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从圣》 第1章 长安落雪 圣朝。 长安城。 汉东郡国公府府邸门前。 管家韩山皱眉看着手上的信封,虽说有些褶皱,但还是可以看得出被保管的极好,贵为国公府,尤其是近些年圣朝得恩宠最盛的门楣之一,每年门子收到的信数都数不过来,或是拜访,或是密函,或是邀请。 可这封信不一样,或者说是送来这封信的人不一样。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送信过来的青年,冬日里穿着一身单衣,单薄的身躯在肉眼可见的颤抖着,裸露在外的皮肤冻得通红,那张脸还算俊秀,只是此刻透着一股苍白,最让韩山注意的是那双眼睛,哪怕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穿着如此单薄的衣服,那双眼睛依旧是那样的平静。 没有一点多余的神色。 在青年身旁还跟着个小女娃,好像五六岁的样子,穿着破袄,前后好几处破洞,只能勉强保暖,正紧紧地拉着青年的手,脏兮兮的小脸上带着好奇和怯意。 “你是从涪州来的?” 在国公府,无论是国公还是夫人,都不喜欢听见涪州这两个字,他看着眼前的青年,那张脸和国公年轻时候有几分相似,他的眉头皱的更深起来。 青年微微点头:“没错。” “你姓李?”韩山又问道。 青年再度点头:“李子冀。” 涪州来的,又姓李,看来应该是没错了,老管家在心里叹了口气,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青年,说道:“我会将信交给老爷,你且先在此处等候。” 他并没有迎李子冀进去,李子冀也安静地站在府外,任由渐渐大了的雪花落在身上。 他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没什么特殊的原因,睁开眼睛就来到了这里,穿越到了李小婉儿子的身上,也就是涪州那个可怜的女人。 生活了两年,日子很清苦,却很安稳,直到今年春末,南陵河的河神发疯,一场大水淹没了小小的遂宁城。 等圣朝的修道者赶来,可怜女人已经死了,临终前写了一封信让他带着去到长安城交给素未谋面的父亲李孟常,信里的内容他并没有看,但想想也知道是让李孟尝收下自己这个私生子的请求。 关于这一点李子冀并不在意,在外十九年他和母亲从未受过李孟常半点好处,可见人家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对母子存在,只是他无法拒绝母亲临终前的眼神,所以无论自己愿不愿意,这封信总是要送到的。 子冀这个名字也是母亲取的,意在希望,但具体是希望什么,没人知道。 “大兄,果果好饿。” 尚且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小女童大眼睛茫然的看着面前的雄伟建筑,怯怯的躲在李休身后,露出半张冻得通红的小脸。 李子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等一会儿大兄带你去吃东西。” 果果是他在路上捡的,遂宁城那场大水,死了很多人,李子冀在城外二十里处看见了缩成一团的小女孩,本不想多管,但擦肩而过之时却被那双小手抓住了裤脚。 这一路上,两个人从来都没有吃饱过。 “这里是大兄的家吗?”果果好奇的问道。 大兄说过,来到长安城就带她吃很多好吃的东西,从来都没吃过的东西。 李子冀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从来没有将这座堂皇的国公府当成自己的归宿,也不会天真到认为对方看了一封信,就会痛哭流涕的出来迎接他。 雪花簌簌落着,地面很快就铺满了一层,老管家也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走到李子冀面前站下,沉默了会儿后开口说道:“公子,你这封信,应是送错了地方。” 果果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子冀知道。 看来人家的确不打算认下他这个私生子,这没有什么值得意外的,如果真的认下他,那反倒才让人诧异。 李子冀抬头看了一眼府门之内,隐约间好像瞧见很多人在往外看。 “既如此,是我叨扰了。”他拱手行礼,轻声开口。 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于李孟尝也没什么憎恶,事实上,他也没有将李小婉当做是自己的母亲,只是两年的相处照料,他对李小婉充满着感激和尊重。 “等等。”老管家看到他要走,开口喊住,然后拿出一个小包袱递了过去,提醒道:“看你们兄妹两个也不容易,这点东西你们拿着,找个地方歇息歇息,过几日便出城吧。” 李子冀看着那个包袱,心想这算是迟来的赡养费还是李孟尝心中最后一点不忍的施舍? 有骨气的人肯定不会要,喊上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掉头就走,身板挺得笔直,但骨气没有肚子重要,他要带着果果吃饭,要在这长安城里活下去。 是的,他并不打算离开长安城。 于是李子冀伸手将包袱接过背在身上,轻声说了句多谢,然后拉着果果转身离开这里。 果果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停转头看着这十分气派的府邸。 “大兄,我们要去哪?” 李子冀轻声道:“回家。” 果果仰着小脸,十分不解:“这里不是大兄的家吗?” 李子冀伸手将她发上的雪花摘掉,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地方,以及那雄伟的墙壁在寒冬凛冽中散发的冰冷,笑了笑:“不是。” 老管家韩山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脸上露出了一副十分复杂的神情,既然已经在大水下侥幸活了一命,为何偏偏还要来这长安城呢? 相处的时间很短,但他看得出来李子冀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要做聪明的事情,长安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座高墙,进不来私生子。 也容不下私生子。 第2章 留下 作为圣朝的国都,长安城有着当之无愧的繁华,街头巷尾的每一处景色都是遂宁城无法比较的,纵然雪花漫洒,行人仍旧是络绎不绝。 果果的眼睛就没有眨过,充满了新奇的望着四周,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一座城,肃穆与威严堆砌起来的雄伟,偏偏一砖一木又充满了烟火气,不仅不会让人感到渺小,反倒像是海纳百川一般自然而然的就融入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长安就是这样一座充满了包容的都城。 “大兄,长安真好看。” 果果脆生生的仰起小脸喊了一声,她年纪小,不懂太多的东西,只觉得眼前这座城比遂宁城更大,人更多,也更加的漂亮。 她是个很开朗的小女孩。 李子冀觉得开朗是一件好事,年纪小也是一件好事,因为年纪小可以什么都不关注,可以什么都不懂,这一路走来,果果已经忘记了遂宁的那场大水,晚上睡觉也不会皱眉抽泣。 但他忘不掉。 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水,淹没了数十万人,横尸遍野,他也没办法忘掉李小婉死前强撑着不肯闭上的眼睛。 他不认为这可怜女人是自己的母亲,却并不代表他不承认李小婉对他的恩情。 只希望南陵河的那个河神已经死了。 应该死了,李子冀记得自己最后看见的就是圣朝的修道者将发疯的河神从水中打落的场景。 “饿了吧?大兄带你吃饭去。” 李子冀捏了捏果果脏兮兮的小脸,微笑道。 果果欢呼一声,围着李子冀不停地转圈圈,她最喜欢的就是吃饭了,哪怕这一路上都没有吃饱过,但那也没关系,能和大兄一起吃饭,是最快乐的事情。 长安真的很美,让进来的人不想离开,只是想要在长安城生活下去不容易,但现在有了那位管家给的一包袱金叶子,似乎也就变得不再那么困难了。 他想在长安生活下去,并非是抱着什么攀上汉东郡国公府高枝的念头,他只是觉得长安很好,觉得果果不能再继续流浪下去。 既然总要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为什么不能是这里呢? 圣皇脚下,总要比其他地方更安全,也不会碰见忽然发疯的河神。 脚下的路平坦且长,用着上好的青玉铺就,上面刻画着隐晦的符阵,只有在需要它起作用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平日里最大的作用就是维持这数不清的青玉砖不会发生碎裂。 街道上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滚动的车轮上都镶嵌着绯红的玛瑙,李子冀只是随意抬头一看就能看出那车窗布帘四个边角裹着的南陵丝绸。 南陵河的河神很该死,但南陵的丝绸却是举世闻名的。 他收回了目光,心里对长安这个地方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似乎出入在这座雄城的人,全都是非富即贵,如他们两个这般连一件好衣服都没有的人,实在是少的可怜。 “大兄,好香啊。” 走过一家客栈,敞开的门传出了诱人的香气,果果的小鼻子嗅了嗅,脸上就露出了垂涎欲滴的小表情。 长安城最不缺吃饭的地方,走上一段路就能瞧见一家馆子,做着天南海北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 李子冀驻足停下,转头去看,招牌上三个字,香满楼。 里面的客人很多,站在门口就能依稀听见鼎沸的人声,看样子这家客栈的东西味道应该很不错。 “那就在这里吃吧,怎么样?”李子冀拉着果果的小手,询问道。 果果犹豫了一下,然后目光坚决地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果果很小,但她也知道这样的地方是自己吃不起的,她不想给大兄添麻烦。 李子冀摸着她的脑袋,安慰她的小心思,微笑道:“以后你想去哪里吃,咱们就去哪里吃。” 客栈食馆这样的地方,人来客往实在是再正常不过,没人会在意谁走进来,谁走出去,可当李子冀拉着果果走进来的时候,还是让大厅内的嘈杂声音为之一静,不少视线齐刷刷的投了过来。 毕竟,在长安城,乃至整个圣朝,都很少看得见乞丐。 也很少有乞丐会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香满楼。 掌柜的刚好送出了一位熟客,一转身就瞧见了浑身上下破烂脏兮兮的兄妹两个,眉头顿时一皱,上下打量了半天,才试探着开口:“两位要饭的是?” 李子冀没有生气,而是耐心的解释了一句,虽然从遂宁到长安这一路,他和要饭的没什么两样:“我们不是要饭的,我们是来住店的。” 是来住店的。 掌柜的点了点头,回头冲着一旁的伙计吩咐道:“去厨房,拿点饭。” 李子冀无奈,从袖口掏出了一锭银子:“掌柜的,我们真不是要饭的,从外地来长安游玩,路上碰见了发疯的野妖,这才弄得这般狼狈。” 看到这实打实的银锭,又感受到李子冀身上从容不迫的气质,掌柜的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不由得惭愧的拱了拱手,还故作关切的宽慰了一声:“现在的圣朝能看到一只野妖可不容易,小兄弟能带着妹妹安然无恙,实在是福泽不浅。” 其他食客也都是点了点头,自从一千三百年前圣朝初立之后,天底下的妖物要么回了妖国,要么被圣朝册封为山水河神,野妖的数量是越来越少,到如今,几乎已经很难碰见了。 这兄妹两个能碰见野妖,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得上是好运气。 寻了处角落坐下,也许是出于刚刚的误会,菜上的很快,精致的白盘子铺满了整张桌子,粗略一看足足十几样好菜。 果果紧张的挺直腰板,小脸上尽量摆出和李子冀一样的平静之色,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从桌上的菜肴上移开过。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菜,花式的颜色比天上的彩虹还要多。 “吃吧,吃饱后好好的睡一觉。” 李子冀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了果果的碗里,又舀了两碗汤,热气腾腾的滚烫笔直升着,他轻轻吹了吹,抬头看着窗外。 长安的雪已经渐渐停了。 第3章 全天下最漂亮的一对兄妹 国公府出手很大方,四十几枚金叶子,五个银元宝,还有一些碎银子,足够回去遂宁城在城中心买一座两进的院子,剩下的钱还可以富余一间门市。 但在长安城,这些钱虽谈不上捉襟见肘,想要留在这里却也要精打细算的使用。 所以在吃过这顿饭后,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才能不坐吃山空。 饭后,李子冀带着果果洗了个热水澡,他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规划,等到明天请香满楼的伙计去帮忙打听打听。 至于今天,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入夜。 月明星稀,白日的大雪无法遮掩夜晚的晴朗,汉东郡国公府今天的气氛很怪异,下人们做事都是一丝不苟,谁也不敢多说半句。 因为那位国公夫人的心情很不好。 “那对兄妹顺着明光街逛了片刻,随后就进了香满楼,点了十几道菜,又花钱住了店,看样子这几天应该没打算离开长安城。” 管家韩山微微躬身站在宁夫人的面前,说着有关于李子冀的消息。 国公夫人姓宁,能够和李孟尝这样的世袭国公成亲,双方并不存在什么太深厚的感情,只因为宁夫人是洗剑宗太上长老的孙女儿,是当今皇后自小到大的玩伴。 在圣朝,洗剑宗是很顶尖的修行宗门。 自从二人成亲之后,汉东郡国公府在皇后的帮衬下,成为了目前最鼎盛的势力之一。 宁夫人也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所以她不喜欢别人称她李夫人。 “看来你给了他们不少钱。”宁夫人冷冷地瞥了韩山一眼,那张秀气面容上的不满丝毫不加掩饰。 韩山没有说话,只是躬着的身子更低了些。 “到底是没眼界的私生子,刚拿到些金银就迫不及待的满足私欲,这样的东西也配想着要进我国公府的大门。” 宁夫人眼中带着厌恶:“现如今异教渐有复苏之象,北海素来不安稳,妖国也是虎视眈眈,天下大势看似平稳实则都快乱成了一锅粥,我们国公府正处在风口浪尖,不知道多少有心人盯着想要撕咬一块肉下来,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一点破绽都不能留给外人。” 韩山还是没有接话,他自然清楚夫人口中的破绽是何人,身为李孟尝的私生子,即便双方从没见过面,可放到朝堂上,这依旧很容易被人攀咬一口。 李子冀的存在就是个隐患。 沉默了一会儿,宁夫人再度开口,面无表情道:“繁华的长安总能吸引最贪婪地目光,我希望他是一个知足常乐的人。” 韩山行了一礼:“我会继续派人盯着他。” 宁夫人没有说话,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内的小池,即便是在冬天,小池依旧散发着温暖的气息,池水之上甚至还开满了碧绿的荷叶。 几条鱼在小池中来回游动,最大的那条稍稍用了些力气,不小心将水甩到外面,压弯了池边青石上的小草。 遂宁那场大水没有要了你的命,你却偏偏自己又来了长安城。 宁夫人微微蹙起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若非是因为圣皇的目光逐渐变得让人捉摸不透,她也懒得去在意遂宁的这对母子,否则传了出去,善妒的名声便不太好听。 ...... ...... 这一觉睡得很香,从遂宁离开之后,李子冀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一觉,打开门,香满楼的伙计就等在门外,见他出来满脸笑容递上了两套衣服。 “李公子,这是我们掌柜的吩咐,给你们兄妹专门从徐记衣行订的衣裳。” 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哪个世界,只要你给的钱足够多,自然而然就能享受到最好的服务,李子冀昨晚给的一锭银子很有份量,足够他在这里吃住半个月,每顿都点上十几个菜。 “还有早饭,已经备好了,我现在就让人送上来。”伙计将衣服放到屋子桌面上,转身就想下楼。 “等等。”李子冀拿出了一枚碎银子放到了伙计的手里:“我家中有些生意要做,准备在长安找间铺子,但我要陪着妹妹游玩几天....” 碎银子的作用很大,他的话还没说完,伙计就拍着胸脯保证:“公子大可放心,要是别的事儿我或许还帮不上忙,但找间好铺子这种事实在是太简单了,给我三天时间,保证找到让您满意的好铺子。” “既如此,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您就瞧好吧,要是找不到,这银子小的分文不差还给您。” 伙计兴高采烈的走了,还没忘让人把早饭送上来,是个心思细腻的伙计,未来某一天说不定也能当个掌柜的。 果果是被香味馋醒的,睡眼惺忪的小模样在看到比雪还白的包子和香气扑鼻的莲花粥之后,立刻就精神了起来,迈着小腿就跑到了李子冀身旁坐下,见到李子冀点头后拿起包子嘶嘶哈哈的吃了起来。 早饭吃完,李子冀看着肚皮滚圆的果果笑着摇了摇头,指着一旁的新衣服道:“这是给你买的新衣服,换上看看合不合适。” “哇,是新衣服,真的是给我的吗?” 果果一溜小跑捧起了自己的小衣服,小脸上带着一点不敢相信,仰起头看着李子冀希冀的看着。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到了长安城后大兄忽然就阔绰了起来,但她觉得这是好事,能吃饱肚子,还能穿上新衣服,晚上住的地方也不会冷,而且睡觉之前还会有热水澡可以洗。 她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李子冀点了点头,帮她换好衣服,自己也换上了伙计送来的新衣裳,不算华丽,一身青衫,内衬很暖和,走在风雪中再也不会冻得浑身红白。 “大兄大兄,果果好不好看?” 穿好了新衣服,果果有些不舍得弄脏,提着裤腿在李子冀面前不停地转圈,就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小陀螺。 “好看。” 李子冀夸赞了一声,将果果抱起来颠了颠:“我家果果是整个长安城最漂亮的小姑娘。” 果果咯咯直笑,小胳膊抱着李子冀的脖子:“那大兄就是全天下最英俊的大兄。” 第4章 三千院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李子冀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得意的,但他的确带着果果在长安城一连逛了两天,直到走的果果小腿发酸,再也不肯动了方才罢休。 这两天他也对这座都城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比如知道了长安最有名的酒楼叫天香阁,最出名的街叫春华街,最长的路是朱雀大道,最好喝的酒是天仙醉。 但也有很多事情是他一个普通人打听不出来的,比如朝廷的门开在哪个方向,现在的朝堂格局怎么样,当今那位圣皇最喜欢什么东西,李孟尝究竟长什么样子。 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做不成太多事情。 “公子今天好兴致。”伙计看着李子冀一个人坐在角落自饮自酌,主动递上来一碟小菜,还贴心的收了收敞开的窗户。 香满楼自然是没有天仙醉的,只是很普通的一壶酒,喝进嘴里有些辛辣,咽下去又会反上来一股醇香,即便是很普通的酒,也要比上辈子的好喝许多。 “坐下一起。” 李子冀给伙计倒了一杯,示意他坐下。 今天是约定好的第三天,好铺子有没有眉目,都要说上一声。 