不可冒进。你找人带上,其余人多备暗器去院墙上埋伏,先行射杀院中明暗岗哨,其余听我号令。” “是!”众人齐应声,按着吩咐去了。 不大时候,就听四下院墙上传出几声鸟鸣,紧接暗夜之中就有惨叫声响了起来,院中也响起了报警的哨声,这一下里面可就乱了套了。这是一座前后两进的院子,就见从前面抢出来的出几十个黑衣人,混乱之中连续被放翻了数个,其余的各找隐蔽之处藏了起来。后院却只抢出一人来,可在两只连弩和数道暗器的攻击下未有丝毫损伤,反是怒喝一声:“哪条道上的朋友与我阴阳宗过不去,何不现身一见!” 趴在墙头上的血圣冷哼一声,眼见暗器已收不到太大效果了,一声唿哨带着大家跃进院中,将里面的人围了起来。后院的黑衣人打量打量来人,惊道:“血圣!血影门的人!” “哼哼,不错。”血圣也打量着面前的人,见他右边空荡荡的袖子,再冷笑道,“阁下可就是阴阳宗的宗主?但不知如何称呼?” “正是在下!”那宗主点头道,“至于称呼阁下就不必知道,只是不知贵门今夜为何要前来寻衅!” “明知故问!”血圣嗤笑一声,盯着他道,“尔等收留本门叛徒在先,屡次伤我门人在后,这债今天也好算算了吧!” “血圣,你……”这下宗主也是无言了,指着他咬牙切齿的道,“你也不怕有来无回!” “我到想试试!”再次冷笑一声,血圣把手一挥道,“这一个交给我,你们去前院助黑使,一个也别让跑了!” “是!”四下里的杀手应和一声,一齐向前边捅去。 那边宗主看着大急,喝了声:“尔敢!”飞身就要前去阻拦,血圣却是哈哈笑了一声,左手只往腰间一按,暗红色的软剑已自掣了出来,紧赶上来起手就是一剑。 见这一剑来的凶猛,这宗主也只得回身招架,就见他仅剩的左手也是往腰间一按,一柄差不多的软剑也被掣了出来,只是这剑通体乌黑,在这暗夜之中就像不存在一般,直迎了上去。两人这一交手,同样的左手剑法,同样的以快打快的路数,几十招下来竟是将遇良才,难分胜负。 再斗个七八合,两人插招换式各自让了开去,这位宗主暗调气息冷声道:“阁下果然也用的左手剑,不过今日恐怕是要班门弄斧了!” “大言不惭!”血圣也出了口浊气道,“咱们今天就看看是谁班门弄斧!”说着还是抢先出了手。 斗到这时两人在剑法上一时是难分出高下了,只得各展身形想在身法上抢个上风。可这身法展开了,一个是形如鬼魅,幻影重重;一个是急似电闪,飘乎不定,一时竟又是个旗鼓相当。 又有个二三十合,血圣忽然翻腕压住对方的黑剑,嘿嘿冷笑声道:“我明白了!当日有人冒充在下,混进血影门中,我还想着是谁所遣,原来是阁下的人!” 宗主闻言手上一顿,看了他一眼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只因你二人的剑法太像,那人恐怕不是阁下的弟子就是阁下的同门吧!当时还有门中的地魔做掩护,如此说来血魁恐怕早和阁下有勾结吧!” “哼,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宗主这时冷笑一声,忽然间手上一撤力,剑身瞬间软了下来,跟着身形急转脱开了纠缠,剑光再闪往他的咽喉上削去,等血圣再次挥剑相还,两人又斗在了一起。 到这时前院里是打的热火朝天,后院别看只这二人,却也是劲风四溅。就看这两柄软剑,一个似毒蟒吐信,时时欲择人而噬;一个如乌蛟腾浪,每每想翻江倒海。再有个七八十招,两人面巾上都是见了汗迹,喘息声更是隐约可闻,但谁也没有一丝停手的意思。 再有个一柱香的工夫,里面虽然还斗的热闹,可外院的打斗声却是渐渐息下来了。到了这会儿两人都关心着外面的局势如何,交手间不由得坚起耳朵仔细听着。不大一会儿,外面真的没了刀剑交击的声音,只听有人喊道:“去几个人到内院给大人掠着阵,其余人和我来!不能让他跑了!”话落衣带破空之声响了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血圣是把心放下了,宗主那边却是焦急起来,再看有几道红影扑奔内院而来,不由得咬牙道:“血圣!血影门!好,好!这仇老子记下了!咱们日后再算!”说着身形忽然一旋,无臂的右袖突然扬了起来,一蓬细若牛毛的钢针跟着撒了出来。这针在暗夜之中本就不易辨识,等飞出来时也不比平常,只在空中不停扭曲好似活物一般,直奔几人扑来。 幸好血圣眼尖,大喝一声:“小心暗器!”自己软剑护身往后急撤,本来奔过来的血影门杀手听见了也是脚下一顿,急忙往后退去。 就趁着一刹时的工夫,那宗主也是脚下一跺真扑院墙,一个“鹞子翻身”跃了出去,不见了踪影。到这时血圣也总算挡下了袭来的暗器,再看看身后刚稳住脚,又欲追上去的五人道:“别追了!就是追上去也留不住他!这人武艺极高,强留不易。外面情形怎么样了。” 五个杀手互相看了一眼,斯中一人上前一步道:“禀大人,外面都已经收拾干净了,只跑了一个,黑使已经带人追过去了。” “好!”血圣微微点头,得意道,“这次阴阳宗由其门主率领,好手必是倾巢而出,如今虽说跑了两人,可以后也已不足为虑了。外面跑的是什么人?” “是个被称作……”话还没说完,就见这人忽然手捂心口,面容扭曲,喉中咯咯几声人便摔倒在地,跟着七窍流血没了气息。他这一倒,后面四个人中也有两个突然倒了下去,腿蹬了几蹬,死状一模一样。 这下血圣和剩下的两个人都吃了一惊,手按兵刃喝了声“小心”!身形聚在了一起,眼光直往四下里望去。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七十四章 情怯喜见人安 外院的人由黑使带着追出去了,内院中血圣也打跑了阴阳宗的宗主,正在询问属下的情况,忽然间就见身边三人诡异的倒了下去气绝身亡。这下院中剩下的三个俱是吃了一惊,脊背相倚打量着四周,可此时所见的也不过是漆黑的一片,四下里更是落针可闻,未有一丝声息。许久之后三个人对视了一眼,血圣一摆手,各自潜下身形向外探去。 可在这个院中摸了一圈,除了他们几个连个人影都没看见,等再聚在一起,有一人开口道:“大人,没人!这是怎么回事?” 血圣皱着眉头沉吟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刚要开口说话,忽然脸色一变道:“噤声!有人来了!”说着先自找了个暗影之处藏了起来。 三人刚刚藏好身形,破空之声己然入耳,不大时候几条人影又翻进院来,当头的却是黑使乔五爷。这下藏起来的三个人才松了一口气,血圣先自出来问道:“黑使,追上了吗?” “没有。”乔五惭愧的道,“对方地形太熟,追丢了。” “算了。”血圣也是叹了口气,挥挥手道,“我这边也没能把阴阳宗的宗主留下,今日他宗门中已是精锐尽灭,就是逃走了这么两人暂时也翻不起大浪来。来,你来看。”说着向他招了招手。 等到到近前一指地上躺着的三人,将刚才种种说了一遍,才问道:“若说有人偷袭还能让我三人寻不到踪迹,那为何不连我们一起除去?” 乔五闻言也是皱眉苦思良久,最后让人点起火把仔细搜寻许久,也是一无所得,正自发愁时,眼中忽然瞥见一物,微微一愣轻咦了声,用手捻起来端详半晌,再绰过一支火把蹲下身去,撕开其中一人衣衫寻觅了好一会儿,才舒了口气起身道:“大人,并没有人暗中埋伏。” “嗯?”血圣一愣。就听他接着道:“是那人临走时打出的暗器,名叫‘龙须针’,乃是唐门《暗器谱》中排名第十二之物,锋锐异常,沾身入体,初中时只如蚊虫叮咬一口,可在体内随血而走,直至入人心脉而亡。”说着手指着地上之人的上臂,果然有一个红点,再将刚才捡到之物递上去,血圣才看见只是一枚发丝粗细的钢针,三寸来长,柔韧非常。 血圣捏着这枚龙须针陷入了沉思,旁边乔五爷也考虑了良久,突然叹了口气道:“唐门《暗器谱》三十六种暗器,件件都是他门中绝密,绝不可能外传。难道这阴阳宗还和唐门有联系?”说着是直摇头。 血圣闻言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道:“无需去想那么多。就算他与唐门有联系,大家都是蒙着脸做买卖的,谁能认得谁?更不会把这事摆了明面上。” “嗯。”乔五这也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再扫了一眼四周,血圣吩咐一声道:“今晚动静不小,少不得得有官府上门,抓紧收拾好了撤吧!另外,”转过头来看着乔五,手上一扬最后道,“我也要去东明探探,你把人安排过去,随时听候吩咐!” “是。”乔五躬身应下,再抬头时就见一道红影跃上屋顶,闪了几闪没了踪迹,只是自己手中多了一只瓷瓶,里面装有一粒药丸。 血影门和阴阳宗的恩怨算是暂时告以段落,且不说乔五爷如何收拾这残局,单说第二日萧宁和楚月起了个大早,吃罢早饭牵着马出了客栈,就见一座院前人山人海,姑娘一愣,看看少侠一眼道:“宁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我都和你一起出来的,哪能知道。”萧少侠回看着她,苦笑一声道。 “哼。”王姑娘白了他一眼,把缰绳扔了过去,自己挤进人群中探看,不大时候却又挤了出来,到了少侠身边低声道:“死了好多人,都是阴阳宗的!” “什么!”萧宁一惊,回手把缰绳塞给了她,自己也要去看看,却被姑娘紧紧的拉住道:“别去了,快走!想是有人报了案了,衙门里的人正往外抬尸体呢。我刚才听公差说,要准备封闭镇子,挨家挨户的搜查可疑之人。咱们这都带着兵刃,让他们搜着了不好说话。” “好,走,走!”萧少侠听了又是一惊,赶紧翻身上马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作耽搁恐怕两位袁前辈危矣。”话说着二人是打马出镇而去。 等出镇二三十里了,两人才松了口气,姑娘不由得说道:“宁哥哥,你说这会是什么人下的手?听那几人捕快说下手的人很利索,现场竟然没留下什么有用的痕迹。” “嗤。”萧宁冷笑一声道,“现今这些捕快,还有几个能是‘千里寻踪’的?尽是尸位素餐罢了!欺负下平民百姓还可以,以江湖中人的手段他们又能查出点什么!” 楚月知道一句话又勾起他的伤心事来了,也只得沉默不语。 再行几日,前面不远就是颍昌府了,到了这里少侠忽然带住了马,转头往西看去,脸上有几分落莫。姑娘见了有几分奇怪,停在旁边打量打量他道:“怎么了,宁哥哥?” “唉——”长长出了口气,萧宁侧脸问道,“前面到哪了?” “前面就是颍昌府了。”姑娘手搭凉棚往前看看道,“过了颍昌再有三百里就到东明了。” “听说‘青衣帮’就在颍昌以西。”萧宁又转回脸向西说道。 听了这话姑娘也是无声了,沉默许久才道:“宁哥哥是想去看看吗?” “是!可……”少侠点点头,但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反而是眼泪流了出来。 “去看看吧。”姑娘知他心思,一带缰绳靠近了几分,伸手扶住他的胳膊道,“都这么多日子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和蔡帮主打个招呼的。” “那走吧!”听了这话略做思量,萧宁提了提精神道,说着挥鞭打马转道向西。 绕过颍昌府二十余里,西边有个不小的镇子,名叫“蔡家集”,蔡帮主正是本地的人,把帮派也是建在了这个镇头上。骑马穿镇而过,到了尽西头有处颇大的宅子,到了这里两人抬头看去,就见门顶上匾额就三个字“青衣帮”! 匾下面是两扇黑漆的大门,门口大开,前面立了四个黑衣的汉子。来在这里二人带住了缰绳,萧宁看看顶上的三个字,禁不住感概万千,却也一时踟蹰难前。姑娘见了当先下了马,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襟,少侠这也才翻身下来,揉揉脸庞,仔细整了整衣衫刚要上前,忽然就听门内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其实刚才门口的四个人已是注意到这两位了,见二人下了马本来刚想迎上去的,但听到脚步声又都停了下来。少时就见一个满脸疤痕的汉子,跛着一条腿走了出来,门口四人见了连忙躬身行礼道:“副帮主,您要出去?” “出去打壶酒,顺便转转,给我备匹马吧。”那人摇摇手中的酒葫芦,对着几个笑道。 “好勒!”有人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 等看着这人出来,少侠和姑娘已然痴在那了,到了这会儿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猛见萧宁跨前两步,喊了声:“吴大哥!” 出来这人闻声一愣,连忙转头去看,这才见到两人立在门前不远处,也是先惊后喜道:“萧兄弟!王姑娘!” 这出来的可不正是“分光剑”吴亮吗!只是此时的他容貌尽毁,又跛了一足,初见之下两人真还没认出来,可赶等一说话,那还哪有分辩不出。见他踉踉跄跄的往外直闯,萧宁赶紧上前搀扶住了,不住的上下打量,含着眼泪说:“吴大哥,你……你这是……” “嗨,不说这个!今儿个咱兄弟们还能见着,就是老天爷眷顾!别的不说,走!今天咱们一定要喝个痛快!”说着把酒葫芦扔给牵马出来的帮众道,“我这儿来了好兄弟,去多打点酒,顺道也多捎些下酒的好菜回来,一并送我房里去!” 说罢揽着萧宁的肩头就往里走,边走边道:“蔡帮主也在帮里,你先与我一起去见见她,回头去老哥那里好好喝几杯。也不知道自那日后你们怎么样了,咱们真得好好絮叨絮叨……”话还未落三个人已经走进去了,只留下门前面面相觑的四个帮众。 这处院子从外面看就是颇大,到了里面更是敞亮。这第一层还拘束点,从第二层就是大门大窗,院中来往之人不断,看样子是一干帮众的起居之所。越过这一层再往里走,则是精致了许多,只是这里正院颇小,倒是两边的跨院分外宽敞。到了这里吴亮已是哈哈笑道:“帮主,帮主!你看谁来了!” “谁啊?”随着右侧跨院中一声回应,一身青衣的蔡青衣缓步而出,见到外面的人也是愣了一愣,跟着喜道,“萧少侠!王姑娘!你俩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的?少侠这伤是完全好了?” 见着蔡帮主萧宁是深施一礼,感激道:“若非蔡帮主搭救指点,吴大哥以命相护,又焉能有我萧宁的命在。小可虽肝脑涂地,难报两位之万一!” “行了,行了。别这么说。”蔡青衣赶紧让吴亮把人扶起来道,“这人和人啊都是个缘分,都是江湖上的同道,谁还没个马高蹬短的,互相伸把手还不是应该的,哪来那么多谢不谢的。两位既然来了怎么也得在我这里小住几日,我这就吩咐人准备酒菜。” 吴亮见了笑呵呵的道:“帮主不必麻烦了,酒食我已吩咐人去买了,咱们先去我屋里稍座,等会儿好好饮他几杯。” “还是吴兄想的周道。”蔡青衣笑着点点头,几人刚要要向左侧跨院走去,忽然有人闯进来道:“禀帮主,大事不好!门外有个人闯进来了!”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七十五章 刀剑争鸣 蔡青衣和吴亮见到萧宁二人,真的是十分的高兴,吩咐人买了酒菜,几人正欲往屋里走呢,忽然有门下帮众闯进来道:“禀帮主,大事不好了!门外有个人闯进来了!” “什么人!”蔡青衣一惊,几个人也连忙驻了脚步一齐看了过去。 “不认识,一袭白衣,问他话他也不答,只是往里就闯!”那人哭丧着脸道。 “好大……”吴亮听了大怒,可刚刚喝骂出口,院外脚步声就响起来了,跟着人影一闪,果然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立在了门口,身后跟着不少的青衣帮众,个个持刀拿剑,却是面上都有几分惧色,畏畏缩缩的无人敢靠得前来。 眼见来人已到面前,蔡青衣柳眉一立,上前一步喝道:“阁下何人!为何强闯我青衣帮!” 哪知来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在众人脸上环视了一圈,最终把目光盯在萧少侠处,开口道:“萧宁,果然是你,我的确没看错。” 萧少侠看得来人也是一愣,见他竟是来找自己更是不知何故,只能眉头一皱跨前道:“常少侠欲寻在下又为何事?” 来人是谁?原来这来的竟然是在武林大会上,曾以弱冠之龄与耶律雄拼了个两败俱伤,至此一战成名的“追风神剑”娄小楼之徒常寂。 见萧宁认识此人,蔡青衣和吴亮也是诧异,萧宁看看他二人解释道:“这是‘追风神剑’娄大侠之徒,常寂常少侠。在下与他在武林大会上曾有一面之缘。” “原来是常少侠。”蔡、吴二人更是吃惊。虽说这界武林大会二人未曾去过,可会上的种种传闻两人却是不陌生,更何况娄小楼之名早已誉满武林,他徒弟的精彩一战自是无数江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几个月下来,还有谁人不晓。 蔡青衣看看对视的二人,咬咬牙再插言一句道:“既是常少侠大驾光临,何不进屋一起饮杯酒水,咱们有话不妨坐下来说。” “不必!”虽说两眼还是盯着萧宁,常寂终于算是肯回蔡帮主句话了,“我此来只为和萧宁一较身手,打完就走。” “常少侠这是为何?”萧宁听了也是一惊,连声问道。 “师父说已经没有什么可教我的了,伤好后就让我到江湖中历练。在那次大会上,同辈之间我只对你的武艺最感兴趣,出山后已经寻了你好几个月了,只为和你一较高下。今日在镇中偶然看见了你,这才一路跟了过来。”常寂脸上还是一派平静的道,好像从他嘴里出来,与人动手就像喝水吃饭一般的简单。 萧宁仔细看看他的表情,好像不似做伪,皱着眉头道:“常少侠,在下习武本不为争强好胜,少侠若想比武还是找别人去吧!”说着一拂衣袖转身欲走。 不想这时常寂连跨几步,倏忽间又抢到了他的前面,手中古剑往上一拦道:“我已寻你几月,今日这场你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阁下不要欺人太甚!”萧宁也有几分怒了,瞪着他喝了声道。 “就算欺你又怎的!”话说着手中长剑出鞘当先刺去。 萧少侠见了也是急掣龙雀刀拦下这一招,口中喝道:“且慢!既然要打就让蔡帮主找个宽敞的地方来!” “哼。”常寂冷哼一声,还是依言停了手,这才把目光转向蔡青衣。 蔡帮主看看两人,心中暗叹一声,伸手道:“再往后走是帮中的演武场,倒是颇为宽敞,两位请随我来吧。” 越过这一重院子,再到第四重院中,果然是个颇为宽敞的演武场。到了这里蔡青衣无奈的看了两人一眼道:“就是这里了,二位随便。”说着带人自顾往一侧走去。 此时常寂看看萧宁一眼,先自走入场中持剑而立,等着对方前来。这边萧少侠还没动,姑娘已是伸手拦道:“宁哥哥,让我先给你打个头阵。” 少侠按住她的肩膀摇摇头道:“在武林大会上你也看到了,论武艺他绝对不在耶律雄之下。你胜不了他,还是我来吧。” 说着一紧手中刀跃入场中,在对面拉开架势,道了一个“请”字。 常寂见也不答话,长剑一领当先刺去,萧少侠也是挥刀相迎。这时候观战的人就见场中是剑如游龙,腾起滔天巨浪;刀似猛虎,威震八方山河。一个是急如追风,一剑剑直取对手要害,步履间更是层层逼近,甚少守式,若是常人用此等招式,见者无不得说愚夫莽汉,可这人乃是一代神剑的真传弟子,每一剑似是洞察先机,无不攻敌所必救,又何用回守。而另一个却是迅若霹雳,一刀刀间似羚羊挂角,让人无迹可寻,身法上更是奇诡无比,不管何等凶险的招式攻来,他只风轻云淡的就闪了开去,却又如同那锋刃上的舞者,看似凶险,实则安如泰山。 两人这一番争斗怎么也得百余招以上,却是谁也没奈何得了谁,再对一招各自退下去两步,萧少侠压住刀道:“常兄武艺小弟佩服,今日咱们就到此处如何。” 