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明月》
第1章 将死之人 将死之人
中原经过几十年诸侯割据,互相为战,终于斗的只剩下陵国和离晋这两个大国。为了让饱受战争之苦的百姓将士得以喘息,也为了充实早已经空虚的国库,两国相约休战,建立盟约,约定三十年内互不相犯。
眼看三十年之约已剩下没几年,两国人马又开始跃跃欲试,大小摩擦不断,各世家也在两国中或合纵或连横,活动愈加频繁。
大战虽未至,但是连路边的三岁娃娃都知道,新一轮战争离的不远了。
最近对朝局敏感的人发现,两国朝廷都秘密派出了不少隐卫,去往中原甚至各个边塞小国寻人。有消息灵通之人很快打探到,原来他们都在找寻同一人,一个众人以为早已不在人世之人。
无论中原局势如何紧张,这个边远古旧的三苗村寨因为地处偏远,人们的生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因着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雨,大家都觉的很疲乏。大清早,寨子上的人都待在各自的家中烤火躲雨,连串门的人都很少。
苗女阿涂昨晚因为听大巫的授课忙到半夜,此刻还在补觉,梦做的正香,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被吵醒的阿涂烦闷的把手堵在耳朵上。然后非常努力地回想梦里的事。
想了半晌,只能模模糊糊的想起一个衣着华丽的小男孩,递给了她一个很好吃的红色果子,别的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敲门声还没停,虽然生气被吵醒,阿涂还是无奈的爬下了床,一开门,果然是阿粟。阿粟是村长的儿子,阿涂的竹马,自小一块长大。
小的时候阿涂很不喜欢这个竹马,觉得他太过胆小,不像个男孩子。但是后来有次阿涂非要拉着他去了苗寨的禁地,被大巫发现后,阿粟反而说是他带阿涂来的,为此他挨了村长十戒鞭。阿粟在床上躺了3个月,阿涂也跟着哭了三个月。自那以后俩人才真正的成了好朋友。
看着头发乱糟糟的阿涂,阿粟说“阿涂,听说了嘛?早上村口的溪涧里发现了个将死之人,大巫让你赶紧过去呢。”
听到这个,阿涂眼睛一亮,立刻清醒了过来。
阿涂所在在寨子不大,但是却是周边所有村寨中最被重视的一个,原因无他,就因为三苗最受尊崇的大巫居住在此。
三苗尊崇巫,从日常的婚丧嫁娶、驱疫求福,到重要时节的祭祀祝祷,都离不开巫。但是即便在三苗能称之为巫的也不会超过十人。之所以人数如此少,主要在于巫的传袭,不仅依赖长期的勤奋研习,更重要的是极依赖天分,天分不高的人,有学了几十年仍不得要义的。
尤其是大巫,更是要从群巫中,推举出公认的能力最强最让大家信服之人。三苗之前已经几十年没出过大巫了。后来一次地动中,黎民被涂炭,山河被覆灭。大家绝望之时,阿涂的师傅起舞祝祷,以用自身的血求了地动平息,搭进了半条命,才救了三苗的百姓。自那以后,阿涂的师傅便成了三苗公认的最受尊崇的大巫。
阿涂是大巫唯一的徒弟,自小便跟着大巫研习,小小年纪已经帮寨子上驱疫祈福好几年了,她最近就在学驱疫和招魂术。因为招魂仅在灵魂分离的人身上才有效,阿涂一直没有亲眼看过。将死之人,是最好的招魂对象,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阿涂脸都没顾上洗,从桌上拿起用一根光面的素木簪子挽了下头发就和阿粟出了门。
病人被安置在了大巫的木楼里,那是寨子里最大的木楼。不同于寨民常住的吊脚楼,大巫的木楼被建在一块高耸的巨石上。沿着几百个青石板台阶一步步走上去,就能看到木楼高高耸立的屋脊,木楼四角高高地翘起,每个角上都雕有飞鸟异兽。
连绵的雨线刷洗过木雕,最后沿着屋檐滴落,形成了一片雨帘。阿涂阿粟两人就穿过这片雨帘冲进了侧屋内。侧屋是大巫为病人驱疫的地方。
屋内点了火把还是有点暗,空气中混合着几百根檀木香和各种草药的味道,墙上挂满了牛角、师棍、鼓等物,各形各色的傩面被挂在高处,像在审视又像是震慑进来的每个人。