大清早,客人几乎没几个,伙计也不客气,直接在李子冀的面前坐下,经过数日短暂相处,他知道这位李公子是一个不太在意规矩的人,这也让他有些费解,明明是一个性情温和的人,却偏偏总会给他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感觉,就好像他与你说话,与你微笑,都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布。 “公子,不是小的邀功,昨儿个我还真瞧见了一间好铺子,临街的,后面还带院子,平常做生意在前面门市,打烊了就回后院歇息,这两天不少人都看中了,幸亏我在牙行有个兄弟,要不然都留不下来。” “也不敢瞒您,就是位置不太好,不像咱们香满楼,那条街稍微有些僻静,不过也要看和哪里比,虽然比咱这里差了点,但每天来往行人也不少,而且关键租金也合适。” 伙计起身给李子冀倒了杯酒,他这么卖力的介绍除了因为李子冀给了他足以抵三个月工钱的碎银子之外,也因为可以从中赚一点中介费的关系。 毕竟是他帮牙人联系的买家,事成之后,牙行那边多少会给些表示,按照那铺子那宅子的价格,给的表示肯定比自己辛苦伺候人一个月多多了。 临街,带院子,而且修葺得很好,如果价格也合适,那的确是一个好地方。 李子冀点了点头:“若是价钱合适,我不会拖沓。” 伙计满脸笑容:“得,公子体谅小的,您看了若是不满意,小的再寻其他好地方,保证最后一定看到您满意为止。” 果果还在楼上睡觉,李子冀也不打算叫她起来,只是嘱咐掌柜的等果果醒了之后替他照料片刻,自己则是随着伙计去看了那间铺子。 香满楼门前的街道叫做明光街,出门走到尽头往左拐,穿过一条小巷子,又路过一座落满雪的石桥,才算是到了地方。 “公子,前面就是我给您寻的那间铺子,位置刚好在街口,身后的路咱们刚刚走过,那座石桥被不少文人雅客戏称为鸳鸯桥,每日傍晚都有男女在石桥上下幽会,从铺子往右的路口走上半个时辰就是咱们长安城最出名的天香阁。” “这还是其次,要是公子有闲暇时间顺着往前的路口走上半条街,那可不得了,咱们圣朝乃至整个天下最负盛名的修行院,三千院就在那里,公子住得近了,说不定还能沾一沾三千院的才气。” 三千院,哪怕是李子冀远在遂宁城也听过这个地方,是整个圣朝最崇高的学府,招收弟子,教导其踏上修行之路,能够成为三千院的弟子,被圣朝,乃至整个天下都视作荣耀。 伙计说到这里,又满脸落寞的叹了口气:“可惜了,三十一年前院长大人仙逝,从那天开始三千院就再也没有招收过新弟子入院,否则以这间铺子的地理位置,价格翻上十倍都不止。” 任何有名望的地方四周的一切都会跟着变得昂贵起来,可当这个地方没落,被人畏之如虎狼,那么四周昂贵的一切也会重新变得廉价起来。 以前的三千院四周几条街都很热闹,达官显贵,天下宗族,人来人往,现在长长的一条街道上,俱是匆匆的路人。 李子冀当然知道三千院的大名,整个天下对这个地方都不会陌生,在流言中,是圣皇忌惮院长大人的实力和威望,所以不停打压,导致了院长大人仙逝,三千院也随之没落,再也没有新弟子入院,圣朝也从那一年改了年号。 谓之——新历。 若非三千院以前的名声足够大,威望足够高,只怕三十一年过去,世上已经没多少人记得了。 李子冀只是一个升斗小民,他接触不到遂宁城的知府,接触不到南陵郡的都督,自然就更不了解院长大人与圣皇这种层次的利益纠葛。 只是民间类似的传言总不消停,但想来也是,老百姓平日里闲着无聊,总是喜欢乱嚼舌根的。 但三千院的没落却是毋庸置疑的。 伙计还在感慨,似乎怀念着略感伤怀,以至于都忘记了继续向李子冀介绍这间铺子。 李子冀也没喊他,径直走进去,前后看了起来。 铺子古色古香,建筑修葺的很有格局,一眼看过去就给人一种古韵十足之感,空间很大,用上辈子的话来形容大概有着三百多平左右,屋内的货架很齐全,墙上甚至还挂着几幅没有取走的墨画。 这原来是一间收藏古董的铺子,虽然修道者寿命绵长,但修道者毕竟数量极少,这天下说到底还是离不开普通人的,所以古董这行当算不上多好,却也绝对谈不上多差。 后面的院子有三间屋子和一个厨房,院子里很干净,仿佛知道他要过来看房,院内的积雪已经被打扫的很干净,物件儿不多,假山,石磨,一棵老槐树,显得有些空旷。 屋子里都很干净,不显脏乱,不得不说,这的确是很合适的地方。 第5章 朝堂上的大事与市坊的小道消息 “李公子,怎么样,对这里可还算满意?” 伙计在门口惆怅了好半晌,方才反应过来急忙跑到李子冀面前眼带希冀的问道。 毕竟这笔买卖成了,他自己有不少好处。 李子冀并不反感这一点,既然伙计付出了辛苦,那就应该得到回报,这是很好也很公平的事情,虽然很多时候大部分人的付出都是很难得到回报的。 “还算合适,只是对我们兄妹二人来说,有些太大了。” 买卖这种东西,你可以表现得有意向,但不能表现得太急切,否则就会失去了主动权,李子冀不擅长做买卖,但多少也懂一些其中的道理。 伙计咧了咧嘴,说心里话,他也觉得这里有些大了,尤其是后面这间院子,住七八个人都不成问题。 “公子,大虽大了些,可大有大的好处不是?起码您住着不拥挤,而且干什么也都方便,对了李公子,我还没问过您是准备做什么生意。” 李子冀走到铺子门口,站在街上朝尽头望着,在那里依稀能听见比较吵闹的人声,还有大片的人影朝这头走过来。 这一大清早的,哪儿来的这么多人? “字画生意,我比较擅长这个。” 李子冀上辈子在道观长大,很小很破的道观,只有四个道士不忍离去,尽心尽力维护道观不会荒废,他就是这四个道士唯一的徒弟,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离开过道观,每天日复一日的练字,画画,下棋,还有练剑。 后来四个道士相继去世,只剩下他一个人生活在道观,二十五岁那天,睁开眼睛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因为从小和人接触不多,所以李子冀的话也不多,性格与人相处总显得疏离。 “字画生意?李公子,您别嫌小的多嘴,这生意...可不太好做。”伙计犹豫了一下,还是秉持良心劝了一句,毕竟字画这种生意,在你人还没死之前,总是不太值钱的。 而且你一个外地来的,在长安一没声望,二没人脉,想要靠字画吃饭,实在是有些困难。 除非你的字画惊为天人,但伙计显然不认为李子冀有这样的本事,否则的话岂不是早就扬名了? 李子冀对着他笑了笑,算是谢过提醒,但也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抬手指了指从街头走过来的人群,问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人?” 整齐的车队前后俱有甲士护送,威风凛凛,只是看那甲胄样式显然并非是圣朝军将,两侧行人全都驻足议论,显然这车队的来头不小。 伙计往后退了两步,面色不悦的看着车队路过,冷哼一声道:“这是庆苍国的公主,带人来咱们圣朝,说是要商谈纳贡之事,早已经定好了的事情,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商谈的,说白了就是后悔了,想要少纳贡,一群白眼狼,当年要不是咱们圣朝保着他们,一个小小的庆苍国,早就被北海给灭掉了。” 这事儿对于长安城百姓来说算不上新鲜事儿,因为从两年前就有了庆苍国公主想要重谈纳贡的消息流传了,今年更是直接大张旗鼓的进城,一点都不带掩饰的。 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表示愤怒,坊间自然而然就有了许多的小道消息流传出来。 李子冀微微点头,对于庆苍国他也是知道的,一个实力不强也不弱的小国,和圣朝自然是没办法比较的,再加上庆苍国旁边还有虎视眈眈的北海,所以平日里很是谨小慎微。 一千年前,北海入侵庆苍,险些灭国,还是圣朝出手派兵退了北海,才让庆苍存留至今,从那以后,庆苍国就一直向圣朝纳贡,年年不落,以保太平。 可最近,庆苍国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纳贡这种事情,关系到圣朝的颜面,哪里是想少就能少的?”伙计愤愤不平:“庆苍国以为他们出了几个上了儒山的弟子,就能和咱们圣朝提条件了?真是不知死活,要是我能上朝,就直接建议陛下灭了这包子大的小国。” 圣朝从来不缺少庆苍国每年那点供奉,但正如伙计说的那样,这事关到圣朝的颜面问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更改数量的。 “唉,说到底还是三千院没落的缘故,导致咱们圣朝缺少一个能压得住天下的势力,否则这庆苍小国,哪里敢这么放肆?” 李子冀惊讶地看着他,他没想到一个香满楼的伙计,竟然能懂这么多天下大事。 感受到他的目光,伙计挠头一笑:“公子您别这么看着我,我自然是不懂这些事情的,都是去天香阁听那些大人物说的,自从三千院没落之后,圣朝实力固然依旧天下第一,但朝廷总不能事事亲为,就是缺少一个和天下宗门世族周旋的势力。” “他们说洗剑宗,小玉宫那些势力固然不弱,但和儒山,神教,佛门这些地方比较起来可就差远了,也就梨园还算有些样子,但梨园底蕴毕竟太差了。” 天香阁作为长安城第一酒楼,平日里进出的都是难得一见的大人物,这些大人物随便说上两句话,就够伙计这种市井小民流传许久。 目视着庆苍国的车队消失在视线之中,李子冀也并没有太多的好奇,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百姓,没兴趣也没资格去好奇这些天大的事情。 他现如今最想要做的就是把字画店开起来,每日卖上几幅,能带着果果在长安城生活下去,这就是李子冀最大的愿望。 “这间铺子要多少钱?” 回到正题,李子冀询问了价格。 伙计一听有戏,喜上眉梢,也赶忙说道:“我问过我兄弟了,每年租金只要二百两银子,公子若是若是愿意,咱们随时随地都可以签文书。” 二百两银子,能够租下这么大的地方,并且位置还算不错的前提下,不得不说这个价格的确公道,伙计并没有夸大其词。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三千院的没落,这个地方每年租金没个一千两以上,看都别想看一眼。 可李子冀却是微微摇了摇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买下这里,需要多少钱?” 第6章 清风雅舍 买下这里? 伙计愣了一下,磕磕巴巴的说道:“这...这个我还没问,公子当真想要买下这里?” 他本来以为李子冀只是想要租一间铺子,万万没想到竟然开口直接就要买下来,这不是一般富有。 李子冀点了点头:“倘若价钱合适的话。” 伙计脸上眼中露出了狂喜之色,要是李子冀能在他的牵线之下买下这里,那他能够得到的好处自然更多更足。 当下是片刻也不敢耽误:“李公子您稍等我片刻,我这就去带我兄弟过来。” 说完,也不等李子冀答应,转头就跑,拿出了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 李子冀并不觉得等待是一件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最起码眼前并不这么觉得,他在这条街上来回走了一遍,对于四周的环境有了初步的认识。 “这位公子,您当真要买下这里?” 伙计很快回来,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脸上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喜色。 这想来就是牙行负责这间铺子的牙人。 通常来说,牙人只不过是类似于中介的性质,撮合买卖双方,但据伙计说,这间铺子的主人家早年已经将铺子卖给了牙行,所以这次牙人就相当于是主家了。 李子冀目光在牙人的身上打量了一瞬就收了回来:“没错,只是不知道价钱怎么样?” 牙人沉吟了一瞬,然后道:“既然公子是三儿的朋友,那我也就实话实说,这间铺子在我们牙行手里已经三十一年了,当年买下来的时候是三千五百两,您若是真的诚心要,五千两,我卖给您。” 三十多年的维护修葺,再加上这个地段,五千两的价格其实一点都不高,还是那句话,要是三千院没有没落,就是五万两买这里,都有人抢破头。 “这间铺子已经三十多年没有人要,可见实在是不怎么吃香,如今我算是有意,这价格方面,能不能再实切些?” 牙人满脸苦笑:“公子,真不能便宜了,你想,三十年的维护经营,而且又是长安城里的好地段儿,五千两实在是在合适不过了,本来牙行定下的是八千两,现在足足便宜了三千两,您就别再议价了。” 李子冀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牙人咬了咬牙,狠力跺了跺脚:“四千八百两,看在三儿的面子上,我再给您便宜二百两。” 李子冀依旧是摇了摇头:“四千五百两,如果同意,我们现在就可以签文书。” 五千两的价格的确不高,也没什么砍价空间,李子冀认为四千五百两已经是牙人能够接受的最低价格了。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在听到这个价格之后,牙人的脸色就好像是六月的天气不停变化,最终以很经典的叹气收尾:“也罢也罢,这间铺子我也实在是经营累了,就不赚公子什么钱,勉强保个本钱。” 四千五百两,价格定了下来。 李子冀带着牙人回到了香满楼,签订文书付钱,也拿到了那间铺子的地契,很痛快,基本上没有浪费什么时间。 在和伙计已经掌柜的一番告别之后,便带着早已经睡醒且吃饱喝足的果果一同来到了新房住下。 没什么行李,仅有的东西就是自己背上的包袱以及路上给果果买的一包油酥鸡。 “大兄,这是什么地方啊?” 带着果果来到了后院,看着大院子和三间屋子,果果眨着大眼睛好奇问道。 “这是我们的家,怎么样,喜不喜欢?” 李子冀弯腰将果果抱了起来,带着她前前后后逛了一遍,耐心地解释着所有的东西。 “这里比香满楼还要好吗?” 果果探着脑袋四下张望,她觉得这里好大,但人好少,就只有自己和大兄两个人。 李子冀微笑道:“当然比香满楼更好,在这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过你要乖乖听话才行。” 果果抓着鸡腿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举起另外一只手保证道:“好耶,我保证一定乖乖的。” 果果一直都很听话,这一点其实不怎么需要保证,只是以后每天要开门做生意,能陪这小丫头玩的时间自然就变少了。 “去玩吧。” 将小丫头放下,李子冀开始收拾起屋子,虽说牙行时不时会清扫,但毕竟不会太用心,在住之前肯定要从里到外的打扫一遍才行。 打扫卫生不算难,所以脑子可以放空,一边做事一边思考。 国公府给的钱在付过房钱之后就只剩下了三片金叶子和四个银元宝以及一些散碎银子,如果只是维持温饱的话,这些钱可以在长安城花上几年,但做生意要考虑的东西就要多很多。 并且坐吃山空也不是李子冀想要的结果。 开业肯定是要等几天的,材料的准备,挑一个好日子,并且还要重新做一个牌匾,只是店铺的名字比较难想。 文墨堂? 静墨轩? 都还可以,却又觉得差了点什么。 卫生从上午一直收拾到了傍晚,所有的家用品比如锅碗瓢盆之类的工具也全都买了齐全,四下环顾,的确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了。 “大兄,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果果坐在小板凳上,小手撑着下巴,噘着嘴询问,她已经饿了好半天了,但看李子冀一直在忙,又想到自己要乖乖听话的保证,所以一直都在忍着。 小肚子咕咕叫个不停。 “油泼面。”李子冀想到了以前在道观最常吃的东西,清苦的生活需要一些滋味。 果果不知道油泼面是什么东西,但她还是觉得很期待。 李子冀回到厨房揉面,想着那座清风道观,想着四位师父,心里终于决定了铺子的名字。 清风雅舍。 这名字或许算不上多好,但对于他自己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果果,出来吃饭。” 院子不仅仅只有前面门市一个正门,后面还有一个侧门,李子冀在侧门上挂了两个灯笼,烛火摇摇欲坠在雪面上。 散着温暖的光。 第7章 圣朝的子民总是不一样的 买了字画需要的纸,品质不低,还有店内的装饰陈设以及细微的修葺等等,再加上定制的牌匾以及一把剑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加起来,花了差不多两片金叶子,也就是二百多两银子。 如果不考虑做生意,单纯兄妹两个人日常吃用,二百两银子一年也花不完。 买一把剑不单单用来防身,主要还是因为上辈子每天清晨起来都有练剑的习惯,这个习惯到了现在也没改,在遂宁的那两年同样如此。 只是一路颠簸到长安城才算是暂时抛弃了这个习惯。 现在安定下来,自然要重新开始。 李子冀是一个很擅长用剑的人,练的更是杀人剑,讲究的只有一个词,干脆利落,刺哪里能够最快速度杀人,每一剑用多大的力气,需要刺入什么角度,全都恰好合适,绝不多一分,也绝不少一分。 所有该准备的全都一应俱全,只需要等个黄道吉日就可以正式开张。 鸳鸯桥上就有算命的摊子,即便是大冬天的依旧是坐在那里,身旁支着个幡布,上面写着神鬼莫测几个大字,看上去特别唬人。 每天生意都不错,总有些痴男怨女会过去算算美满爱情,求一个万事顺遂,但李子冀以前就是个道士,挑选黄道吉日这种小事当然是用不着花钱求别人的。 他看了看朝历,确定了三天后就是一个适合开张营业的好日子。 “果果,出来,我带你去买新衣服。” 兄妹俩各自换了身新衣裳,李子冀又连续三天开始写写画画,开张之后字画的生意定然不会太好,一间新铺子,字画作者又是一个年轻人,愿意买账的人不会太多。 但李子冀对自己的字画很有信心,质量绝对是上乘之作,他最擅长的便是柳公权的字,入木三分也不为过,并且还融入了自己的风格,在匀衡硬朗之余,还增添了三分锋锐,若是有懂字的书法大家过来,一眼就能看出每一幅字扑面而来的锋锐之气。 再写一些前世有名的诗词,想必长安城的那些读书人会很吃这一套。 只是相对来说,画画要慢上不少,三天的时间李子冀写了四十多幅字,但画好的画却只有三幅,平均算下来一天一幅。 “大兄,好漂亮啊。” 果果手里攥着个鸡腿,仰起小脸看着挂在铺子最显眼位置上的三幅画,眼睛里好像冒着光,她觉得这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画,没想到大兄画的画竟然这么漂亮。 李子冀摸了摸她的脑袋,从柜台上拿起一段红绸子和两挂鞭炮:“走,开张剪彩。” 兄妹两个在长安城一没有人脉,二没有背景,开张剪彩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只是当鞭炮噼里啪啦响了半条街之后,还是吸引了不少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看了过来。 “清风雅舍。” 这名字.... 一听就不是小老百姓能去的地方,行人们心中腹诽一句,多看了两眼后就各自离去,没人想要进来看看。 果果有些失望,搬个小板凳撅着小嘴坐在门口,双手撑着下巴盯着来往的路人。 李子冀对这一幕倒是不以为意,他本也没指望开业第一天就能有生意上门,这不是饭馆酒楼,路上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你的客人,字画店是要挑人群的,而这些人群平日里基本上都有固定的圈子,想要客人多,只能靠时间慢慢等。 “大兄,外面下雪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吃火锅了?” 傍晚,街上落下了稀稀拉拉的雪花,果果板了一天的小脸终于是露出了笑容,拎着自己的小板凳就跑了回来,一边帮李子冀磨墨一边擦了擦嘴角。 从遂宁到长安这一路上,每次饿肚子李子冀都会给她画大饼,说等到长安有了新家,就带她吃火锅。 什么涮羊肉,秘制蘸料,鸳鸯锅,果果听不懂这些,但她还是觉得火锅很好吃,比任何东西都好吃。 现在终于有了新家,又下了一场雪,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吃上心心念念的火锅了。 这个世界还没有火锅,最起码遂宁城没有。 李子冀也有些怀念火锅的味道,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后就挂上了歇业的牌子,锁好门就带着果果回到了后院。 “你先洗手,我去把食材买回来。”