常寂动动嘴角,好像扯出来一丝笑容,开口道:“自习剑至今,我也未曾如此痛快过。既遇对手,焉能就此舍弃。萧兄,在下得罪了!”说着又挥剑抢了上去。 萧宁无奈,只得再次迎上来,可一边打着也一边在心中暗自赞叹,当初在武林大会上见他出手时,尚嫌稚嫩了些,没想到只这几月竟已老道如斯,当日里他若有这般身手,在耶律雄手底下还真不一定能吃那么大的亏。两人这一番再有百十招,萧少侠还好,常寂那却已是鬓角见湿了。插招换式二人再互相闪了过去,常少侠调匀一口真气开口道:“若论内力我还是不如萧兄,既然至此,在下还有这最后一剑,请萧兄一试!”话说着剑已然提到了眉稍,正是那招“寂寥之剑”。 擂台上早就见到过这招的霸道,萧宁的脸色也是郑重起来了,可等这一剑真刺出来,他才真正明白当时耶律雄的无奈。别看这一刺在外人看来平平常常,可要真的身处其中,你只感觉好似目视初起的朝阳,开始还能感觉到剑的路数何在,可等招到中途,眼中就只能见得刺目的剑光迷人双眸,跟本分不清对方将要落剑何处,更加之透骨的杀气侵人肺腑,逼得人是几欲发狂,意志稍显薄弱早就乱了心性,难怪耶律雄当日被逼的用上了两败俱伤的法子。 这些年下来萧宁的眼光也算不差了,知道这招接是不好接,退更是退不得,只要自已稍退一步便会被对方源源不断的后招逼的再无还手之力。当下里只得一咬牙,寻着自己的感觉一招“不越雷池”守住周身。果然,等刀光泛起来了,正拦在了剑尖之上,紧接着少侠脚下急闪,手中刀一个“粘”字诀牢牢贴住剑尖,跟着一旋一推,把这剑荡了出去,更趁着常寂收招不急,左手一拳“直叩天门”捣他肩头。 萧宁能接下这招完全出乎常少侠预料之外,赶等他手中剑被挂出门外,对面的拳也来了。这时候再想抽剑回防哪里还来的急,只好也急抬左掌迎了上去。拳掌相撞只听“啪”的一声,两人俱是晃了两晃,退下几步去。等到稳下身形,萧宁先自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长出了口浊气,拱手道:“常兄剑法禀明,在下自愧不如。” 常寂没有接话,只是直愣愣的看了他半天,忽然道:“为什么要让我!” “嗯?”这话不但听的人一愣,就连萧宁都顿了一顿,笑道:“常兄何出此言,在下哪曾相让?” “最后那一拳你为什么没用‘震腑力’?” “这……”听他这一问萧少侠也有几分无言了,可还是笑着道,“‘震腑力’太过凶险,你我又非生死大敌,只为切磋又何必拼个两败俱伤呢。” 常寂再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道:“你也不必谦让,今日确是我输了。招式上咱们或许难分高下,单从功力上你就胜我不止一筹,更何况还有‘震腑力’这等奇功亦非我所能破解。这些时日我也打听过,你在暗器上也是造诣颇深,今日也不见你使出。如此看来我与你相差甚多啊。”说着是直摇头。 “常兄……”萧宁有些听不下去了,刚想开口说几句,却见常寂再抬手止下,一抱拳道:“今日常某承你萧兄保全颜面之情,权且记下了。待到他日再苦练有成,还需向萧兄讨教。”说着躬身一揖,转身欲走。 萧宁见了却在背后叫了一句:“常兄慢走,且听在下一言。常兄追寻武道之心确实让萧某佩服,但望阁下今后能紧守本心,莫学岳长海之流,为了区区武学之事扰了江湖的安宁,如此就失了我们习武之人的初衷了。” 常寂听了向后挥挥手,脚下一点跃上墙头,再一转身便没了踪影。至此院中才算安稳下来,众人都是长出了一口气,王姑娘先是抢上来扶住少侠,左右看看问道:“宁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萧宁微微一笑,收刀入鞘说道,“这个常寂也是了得,最后这一剑我还真是险些接不下来。” “精彩!实在精彩!”不等楚月再说话,旁边蔡青衣已拍着巴掌走过来了,言道,“平日里只听说萧少侠武艺如何了得,到今日我们大伙儿算是开了眼界了。此等功夫,江湖上也没有几人了吧。” “蔡帮主过奖了。”萧宁让她夸的都有些赧然了,连连摇手道,“萧某只是几分庄稼把式,怎当得帮主如此称道。” “哈哈,萧兄弟,要是你那只是庄稼把式,我们这些人学的那些岂不是更不能看了。”这时候吴亮也笑着走过来了,招呼一声道,“好了,这武艺也看了,酒菜也来了,帮主,咱们还是去坐下边吃边聊。”说着众人也是大笑一声,再向那跨院中走去。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七十六章 人踪何在 演武场上萧宁大战常寂,两人一番龙争虎斗让青衣帮的一干人过足了眼瘾,如今到了吴亮房中,几人推杯换盏间仍对二人的武艺赞叹不已。等几杯酒饮下来了,萧少侠看着吴亮不由得问道:“吴大哥,当日你去阻挡司庆,又是如何伤成这样的?” “嗨!”吴亮端起酒来饮了一口,摇头苦笑道,“都说岳长海十二个弟子个个了得,我那次算是见识了!本来以为那司庆只是轻功高明了些,手底下还不算硬,可没想到一交上了手我根本接不下来,就算仗着马快也几欲拦不住他。后来没法了,我只好拼死抱着他往路边悬崖底下摔去,可这厮也真是了得,半空中硬生生的挣开了我,又踩我做垫子跃了上去。”说着是直摇头,最后却又是哈哈一笑道,“也是我老吴命大,让山上杂树挡住没能摔死,只是断了条腿,后来让山中的猎户救了,将养了几个月。等能下床了,想着你是也得到了天医门了,也就自己赶回来了。” 他这话中说的轻巧,可萧宁和楚月听的却是惊心动魄,少侠这时推桌而起,含泪一揖到地道:“小可多谢吴兄拳拳相护之心,虽肝脑涂地无以为报啊!” “好了,好了!怎么又来了!”吴亮见了赶紧上前搀起他来道,“要说有恩也是你先救得我!咱们今天不论这个,喝酒,只喝酒!” 四人再饮几杯,楚月又问了一句:“吴大哥,不知寇家四位……” “嗨!”吴亮放下酒碗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他四位没我运气好,碰上的耶律雄。不过尸身都已收敛了。”这一下室中又是一阵沉默。 许久之后还是蔡帮主打破了这份沉闷,抬起头来看看两人说道:“萧少侠,王姑娘,二位今日到鄙帮来可是有事?” “也无甚大事。”萧宁苦笑了一声,说道,“只是有两个急公好义却又不知深浅的朋友,探得有神音教的人在东明府一带活动,只留下一纸书信自己先跑来了。我二人也是唯恐他们有失,这才急着赶来相助。” “噢?不知是何人?”吴亮也放下杯子奇怪的道。 “吴越袁家兄弟,蔡帮主和吴大哥可否识得。”萧宁笑道。 “‘吴越二猿’?”蔡青衣听了眉头一皱,看了看少侠道,“这二人干的……在江湖上风评可不太好,少侠又是怎生识得的?” 萧宁再次一笑,将认识二人的种种与这次上天医门求医及以后的事诉说一遍,最后听得吴亮是拍案叹道:“好汉子!本来听说这两人干的下九流的买卖,江湖中多有人看他俩不起,没想到这份热血心肠得羞煞多少我辈中人!” 蔡青衣这时也是赞道:“的确看人不可只听江湖上的以讹传讹。此等行事,虽我辈自命侠义者亦无几人可比啊。” 萧宁也是点点头叹道:“的确。自出江湖以来,小可得两位袁前辈相助良多,今番亦是为了在下之事东奔西走,我唯恐他二人有失,岂能不急急赶来。” “嗯。”蔡青衣点点头,吴亮却有若有所思得道:“萧兄弟,此处离东明已是不远,关于有神音教中人活动之事前些时日鄙帮也打探到了些消息,听说不止一人,只兄弟与王姑娘去人手恐怕单薄了些。” “不妨事。”萧宁笑笑道,“后面锁龙寨的薛船主已经点了人马,也许用不几日就能跟上来。” “远水终究解不了近渴。”吴亮和蔡青衣对视了一眼,蔡帮主说道,“两位既然赶的急,我门中还有良马十三匹,就让吴副帮主选出十二名身手好的帮众随二位一起前往,武艺上兴许难有大的助力,但摇旗呐喊还是帮的上的。” “不可!万万不可!”听了这话萧宁脸上的颜色都变了,紧着摇手道,“神音教行事向来霸道,这次又有‘铁臂魔熊’索昌在其中,此人凶残万分,稍有不甚就是十死无生之局,怎可让贵帮兄弟去冒此奇险!” “哈哈。”吴亮听他说的也是笑了,端起杯来灌上口酒道,“萧兄弟,人在江湖活的就是一个义字!你能为朋友两肋插刀,吴某又焉是那退缩之人!况且近年余来,这番邦外教来此搅闹,使我中原武林中人人寝食难安,鄙帮中人武力低微,虽无力杀贼,但亦愿附几位骥尾!”说着起身,一揖到地。 “吴大哥!”萧宁听的也是热泪盈眶,起身扶住,略做沉思后对着蔡青衣道,“好!蔡帮主,吴大哥,我便带贵门十三骑一起前去!可这神音教中‘正反八卦阵’确实难缠,无有金枪门王门主在,以小可之力还真破不开。还请两位选人时尽挑弓箭精湛的好手,多备箭矢,我有大用。” 蔡青衣和吴亮对视一眼,点头叫了声好,吩咐下人手去准备了。 等到午时过罢,几个人也算吃好了。吴亮先去收拾了,蔡青衣亲自把两人送了出来。再到门前时,吴副帮主已然带人立在了那里。就见此时门前的十三人,俱是黑衣红带,背插单刀,斜挎雕弓,每人马上是三壶箭。有人将缰绳给少侠和姑娘递了过来,萧宁接过来再回身对着蔡帮主一揖道:“多谢蔡帮主厚谊,等事情办完定当让弟兄们尽早回归。” “嗯。”蔡青衣点点头,拱手道,“一路保重。” 萧宁和诸人再施一礼,这才上马赶路。 出了颍昌再去东明也只三百余里,这日赶了一下午出去七八十里去,一行人也是找个镇子歇下来了。第二日清早起程,又赶了整整一日,至到日影西斜才到得东明地界。到了这里少侠止住了众人,吩咐一声道:“此处已在开封府治下,开封离汴京极近,咱们行事需谨慎官府。若要动手便速战速决,就算有所拖沓也也要掩好面目,诸位回去仍要在这一带讨生活,万万不可落了案底。” “是!”众人应了一声,吴亮打马向前道:“萧兄弟,东明的地界不小,咱们从何处寻起?” 听了这话萧宁也是皱起了眉头,仔细打量打量四周,马鞭向前一指道:“我也不知道,袁家二位在信里也没说。只是隐约记得再往前走不远,丐帮的夏侯长老曾与索昌在那里交过手,咱们就从那边寻起吧。” 吴亮点点头,几个人打马再走出五六里去,又到了先前夏侯长老和索昌交手的地方,萧少侠坐在马上放眼打量了好一阵子,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交时姑娘带马上前,蹙着双眉道:“那日夏侯长老与神音教中的人也许就是偶遇,恐怕这里也难有什么线索。” 萧宁听了轻嗯了一声,看看天色,再侧头道:“吴大哥,天色不早了,我看咱们今天先寻个地方歇下来吧。明日再把人手分开寻找,或许能有收获。” 吴亮再仔细打量了一番,也是没有什么所见,只得出了口气,马鞭向前一指道:“前面不远就到东明县了,那今夜咱们就去县中歇息吧。” “也好!”少侠应了一声,领人打马直往东明而去。 东明靠近京都要地,也算是个大县了,绝非青石那等小县可比的,此时天虽未曾尽黑,街市上已是华灯初放,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等找了处客栈安顿下来,吴亮约束众人不要远走,只在前面店铺中叫罢了酒食,围上几桌吃了起来。有两碗酒下了肚,吴副帮主打量着四周道:“兄弟,只说东明,如此大的地方明日我们如何去找?” 萧宁端着碗四下看看,也是叹了口气道:“也确是难找。吴大哥,我这么想的,等会吃罢了饭你我先去寻个会丹青之人,把袁家二位和神音教几人的相貌还描绘下下来。咱们的人都有马,明日就让他们两人一队去四周村子里打听。大哥你且留守在这客栈,一有消息也好让他们回来报知。咱们就以天黑为准,不关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最后都回到这客栈中再做汇总。可千万记住一点,人不聚齐切切不可擅自行动,神音教那几人可不是易与的。” “也只有如此了,可惜又得耽搁一日。”吴亮皱着眉头思索良久,最后只能点了点头,却还是问道,“袁家那俩位就没与兄弟说下到了东明怎么联系吗?” 萧宁苦笑着摇摇头,道:“未曾。他二人走的甚急,只让丐帮传了封鸽报,话只寥寥几句。” “丐帮?”吴亮听着眼晴一亮,说道,“咱们何不在也此地寻着丐帮中人打听打听。” “好主意!”萧少侠也是听的茅塞顿开,一拍桌子道,“这街道上当有乞儿,待我去寻个来。”说着推桌而起,迈步就向外走去。 这会儿出去也就是一盏茶的工夫,已是面带笑容的走了回,重新坐下道:“巧了,丐帮的开封分舵就设在这镇中不远,已有人传信了,说稍等他们舵主会亲来。” 话说着外面脚步声也响起来了,不大时候一个四十余岁的叫花子,前后挂了七个布袋,趿着双破鞋走了进来,在店门口打量打量几人,上前唱了个喏道:“赶问位哪位是萧宁萧少侠,丐帮开封分舵张拱闲拜见。” 萧少侠见了赶紧起身,向桌前让道:“小可便是萧宁,张舵主快快请坐。”说着招呼小二将酒菜重新换过。 张拱闲连称不敢,等坐下才道:“早就听闻年前华山一会,萧少侠力挫辽夏两国气焰,今日得见果然英雄少年。” 萧宁听了是连连摆手,等把酒斟上了才说道:“张舵主,事情紧急,小可也就不多绕弯子了,这次劳您前来实是有事相求。” “少侠有事只管吩咐。”张拱闲哈哈笑道,“帮主早有吩咐,说只要您的事就是他的事,凡是您的话到了,鄙帮一百零八处分舵无不照办。” “这……实不敢当,实不敢当。”这话说的萧宁都有几分惶恐了,摇着手道,“石帮主此话真是折煞小可了。今日小可只想问一下,东明左近的贵帮弟子,这几日间可有人见过‘吴越二猿’袁顺、袁明兄弟吗?” 张舵主放下酒碗点点头道:“还真见过!”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七十七章 村中寂寂心寒 到了东明却是打听不到袁家二位的消息,萧宁几人是干着急,最后还是吴亮想到了丐帮,这才将开封分舵的张舵主请了过来,一问之下,还果真有人见过,萧少侠听了大喜,忙接着问道:“不知是哪位兄弟见过,还请张舵主请来一见。” “是他二人前几日曾到过鄙帮而已。”张拱闲微微一笑道,“大约四五日前吧,这兄弟二人找上舵口,打探过神音教人的行踪,当时在下正在舵中,只因商长老之故也算识得两人,就告诉他们虽然一直有人说见过神音教中人的行踪,可鄙帮中人却从未亲眼见到过。” “那后来呢?”萧宁急问道。 “后来他二人就走了,再这以后也没了什么消息。” “这……”问到最后仍然是一场空,几个人坐在那又把眉头锁起来了,张拱闲还是看看几人,微微笑道:“萧少侠,几位不必担心,稍等我回去就撒开人手挨村挨户的寻找。想鄙帮弟子可以说是遍布周围村镇,真想找个人还是不难的,左右不过耽搁一两日而已。” “嗯。”萧宁皱着眉头点点头,说了声,“也只好如此了,就有劳张舵主了。” “小事,小事!”张拱闲摆摆手,哈哈一笑。 看样到此今夜也没什么好再研究的了,众人也放开怀畅饮了几杯。就在这时,两个汉子扶着一个老人闯了进来,刚进门就有人喊道:“三哥,张三哥,快出来!” “谁啊?”随着一声回应,内屋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抬头一看面露惊容道,“小马子,厉大哥,这是怎么了?” “嗨,你先别问怎么了。”刚才说话的年轻汉子道,“你先看看有没有闲屋,把你六伯安顿下来。” “六伯!”那掌柜的这才注意到坐在凳子上还在打哆嗦的老人,忙抢上几步道,“六伯,这是怎么了!” 老人看看他,哆哆嗦嗦的竟是一时张不开嘴,那年轻汉子见了急道:“三哥你就先别在这儿问了,扶他老人家到后面歇下来再详说吧!” “好,好!”掌柜的连连点头,使人扶起老者向后院走去。 等他们走了,这两个人才点了些酒菜坐了下来,年轻汉子拾起碗来灌了一口道:“厉大哥,你说这事能是谁做得啊?” “不好说。”年纪大一些的厉大哥也是放下酒碗,紧皱了眉头道,“说不定是附近的山贼做下的。” “哼,不可能!”年轻汉子摇摇头道,“这东明离汴京不远,哪有如此大胆的山贼在此处活动。” “那……”厉大哥也是摇摇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也就这会儿,刚才去了后院的掌柜的忽然又踉踉跄跄的冲了出来,来到桌前一把拽住二人的衣襟,两眼通红的吼道:“怎么了!村里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唉……”厉大哥和年轻汉子对视了一眼,都是叹了口气,伸手拽他坐下来道,“张三兄弟,节哀吧。我俩也是在路上遇见他张六伯,当时就见他趴在地上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问了大半天才知道村子里出事了。他说本来是出去拾柴一天也没回去,等再到村里已经空无一人,还见着了不少血迹,当时是吓得爬出村子的。” “三哥,你也别想多了。”年轻人看看他,再叹了口气道,“反正村里已是无亲无故,成年的也回不去趟,没什人可惦记的。” “小马子你说的什么话啊!”掌柜的是让他气得站起来来直跳脚,指着他吼道,“我在村里是没个亲人了,可那是根,那是我的根啊!”话说的眼泪都下来了。 稳了好一会儿,掌柜的才又抬起头来道:“二位,你们去村里看了吗,是哪般情形。” “看了。”厉大哥叹息一声,给他倒下碗水道,“家家户户大门敞开,有不少人家凳倒桌翻,有的屋中还有鲜血,出了人命是绝对的了。只是牲畜细软一丝未少,所以我也怀疑不是山贼所为。” “那这些人……”掌柜的眼巴巴的看着两个人。 厉大哥和年轻人再互相看了一眼,苦笑道:“当时天都要黑了,加之六伯还在村外,我俩也没敢远了寻,反正近处是没见人,最后出来找了辆车就送来你这了。” “这……这……”到这会儿掌柜的也不知道再问什么了,猛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厉大哥和年轻人见了忙拉住他道:“三哥,别忙!如今天色也黑了,今晚上去不安全,等明天一早咱们多招呼些人,再一起去。” “不行!不去亲眼看看我不放心呐!”掌柜的还是不听,挣着要往外走。 就这下,萧宁那桌上几个人也听着奇怪,少侠起身走过去施了一礼道:“几位请了,这位掌柜的也暂勿急躁,不知几位说的这个事是在哪个村子?” “你是何人?”见有陌生人上前,三个人也不好再争执了,年轻人皱皱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眼问道。 “只不过是过路的客人。”萧少侠笑笑道,“今日投到了这个店中,偶尔听得几位谈论起了兴趣,所以过来问一声。” “是在此西南二十里外的张家庄上。”厉大哥还稳重些,看了看他道,“客官既是过路之人,这些事还是少打听吧,别再是祸事招在身上。” “如此多谢了。”少侠再是一笑,一揖又回到座位上去了。 这会儿吴亮看看他问道:“兄弟,这事你可有怀疑之处?” “的确。”萧宁紧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道,“既然听闻神音教在这一带出没,如今又发生了这等蹊跷之事,若说两者一无联系,我却是不信。” “可是宁哥哥,”楚月在旁边沉思道,“神音教自入中原,大半时候都是谨慎行事,此事办的如此高调,不似他们的风格啊。” “不好说。”萧宁还是摇摇头道,“你想光州周家之时,武林大会之时,神音教不是没高调过,只是他每次高调都有目的而已。” “那兄弟你想怎么办?咱们也去看看?”吴亮又问道。 “张舵主,这张家庄你可知道?”没急着回答吴亮,萧少侠先对着张拱闲问道。 “自然知道!”张舵主端起碗来喝了一口道,“倒到根儿上,我也是张家庄出来的人。” “那好,能不能麻烦张舵主今夜就带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说。”