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词》 1. 寒露(一) 01: 暮色如墨,雷电勾缠。 瓢泼大雨冲刷着檐瓦,淅淅沥沥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尤其不宁静,棂窗毫无预兆地开了,风雨一霎争先恐后地涌入,素纱帐子里那道纤瘦的身影一下坐起身,惶然地唤,“阿娑……” “姑娘莫怕,只是窗没关紧,被风吹开了。”名唤阿娑的女婢回头安抚了帐中的女子一声,立时便走到窗边伸出手去,雨珠一滴一滴地砸在她手背,房内泛黄的灯影一照,又一滴落来,竟不是冰冰凉凉的。 阿娑关窗的手一顿,下意识低眼,手背上晶莹雨露中竟有被冲淡的血色顺着她的手指滑下,阿娑后知后觉,僵硬地扬起头—— 潮湿的雨气扑了满脸,她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阴鸷的眼。 “啊——” 阿娑的惊叫声短促,一道剑影迅疾地自檐瓦探下,刺入她的咽喉。 鲜血迸溅,帐子中的女子掀帘,正见阿娑后仰,重重倒地,看清她颈部的血肉模糊,女子惊声尖叫,“阿娑!” 很快,几名黑衣人带着浑身水气顺着大开的棂窗掠入,风雨大作,乱舞的帐子被为首的黑衣人一剑斩断,剑锋往前一探,重压在床上女子的肩颈。 刃上残留的血液顺着女子的颈部染红她的衣襟,那是阿娑的血,女子脸色煞白,忽然被一只手攥住头发,她吃痛哭叫:“放开,放开我……” “花小姐,我猜你这样细皮嫩肉的闺阁小姐,一定不想像你那个丫鬟一样死得太难看……”蒙着面巾的黑衣男人身形魁梧,冰凉的手强硬地一扯女子的头发,迫使她仰起一张苍白细腻的脸,泛黄的灯火下,也许是这张脸生得有些得他的意,他的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额角,“若你说出玉蟾的下落,我会让你死得轻松一些。” 花小姐浑身都在颤抖,她直视着面前这个仅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发紧的声线几乎带着哭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玉蟾,我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微眯一下眼睛,剑锋往前用力一抵,正欲说话,却听风雨飒飒之间,突兀地响起一声猫叫。 所有人都听见这叫声,他们脑中的弦即刻紧绷,四下张望,而被那男人抵着脖颈的花小姐眼中泪花扑簌而落,“细柳!细柳先生救我!”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下攥住面前男人握刀的手。 房中最后一盏灯恰在此时熄灭,一人只觉有什么东西从脚边蹿过,他立时回头,檐外的灯笼光影微弱,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已落在窗台。 她的身形半隐在阴影里,黛紫裙袂微荡,银色的腰链点缀在她纤细的腰身,坠着一片又一片细长的银叶。 “大人!” 那人只来得及看她这样一眼,甚至没有看清她的脸,他立时转过头大唤一声,哪知下一瞬,一片银叶飞来,刺中他的后颈。 几人回过头,只见那同伴捂着后颈倒下去,“噌”的一声,倚靠在窗台上的女子已迅速抽出腰间的刀,足尖借力,一跃而来。 寒光闪烁,几人提剑扑上去,却不料紫衣人的刀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快,刀剑相接不过两三招,昏暗的室内只听她腰链上的银叶发出清脆的声响,形如柳叶的刀刃一一割破他们的喉管,血雾弥散。 制住花小姐的男人见此,他瞳孔一缩,立时松了她的头发,一个腾跃,朝那紫衣人举剑杀去。 剑锋横擦紫衣人侧脸,却被她极从容地躲开,她反过身,刀背抵住男人的剑身,挡开他的攻势,又一脚重踢在男人的膝盖。 男人吃痛一声,一膝弯下去,却仍发了狠地提剑朝她刺去。 紫衣人立时借力翻身,握住时机,刀柄迅速重击男人的太阳穴,他手中剑刃一刹失了准头,身形一个踉跄,被紫衣人踢倒在地。 银叶簌簌轻响,男人还不及挣扎起身,白刃倏尔刺穿他的后背。 室内忽然变得很安静。 安静到窗外的风声雨声显得越发杂乱。 床上的花小姐满头满身都是冷汗,她呆呆地看着那道身影踩着已经没了声息的死尸的后背抽出来那柄刀。 形如柳叶,寸寸寒光。 殷红的鲜血顺着刀锋往下淌。 “惊蛰。” 紫衣人开口,是一道清越的女声。 窗外将熄未熄的一盏灯笼被人摘下,花小姐立刻望去,只见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提灯翻身进来。 那灯影随着少年的步履渐尽,沈小姐借着这光看见紫衣人转过身来,细长弯眉,苍白的面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乌发挽髻,点缀银叶流苏。 她后知后觉,“你……便是细柳?” “花小姐,她不像吗?”名唤惊蛰的少年进来后,便将灯笼放在地上,随后便在那些死尸身上搜来搜去。 花小姐一手撑在床沿,小心地看着那紫衣人将刀上的血迹在死尸身上擦拭干净,“我……我只是没想到,细柳是个女子。” 还是如此年轻的一个女子。 她的年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可细柳刀之名,已在四海流传之久。 “谁说细柳一定是男人?” 惊蛰说着,又古怪地笑了一声,“不过,是男是女本也没有那么重要,她手中握着细柳刀,你还怕她护不住你的性命?” 细柳并不说话,刀锋从近前死尸的衣襟里挑出一枚腰牌,其上赫然是“知鉴司”三字。 花小姐乍一看清这三字,脸色一刹更为惨白,她踉跄地从床上赤足下来,跪倒在紫衣女子的面前,“细柳先生,请您护我上京!” 细柳终于擦干净了刀,她收刀入鞘,才淡声开口,“你怕我被知鉴司这三字吓退。” 知鉴司,受命于天子,巡查缉捕,拱卫京畿。 若说东厂因掌印太监曹凤声备受天子宠信而如日中天,那么如今唯一可与东厂分庭抗礼的,便是知鉴司。 “谁不怕得罪了他们那些豺狼似的人?”花小姐眼泪涟涟,“可细柳先生,我父亲才将将被人害死,我在南州又举目无亲,我除了入宫,已无他路可走。” “你不知知鉴司的人为何杀你?” 细柳盯住她。 “不知。” 花小姐摇头,“他们一来,便问我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玉蟾。” 花小姐仰起脸,“细柳先生,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玉蟾,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害我,我求求您,若您还愿护我上京,我愿将我所有的积蓄奉上。” 她满脸的凄楚,跪在血泊里,近乎哀求。 起初细柳并不说话,她只用一双眼平静地凝视着这位花小姐的面容,半晌才道:“一言为定。”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2. 寒露(二) 02: 大雨连下数日,官道泥泞不堪,一个商队在路上停滞许久,好不容易将陷在泥坑里的几架马车给弄出来,一行人赶到路旁的茶棚里时,个个浑身是泥,狼狈不堪。 “这位爷,我这儿是歇脚的地方,可不是堆货物的仓库……”茶棚的主人见他们将裹着油布的东西一袋一袋地往棚里搬,便连忙上前去拦。 “拿好。” 带商队的中年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塞到他手中,堵住了他的话,“店家,这雨太大,我们暂时不能再走,这些钱够不够借你的地方暂避风雨?” “够!” 店家喜笑颜开,忙将银子收好,又热情地跑去给他们煮热茶喝。 这茶棚三面都用油布弄得严实,既挡风也遮雨,最里侧的桌边坐着三人,他们已在此坐了一会儿,身上的雨气都快被一旁的火盆烤干,年约十三四的少年一手撑着下巴,看着那些人来来回回地往棚内搬货物,“倒是有几分财大气粗的意思。” 年轻女子隔着素纱帷帽,好似窥见少年浮动的心思,她立时开口,“小公子,官家的东西动不得。” “官家的东西?” 少年一霎回头。 正在给怀中的猫擦拭毛发的紫衣人忽而抬眼,瞥了女子一眼,再对上少年的目光,“她说的不错,惊蛰,你别生事。” “他们看着也不像是官府的人。” 惊蛰笑了一下。 “虽不是官府的人,但他们却是为官府做事,自然受官府庇佑,”帷帽之下,女子放低声音,“他们的那些货物,应该都是要运到西北边关去的粮食。” “花小姐懂得真多。” 惊蛰语气平平。 花若丹闻声一僵,不说话了。 “是你初出茅庐,孤陋寡闻,”雨声如瀑,细柳摸着猫脑袋,淡声,“西北近年来多有战事,余粮不足,而调粮费时费力,朝廷为了边关的补给,便以运粮为由,开放盐引,使天下盐商自发往西北运粮。” 他们的确不是官府的人。 而是盐商。 惊蛰点了点头,“哦,花小姐你父亲不就是那个什么巡盐御史么?难怪你如此清楚。” 提起父亲,花若丹更是一言不发,只眼眶发酸,又要落泪。 “听说临台那边正闹旱灾,是一点儿雨也不下,可咱们这儿却下个不停,今早看着是晴空万里咱们才敢动身,哪知半道上又下起来……”身上的泥擦不干净,商队中一个年轻人在那管事的中年人身边坐下便开始抱怨。 “我只担心这雨再下,咱们的粮食若是受了潮,又或是赶不上交粮的期限……到时咱们都没法儿向东家交代。” 商队管事望着连绵雨幕,长叹了一口气。 临台百姓们苦苦期盼的雨天,却是此间茶棚众人的拦路虎,细柳一行三人缀夜离开那间客栈后,便一路行至此地,雨势实在太大,他们才在这里躲雨。 “我们走吧。” 惊蛰百无聊赖,也不想再听那些盐商没完地抱怨天气,他才拿起斗笠,却见那花小姐捏着手绢欲言又止,他拧眉,“你又怎么了?” 细柳垂眸瞥一眼花若丹裙摆底下的绣鞋,泥水湿透,边缘已经开缝,她立时脱下自己的靴子,“先穿我的。” “那你呢?”花若丹抬起头。 “马车上有。” 细柳起身,黛紫裙摆微荡,遮不住她一双赤足,她那张苍白的面容上神情清淡,往灶台那处走去。 店家正忙着添柴,但一双眼却没盯着灶口,细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商队管事那一桌。 “姑娘?” 细柳闻声回头,只见店家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帮我多包一些蒸饼。” 细柳随手将几粒碎银扔到灶台上。 “好嘞!” 店家利落地收起钱,去搬开一旁的笼屉,热雾拂来,有些烫脸,细柳蓦地盯住店家袖口一点白色的粉末。 她立时细看灶台,细微的粉末没有被擦拭干净,在一旁的茶炉上还有残留,茶壶倏尔煮沸,发出刺耳的声音。 细柳抬头,正对上店家那一双眼。 他不再笑。 笼屉里不断有热雾上浮,里面却根本没有什么蒸饼。 “细柳!” 惊蛰忽然的一声喊,细柳立时侧过脸,只见花若丹已倒在桌前,而惊蛰踉跄几下,怎么也站不起来。 眩晕袭来,细柳一霎握紧腰间的刀。 商队的人见此,终于察觉不对,数人抽刀才要起身,却又立时栽倒下去。 茶碗砸了一地,脆声被雨声掩盖。 细柳一手扶柱,仍听清雨幕里急促的脚步声临近,不多时,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彪形大汉手持长刀大摇大摆地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数十名手下人。 “杆儿,你做事也太磨叽了些,”那大汉看着地上那些身骨软的刀剑都提不起的家伙,“倒教爷在外头好等!” 人是都放倒了,但大汉却没听见那杆儿应答,他一皱眉,觉出点不太对劲来,他立时快步朝茶棚最里面走去。 他倏尔止步。 一双眼紧盯着那坐在灶台上的紫衣女子,裙袂之下,她脚踝苍白而筋骨嶙峋,身后蒸笼里扑来的热雾不知何时已汗湿了她的鬓发,髻间银叶轻晃,她手中一柄纤薄的刀正抵在那店家的后颈。 “虎爷……”唤做杆儿的店家一嘴牙齿已被刀鞘打碎,他满嘴是血,被迫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血液顺着刀尖滴落在杆儿的后颈,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而虎爷一双阴鸷的眼微眯,顺着沾血的刀尖往上,只见女子握刀的手蜷握处分明有一道极深的伤口。 很显然,这是此女子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手段。 “杆儿,你惹麻烦了。” 虎爷冷着嗓。 这女子一看便不是个善茬。 “救我,救我啊虎爷……”杆儿口齿不清。 虎爷没理他,却径自一抬手,一时间,数十人都挤进这茶棚,争先恐后地朝那紫衣女子扑去。 细柳一刀刺穿那杆儿的后颈,抽出刀来,血液迸溅,她一个旋身,躲开袭来的刀锋的同时,一刀将笼屉打出。 被蒸了许久的笼屉打在几人的身上,烫得他们大声惊叫。 那虎爷眼见她双足落地,持刀连杀数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3. 寒露(三) 惊蛰却没立即转身,他抬头望向雨幕里,“我等对阁下的任何事本没有兴趣,何不各退一步,且当今日不曾见过?” 他话音才落,那火铳漆黑的管口倏尔指向他。 细柳反应迅速,立时扯过惊蛰,火光乍现,支撑简陋马棚的一根竹竿断裂,茅草顶塌陷了半边。 惊蛰被猛的一推,他踉跄地摔到茶棚里去,抬起脸来,只见朦胧雨幕里,那道黛紫身影抽出双刀,踩踏泥水飞身跃向那人。 她持刀打出水花飞溅在男人脸上,飞快落去他面前,男人立时扣动扳机,然而细柳的双刀已抵在他火铳之下,管口刹那朝天,“砰”的一声响,双刀左右一抽,火铳被抵落在泥水里。 男人被迫后退躲开细柳的攻势,也无暇去拾捡火铳,他回望身后,立时从死去的山匪身上抽来一柄长刀,再定睛去看雨幕里的那年轻女子。 雨水砸在刃上,发出铮鸣。 他再不能小瞧这个似乎连双十年纪都不够的女子。 “阁下出身行伍,又带着火铳,看似来头不小,又缘何躲藏在箱笼里,不敢见天日?” 她出声了,嗓音冷如晨露滴落。 被她看穿了自己的身法路数,男人面色微沉,默了片刻,目光在她手中双刀停留一瞬,复而看向她,“你一个女儿家,为何修习此等短命刀法?” 细柳不答,却道,“既知我短命,大人何不在此先留我一命?” “要怪,” 男人步法扎稳,抬手横刀,“便怪与你一起的那个小子,他太莽撞。” 话落,他疾步杀去。 雾蒙蒙的一片天,淅沥的雨声不断,细柳躲开男人的腿法,一脚踢在他的膝盖,可他是个在沙场浴血而生的人,疼痛不能使他反射性地退却,反而激得他更加发狠,长刀狠劈下来,细柳右手扬刀一挡。 然而男人的力气极大,他手上用力,刀抵着刀压下来,她一时虎口发麻,刀背重重地压向她肩上。 “可惜女子终究是女子,气力配不上这刀法。” 男人惋惜的口吻却更像是一种嘲弄,细柳双眸一抬,她忽然后仰侧身,左手刀一挥,在男人臂上划出一道血口子。 男人立时后退几步,他瞥了一眼自己臂上的伤口,再回头盯住那紫衣女子,他的目光更似凶兽。 见了血,他更兴奋。 细柳忍着虎口的酸麻,用力握紧了双刀,见他扬刀而来,她亦快步迎上,刃光闪烁相接,水花飞溅。 他的攻势明显更狠,带着千斤重的杀意。 天边雷声轰隆炸响。 花若丹才将将醒来,便被这雷声吓了一跳,她猛地坐起身,剧烈的眩晕令她几欲干呕,缓了片刻,她才看清满地狼藉,满地的死尸。 她惊叫了一声,回头只见惊蛰在檐下立着,外面是如瀑的大雨,其中间或夹杂了些打斗的声音。 她立刻跑到惊蛰身边,“小公子,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惊蛰却没有工夫搭理她,他的一双眼紧盯着雨幕里那两道打斗的身影,忽然间,他瞳孔一缩,“细柳!小心!” 花若丹立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陌生男人袖中飞出铁弹子,细柳将将闪身躲过,却被男人的刀柄击中腹部,她立时踉跄后退,摔倒在地。 刀锋抵入泥地,细柳吐出一口血来。 “细柳先生!” 花若丹大惊失色。 那男人并不打算给细柳喘息的机会,见他抬手扬刀,三两步便要到细柳面前,惊蛰立刻扔出飞刀。 大雨掩盖太多声息,男人耳力受扰,一时不防,飞刀刺中他的右臂,他握刀的手顷刻不稳。 细柳抓住这时机起身,却见男人回头。 他动了,却是奔向茶棚里的少年。 