嘱咐了果果一句,李子冀从后院的侧门出去,去菜肉市买东西,一路的雪花依旧不大不小的落着,李子冀的心里却很平静,他并不觉得自己穿越过来就一定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写字,画画,练剑,下棋,照顾果果,当然,如果清风雅舍的生意能更好一些就完美了。 傍晚的菜肉市很多人,吵闹的声音不绝于耳,说什么的都有,不过谈论最多的还是庆苍国公主来商谈减少纳贡一事,圣朝的子民很不一样,他们不会去同情国外之人,哪怕是庆苍国那位公主宣扬自己如何如何委屈,庆苍国如何如何弱小,都无法引起圣朝子民的同情。 我们帮了你,你每年纳贡,这是应当应分的事情。 总不能我们帮了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吧? 你庆苍国又不是我圣朝的儿子,敢情便宜你都想占?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是一千多年以来,圣皇和三千院以及百战百胜的军士所带给圣朝子民的强大荣誉感和骨子里的骄傲。 李子冀只是听了个大概,庆苍国那位公主好像是带了一位从儒山下来的弟子,要和圣朝比一比之类的话,毕竟是市井小民,了解的内容实在不多。 他也没太在意,权当做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晚上回去给果果讲故事听。 铜锅是和剑一起在铁匠那里订做的,只要买食材和调料即可,回到家中雪已经停了,并没有下太久,前前后后总共也就下了半个时辰不到,地上铺着薄薄的一层。 李子冀推开侧门,目光却落在了地上,眸子微微变化。 在地上,石阶一侧,多了一行脚印。 第8章 不在乎多死一个 他出门前留下一行,现在又多了一行,自然不会是自己的,看脚印大小应该是成年男人,比自己的脚掌还要大上一圈,和自己那快要被风雪掩埋即将消失的脚印比较起来,这一行要略微清晰一些,可以推断出大概是自己离开一刻钟之内留下的。 若非是今晚这场雪下的时间不久,也并不算大,这些脚印在他回来之前就会被掩埋干净。 李子冀心里闪过了许多念头,面上却并没有声张,也没有担心果果,因为那张脚印停在了门口,并未进入院中。 “果果,准备吃饭了。” 李子冀喊了一声,小丫头探着脑袋从房间里看了一眼,然后小跑出来,围着他转圈看着,那双眼睛一刻也不离开他拎的那些东西,就差流口水了,一副活脱脱的小馋猫模样。 “味道怎么样,你要是嫌辣可以再加一点芝麻酱。”李子冀帮小丫头调好了蘸料,特意调的辣了一些,火锅这东西,就是要足够有滋味才好吃。 果果学着他的样子加了一块羊肉沾了沾放进嘴里,立刻高兴地眯起了眼睛:“好吃,大兄,火锅好好吃,身子都暖和了呢!” 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明明看起来很简单,但吃进嘴里味道就是不一样,在大冬天吃上一顿热乎乎的火锅,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大兄,我们为什么不开一家火锅店?” 果果夹起一根青菜,她虽然懂得事情不多,却也认为火锅店的生意一定要比书画店更好,要是开一家火锅店,那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客人。 李子冀微笑道:“做火锅太麻烦,字画省心些。” 他很不喜欢麻烦的事情,如果有更多空闲的时间,李子冀更愿意下下棋,或者干脆一些找个舒服的地方躺着。 雪过天晴,明朗的月光洒满了小院,屋内火锅热腾腾的冒着热气,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对坐着,时不时传出几道笑声。 夜风拂动了院内的老槐树,吹落了枝丫上的最后一片叶子摇摇落下。 ...... 叶子落在了小池的荷花上,被一条锦鲤衔在嘴里,钻入池底消失不见。 宁夫人站在小池一侧,她穿的并不算臃肿,却丝毫都不感到寒冷,这就是修道者的好处之一,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不畏炎热,不畏严寒。 老管家韩山站在她的身后,还有一个中年男人正低头禀报着有关于李子冀的事情。 听完了一切,宁夫人面无表情开口:“这么说来,他不仅没有离开长安城的打算,甚至还想要永远的留在这里。” 中年男人点头回答:“回夫人,目前看来,李子冀的确打算一直留在长安城,看样子他应该还在想方设法要搭上国公府的关系。” 他将自己这几天观察到的动向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甚至还说明了今晚李子冀去了一趟菜肉市。 “清风雅舍,还真有趣,早就该死的卑贱子却堂而皇之地来到了长安城,或许还抱有某一天继承国公府的不切实际念头,没眼界就是没眼界,起初我还以为他会是个聪明人。”宁夫人往小池中撒了些鱼食,不咸不淡的说道。 聪明人在拒绝那封信之后就应该立刻离开长安城,可李子冀却不知死活的留了下来,他在奢望什么? 奢望国公府会有一丝人情味,让他一步登天成为贵公子? 韩山皱着眉,看着那中年人问道:“你没有被他察觉吧?” 中年男人恭敬回答:“没有。” 他这几天一直都保持一定距离,何况自身还是修道者,哪里会被一个普通人发现? 只是今晚离得近了些,靠近后院看了看,但一个遂宁小城来的卑贱子,又能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 “夫人,那接下来?”韩山看着宁夫人,等待着下一步的安排。 宁夫人想了想,目光冷淡:“既然他想留在长安,那不妨就成全他的心愿,让他永远留在这里好了。” “记得动静不要太大,以免惊动了都卫禁军。” 都卫禁军统领是圣皇的心腹,和汉东郡国公府素来不太对付,若是动静太大,固然不怕,却总会有些麻烦,没人喜欢麻烦。 韩山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中年男人退下。 宁夫人依旧站在小池一侧,冷漠的看着池中锦鲤,一条鱼而已,再如何也翻不出这水塘,也成不了龙。 ...... ...... 韩山离开之后去了书房。 国公府或许有很多院子,但书房却只有一间,即便是李孟尝与宁夫人所生的两个儿子也是没资格进到书房之中的。 “将军。” 站在门外,韩山轻声开口,表示自己有事禀报。 李孟尝是国公没错,但他同时也在军中任职,独领一军的镇北将军,二十年来始终都在北境镇守,也就是圣朝与庆苍国的边境,去年方才刚刚调任回京。 和国公比较起来,李孟尝更喜欢镇北将军这个职位。 遂宁城就在圣朝北方,二十年前李孟尝赴任之时,偶然宠幸了某位姑娘,于是便有了李子冀。 “进来。” 李孟尝正在写字,他的字就像他的人一样,如刀削一般,凌厉猛烈。 韩山走进书房,身子微躬表示尊敬,将宁夫人要对李子冀下手的事情说了一遍:“如今二夫人已死,小公子侥幸活了一命,将军的意思?” 他看着李孟尝,没有得到这位的首肯,他是不会对李子冀下手的。 李孟尝停笔,如今朝堂上暗潮汹涌,外界的势力也开始不安分起来,他已经绑在了皇后的战船上,越是敏感的时刻就越是不能授人以柄。 “南陵河神如何了?” 他淡淡问道。 韩山如实回答:“杀了二夫人后,南陵郡的修道者赶到制服了他,现在被我们的人接手,送去了神梦泽躲着。” 神梦泽很安全,不会有人察觉一个小小的南陵河神。 “那场大水死了多少?” 李孟尝又问。 韩山想了想:“据遂宁知府送上来的折子上写,死了六万人左右。” 李孟尝目光平静:“那就不在乎再多死一个。” 第9章 修行的四条路 二夫人也好,小公子也罢,甚至遂宁城一场大水淹死的六万人,在李孟尝眼中都没有什么区别,他不介意自己有把柄落在朝堂政敌的手上,但这个把柄不能太致命。 或者说,影响不能太恶劣。 私生子,对于国公府,对于李孟尝和宁夫人来说,就是很恶劣的影响。 以前倒还好,现在局势愈发紧张,皇后,洗剑宗等势力都牵扯其中,留一个不稳定的变数被人做文章,百害而无一利。 “听说他带了一个妹妹。” 沉默了片刻后,李孟尝忽然又开口问道。 韩山点了点头:“的确带了一个妹妹,我让人调查过,那小丫头的父母也死在了大水之下,被冲到了城外,刚好被小公子碰见,便带在了身边。” 李孟尝重新落笔,墨水在白纸上渲染开来:“找个时间把事做了,然后送小姑娘去一个好人家。” 他要留果果一命,毕竟果果与他没关系,留下一命,算是对李子冀母子二人的一个交代。 韩山没有再说话,躬身退了出去。 先前禀报的中年男人还等在府中,他知道,这件事情应该会让自己去做,他的双手在轻轻颤抖着,因为激动,也因为恐惧。 韩山走到他的面前,苍老的目光注视着他:“你应该清楚,这对你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去杀李子冀,那就要杀的漂亮,这件事做得好了,以后中年人的前途会很好,在修行一途的成就也会更高,起码要比他现如今这不值一提的可怜境界高上两层。 这就是中年男人激动的原因。 可要是做的不好,即便李子冀死了,他也会被韩山灭口,这就是他恐惧的原因。 但他却一点犹豫都没有:“我清楚。” 中年男人的境界不值一提,因为他的修行天赋同样不值一提,从十四岁开始修行,十九岁才堪堪碰到初境门槛,二十三岁彻底踏入初境,一直到现在四十二岁,他依旧还在初境,这个修行路上最初始的境界。 如果没有好的机会,他一辈子只怕也就是如此,虽然能够成为修道者,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足以让他一生过得很好,但中年男人的野心不止如此。 他还想更强一些,去触碰二境乃至三境,让自己活得更久一些。 去杀李子冀这样一个普通人,又不能动静太大,以免引起都卫禁军的注意,惹来麻烦,很显然,一个初境的修士无疑是最合适的。 因为他不够强,所以不够惹眼。 因为他是一名修士,所以要杀一个普通人,再轻易不过。 在整个天下,所有人类来说,想要修行,一共有四条路。 佛门的五个境界:佛境,金刚境,罗汉境,菩萨境,大乘境。 道门的五个境界:道境,玉虚,返神,菩提,入道。 儒家的五个境界:儒境,明心,本物,浩然,圣人。 武夫的五个境界:武境,开脉,玄庭,归一,宗师。 太多,太杂,所以绝大多数修道者在谈论境界的时候都只喜欢用数字来代替,比如初境,二境... 四条路叫法不同,但殊途同归,每一个境界的实力都相差不多。 其他诸如符,阵等分支,说白了也可以归到四条路当中,延伸出来而已。 “准备几天,就动手吧,让小公子死的痛快一些,然后带那个小丫头回来。”韩山看着他,他不需要嘱咐太多细节,中年男人或许境界不值一提,但毕竟在国公府很多年,该有的眼力不会差。 “做好这件事,我会帮你开脉。”韩山转身离开,步伐平稳,他其实对李子冀的感官还不错,但立场不同,结果也就只能如此。 听到开脉两个字,中年男人的脸上闪过激动之色,应了一声就走出了国公府。 在做事之前,还要做些准备。 ...... ...... 清风雅舍的生意并不怎么好,从开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天,一副字画都没有卖出去,客人倒是来了一些,粗略算起来大概有十几个,进门之后看到挂起来的字画都是满脸惊叹,有心想要买下,但一听价格全都敬而远之。 一幅字要十两银子,那三幅画更贵,每一幅都要五十两以上,又不是有名气的大家,就算你字写得好,诗题的好也不值十两银子。 再三确认李子冀不肯降价后,这些客人都是满脸遗憾的离开,字是好字,诗是好诗,可惜就是老板太不识趣。 不先把名声打出去,谁愿意花十两银子这么高的价格买你一幅字? 十两银子,足够一个三口之家美滋滋的吃上一月好的。 李子冀并没有降价的打算,字画这种东西本就和寻常物品不一样,讲究的就是轻易不开张,开张吃一年,他不怕等,只要一年能卖出去十幅字,或者一幅画,赚到的钱就足够他和果果安稳的生活下去。 “大兄,你怎么一直自己和自己下棋啊?” 果果坐在小板凳上,皱着眉头看着李子冀面前的棋盘,很是无聊,她不懂围棋,也插不上嘴,就只能坐在一边玩李子冀给她买的小玩具。 李子冀落了一子,轻声道:“因为我找不到一个能和我下棋的人。”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就听见铺子门口响起了一个略带嗤笑声音:“你这话倒是有些意思,却不知道和我理解的是不是一个意思?” 李子冀抬头看去,发现店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穿锦袍的青年,腰间挂着锦囊美玉,映衬着日光微微有些刺眼,此刻正双臂环抱的倚在门侧,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这话有两个意思可以理解,首先是没有人与他下棋,其次是没有人有资格与他下棋。 青年就是在询问李子冀是哪个意思。 李子冀看着他,说道:“也许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他的棋力很深,从未输过,无论是与四位师父,还是围棋网上,甚至就连世界最好的棋手也负了他一目半。 字,画,棋,剑,李子冀这辈子最擅长的四种东西。 剑排第一,棋排第二。 然后才是字画。 第10章 顾春秋,二百两买幅字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想不到长安城竟然出了你这么个大言不惭的家伙。” 青年笑了笑,迈步走进来在屋内看了一圈。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青年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环抱的双臂也随之放了下来,他又抬头看向了那三幅画,问道:“这些诗句,都是你做的?” 一个年轻人不值得惊讶,一个年轻人能写出来不逊色书法大家的好字那就很让人惊讶,尤其是当这个年轻人还能做出才情惊世的诗词,那就更让人惊讶。 青年目光最终停留在李子冀的脸上,微微皱着眉,他怎么从未听说过长安城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李子冀点了点头:“若是要买字,十两一幅。” 青年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弯了腰,嘲讽道:“穷酸,你肯定不是京城的人。” “为何?”李子冀不解。 青年指着墙上那些诗词,认真解释道:“只有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才会将如此好的诗词,如此绝顶的书法,卖十两一幅。” 李子冀眉头一皱,十两这个价格并非是随便想想的,而是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定下来的,太低不值当,太高没人买,十两刚刚好。 可眼前这个锦衣青年竟然说他卖少了。 “那依你来看,应该卖多少?” 青年摸着下巴,指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那幅字说道:“这幅字,最起码值一百两,这句诗最起码值一百两,加在一起,二百两起步。” 二百两? 饶是李子冀对于这个世界的银钱感受并不深刻,在听到这个价格之后也是没忍住露出一抹惊愕:“二百两,只怕没人愿意买。” “没人?”青年摇头失笑,从怀里掏出两片金叶子放到了柜台上:“我,顾春秋,愿意花二百两买。” 李子冀看着那两片金叶子,没有说话。 这些天一直都不开张,开张的第一笔生意就足够他和果果安稳吃上一年,对于果果来说,这幸福来得很突然,可对于李子冀来说,他只是觉得有些惊讶。 愿意主动涨价二百两买一幅字,世上很少会有这样的人。 顾春秋抬手轻轻一招,挂在墙上的那幅字就直接飘到了他的手上,他低头看着,眉头轻轻一挑:“穷酸,你也会使剑?” 修道者。 李子冀的目光微微眯了起来,和偌大普通人比较起来,修道者的数量稀少,普通人想要成为修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天赋一项门槛就足以拦住九成九。 “会一点。” 李子冀并不否认,他知道青年这么询问肯定是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什么。 “啧啧。”顾春秋眼中的兴趣更浓了些:“如你这般的人,竟然只是个普通人,老实说,我想不通。” 背负双手在店中又逛了一圈,顾春秋眼中的兴趣更浓:“穷酸,你为何不去儒山,像你这样的人,在儒山一定很受人喜欢。” 去儒山? 李子冀怔了怔,他从未想过这件事,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多的时间,他从未想过自己也要开始修行这样的念头。 看到李子冀没有回答,顾春秋也不在意,迈步来到了他的面前,低头看着棋盘上的就黑白子,手指跟着动了起来。 在他的眼中面前的棋盘并非是死的,而是活的,顾春秋看见了李子冀落下的第一颗棋子,然后一枚一枚的到现在布满全局。 他脸上的神情也跟着认真了起来。 就这样一直持续了两刻钟的时间:“白棋胜了。” 李子冀的面色也跟着认真起来:“你能看出白棋获胜,这并不简单。” 现在的棋面是黑棋占优,并且白棋几乎找不到什么翻盘的可能,但这个青年却说白棋会赢,这份棋力不简单。 顾春秋有些得意:“能被你这穷酸夸奖,也不知道是我的幸运还是我的不幸。” “对了穷酸,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这件铺子闲置三十年了,你能选在这里开张,也算是眼光独到。” “李子冀,南陵人士。” “南陵郡?”顾春秋想了想,然后抚掌道:“前些日子遂宁发了一场大水,就在你们南陵郡。” 果果的小身子抖了抖。 李子冀面色平静:“我就是遂宁城的人,侥幸活了一命。” 此言一出,顾春秋脸上当即便露出了惊讶之色,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的确侥幸,那场大水可死了不少人。” 又沉默了片刻,顾春秋起身用力地伸了个懒腰:“以后你这些字全都不能低于二百两,要是有人质疑,你就说我顾春秋花二百两买了一幅字,知道我的人就不会再议价,不知道我的人你降价他们也不会买。” 哼着小调,顾春秋拿着字离开了清风雅舍,他觉得今天这趟门没有白出,碰见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子,还得了一幅很好的字。 “这么了不得的家伙竟然会是一个普通人,有意思,有意思得很啊。” 顾春秋一上一下的扔着手里的字,摇头晃脑的走着,觉得有趣极了,他觉得如同李子冀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是很简单的人。 李子冀望着青年远去的身影,低头思考起来。 他看得出来顾春秋的来历不会简单,毕竟在长安城这样的地方,扔出去一块板砖都能砸中三位朝廷命官,所以顾春秋究竟是什么来历他并不好奇,因为与他无关,他思考的是修行这两个字。 的确,自己一直以来都下意识忽略了成为修道者这样的念头,如果要成为一名修士的话,应该去哪里? 儒山? 李子冀摇了摇头,他的才气并没有多好,毕竟挂在墙上的那些诗并非真的是他所做,圣朝又有什么地方呢? 洗剑宗自然不提,小玉宫和梨园都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这些地方又岂是你想加入就能加入的? 如果三千院没有停止招收弟子那自然是最佳去处,毕竟三千院是圣朝以前唯一公平公开招收弟子的地方。 可现在,似乎的确没什么合适的去处。 第11章 圣朝的威严容不得挑衅 [] 皇城,鸾凤宫。 皇后端坐高台之上,俯视站在殿内的庆苍国一行人,虽未开口,一国之母的威严却已经弥漫在宫殿的每一处角落。 庆苍国的使臣已经下意识恭敬的弯下了腰,但怜月公主却很平静的开口:“庆苍国公主,怜月,参见。” 这次来到长安城是特意商谈纳贡之事,站在国与国的立场上,所以应有的尊敬不会缺少,却也不会奴颜婢膝。 这位年轻的公主很有胆量,这是圣朝上下都公认的一点。 “公主殿下这些日子在长安城,体会如何?” 太尉许应章看着怜月公主,淡淡询问。 在宫殿之中,除了皇后与庆苍国的一行人之外,还有太尉,左右两位相爷以及礼部尚书外加鸿胪寺卿以及镇北将军李孟尝。 这些人都是圣朝的中流砥柱,朝堂上最明亮的星光,跺一跺脚千里之外就会发生动荡的大人物。 圣皇并未在场,无论是商谈纳贡还是接见庆苍国使者这样的小事,圣皇都是没必要亲自到场的。 “长安繁华,一城之地便远胜庆苍,怜月大开眼界。” 怜月公主开口称赞,旋即跟着话锋一转:“圣朝荣光百世不衰,繁花似锦如天宫楼阁,若是我庆苍国能有圣朝万一景象,我也不会跋涉万里而来。” 