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太宰离婚以后》 01 01 我和太宰离婚的第二年,他种在院子里的葡萄居然活了。 不仅活了,长势还十分良好,从当初半死不活的状态,长成了郁郁葱葱的一片。 望着葡萄架上一串串还没成熟的小葡萄,我在心里默默地说,我回来了,院子,大树,还有房子的一楼。 ……嗯,为什么是和房子的一楼打招呼,而不是和整栋房子打招呼? 因为房子的二楼不是我的,它属于太宰。 我和前夫太宰治的婚姻始于利益交换。 他从港口Mafia叛逃之后,需要和身为异能特务科干部的我结婚来加速洗白,而我则惦记着他在港口Mafia工作时累积的巨额财富。 太宰是Mafia史上最年轻的干部,为老首领森鸥外创造了不计其数的价值。看他搭档中原中也出手阔绰的程度,按理说太宰不应该过份节俭,可他不仅花销全部从Mafia走报销,经常蹭吃中也,婚前甚至还住在一个废弃的集装箱里。 不过,这样看来,太宰攒下的钱就更多了,说不定早已低调地跻身横滨十大富豪。 为了向彼此表达诚意,我和太宰都没做婚前财产公证,婚后的确度过了一段平静欢逗的时光。 但当知道他根本没有任何财产时,我气得当场离家出走了。 之后的两年里,我一边忙着执行任务,一边忙着光顾世界各大有名的赌场,期间一次都没和太宰联系过。 任务结束,我的钱也输得差不多了,连一张回国的机票都买不起,幸好遇到了出差的中也,将我捡回了日本。 中也的提醒让我想起了自己还有个留守丈夫,于是我用仅剩的钱买了太宰喜欢的蟹肉罐头和酒,打算给他一个惊喜,却意外撞见他在邀请别的女人殉情。 好好过日子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就此消失。 差点忘了,这段婚姻本来就是各取所需。知道太宰已经洗白档案,于是我提出了离婚。 起初他不肯答应。 在我撕了他爱不释手的《完全自杀手册》后,他才气呼呼地嚷着赶紧离。 由于我们两人都没有存款,也没有小孩,唯一需要分割的财产只有一栋两层小洋楼。 法院给出两个方案,一个是房子归太宰,他补偿我一笔钱。另一个是房子归我,我补偿太宰一笔钱。 然而我们谁也拿不出钱给对方,法院无奈给出了第三种离谱的方案,我和太宰一个拿房子一楼,一个拿房子二楼。 拿一楼的人会多拿一个院子,我十分心动,太宰也心动,嚷嚷着他在院子里种了葡萄,一楼应该归他。 我看着半死不活的葡萄枯枝,心想这根本活不了,太宰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可能照顾好别的东西? 最后我靠着打牌的技能从太宰手里赢到了一楼,说来也怪,我在赌场的运气一向很差,但在他这里却百战百胜。 * 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身旁的青年察觉了我的心不在焉,开口问道:“樱溪小姐,这里就是你说的豪宅吗?” “对。”我心虚地点点头。 青年身形修长,容姿端丽,白发末端还挑染着时髦的红色,显然对吃穿用度都很讲究。 他叫条野采菊,是我前两天在赌场里遇到的冤种。 一个双目失明的男人,竟然敢去赌场,我大为震惊。 发现他被对家连续偷牌,我忍不住揭发了对方,因而与条野结识。 作为答谢,条野请我喝了咖啡,闲聊时,他告诉我他家最近在修缮房屋,油漆的气味令他不堪忍受,并提出有偿委托我帮他租一处安静舒适的房子。 “樱溪小姐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我相信你。” 我想说他信错了人,因为我打算把自己的破房子租给他,这样我不仅能赚中介费,还能赚房租,一举两赚。 “快进来吧。” 院门外,我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条野挑了挑眉,我赶忙解释道:“这里的庭院太大了,容易迷路,我带着你走。” “哦。” 为了制造院子很大的假象,我牵着他绕了五圈,才带他走进正门。 “是挺大的。”条野漫不经心地说,“像转圈圈一样。” “咳,到客厅了。”我插入话题,“对了,我给你安排了一个仆人。” “仆人?”他摸了摸下巴,“不用,我怕吵,习惯独处了。” 盲人独处有一定的危险性,况且如果帮他安排仆人,我可以再拿一份介绍费。 “……对方失去了语言能力,不会吵到你的。” “和我一样是残疾人么。”青年用颇为苦恼的语气说,“可我是个男人,女仆有些事不太方便。” “巧了,对方是个聪明的男人,会用智能手机,下雨天知道往家里跑。” 条野勾了勾唇角:“樱溪小姐,你真是个好人。” 他偏头的瞬间,眼神带动着睫毛一闪,这一刻我以为自己看到了太宰。 第一次和太宰来看这栋房子时,他也是一直说好。 开什么玩笑,他一分钱没花,白拿半套房子,当然会觉得好。 我依次给条野介绍完厨房、卫生间、书房,最后来到了卧室。 这是整个房子里最大的房间,也是我和太宰以前的卧室。 白墙上留有太宰酒后乱画的孔雀开屏图,活像一只被电击后发神经的鸭子,我记得他叫我品鉴时,我没认出来孔雀,以为是鸡,他还发了火。 床头摆着两卷没用完的绷带。 太宰对绷带有种谜之热爱,不受伤也要缠上,这种癖好固然古怪,却不影响旁人。他笑着问我看法时,我想了想,说:“你开心就好,我无所谓。” 然后他不笑了,沉默了好久。 “樱溪小姐。” 条野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叫回了现实,他朝着窗外的方向说:“我决定入住,你来写合同。” 合同由条野口述,我写,一式两份。 “找个公证人吧。”我握着笔问,“你不怕我乱写吗?” “不怕。”条野笑了笑,“我相信樱溪小姐。” 被信任的感觉令我死去的良心开始仰卧起坐。 差一点我就要脱口而出这里并不是什么豪宅,而是我和前夫的房子。 条野的中介费和租金都给到了我不敢想象的数字,他还表示,如果男仆让他满意,他会付我双倍佣金。 一房三赚,我的良心彻底躺平。 合同最后一条—— “若是甲方原因,令乙方无法安静休息,要归还所有费用,并赔给乙方一千万的精神损失费。” 一千万?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习惯而已。”条野在床边坐下,“别紧张,所有的租房合同里都会加这一条。” “原来如此。”我是第一次出租房子,不太清楚规则,但这栋房子独门独户,附近只有一个警察学校,不可能会吵到他,思考片刻后,我摁下了手印。 “钱我让朋友转给你。”条野收起合同,问我要了账号,然后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我的手机收到了到账提示。 他果然遵守承诺。 “我的男仆呢?”条野又说道,“我饿了。” “稍等,我这就去把他叫来做饭。” “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我看了一眼窗外的葡萄架,顺嘴说道,“葡萄。” 十分钟后。 我重新来到房间里,条野采菊正在窗边吹风,听到动静,抬起了脸:“是葡萄君吗?” 葡萄的人设是哑巴男仆,因此我不能讲话,便拍了一下手。 “樱溪小姐已经离开了吗?” 我又拍了拍手,表示肯定。 “好的。”条野从口袋里拿出了他的卡,“葡萄君,去购买食材吧,晚餐我想吃焖牛筋,烤秋刀鱼和杂蔬天妇罗,这些都是家常料理,你会做吧?” 一个都不会。 但我还是自信地拍手,反正我会用智能手机点外卖。 然而我低估了条野的麻烦程度。 当我拿到外卖折回来,还没来得及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我身后。 “听音乐太无聊了,我来听你做饭吧。”他歪了歪头,“不用紧张,我不会偷吃的。” 偷吃个鬼! 为了让他听做饭,我还得弄出做饭的声音。 于是我打开手机,搜出了开火、倒油、油热了、放菜、铲子翻炒、爆炒、甚至有抽油烟机运转的声音,挨个放给条野听,营造出了一种正在卖力做饭的氛围。 条野听着听着却皱起了眉:“我鼻子失灵了么,怎么都闻不到香味?” ……这份“男仆”钱真不好挣,我得尽快去招人。 我只好将外卖拆开,倒进锅里,重新加热一遍。 “一下子就香了。”条野吸了吸鼻子,“葡萄君好厉害。” 呵呵,厉害,新鲜外卖全部被搞成了回锅外卖。 条野慢条斯理地吃着,他的下颌线利落俊美,由于低垂着头,睫毛在颧骨上方投下两道弧形的暗影。 这个角度的他和太宰的脸渐渐重合。 ……该不会他是太宰本人易容来骗我的吧。 想到这里,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之前太宰就假扮过中也勾引我出轨。 为了验证条野到底是不是太宰假扮的,我朝他伸出了手,在距离他不到五公分的时候,他忽然说道:“葡萄君的手艺不错,我吃的很愉快。” 不,不可能是太宰。 太宰不可能露出这样真诚的表情和单纯的眼神,况且太宰穷的要命,而条野是给钱的。 “我去洗澡了,麻烦葡萄君帮我泡出浴后喝的咖啡。” 我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慢慢地收拾起了餐桌和房间。 “葡萄君。”不一会儿,浴室里传出了条野叫我的声音。 别是叫我帮他擦背吧= = 条野关掉了淋浴,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我的肥皂掉了,麻烦你帮我捡一下。” ……原来是捡肥皂啊。 捡肥皂! 这就更不得了了。 我想假装不在,又听到条野叹息道:“连一块肥皂都没办法自己捡,我这个瞎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就em上了。 算了,帮他捡吧。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热气缭绕中,我还没能看清条野,首先看到了窗外一张熟悉的脸。 我那许久未见的前夫太宰,此刻正倒挂在窗上,面容扭曲但眼神挑衅地看着我。 “哟~” 02 02 “什么人?”条野出声问道。 完蛋! 太宰在这时候出现,一定会破坏我的变现计划。异能科月底才发工资,但我的信用卡账单下周就得还了。 【快去死吧。】我朝罪魁祸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也不甘示弱,用手指做出朝我开枪的动作:【你也一起死吧。】 淋浴间的玻璃门开了,一条笔直的长腿映入了我的眼帘。条野皮肤莹白,肌肉线条十分流畅,比例也近乎完美。 随着他迈出的动作,一滴冒着热气的水珠沿着他的小腿缓缓滑落。 我看得出神,耳边突然传来砰的拍窗声。 ……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搞事精。 转头对上太宰幽怨的眼神,我赶忙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 “有谁在外面吗?”条野又问道。 在他的另一条腿也要踏出淋浴间时,太宰不紧不慢地学了一声猫叫:“喵~” 条野顿时停下脚步,笑了笑:“原来是猫咪呀。” 太宰:“喵喵喵!” 条野若有所思:“听叫声是只发情期的小母猫啊。” 太宰:“……” 我憋住笑,思考着怎么圆过去,却见条野退回了淋浴间,重新打开了淋浴。 “肥皂我自己捡了,葡萄君你去忙吧。”他说。 我拍了拍手,表示回应,然后走到院子里,压低声音叫道:“太宰,出来。” 被点名的青年从二楼阳台懒散地伸出头,慢慢地转过脸来,落日的余晖将他的头发染上了一层昏红的颜色。 从这个视角看上去的太宰有种难言的忧郁。 然而也仅有一瞬间。 下一秒,他露出了招牌式的欠扁笑容:“樱溪酱这是找到下家了么?” “不是下家,只是租户。话说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太宰在洗白档案后就离开了异能科,据坂口安吾所说他加入了一家侦探社,但具体工作我没问过。 侦探社?侦探么,大概是和破案有关吧,就像绫辻行人那样。 太宰撑着下巴说:“二楼是我的地盘,我想来就来。” “你这么说也没错。” 像我和太宰这种离婚不离家的方式,遭到过不少人的反对。中原中也和绫辻行人都要借钱给我,让我先赔给太宰,拿下整栋房子。 但太宰本人并不同意。 他给出的理由是货币的通胀有限,房子的升值空间无限。哪怕开到了高于市场十倍的价格,他也没让出房子的所属权。 而他又拿不出钱来赔我,最终只能一人分一层楼。 “好久不见,樱溪酱你好像又长胖了。”太宰眨了眨眼睛,忽然翻身越过了阳台,以一个利落的姿势跳了下来。 我的拳头瞬间握紧、抬起,准备给他重重一击。 然而在距离地面五公分的地方,他的双脚却悬空停下了。 抬眸瞥见他右手腕上缠绕的绷带,另一端正系在二楼的栏杆上。 我和太宰有约定,互不沾到对方的领地。我不准上楼,他的脚也不准落在一楼的任何地方。 因此我又把拳头放下了。 “我们有一年没见了吧。”我伸出手替他理了理凌乱的领结。 我和他上次见面是在我的离婚庆功宴上。 那天中也休假,在我喜欢的咖啡店给我办了庆功宴,顺道叫上了我的另外两个朋友绫辻行人和芥川龙之介,一起庆祝我脱离苦海。 事实上我和太宰聚少离多,也谈不上苦海。我甚至不记得我们之间的大矛盾,只记得一些温馨的小细节。 比如过圣诞节时他煮的蘑菇锅十分美味,让我恍惚间看到了去世多年的樱子婆婆,比如在大晦日那天他给我喝了珍藏的名酒(后来得知是他从中也的酒柜里偷的),让我在喝醉后又看到了樱子婆婆。 庆功宴上,从异能科严密监视下溜出来的绫辻行人向我举杯:“莎士比亚写过,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序章?”太宰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隔壁桌传过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朝绫辻行人微抬下巴,“那她的正文也没几个字了。” 听到这种挑衅的话,我倒没在意,因为我明白太宰心情很差。 很正常。 同样是离婚案的主角,我有一堆朋友安慰,而太宰却没有能说心里话的人,他的社交早就被他自己搞得一团糟。 绫辻眯起眼睛:“不写下去,怎么会知道正文有多长?” 太宰扬了扬手机:“我不仅知道正文有多长,我还知道你马上就要被异能科抓回去了。” “居然告密,卑鄙之徒。” 我拍了拍绫辻的肩膀:“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在嫉妒我有你们这些朋友。” 太宰鼓起了包子脸:“才没有嫉妒!” “你有!” “呵。”中也嗤笑了一声,“除了青花鱼,谁没有三瓜两枣的朋友呢?” “三瓜?”太宰也嗤笑了一声:“你们三个歪瓜吗?” “混蛋,你说谁是歪瓜?!” 五分钟后,异能科的监视执行官找了过来,绫辻行人冷了太宰一眼,打着哈欠跟他们回去了。 中也也在同一时间接到了下属的电话,说是Mafia的某个金库锁被撬了,他留下一句“死青花鱼,回头再收拾你”,便匆忙去处理了。 于是我的三瓜朋友,只剩下芥川龙之介一只瓜。而这瓜不保熟,太宰一出现,他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腰板也挺得笔直。 “芥川。”太宰叫他。 “是,太宰先生!”芥川精神亢奋。 “麻烦你帮我去买包烟。” “是,太宰先生!” 芥川像蹬了两个风火轮般跑没影了,甚至都没问要他买什么烟。 这下我的瓜彻底没了。 太宰起身在我的对面坐下,满面春风地勾着手上的绷带说:“友情是很虚幻的东西哦。” “他们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并不在意,“大家都有自己的事。” 见我没生气,他撇了撇嘴:“樱溪酱,我要一楼。” “你果然是为了房屋产权来破坏我的庆功宴的。” 太宰哼了一声,干脆不装了:“一楼有我种的葡萄,我还可以在庭院里建一个泳池,带美丽的小姐回来殉情。” 殉情……? “你做梦。” 我一生气,太宰就会笑。 “多么美好啊,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和她们结伴离开这个氧化的世界。” “她们?”我抓住了关键字,“你想开后宫?” “不行嘛?”太宰的眼神天真到邪恶。 “当然不行。”我抗议道,“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挑眉:“都离婚了,难道你还要继续管着我?” “不是要管着你,而是如果你在院子里自杀,我的房子就变成凶宅了。” “……” “而且我还得给你们收尸,万一碰上我出差,你们的尸体在水里泡出巨人观了——”我不敢想象下去了,岔开话题说,“你要一楼也可以,除非你比赛能赢我。” 他漫不经心地说:“比赛开银行保险柜的锁吗?” 他会开锁,我也会开锁,不同的是他能保持锁的原状,我则是纯物理破坏。 没人比得过他那十根灵活的手指。 “不比那个,比打牌。” 我拿出了随身携带的一副扑克牌。 虽然我的赌运不怎么样,但太宰从以前到现在都没赢过我。 闻言,他立刻戴上了痛苦面具,抱怨道:“你欺负我,非选我最不擅长的……” 没等他答应,我就开始洗牌、发牌:“规则是我制定的,乖乖服从吧。” 不出所料,他输了。 “太宰先生竟然会输!”说这话的是买烟回来的芥川,他的表情裂开了。 堪比信仰崩塌。 这也不能怪他,他一直把教导他的太宰奉若神明,自然不愿相信自己的神会输。 我在太宰身上找回了场子,心情不由得大好,得意地向芥川炫耀:“虽然我赢不了阿芥你,但对付太宰还是绰绰有余。” “不可能!”芥川目眦欲裂,“太宰先生的牌技——” “芥川。”太宰出声打断了他,“这不是我要的香烟牌子,你自己留着抽吧。” “是,太宰先生!” “恭喜你咯,樱溪酱,一楼是你的了。” 太宰输了牌,遵守了承诺。从那天起,我们再也没见过面。 …… “我把一楼租给条野了,你不要给我捣乱,要是断我财路,我就宰了你。”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太宰不满地晃着绷带,在半空中荡起了秋千,“恩将仇报的家伙,我刚才还帮你解围的。” “……谢谢。” “大恩不言谢。” “行吧,来世你当牛做马,我都喂你。”我郑重地承诺道。 “你这个饼都画到下辈子了,太不靠谱了,不如请我喝杯咖啡吧。”他的绷带秋千一直荡到了我眼前,然后他望着我的眼睛说,“加点糖,加点奶,再加点氰.化物,让我喝下去就能得到解脱。” 我屈起手指在太宰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又在胡说八道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长大?” 夕阳最后的一抹余晖从他的眼尾擦过,留下一个很轻的弧度,像微笑。 03 03 我不擅长煮饭,顶多做个厚蛋烧煮个泡面,但我很擅长煮咖啡。 异能特务科人均卷王,每个人都有自己续命的法宝。种田长官喝人参藏红花,坂口安吾喝眠眠打破,而我这种穷人只能喝自制咖啡。 在我煮咖啡的间隙里,太宰从阳台滑到了窗口,倒挂在窗户上看我洗草莓。 “樱溪酱~”他声音柔柔地说道,“有可怜的人晚饭还没吃呢,肚子饿得快要死掉了。” “闭嘴。”我警告地瞥他一眼,“这是条野君自己带来的白宝石草莓,你想都不要想。” 太宰委屈地撇嘴,肚子里发出咕噜的轻响。 看来他是真饿了。 “你等一下。” 我想起条野的外卖里还有两根赠送的甜菜头,便在太宰满怀期待的目光里,翻了出来。 “拿去吃吧。” 他呸了一声,嫌弃地说道:“你在打发流浪狗吗?” “不吃拉倒。” 我干脆将他的头拍出去,然后迅速关上了窗户。 “咖啡的味道好香。” 正在这时,厨房门口传来了条野的声音。 他已经洗完澡了,裹了一条松松垮垮的白色浴袍,头发没擦干,发尾末端还在往下滴水。 “葡萄君,麻烦少加一点糖和奶。”他在椅子上坐下,“我不是很喜欢甜食。” 我煮了两杯咖啡,一杯是给太宰的,加了很多糖和奶,另一杯是给条野的,只有少许糖和奶,我把洗干净的草莓也放在了后者的手边。 “我吃不完这么多,你也吃一些。”条野微笑,“这是我们组织每个星期都会发的水果福利。” 好家伙,什么神仙组织,每个星期还发水果?该死的异能特务科连给员工预支薪水都不批! “你很心动么?”条野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想法,低头吹了吹咖啡,“以后加入我们吧。” 鬼也听得出来这是善意的玩笑,我拿了十颗草莓,连同那杯甜腻的咖啡一起,端到了窗边。 隔着玻璃窗,太宰鼓着包子脸在瞪我,颇有一副宁死不吃的骨气。 