细柳三两步向前,一刀截住他,逼退他几步,她扬声,“都进去!” 惊蛰不敢再妄动,拦着花若丹后退。 雨幕之中,一玄一紫两道身影缠斗不休,花若丹紧紧地揪着手帕,“小公子,你真的不去帮细柳先生吗?那人似乎很厉害,细柳先生一个人怎么能行……” 惊蛰恶狠狠地回头瞪她。 花若丹的声音戛然而止。 “马车上可还有要紧的物件?”惊蛰冷冷地道。 花若丹似是被这少年阴沉的神情吓得呆住,片刻才摇头。 “拿好桌上你自己的东西,我们从后面的山径离开。”惊蛰说着走进去,这雨下得这样嘈杂,那只狸花猫却在长凳上睡得安稳。 他三两步走近,俯身去抱起,岂料它睁开一双圆圆的眼睛,一下从他怀里跳到桌上,走来走去。 它根本就不会乖乖跟着他走。 惊蛰立时放弃这个打算,在地上捡了一柄刀,劈开后面的竹编棚子,他回头,“走。” 花若丹回头望了一眼那仍在缠斗的二人,却是一句话都没再说,带好自己的包袱,跟着惊蛰,弯身从破口出去。 商队管事与手底下的几人身上的药效还没过,他们连刀也提不动,只得趴在雨里,只见那谭二爷一个腾跃,扬刀劈砍,那女子双刀接上,却力有不逮,一膝跪进泥水里。 男人冷笑一声,用力压下,刀刃横向她的脖颈。 湿泥里的石子抵得细柳膝盖生疼,她握着刀柄的双手止不住地发颤,雨珠一颗颗砸来她的脸颊,她咬紧牙关。 眼看锋利的刀刃更近一寸,男人更为用力,却不料这一刹,细柳忽然卸力,同时整个人后仰倒进泥水里。 男人吃了一惊,立刻想要后退,然而她十分迅速地在泥水里翻身,一手攥住他臂上没来得及拔除的飞刀,用力刺深。 这一下痛得厉害,男人额头青筋猛跳,他堪堪抬刀抵开细柳的攻势,但他并不是双手用刀都很灵活的人,右臂因伤慢了一些,便给了细柳可乘之机,双刀擦过他的腰身,划出几道血口子。 男人一掌打在她肩上,但她却没后退,翻身抬腿一踢,正中男人的胸膛,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他垂眼的刹那,只见刀锋嵌入湿泥,双刀已交错横在他颈间。 “谭二爷!” 商队管事脸色大变。 “飞刀有毒。” 男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右臂为何这样疼,疼得他握刀的手都有些不稳。 “我的同伴是喜欢用毒,可惜今日大雨,冲淡了毒性。” 女子脸上沾着没冲刷干净的血迹,修习双刀者,胸肺浊气难除,此刻她双肋疼得剧烈,被雨水呛了嗓子,声音有点哑,“虽疼,却不致命。” 男人恶狠狠地盯着她,片刻,“我真分不清你到底是惜命,还是不惜命。” 她不留余地的招式,可不像是一个惜命的人。 “遇见大人您这样的人,只有不要命,才能活命。” 雨露顺着细柳髻间的银叶滴落。 “那你还在等什么? “你去西北,为的是杀达塔人。” 她却冷不丁地道。 这不是在问他,而是笃定的语气,男人满面的狠戾倏尔因她的这样一句话而僵住,他猛地抬眼。 商队管事的一声“谭二爷”,以及他们将要送粮食去的方向,便已经让她猜出他的身份。 “我果然该杀了你。” 男人语气里满是森然的杀意,“怎么?你却要放过我不成?” 他话音才落,在他颈间的双刀顷刻收回。 “你……” 男人不敢置信,看她收刀入鞘,他却立即拾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4. 寒露(四) 雨势虽减弱,却仍有连绵的沙沙声。 “这条路怎么跟舆图上的不太一样?” 细柳半睡半醒,耳边隐约有一道清润的嗓音低语,她堪堪睁眼,积在眼睫的雨露入了眼眶,短暂模糊了视线。 待如墨一般的山色在细柳眼中恢复清晰的轮廓,她浑身又是剧痛,又是无力。 “你醒了?” 忽的一道声音传来。 细柳浑身一震,这才惊觉自己在一人后背。 本能的,她迅速扼住此人的咽喉。 少年脊背明显僵了一瞬,他倏尔停步,稍稍侧过脸来,对上那样一双清冷的眼,顷刻的杀意毫不作饰。 “方才官府的人就在那条官道上,雨势一小,他们难免会顺着道旁去搜,而你昏迷,我便只能先带你去找一处蔽身的地方。” 少年说着,腾出一根手指轻敲了敲细柳的手背,也不恼,却笑了一下,“为了你和你的猫,我可颇费了一番力气。” 茶棚一战消耗了细柳全部的气力,她昏昏沉沉,沙沙雨露在耳,她的视线低垂下去,发觉她的布兜正斜挂在他身上。 那只狸花猫讨厌雨水,只在布兜里露出半个脑袋,蔫哒哒的没有动。 细柳盯住他那双眼睛,片刻,她的手忽然垂下去,指腹擦过他的喉骨,冷得他眼睫一动。 不像是装的。 “多谢。” 细柳嗓音沙哑。 “不必,见死不救,非君子所为,”少年说着,又顿了一下,“只是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少年一边往前走,一边又问,“还有,那些人为何……” 他话未说尽,细柳半睁着眼,打断:“你又是谁?” “陆雨梧。” 他走在绵绵雨幕里,“秋雨梧桐叶落时。” 她的呼吸轻轻拂过后颈,陆雨梧说道,“姑娘是聪慧之人,若我真有心对你不利,又何必带你走这一程山路。” 细柳依旧不答,只是看着布兜里瑟瑟发抖的狸花猫,伸手安抚似的摸了一下,猫脑袋湿漉漉的,沾了她满掌水珠。 陆雨梧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她的声音,侧过脸,才发觉她不知何时又闭起了眼,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于是他站着歇了口气,又朝迷蒙烟雨里去。 记在脑子里的舆图并不管用,陆雨梧早已不知道前面究竟是什么地界,不知走了多久,雨终于停了,日光初现,山径上的雾气也散去许多。 “快,你们都快些!” 年迈的老翁拄着拐,一双破履踩在泥泞里,招呼着后头的队伍跟上,“快别惦记着家里那些搬不动的家当,物件哪有命重要!” 他吆喝得口干舌燥,眼见推车陷在泥里半晌推不动,他回头才要喊人来帮忙,却冷不丁地瞧见一张陌生脸孔。 少年满额是汗,衣袂和脸上都沾了些泥,他身上还背着一个姑娘,老翁见那姑娘不省人事,右臂也不知是怎么伤的,凝结了一片血污。 “老伯,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陆雨梧好不容易寻到有人烟的这处,却见他们携家带口,又带着行装,各有各的惊惶。 “你是哪里来的外乡人?这个当口,还往这里来?不要命了?” 老翁拄拐走近,颤颤巍巍。 陆雨梧闻言却抬起脸,他往四周一望,远处白茫茫的雾霭没有散尽,隐约透出巍峨青山的轮廓,他立时问道:“前面可是罗宁山?” “你既知道罗宁山,就不该往这处来。”老翁说道。 永西有反民造反为匪,数月前有一支近两千人的叛匪冲破永西关隘,盘踞在这安隆尧县的罗宁山中,时时滋扰官民。 “舆图有误,我才错来此地。” 陆雨梧解释道。 “你背上这姑娘是怎么了?”老翁走近了几步才将她臂上的伤看得清楚些,那血肉模糊的,着实有些骇人。 陆雨梧叹了声,“路遇贼寇劫道,若非家妹会些功夫,只怕我兄妹二人如今已身首异处,我本想借贵地暂时安顿,却不知老伯你们这是要往何处去?” “听说昨儿山那头的村子被罗宁山里头的那些贼匪给抢了,钱米没了,人也杀了个精光……说不得他们今日就会翻过山头,到咱们这处来作孽,我们这是急着去避灾呐!” 老翁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前头有人喊:“村长,咱们快些走吧!” 那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到这会儿,老翁才发现方才在后头陷在泥地里的推车已经被那小伙子推到前头去了。 老翁点点头,再看向面前的少年,“你……” 终是有些不忍,他道,“看你背着个姑娘,太阳落了山也不知往哪儿栖身,要是那些贼匪一来就更不好了,先跟我们走吧?” “多谢老伯。” 陆雨梧弯起眼睛。 这些村民并非是举家搬迁,而是将自家紧要的东西都运到村落后面的悬崖上,但下过雨的狭窄野径十分湿滑难走,前面的老妪脚下一滑,陆雨梧迅速腾出一只手去抓她的手肘,稳住她的身形,他却一膝抵入泥水里。 老妪惊魂未定,转过脸来,颤颤巍巍,“小公子,对不住……” 泥水里的碎石硌得他膝盖生疼,陆雨梧摇头,温声,“您站稳。” 道旁林木繁密,背后的姑娘依旧不省人事,陆雨梧折下来稍粗的树枝给老妪撑在手里暂作拐杖,越是往上,草木越是茂盛,陆雨梧抬头,只见前面的人拨开浓密的草叶,赫然露出来一个崖洞。 有人点燃了火把,弯身进去没一会儿,一团黑云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声音刹那涌出,大家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蝙蝠。 洞口狭窄,但入内之后又十分宽阔,甚至被开凿出多个石室,或许是连着下了好几日雨的缘故,洞中阴冷潮湿,低洼处时有渗水。 在山径上被陆雨梧扶过一把的老妪帮着他将那位昏迷的姑娘放到铺好的干草堆上,又去将自己包袱里的一件粗布衣裳取来搭在姑娘身上。 陆雨梧轻声道谢,而后将布兜里的猫抱到怀里,又在布兜底下掏出来几个瓷罐,木塞一打开,苦涩的药香扑面,他从怀中取出银钱递给面前的老妪,道:“还请您替她上药,再寻一件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 老妪抬起脸,面前这少年衣摆沾着泥水,但衣襟却依旧洁净,乌浓的发髻整齐,而玉簪剔透,通身的气派与这阴暗脏乱的石洞格格不入。 少年起身抱着猫避出去,老妪方才回过神,活了大半辈子,她实在没见过手里这么大一锭银子,睁大老花眼端详片刻,才哆哆嗦嗦地收到怀里,借着石壁上燃烧的松明,她再看向干草堆里的姑娘,那臂膀血淋淋的,伤处与破损的衣料已有所粘连,着实吓人。 松油燃烧的味道充斥石室,纷杂的步履声隐隐约约,细柳满额是汗,倏地睁开双眼,入目是嶙峋石壁,晶莹的水珠悬在石棱,又一下子滴落在她身下的干草堆,发出轻微的声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5. 寒露(五) 闷雷声滚,夜雨瓢泼。 燃烧的柴堆勉强驱散了些崖洞中的阴冷湿意,细柳伤重,浑身无力,起不来身,手里捏着半块陆雨梧方才递给她的糕饼,勉强抿了几口老妪喂给她的热汤。 干哑的嗓子这才好受了些,细柳轻声道:“多谢。” 老妪笑笑,踅身出去。 几个小孩儿挤在这间石室里,细柳抬眼,看着坐在石上的少年正将油纸包里碎掉的糕饼一一分给他们。 他气质温文,说话声音又好听,那些小孩儿一点也不怕他,一口一个“大哥哥”地叫。 一个站在后头,年约六七岁的小姑娘怯生生的,才鼓起勇气,慢吞吞地去接他递来的半块糕饼,却被前面一个年纪跟她差不多的小男孩儿截了胡。 小男孩儿飞快塞进嘴里,小姑娘睁大双眼看着他,脸颊鼓起来,眼圈儿一下红了,正要哭,面前却忽然又递来半块糕饼。 小姑娘抬起头,发现是躺在石床上的大姐姐,她看着细柳惨白的脸,忘了哭,也没有伸手接,脑袋耷拉下去,小小声:“姐姐吃。” 细柳不言,只将糕饼递入她手中。 油纸包里的糕饼分完了,围在陆雨梧身边的小孩儿们终于跑出去,陆雨梧掸了掸衣袍上细碎的饼渣,将小姑娘拉到火堆旁坐下,说,“吃吧。” 糕饼里裹有奶酥,小姑娘咽了咽唾沫,她咬下一口,看见趴在自己旁边的狸花猫,她伸手摸了一下它的脑袋,也揪下一块给它吃。 细柳身上搭着的衣裳因为她方才的举动而叠至腰间,此时她方才注意到自己已换了身粗旧的麻布裙,怔愣一瞬后,她下意识去摸腰侧,刀并不在。 “你身上伤势很重,所以我请阿秀的祖母给你换了身她的。”陆雨梧手中捧着一只瓷碗,热雾上浮,晕淡几分他的眉眼。 小姑娘也抬起脸来说,“姐姐,你的衣裳脏了,我去看看阿婆给你洗干净了没有。” 细柳立时想起方才那位给她喂过热汤的老妪,想来她便是这小姑娘阿秀的阿婆,细柳才回过神,便见阿秀已站起来,往外面跑去。 石室内一霎寂静下来,火堆里偶尔有噼啪声。 外头雨大,有水顺着石缝渗入,石壁上潮湿一片,细柳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双足冷得像是没有知觉。 “你的双刀我就放在你身侧的稻草堆下。” 陆雨梧言毕,回头见她这样,“有此一遭,于姑娘而言当真是无妄之灾。” 冷不丁的,细柳听见这样一声。 她朝少年看去,正逢他往火堆里添入几簇柏枝,火焰“卒”的一声升高,散开,灼人的温度带着溅开的火星子迎面扑来,陆雨梧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后仰。 扑面的暖意令细柳觉得唇齿间的冷似乎少了些,柏枝很快燃尽,火光回落,她撇了一眼少年被火星子烫红的脚踝,“公子不食人间烟火,亦遇无妄之灾。” “穿上吧。” 细柳没有太多力气,声音也轻:“反正我躺在这儿,到底只能浪费你一番好心。” 她指的是放在床下的那双靴子。 “等你能动了,自有不浪费的时候。” 陆雨梧又坐回火堆前,他避开大片柏枝,从底下抽出一根柴来,往火堆里一扔,却听身后女子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尧县的枣树村,”陆雨梧抚平衣袂的褶皱,“对不住姑娘,是我的舆图有误,走错了方向,在你昏睡之时,我问过这些村民,他们说永西有反民为匪,如今正盘踞在罗宁山上,约莫两千人,可谓穷凶极恶。” 说着,他轻叹一声,“眼下我们只能在此暂避,却还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火光映照细柳一张苍白清癯的脸,波澜不显,“你既说他们是永西过来的贼寇,那么永西总督府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剿匪,总归是官府的事。” 陆雨梧听罢她末了那句,侧过脸来,眼瞳剔透,像温润的琥珀,“这话村长也说过。” “是吗?” 细柳扯了扯唇,她已不欲再说些什么,茶棚一别,惊蛰带花若丹离开的时机正好,若身后没有尾巴,他们一定是安全的。 惊蛰一定会在往燕京的路上等她,她必须尽快与他们会合。 心里添了一层焦灼,外头的人声雨声交错,细柳的眼皮越发的沉重,不知不觉,青衫少年挺拔的后背在她眼前模糊。 “这怎么就发起高热了?” “这高热可了不得!退不下来,烧坏脑子是轻的,就怕命也保不住!” “村长,咱们这儿也没个大夫啊,这可怎么是好……” 隐约间,细柳似乎听见许多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她睁不开眼,反而陷入更深的混沌,也不知过了多久,冗长的漆黑开始化为晶莹的白。 大雪扑簌。 山枇杷树亭亭如盖,年约八岁的女孩儿一身簇新的袄裙沾了花粉雪水,湿答答的,一双手抱着树干,在树上瞪着底下头戴网巾,身着靛蓝道袍的男人。 他左边的眉毛被剃了个干净,一张清峻的面容铁青,厉声呵斥:“咱们家到底是谁教得你如此顽劣,给我下来!” “我不下去!我不要嫁给比我小俩月的爱哭鬼!” “这是父母之命,岂由得了你?” 女孩儿摇晃树枝,“您看着我母亲种的这棵枇杷树说,她也是愿意的么?” 男人满眼是散落的枇杷花,风声呼呼,他的怒容似乎稍有凝滞,半晌,“你们是指腹为婚,你母亲生前怎会不知?我与你母亲都是为了你考量,将来你嫁到他们家,会好过的。” “你愿意在上面待着,那就好好待着。” 男人一挥袖,底下的梯子很快被仆人挪走,很快院子里什么人也不剩。 天寒地冻,女孩儿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拗着劲不肯大声喊人,身上渐渐落了层薄雪,她浑身都冷极了。 仆人终于又搬来梯子,喊着小主子快下来。 她怎么都不肯理。 “圆圆,下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6. 寒露(六) “县尊!所有尸体都在这里了,共四十二人!” 一名捕役快步走入茶棚内,俯身作揖,袍角的雨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卑职还在其中一人身上发现了此物。” 赵知县放下茶碗,接来他手中的印信,此时天色已经黑透,茶棚内烛火昏暗,那刘师爷立时又扶一盏灯来,请赵知县在灯下观看。 “谭……应鹏……”赵知县方才念出这三字,他立时“嘶”了一声,“劝之啊,我怎么觉得这名字怎么有些熟悉?” 刘师爷在听清这三字的刹那,脸色微变,他放下烛台,从赵知县手中接来印信,他沾了桌角未干涸的血渍,在掌心一按,“谭应鹏”三字鲜红,赫然印在他掌中。 “县尊,大事不好!” 刘师爷避开捕役,凑到赵知县身边低声。 “你们再去搜,看看有无遗漏!”赵知县抬头将棚子里的几名捕役快手都打发出去,他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复而看向刘师爷。 “达塔人今年春天又开始屡犯我大燕西北边境,陛下遂令大将军谭应鲲驻守西北……” 刘师爷的话还没说尽,赵知县登时一个激灵,他抓过刘师爷的手,“谭应鲲,谭应鹏……” 赵知县猛地冲出茶棚,外头的捕役快手们已将尸体摆放整齐,这雨下得太大,一具具尸体被洗去血红,变得肿胀发白。 一名捕役赶忙来给赵知县撑伞,赵知县却倏尔抓住他的衣襟,质问:“印信是在哪具尸体身上找到的?!” 捕役连忙指向其中一具。 雷声炸响,闪电频发,赵知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尸体应当是这些死人中较魁梧的一个,胸口一个血洞,十分骇人。 赵知县只是一个小小的尧县县令,他自然没有那个机会得见深受皇上器重的谭家兄弟,可若那印信是真的…… 赵知县膝上一软,踉跄后退,在后头跟出来的刘师爷连忙上前将他扶住,他稳了稳身形,回头:“劝之,若他真是谭二爷,却死在我的治下……” “县尊莫慌,当务之急还是先将这些尸体搬回,一方面,我们先搞清楚他的身份,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再想想该如何给上面写个札子。” 刘师爷宽慰道。 赵知县三魂丢了七魄,只点了点头,刘师爷一边扶着他,一边让底下人快些收拾尸体,不料雨幕里隐约有马蹄声越来越近。 赵知县与刘师爷抬首望去,只见一队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底下鳞甲泛光的兵士齐齐下马,踩着泥水奔来。 “尔等是何人?” 为首的那人未近,声先至。 捕役伞下的灯笼照见来人,赵知县看清那人的样貌,“原来是张巡检。” “赵知县?” 那身形高大的张巡检亦认出来这位县官大人,他一抬手,身后的兵士们齐齐收刀,接着他快步走近,抱拳一礼,“县尊大人怎会在此?” “啊……” 赵知县神色一滞,他自然不会告诉此人自己来此的目的,便借口道:“本是要去近处的村子巡视的,岂料在此地遇上这等骇人的命案。” 他继而反问,“张巡检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张巡检也不兜圈子,他大手一挥,后头的兵士立即提来一个五花大绑的瘦小男子,赵知县双手插在袖中看着兵士朝那男子的腿弯一踹,那人一下跪进泥水里。 “这是?” 赵知县看向面前的张巡检。 “县尊大人,这些死者中,有永西来的盐商,还有一些身分不明的贼匪,他们有的死于刀伤,有的死于火铳,是与不是?”张巡检侧过身,瞥向那几十具死尸。 赵知县心中生怪,脱口,“张巡检如何得知?” 张巡检回身,抬首指向那被绑缚着的男子,“县尊大人有所不知,此人便是今日这场灾祸里,唯一的活口。” “县尊大人面前,还不据实以告!” 他冷声喝道。 那身形瘦小的男子浑身一颤,连忙俯身,“县尊,县尊大人,小人家贫,故在山上落草,这茶棚本是我们兄弟支起来的,想着在道上劫几个钱花,哪知,哪知今日碰上了这等硬茬子,幸好小人趁乱跑了……” “这么说,这些盐商不是你们杀的?” 刘师爷在赵知县身旁,质问道。 “小人几个如何能有那火铳?那可是官府的东西……” 刘师爷怒声呵斥,“混账!你这意思是官府杀人?” “不敢,不敢……” 那男子吓得浑身一哆嗦,忙道,“是个女子,是个女子使的火铳!” 女子? 乍听此言,赵知县立时招手,“来啊。” 后头的捕役当即捧着一样物件上前来,那是一柄沾满泥水的短火铳,赵知县将他递到那人的眼前,“你口中的女子,所用的可是此物?” “是!” 男人点头,斩钉截铁,“就是这个!” “好,” 赵知县俯身,盯住他,“你现在,便与本官好好说说那女子的样貌,年纪。” —— 松明在燃,石室里橙黄一片。 阿秀坐在石床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狸花猫,她仰起脸,“姐姐,它叫什么名字?” “一定要有名字吗?” 细柳看了一眼正用脑袋拱她手背的猫。 “为什么不呢?我们每个人都有名字,小猫也要有小猫的名字,”阿秀小声地说,“就像老村长家里的阿黄,大家叫它阿黄,它就会跑过来,它知道那是它的名字。” 细柳却因阿秀的话微微出神。 其实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名字。 细柳是刀的名字,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她捡来这只猫,也忘了要给它取一个名字。 “圆圆,我们去吃八宝鸭。” 忽然间,稚嫩的声音伴随模糊的画面在她脑中一闪而过,那是一个没头没尾的梦,她甚至想不起梦中所有人的脸。 只记得冰雪的温度,满掌的湿润。 细柳无法确定梦中所见是真是假,她抬起眼帘,那青衫少年正立在石壁凿出的烛台旁,油灯焰光跳跃,他认真地对着火光,修长的手指捻着线头,穿过针孔。 守在一旁的老妪见他轻松穿好针线,也不知笑着说了句什么,少年也跟着笑,随后将针线交给她。 忽的,他转过脸来。 猝不及防地四目相视。 “陆公子啊。” 忽的,老村长拄着拐颤颤巍巍地进来,又朝外面招招手,一个中年男人端着两只瓷碗,还冒着热气,连忙也跟进来,喊了声,“爹。” 陆雨梧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两只碗中是稀粥掺着晒干的菌菇。 “你妹子这会子醒着,就快给她用些粥饭吧,你也是,又是帮着我们排积水,又照顾你妹子,也没见你吃什么,”老村长眉目和蔼,“我们这乡野之地,还请二位不要嫌弃我们这些粗淡的吃食才是。” 妹子? 细柳盯着那少年。 “您言重,” 陆雨梧轻轻颔首,随即从那中年人手中接来一碗稀粥,又道,“我兄妹流离至此,多亏诸位襄助,我们二人才能暂时有个栖身的地方。” “这世道,你们也很不易,陆公子便不要这样见外了。”老村长的儿子是个很老实憨厚的庄稼汉子,他一笑,将另一碗也捧给陆雨梧。 “方才在外面,我见你们在煮一样东西,似是一种时蔬,竟有些好闻的清气,”陆雨梧却没有再接,对他温和道,“陈叔,我可否用一碗?” 陈安愣了一下,他一时心中生怪,怎么有人放着这金贵的粥米不用,但他目光落在这少年光滑的衣料,又觉得这生在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对没见过的东西有些好奇心也实在正常。 “安子,锅里还有没?有就给陆公子盛一碗来。” 老村长说。 “哎。”陈安应了一声,连忙转身。 陆雨梧将粥碗递给张阿婆,与老村长一块儿出去。 那张阿婆端着碗走到石床边,“姑娘,我扶你起来。” “多谢。” 细柳低声道,随后借助着张阿婆的手臂勉强坐起来些,被熬煮得绵软的稀粥入腹,她方才有了饿的感觉。 但垂眼,细柳透过碗沿,看见阿秀仰着脸,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喉咙动了又动。 “姑娘?烫着了?” 张阿婆关切的声音落来。 细柳咳嗽了两声,说,“我吃不下了。” “你这才吃了几口?好歹再用些。”张阿婆面露忧色。 细柳摇头,“我真的吃不下,张阿婆,这半碗给阿秀吧。” 张阿婆拗不过这个面容冷,又寡言少语的姑娘,只好将剩下半碗粥给了孙女儿阿秀,外头人声隐约,细柳重新躺下,身上的伤口疼得她有些恍惚,听见步履声,她抬眼见陆雨梧端着一只瓷碗在火堆旁坐下来。 她看见他碗中是清淡的汤水,掺杂着些煮软的野菜和干菌菇,他好奇似的抿了一口,紧接着,细柳见他乌浓的睫毛似乎动了一下,薄薄的眼皮往上一折,那双眼正好与她相视。 那其实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野菜,若这些村民家中有足够的余粮,他们根本不会食用这种味道极其苦涩发酸的野草。 但细柳静默地看着他, 他也不过短暂一瞬,垂下眼睛,又试探着,抿了一口。 像鼓足了勇气。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7. 霜降(一) 山间烟雨潮湿,天色青灰。 细柳一手扶臂疾步穿行林中,衣摆擦过枝叶时,带起一串晶莹的水珠淌落。 倏地,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 细柳眉梢微动,摸向腰间的刹那,她一个转身抽刀。 雨珠如粒,在刀刃上碰出清澈的声响,少年青衫湿透,尚还有些气喘,他垂眸盯住面前沾满雨露的剑锋,又看向细柳,“细柳姑娘这便要走?你的伤……” “我已无大碍。”细柳打断他,收刀入鞘,扶住左臂。 陆雨梧抬起眼,林间铺开散碎冷光,照见她弯眉如黛,两颊苍白,山间湿雾里,她乌黑发髻间银流苏微晃:“我与陆公子并不同路,便就此别过。” 雨珠积在眼睫,陆雨梧眨了一下眼睛,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刀,颔首,“既是如此,那我与姑娘便在此分道。” 他抬手递给她斗笠,“你走错了方向,听村长说从这里下山只有一条荒芜野径,即便是下去了,底下也横亘着一条青带河,并无去路。” 他抬手指向一侧,“走那里下去可通石径。” 细柳微怔,片刻后,她接过斗笠,颔首,“多谢。” 陆雨梧不言,等她转身融入雨雾之后,也没多做停留,很快便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彼时天色将亮未亮,四下昏暗。 而林间草木丰茂,周遭唯有细雨沙沙作响,潮湿的水气泛着砭人肌骨的冷意。 “啪”的脆响自脚下传来。 陆雨梧皱了一下眉,低头一看,将将被他踩断的荆棘干枯沾着些许暗红,但他的目光却蓦地挪向脚边,忽而一顿。 他方才路过此处时,似乎并没有这一地的残枝荆棘。 陆雨梧俯身,拾起一截油绿松枝来细看,见断处的切口似乎较为整齐,像是被利器劈砍所致,他立时伸手拂开地上的树枝,错乱的泥泞脚印映于眼底。 一双紧接着一双。 陆雨梧细看印子里的积水,手指探入摁了一下,积水并不重,他余光瞥向巨岩底下,草木摧折,不论是树干,还是岩石都有明显的划痕。 明显是攀爬过的痕迹。 心底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陆雨梧顺着脚印的方向往山上一望,那上面只有一个崖洞。 细雨如丝,他隐约在苍翠茂林中窥见远处几点晃动的火星子。 瞳孔微缩,陆雨梧起身,迅速往上跑去。 闷雷破空,闪电将阴云撕开裂口,雨势陡然转盛。 “秀儿你听话,藏好了千万别出来!” 张阿婆压低了声音,颤抖着将孙女儿塞进干草堆的缝隙里,只听一记重响,她回头看见那一柄长刀血淋淋的,老村长倒在地上,后脑已经凹陷一块,汩汩地往外冒血。 “爹!” 陈安扑上去,但老村长在他怀里抽搐几下,瞪大一双眼,似是想说些什么,却脑袋一偏,断了气。 陈安满手都是老父的血,他浑身发抖,猛地转过脸,一双憋满泪意的眼眶赤红,“你们这些畜生!” 抓住手边一块石头,他猛地起身朝前,一个身形高大的贼匪立时一脚踢在他的腿弯,陈安扑倒在地,只听“噌”的一声响,一柄刀落来,刹那削下陈安的右耳。 “啊啊啊!” 陈安痛得大叫。 那弯刀一转,刀背勾住他的颈子,皮肤黝黑的男人脸色阴沉,他正是那康二哥手底下的阿勒,“我再问你一遍,你们全村的钱米可都在这儿了?就这些?” 陈安痛得剧烈,双目涣散,颤抖着唇,“你们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 “报应?” 阿勒冷笑一声,“什么报应?如今这光景,早送你们去了那极乐之地,便再也不必在这世上白白苟且。” 话落,弯刀翻了个面,刃入血肉。 血溅了已经死去的老村长满脸,陈安被他们随手扔下,几人抬起头来,不约而同地盯住石室中的张阿婆。 因为阿婆挡在前面,阿秀并没有看见石室外面的情形,但只听声响她就吓得浑身发凉,透过干草堆的缝隙,她看见阿婆身子晃了两下,紧接着,忽然抄起一旁的柴棍,颤颤巍巍地冲上去:“你们这些天杀的!” 冰冷的刃狠狠穿透阿婆的腹部。 阿秀看见殷红的血一滴一滴,顺着刀尖往下。 “阿婆!” 阿婆的叮嘱忘在脑后,阿秀禁不住失声哭叫。 她扒开草堆,冲出去。 她的阿婆倒在地上,身上,嘴里都是血,阿秀一点儿也不敢碰她,只能哭着喊,“阿婆……” “秀儿……走……” 张阿婆一张口,血汩汩地淌,见那缠黑布头的人扬刀,她咬紧牙,翻身将阿秀压倒在地,阿秀抬起泪眼,那刀刃正落下来。 阿秀一下紧闭起眼。 却听“锵”的一声,她睁眼看见那人的刀锋落偏在了她与阿婆身侧。 阿勒不防自己的后腰被人重击一下,他吃痛一声,见自己的刀落偏了地方,他立时与身边的几人回头,却不料一捧草木灰扑面而来。 陆雨梧趁此机会绕过他们,去扶张阿婆与阿秀,但那阿勒虽双目虽模糊,却循声劈来一刀,陆雨梧躲闪不及,臂上被划了一道。 又是一刀横劈过来, 陆雨梧俯身去护张阿婆与阿秀,而忽的一道银光闪过,只听得一声痛叫,他转过脸,正见那人持刀的手腕已被一枚银叶刺中。 一道纤瘦的身影忽然而至,如一缕风扫过数人身侧,在陆雨梧与阿秀祖孙两个身前站定,斗笠边缘滴答着水珠,她侧过脸来,剔透的耳坠轻晃,“你不要命了?” 陆雨梧一张明净的面容此刻沾着些灰痕,衣摆满是泥污,凌乱的几缕浅发落在脸侧,明眼可见的狼狈,他将阿秀与张阿婆护到身后,抬眸与细流相视,惊魂未定,正欲启唇,却见那阿勒抹了一把眼睛,暴怒似的,大声喊道:“来人!都给我过来!” 陆雨梧见细柳立时转头,抽刀的清音一动,刀锋冽冽寒光。 不过片刻,在崖洞另一头的二十多个贼匪朝石室这边聚拢过来,阿勒抬起红肿的眼,视线在那一双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年轻男女身上来回,他忍疼拔出腕上的银叶子,发号施令,“杀了他们!” 贼匪们一拥而上。 细柳单手抽刀,三步并作两步,往前一个腾跃,一刀劈下。 这些半路出家的贼匪多是凭自己一身的蛮力与手里的兵器,没几个会什么身法,众人一鼓作气冲上前,却被细柳一刀劈得散向两边。 一人横刀砍来,细柳迅速侧身躲开的同时,刀锋向上重击他虎口,他兵器落地的瞬间,细柳一跃而起踩在他后背,挡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8. 霜降(二) “找不到?怎么会找不到?” 卧床的青年生得圆润发胖,右腿绑着夹板,他满额的汗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急的,不多时一双眼移向站在那儿的赵知县,他勉强定神,道:“赵知县,您衙门里的人到底派出去了多少?” 赵知县说道,“能派出去的,本县已经都派出去了。” 青年岿然不动,双目如炬:“赵知县,您须得好好想清楚这其中的利害,我实话与您说了,若我家公子在你尧县这地界有个什么闪失,莫说是我陆骧,便是您这位县尊老爷,只怕有十个人头也不够抵!” 赵知县心神一凛,额头上挂起豆大的汗珠,他赶紧道,“本县也去找!一定将陆小公子找到!” 陆骧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那么一点,“赵知县,不是我为难您,实在是公子若在此地出事,您与我哪一个又脱得了干系?劳烦县尊大人替我找个滑竿。” 赵知县面露惊愕,张口要说些什么,陆骧却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赵知县只得点头:“好,陆小哥你稍待。” 刘师爷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见赵知县出来,撑伞跟着他下了几级石阶才问:“县尊,里头那跋扈的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何以县尊您待他如此客气?” 赵知县抬袖擦了擦额边的汗:“你是想问,昨日本县冒雨出城要寻的到底是什么人?” “是京城里来的?” 刘师爷小心地揣度,燕京中的人物,又是姓陆,再看知县大人这般诚惶诚恐,魂不守舍……刘师爷浑身一震,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猛地抬头,“县尊,难道……” 赵知县颔首。 燕京陆氏,当朝首辅陆证,字闻道,两朝帝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位陆小公子若真是陆阁老的嫡孙,也难怪东厢房中那名叫陆骧的小子敢对赵知县如此无礼。 “那山匪话说清楚了?” 刘师爷听见赵知县问话,堪堪定神,忙回:“都问清楚了,画师也已经将那女子的画像画了出来。” 赵知县满腹郁郁,眉头拧得死紧,他舒展一只手掌,他握了那印信一晚,没松手,也没睡觉。 伞檐淌下来的雨水冲刷着他掌中残留的朱砂印痕,“我这小小尧县,何以一时间添了两尊天大的大佛,一尊死的,一尊下落不明……劝之啊,老爷我这心里头慌啊。” “县尊,谭二爷一事,您已写了札子给府台大人,再者您也不是没有靠山,您是府台大人提携的人,上面那些老爷们精着呢,如今既有人证,那咱们只需将那案犯捉拿归案,届时,您自有一番底气,府台大人总能拉您一把,眼下却是陆小公子这件事最为棘手,若陆小公子在咱们尧县有什么不测……只怕府台大人非但不会搭救,还会与您划清界限。” 赵知县一个激灵,一把夺过刘师爷手中的纸伞,快步冲入雨幕:“快!再多叫些人,赶紧随本县出去找!” 雨声繁杂,水气潮湿。 尧县的县城并不大,在沿河的迴廊里挤着不少躲雨的百姓,就着这阴雨天气,有人在廊里支起摊子,卖些散茶。 两名衙役在雨中疾行,至申明亭,一人提着浆糊桶,热乎乎的浆糊往上一刷,另一人赶紧将怀中的告示取出,贴上,随后两人又立即赶往下一处。 官差一走,百姓们赶紧往亭子里挤。 “此案犯名姓不详,籍贯不详,年约十七,腰佩双刀,杀庆元府盐商四十余人,身有重伤,县衙诏天下有能告杀人者,赏钱五百……” 被一帮不识字的百姓簇拥着的老秀才眯着眼睛一字字读出告示内容,末了“嘶”了一声,“天爷!一个才十七的女子,竟如此穷凶极恶!” “五百两?咱县衙这回怎这么舍得出钱?那可是五百两白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穿着补丁短衣,戴八瓣瓜皮小帽,身材瘦小,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听见“五百两”这三字,他眼冒精光,拍掉满掌的瓜子皮,灵巧地钻入人群,挤到前面,伸长了脖子问那老秀才:“老头儿,这上头真写着五百两?” 老秀才撩起眼皮瞥他,没搭理。 “乔四儿,这些年县衙通缉告示的赏钱都叫你挣了,这回这个赏钱可多,但你敢挣吗?”有人认出他,可不就是街东头那乔家小儿子么? “有什么不敢挣的?” 乔四儿笑嘻嘻地一把将告示揭下,“大家伙儿谁不知道,我乔四儿从不怕银子烫手!” “乔四儿!偏你手快是吧!” 见状,一个壮汉啐了一口,赶紧上去一把抢走乔四儿手里的告示,其他常在街上混的那些汉子也赶忙扎进人堆里去抢。 他们哄闹起来,其他百姓忙退开些看热闹。 离申明亭极近的茶楼上,靠窗而坐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他心事重重,眉眼不抬,而他对面坐的女子戴着帷帽,面容不清。 底下的动静不小,女子循声望去,白玉似的手掀开帷帽半边帘,半露一张春水芙蓉面。 茶楼小二过来添茶,见这位女客在瞧底下,他便也往底下瞥了一眼,然后笑了:“姑娘不像本地人,应该不知道他们那些人,也算得是咱们本地一大特色。” “此话怎讲?” 帷帽里女子的脸朦胧,一开口嗓音悦耳。 小二不由跑了一下神,一把拉下肩上的白巾子擦手,答:“他们这些成日在街上混的,咱们这县城里的大事小情,他们就没有个不知道的。这一个二个的,就专等着衙门的案子,上赶着帮衙门抓逃犯,毕竟一旦抓住,那告示的赏钱就够维持一家子一段时日的生计了,日子久了,我们大家就都叫他们‘衙门串子’。” 底下乔四儿正从一堆壮汉里往外钻,小二一根指头指向他,努了努嘴,“那个打头的叫乔四儿,他爹是县衙里的一个白役,家里两儿两女他爹一个鳏夫养得很是吃力,但幸亏他这小儿子乔四儿机灵得很,平日里跟人在街上混,有事没事就在申明亭盯告示,这些衙门串子里,就数乔四儿最是出类拔萃,这么些年,他没少帮衙门抓逃犯,得赏钱补贴家用。” 小二话音才落,底下乔四儿已经抢回了告示,灵活地从人堆里钻出来,他得意地一抬头,却正见对面茶楼上,女子帷帽被风轻吹,素纱微扬。 女子猝不及防与之目光一织,她本能地躲开他的注视,随即整理好自己的帷帽,背过身去。 乔四儿咂摸了一下,朝那些个串子们扬了扬手里的告示:“衙门贴的又不止这一张,其他街上的任你们去揭好了,咱们就各凭本事吧!小爷我渴了,先吃碗茶去!” 他转身,大摇大摆地进了对面的茶楼。 “惊蛰小公子,细柳先生也不知此时在哪儿,她会知道我们在县城等她么?” 楼上,女子整理好了帷帽,小二已经去别处添茶,她禁不住低声询问对面的少年。 “要往燕京去便必须要经过此地,她会来找我们的。” 惊蛰终于开口,“花小姐若是吃够了茶,我们便换个地方。” 这里人多眼杂,不好久待。 这厢乔四儿才往楼上走,听见上面木楼梯吱呀作响,他定睛一瞧,是方才在窗前那二人,少年年纪小,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9. 霜降(三) “小公子您请看,这拉车的马也是小老儿自家尽心喂养的,也算得膘肥体壮……” 年老的车夫口若悬河。 “行了,我不雇,直接买下来,你说个价。” 惊蛰无心听他吹嘘。 花若丹等在一侧,周遭除了纷杂的雨声,便是没生意的小贩子们聚在一处躲雨吃茶,他们闲来无事,便什么闲话也要说上一说。 “也不知是什么女贼,竟能一气儿杀死那么多人……其中莫不是有假吧?”有人忽然起了那申明亭告示的话头。 “我看应该不假,你没见那衙门里多少官差都遣出去了?连知县老爷都亲自去了,定都是去抓那女贼的!” 另一人搭腔道。 一时间,不少人跟着附和,七嘴八舌地议论。 素纱帷帽之下,花若丹双眸微垂,手指轻捏袖口。 “发什么愣?” 惊蛰的声音落来,花若丹抬头见车夫已将马车赶出,她一言不发,踩着马凳上去,弯身入内。 若不是因为花若丹身为闺阁小姐,不会骑马,惊蛰才懒得买什么马车,还是骑上快马更为方便。 马车辘辘声响,帘子偶尔被风吹起,雨露斜飞,花若丹轻抬起眼,城门已在烟雨间只剩一道轮廓。 官道湿滑,车轮碾过水洼,马车颠簸一下,惊蛰听见车内女子受惊的声音,他眼皮也没掀一下,扬鞭拍马,马车几乎疾行。 他一双眼搜寻着官道两旁,荒草连天,而无林木,他这一路留下的紫麟山的记号,怕是都被这下个没完的雨冲刷干净。 什么鬼天气! 惊蛰烦透了。 路遇岔口,一阵山风吹来,大颗大颗的雨珠迎面砸来,惊蛰被雨浸了眼眶,视线稍稍一模糊,他闭了一下眼睛。 就在此时,身后一双手猛地推了他一把,惊蛰没防备,惯性使然,身体一个前倾摔下马车,手中没松的缰绳令他被疾驰的马车拖行一段,马车里的女子出来夺过缰绳,惊蛰在泥地里滚了一圈,抬头正见马车掉头往回奔。 惊蛰愕然一瞬,立时咬牙起身,快步去追。 花若丹紧抓住缰绳,回首之际,素纱帷帽落地,耳畔浅发飞扬,她强逼自己镇定一些,学着惊蛰扬鞭打马,却不料那红枣马引颈长嘶,扬起前蹄。 马车失衡,花若丹气力太小,一下摔入车厢中。 受了惊的马撂开蹄子往前狂奔。 花若丹抬起脸,前方烟雨迷蒙中,迎面一道影子初显。 自从茶楼错开之后,乔四儿便借来头驴子悄悄跟着他们,出于谨慎,他没有跟得太紧。 他正张望着前面的境况,却见一道身影从马车上摔下来,乔四儿不由错愕,紧接着又见那马车忽然转弯回头,拉车的马跟疯了似的朝他迎面奔来—— 乔四儿吓了一跳,见马车里钻出来个女子,却又被颠簸得摔回去,乔四儿吐出嘴里的狗尾草根:“乖乖!” 来不及多想,乔四儿将身上一大包豆渣扔了,翻身下驴,马车驰来面前之际,他迅速侧身躲开,一下抱住马颈子。 马一时更疯,扬蹄要踹,乔四儿一把抓住缰绳,身体随之往泥地里一滚,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来,用力扎入泥地的同时,他一双脚蹬住车轱辘。 一手抓着匕首柄,另一手绕紧缰绳,乔四儿咬紧牙关,一张脸憋得发红。 正在这时,惊蛰疾奔而来,他三两步上前与乔四儿一同用力拉拽缰绳。 车厢摇晃几下,堪堪定住,外面传来红枣马焦躁的吐息声,花若丹被粗糙缰绳擦破的手掌撑在木板上,她满鬓都是细汗,凌乱的浅发落在颊边,帘子忽然被人一把掀起,她迟了片刻,抬起眼。 风雨如晦,黑衣少年脸上沾着泥水,还有几道擦伤,他望向她的一双眼冷极了。 花若丹心脏陡寒。 乔四儿安抚过马儿,才大喘气地走过来,在少年身后探头望了一眼,里面的女子发髻乌黑,脸色苍白,一双杏眼水盈盈的,风姿可怜。 乔四儿几乎看直了眼。 就在这时,寒光一闪,乔四儿吃痛一声,踉跄后退两步,他扶住自己被飞刀擦伤的右臂,望向那黑衣少年,又是惊愕又是生气:“臭小子你恩将仇报啊?!” 惊蛰看他俯身去抽出地上的匕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小爷这儿没你想要的衙门赏钱,只有喂了毒的飞刀给你尝尝味。” 有毒?! 乔四儿浑身一震,他猛地看向那少年。 惊蛰轻哼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串子,衙门的赏钱你是挣不到了,听说你们衙门串子什么都知道,那你干脆就帮我认认路,若是做得好,小爷我不但给你解毒,还给你赏钱。” 不想遇到这等硬茬,乔四儿哭丧着一张脸,不待张口多言,惊蛰已然掀帘进了车厢。 他再回头一看,驴也跑了。 马车再上路,车夫成了乔四儿,车厢内惊蛰与花若丹对坐,二人之间一片死寂,好半晌,惊蛰忍不住:“花小姐跑什么?” “我不需要火上浇油的麻烦。” 花若丹轻抬起一双眼,那神情竟与她这一副柔弱的模样不太相衬:“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但你看我这样紧,到底是将我当作雇主,还是另有所图?” 惊蛰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有点没转过弯来,这位一向娇弱爱哭的花小姐,说话明明还是那柔软腔调,怎么却让他感觉有点怪怪的。 惊蛰到底只有十三四岁,他并不能好好敛藏自己的情绪,干脆一撇脸,恶声恶气地道:“我却不是什么仁义之辈,你让我赚银子我才当你是雇主,要是让我白忙活,我可不答应!” “你要银子我给你就是。” 花若丹将包袱给他,“我知道这些不够我们此前说好的数,待我到了燕京,我会写家书让叔伯兄弟给你。” 惊蛰却掏了掏耳朵,“空口白牙,你当我傻?” 花若丹眼底生愠,又急又无助: “你……” 天色青灰,秋雨如荼。 那康二哥带着自己的一帮子兄弟追着脚印子往前,面前忽有一个岔口,他步履一顿,后面的兄弟们也都停下。 印子没了。 “康二哥,怎么两边的路都被树枝扫过?咱们该走哪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霜降(四) “都给老子追!” 康二哥扯着常年被旱烟熏透的嘶哑嗓子,一声令下,两三百号人齐刷刷钻入蒲草地,飞快越过浅滩,一脚脚踩得溪水激荡。 丛中蒲果被撞得摇摇晃晃,水露如滴散落。 对面亦是一大片蓊郁的蒲草地,穿过蒲草地,山木之间,金黄的秋叶稠密铺陈,潮湿的雨气不断挤压着陆雨梧的心肺,忽然尖锐的耳鸣袭来,他眼前一模糊,脱力之际,一膝抵入泥水。 “阿秀……” 他双手撑在地上,闭了闭眼,几乎是靠着一股毅力强忍下眩晕,侧过脸看向靠在他后背不知何时又紧闭起双眼的女子,泛白的唇轻启:“过来扶住她。” 阿秀赶紧上前去,但她年纪太小,而陆雨梧又几乎力竭,过程十分吃力,好不容易将细柳扶到一棵粗壮的老榆树底下。 雨声滴滴答答,而这样的脆声落在细柳耳畔却格外尖锐,她头痛得越发剧烈,本能地动了一下,靠在树上的身子一斜,眼看就要倒下去,陆雨梧见状,立即伸出手托住她的后脑。 这一瞬, 细柳睁开眼睛。 面前的少年一张脸苍白无瑕,半垂的眼睫沾染晶莹雨露,他左肩箭矢仍在,破损的衣料被血濡湿。 金黄的榆叶纷纷而落,细柳的视线落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一片荆棘丛生的陡峭密林。 “看来我们已无路可走。” 她开口,嗓音透着虚弱,却无波澜。 现下无论是她,还是身受箭伤的陆雨梧,似乎都没有办法带着阿秀从那片陡坡走出一条路去。 陆雨梧扶她靠在树上,他似乎也不剩什么力气了,随后亦靠坐在侧,一手顺势抵在屈起的一膝上,露出来白皙腕骨内侧那道弯月红痕。 “那就不走了。” 他说。 细柳循声看他,这样一个处处透着清妙文气的少年,此刻明明走投无路,一双眸中亦透初出茅庐的干净,他其实不算很镇定,竟也并无恐惧。 “姑娘身在江湖之中,应当不是第一次面临此种局面,”陆雨梧一面将手探入阿秀挎着的布兜里,一面道,“每逢此时,姑娘心中可有惧意?” “我唯惧事未完,心不甘。” 人在生与死之间徘徊得多了,也就成了半个鬼,何况在细柳所有的记忆之初,她认知中的自己就已经残缺不全。 可他呢? 他应是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可细柳看着他,却始终看不出他对于眼下生死之局的惧意。 “我老师曾言,人生惧,实非发于生死本身,而发憾。你有你的未完之事,而我远道至此,还不曾去到南州。” 陆雨梧的手从布兜中收回,掌中已握着零星几枚细长锋利的银叶。 但这实在太少。 “细柳姑娘,失礼了。” 他忽然道。 下一刻,他手指轻拂她湿润的鬓边,极轻的触碰令细柳一僵,耳畔细碎的清音轻响,她垂眸,那支银叶流苏簪握在他手中,细叶颤颤,闪烁微光。 “他娘的!人跑哪儿去了?” 六七个贼匪好不容易从茂盛的蒲草丛里钻出来,跑在最前面的光头手中提刀,四下张望一番,这林子里落叶堆叠,哪里还看得出什么脚印,他十分不耐地抓挠了一下脸颊。 “咱们往前面找……” 另一个身形魁梧些的汉子才接过话,话音还没落,只听突兀的一声脆响,明明他们几人脚下还未动,何来的枯叶脆声? 所有人立即循声看去,只见枝叶轻晃。 他们相视一眼,想也不想,一拥而上。 倏地, 尖锐利器刺入脚底,几人几乎同时痛叫,光头抬起一只脚来,他定睛一看落叶底下,银叶沾血,纤薄锋利。 几人慌里慌张挪向它处,却又无一例外地被扎穿脚底。 光头双脚被扎穿,痛得钻心,他一怒之下,一刀挥去拂开落叶,露出底下湿滑的泥地,他面色阴沉,几步大跨过去。 丰茂的草丛后是一棵秋叶金黄的老榆树,繁密的枝叶阴影底下,少年淡青衣袍沾染血污泥泞,左肩负箭,靠坐树前,静看着他。 其他几人迈着螃蟹步子挪过来,一见树下少年,他们当即就要跟着光头上前,却听少年忽道:“你们不怕?” 怕什么? 光头神情一滞,他们几人不约而同地往地上看去。 就在这时,康二哥带着人赶来,没有了落叶遮掩,他轻易发现地上的银叶,绕开过去,他烟杆子一敲光头后背,几人立时让开道来,唤他:“康二哥。” 康二哥被众人簇拥,没理他们几个,先是瞥一眼近前地面,金黄枯叶厚厚铺陈,片刻再抬头,一双阴鸷的眼盯住那不远处的少年。 康二哥作势抬步,却被那光头拦下:“二哥,当心草里有毒!” 康二哥斜眼看他。 “真的!” 光头脸颊的肌肉微微抽动,他脚底的伤处此时越发瘙痒灼痛,十分难耐,“那扎脚的东西上不知抹了什么毒,我们几个都让这小子算计了!” 老榆树后草木扶疏,细柳在丛中抬眼一扫,几百号人在灰暗泛青的天色里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墙,那为首之人一双眼窝凹陷得过分,更衬出一种恹恹的阴冷,他的目光犹如蛇信,细柳顺着他的目光移向树下,少年背对她,晶莹的雨露顺着他乌浓的发髻一颗颗滴落,滑入后颈。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抓住她的指节,细柳勉强转过脸,阿秀正紧紧盯着丛外,一张稚嫩的面容满是惊慌害怕。 “你的这几个弟兄已经中了剧毒。” 陆雨梧开口,语气几分漫不经心,“若无解药,一时三刻,定然毙命。” 光头几人霎时哆嗦一下,随后不约而同,颤颤巍巍地望向康二哥。 康二哥单看他们煞白的脸色,发乌的嘴皮,便知道这小子并非在说假话,他嘶哑着嗓子,“你想怎样?” “让你的人后退,你过来拿解药,”陆雨梧说着,不动声色地将一手贴向地面,他注视着康二哥面上阴晴不定的神情,“你不敢?还是这几个弟兄的命,你根本不在乎?” “放屁!” 康二哥冷笑一声,深深看了那少年一眼,当下迈步往前。 这时,毫无预兆的,站在一旁的光头轰然倒地,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秃子!” 在他身边的几人慌忙叫道。 康二哥几乎头皮一麻,他才迈出去的脚飞快收回。 他娘的!要是给老子也毒成这样可怎么办? 