言外之意,哭穷。 圣朝家大业大,还在乎我们庆苍小国的岁贡做什么? 天朝上国斤斤计较,岂不是失了肚量? 礼部尚书淡笑一声,往前迈了一步:“庆苍居于北海卧榻之侧,夹缝求生,若非是圣朝雄兵虎视于后,制衡北海,你庆苍焉有今日?只是每年要些岁贡,又有何不妥?” 礼部尚书陈原,圣朝出了名的强硬派,有人说他不该做礼部尚书,应该做兵部或者吏部的位子,现在说话也是一点都不绕圈子,直接就撕开了庆苍国的痛处。 说句老实话,这也是陈原和无数圣朝子民想不通的地方,你一个小小庆苍国,哪儿来的胆子敢来长安城大言不惭的要削减岁贡? 这话很不礼貌,但朝堂上却无人开口反驳,甚至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圣朝的人不站在圣朝这一边,难道圣母心泛滥去在意国外之事? 庆苍国跟随而来的两位使臣都是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显然被人当面羞辱的感觉并不好受,同时也的确心里有些发虚,没有底气。 但怜月公主的脸色依旧平静,仿佛听不见礼部尚书这嘲讽之语:“圣朝相助,庆苍每年纳贡是应当应分的事情,可朝中总有些不识时务之辈,自以为过了几年清净日子就忘乎所以。” “去岁我父皇生辰,北海送来了三尘明珠祝贺,并开放海宫名额。” 说到这里,怜月公主的声音顿住,目光在宫殿之内众人的面容之上扫过。 众人都是眉头一皱,礼部尚书陈原还要再开口,却被怜月公主堵住:“北海居心叵测,图谋不轨,父皇他老人家自然是知晓的,可耐不住朝中不长眼的实在太多,父皇也不好强硬压下,只能想了个下策,命我为使,来长安商谈纳贡之事,倘若圣朝愿意削减五成,我与父皇也就有了正当理由,压下朝中那些不长眼的人。” 左右两位相爷对视一眼,六部尚书眯了眯眼睛。 这位年轻公主,不容小觑。 用北海制衡圣朝,偏偏还让人找不到话柄,商谈纳贡之事,自然而然就要继续谈下去,庆苍虽小,可若是真的倒向北海,也算有些麻烦。 “岁贡看似小事,实则牵扯国策,三言两语就想探讨出一个结果并不容易。”左相有些欣赏的看着怜月公主,轻声说道。 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胆魄和智慧,这位庆苍国的公主值得高看一眼。 怜月公主对着皇后行了一礼:“事发突然,庆苍自知理亏,纳贡之事结果如何,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很合适的办法。” 皇后目光平淡,声音也是没有任何的波动,好似对于纳贡一事漠不关心:“你且说来。” 怜月公主目光低 第12章 我在等你来杀我 [] 残月当空。 皇城之内,两位相爷并肩而行。 “今天这场戏很好看。” 左相背负双手,他的年纪很大,粗略算算应有几百岁了,在这朝堂上谋算天下,头上发丝已经有了青灰色。 回想着鸾凤宫上的那一幕,他的嘴角掀起一抹微嘲,轻声道。 右相点了点头:“的确是一场很好看的戏。” “这天下越来越不安生,皇后和太尉这次,有些过了。”左相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之上的月亮,日月分离是很好的事情,白天就是白天,夜晚就是夜晚,可若是月亮妄图与日同辉,那就很惹人生厌了。 “这样的小事陛下是不可能出面的,皇后就是掐准了这一点,所以才弄出这么一遭事情来。”右相的手里握着一个小暖炉,淡淡道:“纳贡一事虽小,但影响却很大,若是开了这个口子,圣朝的威严就会受到损伤,在天下人看来,这就是圣朝往后退了一步。” 一步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是向前还是向后都没办法引起太大改变,但这种事情不能开头,一旦开了头,后面就止不住了,无数人都想站出来让你再退第二步,第三步。 “我只是有些诧异,庆苍国竟然真的甘心做这个出头鸟。”右相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左相冷笑道:“圣朝光辉太久,整个天下都希望我们没落下去,如此一来那些牛鬼蛇神才好出头,否则儒山也不会插上一脚。” 提到儒山,右相下意识皱了皱眉:“这次对弈,只怕很难赢。” 怜月公主的兄长,也就是庆苍国太子是儒山这一代年轻弟子的大师兄,此番随庆苍国使团一同到来长安城的就有儒山的人随行。 木南山。 儒山年轻一代的弟子,修行上略差一线,但在围棋一道,无有能出其右者,无论是儒山,还是圣朝。 当世棋道第一。 就和一千年前的崔珏一样。 这次在长安城守擂的棋手想来就是这位,圣朝虽大,天资绝世的修行者能挑一箩筐出来,但在围棋一道,没人有把握能赢木南山。 这也是怜月公主此行的底气,也是皇后和太尉敢这么做的原因。 这一步圣朝若是退了,圣皇的威望无形中就会被削弱一分,这对于天下百姓来说不是好事,但对于皇后来说,这就是好事。 “相互利用罢了,皇后将庆苍当做一把剑,庆苍也想借此机会翻个身,他们倒向北海未必是虚词,这般小国,无非只能两头摇摆求保自身罢了。”左相眼中闪过不屑之色,旋即眉头也微微皱起:“这一步是阳谋,再怎么样也没办法破解,圣朝这一步若是退了,只怕....” 右相脸上也是露出了担忧之色:“神教形势渐大,佛门和道门也不平静,妖国更是在虎视眈眈,北海与异教苟且千年不加掩饰,这整个天下,都盼着圣朝退一步。” 一千多年来,圣朝就像是一轮太阳,悬在无数人的头顶,纵然是再大的野心,再大的野望,都要受到圣朝钳制,一千多年了,想必这些人早已经等得不耐烦。 “若是院长大人还在...” 左相微微叹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若是三千院荣光依旧,只怕天下会安定许多。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偌大王朝的崩塌,总要先从内乱开始。 李子冀并没有赏月的习惯,他帮果果盖好被子,拿起剑迈步走出了房间,在院内的石磨一旁坐下。 月光寡淡,照不亮整个夜晚,只是让院中稍显明亮,能依稀看清楚四周环境。 今夜很冷,寒风呼啸。 站在外面似乎能感觉到身体在一点点的冻僵,但李子冀的脸上却依旧平静,他手里拿着一块白布,正在擦拭着剑身。 风很冷,他的手却很稳。 “砰。” 一声闷响,有人翻墙进了院子。 “你在等我?” 中年人手掌放在了腰间弯刀上,目光惊疑不定的打量着李子冀的背影,并没有轻易上前 第13章 杀人技 [] “原来如此。” 中年人恍然,然后摇了摇头,赞叹一声:“想不到小瞧了你,一个普通人竟然能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还真是让我意外。” 说完,他又将目光放到了李子冀手里拿着的那把剑,此刻在月光的映衬下泛着寒光。 “你会用剑?” 他有些好奇,也觉得有些可笑,国公府早已经拿到了有关于李子冀最详细的信息,这个私生子十九年来都没什么出息,说好听些是整日读书,说难听些就是无所事事。 文不成武不就。 倒是提了一嘴说两年前私生子每日都要练练剑,但也仅限于此,一个小孩子瞎练出来的剑,又能有什么用? 难道还真能杀人不成? 李子冀转过身,将手中的白布放下,微微点头:“会一点。” “啧。” 中年人啧了一声,到了现在他最开始的紧张和忐忑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确定了李子冀依旧只是个普通人,确定了李子冀就只是自己一个人,就算是暴露了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铿。” 弯刀被抽出刀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刀刃闪着寒光,与脚下的雪交相辉映。 二人越来越近,还剩十五步。 李子冀静静站着,手中提着剑,那双平静的眸子深处,有着点点锋锐攀腾而起,渐渐浓郁。 “杀人总要有个理由。” 他淡淡道。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杀人的确需要一个理由。” 李子冀问道:“我能问问这个理由吗?” 中年男人想了想:“不能,虽然你已经是必死之人,但有些话就是不能说的,哪怕是对一个死人也是不能说的。” 李子冀沉默了一瞬,轻轻道:“原来是国公府。” 中年男人脚步一顿,瞳孔微微缩成一点:“你如何知晓?” 他看着眼前的青年,握刀的手不自觉更紧了些,从开始到现在,李子冀给了他太多意外。 “这并不难猜。”李子冀平静道:“我是涪州人士,自小生在遂宁,没有去过外面,没有结过仇家,那么你要杀我就只能是长安城里的缘故。” “我开了一家铺子,生意一般,所以也不会有人见财起意,尤其见财起意的人不会有你这样的耐心,而什么话即便是对死人也不能说?想来这关乎的人身份一定很高。” “那就只能说国公府,也只有国公府才有理由杀我。” 说到这里,李子冀顿了顿:“我本以为一别两宽,以后如同陌路就是,不成想到底还是要取我的性命。” 他看着中年男人,旋即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又道:“这么说来,我母亲的死应该也不是意外,只是不知道这是那位夫人的意思,还是那位国公的意思,亦或者,两者皆有?” 他咧了咧嘴,笑容带着一抹森然。 他的确没有将李小婉看做是自己母亲的意思,但对方两年的恩情却是实打实的,如果单纯死于意外,那没什么,可这背后要是有国公府的影子 李子冀握着剑,身形一动竟是主动迎了上去。 中年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心底却是越来越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自不过是露个面,说了两句话,结果眼前的青年就将一切都猜了个透彻,甚至还怀疑到了遂宁城那场大水之上。 他的手脚有些冰冷,心中满是后怕,若是今天不能将这私生子杀了,自己回去之后就一定会死。 这件事,办的一点都不漂亮。 “临死前的反扑,困兽犹斗。” 中年人看着疾驰而来的李子冀,眼中已经是没有半点轻视,哪怕他看过的所有有关于李子冀的信息全都显示对方是个平庸之辈,他也丝毫不敢大意。 “铿锵!” 刀剑碰触在一起,中年人双腿踩踏地面,弯刀之上传递出的力量足以将人击飞出去,但李子冀并没有飞出去,长剑碰触刀身的刹那,他就已经卸力,剑刃顺着刀身划过,身形微侧,带着冲势与中年人错开。 错开的刹那,剑刃已经划向了中年男人的脖子。 第14章 杀人 [] 李子冀没有说话,因为说话没有用处,他凝视着中年男子,想要找到一个破绽。 普通人和修道者之间的差距的确很大,但他感受的出来眼前这个中年人的实力并非是无可匹敌,对方的境界应该不高,否则自己根本没机会刺出前两剑,只会被瞬间杀死。 如此年纪,境界低微,这就代表了对方天赋不足,一定无法浑圆周身,肯定会有破绽存在。 而且从刚刚那一刀的威力可以感受到,对方要杀自己,并没那么容易。 有机会。 虽然希望渺茫,但终究是有着赢下来的机会。 只是,要搏命。 李子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还从来没有和人搏过命,搏命,就意味着非死即残。 可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看来你还不肯认命,也罢,我现在就送你上路。”中年人不再拖沓,他担心这里打斗的声音会引起都卫禁军的注意。 速战速决,早点杀了这私生子,早些回去复命。 无形的气卷起一地落雪飘在空中,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李子冀能够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下意识的将剑横在头顶。 一声脆响。 弯刀斩在了剑身上,一股巨力从双臂传递到身体,李子冀瞬间就跪在了地上,长剑压在了肩膀上,丝丝鲜血透过衣服渗了出来。 风雪中有很细微的碎裂声响起,或许是月光太弱的缘故,也或许是卷起的雪花太多,并不能让人看真切是什么东西碎裂。 在中年男子听来,他认为是李子冀的双腿,承受了自己这么大的力量,双腿或者双臂的骨头,总是要断上几根的。 李子冀翻身将剑从肩膀上卸下,同时抬腿扫向中年人的下盘,用了如此大的力气,身子以不协调的方式前倾,即便是修道者此时此刻的下盘也绝对不稳。 果然,这一脚扫出,中年人的身体立刻就踉跄了一下,就是这么一瞬间的踉跄,李子冀手中的剑已经出现在了中年人的腰侧。 崩气! 雪花被震碎,无形的力量阻止了李子冀的长剑落下,并且逼得他手臂一震,剑身反而向外弹了弹。 中年人的刀再度落了下来。 又是一声微弱的碎裂,李子冀的身体在地面上滑出去七八步的距离,撞到石磨方才止住身子。 左臂的骨头已经断裂,肩膀血流不止,背后遭受重击,这样的伤势足以让一个正常人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但李子冀依旧站了起来,没有变化的还有他握剑的右手,和始终平静的目光。 在遭受攻击的时候李子冀都尽量避免让自己的右手受伤,只有如此才能保存那一丝仅有取胜的希望。 “令人厌恶的眼神。” 中年人的手掌也有些颤抖,虎口微微有些裂开,只是被他藏匿在袖袍之中遮掩的很好,现在的场面他稳占上风,但他的内心深处却有着骇然升起。 如果是换了其他人,这两刀已经足够杀死对方很多次,可这个私生子偏偏活了下来,而且能够在最短时间里做出最正确的判断用最小的代价承受下来。 那出其不意斩向自己腰侧的一剑,现在想想都有些胆寒。 此子若是能够修行 中年人熄灭了这个念头,谨慎地朝着李子冀缓缓靠近。 夜晚很安静,除了凛冽的寒风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声音,安静的让人感到窒息。 乌云遮住了微弱的月光,院内的漆黑变得更加深邃,一直站在石磨前的李子冀忽然动了,他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没有了光亮,他手中的剑可以很好的隐藏在黑暗之中。 从身体移动到长剑刺出,这一剑就如同鬼魅一般很突兀的出现在了中年人的背后,李子冀在受伤如此重的情况下爆发出了比之前还要更快地速度。 让人意想不到。 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在面对中年人的时候就一直在刻意的控制着自己的速度,为的就是这一刻的突施冷箭。 而结果也的确和他预料的一样,中年人哪怕再谨 第15章 你要帮我办一件事 [] 从头到尾,整个过程但凡有任何一个环节发生失误,今晚死的人都会是他。 即便是杀人技,在面对修道者的时候仍旧很难发挥作用,这还是对方境界不高,实力不够的前提下。 “修道者,果然得天独厚。” 李子冀喃喃一句,强行站起身子,打算善后。 “大兄,外面怎么了?” 刚刚起身,屋内就响起了果果的声音,哪怕是五六岁的小丫头,在外面这么大动静的情况下还是会被吵醒。 “咯吱。” 屋门被打开,小丫头揉着睁不开的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外面的情况,可天太黑了,她怎么也看不真切。 “没事,我刚想起了院门还没锁,出来看一看。” 李子冀抬手捂住了她的小脸,稍稍用力将其转了个身,然后往屋内推了推:“赶紧睡觉,要不然明天早上不给你饭吃。”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已经连续吃了很多天饱饭的果果已经快要忘了饿肚子的感觉,现在听见李子冀的威胁,把小嘴一鼓:“臭大兄,坏大兄,明明是你吵醒人家。” “少废话,快睡觉,要不然明天把你的那些玩具都扔了。” 果果买了不少玩具,什么小熊小木偶小荷包之类的,平日里宝贝得很,一听李子冀要扔她的玩具,立刻就吓得不敢吱声,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跑回了床上,钻进被窝里蒙住了脑袋。 轻轻地关上门,李子冀小心地退回了院子,皱眉看着中年男子的尸体,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埋在院子里太丧气,若是报告给都卫禁军,难说对方会不会直接把自己送到国公府上求个升官发财。 初来乍到,他对于长安城的一切都不了解,谁敢说堂堂国公府在都卫禁军里面没有人脉? “看样子,你好像很困惑。” 就在李子冀犹豫的时候,一道声音从身后忽然响起,几乎是条件反射,李子冀瞬间转身回头看了过去。 天空的乌云已经散了,微弱的月光再度洒满了院子,让他能够看清楚此时此刻站在老槐树下的那道身影。 身着锦衣,双臂环抱,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顾春秋?” 李子冀眯着眼睛,身体紧绷,并没有任何放松。 他不知道顾春秋是什么来头,但对方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这对他来说可不算是什么好的信号。 “现在看来,你不仅很困惑,而且还很紧张。”顾春秋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的身旁,低头打量着中年男人的尸体。 “一个普通人,竟然能杀死一位修道者,即便这个愚蠢的修道者只是一个堪堪踏足武境的小人物,传了出去也足以说明你的了不起。” 李子冀没有说话,眼中的警惕稍稍淡了些,他现在的状态很糟糕,眼前的顾春秋还是一名修道者,如果要杀自己,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顾春秋摸了摸下巴,围着李子冀不停地转圈:“我从你的脸上看出了几个问题,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到底是什么人,我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这几个问题我都能给你答案,我就住在附近,离得不远,大晚上闲着无聊到处溜达,刚好看见这人站在你家院子外面鬼鬼祟祟。” “你的字很不错,最重要的是你的棋下的很好,所以我就站在外面多看了一会儿,本来还想着在关键时刻出手救你一命,然后作为回报你应该给我写十幅字来报答我的恩情,只是很可惜,这个愚蠢的蠢人竟然会死在你的手上。” 顾春秋啧啧称奇:“你很会用剑,如果这个蠢人不是修道者,那么碰面的第一剑你就已经要了他的命,就如同你好奇我的身份一样,我也很好奇是谁教你的杀人技?” 他将脸凑到李子冀的面前,微笑道:“和这些比较起来,让我更想不到的,你竟然是李孟尝的私生子。” 朝堂上很多人都知道李孟尝有一位私生子,但却很少有人真正见过,尤其是遂宁那场大水之后,有流言称那个私生子已经死在了 第16章 扶摇台 [] 丹药的效果的确很好,当天晚上服下,翌日睡醒李子冀浑身的伤势就已经完全恢复,换了一身衣裳后根本就看不出来他昨夜与人搏杀过。 清风雅舍依旧正常营业,四周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异样,就好像昨夜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大兄,喝粥。” 果果拎着一个小食盒从外面跑了回来,这是她很喜欢的一间早餐铺子,离清风雅舍不远也不近,往前走半条街,就在那举世闻名的三千院对面,铺子里的包子配白粥,虽然简单,吃起来却很让人享受。 果果很喜欢吃粥。 李子冀关上窗户,在屋内放好了暖石,这是被刻画了小型符阵的石头,只要放一块在屋子里就可以保证足够暖和,只是价格也足够高,一块暖石就要三十两银子,效果可以维持一个月左右。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半条街的距离不长也不短,从清风雅舍到包子铺来回也就两刻钟,往日里果果小跑着来回也就是这个时间,但今天却多花了一刻钟。 果果把食盒放下坐在板凳上,双手撑着下巴回答:“在买粥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二百两客人,他还拉着我聊了会儿天,这顿包子就是他请客的。” 五六岁的年纪记不清楚太多事情,果果口中说的这个二百两客人自然指的是顾春秋,李子冀怔了怔,他猜到顾春秋应该就是住在附近,只是现在看来,应该比自己猜测的还要更近一些,毕竟早餐这种事情,没有人愿意走得太远去吃。 哪怕那间包子铺的味道的确上乘。 