我用口型对他说道:【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欺负你,原谅我吧。】 太宰鼓起的脸颊这才慢慢瘪下去。 我打开窗户,拿起一颗草莓朝他递去。 他张开了嘴,在即将碰到他的嘴唇时,我的手转了个方向,一把将草莓扔进了自己嘴里。 太宰:“!!!” 草莓的味道很甜,浓郁的香气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捉弄一下他可以,但如果他出声吵到条野,那我就得不偿失了,于是第二颗草莓我没有逗他,乖乖地递了过去。 【少爷请吃草莓~】 好痛! 这混蛋竟然咬住了我的手指,他的舌尖舔过我的指尖,传来柔软濡湿的感觉。 这一幕不禁让我想起多年前在津岛家发生的事。 那时候太宰还是那个家族里不受重视的幼子,而我是佣人收留的野孩子。我趴在窗台偷看他吃葡萄,他发现了我的存在,朝我递来一颗葡萄。 夏日里过于刺眼的阳光模糊了他的面容,又使得他像是在发光,我第一次感到一个人竟然可以像一场雪。 我没有用手拿,而是直接咬住了那根白净的手指,直到在上面留下深深的齿痕。 一如此刻太宰留在我指腹上的痕迹。 “葡萄君。”条野叫我。 我回过头,看到他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摇晃着咖啡杯,淡漠地说:“有点冷,把窗户关上吧。” 我把草莓和咖啡都移到了窗台的外侧,关上了窗。 “窗帘会漏风,也拉上。” ……这下张牙舞爪表达抗议的太宰更像只野猫了。 “你最喜欢什么水果?”条野又问。 我现在的人设是哑巴,不能说话。 他看了我片刻,因为是盲人,他的眼睛没有焦距,却始终半抬着眼皮,有种居高临下的轻忽感。 然后他很自然地伸出手:“你写在我的手上好了,我们以后总会要交流的。” 我想了想,在他的手心里写:【葡萄】。 “葡萄君喜欢的果然是葡萄呀。”条野点了点头,“我记住了,下星期的组织福利我会带葡萄回来。” “……”这人还怪好的。 * 帮条野吹过头发,伺候他睡下之后,我第一时间联系了中介孔时雨,让他赶紧给我介绍个男仆。 ……太要命了。 条野居然让我帮他涂抹身体乳,我的手都在颤抖。 男仆!我非常需要男仆!贵点也没关系,顶多肉疼几天! 孔时雨给了我一个小酒馆的地址,要见面细说。 他虽然是中介,但是为了不交税,并没有门店,属于流动摊点。 我按照他给的地址找到了那间酒馆,里面坐满了人,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是下班后过来放松的上班族。 有一桌年轻人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有男有女,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笑容。 我在距离他们最近的桌子坐下,点了一瓶啤酒和一份煎饺,边吃边看他们玩游戏。 “哈哈,轮到我了,这次抽到鬼牌的是哪个运气不好的家伙?”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笑得格外精神。 “……是我。”一个长相白嫩的男生略显拘谨地举起了手。 “原来是诸伏,那我可不客气了。”黑皮男生朝他挤眉弄眼。 “喂,松田,不要欺负Her!”另一个更黑的金发男生为白嫩男生发声道。 “诸伏,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黑皮男生坏笑道,“真心话是说出你喜欢的异性类型……” “哇哦,真叫人期待呢。”闻言,其他人也跟着开始起哄。 白嫩男生羞红了脸,虚张声势地大声说道:“我选大冒险!” 意料之中。 但估计他也不会轻松过关。 “大冒险就是,”黑皮男生咧嘴一笑,“去向一位陌生异性要一杯酒。” 白嫩男生一听这话,脸直接红到了耳根子。 “我看好你哦,诸伏!” “加油,Her!” 在同伴的打气声中,他离开位置环顾四周,寻找合适的目标。 ……这孩子多半有点社恐。 明明已经走到一位女生面前了,却打起了退堂鼓,悻悻地退回了位置上。 换成太宰,恐怕已经大嘴獠牙地在跟对方胡说八道了:“美丽的小姐,请问你愿意和我一起殉情吗?” 人嘛,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那么尴尬的就会是别人。 “诸伏,你不行嘛。”黑皮男生挑衅道。 过分了,男人怎么能被说不行? 我握住酒瓶,哗啦一声站起身来:“白嫩——啊不,诸伏君,我酒喝不完,你愿意替我喝一杯吗?” 那一桌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集中到了我身上。 “快去啊,Her!” 白嫩男生慢吞吞地朝我走过来。 “万分感谢!”他很不好意思地说。 “不用客气。”我替他将酒杯倒满,望着他红红的脸颊,不由得想起了中原中也。 如果是中也玩这种游戏,必然也很容易被搞到脸红。 “诸伏君,靠过来一点,我教你报复回去。” “啊?” 我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对面几人的表情明显更八卦了。 最后我用酒杯碰了碰他的杯子:“祝你好运。” “是!” 不一会儿,对面传来了那个黑皮男生郁闷的声音:“深情吻墙二十秒,诸伏,你这个大冒险也太损了。” “没人比松田你更损吧。”更黑的男生继续替白嫩男生发声。 听着那桌人的笑声,我继续低头吃煎饺。 一份小菜忽然被放到了我的面前,抬头一看,是那个白嫩男生。 他轻声说:“是刚才的回礼。” “谢了。”我没有推辞,尝了一筷子,“很好吃。” 他唇角向上弯起,那桌的桃花眼男生打趣道:“诸伏,你问问那位小姐愿不愿意加入我们的游戏,反正今天是联谊嘛。” 桃花眼男生还朝我眨了一下右眼。 有太宰那味了。 我心想反正孔时雨还没来,不如就加入他们的游戏消磨时间。 “好啊。” 经过介绍,我知道了白嫩男生叫诸伏景光,黑皮男生叫松田阵平,更黑的男生叫降谷零,桃花眼男生叫萩原研二,老成男生叫伊达航。 “我叫樱溪。”我也做了自我介绍。 “樱溪小姐贵姓?” “没有姓氏噢。” 见他们疑惑,我解释道:“我是个孤儿,没见过父母,也没人愿意收养我,所以我没有姓。” 以前和太宰结婚时,我短暂的有了姓氏,叫太宰樱溪,怎么叫怎么怪。 气氛瞬间僵硬了下来,尤其是提出问题的诸伏景光,愧疚地道歉道:“对不起,樱溪小姐,我不该问这个问题。” 可能在他们看来,孤儿太可怜了。 但在我接触的人里,除了太宰,几乎全员孤儿。况且我现在还为政府工作,讲出去都比芥川他们更有面子。 “不用道歉。”我安慰他,“往好处想,以后我也不用赡养长辈。” 完了,白嫩男生的神情更沮丧了。 ……不要同情我啊= = 我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放下酒杯说:“诸伏君,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04 04 酒杯被我放到桌上的那一刻,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诸伏景光的沮丧凝滞在了脸上,继而浮现出的是难以置信的愕然。 我拍了拍手,杯子又瞬间出现在了桌上。 “好厉害的魔术!” “樱溪小姐是魔术师吗?” “算是吧。” 被人一夸,我飘了,伸出手在桌上散落的扑克牌上依次划过。 每触碰到一张牌,那张牌就会立刻消失,直至整张桌面上的扑克牌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打了一个响指,扑克牌又全部出现了。 哼哼,尽情鼓掌欢呼奇迹吧,我骄傲地想。 然而我没等到掌声,却等来了质疑。 诸伏景光眼眸微敛:“不像魔术。” 松田阵平也皱起眉头:“一般来说,魔术师使用的杯子和扑克牌都是特殊的道具。” “但杯子是店里的,扑克牌是萩原买来的,她并没有提前动手脚的机会。”伊达航补充道。 “最重要的一点,”降谷零盯着我的手说,“你刚才把扑克牌和杯子藏在哪里了?你穿的可是无袖连衣裙。” “……”糟糕,我太得意忘形了。 坂口安吾提醒过我,不要在有人的地方使用异能力。 我的异能力不仅可以让自己隐身,也可以令触摸到的非生命物体隐身。 这种异能力如果借助风衣、礼帽之类的东西,就能以魔术为借口混淆视听,但是我今天偏偏没有一件遮挡物。 “喂喂,你们几个要探听别人的商业机密到什么时候?”唯一没对我的魔术产生质疑的萩原研二举起酒杯,“这是很棒的表演,不是么?” ……此地不宜久留。 趁着其他人的目光被萩原吸引时,我偷偷挪动了一下椅子—— 下一秒,降谷零的声音响起:“樱溪小姐不见了。” “真的,她人呢?”伊达航掀起了桌布,瞄了一眼,“桌子底下没有。” 诸伏景光环顾四周:“店里也没有。” “不会吧。”松田甚至跑到了门口查看,但门口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动作也太快了吧。” “莫非这间店的地板下面有暗道?” “可是我刚才没有听到地板打开的声响,你们听到了吗?” “难道她是幽灵?!” 听着他们讨论的越来越吓人,我悄悄走出了酒馆。 刚下台阶,就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还是老样子啊。” 我解除了异能力,抬头看向对面的孔时雨。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缓缓道:“总是把场面弄得一团糟,然后隐身逃跑。” 我摊了摊手,表示无奈:“换个地方再叙旧吧,我可不想再被里面的那些人发现了。” 孔时雨在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两罐啤酒,扔了一罐给我,两人沿着马路边喝边聊。 “为什么突然要花钱找男仆?我记得你经济拮据。” “有些钱再穷也不能省。” 我也不想花这个钱,但再这样下去,今天帮条野涂身体乳,明天可能就要帮他擦大腿了。 要命! “这种钱才是能省的吧。”孔时雨揶揄道,“空窗太久感到寂寞了?” “你一个中介,不要打听雇主的私事。”我警告道,“我的要求很简单,男的,体力好,哑巴,但不能是聋子。” 孔时雨的眼神顿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哦,你打算对人家做什么,癖好这么奇怪?” “别说无聊的话,到底有没有介绍的?” “有,但是——”他话音一转,“但是他们身体没那么好,可能经不起你折腾。” 我心想条野虽然有些话痨,但性格不错,没什么心眼,况且只是做饭煮咖啡之类的日常工作,身体不好应该也能借助家用电器胜任。 “不会太折腾的。”我保证道。 “反正我只是个介绍人,你折腾人家也不关我的事。”孔时雨说,“有三个人选。” 他给的三个人选,一个叫费奥多尔,一个叫米哈伊洛维奇,一个叫陀思妥耶夫斯基。 名字一个比一个奇怪。 “我怎么感觉都不靠谱。” “这个价格你还挑上了?”身旁的男人鄙夷道,“就算你看上了,对方也不一定接委托,我这边的交易都得双方同意。” 我啧啧称奇:“没想到你常年和诅咒师打交道,做人倒是亦正亦邪。” “不会夸人就别硬夸。”他将啤酒罐子咔擦一声捏扁了,“你要哪一个?” “……还有没有别的人选了。” 这三个我是真不想要。 他看了我一眼:“还有一个叫费佳的。” “行,那就费佳吧。” 费佳听着相对靠谱。 孔时雨很快联系上了费佳,对方同意与我见面,并发来了地址。 交完中介费刚准备离开时,孔时雨忽然说道:“樱溪,费佳是个俄罗斯人,第一次见面,你买点小礼物送他吧。” “哈?” 特价男仆居然还是个俄佣。 我不知道俄罗斯人喜欢什么,上网搜了一下,他们喜欢烈酒伏特加,但买酒价格太昂贵了,这已经不是小礼物了,是大礼。 我把目光锁定在小礼物上,最终买了一根……大列巴。 * 俄佣费佳给的地址不算远,但地方有些古怪。 居然是在红灯区的一个犄角旮旯。 ……这小子上一份工作是做什么的? 我拎着大列巴,按了按门铃,没人开门。 “费佳君,你在家里吗?” “费佳君,我是孔时雨介绍来的。” “喂,你也是来找那只病老鼠的?” 背后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我扭头看去,是个面目狰狞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手里还举着一把斧头。 “别冲动。”我提醒道,“这附近有警察——”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斧头砍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常年不见阳光的阴冷气息。 屋子里光线很暗,杂物堆得到处都是,一位身形瘦削的少年正坐在电脑面前,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臭小子,你已经拖欠两个月房租了,现在马上给我滚蛋!”男人怒斥道。 屏幕上是错综复杂的代码,少年对周遭的一切毫不在意,依然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 男人挥斧要砍,我夺过了他的斧头:“他也是一条生命。” 对方怒目而视:“那你替他交房租!” 我立马怂了:“算了吧,人各有命。” “阿嚏——”少年打了个喷嚏,朝我们投来略带不满的目光。 “臭小鬼,你那是什么眼神?”炮仗男终于彻底炸了。 他战斗力惊人,抄起一把扫帚,将少年的行李连同他整个人全部扫了出去。 “滚!” 男人骂骂咧咧地钉死了门,而少年始终保持沉默,一声不吭。 我突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小心地问道:“你不会就是费佳君吧?” 少年歪头看我,然后点了一下头。 我感到一阵窒息,忍不住吐槽道:“就你这卫生条件,还好意思应聘男仆?孔时雨那混蛋和夏油杰学坏了,把我当猴耍呢!” 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我又补救道:“……随性一点也挺好的,但你不适合我。” 少年握住了我的手,然后在我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字,就像先前我对条野做的那样。 【我肚子饿了。】 他耷着头,紫红色的眼眸里满是委屈,大概是饥饿太久的缘故,他的脸瘦得有些脱相,呈现出病态般的苍白。 我动了恻隐之心,将原本就准备送给他的大列巴拿了出来:“快吃吧,你故乡的味道。” 少年瞄一眼大列巴,又在我的手上写:【我想吃热气腾腾的饭菜。】 热气腾腾的饭菜……想得真美,我自己晚餐也就吃了一份煎饺而已。 “那你应该去找孔时雨,让他给你重新介绍个冤种。”说到孔时雨,我马上掏出手机给这个罪魁祸首打去电话,准备将中介费要回来,但电话里竟然传来了此号是空号的提示音。 ……空号? 我点开邮箱,孔时雨和我的发送邮件的记录都在。 脖颈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热意,眼角余光瞥见少年凑到了我旁边,微垂着眉眼也在浏览我的手机。 他的呼吸均匀地洒在我的脖颈处,很轻,但有点痒。 我不习惯与人靠得太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随手发了个符号过去,但对方的邮箱却显示是空地址。 ……怪了,孔时雨到底是自己销号,还是被黑客袭击了? 我还没琢磨出来,名为费佳的少年已经开始俯身捡拾地上的物品。 他的行李其实不太多,几顶毛茸茸的帽子、一个相框,一堆看不懂名字的俄语书籍和那台笔记本电脑…… 他的动作很慢,却很细致,每一样捡起来都不忘拍拍上面的灰尘。 啪叽一声—— 他手里的相框不小心滑落,掉在了我的脚边,相框朝上,露出了照片的那面。 照片的女孩有一头黑色的长发,红色的眼睛,她孤身一人,光着脚走在漫天大雪里。 她是我五岁时的样子,那一天,我出现在了津岛家的门口。 没有人知道我是谁。 也没有人知道我是从哪来的。 05 05 我没有五岁之前的记忆。 樱溪这个名字是津岛家收留我的佣人樱子婆婆取的。 她花了一整个冬天的时间帮我寻找家人,最终在春天到来时选择了放弃。 我站在溪边看着落下来的樱花,听到她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以后就叫你樱溪吧。” 从此我有了名字,但身世依然成谜。 现在解谜的钥匙,似乎握在了一个异乡人手里。 “这张照片是哪来的?”我问道。 费佳从我手里拿过相框,眼眸低垂,仔细地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你认识这个女孩吗?”我换了个问法。 他这才点了一下头。 “她是谁?” 他示意我伸出手来,然后在我的手心写道:【我的未婚妻。】 他写得慢条斯理,指尖如羽毛般轻柔,从我的掌心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痒意。 但这答案实在炸裂,我刚爬出婚姻的坟墓,又一座新坟开挖了。 “那她也是俄罗斯人吗?她家住在哪里?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他却不答了,懒散地勾画:【我肚子饿了。】 “吃点家乡的味道。”我举起那根大列巴试图投喂,他撇了撇嘴,露出嫌弃的表情。 “这可是粗粮,对身体好。” 少年干脆将头扭到了另一边,不理我了。 这顿饭看来是跑不掉了,我咬了咬牙:“行吧,我带你去吃热气腾腾的饭菜。” 一听这话,他又将头扭了过来,两只眼睛也有光了。 “等你吃饱了,要把关于这个女孩所有的情报都告诉我。” …… 我挑了一间雅致的日式小酒馆,刚要进门,却被费佳拉住了胳膊。 他朝我直摇头。 “你吃不惯日料吗?”也对,他是个俄罗斯胃。 他却在我的手心写:【档次不够高。】 拳头硬了。 “我平时都舍不得来这种酒馆,你还嫌档次不够高?你以为自己是谁——” 他朝我一扬手里的相框,我瞬间不说话了。 ……算了,今天刚从条野那里拿到了佣金,一顿高档料理还是消费的起的。 然而我连续找了三个饭馆,这位俄罗斯友人却都不满意,我的耐心也到了极限。 “喂,你到底想吃什么?”见他又举起了相框,我压下怒火说,“我允许你自由发挥。” 得到我的允许,他大胆地迈开了步伐。 我跟了上去,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肉跳,因为他去的方向是我很少踏足的富人区。 好像只有给中也过生日来过两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喷泉酒店门口停下了脚步。 “你挑的地方会把我吃破产的。”我斥责道,“真是个坏心的俄罗斯人。” 恰好在此时喷泉亮了,骤然迸发出的水光与灯光交错,他扬起披风,替我挡住了一部分飞溅而来的水花。 一颗水珠挂在他纤长的睫毛上,他眨了一下眼睛,那颗水珠奇迹般地没有滑落。 他继续在我的手上写:【要送给你的礼物寄存在这里。】 “送给我的礼物?难道你——” 【我知道你是相框里的女孩,索尼丝伽,好久不见。】 “……” 被叫了十五年的樱溪,忽然之间多出一个“索尼丝伽”的名字,还变成了俄罗斯籍,简直槽多无口。 【索尼丝伽,你长大了。】 索尼丝伽…… 原来我叫索尼丝伽…… 呵呵。 面前的少年有99.99%的可能性是某个敌对组织派来的卧底,一定是用了什么古怪的异能力弄来了这张照片,毕竟连港口Mafia和异能特务科两大组织都查不到的答案,绝对不会这么容易送上门来。 剩下0.01%的可能性,来源于我超出理性范围的个人期待。 我和中也都曾因自己的来历感到困惑,他早已解惑,而我查来查去还是一无所获。 事实上,我并没有在诸伏景光他们面前表现的那么毫不在意。 没有人能对自己的身世不好奇。 “进去吧。” 我对少年说,“我很期待你的礼物。” …… 半小时后。 当服务生第二次来询问我是否点单时,我感到了一阵牙疼。 据说肚子饿的快死的费佳,从进门后表示要去取送给“索尼丝伽”的礼物,就不见了人影,他的相框和笔记本电脑都放在我的手边。 十足的信任,十足的诱惑。 我和相框里年幼的自己对视了片刻后,我打开了他的电脑。 ——没有设置登录密码。 更像陷阱了。 电脑桌面上密密麻麻全是未加密的文件夹,想看哪个看哪个,但尴尬的是,我看不懂俄语。 我看不懂,总有人能看懂。 稍稍犹豫了一下,我拿出随身携带的U盘,插进了电脑。 