每次进入这个房间,阿涂都会不自觉的收敛自己。她乖乖的向大巫及屋子里的长辈行过礼后,就站在众人身后,侧着身子踮着脚打量躺在堂中央高榻上的男子。
男子身穿黑色的长衫,身体已经被溪水泡的发白肿胀,看不出他本来的样子。只能看出他身长很高,脚上穿着牛皮做的靴子。这个时代普通人是不能用牛皮的,能穿牛皮靴子的人,平时遇到,大家都会自觉躲避,免得不小心得罪,给自己引来祸事。
看着这个可能给寨子带来祸事的病人,大巫和长辈都一筹莫展。
大巫是个年老的男人,脸上刺满了图腾刺青,让人看不清他的样子和表情。坐在靠边的座椅上,大巫慢慢的抽完了一根旱烟。之后他说,“神明不允我救这个人。”
听到这句话,阿涂心里咯噔了一下。这话她可太熟悉了,每次大巫有解决不了的事,都会这么说,然后那些事就都落在了阿涂手上。为此阿涂没少被人家主家追着打,想到这儿,阿涂立刻马上向后挪去,准备趁人不注意悄悄溜掉。
快挪到门口的时候,大巫开口了“阿涂,你随我学了这么多年了,也可以出师了。这个人你带回去吧,吉凶祸福皆是神旨,且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阿涂停住了往外挪的脚步,漂亮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她低着头说道“大巫,小女不行的啊。小女天赋有限,到现在连唱赞都未背会,恐会误了他人性命。”
大巫呵斥道“勿要胡说,阿涂,你是我苗寨三苗乃至当今天下最有天资之人。无需过谦,人你带走吧,至于他是死是活,那都是他的命。”
大巫说完这话,就开始闭目养神。众人知道,对于这个事他不会再开口了。
待众人散去之后,几个青壮的小伙子帮忙把病人抬到了阿涂的住处。
阿涂的小楼一共就两间屋子,阿涂自己住一间,另一间本来是阿涂用来放草药和炼丹药的器具的。现在也只能让人把男子放在这间药房了,这个房间内有一个矮榻,原是方便自己忙累了随时瘫倒的,现在男子躺这里,倒也合适。
待帮忙的人走后,阿涂认命地上前摸了摸病人的脉搏,嘴里不情愿的念着“嗯,很好,脉搏无力,时有时无,看样子也没几天了。”阿涂无奈的琢磨,这个人如果真死在自己这里,自己是不是还得提前帮人家挖个坑,也算尽了一场相遇的缘分?
虽然阿涂脑子里想的乱七八糟的,行动上可一直没闲着。她先是把自己半年前炼的丹丸找了出来,找了把勺子撬开男子嘴巴,喂了他几粒。拜大巫所赐,这种病重的人阿涂没少治,喂药这点小事还难不倒她。
喂完药,阿涂开始检查病人的身体,苗寨男女之防本就不如中原严苛,阿涂一心救人,此刻完全没想起顾忌男女之防。
掀开他的长衫,阿涂吓了一跳。即便被雨泡过,他的身体已经肿胀变形,还是能看到病人身上的累累伤痕,刀枪斧戟各种痕迹都能看到。右侧肩头还有一处箭头深深的嵌在血肉内。箭头嵌入的太深,一旦拔出,必定流血不止。
这是什么人,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他又穿着长衫牛皮靴,至少应该是中原出身贵族。可是他怎么会到了苗寨?
阿涂边拿清水清洗他的伤口,脑子边一刻不停的思索着。这是她被大巫坑了这么多年形成的习惯。
阿涂是个孤儿,被大巫收养,大巫教了她很多东西,杂七杂八的,从捕鱼,种稻,到给人治病,祭祀神明。但是他教她这些可不光因为她是他的徒弟,还因为他需要一个人帮他填坑。
整个苗寨甚至整个三苗国都很尊崇大巫。只有阿涂知道,大巫多会坑人。小阿涂还小的时候就经常被大巫甩来一些他自己不想干的驱疫祈福之事。干砸了,小阿涂就会被主家追着打。
所以阿涂在做事的时候,就会习惯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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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他应该长得很丑? 他应该长得很丑?