旋即他又想到了昨晚顾春秋说要请他帮忙办一件事,什么样的事情需要自己一个普通人帮忙? 思来想去,应该只有字画这种事情了。 和顾春秋的来往李子冀始终都是秉持着谨慎,毕竟对方身份不明,又是修道者,昨夜还撞见了国公府派人杀他的事情,虽说目前看来对方对自己是释放善意的,可在长安城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由不得半点大意。 也许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就会想方设法要你的命,就像国公府,他开始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曾想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还是派人来取他的性命。 “那他有没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的?”李子冀把粥拿出来放到果果的面前,又递给她两个肉包子。 小丫头皱着小脸,想了好半晌后摇了摇脑袋:“忘记了。” 李子冀哑然失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也不再询问。 中年男人的死在长安城是没办法引起任何波澜的,对于清风雅舍来说,只是后院被燃烧出了一片空地,一晚上过去就会被风雪重新掩埋。 对于国公府来说,这一夜有些难熬。 一位修道者,哪怕只是堪堪踏足初境的修道者,去杀一个普通人结果却以失败告终,甚至就连自己都没有回来,彻底失踪在了长安城。 韩山不知道李子冀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知道这次的事情失败了,而且一点都不漂亮,失败的很难看。 是被都卫禁军的人带走了,对方想借这次的事情攀咬将军? 不可能,这个可能性几乎没有,中年男人虽然境界很低,但好歹也是在国公府做了十几年,不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那除此之外还会是什么原因? 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韩山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念头,最终却又全都被他一一否决,那么中年人是怎么死的? 他的眉头紧锁,打算先将这件事告知将军和夫人,至于要不要再次动手,韩山暂时熄灭了这个念头,在没有彻底查清楚原因之前,不能贸然行动。 扶摇台四周围满了人,甚至几乎堵住了宽敞的朱雀大道,长安城的百姓全都站在四周议论纷纷,时不时的露出忧色。 “已经第九个人了,全都是中盘认负,完全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这个木南山号称天下棋道第一,看来盛名之下无虚士,就连二张都 第17章 不靠谱的顾春秋 [] 百姓们的愤慨怜月公主全都看在眼中,但她的脸色依然无比平静,并不将这些愤慨放在心上,国与国之间的决策,这些百姓起不到什么作用。 “如何,这些人的棋力?” 怜月公主俯视台下,对着闭目养神的木南山轻声问道。 “很差。” 木南山没有睁眼,披散的头发随风而动,他从来不会撒谎,这一上午遇到的人,包括那似乎有些人气和声望的二张,所有人的棋艺都很差。 怜月公主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对于木南山来说,或许天下人的棋艺在他眼中都是差不多的,仅有的差别无非就是很差,差,尚可这几个答案罢了。 “其实我很好奇,兄长是如何说服你下山帮忙的?” 怜月公主转身在木南山的身后坐下,问出了这个疑惑了一路的问题。 木南山没有说话,就好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询问。 怜月公主也不以为意,她知道木南山的脾性,知道这并非是一位喜欢说话的人:“刚开始只是试探,或许还存了耗费你心神的打算,之后的两天,才是真正决定胜负的时候。” 修道者很难会感到疲倦,尤其是境界高深的修道者,可下棋终究是不一样的,境界再高,下的多了也会出现瞬间的失神,并非是疲惫,或许可以称之为麻木。 圣朝没有人敢拍着胸脯说能赢过木南山,可也有那么几个人的棋力的确足够高,若是在后面出手,也许真的有些机会。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木南山淡淡开口:“这件事不仅是为了你们庆苍国,我不会输。” 天下的好坏很难单纯划分,比如儒山,素来以教书育人,教化世人为宗旨,儒山出去的弟子在任何地方都是受尊敬的。 用普通人的目光去看,儒山的弟子自然是好人。 可即便如此,儒山还是想让圣朝退一步,或者说整个天下都想让圣朝退一步,不是因为圣朝做错了事,单纯因为圣朝压在天下头上太久。 怜月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今天的天气很好,风和日丽,并未下雪,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 扶摇台的事情广为流传,整个长安城都在说着这件事,就连今天来清风雅舍看字画的客人彼此谈论的都是这件事。 傍晚去买菜,菜肉市听到的还是这些,起初李子冀还有些兴趣,可听得多了也就懒得听了。 对于木南山棋道第一这个名号,李子冀并不以为意,武功可以有第一,但下棋不会有,永远都会有更出色地棋手出现,第一的人也不会永远第一下去。 因为一时不慎而败在棋力比自己差的棋手手中,他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 不过若是能和这位木南山下一盘棋,那想来一定很不错,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还从来没有与这个世界的棋手对弈过。 有人试过自己的剑,有人买过自己的字,唯独还没人和自己下过棋。 但李子冀并不打算过去,因为他不想出风头,毕竟昨夜的刺杀还犹在眼前,国公府下一步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 这个时候去出风头引人瞩目,下场绝对不会好。 回到了后院,刚刚推门进去,李子冀就看见了正坐在石磨上抬头看着天空的顾春秋,目光动了动,随手关上门,问道:“要去办事?” 他始终记得顾春秋要请他帮忙做一件事的约定。 见他回来,顾春秋从石磨上跳下来,一脸不满:“我不是让你妹妹给你带话,让你今天不要做生意,去扶摇台等我吗?” 顾春秋喝了粥之后就去扶摇台等李子冀,刚开始人没来他还没在意,以为是店里有事耽搁,或者路上人太多堵住了。 可一直到中午都没有看见李子冀出现,顾春秋就知道自己被放鸽子了。 李子冀看了他一眼,将买回来的食材放进厨房,然后才道:“你指望一个年纪只有五六岁,且满眼满心都惦记着喝粥的小丫头带话,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靠谱的事 第18章 深不见底的苟且 [] “你在想什么?”顾春秋走到厨房门口站下,环抱双手倚在门上,看着正在出神的李子冀询问。 李子冀望着灶膛里跳动的火焰,沉默了会儿后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明明只是纳贡这种小事,却如此大费周折,最后还要弄出这么一场戏来,很古怪。” “到底是小地方来的穷酸。”顾春秋嘲笑了一声,反问道:“你可知道圣朝为何是圣朝?” 李子冀眉头微皱,这算什么问题? 顾春秋也不等他说话,自顾自解释:“圣朝拥有天下最多的五境,拥有天下最强的军士,有全天下最好喝的酒,有全天下最美的姑娘,无论是什么事情,圣朝都是天下第一。” “所以这样的圣朝凭什么要答应你小小庆苍国的无理要求?” 他嘴角的嘲弄浓郁了些:“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效仿前例,有棋圣崔珏在前,那么庆苍国提出用这个法子重新商议纳贡一事就没人能拒绝,圣朝也只得同意,刚好儒山这几年又出了一位木南山,运气倒是不错。” “当然了,这背后其实还有深不可测的蝇营狗苟,只是这些都和你没关系,也不是你一个小地方来的穷酸够资格能了解到的,即便我大发善心和你说了,你也未必能够理解。” 李子冀听懂了,这看起来有些荒唐的两国国策调整,有自己看得清的,也有自己看不清的,背后的原因才是促成扶摇台对弈的最关键之处。 “那你为什么认为我一定能赢木南山?” 李子冀加了一根柴,转头看着顾春秋,询问道。 “我不认为你一定能赢木南山。”顾春秋笑着否定了一句,然后接着道:“但我看过你下的棋,崔文若不如你,那放眼整个圣朝就只有你或许有可能赢下这场对弈。” “而且那天你不是说过天下没人够资格与你下棋吗?刚好木南山也自称棋道天下第一,我还真想看看你们两个碰到一起,究竟谁的棋艺更高超一些?” 顾春秋眼中带着期待,天下尚武,其次便是棋道,一名棋道高手若是能够修行,那将会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李子冀没有说话,起身开始洗菜。 棋逢对手是一件很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可此刻李子冀却表现得很平静,顾春秋眯了眯眼睛,察觉到了什么,于是问道:“你不想和木南山下棋?” “能和天下第一的棋手下棋是我的荣幸。” 不排斥和木南山下棋,但表现得却并不兴奋,那就一定是心里有所顾忌,没办法将精力完全投入进来,顾春秋只是稍稍思考了一下便笑了起来:“你在担心国公府?” 顾春秋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和聪明人交谈往往会让人感到心旷神怡,李子冀点头承认:“如果我太高调引起那边的注意,我想我会死的更快。” 按理来说,为圣朝保住颜面这种大功一件的事情,身为当事人一定会倍受追捧,这种时候应该没人敢对他动手。 但国公府不同,一千个李子冀,赢过一千场棋,也没办法和国公府相提并论,出风头,只会时刻提醒对方,让自己死的更快。 “国公府那边我会处理,你只需要安心下棋即可。” 顾春秋淡笑着,言语间好像并没有将这偌大的国公府放在眼里。 李子冀终于是再度转头看向了他,认真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能不把国公府放在眼里的人,放眼整个圣朝,好像都想不出来。 “我是什么人你以后就会知道,现在嘛,我还不想说。” 李子冀沉默了会儿,又将话题放到了扶摇台上:“那我们明早出发?” 顾春秋摇了摇头:“不用着急,这种事情要么就赶在第一天出手,要么就赶在最后一天出手,哪有在第二天上场的?那多没意思。”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要么将危险灭杀在萌芽当中,要不然就在最后时刻英雄登场,在中间登场不上不下的,忒没意思。 李子冀并不着急这 第19章 这个世上是没有鬼的 [] 生就是生,死就是死。 这个世界当然是没有那些被家写在纸上用来卖钱的鬼故事,至于重活第二世的可能,李子冀认为自己这或许就只是一种巧合。 “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就着夜色闲聊了一阵儿,顾春秋忽然想到了什么,偏头打量着李子冀,询问道。 “十九岁。” 李子冀如实回答,毕竟这也没什么好撒谎的。 “十九岁,年纪的确大了一些。”顾春秋嘲笑了一句:“你知道正常修道者都要从几岁开始修行吗?” 李子冀摇了摇头,遂宁本就是一座小城,若是不算朝廷,城内的修道者加起来或许也只有不到百人,有关于修道者的常识实在是少得可怜。 “十六岁。”顾春秋伸手比划了一下:“每个人的天赋都有所不同,但神魂却是大同小异的,修道者夺天地造化提升自身,除了天赋这个必须的条件之外,还要要求神魂完整。” “而神魂并非出生即完整,是需要随着年龄成长而逐渐完整的,有的人天资聪慧,自小接受最优秀的教育,神魂十二岁就可能成长完整,这是少例。” “绝大多数人的神魂都是自然成长,到十六岁之后才会彻底完整,这也是为何十六岁以后才能够开始修行的原因。” 顾春秋为李子冀补充着修道者的常识:“天资卓越者,修行半年之内便可踏足初境,继续往上提升要看心性和悟性,而天资不足者,比如昨夜刺杀你的那人,修行十几二十年,依旧还是个初境修士,他的天赋完全可以用不值一提来形容。” “你今年十九岁,现在开始修行的话,起步算是很晚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快破四境了。” 顾春秋摸着自己的下巴,显得有些得意。 李子冀静静听着,的确,这么算下来的话,自己算是白白浪费了三年时间,如果碰到天赋相同的人,三年的差距只怕永远也无法追得上。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顾春秋难得宽慰了一句:“账不是这么算的,修行可不是算学,一加一那么简单,如果单纯用修行时间来衡量实力,那么也就不会有天才这种人存在了。” “两个人的天赋或许一样,但经历的事情,看待事物的目光,心性都是绝对不一样的,机遇,判断,修行路上存在着无数的变数,可能今天你比我强,明天我就超越了你。” “修行要看天赋和心性,就像我,别人走百年,甚至几百年的路,我只用了十年就已经走完了,当然,你也不要太崇拜我,算了,允许你有一点点的崇拜,毕竟如我这般的天资绝世,你的确应该表示尊敬。” 顾春秋叹了口气,闭着眼睛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目光。 哪怕现在只有李子冀一个人看着他。 “你和我说这么多,难道想要教我修行?”李子冀不是傻子,他听出了顾春秋的弦外之音。 “我之前没说吗?”顾春秋愣了一下,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又忘说了,等你去扶摇台之后,无论胜负,我都会带你去一个地方,教你修行。” 能够从普通人成为修行者,这对谁来说都是一件绝对值得高兴的事情。 毕竟无数想成为修道者的人未必有这个天赋,有天赋的人未必有这个机会。 现在顾春秋开口邀请,自然是承认了李子冀的天赋,也给出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可李子冀并没有被兴奋冲昏头脑。 “为何?” 他再度问出了这个问题。 凡事总要有个理由,他不认为自己棋下的足够好,就值得被高看一眼。 顾春秋看着他,脸上少有带着正色:“因为你很适合。” 普通人杀修行者,棋道可与木南山一较高下,字画双绝,最关键的是,品行足够,而且不会心慈手软。 就像国公府派人杀他,李子冀不会因为李孟尝是他的父亲而犹犹豫豫。 这样的人很适合修行。 圣朝也很缺少这样的人。 “圣朝依旧强大,但却如履薄冰,你未必是能够改变这一切的人,但你一定可以很好的润色这一切,最关键的是,你的身份代表了你的立场。 第20章 回长安 [] “他很不错?” “很不错。” “你很信任他。” “我的确很信任他。” “信任是需要理由的。” “他的母亲死在了他的父亲授意下,他的父亲迫不及待想要杀了他。” “他想报仇?” “他的确想报仇。” “这还不够,仇恨总会淹没在权势下,很少有人能抵挡国公府的诱惑,若是李孟尝肯认下他,他能抵挡这权势吗?” “我认为他能。” 俞眉没有说话。 顾春秋接着道:“他的天赋很不错,我认为他能成为破局之人。” 俞眉终于是睁开眼睛,目光微异:“你认为他能成为破局之人?” 顾春秋沉默了会儿:“起码我没遇见比他更合适的。” 天生与皇后处在对立面,修行天赋绝佳,心性果断,最关键的是他棋下的很好,而下棋很好的人,往往都很聪明。 “若他真的如你所言般优秀,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愿意成为一枚棋子。” 顾春秋摇了摇头:“我不喜欢棋子这个词,他是圣朝子民,自当为圣朝出些力气,就像我们。” 国家保护百姓,百姓付出国家,这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看来你已经决定好了。” 顾春秋认真道:“我相信他。” 俞眉不再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去问顾春秋类似于你与李子冀只不过认识数日,为何就这般信任之类的问题,因为这样的问题很蠢。 也因为顾春秋的目光从不会出错。 扶摇台四周依旧是围满了人,拥挤的圣朝百姓堵在朱雀大道上,和第一天比较起来,这些议论的声音已经变小了很多。 “崔文若怎么还不出手,难道他就愿意这么看着庆苍国那个狗屁公主如此嚣张?” “木南山已经连续胜了三十一位棋手,尤其是刚刚的柳慕白,以前可是三千院的客卿棋手,浩然境的修道者,竟然也败在了木南山手上,不可思议。” “下棋比的又不是修为,即便是第四境的儒修,在棋道上能占据的优势也不多。” 圣朝百姓满脸复杂,望着端坐在扶摇台上的木南山,心中感慨,这儒山到底是烧了多少高香,才能出这么一位棋道天下第一的弟子? 偏偏这名弟子还愿意帮庆苍国。 事到如今,早已经不再是单纯削减纳贡这么简单了,在无数百姓的心理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小小的庆苍国也敢在圣朝这么放肆? 偏偏圣朝还拿他没什么办法,这还算人才济济吗? 据说,昨晚天香阁里,数十位读书人情绪激愤,连做百首诗词抨击庆苍国忘恩负义,抨击儒山助纣为虐。 有激进之人更是准备去皇城门口静坐表示抗议,请命将庆苍国那个妖言惑众,自视甚高的公主驱逐出去。 只是这些小家子气的手段注定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更多的圣朝百姓虽然焦急,但还不至于失态,因为还有希望存在,毕竟崔文若还没有出面,谁也不能说圣朝就真的输了。 怜月公主平静的站在扶摇台上,对于四周的唾骂声充耳不闻,倒是她身后的两名庆苍国使臣显得有些谨慎,心中忐忑不知道将圣朝得罪到这种程度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看来圣朝已经无人了。” 怜月目光淡漠,她很满意四周的反应,因为只有百姓们的反应越大,事后圣朝落败带来的隐患也就越大。 百姓的反对声如此激烈,从另外的角度去看也恰恰说明了在和木南山对弈这件事上圣朝的底气其实是不怎么足够的,否则百姓们绝对不会如此愤怒,只会一边微笑一边静静等待着他们出丑。 “那个叫崔文若的,是什么人?” 一位庆苍使臣忽然开口,好奇的询问,他从周遭百姓口中的交谈声里不止一次听见了崔文若这个名字,仿佛只要对方出现,木南山就一定会输似的。 怜月公主回答道:“棋圣崔珏的后人,玉虚境界 第21章 崔文若 [] “其实,你本可以不用出面。” 沉默了一会儿,梨园先生叹了第二口气,这是在为崔文若感到惋惜。 青宁城距离长安遥远,正常赶路三日之内是绝对来不及的,崔文若完全可以不用回来。 “先生认为我会输吗?” 崔文若睁开眼睛,问道。 “木南山不好赢,这次结果若是对你不利,这三年的准备便白付了。” 如今的崔文若已经成了圣朝百姓心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若是他不出现,那么以后天下谈起这件事,完全可以托辞说庆苍国之所以能赢是因为崔文若来不及赶回来,所以才让木南山侥幸在扶摇台上坐了三天。 可若是现在崔文若回来了,赢了还好说,一旦输了,只怕无数的期许都会转为异样。 自从拜入梨园之后,崔文若一直在等待一个可以一鸣惊世的机会,他要帮助梨园成为圣朝之内真正可以代替三千院的地方。 现在这个,并不是一个好机会。 “不好赢,便不回来了吗?” 崔文若掀开车帘望着外面,道路上的景物在眼中飞速的倒退着,只有远处的大山似乎始终屹立在那里,从来都不曾移动过。 他轻声道:“我看过木南山的棋,他的棋力在我之上,这一盘我能赢的机会只有三成,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这是三年来我在梨园学到的道理。” “自从三十一年前院长大人仙逝,三千院闭门没落,整个天下都希望看到圣朝退一步,我只是个玉虚境界的小修士,成为不了陛下和院长大人那样顶天立地的强者,却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圣朝退这一步。” “所以我一定要来,哪怕赢面再小,终归也要比其他人大些。” 