这是异能科特制的U盘,无需任何指令,直插就能迅速拷贝所有资料和文件,并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在等待费佳拿礼物回来的时间里,我环顾四周,看到了一群鬼鬼祟祟的人正从外面进来。 他们应该是某个组织的成员,穿着西装戴着墨镜,一直在东张西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来这里另有所图。 “这是从死屋之鼠那里得到的情报,绝对错不了。”我听到其中一人嘀咕道。 夹在中间的保镖怀里抱着一只黑色包裹,但他没包好,露出了里面蓝色的一角。 莫非是炸弹? 看大小,威力不会很大,顶多炸死一个人,难道这里有他们要暗杀的目标? 如果不是炸弹,又会是什么呢? ……停住,不能再好奇了,这是警察该操心的问题,不是我该关注的问题。 又等了大概十分钟,费佳才摇摇晃晃地回来,手里托着一个蓝色的盒子。 他脸色更白了,唇色也苍白,明明来自战斗民族,看上去却格外纤细柔弱。 “你是不是有贫血症?” 他耷下嘴角,点了一下头,表情沮丧。 【索尼丝伽讨厌这样的我吗?】 “不讨厌。”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但也不喜欢。” 上扬的嘴角瞬间又耷了下去,变脸之快堪比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 我将菜单推到他面前:“别磨蹭了,点菜吧,多吃点肉你的贫血症就好了。” 他用充满希冀的眼神询问我:【可以随便点吗?】 我忍着心痛说了一声可以,便叫来了服务生。 费佳果然没跟我客气,将招牌菜全都点了一遍,还点了一瓶天价红酒,毫无疑问我的信用卡又要被刷爆了。 上次刷爆是打牌输给了Mafia的老首领森鸥外,要承包他家爱丽丝一个月的洋裙,上上次刷爆是打牌输给了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要满足他吃遍京都的愿望…… “请两位稍等。”服务生微笑着收走菜单,我整个人都在颤抖。 始作俑者心情很好,单手托腮,右手食指轻叩着他拿回来的盒子。 “这就是你要送给我的礼物?” 我看向这毫不起眼的盒子,心想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费佳在我的手心写:【命运骰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粒黑色正方体,虽然叫骰子,却一面点数都没有。 我拿起来随手一投,很好,无事发生。 “它叫命运骰子,难道能预测命运?” 费佳摇了摇头。 “它就没有点数吗?” 他点了点头。 “这个骰子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也? 坏了,这小子该不会是在用一颗破石头糊弄我骗饭吃吧。 我将骰子重新放回盒子里,服务生也很快将费佳点的东西上齐了。 满桌昂贵的料理,令我止不住的叹息,对面的少年打开红酒,倒了半杯。 “说说关于‘索尼丝伽’的情报吧。” 费佳没回答,将酒杯递给了我。 “我不喝。” 我的酒量不大,今天在居酒屋里消过遣,又在路上喝了孔时雨买的啤酒,现在再喝红酒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然而酒液摇晃出勾人的弧度,宝石般的色泽透出少年同样颜色美丽的眼眸,莫名让我有种熟悉感。 仿佛被茫茫大雪覆盖的记忆最深处,那双总是在凝视我的眼睛在这一刻有了颜色。 ——紫红色的。 “那我喝一口吧。” 我接过酒杯,喝了一口。 不愧是天价红酒,入口顺滑,这样美味的上品我只在中也的生日小聚上喝过。 于是一口变成了两口,两口变三口,半杯很快就喝完了。 少年拿起酒瓶,给我又倒了半杯。 我摇了摇酒杯:“一桌子的料理你点了不吃,只想把我灌倒,是有别的目的吧。” 他没否认,嘴角缓缓地扯起一个微笑。 深色的大理石桌面反衬下,他的皮肤苍白如月光,俄罗斯的血统使他漂亮到突兀,恶意也从鼻尖氤氲开来,有着魔一般狡猾而无迹可寻的诡谲。 他握住酒瓶的修长手指缓慢下移,我看到了瓶身上的英文。 Seven Deadly Sins。 【七宗罪】。 “这酒居然叫七宗罪,好装逼。” 教派里将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欲望定义为人的七宗罪,仔细一想,我好像七项全占了。 无法抗拒诱惑,知道赌场不是好地方也常去,知道酒量不好也爱喝,因为欲望而与太宰潦草地结婚,最后潦草地收场。 费佳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微抬下巴喝酒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太宰。 “你和我的前夫很像。” 这句话刚一出口,对面那只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纤细的骨节更白了。 杯口倾斜,少许酒液倾洒出来,划过他的唇畔,淌过喉结,随着他的神情一并隐没进灯光投射下的阴影里,变得晦暗不清。 可到底哪里像,我却说不上来。 太宰头发微卷,费佳头发顺直,眸色也完全不同。先前我觉得条野也和太宰像,可那位连发色都是截然相反的银白。 难道财产损失导致我对太宰PTSD,看谁都像他了? 正在这时,楼梯的方向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叫声。 “那是要拿去和Mafia交易的宝石,我让你们好好保管,为什么会不翼而飞?!” 06 06 我的三瓜朋友里,有两瓜都在为港口Mafia效命,因此我对这个名字十分敏感。 但请不要误会,我并不喜欢Mafia,我对这个组织唯一的好感就源于那两瓜。 除此之外,对于任何可能导致Mafia首领森鸥外头秃的事,我都挺喜闻乐见的。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点去找宝石啊!”戴墨镜的西装男狠狠地扇了下属一巴掌。 “是!”挨打的小弟吓得连连道歉,“抱歉,我马上——” 砰。 一声枪响中止了小弟尚未说出口的话。 他像破布一般被踹下了楼梯,滚落到地面上挣扎了两下后,彻底没了动静。 周围的服务生和正在用餐的客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三秒钟后,大厅响起了由于恐惧而发出的尖叫。 “啊——” “杀人了!” “什么情况?要报警吗?” “吵死了。”一个不耐烦的男声带着满满的低气压传来,“不想死的就给我闭嘴。” 伴随着这句警告,又响起了一声枪响。 这次是朝着天花板开的枪,子弹打碎了水晶吊灯的一角。 “现在愿意安静了吗?” 在生死存亡之际,酒店上下顿时鸦雀无声。 “连颗宝石都保护不了,这种废物留着干什么?”男人散漫地播着扳机,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他的手指极为漂亮,还涂着黑色的指甲油。 视线上移,我看到了他手臂上的芒上月纹身。 这是日本最大的犯罪组织梵天的标志,但这个纹身只有干部级以上的成员才有资格纹上。 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我曾输给梵天的干部灰谷龙胆一大堆筹码,最后是他的哥哥灰谷兰帮忙摆平的,当然,不是无偿帮忙。 与灰谷兄弟接触后,我了解了梵天的一些内幕,比如这位粉色长发的疯批男人,就是梵天的副首领三途春千夜。 三途的视线扫过全场,眼神像看待垃圾一样倨傲,眼角却是不正常的潮红,有种不请自来的风情。 不得不说,这家伙长得是真好看。 但是这明显是他嗑过药之后才会有的神情。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墨镜男壮着胆子问。 “宝石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三途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马上给我搜查这栋楼里的全部地方,找不到宝石,你们切腹谢罪。” “是!” 墨镜男不敢懈怠,赶紧指挥剩下的小弟:“关门关窗,把人都集中起来。” 三途没有自报家门,大概是打算找出宝石就放了不相关的人。 但若是说出梵天的名字,恐怕就不会留下活口了。 可到底谁敢去偷宝石呢? 我正在思考,嘴唇上突然一软,对面的少年将一颗奶油蘑菇往我的嘴里塞。 “我不吃——” 算了,已经进嘴就吃下去吧。 还挺好吃的,难怪卖得那么贵。 我刚把蘑菇咽下去,一块蘸了芥末的三文鱼又抵在了我的嘴上。 “我不吃——” ……唔,这个也好好吃。 见我从抵抗到接受,投喂我的费佳得到了满足感,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纯真起来。 他的唇角沾了奶油,显得俏皮,这点俏皮覆盖了原本若隐若现的魔性,使他看着像是个普通的邻家少年。 他在我的手心写:【觉得很好吃,所以想让索尼丝伽也尝尝。】 我忍不住吐槽:“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饭?” 梵天的人已经控制了整个酒店,在严密地审查每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这一桌却依然忙着干饭。 “你们两个聋了吗?快点过来!”一个成员朝我们吼道。 我转向旁边的头被费佳及时按住,他对梵天的警告置若罔闻,拿出手帕细心地替我擦拭唇角,动作异常轻柔,仿佛此刻他眼里的全世界就只有我。 砰。 一枚子弹几乎贴着我的耳边飞过,击穿了我手边的酒瓶。 瓶身四分五裂,碎了满桌的玻璃渣,猩红的酒液流得到处都是。 费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身后传来皮靴踩在大理石上发出的脚步声,声音极有质感。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下的时候,枪口也顶在了我的后脑勺上。 “秀恩爱,死得快哦。”三途阴沉地说道。 磕了药的他比平时更疯,不能做出刺激他的行为,否则他必然血洗酒店。 得先把他的怀疑引到我身上来,然后再骗他离开这里。 我还没想出对策,却听到梵天成员喊道:“这是我们的盒子!” 他手指指向的东西,赫然是费佳说送给索尼丝伽的礼物。 脑中闪过这个墨镜男进酒店时怀里抱着的东西,露出的盒子一角的确和面前的盒子是同种颜色。 盒子被打开,看到那枚纯黑正方体,梵天成员更加激动:“大人,是我们的宝石!” 说完他拿起正方体,热泪盈眶地递给了三途。 ……能理解,毕竟他的小命保住了。 但我和费佳的小命就难说了。 令我不解的是,费佳为什么要去偷梵天的宝石?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啪啪啪—— 我鼓起了掌。 这阵掌声令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三途本人。 顶在我后脑勺上的枪口僵了一下,按得更加用力:“女人,你在嚣张什么?” “我是在恭喜你啊。”我压低声音,用只能在小范围内听到的音量说,“三途君,你正式通过了港口Mafia的考验。” “考验?” 三途冷笑一声,直接叩下扳机。 一声枪响过后,我的脑袋却没有开花,因为费佳在同一时刻用身体撞开了三途的枪口,然而他太弱了,不仅踉跄着差点跌倒,还被三途的两名部下抓住了。 “混账小子,竟敢对我们大人不敬!” 费佳被按倒在地,三途的皮靴也毫不留情地踩在了他的头上。 “Mafia可没资格给我考验。”他冷冷道,“死吧。” “等等!”我改口说道,“不是考验,是Mafia一贯的黑色幽默。” 并不意外他会生气。 梵天和港口Mafia建立的是合作关系,前者并不依附于后者,就势力范围而言,爪牙遍布整个东京的梵天可能还会有些小瞧掌控横滨的Mafia。 尤其负责交涉的还是梵天二把手,这份面子早就给足了。 “我最讨厌自以为有趣的女人。”三途手里的枪口从对准费佳又到对准了我。 这次却没有立即开枪。 他耷着眼皮,漫不经心地审视着我,他的睫毛是我见过所有男人中最长的,微垂着在颧骨上方投下两道弧形的暗影。 明明是个长相极为艳丽的男人,又留着骚包的粉色长发,腰收的很细,却一点也不女气。 明明他一点也不女气,却极其好看,生气好看,骂人好看,从眉锋到唇角都好看到突兀。 “谁稀罕你的喜欢?”我嘀咕。 见三途眯起眼睛,我赶忙又说道:“我稀罕!我甘之如饴!” 正在这时,从街上传来了警车的声音,看来坂口安吾看到我发给他的邮件,替我报警了。 三途收回踩在费佳头上的脚,朝下属们一抬下巴:“条子来了,撤,把他们一起带上。” 酒店并不是和Mafia交易的场所,负责宝石交易的干部大概率是中也。 被从后门押上车时,一辆车坐不下全部成员,我主动出主意:“三途君,我和你一辆车,顺便培养感情,费佳是我的小兵,就和你的小兵一辆车吧。” 三途君瞥了我一眼,拎着费佳的后颈,将他拽上了第一辆车的后座,然后关上了车门。 “三途君你一定会后悔的!” 墨镜男毫不客气地将我拎上了第二辆车的后座。 “大家都是帮不法分子做事的,也算一家人了。”即便被五花大绑,也无法阻挡我聊天的热情,“家人们,快告诉我,三途君结婚了吗?” 墨镜男一脸无语,前排开车的司机是个老实人,回答道:“没有。” “那他有女朋友吗?” “没有吧,三途大人工作很忙的。” “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这问到了司机的盲区,他眉头一皱,状若思考,墨镜男警告道:“不要再和她聊天了,专心开车。” “对不起,礼佳大人!” “原来你叫礼佳。”我看向墨镜男,“梵天竟也有你这样循规蹈矩的家伙,其实我和你们的干部灰谷兰很熟,我可以在他面前给你说些好话,让他给你涨工资——” 礼佳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塞进了我的嘴里:“小姐,请保持安静。” 我不能说话,礼佳不说话,前排的司机和另一名小弟也不敢说话,车里顿时静了下来。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在路过人迹稀少的地段时,我吐出了嘴里的烟盒。 “礼佳君,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下一秒,我撞向了驾驶座的椅背,然后开启了异能力—— 【冬日幻影】。 “怎么回事?” “礼佳大人,那个女人不见了!” 坦白说,我并不喜欢这个中二的异能名,我更倾向于取一个“天下财富尽数归我”的霸气名字。它是幼年太宰取的。 我第一次用异能力作弊,也是用在了他的身上。 津岛家虽然家大业大,主人却很抠搜,主子们盖温暖的白鹅绒被,佣人们一律盖黑心棉。 我十分怕冷,尽管樱子婆婆已经给我塞了一个汤婆子,我还是每天半夜被冻醒。 我爬出被子,想去家主房间偷一床鹅绒被,又担心会连累樱子婆婆,冥思苦想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我知道自己拥有隐身的能力,那我不偷被子,我钻进别人的被窝里一起睡,这总没问题吧? 但新的问题随之产生。 钻谁的被窝呢? 家主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家主被窝里还有他的妻子,我钻不进去。 目光只能转向他的子嗣。 从大少爷逐渐往下看,要么睡相奇差无比打呼磨牙,要么挑灯夜读不知疲惫,我完全没有可趁之机,直到看到了幼年太宰。 他小小一只,睡得安安静静,一点声音也没有。我掀开被窝,钻了进去。 ……天鹅绒比黑心棉暖和太多,太宰本人也是又软又香,像只糯叽叽的小团子。 我发出了以上的感慨,并很快睡去,天亮时,我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窗户离开,回到了佣人住的屋子。 就这样舒服了一整个冬天,春天到来后,天气变暖,晚上只盖黑心棉被也不觉得单薄,我便不再去太宰那里蹭被窝。 然而第二天我抱着花瓶与津岛家的小少爷擦肩而过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扯住了我的袖子。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来?” 07 07 五岁的我缺乏心机,面对太宰的问题,不但不否认,反而好奇地问道:“你晚上能看得到我?” 太宰嗯了一声。 “为什么?” “又不是你一个人有那种能力。” 我更加好奇:“那你的能力是什么?” “我的能力就是看得到你。”太宰竖起食指,朝我嘘了一声,“不要告诉其他人,不然以后家里丢了东西,他们都会怀疑你,然后把你交给警察。” 我不怕警察,但我不想离开津岛家。 太宰言归正传:“为什么昨晚没来?” 我想说春天不冷就不去了,但那样显得我在利用他,便换了个理由:“樱子婆婆晚上会给我讲故事。” 实际上樱子婆婆讲的故事相当匮乏,每天都在重复讲卖火柴的小女孩,遭到我的强烈抗议后,她创新出了卖火柴的姐姐、卖火柴的阿姨和卖火柴的奶奶。 跟卖火柴是彻底杠上了。 太宰抿起嘴唇:“我也会讲故事。” “真的?”见他是同龄小孩,我不信他有那么大的本事,“你该不会要讲卖火柴的小男孩吧?” “才不会,我看很多书。” 太宰没骗我,他不仅给我讲故事,还教我写字和看书。我们成了跨越阶级的伙伴,直到樱子婆婆去世前,我几乎每晚都是在太宰的房间里度过的。 我深深地记着幼年太宰的温厚善良,因此才会认定即使当了黑手党的太宰也绝对不会坑我。 结果吃了大亏。 …… 异能力【冬日幻影】使得车上陷入了恐慌,这种能力对普通人来说非常可怕,会打破他们对科学的认知。 “她应该还在这里。”礼佳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判断正确。 但即便判断正确又能怎样? “马上请示三途大人。”他命令前排的小弟。 小弟还未作出答复,我的手刀已经劈向了礼佳的后颈,咔擦一声,他当场晕了过去。 “别乱动哦。”我拿起礼佳的枪,对准驾驶员的后脑勺,“先看一眼后视镜。” “鬼、鬼啊!” 后视镜里,只能看到一只握枪的手,因为我可以自由控制隐身的面积。 驾驶员绷不住了:“别杀我,我家里还有六只猫在等我。” “你乖乖听话,就能活着回去,跟紧前面的车子。”我敲了敲副驾驶座,“小弟二号,你也一样。” “是!”小弟二号磕磕巴巴道,“放我一马,我把知道的情报全告诉您!” “哦?你知道什么情报?” “三途大人未婚未育,喜欢奶酪蛋糕,不喜欢吃辣,最常去的地方是冷库。”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有呢?”我顺着他的话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他厌女!”小弟二号意识到自己说了大实话,赶紧改口道,“但您这样高雅美丽的女性,绝对会令他眼前一亮。” “要是没亮怎么办?” “肯定亮。”他信誓旦旦,“不亮我就去给你们当电灯泡。” “大可不必。” 我不知道自己在梵天和Mafia的这笔交易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解谜的关键还在前面的那辆车上。 礼佳昏迷,另外两位相当配合,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在路过十字路口时,我们的车抛锚了。 “现在下去修车,会被三途大人发现。”司机有些担忧。 “没关系,你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我敲晕两人,正在这时,三途恰好给礼佳打来了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手机里传来三途冰冷的质问。 “三途君,我早说过,你和我坐一辆车比较合适。” “是么。”三途莫得感情地说,“既然如此,没用的部下就送你了。” 他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并没有如我预料的那样,由于愤怒调转车头来追杀我。 到底是个犯罪组织而不是政府部门,不把部下的命当命。 “你们好好休息吧。” 我无奈地将小弟们扔到公园的长椅上,然后回来修车。