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物与圣僧》 1. 1 只求圣僧发发善心 玉臂伸展,从背后轻轻环住僧人。 “好和尚,你怎么不敢看一看我?莫非你怕我忽然化作罗刹恶鬼,将你拆解了吃进肚子里?” 女声暗哑低沉,听得人心里无端生出一些痒。 僧人白衣如雪,只垂目坐在蒲团上。他双唇微启,无声无息默念经文。 “和尚,你一遍一遍念经,是不是因为心中心魔难耐,你在害怕发什么?又在期待什么?”她在耳边轻笑,脸靠他更近。 两张脸并没有挨在一起,三千发丝在两个人之间飘飘拂拂,轻轻拂在人的心上。 “公主,自重。” 僧人的语声清清冷冷,平静无波,如杏花花影中的一缕玉箫。 “好人,叫我蜜糖。” 她骤然松手,盈盈站起。纤手高扬,粉红色与莹白色的轻纱,在两个人之间飞舞飘扬。 僧人的眼睛轻阖,双耳却未能关闭。 有什么极轻的东西坠地,像是落在人的心里。 “佛陀尚且舍身伺鹰,无幻既为圣僧,你又怎忍心,看着人为你而死。”梦呓般的语声重新回到耳边。 春葱般的手指伸出,想要抚在和尚的脸上,又不敢。 它停留在两人呼吸相触的距离,隔空轻轻描摹他的眉,他的眼,他的淡红薄唇。 蒲团上的和尚生得实在是好。 他的脸似是春山积雪,冰冰冷冷生着辉光。长眉斜飞,一双眼微阖,眼帘上又密又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他的鼻梁比常人又要高挺许多。 和尚垂目,公主也垂目。 和尚什么都没看。 公主却在专心致志的看着什么。 他的鼻梁这样的高,想必…… 公主想到十分有趣,忍不住吃吃的笑。 她呼吸的香气,在他口鼻间氤氲,和尚皱了皱眉,坐下的蒲团,悄无声息地带着他轻轻滑动,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下一刻,一阵香风袭面,她重新跟他近在咫尺。 这一次却是和他面对面,两个人的呼吸,轻轻相触,又轻轻抽离。 “你看这书案上成山成海的话本子,每一本上都在讲,女妖精只有吃了圣僧肉才能活下去,只求圣僧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也让我吃上一吃。” 春葱般的手指,轻轻抚在他的唇上。 和尚侧过头去,避开她的手指,也不想听她说一个字。 公主轻声叹息:“好人,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睁开眼看我一看?” “贫僧只想早早回我的般若寺去。佛法森严,无幻尘心早去,但望公主念在东楚与南越累世相交的情谊,莫要一再相逼。”玉箫般清越的语声空空荡荡。 在这样绮丽的香闺中,他依然宝相庄严,一心不动。 白色僧衣纤尘不染,整个人似是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公主微蹙柳眉,忽又展颜一笑,笑意融入波光粼粼的眼中,跌宕起层层涟漪。 “无幻你若肯好好看我一看,真的毫不动心,那也只好放你回你的深山古刹,让你守你的清规戒律。” “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本公主也不打诳语。”公主忍不住微笑。 她就不信这世上,有人真能够抵挡住她的魔力。 睫毛微微颤动,阖着的眼皮缓缓拉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他睁眼了。 那双眼,眸色比寻常人要浅上许多,清冷得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他像是高高在上的佛陀,清清冷冷注目世间。 但,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微微抬头,视线第一次落在女子身上,但那目光清冷到要将人冻成寒冰。 只见稍远处,松霜绿色的轻纱如同烟云,堆积在汉白玉铺制的地砖上。 旁边雕刻了凤戏牡丹图样的金丝楠木贵妃塌上,散落着一卷线装书,书页半卷,露出上面的图画。 扑入眼帘,让人眼红心跳。 画中的男子也是个俊俏和尚,他的僧袍下覆盖着一个极为妩媚的女子。 那赫然是一张春画。 春画上的女子,又怎么比得上眼前的美人? 公主穿一件天水碧色的诃子,粉雪肤光扑眼而来。她的腰肢极细,几乎承载不起自身的重量。 桃腮伸展在他的唇边。一个不留神,他的唇就会贴在她的脸上。春波粼粼的双眼,目光正在他身上乱飘。 她双唇轻轻半咬,露出一点莹白的珠齿。肉嘟嘟的,饱满如一颗小小樱桃,嫣红欲滴,散发十分诱人的光泽。 公主脸上展露出更加笃定的笑容,她是天香国色的容颜,又是世间难见的媚骨天成,世间男子哪个禁得起她轻轻一瞥? 即使他是个和尚,看了这样千娇百媚的她,心里能不像猫抓一样? 和尚的目光冰冰冷冷:“贫僧已经看过了,还请公主履行诺言。” 公主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她眼珠子转了转,笑容娇媚:“好人,我不信你真看了。你若真要证明,视线就跟着本宫的手指。” 一只手伸出,莹白如玉,玉指纤纤,在和尚眼前晃动。 和尚果然目光凝视指尖,她的手指轻轻移动,他的视线慢慢追随。 纤指在空中画出优美弧线,隔空轻轻描画眉如春柳,眼如春波,鼻如春山,唇如春樱。 天水碧色的诃子上一片雪白生辉,和尚比她高出一个头,几乎能看见那里头呼之欲出的风光。 公主却笑不下去,这一次她也清清楚楚知道,和尚很老实,照着她的话做得十足。 可是他还是如冰似雪,气息都不曾紊乱,眼波都不曾有一丝涟漪。 他看着眼前的脂香粉腻,如同在看红尘中的白骨骷髅。 “贫僧看过了。” 玉箫一样的语声,也像是宝剑般森寒。 她还想说什么抵赖,帘幕外的走廊传来十分急切的脚步声。 公主心中本就恼怒,立即呵斥:“哪个贱奴,竟敢未召而入!” 脚步声在帘幕外停了一停,转瞬,珠帘晃动,被一只手高高撩起,一双上等的宫靴正要踏步而入,看清室内情形,又退在门外。 “妹妹又在胡闹,还不快快穿戴整齐,不要再歪缠圣僧。” 公主咬了咬唇,知道今天已经无法成事,却偏要和来人赌气:“本宫哪里没有穿戴整齐?阿兄心中有鬼,才觉不雅。你看人无幻和尚,他跟本宫面对面,脸挨脸,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来人正是南越当今太子孟玉天。 南越国最近最盛大的事情,就是东楚来的使团抵达。其中最为四海闻名的人物,就是东楚圣僧无幻。 这位佛国高僧,慈航普渡,救过百万生灵,是四海仰慕的圣人。他还有一张如同神仙般的脸。 可这样一个享誉四海的人物,在参拜完南越国的皇帝陛下后,竟然失踪了。 孟玉天接到暗报,心急如焚,到处查探。 东宫暗卫倾巢而出,彻夜查访了两个时辰,才得到线报: 公主府邸附近,一个穿僧衣的和尚,被人五花大绑,从马车上抬了下来,已经送进了公主府两个时辰。 孟玉天顿时哭笑不得。 南越民风十分开放,男女之间情好,就如饮水吃饭。 南越的姑娘出了名的艳丽大方,多情勾魂,只要她们喜欢你,当街和你对支情歌,晚上就能结为夫妇。 如今,这种风流习气早已在南越贵族之间风行。贵族行事当然更加放纵,骄横。 稍稍长得清俊的男子上街,的确要小心谨慎。 南越的豪门贵胄,皇室公主都是出了名的为所欲为,看见好看的男子,当街就敢抢走,肆意巧取豪夺。 又因为这些贵妇公主,生得都是一等一的好颜色,这强盗般的行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2. 2 五花大绑的少年 公主丢下那句“和尚,回头还要你来”威力甚大。 无幻回去后,周遭潜藏的东楚暗卫立即翻了一番。 即使是去赴“高台说法”这样的东楚和南越禅宗交流盛事,使团也派了许多人,安插在前排听众之间,以防生变。 对无幻的防卫,可说是水泼不进。 南越皇帝陛下也十分歉意,接连赏赐使团许多七宝法器和金银珠宝,又听说东楚香积厨与南越十分不同,特派遣宫中御膳房中最精通素斋的御厨,去为无幻开小灶精心烹调斋食。 东西使团都收下,御厨却被退了回来。 无幻谢南越陛下恩,说是出家人四大皆空,素斋果腹即可,口腹之欲可免则免。 双方都并不提公主恣意妄行的事,但也已经交换态度:一方着意安抚,一方使团受礼,是在表示不会牵涉到两国情谊。 私人御厨,无幻推拒,当然是他并不打算原谅,甚至还在严加提防那位公主,又给他施什么歪门邪道。 过了半个月,一切风平浪静,公主府竟然再也没有来找过麻烦。 公主许是受了告诫,也或者只是一时兴趣,得不到也就丢开手了。 再有几天,使团外交任务达成,踏上返程回归东楚,从此天长水远,再无交集。 暗卫们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无幻高台说法,与他相约辩经的,是南越天水禅院的水云禅师。 两位高僧对坐在高台之上,相对辨论佛法。 一个飘飘举举,超凡绝俗。 一个孤高清冷,纤尘不染。 他们所引经文高深玄妙,机锋相斗,你来我往,十分精彩。 他们每讲几句,围观的观众就大声喝上几声彩。 凡夫俗子,听得懂的其实不多。但如此神仙般的人物你来我往,机锋相斗,这样的热闹不能错过,所以讲经台被围得成山成海,水泄不通。 许多高门贵族也来附庸风雅,布置了观景位置绝佳的高台,一边流连琴台舞榭,一边遥听高僧说法。 光是参与过这样的盛事,在高门贵族的社交场合,已经足够成为引人称羡的谈资。 何况,这高台说法,本身也是一个极好的贵族间聚会往来的契机。 高台之上,无幻正在宝相庄严的引用《大方广佛华严经》上的佛偈与故事,同水云禅师辩难。 讲着讲着,无幻忽然感觉到,一丝清凉落在颈项之中。 天空中,渐渐丝雨飘飞。 他正讲到精妙毫巅,浑不在意,口中的经文,越发说得酣畅淋漓。 高台下围观的信众,却因为下雨骚动,陆陆续续有人离开。 雨越下越大,人越走越多。 连那些高台遥观的贵族,也散了大半。 两位法师的袈裟渐渐洇湿,他们齐声一笑,从相对而立的两座高台上一起站起,约定日后有缘继续。 佛门讲求的是顿悟和交流,胜负倒是谁都丝毫不挂心头。 下了讲经的高台,无幻自回伽蓝禅院。 才走到中途,雨越下越大。大颗大颗的雨珠,死命砸在沿街的屋檐上,噼里啪啦乱响。 青石板路被洗得光亮如新。 他不欲僧袍全湿,随意躲进了一家雕梁画栋的屋宇檐下。 避雨无事,圣僧转动手持,默念了一过经文,这才随意看向天空。 目光所及,他忽然有些怔住。 这数间相连的屋宇华丽辉煌,足足占去了这条小街的一大半,一望可知,是豪门巨富之家。 琉璃瓦的屋檐下垂挂着一串风铃,风吹过,叮铃做响。 屋檐上蹲有脊兽,排成一队,在飞檐一角,大雨将它们洗得十分光亮。当头的脊兽被工匠雕刻成仙人骑凤的形制。 高脊飞檐下,大红色短墙中伸出一树虬枝,那是一树红粉菲菲的樱花,风雨交加,春樱的花瓣如同飞雪,飘飘洒洒落了无幻一身。 这里,眼熟得可疑…… 无幻略微一想,双唇紧抿,举步就要离开。 这是那骄横跋扈的承安公主的府邸! 当日,他被五花大绑横着进来,只能仰头看天上事物,对这脊兽香花,尤为记忆深刻。 无意中走到这里,唤醒记忆,已经晦气。 万一再招惹上那风流公主…… 心中意动,无幻脚下走得更快。此时,雨也渐渐停了。 眼看着他就要离开公主府邸的广厦屋檐。 街尾,忽然传来粼粼马车的声音。 无幻心头更加不爽。 这种走一路,车轮轧轧之声,间杂着珠帘摇荡、珠玉相击的声音,响一路,更加如同噩梦重临。 他一闪身,侧身站进红墙角落,不欲被来人看见。 马车来得极快,四头赤红色高头大马极为神骏,披红戴彩,发足狂奔,却又落地无声。 车厢豪阔宽大,飞驰之下,依然拉得四平八稳。 无幻心中更加不以为然。 东楚那样豪富的国力,这样神骏的汗血宝马,陛下也只舍得赐给累世战功的神将,作为其浴血奋战的战马。 可这西域奇珍,在南越国,竟然只不过是他们的荒唐公主,用来寻欢作乐的工具。 还没想完,马车骤然在他方才避雨的府邸前停下。 车厢后,厚厚的油布被人掀开,露出一帘明珠。这些珠子每一颗都是极名贵的南珠。 珠光相击,几个熊腰虎背,体魄十分强健的锦衣卫兵,从马车中,抬出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纤弱身影。 看上去像个读书人。 这荒唐的南越公主,竟然还在玩当街强抢美男的把戏! 无幻心中不忿。 他武功原本很不错,当日暗卫和他都是中了公主府私兵的软骨迷香,才会轻易被绑,在那香粉魔窟足足被痴缠了两个时辰,才脱身。 和尚心善,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3. 无幻从来不惯与人如此亲近,立即松手,将人放在驿馆屋檐下的大理石台阶上。 这里有瓦遮头,雨水不到。 “大师救我,大师救命——”少年怕得厉害,一直在颤抖。 无幻轻轻叹口气:“应该没事了,小施主你可以自己归家。” 少年眼神惊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回去,我早就没有家了,今日就是亲戚们哄骗我,想将我卖去南风馆做小倌儿,半路上却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强行买走。” “我如果再回去,一定会被那些恶亲再次发卖,公主府邸花了银钱也一定会再来抓小人。求大师可怜可怜小人,送佛送到西天,救人救到底。” 无幻有些心软,叹了口气,问:“施主要贫僧如何相救?” “听得那些士兵说,公主都怕大师。小人情愿一生追随大师,大师去哪里,小人在哪里。即便要剃度为僧,也心甘情愿。求佛爷垂怜。” 他们使团马上就要回国了,无幻紧蹙双眉,有些犹豫。 他这时才打量救下的人。 确实是十足的好颜色:一张脸还没长开,只有巴掌大小,干干净净的清水脸,和当下男人也流行脂粉的时风不同。 少年眼睛如点漆,鼻梁挺直,唇肉嘟嘟的,有些嫣红。 这样好看的人,无论男女,没有足够的能力或者身份自保,境遇都容易十分悲惨 他和使团走了,这少年必然会再次落入魔爪。 和尚想了一想,眼神慈悲,问:“贫僧不是南越人,过几天就要回东楚,你可愿意跟贫僧远别故土,去东楚生活?” 少年十分激动,一叠连声地说:“谢谢活佛!我愿意!我们马上就走?小人自幼学得一些烧菜的粗浅功夫,最擅山野时蔬,斋豆糕饼……愿长侍大师左右,一生为大师鞍前马后。” 这人倒是读过些书,无幻心中暗想。 他与红尘一贯疏离,并不惯与人交道。 今日出手救人,除了菩萨心肠动了恻隐之心,也是因为眼见这少年,跟他那天的遭遇实在太像,让他忍不住将自己代入对方的命运。 同命相怜,心肠也就特别柔软。 他淡淡道:“你还年少,青灯古佛并不适合你。到了东楚,贫僧代你向国主求一身份,你有手艺在身,正可安居乐业。” “小人无处可去,也不愿他往,只想长侍大师左右,求大师成全。”少年有些急,想要跪倒,却被无幻一把扶住。 无幻叹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玉京,大师也可叫阿京。” 无幻这才想起,对方全身还被麻绳扎扎实实五花大绑着。 “来。”声音仍清亮如玉箫,却多了一些悲悯的温度。 少年走过去,随他坐在驿馆的台阶上,背对着他。 僧人伸出手,他的手修长白皙,手指上有些薄茧子。动作十分轻柔,一点点解开牢牢绑缚少年的绳子。 麻绳绞捆着脖子,稍不注意,就扯得人痛到撕心裂肺。 无幻神情虽然冰冷,动作却渐渐温柔。 青竹的气息,若有若无吹拂少年颈项。少年的神色,又像是痛苦,又像是欢愉。 他一个字都没有说。 好半晌,无幻才解开了绑着的双手,将绳子从少年的心口处放下来,这才再绕一圈松开脖子。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仔细轻柔,仍然不可避免,手指经常碰触到被紧紧绑住的身体,每当这时,少年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对不住,小施主,贫僧之前从来没有解过这样的绳结。可是碰痛了你的伤口?”无幻轻声问。 少年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无幻心中有些奇怪: 为什么眼前这少年,连脖子根都红了? 少年一双手拿出来放在二人眼前,双手已经被勒得又红又肿。 “你倒是个坚强的,肿成这样了也不呼痛。”无幻语气平淡。 少年腼腆一笑:“大师天人一样的人,在您跟前,玉京哪好意思乱叫。” 和尚轻轻点了点头,带他进了驿馆。 将玉京暂时安置在厢房,他怕公主追来,骚扰禅院清静,也在驿馆住下。 遂派人去和水云禅师告别,准备明日和使团一起回东楚。 用过晚饭,和尚便让少年自回厢房休息,他也要晚课了。 玉京进入厢房,立即将那两扇雕花木门紧紧拉上。他伏在墙壁上听了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4. 4 太子都为他打帘子 玉京一觉睡醒,天光大亮。 他不惯早起,又不能让和尚起疑,赶紧爬了起来,将床铺收拾好,出了厢房。 在驿馆找了一圈,也不见无幻。好不容易才找到妙空小和尚。 “大法师做完早课,一大早和使团正使进了皇宫,向南越国陛下辞行拜别。”妙空正在收拾碗筷,他指指旁边一碗白粥,“这是给小施主留的早饭,你快吃吧。” 粗瓷碗中,只浮着几颗饭米,筷子插上去都会倒。 旁边只有一小碟泡菜,颜色惨白,看上去就不太好吃。 玉京勉强笑笑,盯了许久面前的食物。直到妙空有些奇怪地转头看他,他才赶紧嘿嘿一笑:“多谢小师父,我饿啦”。 他立即捧起碗,想要表现出风卷残云,吃得十分香甜的样子。 