梨园先生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亲自教导崔文若三年,知道他为了梨园为了圣朝做出了何等的准备,这盘棋若是输了,那么所有的准备都将付诸东流。 一个万众瞩目的英雄在失败之后纵然不会沦为罪人,却也一定会迎来无数带有失望的目光。 夕阳西下,伴随着落日的最后一抹余辉,青云马车停在了长安城前。 守城的军士认得这是梨园的青云马车,也认出了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崔文若,脸上顿时露出了大喜之色,赶忙迎了上去,命人带着青云马车下去好生看护。 “崔公子,您总算是回来了。” 守城军士如释重负,浑身的担子仿佛一瞬间就卸了下来。 崔文若微微颔首,青衫及地,向着城内走去。 沿途的百姓全都是精神一振,本来大晚上的大家都准备回去休息了,没想到这种时候崔文若竟然回长安了。 这谁还想睡觉? 一时间,刚刚才沉寂不久的长安城,猛然间沸腾了起来。 就连正在天香阁喝的烂醉的那群读书人,在骤然听见崔文若回城的消息之后,都是酒醒了大半,来不及整理仪态就跑了出去,直奔扶摇台而去。 其实圣朝百姓如此激动,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圣朝已经很久没有输过了。 无论是打北海还是妖国,甚至面对神教佛门等地方也从来都是处于上位者的地位,就像顾春秋说的那样,任何事情,圣朝都要做第一。 所以骄傲的圣朝子民不想看见失败,哪怕他们已经做好了接受失败的准备。 我们从来都是第一,所以我们绝对不会输。 要打仗,我们的军士最强,要救人,我们的医师最出色,要奉献,我们的子民最慷慨,要牺牲,我们也要牺牲在最前头。 要下棋,那就不能输。 圣朝输得起,但并不能质疑他们拼了命要赢的姿态。 怜月公主正在闭目养神,虽然擂台三天三夜都不会停止,但一般来说,圣朝之人基本都会选择在白天进行对弈,晚上不会有人上台。 只是她的眸子刚刚闭上就重新睁了开来,因为才散去不久的圣朝百姓竟然重新围了过来,甚至人数比白天还要更多,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朱雀大道有着同样一眼看不到尽头的人群。 甚至你还能从中看见很多特殊打扮。 比如穿着朝服的大臣,衣衫不整的读书人,甚至还有披甲的军 第22章 你如何选? [] 崔文若输了。 当李子冀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传遍了长安城的每一处角落,天香阁昨夜没有营业,鸳鸯桥上也没有少男少女再去游玩。 昨日还生机勃勃的长安城在今日竟然是变得肃穆起来。 并非是低迷,也不是失败后的恼火和愤怒,而是肃穆,就好像是一尊神只在受到挑衅之后逐渐变得冷冽的目光。 仿佛是受到了这特殊气氛的感染,今日的长安一大早就下起了雪,雪花落在街道上,就像是披在军士身上的铠甲。 崔文若已经输了,那么还有谁能赢? 朱雀大街上已经寸步难行,从头到尾堵了个透彻,今天是最后一天,所有人都想等一个结果,哪怕是输,那也要亲眼目睹的输。 整条长街都安静极了,从头到尾几乎没有人说话,可怕的沉默带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弥漫着长安城。 庆苍国随行而来的队伍已经早早躲进了鸿胪寺,就连一直觉得智珠在握的怜月公主,这时候也不免感到些许紧张。 只有木南山依旧闭目养神,对于四周那无数冰冷目光视若无睹。 其实这件事上很难去分对错,站在庆苍国的立场上,能削减岁贡,能胜过圣朝一次,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是站在圣朝的立场上,这自然不是好事。 很多事都是很难分对错的,有的仅仅只是立场不同。 约定好的三日时间还剩下最后一日夜,可对于木南山来说这个所谓擂台在昨晚与崔文若那盘棋结束之后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最后的一天除了浪费时间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这件事的结果也是从他下山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的,唯一让他稍微感到意外的就是圣朝这些百姓的反应,他们不想面对失败,会想方设法想尽一切办法去阻止失败,按理来说这样一群人在真正面对失败的时候一定是很脆弱的。 因为他们不能接受。 可结果却完全不同,圣朝百姓的确不能接受失败,但在面对失败的时候却表现得并不脆弱,反而让人胆寒。 也对,只有这样的圣朝,才能压在天下人头顶一千多年。 只是今日过后,一切就都变了。 木南山闭目养神,心中想道。 太尉许应章站在内堂门前,对于今日的结果了然于心,只是眉头却轻轻皱着,像是在思考以后又该如何落子。 左右两相静静喝茶,彼此对视一眼,一言不发。 六部尚书眉头紧锁,各自掩藏着各自的心事。 李子冀在等顾春秋。 清风雅舍今天一个客人都没有登门,想来都已经去了朱雀大道,除了巡城的都卫禁军之外,整条街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影。 只有门外的雪越下越大。 “果果,去把冬衣穿上,晚些时候带你出去逛逛。”李子冀看了一眼外面的风雪,走到正在埋头画画的果果身后拍了拍小丫头的后脑勺。 果果应了一声,小跑着穿好衣服又跑了回来,继续低头画画,这算是她的小爱好,毕竟年纪太小,李子冀暂时也没有送她去读书的想法。 画上画的是李子冀和顾春秋那晚在老槐树闲聊的场面,五六岁的小姑娘,之前又没有学过,所以画的很粗糙,若不是李子冀看得仔细,还真就瞧不出来。 一直到快要傍晚,外面的雪已经下了厚厚一层,顾春秋方才哼着小调儿姗姗来迟。 “你来的很晚。” 李子冀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大雪依旧,明明只是傍晚却已经像是黑夜,若非是店门口同样还挂着两个灯笼,街上已经看不清晰了。 顾春秋挑了挑眉:“我不是说过了,英雄只有在最后时刻登场,那才有意义。” 世界崩塌前夕,救世英雄忽然现身,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唯有如此,才最动人心,也唯有如此,才能让拯救世界的这个人备受尊崇。 “我未必能赢。” 李子冀说道。 顾春秋微笑道:“崔文若已经输了,没人在乎多你一个,输了无伤大雅,赢了...” 他没 第23章 请指教 [] 李子冀想过好几种让人群让路的法子,比如顾春秋亮出自己的身份,前方百姓大惊失色,惶恐不已散开一条通道。 还比如顾春秋走在前头,修道者的力量散发而出,无形中拨开人群,不声不响就走到最前面。 他甚至还想到顾春秋脚尖轻点,带着自己和果果从人群头顶蜻蜓点水般飞过去的场面,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关键喊得话还很有吸引力,一开嗓就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转头纷纷看了过来。 李子冀有些无奈,不是说好了低调一些的,来这么一出,若是输了只怕自己的下场不比崔文若好到哪里。 顾春秋却很得意,甚至还清了清嗓子,特意用了修道者的力量加持,让声音传出老远:“救世主驾到,通通闪开。” 不靠谱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靠谱的,眼前的顾春秋就很好的印证了这一点,眼前这副跳脱模样哪里有一分先前在清风雅舍时候的严肃? “是顾春秋,竟然是顾春秋。”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准备和木南山下棋?” “不会,顾春秋的修行天赋固然无人可比,但棋道还要略逊崔文若一筹,如何比得过木南山?” 人群回头,看清楚了说话之人,脸上都是下意识露出了激动之色,可旋即就疑惑起来,没明白这救世主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那些活了几百年的大修行者准备出面? 不应该啊,那样一来即便赢了,圣朝也是脸上无光。 每一代都有天资卓越之人,百年前,乃至几百年前圣朝也有棋道第一之人,如今都已经入了五境,尚还活着,若是那几人肯出面,未必不能赢木南山。 但让上一代乃至上上代的人出面,圣朝真就丢不起这个人。 迄今为止,三天以来资历最老,境界最高的也就是柳慕白,其他出面之人基本都是百年以内的。 不过想不通归想不通,圣朝百姓出于对顾春秋的信任,还是纷纷让开了一条路,足以容纳数人通行。 “走吧,路已经给你铺好了,接下来就等你大放异彩了。”顾春秋拍了拍李子冀的肩膀,然后将果果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笑着说道。 李子冀没有说话,与顾春秋并肩朝着扶摇台走去。 四周百姓刚开始还没明白什么意思,渐渐的也品过味儿来,原来顾春秋口中所说的救世主,指的就是这个人? 安静了一天的人群忽然间再度议论了起来,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目光汇聚到了李子冀的身上。 他们从未见过李子冀,也从来没有听说过长安还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莫非是哪家隐藏的天才? 无数猜测纷纷涌现,巨大的动静也吸引了扶摇台上的目光,只要安静过了今夜,这件事就算是彻底成了,自从崔文若落败之后,圣朝就只能干瞪眼看着,事实也的确如同怜月公主所预料的一样,从早晨到现在,再也没有一个人上台。 可就在她以为大势已定之时,朱雀大街上的百姓声音却越来越响。 “那是什么人?” 怜月公主望着并肩而来的两个青年,眉头微皱,四周人群的这副模样,就和昨日崔文若出现之时一般无二,难道圣朝还有第二个崔文若? 木南山转头看去,目光微微一变:“是顾春秋。” 怜月怔了怔,旋即瞳孔微缩:“是那个四道同修的顾春秋?” 木南山点了点头:“正是。” 顾春秋的名声其实很大,除了李子冀这种从未接触过修道者的穷酸之外,但凡是有些声望地位的,对于这个名字都不会陌生。 全天下公认的修行天才,佛,道,儒,武,四路同修,几乎没有人能够与他相提并论。 若是顾春秋肯去天香阁,那么天香阁将会蓬荜生辉,不仅一文钱不收,甚至会以此感到荣幸。 无论是神教,佛门还是道门,乃至于妖国和渐有复苏之象的异教,若是能得到顾春秋,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也会下棋?” 怜月忽然有些紧张,自始至终智珠在握的 第24章 长安震动 [] 一石激起千层浪,刚刚才热闹起来的朱雀大道陡然间再度变得安静下来,旋即又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哗然声。 无数人震撼的看着顾春秋和李子冀,脑袋还在嗡嗡作响,像是没办法从这句话中反应过来。 普通人尚且如此,更别提那些深切知晓三千院这个名字所代表着什么含义的大人物们,一个个都是目光骇然,心头狂跳。 三千院,竟然再度收弟子了? 这消息传出来足以在整个天下引起轩然大波,甚至让那几个最强大的修行势力为之侧目。 自从三十一年前院长大人仙逝之后,这三十一年来三千院闭门不出,院内的教习先生,客卿供奉悉数遣散,仅剩当年院长大人的六个亲传弟子还留守在三千院中。 可以说低调的几乎快要掉出了天下人的视线,唯一一次备受瞩目还是十年前三千院大师兄俞眉替逝去的院长大人收了一个弟子,顾春秋。 当时同样是震惊天下,让无数人瞩目,不知道多少宗派世族昼夜不停地派人打探消息,一直持续了一年方才缓缓撤下。 之后三千院就再度沉寂了下来,顾春秋基本也没有离开过长安城。 可今天,三千院竟然又多了一位弟子, 这意味着什么? 为何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这个李子冀又究竟是什么人,不仅从未见过,甚至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三千院?” 李子冀也在看着顾春秋,原来如此,难怪当初顾春秋会出现在他的铺子里,难怪果果去买粥的时候会碰见吃早餐的顾春秋。 难怪对方敢说可以帮他解决国公府的麻烦。 原来他竟然是三千院的人,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别看三千院现在已经没落,但只要还没散,那就没人敢小看,即便只剩下了一个人,但只要他还顶着三千院的名头,无论去到哪里都会被邀为座上宾。 怜月公主心底的不好预感变得愈来愈浓,甚至让她的脸色都稍稍苍白了些,她想不通,为何三十一年与世无争的三千院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出头,哪怕她心里很清楚天下不可能有人在棋道上胜过木南山,但心里的紧张就是无法消退。 三千院这个名字,就像山岳一般沉重。 当年圣朝能压在天下人头顶,让天下势力无计可施,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三千院的存在。 三千院,这个单独拎出来都不逊色于神教和佛门的地方,为圣朝培养了不知多少人才,是圣皇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 也正因为三千院的没落,所以才会造成今日诸多势力暗中联手要逼圣朝退一步的场面。 木南山先是有些意外,旋即脸上就布满了凝重之色,他根本没有听说过李子冀这三个字,但对方既然是三千院的弟子,这就值得他认真对待。 一步一步走上扶摇台,整条朱雀大道的百姓也已经从震撼当中清醒过来,一个个的目光中全都带着狂热之色,那模样甚至比之前崔文若出现的时候还要更加有信心。 “师兄,这些人好善变。”念念瞪了一眼四周的人群,觉得心里不舒服,明明之前还把自己师兄当成救命稻草的,结果现在一听那人是三千院的,立刻就变了模样。 崔文若倒是并不介意,毕竟他已经输了,只是也轻轻叹了口气:“三千院的名声是一千多年来累积下来的,梨园底蕴毕竟太弱。” 自从院长大人死后,颜北便创建了梨园,虽然才刚刚建立三十年,梨园的名声却早已经赢得了全天下的尊敬,甚至稳稳压住诸如洗剑宗,小玉宫等圣朝之内的顶尖势力。 许多人都视梨园为三千院的替代者。 可当真正面对三千院的时候,梨园底蕴不足的缺点就显露无疑,就比如现在,所有关注着这场棋局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李子冀的棋道水平究竟怎么样,却自然而然的认为他能够和木南山一较高下。 “不过只要这盘棋能赢,那就是好事。” 崔文若望着已经走上扶摇台的李子冀,微笑说道。 念念倒是皱了皱小鼻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第25章 与天对弈 [] 李子冀这话让周遭的人很是诧异,这种时候怎么能让木南山休息?趁他病要他命岂不是胜算更大? 而且以木南山的骄傲,又怎么可能会选择休息? “好。” 可让众人意外的是,木南山竟然是轻轻点了点头,旋即就闭上双眼开始调息起来,这也让不少懂得内情的人神情暗暗变化,以木南山的骄傲竟然会真的选择休息养神,将自己的状态从八成调整到十成,看得出来他很认真,也是真的将李子冀当成了最强的对手。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李子冀也在闭目养神,并没有半点要催促的意思,他是真的在等,也是真的希望木南山能够以全盛姿态与自己下一盘棋。 胜负都没关系。 他想见识见识所谓的棋道第一。 “大兄能赢吗?” 果果拉着顾春秋的衣角,仰起小脸看着台上,她的年纪虽小,却也知道此时此刻李子冀正在和人比试,小丫头自然是希望自己兄长赢的。 “你觉得他能赢吗?”顾春秋低头反问。 果果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道:“当然能,大兄最厉害了,做的饭最好吃,写的字最漂亮,下的棋也最厉害。” 在小孩子的眼里,自己兄长简直就是全天下最无所不能的人。 顾春秋笑着挠了挠她的小下巴:“那他就一定能赢,等下完棋后,我请你们去天香阁吃最好吃的东西。”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木南山终于是睁开了眼睛,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久等了。” 李子冀也从冥想中清醒过来,他的目光当中并没有一点疲倦,反而比之前还要更加清明:“那开始吧。” “猜先。” 李子冀伸手在棋罐中抓起了几枚棋子握在手心里,示意木南山猜先。 木南山并没有太多思考,再度拿起一枚黑子放在了棋盘上,仍旧是猜单数。 手掌摊开,李子冀轻声道:“我先。” 先落子的一方是要占据一定优势的,尤其是在这种高手对弈当中,一丝一毫的优势最终都有可能转为盛势。 只有场下的崔文若眉头紧锁,知道李子冀一定没有看过他与木南山那盘对弈的棋谱,木南山开局百步号称完美布局,但最擅长的却是后发制人,之前他们两个对局之时崔文若就以为自己能够占据一定优势,结果却反而掉进了木南山的节奏里。 黑子落下,一道金色光束顺着棋盘迸发升空,最终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光幕棋盘悬浮于苍穹之上,每落一子,光幕棋盘也就会随之同步,可以保证扶摇台四周所有观战之人都能够将这盘棋看得一清二楚。 “木南山的开局果真完美,哪怕是已经看过了这么多盘他的对局,依旧是找不到任何办法,简直无懈可击。” 有人叹息一声,只觉得完美的让人绝望,这就意味着你在初期布局根本就无法占据半点优势,而越往后拖,木南山所表现出的统治力就越是强大,越让人感到窒息。 这三天来,好几位棋手都是因为感受不到胜利的希望,所以直接中盘认负。 “等等,你们看李子冀的开局,这是什么定式?” 双方落子十余手,有懂棋之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匪夷所思的看着苍穹棋盘。 “这定式,从未见过,但却好生霸道,竟然硬生生从木南山的完美布局里撕开了一道口子,不,不对,与其说是霸道,莫不如说是锋锐,就像是一把剑。” 无数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双方刚有一交手,李子冀就展现出了所有人从未见过的开局定式。 前十八手平平无奇,可第十九手却锋芒毕露,李子冀竟然在开局,率先亮剑! 木南山也是眉头微皱:“我第一次见这样的棋。” 李子冀淡淡道:“因为你第一次与我下棋。” 木南山的开局百步自认为无懈可击,无论与任何人对弈都绝不会落在下风,可在李子冀身上,他却感受到了一丝威胁:“这定式可有名字?” 李子冀点了点头: 第26章 积沙寺论佛 [] “师兄,这盘棋怎么和你那盘不一样?” 念念望着苍穹棋盘,下意识开口询问,她虽然谈不上是什么棋道大家,却也多少懂一些,昨日木南山和自家师兄的那盘棋就像是被盖住的热锅,虽然波涛汹涌却都在暗处,从表面上看并不激烈。 可今天这盘棋,木南山和李子冀两个人的厮杀之惨烈,似乎都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崔文若眉头微皱,心里忽然有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不对劲儿。” 这世上从没有一模一样的棋局,但同一个人下棋,风格绝不会转变如此之大,没道理昨天木南山的棋势徐徐图之,今日却非要短刀见红。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木南山应该在藏着什么杀招。”顾春秋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了起来,崔文若转头看去,顾春秋正抱着一个小丫头,盯着扶摇台上。 他看过昨天木南山和崔文若的那盘棋,也知道木南山的风格,今天实在是一反常态,让人不得不警惕。 