这是个技术活,我修了半天也没好,正当我一筹莫展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樱溪小姐!” 扭头一看,是拎着一堆水果瓜子的诸伏景光,旁边是同样大包小包的萩原研二。 “我们在卡啦OK唱歌,出来买点零食。”诸伏景光问,“你遇到麻烦了吗?” “车坏了。”我摊了摊手,“好难修,不像家里的电视机,拍几下就好了。” 诸伏景光眼角一抽:“电视机那样能修好也是歪打正着吧。” “我来看看。”萩原研二热心地说,“我家里以前是开修理厂的。” “原来是厂长,失敬失敬。” “樱溪小姐,”萩原研二苦笑,“你没注意到‘以前’二字吗?” “……” “不过虽然我老爸把厂开倒闭了,但这门技术传下来了。”他打开引擎盖,查看片刻后说,“不是什么大问题,车上有工具吗?没有的话我去附近的机车店里借。” “后排有个工具箱。” 我拿来工具箱,萩原研二翻出他需要的工具,麻利地修了起来。 诸伏景光帮不上忙,便从袋子里摸出零食给我吃,增加一些参与感。 他们对我之前隐身的事避而不谈,十分默契。 忽然,诸伏景光叫了一声。 “你怎么了?” 我心想自己也没隐身只露一只手吓他。 “樱溪小姐,你在酒馆里喝过酒,现在开车,不就是酒后驾驶吗?”诸伏景光的表情陡然严肃,“这可不行,会吊销驾照的。” 我笑了:“说的我有驾照似的。” 最怕空气突然沉默,我发现自己说溜嘴了,赶紧胡扯:“我是个俄罗斯人,在我们国家,开车前是允许喝一点点小酒活活血脉的。” “这里是日本。”诸伏景光一身正气,“不管你是哪国人,在日本就要遵守日本的法律。” “这不仅是对别人的安全负责,也是为了樱溪小姐你自己的安全。”萩原研二盖上引擎盖,“修好了,景,帮她叫个计程车吧。” “好的。” 趁诸伏景光拿手机的空档,我迅速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里。 诸伏景光愣住了,随即将手从车窗外伸进来,抓住了方向盘:“不要铸成大错!” 青年的眼睛里满是清澈和真诚,我忍不住安抚他:“我不会出错的。” “你现在开车就是错的!” “诸伏君,我在执行很重要的任务。”我叹了口气,“其实我是警察,你别妨碍公务。” “警察手册给我看!”诸伏景光不依不饶。 “我是个公安警察,那种东西带在身上会暴露身份的。” 没办法了,我低下头,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令青年手像触电般脱离了方向盘,我猛得推开他,一脚踩下了油门。 “诸伏君,再见了。” 同一时间,车子被我隐身,在他们的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反正先前他们就看过我的异能力,不差这一回。 我的确没有驾照,也只会踩油门和踩刹车这两个动作,但我一路上没发生任何碰撞。 因为【冬日幻影】不是字面意思上的隐身。 被隐身的除了形影气味,还有坐标。以前我潜入一个组织窃取机密,组织成员发现后,对着我在的方位扔了炸弹,本想与我同归于尽,最后却只炸死了自己。 在他临终前,我向他解释维度与坐标,他不能理解,我便用phtshp类比,隐身后的我和他不在一个图层,任何攻击都对我无效。 “你的存在太犯规了。”对方留下这样的遗言。 我赞同他的话。 异能特务科愿意给我容身之处,也是因为有些事只能我去做。 当我终于追上三途的车子时,已经到了横滨港湾大桥。 深夜的横滨有种别样的壮美,云被风吹动,在月光里呈现出浓重的深紫色。 海面波浪翻涌,无数车灯闪烁,形成自然时代和工业时代交织的缩影。 我只欣赏了一眼,便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前方跟踪的那辆卡宴,竟然撞破护栏,冲进了海里—— 司机,三途,费佳…… 不管有多少人,我顶多只能救一个。 我跳了下去。 风声在我耳边呼呼作响。 冰冷的海水裹住全身的时候,我又想起了樱子婆婆。 我救起了落水的太宰,却没能救起她。 …… 在水下,我看到了昏过去的三途,和奄奄一息的费佳。 一个是梵天二把手,Mafia重要的合作伙伴,一个是谜一般的少年,解密我身世的线索。 我没有犹豫,打破车窗,拽出了三途。 费佳是什么心情我不知道,他望着我的眼神依旧温柔,或许是因为在水中,再满怀恨意的目光都会变得柔情似水。 假如三途死了,梵天因此和Mafia交恶,负责宝石交易的中也定不能免责。 假如费佳死了,也只是推迟我找回身世的时间。 在我所有的原则里,朋友永远排在第一。 “抱歉,等一下再来救你。”我对少年说道。 正当费佳缓缓闭上眼睛的时候,一个亮红色的身影劈开海浪,跳进了海底。 ——是中也! 重力使的手指触碰到汽车的瞬间,车子连同车里的人一并飞出了海中。 我抱着三途紧随其后,游上了岸。 夜色下,大海边,身姿纤细的赭发青年全身上下连根头发丝都没乱,正双手环胸,气定神闲地等着我。 “又搞得这么狼狈。”他不给面子地笑。 “幸好你来了,不然我都要哭了。”我也笑。 “咳咳——”三途在我的怀里醒来,他呛了水,睁开迷梦般的眼睛看着我。 我朝他挑挑眉:“三途酱,我舍命救了你,以后你不要再骂我——” 我的话音戛然而止。 三途果然没有再骂我。 他居然张嘴咬住了我的喉咙。 下一秒,中也的皮鞋踩在了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因为他是Mafia的合作伙伴而留情,直接将他踹飞了出去。 我摸了摸脖子,没流血,但留下了齿痕,属实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死三途,我明天还要上班,被人看到了肯定会笑我,我也要让你被人笑。”说着我扑过去,准备在三途的脖子上也咬一口。 中也一下子按住了我,阻止我下嘴。 我保证道:“放心,我不会把他咬死的!” 对方毕竟是Mafia的合作伙伴,我不可能给中也的工作添麻烦。 “樱溪,别闹。” 他说别闹,我就不闹了。 “噢——”我拖长了尾音,答应的有些不情愿。 中也抬起手,解开了自己的黑色Chker,然后在我略带惊讶的注视下,将它系在了我的脖子上。 Chker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男士香水的气味。 “这样就没人看到了。”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勾了勾唇,“不对,我看到了,你打算灭口吗?” 08 08 “你看到无所谓啦。”我心想难道中也还能怀疑这是我和别人乱搞留下的吻痕么,“况且我又打不过你,要怎么灭口?” 无论是体术还是异能力,面前的青年都甩我八条街。 “打不过可以智取嘛。”他扬了扬眉,看上去心情不错,“异能科不是给你特训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异能科虽说是政府部门,但教给我的东西却很不上路子,比如……色.诱。 我嫌埋汰,负责指导的人就PUA我,说我不该只满足窃取保险箱里的东西,更应该去忽悠出别人脑内的情报。 “不露一手么?”中也揶揄道。 露一手估计能把他笑死。 “才不要。”我扯了扯脖子上的项圈,“你把本体给我,自己会不会很没安全感?” 这条Chker是中也的标志之一,与帽子一起被太宰称为蛞蝓的本体。 “本体?”他皱起眉头,“是不是那条青花鱼又跟你乱嚼舌头了?” “……不是。”我回答得有些心虚。 中也忽然凑近一步,警惕地问道:“你最近有见过他吗?” “离婚后就没见过了。” 其实今天刚见过,但如果被中也知道太宰回了那栋房子,那他绝对不会再让我回去的。 “我跟你说过,靠近青花鱼会变得不幸,远离他才能保持平静。” 他在太宰手上吃过很多亏,因此句句发自肺腑。 “是!我一定铭记!”为了防止被他看出我和太宰见面的事,我迅速岔开话题,“中也,我来给你表演一个不戴Chker也能遮住齿痕的方法。” “嗯?” 在他疑惑的注视下,我直接将脖子那一段隐身了。 “很天才的创意吧?” “快变回来。”中也眼角抽了抽,“大晚上的,你表演都市传说呢?” 不远处的三途脸色煞白,显然以为见鬼了。 想到他先前嚣张的嘴脸,我就更想捉弄他了。 “三途君,你怎么不笑了?” 我朝他走过去,每走一步,便隐身掉一部分身体器官。 双手,双腿,眼睛,鼻子—— 最终只剩下嘴唇。 黑夜里,两片悬浮在空中、还在叭叭说话的嘴唇。 “你笑啊~” “滚!”三途被吓得险些晕厥,给枪上膛的动作都不利索了,“别过来!” “要怪就怪你标记了我,这辈子我都会死缠着你不放的~” 下一秒,我洋洋得意的嘴被捏住了。 ——中也看不下去,出手了。 隔着皮质的手套,他的手指擦过我的嘴唇,是种冰凉丝滑的质感。 他很快松开了手。 “梵天是Mafia重要的合作伙伴,不要再吓他了。” “你为了三途君欺负我!” “……” 我气得把一张嘴隐身成了半张嘴。 “哎。” 中也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眼底却是轻松的笑意。 “这个月底我休假,到时候你也有空的话,我带你去无人岛。”他顿了顿,略带无奈地补充道,“挖金矿。” 挖出金矿一夜暴富是我新年时喝多了乱说的话,没想到被他记住了。 “真的吗?”小气的森鸥外居然会给他放假?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中也撇嘴,“不过挖到金矿的可能性很低,你最好不要抱有期待,以喝酒和游泳为主。” “那比游泳我可不会输给任何人!” 我赶紧解除异能力,重新变回了一具完整的人体。 三途的脸色这才稍稍红润。 看来即使他贵为疯批,也会害怕更疯的东西。 “不好意思。”中也转头对三途说,“初次合作发生了一点误会,请你不要介意。Mafia要的宝石,带来了吧?” 小心眼的三途怎么可能不介意,但呛过海水使他嗑过药的大脑清醒了一些,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任务。 于是他从鼻腔里傲慢地轻哼一声后,便摸出了身上的盒子。 盒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了中也的手上。 中也打开盒子,黑色的正方体在重力的操作下,缓缓从盒中浮了起来。 怎么看都不像宝石= = 可恶的费佳还忽悠我这是命运之石! 我朝他投去谴责的视线,却见他扶着车门,闭着眼睛费力地喘气,海水将他全身浸得湿透,发丝凌乱,有种说不出的凄美之感。 俄罗斯籍的贫血哑人,来到异国陌生的土地,到底是为了什么? 突然,中也手中的正方体发出了紫色的光芒,一瞬间点亮了整片海域。 海水翻滚起来,从海面上翻涌出数米高的海浪,却在接触到中也外套一角的刹那,全部退了下去。 速度快到让人以为是幻觉。 中也在缥缈的水汽中慢慢垂眸,低声说出了一个数字:“四。” “哈?” 他捏住正方体,转向我的那一面,原本光洁的黑面上,赫然出现了—— 四个点。 * 命运之石原本是梵天干部九井一的东西,如今被交易到Mafia的手里,已然是森鸥外的所有物了。 它在给出四个点的预言后,光芒消失,没有再出现任何变化。 四么? 莫非意味着下次赌马要买四号的马? 我暗下决定,接下来做什么事都要往四上靠。 “喂,你不要这样瞪我,我能送你去医院就已经仁至义尽了。”救护车上,脸色连同唇色都一片惨白的费佳吸着氧气,眼神幽怨,干涸的水渍在他的脸上凝结出斑斓的痕迹。 他有怨恨也很正常。 亲眼目睹我放弃他选择救三途,若不是中也及时赶到,他恐怕要交代在冰冷的海中。 虽然他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头部受到撞击,后脑勺流了不少血,也引发了类似哮喘的症状。 “如果我刚才没保下你,你现在就在Mafia的审讯室里了。”我试图给自己增加功德。 费佳盗窃命运之石,险些引发梵天和Mafia冲突的事,被我用胡编乱造的理由蒙混了过去。 中也其实没被蒙混过去,但我告诉他“这家伙与我的身世有关”,加上他已经拿到了宝石,便没有追究,默认我带走这个浑身是谜的少年。 被推进手术室的前一刻,费佳艰难地抬起手,示意我过去。 我怀疑他是想抽我一巴掌,杵着没动。 他见状耍起了小性子,抠着身侧的墙壁,发出刺耳至极的噪音,阻止医生将他推进手术室。 医生不耐烦地说:“病人家属过来一下。” 我只好向前两步,警告道:“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敢打我,我十倍奉还。” 费佳直起身体,将手掌轻轻地覆在了我的额头上。 他的手指摸过我的脸颊,用看待久别重逢的故人一般的眼神凝视着我,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下了我脖子上的Chker。 我感到莫名其妙,他脸上竟浮现出胜利的笑容。 好像跟我之前的仇恨可以一笔勾销了。 “这条Chker价格很贵。”我猜测道,“你想要我拿来抵债?” 闻言,少年脸上胜利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翻了个白眼,激动地晕了过去。 “好了,推进去吧。”我朝医生摆了摆手,然后从费佳手里拿回了Chker,“这是中也的东西,可不能送给你。” …… 等费佳做完手术沉沉睡去,我特意选了四人间的病房,四号床,然后打电话叫来了坂口安吾。 此人与我在异能科平级,但因为他热爱加班的表现,隐隐有升职的迹象。 我对升职没兴趣,可升职通常和涨薪挂钩,不由得十分羡慕 “安吾君,如果你成了我的领导,请务必给我涨薪。” 坂口安吾扶了扶眼镜,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道:“那我会把你的薪资改成日结。” “呵。” “以免你一次性将钱豪迈地用完,樱溪小姐,消费要有计划性。” 我和安吾算不上朋友,他说的话没一句我爱听的,不过他一向对我有求必应。 我知道他加班,可一叫他,他就抽空过来了。 “这里面都是俄语,我看不懂。那个俄罗斯少年刻意接近我,可能有阴谋。”我将U盘递给安吾,“你自己判断。” 安吾低眸看着我浑身滴水的连衣裙,随即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 “谢了,但是不用了。” “会感冒的。”他提醒道。 “我没那么容易生病。”我想了想,说出了大实话,“穿一下你的外套,还得给你洗干净还回去,太麻烦了。” “……”他露出一闪而过的无语表情,“那我送你回家吧。” “这个可以有。”我喝了很多酒,奔波了很长的路,又跳了海,早就困了。 一坐上车,我就化身成了一滩烂泥,一动不动,全靠安吾给我调整座椅和系安全带。 他打开风暖,柔柔软软的风从我的腿边吹过,舒服极了。 不知道开了多久,他问道:“樱溪小姐,你和太宰君还有联系吗?” 我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一下子清醒过来。 “……没有。”我毫不心虚,“你和他有联系么?” “没有。”安吾淡声说,“我和他不熟。” “也是哦。”我将双手枕在脑后,陷入了回忆里,“虽然我和太宰结过婚,但我完全不了解他,他明明赚了很多钱,钱包里却比脸还干净。正常人都有三瓜两枣的朋友,但太宰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我忍不住吐槽了起来,身旁的安吾一声不吭。 不止没吭声,他的神情异常忧伤。 “安吾君,工作压力很大吗?” 他回过神:“……没事。” “其实太宰如果好好说话,肯定也能交到朋友,但他偏偏每次都作死。”总是戏弄中也,对绫辻态度也相当恶劣,据说在新入职的武装侦探社,也不团结同事,到处惹事,“也许太宰以前被朋友伤害过,所以不交朋友了呢。” 一个急刹车,安吾的车子险些飞起来。 “到了。”他按住自己的眼镜,别开了脸。 车子停在了我家门口。 “进来喝杯咖啡吗?”我下了车,提出了邀请。 “我还有工作要回去做。” 安吾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在怕什么?”我摸了摸脖子,心想我也没有变出都市传说来吓唬他啊。 转身的一刻,我看到了二楼阳台上的太宰。 铅灰的天空自东边亮起来,他站在清晨时分特有的薄雾里,容颜俊美,唇红齿白,竟有些像电影里的男主角。 刚才安吾送我回来的那一幕,全被他看在了眼里。 我打算无视他,去冲个澡补觉。 “樱溪酱。”太宰叫我。 我装作没听到。 “樱——溪——酱——”他拖长了声音。 我继续装没听到,干脆隐了身。 哼哼。 纵然他有人间失格,但触碰不到我也是白搭。 脖子上忽然一紧。 太宰竟然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一只手精准地抓住了我的Chker,一只手勾着窗台,勉强保住了与我的约定——他的双脚不准落在一楼的地面。 “这是蛞蝓的,”太宰掀起Chker,一眼就看到了我颈部的齿痕,“这也是他留下的?” 09 09 “是又怎么样?”我从太宰手里扯回Chker,“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别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以前没离时,他就经常怀疑我和中也之间关系不正当,甚至假扮中也来勾引我,肯定是想抓到我婚内出轨的证据,以此来要挟我净身出户。 真是个诡计多端的家伙。 “没想到离开我之后,樱溪酱都开始饥不择食了。”太宰嘲讽道,“连蛞蝓都沾。” 一提到中也,总能激发出他最大的恶意。 当然了,在中也那边,同样对他没什么正面评价。 “这可不叫饥不择食。”我不服气地说,“中也重情重义,关心朋友,团结同事,深得下属的尊敬和拥护,没有人会不喜欢中也,如果有,那他不是人。” 太宰一副作呕的表情:“我要吐了——” “咽回去!”我捏住他的嘴,强迫他继续听:“而你好吃懒做,轻浮放荡,见到陌生异性连姓名都还不知道,就迫不及待地邀请对方殉情,让人家以为你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病人。” 事实上凭太宰的容貌和头脑,倘若愿意用正常的态度待人接物,必定很受欢迎。 但他偏偏每次都要跟发神经似的。 我越数落越起劲,忽然瞥见他的头越垂越低,脸也垮着,神情十分沮丧。 难道我说的太过分了,伤到了他的自尊心? 秉承着打一巴掌给颗糖的原则,我改口说:“太宰,其实你也是有优点的。” 他的头稍稍抬起。 “你虽然好吃懒做,但也没把自己饿死。你虽然经常被异性拒绝,但你越挫越勇,下次还敢。” “这是优点吗?”太宰从我手里救回自己的嘴,不满地抗议,“明明是在骂我吧。” “哎。”我叹了一口气,难得真诚地说,“下次再遇到心仪的异性,只要你认真一点,别说殉情之类的话,而是好好和人家约会去了解她,那你成功再婚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话还没说完,从脖颈处突然传来刺啦一声。 我怔住了。 戴在脖子上的Chker被扯断了,断掉的黑色项圈被太宰修长的手指夹住,黑与白两种极致的颜色,在晨曦的微光中渐渐虚化,混沌地相融。 他抬手一抛,那根Chker就被扔上了二楼阳台。 “这是你嘲讽我的代价。”他漠然地说。 “混账东西!”回过神后,我在他的头上狠狠打了一下,“Chker是中也借我的,要还的!” “哦呀,原来是这样。” 听到这句话的太宰笑容瞬间又灿烂起来,估计是认为Chker被撕,我无法对中也交代,友谊会因此出现裂痕。 “快去给我拿下来!” 我和太宰有过约定,绝不踏入各自的房子,他的脚不能落在一楼,而我也不能爬上二楼。 “那要看樱溪酱的表现。”他欠兮兮地说,“你可以说点我爱听的话~” “……” 不想再浪费口舌,我干脆扯下了他右手腕上的绷带。 “既然你扔了中也借给我的Chker,那就用这个抵债吧。” 我把那条绷带缠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遮住了三途留下的齿痕,顿时又觉得今天实在是倒霉透顶:“路上救了一个疯子却被咬了脖子,中也好心借我Chker遮挡一下,还被你弄断了。” 瞥一眼太宰,我目前状态和他的人设有点重了,他的脖子上也裹着绷带。 再瞥一眼,被抢了绷带,他居然没气到爆炸,毕竟这东西堪比他的本体。 但我对绷带的系法并不熟练,系了两次都松开了。 就在我琢磨着找订书机订一下时,一只手撑在了我的后颈处,帮我系起了绷带。 我心想,太宰绝对拥有着世界上最灵巧的手指,因为他只用单手便很快系好了。 