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审神者的我和身为六眼的你》 第1章 风一样的歉意 水,水,四面八方全是奔涌的浪潮,疼痛的鼻腔封闭了它的功能,一阵阵窒息向她袭来。 路,路,眼前身后都被这明亮的浪花席卷,哪里还有生路? 为什么脚走不了路,为什么手不能爬行……全身上下好像哪里都动不了,在痛苦的撕扯中,她眼前一阵阵发黑,黑白交错闪烁的光斑让人头晕目眩。 就在当下,忽然之间,一阵狂风破浪而来,她什么也看不清,目光只抓到了一点儿风那粉色的尾巴稍。不同于灼热的浪,一股切实的凉意顺着她的手传来,“我握住了什么?”她好像感到一阵疑惑,可心底却传来坚定的声音,“是一振刀。” 这是一振令人信任的、真真切切带她脱离火红浪潮的刀。她终于渐渐放缓了呼吸。 而后睁开眼睛。 是梦啊。 即使刚做了这样一个噩梦,她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影子。窗外刚冒出枝桠的树影被月光映照下来,平添了几分春日寒气。 一墙之隔的长廊上传来清脆的“哒、哒”声,有谁的木屐正在一下下叩着地面。这声音不急不缓,像能合着月光组成旋律似的,当然,也丝毫没有会扰人清梦的自觉。 推开窗,如画中仙人一般的少年正倚着栏杆,背斜靠着柱,脚下的木屐不断敲打长廊。 “是悟大人啊。” 那少年停了动作,侧过头,蓝色的瞳孔在夜色中分外闪耀。他嗤了一声,语气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亲昵,“怪模怪样。” 她不以为意,“悟大人可是看今晚月色格外别致,以致于深夜来此赏景?” “小林,我要去东京。”少年五条悟端详了她一会儿,没见到任何神色起伏,这才慢吞吞补充到,“我要去东京咒术高专念书。这是我今天下午做的决定,于是晚上就来告诉你了。” “这样啊,那祝您学业顺遂。”小林鹤顿了一下,“如果是在白天,我一定会这么说。不过既然是在没有其他人的夜里,那么我就要说——顺从自己的心吧,五条君,去寻找那些你想了解的、你想要拥有的东西吧。” “我就知道。”刚刚冷着脸藐视完一堆极力反对的老古板,而后在夜里悄悄来到了这里,五条悟语气笃定地说道,“这个家中脑子还能稍微思考而不是完全僵化的人也不多了。” “毕竟我总要支持五条君嘛,”小林鹤古怪地一笑,“我可是您未过门的妻子。” 小林鹤是五条悟的未婚妻。 她是在年纪更小一点的时候,被五条家旁系的人引荐过来。别的小孩可能都不了解“情窦”是什么的年纪,她就被定下了婚事。虽说是未婚夫妻,但御三家的人总是高傲的,而五条悟的傲气更是高出所有人一截。于是这对未来的夫妻就如同陌生人一般,偶尔见面,偶尔接触,相处了几年。 只是渐渐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算起,白发的少年,因为【六眼】这一天赋被人尊称为“神子”的家伙,慢慢地同她走近了。 他会在被老古板们烦不胜烦的时候,偷溜到这儿躲清静。也会拉着她一起打GALGAME,而后凭借与生俱来的本能一般,硬生生找到所有HE选项中隐藏的失败路线。 他也会在这样的夜里,用风一样容易消散的歉意,说:“小林,我要去东京校了。” 第2章 猫的犒劳 窗外少年的影子伶仃一只,仿佛带着点可怜。于是小林鹤推开门走过去,把影子变成一双。 “东京一定要比京都这里有意思吧,”她眨了眨黑色的羽睫,“五条君对东京了解的多吗?” “就这样吧,这里或那里,没什么差别。”五条悟满不在乎地说道,“人和人、咒灵和咒灵,哪里都差不多。但是,”他眯了一下蓝色的眸子,“有个老师要比京都的家伙更有意思一点。” 小林鹤杵着栏杆,侧过头看他,“悟大人如果想要什么背井离乡前内人亲自打包的包袱,这困难就太大了。我可变不出这样的东西。” 身边的少年一脸嫌弃,一副你说什么怪话的模样。 “当然,要是有那么点不舍和想念,倒是可以好好地对我说出口哦。” “哈——啊?”五条悟扯出一声超长的气音,“谁会舍不得你啊,倒不如说,我今天过来,是在可怜你给你机会。”他的指尖冲向自己的鼻子,“我,这个家里你唯一说得上话的人,可是要去东京了。” “是啊是啊,很舍不得。”小林鹤笑眯眯,一句话就把滔滔不绝的五条悟噎住了。眼看着对方反应过来后有点气恼,小林鹤转移话题,“很想悟大人的时候怎么办呢?啊,不如施点魔法吧。那串神奇的数字,一呼叫就能千里传音——拜托,我们还可以手机联系。” “这就是所谓未过门妻子应尽的义务?”被取笑的五条悟嗅到了敷衍大法的味道,一撇嘴角,“算了,总之,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要及时告诉我。” “这是当然的。” 小林鹤需要五条悟。 小林鹤需要一个身份,她是五条悟的未婚妻。 小林鹤需要一个玩伴,她渐渐与这个同龄人熟识。 小林鹤需要一个朋友,而白发的少年也自发学会了带她跑到屋顶上看猫,拉着她溜到神社外买鲷鱼烧,也逐渐有意识地掩饰起了她的那点不同之处。 就比如说现在。 “虽然没有离乡的包袱,但是可以有美味的点心。小豆长光新做的甜点不错,糖分很足,”她竖起拇指,“要尝尝吗?” 五条悟看了眼冲他坦荡伸出的手,一把抓了上去,而后,就被少女带着,如同推开另一扇樟子门一样,轻易地走进了另一片空间的夜色中。 这里已经不再是京都的小院,而是确确实实存在于时间的夹缝中,一片自在的小天地,是一群刀剑付丧神的本丸。 也是小林鹤来到五条家之前,成长的地方。 五条悟穿过庭院拐进厨房,一眼看到了桌上的漆盒。他打开,花苞一样的点心散发出香甜的气息。 “这是小豆长光为了莺丸准备的茶点,不过我们今天可以当它被猫叼走了。” 熟门熟路的猫不客气的笑纳了。他的气息和甜点逐渐合为一体,接近了小林鹤。小林鹤还是那么专注地、笑盈盈地看着他,仿佛受不了了一样,五条悟的手隔着衣袖捂住了她的眼,“喂,这点份量可抵不上你对着本家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的敬爱的悟大人啊。” 手掌下的眼隔着布料动了动,轻巧的声音说到:“所以这是今晚想念的份量。” “我可是不会忘了表·达·想·念·的。” 翌日,晨光亮起,悠悠的茶香飘来,安详品茶的两人声音和煦。 “哎呀呀,茶点怎么都找不到了,主公你有什么头绪吗?” “可能是被猫当做升学礼,吃了吧。” “唔,磨砺捕鼠的技能是一件辛苦之事,确实要好好奖励才是。” 小林鹤和茶色头发的莺丸不约而同呷了口茶,露出了一看就是被一个模子养出来的笑。 第3章 她的一天 “主公大人——”橙色的长发飘动,一路随着主人向她跑来,浅蓝色的浴衣裹起对方纤细的身姿。凑近之后,能看到这人胸口急促起伏,但不是因为运动后的呼吸,而是带着委屈。 “怎么了?乱。”小林问道。她面对的宛若美丽少女一样的少年,正是乱藤四郎。 乱藤四郎摊开一双手,眼巴巴地看着她,“都怪博多啦,主公大人送给我的梳子,被他弄丢了。” “才不是弄丢了!”反驳的声音和脚步声一块儿冒出,博多藤四郎气呼呼地道:“明明还在浴池里。木头应该能浮在水面上吧?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了。” 小林鹤耐心了解情况。 原来是乱和博多这兄弟两人在浴室打闹玩耍,期间把乱的木梳掉入池子却找不到了。 “小事一桩。”她双手合十击掌,“一定是卡在哪里了,我们把池水都清空吧。博多,乱,浴室里没有别人了吧?” 两人点头。 小林鹤酝酿一下,控制着体内的一股灵力从指尖涌出,这灵力倏地穿过门扉,卷起池水,而后心随意动,浴室的池水就消失了。 “找到了!”先跑过去的博多一眼就看到了卡住的木梳,轻巧地跳下去拿到梳子,捧到了乱的面前。 “要好好道歉哦。”小林鹤鼓励地看着他。 “对不起,乱。”只是个豆丁正太的博多藤四郎说,“我可是很有男子气,会好好承认错误的!” “好、好嘛,我接受你的道歉了。”乱扯了扯小林的衣袖,“主公大人,可以给我梳头吗?” “这是当然的。”小林拿起木梳,轻柔地绾起头发,扎上红色的蝴蝶结,“很可爱哦。” 外貌和性格都像小孩子一样的乱藤四郎和博多藤四郎,并非真正的人类,而是由刀剑诞生的付丧神。因为本体都是尺寸较小的短刀,化为人型后也更加接近小孩。 而能够让刀剑转化为付丧神形态的,正是小林鹤用于改变浴室池水的“灵力”。灵力作用也不止如此,这一整座庭院,被称为“本丸”的异空间,都是灵力控制维持,得以在时间的夹缝中存在。 通常来说,一个全新的本丸和刚就任的审神者是同时出现的。被称作“审神者”的灵力提供者,可以控制本丸的任何地方,可以让这里四季如春,或是霎时大雪纷飞。由审神者唤醒的刀剑付丧神们穿梭在其中,热闹得能掀掉屋顶。 但是这里不同,是先有了本丸,而后捡到了小林鹤。小林鹤也不是天生灵力充沛的那种天才,她至今仍在修习并锻炼自己的灵力。 或许是在这里成长生活,让她日益熟悉庭院,操纵庭院的变化逐渐也得心应手起来。 但是唤醒刀剑付丧神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明明这才是审神者的主业,小林却发挥得不顺手,有时已经把全部灵力都灌进刀剑中,也不一定能激起一丝共鸣。刀剑沉默着,好像只是一把没有思想的冰冷的武器。 “看来还是不够呀,要继续努力了。”小林鹤用力握紧手中的打刀,拔刀出鞘,而后一遍又一遍地在灵力灌输之下挥刀练习。这是个既能够锻炼灵力、又能够熟悉刀剑的法子。 清亮的刀光闪动在宽阔的木屋下。 第4章 他的一天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行走在校园内,前面那个颇为沉稳,后面这个就双手插兜,走着没个正形。 “不是吧——老师——”白发少年拖长声音,冲身前的夜蛾正道喊到,“好小的教室啊。” 夜蛾正道满头黑线,“小什么小,你有在普通学校上过学吗?” 第一次接受学校集体教育的五条悟丝毫不心虚,摇着手指道:“我可是出过任务的,那些普通人的学校我也进过几次。” 一般的教室不都是宽敞又明亮,不像这里,木质架构的屋子,夸它吧?可以说看起来很有历史底蕴。反过来说,也显得陈旧和狭小——这里特指需要装下几十个学生的情况。 但是咒术高专不能将其划为一类。 “你知道这一届有多少个学生吗?”夜蛾正道问到。 咒术高专,是专门培育拥有咒术才能者、为咒术界输送人才成立的学校。祓除由人类负面情绪产生的咒灵的这些人,就被称作咒术师。 “唔,不知道。”五条悟猛地拉开教室门,看到屋里已经坐了一位女学生,“两个人吗?” 栗色短发的女生一挥手权当打招呼,“哟,你好,家入硝子。” “五条悟。”夜蛾正道的大掌按在五条悟的头顶,压得高个子少年不得不弯下腰来,“你们这一届,一共有三人。” 五条悟,出自御三家的五条家,【六眼】的拥有者,继承了无下限术式。 家入硝子,咒术界十分稀有的能够使用反转术式的人,是可以治愈他人的咒术师。 还有一个…… “咒灵操术?这不就和宝可梦差不多吗?”五条悟一推鼻子上的墨镜,咧嘴一笑,“还是从没有接触过咒术界的普通人那里来的。” 未曾想过会和“普通人”做同学的五条悟兴致勃勃,撺掇着刚见一面的新同学家入硝子,当着老师的面——指已经开始生气的夜蛾正道——不务正业,一起去围观普通人。 “不,我觉得普通人不是这么用的。”家入硝子懒散的声音越来越远,“还有,夜蛾老师,我是被迫的哟。” 学生宿舍内,扎着丸子头的黑发少年正在有条不紊地收拾带来的行李。房间里被安顿好的一半显得十分整洁,待整理的部分也堆在一起。 ——直到随着“啪”的一生气,被推门而入的人撞飞。 “你就是夏油杰?那个从普通人那边来的新生?”欢快的声音响起,白发少年丝毫没给被撞乱的行李一个眼神。 夏油杰眯了眯眼睛,撇下嘴,声音却显出一股与之不符的温柔,“如果你说的是那个普·通·人的话,正是在下。” 五条悟探头探脑地研究一阵,“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 夏油杰捏紧了拳头,笑着说,“这么好奇普通人的话,不如我们仔细交流一下?” 感受到对方的战意,白发少年兴致大起,刚要应答,转头就被随后而到的夜蛾正道怒吼,“交流什么交流,给我去教室好好交流!” 老师来了,打架(划掉)切磋也就不可能了,夏油杰和五条悟同时可惜地叹了口气。 “我先收拾东西,你们呢,都安顿好了吗?”夏油杰到底还是有着正常人的修养,礼貌的问候两个未来同学。 家入硝子表示她提前一段时间就入住高专了,不用担心。 五条悟满不在乎,“行李嘛,管他呢,放那就行,要用的时候自然就拿出来了。” 反正也没有什么被打包好的爱心包袱。 第5章 猫的喂养 绿茸茸的草地上,几个有着黑白相间花纹的猫一样的动物正在打滚玩闹,走近一看才能发现的它们其实不是猫,而是体型娇小的老虎。 瘦弱的男孩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磨牙棒。一只缺了半截耳朵的小老虎歪着脑袋啃着做成骨头形状的磨牙棒。 “小虎很喜欢呢,谢谢小豆先生。”五虎退,也就是正在陪小老虎们玩耍的男孩,冲着小豆长光感激地道谢。 “不用客气。”虽然听说喂养猫这类小动物时也需要磨牙棒,不过老虎的还真是头一回做。到底是五虎退的小老虎们与众不同,还是猫科动物都有的共通性?小豆长光不确定地想。 他身上的粉色围裙还沾着面粉的痕迹,小豆长光一手叉腰一手擦掉头上的汗,“高筋面粉一不小心买多了,还好主君说她能处理掉。啊,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穿着白襦绯袴的少女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个盒子,心情很好的样子。 小林鹤一边走一边嘱咐到:“要到修习时间了,我先回现世了。对了,糖霜用完了,麻烦大家有空补一下货吧。” 少女的红裙飘过,一脚踏出,下一刻,她已经迈入现世的京都。随着她的第二只脚落下,院外的门铃声分毫不差地响起。 “小林小姐,您该去神社了。” 咒术师们可以凭借咒力祓除危害人类社会的咒灵,可是小林鹤无法使用咒力。五条家也从未想过要一个实力强悍的“女主人”。他们想要的神子的妻子,是一个安静、温婉、不会反抗的摆件。 五条家一脉身为菅原道真的后人,同京都的神社关系也十分紧密,于是在他们的安排下,小林鹤平日里会进行一些神道修习,地点正是在供奉菅原道真的北野天满宫。跟随着宫司学习神道知识、摆弄摆弄法器、进行祈福仪式啦,都是一些磨练性子的活计。 对于这些事情,小林鹤从未表达过喜欢或厌恶的态度。她就仿佛是听话的木偶,顺从地接受这一切。 东京,新宿。 发色一黑一白的两个高个子少年走在街上,身上都穿着咒术高专漆黑的校服。 “春天到了,动物发.情,人心也跟着浮动吗?”想起刚刚那个由痴男怨女的负面情绪产生、满嘴“亲亲、亲亲”念叨个不停的咒灵,夏油杰也不由抖了下肩。 五条悟收起手机,蓝眼睛透过墨镜斜睨他,“怎么,最后把咒灵调伏后吸收的人不是你吗?要是嫌恶心,可以把它放出来再杀一次。” 经过几日的实战——是的,咒术高专丝毫没有奴役未成年童工是不对的这一意识,一年级的新生们这段时间已经大大小小出过不少次任务了。三人也从性格到实力互相有了一定了解,迅速熟络起来。 “不,一想到它还可以恶心别人,感觉心情都舒畅不少呢。”夏油杰像是夸奖般说道。 “真该让夜蛾老师看看你这幅样子啊。” 黑发少年但笑不语。大概是平时装模作样深入人心,加上对这名“普通世界”来的优等生太过放心,以致于夜蛾正道暂时还没发现此人恶劣本质,只觉得夏油杰有时会被五条悟连累惹出乱子。此事让五条悟大为不满。 眼看五条悟拐弯走向另一条街道,夏油杰连忙提醒到:“墨镜遮得你什么都看不见了吗?硝子在前边的咖啡厅等我们。” 白发少年背对着他一挥手,“我去拿个东西,杰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就到。” 另一条街边,停着的黑色轿车车门打开,一个人走了下来,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对白发少年不停说着些什么。絮絮叨叨想必也惹得少年厌烦了,他掏了掏耳朵,仿佛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而后,少年一把拿过对方手里的盒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6章 心意的回礼 神社,史迹御土居红叶苑。 夕阳金灿灿的光线洒下来,一群白衣绯袴的巫女们正在打扫地面。 “明明是春天吧春天,树木不应该努力发芽开花吗?为什么会有落叶啊。”有人小声说。 小林鹤握着扫帚的竹杆,普通的洒扫她也显得沉静而专注。听到这可爱的抱怨,她道:“秋天的落叶会更多哦,像雨一样。不过也会很美。” “毕竟这里种了三百多棵枫树,肯定会很壮观。”有人听了不由为这工作量吓到,叹气声更大了。也有人讨论起了秋天的神社会是怎样美丽的景致。 红叶啊。小林鹤想,她见过更壮观、更美丽的红叶。 那是几年前的时候。在五条本家上的尽是一下淑女的课程,小林鹤悄悄向唯一的小伙伴抱怨无聊。白发的神子听了,直接道:“那就出去玩吧。” 小林鹤以为的出去玩,是像以前一样,被五条悟带着翘课偷闲。 谁知到了第二天,少年直接把通往北海道的机票递到她面前。 “听说现在枫叶不错。”五条悟说到。好像和她一起出现在东川町大雪山的旭岳峰,就像吹了口气那样简单。 少女站在漫山的红枫下,激动地深呼吸,空气里也充满了草木湿漉漉的气息,仔细去嗅,还有些松脂的香味。她转过身,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白发少年,“悟大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五条悟本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厉害的,但看到少女兴奋的双眼,心底忽然好像有毛茸茸的线球滚过。他脸上露出一副得意的神色,内心却有点慌乱,于是更加大声道:“那是,毕竟我可是最强。” 也根本没去思考最强和旅游哪有半毛钱关系,小林鹤只顾一阵点头,然后跑向林子,反倒是留下少年在原地停着不动。好一会儿,仿佛察觉到自己的蠢样,他大步迈过去,占着腿长的优势一下子追上小林鹤,然后狠狠揉乱她的头发,“你的感激呢?就只有一句话?” 小林鹤全然不顾炸毛的辫子,举起一片枫叶,“歌仙有给我讲过,过去还有人会在枫叶上写诗呀。” “是吗,无趣。”少年切了声,百无聊赖地打量了一圈森林,再低下头,黑发的少女捧着个枫叶编出的小兔子。 “送给你。”她粲然一笑。 五条悟一顿,小心地接过,“这是什么。” “是对你的心意的回礼!谢谢你带我出来看这么漂亮的红叶。”少女郑重地说,“既然感受到了,我也要好好尊重你的心意。我不会写诗,不过兔子也很可爱吧,它能够保持很久的。”毕竟是被灵力覆盖的红叶兔子,是她这段时间努力锻炼的小心得。 少年指间发紧,拖着红叶兔子的手掌却像被施了咒一样不敢动。 东京,新宿,咖啡厅内。 风铃声随着玻璃门的推开响起,一头蓬松白发的咒术高专一年级生向他的两个同级生打招呼,“嗨~我到了。” 他顺手把一个盒子放到桌上,先奔去前台点单,“一杯黑咖啡。呜哇,橙香咖啡。”五条悟一脸嫌弃:“杰你点的什么啊,水果混合咖啡好怪,和你的刘海一样怪。” 夏油杰额头爆出十字,“给我好好向清爽口味道歉。” 恶从心头起,趁五条悟点单的空,夏油杰直接打开了他拿过来的盒子。里面装的满满都是骨头形状的饼干,全部做成了手指大小。 不过这糖霜撒的也太多了吧!夏油杰默默吐槽,捡起一块塞进嘴里,又递了个给一旁的硝子。 “恶,太甜了吧。你这种人也配质疑别人的品味?” 家入硝子嚼了嚼,“我勉强可以接受,差不多是我的甜度上限了。” “喂!”五条悟闻声回头,“杰!怎么乱动我的东西啊!” 夏油杰又拿起一块饼干观察,“很难得吗?看起来挺普通的啊。” 白发少年抢过盒子抱住,“当然难得,这可是……这是京都的限定饼干,要预约很久的那种。” “不,怎么看也就甜度不普通吧。你这个糖分怪。” “喂,你!” 家入硝子打断这俩人幼稚的吵闹,“快点喝咖啡吧两位,等你俩很久了,我一会儿还要逛街去买挂坠。” “那是什么?”五条悟一脸好奇。 “季节限定,新推出的樱花系列,我准备送给学姐们,女生中很流行哦。说了你们也不懂吧。” 白发少年若有所思。 是夜,咒术高专宿舍。 “啪嗒啪嗒”按手机的声音十分急促,手机的主人正在控诉。 [五条悟:说好每天表达对悟大人的敬爱呢?] [小林鹤:我好像原话不是这么说的吧……不过算了,五条君有收到我敬爱的心意吗?] [五条悟:心意变少了!!!] “嗯?”小林鹤眨巴眨巴眼,看着对话框里的文字一条一条激烈地跳动,能想象出对面的白发DK忿忿不平地描述饼干如何如何被同学偷吃的情景。 看来下次要准备成两份,另一份糖就少放点吧。小林鹤心想。 [小林鹤:少掉的心意我下次会补上(笑脸)] 五条悟不自觉地捂了捂有点发热的脸颊,把手机扣住。桌上,一个淡粉色的樱花坠子静静躺在手机旁边。 第7章 灯下 本丸,春风浮动,草木葳蕤。头上银发像兽耳一样翘起的五虎退小步跑过草地,一只有着黑白相间花纹的小老虎还趴在头顶抱着他的脑袋。他一路来到对练室,握着门框,小声喊道:“审神者大人。” 小林鹤正双手执刀挥动练习,闻言,她停下动作,将手中的打刀收入鞘中,而后看向五虎退。 五虎退望着打刀,咬了咬下唇,“这位殿下,还是不肯醒来吗?” 小林鹤抚摸着刀身,把绿色的丝绦重新缠绕上去,将打刀放上刀架。“也许不是他不愿醒来,而是我的能力还不足够。对了,退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极易害羞的短刀拿下头顶的老虎抱在怀里,声音低低地说,“是远征部队回来了,我来告诉您一声。” “光忠他们回来了啊。”少女笑道,和五虎退一起去屋外的庭院。 远征,是刀剑付丧神们探索战略物资,进行补给的一种方法。刀剑付丧神们可以通过庭院内特定的时间仪器,前往历史上的一些特殊时期,进行远征探索。原本也能从官方指定的商店——一个叫做万屋的地方获取很多有用的补给品,但是小林鹤所在的这个本丸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去过万屋了。他们日常的生活用品、刀剑的修补材料,不是从现世购买,就是远征获得。 而且,他们的远征,有时也会有新收获。 “主上。”用眼罩遮住一只眼的黑发男子正在卸身上的盔甲,看到白衣绯袴的少女,他金色的眼睛立马盈起笑意,“我回来了,能干的我都做到了。” 烛台切光忠双手将一把刀递上,“我们还遇到了这个孩子。” ——比如,收获同伴。 小林鹤接过刀,仔细检查。这是一把两尺四寸大小的打刀,红色的刀鞘上包着铜制金属,色泽已经有些黯淡了。她将刀缓缓拔出鞘,刀身上的划痕也随之暴露在阳光下,当打刀完全出鞘,所有人都能看到刀尖明显缺了一截。 “是非常拼命、非常不爱惜自己的打法呢。”小林鹤轻轻碰了碰刀身,“要先去做手入。” 刀剑当然不仅仅是摆设,也不会无缘无故就被赋予人型。原本这些刀剑们被审神者唤醒后,就在时之政府的调度下,听从审神者的命令,回溯历史、前往过去,对抗并击杀那些试图改变历史的“时间溯行军”。既然要屡屡面对战场,受伤也在所难免。出阵征战的部队回到本丸后,审神者会通过“手入”这一模式,用灵力和材料修复受伤的刀剑。 所以,即使已经有损伤、即使已经破旧……按常理来说,刀剑万万不会被丢下才对,因为这些都是可以被修复的。一点修复耗材和伙伴起比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这世上往往存在很多不是常理可以解释的地方。电灯的光芒也照不亮屋内的死角。 这很有可能是一个因为受伤、而被遗弃的刀剑付丧神。 