崔文若说道:“李子冀若是看过我和木南山的那盘棋,应该不会这么轻易被表象迷惑。” “他没看过。” “那我们只能祈祷他心里已经有了防备,否则这盘棋就危险了。” 崔文若没有询问李子冀的来历,也没有问三千院为何会忽然又招收了一名弟子,其实这些问题注定是无法得到答案的,三千院做事也从来都不会向人解释。 “这次委屈你了。”沉默了一会儿,顾春秋忽然开口,道了声歉。 他本可以让李子冀提前出面与木南山下棋,却偏偏要等到崔文若落败之后,这等于是踩着崔文若替李子冀扬名。 无论是在圣朝还是在整个天下,名声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崔文若三年不鸣,只等一个机会一飞冲天,从而让梨园名声再上一个台阶,未来即便是三千院彻底没落,也有梨园可以接替。 但现在因为庆苍国的忽然出现,崔文若放弃了自己的机会,宁肯跌落神坛输的一败涂地也要来到长安城下这盘棋,这是大义,顾春秋对不住他。 崔文若面色平静:“既然三千院认为李子冀更能成为串联天下的那枚珠子,我支持你们的决定,至于梨园的名声,梨园就是梨园,从不需要我去证明什么。” 有颜北在,梨园的名声只会越来越高。 “过几个月积沙寺论佛,颜先生是什么意思?”顾春秋想到了年后的行程,于是问道。 崔文若看了四周一眼,轻声道:“佛门近些年的动作越来越大,最近更是渐渐有了向朝堂上伸手的架势,看来他们已经有些等不及了,今天这件事,背后未必就没有佛门的参与。” 佛门弟子弘扬佛法,普度众生,在各地招揽信众,积攒愿力,整个世界到处都有佛门的影子,唯独这一千多年来在圣朝屡屡碰壁,佛法弘扬进展缓慢,而每三年一次的积沙寺论佛,就是佛门想要借此机会招揽信众,在圣朝弘扬佛法的一场盛会。 效果还不错,近三十年来,算是取得了一些进展。 顾春秋冷笑道:“佛门里有真大师,也有假慈悲,说到底人就是人,不是当了和尚就能成佛的。” 崔文若深以为然:“颜先生也是同样的意思,年后的积沙寺之行,要弄些乱子出来。” 顾春秋没有再说话,既然已经知道了梨园的态度,其他势力如何想就不再那么重要了,积沙寺之行毕竟还有数月时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这盘棋。 “快结束了...” 崔文若长出一口气,喃喃说道。 双方落子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木南山的神情也越来越平静:“今天这盘棋很不错,你的棋力还要在崔文若之上,若是以后再对弈,我没有绝对的把握敢言胜你。” 李子冀不置可否:“听你说话的意思,像是这盘棋已经赢定了我。” 木南山淡淡道:“从开局到现在,我始终都在和你硬碰硬的厮杀,看起来我们两个人棋势不相上下,但实际真的 第27章 李子冀,胜 [] 怜月公主也是深深的看了李子冀一眼,原来她之前的感觉并没有出错,眼前的这位三千院弟子竟然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是不能修行? 还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没有修行? 李子冀落着黑子,像是对于棋盘上自己的劣势视而不见:“我不擅长说谎,却并不代表不懂得隐藏自己,就像谁也不知晓我虽然是个普通人,但却磨了十九年的剑,我的剑很锋利,很适合用来杀人,所以哪怕他是一名修道者,我仍然杀了他。” 木南山认真的打量着他,怜月公主心头涌起一丝寒意。 角落处的韩山眼中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甚至就连朱雀大道的这些百姓,都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个普通人杀了修道者,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吗? “我的剑很锋利,我的棋同样也很不错,前些夜里那名修道者自以为一定能够杀我,就像今夜坐在我对面的你认为一定能赢我,虽然是不同的事情,但却是同样的道理。” 李子冀拿起一枚黑子,轻轻地放到棋盘上。 他的动作很轻,但棋子落在棋盘上依旧是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声音虽轻,却震耳欲聋。 无数人骇然的望着苍穹棋盘,只见刚刚还仅仅只能勉力招架的黑棋在这一子落下之后竟然再度起势,不仅硬生生切断了白棋连绵之势,还隐隐有着卷土重来的模样。 顾春秋脸上露出了浓烈的笑容。 崔文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可以这样走,竟还能够这样走。” 崔文若看着棋盘,他从未想过,围棋还能这么下,从开局便看穿了木南山的表象,并且故意露出破绽只为等待这最终一锤定音的机会。 这当中,但凡木南山有一步走在了李子冀的预料之外,李子冀这留下的一步后手都将没有半点用处。 这盘棋,胜负已定。 李子冀看着沉默下来的木南山,平静道:“从开始与你厮杀到现在,我又何尝不是始终在磨剑呢?” “看来这盘棋已经没有收官的必要了。” 木南山从棋罐中抓起了几枚棋子放到了棋盘上,投子认输。 他已经看到了最终的结局,无力回天,那么自然也就没有再继续下下去的必要。 李子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空之上的棋盘,或许没人注意到,他的鬓角其实早已经布满细汗。 “你为什么敢赌?”木南山忽然开口询问,他看着李子冀,眼中带着不解。 李子冀最后这一手棋,就是在赌木南山刚开始与他厮杀只是故意迷惑的表象,如果赌输了,棋到终盘必定会后继无力,回天乏术。 “因为人。”李子冀想了想,对着他解释:“所谓棋风其实就是棋手的风格,也就是你这个人的风格,什么样的人就会下出什么样的棋,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我能够判断出你是一个善于谋算布局,步步蚕食对手的人,如你这般的人不会下出这么针锋相对的棋。” “而且,如果是正常对弈,你我的胜负应在五五之间,但你三天连胜不断,一身气势早已如虹,正常下,我没必胜的把握,那就只能赌一把。” 好在,赌赢了。 “就因为这个?”木南山有些不敢相信,只是刚刚见一面,就敢这么赌。 李子冀微微摇头,伸手指了指棋盘:“因为你的开局,一个能下出如此完美开局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喜欢和人硬碰硬厮杀的棋手。” “原来竟是这样。”木南山恍然,随即轻轻摇头,这盘棋他的确输了。 儒山和许多人包括自己都认为完美无缺的谋划,却在即将成功的最后关头失败了,甚至失败的这么突然。 朱雀大道上的无数百姓都还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苍穹棋盘上显示出李子冀胜这几个字大字之后方才激动地跳了起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几乎掀开了半座长安城。 就,赢了? 发生的太突然,甚至现在还在庆贺的大家脑袋里还是空荡荡的,就这么赢了? 明明刚刚还落尽下风,结果转眼木南山 第28章 很多人睡不着觉的一夜 [] 木南山的落败代表了很多事情。 首先是庆苍国未来一段时间一定会夹着尾巴做人,他们甚至不敢去和北海再扯上什么关系,如果只是简单的恐惧,那可能会促使他们偏向北海,可倘若这份恐惧如苍天倒悬,那么地面上的蝼蚁就只会俯首缩身,一动也不敢动。 其次,无论儒山那里为什么会同意木南山下山,这次失败过后,儒山也要跟着安静一阵,甚至会派人来圣朝交流。 宫里那位也会思考三千院的态度,后党行事要谨慎许多。 各大修行势力也要好生思量,类似于这么好的机会都失败了,下一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圣朝这一步不仅没有退,反而等于是往圣皇手里递了一把剑过去,就算年后北境大军要对庆苍国动手,只怕都没人会感到意外。 而这一切都因为一个人。 这个忽然之间出现在所有人视野里的三千院新弟子,李子冀。 至于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也已经有人开始着手调查。 “看来今夜是没办法睡觉了。”李子冀望着天香阁楼上楼下数不清的人,所有人都在彻夜狂欢,目光所及之处,每个人都会举起酒杯冲着他遥遥示意。 圣朝赢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快要输了的时候,李子冀横空出世就这么极具戏剧性的力挽狂澜,这一夜,他的名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上涨着。 这完全符合顾春秋的计划,在最后时刻登场的救世主,总会被天下人冠以最大的荣光。 不知道多少人都想上来和他交谈攀些关系,只是却又忌惮三千院的名声不敢贸然过来,而且这次扶摇台事件过后,各方势力的反应如何最起码还要观察一段时间才知道。 “今夜睡不着的不止你一个。”顾春秋拎着酒壶喝了一口,笑着说道。 看得出来,他今晚的心情很不错,李子冀赢了,皇后以及太尉等人此刻估计已经砸碎了家中不少东西,这一盘棋所带来的后续影响是暂时看不见从长远上却又不容忽视的。 这是李子冀第一次来天香阁,也是第一次见到天香阁,上下总共十二层,每一层的空间都大的惊人,无愧于是长安第一楼的名号。 两个人的酒壶碰了碰,顾春秋忽然问道:“你觉得此刻国公府里会是什么场面?” 其实他一早就在人群中看见了韩山,对方临走前脸上的表情实在是精彩的很。 李子冀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觉得那场面肯定很不好看。” 那场面的确不好看。 甚至就连那个四季如春的小池此刻都已经塌了一半,池水流淌的干干净净,那养的极好的几位鱼已经冻死在了地上。 宁夫人的脸色阴沉的几乎快要滴出水来。 李孟尝也是皱着眉,没想到事情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收尾,更没想到那个私生子竟然成为了三千院的新弟子。 虽然院长大人已经死去,三千院九成人已经被遣散,可三千院就是三千院,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依旧是让人忌惮的地方。 他想不通三千院为何会收下这个私生子,更想不通这个私生子什么时候有了胜过木南山的棋力。 “当初怎么就让他活下来了?”一想到要不了多久整个天下都会查清楚李子冀就是国公府的私生子,她的心里就愈发烦躁起来。 “或许是命不该绝。”韩山低着头,觉得这就是天意。 那样一场大水都没有淹死他,还让他一路平安的走进了长安城,又极不可思议的杀死了一名初境修士,然后不知为何成为了三千院的弟子,今晚又胜过了木南山。 这一切都显得那样匪夷所思,单独拿出来任何一件事都足以让人感到震惊,可这么多事情却都集中到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能不能拉拢回来,毕竟是我们国公府的血脉,总像仇人似的,让外人看了笑话。”宁夫人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烦闷,提议道。 李孟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管家韩山 第29章 圣朝和天下 [] “有些事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要做的干净些。”李孟尝望着地面上的那几条死鱼,平淡开口。 无论是遂宁城那场大水,还是派人去刺杀李子冀,这两件事做的都不太干净。 宁夫人冷笑道:“当初我做事情的时候你可没有反对过,一边想着爱惜羽毛,一边又怪别人办事不力,也不想想这个私生子是怎么出来的。” 李孟尝皱了皱眉,没有选择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这次的谋划失败,消息传出去之后不少人只怕会睡不着觉,国公府这段时间要安静些。” “你放心,我还不会愚蠢到接二连三挑衅陛下的耐心。”宁夫人目光微动,提醒道:“三千院是什么地方你心里很清楚,李子冀如果不死,遂宁城那笔账,他早晚会回来算。” “他现在已经开始清算了。”李孟尝转身:“三千院这次的态度令人意外,我要去见一见太尉。” 李子冀对国公府来说就像是扎在后背的一根刺,想要轻而易举的拔掉已经没那么容易了,可放任不管,这根刺的危害会越来越大。 宁夫人蹙眉看着地面上的那几条死鱼,轻轻抬手将这些鱼全部碾成粉碎。 “一条死鱼,忽然之间就翻了身,徒惹人厌。” 成为了三千院的人,再想要动手杀他,可就没现在这么容易了。 不过还好,洗剑宗那里基本已经差不多准备好了,只等年后的积沙寺论佛开始了。 这的确是一个让很多人彻夜难眠的一晚,无数的探子和消息在今夜如大雪般散出,李子冀这个名字也进入到了无数大人物的眼中。 “天仙醉的确很好喝,无愧于圣朝第一佳酿的名头。” 清晨,天刚蒙蒙亮起,李子冀抱着已经睡着的果果下了马车,回想着天仙醉的酒香,开口夸赞了一句。 顾春秋也是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天仙醉价值不菲,一壶就要一千两银子,即便是我也不能经常喝,昨夜沾你的光,算是喝了个尽兴。” 昨晚上天香阁老板请客,东西随便吃,酒水随便喝。 当然了,像天仙醉这样稀少且珍贵的美酒,就只对李子冀和顾春秋两个人开放。 走进屋内,将小丫头放到床上,李子冀放好暖石,屋内的温度以极快的速度温暖起来。 “想不到你竟然是三千院的人。” 李子冀有些感慨,现在想想之前香满楼的那个伙计说的话并没有错,买下这间铺子,的确沾到了三千院的才气,甚至就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三千院的弟子。 顾春秋伸着懒腰:“你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过我也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赢下了木南山。” 赞了一声,顾春秋又道:“昨夜的事情会让你备受瞩目,会让你的名声一夜之间传遍天下,但同样,也会让无数人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毕竟他们等待了三十年才等出了这么一个机会,结果却毁在了你的手上。”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那些人都恨不得生啖你肉。” 顾春秋满脸戏谑,仿佛已经看见了李子冀被无数恶狠狠地目光在暗处盯着,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就扑上来撕咬一口。 “都是什么人?” 李子冀问道。 他到现在也不清楚顾春秋言语之中那所谓深不见底的苟且都是什么。 顾春秋举起手掌,然后狠狠握紧:“所有人。” 屋内的温度仿佛下降了一些,顾春秋从桌上随手拿起一个梨咬了一口:“你可知道所谓庆苍国削减岁贡这件事,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李子冀已经猜到这件事的背后不单纯,可具体多复杂,他同样也没有这个概念。 顾春秋解释道:“反正这些事情你以后都会知道,我也没有瞒你的必要,庆苍国,包括儒山做的这一切,其实说白了都是为了开个先例。” “开个先例?” “没错。”顾春秋淡淡道:“神明的存在是一种传说,传说里神明的力量 第30章 顾春秋拜访 [] 李子冀并不知道圣皇的境界有多高,但想来一定是五境之上的强者,皇后竟然能与圣皇境界差不多,如果是夫妻同心的话,想来这次的岁贡事件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听起来皇后的野心似乎很大。” 顾春秋又叹了口气:“皇后的野心的确很大。” 对于李子冀来说,无论是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谁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可有了李孟尝这档子事之后,那么他天然就站在了圣皇这一头。 “听说陛下是个好皇帝。” 圣皇活了很多年,从创立圣朝到如今已经有一千多年了,或许若不是因为在位时间确实太久,皇后也不会生出不该生出的心思。 “说不清楚。”顾春秋想了想,然后道:“每个人对于好皇帝都有属于自己的评判标准,创立圣朝,福泽天下,为这个世界制定规矩,在我看来陛下的确是一个好皇帝,只不过即便是坐在那张全天下最有权势的椅子上的人,往往也有很多身不由己。” 目光太高,所看到的东西自然是不一样的。 “遂宁那场大水,死了很多人。”李子冀再度提起了这件事,如果圣皇真的是一位好皇帝,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顾春秋沉默了一瞬,轻声道:“一名合格的帝王最先学会的便是取舍,遂宁城死了很多人,可如果陛下要铁了心的追查下去,还会死更多人,何况,没有证据,你要知道,天下不单单只有圣朝,而陛下的目光,比我们想象的更高。” 李子冀猜到了这场大水背后有国公府的影子,这对于朝堂上那些大人物来说早晚也都能猜得到,可就像顾春秋说的那样,没有证据,一切的源头都停留在了那名或许已经死了,或许彻底失踪的河神身上。 你不能因为猜测去动国公府。 何况,就像顾春秋说的那样,这天下很大,很多事情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尤其是地位高到了一定程度。 “我明白了。”李子冀轻声道:“也就是说如果要报仇,就只能靠我自己。” “想报仇可不容易。”即便是不提国公府的权势和后党的势力,单单就是李孟尝本身五境宗师的强大实力,就不是那么容易杀的。 整个天下数不清的人,能够成为五境强者的,又有多少? 要报仇,谈何容易? 李小婉对他有两年的恩情,那么无论多困难,这个仇都是一定要报的,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理由,有恩要报,有仇要报,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院长大人...” 李子冀将所有的心思都隐藏的很好,在这样一个可以修行的世界里,说到底还是要看谁的实力更强,即便他现在声望很高,主动公开自己的身世和经历,最多也只能对国公府造成些舆论上的压力,实质上其实占不到多少便宜。 对于如今圣朝的很多人来说,院长大人是一个崇高且陌生的称谓,坊间最多的流言是圣皇忌惮这位三千院的院长,所以导致其仙逝。 可现如今看三千院的态度,好像事实并非如此。 顾春秋的话向来是很多的,可在谈论到这件事的时候,他却难得的沉默了下来。 “天亮了。” 顾春秋抬头看着外面,和刚刚相比,现在的太阳已经升了起来,不算太温暖的阳光洒在了院子里,倒映在雪面上闪着亮晶晶的颜色。 略有些刺眼。 顾春秋眯着眼睛,起身打了个哈欠:“我先回去睡觉了,有时间的话过两天你就来三千院认个门,顺便教你开始修行,没时间你就年后过来也可以。” 现在距离年节就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了。 对于修行这件事,李子冀其实是有些迫不及待的,除了因为形势所迫之外,其实还有更多的好奇心,只是和年节比较起来,似乎也没必要急在这十天半个月。 他对年节有着特别且炙热的情感。 而且,清风雅舍也要做好安排,看样子以后要雇个伙计来帮忙经营了。 下了一盘很耗心神的棋,再加上一夜没睡又喝了不少酒,李子冀此刻被阳光一照也是感到有些疲倦,帮果 第31章 半月 [] 堂内原本还有下人在旁伺候,可当顾春秋说出了这句话之后,所有的下人就都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现在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我的记性不太好,李夫人能不能提醒一下我,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我记错了?” 