奈何这白粥、咸菜实在不好,白粥居然还有焦味,咸菜死咸死咸。 妙空了解地点点头:“想来小施主出身也很不错,吃不惯妙空手艺。” 这粥原来是小和尚煮的,咸菜也是小和尚自己做的。 “这清粥咸菜确实不好吃,却也足见师父们的苦行虔诚。要知“一麻一麦,皆为身器清净”①。” 妙空欢喜合什:“没想到小施主也熟识佛经。天性也和世人迥然不同。大法师说,世人总是许多谎话,施主倒是有什么说什么,诚实厚道。” 诚实厚道的玉京笑嘻嘻回应:“小师父与世人也很不同,常人听说自己菜肴做的不好,当场不发怒,暗中也会生气。你倒是自在真如,十分欢喜。” 小和尚听了,更加欢喜。 两人正说话间,驿馆之外忽然传来喧哗吵闹的声音。 “好叫你们知道,咱们都是承安公主府的府卫,今日来使团驿馆,索回我们府中逃奴!” 带头的公主府卫士首领气焰十分嚣张,带了许多兵士,将驿馆团团围住。 出去跟他们交涉的副使,连连冷笑,寸步不让: “驿馆重地,哪有什么公主府逃奴?南越国这是铁了心,要辱我东楚国威么?撮尔小国,竟也想试试我东楚百万雄师?” 一国的外交使团,在他国,代表整个国家的形象和威仪。 当日承安公主当街抢走东楚圣僧,已经犯了极大忌讳。 不过南越民风向来开放,圣僧自己又不愿多提,尚且还能解释为一段风流佳话。 如今,对方竟然用私兵将使团驻地团团围住,这是对使团所代表的国家的侮辱,要真叫他们进去搜查,东楚的脸面也全都给丢尽了。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为了上国荣耀,百万雄师、陈兵边境并不只是一句威胁。 至于圣僧拐带人家逃奴,有又如何? 别说是一个逃奴,就是十个、百个,进了他们驿馆,就是他们东楚的人。 谁敢进去搜拿? 使团士兵不断从朱红色的大门内涌出,人数渐渐比包围驿馆的士兵还要更多,形成对峙之势。 驿馆高檐后,许多人影影影绰绰,有的拿弓,有的持弩,有的拿的是杀伤力极大的暗器和火器。 这是东楚皇室暗卫,俱是暗中保护圣僧的。 “你们东楚强抢我府中逃奴,又何曾把我南越国放在心上。主辱臣死,南越男儿俱愿意为公主血溅当场。” 公主府侍卫长慷慨激昂发话,“刷”一声,拔出腰间的雪亮长刀。 “主辱臣死!血溅当场!”所有士兵全都“蹭”一声抽出腰间长刀,在手中挥舞。 东楚副使皱了皱眉。正使不在,真闹得当街火拼,他们和南越国算是彻底撕破脸皮。 但情势如此,也没办法退缩,退缩就是失了东楚国格,他轻轻一挥手:“上!” 立即,弓在弦,箭在弩,火炮毒药就要齐发。 双方之间剑弩拔张,一触即发,眼看就要开打。 “且慢!”一声高喊,从街的另一头传出。 长街尽头,“哒哒”马蹄声作响,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疾驰而来。 拉车的是四头极为神俊的大马,大车上挂着明黄色车帐,暗纹绣着四爪金龙,华盖张扬地遮云蔽日。 皇帝车服器物上,绣五爪金龙。 用四爪龙明黄色车驾,在南越,能够用这样形制的,只有一个人:太子孟玉天。 公主府侍卫长面色苍白。 来的是他们公主的同胞哥哥、未来国主。闹成这样,公主不会有事,但今天在这的兵士,都得倒大霉。 但他们又不得不来。 承安公主府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5. 5 荒唐太子? 这一次,东楚使团全部躬身行礼:“参见圣僧。” 来的正是无幻和尚,他微微合什,淡淡还了一礼:“有劳太子殿下相送,辛苦大家等候,诸位实在是太多礼了。” 孟玉天含笑道:“圣僧南来普度众生,是我南越国百姓的福气,如今和使团今日要回归东楚,父皇有命,让玉天代父相送,礼仪不周处,大师千万莫要见怪。” 他其实有些笑不出来。 知子莫若父,父皇让他一路相送,出了南越国国界才许回来,自然是展示南越的友善虔诚,但更重要的怕是知道那无法无天的魔星,只怕还敢骚扰圣僧。 派他来,就是要他约束自己胞妹。 看情形,还是来慢了一步,公主府兵卫跟人家使团差点当街厮杀。 这一次,他只希望莫要惹得圣僧和东楚国君记恨,已经千恩万谢。 父皇实在是太娇宠自己那个千娇百媚的妹子,这才让她色迷心窍,胆大包天。 无幻早看见驿馆前的动静,合什宣了一声佛号,才说:“国主慈善,太子盛情,东楚上下都颇为感动。不过贫僧有一事,想问公主府兵士。” 来了…… 孟玉天心中暗道,却也只能顺着说:“大师请便。” 无幻袍袖飘飘,行走到侍卫长身前:“你说贫僧拐带公主府逃奴,不知贵府可有那位少年的卖身文契?” 侍卫长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这玩意,他们怎么可能有? 无幻声音更冷:“既无文契,又何来逃奴?承安公主府恣意妄行,几日前还将贫僧掳了去,是否要说贫僧也是贵府逃奴?” 他和孟玉天都通武艺,耳聪目明,早在马车中,已经听见双方的争执。 和尚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也被公主府掳走过,说了出来。 他语声清冷,形容淡淡。这样不顾两国颜面直说,可见心中恼怒已极。 公主府侍卫们面面相觑,没人敢接这个话。 连围观百姓都开始议论纷纷。 南越民风开放,贵族风行强抢美男子没错,但是抢人家大名鼎鼎的东楚和尚,外交使团中的头一号人物,这无疑是在打东楚的脸,还是离谱了点。 且事后还敢打上门来,这位承天公主的恶名,从今日后又多了辉煌的一笔。 孟玉天苦笑,却还得上前来收拾残局,他向那群公主府侍卫低斥:“还不快给大师和使团赔礼道歉!然后,从这里滚!” “公主……公主……”侍卫长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见太子又要发怒,忙带着兵士伏地向无幻跪拜致歉, “冒犯圣僧,小子们知错了,大伙儿给圣僧磕头,还请大法师大人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和尚紧抿双唇,不说话。 那些兵士爬起来,太子挥挥手,一群人赶紧跑了,又不敢跑远,都在长街拐角处停下,不时向这边张望。 “胞妹顽劣,待我回宫后禀告,定将她禁足幽闭,替圣僧出了这口恶气。”孟玉天再次郑重道歉。 惩罚公主云云,他是说说而已,无幻也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 公主刚被训诫,就能继续大街抢抢美男,被他救了人,还敢打上东楚使团。 这样骄横跋扈、恣意妄为的行事自然是因为万千宠爱在一身,才会天不怕地不怕。 何况,无幻和尚他们也要走了,这一去,恐怕再无相见之时,公主受没受到惩罚,他们又如何能够得知? 不过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彼此给足面子也就很够了。 和尚并不想为南越管教女儿、妹子,他客客气气地说: “太子殿下为人,贫僧信服,此事不必再提。现下时辰已经不早了,使团人数众多,还需好好准备,即刻便要回东楚。殿下殷勤,送到驿馆,已经足见诚意,就请早回吧。” 孟玉天向藏在街尾不断张望的公主府私兵努努下巴: “玉天在大师面前,明人不说暗话,父亲派我来,是看住妹子的意思。圣僧就容我,将贵使团送到南越国通往东楚的港口罢。” 听他提起那个妖精,无幻不再推拒,只淡淡合什:“有劳。” 他也不再寒暄,当先越过东楚使团,自行进驿馆,准备收拾妥当行装,即刻启程。 谁知道,大门刚一打开,两个人影便从里边滚了出来。 穿青衣的那个,更是直接向他身上摔过来。 无幻轻轻侧身,那人一个“狗啃泥”跌在地上。 这时才看清,在门背后偷听的,穿灰色僧衣的是妙空,青色布衣的脸朝下趴着,看身形,应该是他所救的少年。 他形容冷漠,一眼横过来,妙空忙连声讨饶:“大法师,妙空错了,不该心思不静,在这偷听,妙空自请抄《心经》十遍,净心养性。” “嗯。”无幻淡淡点头,又看向俯身伏在地上的玉京。 谁知道,玉京爬起来,背对着他们,也不说话,径自就往门内走。 无幻唤住他:“回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6. 6 玉京颤抖得厉害 “无幻大师,无幻大师!”驿馆门外传来太子的呼唤。 无幻苦笑。 这少年的见识中,想得已算周到,又是到曲径通幽的假山后,有重重山石叠嶂;又是和他悄悄耳语,声音压到极低,不想被孟玉天听见。 只不过,他又怎么会懂得:武功高强之人,向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能见人所不能见,能听人所不能听。 方才无幻和太子还在马车之中,车子飞驰在长街尽头,尚有一街距离,两人已经将公主府侍卫和东楚使团的摩擦,听得清清楚楚。 这才有了太子出声阻止,下车时候,又亲自为他卷帘,以示维护,给了东楚圣僧十足尊重的做派。 承安公主伤了的东楚颜面,他这个太子姿态放的足够低,全都一一还给了东楚。 如今虽然隔着重门,又背靠假山,但距离还远不如长街尽头,虽是两人耳语,只怕太子也听见了不少。 他是躲不过去的,想了一想,伸出一根手指,在玉京背上轻轻写字。 他的字临的是大书法家欧阳询,字体刚柔并济,内圆外方。劲健中带有柔软的力量。 他的运指动作十分轻巧,又是在少年背上直接书写,不易被人听到动静。 却不知道为什么,他每一笔落笔,玉京都颤抖得厉害。 和尚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问:“写的记住了?” 玉京呆呆地看着地上和尚的影子,好半天才点点头,却马上摇了摇头。 原来和尚是在写字,玉京心中模模糊糊地想。 他竟然全都没认出。 和尚无奈,只好重写一遍。 日光照在玉京的脸上,他的脸有些微红,好半天才分辨出和尚用手指在背上写的字是: 「别出声,不叫你别出来。」 无幻看他点头,这才一展僧袍,自己当先出了驿馆大门,向太子问道:“太子殿下,敢问何事相召贫僧?” 他并不提少年的事,只期盼皇家顾全脸面,彼此装作无事发生,就此揭过。 孟玉天单刀直入,直接问他:“刚才随大师进门那位小兄弟呢?我看他身形十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和尚心道:那少年没有骗人,一个贫家少年,能让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看背影就觉得眼熟,显然跟他十分熟识。 堂堂南越未来国主,多次垂询少年的事,这其中隐藏的关心,也已经太超过了。 佛家戒妄语,和尚也不能说话骗他,只好双手合十,口宣佛号: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认得与不认得,又有什么区别,小小少年,太子殿下何须挂怀。” 他念诵这句《心经》上的佛偈,暗含规劝的意思: 美色是空,风流也是空,认得不如不认得,两相放手,又何须执着勉强? 孟玉天微笑致歉:“我非故意想要偷听,方才隐隐绰绰传来几句耳语,好像内中提到了南越太子。” 他并不往下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无幻。 “南越太子性好龙阳”一句,这是刚才和尚在吃惊之下,脱口问出的。 孟玉天竟然听见这样难堪的一句,无幻也有些尴尬,他合什行礼:“贫僧不该妄语,但请太子宽恕。” 孟玉天并不是想得罪他,忙安抚:“大法师言重了,圣僧光风霁月,冰雪一样的人,玉天早知。此等荤话,不问可知,定是刚才那少年编排。” 看着背影眼熟,还有狗胆往堂堂一国储君身上泼脏水。 孟玉天也很有兴趣知道,那纤瘦少年,到底是谁? 他一句话没说完,人已隔空翻出,锦袍闪动之间,两三个起落,到了假山之后。 无幻想要阻拦,迟了一步。等他赶到,玉京已经被太子亲自抓住。 太子一把扭住玉京胳膊,正要让他吃些苦头,忽然看清面容,不由脱口而出:“你!你……走,跟我回宫!” 他声音惊怒,十分不可置信。 只是这一句,也听得出他对少年的在意。 无幻再也无法坐视少年被强迫,声音顿时变得冷如霜雪:“他不能跟你走,贫僧已经答应,要带他回东楚。” 这下,倒是换太子惊奇了:“圣僧,你怎么转性了,那日我在公主府……” 他话还没说完,玉京已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物事,在太子眼前一晃:“你如果再苦苦相逼,我就把这东西交给太子妃。” 太子冷笑道:“少拿她吓我,我是怕夫人的人吗?” 等看清玉京手里是个啥,他突然闭嘴了。 那是一个绣了鸳鸯戏水的绯红荷包,布料用的是蜀锦软缎,绣工却是用丝线掺了天鹅羽毛,以精细素雅的苏绣技法绣成。 无幻皱眉。 佛门慈悲为怀,和尚们通常又住在翠微空灵的深山古刹,内中天资聪明的,往往学习医术——既可为同门治病,又可施药救人。 无幻东楚圣僧的名望,就因为他活人命,驱时疫,解救万千百姓病苦。 玉京刚刚拿出的荷包,并未打开,他已经闻见气味,分辨出里边是最上等的宫廷熏香,只是秘制的人显然往里边掺和了助人合欢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7. 7 他就是故意的 辽阔的海面一望无际,船已经行了四五天,玉京就吐了四五天。 这艘宝船原是给贵人们坐的,除了圣僧,使团的正、副使,剩下的全是杂役、船工、婢女、伙房的厨师和保卫船只安全的武士等下人。 使团中的其他文书、译者、家属、随员都在另外一艘大船上。 唯有玉京不僧不俗,南越国太子又如此看重,不好视为下人。 也因此单独安排在圣僧舱房旁边的一间小小舱室。 海上航行的几天,他一直病怏怏地整日在舱中躺着,反倒是无幻常常过来照顾他。 这日,做完早课,和尚又端来了一碗水,另一只手中是个葫芦形状的药瓶子。 “海上没有办法采集新鲜药材,我用陈醋炒了甘遂、芫花、大戟,又研磨了好些药材药粉,和蜜炼了几瓶舟车丸①,给了使团上下。” “这一瓶是专给你的。另有一瓶止吐止泄的藿香水,两种药搭配,每次喝一剂藿香水,吃上几颗舟车丸,你的病很快便好。” 玉京一双眼中雾气迷蒙,像是随时都会掉下眼泪: “大师至善,救我性命,带我离开太子魔爪,我原说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大师的恩德。却不想到了这个船上,反要大师操劳照顾。” “你只是没有出过海,第一次出海的人,都得有这遭。肚子中翻江倒海,上吐下泻,这是水土不服,晕船了。众生原本平等,你照顾我,我照顾你也没有什么区别,小施主不要挂怀在心了。” 旁的人海上航行几天,灰头土脸。和尚却还是光彩照人,雪白僧袍纤尘不染。 玉京确实是头一次出海。 南越京城并不靠海,玉京家里管束,常常困在家中,并不能随意去海上淘气。 “多谢大师。”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喝药,却因为吐了几天,又吃不下东西,哪里来的力气? 勉力支撑,才起来半个身子,又重重地倒在榻上。捂着胸口,大力地喘气,十分辛苦。 和尚合什:“阿弥陀佛,还是让贫僧助你吧。” 他说罢,将那碗水和药瓶放在床头的柜上。 僧袍一拂,露出浅灰色的僧裤,置臀坐上了舱室靠窗一侧的简便床榻上。 他伸出左手将人半扶半抱,任他倚靠在臂弯,十分浓郁的青竹气息立即包裹了玉京。 和尚浑然不觉,右手拿起小葫芦药瓶,递在玉京手中。 他茫然低头,才晓得手中是药,打开木头瓶塞,倒了十几丸在手中,正要仰头吃了,一只穿着僧袍的手伸了过来。 “多了,三、四丸就足够了。”和尚的手指很长,将掌心中的药一颗颗重新捡回药瓶。 他的手指每一根都修长而秀美,是莹润的玉白色,指头上还有一些薄茧。 手指温柔轻巧,有些暖意,每捡一颗药,都不可避免地轻触到玉京的手,仿佛羽毛在轻轻搔动掌心。 其实是极短暂的时间,又让人觉得十分漫长。 玉京低垂着头,露出白玉般的颈项,耳垂有些微红。 “好了,你快吃吧。”和尚全然不觉,给他的掌心留了三个小小的蜜丸。 玉京从小本来是十分抵触吃药的人,但和尚就像有魔力一样,他说什么,都不由自主照做。 将蜜丸放进肉嘟嘟的双唇,蜜丸入口,又苦又甜,又有些酸涩,实在谈不上好吃。 但沾染上了那令人心醉的青竹气味,这一次他竟然没有吐出来。 和尚半扶着他,让他倚靠在肩上。右手又端来碗水,递给他。 玉京缓缓摇了摇头:“我没力气,怕端碗把水洒了,床上的褥子要是湿了,晚上冷得人受不住。我不喝水了,还是干咽吧。” 和尚怜悯地开口:“药丸性涩,需借饮水冲开,才能见效得快。你既然不能端水,那便还是由贫僧喂你罢。” “多谢大师垂怜。”少年的声音很轻。 和尚半抱着人,将青花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8. 8 不由打了个寒噤 玉京沉沉睡了十来个时辰,再起来时,意外地发现,他居然不想吐了。 一咕噜爬起来,只见床头的柜子上,放了一碗清粥,一碟咸菜。 一看就知道,这粥菜出自小和尚妙空。 吐了这么多天,早就饥肠辘辘,赶紧三两下,把粥喝了,咸菜也吃了好些。 人饿起肚子来,原来那么难吃的清粥,竟然也出乎意料的顺口。 吃饱喝足,才想起孟玉天给的那个包裹。立即从暗红色柜子里翻出来,拿到塌上。 那是一个十分华贵的紫色南缎包裹。 南缎是南越国最名贵的布料之一:十六丝提花面料,色彩艳丽浓郁,浴水不退,是非常典型的南越特色。 太子府邸送出来的东西,更是绝好的上品贡缎。 一盏油灯昏黄,锦帛在灯光下,流转出十分浓郁美丽的光芒。 光是包袱已经足见名贵。 玉京看起来却意兴阑珊,随手解开系包袱的丝绳,并没有什么期待。 所以才这么多天了,这南越太子郑重其事送出来的包裹,第一次被打开。 