少女拆解刀镡,取下刀身,用丁子油全部擦拭了一遍。她又拿出玉刚,操纵着灵力小心地修补损失的刀尖。随着灵力的输入,刀身也渐渐出现了光泽,就连放在一旁的红色刀鞘都肉眼可见颜色变得鲜艳起来。到了最后,灵力输送完毕,银亮的刀剑似乎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越的刀鸣。 小林鹤组装好打刀,一手托举打刀一手附在其上,而后,去唤醒这把打刀。 粉色的樱花花瓣凭空出现,纷纷扬扬洒落在地上。就在这阵樱花雨中,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也显现出来。他脖子上系着一条破损的红围巾,稍长的发尾垂在胸前。 “加州清光,河川下游的孩子,性能一流但是很难上手……所以不被疼爱,也是理所当然吧。” 第8章 幸事 加州清光不是一把名贵的刀剑。他虽然是有着“天才”之名的冲田总司的佩剑,可是比起那些“妖刀”、“天下五剑”之类名声响亮的刀剑,他本身显得有些普通了。在时之政府给出的“刀帐”中,加州清光也只是平平无奇的二花打刀。因为容易获得,时之政府甚至是将他设置为本丸的五把初始刀剑之一,供新入职的审神者快速熟悉灵力的运用。 梳着小辫子,涂着红色的指甲,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远处,众人面前的这个加州清光在说完自己的开场词后便沉默下来,似乎对谁唤醒了自己丝毫不感兴趣。 “原来是丧气系的美少年啊,也很可爱嘛。” 即使是初始刀,小林鹤却第一次见到加州清光。 听到这好像一点也不熟悉原本的【加州清光】外向性格的发言,少年模样的打刀被吸引了注意力,目光飘忽的他一下子瞪大了眼。他看向白衣绯袴,和自己外貌上的年纪差不多的少女,半晌,仿佛迟滞的思维现在才开始运转,加州清光愣愣地说:“你是谁?” “我是小林鹤,如你所见,是这座本丸的审神者。”少女笑道。 活泼的短刀们踊跃承担了招待新人的任务,五虎退在前面引着路,乱藤四郎哼着歌拽着加州清光的衣角,拉着他往前走。 害羞的白发短刀偷偷看向穿着黑色风衣的少年,鼓起勇气想努力找个话题,“你好,我是五虎退。” “我认识你们,粟口田派的短刀。”加州清光说到,他的眉宇间有着挥之不去的沉郁之色,与又一次偷瞄他的白发短刀对上了目光。 “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您呢。”乱藤四郎在一旁解释。 黑发少年又愣住了。 他是十分清楚自己作为初始刀剑的身份的,即使没有被选中成为最早陪伴主人的刀,可是因为容易获取,无论是在本丸被锻造出来、还是作为战场上的战利品,几乎不存在没有加州清光的本丸。 他今天已经连续遇到两个没有见过“加州清光”的人了。 少女模样的付丧神还拉着他的风衣下摆,橙色的长发随风飘动,他哼着歌,心情不错,“不过我以前的本丸也有您哦,是另一把加州清光。” “你和我一样……”加州清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你们和我一样,都是来自别的本丸吗?” 五虎退紧紧抱住缺了半截耳朵的小老虎,轻轻点了点头。他带着加州清光来到住处,说话的声音也细细的,“这里住的地方还有很多,您可以任意挑选自己喜欢的。等您选定好住处,我就叫大家一起来帮忙打扫,马上就可以入住了。” 穿着风衣的黑发少年目光复杂,“门口这间就好。” 不一会儿,屋内就挤满了人。远征部队的烛台切光忠一行人刚刚远征回来,去洗漱收拾了。马当番、畑当番也都各自有人在忙碌。其他休息的人中很多都乐意来帮新人打扫房间。 博多藤四郎拿着把算盘打着珠子,“被褥和床上用品两套,常服和出阵服四套,啊,还有个人用具。” 秋田藤四郎和今剑说是在擦地板,但明显玩闹的成分更多,地板被他们用抹布留下一道又一道湿漉漉的水迹,这会儿两人仿佛正在写谁的名字。另一个角落里,小夜左文字沉静地擦着地板,一点也不受同龄人的影响。 歌仙兼定抱着寝具推门而入,摞起来的白色被单把他的脸遮住一半,“这是今天晒好的。晚上好好休息,也是风雅之事。” 就连总是闲来无事在一旁围观(摸鱼)的莺丸也淡定地给加州清光倒上一杯茶,“孩子们都很积极呢。尝尝茶,偶尔悠闲一点吧。” 加州清光仿佛有一肚子话想要说却又问不出来,只好一口闷下杯中茶,然后不出所料被烫到了。 有着和杯中茶一样发色的莺丸笑眯眯地,怎么看怎么像是故意地说到:“哎呀,早知道水温就再低一点了。” “莺丸殿下,不要取笑我了。”黑发打刀面无表情。 “怎么会呢。”莺丸捧着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清光殿下不是有很多问题吗?我可是好心过来解惑的。” “这个屋子里,除了小夜,大家都是来自不同的本丸哦。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被丢弃了、遗失了、损坏了……或者叛逃了。不过,现在还能继续以如此姿态相聚在这里,也算是一件幸事吧。” 第9章 许可 “叛逃……背主吗?”加州清光吃惊地反问。 茶色头发的太刀看向他,“你很惊讶。” 当然,黑发打刀想这么回答。身为一柄刀剑,臣服于主人,献上自己的忠诚,作为武器在战场上厮杀似乎就是他们的天职。没有疑虑,没有背叛,毕竟……哪里听说过武器会背叛主人? 可是,可是……回忆过去种种,加州清光的心似乎在不断被扯着往下坠。 现在的他们,已经不仅仅是一柄刀剑了啊。 拥有人的外貌,能像人一样思考,会言语,会表达,能开口邀讨宠爱,或是沉默酝酿心事,更会……受到伤害。 是时之政府和审神者们让冰冷的钢铁拥有了人的心,也是他们,要求跳动着人心的刀剑做一柄永不背叛的武器。 这是怎样的痴想!!! 夜晚,满怀苦闷的黑发打刀辗转反侧,在形形色色交织的回忆中睡去了。 及至第二天一早,天刚擦亮,加州清光就醒了。他先是用清水擦洗一番,对着倒影确定自己没有邋遢的形象。而后,像是寄人篱下的客人那样,他客气地提出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歌仙兼定对此大为欢迎。 “我啊,虽然擅长做菜,但总觉得这不该是我的工作吧……”紫色头发的风雅系打刀抱怨道,“烛台切君刚远征回来,不好叫他劳作,小豆君又只擅长点心,做起正餐就太甜了。加州君能自荐来做主厨真是太好了。” 加州清光懵头懵脑地围上围裙,接过菜刀,“我是问问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没有自荐做主厨……” 紫色头发的青年从背后把他推到案板前,打断了他的话,“知恩图报自古以来就是雅事一件呢。” 黑发红眸的少年打刀看了紫发青年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可只会做普通的日常料理哦。” 厨房内,系着围裙身材挺拔的打刀“笃、笃”地切着菜,速度并不快,能看出来正如他所说,有一点厨艺,但不多。 窗外,短刀们也起床玩耍了。有着柔软白发的五虎退晃动逗猫棒,惹得小老虎一下下扑过去,他也露出笑意。 今剑从屋顶跳下,银色的刘海和束在身后长长的发梢一起飘起,“我是蹦蹦跳跳的天狗~” 一头乱翘的橙棕色短发的后藤藤四郎很给面子的鼓掌,“虽然是小个子却很能跳嘛。我也不会输的,在大将手下可不能落于人后!” 看到这热闹的场景,加州清光切菜的速度慢了下来,他觑了一眼歌仙兼定,讲出昨日就有的疑问,“我听乱藤四郎说,这里的五虎退,之前没有见过加州清光?” 作为十分常见的打刀,加州清光很难想象没有自己的本丸。 抱怨过不想做饭的紫发青年还是乖乖绑起缚带,正在和面,闻言,他动作不停,却压低了声音,“退他其实在来到这里之前,几乎没有见过别的刀剑。” 五虎退,在历史传闻中,是吓退过老虎的刀。可当他生出灵智,化为付丧神的模样时,却并不是什么勇猛的形象,而是一个外貌瘦弱的小孩子,就连性格,也显得有些软软的。 将他锻造出来的审神者狠狠地皱起眉头,“怎么是个懦弱的小孩子。历史传闻都是唬人的吗?” 五虎退弱气地回复,“对不起,老虎也很可怜啊。我真的只是把普通的短刀而已。” 这个审神者深感受到了诓骗,一边嚷嚷着:“尽是把这种家伙丢过来,让我怎么对付时间溯行军!” 另一边,直接让初生的五虎退一个人上战场,还口口声声说“战场是磨砺人的地方,你需要不断变强。” 五虎退握着短刀的双手微微发颤,与面前形状可怖的敌人对峙。小老虎们也一起上阵,扑过去撕咬敌人。可是缺乏战斗经验,也没有能抵挡伤害的御守和刀装,仅仅一个回合下来,这支一人五虎撑起的队伍就溃败了。重伤昏迷在草丛的他,甚至不知道有返回本丸的道具——这名审神者,理所当然地也没有将返回的信引给他。 ——直到他在手入室,被另一名少女唤醒。 “胆小也没有关系,即使是我,也有害怕得不行的时候。”少女蹲了下来,温柔地抚摸他的头顶,“能正视自己的内心,就是真正的勇敢。” 五虎退看到了,和从前那人完全不同的,审神者的模样。 加州清光听完,一言不发,只是继续用凑合的厨艺做着料理。 接下来的几天,他在能出力的地方都上去帮忙,可更多的时候,黑发的打刀是在默默观察这个本丸。 胆怯是被允许的,那,不忠呢? 第10章 何谓忠诚 清凌凌的运河穿过小樽的城市,悠长的轮船汽笛声在红砖墙的建筑间回荡,路边的店铺门口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玻璃制品。穿着一身漆黑制服的白发高中生探身越过花草盆栽,敲了敲玻璃风铃,顿时叮当作响。 在一旁正介绍着什么的一身西服套装的男性打了个磕绊,瞅了瞅心不在焉的年轻咒术师,似乎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还好仍有靠谱的人在。 同样穿着类似风格的漆黑制服,扎着丸子头,留着一缕长刘海的咒术师温声替同窗解围:“别看他这样,悟其实很靠谱的。” “靠谱?高中生?”似乎知道这一句把旁边好说话的咒术师也涵盖进去了,穿职业套装的男性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咒术师的身体都是被咒力强化过,因此耳聪目明也远超常人。 夏油杰和气地宽慰委托人的助理,“咒术师是不能以常理看待的。” “两个小鬼?!”粗壮的嗓门刺破空气,下达委托的中年男人不满地吼道:“搞什么,我可是出了钱的。” 引路过来的助理忙重复夏油杰的话,“社长,咒术师毕竟是拥有特殊能力的人,是不能以常理看待的。” 社长还是满脸不屑,“就算有特殊能力,小鬼就是小鬼,只让两个学生过来,出了事谁负责任!” “唠唠叨叨,有完没完啊。”学生中的一员,双手背在脑后的白发咒术师道,“老子肯过来才是你的荣幸啊。” “悟,”夏油杰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社长先生,不如先让我们看看现场吧。” 中年男人是小樽本地一家工程公司的社长,经营的公司也有很多年头了,是家族企业。三个月前,他们家的老宅频频传出诡异的声音和鬼影,水龙头涌出莫名的血色,地窖里更是泛着一股死章鱼的腥臭气息。直到社长的父亲和家中的佣人一起失踪,报警去查也毫无线索。社长终于急了,连忙搬出宅子,多方打听之下,联系上了咒术界,出高价请人解决问题。 “港口翻修项目现在正式关键的时刻,快点解决掉问题,我可不能耽误了工程。”中年男人嚷嚷着。 一旁的助理先生安抚道,“社长,还是相信专业人士吧。对了,两位,我们社长有收集阿依努族那些神秘的木雕的爱好,不知道和这些木雕有没有关系?” 走廊上的盆栽已经枯萎了,死气沉沉的花从枝头垂下,只余下坛形花瓶还闪着锃亮的光。他把两人带到收藏室,从天花板到地板,架子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色木雕,有刻着怪异的直线和曲线花纹的人型木雕,也有雕成熊一类凶猛的野兽,但相同的是,这些木雕都冷冷地看着众人。 “毕竟是差点被灭族的民族,他们的木雕中蕴含着对日本人的诅咒也说不定。”助理先生小声说到,似乎怕惊扰了那些有渗人目光的雕像。 “都是些木偶罢了,能有什么诅咒。”进到屋子后,社长有些脸色发白,却仍是强硬地发表意见。 话音刚落,屋子里突然一片漆黑,不只是屋子的顶灯,连一丝路灯的光芒都透不进来。 “怎……怎么回事?”社长发抖地问道,用力抓住旁边的人。 夏油杰温和的声音传来,“不是什么大事哦,不过,如果你再握住那个东西不放的话,才可能会有危险。” 社长一惊,仔细感受手中的触感,黏糊糊滑腻腻,这哪里是什么助理先生手臂,分明是一只章鱼足。他急忙用力扔了出去,又被迟一步闻到的恶臭熏得干呕。 小小的收藏室似乎在黑暗中失去了应有的边界,唰的一下,一只只腥臭的章鱼足袭向众人,被两位好整以暇的咒术师轻松躲过,社长粗壮嗓门发出的尖叫却着实惊人,“我再也不买木雕了!再也不买了!” 夏油杰轻叹了口气,一把捞过社长,身材瘦长的他把体型是他两倍的男人拎了起来,看起来轻轻松松、毫不费劲。 “我说,啰啰嗦嗦够了吧。”五条悟道,“老子可是忍你们的唠叨很久了,有够无聊的。” 他抬手一指,蓝色的光芒从指尖产生,瞬息间破空而去,直指对面。黑色的帷幕仿佛被这一击刺穿,倏尔随风消散,昏黄的顶灯又一次照了下来。 “是吧,助理先生。” 随着灯光的亮起,助理先生正站在他们对面,手中捧着个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坛子——正是走廊上的那一个。 “你!你在做什么。这不是你送我的花吗?”社长大惊。可除了他以外,不说发出攻击的五条悟,就连夏油杰也是一脸淡定,仿佛对此心知肚明。 “还看不出来吗?就是他诅咒了你。咒力残秽简直明显得不行,直白地告诉别人凶手就是我。”白发的少年咒术师不耐烦道。 社长先生怒吼,似乎在用仅剩的愤怒压制恐惧,“不是我把你挖过来,提拔了你,你哪有今天?你是对我不忠吗?” “挖角,你是指,将原本赏识我的老板逼得跳楼,把他家的小公司挤兑垮掉,自己一口吞下?”助理先生讽刺到,他低头看向散发腥臭味的坛子,“你以为的忠诚是什么?面对你的压迫一言不发、忍气吞声?你的权势我无法扳倒,但是,当翻修旧海港挖到这个坛子的时候,我的内心能感觉到,我的机会到了。而且,今天只来了两个学生帮你。” 他高举坛子,八只冰冷腐臭的章鱼爪一下子从中涌出,朝着社长扑去。“去地狱寻找你想要的忠诚吧!” 只听“铛”的一声,一个坚硬的墙壁一样的咒灵瞬间从社长身前浮现,接着又隐去了身形。咒灵的操纵者在一旁微笑,“我们可是接了任务,还是要好好完成啊,悟。” 五条悟啧了一声,闪着蓝色光芒的“苍”又一次从他指尖发出,瞬间打穿了助理手中的坛子,“杰这家伙提醒过你了吧,咒术师可不能只看年龄。” “很简单的任务嘛。”白发少年脚步轻快,“杰,封印物是我消灭的,任务报告你来写。” “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太强了而已。”黑发咒术师毫不客气地说到。他心中思索着今日的经历,连同窗推脱烦人的任务文书都没注意到:咒术师可以在咒灵面前保护非术师,不过,非术师的正义又该由谁维护呢? 虽然心中有种种想法,他面上却不显,只是自然地接话,“既然嫌简单,你为什么要接任务?” 五条悟一挑眉,“当时是因为那个啦那个,有人说小樽有超有名的芝士蛋糕。”他长腿一迈进到店里,“你好,我预定了两份蛋糕。” 夏油杰“呃”了一声,举着叉子,“不是吧,两个人分一份蛋糕?” 一旁的五条悟已经对着半块蛋糕大快朵颐起来,“快点知足吧,本来就没你的份。” 夏油杰疑惑,“剩下的那份呢,你还要留着以后吃?” 白发高中生嗯嗯啊啊应付了过去。 本丸,少女举着一份芝士蛋糕走向刀剑们,“有好吃的芝士蛋糕哦。” 对于一群刀剑来说,蛋糕就显得分量不够,每个人都只是尝了一点。少女回味着松软的蛋糕,满足地叹谓,“真好吃,还是熟悉的味道。” 小豆长光自告奋勇,“我可以试着复刻,明天大家都来试吃。” 众人欢呼,尤其是短刀们,快乐得不行。 就在众人身后,加州清光看着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他深吸了口气,坚定了内心的想法,走向小林鹤。 黑发红眸的打刀双目死死盯着少女,开口,“审神者殿下,我可以提个请求吗?” 第11章 神明之善 和煦的春风穿过空阔安静的大广间,将草木的清新与花蕾的芬芳气息纠缠在一起,毫不偏颇地吹遍屋内各个角落。暖融融的日光从窗扉涌进来,洒向相对而站的两个人。 加州清光看着和他个头差不多的审神者,她绯红的行灯袴和束在身后长长的黑发被风吹得微微浮动。少女温和又镇定的目光直视着他,似乎有那么一股永不熄灭的热源潜藏其后,持续地散发出光和热。 “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告诉我。”小林鹤温声说到。 加州清光尽力平复自己为寻到一丝希望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他知信任是孤注一掷之举,轻易不能托付,因而沉声道:“我想先问您一个问题,为什么您要帮助这些陌生的、被遗弃的刀剑?” 听到这话审神者先是张大双眸,而后化作笑意,她弯着眼不答反问,“你知道我是怎么成为审神者的吗?” 黑发的打刀理所当然不了解她的从前,疑惑地看向她。 小林鹤垂眸思索,“当时我年纪很小,又遭逢变故,脑袋有些混混沌沌,但有一点我牢牢记得——我是被刀剑所救,又被刀剑收留。是小夜愿意承认那会儿还是个稚童的我,让我成为了审神者,于是我才拥有一席栖身之地。” 有这样一种说法,一个人其实质是由自己的记忆组成的。她的为人和处世、现在和未来,都是由名为“过去”的脑海中的记忆决定的。而小林鹤早年懵懂又混乱,她记忆真正明晰的时刻,是终于从死命纠缠的火红的浪潮脱身之后开始的。 凄冷的本丸荒草丛生,顷颓的木屋落满灰尘,在一片寂静中最明显的竟然是一道的呼吸声。小女孩身上色泽艳丽的单衣衣摆已经破损,她不知所措,在冰凉的石阶上瑟瑟发抖。 夜色下,有人的声音比月光还冷淡,那是个年幼的、缺乏表情的短刀付丧神。 可他对她说的话却是——“盲龟百年一遇浮木,优昙华千年一绽光华……既是如此,我愿意承认你。小夜左文字,在此献上忠诚。请成为我的审神者吧。” 幼小的鹤眨了眨眼,她不知道审神者是什么,但在恍惚中明白,这个冷着脸的孩子收留了她。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和那个有着温柔笑意的姐姐一样,是个心软的人,慷慨地对她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孩子释放善意。 她慌忙一口应下,就像雪夜中迷途的旅人死死抓住手中的火把,苍白细弱的手指紧紧抓住另一个孩子的手,甚至在他手背上捏出泛青的指印。可小夜左文字一声不吭,利索地将她带到尚存的住所中,在密不透风的地方为她铺上陈旧但整洁的床铺。 从那天起,她学习如何做一名审神者,如何使用灵力,如何修补刀剑、让沉睡的灵魂苏醒。就这样花开花落,一晃过去了九年。 如今,长成少女模样的审神者愿意将九年前她所保存在心底的那把火炬传递下去。像是要打消黑发少年付丧神心中隐藏的怀疑与不安,她的声音越发诚恳,“是刀剑化作神明拯救了当初的我,而我,不过是把神明的心意传达下去罢了。” 于是就这样,曾经岌岌可危的本丸,在被世人遗忘的角落,摇摇欲坠地运行下去,坚持了九年之后,也变成如今春光灿烂的模样。 黑发付丧神凝视着她,估量着是否值得将信任交出。他也曾见过意志坚定之人,其信念锋利得让人神经紧张、心存恐惧。可小林鹤不一样,她的坚定,是春汛来临时的河流,带来冲破寒冷冰层的生机,然后不可阻挡地奔涌向大海。 加州清光哑着嗓子说到,“我是为寻人前往到过去的历史。请问您的部下在捡到我的地方,是否还曾见过另一把刀剑?” 第12章 冷风煞人 加州清光是有“幕末天剑”之称的幕府第一武士,冲田总司的佩刀。他的锻造者被称为“非人清光”——非人,是江户时代中身份等级最底层者,也就是河原者,贱民。身为打刀的加州清光,是河原之子。 他身价不高,与他不同,曾经的主人冲田总司还拥有过另一把刀,甚至向人炫耀过其价格是加州清光的四倍,这就是打刀大和守安定。 同为冲田总司的爱刀,在还只是冰冷的武器时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就日日相伴,化为付丧神之后也心有灵犀,两人的剑法同样学习自前主人的天然理心流,在手合对练之时甚至像是照镜子一样。 但人总会是困于过往,两人终究因为那些差别有所不同。加州清光随冲田总司参与池田屋一战,天才的剑士在激烈的战斗中发病咳血,其人之勇猛依然因此一役大放光彩。而随身的打刀却因此战刀尖折断,无法修复,被遗弃了。可能正因如此,化为付丧神之后的加州清光便格外热衷打扮,希望自己变得珍贵,变得漂亮,可以被主人疼爱。 另一面,总是一心憧憬、注视着冲田总司的大和守安定,则对自己没能跟随前往池田屋一战耿耿于怀。他不在意被众人传颂的历史中没有自己的名字,他无法释怀的是,在主人需要的时候,大和守安定不在身边。 也许、也许当初他出现在那一刻,一切就会有所不同。天才的剑士不会在此役中犯病,大和守安定也不用无能地注视着主人在江户的浅草潦倒地病逝。这是身为刀剑的大和守安定无法释怀的伤痛——本来也只是他默默无言的伤痛,一直到——他成为了能够穿梭时间,对抗时间溯行军的付丧神。 大和守安定和加州清光的审神者是时之政府中的精英型人物,始终积极地活跃在战场的前线。审神者对手下的刀剑非常严厉,他不断地派遣队伍出阵、收集刀剑、磨炼刀剑。对于这些人型兵器的内心他丝毫不感兴趣,唯一的要求就是武器要不断地保持锋利、更锋利的状态,整个本丸总是笼罩在高压之下。 明明外表一副娇骄之样、仿佛心思更加敏感的加州清光,其实早早已对过往释怀。虽然因无法向新主人寻求疼爱而有些失落,他却也早早地投入到高强度战斗的磨砺中。 可大和守安定不一样。此人看似性格开朗,对阵中也展现出魔气般的拼劲和狠意,可无人能察觉到这个付丧神爱笑的外表之下,牢牢锁闭的心扉中始终上演着旧主的种种过往。大和守安定不能接受冲田总司就这样死去,他不能原谅一直以来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曾经什么也做不了,可现在,大和守安定可以回溯历史!为了提高武力,刀剑付丧神可以独自回到历史中去修习。大和守安定通过不断厮杀中积累的出色表现争取到了这一机会。在这个本丸中,每个人的精力都忙于对敌之事,缺少喘息休息的机会,没有人发现大和守安定的不对劲。 除了总是和他在一起的加州清光。 黑发红眸的付丧神时常在无人的角落,将担忧的目光投向身旁带着阳光笑容的同伴。也曾在深夜,他染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抓住同伴蓝色的羽织,将大和守安定拉倒僻静的角落。 “你想要做什么?”加州清光深深地望着与他相伴多年的另一名少年,他伸出手缓缓按住对方的胸膛,似乎可以感受到这人心中滚烫的咆哮的激流,“你是在痛苦吗,安定?” 扎着蓬松马尾的刀剑付丧神语气轻松地打岔了过去,“哈哈,怎么会呢。可能是被今天的冷风呛到了吧。” 于是,审神者照常安排了大和守安定的修行。穿着蓝底细纹羽织的付丧神回过身,冲着加州清光微微一笑,而后便义无反顾地投身于历史中。 加州清光的心高高悬起,每日心绪不宁的等待、等待。就如同憋了口气在肺中却迟迟无法释放。一日、两日、三日…… 一周之后,所有刀剑付丧神被召集到了大广间。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们的审神者,宣布了大和守安定失联的消息。