顾春秋很随意的坐下,打开一个食盒拿出了里面的包子和白粥,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韩山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顾公子,即便你是三千院的人,也不能随意将国公府从未做过的事情诬陷到我们的头上。” “国公府...”顾春秋哂笑一声:“国公府啊,好大的权势,你是不是也准备派人来杀我呢?韩管家,也不要派其他人了,要不然你今晚亲自来如何,我就在清风雅舍等你。” 瓷勺捧在碗壁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响,顾春秋低头喝着粥,不咸不淡的开口。 “顾公子说笑了。”韩山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三千院一向受人尊敬,国公府绝对没有冒犯的意思。” 顾春秋没有说话,将手里的包子吃完,意犹未尽的嗦了嗦手指。 韩山见状再度开口:“小公子能够有这个福分成为三千院的弟子,国公府替他高兴还来不及...” “闭嘴。”顾春秋拿出手帕擦拭着手指,语气渐渐冷淡下来,他目光盯着宁夫人:“我在和李夫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奴才一直插话,还是说,这就是国公府的教养?” 韩山脸色一变,却也没有再开口。 宁夫人并不避讳顾春秋的目光,与其对视着:“韩山是将军的长辈,是国公府的半个主人,顾春秋,你要是再出言不逊,我不介意替三千院教训教训你。” “原来如此。”顾春秋脸上再度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恕在下眼拙,韩管家竟然是李将军的长辈。” 宁夫人淡淡道:“顾公子今日上门,不会只是为了这莫须有的事情来问罪的吧?” 顾春秋摆了摆手:“李夫人误会了,我早就听说李夫人您修行更进一步,咱们修道者您也清楚,修为越高皮肤越好,我这不是耐不住心中好奇,特意来见一见您,聊解相思之苦。” “放肆。” 宁夫人眸子一寒,拂袖便打了出去。 一道十分强横的灵气波动瞬间便出现在了顾春秋的身前。 顾春秋脚步向后一踏,单手结印横在胸前,一幅若隐若现的太极图拦在身前,挡住了这道攻势,只不过宁夫人这一击威力太强,竟是硬生生击碎了太极图,还逼得顾春秋不得不开启菩萨金身才算是完全接了下来。 夺目的金色光亮在堂内绽放,就连窗外的日光都硬生生被压了下去。 手印散去,顾春秋微笑开口:“看来李夫人果然也踏入了五境行列,还真是了不得。” 宁夫人面若寒霜:“顾春秋,天下终归是要变的,三千院既然已经闭门,那就最好永远也不要再出来。” 顾春秋耸了耸肩:“没办法,三千院总是喜欢多管闲事的。” “就怕闲事太多,你们管不起。” “这就不劳李夫人费心了。”顾春秋退到门口,声音平淡:“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要对付李子冀,就要在规矩之内,如果想坏了规矩,那三千院绝不会坐视不管。” “或者,李夫人也可以大开杀戒,将三千院的人都杀个干净。” 顾春秋摊开双臂,微笑道:“我在三千院,随时恭候。” 目送顾春秋离去,宁夫人脸上的冰冷化作平静:“他快要入五境了。” 一旁的韩山听见这话,脸上涌现出了一抹难以置信之色,没记错的话顾春秋今年不过才二十六,竟然就快入五境了? 别看李孟尝,宁夫人这些人都是五境强者就觉得想要达到这个境界并不困难,要知道这里可是长安城,是圣朝的都城,也是整个天下的中心,长安的强者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愧是三千院的弟子。”骇然过后,韩山惊叹的感慨一声。 “夫人,看来三千院对小公子的态度,比我们想象中 第32章 年节 [] 即便是八卦之火再怎么熊熊燃烧,在听见李子冀的身世来历之后还是忍不住瞠目结舌,颇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连朝堂上那些大人物尚且如此,更不要提普通百姓,一个个被震惊的外焦里嫩。 有眼界高一些,想的多一些的则会开始思考,既然是李孟尝的儿子,又为何会加入三千院?看样子这对父子之间的感情好像不太和谐,不过说到底毕竟还是父子,血脉在那里,打断骨头连着筋,以后二人之间会不会和好谁也说不准。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原本应该会被诸多势力拜访的清风雅舍,这半个月依然是门可罗雀。 不过李子冀却也乐得自在,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再去考虑缺不缺钱用这种事情,清风雅舍的生意好不好做,其实都没太大关系。 这一切的转变很快,只是对他来说算不上是突然。 “果果,帮我把浆糊拿过来。” 李子冀写好了对子,开口招呼了一声,果果立刻就从门外跑了进来,然后拿起浆糊碗递了过来,两只小手扶着桌面踮脚看着:“大兄,什么时候给我压岁钱啊?” 果果的小手脏脏的,身上还挂着爆竹的碎屑,小丫头很调皮,已经在门外放了一上午,吵的人耳朵难受,好在整条街的人都已经看过了扶摇台的那盘棋,知道小丫头就是李子冀的妹妹,所以不仅不阻止,反而还笑着问爆竹够不够,想不想放更大的。 街坊的热情有时会让人感到难以招架,有时也会让人倍感亲切,自从离开遂宁之后,果果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关心过,感激涕零之下....放了几个大的。 幸好都卫禁军也看在李子冀的面子上,只是好言好语的提醒了一句便离开了。 “你现在年纪太小,要压岁钱也没用,我帮你存着。” 看着小脸萌萌的果果,李子冀忽然笑了起来,用手轻轻捏了捏小丫头的脸蛋,逗弄了一句。 小时候在道观,师父们也是这么和他说的。 “不要。”果果撅着小嘴巴,忽然眼前一亮,主动把对联拿起来:“我帮大兄贴对联,大兄给我压岁钱。” 说完,她也不管李子冀同不同意,拿着对联就跑到了外面等着。 李子冀望着小丫头的背影,脸上带着笑容,其实他不止一次庆幸自己在遂宁城捡起了小丫头,果果的存在为他单调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 贴好对联,李子冀退后几步看着,贴的很整齐,左右匀称,只是横批还没贴,得拿个椅子垫在脚下才碰得到上面。 “一年好运随春到。” “四季财源滚滚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对联。” 木南山不知何时站在了李子冀的身旁,看着刚刚贴好的对联,略有些惊讶。 这样的对联,通俗易懂,简洁干净,只不过...太通俗了些。 对于木南山的突然到访,李子冀也是觉得有些意外,自从那盘棋之后,两个人就没见过面,他还以为对方早已经离开长安回到了儒山。 “你没回儒山?” 木南山摇了摇头:“圣朝的年节最浓,既然来一次总要体验一番,何况年后儒山的长辈会来一趟,届时我会跟随一同回去。” 李子冀点点头,这么看来长安城的流言非虚,为了平息圣皇的怒火,儒山的确遣人过来交流沟通。 今天就是年节。 放爆竹的不仅仅只有果果,整个长安城的爆竹其实就没有停下过,站在外面能够很清晰的嗅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火药味道。 “回去之后我一直在复盘,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你会下出那样的棋。” 李子冀那晚的下法用豪赌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甚至就像是早已经预知了结局,然后回到开始重新布局一样。 木南山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棋。 李子冀平静道:“无路可走,那就只能赌一赌,如果正常下,我没有胜你的把握。” 木南山将手里提着的礼物递给了果果 第33章 今晚看场戏 [] 李子冀道:“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因为各自所经历的事情放上不同的砝码,我的秤没有倾斜。” 木南山道:“想让这杆秤倾斜的人到处都是。” “可这杆秤现如今依旧还平稳的放在那里,不是吗?” 木南山不置可否,抬头看着门框上面:“好像还缺了一个横批。” 李子冀扬了扬手里的红纸,无奈道:“太高了,我得站在凳子上才能贴上去。” 木南山伸手接过,低头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万事如意四个字:“和你这副对子倒是搭配的相得益彰。” 他拿起浆糊在红纸后面涂了一层,然后随手往上一扔,轻飘飘的红纸很完美的贴到了上面,不高也不低,刚刚好。 “进来坐坐?” 李子冀邀请木南山走进清风雅舍,看着四周墙壁上的字帖,木南山的反应和顾春秋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好诗词,好书法。” 发自内心的赞了一声,然后就问出了和顾春秋同样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去儒山?” 有这样的才气,如果走儒修的路子,未来的成就绝对不会低。 上次听见这个问题李子冀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次答案早已经准备好了:“三千院也不错。” 木南山愣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如果是三十一年前的三千院那的确不错,现如今的三千院,敬畏之间就只剩下了敬。” 九成师生解散,院长大人仙逝,三千院的畏已经散去了大半。 “离老远就听见有人说三千院的坏话,我还在想是哪个浓眉大眼的敢这么放肆,原来是你这儒山的小小弟子。” 恰巧,顾春秋也来到了清风雅舍,刚走进门就听见了木南山对三千院的看法。 “顾公子。” 木南山一点也没有说人坏话被撞见的尴尬,反而对着顾春秋行了一礼,就像他说的那样,现在的三千院之所以依旧值得尊敬,和顾春秋也有一定关系。 这位整个世界公认的第一天才,没有任何人不会报以敬意。 “哼。”顾春秋抬了抬下巴:“你得庆幸幸好李子冀那晚赢了你,否则等我亲自出手,天下人就该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棋道第一。” 顾春秋的棋力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还不如他的修行天赋,但是他的不靠谱和他那更不靠谱的嘴巴,却要比他的修行天赋还要更出色一些。 “门口那副对子倒是有意思得很,你这穷酸脑袋里的想法还真不少。”顾春秋随手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玉制的小玩具递给果果,又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指了指墙上写着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字帖说道:“这幅字给我取下来,等晚上我要带走。”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二百两银子放到了柜面上。 木南山也看着那二百两银子,问道:“一幅字二百两?” 顾春秋点点头,然后指着李子冀嘲笑道:“没错,这还是我帮他定的价格,这么好的字,这么好的诗词,他之前竟然只卖十两银子一幅,穷酸样。” 木南山先是诧异,然后赞同:“的确穷酸。” 二百两的价格很公道,十两一幅字的确太穷酸。 听着二人的交谈,李子冀瞥了顾春秋一眼,然后道:“你这幅字,三百两。” 顾春秋愕然:“为何?” “因为这幅字我写的更认真,还落了款。” “你他妈的...”顾春秋骂了一声,有心想要不买却又不舍得,毕竟这幅字的确写的太好,最关键是这句诗他是真喜欢,只能不情不愿的又拿出了一片金叶子放到了柜面上:“给我裱好,必须要用最贵的材料,要不然我就去找长安府告你。” 李子冀没有理会他的狠话,笑了笑后询问道:“晚上要吃顿饺子,一起?” 有些地方过年是不吃饺子的,毕竟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文化,这一点没什么好争论的,可对于李子冀来说,过年吃饺子是最开心的事情。 顾春秋算了算时间:“午夜前能吃完?” 李子冀也算了算时间:“到午夜前可以吃两顿。” “那就留下,刚好有一场戏要带你去看,也让你这个穷酸长长见识。 第34章 岁岁平安 [] 饺子该怎么吃也有很多争论,对于李子冀来说,倒上些酱油,滴几滴醋,再放半勺辣椒油,了不起再添些蒜末,这么蘸着吃那才是最喜欢的味道。 “你说要带我们去看一场戏,必须要在年节这天看的戏,想必一定很重要。”年夜饭吃到一半,李子冀给了果果压岁钱,看着正吃的满嘴流油的顾春秋问道。 口嫌体直正,包饺子的时候顾春秋还不停地嫌弃他做菜多了,可现在吃的时候那叫一个风卷残云,都没时间抬头喝酒。 果果拿了压岁钱高兴地跳了起来,饭也不吃了,美滋滋就跑到了一边开始数了起来。 “的确很重要。”放下筷子,喝了一大口天仙醉,又很享受的打了个饱嗝,顾春秋长出一口气,夸赞道:“你这做菜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要不然以后三千院的饭菜都归你准备了,怎么样?” 木南山在一旁赞同的点了点头,李子冀做的菜不仅味道好吃,而且还很新颖,最起码他在儒山这些年是从来都没有吃过的,只不过和这桌子菜比较起来,他更好奇的还是顾春秋口中的那场戏。 李子冀没有说话,平静的看着顾春秋。 顾春秋回头看了一眼天色,然后道:“不急,还要再等两个时辰。” “听说神教有了一位新的神子。”顾春秋啃着排骨,忽然之间说了一句。 李子冀自然是没听过这件事情的,他只知道神教是全天下最强大的势力之一,也是信徒最多的教派,甚至比佛门的信徒还要更多。 木南山嗯了一声:“据说是凭空而生,凝练天下光明而诞生,被教皇秘密带在身边抚养了十八年,前不久才昭告天下,只不过还从来都没人见过这位神子。” “藏头露尾的,还神之子,说不定就是那老教皇在外面的私生子,否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顾春秋撇了撇嘴,嗤笑一声满脸不屑。 木南山面色凝重,提醒道:“这话千万不要让神教的人听见,他们坚信信仰神圣不可侵犯,你这话若是被听见了,保不齐就有一大群人来追杀你,说你玷污神圣。” 顾春秋冷哼一声:“我怕他们?什么凝练天下光明而凭空诞生,这话也就那些脑袋缺血的神教信徒能信,光明能变成人,那天上的太阳一年到头得下多少崽子?” 这话 话粗理不粗,木南山张了张嘴,却也跟着笑了一声,的确,什么凝练天下光明凭空诞生,听着实在是太故弄玄虚了一些。 “其实你若是看神教不顺眼,不妨就加入进去,我相信只要你肯加入,那么教皇大人一定会立刻把那个什么神子抛弃,然后让你成为新的神子,以后在天下将会流传着你顾春秋凝练光明凭空诞生的传说。” 木南山这话虽是在调侃,却也是实话,以顾春秋的天赋,无论是去神教还是儒山,哪怕是去道门佛门,都一定能成为未来的接班人。 “算了吧。”顾春秋喝了口酒:“我可不想连自己的肉身都给弄没了。” 一顿年夜饭吃了很长时间,几壶酒进了肚子,木南山的话也变多了一些,与顾春秋不停地谈论着天底下的种种事情,李子冀自然是插不上话的,所以始终都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 学会并且懂得倾听也是一件好事,最起码这一顿饭下来他对于全天下的格局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 “砰砰。” 烟花不停升到空中炸开,明明快要午夜,长安城里却闪亮如白昼,数不清的烟花几乎遮蔽了苍穹,一眼望去那种震撼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是什么?” 李子冀看着街道地面上闪烁的细纹以及在半空中无形流过的犹如电光一样的东西,诧异问道。 顾春秋瞥了一眼,解释道:“这是长安城中的大阵,平日里没多大用处,清清雪,扫扫落叶什么的,今晚放烟火的人实在太多了,不小心起火就不是小事,所以在年节前后的这段时间长安大阵都会运转,负责清理这些隐 第35章 杀人的戏 [] 距离午夜还差半个时辰。 “你确定要带着这个小丫头?” 顾春秋扶着额头,很是无奈的看着跟在李子冀屁股后面的果果:“我们的确是去看戏不错,但毕竟不是真正的戏,带着她不合适。” 李子冀道:“总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 “有什么不能的,我在房间里给她布个防护的阵法,保证谁都进不去。” “可她还不困。” 李子冀拒绝道。 如果果果困了睡着了也就罢了,有顾春秋布下的阵法保护他很安心,可果果今晚很精神,嚷嚷着要守岁,现在把她一个人放家里,大晚上的心里总归不踏实。 “小烦人精。”嘟囔了一句,顾春秋眼珠转了转:“也罢,那等一会儿就先让人帮忙照看,等咱们回来之后再去接她。” 找人照看? “找谁?” 李子冀询问。 难不成是要送去三千院? 不过让三千院的人照顾小孩,怎么看都有点专业不对口,顾春秋哼着小调走在前面:“到了你就知道了,说不定今晚跟着我们去看戏的人,还得再多一个。” 顾春秋打着哑谜,木南山和李子冀也不再多问,一路跟着七拐八绕的来到了一处宅子面前,很气派,带着古老的气息,一看就是最起码几百年的老宅子。 固然不如国公府那般威严,却也是底蕴十足。 “崔府。” 李子冀抬头看着眼前的府邸,心头一动:“这是崔文若的家?” 崔文若的家,也就是棋圣崔珏的府邸,在长安城乃至整个圣朝都是属于名望不低的世族,现在的朝堂上就有崔家的人。 顾春秋点了点头,走过去敲了敲门。 “时间比较仓促,我们要是想看戏的话,还得借梨园的青云马车才行。” 年节将近,所以在输了那盘棋之后崔文若也没有立刻回到青宁城,而是在家中准备过完年节之后再回梨园。 “既然明知道时间仓促,为何不提早出发?” 顾春秋不屑道:“俗见,早出去万一暴露了怎么办?何况坐普通马车多颠簸,我可不想遭那个罪。” 其实普通马车并不颠簸,顾春秋只是不想在路上耽误太长时间,那样太没意思。 门被打开,本来崔府的管家还在好奇谁会在年节午夜过来拜访,心里正思忖着会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结果刚打开门就看见了顾春秋三人。 心里一惊,果然有大事发生。 “顾公子,深夜拜访,这是?” 名满天下的顾春秋,声名鹊起的李子冀,再加上刚刚赢了自家公子的儒山弟子木南山,这搭配除了一眼就有大事发生之外,还显得很是古怪。 顾春秋微微一笑:“年前与文若约定,今晚要一起喝酒。” 一起喝酒? 没听自家公子提起过啊。 崔府管家满脸迷茫,但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放了下去,无论如何有顾春秋在,对自家小郎君来说就绝对不是坏事。 “请进,我这就去请小郎君。” 将三人一小孩带到前堂休息,上了几杯好茶,崔府管家就去通报了崔文若。 “看来今夜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崔文若进门,挥手示意管家及下人离开,目光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开口道。 顾春秋喝了一口茶,刚刚年夜饭吃的太油腻,刚好喝口茶刮一刮:“城外有场戏要看,想借你的青云马车用一用。” “看来这场戏的距离不近。” 能用上青云马车的地方,肯定离长安城很远。 “的确不近。” “这场戏很好看?” “很好看。” “能不能带我一个?” 李子冀看了一眼木南山,木南山半闭着眼睛,心头一跳,这场景似曾相识,他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顾春秋没有犹豫,就像是早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当然可以。” 崔文若又看了一眼木南山,李子冀能跟着去他不意外,但木南山也一同跟着,这就很让人考究了,不过他也没有问出口,而是道:“什么时候出发?” “青云马车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