剩下中了毒的那几人也相继倒下,贼寇之间好一阵兵荒马乱,此时陆雨梧贴在地面的手似乎感受到隐隐的震动,他没抬眼,再开口:“他们时间不多了,你果真见死不救?” “小子,识相的赶紧将解药交出来!否则,老子今日定要你生不如死!”康二哥厉声大喝。 “可眼下生不如死的却不是我。” 手掌之下,震动越发明晰,陆雨梧语调拖长,“值此县令巡乡之期,周边巡检司亦有巡兵往来盘查,你们猜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 康二哥面上的阴狠神情一滞。 大家的注意力本在那几个中毒倒地的弟兄身上,却听这话,众人之间有一瞬鸦雀无声,一人拍了一下脑袋,凑到康二哥面前:“二哥不好!今日确是……” 康二哥一记狠瞪使他将剩下的话咽到肚里。 枣树村算是个偏僻处,无论是县令还是巡检司,他们的人要巡视到枣树村应该都在晚些时候,大约晡时,故而按照他们原本的打算,他们合该夜里,或今早上就返回罗宁山上。 但阿勒和几十个兄弟死在山上,康二哥一时气昏了头,哪里还记得什么县令巡乡的日子? 这个小子, 是故意乱钻捷径,好引他们靠近官道! 一时间,康二哥脸色更为沉重,心里也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此间秋雨沙沙,天边雾霭沉沉,凌乱的马蹄声犹如闷雷一般,一声大过一声,康二哥赶紧回头,只见一重重浓影正飞快地压过来。 正在这时,风吹雨斜,细长如丝的草丛阑珊而动,康二哥忽然瞥见一片衣料,说时迟那时快,他手中烟杆子掉了个头,细长的针“呲”的一声飞出。 尖锐的耳鸣恰而暂止,细柳拥有一个常年浴血的杀手的敏锐,她左手抽刀一抬的刹那,一道身影扑来。 尖针抵擦刀刃,“叮”的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1.霜降(五) 连下多日的秋雨终于停歇,天气似乎也更凉了些,赵知县穿着官服站在院儿里竟觉得有些冷,但他根本没工夫回房去加件衣裳,只瞧着那些在檐廊底下站了整齐两排的侍者。 他们皆着深黛窄袖圆领袍,腰间有皮革镶银束带,无一不佩剑,无一不神情肃穆,赵知县单看他们那一身卷云暗纹的绸缎料子,便不由在心底感叹燕京陆氏,竟连家奴都如此不同。 赵知县正往那房门口张望着,此时那被临时叫来扫院中积水的白役“唰唰”扫到跟前来,喊了声:“县尊您抬抬脚。” 赵知县有点烦,但还是往旁边让了几步,正巧刘师爷从月洞门那边过来,赵知县一见他,便将他扯过来,压低声音问:“那女子醒了没有?” “并未。” 刘师爷摇摇头,“我来正是想问问县尊,是否要给那女子请一个大夫瞧瞧?我看她伤得重。” 赵知县摸着胡须道,“本县原本是想着,此女既然被咱们拿住,如今就在大狱里头,咱们又有那山匪的供词,那她醒不醒的,说不说话也该没什么大的干系……” “不可啊县尊。” 刘师爷连忙道,“若是小案,这自当是没什么干系,可如今死的,却是那谭二爷啊!” 那是何许人物? 谁不知晓那谭氏兄弟深受当今圣上宠信?谭应鹏不明不白地死在尧县的消息送至燕京之时,圣上必定不会轻拿轻放。 “此案分毫马虎不得,仅有那山匪的供词还不够,这女贼招认才是重中之重!” “你说得是啊劝之,” 赵知县叹了口气,“你可还记得方才在青石滩那儿陆小公子说的话么?陆小公子似乎与那女子关系匪浅。” 即便赵知县没往刘师爷说的那一层意思上想,但就眼下来看,就冲这位陆小公子,赵知县也晓得自己不能按着自己以往那一套来。 “只怕陆小公子还不知此女的真面目,待他醒来,本县与他明说就是。” 其实在青石滩那儿赵知县就要回话的,但还没来得及,那陆小公子便人事不省。 这边赵知县与刘师爷两个正说着悄悄话,忽然房门被打开的“吱呀”声一响,赵知县与刘师爷齐齐抬头,只见陆骧拄着拐,送那康福堂的老大夫出来。 赵知县与刘师爷连忙过去。 老大夫一见赵县令便作揖:“县尊老爷。” “里面公子怎么样?” 赵知县询问道。 “箭矢已经取出来了,血也已经止住,只是公子脚上伤口太多,老朽清理了许久,所以颇费了许多时辰。” 老大夫如实回答。 赵知县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来一张银票要给他,一名黛袍侍者却忽然以手中剑柄抵住赵知县递银票的手:“知县大人请不必如此。” 这些侍者无一不年轻而五官周正,神情也几乎都很疏冷,譬如赵知县面前这位,对他这个官老爷也没多点温度。 “赵大人,好意心领。” 陆骧说着,将一锭金元宝递给老大夫,大夫忙作揖道谢。 赵知县只得讪讪收手,他如何不明白这种毫不委婉的拒绝实则是陆家一向对外的态度。 有时候“讨好”这二字也是很难做的,人若不愿,你连讨好的机会都没有。 赵知县又道:“那,本县让人带着大夫去写方子抓药。” “多谢大人,但也不必,我去便好。”那侍者声音毫无起伏。 赵知县脸上险些挂不住,只得又默默收回自己准备招底下人过来的手,让开条道,目送侍者与那老大夫并肩离去。 再看檐廊里,两边二三十余名侍者立如松柏,那道房门已闭,赵知县一时犹豫,不知是该在此,还是该走。 陆骧回到房中取出香丸,在双耳炉中点燃,床上陆雨梧朦胧中嗅到这冷沁微苦的味道,有一瞬他以为自己身在京郊的“无我”书斋里,但睁开眼,是陌生的靛青纱帐。 “公子您醒了!” 陆骧回头见此,当即拄着拐一瘸一拐地到床前去,他弯身一面小心翼翼扶起陆雨梧,一面对外面喊:“来人。” 赵知县本打算走了,却听里面陆骧的声音,他看着一名侍者进去,便上前道:“可是公子醒了?若是,快请通传,本县有话与公子说。” 门前的侍者却道:“请大人稍待。” 他没动。 赵知县与刘师爷相视一眼,心里暗自气闷得很。 房内,陆雨梧抬眼看着那进门来的侍者,“陆骧,祖父他已经知道我不在书斋,而在此地,是吗?” 少年嗓音有些哑。 “是,公子您失踪,属下又不小心摔断了一条腿,实在心急如焚,所以传了信给他们,”陆骧跪下去,“若公子有个三长两短,陆骧万死难赎此罪!” 这几十名侍者与陆骧一样皆出身无我书斋,多年常伴陆雨梧身边,陆骧自摔断了腿后,便传信出去,今日赵县令等人带着受伤不醒的陆雨梧回来县衙不久,他们这些人便匆匆赶到。 “若不是你一再阻拦我去南州,我也不会在此地与你分道。” 陆雨梧一手轻扶在左肩,他接过那侍者递来的热茶,垂眸看着陆骧,“你起来,既受了伤,就该好好珍重自身,不要再跪。” 陆骧称是,由身边那名侍者扶着站起来,他小心地看着陆雨梧,茶碗里浮起的热烟晕淡少年眉眼,他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公子,如今阁老已经知道,我们还是回京去吧。” 他原以为公子只是暂时出游,所以才敢跟着公子出来,哪知公子越走越远,他作为侍者,却不敢违背,只好半道上给书斋传信。 到了尧县这地界,陆骧方才明白过来,公子哪里只是简单出游,他分明是要直奔南州! “南州已近,我绝不会在此时回京。” 陆雨梧抿了两口热茶,嗓子好受许多。 “公子……” 陆骧面露焦急,“不过是一个已经疯癫的犯官的一面之词,根本不足为信,他说在往南州的货船上见过周家小姐,周家小姐就一定在南州吗?何况这都已经七八年过去了,那周家小姐说不定已经……” “陆骧。” 陆雨梧只一声,陆骧刹那断了话音,不敢再往下说。 “周家一十三口是你与我一同收葬的,”茶烟缭绕里,陆雨梧凝视他,“你我都知其中并无盈时,那时我便在周世叔墓前立誓,我一定会找到她。” 陆骧如何不知呢? 他比公子大了八岁,当年公子才八九岁时,他也有十几了,周家遭逢大难,周大人与家仆一共十三口人的尸首无人收殓,还是公子用光自己所有的压祟钱让他去买了个方便才全了周大人身后的尊严。 “公子,可是人海茫茫,你们相别数载,人面已改,万一找不到呢?” 陆骧不禁问道。 “所以我才任何消息都不能放过,” 陆雨梧看着他,“你也知道祖父对我并无期望,我不仕,自然一生闲散,我有的是时间找到她。” 陆骧听闻此言,不由眸中一黯。 他跟在公子身边最久,在周家蒙难前,公子曾是名满燕京的神童,但在那之后,公子入“无我”书斋至今,无人知晓陆阁老唯一的嫡孙身在何处,更无人记得他的名字。 “公子……” 陆骧开口还想再劝,却听陆雨梧道,“对了,与我一道的那位姑娘呢?她的伤势如何?” 姑娘? 陆骧反应了一瞬,才想起来,“赵县令说,那女子是杀官道茶棚中四十余庆元府盐商的真凶,应该已将她下狱。” “什么?” 陆雨梧一瞬撑起身,牵动了左肩的伤处,他拂开陆骧伸来的手,稳住声音,“你也不拦?” “是属下的罪过。” 陆骧低头,他当时只着急公子的伤势,根本无暇他顾。 “快去请赵县令。” 陆雨梧将茶碗给了一旁的侍者,说道。 侍者领命,出去将在外头干站了许久的赵知县请了进来,赵知县甫一入内,便嗅到一味若有似无的清苦香味,再细嗅之下,竟还冷沁回甘。 他这个当县官儿的,自诩有些见识,但往内室走的这会工夫,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到底是什么香。 “公子。” 进了内室,赵知县方才站定行礼,却听那位年约十七的公子道,“敢问赵县令,你何以断定那位细柳姑娘便是杀庆元府盐商的凶手?” 赵知县愣了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2.霜降(六) 房中寂静片刻,赵知县偷偷再将床上白襟宽袖的公子打量一番,此时刘师爷虽不在侧,但赵知县毕竟也算得是个老官油子,不消一会儿他小心试探着开口:“不知公子究竟是以什么身份为那女子作保?” “陆骧。” 陆雨梧看向侍立在侧的人。 陆骧立时明白公子是何意,他脸色微变:“公子……” 陆雨梧抬眸看他,神色淡淡。 陆骧当即止住声音,抿起嘴唇,低下头去,从怀中取出一枚质洁如雪而血斑彻骨的玉璜,他并不说话,只是拄拐到赵县令近前,向他一示。 赵县令定睛一看,只见那玉璜形如弯月,两侧镂雕出廓凤鸟,中有漆金小字——“昆仑之丘,其器永昌”。 大楚无人不知,先帝曾得一枚汉代玉璜,相传其玉出自昆仑,乃汉高祖祭天所用六器之一。 时值先帝即位不久,陆证初登首辅之位,先帝将此玉璜赐予陆证,等同于默认陆氏得昆仑之器而永续其家族之昌。 如此无上殊荣,普天之下,唯陆氏一族尔。 认出先帝御赐圣物,赵县令一下子跪下去,顿首,“下官明白。” 赵知县弯身出去,陆骧隔着帘子看那房门一开一合,他再回过头来,犹豫了片刻,还是禁不住道:“公子,此玉璜轻易不能示人……” “我知道。” 窗半开一道缝,雨后湿润的草木芳香随风拂来,一名侍者端着药碗掀帘入内,陆骧连忙上前往陆雨梧身后支了软枕,陆雨梧接过药碗,汤匙轻碰碗壁,他复而开口,“当日我就在场,她是否杀人,我再清楚不过,何况若非她相救,只怕我早已与枣树村中一干人一起死于山野。” “话虽如此,可……” “陆骧,” 陆雨梧打断他,“便是祖父在此,我亦有我用这玉璜的道理。” 陆骧闻声,拧眉半晌闷道,“那赵县令分明是故意作出那为难模样!他知道这山芋烫手,只有扔给您,他才能独善其身!” 那女子惹的官司若不复杂,若没有什么大的牵扯,那赵县令必定上赶着讨好,又怎用公子开口? 话至此处,陆骧又懊恼道:“若不是属下腿伤不便,又生怕公子遭逢意外,这才不得已在那赵县令面前透露身份……他可真是一条滑泥鳅!” 陆雨梧苍白的面容上没什么神情波动,他目光和煦:“你行动不便,就让青山与赵县令一道去接她出来,再给她找个大夫好好医治。” 陆骧闷闷称是,拄着拐出去。 陆青山便是方才跟随老大夫去写方子的那一个侍者,赵县令实在不大待见他,但脸上也只能装一装和蔼,亲自领着他一块儿往牢里去。 此时阴冷潮湿的牢房内,那乔忠见惊蛰与花若丹二人扶起细柳,大惊,“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说只是见上一面么!” “小爷爷!” 乔四儿赶忙挡在牢门口,“知县老爷说过她是重犯!你这是劫狱!会带累我爹丢掉性命的!小爷爷您先将她放下,我们从长计议……” “你说对了,我就是要劫狱。” 惊蛰冷冷地打断他,“你最好立刻让开,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再尝尝我的另一样剧毒,那可是顶好的东西。” 从这少年一双冷得瘆人的双目中,乔四儿感受到迎面的杀意,他丝毫不怀疑这少年手上真的沾过血。 “横竖是死!你小子这不是害我全家吗!”乔四儿硬是不让。 花若丹细长的眉微蹙,低声对惊蛰道,“你知道我不能耽误在这里!” 惊蛰纵然听出她轻言细语底下的焦急催促,却也不为所动,袖中飞刀滑入手中,抬眼看向乔四儿的刹那,杀意乍露。 乔四儿吓得后退两步,视线落在花若丹身上,见她正看惊蛰,乔四儿猛地一把将她拉过去,一手掐住她的咽喉的同时,另一只手抽出身边他爹的刀抵住她脖颈,他怒瞪少年,忽然大喊:“来人!快来人!” 乔四儿这一番动作太快,惊蛰猝不及防,眼中短暂流露一丝错愕,不过顷刻,他听见繁杂的步履从那头值房过来。 很快,姓钱的牢头匆匆带人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此时有人提灯,他这才看清那作狱卒打扮的二人,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另一个竟是细眉杏眼的女子。 那少年扶着的,正是他们不久前才关进牢内的重犯! “四儿,乔老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牢头惊愕地看向乔家父子。 乔忠一副苦相,乔四儿仍将刀贴在花若丹颈侧,一面与惊蛰对峙,一面道:“钱叔,此人给我下了毒,以此要挟我爹,带他二人入牢中劫狱,但我爹深知兹事体大,今日这小子踏出这牢门,不但是我们父子二人,只怕诸位老叔叔与兄弟不是被他的飞刀毒死,便是受此事牵累而死,无论哪一种,我死事小,但若他们害了诸位性命,亦或是丢了差事,我爹与我都实在良心难安!所以,我才斗胆将计就计,先带他二人进来,正好瓮中捉鳖!” 乔忠在旁听着自己的小儿子巧舌如簧,不单单将他这个爹说得深明大义,更将他们父子两个带生人进来这事说得理直气壮,头头是道,乔忠愣了好一会儿,才喊了声:“四儿……” 那钱老头听了,眼中的惊疑几乎退去大半,甚至关切地道,“四儿,钱叔这就给你找大夫!” 惊蛰的毒,哪是一般的大夫可以解的,而他们这些人却也只请得起一般的大夫,乔四儿勉强扯唇:“就不要破费了,钱叔。” 话罢,乔四儿手中刀刃又往花若丹颈间贴紧,划出来一道浅浅的血口子,花若丹疼得皱眉,脸色发白,她不由喊:“惊蛰……” “你一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惊蛰盯住乔四儿。 乔四儿跟赖子似的,“有你俩垫背,我乔四儿也不怕走那黄泉道儿了,你要是不想她死,还不快束手就擒?” 惊蛰看了一眼花若丹颈间的血口子,他阴沉着脸伸出双手,那钱牢头立马上来用麻绳将他捆住,又与乔四儿一起将花若丹与惊蛰背靠背地捆到一起。 “此事必须禀告县尊老爷!” 那钱牢头一把抓过乔忠抖个不停的手,又喊乔四儿,“四儿啊,咱们快去,钱叔给你父子二人作证,相信县尊定不会为难!” 钱牢头和乔家父子赶紧走了,剩下牢门外面,还守着不少狱卒。 经过这一遭,惊蛰眼底浮出恼怒的神色,花若丹侧过头,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她却道:“你若只利用他一个人,他自然会怕你的毒,但如果你以他全家性命作踏脚石,那么他便宁愿选择舍己而保全家,你年纪太小,有些人,你还看不明白。” “就像我看你,” 惊蛰侧过脸来,“也同样看走了眼是吗?难道你就没有个看走眼的时候?” 花若丹沉默一瞬,答:“有。” 她垂下眼帘,“我方才以为你会不顾我的死活,用你的飞刀杀了他们,然后带着细柳先生走。” 惊蛰愣了一瞬,然后撇过脑袋,“我说过我与细柳答应过护你上京,就绝不会食言。” “可如今受困于此,不用他们找到我,我就要先死在这里。” 花若丹口中的“他们”,便是在南州曾暗杀过她的那些知鉴司中人,她一双纤细的手蜷握起来,“我父死得不明不白,我却连京城都不能踏足……” “行了。” 惊蛰不耐地打断她,他看了一眼一旁昏迷不醒的细柳,说:“你放心,小小县令而已,就是借他百十个胆子,他也绝不敢动你我性命。” 牢中潮湿,气味难闻。 钱牢头拉着乔忠,一面往大牢外面去,一面说道:“乔老哥,等咱们见过县尊,马上就带四儿去找大夫,你且宽宽心,四儿没少帮咱衙门抓逃犯,县尊都说他好,还赐过他书,说不定县尊也会给四儿找个好大夫……” 正说着,前面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大片日光落进来,钱牢头与乔家父子不约而同地抬头一望,一见走在最前面那人身上穿着的官服,他们连忙迎上去,躬身齐唤:“县尊。” “嗯。” 