“不必搜寻,一切照旧。如在战场遇到大和守安定,按叛逃处理,当场格杀勿论。” 第13章 挚友·上 加州清光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大和守安定就此失去联系。 审神者的通知宣布完毕,所有刀剑付丧神都沉默着匆匆退下,只有黑发打刀留在原地。 “审神者,”穿着对阵服的打刀紧张地望着面前的主人,“安定的失联一定是有原因的!也许他遭遇敌袭、也许他弄丢了路引……” 黑发红眸少年低声恳求:“请您允许我去寻找大和守安定。” 他蹙起的眉眼能令任何人都心生怜惜,可是脸色阴沉如水审神者除外。 “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加州清光。”时之政府的精英人物这样说到。 “不是的,我,”因为过于急切反而令他语塞,加州清光张嘴,却怎么也无法让心中的忧虑化作得体的语言,他攒着衣服的手越来越紧,将自己外衣捏出深深的褶皱,“请等等安定吧,再给他点时间。您是我们的主人,也请您相信他。” “相信,呵?”审神者讥讽道,“我是过于信任他,才给了他修行的机会。可大和守安定呢,拿什么来回报我?” 加州清光连忙说到,“安定,安定他一定不会抛下现在不管的!我和他相伴多年,也与他心意相通,他或许是对冲田君有些执着,可是……” 审神者不耐烦的打断了他,“所以你是指你也会背叛?还是说,这么了解他的你,对他的计划一清二楚,却知情不报?” 打刀化作的付丧神面色苍白,“我不是这个意思,审神者大人,我没有想过背叛。我只是、只是非常非常担忧,我的挚友。他的失联也许是意外,我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失去音信的……” “从一开始,”身居高位的男人冷冽的目光俯视着他,“从修行的第一天开始,大和守安定就没有联系过本丸。” 澎湃的灵力从内向外涌出,加州清光被这股力量推出了大广间,他听到审神者冰冷的声音对他说到:“大和守安定修行的地点是池田屋。正好,这里接到汇报可能出现了检非违使。你若想对敌,就自己一个人领上刀装上阵吧。” 下一刻,附上灵力的声音传遍本丸,“若在本丸以外的地方再见到加州清光,也按叛逃处理,当场格杀。” 加州清光死死握住自己的本体刀,通红的眼眶对准地面。他能感觉到角落里似乎有躲藏起来的刀剑从四面八方投来注视的目光,可他没有费任何功夫去寻找。 加州清光是被遗弃过的刀剑,他分外渴求主人的疼爱,上阵拼命杀敌,下了战场就总爱打扮自己。就算是不喜欢脏兮兮的农田,轮到畑当番时,他也会毫无怨言地去堆肥、耕种。他总是努力完成好新主人的一切任务。 即便那么、那么想被新主人珍惜,可是,和永远失去大和守安定相比,这一切又不算什么了。 在还身为不能言语的打刀之时,他就和安定被同一个主人佩戴左右,他们被挥舞着使出相同的剑招,被人拿到一起调侃。在化为人型付丧神后,他们更是日日相伴。是同在一个战场厮杀的伙伴,是屋檐下一起手合的对手,是对着星空谈论悠悠往事的故人。 他们是挚友。 “我在前往池田屋探查的时候,不出所料遇到了检非违使。”似乎考虑到面前少女对很多审神者该有的常识的缺乏,加州清光也不清楚她是否与检非违使对敌过,因而更详细的解释道,“在同一个历史事件中与时间溯行军进行过多次对阵之后,就有可能出现这种格外强大的敌人。没有人清楚检非违使的来历,只知道他们神秘又可怕。但若是满员的六人队伍出战,也不是没有获胜的机会。” “唔。”小林鹤应了一声,没做评价,只是直接道,“既然是从池田屋开始失联,那就还从池田屋开始搜寻吧。” 少女审神者提高了音量,冲门外说,“太郎,你和次郎轮流做队长,带着满编队伍出战吧。” 沉稳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我明白了。尘世之战斗吗,我会完成任务的。” 另一个活泼华丽的声音紧随其后,“可以大干一场了!也许会遇到好喝的酒呢。” 加州清光吃惊地看了过去,木门在灵力舒缓的推动下打开,几位刀剑付丧神盔甲精良,刀光闪烁,早已整装待发。 “至于加州清光君,连续的战斗已经很疲惫了吧?这几日就好好养伤,暂且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吧。” 第14章 挚友·下 人会因为什么样的情况,觉得另一个人合拍?又会因为什么样的性格,想要与对方结识?普通人在一天中可能与成百的人擦肩,有过言语交流、目光对视的人可能也要有两位数之多,是谁的举止让你没有丝毫兴趣,又是谁秉持理念的身姿吸引了你? 五条悟是出身自传承悠久的咒术师家族,由于其天生不凡的【六眼】,早早被定为下任家主,甚至仅仅因为他的诞生——因他体内蕴含的深厚的咒力、他惊人的天赋,就足以打破当今咒术界的平衡。 天资高、家世好,自幼在五条本家长大的他看到的不是拽着陈腔烂词的迂腐长辈就是一味小心翼翼吹捧他的弱小之人。他似乎人生中见到的所人有都能归为这两类:自以为能掌控他的弱者,和祈求他的恩泽庇护的弱者。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少女。对于五条家的神子而言,她同样是个弱者。即使在他眼中能清楚看到女孩周身萦绕着一股不同于咒力的清澈的力量在浮动,可相比咒力和术式都登峰造极的五条悟来说,她过于不堪一击。 一开始只是出于对这股力量的好奇,他偶尔关注她。一段时间之后,就被白发神子发现了端倪,和之前见过的想要掌控他、想要祈求他的人不同,看似柔弱的小林鹤,似乎有着另一套被她坚持的准则。那股温和却坚定的力量,笔直地挺起了鹤一般的身影。 正所谓倾盖如新,一见如故。从发现她的秘密起,五条悟有了第一个友人。 如今,又有另一个秉持自身信条的人,成为了他的搭档。 夏油杰,咒术高专一年级咒术师,在非术师的家庭中长大,拥有着能调伏咒灵收归己用、自由召唤操纵其战斗的术式“咒灵操术”。 他不同于五条悟见过的那些惹人厌烦的烂橘子一样腐朽的咒术高层、不同于那些在他身旁汲取养分的寄生植物、甚至也不同于小林鹤。 因为夏油杰,是个强者。 “很厉害嘛,杰。” 修长的白龙撞破防护墙,钢筋支撑的高架摧枯拉朽般倒塌,在黝黑的海面上宛如崴脚的巨人重重摔出激烈的浪花。无边无际的怨念像是腥臭的污泥,带着嘈杂的低语铺天盖地扑向咒术师,却又被鬓毛昂扬的白龙冲出一片大洞。 污泥般的咒灵停滞了一瞬,这是风都来不及察觉的瞬息,但黑发丸子头的咒术师把握住了。 宛如巨大蠕虫一般的咒灵从地下冲天而起,张大长满獠牙的巨口,将瘀黑的咒灵一口吞下。对方还想反抗,在巨虫肚子里翻腾了几回,可终究敌不过,慢慢平复了动静。 夏油杰转头看向一脸兴奋围观的同窗,“你也过来了,悟。” “当然。既然助理先生能被一个封印物坛子引诱得释放心中暴念,那么去挖出封印物的原址查看一番,这是小学生都能想到的吧。” 五条悟轻松跳下数米高的钢架,挺着脊背向前探看一番。作业的工人已经收工休息了,夏油杰又事先放了“帐”来隔绝普通人的窥视,顺带一提,不久前在施工项目的承包商家里那次没放“帐”的祓除任务换回了夜蛾正道布置的多加两千字的任务报告。 帐内,原本还敬业的照明灯已经被刚刚的打斗冲撞毁掉了。可是漆黑的夜色中,白发少年依然戴着墨镜,从他神态来看,这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视力。 “明显得不行嘛,越来越多的负面情绪滋养了这块被封印物污染的土地,于是又诞生了新的咒灵。” “看起来社长先生明知这里挖出了什么东西后,还是不肯停工呢。” 发色一白一黑的两名少年都双手插兜,一人一句流利地接过对方的话语。 “就算是烂泥,毕竟接了任务,总要好好收尾吧。” “悟,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是这么直接地称呼委托人,也算人身攻击呀。” “明明指名道姓的是你吧,杰。” 原地消化一番后,蠕虫咒灵散去,一个浑黑的咒灵球出现在夏油杰手中。他狭长的眸子盯着圆球看了会儿,将它收入口袋,侧过头问同窗,“助理先生现在呢?” 白发咒术师会意,道:“身为普通人还勉强去使用封印物,他的生命力已经流失殆尽,撑不过去了。” “不出所料啊。” “至于他用性命来实施的报复。”五条悟神色冷淡,“被烂泥压下去的案子我拿到了相关资料,已经重新开始审查了。” 他丝毫不提及为了重审案件,动用了五条家和那些政界高层人脉的这回事。 夏油杰浮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啊,我也会在报告中写清楚,烂泥社长在明知封印物没除尽的情况下,放任负面情绪滋养咒灵的这件事。虽然咒术师要在咒灵面前保护非术士的性命,不过蝇头一类的低级咒灵数量太多了,想来高专也没必要什么都祓除吧。” “噫,”白发咒术师恶寒,“杰你刚刚说了什么?咒术师保护非术士?这是正论吗?好恶心啊。” “拥有力量的人保护弱者,这不是理所当然?”黑发咒术师看向同伴,两人都被对方灼灼的目光挑衅到。夏油杰一扫刚刚沉郁的心情,蓬勃的战意从两人眼中喷发。 五条悟大大地扯动嘴角,“让我来试试你的虹龙!我也非常好奇,你最强硬度的咒灵是怎么样。” “正有此意。”夏油杰悠然道。鳞爪锋利的白龙又一次冲向对面。 第15章 万年樱 樱花是开在早春的花,到了现在这个时节,现世中连晚樱都已经凋谢了。但是本丸不同,本丸的景致是可以由审神者的灵力一手操控的,于是透过庭院檐角倾斜而下的紫藤花,还可以看到潭水对面小山上花枝摇曳的万年樱。 “主公大人,我们去赏花吧!”一群小短刀们围了过来,橙色长发的乱藤四郎被推做代表,满脸期盼地说到。 该说不说,因为短刀的体型也小、力量也弱,是最容易被遗弃的刀剑,小林鹤的本丸捡到的短刀也是最多的。 小林鹤一一望过去,从红色短发鼻子上贴着k绷的爱染明王、到齐耳的妹妹头短发总是很乖巧的前田藤四郎、还有浅棕色短发上别着粉色发卡的包丁藤四郎,全部都双手握拳,用兴奋又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甚至一向沉稳的药研藤四郎,都在众人身后倚着门框,一手握住在嘴边轻咳一声,“大将,悠闲一点,也不坏呢。” 小林鹤挑眉,她双手一击掌,对众人点头:“可以哦,不能辜负春光。那就由药研来通知大家,准备赏花的事情吧。” “我知道了。”药研藤四郎颔首,“照顾好大家就行吧。” 樱花树下的聚会当然要准备赏樱便当,万幸厨艺平平的加州清光已经退居二线,现在接手主厨一职的是烛台切光忠,因此今天的便当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鲜红的鱼肉、金黄的天妇罗炸虾、粉色刻出褶皱的和果子、铺着绿叶的樱饼,甚至还有捏成樱花形状的寿司。小林鹤发现寿司裹的馅料中,连胡萝卜都切成花朵的样子,于是真心实意地赞叹:“光忠的手艺也太好了吧!简直是天下五剑级别的厨艺啊。” 烛台切光忠将清酒放到太刀之类成年刀剑们的一边,又把梅子茶摆到审神者和短刀们面前。他微微一笑,对于称赞很是谦逊道:“都是大家的功劳。农田收获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些食材做饭一定很不错。” 他把最后一杯梅子茶放到加州清光面前,陶杯在木盘上扣下一声轻响,黑发红眸的打刀一下子看过来,烛台切光忠语气不变,“即使很担心挚友,今天也是可以好好享受一下赏樱会的,对我们靠谱的同伴多放心一点吧。” “……谢谢。”加州清光捧起温暖的陶杯,一片樱花花瓣恰巧落入杯中。 “看来会有好运哦。”小林鹤笑着道。 另一边,嗜酒的日本号已经吆喝着众人齐齐举杯。可惜今天另一名忠实酒友次郎太刀不在——今日轮到次郎太刀出阵搜索大和守安定了,他的兄长太郎太刀,身为长期供奉在神社的神刀,倒是只捧着一杯清茶,悠然和莺丸对饮。 “搜寻工作很辛苦吗?”莺丸轻声问道。 “尚可,这也是尘世的修行。”太郎太刀低沉的嗓音回复到。他神主服饰一般的紫色袴落在青绿色的草地上,顺着绸缎的方向向前望去,就能看到棕襦黑袴的加州清光盯着陶杯出神。 “只是可怜了这个孩子。我们在池田屋没有找到大和守安定君的踪迹,顺着冲田君生前的人生轨迹,一路追至江户。虽然打听到有人见过冲田君身侧似乎有穿着和他类似蓝色羽织的少年,但我们一直没有见到此人,无法确定到底是大和守君还是冲田君的其他队友。” 太郎太刀绯红的眼角带着神性的悲悯,“我已向审神者请示,继续和弟弟追查下去。接下来……就是冲田君病逝的地方了。” 万年樱无愧于它的名字,粗壮的躯干三五个人都不能合抱,葱茏的树冠笼罩出一片硕大的空间,密密压压的樱花挤满枝头,争先恐后地绽放浅粉色的花蕾。忽而一阵风吹过,无声的樱花雨便纷纷扬扬洒落。 小林鹤起身,走到树身的另一侧,隔过笑闹的众人,扎着靛蓝色马尾的短刀安静地盘腿靠树而坐,手中还抱着一把刀。 “小夜。”少女笑了笑,在小夜左文字抬头注视过来后,她一提衣角,坐在了短刀付丧神的身旁。倚着万年樱粗粝的枝干,小林鹤垂首,看向小夜左文字怀中的刀剑。 这不是小夜的本体短刀,而是一把更长一些的打刀。碧色的丝绦从刀柄垂下,在黑红交织的刀鞘上缠绕了几圈。 “非常抱歉,我一直没能唤醒他。”黑发从巫女服上滑落,少女的声音也仿佛滑落般流出。 小夜左文字紧了紧抱着的打刀,他的音色一直很冷淡,加上以复仇闻名于世的传闻,容易让不熟悉的人误会他的性格,但他眸子却是很沉静的。 短刀付丧神说:“不是你的错。也许是哥哥他太累了。今天一起出来看看这樱花,可能,他也会更松快些。” 第16章 地镇祭 汽车的后座上,传来兴奋的讨论声。 “洛山高校,是那个超有名的强校!”说这话的是神社里来帮忙的短勤巫女。神社在人手不够的时候,也会临时招一些人,她们中有的人平时也有自己的主业。这次跟着来的短勤巫女本身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出于兴趣,在通过测试后来神社做兼职。 短勤巫女对着小林鹤念念有词,“我以前也超想考这所学校的,可惜洛山高校的偏差值要求太高,我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长,只能梦想破灭了。不过说起来,他们这里确实是运动比赛的超强劲旅,据说Winter Cup和Inter High开办以来取得优胜次数最多的学校就是洛山高校。难怪又要扩建新的体育馆了。” WC、IH都是日本中学界每年一次的超级大赛,也是所有学生社团们梦寐以求想要站上的舞台。作为这种大赛的常胜冠军,洛山高校为运动社团提供的相配套的基础设施也是一流的。 小林鹤一行人此次的目的,就是给洛山高校将要动工修建的新体育馆做“地镇祭”。 “非常感谢各位的到来。”一下车,就有学校方的负责人去和宫司寒暄了。小林鹤颇为好奇地打量宽广的校园和一栋栋整洁的教学楼。短勤巫女不愧是曾经想要报考洛山的人,对着这里居然如数家珍。 “这边有实验楼,那边是图书馆,体育馆还要再往后面……哇,不愧是洛山啊,比我的高中气派多了。”短勤巫女激动地说,“平时他们都不开放外人参观的,今天来这里也算是还愿了吧。啊,如果说洛山要有什么缺点,就是灰色的校服太老气了,看起来像是提前穿上社畜的商务装,成熟过头了。” “说起来,小林桑和刚升学的新生是同龄人吧。”短勤巫女摩挲着下巴,“总觉得小林桑的性格好像更成熟、或者说,包容一点?有点像……家中的长女?” 宫司闻言回头接话,“小林君确实出自一个大家庭呢。” 宫司先生对五条家的真实情况了解不多,也误会了她在五条家的身份。不过小林鹤默认了下来,没有额外解释,只是道,“家里确实有很多孩子呢。” 说话间,他们就到了目的地。尚未施工的黄土地被平整过一遍,场地的尽头,行道树下能看到少男少女的身影。其实不光是几位巫女对洛山高校感兴趣,学生们也对这儿进行祈福仪式的一行人感到新鲜得不行,暗自围观者不在少数。 白襦绯袴的少女们将祭台支架组装起来,把事先准备好的贡品一一摆上去。宫司先生拿出御币,长长的之字形垂纸“左右左”地摆动起来,他开始向四方土地神祈祷,保佑产土平安无事、顺利开发。 小林鹤和短勤巫女拿上盐、酒、米等物品,分别洒向竖着立柱的四个角落,界绳仿佛在人走动产生的气流带动下轻轻晃动。 围观者中,一名年轻的女学生望向身姿笔挺白衣绯袴的少女,眼中渐渐燃起亮光。她抿了抿唇角,借树身遮掩了自己,目光却一直悄悄地关注祈福仪式。 仪式进行了好一会儿,等到结束时,围观的人群几乎都散尽了。小林鹤和短勤巫女也分别去场地的四角收起界绳。就在短勤巫女走到最后一个角落时,一个女生突然从树后冒了出来,比划着说些什么。 “唔……想要了解仪式的事情吗?其实我做巫女的时间也不是很久。不如问问小林桑吧!别看她年纪小,她可是资深巫女了。”短勤巫女语毕,就朝小林鹤挥手,“小林桑,这里这里。” 小林鹤走过去,短勤巫女对她眨了眨眼示意道:“这位同学想了解一些神道的事。我去收拾东西了,你们先聊。” 女学生双手交握,冲眼前看起来好说话的巫女试探着搭讪:“你好,我看你和我们差不多大,也是神社的专业人士了吗?” 小林鹤就像是没注意到女生捏得发白指节,语气和煦,“这么说也没错,我从事这份职业有几年了。” “那、那祈福啦除灵啦一类的,都是真的吗?”女生急切地问道。 “祈祷、清洁、除魔确实是我们的工作,但仪式有时候更是为了抚平人心中的不安。”她观察到女生的神色转向失望,接了一句,“其实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告诉我哦。我毕竟还算是专业人士。” 女生深吸口气,“说得对。而且大人们总会觉得未成年人的话都是妄想。那么你……愿意相信我吗?” 第17章 怪谈 很多学校都有怪谈流传。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里响起的钢琴声、楼梯台阶在心中默数时少了一截、标本室的骨头架子模型其实是真实人骨……这些相似的传说在大大小小不同学校的学生们中间传递,在好奇与恐惧的话语中滋长蔓延。 很多自以为理智的人——像是老师啦、家长啦,都会觉得这些不过是小孩子的胡思乱想,事实上大部分恐怖谣言也确实是如此。可是小林鹤不会轻易下判断,因为她寄居在一个传承着特殊能力的家族,因为她身边,就有首屈一指的咒术师。 她虽然没有咒力,耳濡目染之下也明白咒灵的原理。这种普通人难以察觉的危险因素,正是靠人类的负面情绪滋养成长的,甚至会因为人们的口口相传,诞生出各种传说中的怪物,即假想咒灵。 学校、医院,这种人流密集,压力巨大,负面情绪集中的地方,往往也非常容易诞生咒灵。 “在我们学校中最近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如果看谁不顺眼,只要把一本书放到他面前,当他碰到书之后,就会渐渐消失。”看起来像是刚升学的高一女生见年纪轻轻的巫女既没有嘲笑流言的虚假,也没有摆出相信的模样,于是进一步地详细解释,“这本书的原主人也是高一学生,一个御宅族,在班级里很不受欢迎,是那种几乎没什么朋友的透明人。” “被排挤了?”小林鹤轻声道。 女学生一咬牙点了点头,“对,就是那种校园霸凌。过了一段时间他就从学校消失了,听说是死了,甚至好几天后才被人发现。而他之前留下的一本书就传出怪闻,说是谁碰到后,都会像他一样被人讨厌,变成没人愿意搭理的透明人……甚至有传言,书的主人之死,也是因为这本书。” “人们都说,这本书被诅咒了。” 看来是个新生的咒灵啊,小林鹤心想。她反问女生,“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女生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她说,“我在前天接触了那本书。这两天,所有人对我的态度都变了。原本的朋友没人愿意和我聊天,午餐时也不叫上我坐到一起。我向陌生人搭话也会很容易被忽略,提出的请求总是被拒绝……我,我一定也是被诅咒了。” 小林鹤点了点头,“所以你刚刚肢体大幅度比划着和我们的另一位巫女交谈。” “因为不这样,她根本就注意不到我!”女生的眼眶隐隐红了,泛出点泪光。同时她心底隐隐有个疑问,眼前这位巫女小姐好像丝毫不受影响。 “我明白了。”小林鹤伸手,宽慰般地将女生紧紧搅在一起的两只手分开,她干燥温暖的掌心轻轻拍了拍女生的手背。拉进距离后,个子高出同龄女生一头的巫女小姐只能看到对方的发顶,注意不到那女生因这突然的接触红了的脸颊。 “你在这儿稍等,我去和宫司请个假。放心,我不会忽略忘掉你的。”她冲女学生安抚道,女生怔愣在原地望着不同于洛山灰色制服的、由红白二色组成明艳的背影渐渐走远。 在和宫司说明有人对神道文化感兴趣后,年轻又资深的巫女声称要留下为人详细讲解一番,宫司和短勤巫女就先回去了。她一边去找可能受咒灵影响的女学生,一边从口袋里缓缓掏出一副眼镜。 这个世界上,从普通人到咒术师,几乎人人都有咒力,只是普通人的咒力太少,也无法控制,只能产生怨念般的咒灵。而咒术师的咒力要深厚得多,也可以通过自身来控制咒力的使用。 不过小林鹤更特殊一点,她无法使用咒力,是因为她本身就没有一丝咒力。更甚者在于,她也不是“天与咒缚”那种用咒力交换□□强度的存在。经过五条家的六眼神子验证,她的身上除了灵力,确实没有别的力量。 所以小林鹤是无法直接看到咒灵的。不过咒术界早已解决了这一问题,她手中的眼镜正是为此而存在的。 女学生等了一会儿,见到回来的巫女小姐先是一阵惊喜,不安的内心仿佛终于稳定了些,紧接着就对她脸上新架起的眼镜感到好奇,“您还近视吗?”女生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用上了敬语。 “差不多,可以让我看得更仔细些。”普通人的畏惧是会壮大咒灵的,所以小林鹤并没有打算说明真相。当带上眼镜仔细观察女学生时,果然,能看到不一样的地方。一个黑色印记在女生的手掌处出现,从印记上升腾起淡淡的黑烟,在她的周身缭绕。 就像是给猎物事先打下的印记。 第18章 找寻 现在需要做的是两件事情:第一,搞清楚这个咒灵曾经都标记过谁。第二,这个咒灵目前在哪儿? 鉴于咒灵可能还会不断标记新的猎物,当务之急就是从第二条入手,源头上斩断咒灵伤害新的学生的可能性。所以,了解咒灵的去处和能力就尤为重要。 “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被,用你口中的词语来形容,‘诅咒’了?”小林鹤和女学生快步向前走去,裙角被风向后扬起。 女生思索一番,“一开始我看到桌面上突然出现一本书,没有在意。虽然也听说了最近的这个怪谈,可那时候我以为这只是朋友分享给我的。当天,就在我过书后,周围人的态度开始渐渐改变,那一刻我就越来越不安,意识到自己可能拿到了被诅咒的书。” “以前被‘诅咒’的人有几个?他们现在都怎么样?”小林鹤接着问。 女生摇了摇头,“既然是怪谈,都是大家道听途说的多,没人能说出详细情况。在这之前,我也对这则怪谈将信将疑。”她眼中又盈起泪光,“落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才知道,这原来都是真的。” 身姿高挑的巫女顿下脚步,在女生疑惑地神情中,她拿出手帕纸,轻轻擦了擦女生的泪痕,“也不一定哦,我们现在就是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能只是最近有点走厄运也说不定,至于除厄,我可以专业的。” 女生抬头望着温柔的巫女小姐,内心中涌现一股安心的力量,她重重点了一下头,“就在前面的图书馆。我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处理被诅咒的书,就随手塞进去了。” 午后的图书馆学生稀少,暖洋洋的日光照进来,管理员靠着椅背昏昏欲睡,根本没有发现外来人员的进入。