张拱闲扔下酒碗起身往外走着道,“你们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着。”不大时候这十几个人也收拾齐了,让出一匹马来让他骑上,一行人直奔西南而去。 果然,也就是驰出二十余里,一片不大的村落已是隐隐再望,张舵主在马上往前一指道:“前边就是张家庄了。” 萧宁也是向前观瞧,好半天眉头一皱道:“果然!如今时辰并不算晚,可村中未有一丝灯火,果然出事了!” 说着招呼吴亮一声道:“吴大哥,咱们下马进去,留下一个兄弟看守马匹,其余人带好兵刃,小心有埋伏。” “嗯。”吴亮一点头,吩咐了下去,不大时候十余人收拾利索了,少侠领头当先向村中摸去。村子里的确没见着人,也没有埋伏,一行人走了好几家,果然像客栈中那两人说的一般,家家门户洞开,甚至有几家饭已做好,都在锅里,只是不少屋中是凳倒桌翻,但财物却无一丝损失,也有的院中仍有未凝的鲜血。 萧宁四下看看,紧锁眉头道:“吴大哥,张舵主,我看咱们还是分散开人手找寻一下吧,看看还能有什么线索。”几人一点头,各自向一个方向搜去。 这个村子也不算大,总共个五六十户人家,大家伙儿一去得有近半个时辰,也没有人说见着了什么,萧少侠再从一间空房中出来,看看天色叹了口气,刚想招呼众人一起回去,忽然就听村东有人喊道:“什么人!副帮主,萧少侠,这里有个孩子!” 这一声在夜色中传得十分清亮,四下里本在搜寻的人手上都是一停,紧接着呼呼啦啦得围了过来。萧宁来到近前一看,就见两名青衣帮众果然是扶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这孩子一身的柴草麦杆,旁边是一个被扒开的柴禾垛。再看他脸上白中透黄,双目游离,畏畏缩缩,身上还在打着摆子。 少侠见了蹲下身来,尽量温和的问道:“孩子,你们村子里的大人呢?” 小孩看看他,也不说话,只是往后缩。 萧少侠再看看他,从旁边人那里要过随身的干粮肉脯,递过去道:“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这下那孩子的眼光才望到了干粮肉脯之上,犹豫了良久忽然一把夺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填到嘴里。 萧宁见了这才微微一笑,又递过去一个水囊道:“慢点吃,还有。” 一直等他吃饱喝足了,少侠才又问道:“怎么就你自己在这儿?村子里的大人呢?” “哇——”这会儿吃饱了人有力气了,刚才的劲儿也缓过来了,小孩却是先哭了出来,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得道:“被……被人抓……抓走了。” “这一村的人都让抓走了?”吴亮有几分不敢相信,俯下身去问道。 小孩畏畏缩缩得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被什么人抓走的?”萧宁也皱着眉头又问了一句。这时小孩却是摇了摇头。 这下几个人又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怎么好了,楚月忽然俯下身问道:“小弟弟,那帮人里面有没有一个手里拿着个带刺的大铁棍子,长得像熊一样的人?” 小孩看看她,忽然问了一句:“熊是什么呀?”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七十八章 踪迹现祠中喋血 小孩子一句天真的话总是紧张氛围里的调节剂,姑娘让他这一问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倒是少侠反应过来了,笑着道:“那你见到过一个拿带刺的大铁棍子的人了吗?” 小孩看看他,点点头道:“看见了,就他最凶!二叔和二婶就是他打死的,他还说要是大家不跟着走,就要把人全打死,爹爹和妈妈让我藏这里,也被他的抓走了。”说着又哭出声来了。 几个人再对望一眼,心说这次可真是找准了,不用说了,这人十有八九就是“铁臂魔熊”索昌了!知道这不是急躁的时候,萧宁再次沉下心来,仍然温和得问道:“那你知道他们都被抓哪去了吗。” “那!”小孩子向着身后的一个小山头一指。 那山头也就十四五丈高,在几人看来不过如个小土丘一般,萧宁站起来来眺望了一眼,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时候张拱闲也上前一步,打量着道:“萧少侠,这个山头叫白云山,你别看它矮,却是前汉留侯张良晚年的修道之地,山上至今还有张良墓和留侯祠,只是香火不盛,连这个张家庄据说都是张良的后人所留。” “噢?”萧宁一惊,看了他一眼道,“那上面可有什么古怪?” “没听说有什么古怪啊。”张拱闲打量着四周道,“这里住的一村就是一族,都以张良之后自居,可周围村子只不过把其当成个笑话听,加之村子颇小,倒也没几个人去信那些传说,久而久之外面也就没人再去传了,连带着山上的留侯祠也没有外村的人去供奉了,全成了他们本村的祠堂。更碰上这代族长薄恩寡义,与几个邻村关系都颇为不慕,这里就更少有外人到了,哪还能有什么古怪的。” “不对!”萧宁看着土山摇摇头,“神音教多次在此徘徊不去,这次更是把一村人全抓了去,这其中定然另有深意!走,就算为了这一村人的性命,咱们也得上去看看。”说着转头再对着吴亮道,“吴大哥,安排个人把这孩子送到看马的兄弟那去,咱们一起上去看看。” 吴亮点点头,安排一个人带着孩子去了,萧宁这才把人拢过来道:“诸位兄弟,再往上走就能见到神音教的人了,这帮人可没有个易与的,到时谁也不要冲动。我萧某人怎么把诸位带出来的,就得怎么再把诸位送回蔡帮主手中!” 等众人点头应下,少侠这才一招手,由张舵主领路一起向白云山上而去。只十几丈的山丘,又尽是土没有石头,早让村中人夯实出一条平整的路来了,这时候众人只需要沿路而上,就是直奔留侯祠而去的。不多时已是目中可见了,众人才发现这个祠堂当初建的真是不小,可如今也是疏于打理,显出不少破败之气。 一行人悄悄的往上潜着,眼看离大门也就还有十余丈了,猛听里面爆出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紧接着一道黑影从墙头上跃了出来,脚下略一踉跄,却是连顿都未顿,向着远方蹿去。这还没完,他刚过去,后面立时又跟出一人来,口里喊道:“兔崽子,东西留下!哪里跑!”紧着追了下去。 前面那个是谁少侠没看清楚,后边那一声他可听得明白,刚站起身来喊了声:“孙老前辈……”话还没说完,人已没了影子。 “刚才那人兄弟认识?”吴亮见了也不隐蔽身形了,靠过来问道。 “认识。”少侠点点头,“是‘鬼影神手’孙尽才孙老前辈。” “孙老前辈!”吴亮和张拱闲都是吃了一惊,张舵主嘴快,说道:“孙老前辈的轻功在江湖上是排得上号的,前面那个人好似有伤,竟还不下于他,能是何人?” 萧宁和楚月对视一眼,俱是苦笑一声。 大门已到眼前了,到了这会儿也没有不进的道理了,可不等萧宁他们再上前,这门却让人从里面哐得拉了开来,紧跟前十六名抱刀执盾的汉子捅了出来,见着门前有人,就听一声厉喝:“坎!”刹时间十六人列为四排,盾牌护身分左右两边卷来。 对此一切众人早在路上推演了不止一次,早有应对之法。这会儿萧宁见了虽惊不乱,急止身形猛一抬手道:“退!”众人亦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别人退得急,只有楚月稍缓一些,赶等这八卦阵近得姑娘一丈之内了,再听少侠喝了声:“月妹妹!” 王姑娘微不可查得一颔首,右臂猛扬,五粒漆黑的珠丸借夜色的掩护向着阵中撒去,不大时候就听阵中五声爆响,十六个人鬼哭狼嚎得倒下了好几个,还站着的人也吓得大惊失色,脚下齐齐一顿。就在这时楚月再一抬手,两粒白丸分取阵中两人,自己则是脚下一点向后疾退。不等她身形站稳,对面又倏然冒出两团火光,将两个人包在其中,这两人惨嚎一声,兵刃一扔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乱滚,可这火扑不下,压不灭,一时间又是引着了几人。这时刚才主阵那人带着颤音喊道:“鬼火弹!雷震子!快散开!”一刹间众人四散,‘八卦阵’再难成阵 与此同时带人后退的萧宁也忽然止住了身形,猛喝一声:“弓!”刹时间身后众人的脚步也是一停,齐齐解下雕弓,认扣搭弦,借着地上死尸的火光便对剩余的神音教众射了过去。三轮箭雨过后,对面已经没了声息,少侠这才止住箭矢,弃弓绰刀向前探看,就见对面这十六人已然再无喘息者,这才一招手,领着众人直奔大门而去。 推开祠堂大门,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众人打量之下吃了一惊,就见三五十个汉子扑倒在这第一层院中,看样子已是死去。萧少侠和吴亮、张拱闲当先跃了进去,可翻了半天竟都是些陌生面孔,到未见得袁家二人。萧宁刚刚松了口气,忽然瞥见一具尸道,惊道:“竟然是他!” 张拱闲听了凑上一步,打量打量道:“少侠也识得此人?” “嗯。”萧少侠微微点头道,“此人叫‘铁背鳌’郑化成,海寇出身,与锁龙寨有过龌龊,也与在下打过照面,当时让他从手底下脱了。” “嗯。”张舵主点点头道,“在下只知道此人去岁才到此地,倒也颇有些手段,在‘青牛岭’上立了一寨,名叫‘摩云寨’,年把时间竟让他拉起几百人来,离此只不足百里。其人武艺不说,处事甚是奸滑,虽在京西绿林却不听魏断号令,魏总瓢把子和其师父也来寻过他几次麻烦,却又是铩羽而归,只因离帝都太近,谁也想把事情闹大了,也就不了了之了。前几天有帮众说他带人出现在开封一带,没想到也是为神音教来的,只是如今……”最后叹息一声,还是摇了摇头。 萧宁看看这一地的尸体叹息一声道:“难怪当日乌治说过京西还有一帮与他们不对付的人,原来在这里。罢了,人死恩怨消,看样今夜找过来的人不少啊,这些人尽是亡命于刀下,应是被这八卦阵所害,如今这京西绿林道真算是让人连根拔起了。” 这时楚月跨前一步打量打量四周道:“宁哥哥,袁家两位前辈未在这里!” 萧宁点点头,放眼四处查看,忽然听见内院中隐隐传来兵刃交击之声,不由得惊道:“快!在下一层院中!”带着众人往角门跑去。 刚刚跑到角门前,就听里面发出一声惨叫,萧宁听这声音猛一哆嗦,抬眼向内望去是目眦尽裂,狂吼声:“尚中原,尔敢!”压龙雀刀飞奔而去。 院中正是“粉面郎君”尚中原,此时他刚把四根钢铸扇骨射入袁明的胸膛,本是洋洋得意,哪想院外忽然传来一声厉吼,等他转脸去看时吓得面色大变,暗叫一声:“妈呀!怎么是这个煞星来了!”转身就往院墙上蹿去。 萧宁此时虽说悲愤交加,理智上却还清醒,早就防着他这一手了,见状已压在左手的三支钢镖急甩出去。尚中原听到脑后风声知道暗器到了,万般无奈只得回身招架,就这稍一耽搁萧少侠已来到切近,对着他一刀“雷霆万钧”劈了下来。 才把暗器拦了下来,眼看刀光又劈到了,尚五爷禁不住面色发苦,只能硬着头皮抬手招架,可他心中已怯,又怎能经得住少侠这狂风暴雨的攻势,只得连连退后。 这边正是刀光剑影,那边楚月带着众人也闯了进来,萧宁余光瞥见急吼一声:“月妹妹,快救两位前辈!” 姑娘这才看见袁明倒在院子中央,胸前已让鲜血染红,袁顺则是半躺在房台阶上,双目紧闭,嘴角仍有血迹。几人见了也是快步抢上去,可两边一探脉搏和鼻息,吴亮和张拱闲都是苦着脸摇了摇头。楚月看看他二人,吴副帮主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掰开二人的牙关各自灌下半瓶去,就着水给冲了下去,这才道:“姑娘,这是我们帮主调制的‘回光散’,能吊他二人片刻性命,等下醒了有什么话快问吧。” 楚月看着他,最后只能红着眼睛点点头,猛得抬头喊了一句:“宁哥哥,两位前辈不行了!快些解决了那个牲畜,来问问两位前辈还有什么遗愿吗!” “什么!”萧宁听了大吃一惊,手上一偏险些让尚中原溜了出去,再稳下来不由得双目喷火,怒吼一声,“尚中原,我要宰了你!”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七十九章 人殒心燃怒火 听姑娘喊了声两位袁前辈不行了,萧宁立时间怒火冲上顶梁门,怒吼一声道:“尚中原,我要宰了你!”手上刀招紧跟着加紧了起来。 尚五爷暗叫声“苦也”!怎么也没想到有这个煞星在后边,心中慌乱,手上更是难于招架。到这时他也只能尽力应付着,双眼四下寻找脱身之处。可这会儿萧宁把心中的愤怒尽是撒在他一人人身上,又岂是好应付的,这一分神不禁更遮拦不住,没个三五招,左臂上先中了一刀,疼得他是“啊呀”一声,闪身往后急退。 都到这般情形了萧少侠怎么可能再放他过去,左手抖出两支钢镖又奔其甩去。等勉强把镖闪过去,少侠的人又到了,一招“闻雷失箸”,刀光一分为二劈了下来。 这两道刀光乍看之下一模一样,尚中原哪能分得清虚实,只得展开铁扇护身,再退一步。也就在这时,左边那道刀光倏忽间不见了踪影,右边却是招式变幻成了“雷惊电绕”向他一侧缠去。 这招变得实在突然,待尚五爷查觉之时右臂已是深陷其中,不等他再有应对,就见那刀光一旋一撩,紧跟着惨叫声就起来了,黑夜中泛起一股新鲜的血腥气,半截手臂飞上了空中,那边已有人踉踉跄跄得向后退去。 旁边姑娘几人看得清楚,就见尚中原握着兵刃的右手此时已然齐肘而断,他只惨呼一声,用左手攥着断臂向后退去,脸上痛苦与惊恐混杂,都已不似人间的颜色。再看萧少侠那边,把牙关紧咬追上几步,不待对方再行反应,龙雀刀起处“电光朝露”,一道寒光自他喉头抹过,这边人就如离了水的鱼般张了张嘴,“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倒下的死尸没去搭理,萧宁反身就奔了回来,张口刚叫了声:“月妹妹……” 就见姑娘冲他摇了摇头,再看看袁家二人,袁顺仍是一无动静,袁明这里呼吸稍稍急促了些。少侠这时也顾不得其他了,蹲下将他半扶了起来,这才看见四根尺余长的扇骨已尽没入他的胸膛之中,外面仅能见着丁点末稍,胸前的鲜血还在往外流着。萧宁看看旁边站的姑娘,刚要开口询问,这时袁明却已微微睁开了眼睛,打量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得道:“萧……萧兄弟……” “是我!”萧宁听到声音赶紧俯下身来应道。 “萧……萧兄弟,这我大哥呢?” 萧宁往旁边看了一眼,双目通红紧呡着嘴唇,只感觉喉头一阵哽咽,摇了摇头没发出声来。 袁明也想努力向那边瞧瞧,却是力不从心,只得苦笑一声道:“当日入行之时,大哥就曾说过,若干上这一行,我俩很可能不得善终,今日终于应验了!”说着闭上双目,两滴泪珠从眼角滚了下来。 萧宁听了心中更是堵得慌,深吸了口气才道:“前辈放心,萧宁在此发誓,定要将神音教连根拔起!” 袁明闭着眼微微点头,忽然好像攒足了力气一般,猛得睁开眼睛,开口说道:“那次见着王姑娘的‘断离’折了,知道是没了趁手的兵刃,这次从沂州出来,听闻到江南有了承影剑的消息,于是只将人跟到了光州城,便寻了解都头相帮,就匆匆离去了,后又遇着锁龙寨之人,想那事也没有大问题了。不想到了江南一番探查,承影没找到,却找到了工布,姑娘就将就用着吧。”说着费力得指指后背。 少侠这才看见他背上缚着个长条包袱,赶紧解下来递了过去,袁明摇摇头,拿眼示意了一下姑娘,等楚月接在手里,这才在嘴角挂上一丝满意的笑容,盍然而逝。 看看手上已没了气息的人,萧宁鼻端发酸,抬头再望望楚月,就见她紧握着包袱也流下了眼泪,咬咬嘴唇跪下来重重的磕了个头,旁边看着的众人都是叹了口气。吴亮张张口刚想劝慰几句,却听旁边的侧门“喀嚓”一声被撞了开来,再看索昌提着狼牙棒一头闯了进来,往院中一打眼不由得愣了一愣,倏忽间双目通红,抡棒往上冲着喝道:“一群杂种!我要活撕了你们。” 吴副帮主和张舵主见了大惊失色,绰兵刃先迎了上去,可只一招两人的兵刃就让狼牙棒给崩上了半空,人也吐血跌了出去。 萧宁见状也是大惊,将袁明的尸身放下急绰龙雀刀冲了上去,口中却大喝一声:“月妹妹!” 不等姑娘作答,两人也交锋在了一起,索昌知道少侠厉害,心中却仍有几分不服气,可交上手了才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招架不住这如水银泄地般的刀光。 萧宁也是,虽说对手武艺糙了些,可自己手中的刀还真不敢和对方硬碰,别看龙雀刀利,可那狼牙棒太粗,一时也削之不断,加上这索昌是在力大,自己这只斩断了他棒几根利刺已震的是虎口发麻。就算有时仗着招式精妙攻到他身前,以这宝刀之利,斩在他身上却似那钝刀割牛皮一般,只能勉强破开其外皮,要想伤其筋骨是根本做不到。就连运足了“震腑力”的拳脚打上去,也只如击在皮鼓上一般,未曾入体先减了七分力道,看对方到现在怎么也挨了十几记了,也仅仅是嘴角挂血,手中那如泼风般的大棒威势未有丝毫减弱。这下自己久拿对方不下反倒陷入了危局,只让对方兵刃碰上一下就得落个非残即伤。 其实自己的事自己知道,索昌内力本不浑厚,所依仗的不过是一身登峰造极的横练外功与两臂的拔山之力,也就是这样才在“震腑力”下暂保得性命,可即便如此,斗到这会儿也是五脏激荡,胸中气血如沸一般,加之身上伤口渐多,单只流血已让自己眼前发昏,情知再打几招恐怕也要赔在这里了,不由得偷眼四下打量逃跑之处。 就在这时,猛得后面王姑娘娇叱一声:“宁哥哥!”少侠听了眼睛一亮,脚下急点向一侧闪去。索昌正自寻思脱身之策呢,忽然见眼前没了人影,不由得大喜,刚想着撤身欲退,就听身前“嘭”得一声弓弩声响。仗着一身的横练功夫,他几时躲过区区弩箭,当时只是转身就跑。可这时只听一声尖锐的劲啸直逼其后背,紧接着“扑”得一声如穿败絮,索昌只感觉胸前一凉,下一瞬疼痛钻心,不敢相信得低头看向自己胸前,只见一个碗大的口子,前后通透好似一扇新窗,浑身的力气也都顺着这口子尽断泄去。再勉力回头去看,只见王姑娘手中端着一只弩机,形如展翅的雄鹰,到现在楚月仍是喘息未定,端着弩机的手还在微微颤抖。见这索堂主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扑通”一声趴了下去。 萧宁瞥了尸体一眼,微信摇头松了口气,上前把寒铁弩箭捡了回来,再看吴亮和张拱闲也颤巍巍得爬了起来,张舵主看看地上已没了气息的索昌,再仔细瞧瞧那伤口和姑娘正在收起来的“鹰击弩”,惊叹道:“好霸道的弩箭,这可是‘铁臂魔熊’索昌,一身铜皮铁骨无人能破,没想到今日竟是丧命在这弩箭之下!” 话没说完,就听旁边的袁顺忽然轻轻得呻吟一声,紧接着第三重院中忽然又是一声惨叫传了出来。 这下大家伙儿又是脸色一变,吴副帮主紧声道:“兄弟先去看看袁顺还有何话,我带人去内院瞧瞧!”说着不待萧宁回话,已带人冲了进去。 萧宁抬抬手刚想阻止,人就已经进去了,只得先来到袁顺处俯下身来。这时的袁顺也是微微睁开了眼睛,只是胸口已然塌陷,看样是掌力所为,能有如此威力的就不必说了,定然是那“大碎碑手”了! 萧少侠俯在身前轻轻叫了两声“袁前辈”,袁顺的双目才勉强聚拢了些光芒,起伏着漏气的胸膛道:“萧……萧少侠……我二弟……” 萧宁苦涩的摇摇头,袁顺对此好像早有预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等看见姑娘手中握着的包袱,还带上一丝笑容道:“总算没辜负了二弟的一份心意。” 接着也是攒了攒力量才又对萧宁急促得道:“萧少侠,时候不多了,你只听我说。