赵知县点了点头:“今日收监的那位姑娘呢?” 钱牢头恭敬道,“卑职正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3.霜降(七) “替我谢过你家公子。” 细柳朝那侍者颔首。 花若丹放下药碗,上前去接来那一双短刀,见侍者离去,她不动声色地将拿在手上的双刀打量一番,只见刀鞘上镂刻银丝如柳叶深浅不一的脉络,丝缕如生。 她回过身,将刀放在细柳枕边:“大夫说先生您心肺有损,所以除治伤的汤药外,又另配了几副治喘症的,惊蛰去给您抓药了。” 细柳压不住肺部的闷意,一连咳嗽了几声,才稍稍平复些,开口:“眼下我伤重,只怕要在此地耽搁几日。” “京城路遥,多耽误几日本也不碍,” 花若丹说着,在窗下坐,“但先生,我们这番在尧县是否过分张扬,若知鉴司的人找来……” 浅金色的日光铺陈在她身上,她仍穿着一身狱卒的衣裳,梳着男子发髻,但那样一张脸全无半点英气,浑似弱不胜衣,细长的弯眉轻轻一蹙,抿起唇来,欲言又止。 抬起脸来,见细柳倚靠在床柱,那样一双眼清冷如寒星,一瞬不瞬地静看着她,花若丹微顿,片刻才听细柳清越的嗓音落来:“放心,知鉴司的人一时半刻还找不到尧县来。” 知鉴司在南州的桩子已经被紫鳞山除了个干净,那位知鉴司使再遣人截杀,也是需要时间的。 花若丹安静片刻,只观细柳清瘦的面庞,细碎的浅发轻铺耳侧,乌黑的发更衬她的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颈间薄薄的皮肤底下,青色血管隐约。 她忽然道:“记得初见之时,细柳先生便不怕因我而得罪知鉴司,那时我心中便在想,先生到底是哪一种人。” 一个娇柔的闺阁小姐,她说这话也轻轻柔柔的,但细柳看着她:“花小姐自己找上的,自己怎会不清楚?” 花若丹神情一滞。 房中一时静谧下来,直至一声猫叫响起,细柳与花若丹齐齐朝窗外看,惊蛰站在外头,怀里抱着那只胖狸花,一身毛发在阳光底下油光水滑。 “细柳,你总算醒了。” 惊蛰悬在心头的大石在此刻见到细柳神清目明的样子方才彻底放下,他大松了口气,往房门那儿跑。 花若丹什么话也不说,起身掀帘到外间,惊蛰打开门之际,两人相视一眼,花若丹神色如常,但惊蛰脸色却不怎么好。 她一言不发,绕开他出门去。 “猫从谁那儿抱来的?” 细柳看着惊蛰掀帘进来,想起来枣树村的那个小姑娘阿秀。 “一个小孩儿,我见她被人带进院子里来,怀里还抱着你的猫,就要来了,她还哭呢。”惊蛰说着,将猫放到床沿。 “给她吧。” 细柳伸手摸了一把猫脑袋,“这几日就让猫在她那儿。” 惊蛰“哦”了一声,一点儿也不奇怪,毕竟在细柳身上他已经看到太多矛盾的东西,他不是第一回见细柳对小孩的善意。 “花若丹已经生疑,” 惊蛰还在神游,却听细柳淡声道,“我不在时,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悉数说与我听。” 惊蛰点点头,随后一五一十地将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道出,事无巨细。 末了,他道,“细柳,这花若丹哪里是什么只会哭的娇小姐,我看她心思深得很,这样的人,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既生疑,便不好控制,不如我……” “惊蛰。” 细柳打断他,神色稍冷,“你可见过敢直视迎面而来的知鉴司腰刀的娇小姐?” 惊蛰一怔, 他后知后觉,眼中浮出惊愕,“在南州客栈那晚,你就已经有所察觉?” “她不是在看知鉴司的刀,而是在看我,” 细柳一手撑在床沿,回想那个晦暗雨夜,“惊蛰,那时我一出现,她就已经发现我了。” 一个闺阁小姐能够在那般生死一瞬的情势下保持一分冷静,这本就已经十分耐人寻味了。 “无论我们是什么人,总归不是在半道上会害她性命的人。” 细柳缓缓说道,“她与我们初见时便看似毫无防备地提起那枚玉蟾,并非是她被吓破了胆,而是她在试探我们的目的。” “即便她如今疑心我们并非为财,而是别有所求,她若静心细思,便会知道,如今只有我们可保她平安上京。” 毕竟无论知鉴司找不找得到玉蟾,为斩草除根,他们也必定会将花若丹置于死地。 “我明白了。” 惊蛰点点头,立刻歇了给花若丹用毒的心思,“等你伤好些,我们再走。”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人声,惊蛰往窗外看去,廊上有个拄拐的微胖青年一瘸一拐地从那道门内挪出来,一个黛袍侍者上前,也不知他压低声音嘱咐了什么,那侍者转身朝月洞门去。 “细柳,那房里的公子到底什么来头?”惊蛰见那瘸子进了屋,他转过脸来,“那知县对他真是恭敬之极。” 细柳抬眸,对面那道窗不知何时已合紧,“不知道。” “我瞧他那些侍者个个不凡,想来,他定然是什么显贵大族家的公子,也多亏了他,不然你恐怕一时还摆不脱这牢狱之灾。” 惊蛰来到她床前坐下,“那日我带花若丹离开后,茶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真杀了他们所有人?” 细柳摇头:“不是我,他们死于火铳。” “火铳?那不是官家的东西么?”惊蛰讶然,他一下明白过来,“所以我与花若丹走后,又有另一批人来,是他们用火铳杀的人?” “他们是来杀那个人的!” 惊蛰立时想起那日大雨瓢泼中与细柳缠斗,却分毫不落下风的神秘人。 “可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这口锅怎么扣到了你的头上?” 惊蛰皱起眉头,十分纳闷。 细柳在牢狱之中并非一直都陷于昏睡,她隐隐约约从狱卒的言谈间拼凑出一些前因,“尧县附近的巡检司巡视时抓到一山匪,正是那日茶棚中那些人的同伙,他原本负责望风,是他指认我。” 那山匪所言都是假话,至于他背后到底有没有人指使,她此时还不得而知。 惊蛰沉默了半晌,低头道歉:“对不起细柳,这件事说到底都是因我而起。” 若不是他行事鲁莽,意外撞破那些从庆元府来的盐商马车上的秘密,细柳便不会与那个神秘人动手,那人也不会死于他人之手,白白让细柳背上这杀人罪名。 “此事我不会告知山主。” 细柳看着他,“但你必须要长这个记性,今后行事切忌莽撞。” “我明白。” 惊蛰见她真没有要如实禀报给山主的意思,偷偷地松了一口气,见细柳嘴唇泛白发干,他殷勤地倒来一杯水,又忽然想起今日在狱中时的情形,他好奇地问:“对了,你头痛症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4.霜降(八) 翌日清晨,天阴雾浓。 “公子,您身有箭伤,脚也不便,理应卧床休养才是……” 陆骧扶着拐杖坐在一旁,看陆青山取来镶白玉丝绦系在陆雨梧腰间,又默不作声地替他整理衣摆,陆骧急道:“陆青山,你劝劝公子啊!” 陆青山没理他,仍不说话。 “好了陆骧,” 陆雨梧一手轻扶左肩,因昨夜伤处疼痛,辗转难眠,此时他眼睑底下有一片浅青,但一双眼却仍神清目明,“你才是伤筋动骨不良于行,便不必与我去了。” “公子……” 陆骧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陆雨梧抬手,他一下闭嘴。 赵知县早上起来眼睛还没睁圆,正漱口呢,听见底下人来报说陆公子要提审那名山匪,他像只河豚似的,“扑哧”一下吐光了水,扔下刷牙子,“师爷呢?快让他过来!” 赵知县与刘师爷紧赶慢赶,在后衙的园子里一见陆雨梧,便上前俯身作揖,赵知县气喘吁吁,抬起脸来道:“牢狱脏乱,近些日又总是下雨,如今各有几处漏水,潮湿得很,公子清贵,还是不要踏足得好,您若要见那名山匪,下官这便令人将他带到公堂,听候公子审问!” “我并无官职,本没有道理用你赵大人的公堂审讯他人。” 陆雨梧温和道,“若牢中有所不便,我便暂借你的后堂问他几句话如何?” “下官这就让人去准备!”赵知县说着,便拍了一下身边的刘师爷,刘师爷朝陆雨梧又行一礼,赶紧一撩衣摆去使唤人了。 日光被掩埋在层云之后,天色阴阴的,雾气迟迟不散,陆雨梧在后堂上坐,赵知县亲自奉上一盏热茶,才在下首落座,刘师爷便与两个衙役将那穿着囚服,蓬头垢面的瘦小男子押来堂内。 “公子,此人名唤蔡六升,在荆黄岭上为匪,因为瘦小而力气不够,他常作望风探路之事。”赵知县向陆雨梧介绍道。 陆雨梧颔首,将那囚犯打量一番,唤:“蔡六升?” 蔡六升战战兢兢,几乎不敢直视上首那位年轻的公子,他只看这堂内堂外数名持剑而立的黛袍侍者,又注意着县令对其恭敬的态度,他忙躬身,“小的,小的蔡六升,拜见贵人……” “听说杀害庆元府盐商的真凶,是你指认的?” 陆雨梧将茶碗搁在案上。 “是。” 蔡六升低着脑袋。 陆雨梧道,“好,那就请你再将当日情形细细道来。” 蔡六升虽不明白自己分明已写过供词,却还要再审,但他也不敢多问,只得如实复述:“虎爷……就是我们这帮人的老大,他,他说最近过路的盐商多,所以让我们支起个茶棚,想狠狠地宰过路的盐商一笔……可,那天下大雨,有两个女子,一个戴着帷帽,看不清楚脸,另一个腰上有两柄短刀,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跟他们同行的还有个十三四的少年,他们看着就不好惹,我在茶棚附近的树上,就看见他们打了起来,然后那个少年追出茶棚,盐商的马受惊,车上掉下来个箱子,里面飞出个人来……” 蔡六升说道,“那个人有火铳!” 他口中手持火铳的人,陆雨梧也亲眼见过,那人身手不凡,又藏身箱中,一定有其不可告人之密,绝不是一个盐商那么简单。 “公子,” 赵知县起身作揖,试探道,“您那时亦在场,不知公子可看清其人面目?” 陆雨梧抬眸看他,“自然。” 赵知县见他面色如常,心中暗道,这位陆公子那日看清了那谭二爷的脸,却又好像并不认得谭二爷似的。 “然后呢?你还看到什么了?” 陆雨梧再问蔡六升。 “小的心里害怕,从树上摔下去,就跑了……”蔡六升说道。 陆雨梧轻皱起眉:“这么说你实则并未亲眼目睹那位姑娘杀害庆元府盐商所有人?” “我,” 蔡六升嗫喏着,“……小的见她功夫好,不是她又是谁。” 听罢,陆雨梧不打算再问下去,他对赵知县道,“赵大人可听清了?即便我当时不在场,此人的证词也不足为信。” “公子说得是。” 赵知县讪讪的,“因而下官也只是将那位细柳姑娘当作嫌犯,并非坐实啊……这不是眼下只有这一条线索么?” 说罢,他让人将蔡六升带了下去,又对陆雨梧殷勤道:“公子身上有伤,还是要珍重自己啊。” 堂外秋风起,漫卷枯叶簌簌而动。 陆青山扶着陆雨梧走出来,回廊尽头有个人跪在风口,冷得他蜷缩着身子,却也没挪动一下。 “劝之,让他走!” 赵知县拧着眉头,命令身边的刘师爷。 “他是谁?” 陆雨梧看着几个捕快朝那跪着的人去,便问。 “公子不知,他叫乔大,他爹乔忠原本是咱们衙门里的一个白役,前些天孙典史将他派拨去牢中做狱卒,哪知他却被小儿子煽动,私自带人入牢狱重地,故而大人削了他的职,将他和他小儿子押在牢中,他这是来求情的。” 刘师爷解释道。 陆青山在旁,想起昨日狱中之事,他立时上前对陆雨梧耳语一番。 陆雨梧心下了然,对赵知县道:“不知赵大人要如何处置他们父子?” 赵知县正欲开口,那边的乔大却死死抱住一名捕快的腿不肯走,大喊道:“老爷!县尊老爷!求您发发慈悲吧!我爹他是为了救四儿啊……四儿他中了毒,再关在牢里不医治,他会死的!求求您老爷……” 乔大的额头在石阶上磕出血印子来。 “赵大人,无论如何乔家父子罪不致死,”陆雨梧侧身对赵知县道,“还请你先将那乔四放出来医治,不要在牢中白白耽误了性命。” 那么大的烫手山芋都扔到这陆公子手中了,不过是一对儿微不足道的父子,赵知县没有多犹豫,朝刘师爷道:“劝之啊,你去将他带到后衙里来吧。” 刘师爷应了声,带了几个衙役出去。 陆雨梧披了一件披风在廊上坐,手中端着热茶,一侧是赵知县在没话找话地喋喋不休,他垂着眸,唇边噙着淡笑。 看起来似乎在听赵知县说话,却又好像只是在想自己的事。 刘师爷很快回来了,两个衙役扶着那乔四儿在后头走,他似乎是毒发了,嘴唇乌紫,抬起来一张脸,眼眶都是赤红的。 此时风大,乔四儿双腿绵软无力,稍不注意左脚绊右脚,他踉跄一下,虽被人扶得稳稳的,但他灰白衣襟里却有散碎的纸片趁风而飞。 被撕得只剩半卷的书册掉在地上。 陆雨梧俯身拾起一片碎纸,“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乔四儿耳鸣得厉害,却也辨清这样一道声音,他抬起眼睛,目光顺着石阶往上,廊上坐着一位极年轻的公子,他身着鸦青色的缠枝莲暗纹广袖道袍,戴网巾,玉簪束发髻,气质温文。 他听见那公子道:“《大学》。” 乔四儿很快被扶到廊上,在旁的大夫立时上前为他诊脉,陆雨梧翻了翻被人捡过来的那半卷书,刘师爷在旁忽然想起来:“乔四儿,县尊赏给你的书你也敢撕?” “人都要死了,”乔四儿觉得自己嗓子里塞了东西,像是腥咸的血,“这不是撕了好带到地府里去看么?” “你……” 赵知县如何听不出这小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5.霜降(九) “你给人下毒了?” 细柳看向坐在一旁的黑衣少年。 惊蛰总算想起自己忘记什么事了,他撇撇嘴,争辩,“那是因为他……” “你先给他解毒,其他的之后再说。” 细柳淡声打断他。 惊蛰不吭声,但还是起身掀帘出去,只见乔四被两名侍者扶着在廊椅上坐,那张脸已涨成猪肝色,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呼哧呼哧地艰难喘气。 惊蛰看他眼睑也赤红得厉害,这是已经毒发了啊。 “串子,是不是觉得五脏六腑都跟被火烧似的?”惊蛰抱着双臂走上前,“之前还当你小爷爷我在唬你是吗?如今可尝到这其中的厉害了?” 乔四儿只觉得自己眼睑也烫得厉害,他努力抬起眼睛,那少年正笑得张扬,直至房中忽然传来一道清澈的女声:“惊蛰。” 少年垮下脸,不情不愿地上前,护腕中滑出一枚飞刀。 花若丹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正见惊蛰一把抓起乔四的一只手,将其手指揉搓片刻,随后以刀尖依次点刺其十宣穴,又每指挤出来黑血几滴。 他直起身,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瓶,倒出来一颗药丸塞进乔四儿的嘴里,做完这些,他后退两步,“好了,今晚一过,他就会没事。” “你们他扶下去休息。” 陆雨梧对那两名侍者道。 侍者应声,搀扶着乔四离开。 这时,阿秀从内室里出来,见到陆雨梧,喊了声:“陆哥哥。” 陆雨梧应了一声,却发觉她眼圈微红,“阿秀,你怎么了?” “小姑娘,真不是我师姐不想教你,而是她的武功,你真的学不了,你看我也学不了啊。”惊蛰当然知道为什么,看那小孩儿抽抽嗒嗒,他忍不住道。 陆雨梧闻言,心下了然,他摸了摸阿秀的头,说,“阿秀不必学武,我自会向害死你阿婆的人去讨一个公道。” “真的吗?” 阿秀抬起头望他。 “真的。” 陆雨梧颔首,随后将怀中的猫给她,“你听它饿得叫,快带它一起去用早饭吧。” “嗯。” 阿秀抱着猫,点头。 “阿秀,跟我来吧。”花若丹在门外,朝她招招手。 阿秀乖乖地走出去,牵起花若丹的手,往厅里去。 眼下陆雨梧还在这里,惊蛰没什么机会跟细柳单独说话,他索性也跟着去吃早饭了。 陆雨梧由陆青山扶着坐下,素纱帘内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你还真会哄小孩。” 无论是在被罗宁山那些贼寇追杀的路上,还是方才,陆雨梧都在借着让阿秀照顾猫这件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人若有事可做,就会想得少一些。 陆雨梧笑笑,“你的伤如何了?” 细柳不答,只隔着一道帘注视着他,“罗宁山的事,你当真要管?” “永西总督的兵迟迟不至,赵大人他们等得起,百姓却等不起,”陆雨梧因伤而有些气弱,声音很轻,“罗宁山的贼寇并非是想长期盘踞于此,所以才如此频繁劫掠,囤积钱米,若我猜得不错,他们是想从这安隆府去往临台。” “何以见得?” “这些自永西而来的贼寇是被永西总督侯之敬打散的流匪,他们的首领康荣已在几月前被斩首示众,如今在罗宁山上的,是康荣的义弟何流芳,他聚起这些散兵游勇,只有投靠在临台盘踞的反贼首领张怀大这一条路可走。” 