小林鹤被女生带着走进空荡荡的阅览室,穿梭在书架之间。 女生目的明确地奔向某一层书架,从头到尾找了一遍,惊讶道:“怎么没有?” 她明明是把被诅咒的书塞到这里了!女学生不死心地又挨个翻看每一本书,相邻的几个书架也找遍了,唯独没有她放进去那一本。 “是不是我、是不是我记错了,”她脸色苍白,“或许在别的地方。” 小林鹤没有附和女生的话。带着特质眼镜的她打量了一周,层层书架之间确实留下了一点黑色污迹般的咒力残秽,在女生一开始翻看的书架上尤为明显。可黑色污迹数量还是太少了,她放眼望去,这间阅览室都没有能称得上一个咒灵应有的咒力。 她对女生说:“也许还有别的可能,走吧,我们去问问管理员。” “您好,老师您好。” 突然被女学生的喊话吵醒,管理员揉了揉眼,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事啊。” 另一道女声响起,“我朋友昨天将一本落在书架了,刚刚没有找到,请问您这的失物招领处有吗?” 管理员条件反射地回答,“昨天没有人捡到失物。啊!不过,好像有个男生说要借的书在电子系统里没查到,他自己手动登记了。哎,奇怪,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话说这个男生长什么样来着?” 管理员一边努力打捞大脑中模糊的回忆,一边望向说话之人——他被站在登记本前翻看的一身巫女服的小林鹤吓了一跳,“你是谁?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小林鹤淡定道:“我是一年级的新生,至于衣服,这是社团话剧彩排的道具。非常谢谢老师,我们先走了。”说完,她也不给管理员反应的时间,拉着真·一年级新生就跑了出去。 直到跑出管理员的视线范围,自称穿着道具服的少女才停下脚步,放开女学生的手。女生喘了两口气,问向可靠的话剧演员,“现在怎么办?” 话剧社团的新成员胸有成竹,“我看到了登记人的姓名和班级信息,先过去看看吧。” 小林鹤在女生的指路下来到教学楼三年级处,找到了登记者的教室。学校下午的课程早早就结束了,现在不是上课时间,教室里留下的人也很少,大部分人都在社团进行活动,或是当个归家部去上补习班了。 学生中有一堆人围观过之前的地镇祭,他们之间消息流通得又快,小林鹤就没再说什么话剧彩排的鬼话,只是自称是女学生的朋友,找三年级的前辈拿回被借走的东西。 轻柔的女声这样说到:“请问黛千寻前辈在吗?” 第19章 除魔 小林鹤根据三年级学生的提示直奔向下一个地点,脑海中却回想着刚刚的对话。 ——“黛千寻?我们班有这个人吗?”有人怀疑地反问。 ——“好像是有吧,我似乎见过他的名字出现在值日生的表上。”想要在低年级学妹面前表现一番的某个三年级学长大声说。 ——“黛同学平时不好与人交流,普通同学可能没什么印象。”幸好最靠谱的班长还没走,给两人提供了有效线索,“咦?最近黛同学来班级了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不过他有时会去实验楼天台上,同学你们不如去那里找找看。” 思绪回到现在,小林鹤一边赶路,一边发现身旁的女生神色又变得有些惶恐。 “黛前辈是被诅咒了吗?他一定也是被诅咒了。” “没事的,一切有我。”巫女小姐加快脚步,她束在身后的长发因奔跑而飘起,层层的楼梯在她脚下如履平地,一个转弯之后,小林鹤率先到了实验楼天台。 空旷的天台中央能看到一站一坐两个身影,似乎正在对话。坐在围栏边的人正准备将手中的一本文库本递给站着的另一名学生,但是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两人齐齐看向入口处的铁门。 黑发白衣绯袴,不同于灰色的洛山高校制服,颜色鲜明靓丽的巫女小姐一个箭步跑过来,十数米的距离与她而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甚至于当这人已到两名少年的身侧,她的声音才姗姗来迟地在两人耳边响起:“等等!” 赤色头发的少年屏住呼吸,睁大了一金一赤的双眼。 好快的速度! 年轻的巫女劈手夺过有着粉色封皮的文库本,当然,在她眼中,这是个散发着黑色咒力气息的物品。将书拿到身后,她仿佛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眼前的人吸引了小林鹤的注意力,坐在地上的灰发少年手背上也有眼熟的标记。 他一定就是借走诅咒之书的人,三年级的黛千寻。 赤发的男生此时已一脸平静,灰发的男生身为被抢走东西的那个,神色惊讶,转而语气带上了淡淡的不满,“你在做什么。” 巫女小姐背在身后的手捏紧了文库本,在场无人能看到,黑色烟雾般的咒力一次次想要在她手背上打下印记,却又一次次还没有触及到她的皮肤就消散,徒然白费功夫。 小林鹤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这本是黛同学在阅览室借走的吧,而且没有查到电子记录?它其实是我朋友落在那儿的。” 黛千寻皱眉,“那你说清楚就好,我由不会拿别人的东西不还,你为什么要抢。” “好吧好吧。”巫女小姐露出了苦恼似的表情,“我的朋友觉得它会带来坏运气,所以我来给它除厄。” 虽然目前暂时退出篮球部,但是黛千寻显然对其他学校篮球部对手的情报是做过准备的,尤其是奇迹的世代这几位中学篮球运动员的佼佼者,某个三分球投球手追求幸运物的怪癖他也有所耳闻。 黛千寻迟疑着开口:“就像晨间新闻的占卜?” 丝毫没看过晨间新闻的巫女小姐乖巧点头,“对哦对哦,就像晨……”她背在身后的双手猛地将书拿到身前,发现了刚刚觉得的异样是什么。 乍看之下,浓厚的黑色烟雾笼罩着文库本,可是,这个咒力依然不是一个咒灵该有的能量。小林鹤猛然回头,污迹般的咒力残秽从她脚下延伸到楼道中。 咒灵逃走了! “我先去找朋友了。”小林鹤丢下这句,转身就返回楼梯。在她下楼之前,少女不忘对黛千寻道:“对了,黛同学,我也会给你除厄的。” 黛千寻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眨眼间少女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他不解的目光挪到红发学弟的脸上,看到方才还气势惊人和自己对话的篮球部新任部长神色莫名。 “毕竟是错拿了别人的东西,我去道个歉吧。”黛千寻站起身,“至于你说的重回篮球部一事,我会认真考虑的。” “黛前辈,我不为人等待。”赤发少年的称呼看似尊敬,声音却带着一股命令般的语调,“我也去看看。” 就在两人的脚下,隔了三层楼的地方,刚刚离开的少女站在实验室门外。咒力残秽喷洒般涂满地板,走廊深处传来不祥的气息。 “除魔,怎么不算除厄呢?”少女自然自语道。为了不惊动普通人,她需要速战速决。普通人的恐慌只会让咒灵更强大,咒术师们平常另有一套方法解决这个问题,可惜她没有咒力。 还好,怪谈出现的时间这么短暂,这应该只是个三级左右的普通咒灵。 一柄有着金色刀鞘的胁差在一片空气中缓缓被她拉出。 仅以咒力来说,小林鹤是普通人都不如的,她也必须要借助鼻梁上的眼镜才能看到咒灵,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无法杀死咒灵。经过五条家的六眼认证,她的灵力饱含着正面能量,不同于反转术式是逆向使用咒力来治疗伤口,她的灵力是能够消散咒力、具有攻击性的能力。甚至于平日里也没有蝇头之类骚扰,低级咒灵就如同趋利避害的昆虫一样躲避着她。 她脚步沉稳地走近咒力气息浓厚的走廊深处,透过眼镜可以看到黑色的烟雾组成爪牙受惊般向内缩去,撩动的烟雾和静谧的声音组成一幅不协调的视听画面。 就在她站到烟雾密集的临界点时,突然,一声哭嚎般的男声响起,尖啸声震起层层波浪直冲向小林鹤,她正想避开,骤然间却发现难以抬动腿脚——黑色的污泥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铺满地面,让人难以离开。 小林鹤气息不变,一把抽刀向尖啸气浪砍去,气浪消散的瞬间,天幕骤然黑下,无边无界的鬼影幢幢地将她包围,这些鬼影有哭喊有嘲笑,密密麻麻的低语叠加在一起,就仿佛是一个被欺凌者每天听到的声音。 “什么嘛一个死宅。”“好恶心啊。”“你看他的猪脸。”“这种人就是变态吧。”“不会有传染死宅的病菌吧。”“不如死了算了。”…… 小林鹤握住比起一般胁差显得更长一些的刀,灵力从根部灌入布满刀身,她挥动胁差重重向扑面而来的鬼影劈下,刀光闪过,一道鬼影消散,空中还残留着灵力划出的痕迹。 借着瞬间的光,她看清了周围黑色的幕布——原来方才天色黑下来不是咒灵搞的鬼。 这正是咒术师隔绝普通人的结界术,他们称之为“帐”。 一分钟前,一个同样穿着巫女服的身影出现在实验楼门口。她抬头看了一圈,心中回忆接到的任务资料:没关系,只是三级咒灵,先放个帐吧。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第20章 巫女与巫女 庵歌姬,东京咒术高专二年级生,二级咒术师,在接到高专的任务指派后来到京都。 这次的咒灵是由窗发现的。接到任务后,她先是去了窗提供的地点,一户普通人家。这家人的小孩似乎受到了霸凌,又被咒灵的影响,神志混沌,胡言乱语,还产生了幻觉幻听,由于身体原因被迫休学在家。歌姬趁家中无人之时,解决了咒灵遗留在这孩子身上的附着物,但是咒灵并不在这里。 根据窗的情报,庵歌姬赶到这个休学男生的校园,找到他以前最爱去的实验楼——他之前被欺凌后会独自躲到无人的实验楼。 当站在楼下看到窗户处隐隐传来的咒力痕迹时,庵歌姬就知道她找对地方了。思及某些臭屁学弟嘲笑她的可恶面貌,歌姬压着火气想,至少自己可是会思考的。休学的男生出事时间不长,本身性命也无碍,再加上窗的综合判断,这应该就是一个普通的三级咒灵,而庵歌姬身为一个二级咒术师对付这个咒灵绰绰有余。 歌姬放下隔绝普通人视线的帐,目标明确地前往咒力泄出的地方。就在她一脚踩进黑色的淤泥中,歌姬同一时间反应过来,这绝不是三级咒灵能办到的。 淤泥如的石油般铺满地面,泛着诡异的光泽,她恰恰站在最边界处,抬眼望去,能看到走廊尽头似乎有什么乌泱泱的影子在空中翻滚,仿佛围聚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这绝不是三级咒灵该有的程度!能够使用术式,这是准一级咒灵和二级咒灵的区别…… 庵歌姬费力地将脚拔出,她白着脸甩了甩,黏糊糊的淤泥挂在鞋上。自己对上二级咒灵是能够打赢的,准一级就不好说了。可即使超出能力范畴,庵歌姬也没有退缩之意。也许,也许这是个刚刚领悟术式的咒灵呢?毕竟它诞生的很晚,虽然通常来说这么短的时间咒灵不应该学会术式…… 就在咒术师思考之际,突然,一道清亮的男声响起,“你好,请问你是来找另一位巫女小姐的吗?” 庵歌姬回头,猛然间在过暗的环境中看到一金一红的异色双眼,胆子不大的她差点吓到尖叫。还好控制住了没发出声音,她进而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没离开的普通人。奇怪,窗应该清场了啊? 因为黛千寻的低存在感让负责清场的窗忽略了他,而后为了黛千寻找到实验楼天台的赤司征十郎对此一无所知。他观察着同样穿了巫女服的庵歌姬,开口问道:“请问你见到另一位巫女小姐了吗?” 另一位巫女,也就是说,还有普通人在楼内?庵歌姬含糊地应了一声。 赤司不知信没信,只是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他便接着说:“有个同伴和我一起下楼,刚刚却突然不见了,他可能是去找那位巫女小姐了。请问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庵歌姬此时已无暇顾及少年说的话了,她紧绷的神经在脑后警觉地察觉到什么,歌姬顺势向前迈了一步,右手成拳附上咒力朝身后用力打出,一道普通人看不见的黑影缓缓消散。而她的左手则是一记手刀直冲那名普通人少年的后颈,对方似乎察觉到什么,已做出躲避的动作,但是身体反应还是无法跟上被咒力加持过的咒术师,于是昏了过去。 庵歌姬将这名少年放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想起他之前话。又是一名普通人,现在至少有两人的生命受到了咒灵的威胁。 要尽快救出这两人,庵歌姬想,如果地面不好通过,那么…… 走廊尽头的实验室内,遮光窗帘让屋里一片漆黑,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一个满脸泪痕的女孩儿跪坐在地——要是小林鹤一见就会发现,这人正是跟她一起去实验楼,却因为速度落后一步的女学生。粘稠的淤泥淹没了她、淹没了他们的双腿,仔细一看,屋内有不止一个人。相同的是,他们的手背上都有着黑色的印记。 莫名的恐惧笼罩着他们,每个人都目光无神,可是在他们自己的脑海中,却能浮现出一个个讽刺和谩骂的身影,而自己在这情景中却又是那么的渺小,甚至躲避都做不到,只能无力地接受那些高大身影的恶意。 突然,一个男生的身体动了动。黛千寻,也就是赤司征十郎口中的同伴,他并不是因为咒灵的标记才容易被人遗忘,这是他本来就具有的低存在感造成的。这样的人虽少见,却也不是不存在,黛千寻此时尚未了解,赤司征十郎曾有一个队友就是这种体质,其实这也是赤司找他加入篮球队的原因。 而透明的体质这会儿似乎又发挥了一次作用,所有的被标记者中,他受到的影响是最小的。黛千寻费力地找回思考能力,实验室门窗紧闭,好像有几个人靠在墙角,但是看不清楚。他挣扎着想起身,感觉双腿都被拉扯住一般,用尽浑身力气,勉强到了门口,却怎么都无法打开房门。 黛千寻靠着墙剧烈地喘气,缓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子对着另一侧的窗户,掀开窗帘。外面也不甚明朗,但是透过微弱的光线,他还是看到了这样一幕:一道穿着巫女服的身影,双手执刀,虎虎生风向前砍去。而她砍向的地方,是一片空气。 她在干什么?还不能理性思考的黛千寻没理解眼前的景象,但是下一秒,注意到动静的巫女双眸直直冲他看过来。 而后,连一个呼吸都不到的瞬间,小林鹤持刀打破窗户的身姿就映入黛千寻的眼帘。 第21章 毛利小歌姬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音在耳边绽开,莫名的气流推动下,没有一片玻璃碎片碰到黛千寻,它们仿佛是被乖乖指挥的工蚁,无害地落在地面上。 黛千寻愣在原地,不仅仅是咒灵的影响没有完全消除,更多还是因为和之前少女夺书那次一样——太快了! 小林鹤一落地,就环顾四周。她不仅看到了刚刚没赶过来的女学生,更看清了周围的其他受害者。这些人大多都跪坐在地,被淤泥淹没难以挪动,神情涣散,嘴中无声地念念有词。 她侧过头,遮光效果良好的实验室内黛千寻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这位奇奇怪怪的巫女小姐声音很是轻松:“这是说好的除厄。” 紧接着,小林鹤又一次高高举起手中的胁差,普通人、甚至是绝大多数咒术师都难以看到的灵力刹那间如火焰般舔舐上胁差的刀身,烈烈的白光映照在她独自一人的眼瞳中,她稳住呼吸,挥下刀身接一个平砍,横扫出超过180度的大弧线,白色烈焰般的灵力瞬间点燃起地上咒灵制造出来的泥潭,淤泥在灵力的燃烧下快速消散。 黛千寻看不到淤泥和灵力,只是忽然之间,也仿佛感到身体轻松许多。他想起自己在见到这位巫女小姐上一面时有些冲的语气,本质还是很善良的黛千寻迟疑着道:“谢谢。请问……” 话音未落,他再一扭头,那位奇怪的抢书怪人巫女已经又跳到被打破窗户的窗台上。 小林鹤刚一进入实验室,就察觉到了背后黑影的躁动。在快速评估一圈后,她心中有了猜测,这些猎物可能是咒灵力量的来源。虽然这些人为何能坚持给咒灵带来这么多黑影,这一点原因还不甚清楚,但是当她用灵力燃尽屋内淤泥的那一刻,她就感觉到,身后的黑影按捺不住了。 不能在屋内战斗!她立刻下了判断,屋内这些人都缺乏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还是把咒灵引导外面才是正解。她站在窗台上,正要故技重施再燃烧一遍淤泥,突然,她侧耳倾听,听到了脚步落在——墙壁上的声音。 另一边,庵歌姬意识到避开难以行动的淤泥才是良策,她抬头看着墙壁,估算了一下距离,还好,在她的体力接受范围内。歌姬做出起跑的施力姿势,同一时刻,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响声。 是那些普通人!庵歌姬右脚用力蹬地,借助这股力量,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的二级咒术师左脚踏上墙壁,她在走道两侧的墙壁上轮流踏过,快速奔向发出声音的地点。 当她冲过去时,就见到漫天黑影当中,一个同样穿着巫女服的少女,一手持刀,一手扶墙,半蹲在窗台上。 是那个普通人巫女?这一愣神差点让歌姬掉入淤泥里,还好她及时反应过来,顺势也在另一侧的窗台上落脚。 两名巫女目光对视,下一刻,一人出拳一人挥刀,齐齐对上如浪潮般扑面而来的黑影。 这一对打,庵歌姬就发现了不对劲,那位年轻的巫女她身上并没有咒力。可是咒灵制造的黑影却在她的刀下消散,莫不是那把刀是一个特殊的咒具? 而小林鹤也发现了异常之处。因为一开始的站位,她就比后来的咒术师更加接近咒灵。她一次次砍向黑影,可是黑影的袭击却愈演愈烈,到了后来,密密麻麻的影子似乎能缠得刀尖凝滞,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也像是尽力保护身后的什么东西! 小林鹤目光一凝,再一次挥刀,手臂却仿佛脱力一般,刀身被黑影撞开。 庵歌姬暗道:不好!这个只是借助了咒具的普通人巫女一定敌不过准一级咒灵的攻击。她紧接着就看到了年轻巫女的咒具长刀被黑影撞得脱手而出,心中焦急,一个起身跳跃而起,一拳打上几乎要将那名少女包围的密集黑影。 在二人的视线死角,黑影的背后,“恰巧”被撞飞过去的胁差在半空中被一个突然显现的青年男性身影握住。他白色的披风和青色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身后,面上微微一笑,熟稔地握住胁差,一把插入向小林鹤和庵歌姬喷涌黑影的文库本中。连带着文库本上的一个金色表盘也一起砍成两半。 另一面,就在歌姬拳头打上黑影最浓稠处的同时,空中飞舞的其他黑影也缓缓消散了。地面上石油般的淤泥也尽数褪去。 咒灵消失了,她的面前空无一物。 庵歌姬一寸一寸转过头,对上那名普通人巫女的视线,心中满是不可置信。 准一级咒灵,被她打败了?! 第22章 不应出现之物 窗及时联系了救护车,讯号明显的鸣笛声闯进校园,在医生、校方来来往往的嘈杂人群中,实验室内的受害人陆陆续续上了救护车。 楼内,庵歌姬一边查看现场剩余的咒力残秽,一边偷偷将好奇地目光投向在场另一个穿巫女服的人士。 那名少女将胁差捡回来后就斜插在腰间,咒灵既然已经解决,她也慢条斯理地将鼻梁上的特制眼镜摘了下来。然后那双没有遮挡的温和眸子就转过来,把暗中观察的庵歌姬逮了个正着。 歌姬有点尴尬,强忍着搭讪,“你好,我注意到了你的眼镜和日本刀,这是咒具吗?是家传的还是有人给你的?啊我不是故意想打探什么的,也不是坏人,我是二级咒术师庵歌姬。” 年轻的巫女一笑,“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坏人。我是北野天满宫的巫女,小林鹤。”她两眼弯弯,“刚刚要谢谢你打散了咒灵。” “哈哈哈,”庵歌姬干笑着挠头,“不算什么,这本来也是我的任务。”她越说话声音越低,到了后面接近自言自语,“我也不敢相信居然能打败准一级咒灵……难不成真是因为咒灵刚刚获得术式能力还太弱?毕竟才诞生不久。” 小林鹤眨了眨眼,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她接过话头回答歌姬之前的疑问,“我确实有朋友是咒术界的,是很厉害的咒术师哦。我的咒具也是他送给我的。” 听到这儿,庵歌姬自然而然就将这位巫女的眼镜和刀都理解为了朋友赠送的咒具。为了让身为普通人的友人有自保之力,咒术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奇怪。但倘若这名巫女因为有了咒具就忽略掉危险,去冒险闯进一些她本不会接触到的危险的地方,那就不妙了。 庵歌姬自恃年长几分,又是个咒术师,因而语重心长地劝说:“不能因为可以看见隐藏的另一个世界,就忘了自身会面临的险境。” 生活在五条家的地盘,修习地点又在神社,其实平常根本不太会接触到咒灵,甚至于因她自身拥有灵力的特殊性,一般的低级咒灵都不会打扰的小林鹤认真地点头,接受另一位身穿巫女服的咒术师小姐的善意,“今天这次是因为别人的委托。我会好好记下的。” 这么一交谈,发现小林鹤很好说话,庵歌姬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毕竟咒术师人手本来就不多,同龄人更是少之又少,新来的三个后辈中两个都是臭屁小鬼,只有一个学妹温柔可亲。于是遇到小林鹤这么个知道咒术界的相关人员,哪怕对方是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庵歌姬还是开心地与对方聊了起来。 大概是小林鹤认真地倾听的姿态太能让人放下心防了,等到走出实验楼,歌姬已经从咒术师繁重得让人脱发的任务到讨人厌的不会尊重前辈的学弟,连带咒灵令人倒胃口的形象,统统吐槽了一个遍。 神社的巫女若有所思,问向庵歌姬,“歌姬前辈是咒高的学生吗?” 咒高的巫女坦然一点头,“是的哟,我是东京咒术高专二年级生。怎么,你有认识的人在咒高吗?” 啊,这不就巧了吗……小林鹤心中默默回想,五条君是对自己控诉过,偷吃了他的饼干的人是他仅有的两名同期,还是一男一女。这样说来,歌姬口中的两个讨嫌的学弟,怎么着也和五条悟脱不了关系。 小林鹤沉默了一下,道:“没错,我的友人就在咒高。其实他的内心还是个很体贴温柔的人。” “哈哈,哪个都和我认识的男生对不上号。咒术界有两所高专,看来你朋友是京都高专的人。”庵歌姬完全没有把某个讨嫌学弟和温柔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一点点都不可能有,隐藏起来的温柔也没有! 看起来,到了东京咒高以后,五条君的性格更活泼了呢。选择去他信任的老师那里学习,真是个不错的选项呢。小林鹤默默地想。 庵歌姬一通按键,先将一些咒灵的信息通过手机发送出去。接着,她冲小林鹤摇了摇挂着绿色樱花坠子的手机,询问道:“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好呀。”2005年很多社交软件不是没上应就是还没有普及,后续风靡日本的line此时也还没有开发,两人就只是简单留了手机号,备注上姓名。 “糟糕。”歌姬看着手机链的绿色樱花上的缺口,应该是在刚刚损坏的,“这可是我唯一的可爱学妹送的,她特意买的限量款,还和我抱怨说排了很久的队伍,粉色款都售罄了。” 歌姬当然不在意绿色的樱花有些失真了之类的,收到硝子学妹的礼物后就立马挂到手机上,一直很爱惜这个坠子,直到今天在和准一级咒灵的战斗中,不知是撞到哪儿,花瓣碎了一片。 “唔,”神社的巫女这样对她说道,“礼物是承载心意之物。如果好好接收到心意,好好地珍惜心意,那么礼物的使命也就达成了。” 