太阳升起了,青年披着满身热烈的阳光,猫咪一样轻巧地跃上了二楼。 “早安,樱溪酱。”他笑着对我说。 我摸了摸后颈,绷带连接处绑了一个蝴蝶结。 还没等我开口夸他,就看到他脚尖一伸,勾住了中也的Chker,然后踢到了更远的地方。 我:“……” “等我哪天心情好,说不定会把蛞蝓的东西踢下来。”他挑了挑眉,“不过你最好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 “你这家伙还真是不讨人喜欢。” 忙了一晚上,钱都花了,合适的男仆却没找到,自己还弄得疲惫不堪。但天已经亮了,也不能再补觉了,我匆忙地冲了个澡,来到了厨房里准备早餐。 条野的早餐是外卖的鸡蛋卷、蔬菜沙拉、牛角面包和棒打橙汁,丰富多彩。而我和太宰的早餐则是我做的三明治和咖啡,三明治里只有两片蔬菜和半个煎蛋,十分简陋。 至于为什么要给太宰也准备一份,纯粹是为了—— “别做梦了,我现在是不会还的。”太宰接受了我的示好,却没把Chker还给我,他啃着三明治说,“唔,我很久没吃过这样的早餐了。” 有点心酸。 他常年钱包比脸干净,吃了上顿没下顿,早餐八成都是吃毒蘑菇。 “蔬菜不够新鲜,没有放酱差评,鸡蛋也煎焦了,樱溪酱的手艺比起以前更差劲了。” 我站在梯子上,鼻子差点被气歪:“不吃还给我。”他还挑上了! “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太宰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端着咖啡杯平静地看着我,“异能特务科的工作那么忙,你的上司又总是让你单干。” 初夏时节的天空蓝盈盈的,水洗过的透亮,青年身侧的下方是他亲手种下的成荫的葡萄架,绿油油的,一片生机。 我在这样柔和的氛围里,慢慢地仰起脸,嗯了一声。 下一秒—— 太宰哈哈大笑:“但樱溪酱忙来忙去也还是还不上信用卡,升职加薪更是毫无指望,太惨了。” 我大怒:“你不也一样吗?还好意思嘲笑我!” “不一样哦,我每天都很清闲。” 正当我准备反驳太宰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上司种田打来的。 “樱溪,上次你调查的那批走私物品已经找回来了。”种田笑着说,“做的很好。” “分内之事。”我谦虚地回答,“不足的地方还请种田长官多多指教。” 太宰闻言朝我翻了个白眼:虚伪~ 我伸手捏住他的嘴,站在梯子上继续听电话。 “委托方对你的表现相当满意。”种田继续说道,“在得知你是单身女性后,为了表达感谢,特意给你介绍了一名人类高质量男性。” “?” 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太宰的脑门上已经冒出了一连串问号。 “真要表达感谢可以给我打钱。”我吐槽道,“你们介绍的都是些人间油物,我又不是没上过当。” “咳咳,这次的不一样。”种田尴尬地解释,“是个年轻英俊被称为最强的咒术师,人家虽然年纪比你大,但还是头婚。” “对方能看上我?”——这话是我问的。 “对方能看上她?”——这话是太宰问的。 我可以自嘲,但决不允许被太宰嘲,于是我又在他头上狠狠地打了一下。 “太宰君也在吗?”种田耳朵很尖,听出了太宰的声音,他更尴尬了,“抱歉,当着你的面帮你的前妻介绍相亲对象,你当我没说过吧。” “做不到哦。”太宰抢过手机说,“除非你也给我介绍年轻美丽愿意和我殉情的小姐。” 种田有苦说不出:“你这个情况我很难介绍出口。” “还能比介绍樱溪酱更难吗?”太宰瞥我一眼,“她可是欠了六张信用卡没还,而我压根没办信用卡,高下立判。” “种田长官,请务必把那个最强的咒术师介绍给我!” 原本我对相亲根本没兴趣,但被太宰轻视,反而激起了我的好胜心。 “看着吧太宰,等我和咒术师子孙满堂时,你还在这破二楼吃打折的蟹肉罐头呢。” 太宰摊了摊手:“等我和美丽的小姐牵手殉情时,你还在这里担忧信用卡的债怎么还呢。” “哼。”我冷笑了一声,眼角余光瞥到中也的那根Chker——它被风吹得很接近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伸出了手,在指尖碰触到的前一刻,太宰的鞋子踩在了Chker上。 “可惜了,手不够长。”他蹲下身体,摸了摸我的头,“好了,下去吧,樱溪酱。” 然后我便被太宰从梯子上推了下来。 这种高度的体术我还是有的,麻烦的是在一楼吃早餐的条野闻声而来,居然听出了是我。 “樱溪小姐,你来了。” 刚要伪装葡萄君的我只好承认:“我来回访,早安,条野君。” “葡萄君呢?” 无论说葡萄君去哪里了都很难圆谎,男仆预备役费佳还在医院里住院,指望他近期上岗更是困难,我想了想,心一横,索性说道:“他不干了。” “啊?”条野站了起来,紧张地问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他不高兴了?” “别激动,不是条野君的错,是葡萄君他老家有事,他回家照顾老人了。” 条野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他又坐下了。 见他冷静下来,我以为没事了,却又听他说道:“既然葡萄君只照顾了我一个晚上,那我付的佣金至少要退还90%吧。” 糟糕,条野给的钱全被费佳花完了。 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难道葡萄君是卷款逃跑了?”条野掏出手机,严肃地说,“他这是辜负了我和樱溪小姐的信任,必须报警,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别——”我赶紧阻止道,“他退给我了。” 条野朝我招了招手:“钱呢?” “那个,”我犹豫了一下,缓缓道,“可以不退佣金,让我来照顾你吗?” “樱溪小姐照顾我?”条野的神情变得十分复杂。 他估计是在担心我的性别。 “不瞒你说,条野君。”我压低声音,“其实我是个跨性别者。” “什?” “意思就是我虽然身体是女性,但心理上实打实的是个男人。”为了不退钱我脸都不要了,“男人照顾男人,这总没问题吧?” 条野沉默片刻后问:“所以樱溪先生,你能和我一起泡澡上厕所吗?” “……不能。” 我大为震惊,顶着一张老实人的脸,他是怎么说出这种颠话的。 条野撇嘴:“那你跨性别跨了个寂寞。” 退佣金的事还没结束,医院又打来电话,费佳出事了。 10 10 由于在坠海时头部受到撞击,费佳竟然失忆了。 看着病床上一脸茫然的少年,我深吸了一口气,问身旁的医生:“他要多久能恢复记忆?” “这个不好说。”医生摇摇头,“可能一两个月,可能一两年,也可能永远都不会恢复。” 永远都不能恢复?! “……打扰了,告辞。” “等一下!”医生急忙拉住了我,“难道你要放弃这个可怜的异乡人吗?” 我瞥了一眼他的胸牌,伊万·亚历山大……算了,太长不看。他也是个俄罗斯人,和费佳是老乡,难怪会同情他。 “话不能这么说,我又不认识他。”我赶紧撇清自己和费佳的关系。 “可他是你送来医院的。” “他昏倒了我刚好看到送来。”我反问道,“难道还指望我给他养老送终?” “他也是一条生命啊。”伊万苦苦哀求道,“樱溪小姐!樱溪大姐!樱溪大小姐!!” “你叫我爹也没用。” 说不出手就不出手,我甩开伊万,大步流星走出去,忽然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声音。 “樱溪?” 声音的来源是病床上那位病恹恹的少年。 我停下脚步。 他望着我的眼睛,微笑着重复了一遍:“樱溪。” 不是哑巴么,怎么突然会说话了? * 伊万医生给费佳做了全面检查。 检查结果是由于脑部遭受撞击,意外刺激到了费佳的语言神经,因此他可以说话了。 但由于长期失语,叠加失忆,他目前正处于咿呀学语的状态。 ——仅仅会叫我的名字。 “需要樱溪小姐多点耐心了。”伊万握着我的手说。 “我最缺乏的就是耐心。”我建议道,“把他送去福利院。” “年纪超了。”伊万一脸苦相,“过了十六岁福利院就不收了。” “有流浪汉收容机构吧?” “他现在刚会说话,进去了肯定要被欺负。而且那里面变态很多,他长得又美……” 听着伊万的碎碎念,我干脆说了实话:“我没钱承担他的医药费和后续治疗费。” “怎么会?”伊万不信,“您可是在政府机构工作的。” “看着风光而已,其实工资到手不够花。”我摊牌了,“我离婚了,不仅被前夫分走了一半房产,还欠下了不少债务,这个月的信用卡也没还上。” 伊万瞬间鄙夷:“你是废物吗?” 他居然敢骂我! 我差点就控制不住医闹了。 “对啊,我是废物,所以我绝对不会管他的死活。” …… 走出医院时,太阳晒得我浑身发软,我伸了个懒腰,给上司种田打了个电话。 “种田长官,关于您早上介绍的相亲对象——” 我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拒绝。 眼下重要的是摆脱经济危机,相亲什么的还是算了,毕竟吃饭AA,看电影AA,约会是最烧钱的。 “哦,这件事你放心,对方答应了。”种田笑着说,“日期也定下来了,明天中午。” “什么?距离我拜托您不过才过去三个小时,他日期都定了?”我惊了,“再过几个小时,是不是未来孩子考哪个大学都定了?” “……” “这绝对不是烫男人,这是个急着出手的烫手山芋!” “咳咳,这件事是他父母定的。” “这种事还要父母安排?” “五条家是咒术届御三家之一,婚姻大事由长辈推荐也很正常。” “更不正常。”我吐槽道,“我又不是咒术师。” “不知道,但对方父母指明了你,可能你身上有什么我没发现的过人之处,也有可能——”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关于你的来历,他们知道内情。” 我明白了种田的意思。 相亲只是个由头,他是想让我借此机会,去调查自己的身世。 “谢了,种田长官,我一定拿下五条少爷。” “对了,提醒你一句,那个五条少爷性格有些糟糕。” 我笑了。 “还能有人性格比太宰更糟糕?” 种田沉默了下去。 “樱溪前辈。” 背后有人叫我。 “种田长官,我先挂了,还有点事。” 挂了电话,我转过身,看到了一只……海胆头。 “你是,”我在脑海里想了一圈,想起了他的名字,“伏黑惠?” “嗯。”少年点了点头。 他的脸和以前相比并无变化,表情也是淡淡的。 “你现在比我还高了,发型看上去还是那么的扎手。”我想了想,“我们上次见面——” 上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坏了,想不起来了。 “上次见面……还是在上次。” 伏黑惠嘴角一抽:“上次见面是在樱溪前辈结婚前夕。” “对哦,是在我和太宰要结婚的时候。” “太宰?”他疑惑地抬眉,“你这样称呼自己的丈夫?” “哦不,是治君。” 完犊子,离婚的事不能让伏黑姐弟知道,否则肯定要刨根问底。 我和伏黑姐弟很少见面,但很早就认识了。 樱子婆婆去世后,我离开了津岛家,在社会上流浪了三年,该学的,不该学的,全都学会了。 在地下赌场里我认识了孔时雨,他的一句话令迷茫的我找到了人生方向。 “这小鬼又菜又爱赌,该不会是禅院甚尔的私生女吧,太像了。” “禅院甚尔?”我拉住他的裤脚,“讲清楚一点。” “哦,他改名姓伏黑了。”孔时雨耸了耸肩,“不过他已经死了,这些事不重要了。” “死了么。”我心想养育费估计要不到了,但也能去拿点遗产抵扣养育费。 我没能从孔时雨那里要到伏黑甚尔的住址,但我有自己的办法。 我用异能力潜入档案室,找出了姓伏黑的所有户口,最终摸到了伏黑家。 然而家里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只有伏黑姐弟相依为命。 伏黑津美纪煎了两个鸡蛋,就是两人全部的早餐了。 “好歹加两杯牛奶吧。”我忘了自己处于隐身状态,就开口说话了。 两人吓了一跳,年幼的伏黑惠立刻挡在了姐姐身前,警惕地环顾四周。 “是谁?” 我想说我可能是他们有血缘的姐姐,但转念一想,承认是他们的姐姐,岂不是还要养大他们? “……我是圣诞老人。”我胡乱说道,反正小孩都是很好骗的。 “圣诞老人不是老人吗?”伏黑惠不信,“你的声音是小孩,而且还是个女的。” 单纯的伏黑津美纪却信了:“圣诞老人也会给我们礼物吗?” ……礼物?她还不如不信。 “其实我是圣诞老人的孙女。”我解除异能,在姐弟俩或警惕或兴奋的视线里,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奉我爷爷之命,过来调查一下,你们这些小鬼想要收到什么样的礼物。” 伏黑惠撇嘴:“那你去年怎么没来?” “……去年在别的地方调查,全世界需要圣诞老人的小鬼太多了,爷爷一个人忙不过来,才请我出马的。” 我努力解释,伏黑惠还是不信,但伏黑津美纪已经深信不疑,开始琢磨起自己想要的礼物。 “你们的蛋快凉了,先吃蛋,吃完慢慢想,等我回来时再告诉我。” 说完我就去了孔时雨的家里,将他家的冰箱搜刮一空,拎着大包小包的食物回到了伏黑家。 “圣诞老人的孙女,你回来了!”津美纪欢欢喜喜地跑了过来。 我把袋子递给她:“我爷爷让我给你们带的。” “是牛奶和面包,还有巧克力!” “想好要什么了吗?”我问津美纪。 她点了点头:“想要新的毛巾和被罩,牙刷牙膏……” 全是生活用品。 太心酸了。 像她这么大的孩子,本该向圣诞老人索取漂亮衣服洋娃娃之类的礼物,她却只要生活用品。 “你可以再要点别的,小裙子新书包什么的。” 津美纪很不好意思地说:“那样也太贪心了。” “我爷爷是圣诞老人,而我是圣诞老人继承人,还不能给你们开个后门啊。”我看向伏黑惠,“小鬼,你呢?想要什么?” 伏黑惠皱着小脸,我看着他搞笑的海胆头,上手想摸,却被他警惕地躲开了。 “我没有想要的礼物。”他冷冷地说,“我也不相信你是圣诞老人的孙女。” “……” 这个世界上的确没有圣诞老人,因为我也从来没收到过他的礼物,太宰小时候就告诉过我,那是家里人假装圣诞老人放的。 眼前这两个小鬼,大概率是没有家人了。 尽管被伏黑惠拒绝,我在第二天还是拿来了津美纪想要的日用品,也买来了一些新衣服和玩具,男女款都有。 “圣诞老人的孙女,谢谢你,也谢谢你的爷爷。”津美纪向我道谢,“我想亲自去跟你爷爷道谢。” “……我爷爷很忙的,等他有空吧。”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每天都从孔时雨那里顺拿钱,每天都在给伏黑姐弟过圣诞节,按养猪的指标给他们投喂。 由于钱不是自己赚的,花起来没数,我甚至给津美纪买下了钻石项链,把孔时雨的存款挥霍一空。 孔时雨最后在商场买钻石的监控里找到了我,并尾随我来到了伏黑家。 为了不让他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伏黑姐弟,我准备将他灭口,他却叹气道:“你有这样的才能,要是走错路,以后也会像甚尔一样毁灭吧。” 他说甚尔,没说伏黑甚尔。 “你们是朋友吗?” “不,我可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小孔,你帮我个忙,事成之后,要杀要剐,我随你处置。” 想吃的蛋糕吃过了,想看的动画片完结了,想见的父亲伏黑甚尔疑似是烂人,我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事了。 “什么事?” 津美纪一直想亲自向圣诞老人道谢,我却总是用爷爷很忙的理由搪塞她,于是我要求孔时雨假扮成圣诞老人,和我一起去伏黑家做客,圆了她的愿望。 后来孔时雨没杀我,他把我介绍给了异能科,但也不是白介绍的,整整三年,我的工资都是直接打到他的账户里,以此抵扣我先前花在伏黑姐弟俩身上的钱。 哎,养孩子真TM贵。 孔时雨告诉我,已经有好心人接手抚养伏黑姐弟,我亲自去证实了一番,便不再去伏黑家送东西,毕竟我的钱只花在刀刃上。 再后来,津美纪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我的收件地址,经常会写信寄来。 我只回过其中一封。 因为她在那封信上写了一句肉麻的要死的话。 【老师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只有爱我的人。】 我提笔回信:【你老师见识短浅,还有一种可能,这个世界上不缺冤种。】 11 11 我和伏黑姐弟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我本来不想见他们,是津美纪小心翼翼地请求,无论如何都想见要和我结婚的男子一面。 我很难拒绝她。 伏黑姐弟对太宰进行了一系列提问,从工作业绩到思想品德。姐姐笑着问,弟弟冷着脸问。 太宰乐了,私下跟我调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岳父岳母呢。” 但即便调查得如此严密,三个香皮匠也没赛过一个黑泥诸葛亮,还是上了太宰的当。 “津美纪好像很久没给我写信了。”我望着面前的男生说。 他的表情微微一变。 我揣测:“谈恋爱了?” “不是。”伏黑惠解释,“她读书太忙了。” “这样啊。” “而且你也从来不回信。”他补了一句。 我迅速岔开话题:“你来医院做什么?身体不舒服?” “探望同学。”他视线往下,落在了我的手指上,“为什么没戴结婚戒指?” 戒指早在得知太宰是个穷鬼的当晚,和他打架时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可能是早上放在洗脸台上了。”我抬脚准备离开,“你去看同学吧,再见。” “樱溪前辈——” 伏黑惠叫住了我。 “太宰先生对你还好吗?” “很好啊。”我扭过头看着伏黑惠,不忍心告诉他真相,“每个月工资都交给我保管,一日元都不敢自主支配,下班也不出去鬼混,准时回来洗衣做饭。” 太宰听到估计能笑死。 但伏黑惠的表情缓和了,他祝福道:“希望太宰先生能一直照顾你。” “他会的,记得替我向津美纪问好哦。” “好。” 伏黑惠离开后,我看向身后的大树。 “出来吧,在那里偷听多久了?” 长发的伊万医生从大树左边蹦了出来,病恹恹的费佳则是从右边走了出来。 “全部都听到了呢。”伊万笑得像个反派,“明明被前夫分走了一半房产,却欺骗刚才的少年和前夫感情和睦。他是你的什么人?弟弟还是追求者?” “都不是。” 孔时雨当年给我和伏黑惠做了亲缘鉴定,证实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还了伏黑甚尔一个无私生女的清白,让他含笑九泉。 “那他为什么这么关心你?”伊万不像个医生,像个街溜子。 看了一眼费佳,他也满脸期待地等着听答案。 ……俄罗斯人都这么八卦吗? “在他小时候,我给过他一点吃的,他就记住了这份恩情。”我摊了摊手,“很小的事情,没必要记这么久。” “你既然愿意帮助刚才的少年,为什么不愿意帮助这位可怜的异乡人?”伊万又把费佳推给我,企图道德绑架。 费佳低着眉眼,低声地叫:“樱溪酱。” 从樱溪到樱溪酱,他的语言往肉麻的方向进步了。 “人家惠君长得可爱,而这个异乡人,”我恶劣地说道,“长得丑。” 其实费佳的美貌不输于太宰,并且由于病弱而有种濒临破碎的美感。 “你敢说他长得丑?你这个愚蠢的凡人竟敢说他丑?”伊万的脸扭曲了,身上也散发出骇人的杀气,“你才丑,你全家都丑,我要撕——”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费佳在看他。 所有的诅咒都被伊万不甘地咽回了肚子里。 费佳又转过头看我:“樱溪酱,好看。” “你就算夸我是地球球花,我也不会收留你的。”我摆出了油盐不进的态度。 他的脸上并未出现任何失落,依然在看我。 那双紫红色的眼眸轻阖,上下睫毛相触再分开的时候,仿佛掀开了时间的篱墙,吞没现实。 我在他意味不明的微笑中,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樱溪小姐,”重新开口的伊万已经整顿好了情绪,他用一副威胁的口吻说道,“如果你不收留他,我就把你离婚的事告诉刚才那个少年。” “!” 我已经脑补出伏黑姐妹追到异能特务科,对我盘根问底的场景。 尤其是伏黑惠,大概率还会自己去找太宰要说法。 伊万一甩长发:“我现在就去说。” “请问,”我牵起费佳的双手,态度良好地问道,“你想要一个家吗?” 伊万:“……” 费佳响亮地回答:“想。” “这个家既不提供饭,也不提供卫生纸,还需要你洗衣拖地擦玻璃,刷鞋修补倒垃圾,这样的家,你也想要吗?” “喂!”伊万不爽,“别太过分了,他是病人。” “想。”费佳还是想。 “行吧。” 我只好答应明天晚上来接他出院,总算让伊万满意了。 