从江南起出工布剑后,我二人也是听说神音教的人又出现在了东明,估计此事对你有用,只是无处寻你,这才给丐帮留下消息一路北来。到了这里恰巧碰上了孙门主,他也是好奇神音教在此为何跟踪而来。只是在这儿又发现另有一帮人马也暗中跟着,才想着在后面捡个便宜。今日神音教的人果然有所行动,待那帮人冲进来动上了手,孙门主才带着我二人溜进了中院,等我俩在这里和尚中原交上了手,孙门主则是追着司庆进了后院。刚刚见他又追着司庆出去了,听话语间这里果然有神音教要找的东西,此物万万……万万……不可让他们……得去……”随着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也是撒手人寰。 萧宁听了这些话愣了一愣,深深得吸了口气,将两具尸首并在一处,伸手给他二人整了整仪容,这才深深一揖,喃喃道:“两位袁前辈,你二人之光明磊落实令我辈中人汗颜!萧宁自出江湖以来多承两位鼎力相助,感激之情难于言表。两位英灵不远,不日小可定当掀翻神音教,以祭两位在天之灵。”说着与姑娘再拜了两拜,这才转身向最后一重院落走去。这正是: 义气每多贫贱辈,出身又怎论高低。 今朝热血洒天地,自可冲霄染断霓。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八十章 仇盈一室皆诛 暂时安顿下袁氏兄弟的的尸身,少侠和姑娘也是直奔第三重院落而去。到这里院门是半开着,可一步踏进来两人都是大惊失色。就见屋前四根明柱上分别缚了四个人,此时看来俱已气绝,从左边看是个六十余岁的老者,心口上插着一柄匕首,头深深得垂着;再往右是个年岁差不多的妇人,脖颈上一道血痕,双目兀自圆睁着,从眼中仍能看出惊恐与愤恨;在他旁边是个四旬以上的中年人,却是开膛破腹最为凄惨;最后是一个三旬上下的汉子,仍是一刀毙命。 看罢这四人惨状姑娘脸色发青,已然转过身去,萧少侠也是神色忿忿,猛然看向一侧,就见院中吴亮和张拱闲也是面色难看的立在那里,旁边青衣帮的人里有人手擎着一支火把,两个人将一个汉子按着跪在地上。 吴亮见萧宁进来了,知道外面袁家兄弟定然已是咽了气了,上前拍拍他道:“萧兄弟,节哀,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咱们江湖中刀头舔血的,都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萧宁微微点头,看了一眼跪着的那人道:“吴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吴亮看看四周苦笑一声道:“我们进来的时候这个人就如同疯魔一般连杀了四人,还要把全村之人尽皆烧死。我这才叫人抢了火把,把他拿了下来。” “村中的人都被押在这里?”萧宁又是一惊,忙向四处打量道,“在哪里?” “在两侧厢房中锁着。”吴亮指指两边,“已让人去看了,除了门窗上被浇了菜油,别的都没什么。我怕把人放出来场面混乱,都还关着呢。” “嗯。”萧宁微微点头,见人已被押过来了,喝了一声,“你是何人?怎会如此残忍!” 那人闻声抬起头来,两人四目一对,齐齐惊呼一声:“怎么是你!” 听到声音,姑娘也转过头望去,就见这人也就三十余岁,中等身材,最明显的是左臂齐肘而断,往脸上细看了半天,姑娘才惊道:“你是张迁!” 可不是吗,被押着的正是当日在‘会友庄’偷了曹家剑谱,后来被赵广斩下一臂,逼下河滩的张迁。只是今日再见此人,已是蓬头垢面,满目的狰狞,两鼻翼似风箱般呼扇着,好像要择人而噬一般。若非再见到,萧宁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人了,此时打量打量他,皱着眉头道:“张迁,今你为何时滥杀无辜!” “无辜!哈哈,无辜!”张迁忽然仰天大笑,用目光恶狠狠地瞪着柱子上的四具尸体和屋里被关着的乡民,吼道,“你问问他们哪个是无辜!” 萧宁一听知道这里边有事,可想想孙尽才孤身去追司庆了,还是有几分不放心,瞪了地上的人一眼道:“有什么话快些说明!我没时间和你耽搁,不想说就依着你现下的作为,我现在就让人砍了你,也还省事!” 张迁看了他一眼,哼了声道:“你既然要做那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我就说与你听听!” 从他话中众人才知道,原来张迁也是这张家村之人,幼时父亲经商,家境颇为殷实,在村中也称得上首富,可惜其父壮年早逝,扔下了寡妻和一儿一女,当时张迁刚刚十岁。后来这族长眼红他家财产,想方设法逼死了张迁的母亲,族长之子更是玷污其姐,逼之自缢,小张迁藏在炕洞中才得以幸免,最终借着天黑逃脱出来。后来族长为堵全村人之嘴,其家资自己取来大半,剩余散于全村。 张迁这么多年流浪在外,也是饱经屈辱,还好从小家中供他识文断字,加之头脑灵活,终于谋得几分活计,暂时聚了些小财,这才又想到寻名师习武,也好回村中报仇,哪知十余年下来,遍花银钱投访名师,皆言其资质有限,没有人肯将真正高绝的武艺教之于他。 “原来你就是为这个才偷了曹家的剑谱秘笈?”萧宁看着他道。 “是又怎么样!”张迁低吼一声,回瞪一眼道,“你们这此所谓的高人都把我看成泥中的蚯蚓,没有一个肯教我真本事的,我不想办法偷师又能如何!只是没想到那赵家小儿如此凶残,要不是被冲到河水浅处,我几乎葬身鱼腹!” “那剑谱现在何处!”少侠瞪着他喝道。 “我怎知道在何处!”张迁也是咬着牙道,“我本是装入竹筒中,用蜡和油纸封的口,系上长绳沉入河中,可等你们人撤了我再去找却是没有了!” 忽然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猛得抬头又道:“莫非不是你们也没能寻了回去?哈哈哈哈!好!好啊!苍天有眼啊,让你们一个个的仗着武艺在身就处处高人一等!好啊!”说着仰天而笑,状若疯狂。 萧宁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打量着四周道:“你就为了一已私仇,去勾结番邦外族,将他们引入这里,要灭了你这一村之人!” “那又怎样!”这时的张迁已经疯狂了,“要是不借助他人,凭我自己怎么报仇!一村之人,这一村人我恨不得都将他们寝皮食肉!他们哪个不是喝过我家的血!可惜啊,我就只杀了这一家狗屁族长,没能把这一村人尽皆烧死!” “你是怎么与他们相识的?” “哼,这帮人正在寻找汉留侯张良的后人所在,正好我知道,就把他们引来了。” “好个贼子!为了一己私仇你竟然连自己的祖宗都出卖!这可都是你的乡亲,你是个人吗!”张拱闲在旁边是越听越气,上前扇了他两个耳光,再抬腿一脚正中小腹。这一脚力道刚猛,再加上见张舵主上来了,旁边两个压着人的帮众不自觉得松手后撤了一步,就见这张迁让他踹得后退了好几步,一跤跌在了地上,可巧后脑勺垫在了石阶之上,当时是鲜血横流,两腿一蹬没了气息。 萧宁见了急抢上去了,却也只是跺了跺脚叹道:“还没问出来司庆来到取了何物,这也忒急了些。” 张拱闲听了面露惭色,却是吴亮上前说道:“兄弟莫急,咱们将屋里关的人放出来问问,不就知道这祠堂中有哪些要紧东西了。” 少侠四下看看,摇摇头道:“来不急了,孙门主已追着司庆下去了,我怕这其中有诈,得寻过去看看。吴大哥和张舵主留下帮我把袁家两前辈的尸身敛了,那些村民放出来安顿吧,我和月妹妹先去。” 吴亮知道他的意思,却还是打量打量四周,摇摇头道:“这里的事交给那帮小子就是,我和张舵主陪你去。” 萧宁看他坚绝的神情,只得点了点头。吴副帮主这才叫过个人来吩咐几句,四人共同起身奔着刚才孙尽才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这一追直下去了一二十里,却是人影没见到一个,不禁让几人都以为追错方向了。楚月抬头瞥了在前面带路的少侠一眼,刚想说点什么,却见他突然停了下来,猛把右臂上抬止住了众人,侧耳细听了半晌,才低声道:“前面有人动手,咱们恐怕不远了。谨慎些,以防另有埋伏。” 几个人虽然没听见动静,可知道彼此间功力相差不小,俱是点了点头。再往前里许之地,先是姑娘,再是吴、张二位也渐渐听到呼喝之声了,恰在这时月光穿过云层又洒了下来,众人抬头先向前面,就见影影绰绰果然是有人穿插交手,等蹑足潜踪得再往前一段才看清楚,场中交手的是三个人,看身形被围攻者正是孙尽才,而在旁边还立着两人,仿佛是在观敌僚阵。 萧宁带人先避入了树林中,正要仔细打量,就听观阵的忽然有人冷笑一声说话了:“哼哼,平日里庄主说你本事大,今天怎么有人给你帮着忙还连个老偷儿都拿不下来!”听这声音,似一女子。 “三娘莫急。”这会儿忙边那个却是开口劝说,只是话音未完先是一阵急咳,这才接着道,“这老偷儿既是一门之主,也不是易与之辈,多费点手脚也是难免的。今儿个幸亏庄主有先见之明,让人一直盯着这老偷,东西果然落到了他的手里。” “竟然是他们!”少侠听了一惊,与姑娘对视一眼道。 “是谁?”吴亮奇怪得道。 摇摇头,两人都来不急解释了,少侠猛然长身而起,喝了声:“住手!” 这一声不喝还罢,喝了这一声孙尽才听出是谁来了,心下一喜,手上不禁顿了一顿,另两个人却是知道对方来了帮手,不由得更是加紧。孙门主本就落在下风,此消彼长之下,他背后那人觑得这一瞬间的破绽,抬手一掌按在了其背心之上,直将他击得口吐鲜血,踉跄上前几步。再看正面之人,借此机会起手一剑顺着他右胸刺了进去。 “你们!”等萧少侠上来已经迟了,只得抬龙雀刀直撩持剑者的手腕,让他没来得急抽出剑来,就被逼退下去。 再一回身揽住孙尽才欲倒的身形,萧宁急叫一声:“孙门主!” 孙尽才咬着牙勉强吸了口气,带着笑意道:“宁小子,你来了,你来我就放心了。” “前辈,我带你去治伤!”少侠手臂一紧带着他欲走,刚才动手的两人却又双双拦在了面前。 不等萧宁喝叱,孙尽材抓着他的手也是一紧,说道:“别忙了,听我把话说完,再一耽搁我怕要交待不了了。”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八十一章 援迟恨意冲冠 眼看着孙尽才被人一剑穿胸,萧宁本想带他就医,哪知他手上一紧道:“别忙了,听我把话说完,再一耽搁我怕要交待不了了。” 萧宁一愣,就见孙门主深吸了口气接着道:“老偷儿我本想做那在后的黄雀,哪知司庆手快,东西让他取了。还好这小子功夫不行,让我给打伤了,这才一路缠斗到这里,把东西给摸了过来。”说着勉强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木盒来。 看到这东西被拿出来了,前面拦路的两个人又是蠢蠢欲动,孙尽才已无力搭理他们,强打精神将盒子塞入萧宁手里,喘着气道:“我已经看过了,本来我真以为神音教是来取什么武功秘笈,可没想到他们来找得竟然是兵书战策,真是野心不小啊!记住,这东西一定不能落入辽人手中,否则其害更甚,我中原将永无宁日!” 话落孙门主的手上也松开了,到这时精气神都是下去了,再叹口气道:“难怪当日岳长海上门要带走老周。想老周年轻时号称‘中州大侠’,所行的就是这京西一带,岳长海抓他也只因为他熟悉这地方吧!可我今日也是要去见他喽!”说罢面上带着几分不甘与自嘲的笑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孙门主!”少侠一惊,悲呼一声,这下却听旁边有人骂骂咧咧得道:“呸!什么狗屁神音教,不是来取‘四圣秘藏图’的武功吗,怎么成兵书战策了,要这些玩意儿干什么!” 听到声音少侠强行止住悲意,轻轻得把尸体交给吴亮,这才紧了紧龙雀刀站起身来望向拦路的两个人。这一眼看去不由得让萧宁一愣,原来眼前这两人并不陌生,二人全身都罩在黑色衣裤之中,脸上黑巾蒙面,衣襟上缀一点血色太极,正是阴阳宗的装扮。这其中靠前之人右臂空空,靠后者看身形也甚眼熟,萧少侠是咬着牙冷哼一声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以为何人呢。阳坛主,久违了!这位想必就是阴阳宗宗主了吧!” “哼!”前面的宗主只是冷哼一声,后面阳坛主却是把剑往前一指道:“萧宁,把那盒子交出来,今日饶你一命!” 萧少侠没有搭理他,而是回头看了身后两人一眼道:“万金山庄什么时候和阴阳宗勾搭在一起了!” 原来打刚才就立在那没动手的正是玉念峰和李三娘。这会儿二人见他看过来,李三娘只轻哼一声,玉老八则是低下头往手中烟袋里又按上了一锅烟叶。只这一句,萧宁再把头转了回来,手中刀举起来道:“两位,今日咱们新帐老帐一起算,两位就留在这里吧!” “哼!”那宗主再不屑得冷哼一声,身后的阳坛主却是狗仗人势得把剑一领,喝了声:“小子,今天我看到底是谁把谁留下!”说着当先刺了过去。 萧少侠哪会把他看在眼里,手中龙雀刀架开来剑,左手三指收做鹰爪直往他咽喉上扣去,只一招又将其逼退下去。趁这机会,宗主那边上前一步想把尸体上的剑收回来,姑娘见了却是横身去挡,新得的工布剑已是出鞘三四寸长,映着月色只见闪出一道寒芒,这短短的剑身上已可见流水般的纹路,真个是精美异常。 萧宁瞥了一眼,哼了声道:“月妹妹帮我掠阵,就这两块货我一人就打发了。”话说着侧跨一步,横刀扫其腰肋。 等这宗主再退下去,少侠手腕急翻,将两人全都拢在了刀下,此一来就看出高下了。刚才两人连手将孙门主压在下风,此时面对萧宁这口刀,却只能堪堪斗个平手而已。 再有个三五十招,萧少侠忽然一刀斜劈将两人都逼退开去,自己也压刀撤下两步,单盯着那宗主道:“我知道阁下是什么人了!” 闻言那宗主刚要前抢的身形顿了一顿,回看着少侠道:“小子,你说些什么!” 萧宁打量着他道:“脸蒙得住,武艺却是做不得假,要是用剑我还真认不出阁下来,可你刚才用的是‘云天燕舞’和‘拿云摘星手’吧!” “你……”宗主猛然退下去一步,瞪大眼睛盯着他。 “哼!”萧少侠看着他,再逼上去一步叱道,“阁下是姓胡名昆吧!难怪要蒙着面,像你这种弑师逆徒,也的确是没脸见人!” “你……”这一席话再惊得宗主退下一步,仅剩的一只手臂指着他,也是颤颤巍巍。而旁边玉念峰和李三娘也是面色凝重,李大家的水袖抖了两抖,已是紧紧得握在手里,玉八爷烟也不吸了,只有烟锅中一闪一灭。 “哼哼,胡昆!”萧宁再往前逼了一步,冷声道,“受慕容大侠之托,替他老人家清理门户!” “大师兄……”胡昆喃喃得说了一句,猛然间又抬起头来吼道,“他算什么狗屁师父!藏艺不授,还不准我们互相交流。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慕容云天能把武艺学全了!不就因为他入门早吗!不就因为他爹救过那老东西吗!” 萧宁鄙夷得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授业之恩尔都能莫视,又与畜牲何异!” “好小子,我撕了你!”一句话揭了他最大的伤疤,胡昆不由得大怒,大喝一声,猛然挥动那只空空的袖子,一把暗器如黄蜂般捅了出来,跟着跺脚冲上前去,阳坛主见了也是赶紧跟上。 这暗器乍到虽让少侠吃了一惊,可等躲过去了也是恍然大悟的喝道:“原来在蜀中偷袭唐冷长老的也是你!” “小子,你知道的太多了!”胡昆咬着牙,两目中的怒火好似能将周围点燃了,可细看又能发现其中深深藏着的恐惧。 此时再一动手,可跟刚才不同了,萧宁对他可说是知根知底了,胡宗主却是让搅乱了心神,斗到三五十合间,手上招式逐渐散乱了起来。再有个七八招,少侠瞅准机会,一招“玉带横腰”从其身前划过,他腰中所扎的布带被锐利的刀锋一分为二,人都险些没让腰斩做两段,只吓得他连连后退。 阳坛主见状连忙抢上一步,将后招接了下来,自己也是肩头中了一刀,一时间鲜血直流,脚下不稳踉跄而退。萧宁脚下急赶几步正要乘胜追击,忽然间就感觉身后两道劲风,一奔后心,一奔腰肋袭了过来,到这时就听旁边王姑娘喊了句:“小心,宁哥哥!” 萧少侠心下暗惊,匆忙间腰身急拧让过肋下的劲风,同时撤刀变招“苏秦背剑”往身后架去,当时只感觉一股绵绵的力道正击在刀面上,引得刀身一声龙吟,他的身形也是顿了一顿。等让过这两记偷袭,萧宁再是往旁边急闪开数步,打量之下竟是时玉念峰和李三娘不知何时围了上来,此时那烟袋和水袖不过刚刚收了回去。 “两位这是何意!难道今日万金山庄不但是买凶杀人,更是要助纣为虐不成?”萧少侠不由得压住刀问道。 “萧少侠。”见李三娘没有接话的意思,玉八爷只好上前一步道,“今日之事另有内情,还请少侠暂且罢手,将这二人交于我等如何。” “不行!”打量打量他,萧宁斩钉截铁得道,“不说小可与孙前辈熟识,更得他多方提携,就己没有放其仇人离去之理。就是前些日子在洞庭湖上,早已允诺了慕容前辈为他清理门户之事,今日已是万万不能放手!更何况还有唐门唐冷长老之仇,百巧阁几欲灭门之恨,既然在此也见着正主了,岂有不报之说!” “萧少侠,何不通融一步,日后江湖中也好相见。”玉念峰苦着脸道。 萧宁摇摇头,李三娘已是不耐得道:“和他啰嗦什么,凭我们四人之力,还拿不下他一个毛头小子!”说着当先水袖一抖甩了过去。 “你以为只有你们人多吗!”楚月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掣剑跟了上去,后面吴亮和张拱闲也要往上闯,却让姑娘给止了下来。 这下楚月拦下了李三娘,两人初交锋就没有留手,一时剑气袖风笼下了丈余之所,逼得这边四人是一面打着一面移步。再说萧宁这边,玉念峰看着痨病鬼似得,可一身功夫确也巧妙,就见他手上这支大烟袋,前面白铜的烟锅婴儿拳头大小,此时已然塞满了点着的烟叶,让他做打穴撅使,这下别说戳在穴道上,就是点在身上都要烫起个泡来。再看后面的烟嘴,亦是白铜的,竟也磨得如鸭嘴一般,扁平锋锐,掉转过来就作枪用。中间是黄铜的烟杆,得有两尺多长,上面挂了个葫芦型的烟包,却又是混铁凝钢铸的,系着一条天蚕丝编得绳子,总得有尺余长,荡起来就当流星锤用,萧少侠不防之下就险些吃了这上面的亏。 可就算有这诡异的兵器,又是以三对一,再斗到个五六十招上,高下也是显出来了。别看胡昆身边人多,可到这时三人还是只剩招架之功了。特别是阳坛主那边,论武艺本就数他最低,加之肩头带伤,一只臂膀运转不便,更是难以应对。少侠此时是头脑冷静,觑得破绽早就将大半的招式都招呼到他身上,直逼得其连连后退。 再有个一二十招,不自觉间阳坛主竟然退出了三人联手的圈子之外。这一下反倒成了萧少侠持刀步步逼进,让玉念峰和胡昆绕到了身后,好似把自己陷入了三人的围困之中。然实则是萧宁追着阳坛主打,后面两人拼命救援,却怎么都是落后一步。 就在这时,少侠瞅准机会让开玉八爷刺向肋下的烟嘴,紧跟着肩头一缩闪过去胡宗主的爪功,自己跨前半步招出“力劈华山”龙雀刀当头而至。等阳坛主那边拿剑上架就听“喀嚓”一把,已是从中间被斩为两半。这下阳坛主是面上变色,脚下往后退得更急了。都到这会儿了萧宁怎肯让其再次走脱,当时是双手紧握刀柄猛往上抢,只见刀光一闪,“驹窗电逝”直刺入他的胸口,再一转身血光乍现,已然抽出刀身再让开了背后两人的招式。 “阳坛主!”胡昆见了急呼一声,转头瞪向少侠道,“小子,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八十二章 原是庄中暗手 眼见阳坛主命丧龙雀刀下,胡昆是急呼一声,回头瞪向少侠道:“小子,我要将你碎尸万段!”话说着右边空袖一荡,又是数枚暗器被甩了出来,人跟着又跃了上来,玉念峰看着无法,也只好一起迎了上去。 “怎么了,也知道心疼了!”萧宁扫开几枚暗器,冷笑声道,“今日我定要掀翻你这阴阳宗!”话说着手上不停,又与二人战在了一起。 