灯光流转,打开的包裹皮摊在榻上,露出一只样式美丽的锦盒,木色的盒子上有些缠枝莲花暗纹,样式古色古香。 盒子上的锁却很特别前卫,需要转动到特定的数字才能打开。 “咯咯”纤长手指随意将锁芯转动到零贰壹肆的数字,锦盒立即应手而开。 二月十四,是他的生日。 孟玉天连这样的细节都想得很为周到,玉京显然也早就知晓盒子上的玄机。 莹润珠光映在脸上,更衬得他肌肤如水。 那是满满一匣南珠,这些南珠都是最上等的品质,每一颗大小一样,浑圆无瑕,比那位承安公主用在车驾上做珠帘的,又要品质完美很多。 珠光交相辉映,连十分普通的舱室也被映照得金碧辉煌。 仅仅这一匣明珠,就可以抵得上四、五个南越的城池。 面对这么一份巨大的财富,玉京平静无波。他伸出手,随意握了一把,再任明珠从指缝间滑落。 兴致不高地看着那些明珠,又从手中滚落到锦盒中。 只是方才那一握,他已经摸到了一个触感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白皙的手指再次伸出,从明珠堆里拈出一块玉佩,一张小笺。 玉佩是最上等的白玉雕刻的蟠龙玉佩,工匠的技法非常巧妙,玉龙活灵活现,生气勃勃,竟然像是要从玉中飞出一般。 这龙爪还是只有四支脚趾。 小笺是南越宫廷中最爱用的碧烟萝纸。 这种纸轻薄细腻,柔韧不易断裂,不透水。笺上染了淡淡的若竹色,似有碧烟在纸上氤氲,因此得名。 小笺上的字龙章凤质,只有一个地址,写的是东楚京城某处。 玉京将小笺握在手中,这一次是真正感动。 一时兴起,远别故国,随个和尚去到伸手难及的别国。 孟玉天阻止不了,却又怕阿京受委屈,所赠明珠财货之多,已见他有多么不放心。 这地址更是将他在东楚唯一触手,也全都交给了玉京。 无论什么时候想回来,或者遇见难以解决的问题,至少这里的人可以保住阿京性命,他们会想尽办法送他回南越。 一滴眼泪将落未落,玉京不喜欢这样多情的自己。 他悄悄抬袖,擦干眼泪,合上珠匣,藏好,推门走了出去。 宝船十分巨大,船甲板也宽阔得像没有边际。 深夜的甲板上十分安静,只有海风呼啸吹拂。 头顶一轮明月高挂,明月下站立着一个人。 白色僧袍被海风吹得飘举翻飞,头顶光亮,与明月相照,看起来竟如月中罗汉。 “大师,你在想什么?”玉京忍不住问。 “想玉京。”和尚转身,一双浅青色的眼炯炯看着人。 “想……想我?”一向十分大胆的玉京,张口结舌,差点说不出话来。 和尚看他一眼,失笑:“是贫僧没说清楚,贫僧在思量,此番带小施主远离故土,你一个人在东楚应该如何生活。” 玉京可怜兮兮看着和尚,轻声央求:“大师在哪,玉京就在哪。”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9. 9 引得人垂涎三尺 那样的妖孽,遇见一次已经嫌太多。 和尚一边想着,一边双眼空茫茫看向玉京。 不知怎地。 少年那张开开阖阖,正在不停说话的肉嘟嘟小嘴。与那位公主嫣红欲滴,如饱满樱桃的嘴在他眼中,竟然叠合在了一起。 他到底在想什么? 玉京虽单薄,也是个小小男子汉。 何况他和公主,两人长相根本不同! 这少年虽然也生得好,一双眼却像是天上寒星,又大又明亮,看着人干干净净、清清澈澈。 哪里像那个妖孽,一双眼睛水波浩渺,含着无限情意。她哪怕是看向一只狗,那只狗也会觉得她正深爱着它。 玉京脸上完全不着一点脂粉,干干净净的清水脸,略有些清瘦。 那妖孽却是脂香粉腻,妖妖调调,一张艳光逼人的脸水润饱满。 他们声音也是两样。 玉京说话干脆简洁,还带着点没变声的少年男子的稚嫩。 那个妖孽,每一句话都甜腻腻的,极富有女人味。她每一句话的尾音,都带一丝丝轻颤,无端就让人觉得如风吹繁花,一室旖旎。 他们的气息也全不同。 海风吹过,与青竹气息交织在一起的,是一种极清爽干净的皂荚气味。 青竹气息是和尚自己身上散发的,皂荚的气味当然来自玉京。 那个妖孽呢? 她身上香气浓郁得竟然胜过春光明媚,枝头盛放的百种香花。 冶艳到让人窒息! 和尚蹙眉,都掩不住心头的厌恶。 他们两个人的行止也完全不同。 玉京行动迅捷,十分机灵,帮他收拾行装,也非常快速伶俐。走路像一阵风。 那妖孽慵慵懒懒,十指不沾阳春水。走起路来,她就像一棵垂柳——摇摇摆摆,恨不得把腰肢扭断。 …… 老天爷,他这是疯魔了吗?竟然有一瞬间,将连性别都不同的两个人看作了一个。 圣僧心中都是愧悔。 他清修二十年,定力自视深厚过人。万万没想到,今次来一趟南越国,竟然惹出了心魔吗? “贫僧还需准备凌晨的早课,先去小憩了。” 他也不待玉京回复,转身走了。 一袭白袍在海风吹拂下,走得如飞一般,转瞬就出了甲板,回了舱房。 那背影,竟然像逃一般快。 彻底看不见人影,玉京不再忍了,放声纵情大笑。 桅杆上悬停的一只白鸟,被他的笑声惊动,展翅飞入云天。 大海的波涛温柔涌动,明月照映在畅快欢笑的人身上,连朦胧月影都温柔下来。 再见到和尚,已经是三四天之后。 他明明就住在隔壁舱房,从那天之后,总也见不到人。 玉京起床时,和尚去早课了。 玉京入睡,和尚晚课还没回来。 这艘宝船虽然很大,但没日没夜航行在海上,所有人都只能在船上活动。 对旁人或许等级森严,管束严格。 玉京身份特殊。 东楚国主看重的圣僧亲自带上船,南越太子又一路相送,依依不舍。 自正使以下,都将他视作客卿。 和尚不肯收他入寺,自然也不会用清规戒律来约束他。 全船上下,他最自由。 没事又喜欢到处乱跑,看什么都新鲜,又是天生的自来熟。 几天工夫,他已熟识这条宝船的每一部分,叫得出这船上每个人的名字。 正使是东楚的文人高官,盛赞南越文化昌隆:一小小少年,也写一手绝妙簪花小楷。 副使是东楚军中将领,船上的护卫队,全都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精兵。 玉京常常和副使,还有他所辖兵士们赌钱。 总是每赢两三次,就故意输上一次。 赢得各种稀奇古怪的士兵珍藏,他转手又送了船上的伙头,舵者。 很快赢得上上下下所有人欢心。 唯有和尚,从那天之后,像是故意避着他。 玉京自来不服输,当然不肯就此还和尚清净。 这一天,他拿了两瓶南越特产胥邪油,一把荔枝菌去找船厨。 一样分了一些给大厨。 好说歹说,王厨头总算同意,这一餐玉京来掌厨,为大师做一些素斋,改善生活。 胥邪①,是南越特产的一种树。 十分高大,果肉呈乳白色,内包甘甜汁水,南越人人喜欢。 胥邪油,由果肉、果浆特制提炼。 它所制成的糕点,深受南越高门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0. 10 脸上绯红一片 一直看着他煮粥的王大厨开口: “小兄弟也留一碗给我尝尝,我老王知了味,以后也好常常孝敬大师。” “王大哥不提,也要留碗足量的,多谢您厚待。” 玉京一边说,一边盛一碗给他,这才端走盛粥的陶瓷罐子。 走上舷梯,拾阶到了与和尚相连的舱房走道。将陶罐放在木地板上,笑盈盈敲门:“大师。” 在走廊等了半晌,也没有人应声。 兴许是早课还没结束? 玉京想了一想,决定将荔枝菌白粥,放到和尚舱室的几案上,待人回来再吃。 他双手端着木盘,盘中有一个陶瓷罐子,一个瓷碗,一双楠木筷子,一个白瓷调羹。 腾不出手开门,背转身,往后一翘,门一下子就被撞开了。 “出去!”身后蓦然传来威严十足,又隐含怒气的斥责声。 玉京有些懵,茫然转身。 与和尚相遇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和尚这样严厉的语气。 和尚或许有些冷冰冰,让人难以接近。但对自己出手相救下的少年,一直还算温和。 “贫僧让施主出去!”语气中,已经加上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只不过和尚现在的形象,实在谈不上威严。 玉京忘了回话,他看呆了: 门开处,云雾蒸腾,白烟袅袅。 一个上好的黄花梨木澡盆,足足有半人多高。 和尚正坐在澡盆之中,满满一盆子水晃晃荡荡,映照在人的眼中,光亮得可疑。 他此时早已背转身,避开玉京视线,云烟袅袅中,隐隐绰绰只看得见一片皎洁。 和尚的眉目气质,在平时看起来特别清冷。 如今,一片水雾环绕,恍如轻云蔽月,使人看不真切,那圣洁凭空多出几分神秘,也多出几分柔情。 “还不快走?”和尚的声音越发冰冷,换一个人,能被语声中的寒意活活冻死。 玉京反而近前一步,无幻正要开口斥责。 玉京已将手中木盘放在几案上,这才退了出去,在门外说: “小人以为法师出门去做早课,此时房中没人,绝非有心冒犯。” “早晨起来,见厨房有南越的栖云米和荔枝菌,就想做顿可口的斋饭。” “这船航行三四个月,大海茫茫,饮水蔬菜,十分难得。大师虽然一向俭朴,又怎么能一直只吃烧焦了的白粥和咸到令人发指的咸菜?” “小人只想孝敬一餐斋饭。” “生滚的粥里只放了一点果子油,其他如姜葱蒜等调料一概没放,大师还请放心进用。” 房里好半天没有声音。 和尚再说话时,声音恢复向来的平静淡漠: “无幻饮食起居,自有妙空照应。贫僧斋饭,向来不惯经他人手。施主好意,贫僧心领。” 玉京咬了咬唇,答:“今次已经煮了许多,还请大师进用,免得浪费米面。” “昔年在越京的邻居,是宫廷御厨。他不忍见小人肚饿,时时指点,也教小人能有一技傍身。得他指点,想必这粥和菌也不难吃。” 他说着说着,声音已有些发颤,似带着哭音。 和尚的声音,隔着水气,听上去不太真切。 但是话语里的疏离和冷淡,连水和房门都隔不断: “五色令人目盲,五味令人口爽①。出家人四大皆空,食不求甘,果腹养性已足够。不敢劳烦施主,特意为此劳心费力。” “那随大师处置,倒掉也好,喂鸟喂鱼也罢,是我唐突了。”玉京喉头哽咽,一句话未说完,忽然发足狂奔,转出船舱长廊,上了甲板。 往日清晨,太阳早已高悬中天。 今天,是一个雨天。 大海上光线昏暗,天空中丝雨绵绵,落个不停,仿佛老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1. 11 刺激! 他坐在船尾甲板,想一时,羞一时,哭一时。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似乎停了。 玉京任由性子,继续埋头伏着,单薄的肩,微微颤动。 “贫僧没想到,施主会这般伤心。”耳边忽然响起玉箫般的语声, “白粥和蘑菇方才贫僧已经用过了,滋味确实甘美。多谢施主费心。” “你不是不吃么?何必又来哄我。”玉京恨恨抬头。 两人目光相接,同时吃了一惊。 玉京满面泪痕,头发有些凌乱,眼眶还有些红,眼珠子倒是又深又黑。 和尚吃惊,是因为他比往日,多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只觉心中有种十分奇异的触动。 似是一块石子丢入平静的水面,引起湖水摇荡出一圈圈涟漪。 玉京吃惊,天空原来还在飞雨。 他感觉雨停了,是因为有人为他,撑起一方晴空。 和尚穿着件纤尘不染的白色僧袍,外面半披挂着雪白的袈裟。 手中拿着一把油纸伞。淡青色的伞面,青青翠竹挺立。 新浴过的和尚,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天上的明月,皎洁而晶莹。 连冰山似的气质,也被肤光柔和了。 和尚撑着伞,眼神温柔。 白袍飘飘,看上去更加美味可口。 伸出手,将袍袖轻轻一拂,原本湿漉漉的甲板,被他的力量烘干了。 他挨着少年坐下,轻声说:“贫僧自幼最忌讳沐浴时,身侧有人……” 玉京抢白:“你原是金尊玉贵的天上活佛,小人只是污秽不堪的脚底烂泥,不小心看一眼,您就脏了。” “原是小人得意忘形,不知自己斤两。只求活佛心胸宽广,大人大量,不要跟小人计较。” 他的语声让人分不清,几分是真心,几分是赌气。 和尚皱眉:“小小年纪,哪里学得如此多酸话?贫僧忌讳,是因为尚在四岁时,险些被人掐死在澡盆中。” 玉京吃了一惊,追问:“你不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吗?为什么有人会连那么小的孩童,都不肯放过。” 和尚望着海中翻滚的白色波涛,默然不语。 那些波涛一重一重打过来,卷起千层雪,一波伏下,是为了另一波冲得更高。 他这一生,就如这舟行海上。 从来都不曾真正平静过。 和尚目光悠远,一双眼睛仿佛穿过时光与大海,又重看见刀光剑影的红墙中的尔虞我诈、骨肉相残。 他低低念了一声佛号:“贫僧斋饭只由妙空负责,是因为他虽烹饪糟糕,却能辨识许多毒物。” 这也是为什么,他是一个和尚,身边却总有那么多的暗卫。 因为那些害他的人,从来不信他是真的舍弃了世间尘缘,一心修行。 少年转脸去望坐在身边的他:“想不到大师……竟然处在如此险境。” 他忽然想起什么,忙问和尚:“那你刚才,怎么又吃了我做的荔枝菌白粥?” 他相信和尚,不是诳他,是真的都吃了。 无幻怔了一怔:“原本确实不应吃,只是贫僧见小施主如此伤心,心下愧悔,不知怎么就一口白粥一口蘑菇,吃了个精光。” 他的心中,也在自问: 自己心肠一向刚硬,为何面对这个少年,却一软再软? 就是现在所说,也俱是应该对所有人保密的隐私。 可是看着少年的泪眼,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解释了。 和尚闭上嘴,不肯再说。 玉京忙接口道:“大法师糊涂!置身群狼环视之境,每一步都险象环生,更需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但求法师,以后无论是什么人,不论用什么方式,都千万莫要心软。” “沐浴时,一个人力量最软弱,没有办法防卫。大法师以后在更隐秘之地更衣洗浴,交给放心之人在门前守卫。万不可掉以轻心。”玉京十分关切。 其实他还蛮想自告奋勇做这守门人,却又怕打草惊蛇,把这禁欲和尚给吓跑了。 “斋饭茶饮,只过妙空之手,大法师准备一根银针在身侧。妙空亲自送上来的饭菜,也用银针仔细查验。” “谨防有人冒充妙空。易容术,在南越国也不稀奇。”他继续叮嘱。 和尚心中更加怪异,不由问他:“你一个小小少年,怎么懂得如此多防备魑魅魍魉的伎俩?” 玉京轻松地耸耸肩:“我总在天桥底下听人说书。那些江湖恩仇、宫闱秘史害人的法子,可听了不少。” 他悄悄吐吐舌头,心下很是佩服自己的急智。 又想到关窍所在,忙问:“大师一直不愿我随你回般若寺侍奉,是否也是因为身处不测之境,不愿连累小子性命?” 无幻叹了一口气:“东楚局势复杂,贫僧时时处处都在他人窥视之下,一举一动受人监视,无时无刻都被人摆布算计……” “贫僧是想要救你,不是想要害你。” 他的目光赤诚悲悯,让玉京心中也有些动容。 “三四个月后,宝船抵达东楚船埠,你我下了船,就各奔东西。贫僧会想办法,给你送来可在东楚安稳住下的照身贴,旁的事你不必牵挂。 “相遇就是缘分,小施主能开开心心生活下去,贫僧心愿已足。”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2. 12 洗澡水 一个人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风。 感受背部的微湿,脑海中忽然想起那个上好的黄花梨木澡盆,不知怎地馋得厉害。 自南越国港口上船起,他就一直晕船,吐个不休,又不敢叫人照顾沐浴。 到现在,船已经走了四五天,每天只是用布帛蘸了水,擦洗了擦洗。 他也好想像和尚那样,痛痛快快在澡盆里洗个过瘾。 可是…… 他有许多的难言之隐。 下一刻,玉京咬咬唇,望着眼前的不尽烟波,下定决心:他要沐浴! 这海上航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今天必须沐浴! 不然连自己都疑心已经腌入味了,大和尚避开他,说不定不是不好意思,只不过是因为他身上的味,太难闻。 玉京丧气地撇撇嘴,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嫌弃自己。 想了想,直接走下甲板,重新回到舱室的走廊。 宝船走廊悠长静谧,两边都是舱室,因为对法师的尊重,使团没有再安置别的人,住他们所居住的左侧 停在最大的那间房门外,抬手敲门。 “砰砰砰!”玉京敲门的声音柔和而有节律。 里边的无幻语气有些无奈:“又有什么事?” 不用开门,他也知道是谁。 这样整天叨扰和尚的,只有这位少年了。 其他人要么尊重大师清修;要么觉得和尚无趣,甚至害怕一见输光;要么不敢卷入他身处的漩涡,都离他有多远就多远。 唯有玉京,每天找无幻,比他吃斋饭的顿数还多。 玉京雪白的牙齿轻轻咬唇,悄声道:“大师,我也想要沐浴。” 他虽然说的小声,和尚听力却很不错,听得清清楚楚,却也很惊奇:“施主要沐浴,来找贫僧做甚?” 玉京扭捏,声音更低:“你先开门。” 和尚淡淡道:“有什么施主就直说,贫僧还要晚课。” “那等你晚课完,我再来找你。”玉京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 无幻有些头痛,这遭他是躲不过去了。从蒲团上站起,走过去拉开房门: “你说罢,贫僧可不做伺候人沐浴的事。” 这下,连玉京都有点脸红:“大师说什么呀!” 他心中其实是想的。 “前往东楚,时间紧迫,上船太过匆忙,玉京忘了准备澡盆。许多天不洗澡,我自己都没法忍受。” “这里是海上,即便有钱,也没法买。只有来借个大木盆,好好洗浴一番。” 无幻回身看一眼,已经被收拾在一侧的黄花梨大木盆。 自己洗过的盆子给玉京洗? 他的心中,升腾起一种十分怪异的感受。 玉京随着他的眼光,也去看那木盆,只见,金黄色的木盆,此时色泽更加浓郁光亮。 