要说费佳失忆了,我不太信。要说这两人只是简单的医患关系,我更不信。 但无论怎样,我都不想让伏黑姐弟再参与我的人生。 他们被好心人收养,读书上学,毕业后再做份自己喜欢的工作,遇到喜欢的人,各自成家,过完幸福平静的一生,才是我这个圣诞老人的孙女,真正想送给他们的礼物。 * 第二天上午,我不顾坂口安吾的挑三拣四,草率地结束了工作。 “樱溪小姐,这里还有问题。”他指着一份报告说。 “不急,等我相完亲回来再看。”我低头整理着便当盒,里面是我刚从单位食堂打包的饭团。 食堂里最好吃的是奶酪拉面和冰淇淋煎饼,但这两种食物都不好打包,而且我也不想给五条悟带筷子。 五条悟是我相亲对象的名字,我和他昨晚通过邮箱联系过,他没有种田说得性格恶劣,还很绅士地表示吃饭的地点由我决定。 于是我定在了一个免费的公园,至于午餐,我表示由我准备。外食意味着要花钱,所以我选择从食堂打包。 “相亲?”坂口安吾消息滞后,早晨办公室里的人都传过一遍了,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太宰君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我盖上便当盒,“我和他非亲非故。” 实际上太宰是知道的。昨晚我和他炫耀完,他连夜把我的自行车骑走了,害得我今天是跑步上班的。 坂口安吾皱眉,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没吭声。 “你桌上那块糖能不能送我?”我指着他桌上的润喉糖说。 他扶了扶眼镜,打开抽屉,给我拿了一盒新的。 “不用,一块就够了。”我拿起那块润喉糖塞进口袋里,“给五条君的饭后甜点。” “真的要去相亲吗?”坂口安吾又问了一遍。 “你不信去问种田长官,是他介绍的。”我毫不犹豫地就把种田卖了。 路过的种田:“……” * 正午时分的街心公园很安静,这里没有风,也没什么人。 我晃晃悠悠地走到河边,看到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他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从侧面看有点Mafia的味道。 这身打扮应该就是五条悟了。 他一看到我,就站了起来—— 等会儿。 这个身高和种田说的“人高马大”完全对不上,这人分明和中也差不多高。 “请问你是五条君吗?”我拘谨地问道。 他点了点头。 “……”嗐,种田真是满嘴跑火车,一米六都能吹成人高马大。下回相个一米七的,他该吹高耸入云了。 五条悟低着脸,违和的墨镜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衣领也竖的很高。 “初次见面,我是樱溪,请多指教。”我朝他伸出了手。 他怔了一下,缓缓回握。 ……手也纤瘦,像还在发育中的少年。 “我带了便当,坐下一起吃吧。”我打开便当盒,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五条悟看到了饭团很开心。 可能大少爷平时没吃过这种简陋的食物。 我拿了一个饭团,又递了一个给他。 他也从包里翻出两瓶波子汽水,一瓶哈密瓜味,一瓶葡萄味,示意我先选。 我选了葡萄味:“谢谢。” 突然,我意识到从刚见面到现在,我都没听五条悟说过一个字。 这也不符合种田描述的“能说会道的e人”。 五条悟是个i人? 不,i人我见得多了,他们相亲的表情不会如此平和,早就紧张到发抖了。 难道—— “五条君,你是不是无法说话?” 旁边大口啃着饭团的男人不啃了,然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低下的头再也没抬起来。 嗐,人高马大、能说会道、御三家五条家的家主,还是头婚,这么好的条件能落我面前? “别在意,语言只是一种载体,我们仍然可以交流。”我朝他伸出左手,“你把想说的话写在我手里吧。” 多亏了条野和费佳,我现在可以轻松看懂。 五条悟犹豫了一下,纤细的手指在我的掌心写道:【饭团很美味,是你做的吗?】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有这个能力都开店了,还打什么工?”我又拿了一个给他,“单位食堂阿姨做的。” 五条悟继续写:【我也会做。】 “她最擅长的是冰淇淋煎饼,下次我带你去尝尝。” 【这个我也会哦。】 这倒令我很意外。 “会下厨的男人在日本可不多见,我那个前夫,让他做饭他就开罐头糊弄我——”意识到提到了太宰,我闭上了嘴。 五条悟十分善解人意:【不愉快的事不用勉强自己想起来。】 “那我不说他的坏话了。” 五条悟:【樱溪小姐是个善——】 “否则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写字的速度终究比不过说话的速度。 五条悟没能写完善良一词,但他竟然歪过头笑了起来。 墨镜从他的鼻尖滑落,露出了一张朝气蓬勃的脸。 12 12 我和五条悟的相亲进行的很寡淡。 街心公园只有巴掌大,而我们已经在里面转到第五圈了。 柚子树爬过了,石头桥走过了,河里的大青蛙也逗弄过了。 “五条君。”我看向旁边的男人,他墨镜下鸢紫色的眼睛困得都快睁不开了。 被我叫到名字,才慢慢瞪圆。 我心想,让他感觉无聊的话,相亲就黄了,还怎么让他带我去见他的父母? “逛公园会不会太无聊了?” 【不会。】他在我手上写。 嘴上说着不会,眼神却很诚实。 我说道:“但我觉得有点无聊了。” 五条悟问:【你想去游乐园还是海洋馆?】 “不想。”我果断拒绝了,“都是小孩子玩的。” 【美术馆?】 “看不懂。” 【密室逃脱?】 “没兴趣,而且凭我的智商也玩不过去。” 五条悟想出来的约会项目被我一一否决,最后他实在想不出来了,耷下脑袋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五条君,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我想了想,“咒术师的工作很忙,你平时肯定缺少娱乐时间,就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五条悟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在我的手心写道—— 【去酒吧去酒吧!】 * 酒吧是每个成年人的归宿,咒术师也不能免俗。 下午开张的酒吧不多,我和五条悟找了两条街,才找到了一家营业中的酒吧。 他应该是真没怎么来过,像只小鸭子跟在我的身后,好奇地探头探脑。 我指了指吧台的方向:“我们两个人就不开卡座了,坐吧台喝会比较省钱……哦不,是会比较有感觉。” “这位小弟弟成年了吗?”调酒师上下打量五条悟。 我是五条悟的嘴替:“他已经二十七岁了。” “看上去像是学生。” 五条悟垂下了头,似乎是因为身高被误会是小孩而遭到了打击。 “别在意,人家是夸你长得年轻。”我安慰完问,“你酒量怎么样?” 他迟疑了一下,写道:【超级好。】 上一个说自己酒量超级好的中也,结果还没我能喝。 “我要一杯金汤力。”我看向五条悟,“你喝什么?” 【和你一样。】 两杯金汤力很快调好了。 我喝了一口,清爽的口感直掀天灵盖,整个人的灵魂都得到了洗礼。 太享受了叭! 我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瞥见旁边的五条悟握着酒杯没动。 他的脸上是第一次喝酒的人特有的期待。 但是很快,他的期待破灭了。 在喝下第一口时,他的脸就皱成了一团。 “是不是觉得很难喝?” 他连忙摇头,然后以一副视死如归的眼神,准备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不要勉强自己。”我从他手里拿过酒杯,对调酒师说道,“麻烦给他一杯柠檬水,这杯我喝了。” 调酒师向小菜鸡五条悟投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者羞愧地低下了头。 “五条君。”我凑到他的耳边说,“我第一次喝酒时,比你现在的反应还大,我以为别人把变质了的给我喝,于是把酒吧里所有的酒都偷喝了一遍。” 五条悟抬起脸,用眼神询问我下文。 “第二天醒来时人已经被关在警局了,我酒还没醒,把警察当成酒保了,指挥他给我继续倒酒。” 少年弯了弯眉眼,这个故事显然令他心情不错。 【然后呢?】 “没有然后。” 他歪了歪头,【酒吧会让你家里人赔偿吧?】 “我是个孤儿,哪里来的家人?” 五条悟一怔后随即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 等等,他不知道我是孤儿么?种田没把我的情况告诉他? 那他知不知道我是二婚? “五条君,你——”我犹豫着问道,“你知道我离过婚吗?” ……好吧,看他茫然的表情,根本毫不知情。 “介绍人是怎么跟你说我的?” 他歪着头思考,写道:【女的,家族安排,必须去。】 太潦草了,三个词里,仅仅只有第一个词是用来形容我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五条悟居然还愿意来相亲,真是个好人。 “谢谢你今天能来赴约。” 他也写:【也谢谢你,我玩得很开心。】 虽然只喝了一口金汤力,但酒精仍在他眼角留下了潮红的痕迹,使得他的眼神看上去湿漉漉的,小鹿一般纯情。 太奇怪了,明明是工作多年的社畜,却比太宰和中也更有少年感。 然而五条悟直到现在都用衣领挡着嘴,无论是吃饭团还是喝酒都不让我看,莫非他长了一张香肠嘴?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我伸手揉了揉眼睛。 “五条君,我眼睛里掉了一根睫毛。”我用力揉红了眼睛,“……弄不出来。” 五条悟连忙到吧台上扯面纸。 “你能帮我吹一下吗?”我可怜巴巴地问。 片刻后,他终于拉下了一直高高竖起的衣领。 一股带着柠檬水气息的风轻轻地吹进了我的眼睛里。 视线范围里是一张青涩俊美的脸。 没有违和的香肠嘴。 只有嘴角神秘又略显色气的纹身。 由于在帮我吹眼睛,他噘着唇,像是在嘟嘴卖萌。 五条悟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睫毛出来了吗?】 “本来就没掉进去。” 他闻言瞪大了眼睛,【你骗我?】 “那又怎样?”我捏住了他的下巴,“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藏起来?” 他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子,微微挣扎了两下。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喝醉了,都开始调戏相亲对象了。 这样也太败好感了,距离我见到五条悟的父母又远了一步,我迅速放开了他:“抱歉,我喝多了,有些不舒服。” 离开酒吧的时候,五条悟的脸仍然红红的。 在路过一个自动贩卖机时,五条悟三步并两步,快步跑了过去。 不一会儿,一罐蜂蜜水被举到了我面前。 ……原来他是买给我的。 【喝完酒喝这个会舒服点。】 我扑哧一声笑了。 “你都不会喝酒,为什么还知道这种事?” 五条悟拿出手机,又点开给我看。 搜索框里写着:【喝完酒不舒服怎么缓解?】 心被一触。 他居然细心到了这样的程度。 我小口喝着蜂蜜水,酒精带来的不适感慢慢消失了。 “这是回礼。” 我从口袋里摸出了坂口安吾中午给的那颗润喉糖,递了过去。 五条悟欣然接过,这次他没用衣领遮挡,大方地拆开糖纸,含进了嘴里。 我们相视一笑,走到了横滨港湾大桥的尽头。 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诅咒,今天的约会差不多要在此处结束了。 桥上走来了一对神色紧张的母女,女孩的背上缠绕着一只长满眼睛的诅咒。 五条悟刚伸出手,狡猾的诅咒察觉到危险,竟然钻进了女孩的衣服里,于是五条的手被女孩的母亲挡住了。 “你要对我的女儿做什么?” 五条悟无法说话,我又成了他的嘴替:“你的女儿看上去状态不对,是生病了吗?” 即使被我说中,女孩的母亲依然不领情:“我们要去盘星教求助教主大人,你们两个别碍事!” ——她要去盘星教? 我心想,这只诅咒就留给夏油杰吃吧,他靠笨方法收集诅咒也挺不容易的。 被我阻止出手的五条悟有些困惑,我解释道:“盘星教是诅咒师的地盘,我们跟去看看吧,说不定会有大发现。” 听到诅咒师,五条悟微微皱眉:【我怕你会遇到危险。】 ……想多了。 我和夏油杰是老熟人了,他现在都懒得骂我。 “我才不怕。”去盘星教也是为了打听孔时雨的下落,以及他和费佳的关系。 五条悟仍是拒绝:【我送你回家。】 哼,别是你自己怕了吧! 我刚想这么激他,马上意识到相亲是攻略他,不是和他吵架。 激将法PASS,我主动环住五条悟的胳膊,用撒娇的语气说:“有最强的咒术师保护我,我怎么会有危险呢?” 虽说种田满嘴跑火车,但Mafia最强的中也也就这个身高,所以我对五条悟是最强咒术师的说法信一半。 从他鸢紫色的眼眸里,我看到了满脸期待的自己。 期待中不乏崇拜。 我常用这样的表情看着中也,也总能让他对我有求必应。 ——果然,五条悟同意了。 【遇到危险你第一时间离开。】他顿了顿,继续写,【只是去看一下,不是去端了人家的窝。】 “明白。” 我心说盘星教也不是想端就能端的,不过我还挺想看五条悟和夏油杰打架的,一个是最强咒术师,一个是最强诅咒师,打起来谁会赢呢? 到了盘星教,在五条悟勘察地形时,我借口去上厕所,然后隐身来到了夏油杰的房间。 一路畅通无阻,浴室里传来了水声。 夏油杰正躺在浴缸里,闭着眼睛泡澡。 地上有一颗圆滚滚的黑色咒灵球。 旁边的小桌子上,摆着一碟点心和一瓶打开的啤酒。 我拿起一块点心,刚啃一口,浴缸里的夏油杰就睁开了眼睛。 “你还真是自觉。”他单手撑着下巴,凉凉地说。 “跟你还要客气么?”我解除了异能力,在浴缸旁坐下,伸脚踢了踢他的咒灵球。 “不要乱动。”他呵斥道,“我等会儿还要吃。” “这么大一口吞下去?”我拿起咒灵球,“那你的嗓子眼得有多大?” 夏油杰冷了我一眼:“没什么事就快滚,我要穿衣服了。” “有事的,孔时雨呢?” “不知道,可能死了。” “夏油,你的态度令我心寒。”我玩着手里的咒灵球,突发奇想咬了一口。 没尝到味道。 还把咒灵球咬回了诅咒状态,卧槽,是刚才女孩身上的那只诅咒。 “笨蛋!”夏油杰无奈地从水里起身,披上袈裟,重新祓除了咒灵。 看到他在袈裟下若隐若现的强壮身体,我扭过了头。 “你这时候知道羞耻了?”他一边嘲讽一边准备吞咒灵球。 “没办法。”我耸了耸肩,“我有相亲对象了,他对我挺好的,我感觉我们有戏。” “哪个家伙这么倒霉?”夏油杰张开嘴,“你的新同事吗?” “不是,是个咒术师。”我回答,“叫五条悟。” 糟了,夏油杰好像被咒灵球噎住了。 14 14 “放开我!”假五条气势汹汹地嚷道。 ……这是求饶的态度吗? 我直接将他踹翻在地,踩着他的头让他的脸和大地摩擦了又摩擦。 “我让你交代遗言。” “明太子!” “……”我蹲下身体,用枪口敲了敲他的嘴,“你是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吗?” 少年拼命摇头,又蹦出一个菜名:“木鱼花。”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望着他鸢紫色的眼睛,我一字一顿地说:“小鬼,我再给你最后一次解释的机会。” “海带!” 这家伙能屈能伸,被抓之后,唬不住我也逃不掉,就开始发癫了。 “东坡肘子酱板鸭,鱼香肉丝白切鸡,红烧牛筋烤乳鸽——”我一口气报了一堆菜谱,然后冷了他一眼,“要比癫你是癫不过我的。” 他彻底不吱声了。 “死吧。” 我扣下了扳机。 枪声响起—— 枪口却是对着天空的。 片刻后,少年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 我的目光和他错开,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这双修长的手早在盘星教里刨坑时就被碎石划破了,直到现在还在往下流血。 他以为我被埋在了废墟下面,不顾自身的安危,背对着咒灵也要选择救我。 虽然是欺骗开场,却也有着真实的关心。 还有他对动物展示的温柔细心,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只当是幼年太宰短暂的回来过。 “你走吧。”我收起枪,转身离开,“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相亲失败,我决定去医院接费佳,省得伊万医生过会儿又要爆炸。 走出一段路后,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假五条居然还敢跟着我。 我加快脚步,他也加快脚步。我放慢脚步,他也放慢脚步。 拳头硬了。 我没好气地问:“你不会说人话,难道也听不懂人话吗?” 隔着五米远,他慢慢地拉下衣领。 “棘。”少年垂下眼眸,声音像此刻吹过长街的风一样轻柔,“我的名字叫狗卷棘。” * 十分钟后,我和狗卷找到了一家药店。 我在货架上拿了两瓶酒精和两卷绷带,然后朝正在发愣的狗卷抬了抬下巴:“自己去付钱。” 狗卷点点头,摸出钱包去柜台缴费。 “感谢光临,这是找您的零钱。” 他从营业员手里接过钱,仍然不说人话,低声说了句:“鲑鱼。” 营业员没听懂:“您说什么?” 狗卷:“……” “他说十分感谢。”我又重操旧业,当起了嘴替,“他是个外国人,还不太会说日语。” “原来如此,真是抱歉。”营业员不好意思地说。 “没关系,请别放在心上。”我继续当着嘴替,然后拎起酒精和绷带,离开了药店。 狗卷小碎步跟在我的后面,小声说:“谢谢……樱溪酱。” 樱溪酱这个词明显说的比原来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和他挨打之前的那声“抱一下”有异曲同工之处。 我转头斜了他一眼,他赶紧竖起衣领挡住脸,但没被挡到的耳根子却红红的。 “为什么在药店里不说人话?”我在长椅上坐下,将酒精和绷带扔给他,“自己上药。” 狗卷边拆绷带边说:“因为我是咒言师。” “咒言师?”没听说过。 “是咒术师的一种,咒言师的语言会生成诅咒效应,所以平时我只会用饭团和别人交流咳咳咳——” 狗卷剧烈地咳嗽起来,嗓音也变得沙哑。 他装了一天哑巴,突然开口说这么多话,估计呛风了。 瞥见他唇角的血迹,我想视而不见,但转念一想—— 一罐蜂蜜水也贵不到哪去。 “等我一下。” 转角处就有一个自动贩卖机,我快速跑过去,从自己为数不多的硬币里,拿了两枚投进去,买了一罐蜂蜜水。 坂口安吾常吃的润喉糖里面也有卖,我犹豫了一下,买了一盒。 “拿去吃吧。” 当把蜂蜜水和润喉糖扔给狗卷时,他的脸上涌现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谢谢樱溪酱。”这声樱溪酱说的音量大了一些。 大概是意识到我不会杀他,逐渐放松了。 他放下腰上绑到一半的绷带,打开蜂蜜水,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我脖子上也缠着绷带,太宰的系法我已经学会了,于是伸出手,很自然地帮狗卷继续绑了起来。 他的身体在被我的指尖碰到时,微微一僵,腰背顿时挺得笔直。 “你怕痒么?” 少年轻轻嗯了一声。 “那我尽量不碰到你的腰,坐过来一点。” “……好。” 很神奇。 半个小时前我还差点杀掉他,现在却乐意主动帮他处理伤口了。 少年皮肤瓷白,上面的血渍触目惊心,新伤痕之下覆着旧伤痕,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经历。 他配合着我的动作,放慢了喝水的速度。等我绑完,他也刚好喝完,出于恶作剧的心理,我故意在他的腹部系了一个搞笑的大蝴蝶结。 “不准解开,不然就宰了你。”我恶狠狠地警告。 “噢。”他鼓起包子脸,看上去委屈巴巴,眼睛里却带着笑意。 他没生气,而我……也气消了。 “你的咒言好像对我没用。”我问道,“是你太菜了?” “绝对不是!”狗卷不肯承认自己菜,倔强地说,“是樱溪酱的存在太犯规了。” 一瞬间,我想起了那个企图与我同归于尽,最后却只炸死了自己的冤种。 他在知道我的异能力后,留下了这样的遗言。 ——你的存在太犯规了。 据狗卷所说,他的咒言在面对弱于他的人时会起效,面对比他等级强的对手时则会反噬他自己。 