到了这会儿萧少侠也看明白了,玉念峰兵刃虽然诡异,单论招式却也谈不上高明,而胡昆那边没了宝剑,又少了一臂,只说“拿云摘星手”的招数不由得大打折扣,就算是抢得过唐门的暗器秘笈,所习得也不过是些普通手法,再说打出来的那暗器,初始时还有些精巧的,到了现在也不过是些平常的钢镖飞刀,显然是后来找普通匠人打制的,真个儿比那些大门派中几百年传下来的技艺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暗器这东西,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一丝半两之差到了手上就不是那么会事了,这些萧宁本是行家,又怎会不明白。再有个二三十招,少侠一刀将胡昆逼退,忽然间厉喝一声:“着!”抖手三支镖奔着玉八爷打去。 玉念峰本来刚要往上进招,这下陡然见暗器到了,口中“呵”了一声,急舞手中烟袋招架,可不想这暗器到了半途往中间一聚,“当”得一声撞在一起,再分开时路线倏变,连速度都快上了一截,再向他而去。 这才是唐门中上乘手法中极普通的一种而已,名叫“紫燕掠波”,可就是这种手法已让玉念峰大吃一惊,手上紧跟着变招却是只栏住了一支,另两支一中肩头,一中大腿,疼得他“啊呀”一声,踉跄后退。 玉八爷这一退,面对萧宁的也就只剩下胡昆了,到这时胡宗主更是岌岌可危,斗不几招已是连中两刀,只是仗着身法高明没伤着要害,可总归也是挂了彩,手底下更见散乱。就在这胜负将分之际,远处忽然有衣带破风之声响起,紧接着有人喝了声:“住手!”话音刚落,萧少侠亦感觉一道劲风直奔自已腕上“太渊穴”而来,急忙间沉刀去挡,就听“当”得一声,刹时是虎口发热,连手臂都颤了两颤,刀身一时间龙吟不止,对面的的胡昆更是趁这一瞬间退下了身形。 只这一下少侠心下也是暗惊,情知来人功力极是不弱,先见眼前一点金芒晃了两晃落在脚下,才看清原来是一粒金色的算盘珠,再四下打量了一眼,就见两道人影飞一般得来到近前。头前这位一身富家员外打扮,左手倒攥着象牙扇柄,右手提着的是一个金灿灿的算盘。后边这人身材高大,却是面目冷硬,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却正是万金山庄的庄主,“散金侯”侯常发和千眼堂的“鹰眼”贺成。 看清楚了来人,萧宁更是冷哼声道:“侯庄主,贵庄今日一定要架这梁子不成!” “萧少侠。”侯常发近前来先是一揖,陪着笑道,“小侠能否给在下个薄面,今日这事先揭过去了,此情容侯某日后再报。” “侯庄主!”少侠听了这话眉毛都立起来了,强压着怒气道,“阁下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让小可放着仇人在眼前而不报吗!” “少侠莫急。”侯常发是连连打拱道,“据在下所知,少侠与阴阳宗也没有什么大的过节,反是他们的人接连折在了少侠手上。今日少侠想要报仇,找的也不应该是胡宗主,而是新投过去的血魁而已。这么着,阁下今日放胡宗主一马,让他回去就把血魁逐出宗去,到时阴阳宗不再包庇于他,也就任由阁下处置如何。” “说的好听!”萧少侠冷笑一声,道,“血魁?除了血魁他阴阳宗就和我别无恩怨了吗?孙门主尸骨未寒,此事又怎么说!” “至于这孙老偷儿……”侯常发扭头看看地上的尸首,也是一阵尴尬,顿了顿才道,“兴许是胡宗主一时失手,还请少侠莫要追究,莫要追究了。” “哼哼,”萧宁看着他冷笑一声,说道,“恐怕不是吧!我怎么听贵庄的两位堂主说,这阴阳宗是接了你侯庄主的买卖,这才对孙门主出的手啊!” “少侠,这话是从哪说的呢!”侯常发面含苦笑是连连摇手。 “不管从哪说的,反正今日这胡昆我是绝对饶不得!庄主要是真想蹚这浑水,一并上来就是了!”话到这份上,萧宁也不欲和他再多说了,一抖龙雀刀再奔胡昆而去。 侯堂发见了又喊了声:“不可!”自己也只好一抖算盘跟了上去,后面贺成自不例外,也紧随而上,就算是玉念峰也咬了咬牙,扯下两道布条将伤口扎紧,也待再次上前,只不过被已经安置好尸身的吴亮和张拱闲一起拦了下来。 到这会儿场中已是没有闲人了,在这黑夜之中不时可闻喝叱之声,更是可见刀光剑影。再看动手的这几个人,吴亮跛了一只脚,身手上的确不如以往灵活,但好在张舵主的功夫不弱,两人联手对上个同样有伤的玉念峰,还能略占先手。萧宁一口刀独斗功力最高的三个人,至今也未落了下风,只是侯、贺两位多次见过他的身手,心中颇多忌惮,一直未曾硬拼,让他难寻克敌之机。最后是姑娘那边,却是打的有几分意思,先说李三娘的功夫本就值得称道,一双水袖可长可短,内力暗蕴之下每一击不下于重锤铁锏,而楚月初得“工布剑”,一开始并不顺手,只得以暗器相辅才勉强讨了个平手,可等到七八十招后,她真把手中剑摸透了,李三娘哪还能是其对手。这时候就见王姑娘仗着宝剑之利只攻不守,哪怕对方攻到身前也只是左手甩出几支飞刀袖箭,就足以逼她回身自救。 等再斗个五六十招,还是这边先分出胜负来了。只见李三娘刚刚侧身让开迎面来的两支钢镖,右手水袖一抖向着姑娘当胸撞去。而此时的楚月却是一反常态,双足如钉子般得立在那里不闪不避,手中长剑急舞“碧波千重”,剑光如重重波浪护在身前,但听“嗤嗤”声不绝,那近前的水袖竟被宝剑削得片片撕裂,化作漫天的彩蝶在两人中间急舞。 李三娘见了大吃一惊,一抖水袖往后急撤,可收回来的连三分都没有。而姑娘这边却如牵线的木偶,她一收招自己跟前急往前进,手中剑招变“东流到海”直奔对方前心而去。眼见对方竟是跟了上来,李三娘更是急了,右袖刚撤左袖急舞,就如同一朵彩云挡在了自己身前。这时的楚月哪管她这个,仗着自己的剑利,一往无前得往那袖云中冲去。果然,就听裂帛声声响起,那水袖上虽然贯足了内劲,在工布神剑面前亦如土鸡瓦狗一般,倾刻间就被裁成了数截。 不过等姑娘穿过去了,眼前也没了对方的身影,不待她再有反应,就听旁边已然恨声道:“好个贱婢!敢毁我衣袖,你就受死吧!”话说着一道锦带如巨蟒般扑了过来,眨眼间将楚月上身连着臂膀裏了起来。此时才看见李三娘早闪在了一旁,手中握的竟是自己围的束腰,这时候展开得有两三丈长,大半已捆在了姑娘身上,只剩一截还握在她的手里。 楚月见了连挣两挣没能挣脱开来,李三娘却是冷笑一声,手中带子一紧,扭头对着萧宁冷喝道:“萧宁小儿,你心尖儿上的人儿已落在我手里了,你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萧宁和侯庄主三人斗得正酣,忽然听她这一喊也是吃了一惊,匆忙间回头瞥了一眼不由得颜面失色,大吼一声:“你敢!”一时间手上招式稍乱,竟让对方三人抢了上风。 “哼哼。”李三娘冷笑一声,再把手上锦带紧了一紧道,“姓萧的,弃刀受缚!否则我先要了这个贱婢的性命!” 此时的少侠也是心下大乱,一面应付着三人的招法,一面苦思着对策,只瞬间额头的汗就下来了。李三娘见他还不肯停手,不由得怒火直冲,猛从袖中抖出一把匕首来,咬着牙道:“你再不束手我就先划花了这丫头的脸!” 萧宁听了这话可真是没法,虚晃一招退了开来,刚想开口应对,却见此时姑娘眼中寒光一闪,足下猛一用力半截锋芒从靴尖上探出头来,再突然下蹲身形,裏着锦带贴地抢上几步,脚下就是一个横扫。 李三娘只以为楚月这里再没威胁,此时全副精力尽在了萧少侠身上,等感觉手上锦带一紧,情知事情有变,可不等她转过身去,就感觉腿上一阵剧痛,脚下已然无力站稳,“啊呀”一声倒了下去。原来姑娘这一脚正扫在她小腿侧面,靴前的尖锐结结实实得镶入了其腿中。这小腿本来就是肉少,又怎吃得如此重击,此一下不说皮肉了,兴许骨头都是断的了。 趁着李三娘这边劲道乍松,楚月带着那锦带几个翻滚远远闪开,等站起身形再猛一运力,没了对方内劲的护持,区区布帛又怎能束缚住她,只听“嗤啦”声响,那锦带已被挣做数段。此时姑娘一得自由,就是提剑直奔地上的人而去。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八十三章 留侯稿始悟此中缘 王姑娘乍然间挣开束缚,提剑就奔还躺在地上的李三娘而去,这下轮到侯庄主大惊失色了,忙向前抢了一步道:“王姑娘且慢,手下留情!” 楚月的剑尖已经点到李三娘的咽喉上了,闻言一顿,瞥了他一眼道:“侯庄主这会儿知道且慢了,刚才干什么去了?” “王姑娘,”侯常发苦着脸抱抱拳,再看看萧宁道,“萧少侠。两位,我万金山庄今日认栽,但请二位抬抬手,日后咱们山不转水转,侯某记下两位这番情份了。” 楚月看了萧宁一眼,见他眉头稍蹙,知道这万金山庄也是个难缠的所在,惹与不惹都是烦心,今日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咬着牙把宝剑一收,抬脚把人踹出去道:“滚!别污了姑娘我的宝剑!” 侯常发见了长出口气,少侠这边却又刀尖一指道:“侯庄主,贵庄李堂主这儿我二人可以卖阁下个面子,可胡昆我今日是杀定了!还请侯庄主莫再插手!” “萧少侠……”侯常发看看,刚要开口再说话,萧宁却忽然把指向胡宗主的刀尖转向侯庄主,冷声道:“侯庄主,萧某已给阁下留足了情面,你万金山庄要是还想得寸进尺,那就休怪我刀下无情了!” “这……”侯常发张口结舌,看看自己手中少了大半珠子的算盘,还真是不知道再如何说了,萧宁哪去管他,话音一落转回刀锋又向胡昆抢去。 眼见着侯庄主都不上前帮忙了,胡昆更是心神大乱,斗不七八招就连中两刀,这时一面应付着,一面嘶声道:“庄主救我!” 侯常发看看他,情知这会儿自己一边已尽落下风,一时间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最后竟是僵在了那里。胡昆连叫几声见没人搭理,不由得怒气更甚,口不择言得喝骂道:“侯常发!老子这些年明里暗里给你处理了多少龌龊事,难道还不如你一个姘头!你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你!”侯常发指着他喝了一声,还没等再说话,萧少侠已趁这胡昆分神的瞬间前抢一步,刀光一闪从那仅剩一只手的脉门上掠过,只听“啊呀”一声,他是手筋已被划断,只疼得端着小臂踉跄后退。就在这时,萧宁早已身形侧转绕到其背后,再甩出一支钢镖插在了他腿弯之上,让他脚下一软跪了下来,跟着龙雀刀已架在了脖颈之上。 眼看着刀再一抹人头就要落地了,侯庄主再急喝一声:“且慢!” 萧宁听了先暂且停住了刀,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事到如今了侯庄主还想坦护于这恶贼不成!难道真如他说的,庄主真与其有什么瓜葛?” “这……”侯常发一顿,满脸的苦色正想着怎么往下说,不想跪在地上的胡昆却忽然哈哈大笑道:“小子,你真想知道我与这姓侯的是什么关系吗?哈哈,不错!我其实与你眼前这几个一样,也是他万金山庄的一堂之主啊!” “什么!”这一句话如同个炸雷扔在了众人中间,震得少侠和姑娘都颤了一颤,连正在动着手的吴亮三人都各自退了下去,聚拢了过来。 “你住嘴!”侯常发脸色大变,手指着地上的胡昆喝道,换来的却只是胡宗主疯狂的笑声。 到这时胡昆早就全部放开了,歇斯底里得吼道:“世人只知道万金山庄有三堂,却不知道这庄中其实有四堂,‘阴阳宗’就是这第四堂‘暗堂’!当年我和隋震为躲避慕容云天追杀逃到蜀地,恰巧碰上了唐门长老,他救下了我。可我二人觊觎他身上的暗器和秘笈,这才起了杀人夺宝之心,没想到最后仍让他诈死逃了。夺了暗器和秘笈后,隋震为了独吞,对我又起歹意,幸好我早有防范,先行下手重伤了他,逼他逃走,可我亦是伤上加伤,又为万金山庄‘千眼堂’之人所救。当侯常发知道我的往事后,见我的功夫尚可用,就任我为堂主,寻了一套左手剑法给我,让我化名‘绝杀’创立‘暗堂’,对外就称‘阴阳宗’,一面接些杀手营生,一面帮他在江湖中处理一些龌龊之事。” “原来如此!”萧宁现下算是恍然了,再抬头看着侯常发道,“难怪这些年‘阴阳宗’的情报能如此之准,所做的买卖无往而不利,原来这一切尽是万金山庄在后面操控一切。侯庄主,好大的手笔啊!那么说小可二人北上太原之时,阴阳宗一路的围追堵截也是贵庄安排的了!” “不错!”胡昆算是豁出去了,咬着牙道,“当时正是接了庄主的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把你身上的那张图给抢过来,却又恰逢血魁新近来投,急于立功,我就把这事交给了他,没想到他还真给办成了!只是单有一张图未免难辨真假,我这才想着再抢一张前来对比。” “血魁是谁!”听到这里少侠忽然想起这件重要的事来,一紧刀身问道。 “不知道。”胡昆摇摇头道,“他在血影门时其实就与我有联系,一直是首鼠两端,直到被血圣打出门来才真正投入了阴阳宗中。” “哼!”萧宁哼了一声,再抬起头来看看侯庄主,冷笑道,“原来这一切背后的推手竟然是你侯大庄主!侯庄主,这帐咱们是不是也得好好算算!” “哼!”到了这会儿,侯常发的脸色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握着算盘的手还微微颤抖,猛得打量了对面几人一眼,一甩袖子道,“咱们走!”说着带上贺成和玉念峰,架起李三娘缓缓向后退去。 姑娘见了起身要追,却被少侠喊住,道:“算了,今日事多,暂且放他们一马,这笔账等日后再算不迟!” 说罢低头再看看刀下压的人,喝道:“胡昆!你今日还有何话可说!” “哈哈哈哈!”也不知道胡昆听没听见这话,却只是望着侯常发几人退去的方向,声嘶力竭得吼了一声道,“侯庄主,我胡昆在九泉之下等你!你可别来迟了,到那时再让我‘报恩’于你!”说着把脖颈一横,自刎在了龙雀刀上。 看看倒在地上的尸体,萧少侠一皱眉头道了声:“便宜你了!” “萧兄弟,”吴亮上前一步,打量打量道,“现下如何?” 萧宁也四下看看,最终叹了口气道:“先把孙老前辈的遗体安葬了吧。吴大哥和张舵主可知道妙手空空门的所在?” 吴亮听了摇摇头,张拱闲也是说道:“这妙手空空门极是神秘,知其所在的人更是甚少,一般情况下除了门主,其余人在江湖上总是名声不显。萧少侠可是想把孙前辈之事知会他们门中?” 见着少侠点头,张拱闲又是皱起了眉头,思忖良久才道:“难办,此事还是先由在下飞鸽告知帮主和几位长老主吧,也许他们能知道所在。” “嗯。”萧宁点点头,刚要说话,却忽然间脸色一变,猛一抬手道,“噤声!有人来了!”说着急拽众人,当先往道旁树林中隐去。 几位并未听到声音,只是出于信任还是一起躲了起来,不久后先是姑娘面色一动,再后面才是另两人神情微凛。到这时四人遥见一道黑影直奔这个方向而来,只是一路之上四下寻觅,走的并不快。赶等再近了些,还是少侠目力好,忽然一咬牙低声恨道:“司庆!月妹妹,弩!” 只这一句几人也知道来的是谁了,看样这司八爷兴许是发现东西丢了,又一路寻了回来。姑娘听道萧宁的话,没有二话就将鹰击弩递了过去,此时再见少侠轻轻得将机括拧紧,插上了一支寒铁的箭矢。也就这个时候,司庆已来到了刚才几人交手的地方,乍见地上的尸体猛吃一惊,横鞭当胸观看良久,这才缓缓得靠了上去。等把胡昆的尸首挑过来翻了个个儿,却又是眉头一皱。 当此时,忽听对面树林中有人吼了声:“司庆,受死!”随着话音响起少侠已抢了出来。司八爷大惊之下,也只刚抬头看清对面出来的是谁,就听机簧声响了,不待他跃身躲避,猛感觉前胸剧痛,眼前再是一黑,人已缓缓得倒了下去。 一弩取罢了司庆的性命,萧少侠才长出了一口气,将弩递回去苦笑道:“还好有此等利器在,要不以这‘飞鸿’的轻功,他若想逃今日咱们还真没个能追得上的。”吴亮和张拱闲都深以为然。 眼见是真的没事了,姑娘一面把弩接过来,一面问道:“宁哥哥,刚才孙前辈给你的东西,你不看一下吗。” 萧宁点点头,这才把那个盒子重新掏出来,就见盒上的漆色已甚是陈旧,但隐约可见花纹还很是精美,轻轻打开盒盖,就见里面放的是两本册子,借着月色看去,一本写着《太公兵法》,一本写着《黄石公略》。 “果然是兵书。”萧宁叹了口气,“据说当年留侯圯桥进履得黄石公以兵法相授,自此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开大汉四百年之盛世,看样这张家庄真乃是张良之后了。” 吴亮却在旁边不解得道:“你说他神音教费那么大周章,损兵折将的来了中原,不为武学秘笈,只为这么两本兵书干得什么?” “哼哼。”萧宁冷笑一声,“我明白了!难怪在西北布下如此大的局,神音教这次来中原,恐怕不是岳长海想来的吧!” “那是何人?”吴亮和张拱闲都奇怪得问道,“以岳长海在北国武林的地位,他若不想来,还有谁能命令得动?” “辽皇!”少侠遥看北边道,“这么多年了,辽国亡我之心仍是不死!以前边塞多次烽烟,可辽国并未占到便宜,盖因我大宋多有贤臣良将。看样檀渊之盟后,辽国皇室也发现自己在排兵布阵上是弱势,这才遣神音教来中原盗取兵书。怪不得孙老前辈一再嘱咐此物绝对不可以落入辽人之手,的确,这兵书一但到了辽国,不出十年天下又将是刀兵四起,生灵涂炭!”吴亮和张拱闲听了这才俱是点头。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八十四章 再惊西北 明了了神音教此来中原的目的,在场的众人皆是默然,良久之后还萧宁先叹了口气道:“走吧,先把孙老前辈葬了吧。”话说着几人入林,少时一座坟莹也是起来了。 四人在坟前拜了几拜,吴亮看看少侠道:“萧兄弟,如今有何打算?” 萧宁略作沉思,刚要说话,忽然间面色一肃,再往官道上看去。这下没等众人发问,不大时候就有马蹄声入耳了,几人心下又是一惊,抬头看看至今仍未亮起来的天色,心说今夜事情真的是多。再有一会儿,远远就见一匹白龙驹奔驰而来,少侠乍见眼熟,细看之下更一惊,低语一声:“怎么是王门主的坐骑!” 话说抢步来到道上,横刀喝道:“何人!下马!” 眼看那马冲到近前,马上骑士急带缰绳,口中连连呼喝,也在原地连打了好几个旋才停了下来,来人也喝问道:“什么人!” 到这会儿借着月光才看的明白,马上之人鹑衣百结,一手带着缰绳,一手横着根竹棍,警惕得看着马前的人。 “丐帮?”萧宁一皱眉头,没急着问话,反倒是望向了跟出来的张拱闲。 张舵主知道他的意思,跨前一步道:“来者何人!” “您是……”马上的人见了张拱闲的打扮也是一愣,不由得问道。 “开封分舵,张拱闲!” 听到报名,上面的人这才滚鞍下马,单膝点地道:“丐帮五袋弟子时芦见过张舵主!” “时芦?”张拱闲听了眉头一皱,道,“你不是一直跟在帮主身边吗,今日这般急匆匆得所为何事?” “张舵主,见着您也是好办了。”那乞丐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再看了萧宁几人一眼,却又把话打住了。 张拱闲明白他是有所顾及,再把几人介绍一遍,这下时芦才是一拍巴掌,眉眼上尽透出一份喜气道:“连萧少侠都在这,太好了!” “先说何事吧。”张拱闲再看了他一眼道。 “是!”时芦这才整肃面容道,“月余前,有帮中弟子言道在河东路有岳长海的行踪,帮主这才与商长老几人急匆匆的赶去。不想到了之后却是一无消息。帮主不死心,只得去太原拜会了王门主,想打听一下他那里有无讯息。王门主说这件事他也知道,而且得到的消息不是一星半点,看样岳长海一行的确是在河东路上活动,只是一直抓不住他的踪迹,没办法这才固守太原,监视边关一带,希望能在回程之时将其堵住。帮主听了也决定留下,与王门主一起来等,可又顾虑神音教此来势大,单凭金枪门与帮中太原分舵的人要堵他们不住,这才发书总坛让夏侯长老带人手支援。