小林鹤又眨了眨眼,“如果觉得可惜,可以再向对方送出心意哦,这样感受到的快乐就会超过难过了。” “你说得对。”庵歌姬心想,果然善解人意的后辈只有女孩子们。 等到和新认识的咒术师小姐分开之后,小林鹤来到僻静的角落,而后,一个穿着白披风的身影从墙后走了出来。 “今天也到我出场了。”绿色长发的胁差付丧神笑着说。 “确实谢谢青江了。”他的审神者很是真诚,即使身为武器的主人,在每次的战斗中也没有丝毫的理所应当的意思。 真不愧是他选择的新主啊。笑面青江想。他将手中的咒灵寄生物拿出:一本被砍了个洞的文库本轻,封面上粉色头发的兽耳娘跪坐着一脸乖巧地看向两人。 啊,原来这就是她抢来的书的真面貌?因为咒力的影响,小林鹤此时才看清这本书真正的样子,不愧是御宅族留下的,很符合人们的刻板印象。 想到自己急急忙忙从两个男生手中抢走这样一本轻,小林鹤迟来得感到有点羞赧,她轻咳一声,转念一想,那两名男生都这么坦然呢,于是把脸上的一点红意压了下去。 笑面青江看破不戳破,只是笑嘻嘻地又拿出被砍成两半的金色表盘,“我还发现了这个。” 看到风格眼熟的表盘,小林鹤一下子正色过来。这块表盘分明和时之政府的造物出自一家之手,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林鹤和她的本丸出现在这个时代,并不是偶然。所谓时之政府,是现世接近两百年后成立的组织。他们自称是为了组织人手对抗不断扰乱时空的时间溯行军而建立,也屡屡向重要的历史事件、时间节点加派审神者和付丧神。 小林鹤所在的这个脱离了时之政府的本丸,是万万不能被他们官方发现的。因此,经过千挑万选,小林鹤和刀剑付丧神们选择在这个时之政府给出的时间表中,没有任何影响重大的历史事件发生的现世落脚。这也是他们能安然生活的原因。 所以,这里没有想要改变历史的溯行军、没有讨伐溯行军的时之政府,也本不该有时之政府风格一脉相承的造物。 这块金色的表盘合理地解释了实验楼咒灵那超出一般新诞生咒灵应有的强度的原因,它自身的时间被表盘影响而变长,外界眼中的加速成长于它而言只是正常的长大。 可是这块表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年代? 第23章 归还 消毒水的味道熏染到医院的每个墙缝里,病房的白色床单安顺地垂落,坐在病床上的灰发少年静静地读着手上的轻。 忽然,房门被敲响,黛千寻简单应了声后,一头红发的篮球部新任部长学弟走了进来,黛千寻好奇的看向衣装整齐并没有穿病号服的学弟,“我听说你也住院了,你已经好了吗?” 赤司征十郎面无表情:“学校老师告诉我,我是在昏暗的楼道不小心磕到脑袋晕过去的。” “哈哈哈。”大概这个住院原因和气势惊人的学弟一直以来的风格很不相符,黛千寻在病床上笑了起来,他平常也难得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看来还是我们这些人因为实验室的化学气体泄漏住院比较正常。” 赤司征十郎不置可否,只是问:“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黛千寻合上了手中的轻,“他们说这种危化品引起的幻听幻觉很快就能消退。我大概受到的影响比较小,自我感觉不错,毕竟护士总是在送药的时候遗忘我,医生也两次忘了给我巡床,但我依然神志很清醒。” 新任篮球部长到此必然事出有因,他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你现在的身体条件,可以上场打篮球吗?” 黛千寻给了肯定的答复。 病房里好一阵安静,突然,黛千寻又说道:“学校的老师说,是那位怪人巫女小姐打破了窗户,让新鲜空气流通进来,我们才获救的。不过,我总觉得,是巫女小姐的除厄仪式起了作用也说不定。” 赤司仿佛不带感情的眸子看了他一眼,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比赛,如果你已经康复了,就开始训练吧。” 被洛山高校篮球部二人讨论的巫女,现在换回了日常的装束,正在和笑面青江一起逛街。 “……街55号,55号,找到了,在这里。”不用对着招牌确认,透过橱窗看到展台上堆满的书籍,小林鹤也能确认这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家书店。 少女对身边的青年道:“青江也可以看看有什么想要买的,请告诉我。” 把青色长发扎起马尾,穿着一身运动服的青年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呵呵,我如果有想要买的书,那可就是大人的书,不是您这样的小小姐可以接触的。” 小林鹤浑然不在意,“直接给店员就行了,我可以不接触,只是送给你。” 身为刀剑付丧神口中的主公,她的部下们爱好千奇百怪,有些甚至是因此被人嫌弃丢掉的,不过小林鹤对此相当包容。毕竟,她就是由这些奇奇怪怪的刀剑养大的呀。 “弑主的刀也能得到如此对待,真是不胜感激。”笑面青江绕过展台,悠然地走向成人区。 书店内正在搞什么活动,墙上挂着大大的“重新翻印!!!欢迎回到无赖派文豪的世界!”海报,书店正中间最醒目的展台上也摆着这些人知名的作品,《夫妇善哉》、《堕落论》和《人间失格》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 小林鹤今天要找的书可和这些大文豪们没有什么关系。她找店员询问过后,走到了一片花花绿绿的书架。口袋大小的文库本摆满书架,各色可爱或帅气的少年少女印在封面上。在一堆轻中,小林鹤找到了封面上画着粉发兽耳娘的《蜂蜜与林檎酱的杂书》。 “大人的书也选好了。”笑面青江指了指柜台,他看向小林鹤手中的轻,“任务完成了,现在是大人的放松时间。” 当晚,门铃声响起,在京都的一户普通人家,暖黄色的灯光点亮了屋子,窗外的草丛微微晃动。 一个中年妇人擦了擦手,开门一低头,发现台阶上只放着一个打包好物件。她拿起来看了看,走进屋中,敲了敲闭门不出的孩子的房门,“宝贝,有你的包裹。” 房间里传来一声闷闷的问句:“什么东西?” 妈妈看了看包装袋上的文字,“上面写着是你的朋友送给你的。” “我没有朋友!”男生立马大喊一声反驳道。妈妈听了也不生气,只是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然后看到自己沉不住气的孩子打开封闭的房门,露出乱糟糟的头发,一只手拿过包装整齐的物件,然后又关上沉重的房门。 这位妇人在走廊的灯光下,苦笑着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孩子在学校受到霸凌后,十分地愤怒和难过,可更令她揪心的是,她的孩子迟迟不肯打开的心门。 仿佛接受过学校那群同学的恶意后,她的孩子便再也不愿相信人与人之间存在的善——除了家人以外。他已经很久都不愿与人沟通了。 一墙之隔,房间内只亮着一盏小灯,勉强的光线照亮了柜子里摆着的不同的手办,各色人偶睁着和主人一样满是好奇的眼睛,盯着主人拆开了包装袋。 男生愣住了,看着手中封面熟悉的轻——唯一不同之处在于这一本是全新的。 过了好一会儿,男生打开书的扉页,一张便签纸掉落在地。他捡起来一看,只见明黄的便签纸上,没有写下任何文字,唯独画着一张笑脸。 在此时空的一百四十年前,江户,也就是现代名为东京的地方,一片低矮的灰色瓦檐之间,穿着颜色艳丽女士和服的高个子男性擦了擦脸上划伤的血痕。他的衣摆和长袖都已破损,双目却灼灼有神地和面前形状可怖的敌人对峙, “又是检非违使吗?真是的,搞得人家都酒醒了。这里可是冲田总司君病逝的地方,亡灵还要受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家伙打扰,太可悲了。” 他转过头一一回望,身边的同伴也盔甲凌乱,衣服上留下一道道刀痕,即使大家都已经带着伤口,次郎太刀这把曾经在神社供奉过的大太刀付丧神还是这样对同伴说到:“像暴风雨一样大干一场吧!” 更远处,厚重院墙围住了一片知名的古刹,琉璃瓦在暮色下闪闪发光。浅草寺无声地伫立在道路尽头,在它的注视下,巷子里的刀剑付丧神们纷纷冲上前,长短不一的刀剑或被高高举起、或从怀中掏出,和那群闪烁着诡异光泽、蓬头乱发且青面獠牙的敌人展开激烈的厮杀。 第24章 金簪 急匆匆的脚步踏过木质长廊,惊起了地上的蛐蛐振翅跃走,少女急切地跑到手入室,拉开房门一看,不由地有些哭笑不得。 此次出阵后整支队伍都负伤归来,其中伤势最重的就是队长次郎太刀,也就是正在拉着人喝酒的那个家伙。 小林鹤熟练地拉开抽屉,取出丁子油、打粉棒、奉书纸、棉布等物品,一边快速摆好,一边对次郎太刀道:“是要继续喝酒还是治疗?” “哈,哈,”次郎太刀干笑两声,“喝醉了就不会痛了嘛。”他很有眼色地将自己的本体刀放到审神者的手中,然后酒气熏然的美貌高个子花魁一下子消散了身形。 他的审神者,跪坐在大太刀身前的少女,平复自己因为奔跑而过快的心率,镇定地开始用灵力手入治疗刀上的损伤。 旁边,因为衣袍破损,更加像个不羁的浪人,盘腿坐着的陆奥守吉行爽朗一笑,他的下巴上还留有血痕,但是从身上的酒气来看,一定也是刚刚次郎的酒友,“没办法,遇到了两次检非违使,咱也是努力去赢了哈哈!” 他又把目光投向审神者手中的大太刀,肯定道:“能看到这么华丽的剑术,哈哈,比之枪炮也不逊色。” 少女审神者右手用丁子油擦拭大太刀的刀身,左手扬起打粉棒,向后轻轻敲了一下陆奥守吉行的脑袋,她头也不回,“等下就轮到你了。” 本丸由灵力营造出来的虚拟天空上,日落月升,时间流逝,出阵的刀剑们按照伤势的不同程度都依次做了手入的治疗。 莹莹灯火下,最后一位受伤的短刀付丧神也治疗完毕,后藤藤四郎抬头双目注视着审神者,个子小小的他却像小大人一样对她说:“这种阵仗也没关系的,放心吧大将。” 小林鹤没说话,只是摸了摸他发丝乱翘的头。 在手入室内的其他付丧神都回去后,小林鹤扭头看向门柱后的次郎太刀。打扮得雍容华丽的花魁装束,腰间离不了酒,让人感觉仿佛不靠谱的次郎太刀,刚刚自从治疗完毕后,就一直在那里,默默地看着每一位同伴都治好伤势。 他注意到审神者的视线,走了出来,跪坐在审神者对面,一改平常口癖沉声说:“抱歉,我判断有误,让整支队伍都负伤……” 小林鹤止住了他的自责,“是我要好好感谢这么拼命的次郎、感谢拼命的大家才对。虽然我也想说,如果形势不利,找准时机早早撤退,我们还可以下次出阵再继续任务。不过……我想,次郎留下战斗一定是有理由的。” 毕竟,他们也是一群骄傲的刀剑啊。 “哈哈,一点伤就逃跑,未免太过胆小如鼠了。而且,幸不辱命。”次郎太刀双手递上一条深蓝色的编织长绳,“这是在冲田君病逝的屋内发现的。” 审神者郑重点头,“辛苦了,加州清光一定能辨认出来这是不是大和守安定的物品。” 次郎太刀听完,立马就想起身,“我这就去叫加州清光。” 谁知,他的动作被拉住他袖子的审神者打断了。少女抬眉,烛光下一双圆圆的眼睛,“发髻都散乱了。” 次郎太刀一模头发,确实,原本华丽的花魁发髻已经松散了,发饰都少了些,应该也是战斗中遗失了。 小林鹤轻笑着说:“我啊,虽然对这种复杂的盘发不熟练,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她转身拉出抽屉,取走里面一个小小的锦盒,当着次郎太刀的面打开。 缎布的内盒中,一只精巧的圆头金簪静静躺着。 审神者道:“这应该是别人曾经送给我的。可惜我一直也用不上,就送给次郎你吧。” 小林鹤脑海中隐约浮现一个温婉的大姐姐的身影,可惜模模糊糊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对方的声音像是花瓣一样柔软,她弯下腰对自己说:“我以后不需要这些了……送给你们吧。” 少女怀念般看了一眼金簪,又看向艳丽逼人的大太刀付丧神,“很合适哦。” 大太刀展颜一笑,“那人家就好好收下了。” 加州清光早在听到出阵队伍归来的消息后就按捺不住了,就像以往每一次、每一次寻找安定的队伍归来那样,他拿着扫帚在干净的根本不需要打扫的房间来回踱步,很想早早过去一问究竟,又怕打扰了正在疗伤的队员们。 直到有人传信,他才急忙一把丢掉被折磨已久的扫帚,飞快去找审神者。 喘着气的加州清光来到手入室,一眼就看到那条深蓝色的编织绳。他按在门框上的手滑落下来,激动得脚步绵软,一步一步来到少女面前。 黑发红眸的打刀双手捧过这条编织绳,暗沉的血迹留在深蓝色的丝线上,绳绦显得脏兮兮的,可眼泪却从少年的脸上霎时落下,打湿了细细的长绳。加州清光盈满泪光的双眼凝视审神者,眼底有如烛火般燃起的希望,也有小心翼翼的恳求,“这就是安定的东西,我可以肯定,这就是他的!审神者大人,我知道很多刀剑因为帮忙寻找安定受伤了,可是,可是线索就在眼前了,请您再派遣……” 他顿了一下,仿佛为自己这种只想一心找到安定、让其他刀剑蒙受危险的自私而愧疚不已,于是加州清光道:“请您派遣我出阵吧!哪怕只有我一个人都可以!” 少女审神者的手覆盖在蓝色的绳绦上,灵力从她手下泄出,很快整条编织绳都沾染上灵力,这还不算结束,随着她继续流出的灵力,顺着绳绦的尾端,空中也隐隐约约留下一点灵力的痕迹,就好像这条绳子的运动轨迹被人随手一笔轻轻画了下来。 这是她将灵力开发出的独有能力,可以用来帮忙寻人。这样说来,从除厄到寻人,她会的这些技能越来越像个神棍,啊不对,是真正的巫女。不,比起现世神社中的普通人来说,她确实才是真正的巫女。 神棍巫女审神者对加州清光说,“这次会让你出阵的,而且,我也会和你一起去找大和守君。明日就请你通知大家,多制作一些刀装和干粮。不过在那之前,”小林鹤眨了眨眼,“我还有别的准备工作要做。” 第25章 后辈与后辈 东京都台东区,初夏的阳光很是怡人,热闹的江户风格建筑群林立在现代化的街道旁,因为这别具特色的风格和舒爽的气候,游人来往如织,说着口音各异的语言。 在这其中,偶尔冒出一些诸如“咒灵”啊“咒术”啊之类让人听不懂的词汇,也没有人会在意。 身穿休闲服头戴鸭舌帽的庵歌姬向身边同龄人讲述了和京都那个准一级咒灵的凶险战斗过程,结果浅蓝色头发、妆容精致的同窗听了后,凉凉地说:“听起来一点也不凶险啊。” “真的!我在一开始跑到咒灵中心地带的时候,差点拳头都挥不动,而且这个咒灵很耐打,咒力感觉也超过一般的准一级咒灵,如果不是那个手持咒具的巫女拖延了一段时间,我又碰巧打碎了它的核心,还不知道能不能安然回来。”歌姬先是解释一通,突然,她打住话题。 “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是硝子送给我们的坠子被我打碎了。我的心里很过意不去,想要给她也送一个礼物。” 冥冥,也就是歌姬的同窗,蓝发红唇的美人一笑,“那我也送一份吧,就当是给学妹的回礼。” 庵歌姬一打响指,“包在我身上。我早打听过了,这边有个桃铃好像很出名,就在,就在……” 她手指一指对面,大大的招牌立在店铺的门口,满面墙壁都挂满可爱的桃子模样的铃铛,粉色的挂件组成一片小小的海洋。 店员看到两个年轻的女性走过来,赶忙上前热情地介绍:“您好,要看看我们家的桃铃吗?人气很高的。” 冥冥示意同窗看向易拉宝,歌姬的目光定住了,广告条幅上的文字和店员小姐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重合,“求姻缘非常灵验哦。” 冥冥笑出声,“哈哈,姻缘,对我们这个行业来说还是驱邪更有用吧。” 歌姬有些羞愤,她本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祈福物品,“我不知道灵验指的是这个灵验。” 看两人似乎不是桃铃的顾客,店员小姐又忙转头向街边路过的另一个潜在消费者的少女推销,“要看看我们的桃铃吗?在女生中非常流行哦,求姻缘很灵的。” 那人用柔和的声音道:“对不起,这个我恐怕用不上。” “咦,还没有心仪的男生吗?如果戴上我们的桃铃,遇到命定之人的几率就会大大提升的!”店员小姐眼光毒辣,一眼看出这个女生很好说话,于是依然热情地介绍自家主打产品。 女生依然婉拒,“和这个没有关系,只是我确实用不上。” 庵歌姬听到耳熟的声音,不由转头一看,哈,刚刚话题中说到的女生就出现在她面前。她也忍不住感慨这个巧合。 曾经和她在京都洛山高校一起祓除咒灵的巫女小姐,今天也换了浅色的线衣和长裙,正在推脱店员小姐的热情招待。 歌姬挥了挥手,欲要开口,先顿了一下,在对方注意到后,好险想起了她的名字,“小林桑,这里。是我啊,那天我们一起在洛山见过。” 小林鹤也挥手,“歌姬前辈,好巧啊。” 好乖!庵歌姬内心一阵暖流淌过,这就是正常人吗?不,比起她的人渣学弟,这简直就是天使吧。她感动道:“叫我歌姬就行了,不用这么客气。” 此刻的她丝毫不记得因为某个白毛臭学弟不尊重她这个前辈,第一次见面就不喊敬称,两人就此结下绊子这个事实。 “你来东京旅游吗?”庵歌姬好奇道。 “唔,”小林鹤沉吟一声,其实她的计划中只有今天是真正待在东京,可她依然说:“算不上,不过我确实要在这里游玩一段时间。” 对于这个很有好感的后辈,庵歌姬也主动介绍起来,“东京可以游玩的地方不少呢,啊对了,这旁边就是浅草寺,是知名景点,建筑物也很漂亮,你可以逛一逛。” “谢谢歌姬。我会去好好看一看的。”小林鹤点头,她的目光和庵歌姬身边的浅蓝色头发咒术师相撞,对方红唇轻笑礼貌地点了点头。 只听冥冥道:“歌姬,前面有个药妆店,可以在那里给硝子学妹挑选合适的礼物,应该要比这个姻缘铃铛合适多了。” 歌姬原本已经遗忘的羞愤又涌了上来,她和乖巧的京都巫女道别后,急急忙忙又辩解自己闹出的乌龙,追着冥冥出了桃铃店。倒是巫女小姐依然被店员缠着离不开身。 出来之后,歌姬才想起来还没有向同伴介绍过,“刚刚的女生就是我说的,在京都遇到的……” “普通人巫女。”冥冥接了上去。她轻睨一眼大大咧咧的同窗,似乎想说句什么,又放弃了,“算了,你这么想也可以,挺可爱的。” “什么意思?”歌姬满脑袋问号。不过她没有纠结太久,被冥冥轻而易举地带跑了话题,认真学习护肤品和化妆品的各种知识点,在药妆店跳跳捡捡选了半天,终于拿到自认为很满意的彩妆,让店员装了起来。 那头,冥冥也选好了一套护肤品,结完账,两人一起走出药妆店。这次不仅给学妹买了礼物,在冥冥的推荐下,歌姬自己也入手了一些化妆品。 庵歌姬举起一套化妆刷,对着大小不一的刷子看了又看,“这些刷子有什么区别吗?” “慢慢来,都试着用一用,以后就知道区别了。”冥冥悠然地开口。 “不,对这个家伙来说没区别吧。” 一道声音在身侧响起,大脑还没分辨出来人是谁,但是庵歌姬的内心已经开始涌上怒火了。她循着声音看过去,果然,某个白毛臭屁后辈正扯着恶劣的嘲笑表情。 自以为很正常的五条悟仗着身高腿长,低头一眼看清了歌姬手提袋里的化妆品,“本来就是这副模样,穿上巫女服都显得很普通,比别人差远了。这些能有什么作用吗?” “五!条!悟!”庵歌姬盯着这个突然冒出来坏了她一天好心情的嘴欠人渣学弟,怒火中烧。 倒是一旁的冥冥淡定地打了个招呼,似乎对于五条悟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 “嗯,”人渣学弟肯定般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的名字很好听。” 哈,歌姬要被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再次刷新认知下限了,她脑海中激烈地组织措辞,好不容易想到一句回嘴,结果就只见到白毛狂妄后辈的背影冲他们比着告别,“我还有事,先走了~” 庵歌姬拳头紧握:啊啊啊!来不及骂回去,更气了! 第26章 樱花坠 小林鹤举着手中到底还是被店员小姐倾情推销出去的桃铃,哭笑不得。她说自己不需要桃铃也是认真的,毕竟,她现在可是五条家六眼神子的【未婚妻】,再去拿一个招姻缘的铃铛,仿佛会有些不妙的联想。 街头,远远的,一道熟悉的身影渐渐走近了,他顶着一头白色短发,柔顺的发丝和本人桀骜的性格截然相反。五条悟双手插兜,走路大摇大摆,乍一看仿佛和街边的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似的闲逛,但是小林鹤可以肯定,他已经看到自己了。 高个子的白发咒术师在她面前停下脚步,稍一弯腰,他从口袋中抽出一只手,拉下墨镜,用湛蓝湛蓝比初夏的天空还要明亮的双眼注视着她。 “穿不穿巫女服好像也没什么差别。”他捏着下巴思考着说到。但是大脑中完全没有细想,为什么自己就会觉得小林鹤穿巫女服比别人更好看这一点。 小林鹤疑惑地歪了歪头。 “没什么。”五条神子目光一扫注意到了她手中的粉色桃子铃铛,好奇道,“这是什么?” 小林鹤犹豫地说:“求姻缘的铃铛,店员推销太过热情,没办法只能买了。” 少女晃了晃手中的铃铛,小小的桃子发出清脆的响声,“身为你的‘未婚妻’还去求姻缘,哈哈,怎么看都不像话嘛。” 白发的少年似乎毫不在意,他一把从少女手中拿过铃铛,举到眼前看了看,随意地收进口袋,而后一耸肩膀,“送给我就好了。” 你求的姻缘,我收下了。心底似乎有这样一句话一闪而过,灼烧得他胸膛发烫,又被他兀自按压下来,刻意忽略过去。他转而理所当然地想:毕竟自己也是眼前这个人的保护者。 她的为难,她的喜悦,她的一切,自己收下,也不是当然的吗? 白发少年的手掌按住了小林鹤的头顶,不明所以的少女没法抬头,也看不到热气涌上少年的脸庞,她只能顺着他的力道看向对方摊开的另一只手掌,一个粉色的樱花坠子躺在他的掌心。 自从买过这个樱花坠子后,明明还和小林鹤有过那么多次的交流,他却一次也没有提起过。明明在中间还给少女送了芝士蛋糕之类的不同甜品,分享这些美食的举动都是那么正常,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不起眼的樱花坠子,他怎么都没办法送出去,就好像缺少送出这个礼物的理由一样。 而今天,他终于找到了送出的理由。 那少年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响起,传到耳中,“作为交换,这个给你吧。” 小林鹤拿起五条悟掌心这条眼熟的樱花坠子,比着阳光看了看,除了颜色不同,是粉色的以外,它的造型风格和前两天自己在庵歌姬那里见到的十分相似。 歌姬是怎么说的呢——学妹排了好久的队,买的限量款,其中粉色还售罄了…… 五条悟已经调整好表情,丝毫不知道自己在被揭穿的边缘岌岌可危,自然地开口:“路边看到随手买的,配强行推销的铃铛,岂不是正合适。” 小林鹤抿嘴笑起来,轻轻地眨了下眼睫,心中有欢喜,嘴上却调侃地叫起了另一个称呼,“我很开心哦,谢谢悟大人。” 忽然,她感到有热源接近,而后脸颊被五条悟的双手拉起,对方扯着她做了个怪样子,研究一样看来看去。 “切。”他轻嗤一口,像是在嘲讽她的不走心。 于是小林鹤的笑容更大了,她看着少年,一字一句说到:“我是认真的。” 身高腿长的白发咒术师和矮他一头的便服巫女行走在街上,两个人的脚步都很慢,也很合拍。从外表看来就仿佛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情侣,和街上成双成对的行人没什么区别——唯一可能惹人注目多看一眼的,就是两人出色的外貌。 “又是去浅草寺啊。”五条悟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身为东京的知名景点,浅草寺已经被人逛得熟透了,他去过不止一次,因此毫无新鲜感。 小林鹤倒是很淡然,“总要给我们升温的感情一点发酵时间嘛。” “是的是的,”五条悟道念书似的念叨,“我邀请你来这儿游玩,见面之后,发现对你很是想念,于是顺理成章地邀请你留在东京。” 