鼻端丝丝缕缕的飘来青竹的气息。 是和尚的味道! 玉京白玉般的小脸,忽然浮现出一朵绯色。 他期期艾艾半天才道:“大师误会了,我是想问,大师有没有新木盆。私人用品,玉京也知不能混用。” 和尚松了一口气,心底那种怪异的感觉,总算稍微好了一些。 他用那双如同琉璃水玉般的眼睛,上下打量少年。 在这样澄净的目光之下,任凭是谁有什么旁的目的,都会无所遁形。 玉京忙道:“我上船起就生病,好久没有痛痛快快洗浴过。实在是想得很,求大师垂怜。” 和尚勉勉强强点头,躬身从床底拖出另一个大木盆。 这一只澡盆是用香柏木制成,木质金黄,纹理清晰,柏木的清香扑鼻而来。 木盆是全新的,还抹了保养的桐油,使它更加光泽莹润。 无幻道:“外出许久,贫僧确是带有备用的新木盆,就借给施主吧。” 玉京兴冲冲接过,给和尚行了一礼:“太好了,大师!我就知道你有求必应。谢谢你。” 他开开心心拿着木盆走了。 无幻摇了摇头,把门重新关上,坐回蒲团,一手捻青玉手持链珠,一手轻敲木鱼。诵经,继续晚课。 谁知,才一炷香功夫,门外又传来十分嘈杂的声音。 吃力的喘气、沉重的脚步、水叮叮咣啷的响…… “砰”,什么东西掉到地上,接着是痛苦的哽咽声。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3. 13 星夜 玉京看着他飘逸的背影走远,粲然一笑。 下一刻又忍不住轻声呼痛。 他从来都没做过这些粗活,以前看碧珠她们做挺容易。 没想到自己才端一小段路,手就肿了。 澡盆打翻,这里淹得一塌糊涂。 他找了一些布,开始仔仔细细将水碾干。 匍匐在地上,才擦了一小块,和尚高大的身形,已经出现在走廊尽头。 无幻端着满满一盆水,举重若轻,仿佛端的只不过是只空木盆。 他步伐从容,气质飘逸,如同闲庭漫步。 走到玉京面前,看一眼木板上的水迹:“你先去沐浴,这里叫妙空收拾。” 玉京呐呐:“大师,我也不愿,旁人在我沐浴时靠近……” 和尚挑眉看他,好半晌才道:“好吧,贫僧收拾。水盆放你屋里?” 玉京伸出双手,想接。 一双小手又红又肿,可怜兮兮。 和尚扫了一眼,叹道:“施主请走前边,开了门,告诉贫僧放哪。” 他住的舱室就在隔壁,玉京赶紧站起,开了房门,和尚踏步走进。 玉京的舱室,比和尚的小上许多。两个人站在一起,加上一个大木盆,就没有冗余的地方了。 两个人只好站在呼吸相触的距离。 玉京指着榻前的空地:“大师就放这里,多谢。” 和尚挑了挑眉,将大木盆放在空地上。 他正面对着玉京所睡的床榻,榻上乱七八糟堆了许多帛布。 玉京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面上立即飞出红霞:“我……我方才在找布,收拾打翻的水。” 和尚似笑非笑:哦,原来也并不会收拾房间。 难道常常挂在嘴边的“结草衔环跟着他、报答他”,是要他亲自服侍饮食起居的意思? 他只点点头,双手合什:“施主沐浴吧,贫僧晚课未竟,还需做剩下的功课。先行告辞了。” 玉京规规矩矩给和尚行了一个礼:“多谢大师。” 和尚转身出去,顺手带上门。 玉京将房门插上销,宽衣。 也不知从哪儿又抽出许多布帛,放在柜子上。 肤光雪白耀眼。 “噗”水声轻响,人已进了木盆。 ………… 隔壁舱室,无幻和尚很烦恼。 船板的隔音实在太差,自己的耳力实在太好。 隔壁的水声、嬉戏声、欢笑声、还有些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的声音,在耳边次第交汇、回响。 害得他晚课也做得七零八落,进行不下去。 和尚紧锁眉头,几次想要出声,让隔壁小声点,不要打扰自己的清修。 脑海中却忍不住浮现出背对着自己,微微颤动的肩膀,和如同寒星的泪眼。 恻隐之心让他不忍苛责可怜少年,只能强忍着。 心中十分烦躁。 和尚头一次怀疑,自己的禅定功夫,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好不容易,总算是结束了今天的晚课。 那边的水声,还在不住地响。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想去甲板静一静。 舱室的房间门刚拉开,隔壁的门同时开了。 “你……”和尚只说了一个字,就将嘴闭得紧紧的。 他总不能问,刚刚听到声音你还在洗呀……怎么就出来…… 玉京仰脸问他:“大师是去甲板上乘凉吗?刚刚沐浴完,我也想吹吹海风,和大师说说话,有个陪伴,人也舒爽。” 和尚叹了口气,甲板人人去得,他也没法拒绝不是? 只是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一个人像少年这样,不停靠近痴缠,和尚十分不习惯。 他不着痕迹地,将两人距离拉远了一些。 可是偏偏不能如愿。 他走得迅疾,玉京就跟得快速。 他故意落在后面,玉京却又停下来在前面等他。 最后,两人并肩漫步上了甲板。 此时雨停风住,大海蔚蓝,天空晴碧。漫天的繁星缀在天幕之上,仿佛洒落一天的明珠。 玉京拍掌欢笑:“好美啊!我从来没见过,能够有一个地方,比这大海之上的星空,更加美丽耀眼。” “有碧海繁星在天,白衣佛子在侧,这一趟船行东楚,已经是此生不枉,玉京永远不会忘记。” 他说的是肺腑之言。 和尚看一眼星光,也露出微笑,眼中有一丝恍惚:【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4. 14 被偷袭的和尚 多日旅途劳累,日夜颠倒,玉京十分困倦,他把自己聊得眼睛都张不开了。 口内还在说话,小脑袋已经歪到了身侧,靠着和尚。 在肩头找了个舒舒服服的位置,窝在那里,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原本和尚和他相处渐渐放松,自在优如,肩头忽然被靠上,整个身体立即绷紧了,连手指尖都有些发僵。 他想要马上退开,从那种极不自在的感受中脱离。 但如果就这样不管不顾走避,玉京一定会被摔倒在甲板上。 从睡梦中摔醒,应该很痛吧…… 少年那么信任他…… 他微微垂目,看着肩头上依靠着的雪白睡颜。 玉京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肉嘟嘟的小嘴微微翘着,长长的睫毛盖住那双灿烂如星辰的眼,显得有些脆弱。 “和尚……你莫要走……莫要抛下我……”低低的声音,听起来那样焦急,那样伤心。 和尚蓦地一震,忙低了头轻声问他:“怎么啦?” 回应却只有微微的呼吸,起伏的身躯。 大海流波,璀璨星辰,汇聚的光芒都照在他们的身上。 原来只不过是在梦呓…… 和尚心中滋味难言。 一个人那样信赖着他,连睡梦中都害怕他离开,害怕被他抛下。 这是他一生都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这种感觉……好怪…… 出家人四大皆空,又怎能……又怎能成为别人的牵挂? 他垂目敛容,双手合什,庄严地宣佛号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他想将玉京推开,目光落在那肉嘟嘟的嘴上,又有些不忍。 手上推开的动作,变得温柔。 修长的手掌托着玉京的头,轻轻地将人放在甲板上,让玉京躺得更舒服一些。 他忽然站起,独自走到船头,目注远方。眼前夜色笼罩,隐约能看见船下涌动的流水光亮。 只看了一瞬,蓦然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 “好冷!”玉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是被海风吹醒的。长风入怀,单衣贴体,森森寒意钻入骨髓。 他睡眼惺忪,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海风猎猎,纯白色的衣袍被他小手拉住,将自己裹得更紧。 白色衣袍? 自己明明穿的青衣。 感知到一丝怪异,玉京下意识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件白色袈裟。 袈裟的主人,却早已经不知去向。 “和尚!”他的呼声如同喟叹,一时也不知该喜该怨。 和尚将身上的白色袈裟,也留给了自己,这是欢喜。 人却像避瘟神一样跑了,也不知道抱他回房,就这么让自己睡在冰冰冷冷的夹板上,让海风吹了大半夜,被逼人的寒气冷醒,这是幽怨。 “阿嚏!”玉京打了个超大声的喷嚏,赶紧一咕噜爬了起来,将身上的僧袍裹得更紧。 浓郁地青竹的气息,立时将他紧紧包围。 就仿佛,那是和尚强健的臂弯。 他的面颊漾起一个动人微笑,下一刻,却连打了两个哆嗦。 深夜的大海中央,实在太冷了。无遮无挡的空阔甲板,海风能把人冻住。 他忙下了甲板,返回自己的舱室去睡大觉。 灯影瞳瞳,刚走到那条熟悉的船舱走廊,玉京全身汗毛陡然倒竖。 是要出什么事? 他只觉得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可仔细看了一圈,又什么都没发现。 “和尚……”走过无幻舱室时,他下意识轻轻呼唤了一声,舱室中寂静无声,并没有人答应。 也许是太累了,和尚已经睡了? 还是被自己吓怕了,所以不敢答应? 明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5 玉京悄无声息出门,快步走到那人影身后,用他随身带的东西抵住对方的脑袋上,轻声道: “别动,动一动脑袋开花。” 那人影猛然僵住,想要转身,已经被玉京用手里的铁家伙,重重敲了一下,立时不敢再动。 玉京伸出手,飞速从那个人唇边,扯下来一根芦苇管子。 他只瞧了一眼,立即扔在地上:“软筋散?下作玩意!说,谁派你来的!为何要害和尚?你待把和尚怎么样?” 那个人嘿嘿一笑: “我劝小哥还是莫要管闲事,咱们公主看上这和尚,是他的福气。不知道多少人巴不得这样的艳福!天家的事情,你惹不起,也管不了。” 玉京嘻嘻一笑:“想不到大和尚还真是颠倒众生。上天生他出来,大约就是专门为了勾这世上公主们的魂。” “可大海茫茫,离东楚路程至少也得三、四个月,就算是今夜下药成功,你绑了和尚,也没办法送去给你家公主啊。非但邀不了功,拿不了赏,反而惹下天大的麻烦。” “最多明天,满船的人也就发现圣僧失踪了。船上的副使,可是东楚的将军!东楚军向来就善水战,只怕带了和尚,你半步都走不脱。” 他的声音更低,甚至给对方出了个主意:“你还不如等上了岸,在去东楚京城的路上动手。岂非神不知鬼不觉?” 玉京越说越兴奋,越说越得意。 “悄悄把人撸走,送去给了公主。还可以栽赃给东楚当地盘根结错的势力,借刀杀人。” 这一路,其实每一个环节他都想过很多遍,说起来头头是道。 黑衣人听了反倒是哭笑不得,这一位,听见自己要抢人,竟然给他出谋划策。 他倒还是记得自己的说辞,赶紧说: “谁说我家公主是东楚的公主?这里距离我们南越国,也就三四天水程。小哥,你只要容我将和尚弄走,我怀里的金子都是你的。” “等和尚成了我们南越国的驸马,我们公主重重有赏!” 这下,玉京也惊奇了:“咦,是南越国哪位公主。也这么有眼光?” 他的用词实在有点古怪。 黑衣人狐疑地看他一眼,还是把胸膛轻挺,骄傲地回答: “当然是我们南越国,绝色倾城的承安公主!她是我国第一美女,花容月貌又风情万种,被她强抢去,也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和尚!” 黑衣人故意将声音压得更低,嘿嘿直笑: “和尚一到南越国,公主就看上了他,此生此世定要他跟定公主,做个得趣的面首!须知,落到她掌心,还从来没有人能逃……” 话没说完,玉京手中铁棍挥舞,黑衣人脑袋上被重重敲了一下,顿时翻个白眼,晕死过去。 玉京踢一脚软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看他一动不动,忽然笑道: “想不到你还真是了解承安公主!只可惜,你遇见的,是我……” 他并没有把话说下去。 想了想,回身进屋,找来条绳子,将地上的歹徒五花大绑,连嘴都用布堵上。 还不放心,他忽然出手如风,连点贼人几处穴道。 这连洗澡水都端不起的娇弱少年,竟然深藏不露,也有一身的好功夫。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敢一个人,跟着和尚去万里之外的他乡异国,去过前途不可测的流浪生涯? 若非如此,孟玉天又怎么放心放走他? “可不许偷听、偷看!”玉京戏谑叮嘱,已经被他封了穴道的歹人。 对方纵是有心偷看偷听,被穴道辖制,也根本看不见、听不见。 他这才去敲无幻的门,轻声唤:“大师……你还好吧?” 一室静寂,连呼吸的声音,似乎都没有。 “砰砰砰!”玉京再度敲门,还是没有人应答。 咬咬唇,缓缓伸出手去。 他的手白皙温润,十指纤纤,指甲修得很整齐。 指尖刚刚碰到和尚舱室的门,却又缩了回来。 重新回屋再取来一根布帛,用水打湿,缠绕住自己口鼻,他这才猛然推开了那扇门。 月光透过舷窗,柔和地洒在舱室内。 屋内的陈设十分素简,只有一张几案,几案上有个香炉,里边的香已经尽灭。 香炉旁边不远处,放着一串青玉手持,是和尚常常拿在手里禅修的法器。 如今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月色映衬,光华内潜,更显得莹润美丽。 宽大的榻上挂了床青纱帐幔,此刻帘钩已经放下,没有风也在轻轻飘扬。 纱幔中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6 《尤物与圣僧》全本免费阅读 [] 玉京赶紧站起,整理好衣衫,走出房门。 刚一出门,陡然怔住。 走廊上,原本被他五花大绑的歹人,喉咙不知道被谁割开了,血流了一地,已经没了气息。 身上的绳索还在,显然不可能是自杀。 这是说明那个人,在这艘船上,还有同党? 且同党出手相当狠辣,第一个就要了同伴的命。 他是不想暴露自己? 还是他们有极严密的组织,只要同伴被擒,如果不能营救,就必须立即将他杀死,以免暴露更多信息? 在茫茫大海,失手了,也确实没有办法营救凶徒,更没办法继续毫无痕迹藏匿在这宝船上。 玉京毛骨悚然,全身汗毛倒竖。 大和尚所说的步步危机,第一次真真切切被他迎头撞上。 更让他十分后怕的是—— 刚才在舱室中他对和尚的举动言语,暗处之人到底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又猜得到多少? 他是谁? 他会做什么? 他就此事又能做多少文章? 数百种念头涌上心头,玉京只想了一瞬,忽然放声大喊:“来人啊,圣僧遇刺了。” 呼唤同时,双手迅疾如电,已将尸体生前被封住的穴道解了。 他不想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 李将军精明,和尚可也不笨。 如果被发现隐匿功夫,之前自己所说遭遇根本就不成立,必然引发他们怀疑。 很快,使团护卫队的兵士,像潮水一样涌入长廊。 紧随其后的,是两位东楚使团的大人。 正使王元冰,东楚望族——琅琊王氏嫡出子弟。 琅琊王氏,是百年来最为显贵的名门望族之一。他们家出过宰相,出过皇后,出过将军,还出过驸马。 天下人都以跟他们结亲为荣耀。 王元冰,就是东楚长公主的驸马。 王家子弟家学渊源,文采风流,是天下知名的文士。 王元冰更是能言善辩,妙语连珠,死人都能说活。 也因此才会被委任为东楚出使使团正使,他每到一国,仅凭他那根如簧巧舌,就为东楚多争取了不知多少利益。 副使姓李,却是一位游骑将军,生性虽爱喝酒赌钱,一身本事却十分了得。 他是底层逃奴出生,军功全靠在尸山血海中拼杀而来。 更曾亲率三千骁勇,攻城拔寨,连下西梁国三城,将东楚的领土直接扩张到别国的眼皮子底下。 也因为这样强悍的能力,他才敢毫不在乎地,在南越国土,与公主府的私兵当街对峙。 若非是太子孟玉天出现得太快,又对他们的圣僧一直十分尊崇,给足了东楚国的面子。 只怕这位李将军,已经同公主府私兵在大街上就厮杀起来。 南越国此行,有王大人的利口,还有李大人的雄兵,他们自然也是满载而归。 可任凭怎样的满载而归,如果半途折了圣僧,留给他们的只有天子的雷霆盛怒。 即便是那位风姿绰约的大长公主,恐怕也难以保住她驸马的性命。 可敢向这位享有佛国盛誉的高僧下手,来历又如何会简单? 所以听到玉京的呼救声,人人都来得很快,可是每一个人,都不希望真的碰上歹徒的活口。 这要真还活着,他们是审? 还是不审? 万一审出点听都不能听的秘辛,谁也没有信心,还能保住脑袋。 副使李将军带着兵士冲入长廊,当先看见满地的鲜血,大声吼:“贼子在哪?谁敢暗算圣僧?” 玉京指给他看。 李将军三两步跨到面前,一探手,抚在那黑衣人的鼻端,和王元冰相视一眼,才道:“人已经死了。” 他俩动作细微并不明显,情绪更是深藏不漏。 玉京却已看出,他们对视之时,明显松了口气。 和尚声誉虽隆,位分虽尊,在这大海上,并没有真正一心维护他的自己人。 王元冰第一个站了出来,奔行到和尚舱室,轻声唤:“圣僧,圣僧……” 舱室里边无声无息,王大人一叠连声地催: “还不快去请张医师?老大人岐黄造诣最深,快请他来给圣僧看看。一定确保圣僧安全!” 兵丁们被派去搜查附近每一个舱室,盘问每一个有可能听见动静的人。 李副使却在变着法子盘问玉京:“阿京是怎么发现的凶徒?他们有几人?当时是死是活?又是谁,将这死去的凶徒五花大绑?” 他嘿嘿一笑: “这绑人的手法,倒是相当专业。” 