可这鸽报一连发出了六七封去,一如石沉大海般没有消息,帮主放心不下,才让我骑快马去洛阳总坛看看,正好王门主说他的坐骑快,就暂借与了我。” “嗯。”张拱闲听了眉头未展,萧宁却看了看他衣服上几处新添的破损,问道:“这一路而来,可遇而堵截?” “有!”时芦看看少侠,点点头道,“不过堵截之人好像布置的甚是仓促,还好在下得了帮主这些年指点,又仗着马快倒是冲出来了。” “这堵截到得哪里?”萧宁急问道。 “应该是出了河东路就没有了。”时芦想了想道。 “嗯。”萧少侠听了也是皱起了眉头,沉思片刻道,“不好!岳长海带着人应该是真在河东路了!还有可能已与徐永年有了联系!” “少侠怎么知道!”张拱闲和时芦望着他惊道。 “哼。”萧宁轻哼一声,缓缓得道,“这行踪应该是他岳教主故意泄出来的,可又琢磨不定,为的就是让王门主想找又无处可找,只能坐困边关,守株待兔。而上次在西北,神音教的布置已被搅了个七零八落,到如今也不一定能恢复,可留下几个弓手拦下信鸽还是能做到的,所以说鸽报难以发出,时兄弟虽遭拦截却仍是冲了出来。综观这些,与上次徐永年的手法一般无二。我想只待他神音教在中原所谋之事完成,徐永年定会再切断金枪门的一切讯息,到那时岳长海就可以领人从容得越雁门关而过,回北国去了。” “那可如何是好!”几个人听得他这入情入理的分析无不动容,紧着问道。 萧少侠又是皱着眉头苦思良久,才说道:“我王伯伯现仍在西北,徐永年的计量我想不日他就能看穿,到那时他自会有所安排,破局应是不难,这样岳长海的行踪也就瞒不住了。今日我想大家应分作两路,一路直上太原,紧急之时也好施以援手;另一路则四下里招呼中原同道,这其中绝不能局限于丐帮一派,召有志之士共上西北以对抗岳长海和神音教,甚至是他背后的辽国大军!” “咝——”几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吴亮摇了摇头叹息道:“萧兄弟,不是我在此泄大家伙儿的志气。实是战场上的兵戎相见大异于我们江湖中的门派争斗,个人勇武到此毫无用处,就算把人召集起来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我知道!”萧宁凝重得点点头,道,“召集各派之人,也不过为稳住乱局而已,西北有金枪门训练有素的八百弟子,只要各派中人能让神音教不从中捣乱,王门主还是能有克敌之力的。况且如今宋辽有和议在先,我想辽皇不得到兵书,训好士卒,绝对不敢轻启战端,这次真能来支援神音教的,也就是‘平南营’的那支人马罢了,如此各派如果能够合力应对,退之不难。” “嗯!”众人听他说的有理,也俱是点头,张拱闲又再次问道:“萧少侠,那如今咱们这些人手又如何安排。” 萧宁稍作沉思道:“如今这么着,时兄弟仍是飞马回总坛找夏侯长老,调集贵帮的精锐弟子抓紧北上!” 时芦点点头,再看少侠转头对着张拱闲道:“张舵主速回分舵,发书邀请各门各派熟识的同道前来帮忙。可以小可之名传书去天医门和神刀门,我想秦、骆两位门主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不过定要言明若去都是雁门关金枪别院聚齐!” “好!”张拱闲也是应了下来。 “吴大哥。”萧宁再看看吴亮道,“袁家两位前辈和孙门主的后事就教给你了。今番你带来这十人,除了留下处理这两件事的,其余就地分散,去通知这京西还能说得上话的豪客,看看能有多少人肯北上施以援手。另外,此去不远有东岭、西岭二村,两村中各有一座庄子,其中虎距庄的黄庄主与我王伯伯相交莫逆,会友庄的曹庄主又与金枪门沾亲带故,吴大哥可先遣人去邀此二人,准能叫到!” “好!”吴亮也是牢牢记住。 “行了!”萧宁最后抱拳道,“事不宜迟,还请三位速速安排人上路。若神音教真是倾巢而动,加之整个平南营想要接应岳长海回去,实在不是王门主的金枪门加上石帮主带着一个太原分舵能阻得下来的。小可当先去太原看看,若事情有变也好先助王门主他们一臂之力。” “那兄弟一路当心!”吴亮上前拍了拍他的手道,“西北局势若真如此当是风起云涌,稍有差迟定有性命之忧。我等这就去加紧召集人手,兄弟此去也一定要劝王门主和石帮主稳住。” “定然!”萧宁也点了点头。三人这才各自抱拳告辞,去做安排去了。 见人都走了,姑娘这才上前说道:“宁哥哥,既然事情如此之急,咱们也抓紧取马北上吧。” “不行!”萧宁和她一面加急向张家庄的方向走去,一面道,“这次北上的只有我一人,你不能随我去!” “为什么!”姑娘沉下脸来看着他问道,“你还是嫌我武艺不好!” “月妹妹,你听我说。”少侠苦笑一声,看着她解释道,“西北刀兵随时可起,我虽然安排下吴大哥和张舵主去搬请人手,可未有实信前谁也不知道能来几人,眼下只有一路人马才是着实可用,这一路人必须你亲自去接。” “何人?”姑娘奇怪得问道。 “你可还记得来此之前咱们与薛船主的约定?”萧少侠提醒道,“我想锁龙寨此来必是尽起好手,这等助力怎能不用!算算时日,他们若是赶得急离此也是不远了。如今我要北上,只能由你南下去迎他们一程了。等接到人,定要第一时间北上接应,我自会在金枪营中给你留下信息。” “也好!”王姑娘细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应下,言道,“那我就先去接薛船主一行,等人到了立时返身北上!” “好!”萧宁也是答应下来,话说着两人也是到了庄前了,远远就能看见庄子中有了此灯火,这天也快亮了,更能听见隐隐的哭声传来。二人哪还顾得这些,正要去寻栓马之处,就见村口早就立了一个青衣帮众,看到人来了赶紧将手中的两根缰绳递了上去,道:“副帮主知道少侠得回来找马,特让小的在此等候,另外托小人告诉少侠,事情已经安排妥了,人已分头出发。少侠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小的也去。” 萧宁点点头,那人这才又施了一礼,起身跃上自已的马匹,奔驰而去。到这时萧少侠才分出一根缰绳给姑娘道:“月妹妹,速去速回!” “嗯!”姑娘也是飞身上马,深深地看了少侠一眼道,“宁哥哥,你也千万小心!”这才调转马头,奔南面下去了。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八十五章 亲驰快马 看着众人尽皆散去,萧宁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村子和山上的祠堂,再按了按胸前的木匣,这才长叹了一口气飞身上马,借着初起的晨辉往北而去。 也就是三四日后的一个深夜,离着东明百余里外的一个小镇中,一道红衣蒙面人影趁着天黑摸了进来,小心得贴着墙角行过四五幢房舍,忽然间瞥见一处拐角的暗记,这才辨了辨方位,几个纵跃向着其中一个院落而去。 院中此时是寂寂无声,只是正屋的灯还亮着,这红衣人到了屋顶,先是打量了一眼院子,这才轻轻得落了下去,立在院中再轻咳一声,正屋的门忽然打开,一个黑衣蒙面人急步走了出来,刚迈出门中抬头细看,赶紧躬身道:“黑使见过大人!”不用说了,来的这个黑衣人正是血圣。 血圣轻应了一声,迈步向屋中走去,到得里面才见得满屋尽是红衣之人。黑使乔五爷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两人直到正面上,等血圣在交椅前落了坐,屋中之人才尽皆躬身见过。 “嗯。”血圣再应一声,两指轻敲扶手,低下头沉思了半晌,才再抬起来道,“本来和黑使约着在东明集合,可那边的事情太过突然,且各处势力交错争锋,我不想让本门显在明处,这才改在这里。” “敢问大人,东明到底发生了何事?我在城中刚听到点消息,好像一切都结束了。”乔五躬了躬身,小心得问道。 “哼!”血圣轻哼了一声,道,“谁能想到只一夜之间就能冒出这么多牛鬼蛇神来!不但有神音教、阴阳宗和萧宁一伙,竟然还牵到了丐帮、妙手空空门和万金山庄。如此错综复杂之下,我都不敢让你等出来浑水摸鱼,真气煞我也!” 乔五爷听了身子躬的更低了,轻声道:“大人莫不是见到这些人了?” “哼,黑使,小心思还是收一下的好!”血圣斜了他一眼,冷哼道,“以你的谨慎,又怎会对怎会对那晚之事一无所知!” 乔五低着头,没再说话,就听血圣微微顿了一顿,才接着道:“当夜里据说有一个匣子,里面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可几方之人都是围着这个匣子争来抢去,只是在场之人武艺都太高,我也未敢看到最后,终究落入谁手还不知道。” “大人可否是让我等再去把这个匣子夺回来!”黑使又插了句话问道。 “糊涂!”血圣瞥了他一眼,冷声道,“那夜里牵扯多少势力,等你探听明白了,东西早就不知道被藏到哪里去了!” “那大人今日召集我们所为何事?”黑使这下可真是糊涂了,只得再问一句。 “哼,那个匣子就不要再去寻了。我另得到消息,说岳长海带人在河东路上出没,但甚是神秘,应该是还有要紧之物。今日前来只想让你们北上河东路,打听一下岳长海的行踪!” “这……”下边众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有几分畏缩,乔五爷更是躬躬身子道:“大人,岳长海的确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招惹得啊!小的看来还是去寻寻东明的那些人吧。” “哼,又没让你们与他交手!”血圣扫了下边的人一眼,冷哼道,“你们先行,只需要打听明他的行踪就行,我自会随后跟随。西北没而很复杂的势力纠结,大都是金枪门的地盘,姓岳的到了王门主又焉能放过于他。你们先打探明白了,只需远远吊在后面,等到鹬蚌相争之时,我们就做那渔人何妨。” 乔五细想也对,再躬身道:“大人说的也是有理。” “好了!”血圣站起来甩了甩手,一面向外走着一面道,“都去做吧!不管成与不成,此事之后我与你们血影门也再无关系,就是让岳长海跑了,自有我一人追到北国去,绝不再指使尔等!”话说着屋门一开,再看已没了人影。 等确认人真是走了,屋中的人都松了口气,特别是黑使乔五爷,这一年多来对方神出鬼没,再加上那稍无声息的诡异身法,真个让他寝食难安,今日得了这句保证,不管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总算是有个盼头了。 此间之事告以段落,再说已然孤身北上的萧少侠,几日间快马加鞭已越过了京西地界,再往前就是河东路了。可到这里少侠也是犯了犹豫,河东路偌大的地面,这又让他到哪里找岳长海等人去。信马由缰的走了一段,还是叹了口气,喃喃得道:“如此也不是个办法,不然还是先去太原吧,也许王伯伯那里能有消息。”说着再苦笑一声,放眼打量四周道,“月妹妹不在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还真有些不适应。”再摇摇头,策马向北而行。 这一程再是四五日,到了四月的天气,本是桃红柳绿的时节,可走急了也还是有些燥热的。这天眼看着晌午了,正巧前面有座茅舍高挑了幌子,上面斗大的酒字迎风招展,萧宁也是有了几分饥渴,紧走两步来到近前,翻身下了坐骑行了进来,找了处没人的桌子坐了,点罢吃喝暂且歇歇脚。 不大时候酒食端了上来,这乡野之地难有什么美味,裹腹而已,萧宁刚下手吃了没几口,就觉着桌前一暗,有人已立了过来,不等他抬头,上面已出声问道:“朋友,哪里去?” 少侠问言筷子一顿,抬头打量打量面前立的两条雄壮的汉子,微微笑道:“两位何人?小可的行踪为何要告知尔等!” “哼!”其中一个汉子冷哼一声,蒲扇大的巴掌往桌上一按,杯盘跳起尺许高来,一时叮当乱响,汤汤水水撒了一桌子,就听他道,“小子,听我句劝,想活命的抓紧回去,前面不是你能走的!” “呵呵,好大的口气!”萧宁也是让他气笑了,往椅背上一靠上下打量着两个人道,“阁下就这么空口白牙得就想撵小可回去,未勉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好小子,还和我要道理!老子的拳头就是道理!”那人也是怒了,再抬手一掌向着桌上拍去,看这一下下去,那木制的饭桌非四分五裂不可。 周遭的人胆小的早就闪身溜了,胆大的还缩在四周等着看热闹。谁都以为一声巨响就在耳边,有人都把眼睛给闭起来了,可最后大家伙儿却只听到“啪”得一声轻响,好像普通人一巴掌拍在石磨上一般,有不信的等了许久,再睁开眼看去,就见那汉子的手掌的确是落在了桌子上,只是这一下桌面纹丝未动,上面的杯盘连颤都未颤一下,只剩下他自己是满脸惊愕。 这下不但四下里的看看愣住了,本来在旁边看着的汉子也沉下脸来,把抱着的膀子松了下来,跨前一步上下打量打量,等看见少侠抵在桌脚上的小腿,才哼了一声道:“阁下怎么称呼!” “哼!”萧少侠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轻把脚一撤,面前这桌子才“哗啦”一声散了架。原来刚才萧宁看出了这汉子的意图,这才暗运功力于腿上,将膝盖抵在桌脚之上,以精纯的内劲撑住整个桌子,只为落落对方的面子,也让他们的知道眼前的人并不好惹。可这桌子总归是普通木材制成,哪经得住两人如此劲力的较量,如今少侠内力一撤,自是四散开来。 这边桌子一散,萧宁自是顺势绰刀而起,盯着二人道:“你二人还没说自己是谁呢!” “小子你听好了,我们……”先头的汉子眉毛一扬,刚要开口吹嘘,旁边那人一沉脸,喝了声:“慎言!” 再看看少侠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谁,要命的就听句劝,前边不是你能走的!” “哼。”萧宁看着他们再冷冷一笑,道,“两位不说我也知道,只是不知尔等堂堂汉人,何堪为那番邦外族卖命!” “你!”两人这可又吃一惊,齐齐后退半步,再打量着对面的人喝道,“阁下到底何人!” “哼哼!”少侠斜眼曳着他俩,把刀抱入怀中道,“还真是为辽邦的番狗卖命!不认识我没事,回去一个问问你们主子,自然就知道我是谁了!” “你……”这话让两人怒气上升,可想想刚才人家的手法,自己又万万不是敌手,一时当发作不得。后面那汉子看的仔细,目光转到他怀中的刀柄上,忽得骇然失色道:“直刃环首,大夏龙雀!你是萧宁!” “什么!”另一个人听了也把目光移了过去,都齐齐再退下一步去。 “呵呵,认出来了!”少侠这才面带嘲讽的看着二人。 二人话不多说,只对视了一眼,齐喝了一声:“走!”反身向外冲去。 看着两道往外抢的身影,萧宁只是笑道:“我说了,只走一人,两位怎么也得留下个回我话的吧!”说着也起身往外追去, 等出了门口脚下一跺拔身而起,自两人头顶跃了过去,横刀拦住去路道:“我说话算话,两位今日必须留下一个回我几个问题的。” 两人眼看是冲不过去了,只得停步掣出兵刃来,再对视了一眼,咬牙低吼声:“拼了!一起上!”双双抢了上来。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八十六章 巢驻安西 两人眼看冲不出去了,掣出兵刃对视一眼,只得抢上双来战少侠。可就他二人的武艺哪能够看的,也就个十七八招,手中兵器都让龙雀刀削作两断,这下两人再退回去,吃惊得看着对面,都不知道怎么好了。 萧少侠这才好整以暇得收了兵刃,看看二人道:“两位这会儿不妨商议商议,到底是谁走谁留啊。” 到这时两人已骇得面色如土,后面那汉子看了一眼,忽然把手中的断刀一扔,“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般道:“萧少侠,小的也是受人指使,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啊!” 萧宁冷冷得看了他一眼,向前迈了一步道:“那你们是受何人指使!” “是……是……”还站着这人到此时说话也不利索了,断刀落地膝盖刚要往下软,后面趴着那位略略抬头,眼见少侠的目光已都放在了前面之人的身上,猛然间眸中厉芒一闪,身形前扑两掌一齐推在这人背心之上,自己则是闪身往后就撤。 萧宁乍见之下吃了一惊,手中刀不自觉得举了起来,来人一个踉跄正扑在刀尖之上,立时被穿了个前后通透,嘴巴只如离水的鱼般张了几张,头一歪没了气息。 “好贼子!”少侠退身抽回龙雀刀,再看那人连滚带爬得又抢回酒肆中,忽听“嘭”得一声,却是他撞碎屋后土墙,从后面冲了出来向着远处逃去。 “哼!”萧宁冷哼一声,脚下一跺跃上马背,挥刀斩断缰绳追了下去。 可前面这人也是油滑,情知萧少侠不能放他过去,这时候两条腿专挑林密之处去钻,没想到三转两转之下还真把马给甩脱开来。到了这时此人才算松了口气,暂驻了脚步向后望望,见真没人跟上来才拭了拭额头的冷汗,暗叫一声“好险”!这才认准了位置,朝着一个方向奔了下去。 这一程得有三四个时辰没住脚,等太阳将要落下西山了,他好容易奔进一座镇子中,连口气来不急喘,就直往一户家门前而去。几声门环拍打,木制的大门应声而开,出来的人刚问了一声:“谁啊!” 那人二话不说一把将开门之人拨了开来,一边急往里走,一边道:“出大事了!霍头领在不在!” 到这会儿开门那人才看清楚闯进来的是谁,本要张口喝骂,可看他急匆匆的样子不像有假,只得把话硬憋了回去,关了门追上来道:“霍头领刚回来。怎么就你一个人,杨老七呢?” 这人来不急回他话,几步抢进正屋中,恰见一个汉子正拿了方细布擦拭着手上的钢刀,闻听脚步声抬起头来观瞧,见了来人眉头一皱道:“何事急匆匆的!李二,怎么只你一人?” 刚进门的汉子李二见了座上的人,才是真松下口气来,带着哭腔就嚷上了:“霍头领,大事不好了!萧宁,萧宁他来河东路了!” “什么!”上面的霍头领听了一惊,本来坐着的身形乍然立了起来,连手上的布落在了地上也顾不得了,急匆匆得问道,“萧宁!哪个萧宁!你可看清楚了!” “哪能看不清楚啊!”李二哭腔不减得道,“我们都与他交过手了,杨老七已经死在他刀下了!” “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详细说说!”霍头领再跨前一步急道。 李二这才抓过桌上的茶壶灌下两口,将在酒肆中动手的前后细说了一遍,唯是隐下了自己坑害同伴之事,只说萧宁斗杀杨老七时自己趁机逃了出来。 霍头领听罢倒背双手在厅中走了两圈,猛一抬头盯着他道:“你是说你借助树林甩脱了萧宁?” “嗯。”李二点点头,“我都看过了,等甩脱了他才来这里的。” “你!”霍头领猛得停住脚步,上前薅住他的前襟,瞪大了双眼对着其道,“你就是个笨蛋!萧宁真要想杀你你能跑得了!你还把人甩脱了?他想跟着你是你能发现的!我可是让你害惨了!” 话音刚落就听屋外传来哈哈笑声,有人言道:“这位霍兄的确聪明,不愧为头领,竟能猜到在下跟了过来。”说着人影一闪,已从房檐上落了下来。几人往院中看时,不是萧宁还能是谁。 刚才开门的人见了,拔刀就要往外闯,霍头领却是知道深浅,忙伸手拦道:“回来!不可无礼!” 自己也是走出屋外,一拱手道:“小人见过萧少侠。” 见他姿态放得甚低,萧宁也不好先自动手,只是上下打量了打量来人,忽然一皱眉头道:“阁下,你我当是见过?” “少侠说笑了。”霍头领闻言脸色变了变,又赶紧堆起笑来道,“少侠人中之龙,又哪是我等这些小人物能见得到的。” 萧宁摇摇头,盯着他仔细打量了半晌,忽然一拍巴掌冷笑道:“原来是你!当日蛇盘岭下,阁下带人手端毒弩好不威风啊!至今想起来小可还是心胆颤颤。” “啊!”眼见少侠真想起来了,霍头领吓得又退下一步去,堆起一脸假笑连连作揖道,“萧少侠,误会,都是误会。” “哼!”