他天空一样的蓝眼睛从墨镜后面看向身侧的少女,道出此行的真正目的:“你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摆脱五条家那些烂橘子的视线,合理消失一段时间了。” 小林鹤心情很好地把玩着手中的坠子,初夏消失殆尽的樱花重新绽放在她的手掌,闻言也是接着说,“那可真是非常感谢五条君了。” “为什么选在浅草寺啊。”少年不满地说,“新宿、涩谷、海族馆、甜品店,哪个不好吗?” “所以感谢五条君啊,就当是陪我进行的事先调查。” 现世的东京和曾经的江户有着非常大的区别,可以说是翻天覆地也不为过,但这片现代城市中难得一见的江户风格建筑地区还是保留了原本的不少风貌。就在浅草寺的不远处,曾经江户时代有名的剑士冲田总司病逝的地方,修建了一个小小的神社。 冲田总司的终焉之地,如今的今户神社里还印着这位天才剑士生前留下的引人遐思的遗言,“身不动,隔过黑暗,花与水。” 在一百四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私人的宅邸,冒然进去说不定还会被当成盗贼,即使是身手远超人类的刀剑付丧神们都只能偷偷摸摸。如今,这里变成神社,来来往往的游客中,四处观察打量的小林鹤毫不起眼。 她暗自记下这里的地形,走过院落和门外的小巷,又比照着旧时的地图一路观察是否还有相对开阔点、更适合战斗的地方。 身旁的少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脚步倒是始终不离她的身旁。 在少女逛完这一带后,又抬头望向浅草寺,可以说是这个区域影响最大的就是这所寺庙。所以即使早有参观过,她还是和身边的五条悟转身走向这个“俗透了”的景点。 比起以往仅仅是走马观花参观者的身份,小林鹤如今对寺庙的地形是花了十分的注意力去记下,并牢牢背住寺庙各个区域的分布图。 周末的人流量很大,热闹的景区中,贩售旅游纪念品的地方也围住了不少人。寺庙的热销纪念品中,除了因为ACG文化等原因闻名海外的御守外,本地人其实更喜欢买一种盖着红色印章的“御朱印”来祈求祝福。 今天大概是为了招徕更多游客,寺庙恰好推出了另一种印章,不是祈福物品,而是复古的周边——“复刻古时印鉴,浅草寺传统印章大揭秘!” 这样即使是信仰各异的人,也可以当做单纯的旅游纪念品买过去,促进寺庙周边销量。 小林鹤心中一动,走上前去,也买了一份复刻的印鉴。 第27章 送行 等到两个年轻的咒术师和巫女走出雷门后的商业街时,已经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小林鹤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资料,对接下来的出阵有了规划,而五条悟—— 白色短发的咒术师带着小圆墨镜,嘴里叼着一串红白相间的草莓团子,手里拿着宇治抹茶可丽饼,臂弯还挂着撒了黑芝麻的拔丝脆皮白薯。 投喂人小林鹤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手创造的画面,她还举着另外两串不同口味的团子,只是自己并不吃,在等面前的甜食爱好者。 仿佛是男女朋友的处境,但是这一高一矮的少年少女却身份对调了,巫女小姐像是那个只管投喂买单的男朋友,咒术师先生变成了会被每一道美味点心吸引的女朋友。 五条悟原本已经被这些来自黑发少女送上的甜食收买,心中那点不满也应该消失殆尽了——这点确实是如投喂人所料,谁知,看到少女这副模样,他内心中又突兀地产生了点躁动,就好像,好像非要让眼前的人产生别的情绪他才肯善罢甘休。 于是,在本性中那点恶劣因子的作祟下,白发的高个子脚步一转,停在小林鹤面前,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举手中的可丽饼,对着撒的满满的抹茶粉就是一吹。 绿色的抹茶粉纷纷扬扬,散做一团尘雾,风也似的同时弥漫向两个人。但是身怀无下限术式的咒术师一点不慌,他的能力可以让一切事物永远处在无限接近但是却始终接触不到他的状态,于是那些绿色的粉末就在他的身前停住了。 扑簌簌落下的抹茶粉淋了便装巫女一头,她的发丝、衣服、脸颊上都是绿色的粉末,刚才只来得及闭上眼睛的小林鹤就连睫毛上都有抹茶粉。 确实如六眼咒术师所料,巫女小姐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几乎是满怀期待地、等着看到她是否会发脾气、是否会有更多的表情。 而后,刚刚偷袭过别人的五条悟,就被小炮弹一样撞进怀里的小林鹤撞懵了。少女猛地扑了过来,身高刚好矮五条悟一头的少女这一跃,又弥补了不少差距,于是就把头上、脸上、身上衣服上的抹茶粉,就那么正正好地分给面前少年一半。 白发咒术师面上还挂着错愕,脸颊上蹭着分享过来的绿色粉末,下巴、脖颈、胸膛也粘的有抹茶粉。明明拥有着【六眼】这样绝佳的观察能力,他却还是被少女的举动弄了个措手不及。而他只有主动才能开启的无下限术式,就这样还来不及发动,被人突袭成功了。 “哈哈,”对眼前的景象很是满意的巫女小姐单手叉腰,开怀地笑了起来。 一定是因为【六眼】只擅长观察咒力流动,于是没有丝毫咒力的意外人选才能把他这个“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最强之人搞成这副狼狈样子。五条悟心中默默地找了个理由,然后丝毫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因眼中看到的灵力而揭穿小林鹤那层虚假的伪装。 他弯腰前倾,逼近少女,极为压迫感的身躯渐渐笼罩下来。而后,黑发少女举起的同样沾满了抹茶粉的团子就塞进了他口中。 “新口味哦。”小林鹤欢快地说到。 五条悟嚼了嚼,清苦的抹茶粉下,丸子的软糯和糖霜的甜蜜也纷纷涌现,还有草莓酸酸甜甜的滋味。 也不错。 而后两人只好用湿巾擦掉一身的抹茶粉,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还需要对方帮忙。黑色长发的巫女就那样乖巧地,任由身材更高挑的白发咒术师一点一点擦拭她的发丝。顺滑的黑发就在他的手下,少年的掌心触摸着另一个人的温度,他擦拭的动作变慢,也格外细致。 结束后,他仿佛还有点不舍。 “快,低头。”少女催促到。五条悟条件反射地低下头去,举着湿巾的小林鹤擦掉他脸颊上的抹茶。擦干净后,少女后退一步,把少年从头到尾打量一圈,有点不满意:“哇,你穿的深色衣服看不出来,我的浅色线衣上抹茶可是很明显的。” 一分钟后,等到街边的路人再看到这一对幼稚鬼时,女生衣服上沾满绿色抹茶粉,而男生的上衣也有可丽饼白色的奶油昭然彰显存在感。 偷笑声从两旁传来,五条悟毫不在乎,只是侧头看向注意到动静的小林鹤。 恶作剧成功的巫女小姐轻松地说:“别人觉得我们吃相很差哈哈。”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一天的“感情发酵升温”结束,两人回去之后,小林鹤问五条悟,“要为我送行吗?” 休整一晚后,审神者小姐拉着无灵力少年一起跨进时间夹缝的本丸庭院。在现世,一年中只有短暂七天花期的紫藤花像是流苏一样挂满屋檐,挤挤挨挨地盛放由浅至深的花蕾。 昨天一天时间,也够刀剑付丧神们准备好要携带的刀装和干粮,出阵的队伍正在穿戴盔甲。 最先注意到两人的是一柄小短刀。 包丁藤四郎浅棕色头发的小脑袋扬起,圆圆的脸蛋和圆圆的眼一起洋溢着开心,他跑向小林鹤二人,“主公,还有五条先生,早上好!” 打完招呼后,他激动地说,“能和主公一起出阵,我好开心啊~最喜欢主公了!” 然后,小声地默默念叨着什么“人·妻最棒了”之类的话。 五条悟眼角一眯,大步迈向前,捧着小短刀的脑壳把他这个豆丁举了起来,“小鬼头,注意点,这可是我的‘未婚妻’。” 包丁藤四郎一通哼哼,还在唧唧歪歪念叨,“所以才最棒了。” 小林鹤及时在白发少年脸色变得更危险前把小短刀解救了下来。 她知道口出狂言的短刀付丧神其实少不经事,问起这个嗜好的缘由,竟然是“她们会摸摸我的头,又会给我点心。”但显然,这个孩子的前任审神者不了解,或者说也不愿意去了解这一点,刚唤醒包丁藤四郎后不久,那名审神者就被包丁的一通爱好发言激怒了,她恶心得立马把包丁扔得远远的。 倒是懵懂的短刀付丧神不明白缘由。他没听懂审神者带着恶意的口吻,也没注意到他人不忍的眼神,开开心心地踏上寻找温柔人·妻的旅途。直到再也联系不上本丸,都还以为是自己迷路太久,跟不上远征的队伍,才会被抛弃遗留在历史中。 刀剑倘若离开了审神者的供给,渐渐地灵力消耗殆尽,也会变成普通的凡铁冷刃。 在草丛中躺了不知道多久之后,他被另一个有着“未婚妻”身份的审神者唤醒了,快乐地奔向这个满足他爱好的幸福本丸。 今天为了出阵,小林鹤虽然还是白襦绯袴的巫女服打扮,但早已把褶裙一样的行灯袴换成了更加便于行动的马乘袴,是类似宽阔长裤的样式。上面束着腰带,一个淡粉色的樱花坠子挂在其间,随着她的走动在绯红的布料上一摆一摆。 其他注意到两人的刀剑们也纷纷打招呼,比起刚刚的小短刀,大家的举止都显得相对正常一些。小林鹤走向准备就绪的出阵队伍中央,回头环视一圈,本丸的刀剑们都出来送行了,纷纷站在长廊的屋檐下。 她的目光最后定格在那个白发神子的身上,“我出发了。” 这人说,“平安回来。” 第28章 痕迹 表盘转动,光阴倒转,刹那间他们就来到了接近一百四十年前的江户浅草地区。 夜幕下,今户的松本良顺家宅邸看起来一片平静,没有挂白布,没有吹哀乐,仿佛不曾有个天才的剑士在昨日陨落。房屋的主人,幕府的御医松本良顺似乎早已忘记了两年前被他下了“结核病”诊断的病人是谁,与幕末天剑冲田总司没有丝毫的联系。 但其实,在冲田总司败战之后,藏匿起他的正是宅邸的主人。昨日夜间,这位陨落的剑士已经被宅邸主人送到他出生地附近的专称寺,悄悄安葬了。 加州清光的眼眶红了起来。身为曾经因在池田屋事件中断掉刀尖而被抛弃的武器,他曾经并没有跟随冲田总司走完这一生,但是在化身为付丧神之后,一次次出阵任务中,他也清晰明了地认识到了自己曾经的主人,往后会有怎样的种种经历。 他是冲田君最为熟悉的利刃之一,也是冲田君不请自来的偷偷学习的门客。是这位剑士高超的武艺,勇猛又直率的性格,和曾经抛弃他的经历,共同塑造了加州清光的化为付丧神后的整个为人。 审神者小林鹤很体谅他,带着整个队伍没有前进,给了黑发红眸的打刀纾解胸中情绪的时间。待他的情绪平复后,少女才对众人说到,“我们去看看大和守君遗留之物发现的地方。” 在今夜,这间屋子显得分外冷寂,屋内已经被收拾干净,没有人,也没有多余的物件,丝毫看不出昨日这里还藏匿着一位病重的剑士。 刚被修复过的次郎太刀今日坚持要继续出阵,因为他也是最熟悉上一次发现的人。艳丽逼人的大太刀付丧神一指屋内的某块榻榻米,“安定君的编织绳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小林鹤对着屋内空间估量了一下,这可能是曾经床铺的旁边,。 次郎接着道:“绳带是被仔细叠好放到这儿的,我们猜测,这应该不是无意间落下的,应是安定君自己留下的东西。” 就在昨日,冲田君病逝之时,在其他人都还没有到来的时候,那个穿着和冲田总司相似的蓝底白纹羽织的少年,珍重地将自己的信物叠好,放在了旧主的枕边。 他的旧主可曾在临危之际睁开双眼、望向来人?他可曾看清这个一路默默跟随者的脸,可曾感到一丝熟悉?可曾认出那扎着蓬松马尾、身着蓝色羽织的少年与自己爱刀的相似之处? 今天出阵的队伍不知道这一切,唯一能做的就是,就是继续寻找下落不明的打刀。 “刚发现之后,我们还没来得及仔细探查周围,就侦查到了检非违使,也是我们上次出阵第二次遇到检非违使,于是大家纷纷去到外面迎战了。”次郎太刀此前已在本丸向大家讲述过上一次的经历,他们没有想到,一个普通的出阵,居然会连续遇到两波检非违使。 “所以我们猜测,安定君可能也是遇到了这群敌人。” 小林鹤点了点头,她从加州清光手中接过了大和守安定遗留下来的蓝色绳绦,穿着黑色风衣、身姿纤细的打刀付丧神蹙起双眉,看向她的红眸中充斥满恳求和希望。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背负着一振兵刃的希望与信念,少女审神者捧着编织绳的双手合十。 而后,灵力霎时从她的掌心泄出,带动得衣袖鼓起,涌出气浪。那轻盈的灵力缠绕上蓝色绳绦,从尾端开始一点点浸满编织绳,又顺着绳子蔓延出去,渐渐地,在屋内也勾勒出浅淡的痕迹。 这是大和守安定曾经在这里逗留过的痕迹。 和蓝色绳绦相似的气息逐渐在屋内聚起,渐渐地被绳带吸收,它仿佛有了更多力量一样,一点细微的荧光从屋内指向屋外。 “走,我们去看看。”审神者道。 出阵队伍一起顺着指引追了出去,在小巷和屋顶间轻盈地穿梭。身材最为灵巧的短刀包丁藤四郎打先锋去侦查,加州清光心中焦急,也紧跟在前去寻找挚友。烛台切光忠和鲶尾藤四郎分别护在她的身侧,大太刀次郎断后。由于这次审神者本人也上阵,原本六振刀剑组成的队伍便只有五振。 那荧光组成的痕迹忽明忽暗,微弱极了,像是随时能被夜风吹散。 几人一路追至相对开阔的河岸边,停下脚步。今晚月色并不明亮,黑压压的隅田川把这点光明也吞噬,只听见初夏的汛潮携带起滚滚波涛用力地冲向前方。 荧光组成的路引就消失在了这里。 “安定君是跳到河里洗澡,被冲走了吗?”鲶尾藤四郎发挥他的奇思妙想。 烛台切光忠嘴角一抽,还好夜色昏暗,没人看到太刀流露出的不帅气的表情,“大和守君他又没有被你丢马粪,不会看到河就想跳下去洗澡。” “嘿嘿。”因为马当番时在本丸恶作剧了一通,所以被赶来出阵的胁差长马尾少年挠头。 还是视力最好的包丁发现了踪迹,“这里这里,主公,这里有奇怪的痕迹。” 小林鹤走到一脸邀赏的包丁藤四郎身前。 次郎太刀弯腰,捻起几块碎石,小石子们裂成两半,像是被人用刀从中间锋利的切开。再仔细看地上,那道痕迹确实像是被刀光扫过的地面。 几人在周边探查一番,又发现了几道这种刀光留下的痕迹。从范围大小和种种刀痕判断,当时在场的人员绝不止有三两人。这是一场一对多的战斗!孤身一人的大和守安定,昨日就在这里,举刀迎战围攻他的敌人。 巫女打扮的审神者下了判断:“次郎猜测得不错,大和守君应是也遇到了难缠的敌人,极有可能和频繁出现的检非违使有关。” 灵力的指引到此结束,如果大和守安定对阵了检非违使,那他之后怎样了?为什么没有更多的指引? 他究竟是逃脱了、重伤了、还是……碎刀了? 正在苦思的审神者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背后,空气中突然浮现点点涟漪,几振暗色的刀剑从涟漪中探出,而后是骨架覆盖着死肉般苍白的手,蓬乱的发,以及最后,闪烁着红光的眼! 第29章 勾连 闪烁着不详气息的敌军之刀从后方袭来,在距离目标还有数尺之时,偷袭者被牢牢架住了。自侧面而来的付丧神手持太刀,烛台切光忠稳稳抗住敌人的一击,在他头顶,一道灵巧的身影跃起,包丁紧握短刀自上而下刺向敌人。 “以为我们会毫无防备吗,就在你们曾经围攻过大和守君的地方?是否太过轻视我们了。”审神者少女的灵力涌动,像无形的风一样缠上眼前外貌可怖的敌人。 次郎挥动大小远超普通兵刃的本体大太刀,长长的刃光划过,被缠住脚步行动迟缓的数名敌人立马重伤消散。 但这没有结束。 又是点点涟漪在空气中浮现,苍白的躯壳从中间浮现,手臂上有着如寄生一般缠绕而上的骸骨,骸骨之下握着刀柄的手和骨刺仿佛融为一体,这些闪烁着红光的敌人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冲了上来。 加州清光和鲶尾藤四郎同时握紧手中的刀剑,一起冲上前去,配合着使用“二刀开眼”。 又是骨刃和冷铁相击后产生的破损之声,战败者消失,而后,又有暗红色的光芒重新涌现。 这些时间溯行军人数太多了! 就如同昨夜一样,普通的时间溯行军,大和守安定身为出阵经验丰富的刀剑付丧神,一定也不在话下,可是昨天他面临的是一群敌人的围攻。 今天的小林鹤一行人也落到了相似的阵地。一波又一波的时间溯行军在空中浮现,车轮战一样的硬生生用数量拖累他们的体力消耗。几轮下来,伤亡的敌人不在少数,可是他们这边的刀剑付丧神们也纷纷气喘吁吁,盔甲上留下了敌人的刀痕。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小林鹤想。 仿佛无穷无尽的敌人不断冒出,而他们的精力总有耗尽的时候。是不是需要提前撤退返回本丸?但是大和守安定的线索就在眼前,他的消失一定和这些时间溯行军有关。 还有,次郎太刀上次带队出阵,连续遇到两波检非违使,现在看来也和这些人数众多的时间溯行军脱不了干系。检非违使经常会在时之政府和时间溯行军派兵遣将活跃频繁的地区出现,很有可能就是这些为数众多的溯行军引起了检非违使,而此世的昨夜次郎太刀一行人正好撞上,还替他们挡了刀。 那个时候,应该就是大和守安定正在隅田川对战时间溯行军之时! 但是还有一点说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溯行军出现在此时此地? 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历史事件,没有值得他们的派遣队伍去推翻改变历史的价值,这只是天然理心流的耀眼剑士陨落之地,仅仅对大和守安定和加州清光这两振刀剑来说意义重大。 除了本丸为了搜寻大和守安定,一路顺着冲田总司的人生轨迹来到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时间溯行军也出现,他们看上了什么,还是说—— 小林鹤一定神,暗想:我们和大和守安定君都恰巧撞到了时间溯行军在做什么事? 这是有可能的,听说在时之政府名下常规的本丸中,审神者们派遣刀剑出阵,都是由时之政府事先派狐狸式神通知某某地区发现了敌人。在这些通知之外,在时之政府的探查范围之外,敌军的行动总是晦暗不明的。 战场中央的巫女施力,大量的灵力涌动之下她的衣袖和束在身后的黑发高高扬起,通过九年间持续不断的练习,年纪不大的少女对灵力的运用也如臂使指,那股力量可以轻灵地环绕上同伴们的身躯,驱散疲惫注入新的力量,缓解他们被敌人围攻陷入滞涩的处境。这力量同样也可以如同看不见的长索一样被驱使着挥向敌人,将敌人的身形震荡的后退。 潮湿的水汽从奔流的长河中蔓延向河滩,在外围裹挟上敌人铁刃冰冷的气息,源源不断地弥漫向战场,就像不断拍打岸边的潮水般一次次冲刷向审神者和付丧神们。 源源不断地…… 站在战场中央的小林鹤双眸炯炯有神,她想,这个形容,这个场面,似乎似曾相识。她就在几天前,也遇到了一个仿佛不会力竭的敌人,就在京都洛山高校,那只咒力无穷无尽一般源源不断用黑影围攻她的咒灵也曾让小林鹤挥动的刀尖凝滞。 眼下时间溯行军们被她刚刚的灵力一击,战场恰好清出一片空来。巫女审神者短促地喊道:“鲶尾、加州君,掩护我。” 而后,她一头冲向敌军出现最密集的地方。如同一头羊跑向狼群,凶猛的捕食者欣喜的等待饱餐一顿。小林鹤能够感受到时间溯行军们的虎视眈眈,他们的被自己的灵力压迫得后退乱了阵型,可是眼下也正在一边调整一边等待着给这个闯入的审神者蓄力一击。 但她不是孤身一人! 加州清光和鲶尾藤四郎紧跟在她左右两侧,手持打刀和胁差的两位付丧神英姿勃勃,身形迅捷,挥动刀光带走敌人的生命,为她的周围清理出一片空间,开拓出继续前进的道路。 近了,近了,足够近了!小林鹤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裂成两瓣的金色表盘——是在洛山高校的实验楼中发现的那一个。她的灵力环绕表盘,而后延伸出去,洁白的荧光在空中浮现成一条线,直指眼前敌军身后之处。 “这里!” 小林鹤的提醒声刚落下,鲶尾藤四郎已早一步迈出步伐,经年的熟悉让他们的默契不言自明,胁差少年长长的马尾扫过,无所畏惧般的猛地跑向灵力指引的目标处。 落后一步的加州清光挥动打刀,逼退身边密集的敌人,在他的帮助之下,鲶尾藤四郎的刀尖毫不犹豫地刺入灵力指向的终点。 “啪。”似乎有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明明战场上刀兵相撞、敌人的嘶吼、急促的脚步……有着这么多这么多的声音糅杂在一起,可是,小林鹤好像还是能够清晰地听到这一声并不算明显的破裂的声音。 随之,空中仿佛没有停歇的涟漪消失了,敌人的援军供应停止了。 果然有用!小林鹤舒了口气。在刀剑付丧神们熟练的配合下,敌人的数量肉眼可见地减少,己方的势头越来越好,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场上的时间溯行军全部歼灭。 小林鹤走向前去,她手中裂成两半的金色表盘像是一个起点,莹莹的灵力将它和终点相连。在那里,她看到了另一个眼熟的表盘。 鲶尾将刀尖拔出,塞给加州清光,他知道加州清光思念挚友心切,“你和审神者研究一下这是否和安定君有关。” 接着,胁差付丧神转身奔向另一边的同伴们,继续清扫剩余的敌人。 黑发红眸的打刀少年捧着同样有灵力荧光环绕的表盘,抬眼看向审神者。两人就好像捧着线团的两端,同时沿着灵力划出的线渐渐走近,直到只有寸步之遥。 加州清光双手递上表盘,“审神者大人,请……” 突然,表盘脱离了他的手,仿佛被吸引一般飞向前,与此同时,小林鹤也觉得她手中握住的碎掉的金色表盘产生某些力量,想要从她手中飞出。她用力握紧手中之物,两个表盘越来越近,相互缠绕,瞬间,一阵刺眼的白光显现,在夜色中炸开,站在中间的小林鹤感到一股引力拉扯着她投身扭曲的空间。 不好! 就在她身旁的加州清光一手抓住少女的手,一手握紧自己的本体打刀狠狠砍向缠绕的两个表盘,尖锐的爆鸣声刺破空气,刀被看不见的无比沉重的东西阻挡,加州清光的刀尖只是堪堪砍向表盘,就不能再前进分毫。 他感到身上的力量迅速流失,瞬间虚弱下去,助长得白色光芒越盛,自己和被他拉住的小林鹤一起卷入扭曲的白光中。 等其他刀剑解决完缠斗的敌人赶了过来,空旷的河岸边,除了密密麻麻的碎石子,地上干干净净不见一物。 第30章 异境 隅田川冷冽的河水边,不甚宽敞的小道两侧枯草丛生,冬季渐渐进入枯水期,河流没有上冻,但是河床到底还是袒露出来一些。这个时候在河边的人已经少了,母亲们都会嘱咐贪玩的孩子少去河边,以免只顾着玩水着凉再受一场风寒,这可是会要命。 因而,孤身一人行走在河边的那个身影也就愈发让人瞩目。那是一名少女,比起这个时代的同龄人来说显得身姿高挑,穿着小镇町娘常见的麻叶花纹的衣服,漫步在枯草地的小道上,时而看一眼碎石子遍布的河滩,时而回望身后的雷门和浅草寺的方向,有时,也会隔过河川,目光淡淡扫过一片被黑板高墙包围起来的“城郭”。 少女看起来就和雷门后的仲见世——也就是后世成为商店街的地方——上的商户家女儿一样,悠然在河边漫步,但是和那些町娘不同的是,她,怀中还抱着一振刀。 小林鹤抱着加州清光,在曾经战斗过的地方驻足。这片河滩上分外干净,暗色的碎石滩上找不到一丝刀光剑影的踪迹,这是当然的,因为不仅仅在于当时他们是在夏天的隅田川边与时间溯行军战斗,而此时已经是冬日…… 不仅仅是一个季节的变换,此世距离当时的那场战斗,又相隔了一百多年。她现在所处的历史,是距离2005年的现世大约两百多年前。 那日,有可能是受到时间溯行军和咒灵处发现的两枚表盘相互吸引的作用,这两个制作工艺风格与时之政府一脉相承的表盘之处出现了时间乱流,加州清光用力挥刀砍下去想要劈开相连的两个表盘,自己却被抽走全部灵力,而后,和小林鹤一起掉入这个更早一些的历史。 在穿梭狂乱的时间风暴中,小林鹤紧紧握住不断流失力量的加州清光,等她再一落地,就发现,这振打刀的付丧神姿态已经消失,只余下红黑相间的刀剑在她手中。 