但他对我说话,既不起效,也不反噬,就像他独处时的自言自语。 “我好久没和别人正常地聊天了。”他剥开一颗润喉糖放进嘴里,“谢谢你,樱溪酱。” 他今天谢了我无数次,明明我也没做什么。 “拥有这样的能力,你一定遭到过不少误解吧。”我顺口说道。 毕竟任谁听到一堆饭团名,都会以为对方在装疯卖傻。 “……习惯了。”狗卷低声道。 他说习惯了,而不是没关系。 “挨揍的次数多吗?”我又问。 “还行,像樱溪酱这么厉害的人很少见。”他歪了歪头,“你的工作是刑警吗?” “未成年人少打听成年人的事。”我在他的头上拍了一下,“说吧,为什么冒充五条悟和我相亲?” “五条老师临时出差。”狗卷解释,“于是他就把相亲的任务安排给了学生。” 听听,这个五条还是人吗? “以后他结了婚临时出差,让老婆怀孕的任务也安排给学生?” 狗卷思索道:“说不准。” “说不准你个头!” 一道陌生的男声从空中传了过来,等我抬起头时,人影已经落到了地面,两只手对着狗卷的头一顿怒搓,“阿棘,刚能和女孩子正常聊天,就迫不及待地诋毁自己最尊敬的老师了?” 狗卷被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艰难地辩解:“木鱼花……” 黑色眼罩,白色羽毛球头,高大的身材,这个配置才是真正的五条悟,我今天的相亲对象。 “嗨,樱溪小姐,你好呀。”五条悟搓完狗头,爽朗地笑着与我打招呼。 我冷下脸说:“我不好。” 五条悟也不惯着我:“不好就不好吧,反正我感觉挺好的。” “我会如实告诉令尊令堂,你今天让学生替你相亲的事。” 他噫了一声,仍是无所谓的态度:“随便你。” 有种拳头打在烂棉花上的无力感。 “金枪鱼蛋黄酱!”这时,狗卷朝五条悟摇了摇头。 “你让我对她友好一点?”男人摸了摸下巴,用略带不满的语气说道,“才半天时间,阿棘你的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狗卷连续比了好几个手势,我没看懂什么意思,但五条悟显然是看懂了。 “行吧,我也不想你背后跟忧太他们说我坏话。” 听到自家老师的回答,狗卷弯起眉眼,微微一笑。 少年的笑容干净且美好,像他身后如梦似幻的云彩,纵然我不待见他,也必须承认这一点。 他把手放下,没放在裤线处,而是交叠摆在了腹部的绷带蝴蝶结上,看上去有点呆,又有点乖。 “樱溪小姐,我为我的失礼道歉。”五条悟没什么诚意地道完歉,又问,“你想要什么补偿?” 实际上我没想过要补偿,但他提了,我就开条件了:“我想拜访令尊令堂。” “刚相亲就见家长不合适。”五条悟拒绝了,“换一个。” “我想去你家参观。” “再换一个。” 五条悟有着强烈的领地意识。 看来还是要得到他的好感,才有可能被邀请做客。 “和我来一场真正的约会吧。”我趁热打铁,“就现在。” “OK。”五条悟同意了,“先去吃个晚餐,再去你想去的地方玩,怎么样?” “好。”我看向狗卷,“既然我和正版已经见面了,你这个盗版可以回家了。” “我也想和你们去玩。”狗卷嘀咕道,“带带我。” “谁要和你玩?”我呵斥道,“未成年人自己去找未成年人玩,不要妄想踏足成年人的圈子。” “樱溪酱,你过河拆桥。”他胆子大了,居然敢批评我,“刚才我还给你跟五条老师说好话的。” “我可没听到你说了什么好话。” 狗卷试图卖惨:“我肚子饿了,跟你们一起去吃个饭叭。” 我:“木鱼花!” 狗卷:“……” 我:“鲑鱼子!” 狗卷:“不对,鲑鱼子不是这么用的。” 我:“生筋子,腌鱼子,明太子,狗、卷、子——” 狗卷:“…………” “哈哈哈哈哈!”五条悟大笑起来,“第一次有人用阿棘的语言打败阿棘,樱溪小姐,你真是天赋异禀。不过——” 他话音一转,瞬间站到了我的面前,“咒力不如阿棘的你,为什么能让咒言失效?” “樱溪小姐,试试看吧,你能不能碰到我?” 15 15 五条悟仿佛逗猴的口吻惹怒了我。 我不仅拒绝碰他,还使用异能力隐身了。 狗卷发现我不见了,迅速环顾四周:“樱溪酱去哪里了?” “哦呀,在一瞬间不见了。”五条悟倒是没像他那样东张西望,反而十分感兴趣地说,“有意思。” “鲑鱼!”狗卷肯定地点点头,脸上涌现出得意的神情。 呵呵,人家五条悟夸的是我,他在得意个什么劲? 看着他上翘的唇角,我不禁在心里冷笑,很快就让他笑不出来。 于是我继续采用先前吓唬三途的方式,只让自己的嘴出现在了狗卷的面前。 两片浮在空中的嘴唇,背景是黄昏时分荒无人烟的街道,怎么想怎么吓人。 狗卷说不定会被吓哭吧,这次轮到我得意了。 卧槽—— 我要骂人了。 狗卷居然把手指戳进了我的嘴里,这也太狗了! 难道他在遇到陌生的咒灵时,也是伸手先戳吗? 我的舌尖碰到了他的指尖,竟然感觉有点甜。 淡淡的薄荷的气息,唔……是他刚才打开润喉糖时沾到的甜味吗? 等等,这不是重点! “你想死吗?”我含糊不清地骂道。 “真的是樱溪酱?”狗卷非但没怕,反而变得有些兴奋,“好耶,你和我正常说话了——呜,好痛!” 我用力咬在了他作妖的手指上。 好像不够解气,我又现出右手,在他的头上狠狠地打了三下。 师德和太宰半斤八两的五条悟在学生受难时,同样选择了袖手旁观,甚至还举着手机颇有兴致地拍照:“阿棘,你还是不懂女人心啊。” “五十一步笑五十步的家伙,难道你懂?”我松开了狗卷的手指。 白发少年顶着头上被我揍出来的三个大包,心疼地吹了吹自己被咬得肿成胡萝卜的手指,委屈巴巴地看着我。 “活该!”我对他毫不同情。 不对,不该对他说人话,我立刻改口道:“鳕鱼子!” 狗卷:“……” 见卖惨没用,他索性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边拍尘土边嘀咕:“这好像不是咒术。” “这是异能。”五条悟说道,“阿棘,你先回学校休息吧,明天还要出任务。” 狗卷点了一下头,刚准备走,又掏出了手机,小声说:“樱溪酱,可以加个好友吗?” 他眨巴着眼睛,看上去十分单纯,但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木鱼花!”我果断拒绝。 他一愣,随即说道:“木鱼花是表示同意的意思。” “呸,鲑鱼才是表示同意的意思。” 上当了!我一辩解,又开始对他说人话了。 狗卷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涌现出少年特有的清澈。 “樱溪酱好厉害,已经学会饭团语了。” “学会这种东西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我解除异能力,整个出现在他眼前,“小鬼,你今年几岁?” “二十岁。”狗卷很不要脸地说。 “嗯?”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心虚地改口:“虚岁二十。” “……” 这下连五条悟都听不下去了,吐槽道:“没有人虚四岁吧。” 原来狗卷才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 “好友就不加了,我不和未成年人交朋友。” 倒不是我对未成年人有意见,而是和他们确实玩不到一起。 未成年不能喝酒也不能赌博,连柏青哥店都不能去,如果我带坏了他们,还要面临法律责任。 “樱溪酱,”狗卷放出了大招,“分享我的咒术师学生证给你用,吃饭购物可以打五折。” 哼,区区五折而已,就想收买我? 五折!那不就是半价? 信用卡的还款压力岂不是少了一半?! 此刻的狗卷在我眼中,俨然散发着一圈圣光。 “棘君,我们只相差五岁,还没我和你五条老师相差的多,我们一定很合得来。”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金钱和友谊能令我折腰,我掏出了手机,“我加你,还是你加我?” “这种事得男生主动。”五条悟插话道。 片刻后,我的手机收到了两条提示消息—— 【金枪鱼蛋黄酱】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草莓大福】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你有两个账号?”我看向狗卷。 “还有一个是我的哦。”五条悟说。 不愧是师生,网名都是食物,前者头像是一只饭团,后者是戴着墨镜的白猫。 加过好友之后,狗卷和我们告别,他对不能参与成年人的活动耿耿于怀,三步一回头。 不过等他第二次回头时,我和五条悟已经消失了——他用瞬移,我用隐身。 狗卷鼓起包子脸,然后慢慢地拉高衣领,转身踏上了回去的路。 “没想到能正常说话的阿棘会是个话唠。”在狗卷看不到的角落里,五条悟感慨道。 “咒言术很厉害吗?”由于狗卷的咒术对我无效,我也没能体会到。 “对普通人来说当然厉害。”五条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平静地说,“比如他叫对方奔跑,对方的身体就会跑起来,他叫对方睡觉,对方就会立刻进入睡眠状态。但同时也非常危险,因为语言会在不经意间诅咒到别人。” “所以他平时只用饭团馅料和别人交流吗?” “是啊。”五条悟耸了耸肩,“与生俱来的能力让他吃了不少苦,也不被人理解,进入高专之后他才算交到了朋友。” 大概因为大家都是咒术师,所以彼此间能互相体谅。 “阿棘很喜欢樱溪小姐,可以的话,你拒绝他的方式请委婉一些哈。” “不,我没打算拒绝他。”我已然拜倒在了狗卷的学生证下,信誓旦旦道,“我会等他成年。” 五条悟挠了挠他的羽毛球头:“可是——” “五条君,你是个好人,你一定会遇到更合适的相亲对象。” “可是阿棘成年后,学生证是要回收给学校的。” 失去学生证的狗卷也失去了身上的那圈圣光。 我的心情在一秒内经历了大起大落,最终心如死灰。 “好啦,成年男人不比小孩子更有魅力吗?”五条悟安慰道,“我知道有家咖啡店的甜品不错,樱溪小姐要去试试吗?” 我对咖啡店没兴趣,咖啡我自己会做,甜食更是不吃。 “成年人的场所不应该是酒吧么?” 五条悟脸上笑容不变:“我讨厌酒精。” ——居然会有男人讨厌酒精。 就算是坂口安吾那样的工作狂魔,周末也会抽空去小酌一杯。 “巧了,我也不喜欢酒精。”我面不改色地撒谎,“实在搞不懂那些爱喝酒的人心里在想什么。” 目标重新变成了得到五条悟的好感,因此得迎合他的喜好,不能暴露我嗜酒和好赌的本性。 话虽如此,在看到洒满糖霜的巧克力蛋糕时,我还是感到了一阵牙疼。主食是奶酪意大利面和可丽饼,同样令我无从下口。 “樱溪小姐,试着碰我看看。”五条悟依然沉迷于解开我的异能力之谜。 “才不要,除非你告诉我你的咒术是什么?” 五条悟把狗卷的能力告诉我了,却不说他自己的。 “话说五条君,你不担心胰岛素抵挡吗?”他一杯拿铁里至少放了七块方糖,和江户川乱步有的一拼。 “咦,那不是樱溪酱嘛?” 看来下午金汤力的酒劲还没过,我竟然幻听到了江户川乱步的声音。 直到那张眯眯眼大脸差点贴到我的脸上时,我才反应过来,乱步真的出现了。 每次他一出现,我都会吃大苦,倒大霉,破大防。 “五条君,我们打包带回去吃。”我开始收拾桌子。 “你们在相亲吗?”乱步噘着嘴说,“好奇怪,明明互相没看上,非要凑在一起吃个晚饭干什么?” 我不客气地捏住了乱步的嘴,然后拽成了鸭子嘴的形状。 战五渣的乱步痛得双脚蹬地,我皮笑肉不笑地问:“你说谁没看上谁?我和五条君可是对彼此满意的不得了啊。” 视线范围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再往上,白色的裤子,浅驼色的风衣,缠绕着古怪绷带的双手—— 是太宰治,我的前夫。 太宰的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我,扫过五条,扫过乱步,扫过全场。 他的眼角像带着风,虚虚地落下来。但在我身上停留的时间与他人相比并无不同。 擦肩而过时,他风衣上细长的腰带擦过我的手腕,像是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也是认识的人吗?”五条悟问我。 我不想承认:“不认识。” 闻言,太宰停下了脚步,侧过身来。 16 16 就在我以为太宰会胡说八道,破坏我和五条悟的相亲时,他却看向了被我捏住嘴的江户川乱步。 “这位小姐,可以放开乱步先生吗?我们只是下楼来喝个咖啡。” 听到他对我的称呼从“樱溪酱”变成了“这位小姐”,我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在五条悟面前喊我一声嗨前妻。 “可以。” 太宰给我台阶下,我理所当然会给他面子,于是松开了手。 江户川乱步的嘴已经被我拔得变形了,一时之间没有回弹,神似《哆啦A梦》里的尖嘴小夫。 他一边气恼地揉嘴恢复弹性,一边骂骂咧咧地瞪了我好几眼。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太宰选择的位置刚好在我们后面那桌。 隔过五条悟和江户川乱步,我仍能看到他的脸。 他同样也能看到我。 我低头喝咖啡时,明显感觉到了他冰凉又轻佻的眼神,但当我抬头时,却只看到他在专心地看着他手里的咖啡杯。 他垂下眼眸,卷发被射灯投上零星的白光,竟有种摇摇欲坠的破碎感。 为什么他和江户川乱步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刚才说“只是下楼来喝个咖啡”,难道他们供职的武装侦探社就在这间咖啡店楼上? ……也太巧了,这该死的孽缘。 “樱溪小姐,甜点不合你的口味吗?”五条悟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没。”我赶忙否认。 “看你都没吃呢。” “我通常把好吃的留到最后。” 我正在看太宰,太宰也抬眸看我,五条悟忽然坐直了身体。 一米九以上的身高即使只是坐着,也很可观,瞬间挡住了我和太宰之间的视线。 “樱溪小姐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赌牌赌马赌小钢珠,偶尔会去犯罪组织赌俄罗斯.轮.盘。 然而这些说出来都上不了台面。 “我喜欢欣赏世界名画。” “呕——”江户川乱步发出了作呕的声音。 “聆听古典音乐。” “呕呕——” “以及吟诗读书。” “呕呕呕——” 事不过三,我刚要站起来去拔他的嘴,却听到江户川乱步抱怨道:“这颗大福太大了,噎到本侦探大人了。” “这里的大福一直是这个大小,乱步先生应该是因为别的事噎到了。”我怀疑太宰在阴阳我,但我没有证据。 “樱溪小姐的爱好很有品味。”五条悟称赞道,“介绍人说的‘高雅知性’果然诚不欺我。” “呕——”这回是太宰作呕,“糟糕,乱步先生,我也被大福噎住了!” 我压下了去将那两人胖揍一顿的冲动,毕竟在五条悟面前,我不想暴露太宰是我前夫的秘密。 “过奖了。”我礼尚往来地回问,“五条君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我么?”五条悟想了想,“吃甜品,看电影,逛逛论坛,都很普通吧,最近想去国外旅游,但没有空。” “五条君的工作太辛苦了,不像有些人,上着班都能翘班下楼喝咖啡,这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这次轮到我阴阳太宰和乱步了。 太宰发出了一声不爽的轻哼,小声嘀咕:“有福之人不用忙~” 正在这时,咖啡店的女招待找上了这个有福之人。 “太宰先生,请问你在我们咖啡店赊的账什么时候能还清?” 没救了,喝咖啡还赊账! “美丽的小姐,忘记这些不愉快的小事吧,我们来聊点正事,请问你愿意和我一起殉情吗?” ——又来了。 每次看到太宰邀请别人殉情,我都会深切地感到丢人现眼,不顾一切地逃离现场,生怕被熟人看到了指着我对别人说:“看,她就是这家伙的前妻。” 咖啡店的女招待没被太宰俊美的外表蒙蔽,十分清醒地让他还钱,把太宰郁闷到摆烂装死。 “樱溪小姐,介绍人说你有过一段婚姻,可以知道为什么分开吗?”五条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在太宰面前提太宰。 见我脸色不善,他又叫来女招待,给我点了一份不算甜的蔬菜沙拉和一份没加奶酪的烤面包。 看来他已经发现我不爱甜食了。 美食收买人心,我一下子交代了:“聚少离多,感情冷却,不如分开。” “这样啊。”五条悟代入感极强,“我也经常出差不在家,会不会也冷却呢?” “他可不是因为出差而不在家。”我竖起中指,“纯粹是去鬼混了。” “听上去是个不靠谱又轻浮的男性。”五条悟评价道。 即使被他高大的身躯挡着,我也能想象到此刻太宰记仇的小眼神。 为了防止他作妖,我决定说点好话:“他大部分时候还是靠谱的,学识渊博,头脑又很聪明,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做饭也比我好吃,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我吵得不可开交,又会在大事上默默支持我。” 虽然是为了安抚太宰而说的话,却也是我的心里话。 小时候要不是太宰宽容,我不仅睡不到温暖的天鹅绒被子,还会连累收留我的樱子婆婆。 而我和太宰的婚姻,表面上是我和他各怀鬼胎,实则是异能科的手笔。 他们乐于促成这桩婚姻,方便监视太宰,也方便制衡我,挖掘出我异能力里易于控制的地方。 至于下属有没有真正从中得到幸福,没有人会在乎。 “樱溪小姐似乎对你的前夫全是称赞。”五条悟皱了皱鼻子,忽而又感慨道,“看来我也不懂女人心。” “五条君请不要妄自菲薄,你和我前夫是半斤八两。” “哈?”他发出很大一声气音。 怎么感觉他好像有点气? “说错了,是云泥之别,你是白头发的云,他是黑头发的泥。” “最后一个问题。”面前的男人歪了歪头,“你讨厌你的前夫吗?” “不讨厌。”我坦诚地说。 说完这句话,我听到了太宰哼歌的声音。 哼的是他自己瞎创作的殉情之歌,难听至极。 “但也不喜欢。”我补充道。 哼歌的声音瞬间消失。 “我受过他的照顾,也照顾过他,讨厌和喜欢,悲伤与快乐,所有的情绪都在离婚的那天一笔勾销了,他对我而言,就像一个普通的路人。”我慢慢地说道,“与其记着过去的事,那我不如——” 既然给自己塑造了爱吟诗读书的人设,那么此处应当吟上一句诗。 “怜取眼前人。”我望着五条悟的眼罩,肉麻地说。 五条悟气定神闲地吃着巧克力蛋糕,看不出神情。 等等,这家伙一直戴着黑布眼罩,完全遮住了视线,该不会和条野一样是盲人吧? 这两天我遇到残障人士的概率也太大了。 但五条悟健步如飞,能跑能跳,还会瞬移,难道—— 他的咒术是像蝙蝠一样靠嘴巴发射超声波来辨别方向? “眼前人?”太宰重复一遍,站起了身,目光投向了我,“像这样吗?” 他站起来的高度比五条悟坐着要高,因此又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变成了我的“眼前人”。 我们的视线再次相交,他朝我稍抬下巴:“这位小姐,我从刚才起就觉得你很眼熟。我们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见过?” 呵呵,当然见过,昨天还一起坐在楼梯上吃了晚饭。 由于我不能上二楼,太宰的脚也不能落在一楼的地上,因此楼梯便成了我们彼此都能进入唯一的公共区域。 “你认错人了。”我别过视线,“我不记得见过你。” “哦我想起来了!”他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拜托,千万别说像你前妻! “你就是上次在海中赌场输给乱步先生的小姐。” 好消息是前妻的秘密保住了。 坏消息是赌博的秘密没保住。 我在五条悟面前高雅的人设塌房了。 乱步挺起胸脯,骄傲地说:“没错,笨蛋樱溪输得很惨,然后陪了本侦探大人半个月。” “是陪你玩了半个月。”我吐槽道,“麻烦把话说清楚,少一个字会多出歧义。” “哦?”五条悟咽下嘴里的蛋糕,“樱溪小姐还赌啊?” “……工作压力太大时会。”我试图给自己挽回一点形象,“小赌怡情。” “你那是小赌吗?”乱步的嘴又痒了。 我剜了他一眼:“江户川君,看来你的嘴只有挂到墙上才会老实。” 这里没有福泽谕吉,太宰又打不过我,体术为零的乱步不得不护住了自己的嘴。 “樱溪酱的相亲对象,娶一个会赌的太太是没有好处的。”他捂着嘴巴,还不忘劝诫五条悟,“会把家产都输光的,唔,这个巧克力蛋糕不错,推荐你下次尝尝这里的草莓巴斯克。” “谢谢你的建议,但事实上,”五条悟放下了手里的叉子,悠悠地说,“我的家产多到管理起来令我头疼,如果能被输掉一些,倒是一件好事。” 卧槽! 五条悟是什么人间天使,他不仅在两个穷男人面前凡尔赛了自己的家产多,还在帮我说话。 “樱溪小姐,我还没去过赌场,你愿意带我去见识一下吗?” 高大的男人浑身散发着一圈圣光,点亮了整个咖啡店。 “可是——”可是我囊中羞涩地已经去不起赌场了。 “本钱我出,输了算我的。”他扯起嘴角,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赢了算你的。” 一瞬间,我听到了爱情之神振翅的声音。 “好嘞,五条君,我们现在就出发!” “她又去送钱了。”乱步偷偷对太宰说。 我在他的嘴上拧了一下,而五条悟与太宰擦肩—— 不,那几乎是撞肩而过。 那么宽的一条走道,他们偏偏撞上了,并且,谁也没道歉。 * 我带五条悟去的是距离咖啡店最近的一家赌场。 在进去之前,我买了一副墨镜和一副口罩,全副武装。 这波操作把五条悟看不明白了。 “这里面光线刺眼?” “不是,我有些社恐。” “让社会恐慌的社恐?” “……” “哈哈哈开个玩笑。” 一点也不好笑。 事实上我会特意变装,是不希望被赌场拦下。 然而在和五条悟去买筹码的时候,我就被当场截获。 “给我出去。” 来人是个瘦削的高挑男子,他是Mafia五大干部中最菜鸡的干部A,有小道消息说他是森鸥外的外甥。 这里的赌场是他的场子。 “樱溪,这里不欢迎你。” “这位朋友,”五条悟好奇地问道,“难道樱溪小姐有欠你钱吗?” “这倒没有。”A说,“她虽然赌运很差,十赌九输,却从来不欠我钱。” “既然这样,为什么阻止我们进入?” 干部A对我本人没有意见,他畏惧的是同为Mafia干部的中原中也。 两年前我在A旗下的一座赌场里被他下套,输光了全部的家当。 最后在A的诱惑下,将自由也赌上了。在我输掉,准备戴上他给的项圈时,中也从尾崎红叶那里知道了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二话不说,先将A的赌场踏为了废墟。 最后他踩在A的脸上,恶狠狠地警告道:“如果你再敢骗她,我一定会让你被重力彻底碾碎!” 就在我为中也的义气拍手称快时,他却将我带到了Mafia旗下的各大赌场。 “录到虹膜识别系统里,禁止她参与任何赌博游戏。” 日本相当一部分的赌场属于Mafia,中也这是断了我的财路。 我当然很不满,但一向性格温柔的中也在这件事上态度强势而坚决。 “你什么都好,就是对Mafia太忠心了。”我气呼呼地说,“生怕我把你们Mafia的钱都赢走了!” 中也怔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辩解,戴着黑手套的手落在了我的眼睛上,留下了一个近乎告慰般的抚摸。 “是啊,我怕。”他说。 17 17 A畏惧中也的警告,纵使我磨破了嘴皮子,他也铁石心肠,要将我从赌场里赶出去。 东京一代的赌场都是Mafia的场子,全部录入了我的虹膜,其中就属A管的最宽松,如果他这里不给进,那我和五条悟今晚只能压马路了。 “A先生,你和中也同为Mafia干部,明明是平级,为什么你如此惧怕他?” 其实这是废话,A当初靠作弊坑了我,不仅被中也揍了一顿,还被踏平了一个赌场,事后他去找Mafia的首领告状,森鸥外却说这是个小误会,让他和中也好好相处。 “死女人,你在胡说什么?”A好面子,不肯承认,“我这里是不欢迎穷鬼,才不是害怕那个恶心的矮子!” “注意你的措词。”我沉下脸,“如果你再侮辱中也,我绝对会让你后悔。” A也沉下了脸:“你在威胁本大爷?” “中也是我重要的朋友。”我重复一遍,“请你对他尊重点。” “朋友?”A的视线扫向我,轻蔑地说道,“你们俩果然天生一对,一个是小矮子,另一个是,” 他夸张地拖长了尾音,“大、蠢、货——” 咯哒。 还没等我出手,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像是骨骼错位的声音。 “啊——” 随之而来的是A痛苦的叫声。 他的表情扭曲,脸也拉长了——原来是他的下颌骨被卸下了。 刚才他还在叭叭叭骂人的嘴合不上了,口水慢慢从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来。 这对向来注重形象的A而言,毫无疑问是奇耻大辱。 站在我旁边的五条悟以一副看戏的口吻说道:“A酱现在看上去比较像大蠢货呢。” ——他竟然称呼A为A酱,有够变态的。 不对,重点不是称呼,是五条悟的速度。 从他去到A面前,动手卸下A的下颌骨,到站回我身边,整个过程中无一人察觉。 这个男人就是屹立在咒术界顶端的最强。 “混、混蛋!”A气红了脸,用手托着下巴,口齿不清地叫道,“废物们,给我拿下他们!” 赌场里戴项圈的全是他的下属,听到上司的指令,立刻将我们团团围住。 五条悟不闪也不避,气定神闲地拉开赌桌旁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不过他没什么坐相,两条长腿就差没跷到天上去。 得亏他身材比例近乎完美,无论歪着扭着,都透着一股随性潇洒,像是模特在拍摄写真。 “A酱。”五条悟继续叫着这个瘆人的称呼,“要不要来和我赌一场?” 还没等A开口拒绝,他就说出了赌约内容:“赌我就算坐着不动,你的手下们也碰不到我一根手指。” “给我杀…杀掉……”A擦着口水恼怒道,“杀掉他!” 于是一波又一波的黑手党从四面八方冲向五条悟,形成了壮观的人墙,但如他预言的那样,没有一个人能碰到他。 没有赌注。 没有双方共识。 这只是五条悟的个人游戏。 砰。 混乱中,有人开了枪。 子弹直直地朝五条悟射去。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子弹的运行轨迹,它不顾一切地撕开空气,却定格在白发青年的眉心,最后像是撒娇般从他的鼻尖前段滑落。 五条悟伸出手,子弹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A酱,是我赢了~” 他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而A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那张刻薄高傲的脸上露出了和两年前被中也踏平赌场那天一模一样的恐惧。 “那么依照约定,今天就允许樱溪小姐在这里玩个尽兴。”五条悟唇角含笑,语气却带上了威胁,“A酱是个愿赌服输的人吧?” 赌约是五条悟此刻才定下的,但A也不敢不答应。 “……知、知道了。” 又是一声咯哒声。 五条悟把A被卸下的颌骨接回去了。 “哼,让她玩就玩,反正她也是给我送钱。” A决定亲自下场和我赌。 我虽然兴奋,却也隐隐有些担忧。 “五条君,这些钱可能会回不来。”看着五条悟换回的大堆筹码,我犹豫了一下,提醒了他一句。 “既然知道回不来,”五条悟高高地抛起一枚筹码,然后接住,“干嘛还要赌呢?” “……只是可能。” 事实上,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沉迷于赢面极小的赌博游戏。 尤其是我头脑不出众,运气也不佳,还恪守着自己的规则。 绫辻行人曾教我记牌,我记不住,他教我作弊,我摇摇头,拒绝在赌桌上使用任何见不得光的手段。 “即使希望渺茫,也想要等到奇迹吗?”五条悟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算是吧。” “说起来我也在和樱溪小姐做一样的事呢。” 我刚要问是什么事,和A的赌局已经开始了。 …… 十分钟后。 我输掉了三百万的筹码,一牌没赢。 对面的A笑得像只恶犬。 “你这个弱智,和那个暴躁的矮子还真是般配。” “我警告你,再说中也的坏话,我就宰了你。” “你维护他也没用。”A顿了顿,不怀好意地问道,“难道你不知道么,中原只是为了完成森首领的任务才接近你的,你却像个傻子一样倒贴。” 我低头思考着手里的牌,没有吭声。 “很难过吧,想哭就哭吧。”A的笑声里充满小人得志的意味。 我抽出一张鬼牌,脑海里回想起初次见到中也时的场景。 其实,A说的不全错。 如果不是森鸥外安排的任务,那么我和中也将会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我的异能力一度令Mafia感到棘手,毕竟我每次行动都有好友兼搭档的绫辻行人进行远程指示。 他被称为我的外置大脑,即使对上老谋深算的森鸥外,也从不吃亏。 中也是在森鸥外三次让人暗杀我失败后出现的。 他不是来杀我的,也从未隐瞒过自己黑手党的身份,我们在初冬的街头打游戏,喝啤酒,看雪花从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无声地覆盖破败的擂钵街。 我突发奇想,如果落下的雪花能从地上回到天上,是不是冬天就不会降临到这片土地? 我只是随口一说,下一秒,竟看到无数雪花违反自然规律,真的回到了天上。 冬天的步履从未停下,也依然有冻死的人和流浪猫狗的尸体陆续出现在街头。但在那一段短暂的光阴里,我看到了昙花一现的青春好梦,稍纵即逝的童话世界,以及人类创造出来的自然奇迹。 ——那绝不是悲剧式的幻影。 “做好朋友吧,中也。”我听到自己这么说。 和中也成为朋友注定要付出代价。 在一次潜入Mafia首领办公室翻看保险箱的时候,房间里却没有任何看守。森鸥外坐在真皮的椅子上,不务正业地喝茶。 “东西你尽管拿走,”他微笑着说,“反正我会追究中也君的责任。” “跟他又没有关系!”我急切的声音早就暴露了自己的底牌。 “有关系哦。”森鸥外加深了脸上的笑意,“谁让中也君引狼入室呢。” 风吹过,掀起窗帘的一角。帘布轻轻擦过他消瘦的下颌,他连眼皮都懒得掀开一下。 那天,我在Mafia首领的办公室里和自己的影子僵持了很久,似乎再久一点,我就能在任务和友情之间找到微妙的平衡。 最后我乖乖地将偷来的东西双手奉还。 森鸥外奖励了我一颗糖。 一颗到现在我都没有拆开的橘子糖。 “以后Mafia丢失的东西如果查出与樱溪酱有关,那我会第一时间追究中也君的责任哦。” 任务失手的我沾上背叛的嫌疑,被关进了异能科的审讯室。 那时我的上司还不是种田长官,对我并不宽容。 我没收金钱也没得到物质的利益,实在无话可交代,最后不耐烦了,将森鸥外给的那颗糖放到了上司的手上。 他怒火滔天地摔糖离开。 我俯身捡起那颗糖,拍拍上面的灰,也是在这一刻,我等来了我想要的答案。 中也悬浮在窗外,正午时分不急不缓的阳光落满他的黑色外套,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明晃晃的。 “在生气?”他问我。 我认真地想了想,“不生气。” “为什么?”他声音沙哑,神情疲惫不堪,像是经历过强烈的思想挣扎,“被利用了起码给对方两巴掌才正常吧。” “这样啊。” “喂,你那是什么反应?” 少年很急,他向来喜欢用武力光明正大去解决一切问题,欺骗别人的情谊这种黑泥行为显然令他感到羞愧。 “既然如此,”我举起了两只手,“那我打你咯。” 两巴掌轻轻落下,一左一右,捏住了他的两边嘴角,然后往上一提,少年的脸上被扯出一个不伦不类的微笑。 “做好朋友吧,中也。”我也笑。 过了很久,我听到了中也的回答。 “好。”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中也负罪感极强,但他不知道的是,尽心尽力照顾我的樱子婆婆,最初只是想得到一笔来自我家人的感谢费。 总是在我快饿死时良心发现,给我介绍业务的孔时雨,第一眼的驻足停留也不过是在那个眼瞎的瞬间,从我身上看到了亡友伏黑甚尔的影子。 而我的第一个朋友绫辻行人,在首次与我搭档时故意指了错误的方向,让我暴露了行踪,弄得狼狈不堪。 我的运气从来不在故事的开头。 …… 回过神来,我已经输掉了两千万的筹码。 事实证明,每次押4是个错误的决定。 费佳心心念念的那枚命运骰子,就是专业坑我的垃圾。 “你看牌的眼光和看男人的眼光一样差。”A不客气地吐槽道,“大蠢货。” “输赢现在才开始呢。”我输人不输阵。 脸上一冰,转眸一看,是五条悟将一罐果汁贴在了我的脸上,示意我拿着。 他自己手里也拿着一罐果汁。 “赌场限定的甜菜桃子汁,据说味道很神奇,樱溪小姐也试试吧。” 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有闲情逸致买果汁喝。 还有,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去买的? “不用担心筹码,我很有钱喔。”五条悟打开果汁喝了起来,“而且我相信你不会输,唔,这个味道好好喝。” 出钱的人不急,我就更不急了,也打开果汁喝了一口。 ……好难喝,甜的要死。 “刚才输是因为A先生丑到我了。”我冷哼道,“说不定看一下帅哥运气就回来了。” “哦?”五条悟低头,“那樱溪小姐觉得我长的怎么样?” 花人钱财,岂能不说人好话:“肯定是个帅哥,让人过目不忘的那种。” “是么?” 他忽然拉下了脸上的眼罩。 窗外的夜色深沉,赌场里的灯光白到刺眼。身材高大的白发青年坐在明暗交界处,挑眉抬眸的一瞬间,气场全开。 他的眼风轻轻一掠,我仿佛看到了镶嵌在薄雾里的星光。 ……还真是,让人过目不忘的那种。 18 18 在五条悟喝完最后一口果汁时,我已经输掉了一亿筹码。 “五条君,今天就玩到这里,我们走吧。” 久违的,我有些心虚,输掉两千万时就应该收手了,但我在他的一声声“我相信樱溪小姐没问题”中迷失了自我。 “别急着走嘛樱溪,你不想赢本大爷了吗?” 对面的A赢钱后反倒不赶我离开了,他也发现五条悟是个超级阔少,被输掉一亿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视线依然专注于自己手中的甜菜果汁。 “你这次找的男人比中原靠谱多了。”A继续进行拉踩,“光是身高这一点,那个小矮子蹦起来都还差人家一大截——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说和不说这都是事实。” 我掀开最后一张牌,是黑桃8,而A的最后一张牌是黑桃9。 ——于是我又输了一次。 “我牌技不如你。”我放下黑桃8,“但A先生的话我会如实转告中也。” 闻言,A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虽然轻视中也,但同时又畏惧着他的实力。 “那你也完蛋了,不要忘了中原是不允许你进赌场的。”A摆出了一副和我同归于尽的态度,“更何况你是和其他男人一起来的。” 后一句话说的简直莫名其妙。 中也从来不干涉我个人交友情况,他只是讨厌我将辛苦工作赚来的钱全花在赌场和酒吧这两个地方。 明明他自己也是个酒鬼,还管教别人喝酒。 不过我在经历过喝到不省人事,把听从江户川乱步的建议购买的中了一大笔巨款的赛马券撕碎后,我就痛定思痛,不再让自己喝醉了。 如果那张赛马券没被我撕掉,我现在早就买了豪华大公寓,搬到六本木和灰谷兄弟当邻居了,哪里还有空和太宰争那套小房子里楼梯的所属权? “我迟早会卷土重来。”我嘴上嚣张,心里却没了底气。 输掉了五条悟一个亿。 一个亿啊! 为什么被第一次见面的女人输了一个亿,他还能笑得出来? 当听到我的小声纠结时,五条悟慢悠悠地站起了身。 “不是第一次见面哦。” “诶?” “再说,”他咔哒一下捏扁了手里的果汁罐,“樱溪小姐也并没有输。” 一滴果汁从罐子里溅出来,直接喷到了A最后出的那张牌上。 不偏不倚,覆盖了上面的一个数字9。 “你看。” 五条悟话音刚落,奇迹发生了,9竟然慢慢变成了6。 9变成6,意味着这张黑桃6没有大过我的黑桃8。 “可是为什么——”我愣愣地看着扑克牌。 “这些牌上面有一层特殊涂料,只有加热过才会显现。A酱那边的桌子,有一半是带加热功能的。”五条悟解释道,“所以他总是在两只手倒腾牌,以此来控制胜负的走向。” 话到此处,白发青年将手里的果汁罐朝A扔了过去。 更多没喝完的果汁四处乱溅,洒在A的左手边的桌子上,扑克牌顿时有一半都变了数字。 “甜菜桃子果汁呈酸性,刚好能破坏那层涂料。” 我深深地震惊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对面的A也震惊了,骄傲在他那张刻薄的脸上扭曲到彻底变形。 “好厉害。”我感慨道,“真是太厉害了。” 五条悟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一副要深藏功与名的低调姿态:“虽然是事实,但樱溪小姐也不用一直夸我,毕竟我平时已经听腻了。” “我是说我自己厉害。”我美滋滋地捧着脸,“这下我不用欠下一亿的赌债了。” 五条悟不爽了:“喂,是我看穿了他的骗术,你才会赢的!” “是这样吗?”我假装不懂。 他鼓起了包子脸:“赶快说我也很厉害。” 我故意拖延时间,每拖过一秒,面前的包子脸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一点,变得越来越圆。 “五条君最厉害了!” 包子脸这才瘪下去。 “这还差不多,陈述事实很难吗?” “你们两个混——” A气急败坏的刚要开喷,青年高大的身躯瞬间又移到了他的身后,压迫感十足。 修长的手指搭在了A的颈间,指腹微微回勾。 “看来卸下巴也不能让A酱认真对待比赛,要不然干脆把脖子拧了重开吧。”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说拧死一只鸭子。 A被吓得脸色煞白,脊背僵着,嘴唇抖动着吐出求饶的字眼:“……我错了,我会把筹码全部还给你们。” “嗯?”五条悟对这个结果不满意,“这就是你的诚意?” “那你们还想怎么样?不会是要趁火打劫吧。” A虽然有钱却是个极端的守财奴,正常人在面对这种随时会被拧脖子重开的危机时,早就把压箱底的大宝贝都献出来了。 “你和樱溪小姐再比一场。”五条悟移开手,宣布道,“这次由我担任荷官。” 原本的荷官是A的心腹下属,这次换成了我这边的人,A当然不服气。 “万一你协助她作弊呢?” “你刚才怎么不说你下属帮你作弊呢?”我反唇相讥。 “因为这里是我的场子,不服就滚蛋!” A和我又吵了起来。 五条悟揉了揉眉心,忽然扭过了身,背对着我们靠在了赌桌上。 “为了防止我协助樱溪小姐作弊,那我就背对着你们发牌。”顿了顿,他问道,“A酱,这样你就没有意见了吧?” A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纵使他横行赌场数十年,恐怕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古怪的荷官,居然背对着赌桌发牌。 而且这人没个站相,发了两局牌就喊累了,自顾自坐到赌桌上,跷着两条长腿晃啊晃。赌桌承载了他的大部分重量,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A被折腾得心烦意乱,加上手气不顺,摸到的全是小牌。而与他相反,我的手气却是空前绝后的好,想要什么牌就能摸到什么牌。 “我就说樱溪小姐没问题。”五条悟笑。 “你很有眼光。”我也笑。 一直到最后,我赢光了A的筹码,赚了整整十亿。 “你肯定帮她作弊了!”A对这个结果无法接受,完全绷不住地破防了,“我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大蠢货!” “那说明A酱本来就是个大蠢货呗。”五条悟一脸无辜,“所有人都看到我背对着你们,哪里能决定发什么牌呢?” 我无暇关照A的情绪,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五条君,扶我一把,我站不稳了。” 五条悟单手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在地上站稳:“很开心?” “当然,我一辈子也没这么开心过!” 十亿啊十亿! 从出生起就没赢过这么多钱。 六本木的豪华大公寓,我来了! “是嘛,和那个中也交上朋友也没现在开心?” “呃,这个不好比。”我数着筹码说,“五条君,我分一半给你,我们一人五亿。” “这点小钱不用分啦。” 小钱! 他管十亿叫小钱!! 我再次对五条家及其产业肃然起敬。 “就当做是给圣诞老人继承人的回礼吧。” ……圣诞老人继承人? 这个名号他怎么会知道? 在这双蓝到梦幻的眼眸里,我看到了一脸迷茫的自己。 “哎。”他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樱溪小姐是个大骗子。” “哈?” “说什么过目不忘,”他继续叹气,“这不是早就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