人认出来了萧宁哪还有心再和他啰嗦,猛得把脸一沉喝道,“阁下是神音教的人还是观云寨的人!” “我……我是牟当家的手下……”让他这一喝霍头领更是慌了,想都没想就答道。 “哼!数典忘祖,卖国求荣,给番邦外族做得走狗!”萧宁瞥着他鄙夷得道,“你们大当家的现在何处!” “在……在……”到这会儿霍头领脑子也清醒几分了,不由得两眼乱转四下瞄看,口中也结巴了起来。 萧少侠哪还能看不透他那点心思,当下里跨前一步,龙雀刀出鞘就架在了他的肩头,再次喝问道:“说!不说实话我今天先削平了你!” “我说!我说!”霍头领吓得两腿颤颤都差点坐了下去,直摆双手道,“两百里,离此往西两百里外有个镇子,名叫‘安西镇’,两位当家的这次回来就落脚在那里!” “此话当真!”萧宁刀再一紧,喝问道。 “当真!当真!”霍头领头不敢头,却是扯着嗓子吆喝,“我们有什么事,都是去那里请示的!” “好!”萧宁这才撤下龙雀刀来,环视了三个人一眼道,“今日且饶你们一马!但愿你这话不假,若不然他日再遇上,我当定斩不饶!以后最好别再做这此对不起祖宗之事,回头自己想想,是堂堂正正做个人好,还是去给人家当狗好!”说罢刀收了回来,身形一晃跃出墙去。 等到门口一声马嘶,蹄声渐渐远了,霍头领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上下汗出如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先是瞪了李二一眼,转头对着开门那个汉子道:“快,快!飞鸽传书给大寨主,就说萧宁已到河东,奔安西镇去了,让他与神音教的诸位大人早想应对之策!” “是!”那汉子将他扶了起来,转身往后院去了。 纵马西行,这日天色已晚,还真赶不出多远去,第二日又是小半天的雨,也赶出不到两百里路,天晚了寻地休息了一夜,等第三天天色再暗下来,前面才隐隐有个大镇子在望了。打马急走几步,趁着天光未曾全部隐去来到了镇前,抬头看镇前的牌楼上果然刻着“安西镇”三字。到了这里萧宁才是松了口气,揉揉已然辘辘的饥肠,一带缰绳先向酒肆走去。 门前下了马,自有小二牵过去洗刷喂料,少侠入内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等点好的酒菜端了上来,这才一面看着外面的街景小酌着,一面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酒喝下去有半壶了,可心中还没勾勒出一个具体的方式,就听吵吵闹闹进来两个人,尽是武夫打扮。进来并不落坐,只是到了柜台前一拍桌子,为首的一个嚷道:“掌柜的,给准备三十人的饭菜!” “哎!爷,您是等着取呢还是给您送过去?”掌柜的哈着腰赶紧从里面出来了,陪着笑脸问道。 “爷哪有时间等你。”为首这人啐了声道,“先拿两坛酒我带回去,其余做好了让人给送过来。还记得地方吧!” “记得,记得。”掌柜的连连点头,一面招呼人手搬过酒坛来。 这下那人才哼了一声,抬手扔下一把银钱,一人抱起一个酒坛出去了。 萧宁在桌前端着酒杯看出点门道来,伸手招过小二来问道:“小二哥,刚才那两位爷是什么人?”说着一块碎银先顺了过去。 “公子。”得着赏钱了小二也是未语先笑,说道,“这帮人呀您还是不要打听了,说句实话,都不是正经道的。” “噢?”萧少侠佯装一愣,道,“这镇子里竟然还有这种人?如今这些人不都占在山林吗?” “嗨,谁知道呢!”小二摇摇头,丧气道,“以前镇子上也没这些人等啊,可前一阵子不知怎么的,镇西陆大户家迎来了这么一群凶神恶煞,让人心惊胆颤的。” “怎么?这些人还曾祸害镇中百姓吗?”萧宁带着几分义愤问道。 “不曾,不曾!那倒不曾!”小二听了赶紧摇手,“这些人并不常在镇中行走。” “那陆大户家迎来这些人可曾遭灾?” “这个……好像也没有。”小二想了想道,“听说陆大户和这些人熟识,相处的一直不错,前几日还在镇中见过他,并无愁苦之态。” “那陆大户家境如何?” “自然是这镇中首屈一指的富户了。”小二一挑大指道。 “既是如此人家,若真熟识,那这帮帮人的饭食怎么还需馆中送去,难道连这区区二三十人的饭菜都做不出来吗?”萧宁奇怪得道。 “这……”小二也是一愣,思索着道,“前些日子并非如此,也没见他们去店中用过酒食。只是自昨夜起才有人来小店订购酒食,这也不过三四顿而已,具体原因小的也不知道。” 萧宁听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挥挥手打发他去了,自己略一沉吟,这才扔下银钱,起身向外走去。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八十七章 宅内藏奸 也就是再有个把时辰,眼看着天上隐去了最后一丝光亮,店小二也挑着个担子出得门来,一路急走直奔镇西陆大户家。到了这里才见大门紧闭,那小二偷眼四下打量打量,把肩上的担子往上耸了耸,这才上前拍打门环。不大时候里面就有脚步声传了出来,接着大门只开了一条缝隙,从中探出一个脑袋来两边看看,最后看了门前立着的小二一眼,道:“怎么才送来!” “大人。”那小二放下担子,拿肩头的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低着头作了个揖道:“晚时客人多,厨下一时忙不过来,这才迟了些。” “别啰嗦了!”那人半开了大门,不耐烦得道,“快些进来。”小二应了声,才又挑起担子迈进门来。 刚进得门洞,那汉子把门关好,转头喝了一句:“站住!” 小二挑着担子一哆嗦,立在那里不敢动了,就见那人转到前面来瞪着眼道:“还要去哪儿?怎么这般没规矩!” “我……我只想把饭……把饭给大人送屋去。”小二让他吓的结结巴巴得道。 “哼,在这儿老实呆着!”那人瞥了他一眼,伸手把担子绰过来道,“等会儿拿了饭自会给你送出来,里面一步也不许进,不然小心你的性命!” “是……是!”小二这会儿是吓得体似筛糠,深深得垂着头连连打躬。那汉子再哼一声,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拎着食盒就往里走去。 不大时候,想是饭菜都拿出来了,那汉子又提着一对食盒走了出来,一看之下门洞中却只剩下一根扁担,人却没了踪影。这下汉子一愣,暗道一声“人呢?”再回头向院里瞄了一眼,叫了声:“不好!”食盒也来不急扔,拽着便往里跑去。 进去不远回廊转角处就有间屋子,里面有个汉子独据一桌,桌上有酒有菜正自开怀大嚼。这人跑进来气还没喘匀,已自嚷道:“大哥,不好了大哥!” 正端着酒碗想往嘴里送的大哥闻言一皱眉头,转脸看了闯进来的人一眼道:“什么事着急忙慌的!蒋小三,你平常那机灵劲都哪去了!” “不是啊,大哥。”蒋小三抹了抹额头上急出来的汗,哭丧着脸道,“刚才那送饭的小二,人不见了!” “人不见了?怎么不见的?”那大哥听到这里也是一惊,放下酒碗道。 “我也不知道啊!”蒋小三着急得指着食盒道,“我就把食盒拿回去,门口已经没人了。” “难不成有事走了?” “不对,不对!”蒋小三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扁担还在,大门门栓未开,人应该不是自己走了。” “嗯。”那位大哥点了点头,沉思半晌却又把酒碗端起来了,挥挥手道,“不用管他!” “这……”蒋小三有几分发懵了,看着眼前的人没明白过什么意思来。 再看这人呷了口酒,看了他那呆头呆脑样子,嗤笑一声道,“要是没出去,就定下来是往院中去了。你想这院中咱们是设的什么消息埋伏,为拿的又是何等样人物。就算是那武功盖世的正主来了,都难讨着好处,你管他闯进去的是谁,只一个死字而已。况且这四下里有咱们三十位兄弟论班守着,人人手上一柄强弩,就算个苍蝇飞进去也能给射下来!” “这……”蒋小三还是迟疑得道,“大哥,人家都说‘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这人既然敢独自闯进来,恐怕也不是那易与之辈啊。” “嗤——”那大哥还是冷笑一声,斜了他一眼道,“那是他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要是知……”话没说完双目猛然大睁,直愣愣得向前盯着,手上端的酒碗都哆嗦起来,一时间张口结舌下半截话都说不出来了。 蒋小三还没反应过来,刚要去问怎么回事,忽然就听身后一声轻笑,紧跟着话语传来:“这位‘大哥’,要知道什么啊?”话说着一条人影越过了他身前,直往屋中走去。 闻声蒋小三一惊,等从背影里看见那熟悉的衣衫了,紧跟着惊叫一声:“大哥,这就是那店小二!” “你……你……闭嘴!”那大哥让他这一吆喝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的叱了他一声,赶紧扔下酒碗起身前抢两步,踉踉跄跄的打了躬道,“小人……小人……见过萧少侠……” “嗯。”来人果然就是那店小二打扮的萧宁。萧少侠这会儿也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来到桌前看看酒菜,轻笑声道:“还不错吗!”说着绰起旁边的酒坛灌了一口,咂咂嘴再道,“酒也不错。” “萧……萧少侠……”那位大哥这会儿浑身上下都哆嗦开了,向着门口呆立的蒋小三使了个眼色,再转过来躬身道,“您……您……” 萧宁端着酒坛子的手猛然一顿,忽然间头也没回得喝了一声:“停下!” 就见此时蒋小三在门口正慢慢往外蹭去,现下已迈出去大半个身子了,听到这一声也是一哆嗦,却把牙一咬,拔腿就要往外跑。少侠再次冷哼一声,右手稳端酒坛未动,只把左手一扬,一支钢镖飞了出去,正钉在哽嗓咽喉之上,那边的人双手捂着喉头,只“唔唔”了两声就扑倒在了门前。 旁边那大哥看了险些坐了下去,嘴唇哆嗦的都说不出话来了,萧宁这才把酒坛放下,瞥了他一眼道:“既然认得我,那不是神音教的人就是观云寨的人了吧。” “小人……小人,”那人这会儿强行定了定神,说道,“小人在牟大寨主座下讨口饭吃,名叫洛春。” “嗯。”萧少侠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问道,“看你这神态,院里这布置就是等我来的吧!都有些什么布置?何人布置的?什么时候得着我要来的消息的?” 洛春磕磕巴巴得回道:“昨日上午得的鸽报,说少侠要到这里来了,可大当家的他们有事急着走,这些埋伏是……是……”说着又迟疑起来,抬头瞟了对面的人脸色一眼,才接着道,“是狸猫堂现任的伍堂主安排布置的。” “狸猫堂?神音教的人?”听到这儿萧宁才真正转过头来看着他,皱眉问道,“此处还有神音教的人?” “没了,没了!”洛春赶紧摇手道,“伍堂主安排好一切也和大两位当家的一道急着走了。” 萧宁透过门洞再看看外面,冷笑一声道:“那位伍堂主哪去了?” “这个小人哪能知道。”洛春哭丧着脸道,“小人只是听从吩咐在这儿守着,伍堂主吩咐完就急着走了。” “噢。”萧宁似笑非笑得看着他,道,“那么说你们大当家的去哪了你也是不知道了?” “大寨主他们一起走的时候没说,小的也不好问啊。”洛春真的快哭了。 “嗯。”萧宁点点头,笑着走上前去扶住他一只臂膀,一面往外拽着一面道,“那也好,就麻烦洛大哥和我一起去看看院中布置吧。” 洛春没法,只好随他往外走去。可眼看到门口了,少侠却忽然又停了下来,侧头瞥了他一眼道:“还请洛兄帮我探个路吧!”说着不待他有所反应,猛提一口丹田气,单臂一较劲,偌大个人竟让凌空扔到了院中去。 那洛春尚在惊愕中,就感觉自己如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等他回过味来,下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已由惊愕变成了惊恐,可憋在嗓中的半声哭喝还没出口,人已到了院子中间。就见其双脚刚一沾地,脚下的草皮倏得塌了下去,赫然成了一个方圆丈余的大洞。立在少侠的方向就看见,人在刹时间已是没入其中,跟着大片的白烟升腾而起,只感觉气味呛鼻,竟是生石灰!紧接着洞中传来半声惨叫,却是再没了声息。 也就在这时,不知哪里有人喊了一声:“快收网!抓住了!准备弩箭!要死的不要活的!快去告诉洛大哥!” 说落才见在坑边有一棵高大的玉兰树,在极隐蔽的位置垂下一根粗绳来,直到坑中。此时就见有人一用力,绳索绷紧之下竟从里面提出一个大大的网兜来,网中蜷缩着一个人,遍体的白石灰都已看不出是谁了,身上几个窟窿还在冒着血,竟然还能看见两根被削得尖锐的竹桩贯入体中,被一起带了出来。也就是这网兜刚被提起来没多高,围着院子二层的窗户尽皆打开,十几支强弩探出头来,刹时候弩机声响,箭矢破空,下一时间网中的人已被射成了刺猬。到了这时树底下拉绳子的汉子吆喝了一声,只见四下里门户大开,几十个人捅了出来,更有脚步声向着萧宁所在的屋中跑来。 看到这会儿少侠心里也明白这院中的布置了,不由得苦笑一声,暗叹自己幸好多了个心眼儿,没说傻愣愣得往这院中直闯,也不想再去理会这些人了,只身形一动出得门去,再几个闪身已跃上了房顶,翩然远去了。 不说院中如今怎样,就说萧少侠换罢了衣衫,再去寻回了马匹,找了处客栈暂歇了一宿,第二日依旧是打马出镇直奔太原而去。 这日他也得行出个百十里了,抬眼看看前面仍无镇甸,不由得摇摇头,放缓了缰绳,只在马上寻思道:“今番我到河东本就不是为得低调而来,如今既已被神音教的人知晓,当可是‘敲山震虎’。若能使此处大半的细作将目光转到我身上来,也许更利于王伯伯破除徐永年的诡计。只是万一引来了岳长海……”想到这里还是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打不过还能跑不过?” 事正想着呢,顺着风忽然一阵兵刃交击声传入耳中,少侠骑在马上一愣,带住了缰绳仔细分辨,这才看着一个方向略做沉吟,最终还是打马向那边奔去。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八十八章 拦毒蝎恩来报怨 路上正自走着,忽然一阵兵刃交击之声传入萧宁耳中,不由得他愣了一愣,带住了马忖思道,如今在这西北,要是动手了十有八九得与神音教有所关联。于是细辨方位,带转缰绳寻着那个方向直下去了。 再走了三四里下去,打斗声已从林中清晰得传出来了,可等少侠栓好马走了进去,里面却没了声音。萧宁一惊,心道来晚了不成!蹑手蹑脚得往里走去,也就是十几丈的距离,就听有人说道:“牟大当家的,今日吴某认栽,杀剐请便,但让我投效神音教,做那番邦走狗是万不可能!‘绿林令’更不可能交到你手里去!” 听到声音少侠脚下一顿,隐在一棵树后向内看去,只见林中有两帮人正自对峙着,人少的一伙被围在了中间,为首的他认识,正是这西北绿林的总瓢把子,“笑面豺”吴通。到这会儿吴大当家的也是笑不出来了,只见他脸色蜡黄,嘴角挂血,靠两个扶着方自站住,可仍是双目喷火得盯着对面,在他身边只还围拢着十多个人,虽说都还拿着刀枪,却是个个战战兢兢,目光中都带着畏惧和犹疑。 再看让吴通瞪着的这人,带着三四十人早将他们围了个结实,少侠虽说只看了此人个背影,可身旁戳着的那柄青龙戟却是眼熟,正是当年的“观云寨”大寨主,“镇西北”牟观云!在牟观云身边还并立着两人,一个是“花豹子”宋千,另一个单从背影看是个女子,萧宁只觉得甚是陌生,但是这人奇怪,她所立之处,方圆丈余竟无有他人。 这时就见牟观云顿了顿戟杆道:“吴通,有道是成王败寇。某敬你这些年来统领西北绿林道,还有些威名,故而想放你条生路,你可别不识好歹!” “哈哈哈哈!”吴通仰天大笑,一抖臂膀振开扶他的两人,自己踉跄得往前走了两步叱道,“放我条生路?是条当狗的路吧!姓牟的,我告诉你!你是跪习惯了,老子还不想在这些番狗面前跪着活!” “你!”牟观云让他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他都说不出话来了。 “说的好!”就在这时,树林中忽然有人击掌赞道,紧接着人影一闪萧少侠已从树后面转了出来。 “萧宁!”听到声音几个人都转过身来,可见到来人牟大当家的就像见着鬼一样,刹时间脸色大变,退下一步去喝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应该在哪里呢?牟大寨主!”萧少侠一面往前走着,一面似笑非笑得看着他道,“是应该在鬼门关,还是阎王殿呢?” “你……你……”牟观云指着他,结结巴巴得说不出话来了。 “阁下就是萧宁?”这次说话的是个女声,少侠侧首看去,正是牟寨主旁边的女子。 看这女子也就二十余岁,生得杏眼桃腮,身段婀娜,倒是颇有几分养眼之处。可萧宁却是隐隐嗅到了几分危险的气息,停下脚步看着她道:“你是何人?” “小女子伍蕊儿,本来无名小辈,说了少侠也不知道。”那女子这会儿以手遮唇,嫣然一笑道。 她是笑了,可场中有两个人却是大惊失色。先是大当家的吴通,见着了身形急往后退,动作之巨要不是手底下人扶的快早就摔在地上了,到这会儿也管不得别的了,疾声喊道:“萧少侠小心!她是狸猫堂堂主!” 再就是萧宁了,只对面的人抬袖一掩,他已然面上变色,也是挥袖卷起一阵狂风,自己脚下一点退出两丈多去,冷声言道:“好手段!阁下这手毒功的确是出神入化了,不愧为能接掌贵教一堂之主位置的人。” “那还得多谢萧少侠啊。”就算被识破了,伍蕊儿也不曾着恼,仍是笑语盈盈得道,“要不是您把闻姐姐给送走了,这堂主之位哪能轮到奴家呢。不过少侠这辨毒之术也让奴家吃惊呢,不知少侠还有哪些手段呢?” “哼!”萧宁冷哼一声,瞥了在场的人一眼,道,“牟寨主,伍堂主,你们在安西镇费的好大心思!可惜两位聪明,手底下人却是蠢了些。竟然先让陆家搬离,又将三餐去酒肆中采买,这不是明着告诉在下院中有了埋伏吗。” “蠢货!”牟观云听罢咬着牙骂了一句,“走时说了原样不变,一切都不可露出破绽,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牟寨主也莫要骂他们。”萧宁笑伸出来一个指头摇了摇道,“毕竟不是人人都与阁下一般的数典忘祖,甘心给番狗为奴的。” “你!”面对着萧宁可不比吴通,牟观云虽有气却是没胆喝骂。 这时候还是伍蕊儿笑着踏前一步道:“萧少侠既然大难不死,今日怎么又是送上门来了。难道这不去鬼门关看看,心里一直惦记着不成?” “哼。”萧宁瞥了她一眼,再打量打量眼前的众人道,“我来也正是想打发诸位先去前面探探路,以备后面贵教主前去也有个照应。” “大胆!”这句话仿佛触着伍堂主的逆鳞了,要知道岳长海在神音教中只如神一般的存在,哪容得这般抵毁,只见她把眼一瞪,从腰间掣出一柄吴钩剑来道,“辱及教主者,死!” 随着这话音落下,少侠只感觉背后是劲风袭来,猛然间侧身避让,就感觉一道黑影从眼前闪了过去,可后面紧有一物长鞭似的对着他劈面打了下来,还好此龙雀刀早掣在手中,见状急往上架。 这一架直如挡在铁鞭上一般,只震得萧宁虎口发麻,再看那物“沙”得一声怪叫落在地上,动作如风般闪了几闪已到了伍蕊儿身边。到这时在场的众人才看清楚,那竟是一只硕大的蝎子!这蝎子从首至尾长近三尺,小牛犊子般,通体紫黑色,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天然长成。前面两只巨螯婴儿拳头大小,背后蝎尾一握粗细,占去身形大半,上面尾钩倒挂,尖锐非常,这时正左右摇摆着,看样刚才抽过来的正是此物。 