细柳道:“再是散兵游勇,他们却也有两千余人之数,尧县衙门里才多少衙役,即便与巡检司的兵卒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余人。” 陆雨梧不疾不徐,“安隆府的府衙就在定水县,我问过赵大人,定水县有驻兵千余人。” “你凭什么调动他们?就算你有办法调得动,安隆府的兵力却也只是罗宁山反贼的一半。”细柳轻皱眉头。 “办法我还在想,” 陆雨梧顿了顿,才又道,“当务之急是为你洗脱罪名。方才我已问过那名山匪,他其实并未亲眼见你杀人,他之所以指认你,是因他逃跑之前只见过你,所谓供词,实在不堪一击。” 那就是巧合了?细柳垂眸沉思片刻,再抬首,帘外那道身影已被侍者扶起,只听他的声音再度落来,“我已让赵大人封城设关,四下搜捕。” 说罢,陆雨梧转身欲往房门外去,细柳隔帘看他走了几步,步履很慢,大抵是在山野里赤足行走受了伤,她忽然出声:“陆雨梧。” 陆雨梧回过头。 里面那道人影绰绰。 “谢谢。” 她的嗓音如泠泠雨落,“我会在此事了结之后再离开。” 窗外阴云薄了些,天色一时更加明亮,照得陆雨梧双眸剔透,微微一弯:“好。” 木雕花门一开一合,细柳隔窗一望,那少年鸦青色的衣袂随着他的步履而拂动,持剑的黛袍侍者皆一言不发地簇拥着他往对面廊上去。 细柳的目光落在那道窗内,那个微胖的侍者靠着椅背,大张着嘴睡得正香,才进去不久的陆雨梧不知从哪儿抽来一把折扇将那侍者的下巴往上一合。 那侍者迷迷糊糊一下睁开眼。 人还在发蒙,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似乎笑了一下,他赶忙拄拐起来行礼,喊了声“公子”。 细柳靠着软枕,平静地看着对面这一幕,倏尔房门“吱呀”一响,惊蛰手中捧着一碗粥,掀开帘子进来,“细柳,吃早饭。” 碗中是鸡丝粥,一看便不是衙门里的大锅饭,而是赵知县给他们开的小灶,细柳默不作声地接来。 “那个乔四儿是个衙门串子,就是他们这儿专帮着官府捉拿逃犯,赚赏钱的……”惊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着方才的事解释了一番,末了,他又闷闷道,“若不是众目睽睽,我才懒得救他。” 细柳却道,“是你太心急了,他被逼得太紧,关键时刻放弃个人生死,保全家人性命,也算一个大勇之人。” “你也这么说。” 惊蛰撇嘴。 “我知道,” 细柳抬头看他,“你也是为了救我,我应该谢你。” “你说这个做什么,”惊蛰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是山主派来协助你的,你的任务就是我的任务,你若人在牢中,山主交代的事又要怎么办?” 听得他这番话,细柳沉默一瞬,道,“惊蛰,我恐怕一时还走不了。” “不是说几日就走么?” 惊蛰拧眉,“你的意思是还要在此地耽搁?” 细柳捏着调羹,“我虽出了牢狱,却仍是官府眼中的嫌犯,此案若不了结,明面上我就会一直行动受限。” 惊蛰不以为然,“你也说了那是明面上,凭着你的手段,我们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地难道是什么难事吗?我们一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6.霜降(十) 秋阳落了大片澄澈的影在窗下,照在花若丹的身上,她却只觉得骨肉俱寒,一张面庞粉黛不施,双眉如蹙,拢紧愁绪。 “他们怕我上京,怕我入宫。” 她一手攥住膝上的衣料,“为置我于死地,他们也算煞费苦心。” “细柳先生,看来我如今是寸步难行。” 她转过脸来,苦笑。 “这却也不见得。” 惊蛰双手抱臂,睃她一眼,“只要你别再耍你的那些小心思给我们添乱就好。” 花若丹神色稍动,先看一眼惊蛰,再将视线落在床上那年轻女子身上,“细柳先生,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有人挡路,杀了就是。” 细柳倚靠床柱,一双眸子清冷而沉静,“既是江湖中人,尧县不可能没有他们的眼线,我们须得先将人引出来。” 花若丹垂着眼帘好一会儿,才出声:“先生想如何做?” “要引蛇出洞,须先有饵。” 花若丹一下拧眉,“先生是要我……” “知道你惜命,” 惊蛰打断她,语气凉凉的,“所以这些天你就好好在县衙里待着,哪里也不要去,细柳自会扮作你引人上钩。” 花若丹一怔,“如此……便能行得通吗?” “还不够。” 细柳摇头,她一手按在冰冷的刀鞘上,抬起脸来迎上满窗明光,对面廊上几十名黛袍侍者无声侍立,那道窗虚掩着,不见其中光景。 “我还要借一个人的手,坐实我这花小姐的身份。” 接连两日,尧县一派秋高气爽,不见雨水。 后衙住着贵客,即便赵知县已因自己治下又出年轻女子接连被奸杀的命案而焦头烂额,他这两日也没忘了早早地去探望。 今日也是一样,赵知县才从房中出来,正遇一人迎面而来,在石阶底下站定作揖:“县尊。” 赵知县定睛一瞧,才认出他来,“是你啊。” 乔四儿“哎”了一声,躬身看着赵知县的衣摆拂过他面前,他才直起身,看了一眼赵知县的背影,随后赶忙上阶,对守在门口的黛袍侍者又作揖:“烦请通报,小的乔四请见恩公。” “稍待。” 陆青山折身推门进去,不过片刻,他便奉命出来领着乔四儿入内。 房中燃香,乔四儿只见那香炉形如层叠的黛山,白烟如雾缕缕浮出,他十分局促地跟在陆青山身后,随他掀帘入内室。 “你身上的余毒都清了?” 忽然这样一道清如玉磬的声音落来,乔四儿小心地循声望去,那位极年轻的公子靠在一张醉翁椅上,只一身素色直裰,发髻梳理得很整齐,簪一支白玉竹枝,手中握一卷书,正以一双清润的眼打量他。 乔四儿“扑通”一声跪下,磕头磕出响儿来,“乔四跪谢恩公救命之恩!” 在旁坐着烹茶的陆骧被他这结结实实的一跪一磕惊得险些没握住手中的提勺。 “你快起来。” 陆雨梧说道。 “若不是恩公,小的这贱命只怕丢在牢里也没人知道,今日合该给恩公多磕几个头!”乔四说着,又磕下去。 别提有多响。 “青山。” 陆雨梧一声令下,乔四儿还想多磕几个响头呢,却被人抓住后领子,一把提溜了起来,他转过头,对上那侍者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被人按在凳子上坐着,乔四儿手里又多了一碗热茶,气味儿可比外头卖的散茶香得多,他才局促地抿了一口,陆骧拄着拐过来将一样东西递给他。 他一瞧,发现是那本他在牢里没撕完的书。 “公子何必替小的收着……” 他小心接来。 “无论如何,书总是没错的。” 陆雨梧说着,将手中的书卷搁在膝上,乔四儿偷偷地瞧一眼,只辨认出齐什么要什么的,有两个字他不认识。 “恩公说得是,” 乔四儿低下头去,“我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心中愤恨不甘,又无处可施,所以才……” “书你看过吗?”陆雨梧问他。 乔四儿老老实实地答,“我认得的字极少,不算看过,但我有时会请衙门里的书算吃酒,请他们一页页地讲。” 按常理来说,衙门里的书算哪里会搭理他这样一个串子,还不是因为那书是县太爷赏赐的,他们都认为乔四儿在县太爷那儿得了脸,再加上他经常会请人吃酒,嘴又会说话,所以才肯讲书给他听。 但他们可不管乔四儿听不听得懂。 “他们没什么耐心,好些我都听不懂,因此虽将这书中内容记得七七八八,却没明白圣人都是些什么意思。” 陆雨梧微有诧异,“你都记下了?” “小的不敢在恩公面前扯谎。”乔四儿规规矩矩地道。 陆骧不禁转过头来,将乔四儿从上到下重新打量一番,道:“看不出你记性如此之神,不识字都能将整本书背下来?” 陆骧有点不太信。 乔四儿张口:“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他一股脑儿地将印在脑子里的之乎者也往外倒,陆骧见他摇头晃脑,滔滔不绝,下巴险些脱臼。 “陆骧,他比你从前背得顺畅多了。” 陆雨梧轻笑了一声。 陆骧也不得不对乔四儿刮目相看,“公子,这小子莫非还是块读书的料?” “小的哪里是什么读书的料子,” 乔四儿有些拘谨地摆了一下手,“我们家就没有读得起书的,我一个哥哥是做铁匠学徒的,两位姐姐一个嫁了人,一个在员外家中做女使,我呢,一无傍身的长技,二又不识几个字,只能成日在街上混,当个挣赏钱的串子,说白了,那就是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7.霜降(十一) 细柳话音才落,陆骧手中杯具一个没拿住,落进茶洗里激起来滚烫的水花溅在他手背,他“嘶”了一声,龇牙咧嘴地转过头来。 细柳瞥他一眼。 “今夜?” 陆雨梧怔了一瞬,“赵大人既已封城,又何来夜市?” 陆青山在侧恭谨垂首:“公子,尧县每逢此时节,便有请傩戏的习俗,城中可免宵禁五日。” “什么傩戏?竟能连着热闹五日?”陆骧心生好奇。 “最后一日才有傩戏,但夜市是从今夜开始。”陆青山说道。 陆雨梧在燕京多年一直深居简出,如今也是第一回听闻这傩戏,他眼底流露一分新奇的兴味,而细柳此时目光落在他素净的衣摆之下,忽然出声:“你的脚伤如何了?” 陆雨梧闻声看向她,和煦道:“并无大碍。” “既如此,”细柳点点头,说,“入夜后你我同往。” “先告辞。” 她扔下一句,转身就走。 陆雨梧看她掀帘出去,接着房门一开一合,陆骧见人走了,这才挪来陆雨梧身边嘟囔:“公子您还没说去或不去,她怎么就自作主张了?” 秋风翻动膝上书页,陆雨梧一手合上:“去。” 尧县近来很不太平,先是过路的盐商被杀,后又是年轻女子接连被奸杀,赵知县在衙门里不知挠掉了多少头发,接连开放四日的夜市也比往年冷清了一半儿,全因如今封城,外头的人进不来,城中大部分的女子又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这都一连四日了,陆公子与那位细柳姑娘几乎日日同游,”赵知县从陆雨梧房中问安出来,一面走下石阶,一面低声与身边的刘师爷道,“昨日那孙典史从巡检司回来,还向我打听陆公子与那细柳姑娘的关系。” 赵知县闻言一愣,“他去巡检司做什么?” 刘师爷朝四下睃巡一番,才凑近赵知县耳语道:“县尊只怕还不知,在青石滩追杀陆公子的贼首康二已被那张巡检拿住了!” 赵知县心中一惊:“什么?!” 刘师爷道:“县尊莫慌,我已上下打点好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咱们后衙里这两尊大佛……” 尧县这样的小城,什么时候见过这等贵人似的排场,如今什么茶楼酒肆的,多的是人在猜测住在县衙中的,那位南州来的小姐,还有那位燕京来的世家公子都是什么身份。 “今夜陆公子与那位细柳姑娘还要出去看傩戏,只怕……”赵知县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劝之啊,咱们都谨慎些。” “县尊,” 刘师爷笑笑,“陆公子他们没见过咱们本地风俗,心中好奇而已。” 惊蛰屈膝靠在窗台上,看着赵知县刘师爷一行人往月洞门去,他转过头看向屋内,细柳已换了一身装束,浅紫衫子,白缎罗裙,乌发梳髻,只零星点缀几颗珍珠。 细柳朝他抬了抬下巴。 惊蛰立时像被拽住尾巴的猫似的,“你怎么又要钱!” “四天!你知道你买了多少东西吗?” “什么也不买岂不奇怪?”细柳将桌上大小不一堆放在一块儿的盒子推开些,才从中找到茶壶。 惊蛰跳下来接住险些被她推到地上的糕饼盒,“好,你买这些我不说你,那昨天夜里送到那位陆公子房中的东西呢?你多花那份钱买给他干什么?” 细柳倒了一杯茶,“辛苦费。” 惊蛰气得说不出话,他将细柳手中的茶杯抢过来,猛灌一大口,又将杯子往桌上一拍,“没钱!你再管我要,我也没钱!” 细柳另倒了一杯茶,抬眸看他,“在南州客栈,那几个知鉴司的百户身上不该只有这点钱。” “……” 惊蛰武功本就不济,他可并不觉得自己能有与细柳一较高下的那个本事,他心中越发讨厌起尧县这个地界。 什么破地方! 风景名胜一个没有!大湖小湖的都没有!只有一条破杨柳河,细柳与那位陆公子不是去茶楼酒肆,就是逛什么糕饼摊,绸缎庄的,她将他的银子花出去,买回来这一堆没用的土特产。 “人家陆公子要什么好东西没有,还用得着你给人家买土特产,”惊蛰一边将钱袋子交出来一边骂骂咧咧,“你也不嫌寒碜!” “尽了心意就好。” 细柳才不管他,接了钱袋子,起身取了帷帽:“为防万一,你继续留在县衙保护花小姐,记得,她若有什么异动,你也要及时告知我。” “知道了。” 惊蛰钱花了不少,人却一天都没出去玩儿过,他心里气闷得不行,“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省着点花。” 对面廊上黛袍侍者无声侍立,半开的那道窗内,陆骧一面整理着陆雨梧的丝绦,一面抱怨,“如今满城的女子哪个没躲在家里,偏偏那细柳姑娘成日地拉您出去闲逛……” 他说着,忽然顿了一下,神情变得有点怪。 “怎么了?” 陆雨梧觉得他这副样子有点好笑。 “公子,” 陆骧抬头看了一眼帘外,那桌上堆放着的东西都是昨夜那位细柳姑娘的师弟送来的,“那细柳姑娘……该不会是对您有意吧?” “陆骧。” 陆雨梧颇为无奈,“不得胡言。” “照例,今日除你之外,所有人都随我出去。”他说。 “是。” 在京中时阁老下了死令,要他们必须时刻随侍公子左右,因而公子鲜少踏出无我书斋,即便出行,也绝不在燕京城中。 但近几日却不知为何,公子竟一反常态,每每出行必定带上所有侍者,陆骧心中虽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公子肯多带些人,这自然再好不过。 天色渐渐暗下去,市廛店肆灯火通明,鞭炮噼里啪啦地响,几个孩童追逐着地上的滚灯跑来跑去。 街上虽算热闹,却鲜少有年轻女子的身影。 “公子,县衙的人跟来了。” 陆青山上前低声道。 陆雨梧回头,人群松散,十几名穿着青衣罩甲的捕快就跟在不远处,他收回视线:“青山,让他们走。” 陆青山低首:“是。” 他立即招来几名侍者,耳语一番。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8.霜降(十二) 细柳一瞬拧紧眉头,他一句话来得实在毫无预兆,以至于她在四下睃巡之际毫无防备:“你诈我?” 细柳审视他。 直至此刻,她才意识到陆雨梧显然已经清楚花若丹的身份。 那么他到底是何时发现的? “算不上诈,”陆雨梧对上她不善的目光,他神情依旧和煦,“只是猜测而已。” 他不拒绝她的邀约,一日又一日的与她在外闲逛,方才又令人请走那些衙门里的捕快,她想,他不但知道衙门里的那位才是真正的花小姐,还将她的打算都猜得很清楚了。 “你想知道什么,何不直接问我?” 细柳与他相视。 “问什么?” 陆雨梧微微一笑,“问你是谁?” 千灯如昼,素纱微扬,陆雨梧注意到细柳耳边浅发被封吹起,露出来左边耳下一道约莫半寸长的疤痕。 “我是谁,此前在崖洞之中我已经告诉你了。” 细柳迎着他的目光。 “是啊,” 陆雨梧颔首,他唇畔噙着淡笑,“细柳姑娘。” 忽的,几个孩童乱扔的鞭炮“砰”的一声在近前炸响,接着一串噼里啪啦,陆青山将陆雨梧护到身后退了几步,烟雾缭绕中,人们笑闹着大喊:“捉黄鬼喽!” 陆雨梧抬首,细柳就在几步开外,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些戴傩面的人且歌且舞,阎罗、判官、大鬼二鬼悉数登场。 他们阔步挺胸,追赶着那面目狰狞的黄鬼,越来越近。 “哎呀!我的……” 小摊贩看着杵在摊子前的数名黛袍侍者,一时间不敢去捡被碰掉在陆青山脚边的东西。 陆雨梧闻声转过脸来,正逢陆青山将那物件捡起,灯影一照,原是一支银簪。 见陆青山要递还小贩,他出声:“青山。” 陆青山转过来,陆雨梧上前从他手中接过,只见簪头錾刻玉兔,一颗珍珠点缀其上,盈如满月。 “多少钱?” 陆雨梧看向那小贩。 小贩望着这位衣着华贵,被几十名扈从簇拥的清贵公子,结结巴巴地说:“这珍珠是家翁早年下水捞蚌撞了大运才出的好货,就这么一颗撑着我这门面……” 陆青山从腰间取出来一锭金子放在他摊上,小贩瞪直了眼,只觉得那金灿灿的颜色令他一摊子的便宜首饰全都黯然失色。 陆雨梧手持银簪走到细柳身后,与此同时那黄鬼也已经跑了过来,孩童们钻着缝儿地出去打黄鬼。 黧黑的汉子在不远处打铁水,周遭一片火树银花,细柳将将回身看向陆雨梧,戴傩面的人疾奔而来,手中刀鞭扬向那黄鬼。 就在此时,黄鬼忽然一改抱头鼠窜之相,他反过身手中细长的硬丝一闪,顷刻勒破两个嬉笑着拿拳头砸他的孩童的颈子。 鲜血迸溅的刹那。 