玉京口齿十分简便,几句话说得清清楚楚: “小人上船后,水土不服,总是晕船呕吐,是大师慈悲,一直照顾。” “今日稍稍松快一些,沐浴后,随大师在甲板上,吹了吹海风。小人身体弱,不知不觉睡着了。大师什么时候走,都不知道。” “我回房时,总觉得有种十分刺鼻的味道,又一心牵挂大师,这才拿了铁棒,出来查看。” “正好碰见这个贼子,他拿根芦苇管子,正往大师屋子里,吹烟吹雾!” “我猜他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棒将他打晕,捆了起来。” “捆人手法,小人学自南越公主府。前几天小人亲身生受,知道这样捆扎,老虎都走不了。所以也依样画葫芦,把人绑了。” “查看大师,发现他情形很不好,正准备出门找医师,为圣僧看诊。谁知,一出门,就看见这个人,死在当场。宝船上,必还有他的同党!” 玉京说话十分巧妙,每一处有人证可以查访的,他都是说的真得不能再真的事实。 没人见到,只有他说了算的。 每一句话都合情合理,听上去都像是真的,绝无破绽。 但他偏偏隐藏了许多细节。 比如,歹徒交代,是受了南越承安公主的指使。 比如,他进圣僧的房,说了些什么,又干了些什么,一个字都没说。 即便有人将来说出,也会被认为太过荒谬。 反而信实玉京。 他这是给自己打掩护,却也是一种试探—— 当时在外边杀人 17 《尤物与圣僧》全本免费阅读 [] 玉京心中,最为震惊。 他知道,和尚不是对公主全无感觉—— 至少,恨公主恨得牙痒痒。 当日,和尚之所以会出手,救下玉京,也是因为心中对公主那一份森森恨意。 他以为和尚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再见到承安公主。 却不料和尚中了迷药,昏睡之际,口口声声呼唤的竟然都是公主…… 难道说,他其实一直对公主念兹在兹,无法忘怀? 他的心中,对公主也存了许多绮靡艳冶的想头? 人岂非只有在最脆弱之际,才会吐露心中牵挂的人的名字? 笑意闪进玉京眼中。 他悄悄垂下长睫,掩盖住,不让对面的李将军看见。 就在人人都各怀鬼胎,暗中揣测之时,昏睡中的和尚,又再开口梦呓: “承安公主,你好生无耻!为何要像那罗刹女鬼般,死死缠住贫僧。” 玉京的脸色,顿时,变得像开了个染坊,五彩斑斓。 旁的人,有的暗自懊悔自己胡思乱想,亵渎圣僧。 有的则在心中,更加编排一出圣僧和公主相爱相杀的香艳话本子。 王元冰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张老医师,敢问圣僧病况如何?” “宵小歹徒吹入的,只是一些让人筋骨无力的迷药。叫人用冰凉的清水,擦洗圣僧的脸和额头,再将菉豆熬了汤,喂他吃了,解一解毒,就无碍了。” 张老医师喘了一息,才接着说:“海上风浪甚急,圣僧如今昏睡不醒,神志不清,是迷药的效用,加上风邪入侵所致。方才我已用银针探穴,一一试过,无甚妨碍。只是起居用药,要着人仔细侍奉。” 他拈拈银白的长须,笑道:“等圣僧一醒,就用不着老夫了。他的医术,比老夫高明得多。” 王元冰拱了拱手:“有劳老医师,这一路,圣僧就托医师多多照拂了。” 正使王大人在内间和太医署的张老医师叙话,就圣僧的病情,安排方剂、人手、护理方法等事宜。 副使李将军,则在外间组织手下兵士收集、盘问、排除可疑人士。 待到各人负责事宜,安排妥当。 才看见,玉京蹲在黑衣人尸体身边,正歪着头,左看右看。 “小兄弟有发现?”李将军也上前一步,打量那尸体,想要看出有什么特异之处,引得这少年,看得这样仔细。 玉京起身,从舱室拿了盏油灯,用火折点燃。靠近尸首,指着一处,轻轻道:“将军,您看。” 李将军随着玉京持着的油灯灯光,看过去。他只看了两眼,蓦然发现问题: 灯光流转,照映得清清楚楚—— 那张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脸,有一处,竟然像铜镜一样会反光。 那光泽淡淡荡荡,若非是蹲在面前,仔细地各个角度去看,根本不易发现。 李将军侧头看一眼玉京,赞道:“小兄弟好机灵,你认为这反光,意味着什么?” 玉京知道,对方怕是对自己起了疑心。 毕竟他是南越国的人,说是被公主捆绑,却又被太子一路相送。 他和圣僧朝夕相处,在只有他在场的情况,圣僧偏偏出了事。 歹徒是他拿住的,可也已经死无对证。 他似乎有点懂得太多了。 只怕,这位李将军已经在怀疑,自己是南越国所派细作了。 他当做不知,应对太巧妙,只会更加加深怀疑。 玉京坦然道:“李将军谬赞,小人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死人。” “心中极害怕,但圣僧是天底下待我最好的人。有人想害他杀他,小人只盼早日找到凶徒线索,让大师脱除险境。” 他指着尸体脸上反光处:“小人观察了很久,发现这里竟然是金属的色泽。我推断,这不是凶徒本来的皮肤。” 李将军点了点头。 这南越国来的少年,如果推诿不懂,不知道。 他反而会立即判断,对方就是细作:聪明已露,等他问时却又退缩隐藏,这不是包藏祸心是什么? 如今听玉京答得坦坦荡荡,知无不言。 他的疑心反而去了大半。 “你倒是个重情义的。”李将军随口赞了句。 玉京虽然仍然显得太过聪明,但是他诚实应对,又确实受圣僧恩惠,有充足的动机查探,反倒不像图谋不轨。 以后时刻盯着他,自然能看出这个人究竟是忠是奸。 “将军谬赞,小人也懂得人生在世,最重要便是情义二字。”玉京声音虽然很轻,却很坚定。 李将军大笑,拍拍他的肩头:“好小子,你这话对我胃口!” 他的手伸出,在黑衣尸体的脸上,轻轻一抹:一张薄如蝉翼的皮,被揭在手中。 这家伙果然戴了人·皮面具,又能在这船上出现自如,必然是混在船上这些人中的一员。 戴面具,是怕被相熟的认了出来。 果然,那张人皮甫一揭下来,兵士中立即有人发出“咦”的一声。 “出列。”李将军立即将发声的那位,点了出来,“你认得他?” “报告将军,他是小人同舱的杨寄,也是个楼船水兵。”出列的兵士恭恭敬敬地答。 “杨寄。”李将军喃喃重复了一下,有些印象。 他想了一想,走进舱房,找到正在安排照料无幻大师人选的王元冰。 李将军抱拳:“大人,请移尊步,末将有话要禀告。” 王元冰看他一眼,向张老医师拱手:“先少陪了。” 两人走到船舱外,李将军脚步不停。 王大人看了看他背影,知他要禀告的事情,不想让别人听见。立即心领神会,跟着他上了甲板。 此时,夜已深沉,星光照耀,却照不透沉沉的黑。 海风吹拂,甲板上没有其他人。 李将军这才转身行了个礼道:“大人,我已询问过所有相关人等,也着人进行了初步验尸。末将很确定,我们这艘宝船,并无外人入侵的痕迹。” 他将手中的人·皮面具拿给王大人看:“这玩意,是从尸体的脸上剥下来。凶徒是我帐下一名楼船水兵。” 王元冰神色数变,想了想,才问:“他被人绑着杀死在舱室之外,那必定是有同伙。既无外人入侵痕迹,一定就是我们船上的人。” 他沉吟片刻,才又说: “能够吩咐动你的精兵,只怕,在船上还有一定的地位。” 李将军恰到好处的露出佩服的神色:“大人高明,我也是如此说。” 他叹了口气:“敌在明,我在暗。这件事最为可怕的地方,是我们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他的目光投向楼船走廊,那里有许多的人影。 李将军静了一瞬,才说: “这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那个凶徒的同伙。” 王元冰皱眉:“圣僧岂非垂饵虎口,危如悬卵?我们派去照顾他,保护他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反而是凶徒。” 他扫一眼李将军手中的人·皮面具,忽然想到一个更可怕的可能: “他们既然会易容改扮,如果装扮成你我之间任何一个人,在这船上岂非可以畅通无阻,为所欲为?” 他越说越是后怕,李将军是武人,还不觉得怎样。 他是弱不禁风的世家子,若是半夜将他杀了,抛下船去。一路冒充他,纵是后来被认出来,他也岂非冤枉得很。 李将军将声音压得更低:“这面具薄如蝉翼,质地如丝如绢,做工也十分精巧,除了略有反光,十分不易辨认。” 两人都是心思剔透的人物,王元冰一点就明,也轻声问:“你的意思是这样的品质,只怕背后的人物……” 李将军点了点头:“我们未必得罪得起!但是,圣僧也绝不能,死在我们使团中。如今也不知,这只船上谁堪信任。” “所以,末将思来想去,照顾圣僧的人选,只有那个南越国来的小子,最为合适。” 王元冰皱眉道 18 《尤物与圣僧》全本免费阅读 [] 这一夜,人人通宵不寐。 李将军自去明察暗访,缉拿凶犯。 王大人则在房中,漏夜草拟密折和书信。 密折是上给皇帝的,书信则是写给他的公主娘子。 这样复杂,随时会担责任的形势,当然禀告得越详细越好。 皇帝早早知道,心中有数,自有筹谋,不至于临时灭口。 自家娘子眼界视野,比自己高明得多,又是皇室公主,只有事无巨细让她知晓,才能为自己谋划: 此事要不要站队? 又如何站队? 兵士们到处搜拿,宝船的灯火通宵达旦。 玉京诸事不理,只一心一意在舱房中照顾和尚。 房门外的尸体已经被抬走,连走廊都冲得干干净净。 他向兵士要了盆水。 没有合适的面巾,就从自己屋那堆干净布帛里,撕下一幅。 他将软布放入水中,彻底浸湿。 拎起一角,也没有拧干,水滴滴答答滴个不休。 玉京抿唇一笑,紧挨着还闭着眼的和尚坐下。 如同霜雪般的皓腕伸出,那张湿布,被轻轻覆在和尚脸上。 转瞬,他又拎了起来。 一串水珠,从布帛上滚落,掉在和尚像枚青橄榄一样的喉结上。 喉间橄榄核一样的尖尖,上下动了动,水珠沿着颈项滚落。 水珠冰凉,还在昏睡的和尚,在梦中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玉京笑容恶劣,似是正在捉弄自己家养小猫的顽童。 皎洁的光,映衬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滑落。 “大和尚,你好生无耻。为何要假装昏睡,死缠着让别人为你擦洗。” 他的用词,几乎与和尚的梦呓一模一样,只是低沉的语声,藏着难掩的笑意。 玉京很得意于说“大和尚无耻”的说辞。神情十分愉快,如同刚刚偷吃了许多烧鸡的小狐狸。 下一刻,他的手又将那布帛拎了回来,双手微微使劲,将水稍稍拎干一些,才重又覆盖在和尚的面上。 “好罢,看和尚这样虔诚,阿京就勉为其难为你擦擦脸。”他吃吃地笑。 “大师,你可知道,你是头一个让阿京这样殷勤,连阿爹阿娘可都没有机会,让我亲手侍奉。” 纤长的手指轻轻抚在覆盖着和尚脸的湿布上,他的动作十分轻柔。 布帛缓缓擦过和尚的额头,经过清水擦拭,肌肤更加光亮柔和。擦过和尚的眉,那斜斜飞出的剑眉更长更浓密。 他将手指连同湿布,移上和尚的眼睛,心头却一下惊跳起来。 手心中触感分明,被布帛覆盖着的和尚,好像在眨眼。 和尚竟然是醒着的? 刚刚自己那些故意颠倒出气的话,被他听到了? 有些害怕被发现,却又有些期待他发现了,会是什么反应。 脸色一定很好看吧。 心头胡思乱想,脸上将那些得意愉悦的神色,收敛得干干净净。 玉京眼观鼻,鼻观心,面上全是忧心的神色。 这才将湿布从和尚脸上移开,露出狭长的眼帘。 两排睫毛如长长的翅翼,垂伏在眼帘之上,一动不动。 原来是错觉。 玉京依旧肃容为和尚擦口与鼻。和尚的鼻梁高挺如山,一张薄唇英俊得有些凉薄。 “水……”和尚又呓语了。 刚才不是错觉,他真的要醒了。 玉京赶紧去端了碗水来,不敢再作妖,半扶着和尚,艰难地将水一点点喂进他的薄唇。 橄榄状的喉结缓缓滑动,真的在吞咽! 玉京的神色更加端严。 喝了几口水,半倚着玉京的无幻,长睫轻轻颤动,他的眼皮随着长睫扇动,微微翕开了一条缝。 “承……承安公主?”和尚的语声很低,中气不足,如在梦中。 这一声听在玉京的耳中,却如同霹雳炸响。 他正准备垂死挣扎,矢口狡辩,否认到底。 和尚的眼睛渐渐睁开了些,清浅的瞳仁映出玉京忧心的脸,神志稍稍清醒了一些。 无幻努力看向玉京,好半晌才道:“是施主啊……贫僧怎么了?” 这下,玉京的小心脏稳稳落下胸腔。 原来方才那句,仍然是和尚在梦呓。 和尚梦里,都总是不忘喊着承安公主。 玉京偷偷一笑,才敛容答:“大师遭贼子暗算,被吹了软筋迷香,又着了风寒,所以一病不起。” 和尚强撑着自己,努力地点点头:“辛苦施主,妙空呢?请唤妙空来照看贫僧,您赶紧去休息吧。” 玉京忙道:“是王大人和李将军吩咐小人,一定要尽心看顾大师。贼子是船上楼船水兵,还戴了人·皮面具。” “两位大人认为,只有阿京不是东楚人,不易被贼子冒充。所以吩咐,只有小人才能靠近大师、照顾大师。” 和尚吃力地点点头:“太辛苦施主了,多谢。” 玉京看他这么好说话,反而想逗他,脸上神色犹豫:“有一件事,小人不知当问不当问……” 和尚迷茫抬眼,看他满面惊讶,说:“你说吧。” 玉京迟疑了片刻,问:“为何一整夜,大师都在呼唤……呼唤那无耻公主。” 他将“无耻”两个字声音放得十分地重,似是在咬牙切齿。 和尚的斥责,也被他用话换成了呼唤。 和尚白玉般的脸,此刻竟然有些微微发红,好半晌才宣了声佛号,久久没有下文。 玉京咬了咬自己肉嘟嘟的唇:“大师要是不愿告诉小人,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玉京也就不敢问了。” 榻上的和尚满面愧悔,忽然叹了口气:“阿弥陀佛,想来是贫僧修行不够,昏睡期间竟然连番梦见那罗刹鬼一般的女子。” 罗刹鬼一般的女子? 可真是个好称呼! 玉京唇角扯起一个冷笑,声音却更加关切:“她可是在梦中害你,杀你?还是大师疑心,这次吹迷药害你的歹徒,受了她指使?” 和尚迟疑半天,忽然双手合十,低声道:“罪过,罪过。出家人不打诳语,小施主问,和尚也就说了罢。但盼望再不要告知第二个人。” 刺激! 和尚竟然也有了秘密! 他到底梦见公主怎么了他? 玉京心里像是有无数蚂蚁乱爬,痒痒得慌。 他迫切想要知道下文,赶紧保证:“法师放心,玉京对天发誓,你所说的话,绝不告诉别人。” 和尚点了点头,玉京一眼瞥见:无幻白玉般的脖子,此刻竟然也是一片红粉霏霏。 和尚缓缓道:“贫僧竟然梦见……梦见被那公主抱在怀中,她的脸贴着贫僧的脸,还说要……要贫僧亲手撕了自己雪白的袈裟,任她侮辱……” 和尚整个人都在发颤,像是在描述极为恐怖的经历。 玉京听了,又是震惊,又是好笑:这不就是他趁和尚昏睡,所作的妖吗? 和尚看来半梦半醒有些知觉,只不过他把那些都当做了是做梦。 和尚颤声道:“贫僧出口斥责这妖女无耻,谁知她竟然弄来许 19 《尤物与圣僧》全本免费阅读 [] 玉京惊呼:“大师!” 软筋散的威力竟然这样大,和尚身上武功很为不错,现在却连一盆水都端不稳……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遗留影响。 他一边想一边瞄了眼和尚。 以后还是不要再对和尚随便使用。玉京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对和尚有些心软。 呵! 对方可是先看不起自己,又骂自己无耻,还说自己是罗刹鬼的圣僧呢! 人家要你心软? 他在心中痛斥自己。 和尚对此一无所知,他仰头闭目,任水流哗哗从头上,脸上流下。 白色僧袍全都被打湿了,贴在身上,显露出十分强健的身材。 无意识瞟了一眼,顿时看呆了,几乎没听见和尚说话。 “贫僧所中乃是品质很高的软筋散。要想解迷药,恢复行动无碍,最快的方法就是用冷水当头淋下。多来几次,人也就彻底清醒了,筋骨也就不软了。”和尚话语倒是十分平静。 “还要劳烦小施主,再去帮贫僧打上几盆冷水。” 玉京有些恍然。 其实那位太常寺太医署的张老医师所说的方法,也是完全对症。 只是老人家性格比较保守,又不愿让圣僧太狼狈,所以给的是缓缓图之的方法。 擦洗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玉京看着眼前美景,有些挪不动脚。 和尚奇怪地看他一眼,他赶紧低眉顺首。 “有劳施主了。”玉箫般的语声配合湿哒哒的样子,充满了动人心魄的力量。 “小人这就前去。”再不去,大和尚该起疑了。 玉京跨上几步,从和尚手里接了空水盆,跑得飞快。 他的耳垂也有些红。 刚刚接水盆的时候,他的眼睛忍不住往下看了好几眼,心中像擂鼓一样跳个不住。 走到走廊外,奔向远处值守的兵丁:“大师已经醒了,还想要两盆凉水。” 两个兵丁上前,其中一个接了水盆,打了水来,也不交给玉京,径直搬到无幻的舱房外。 另一个很快也跟来了,端的也是一盆满满当当的水,也放在舱房的门外。 “多谢二位军爷,辛苦了。”玉京嘴甜乖觉。 两位兵丁都看他很顺眼,齐声道:“能为圣僧效力,是我们东楚每一个人的荣耀。” 玉京悄悄咂舌,倒是没想到和尚在东楚有这么高的声望。 两个兵丁重新回到远处,继续忠心耿耿为宝船值守。 玉京这才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和尚的声音,有些暗哑,大概因为凉水的缘故。听起来却让人觉得魅惑得要命。 玉京双手稳稳端着水,转身,往后翘,用身体将门顶开。 和尚正站在舱房中央,瑟瑟发抖。 白色僧袍已经完全湿了,冰冷地贴在身上。 一张俊脸被冷水冲洗得干干净净,水珠还在从身上往下掉。 全身湿漉漉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口。 万古高寒的浅色眼瞳,在水光映衬之下,显得更加圣洁,让人忍不住更想染指。 他看见玉京进门,迎了一步,想要伸手去接水盆。却还是手软脚软,几乎没摔倒在地。 “大师,你莫要动。就站在那,我将水给你端过来。”