她尝试着持续输入灵力,其丝滑和顺畅的程度远超预料,但是不管输入多少灵力,打刀付丧神终究没有现身。 她又尝试着去联系本丸,可是不知是不是受时间乱流的影响还没有从她身上彻底除去,少女审神者没办法做到准确定位本丸。身为躲避时之政府的黑户,她也不愿轻易尝试不准确的坐标,那很有可能会将祸事引向自己的本丸。 但她遇到的也不全是厄运,就如同分外丝滑地向打刀灌注灵力一样,自从来到这里,小林鹤就感觉到自己对灵力的使用好像变得更加顺手,更加容易。这不是说她突然就点亮了灵力精通+10级的技能,更像是…… 更像是周围的环境中都存在着一种助力,从风中、从雨中、从阳光中、从河流中,都有力量供她驱使。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在2005年的现世,她感受不到由人体不断散发的负面情绪产生的、滋养咒灵或是供给咒术师驱使咒术的咒力,也无法从周围获取太多灵力,更多时候要靠自身的锤炼产生的灵力。 但是在这里,她明显感受到,环境中灵力的浓度不同以往有很大的提升!巫女小姐心中有个猜测,只可惜观察工具不在手边,没法验证,她暂且把想法压了下去。 另外有一个更好的消息,是关于大和守安定君的。 当这位审神者将怀中一路带过来的蓝色编织绳,也就是大和守安定曾经贴身佩戴之物,重新施加灵力试图寻人时,就在岸边,有星星点点的荧光浮现,隐约指向浅草寺前雷门的方向。可惜比起后世灵力枯竭,此世空气中尚存的对小林鹤来说充盈的灵力反而成了碍事的缺点。 寻人的标记浅浅向前延伸一小段,就越来越淡,越来越飘散,这是被空气中的其他灵力冲散了,很难准确定位大和守安定遗留下来的灵力气息。 但是此振刀剑既然存在于这个世间,就是已经幸事。当小林鹤将这个消息讲给沉睡的加州清光听时,她似乎隐隐察觉到,手中的这把刀剑轻微震颤了一下。 少女收起刀剑,怀抱这振拥有人心的铁刃,走回了雷门仲见世。 商店街上,一家店铺旁,正在招揽客人的老板娘看到小林鹤,立马笑眯眯地向她打招呼,“巫女大人,您回来了。” 小林鹤颔首,口吻亲和地和对方寒暄了几句附近的环境、气候之类的话,然后走进了店中。正在忙活的老板将热气蒸腾的人型烧——是类似鲷鱼烧,不过形状有所区别的点心——打包给客人,飘散溢出的香气让很多前来浅草寺的香客都停下脚步,忍不住买上一个尝尝。 忽然,一片苇叶包裹着的灯笼形状的人型烧递到小林鹤面前,老板木村用手巾一擦头上的汗水,露出不算白的牙齿,爽朗地说,“刚出锅的,很热乎,您尝尝。” 她道谢收下了。 对她这么热情的老板木村夫妇,不仅仅是因为收了她借宿和购入老板家旧衣裳的钱财才这样的,事实上这钱也是小林鹤好说歹说才劝两人收下的。 最主要是,老板家的小孩几日前因在河边贪玩,后来起了高热,连续几天都不见好。在这个吹一阵风都能带走一条小孩性命的时代,夫妇两人的天都要塌了,关了店门四处求药,去浅草寺上香请愿,路过的野狗都想要捞来让它吼两声驱邪,可依然拿小孩的病没有办法。 一身白襦绯袴的小林鹤从他们身前走过,就这样映入两人的眼帘。 老板娘激动地拦下她,“您是步行巫女吗?能为我家孩子开两副药,驱驱邪气吗?” 步行巫女,在这个时代也比较常见。她们走街串巷,或集结成群,或带着小童,从一个地区游走到另一个地区,会带着几副草药,展现下“巫术”,或是开一场热热闹闹的傀儡戏、歌舞奏乐之类的表演赚取些费用,就像是神棍和医生以及民间艺人的结合体,有时也会兼职一些皮肉生意。 小林鹤看着神情焦急的妇人,对她说:“我是从京都的神社来此地交流的巫女,不过也粗通一些医术。您先带我去看看您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吧。” 她用从自家短刀药研藤四郎那里学到的一些基础医学知识,治好了对后世来说只是患上普通感冒的小孩。木村老板一家感激涕零,得知巫女大人在寻找落脚之地后,诚挚地邀请她住下,还对她的借宿钱百般推辞。磨了很久,小林鹤才把出门前博多给她准备好的小判花出去一点儿。 现在大环境中驳杂的灵力把大和守安定的讯息冲散,单靠蓝色编织绳恐怕是找不到他了,但是对于如何寻找这振刀剑,小林鹤也有一点头绪。 她望向身后,越过小舟町,能看到红墙琉璃瓦的威严建筑,这是这片地区影响力最大的势力,浅草寺。 巫女从怀中抽出一张精致的信纸,上面盖着一方印鉴。 第31章 善人善报 清晨,正在沉睡的少女是被从隔壁传来的一阵吵闹声给吵醒的。 这些木板房子都不太隔音,因此,邻居一对夫妻的争吵也能清晰地仿佛就上演在她耳边。小林鹤打了个呵欠,困意消退了点儿,大脑也渐渐能处理她听到的声音信息是什么。 “……自从回来后,天天就知道盯着那头看,”尖利的女声像是打鸣的公鸡一样高亢,“生意也不顾、孩子也不管,家里的钱倒是花了不少,一天天家底都被你败完了,我看你的心思全都挂在黑板墙后面的娘们儿身上了!” 另一个男声先是辩解了几句,“我就是普通地发呆,那儿我就去了一次。” 可女人明显不信他的鬼话,“当我是傻子不成,天天望着那边,路过河边你恨不得眼睛都黏在黑墙上!你那是自己只想去一次吗?你分明是没那么多钱再去一次。钱都花光了,这家里剩下的人还过活不过活?” 于是男人也恼羞成怒了,“你个娘们就知道牙尖嘴利,除了撒泼你还会什么,这个家不都是靠我养着,我赚的钱我怎么花你管得着?我想花给谁花给谁!” 女人痛骂起来,男人也气急败坏,声音一个赛一个高,震彻街道的争吵声仿佛能从雷门一直传到小舟町的灯笼下。 这时,一道耳熟的声音插了进来,是小林鹤借宿这户人家的木村老板。他左劝劝男人右劝劝女人,又道:“我家孩子大病初愈,还需要休养。这边有新做的人型烧,专门拿过来送给你们,让家里小妹也尝尝。善人善报,善人善报,谢谢两位的多多包涵” 有脾气宽和的木村老板在中间劝架,又先把两位邻居高高架起感谢一通,于是过了一会儿,这小小的插曲就平息了。少女洗漱完毕,在老板娘的旧衣服外面罩上自己那套白襦绯袴、标志性的巫女服,又将昨夜写好晾干的信纸折起来塞进怀中,准备下楼。 才出楼梯口,她遇见一个小萝卜头。 小孩四五岁年纪,踮着脚头冲窗外,往刚刚争吵的人家方向看得很认真。他小小的脸皱成一团,看得出来很是发愁。 小林鹤蹲下,“愁眉苦脸可不利于养病哦,心情要放松点,病气才能早早远离你的身体。” 小男孩吓了一跳,往旁边一看,认出给他看病施药的来人:“你是救了我的那位巫女大人!” “在愁些什么呢?”巫女大人笑着问。 对于这个待人非常和善、法力又很强大的巫女,小男孩很是信服,他立马就向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巫女大人倾诉苦恼:“自从隔壁叔叔变成这样以后,就老是吵架,他们家小妹也总是哭,好久没有笑过了。” 小男孩纠结了一下,出于对巫女的神通信任,先是觑了一眼楼梯上没有自己家大人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接着说:“我其实就是想让小妹开心起来,才会去河边寻宝,中了风邪。巫女大人可千万不要向我爹娘说啊,我怕他们也会去怨隔壁的小妹。” “寻宝,河边?”小林鹤重复道。 萝卜头冲她招手,巫女会意地附耳过去,就听到男孩小声地说:“我前几天在街上听到的,有个来上香的武士大人,就在河边捡到了宝贝!” 巫女回过身,蹲下的姿势能让她平视男孩,她的语气温和又认真,“拜托了,木村小先生,能仔细给我讲讲吗?” 男孩看着漂亮的巫女姐姐,失神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解释,“现在河水变低了,河底就会出来了,”他还不懂冬天的枯水期,用自己的语言描述,“武士大人说,他被神保佑了,在新露出来的河床上捡到一个宝贝,是个古……古……古董刀,要有上百年呢。我就想也去找个宝贝,是不是古董、多久的都行,只要能让小妹笑起来就好。巫女大人,你这么厉害,能不能也保佑一下我呀?” 小林鹤心中算了一下,大和守安定在真正的历史中,是在一百多年后才被锻造出来的刀剑,于此世算是未来。但是再次被时之政府唤醒成为刀剑付丧神的大和守安定,也确实是有了上百年的历史,这个武士如果很熟悉刀剑,能从使用痕迹、材质的陈旧程度上看出大和守安定的年头也不奇怪。 至于从河床上露出来……这很有可能是大和守安定在同时间溯行军战斗过后,流落到此地。她和对方极大概率都是因为敌人那能也改变时间的表盘才会出现在这个时空,而大和守安定也许像加州清光一样灵力耗尽无法维持付丧神的形态,变成了本体刀剑。于是控制不了自身的刀剑砸入河床,恰巧被路过的武士捡到。 来浅草寺上香的武士吗?小林鹤抚上胸口,一层布料之隔就是她伪造好的信件,盖上了后世浅草寺贩售的纪念品印章。 她一点没有因为男孩的年纪而忽略轻视他,像是对待成年人一样道了谢,又找出原本给包丁藤四郎额外准备的糖果,递给男孩,“这个拿去和小妹分享吧,她也许会笑起来的。” 男孩快乐地跑下楼梯。 巫女则是想起木村老板早上劝架的话,善人善报吗?她会心一笑。 走在仲见世街上,能看到两侧店铺都开始营业,心诚的香客信众也纷纷赶往浅草寺,人流络绎不绝。这儿毕竟有着江户最知名的寺庙,千年的历史给它遗留下种种灵验的传说,就像是被海水拍打的海岸线,只要沙滩够长,足以在层层海浪的筛选下装饰上数不清的漂亮贝壳和海螺。 想要在这么多信众和他们携带的无数请愿中凸显出来,获得浅草寺僧众的帮助,就要动点小小的手段了。 身着巫女服,在人群中异常显眼,仿佛是走错场景似的巫女拦下一旁的僧人,行礼后递上信笺,面色不改地说起编造好的借口,“我是京都北野天满宫的巫女,接到贵寺的邀请来这里进行佛道与神道的交流,这是我收到的邀请信,请看。” 第32章 夏日蝉鸣 本丸,由原本的锻刀室改造成的收藏室里,刀架上的一振绑着紫色蝴蝶结的胁差闪起微弱的灵光。 他也是被少女审神者经年灵力灌输的刀剑之一,始终未曾醒来。小林鹤曾经在手握这振胁差时,错觉般,几乎认为自己能感受到刀剑的波动,可是她透过灵力深入胁差的内里,又好似贴在一层铁壳之外。一颗鲜活的心脏将自己套在铁壳内,就像封闭的内心,不愿重新醒来感受世界。 审神者如同不知道放弃为何物,一天天、一遍遍在灵力辅助下挥动胁差练习,将灵力几乎浸透胁差的每个角落,但还是差那么一点点,没能敲开封闭的房门。 小林鹤沮丧了一下,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只是对黑色长马尾的胁差付丧神感到抱歉,“他今天还是没有醒来,让鲶尾又白期待一场。” 那时的鲶尾藤四郎脸上没有一丝失望的影子,在重复无数个这样的日子后,他或许是早已习惯了,也或许是乐天派的性格让他永远不会放弃希望,“没关系的,总会有办法的。等到兄弟像我一样重新忘掉一切,应该就会醒了。” 少年胁差说,“失去记忆之后,一切反而会很轻松哦,审神者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吧?啊,虽然这样好像很对不起辛辛苦苦把我和兄弟救出来的青江先生,毕竟丧失了对恩人的记忆。不如我去捉弄除了青江先生之外的所有人吧,这样他会不会感受到我的谢意呢?” 神经大条的脱线少年跃跃欲试,已经开始在脑内谋划恶作剧的场景。 如今,这欠缺的一点扣动门扉的力量,也在漫长时间的疗愈下,在本丸灵力的浸润中,终于达到了。 收藏室内,樱花花瓣裹着一个银色短发少年的身影出现,他穿着有铜制双排扣的黑色制服,一侧的臂膀上护着肩甲,紫色的蝴蝶结垂落下来。 “我是骨喰藤四郎。记忆所剩无几……”新出现的付丧神低声念着,忽然感觉到身周过分安静,这才注意到屋内空无一人、只有架子上摆放着一振振刀剑。 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个场景似乎有些不对,不是正常情况下自己一睁眼会看到的样子。可是正常是什么样呢?骨喰藤四郎尽力回想,却也想不起来什么画面。 他推开收藏室的门,一间一间屋子找过去,终于在大广间听到了响动。绘着松树和雀鸟的金色推拉门打开,银白色短发的少年迟疑着望向屋内围坐成一片的刀剑付丧神们,“你好……” 听到动静,刀剑们纷纷回望,待看清来人后,一个扎着黑色长马尾的男生眼前一亮,朝他用力挥了挥手,“太好了兄弟,你醒了!但是你醒的不是时候,我们的审神者丢了~~” 轻飘飘地声音穿过卷起的竹帘,响彻大广间直到另一侧的室内花园,在场的刀剑们表情各异。有搞不清状况的骨喰头上仿佛能具现化的问号,也有歌仙兼定额角挤出的十字。 紫发的打刀拉高声音,“是失踪了不是丢了,我们现在正在商量如何找到审神者。” “一个意思一个意思。”鲶尾藤四郎随口附和,根本没发现自己的话让歌仙兼定脸色又黑了一度。 另一个有着茶色头发的青年很是镇定,对骨喰藤四郎道:“咳,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如果可以的话,要麻烦刚苏醒过来的骨喰殿下一起帮忙寻找主公了。” “啊……”银发的胁差慢了一步才反应过来,他好像隐隐对审神者这个称谓代表的形象有些抗拒,但是内心的善良让他更倾向于帮助别人,更何况对于那个叫他为“兄弟”的人,骨喰藤四郎感到莫名的信任,“也,也没有问题。我是说,好的。” 茶发的莺丸点了点头,“那就按照刚才定的那样分组搜寻吧。骨喰殿下就加入鲶尾的小队吧,原本队伍里的歌仙暂时退出。” 搜寻的队伍陆陆续续出发了,鲶尾一边走还一边给骨喰讲解情况,虽然可以想象,他的描述必然有许多不靠谱之处。 众人又一次启动时间穿梭,不同上一次的是寻找大和守安定,这一回他们寻找的是刀剑的主人。 大广间现在只余下两人。莺丸凝视着歌仙兼定,“歌仙,有件事拜托你,请你的朋友也冒一下风险。” “我明白。而且我也正有此意。”歌仙兼定道,“我会请朋友一起寻找审神者的。” “还剩下一件事。”总是很安详偷闲的莺丸如今收起了悠然的模样,认真地说,“我也要通知到那位殿下才是。” 东京咒术高专的宿舍内,白发的一年级咒术师翘腿躺在单人床上,即使是在室内他也依然戴着墨镜,目光盯着自己手指上挂着的一个粉色桃子形状的铃铛。桃铃随着他的动作一摆一摆,发出清脆的声响。 “叩叩”,敲门声忽地传来,床上的少年头也不抬,优秀的远超常人的五感让他刚刚就听出来人是谁,直接冲外面喊道,“进来吧杰,门没锁。” 黑发丸子头的同级进门口,挑着眉看向五条悟手中的粉色铃铛。这东西的风格好像不太会在男生身上出现,非常不搭调。但是他的同级生脸色太过坦然,一点点害羞和慌乱都没有,再加上这个人确实过于随心所欲,是会做出“因为好奇所以去穿一穿裙子”这种事情都不奇怪的性格,所以夏油杰自然而然地把这个粉扑扑的可爱铃铛当做友人的另一个突发奇想。 夏油杰直接解释,“悟,有熟人找你,他在校门口。” “熟人?” 黑发同期给了个肯定的表情,“他是这么自称的。我问他是否是你的亲人或是朋友,他否认了,只说自己是你认识且熟悉的人。” 刚一看到校门外那个茶色头发的人时,五条悟胸口有些闷,产生了某些不妙的情绪。待他站到那个青年“人类”身前,对方向他打了个招呼,一开口就道明前来此地的缘由。 “五条殿下,主公失踪了。您是她重要之人,也十分挂念她。因此,在下前来将此事告知您。” 五条悟的心中重重一坠。那些种种不妙的猜测,终究砸落在地上。他耳畔产生了聒噪的轰鸣声,就像是如今夜晚开始出现的蝉鸣一样,这刚破土而出的虫带着泥腥味的躯壳爬到他的耳朵上,用腹腔的振动震响着他的鼓膜,愈演愈烈。 可他大脑却镇定地盖过嘈杂的声音,问向青年,“我能做什么?” 莺丸,“据我同伴所描述的当时的情形,主公的失踪可能和一个表盘脱不了关系。五条殿下,请问您清楚几天前发生在京都洛山高校的祓除准一级咒灵事件吗?” 第33章 万物有灵 白襦绯袴的巫女站在浅草寺正殿的门口,笔挺的身姿和正殿中慈悲的观世音菩萨像遥遥相对。 殿门中央挂着硕大的红色灯笼,四条粗长的绳索牢牢将灯笼下方固定,一个个与之相比显得渺小的男女信众在灯笼下穿梭,也时常会有人将好奇的目光投向阶下站着的巫女。 一个比丘走过来,为小林传话,“住持在五重塔上,邀您过去详谈。” 小林鹤随着僧人一起,绕过石狮子,行走在寺庙庭院中。冬季,高大的落叶乔木只挂着几片没掉光的枯黄干叶,那些矮松倒还是郁郁葱葱。幽幽的檀香味从松针间飘过,是从授香所请香的善男信女正在香炉前引燃。 穿过红墙与古木,五重塔到了。塔尖高高的金顶迎着上午的太阳,映射出仿佛比阳光还耀眼的光辉。 登上五重塔,小林鹤看到了浅草寺的住持。住持穿着与塔上华丽金顶不相符的深灰色朴素僧袍,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巫女也回礼。 “拙僧还未曾听说,向北野天满宫发出过探讨佛、神两道之邀请。”住持灰褐色的眼瞳沉静地看着年轻的巫女,虽然是问出质疑,但他的声音很是平稳,不见什么锐利之色。 巫女满面从容,“也许是法师尊上事务繁杂,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所以未曾听说。” “尘世俗务虽然繁重,愚僧也每日勤勉自身,倒也不至于对盖了本寺印鉴的邀请一无所知。” “那或许,和法师您本人无关。许是这封信笺发出的时候,您尚且不是浅草寺僧人。”小林鹤口吻也很平和。 她说的也没错,只是,并不是旁人一听就会理解的、这封邀请信是在更早之前住持还没到浅草寺时写成发出的,她的意思是指这封信是由未来来到现在。 由她将未来的复刻的印鉴伪造之信,带到了两百年前的浅草寺中。 “不知这封不合时宜的信,是否给您造成困扰。”巫女问。 年迈的僧人用灰褐色的眼凝视小林鹤,“既有本寺印鉴,本寺自当招待。依拙僧所见,有困扰的,应该是阁下。” 小林鹤丝毫没有被戳穿的慌乱,“观世音菩萨普度众生,神灵恩泽万物,神道、佛道都是应百姓之苦的祈愿而来。我亦有苦恼,特来请教法师。请问贵寺僧人,是否有人知道几日前一个携刀的武士,现在所在何方?” 住持道,“敝寺每日香客不知多少,来上香的武士也难以数清。更何况,前来请愿还愿的信众们心中虔诚,往往将兵戈早早收起,愚僧又从何得知你想找的人是谁,在哪儿?此人又与你是何关系,寻仇还是结怨,怕是扰乱寺庙清净之地。” 巫女丝毫没有退让,直视住持,“寺庙清净,可是只见此处富丽堂皇之清净,不闻他人苦困吗?来这里的男女信众不皆是心有不平、心有不甘。从殿门前到黑板墙,高高在上的王公许下的愿望菩萨能听到,那贱如泥草的游女,她们在晦暗的角落向浅草寺的方向吐露苦怨的心声,菩萨能听到吗?会扰乱您的清净吗?” 被人这样逼问,住持仍不见一点愤怒的样子,“阁下心乱了。” 小林鹤长舒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忽然的激动是自哪儿来的。她平复完内心的波动,重新恢复一贯的语气,“我与这名武士无仇无怨,仅仅是为了答应他人请求,救回一性命。” 大和守安定倘若丧失灵气,丧失付丧神的人格,流落在异时空中面对莫测的命运,对于加州清光来说,他的这名友人,或许和失去性命也相差无几。 住持面容一肃,“是何人困于这位武士之手?” 巫女反问,“法师所助,一定要是人类吗?万物有灵。我曾听闻佛祖的前世,摩诃萨埵太子在山林间见母虎因饥饿奄奄一息,小虎羸弱哭鸣。他心生不忍,脱衣委身而卧,欲将自己化为母虎的食物,解救老虎母子。见老虎无力吞食,萨埵太子甚至从山上跃下,身上遍布伤痕,用以帮助母虎舔舐其血肉。佛祖尚为人类,没有修得果位之时,亦能见得万物之苦。如果非为人类,法师可愿相助与我?” 住持沉默一会儿,重复了一遍,“万物有灵。” 他深深地望着穿上巫女服的少年人,能看到这人身上有种不惧风霜的韧劲和一颗包容万物的同理之心,“阁下虽是修习神道,但对我佛道经典也这么熟悉。” 小林鹤敛下眼眸一笑,“我同伴的友人,也是修行佛道中人。我曾听他讲过不少故事,因而有所了解。” 她也在还小的时候,随着歌仙兼定去探望他的友人们。那时的小林鹤趴在那人的僧衣上,一手拽着他长长的黑白色的佛珠串,半懂不懂地听着丝毫不为小孩子乱闹而所动的付丧神讲述一个个关于佛祖、菩萨的故事。 当还是小孩子的小小鹤兴奋地将这些故事转述给和她年纪相似的短刀时,小夜左文字默然不语,过了好久,才低声说,“如果大哥还在的话,也能给你讲很多个这样经变故事。” 现如今,在浅草寺中,五重塔上,檐角风铃响动。穿着朴素灰袍的僧人俯视塔下,寺庙中的僧侣和信众往来如织,越过小舟町,能看到依附寺庙的仲见世上热闹的商家和客人,更远处,大片农田,乃至于穿过河的黑色高板墙围城的游女的城郭,芸芸众生的生计,无一不和浅草寺息息相关。 或许这芸芸众生间,也不止有人类。看家护院的犬,参天而生的树,游在河底的鱼,乃至于潜藏泥土间的虫,这一切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最终,住持答应了巫女的请求,他让全寺的僧人一起回忆和寻找,这几日都有哪些武士打扮、或是吐露自己武士身份的香客上门,从中找出小林鹤想要的线索。 小林鹤诚恳地朝着年长者躬身一鞠,“万分感谢贵寺上下提供的帮助。” 年迈的僧人盯着她鞠躬的身影,道,“姬君不必客气。” 听到这个称呼,小林鹤心中震惊。 第34章 林中友 “姬君”,这是对贵族家中女性成员的称呼。虽然过去也有皇女在伊势神宫、贺茂神社做斋宫或是斋院,但是更多的巫女都是普通人出身,一般不会被人这么称呼。 除此之外,“姬君”这个称呼,在小林鹤的另一个身份上也会出现——这也是时之政府名下的审神者常用的称呼。 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叫法,是从莺丸口中来的。 “啊呀。”莺丸穿着比头发颜色略深一点的茶褐色长着物,跪坐着正在品茶。看到庭院中同小夜左文字玩闹累了的小林鹤,他放下茶杯轻笑似的感慨一声,对朝他迈着小短腿跑来的审神者道:“小主公又长高了点。当年刚见面时,您和小夜两个人还都是一口一个‘复仇’,转眼间也变成一名小小姬君了。” “小小姬君”眨巴下大眼睛,学着莺丸的优雅的模样,用小短手笨拙地倒了杯茶,“什么复仇?” 莺丸低头,温柔的眼看了过来,“忘了吗?嘛,对姬君来说也是好事呀。” 小小鹤没有听懂,也不纠结,她问出了心中一直有的一个疑惑,“莺丸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她又接着道,“小林鹤、鹤。起了名字不就是被人称呼的吗?为什么小夜、莺丸、歌仙……大家都不叫我名字?” 审神者、主公、还有今天的姬君,为什么她有这么多称呼,却没有人叫她的名字呢? 莺丸略微弯下身子,平视他小小的主君,能清楚看到她眼中的困惑,可太刀青年今天注定要让小林鹤失望了,“您是怎么看待我们的?” 小小鹤皱眉苦思,“是同伴?是家人?是朋友?” “不对哦,”莺丸茶色的眼静静看着她,“我们可以是在同一战线的同伴,也可以是相伴长久的家人。但是我们终究是刀剑,有着人型和人心的,刀剑。” 能感受冷和热,能感知悲与喜,可以表达可以思念,可我们的本质是刀剑。 “在答应让您成为我的审神者时,我就将剑柄托付于您。我们的信赖、我们的目标,我们剑之所指的方向,也都一并托付与您了。” “您是我们的主公。抱歉,我们不会成为您的朋友。” 这是小林鹤心中第一次有这样明确地感觉,她信赖刀剑们,刀剑们也信赖她,但是他们不在一个对等的视角。他们宁愿用比她高大得多的身躯去仰视她这样一名主公、审神者,也不愿称呼她的名字,成为她的朋友。 等到歌仙兼定手忙脚乱地擦干净身上面粉,解下围裙来到庭院,就看到小小的审神者哇哇大哭,一旁的莺丸似乎有点手足无措,想要安慰却对着哭成一团的小林鹤无从下手。 看到紫发打刀赶来,他松了口气,“太好了,麻烦歌仙殿下了,这样大哭的主公大人我还真是不擅长应对呢。” “你做了什么?”歌仙兼定责怪地看他一眼,又忙用擦干净的手举起团子似的审神者,“不哭不哭了哦,我们去听数珠丸讲故事吧。” 歌仙兼定拉着小林鹤的手,两人从出阵的表盘前闪过,离开了本丸。