萧宁心下一惊,暗道以龙雀刀之利竟连这个畜牲的尾巴都没斩下来,也是骇然。猛然间似想起什么来了,抬头盯着伍蕊儿道:“你是五毒教天钩宗的人!” “萧少侠好广博的见识!”伍蕊儿看道他笑道,“想那五毒教隐在南疆,已多少年不履中原了,没想到少侠还能知道的如此详尽。” “哼!”萧宁不无鄙夷得冷笑一声道,“五毒教有什么了不起的,前些日子我也斩过一个叫甘九翁的,好像也是你们五毒教出来的人。” “呵呵呵呵。”伍蕊儿又是掩嘴笑了,“甘九翁那不过是本门弃徒,又怎算得数。就他那半调子的护法兽,徒自丢人罢了。” 少侠也看着她笑道:“甘九翁是五毒教的弃徒,阁下不也改换门庭,二位彼此彼此罢了。” “阁下果然牙尖嘴利!”伍蕊儿让他说的脸上一红,有几分恼羞成怒得道,“只是不是阁下手上功夫有无嘴上这般火候!”说着打了一个口哨,那蝎子腹下四对足一划,又飞扑过来。 少侠闪身再躲,鼻端忽然感觉气息有异,知道她又用毒了,立时屏住呼吸挥刀侧斩,只听“当”的一声如若金铁相交,再看时只见那蝎螯上多了一条白痕,其余再无损伤。却是见那畜牲前足一磨,“沙”得一声怪响,似是有几分吃痛,身形一转扑到一棵树后,三下两下攀了上去,隐入枝叶中不见了踪影。 这下萧宁可是眉头大皱,别看这蝎子没有甘九翁的巨蟒体长力大,可行动之敏捷,皮甲之坚厚,尤有过之。虽不知些物毒性如何,可能被五毒教中之人豢养,也定不寻常,今番竟又会隐匿偷袭,着实让人头疼。 伍蕊儿想是明白他心中所想,嗤笑一声,身形急闪持剑迎了上来。萧少侠本在凝神定气防那巨蝎偷袭,反让对方占了个先机,起手一剑奔自己前心扎来。 人不是那毒物,少侠还少了几分担心,只小心的闭住呼吸,少换几次气,手上刀早已将其逼在下风。其实到了这时,四下里围着的观云寨和神音教中人还无一人上前相帮,看样俱是知道这伍蕊儿浑身是毒,就算是自己人也要忌惮几分。 再有个十七八招,眼看对方就要伤在自己的刀下了,忽然间头顶风声一响,那巨蝎竟又从枝叶间扑了出来,直奔少侠的头顶,逼得他只得放弃了先机,再闪身避让,再退后之时也未闲着,一抖手两支钢镖飞了出去。这两支镖来的突然,等伍堂主再行闪避为时稍晚,只躲过一支去,却让别一支钉在了肩头,只疼得她面色一变,捂着臂膀退下几步。 她是稍退,可那蝎子已然摇头摆尾得扑了上来,两只巨螯尤若两口铡刀,一条长尾好似铁铸长鞭,更兼那尾上毒钩就像那索命的无常,舞动间带起阵阵腥风中人欲吐。也不说这家伙的攻势就有多精妙,终究是畜牲不是人,这中间也不知道中了少侠多少刀,可仗着一身坚实身甲壳,每中一刀只不过多上一道白痕而已,看样子比之当日索昌的横练功夫更要强横上几分。 萧少侠也不是没想过以“震腑力”伤其内腑以毙之,可这宗功法有一项不好处,若用鞭锏锤镗等重器施出最为合适,再不济依附于拳脚上也颇具威势,唯有这刀剑体轻刃薄,反是难添上几分助力,今日他这每一刀砍上去,已将这功夫尽力加上,却也没见着收效。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八十九章 心毒魂消 伍蕊儿受伤暂退的刹那间,萧宁这边已和那巨蝎交手十余招,一个仗着甲坚尾毒,一个仗着招法高明,一时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眼看着伍堂主歇过一口气来,一咬牙伸手拔出钢镖弃之于地,再止罢了流血喝了声:“牟寨主,招呼人一起上!给我剁了他!”说着自己就要再扑上来,少侠也是钢牙暗咬,心中虑道,有百毒门那车前之鉴,单是一个畜牲已是难缠,若这女人再上来夹攻定是威胁倍增。再加上观云寨这两位寨主亦非常人,到那时我恐怕要陷在此处了!这会儿也只能险中求胜了! 想到这里把心一横,抖手先是一把暗器打了出去,阻得众人缓得一缓,自己则是奔着那巨蝎扑去。伍蕊儿这边闪身躲开暗器,方要再上前相助,忽听道上马蹄声响,隐隐更有话语传来:“师父,前边林中似有打斗之声。” “嗯,过去看看,是不是神音教中之人在此做祟,出来找了好几日了,也许今日能擒个活囗!”有一人答道。 只这两声,林中不管是神音教和观云寨的人等,还是吴通一行尽皆变了颜色,骇声道:“金枪门王宗亮!” 萧少侠则是大喜过望,扬声长啸道:“王门主,章师兄,快来助我!” 刹时间那边声响也大了起来,就听第一个声音急声道:“师父,是萧兄弟!” “快!下马入林!”第二个声音也接着道。 这时又一片马嘶声响起,好像有不少人带住了马匹就要入得林中而来。 “伍堂主,怎么办!”牟观云停下脚步,看向伍蕊儿道。 伍蕊儿也是脸上变色,一咬牙刚要喝出个“撤”字来,不想旁边“嘭”得一声,再看时那毒蝎不知怎么就翻了个个儿,整个肚皮朝天被少侠一刀穿了进去,眼见不活了。 原来就趁着众人惊骇和犹豫的一瞬,萧宁抢步近身一脚踏上了蝎子后背。这巨蝎乃是伍家自万蛊中养成,从得到那日就宠爱异常,哪曾有人到得其背上过,这一下不禁狂怒至极,两螯乱舞,长尾急抽只想把背上之人赶下去。萧少侠知道这会儿时不我待,当下里下盘稳住桩步,手中刀一招“夜战八方”挡开四下里的攻势,先一步来到尾节之处,一拳“撼山断岳”运足了震腑力捣在齐根第二节上。这一下就听“啪”得一声,那蝎尾软软得落了下去,只这一拳别看其外表无伤,内里已震得如粉齑一般。 长尾打断,那蝎子疼得更是发狂,八条腿乱划,巨螯舞得更急了,萧宁眼看在其背上立不住了,只得拔身而起。等落地后恰在它身边,当下更是一不做,二不休,伸腿踢它翻了个身,起手一刀从它柔弱些的腹部插了进去。 他是杀的利索,可又怎知这伍家本是五毒教中遣至中原追杀甘九翁之人,只因不敌之下被反杀的只剩一女子,恰巧为神音教所救,便投入了其中,此女正是这伍堂主之母。而这巨蝎也是由其母养成,传之于她,如今眼看着自己的爱宠身死,伍蕊儿彻底失去了理智,哪还能想到撤退之事,尖叫一声:“萧宁,我要你偿命!”舞短剑冲了上来。 牟观云伸手扯了她一把没有拉住,刚喊了声:“伍堂主!”就见萧宁哈哈大笑一声,一边抽出刀来躲闪,一边扬声道:“吴大当家的,你只与我一起拦下为首几人,一众喽啰就放他们去吧。稍等王门主来了我保尔等无事。” 这下牟观云听了大惊失色,吴通略一盘算咬牙道了个好字,对身边两人道:“宋千交给我,你二人去挡住牟观云!” “大当家的,你的伤!”使朴刀的汉子有些不放心得道。 “没事,你俩胜了速来助我!”说着挣开两人的搀扶,俯身拾起一把钢刀来直奔“花豹子”宋千而去。 领头的都动上了手,下边的人也不能闲着,吴通身边十几个人一声吆喝,各持刀剑冲了出去,到了这会儿反到是人多的观云寨一方无心应战了。要知道这么多年来王宗亮一条银枪名震西北,关河内外,黑白两道,谁不敬之怕之,平日他虽说不与绿林中人为难,可今日一但见着自己与神音教勾结,哪还能留下活命。此时见人上来了,也不多做纠缠,匆匆应付几招就各自逃去了,不大时候场中也只剩下伍蕊儿和牟观云、宋千难以脱身了。 到了这时牟大当家的是又恨又气,恨的失伍蕊儿狂妄自大,失了撤走的良机,气得却是如今再想全身而退已是难如登天。他所对付的两个人平日里就是吴通手底下最得力的臂助,一身功夫并不算弱,以二打一之下还隐隐占着上风。而此时伍堂主那边更是不济,没了巨蝎相助她还不如当日的甘九翁,哪还能是萧少侠的对手,只这般时候已连中两刀,手上剑法早已散乱。唯有宋千这边,吴通确实受伤不轻,只斗了二十余合已被杀得没了招架之力,再有个七八招手中单刀都让磕飞了,一时岌岌可危。 萧宁见了略做沉思,手上刀光猛涨将伍蕊儿逼退两步,再往前已到了牟观云身前,这才横刀将青龙戟也接了过来道:“这两个给我,你们去帮吴大当家的!” 那两人对视一眼,也没废话,返身就把宋千接了下来,这才让吴通退下去喘了口气。再斗一会儿,首先建功的却也是这二人,只见那用朴刀的横刀柄一格,架住了宋千的两把钢刀,使剑之人趁机进身,先是一剑划伤了他的肋下,等对手退身避让,再出剑挑断了其一只手腕的筋络,趁着对方负痛难忍时,另一人也回过朴刀,一招“回风扫落叶”,刀刃自他喉头抹过,了结了他的性命。 宋千的尸首刚刚倒下,两人看了吴通一眼,略一点头又向着场中还在激斗的三个人处围了上来。到了这时牟观云也知道大势已去,不由得悲呼一声:“伍堂主,我算让你害惨了!事到如今,降了吧!” “哼!”伍蕊儿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只是目中阴寒的光芒一闪,突然侧身移步一把抓出。这一抓不是抓向萧宁,反而是抓向了牟寨主的后颈。牟观云正急舞青龙戟应付着龙雀刀,哪能料到肘腋生变,只让那长长的指甲在后颈上划了两道口子。这下他也是一愣,可还没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在刹时间就感觉自己热血如沸,心中杀意上涌。而在外人看来,牟大寨主在这一顿间双目倏然通红,其中理智渐失泛起了疯狂的光芒,额头脖颈青筋暴起,少时唇齿张开呵气有声,涎液流下了尺许长来。再过顷刻间,手中青龙戟一提,却照着伍蕊儿劈面打来。 伍堂主那边好像早就料到这情景了,脸上挂着一丝不屑的冷笑,身形一转急向萧宁背后绕去。萧少侠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那戟掉转方向,带着一道寒光向自已劈来。 这一戟来势甚急,比刚才快了一倍有余,少侠想躲已是不可,只得横刀招架。没想到这一架之下只感觉一股巨力涌来,竟逼得他连退下三四步去。也就在这时吴通的声音自旁边传来了:“少侠小心!此人中了‘噬心之毒’,理智已失!” 萧宁听了一愣,就见牟观云呵呵声响,竟奔着自己又追了上来,逼得他只得出手应对。可此刻的牟寨主却不比刚才了,出手间不论速度还是力道都成倍暴增,只是灵活上稍欠了几分而已。 再有个二三十招,萧少侠正拿他不下,忽然又听吴大当家的喊道:“伍蕊儿要跑!” 偷眼观瞧,果然趁着众人目光都被这边吸引过来,伍堂主已悄然溜出数丈去了。到这时:了萧宁怎肯饶她,身形闪避间已来不急掏出暗器,只把手中龙雀刀一紧掷了出去。这一下急如流星,只听一声惨叫,伍蕊儿已让从后背到前胸穿了个通透。 手中没了兵刃,少侠应对起来更有几分困难,吴通那边正自思商要不要招呼人上前相帮,却见他身形一闪竟是抢入了戟影之中。不等众人惊呼声起,却又是一声惨叫传来,大家伙儿只见萧少侠一个踉跄从戟影中又闯了出来,半幅衣襟已被戟上的月牙给截断了。再看牟寨主那边,大戟仍是毫无章法的狂舞,只是已然不辨了方位。 到这时萧宁连瞧都未再瞧他一眼,自顾去取回了龙雀刀,来到吴通身前道了声:“吴大当家的。” 吴通看看他,咽了口唾沫,再瞧瞧尤未停歇的牟观云,战战兢兢得道:“萧少侠,牟观云他……” “耳目已盲。小可也正想请教下大当家的,这‘噬心之毒’是什么东西?” 众人这才瞧见,此时的牟大寨主两耳双目上确实挂着血痕,其中还能看见一点银色的针芒,难怪此时出手早没了方向。吴通看罢再咽了口唾沫道:“不敢当少侠垂问,在下也只是早些年偶尔听人提到过,苗疆‘五毒教’有一种绝毒,中者功力倍增,狂暴嗜血,却理智尽失,不辨敌我,且性命只在一时三刻之间,便会爆体而亡。本是下在蛊物之上与敌同归于尽之法,却也有心狠之人在绝境之时用在同伴身上,以助自己脱身。故而今日见着想了起来。” “嗯。”萧宁点点头,上下打量打量他问道,“大当家的又为何事如此狼狈?” 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九十章 李靖祠堂忽见 听到少侠询问,吴通却是苦笑一声道:“还不是在下这点薄名给闹的。前几日牟观云就带人寻到山上,说要与在下合作对付金枪门和王门主,只因我早便听说他已然投向了神音教,不想落个不忠不孝的骂名,就没有答应他。哪想仅几日后,他又带了这个伍蕊儿上得山来逼迫,言语上几句不合就施毒放翻了大半帮众,在下也是在这帮兄弟拼死护卫下才逃到了这里,却最终还是被他们围了上来。” “那大当家的可曾知道他们要如何对付金枪门和王门主?” “只是听说让我先传下‘绿林令’,让河东路上的同道全力拦截从金枪门进出的信鸽,并且不准任何一个外来的江湖中人靠近其门中之人,先要幽闭其消息所在,其余的到是没说。”吴通沉思了一下道。 “哼,还是这一套!”萧少侠听了冷笑一声,“前次从北国派下人来,总归是人生地不熟,今日倒想起用本地之人了!” 吴通叹了口气低下头,却又听少侠问道:“不知这计谋是何人所设?” “听说是‘鬼面诸葛’徐永年。” “什么?徐永年又到河东了!”少侠听闻惊道。 “这到未曾。”吴通赶紧摇手道,“只不过是徐永年吩咐下来,让牟观云一行来做而已。” “嗯。”萧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沉吟一下再抬头问道,“那大当家的可知岳长海一行人在何处?” “岳长海真带人在河东!”这下轮到吴大当家的吃惊了,瞪着少侠道。 “应该是真的!”萧少侠点点头,奇怪得问道,“难道吴大当家的没有消息?” 吴通凝重得摇摇头,紧皱双眉道:“只有些捕风捉影的传问,我只当以讹传讹罢了,没想到竟是真的。” 这下皱眉的成了萧宁了,苦思良久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只得一抱拳道:“如此大当家的保重,在下还有他事,就此别过了。” 吴通赶紧还礼,最后略一沉吟道:“我曾听那伍蕊儿无意中提到一句‘隆德府’,依在下想来若岳长海真来河东路了,当与此地脱不了关系,少侠得空不妨去看一眼。” 萧宁听了再次拱手谢过,这才转身告辞。 吴通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在后面又扬声说道:“萧少侠,今日承蒙阁下搭救,自此你我恩怨两消。鄙人不愿屈身侍番,但亦无意两邦之争,只想领着一帮兄弟于此处山林喝酒快活,逍遥度日,日后恐难参与贵方争斗了!” 萧宁听了脚下一顿,头也未回,只摆了摆手又是去了。 眼看着这身影入得林中了,刚才动手的一人扶着吴通问道:“武林大会上已见过这少年郎的武艺,今日看他这般出手也确是惊人。不过大哥,刚才明明听到王门主的声音,怎么一直未从林中出来啊?” 吴通苦笑一声,一面让人搀着往回走去,一面道:“‘咒梵心唱’!没想到他能会这门奇功。这少年的心智,亦非我等所能比拟啊!走吧,河东这是要乱了,说是两不相帮,可咱们也得回去做些准备了。”说着一行人也是出林去了。 且不说吴通他们回去做何准备,就说萧少侠寻到马匹出得林来,一面走着一面思量道:“前番救的那个路大人,神音教抓他也是要打听河东路的事,路大人临走时曾留下一句‘河东有异在隆德,隆德有异当在神头岭’。今日又听这些人提到这个地名,看样此番我真得走一趟隆德府,去看看这神头岭到底是个什么所在了!可这一去当是偏了去太原的路线,又当如何是好?”一时又迟疑起来。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辨明方位,调转马头向着东北奔了下去。 从这林中之事就可以看到了,如今西北之事已愈发严峻,可此时难有信鸽能与金枪门中通个消息,也不知道王门主一行勘破了徐永年的诡计没有,萧宁这会儿是心系两头,路上又怎敢耽搁,快马加鞭七八日间已到了隆德府的地界。地方是到了,可再打听神头岭却又遇上难题了,那地方本就不甚出名,不管是酒肆茶楼,贩夫走卒,问到了尽是摇头。恰又巧了,丐帮在这隆德并未设分坛,想找个熟识的门路都没的找,这一耽误又是个两三天。 到了这日,萧少侠都要等不下去了,眼看只想拔腿先去太原了,却正好在一所车马行的老车夫那里打听到了所在,这才松了口气,打马直寻了过去。 这次路到是不远,只在百里左右,用了大半日的时间便是到了。可真到这里萧宁又是傻眼了,面前这山岭虽说不大,但要他一人细细搜索还真不知需到什么时候,没法之下,也只得看看正当午的太阳,揉了揉早已叫唤的肚皮,奔着一个稍大的村子驰去。 隆德在河东虽是大府,可这个地放不靠商道,少经官驿,真要找个好点的地方确实不易。少侠在村中转了半晌,也才找着个大点的铺子坐了进去,等酒食上齐了,萧宁抬手叫住小二问道:“小二哥,敢问一声,前面这座山岭是个什么所在?” “前面?”小二抬头看了看门外,笑着道,“回客官的话,那座岭啊叫‘神头岭’。” “噢?”萧宁故做好奇得又问了句,“在下游历到此,想歇上几天赏赏风景,那岭上可有好去处?” “这……”小二哥略一迟疑,摇摇头道,“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有座庙也许能看几眼。” “是什么庙?平日里去的人可多?” “是座李卫公庙,平日里也就是左近的几个秀才图个清静,去那里攻读,倒也没见什么人去过。” “嗯。”萧宁微微点头,问道,“李卫公?不知庙里供奉的是哪一位?” “是前唐卫国公李靖,据说李卫公当年曾在岭上驻军,所以后人给修了这么座庙。” “什么!”萧少侠刚刚拿起的筷子又豁然放下,抬起头来瞪着他道,“里面可有李将军的遗物?” “公子……”小二让他吓了一跳,咽了口唾沫道,“听老一辈的留下传说,卫国公虽然葬在了皇帝墓里,可后代并不如意,最后有一支人家还是来到了此地安居,并将国公的手稿供奉于庙中。” “国公……手稿!”萧宁听着更吃惊了,忙问道,“那庙如何去?最近可有外人去过?” “庙倒是好找,出门沿着大路走,到了山前就能看见了。至于有没有外人去过……”小二正自皱眉细思,忽然就听街上有人喊道:“杀人了!杀人了!死了好多人啊!” 这一嗓子酒铺中哗然大惊,不少人向外拥去,萧宁也绰起兵刃起了身,混在人群中跟出去了。到得门口就见一个年轻汉踉踉跄跄得从远处跑来,头发散乱,面露惊恐,身上衣衫许多泥土,看样一路这样跌跌撞撞摔了不少跟头,连脚上的鞋都跑掉了一只。到了近前有人将其拦了下来,一把拽住他的前襟道:“瞎吆喝什么!哪里杀人了!” “李……李卫公庙!”这汉子吓得好像都失了魂了,战战兢兢得指身后,语无伦次得道,“李卫公庙死……死人了!好多!好多!”说着还是张牙舞爪。 拦他的人眉头一皱,还没等再说什么,人群中的少侠却是听的大惊失色,心道,不好!难道又让辽国人捷足先登了不成!一时间也顾不上惊世骇俗了,脚下一顿已自拔身而起,跃上屋顶顺着小二指过的方向如飞而去。 果然,再出了村四五里,有一座不小的庙正是依山而建。近前细看,门顶上悬的匾额写的正是“李卫公庙”,到了这里已是闻得血腥气扑鼻,少侠但见大门虚掩着,从门缝中已能看见院中倒了不少的尸体。此时他也生怕其中再有埋伏,没敢径直得推门而入,而是先行攀上了院墙向其中打量。 这院子大约是前后三进,从他所在之处来看,每一进中都倒有不少的尸体,只是四周静悄悄得好像活着的人是一个也没有。打量了有一阵子,萧少侠才顺着墙头跃了进去。到了里面再看,其中惨烈非话语所能言讲。这第一重院中躺着的人,身上衣服只有两种颜色——黑色和红色。而这两种颜色他都熟悉,黑色的是神音教众,红色的却是血影门中之人! 从伤痕上看,神音教众大多死于暗器和偷袭,而血影门的人则是被正面搏杀,细搜之下这一层也没有别的线索,只得再往里走。第二重倒的仍然是这两派的人,只不过到了此处神音教的尸首明显少了很多,大部分的都已是血影门的人,这些并非少侠所能关心的。但是这第二层本是正殿所在,若有供奉之物亦当放置于此了,可萧宁搜寻良久亦是一无所得。接着往里走就是最后一重院子了,其实也是一般模样,只不过黑衣人更多了,这其中不但有神音教的人,还有了血影门的黑衣。 前两进院中,萧少侠并未见着一个活口,可刚到这第三进里,猛然一阵微弱的呻吟声传入他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