玉京忙道,他很愿意多走几步,多看几眼。 虽然已经尽量拖延,大饱眼福,可舱房就那么大,从门口走到和尚站立的地方,十几步路就到了。 和尚合什行礼道:“多谢小施主,烦你将水放下,那一盆也放在贫僧身侧,贫僧自便就好。” 玉京想要留下,转了转眼珠,想出了个理由: “大师手脚发软,水盆沉重,拿着甚是不便,还容易打翻。宝船之上,淡水极为珍贵,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20 《尤物与圣僧》全本免费阅读 [] 第二天,玉京醒了个大早。 他除了照顾和尚,并没有被安排别的什么事,所以相当空闲。 时间太早,和尚可能还没醒。 他记起张老医师叮嘱要熬菉豆汤,立即一咕噜从榻上爬起来,走出舱室。 从走廊走了过去,昨晚的那两个兵丁还没有交换值班,看见他纷纷出声打招呼。 “小兄弟起来好早,圣僧没什么事了吧?” 他也很想知道呀,可还得帮着应付:“现在才刚刚卯时,大师虽然一向勤谨,但昨日新受歹人暗算,又着了风寒,想来还没有醒。” “小子想着,趁大师还没起身,先去厨下,按照张老医师的吩咐,煮一碗解毒的菉豆汤。” “此间,还请两位军爷多多费心,莫要让人靠近,影响大师安睡。一会厨下煮了,小人请两位军爷,也喝一碗新鲜滚烫的菉豆汤。” 看他这么知情识趣,两位兵丁纷纷答应:“值守保护圣僧,本来就是咱们的职责。” “小哥你太客气了,大早上能喝一碗滚烫的菉豆汤,美得很,美得很。” 三人寒暄一过,玉京已拿了熬汤的材料,出了悠长的船舱走廊。 大海之上,日出最早。 水天相接处,金光一片,满天都是红霞。 太阳斜挂在天幕之中,原本蔚蓝色的海水,金光耀眼。 玉京步履轻快,心情大好,悄无声息地对自己说:“无耻的和尚,你故意在阿京面前湿衣,定是为了讨我欢心,看得本宫凤颜大悦,这就赏你一碗亲手做的菉豆汤罢。” 像是回应他一般,桅杆上的海鸟突然一声欢叫。倒唬了他一跳,疑心连心声都能被鸟儿听见。 他抬头冲着群鸟做了个鬼脸,往船厨的方向去了。 过了好一阵,才从船厨处出来,手里托着一个木盘,木盘上是一陶瓷煲新煲的菉豆汤,冒着袅袅烟气。 旁边放了三个碗,三副调羹。 再次从甲板下路过,几只海鸟闻见香气,齐声大叫。 玉京轻笑:“你们倒也识货,这碗天香菉豆汤,我放了在船上所能找到最好的桂花和糖霜,保证又香又甜。” 他遥遥望一眼故乡南越国的方向。 忽然幽幽叹了口气:“如果是在我们南越,再加一些上用的陈皮和莲子,熬化成沙,那就更加美味了。” 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被豆子香气吸引的海鸟,有一只胆大的,忽然俯冲过来。 海鸟的体型,比手上的罐子还大。它的目标十分明确,直冲香气来源。 “去去去!”他慌忙不住口驱赶,一边用双手将陶瓷煲掩藏在身前,用身体牢牢护住,“臭鸟,这不是给你吃的。” 海鸟哪里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即便真的听得懂,美食当前,扁毛畜牲又哪会理你。 只听那只大鸟一声欢叫,余下几只悬停在尾杆上的海鸟,忽然“呼啦啦”全都飞了过来。 这该死的破鸟,居然懂得鸟多势众,呼朋引伴聚集在一起欺负他。 五、六只海鸟将玉京团团围住,他将陶瓷煲保护得更严实。 “鸟,都别抢!这是给和尚的!” 玉京狼狈躲避,时而飞扑下来的长啄,时而又得当心携带着怪风扇过来的鸟羽。 他带着那罐子菉豆汤,东躲西藏、左支右拙, 21 《尤物与圣僧》全本免费阅读 [] 是和尚! 玉京忽然很安心,松懈掉绷紧的力量,任自己软软倒下。 和尚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软软倒下的同时,腰间的那条手臂蓦然发力,整个人被牢牢拉了过去。 两个人近在咫尺,呼吸相触,犹如那一天在轻纱飘扬间,绮丽氤氲。 这一次,却是大和尚自己主动。 玉京的人是软的,心也是软的。 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和尚那双清澈的眼,连琉璃片都快挡不住眼中的春水。 原来只是这样近距离被和尚看着,已经比喝十碗他亲自熬的天香菉豆汤,还要甘美。 时光都像在这一刻停住了。 对了,他的菉豆汤! 他立即扭头去看。 只见甲板上干干净净,没有想象中应该早已打翻的菉豆汤,也没有应该早已打得稀烂的陶瓷煲。 那些追着他到处乱飞的海鸟,此刻重新又回到了宝船的桅杆上。 有的停在锦帆上,有的停在绳索间。鸟头转来转去,鸟眼却一直盯着他们,随时伺机而动。 “施主是在找什么?可是那陶瓷煲的汤么?”看他无事,和尚已经松手,将人放在甲板上了。 玉京的心中有些遗憾,刚才那一瞬间,实在太短暂。 和尚没有他那么多感受,坦坦荡荡看着玉京的眼睛。 在他,不过是救人危难的一伸手。 和尚慈悲,莫说是专为他煲汤的阿京。只怕一只猫,一只狗,在他面前眼看要摔死,也会出手救助。 玉京这才注意到,和尚脚前有一罐满满的菉豆汤,桂花的甜美香气和菉豆煮成沙的美味气息,交缠在一起,十分诱人。 原来,在刚才他和陶瓷煲同时摔出的千钧一发之际,和尚飞身而出,一手接住汤煲,一手挽住了玉京的腰。 那些追击的海鸟,也被他闪电般各击了一掌。 佛性慈悲,他并没下杀手,只是让群鸟吃了一点苦头,巨鸟们才不得不高飞散开。 玉京再不着力,任自己软软倒下。 和尚见自己一只手扶不住了,飞速放下另一只手的陶瓷煲,才将人稳稳接在怀抱中。 太好了! 汤没事,他也没事,还被和尚救了。 玉京忍不住欢呼:“大法师好厉害!你没事啦?” 和尚有些动容,深深看他。 先前在甲板上,就听他嘴里念叨着:“这是给和尚的。” 被那么一大帮鸟儿围攻,抢食。 宁愿自己摔出去,还烫伤了手,也要护那罐子菉豆汤周全。 如今,他第一个关心的不是所受的伤,还是那罐子给和尚喝的汤。为和尚的康复,真心诚意的在欢喜。 无幻看得出,他不是作伪。 他是真的关心自己。 和尚一生无牵无挂,却到底还是感激这样的赤心。 “多谢你,软筋散的药效,昨天用冷水淋身,就全都解了。虽因此受了凉,风寒有些加重。” “昨晚和今晨都拔了火罐,又服了张医师留下的药。现下,风寒也已经好得多了。” “真是太好了。”玉京挥舞双手,想要鼓掌,手上却痛得厉害。 和尚垂目,漂亮的双眼往玉京 22 《尤物与圣僧》全本免费阅读 [] 无幻舱房中。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和尚将手中的菉豆汤放在几案上,转身面向玉京:“来,你坐榻上。” 榻上的棉被,早就被无幻叠得整整齐齐,像块小豆腐干。青纱帐也已经卷起,挂在铜制的帘钩上。 床榻干干净净、简简单单,屋内所有陈设都带着一种洁净的俭朴,并没有绮丽香艳的氛围。 玉京的脑子里,还全都是昨天他坐在这张榻上,从背后环住和尚的画面。 他的脸有些微红,低垂了头,只管想自己的。 和尚又催,才晓得坐在榻边。 “手。”和尚的眼睛像会说话,一直看着他。 玉京伸出双手,在和尚面前摊开。 小手原本雪白纤巧,现在又是红肿又是水泡,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 自己看了看,想要缩回去,他不想被和尚看见这样难看的手掌。 刚刚缩手,僧袍拂过,一只温润的手伸过来握住他的。 几乎忘记呼吸。 “很痛吧?”和尚看他一眼,“别动,贫僧得先给施主处理一下伤口。” 和尚的手已经松开。 他去外边打了盆干净清亮的水,在玉京身前弯腰。 一手拿瓢,一手握着玉京的指尖,仔细冲洗。 足足冲洗了两刻钟时间,指尖与指尖碰触,冷水冰凉,人的心却火热。 玉京的脸早已绯红一片,和尚抬头瞧见,说:“患处只怕有些炎症,才会热毒攻心上了脸,施主略等等贫僧。” 他说完,便开了舱房的门,出了走廊。 很快,又回来了。 手中带了个壶,刚推门,便闻到酒香扑鼻。 他朝玉京笑笑,举举手里的壶:“还好,李将军有最好的老酒。他竟然以为贫僧要破酒戒,没口子夸赞,酒是多么好的天地恩物。说贫僧错过半生,实在是暴殄天物。” 玉京迟疑了一瞬,问:“大师拿来这酒,是给我喝的吗?” 是不是大师怕他太疼,就想让他喝酒——这样醉了也就不疼了。 玉京心中忐忑,他在南越国有时也会饮酒。可那些都是十分香甜的果酒,不醉人。 他不怕喝醉,只是不知自己醉了会是什么样,会不会暴露秘密? 他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暴露了,大概就再也看不见和尚这么温柔的神色了吧。 怕和尚发现异样,忙道:“小子从来没试过饮酒,只怕喝了,会在大师面前出丑。” 和尚轻轻一笑,安抚他:“贫僧怎会劝人饮酒?《金刚顶续》经中说:“酒乃诸祸根,是故当断除”,和尚自己尚且不饮,又怎可能让施主饮。”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握住玉京的指尖。 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将手中瓷壶倾倒,壶嘴中流出许多酒液,高高拉成一线。 酒香在空气中氤氲开,香醇浓郁,果然是上好的老酒。 冰凉带着异香的液体,落在玉京又红又肿的手掌上,立即转变为剧烈的疼痛和灼烧般的火热。 “啊……”玉京忍不住痛呼出声。 和尚轻轻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莫怕,只有用烈酒及时杀灭邪毒,手掌才不会溃烂。” 玉京眼泪都痛出来了。< 23 《尤物与圣僧》全本免费阅读 [] 抹完一只手的药,又抹另一只。 “不痛了罢?”和尚说起他的药很为自信。 “这是用地榆加了冰片等十几味药材,制成的药膏,对烫伤甚有疗效。只需过得一日夜,施主手上的肿胀和水泡全都会退去。” 玉京有些紧张,问:“可会留下疤痕?” 和尚失笑,看他一眼:“施主又不是女子,怎么也这么在乎外在皮相?” 玉京努力思考,该怎么回话。 和尚宽容一笑,不再提这个话题,转而说:“只要施主忍住不去抓痒,肌肤同以前一样幼嫩白皙。” “咕噜,咕噜”两个人说话之间,玉京的肚子忽然响了,脸上神色尴尬。 和尚莞尔:“贫僧好饿,施主的菉豆汤呢?” 两人看向几案上的陶瓷煲,桂花的香气若有若无,在空气中浮动。 和尚举重若轻,将实木几案连同装菉豆汤的木盘一起,搬到榻前。 让玉京不用移动,也能够的着。 “这是张老医师嘱咐小人,熬了让大师解毒用的,小人怎能够同享?”玉京一边推辞,一边眼睛不住地瞟那煲汤。 和尚看出他的口是心非,淡淡道:“贫僧的毒已尽去,最多喝上一碗,清清余毒。施主煮如许多的菉豆汤,即便是当饭,贫僧一个人也吃不了。” 玉京心中嘀咕:那不是因为答应了两位军爷,请他们喝汤,才煮这么多。结果你看见别人的目光,倒是捧着走得飞快,摆明不想给。 现在却又这样大方? “那就多谢圣僧了。”肚子里腹诽,他面上装的还是十分乖巧。 “贫僧也还没谢过施主熬汤之德。”和尚又不会读心,只当他真的温顺。微微点头,拿过碗和勺子,盛汤。 碗和勺子都是白瓷的,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着,映衬得手掌平添几分莹润的光泽。 菉豆汤熬得烂熟,每一粒都像开出花来。淡淡的桂花加上菉豆的香气,和尚忽然也觉得自己真的饿了。 他为自己盛了一碗,又为玉京也盛了一碗,将碗和勺摆在玉京的面前。 “吃吧。”和尚端起自己那碗,开吃。 他的吃相十分斯文,勺子轻轻舀了浅浅一点,送入薄唇,几乎看不见他咀嚼。 玉京呆看着他。 雪白的瓷勺,微红的薄唇有一种对比的美感。 菉豆汤让双唇又增添了水润,让人忍不住不错目的跟着看。 这和尚真是上天眷顾,一举一动都像一幅画,无一处不美。 感觉到对面的视线,和尚暂停了手中的勺子,望过去:“怎么不吃?这菉豆汤味道不错,又沙又香,并不十分甜,很顺口。” 他总不能说和尚太美,所以看呆了。 忙找了一个借口:“我手疼,没法拿调羹。只好看着大师吃。” 将手掌举起,给和尚细看:药膏确实有灵效,之前的红肿已经消退了好些,只是水泡还触目惊心。 他怕和尚不信,真伸手去拿勺子,正想表演将那瓷勺摔得粉碎。 手指刚刚捏住瓷勺的尾端,一阵钻心的痛立即从手指上传来。 不用演了,真的拿都拿不稳。 瓷勺跌落,旁边一只手伸出,将它稳稳地接在手中。 是和尚。 他将勺子握在手中,想了一想,把自己那支重新放回菉豆汤碗中。 一伸手,端起玉京面前那碗,他将凳子搬过来,坐在床榻前。 玉京有些吃惊:“大师这是要做什么?” 和尚形容平静:“孟子也曾说,‘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如今施主病痛在身,饭总是要吃的,就由贫僧代劳,如何?” 玉京心中欢喜,嘴上却还推让:“大师,这是折杀小人。您是东楚圣僧,佛国骄子,小人不过是南越逃奴。” “王大人、李将军都吩咐小人,好好侍奉大师饮食起居。又怎能让……怎能让大师反过来照拂小人。” 和声垂首宣了声佛号:“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东楚圣僧、南越逃奴都是一般。众生平等,你侍奉我与我照顾你,原没有分别。” 本来是十分好的话,又见佛性,又十分慈悲。 可是《金刚经》上那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的句子,一从和尚嘴里念出,玉京的脸色顿时由红转了白,又由白转了青。 他的记性可好得很。 当日和尚就是用这句怼人,将他气了个半死。 如今听在耳内,犹如特意讽刺。 他顿时嬉皮笑脸道:“这佛法也没甚道理。” “小施主万不得信口胡说,口舌者,凿身之斧,灭身之祸。”①和尚脸上也有些色变。 无幻自幼笃信佛法,别人在他面前吐槽佛法,纵然是颇有好感的小哥,也有些气恼。 “大师莫恼,小人原不懂得什么。只是方才您所念佛偈,听得小人疑惑,还望大师开解。”玉京毫不在乎他气不气,依旧满面笑容。 和尚平静问:“有什么疑惑施主请说,不敢说传道解惑,无幻愿意与施主共同探讨。” 玉京笑容更加灿烂:“照大师所说,世界上所有的人和事都是虚妄,无需分别。那大师现借我几千银钱使使,也就等于我借给了大师几千银钱,是不是到得以后,大师反应该再还给我。” 他这样混赖,和尚还是平平静静,淡淡道:“那也无不可。小施主缺钱,贫僧也可奉送。” 出家人本来就视钱财为身外之物,无幻身份超凡脱俗,更是从来没有将阿堵物放在心上。 玉京没气到他,也不气恼,他还有更劲爆的话在等着和尚。 他微笑道:“既然都是虚妄,没有分别。南越国的承安公主强抢了大师,岂非也就等于大师出手,强抢了那美貌公主?” 无幻顿时不说话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玉京肚中暗笑:如果你真敢承认,那等我到了东楚皇都第一件事,就是要玉天手中那条线上的人,全都传扬: 圣僧在南越国地头,强抢了承安公主,这样那样、胡天胡地。 再拿匣子里的明珠,去买个会画画的落魄书生,专门给和尚与公主写个香艳传奇,再配上许多工笔插画。 以圣僧的大名,只怕天下诸国的百姓都有兴趣抱着银钱求购。 到时候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人人手拿一册圣僧的话本子。 看和尚还有什么脸面穿袈裟,敲木鱼。 这也算是得报大仇! 他甚至还可以发笔小财。 想得快乐,想要大笑,却又强行忍住。因为要憋笑,他的脸色十分古怪。 和尚一个字都不肯再说,一双琉璃一样的眼睛,重新恢复了冰冷的色泽。 他收拾了碗和勺子,放在木盆中,端了就走。 眼看就要走出舱室,一只手自 24 《尤物与圣僧》全本免费阅读 [] 吃完了一碗,又吃了一碗。 两个人像赌气一般,一个不开口喊停,另外一个就喂个不住。 直到玉京再也吃不下去,赶忙投降:“够了够了,多谢大师费心。阿京再吃可就撑死了。” 他不知不觉微妙地换了自称,和尚并没有注意。 点点头,神色漠然地收拾碗盘。 竟然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 玉京发现,但凡提到那位承安公主,和尚就一反常态。 他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为了引和尚说话,赶紧转移话题:“大师认为,那天吹软筋散想要害你的黑衣人,究竟是谁派来的?” 他心中暗道:这家伙再敢说是承安公主,再也懒得管这档子闲事。谁爱暗算和尚,就暗算去。 无幻神色还是微冷,却到底说话了:“背后指使的人,身份不难猜,可知道了,又如何?贫僧只不过是一个出家人。” 看起来和尚好像真知道是谁,玉京赶紧用话试探:“对圣僧吹迷香下软筋散,手法十分眼熟。” 和尚看他一眼,冷淡道:“施主若是以为,背后谋划的是南越承安公主,那倒确实如了他们的愿,只是这心思也未免太过简单。若是以后真到东楚生活,贫僧奉劝施主还是随意找个深山,耕种诗读为乐,少与人打交道的好。” 玉京虽然心中想着这位要是还说是承安公主,他都瞧不起和尚的智力。 可自己出言试探,被和尚瞧不起,说他心思太简单,不适合与人打交道,反倒是心中不忿,气鼓鼓问:“为何就不能是那无耻公主?” 哼,小心他亲自出手,真给和尚再吹次软筋散。 只可惜在宝船之上,没法把大和尚带走,关起来用铁链整日锁在床头。 他竟然想得颇为认真。 和尚不知他心中盘算,只淡淡道:“这艘宝船上,都是东楚出使南越的使团。从东楚国都出发时,朝廷都做过十分严谨的背景调查。” “所有人都与别国毫无瓜葛,彼此之间,势力盘根错结,相互制衡。才不至于有任何一方,有机会出卖东楚国的利益。” 