路上,紫发青年将胸口别着的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摘下,送给小审神者手中任她转来转去地把玩,粉色花瓣一颤一颤地。看到小小鹤心情似乎好转了,歌仙兼定问起刚刚的缘由,“莺丸怎么把你弄哭了?” 闻言,年幼的小林鹤又是鼻子一抽,“莺丸说我们不是朋友。”她仰头看着紫发青年,“歌仙,我们是去找你的朋友听故事吧?你们都有朋友,为什么我们不能当朋友。” 歌仙兼定脚步一滞,握着小林鹤的手一紧,很快又松了下来。他蹲着看向眼前的审神者,也说出了和莺丸相似的话,“抱歉,我们的本性就是这样……我们是刀剑,不是人类。” 看到小小的主公眼圈一红,似乎又要掉下金豆豆,他又连忙说到,“但是我向您保证!等我们把本丸藏得深一点、再深一点,离时之政府那群豺狗足够远,到时候我们就去找一个和平的时间点,在现世埋下固定本丸的楔子。” “您就一定可以在现世中,找到人类朋友了。”他信誓旦旦地许下诺言。 “嗯!”小林鹤重重的点头,轻而易举地相信了打刀付丧神描述的未来。 她想,未来的那个人类朋友会是什么样呢?她似乎有过人类朋友,可是朋友很脆弱,很容易被人伤害。她曾经的友人好像在经历过漫长的痛苦之后,最终消散在风中了。 如果新的朋友能像刀剑们一样坚强就好了。如果新的朋友能够不怕伤害、不怕那些恶鬼一样的大人、不会受伤就好了。 小林鹤重新鼓起劲来,“那么今天,我们先来帮助歌仙的朋友。” 歌仙兼定很给面子地鼓掌,“很可靠,不愧是审神者大人。” “嘿嘿,”小林鹤很简单地就被逗乐了,“我也是感谢数珠丸,每次听完他讲故事,都会感觉很轻松。” 其实,她总去找的这个歌仙兼定的朋友,并不一直都会讲她能听懂的一些佛本生故事之类。还有些时候,他会念一些小林鹤听不懂的话,歌仙说,那是数珠丸恒次在读梵语的佛经。 虽然小小年纪的审神者听不懂佛经讲的是什么,往往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可是醒来后却会很轻松。 所以她投桃报李,将自己唯一能贡献出来的能力报答那个看似孤高,实则也心善的修行者。 那就是提供自己的灵力。 刀剑们在灵力耗尽后,就会无法维持付丧神的形态,重新变成沉默的冷铁。只有审神者的灵力供给能让他们成为有思想的人类模样。 而歌仙兼定,有一群没有审神者的刀剑朋友。 曾经的歌仙也是这堆无主刀剑的一员,甚至是其中最后一个勉强还保存有灵力,能够保持人类的外表的刀剑付丧神。他本来也只想像他的友人一样,消磨完最后的自我意志,直到在深山竹林中化作锈迹斑斑的凡铁。 忽然有一天,莺丸眼角弯弯地找了过来,他指着小夜和小林鹤,对歌仙兼定道:“这个孩子拜托我照顾小主公,可是我实在不擅长家务,思来想去,就只能来找你了。” 歌仙兼定满面愕然,“我曾经的审神者,和你们是怎样对立的立场,你不会不清楚吧。” “是呀是呀,”莺丸很自然地点头,“我和你一样,都是坚守本心的刀剑啊,这再清楚不过了。” 莺丸丝毫不提两人曾经的审神者挥刀相向,只将歌仙兼定当做独立的一人来看待。背叛了曾经审神者的歌仙兼定、以及他的友人们,确实对得起这样的赞誉。 莺丸又加重筹码,“而且,你的朋友,也需要灵力才能重新唤醒吧?我们不会强迫任何人加入本丸,但是实在需要一个照顾小孩子、啊不,主公大人的帮手,阁下意下如何?” 条件确实很诱人,思考过后,歌仙兼定答应了。他的朋友们相继醒来,很多人或是出于不愿再去杀生的信念、或是想要追求自由的意志,依然选择做无主的刀剑。小林鹤像是充电宝一样,偶尔为那些灵力不济的付丧神们补充力量。 但是歌仙兼定,后来却真正地加入本丸,成为了她的同伴。 第35章 去向 琉璃瓦挽留着五重塔金顶的灿灿光辉,古铜色的风铃在塔檐下晃动,凭栏而立的法师和巫女静静对视。 小林鹤观察僧人沉浸在阳光中的脸,遍布的褶皱书写了岁月的风霜,他的眼神和身上的灰色僧袍一样朴素无华。 住持的这句“姬君”,究竟是何意?他是对一介平民奉承地用上贵族女性的称呼,还是,指代时之政府门下的审神者…… 小林鹤不习惯做谜语人,数不清的猜忌会让人疲惫,于是她直白地问了,“请问法师尊上可是在暗指什么?” 年迈的住持有着下垂的眼皮和眼袋,但丝毫不会让人联想到那种困意洋洋的上了年纪的人,任谁一看都能感觉到他时刻清醒的姿态。 对小林鹤的发问,他也安然道出回忆,“既是寻找携刀武士,又为了一条非人的性命,我想,阁下寻找的可是那把刀?很巧,我年纪尚轻,腿脚还方便时,在各地游历四方。那时的我曾经也遇到过一位爱惜刀剑之人,此人穿着和阁下类似的巫女装束,我听到她身边的追随者这么称呼,‘姬君’。” 小林鹤想,住持年轻时一定是恰巧遇到了一位审神者,听到了刀剑付丧神对其的称呼。 住持双手合十,诵念了一声佛号,“万物有灵,亦是各有其责。姬君寻觅这极锐利之兵器,想必要面对的亦是苦厄之境。” 他是否从那名审神者口中听过时之政府的存在,是否知道与时间溯行军的对抗?但是小林鹤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些听从时之政府指挥的审神者。 “我与您曾经遇到的‘姬君’不同,只是受人所托。另有一件事拜托于您,”她诚恳地道,“倘若后续再有人相问,请您不要像是提起这位‘姬君’一样提起我。” 住持定定地看她一眼,答应了。 有了浅草寺的僧人协助,很多消息就源源不断地向小林鹤涌来。浅草寺确实不愧为本土历史最悠久的寺庙,诚如住持所言,香火及盛,近期来过这里的武士更是像观音殿门前矮松上的松针一样多。 这两天,小林鹤都在整理各种信息,从中筛选出自己可能需要的。有人是路过此处,参拜完就接着启程;有人特意上香请愿,之后返回乡下的家中;也有人结束后去游乐一番,仍然逗留在浅草地区。 小林鹤也将自己知道的情报都讲给僧人,希望借此能获得更加有效的线索。 这天下午,当巫女独自一人在伏案整理时,一个小沙弥探头进来。 他顶着光光的小脑袋,好奇地看向巫女小姐,“就是你在打听武士的消息吗?” “是啊。”巫女收起散落的纸张,踱步道小沙弥面前,弯下腰,“这两天大家都受累了。” “师兄们确实忙坏了,”那沙弥小大人似的板着脸点了点头,然后下一刻就破功,“哈哈,不过师兄们都比不上小僧,小僧才是能帮上忙的那一个。” 巫女神情变得认真,“请小师父告诉我。” 小沙弥得仰起圆脑袋得意洋洋,“小僧有见过你在找的人哦,师兄们还不信小僧,没人听我讲话。这个武士老爷是在河里捡到的刀,对吧?小僧听到他炫耀地告诉旁人自己捡到古董的经过。” 是他!小林鹤追问,“小师父,这位武士老爷有说他接下来要去往何处吗?” 小沙弥的脸腾的一下就红通通的,他支支吾吾半天,嗫嚅地说,“武士老爷,武士老爷他说,为了参拜他洁身久了,接下来……要去吉原,寻,寻欢。” 果然。 小林鹤想,这确实也是离开浅草寺的香客经常选择的目的地。 或许会很出乎现代人的预料,作为古代江户最大的游女聚集地,吉原居然和浅草寺这一佛门伽蓝挨在一起,甚至于其发展都是息息相关的。 这个寻欢作乐的场所经历过二次重建,新吉原的选址正是因为浅草寺。各位香客信众前来参拜浅草寺,是需要保持自己的“洁净”状态,方可祈求神佛。可是离开寺庙之后,压抑的那些如何释放呢? 于是,吉原就顺应而来了。和浅草寺同样毗临隅田川的游女之城郭,不同于开放的迎来送往各地香客的寺庙,吉原四周都竖起了高高的黑板围城的墙。 吉原的开放仅针对迎接各地的客人,为防止游女逃脱,它拦起黑板高墙,甚至还在外围挖出来齿黑渠之类的大水沟。对游女来说,这是一座被围困的城。 “万分感谢。”小林鹤郑重地说。 小沙弥脸上的羞意还没消退,红着脸跑开了。 等他跑出院门,跑过青石板踏道,再“噔噔噔”地跑上五重塔的木质楼梯时,脸上的羞赧已经消退了。 面对德高望重的住持,小沙弥拘谨地行了一礼,“小僧已经把武士老爷的事告诉那位巫女了。” 住持抚了抚小沙弥的脑袋,又一挥手,“乖孩子,做得很好,同你师兄弟们玩耍去吧。” 他对另一个看起来更年长些的弟子问道,“我说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已经办好了。”那名僧人回答。 浅草寺的正殿前,观音像正立其中,正是因为这个被两位渔夫兄弟从河川中打捞出来的小像龛,才有了后来据此而营建的寺庙。 小林鹤没有进到殿内,她只在门口遥遥一鞠,而后,将自己带来的小判中拿出一大笔,捐在殿外的奉纳箱内。金小判陆续掉进木箱,砸中箱内本就有的铜板,响起清脆的几声。 她再一转身,看到了巨大的石质经幢下,站着这几天已经日渐熟悉的住持大人。 “感谢法师的相助,贵寺上下帮我良多,无以报答,只好为菩萨捐点香火钱。” 住持很是和善,“救一性命本也是善事,出家人自当为之。” 修行中人都是这么谦逊吗?这个年长的僧人,让她想起另一把佛刀。歌仙兼定的林中友人,避世的数珠丸恒次若算起年份也颇为久远,只是这名付丧神的外貌看起来非常年轻。他黑白交织的长发能堆叠起一层又一层,苍白的脸尖尖的,总是闭着眼抿着唇,同样黑白二色的佛珠组成长长的链子,小林鹤能数半天都数不完。 可若不看外貌,单凭为人处世的姿态,数珠丸恒次和眼前年迈的僧人有颇多相似之处。他们有着相似的平和的心,和慈悲的眼。 这把佛刀,因为不愿再被人举起杀生,选择做一把无主的刀剑,于深山竹林中独自修行。只有歌仙兼定和小林鹤偶尔去打扰他。 或许是想起熟悉的付丧神,看着住持身后的经幢,一些年幼的趣事也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小林鹤忽地一笑,她指着石碑道,“其实我也经常听人念这部《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可惜我实在顽劣,没什么慧根,往往听一小会儿就睡着了。” 住持没有因外人的这种发言生气,只是问,“睡得可还安祥?” “嗯,很安祥,睡醒后神清气爽。”听不懂佛经的外行人坦荡地回答。 住持颔首,“那便好。能让人安稳入眠,也是功德一件。” 他又示意巫女看向身侧的一名弟子,那僧人手中抱着一个包袱。 小林鹤上前接过,打开一看,“这是破魔弓和破魔矢?” 第36章 紫藤花 这是一张弓和十只箭矢。不同于平日里神社和寺庙贩售的类似御守这样象征意义偏多、只能看个样子而并不能真正使用的破魔弓和破魔矢,这副弓箭是实实在在的兵器。弓弦已经上紧,筋骨有力;箭尖闪着寒光,锐利逼人。 这样能伤人的武器,是由平日里吃斋信佛、不愿杀生的僧人送给她的。小林鹤不由一愣。接着,她越发仔细看向弓箭,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巫女举起一支破魔矢,铁制的箭头上泛起幽幽蓝紫色光泽,这是猝了毒。熟悉的色泽让小林鹤破口而出,“是紫藤花?” 她一开口,自己先愣住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说。也不清楚,为什么有人要给箭尖染上紫藤花汁液。 可是小林鹤好似在很久之前,也曾见到过这样染着紫藤花毒素的武器。那是把手掌大小的兵刃,手柄处不大,即使是她也能握住,菱形的尖端闪着蓝紫色的暗光。 一丝闪电般的白光照亮了她脑海中的回忆——那是一把苦无! 住持用苍老的声音说道,“这是以前的一位香客赠与本寺的。近期这附近不甚太平,恐怕会有骚乱。我已派人将这消息传递给那位善信。只是怕阁下此行会遇上不测之祸,特意将这副弓箭借给阁下,还是带上为好。” 【一个有些弱气地女声在小林鹤耳畔响起:紫藤花毒素对于普通人,毒力比较小……】 住持的声音也一同响起:“紫藤花毒素对于一般人,影响较为微弱。然而特别之时,可能亦有大用。 【它是用来对付……的。】 对付什么?小林鹤费劲去回想,却怎么都辨认不出她听到了什么。巫女撇开思绪,仔细看向住持的脸,但是僧人也没有透露出更多的信息了。 【回忆中的人似乎被年纪尚幼的小林鹤脸上表情吓到了,连连摆手,语气忙乱了起来:啊啊,这个给你只是以防万一用来护身的,如果真的遇到了,你可千万不要脑子一热就冲上去!】 “可惜那位善信没有详细解释。其中具体情形,愚僧也不甚了解。倘若阁下安然无恙,又寻回失物,到时候再返回寺庙,把弓箭还给拙僧也不迟。”住持只是这样道。 【年轻的女子握住她的手,这人生性应该比较胆小,语气有些害怕,却还是强忍住,说到:如果发现了可疑的情况,一定要告诉我,我会通知……天元大人……】 突如其来的记忆就像是被风筝挣脱了的线团,戛然而止。小林鹤握住这一头断掉的线,寻线看去,怎么也找不到它指向的终端。霞光映照的天空艳丽而澄澈,没有一点儿风筝的影子。 除了弟子送来的除魔弓和除魔矢,住持又递上一个信封,“这个也请阁下收下,它能帮助你此行更容易些。” 巫女道谢接过了。 等到众人散去,小林鹤走出浅草寺。 小舟町的红柱黑檐白墙绿栅栏通通成为身后的风景,栅栏里的两尊怒目天王好奇地和巫女一起看向住持相送的信封。 把信拆开来,淡淡的檀香味随之飘出。厚实的纸张上是一道特殊的证明,专为女子出入吉原而开具的。为了防止游女逃脱,吉原针对女人的出入极为严格,普通外来女子如果没有这张证明,轻易进不去,亦或是离不开。 宣纸做成的证明上面盖着浅草寺朱红的印鉴。 巫女愣住了。 “什么嘛,”半晌,小林鹤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她有点无奈,有点好笑,更多的是真心实意的感激,“原来比起后世复刻没有灵魂的印章,真正出自大师之手的印鉴是这个样子啊。” 篆刻的字迹方峻端庄,转角圆润,柔和中亦有潇洒出尘的神韵。仿造的印章与之一比,就像是工业化的匠人作品,毫无灵气可言。 明明从一开始就能看出自己送上的是一封伪造印鉴制作的邀请信,住持法师却还是答应了她无理的要求。 “那些香火钱,可不够道谢啊。”少女喃喃道。 回到木村老板家,店主夫妻已经打烊歇业了。小林鹤收拾好行装,又和老板夫妇以及病愈的小子道了别,离开木村家。 刚走出店门,就听到有人啐了一口。她目光扫过去,是隔壁邻居家的妇人。 女人套了一身洗褪色的旧衣裳,头发倒是梳得很整齐,可也只是缠了旧头巾,一件首饰也没有。她见穿着巫女服的小林鹤看过来,半分不心虚,刻薄地骂道:“孤身一人花枝招展,谁知道干什么勾当。” “娘!”一个小女孩冲了出来,她慌张地看了看巫女,巫女神色淡淡不辨喜怒。小女孩又忙拦在妇人面前,“巫女大人是好人!娘不可以这么说她。巫女大人会治病救人,还给了我们糖块。” 这家小妹必然是已经从木村家小子那儿听来糖果的来源了。 “一块糖就把你收买了,跟你那杀千刀的爹一样,眼睛天天就盯在这些漂亮姑娘身上。”妇人骂骂咧咧,走进屋内。 小妹回头瞅了瞅她娘,又转头朝着巫女跑过来,在小林鹤身前慢慢停下脚步。她的草鞋捻了捻地,怯怯地抬头,望向巫女,“对不起,我代替娘向巫女大人您道歉。娘她以前……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巫女俯下身,一阵幽香传来,小妹已经震惊得屏住呼吸,感受到巫女大人温热的手掌落在头顶。 带着像掌心一样暖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世道艰苦,人心就会闭塞。” 她把一枚金小判塞到小妹掌心,合住了小妹的手,而后竖起手指在唇前,嘘了一声,“不能告诉你爹爹。” 小妹愣愣地点了点头。女孩想,这分明是神仙。 天色逐渐转暗,如果旁时这必然不是推荐出行的时候,尤其小林鹤还身处交通不便的古代。 还好,她此行的目的地离这儿不远。 黑色的高板墙越来越近,过道上有熙熙攘攘的人群通行,这些大都是前来寻欢做乐的。因为吉原有特殊的规矩,除了医生以外,任何人都不能乘轿子进入,因此路上步行的人居多。 宽阔的齿黑渠像是一道深深的地壑,界限分明地将吉原同外部分割开来,从渠边长出的高墙像是黑黢黢的铁链,牢牢封锁了游女的城郭。 一晃眼,错觉般,小林鹤仿佛能看到,那些黑色铁链向上延伸、延伸,化作粗长的血管,盘桓在吉原上方的乌云则恰似那被血管供应的硕大心脏。 一切名和利,金钱和欢欲,女子动人的笑声和悲切的哭泣,仿佛被都粗长的血管急匆匆地输送进心脏里去。 倘若在2005年的现世,这样的地方毫不意外是会诞生非同寻常的咒灵。小林鹤面无表情地想。 但是在此时此世,在这个灵力涌动的世间,是否还会诞生咒灵,巫女却不确定了。 与急切的人流和急切的风相比,巫女余光中瞟见的黝黑渠水和顽石,就显得镇静多了。 不对。她驻足回首,仔细看过去。在齿黑渠的岸边,那个瘦削的姿影,如石头般定定端坐在水边,任寒风乱吹也不晃动分毫,这分明是个人。 第37章 不见 巫女心生好奇,走近后,发现此人是在垂钓。 “这水腥臭得很,连一条鱼都活不成。”巫女道。 “我知道。”身形清瘦的男人说。 “那你是在钓什么?”见他在冬日还是一身单薄的褐衣,绝非渔夫的打扮,如顽石般扎根后一动不动的姿态,惹得巫女追问起了缘由。 垂钓客微微弯着腰,手持鱼竿,长长的鱼线隐没在无光的水面下。他对自己仿佛白费功夫的举动也不在意,甚至没有回头看提问者一眼,只是道:“我在钓水中应有之物。” 可空荡荡的水里,除了泛着腥味的污泥,能有什么呢? 小林鹤等啊等,鱼竿还是一动不动,丝毫不见有东西上钩的迹象。她看了看天色,时候已经不早了,于是巫女起身去吉原,打算先寻到一处地方落脚。 就在巫女走后不久,水面忽的泛起一点细微的涟漪。 鱼线仿佛真的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似的,往水里沉下去。垂钓客并不慌张,有节奏地一缓一紧,慢慢将鱼线收起。最后,他一扬钓竿,空荡荡的鱼钩在风中甩动了几下,肉眼完全看不出来他有钓上什么东西。 这人却仿佛很满意似的,但是表情也不多,他是习惯了。很快,他又一甩钓钩,沉入水中,开始了下一次的等待。 这片凄冷荒凉之地,以及高墙后的低矮瓦舍,也被称作罗生门河岸——因为里面死死纠缠男性的女人,被人形容为同恶鬼别无两样。 罗生门河岸边的顽石开口:“灵气太过稀薄,你便看不到水中游魂了。” 像是对人解释一般,只是身为听众的巫女早已远去了。 原来对小林鹤来说充沛的灵力环境,在他口中已经是稀薄了吗? 男人不再言语,继续沉默垂钓。 天色刚暗,冠木门大开,璀璨的灯火从涂黑门顶上方泄露出来,喧哗的人声和三味线的奏乐声穿过敞开的门扉。 吉原的入口处不大,小林鹤给守卫出示过通行证明,进入了这一片繁华地。 昭昭的红灯笼挂满屋舍,中央街道也显得十分窄小,让人目光稍稍一错,便会落在道路两旁的游女屋中。隔着木栅栏,一位位打扮艳丽的女子吐露撩人的笑语,或是团扇掩面,或是举着烟杆,颈肩的线条呈现出柔美的弧度。 也有人将好奇的眼神投向巫女,但见她也不是能带来生意的客人,游女们大都将目光散了,注意力放在那些富足的男人身上,不说一定要腰缠万贯,至少也别是囊中羞涩。 这些同样被称作“见世”的游女屋不是适合小林鹤休息的地方。 还好,吉原中也并不只有游女屋。事实上,这里的商人、职员同样不在少数,鼎盛时期的吉原可能有两千名游女,但是其他人员也差不多要有八千人。 在远离中央的仲之町通道的地方,有着其他人员生活的“贱民区”。 巫女就在这里找到一户人家借宿。黑夜的吉原华灯溢彩,远处的游女屋热闹非凡,但那些调笑声和宴饮奏乐传不到“贱民区”的人们耳朵里。因此在这样的夜里,巫女安心陷进黑甜的睡眠。 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安然入睡。 2005年的现世,东京咒术高专中,白发的咒术师显然没有睡觉的心思,或者说,正是因为他的心思太乱了,以至于早就将睡意丢到脑后。 由于自身强大的实力,让五条悟对付那些身为敌人的咒灵、诅咒师之流都很是轻松。甚至也因为太过强大的实力,五条家数百年才诞生一次的六眼,也如同束缚一样反过来绑缚五条悟,让他只需要不断变得更强。 当然,要是乖乖听话,就不是六眼神子的作风了。特立独行的五条悟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对象,对于无趣的咒术界高层总是置之不理。同样,他平时对那些枯燥的任务报告、历史文献最为不屑的。 然后不屑一顾的最强咒术师,就在失眠的夜里,跑到档案室,一遍遍地翻看任务资料。 档案室里没有开灯,夏天的夜空呈现暗蓝色,把月亮也染成冰凉的蓝,冷月的光透过玻璃窗斜斜打入室内,被光照到的地板上可以看见摊开的文件。 【任务报告:准一级咒灵伤人事件。时间:2005年5月27日。地点:京都洛山高校。参与者:二级咒术师庵歌姬……】 如果是一般人,必然看不清档案上的文字内容。但是五条悟有洞察力绝佳的“六眼”,他日常鼻梁上总是架着的那副墨镜,让普通人来戴,恐怕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像是两个黑色挡板。可这只是五条悟用来过滤“六眼”被迫接受到的太多无效信息的工具,减轻对大脑的负担罢了。 于是晦暗的档案室中,盘腿坐在地上的少年神色认真地翻看写满文字的纸张。咒术高专本就人员稀少,夜里无人巡视,即使巡视也会忽略掉漆黑的教学楼。 也就无从发现,这间没开灯的屋子里,藏着一个满怀心事的少年。 五条悟有时也不能准确道出自己对于小林鹤的想法,这名陪伴他进入少年岁月的少女,究竟在他心中是什么样的定位? 比起现在相处得不错的同学,五条悟无疑是和小林鹤相识更早的。咒术界掌握权力的尽是一些封建古板的老家伙,身为御三家的五条家也当仁不让。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傲慢和卑微仰视的讨好中,名为鹤的少女无疑是个极鲜明的例外。 ——只有那些烂橘子才会觉得她是个顺从的人偶。五条悟想,他用六眼观察到的,不是清清楚楚的吗? 她看似和气,也有固执。如果她对五条本家的那些要求来者不拒,也只是因为她并不真的在意那些而已。 那些认为她听话的人都是瞎子不成吗?白发神子面无表情地在心中吐槽。或者换个角度想,正是这些人都不在她的关注区,所以,他们都看不到小林鹤在意的东西。 她会在意本丸万年樱下的赏樱会,会在意冬日大广间围着暖炉一起品茶的闲人,会在意刀剑们出阵后负伤的狼狈,也会在意旭岳峰下漫天遍野火一样的红枫,将枫叶和灵力用心地做成一个兔子。 她会在意我。白发神子心想。否则,她为什么会在刚见面时,就用那样惊喜、仿佛是久久等待后终于收到的礼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环绕在她身上特别的力量——现在五条悟已经知道那是灵力了,究竟是曾经让他产生好奇的开始,还是刚好给了他一个探究少女那样惊喜目光的借口? 他人无从得知白发少年的内心活动,甚至就连他自己也分辨不出来。 等回到宿舍,同级居然还没睡。黑色丸子头的一年级生正在咬着皮筋解头发,刚好看到从外面归来的五条悟。 “呃,偷偷摸摸的,大半夜不睡去做贼了吗?”夏油杰调侃道。 白色短发的同窗耷拉着眼,不走心地回了一句,“是——”而后,便“啪”地一声合住了门。 “嗯?”夏油杰此刻是真情实感地疑惑了,看起来有些丧的五条悟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悟,怎么了?” “没什么——”拖拖拉拉的尾音从门缝中传出来。 夏油杰一挑眉,也不说什么了。 一墙之隔,屋内的少年坐在桌前,戳了戳红色枫叶兔子。兔子轻飘飘地,叶柄做成的脚翘起,重心不稳,翻身撞倒在旁边粉色桃子铃铛上。 第二日,东京咒高一年级组和平时一样,负责充当打手的五条悟和夏油杰轻松地解决掉任务目标咒灵。家入硝子用反转术式悄悄治疗被卷入的普通人,也为受伤的辅助监督减缓伤势。 完毕后,家入硝子走向黑发同窗。栗色短发的治疗型咒术师懒洋洋地叼着与可爱长相完全不符的烟卷,眼角下垂的棕瞳盯着不远处一个青年男子的身影。 这个人已经站了很久了。 她倚靠着路边的围栏,手肘一戳身旁夏油杰的腰部,表情和目光不变,只用嘴里的烟卷换了个方向示意道,“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