戴傩面的数人刀鞭一转,直扑细柳。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人群还没反应过来,细柳闪身躲开的同时一把将陆雨梧推向陆青山。 几十名黛袍侍者几乎同时抽出藏在外衫之下的剑来围护在陆雨梧身边,而他被陆青山扶着堪堪站定,抬首正见细柳扯下披风,“噌”的一声,一柄短刀出鞘,她后仰躲开横扫过来的铁鞭,手起刀落,刺破其人手掌。 周遭爆发震天惊叫,百姓四散奔逃,乱作一团。 戴黄鬼面具的人手中细丝收缩自如,他掷出细丝尾端的铁弹子,惯性使得细丝绕向细柳的颈项,细柳迅速闪身,细丝拂落她的帷帽。 “你不是花若丹?” 黄鬼面具下,一道粗哑的声音传出。 细丝沾血,孩童的尸体就踩在他脚下。 “阁下眼拙至此,” 细柳手腕一转,挽刀指向他,“实在难堪大用。” 这些躲在鬼面之下的杀手此时如何还不明白,他们精心为一个闺阁小姐设计的圈套,实则是套住了他们自己。 “找死!” 戴黄鬼面具的人大喝一声,众鬼一齐朝细柳扑去。 陆雨梧见状,下令,“去帮她。” 陆青山立即令数名黛袍侍者持剑上前,他则与剩下的人继续守在陆雨梧身前,“公子,我们先回县衙吧。” 陆雨梧未动,他看见细柳一脚踢中一名鬼面具的腰腹,回身与那黄鬼缠斗之际,她瞅准时机,抱起近前一个哭个不停的孩童反身抵住迎面而来的刀剑。 刀光剑影之间四目相视。 陆雨梧立时上前接住她抛过来的孩子,再抬头,细柳已转身一刀刺穿一名鬼面具的胸膛,她的身法极快,一刀接一刀,连续刺伤多人,快得令人胆寒。 黄鬼面具捂住自己被划出极长一条血口子的手臂踉跄退了几步,而残存的灯影照着细柳后腰未出鞘的另一柄短刀,凛凛寒光间,他猛地道:“……细柳刀?!” “不对!” 黄鬼面具颇为意外:“细柳刀又换人了?莫非自苗平野之后,细柳刀如今是只传女不传男了么?” 细柳一刀由下至上划破一名鬼面具的咽喉,她回过头,手中一枚银叶飞出,黄鬼面具匆忙闪避,又振作起精神朝她掷出细丝。 正是此时,那缩在后头戴阎罗面具的人忽然持一柄大砍刀扑上来,他中气十足地“啊啊啊”乱叫一通,刀勾住了细丝,却不知那细丝是何种锐物所制,竟将他手中刀生生卷了刃,他虎口被震,人一下扑倒在地,打了个滚儿,滚到陆雨梧面前,及时被陆青山挡下。 阎罗抬头,正对上陆青山一张冷脸提剑出鞘。 “别别别!” 他忙喊。 陆雨梧见他飞快地将面具摘下露出来一张脸,“乔四?” 陆青山的剑横在颈间,乔四动也不敢动,尴尬一笑,“公子,正是小人。” “青山,扶他起来。” 陆雨梧说道。 陆青山收剑,才将乔四儿扶起来的顷刻,一副身躯撞来乔四儿身后,乔四儿“哎哟”一声,回头只见一张黄鬼面具,他喉骨被形如柳叶的短刀刺中,剑锋一撤,血液喷溅。 看傩戏的百姓早已跑得一个也不剩,摊贩们连自己的摊子也顾不得,食摊上咕嘟咕嘟地煮着,蒸笼冒出热气,靠在乔四儿后背的黄鬼面具倒下去,这片天地陡然静下来。 秋风萧瑟,枯叶飘零。 满地的死尸,血还没有冷透,黛袍侍者齐齐收剑,乔四儿吓得又坐倒在地。 “衙门的人来了。” 陆青山回头,看向那一行疾奔而来的捕快。 陆雨梧轻轻拍了拍怀中小孩儿的后背,对陆青山道,“将这孩子交给他们,让他们找到他的父母。” “是。” 陆青山将那吓傻了的小孩抱起来。 陆雨梧再看细柳,她一身紫衫白裙沾染斑驳血迹,乌黑的鬓发微有湿润,面颊沾有星星点点的血色,更衬她眉目如堆霜雪。 “一个活口也不留?” 他出声。 细柳走来他面前,血珠顺着刀锋一滴又一滴,“你想听他们说什么?” 不待他说话,她接着,“这种亡命徒一向只关心钱,而不关心雇主,甚至是目标。” 陆雨梧点头,却没说话。 细柳看他片刻,“不论如何,我约你这几日与我同游的确是有我的用意,这些人因花若丹而来,自然知晓你身份尊贵,必然不会伤你……” 话音未落,风中“呲”的一声,利箭袭来。 细柳横刀一抵,箭支一分为二,擦过她的手掌,又划破陆雨梧的手腕。 “公子!” 陆青山等人立即围上来,陆青山抬首见望火楼上似有人影闪动,他即刻带了几人追上去。 细柳被侍者挡在外,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9.霜降(十三) 赵知县等人一走,院子里一霎清净许多,夜风吹得檐下灯笼微动,灯影闪烁间,花若丹一手扶着廊柱,看着对面那陆青山扶着那位陆公子回到房内,接着又是那柱拐的陆骧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抬手唤人。 听见泠泠的水声,花若丹将目光再落回细柳身上,此时细柳将脸与手都洗过,铜盆中微红的水在灯下粼粼泛光。 她抬起来一张干净的脸,耳边浅发湿润滴水。 “惊蛰,你的伤药拿来。” 细柳说着,拿来一条巾子擦干净手上的水。 “你受伤了?” 惊蛰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这个治皮外伤最好。” 细柳接过来,却步下石阶朝对面去,惊蛰不明所以,与花若丹跟了上去,陆骧正令人清洗地砖上的血迹,细柳步履如风走过他身边。 陆骧反应了一下,忙去拦,“哎,细柳姑娘你……” 但他只将将拦下紧跟其后的惊蛰与花若丹。 “公子在更衣,你们不便进去。” 陆骧说道。 细柳停在门内,隔着一道素纱帘,里面陆雨梧才脱去外袍,他回过头,帘子晃荡如水面波纹,“无碍,你进来吧。” 细柳没犹豫,掀帘进去。 少年素衫倚在醉翁椅上,随手将腰后的半卷书放到一旁的矮几上,而细柳的目光落在他手腕,那道血口子十分显眼。 “青山。” 陆雨梧唤了声。 陆青山才将外袍搭上屏风,闻声立即过来,搬来凳子。 “坐吧。” 陆雨梧看向她。 但见细柳只瞥了一眼那木凳,忽然一脚将那凳子勾来他面前,陆雨梧一怔,再抬头,她已落座。 “你……” 他回神,甫一开口,手却被捉住。 细柳垂眸看着他腕上伤口,忽然道:“对不起。” 陆雨梧睫毛一动,“什么?” “我本以为他们知晓你的身份就不敢轻易对你动手。” 说到这里,细柳似是有些想不通,蹙了一下眉,但转念又一想,就像她之前同陆雨梧说的那样,那些亡命徒满脑子都充盈着一个钱字,又如何会懂得权衡利弊什么人该动,什么人又不该动,“是我高估了他们。” 细柳将药瓶打开,薄荷香扑来,陆雨梧摇头,“你何必总说对不起,何况与你在外游逛这些天,我也不是没有我的目的。” 眼下凶案频出,城中却仍要大办祭神节,这本就十分不寻常,他自然要好好探查一番。 “不论如何此事的确因我而起。” 细柳用竹篾勾出白玉般的药膏,“你若有何需要,尽可知会于我。” 冰凉的药膏轻铺伤处,刺痛袭来,陆雨梧抬眸,她已经洗去了妆粉胭脂,灯下这样一张清瘦的面庞显露出她原本的苍白无瑕,细长的眉还有些湿润,像远山被雨水洗净的颜色。 他张口欲言,但在她抬头的瞬间,他又忽然顿了一下,“暂时不用。” “但若往后我真有求于你,” 陆雨梧眼底笑意轻盈,“你可别忘了今日所言。” 细柳沉默一瞬,她将瓷瓶放到一旁,从怀中取出一枚银叶来放在他掌中,“我一向不喜欢欠任何人情,因为我记性不好,说不定哪一日我就会忘了今日之事,若真有那日,你可以此物为证。” 这枚银叶有些不一样。 无论是她的银簪,还是她用来杀人的暗器,都与这一枚不一样。 它錾刻着繁复的脉络,如丝如缕。 陆雨梧看着她,她情态分毫不似作伪,好像她真的如此健忘。 “公子金尊玉贵,此间之事还是不要再管,尽早抽身为时未晚,”细柳站起身,又继续道,“此前我答应你要等盐商之死一事毕再离开,但眼下看来我却只能食言,今夜过后,为免再生事端,此地我与花小姐都不宜久留。” 她转身走出几步,又倏尔停下,转身之际欲言又止:“还有……” 陆雨梧见她似有一分为难,他心下了然,“此事我必不向任何人透露半分。” 他说着,顿了一下,“若姑娘信我的话。” 细柳与他相视片刻,忽然想到方才在夜市之中他趁机诈她一事,道:“你是何时知道花若丹的身份的?” “你们从南州来,若非是庆元盐商的死拖住了你们,如今你们应该已经往燕京去,”陆雨梧徐徐说道,“我亦听说过庆元巡盐御史花大人在任上离奇死亡,而他的独女则下落不明。” “尧县往定水县的道上连日来死了多少闺秀,而你又在此时邀我日日同游,还……”陆雨梧稍顿一下,他看着细柳,她仍是那一身紫衫白裙,发髻斜挽,簪白玉梳背,若非她此刻站得笔直,脊背紧绷挺拔如竹,便该是一位十足的闺秀。 “还什么?” 细柳眼中微露疑惑。 “还作那位花小姐的装扮,” 陆雨梧挪开目光,“所以我才有此猜测。” 细柳默然,只不过片刻,她只觉压不住胸口闷意,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她立即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来服下,闭眼缓了缓,忽然道:“我信你了。” 薄薄的烛光落在她身上,她面庞清癯,呈出一种病态的苍白,陆雨梧不由道:“此前我听大夫说,你也有喘症?” 细柳抬眸,敏锐地捉住他话语中的一个“也”字。 陆雨梧面上流露一分感怀:“我曾有位故人,她生来便带有轻微的喘症。” 细柳波澜不惊,只道:“我并非天生,只是修习功法不当所致。” “既是如此,” 陆雨梧点了点头,又道,“你还是多加珍重,我记得这喘症难治,我那位故人儿时便颇不注意,她太过活泼好动,以至于后来被她父亲拘在园子里养了好些年才见好。” 细柳眉眼未动,不以为然:“不是什么大病,死不了。” 陆雨梧忽而笑了一声。 “笑什么?” 细柳看着他。 烛火里,少年虽有病容,却神采澄澈:“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一样,都是不肯听劝的人。” 细柳没说话,抬手掀帘正要出去,却听又一声:“细柳。” 她回过头。 说罢,她抬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20.霜降(十四) “你们是没看见县尊老爷他提溜着人头,大腿肚子都在打颤,一张脸皱得跟什么似的……”乔四儿跟着几个串子兄弟才跨出县衙大门,就向他们形容起方才赵知县在后衙院子里的丑态。 “老爷这胆子比耗子还小吧?”闻言,一个瘦高年轻的串子笑道。 “他们这些官老爷平日里就知道将那生死签子往地上一摔,”黧黑的汉子说着做出一个往地上摔东西的动作,说道:“菜市口刽子手砍人头的情形,他们还没咱们见得多呢!” 几人说着又笑了起来。 “听说那位陆公子是陆阁老的嫡孙,四哥你如今跟着他,可比以往好太多了,”一个串子感叹道,“县尊老爷哪里将我们这些串子放在眼里过呢?哪怕是衙门里正经的三班衙役,他只怕也没正眼瞧过。” 陆阁老。 那可是在燕京朝堂上了不得的大人物,他们这些人连尧县也没出过,一时想破头也想不出燕京到底是什么样子,一个年纪只有十几岁的串子憧憬道:“四哥,你以后会跟着陆公子去燕京吗?” 会吗? 乔四儿脸上的笑容微顿,说:“我又不是公子跟前的人,如今也只是时常跑个腿而已,哪里就能去得燕京了?” “四哥,” 瘦高串子拍了拍他的肩,道:“不必妄自菲薄。你是咱们中最有出息的,你好好跟着陆公子做事,说不定真能跟着他去燕京呢!到那时,你可不要忘了咱们这些兄弟才好啊!” 乔四儿哈哈笑,应声:“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我乔四儿哪里是那么健忘的人?燕京我是不知道我去不去得,眼下倒是能请你们到我家去烫一壶热酒吃!” “好!四哥今日得了陆公子的赏钱,不如再请咱们吃一只酱烧鹅!” “你当是大白天呢?” 乔四儿推了他一把,低着声音:“才出了那样的事,夜市早关了,我让我二姐烧个鱼也是一样的。” 夜里宵禁,本不容人乱走,但乔四儿他们是从衙门里办完事出来的,巡街的捕役只将他们几人盘问过一番,便让他们赶紧回去。 秋夜风重,乔四儿几个提灯钻入一条窄巷,正说着话,灯笼铺出去的薄光隐约照见戴着斗笠的几人飞快闪过巷子口。 “四哥,那是……” 瘦高的串子抬手一指。 乔四儿心中生怪,他立即回头低声道:“灭灯。” 闻言,提灯的串子听话得将灯笼灭干净,一时间窄巷里只剩一层淡月的光,他们才贴着墙根儿躲好,方才从巷子口过去的几道影子又走了回来。 乔四儿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几道浓影,他们似站在那儿没动,像是在无声地睃巡巷子内的一切。 不过片刻,他们又朝着原来的方向飞快去了。 乔四儿心中越发疑惑,他当即回头对几人道:“咱们跟上去。” 串子们没什么异议,心说这几人鬼鬼祟祟的,万一是什么逃犯,他们也好抓住了讨衙门里的赏钱。 乔四儿几人悄悄跟在那些人身后往东面的巷子里去,巷尾是一间民宅,门口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被风吹得枝桠乱颤。 “四哥,这不是傩戏班子落脚的地方吗?”年纪轻轻的小串子小声说。 乔四儿这几日跟他们几个没少出入这里,这两进的院子是附近张员外专门给傩戏班子这几日住的。 眼看那几人进去,那道大门合紧,他立即轻手轻脚地跟几个弟兄跑到院墙底下,叠罗汉似的,一个撑着一个,将乔四儿与那小串子送到墙上。 乔四儿一把按下小串子过分冒高的头,这才小心地看向院内,那傩戏班子的坛主是个五六十岁的老汉,身上常年穿着一件百家布缝成的多色披褂,他此刻瘫在地上,颈间被两把刀交叉抵着,动也不敢动。 “四哥……” 小串子看那些人脱了斗笠,灯影月辉交织,那几张人脸他不陌生,“是那几个乞丐!” 傩戏班子因为封城而人手不够,找了不少人来撑场面,夜市里那些闹事的杀手有好几个也是混在傩戏班子里的,除了他们,当日跟乔四儿几个一块儿被选中的还有一些穿着破布烂衫,脏得脸都看不清楚的乞丐。 底下那几个洗脸的水还是小串子打来的呢。 “看来是陆公子封城逼得这些生脸孔没办法,戴着傩面他们才好行事,”乔四儿嗤了一声,冷声说道:“一个二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时,底下一道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一个人走出来,他腿脚似乎有些不便,一瘸一拐的,约莫三十余岁,看起来天生不爱笑,但鼻翼底下却有两道极深的沟壑,使得他面相更露凶光,他操着烟杆子吸一口,铜管里火星子闪烁。 “康二哥。” 几人恭敬地唤。 “事都办得怎么样了?”康二哥声音粗哑。 “已经问过了,” 一人低头,说:“再过几个时辰衙门里有贵客离开,到时城门一开,我们就有机会出去。” 康二哥点点头,这些天所受的刑折腾得他眼窝凹陷更深,他一手扶了扶肩背,眯了下眼睛:“若有机会,老子真想将那巡检司杀个干净,还有在青石滩诈我的那个小子,老子是上了他的当了。” 乔四儿并不识得此人,但听见“巡检司”,“青石滩”,他便猛地记起他被惊蛰下毒那日所发生的事。 他立即抬脚拍了拍被他踩着后背的兄弟,脸孔黧黑的汉子立即将他放下来,几个人缩到一块儿,乔四儿对年纪最小的小串子道:“线儿,你现在赶紧往县衙去,记住不要找县尊老爷,直接去后衙求见陆公子,你就说,那日在青石滩追杀他和细柳姑娘的贼人就在这儿。” 他又转头对那瘦高的串子道:“兴子,你和大武两个去将巡夜的都引过来。” “那你呢四哥?” 兴子问道。 “我怕他们杀了老坛主,”乔四儿对他们三个道:“即便今晚的傩戏演砸了,他也还是给了咱们钱,再说咱们这些天在这儿吃的饭哪顿不好?他是个老好人。” “不行,四哥你一个人在这儿可不成,” 大武拍拍胸脯:“我跟你一块儿,让兴子去找捕役过来也是一样的。” 四人一说好,便各自散开去,乔四儿再踩着大武的背上去,院子里方才那几人似乎已经入屋去了,余下来一人扬刀,对准老坛主的颈子。 乔四儿眉心一跳,他往院墙上爬去,瓦片落地,脆生一响,举刀之人手上动作一顿,猛地抬头。 老坛主手脚被捆,嘴也被塞着破布,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吓得眼泪鼻涕横流。 乔四儿被人抓住衣领子,跟大武一块儿狠狠摔下去,那道门打开,那个一瘸一拐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身后是那几个扮过乞丐的家伙。 “是你们两个。” 他们也将乔四儿和大武认出。 毕竟这几日都一块儿待在这个院子里。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乔四儿抱着摔疼的腿,龇牙咧嘴,说:“我还想问你们呢?这是干什么?老坛主也没给你们工钱?那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