玉京眨眨眼,好奇地问:“怎么个制衡法。” 和尚目光遥远,似要穿过舷窗,望向大海深处。 好半天,他才答:“王元冰王大人,长公主驸马,又是琅琊王家的子弟,是文名满天下的士族高门。他所代表的,是东楚世家的利益和长公主府的态度。” 玉京思索了一下,问:“两者有所区别?” “是。东楚世家看重的是名声和站位;长公主谋求的却是实利。二者目前栓在一起,一旦有所冲突,王大人的选择,可微妙得很。” 玉京咂舌,东楚的公主驸马竟然这么复杂。 哪像他们南越国的公主,可只想着强抢美貌和尚。 无幻转了转腕上的青玉佛珠,又道:“李将军,底层军户出身,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功勋。他将军品级虽然不高,一身本事却十分了得,如今全权负责使团的安全。代表的既是军方的态度,也是底层的利益。” 玉京嘟囔:“倒也没看出他们有什么不和。” 和尚冷笑:“如果谁都能看出来了,这些老狐狸也不用做官,不如都回家种田,还能快快乐乐保住脖子上的脑袋。” 又刻薄人,玉京撇撇嘴。 和尚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问他:“不服气?施主你又看没看出来,为何放着一船的东楚人不用,王大人和李将军却让你一个异国人照顾贫僧?” 玉京想了想道:“大人们也和法师一样,判断要害您的,是使团本来的人。阿京甫入宝船,跟谁都没有瓜葛,反而摘了出来。” 和尚点了点头。 受到认同,玉京有些得意自己的聪明。 却听得和尚说:“最简单的思路,确实如此。” 又是一句嘲讽。 玉京听了,气鼓鼓坐在一边,不说话。 鼓着腮的样子,像只小青蛙…… 和尚淡淡想。 他又接着说:“王大人和李将军都不想牵涉太深,无幻只是个和尚,因为有些名气,还有些特别的原因,他们不会眼见着贫僧出事。” 停了一停,和尚的目光停在那帘钩上的青纱帐上。 浅浅淡淡的薄纱,如云似雾,飘飘摇摇。明明极轻薄,却叫人看不清楚。 良久,他才又道:“可是万一贫僧真在这船上……不,真在这路途之中出了事。只怕你南越国人的身份,就会被拿出来大作文章。” “想要谋害贫僧的人,不就希冀将这口大黑锅,推给南越承安公主么?我们船上的老狐狸,也不过将计就计。” “贫僧一旦出事,侍奉在贫僧左右的施主你,必然会被他们当作细作,上交给朝廷。至于你的目的么?当然是因为承安公主强抢不成,不忿才派了你来,害了贫僧。” 玉京悚然惊动,他没想到天大的一口黑锅,早已经高悬在头上。 和尚微微一笑:“再狠一点,说你是南越太子派来的细作。孟玉天亲自相送几十里,临上船还送了你个包裹,人人亲眼看见。” “到时只需说,南越对东楚暗生谋算,图谋不轨,暗害贫僧挑动东楚国内风云。这不正是东楚借机发兵南越的绝佳借口?” “李将军这样用人头拼出来军功的军中大将,最巴不得战火一触即发。封疆裂土万户侯,他们这样的人,只有战火中方可凭本事赚取。” 玉京大睁双目,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 他一向只知东楚和南越世代交好。 这一次使团出使,东楚人给了许多记载文明的书册和冶炼金属的技术。 他还以为两国相谈甚欢,交情甚厚。 从没想过国力繁盛的东楚,其实时时都在觊觎南越国的千里沃土,珠玉膏梁。 隔了许久,他才稳定心神,找到自己的声音:“那法师呢?又代表哪方的势力和利益。” 和尚双手合十,淡淡道:“阿弥陀佛,贫僧只是个出家人。不在五行中,跳出三界外。人世间的纷争,又与贫僧何涉?” 玉京一个字都不信。 他只是对东楚了解得少,可不是傻子。 要真像和尚所说,只是闲云野鹤一僧人,怎么又会有人刻意害他? 即便害了,又如何会是如今的形式? 一个楼船水兵,朝个普通和尚吹软筋散的小小案件,即使是谋财害命,又怎么可能让世家和军方两股势力都不敢牵涉太深,生怕查出点什么内幕? 甚至连他们都宁愿安排了明明深情厚谊、世代友好的异国,作 25 《尤物与圣僧》全本免费阅读 [] 船行海上,日夜相接。 时光就在水天空阔,茫茫渺渺看不到头,唯有光影变幻中迤逦而行。 和尚自制的伤药膏,极其有灵效。 只过了几日,玉京手上的伤,就彻底养好了。 他将一双手伸出,掌心放在日光下。 只见小手莹白如玉,光滑柔软,那些水泡和烫伤、啄伤,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粲然一笑,心思活动开了。 宝船虽大,却到底不如陆上自由。 何况他手又受了伤,成天都被拘束在舱房内。反是由和尚,常常将他那一份饭菜和饮水端入屋。 和尚只吃素,顿顿白粥咸菜,纵然是无上美味,也早已经厌倦。 何况,妙空的厨艺实在糟糕。 才三四天功夫,玉京就再也受不了。 “我要吃肉!”他气鼓鼓地一个人在舱室中喊。 玉京从小锦衣玉食,烹龙炮凤,享受不尽的珍馐美味。从出生起,他就没受过这样的寡淡。 他现在算是和尚的亲随,佛家戒酒肉,无幻并不承认他是佛门的人,更没有约束他。 他倒是也不好意思,大张旗鼓地去要肉要禽。 只是心中更坚定,这圣僧的滋味只可尝尝,若是天长日久一起过下去,光是不能吃肉一条,都得憋死他。 玉京生性执着,对任何事,他都不会轻易放弃。 何况于美食一道,玉京比家里那几位棠棣,又多出一份热爱。 他自匣中拿了些青钱,去找船厨,想要私下弄些肉吃。 王船厨听了有些为难:“不是我不想分肉给小兄弟,只是宝船要在海上航行三四个月。肉食和饮水都有一定的份例。船行海上,吃光了,没办法补给。” 他不好意思地瞅瞅玉京,道:“小兄弟你跟着大师,本来一定是有的。大师身份尊崇,应有许多份例。可管供给的头儿,根本就没有敢预留多的酒肉。” 他嘿嘿一笑:“吃是小事,酒肉端到大师眼前,怕受怪责。” 玉京将青钱往王船厨手上一塞:“我不白要你的。天天吃素,口淡得受不住,王大叔,就想想办法吧。” 王船厨眯着眼,肉痛半天,想到前几天这小子孝敬的那碗美味菉豆汤,总算勉勉强强同意了。 悄声道:“今天的份例真没有了,你明天晚上再来,我给你留。可千万不要让大师看见。” 总算看见希望,玉京大喜:“多谢,下次我得了新鲜玩意,也给大叔送来。” 王船厨听了,忽然笑道:“海上有的是鲜美海味,只可惜带来的巧匠,全都在另一只船上。要是你能弄来几样海味,这些青钱我全还给你,大叔 26 《尤物与圣僧》全本免费阅读 [] 红日西斜,海水与天空都被铺上一层金光灿灿的光影。 金波涌动,海风习习,玉京在夕阳下,围着甲板转了一圈。 巨大的楼船,一面渔网都没有,他只找到一根长竿,一些布帛,还有一些铜。 他想了一想,用布帛将铜块绑在长杆之上。 将长杆插入金光灿灿的大海,手臂生出大力,他不停划圈,海水激发,随着他的力量快速转动。 白色的浪花喷涌,滔滔滚滚的海流中,赫然有许多银色海鱼跟着在旋转。 玉京心中大喜,更加使力翻搅。 长竿连连挑动,一双手快如闪电。忽然之间,许多海鱼随着长竿挑起,夹带着海水飞出,抛到空中,纷纷又如同下雨般落在甲板上。 小的鱼两三指宽,大的足有巴掌大小。 “有鱼吃咯!”玉京一声欢呼,丢下竹竿去捡。 桅杆上,锦帆高张。 随着群鱼降落,锦帆中箭一般冲下许多黑影。 “啊,啊,啊。”海鸟清脆的叫声此起彼伏。 骤然飞扑而至的大鸟,长啄向着鱼群猛然一啄,张嘴就是许多银鱼。 五六只巨鸟,此起彼伏,长啄啄个不休,甲板上的银鱼肉眼可见飞速减少。 “我的鱼!”玉京一声惨叫,想要冲过去,但还记得这些贪吃的鸟儿,前些天抢他的天香绿豆汤时,有多凶残。 心下有些发怵,硬着头皮,想上去抢鱼。 玉京也好久没吃肉了,人为食亡,鸟也为食亡…… 忙将左脚轻踢,地上的长竿弹起,他跳起来双手握住,斜睨了眼,去瞅那些海鸟。 仇鸟相见,分外眼红。 “你们吃我的鱼,我吃你们也是一样!”玉京大叫一声,持着长竿,冲过去就往鸟儿身上打。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如天风海雨般在耳畔响起。 一听到这声音,不知怎的,玉京想吃肉的强烈冲动,突然泄了气。 他明明手持长竿已经冲入了鸟群,却忽然停住脚步,站在甲板上鱼与鸟之间。 长竿从高举头顶变成藏在背后。 “大师。”他瞧向无幻,脸色讪讪,一如从前小时候淘气,被当场抓住,站在教导他们兄妹几个的夫子身前。 漫天夕阳,天光水色同时映在白色僧袍上,和尚像渡了一层金身,直似天人。 “施主小心!” 玉京听见佛号,转身看和尚,只是顷刻之间的事。 但是就这一刹那的走神,群鸟纷纷扑腾而起,对他群起围攻。 扁毛畜生们为了护食,不让人抢走银鱼,凶悍非常。 听见提醒,玉京慌忙转身,也顾不得和尚会不会怪他杀生,举竿迎上去,乱打一通,想要脱困,顺便报上次的一啄之仇。 鸟影缤纷,巨大的翅翼一只叠着一只,连天蔽日。 海鸟的长啄又尖又硬,在此起彼伏的俯冲中,攻势越来越凌厉。 玉京越来越狼狈,连鬓发都有些披散,他的气息凌乱,脚步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一只半人大小的巨鸟,又向他迎头冲撞而来。 “惨了!”玉京整个人扑出朱红围栏,直朝蔚蓝海水翻滚处掉落。 他只不过想吃口鱼肉而已,这到底是犯了哪条天条呀? 长风猎猎,忽然有雪白颜色拂过头顶,那是渡人的袈裟。 正在急速坠落的身体,瞬间落入一个清凉的怀抱。 和尚为了救人,事急从权,也顾不了许多,飞身出了巍峨宝船。 那些白色海鸟被僧袍拂得纷飞,追击的势头总算是缓了一缓,他纤长有力的大手,刚好来得及握住玉京的腰。 腰肢似乎有些过于 27 《尤物与圣僧》全本免费阅读 [] “圣僧,圣僧……”许多的喊声在宝船上回荡,脚步声纷沓杂乱。 他们掉下大海,有守卫的兵丁看见,所有人全都慌了。 “贫僧在这里。”和尚气沉丹田,高声话语,每个人都觉得声音如在自己耳边回荡。 这是佛门著名的“狮子吼。” 李将军从朱红色的宝船围栏,探出半身,一眼便看见了雪白色的僧袍。 这一眼,差点没吓得他魂飞魄散。 只见和尚的袍袖裹在一扇舷窗之上,他另一只手还扣着一个人。 海风莽莽,白色的僧袍吹拂如同巨大的云霞,露出莹玉般的手。 他们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距离宝船还有一人多高的距离,离落到海水中,也还有一两丈高的距离。 海涛喷雪,海水高卷起巨大的浪潮,汹涌而上的白色浪花,看上去竟似就在他们的脚下,随时都会把人卷了去。 船行之中,如果人掉入大海,那就十分难找了。若是被浪潮推入船底,更加没有生理。 李将军统帅的是楼船水兵,有丰富的海航经验。他早就知道,这看上去美丽迷人的大海,其中藏着无数凶险: 天空有吃肉的鹰,海底有吃人的怪鱼,海底的奇花异草,也可能是有毒的。 “快拿长索来!快!快!快!”李将军一叠连声的吼。 身侧的护卫使,立即小跑着抬来一捆长绳。 李将军蒲扇般的大手迅疾伸出,一捆长绳顿时脱落。长索如同闪电般挥出,伴随着李将军的高喊: “圣僧,还请千万当心。你们将绳索抓紧了,我拉你们上来。” “多谢将军。”和尚语声从从容容,仿佛如履平地,并没有将危险放在心上。 长绳随着话音,已经落到身侧,他一伸手,牢牢抓住,白色的僧袖随之从舷窗上脱落。 失去了固定的支点,两个人在长绳上摇摇荡荡。 “可抓紧了!”李将军大喊一声,使力往上拉,周围兵丁对视一眼,一涌而上,全都过来帮忙。 人多力量大,李将军一声口号,他们齐齐发力,长绳立即就扯上来一截。 但也因为有许多的人,力量太猛,在狂风之中本来就不可能直直上升,救命的长绳被扯得东飘西荡,扯得两个人高高飘起,却又重重落下。 恍如一起在荡秋千般。 只是这秋千更加跌宕起伏,随时都能把人摔得粉身碎骨。 “大师,我好怕……”耳畔响起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音。 和尚的心头莫名一震,却分不清为什么。 随着这声颤巍巍的语声,玉京死死靠了过来,原本拉开的距离,再次贴合。 有什么紧紧缠着无幻的腰。 似是有狂风涌动,体内的山火蓦然冲高了火苗,在他皮肤上一寸寸灼烧。 一种十分陌生的情绪,在血脉里一直叫嚣。 那是什么? 像是海浪一般不断到处涌动的是什么? 那种十分陌生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和尚微微抿了抿唇,脸色难看到极点。 他突然将拖住长绳的手伸过来,用长绳在玉京的腰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腰真的好细,两只手就可以合围。 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在脑海中浮出。 和尚手上的动作更快,飞速在玉京的腰上打了一个牢牢的绳结。 “你,你干什么……”玉京颤声问。他的心,此刻也正像荡秋千一般,体会着十分刺激的急速跌宕。 随时会掉落的危险让人颤栗,冰凉的怀抱让人十分安心。可空中不由自 28 《尤物与圣僧》全本免费阅读 [] 和尚此时又重新跃回船体一侧,他的双手像钉在船板上般。 李将军微微一怔,不由问:“圣僧你呢?海风浩荡,可千万别掉下去了。” 和尚看着眼前随着绳索晃来晃去的人影,他看不见玉京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那只盈盈春水的眼像是闪电,总是不停在心头划过。 他猛然闭眼,想要彻底隔绝方才的画面。 却徒劳无功,明明双目紧闭,那画面、那触感竟然在头脑中更加清晰。 他努力稳住心神,沉声向船上救援的人道:“长绳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李将军,你们快将人救了去。” “好!大师小心!”李将军一声答应,船上众人齐声应了。 “一,二,三……”一起呼喊口号,随着船号子的节奏,一下,一下将人往上托。 少了一个男人的分量,这一次,显然要更加容易、快速得多。 玉京被扯在空中,没有任何依附。 离开了和尚的怀抱,只觉得空空荡荡,连心都像是空了一般。 他拼命低头去看和尚,在海风凄迷中努力开口:“大师,大师,你可千万莫要出事啊!” 心中好难过,也不知是难过被和尚推开,还是难过和尚将生的机会,毫不迟疑地让给了他。 “你放心,我没事。” 听得出他语声中的浓浓关心,和尚睁眼去看空中摇摆的人影。 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团余火还在皮肤下燃烧。 和尚仰头。 任冰冷的海风吹在衣袍上、头上、脸上。 风夹带着许多水珠,淋在丹霞般的脸上,那种不知所谓的感觉总算稍稍褪去。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张开口,任冷风灌进双唇。 另一边,玉京被拉了上去? 李将军伸手拖住,他一下子跌在甲板上。 甫一接触坚实的船板,他整个人都在发抖,腿肚子一直在打颤。 悬在空中,荡来荡去的滋味,刺激到心脏都快要爆炸。 何况被和尚紧紧抱着的滋味,快美难言。 李将军随口问:“玉京,你没事吧?长索赶紧解下来,我们还要去救大师。” 玉京应了身,自己伸手向腰上解绳子。 李将军随意看了一眼,心道:这腰肢是真细。 也没多加在意。 等玉京将长绳解下,递给他。 李将军伸出有些粗糙的大手去接那长索,光亮的眼猛然撞上一只雾绕流波的眼。 水光潋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头坠落,淡荡,生出一圈圈的涟漪。 李将军呆呆道:“阿京,你的眼……你的眼……” 他半天说不出来,玉京听着觉得十分古怪。忽然伸出手指,轻轻去摸正在被人呆看的那只眼。 手指刚刚触到浓密纤长的眼睫毛,他脸色大变,将绳子抛在地上,匆匆道:“小人的眼睛,只怕在刚才受了伤,容先告退。” 也不等李将军回应,甚至顾不上看和尚有没有得救,玉京匆匆跑下了甲板,回到自己的舱房。 一进到舱室之中,立即将房门紧闭,还插上插销。生怕有旁的人突 29. 29 《尤物与圣僧》全本免费阅读 [] 巨大如十多层金碧辉煌琼楼的楼船,还在水面继续航行,蔚蓝的海水被海风吹卷,白色浪花高涌。 船体中央,和尚悬挂在半空中,手指已经被海风吹得发木,仍然牢牢抓在船木上,不肯放松。 “圣僧,快抓牢了。”随着李将军的呼声,方才的长绳又被丢了下来,正好垂在和尚的身侧。 和尚很快也被救上来,玉京上来的时候一身狼狈。 他却依然白衣飘飘,纤尘不染,整个人如冰似雪,看上去十分清冷。 “有劳将军。”暮色四合中,他淡淡合什,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甲板。 船头伫立着许多人,都是方才出力拉他的兵士。 “敢问圣僧,何故掉落宝船,是否遭人暗算?”王元冰关切地问。 和尚收回目光,低眉合什道:“烦劳两位大人挂心,无幻并非遭人暗算。只是眼见贫僧带上船的少年,被海鸟攻击,滚落宝船,殒命在即,心中不忍,所以出手相救。有劳二位出力悬心。” 王元冰赞道:“圣僧又造七级浮屠,实在慈悲。” 李将军嘿嘿一笑:“大师看待玉京小兄弟,也确实和旁人不同。” 他说完,用余光暗暗窥瞰和尚神色。 无幻心中一惊,想要否认,却又无端忆起方才两个人空中的悬抱,和那山火在肌肤中乱蹿的莫名感受。 他竟然说不出一个字。 不由在心中暗问自己: 我这是怎么了? 是真的对玉京起了分别心? 看玉京与别人不同? 他缓缓摇了摇头。 不可能。 他自幼修行,一颗心最是坚定。 一直在看他和李将军神色的王元冰,立即大笑: “李将军如何懂得大师的胸襟?今日玉京小哥坠落船舷,他会奋不顾身救人;遭难的换做是你我,大师一样会舍身取义,拼力相救。” 和尚合什稽首,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大人说的是。非但大人和将军掉落船下,贫僧一定会相救。哪怕只是一个船工,一个水兵,一个厨子遭难,也是一般。渡人危难,本来就不分高低贵贱,亲疏远近。” 李将军端详半天他的脸色,知道他说的全是出自肺腑,才点了点头道:“大师果然慈悲,有圣僧坐镇,是东楚国的幸运。” 他想了想,又嘿嘿笑道:“大师方才目光梭寻,想必是在关心玉京小兄弟掉落后有没有受伤。正要告诉大师知晓,他被李某拉上甲板,吓得魂飞魄散。眼睛又受了伤,李某让他赶紧回房休息了。” 周围的水兵略有些奇怪,玉京明明自己说一句就走了,连大师这个救命恩人也抛下没管,将军怎么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不过大人物的肚皮官司,他们既不敢说,也不敢问。 全都规规矩矩持着武器,站在一侧,只当自己是泥塑木偶。 和尚心中,莫名又浮起那一只微波荡漾的眼,暗想: 原来那是受伤了。 他点点头,敛眉道:“多谢诸位出力费心,海上风浪颠簸,贫僧经过此番折腾,也已力竭人乏,容贫僧先告辞了。” 王元冰、李将军一起含笑,侧身让出一条路,道:“大师请。” 无幻和两位大人互相行了一礼,转身下了甲板,回自己的舱室去了。 李将军望着海风吹拂中,袍袖飘若游云的白色背影,若有所思。 王元冰大人却闲闲看一眼李将军,轻声叹道:“将军今日,对圣僧仿佛尤为上心。” 李将军一惊,转而朗声道:“圣僧慈杭普渡,救我东楚万姓,李客时刻都记在心头,只望护他长命百岁。王大人,你不也是么?” 王元冰看他良久,盯着他眼睛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 暮色四合,星光爬了满船。 官兵各自散去,各行其事。 和尚正在舱室中,坐在蒲团上,做今日的晚课。 木鱼声声,念珠转动,和尚双唇微启,正在念诵的是向来勤习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 30. 30 《尤物与圣僧》全本免费阅读 [] 隔壁舱室,玉京的双眼,又恢复成寒星点漆模样。 他带出来的西洋琉璃片,不止一副。 但是,到底心中有些惋惜。 左眼的那一片彻底找不到了,这样的稀罕物件,在南越国也并不多见。 他是乔装打扮了,去南越的海市上,向那些胡商求购所得。一共只得了三副,现在已经三去其一。 以后,还要更加小心谨慎。 他躺在榻上,双耳微侧,细听隔壁的动静。 一开始,是舱门的开合声……木鱼的敲击声……和尚的诵经声。 那是和尚在晚课,他心中松快了一些。 还能这么平静晚课,想来并没有认出自己。 或者十分慌乱,九死一生中,他没有看见。 他又听见舱门打开,和尚出去的声音。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和尚禅定功夫向来极好,又怎会在晚课的时间,分心乱跑? 难道他这是尿急了? 玉京想到有趣,不由吃吃暗笑。 和尚既然已出门,那也没什么好听了。 一伸手,将衣服中紧裹的布帛松开,又将琉璃片摘掉。 这才打开榻上折叠成小方块的棉被,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准备睡觉。 谁知道,他才闭上眼睛一会,隔壁的舱室门又响了。 和尚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只来得及这么一闪念,隔壁猛然传来狠狠将门砸上的声音。 和尚好生气的样子…… 玉京吓得全身战栗,赶紧裹紧了小棉被,将头藏在棉被中。 好半天,隔壁没有动静。才从棉被中探出个脑袋,悄悄想: 他是不是已经看出来了? 那他还救她? 还死抱着她? 以后,他又打算将她怎么样? 心中疑问重重,玉京不由自主总是在回想,那个滚烫的怀抱,他的脸上也有些发烫。 看起来冰冰冷冷,白雪一样的人,身上怎么那么烫? 烫得人现在还心慌。 他思来想去半天,最后决定:不管和尚发现没有,反正抵赖到底。 死不承认,和尚又能怎样? 难道还能剥了他衣衫,检查不成? “阿弥陀佛。”玉京学着和尚往常的样子,含笑念了声佛。 这几日,一定要好好躲着。 他可不想直面和尚的怒气,更不想加深和尚的疑窦。 就推说受了惊吓,正在养伤,一直养伤…… 他向自己打了个哈哈。 ……… 夜,渐渐更深。 除了值守的兵卫,整艘宝船,几乎人人都在沉睡。 和尚也不例外。 舱室之中,油灯早已熄灭,伸手不见五指。 青纱帐中,和尚安安静静躺着。 此时如果有月光穿过纱帐,照在他的脸上。一定会连月亮都讶异,那样万古不化,如冰似雪的人,此刻为何神情汹涌? 像是在害怕,又像是极度欢乐,他的肌肉都在颤抖。 虚无缥缈间,隐隐绰绰传来语声。 “和尚,我好怕……”耳边微微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玉京,又像是别的什么人。 一张脸贴过来,与自己的脸轻轻摩挲。 和尚蓦然 31. 31 《尤物与圣僧》全本免费阅读 [] 玉京在舱房中躲了几日,人人以为他受了伤,吃饭、喝水都有李将军派兵士送来。 宝船只是条巨大楼船,活动范围十分有限。 如今,连日足不出户,只将自己拘在船舱中,日子更加难过,无聊到想要狂奔,想要大叫。 可他偏偏不敢,因为隔壁就住着无幻和尚。 他其实很奇怪,自己明明说自己受了伤,这么多天了,和尚竟然真的不闻不问? 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 如果,和尚已经察觉自己骗他,不是应该暴怒,甚至将他丢下船去吗? 如果压根就没发现,既然救了自己,怎么半点都不关心他的伤势? 还是和尚本来就冷情如此?即使发现的秘密也不会生气…… 那他还整天躲着和尚做什么? 明知自己是一番歪理,可玉京久未出舱,心中烦闷难言,用来说服自己还是极有效果的。 如果是在陆地上,他此刻早已拿了青钱,自己出去耍子去了。 现在偏偏海上行舟,哪里也去不了,再将自己整日闷在舱房,快要闷死了。 可是,到底不敢就这样跟和尚相见,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些什么。 与和尚相邻隔壁,是从前许多绮思丽想的源。 每夜每夜,都曾为他编织许多的美梦。 如今却变成了玉京的烦恼。 这一天,他正在屋中困坐,舱门忽然被敲响。 他呆了一呆。 和尚来了? 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 还是来关心自己? 他心中情绪翻腾,连忙站起身,将桌上堆积着的那些换下来的帛布,全都抱起来,藏在榻下。 这才起身去开门。 门开了,他吃了一惊。 门外的人,根本就不是和尚。 却是个陌生的,穿着东楚军银色盔甲的英俊男子。 他一时没认出站在门外的人到底是谁,只好客客气气地问:“不知尊客何人?来找小子又有什么事?” 那个人递过来一根紫色长竹杆,塞在玉京手中,这才答:“某是李客呀,阿京许久没有出舱,特地前来探望。这是给你带来的小小礼物,莫要嫌弃。” 李客? 李将军? 玉京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他期期艾艾说不出一个字,目光却几次偷看来人的颔下。 李客感觉到他的目光,伸出大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些不好意思,复又爽朗大笑: “阿京是想问那把大胡子哪去了?李某在这船上呆得日久,蓬头垢面惯了。此番来探望,怕吓着你一个病人,来之前全都剃了。” “剃了好,剃了显出将军真容,真好看。”玉京欢喜,直言不讳。 李将军嘿嘿轻笑,双眼生光,更加俊逸。 他原来面上有一把十分浓密的大胡子,玉京一直以为他有些年纪了。 如今将面上的长髯剃掉,竟然是一个十分好看的青年男子。 李将军的脸,轮廓宛如刀刻,极刚硬的线条,勾勒出十分硬朗的英武之姿。 加上身材健硕,猿背蜂腰,肌肉遒劲,看上去就英姿飒爽,让人眼热。 他与和尚,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和尚整个人如同冰雪做成,冰冰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让人心里痒痒,恨不得把他捂化了,想看看他欲念丛生时候的模样。 这李客一身古铜肌肤,常年习武,一看就十分强健。说话待人也十分粗犷豪迈。 瞧那身腱子肉,在话本子里,可也是吃香得紧呐。 玉京想得有趣,想要偷笑,却又不得不强自忍住,憋得十分辛苦。 只好低头,假装去看手中 32. 32 《尤物与圣僧》全本免费阅读 [] 玉京心中很虚,嘴却很硬:“多谢将军关心,当日小人眼睛被夕阳光照所伤,又不慎进了海水,肿痛难言。如今经过几日调理,已经痊愈。” “将军所指不同,大概是肿痛消除前后,眼睛形状略有不同。” 李将军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阿京的伤势已经大好了,再好不过。” 玉京见他轻易就信了,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展颜一笑:“多谢将军挂怀。” 其时,日光闪耀,透过舷窗落在玉京的侧脸上。 他颊上的肌肤如冰似玉,一朵笑容如芙蕖冉冉绽放,阳光洒落,耀眼生光。 李将军看得呆了一呆,忽然笑道:“今日晴好,风平浪静,正是海钓的好日子。阿京可有兴趣随我去试用这根新作的钓竿?” 玉京正要拍手欢呼,他闷得久了,早想出去玩玩。 忽又想起,和尚同他说过的,眼前这位李将军,可不像外表那样光明磊落。 上一次,出面请托玉京,让他照顾和尚,是在算计南越国的锦绣国土和盛世太平。 这一次,他堂堂一个游骑将军,无缘无故来敲自己的门,亲自探望,还带了亲手做的礼物。 殷勤得未免太过。 他是将军,自己只是圣僧搭救收留的南越国悲惨少年。 两者之间,身份犹如云泥。 这样反常,必定有所图谋。 不过玉京也知道,就算当面拒绝,对方也会处心积虑再来下一次,反而增加疑窦,还不如随机应变。 在心思不明的人面前,展露聪明,最为不智。 他依旧满面欢喜,拍手欢笑,像是半点端倪都没看出来:“阿京求之不得,请将军教我。” “那咱们就走罢,”李将军当先带路,才走出几步,又转身向玉京。 “老是叫将军太见外了。在没旁人时,我叫你阿京,你叫我阿客。如何?” “小人怎敢冒犯将军。”玉京连忙推辞。 李将军皱眉道:“你我相约嬉戏,哪有什么小人,大人。李客寒门出身,不在乎这些。你若是看得起我,就叫一声客哥。看不上,咱们一拍两散。” 玉京心道:可我却不是寒门出身…… 他半低了头,作出懦懦的样子,半日才道:“客哥……” 声音细如蚊呐,李将军却已听到,呵呵一乐。 与此同时,他们附近的舱门,突然传来几声轻响,仿佛什么东西滚落到地上。 玉京惊愕回头。 李将军看了一眼舱门,轻笑道:“圣僧大概还在做早课,咱们还是不要扰他清修。走,钓鱼去。” “好!”他和李将军一前一后离开了舱室的走廊。 将要走到尽头的时候,玉京忽然回过头来,看向悠长廊道。 房门依旧紧闭着。 走廊空空荡荡,并没有人。 ———— 两个人很快上了甲板,今天果然是一个很好的天气。 碧天白云,海波潺潺。 金碧辉煌的大船,九根桅杆高高耸立,锦绣船帆在阳光下光华灿烂。 玉京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略带寒意的海风,将这几日的气闷一扫而空。 兵丁拿来李将军的钓竿和钓桶,还有两张钓凳。 兵士们将两张凳子并排放在一处,支起青色大伞 33. 33 《尤物与圣僧》全本免费阅读 [] 李将军渊渟岳峙,不动如山,十分沉得住气。 过了好一会儿,浮漂猛然扯线,直往水底拽下去。 玉京激动得站起,李将军却毫无反应。 张口想要问,却又想起不能说话,要不然上钩的东西就跑了。 他又想说话,又要憋住。 只好用雪白的牙齿,紧咬着自己肉嘟嘟的嘴。 阳光耀眼,李将军抬眼,模糊看见一片水润。 意味不明地笑笑,转头不再看他。站起,干净利落出手,猛然将鱼线从大海中拖出。 玉京在一边欢笑、鼓掌:“上钩了!” 银色的鱼线被迤逦拖出碧蓝色的海水,白色浪花翻腾。 钓竿高扬,一条大鱼腾空而起。 玉京此时反而安静了,他心中更多是失望。 换作之前,他要能够弄到这样足有一臂大小的海鱼,还不欢喜得笑开了花? 可是,不是说今天钓的不是鱼么? 拉高了期望,反而让人有些失落。 李将军不用看他的神情,也知道他的感受,只淡淡道:“别急,你看着。” 只见他手臂高高扬起,竹竿与鱼线之间抡成一个圆,那条大鱼被他的力量,高高抛上长空之中。 悬停在围杆上的群鸟闻到鱼腥味,陡然一声欢叫,全都像石头砸地般,俯冲下来想要抢鱼吃。 玉京这时总算是看明白了,吃惊道:“将军,你这是要钓海鸟?” 李将军朝着他笑:“这些鸟儿一再欺负阿京,李客早就想将这些扁毛畜生全都打下来,为阿京报仇。” 玉京有些动容。 从来没有人这么纵容他,不问对错,只一意帮着他。 他自小骄纵,所作所为,阿爹头痛,阿娘责罚,阿哥也并不赞同。 就连和尚也只是救他,帮着赶走海鸟。 从来没有想过,他被这些鸟儿欺负的有多惨! 他有多生气,又有多伤心。 根本没有在意过他的感受。 可这东楚国的游骑将军,两个人此前根本不熟。 玉京的身份甚至只是和尚的跟班,身为将军的李客却亲自削了紫竹钓竿,来找他,帮他钓鸟儿报仇。 “将军,你真是个好人。”玉京由衷道。 李将军笑得十分爽朗:“某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李客是好人。大家都唤李客为阎王愁,李某杀敌无算,连阎王都为此发愁——十八层地狱都装不下了。” 他口中说着话,手上动作不停。 大鱼抛入空中,几头巨鸟俯身飞扑,吃到鲜甜的鱼肉,鸟儿们谁都不肯松口。 李将军长臂伸展,快如闪电,一竿甩下,巨鸟衔着大鱼,通通被他重重摔在地上。 一只、两只、三只……全都晕死过去。 他跨步上前,将那三只鸟全部捡起,用鱼钩穿成一串,塞在玉京手里。 “想怎么报仇,都随你。”李将军笑声爽朗。 玉京也十分高兴,在这船上,这些臭鸟儿,可让他吃了不少的苦头。 等他拿到厨下,好好地给它们上十八般酷刑:煎、炒、焖、炖、炸。 新鲜海鸟他可真没吃过,想想都有些馋。 他将海鸟放在身侧,兴致勃勃地拿起那根紫竹钓竿,想要自己也钓几头海鸟,亲手猎杀,亲自报仇。 却在这时候,身后遥遥传来一声十分低沉的佛号。 玉京的长睫微微颤动,竟然不敢回头。 “大师,许久不见, 34. 34 《尤物与圣僧》全本免费阅读 [] 他的心中到底有些忐忑。 李客淡淡微笑:“想来圣僧慈悲心肠,见不得咱们杀生。却又不好多说,只能一走了之。” “哦。”玉京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怅然。 李将军再喊他钓海鸟,他却已经没了兴致。 低声道:“打下这三只海鸟,以示警戒,想来这些鸟儿不敢再惹宝船上的人。” 他弯腰拾起串在一起的巨鸟,又道:“我去把这些鸟送给王船厨,让他做两道好吃的肉菜。” 他本来一心想自己大显身手,将南越国御厨教给的本事,在这些鸟儿身上尽情挥洒。 既是报复,也能过足饱食饕鬀的瘾头。 可是和尚突然而来,又突然而去,让他也意兴阑珊。 “阿京何必亲去,我派手下兵丁,给王厨子送去。”李将军漫不经心地说。 玉京紧紧抱着那几只大鸟,连连摇头:“我同王船厨说好,别人去就不灵了。” 说完,他走得飞快,好像生怕李将军跟他抢那些鸟儿。 李客在身后放声大笑。 桅杆上的群鸟,刚刚目睹同类被这人十分凶残地弄死,此时听了他的震天大笑,纷纷犹如惊弓一般,四散飞离。 直到玉京纤瘦的背影,从甲板上消失,走得彻底不见了。 他的笑声陡然收住,手中轻轻转动紫竹钓竿,长睫低垂,掩盖住眼中的意味不明的神色。 玉京将三只大海鸟,全都送到王船厨那里。 此时,王厨子正在忙着做晌午饭。 听见声响,回头去看玉京手上提着的大鸟,发出一声赞叹: “嗬!好家伙,真能干!弄来这么大的海鸟!单是一只就可以做成好几道菜了。” 玉京不敢掠美,赶紧道:“都是李将军用海鱼钓下来的。” 想想又不放心,怕王船厨反悔,他索性大大方方,嘿嘿笑着直说:“王头儿,不管怎样,说过要分阿京肉,你可不能反悔。” 王船厨接过他手中的大鸟,掂了掂,连声说:“放心。一会晌午,我就叫杂役给你送饭和肉吃。” 听到有肉吃,玉京心满意足地走了。 待到晌午吃饭时分,杂役过来敲门,真送来一锅山药焖海鸟。 王船厨的手艺,虽然和他常吃的自家小厨房的比不了,却胜在食材新鲜,风味十足。 玉京上了船七八天了,还没这样尽情吃过肉,这样大的海鸟更是见所未见。 这一顿饭吃得十分香甜,不但肉吃完了,山药也没剩下,连白米饭也破天荒荒地拨了小半碗。 肉足饭饱,才想起方才在甲板上的情形。 第一个反应是连声惋惜——肉这么香,刚刚就算不打海鸟,多钓几条鱼,也可以多得一味鱼肉吃。 他怎么一听见和尚说话,就那么怂呢? 第二个反应,才是和尚生气了吗? 他走那样快…… 可是就算是生气,玉京也绝对不可能一直不吃肉…… 到现在,才算是知道之前计划到了东楚,就同和尚一道回般若寺,天天跟着他,也要把他“吃了”的计划,是真不靠谱。 首先,玉京就做不到一直戒荤食。 不过现在饭足肉饱,他又有些饱暖思和尚。 看刚才的反应,和尚还在主动关心他的眼睛,纵算是心中怀疑,也并没到勃然大怒的份。 他可舍不得,就这样放过大好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