第二日天终于放晴了,大清早,寨子上的人就都欢快的出了门。大爷大叔们牵着牛去耕地,妇人们也都约着一起去赶墟买东西。路上遇到了,大家都互相热闹的打着招呼,整个寨子有种过年的喧闹劲儿。连路边无精打采的草木都支棱了起来,青翠的草叶上挂着晶莹的雨珠,蝴蝶蜻蜓也都飞了出来,在草叶上飞过,带落了一片雨珠。有几个不知名的鸟儿停在了阿涂药房的窗棂上,咕咕唧唧的叫个不停。
病床上的人,似乎也感受了这股喧闹,眉头微微簇了下,长长的睫毛轻颤,过了一会儿,眼睛颤颤巍巍地睁开了。
男子的脸和身体还是浮肿的。但是那双眼睛,极美,尤其是刚醒,带着点迷茫,仿若新生子,眼中有星子亮晶晶的闪动着,又仿佛星子会随时会坠落,惹人怜爱。
男子打量了下自己所处的环境,看到房间内的草药器具,心稍稍安定,知晓自己大概是被人救了。
想到受伤之前的事,男子又自嘲,自己活着,对某些人来说似乎还不如死了吧。等了会,见救自己的人并没有出现,男子体力不支又昏睡了过去。
昨夜一番折腾,阿涂自然是又睡到了晌午。如果不是被自己肚子咕噜噜的声音吵醒,估计阿涂能睡一整天。勉强起床后,阿涂准确到院子里去洗漱。刚推开门就看到阿粟正在自家院子里劈柴。
阿涂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不到十五岁,虽然很多事情她都能自己做,但是劈柴挑水这种体力活,一般都是邻居帮衬着弄的。
大家对大巫都是虽敬重但不敢亲近。对待阿涂则完全不同,虽然阿涂也跟着大巫学习,将来如果有机缘,可能她也会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巫,但她现在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况且阿涂自己也是嘴甜的,每日伯伯,婶婶的叫着,大家对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都把她当成自家孩子。谁家有了好吃的,好衣裳,也都会带给她一份。因此,虽然阿涂是个孤儿,她吃的用的反而比寨子里其他孩子还都稍微好一些。
阿粟劈完柴就要走了,地里还有农活要干。临走前他把一包包子扔给了阿涂,知道阿涂不爱早起,一般早饭都是凑活的,因此阿粟特意从家里带了包子给她。
阿涂有点不好意思总被阿粟照顾,便也叮嘱他晚上来家里喝鸡汤。
阿粟回头笑着应了,抬手擦了擦头顶的汗。光照在他黝黑的脸上,看着他比自己高了一头不止的身材,阿涂这才恍惚意识到阿粟已经是个大人了。对了,他本来就比自己还要大一岁的。
边吃包子,阿涂边走上楼,准备去看看自己的病人。
听到竹门被推开,男子再次睁开了眼,向门口望去。正好和门口吃着包子的阿涂对望。
“好漂亮的一双眼!”看着男子眼睛,阿涂忽然想到大巫教过的一个词,流光溢彩,原来这词也能形容眼睛的。男子的眼眸深邃似旋涡,眼波流转间,似有无限哀伤,无端惹人怜爱。
愣了会儿,阿涂才清醒过来,看着男子肿胀的脸,阿涂心里暗想,这男子是狐狸精托生的吧?肿成这样都能迷惑人!
阿涂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笑着问“你醒啦?”
男子开口询问,“你是谁?”因为病着,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暗哑,但听起来男子的年纪应该不大。
“我是阿涂,你的,嗯,医师,是我医治了你。”阿涂猜测男子应该来自中原,中原人不太能知道巫,所以换了种说法。
男子想起身行礼,却发现自己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只好躺在床上,低声道了声谢“多谢,救命之恩。”
阿涂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
男子又问“姑娘可见到我身上的衣服?”看着对面的女子一脸的自然,男子不由得有些窘迫。此刻他仅着下衣,身上盖着一块麻布,着实有些不自在。在自己生活的中原,即便是最大胆的女子也不会这么坦然的看一个男子几乎仅着一块布蔽体的身体。
此时阿涂才意识到男子没穿衣服,阿涂难得的脸红了下,“哦,你的衣服已经脏残破不堪,不能再穿了。”
想了下又补充道“晚上我去阿粟那给你借套旧衣服,可能大小不太合适,到时候你先凑活下。”
男子点头“多谢姑娘。”
阿涂听他声音嘶哑于是问了问“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虽然仅有一块麻布蔽体稍微有些不自在,但是对方救了自己,而且人家姑娘家都没说什么,自己也不好太过拘泥。于是也尽量让自己说话自然一些,开口答道“确实渴了,劳烦医师。”
看到这么配合的病人,阿涂止不住的开心,赶忙给他倒了杯水。递水时才发现他起身还是很艰难,阿涂了解自己力气小,明白自己扶不起来男子。没办法,阿涂只好爬到了榻上,双腿并拢跪坐,然后将男子的头放在自己的膝上,最后右手拿着水杯绕到男子面前喂水给他喝。
低头喂水时,阿涂的头微微低着,因着是在自己家,阿涂并没束发,任由头发披散着。此时几缕青丝正好垂落到男子耳旁,柔软的青丝拂过男子的耳畔,男子的耳朵悄然红了起来。男子此刻头枕在阿涂膝上,阿涂身上好闻的香草的气息萦绕在男子鼻尖,这亲密的姿势,让少与女人接触的男子一时有点不自然,一时气血有些上涌。
等喂完了水,阿涂下榻,重新在一旁坐好。刚才阿涂注意力都放在了喂水上,并未觉察到男子的异样。这回面对面坐着才发现,男子本来苍白的脸,此刻已经变的通红。
阿涂赶紧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又烫了?已经用过药了,不应如此啊?”
少女微凉的手心,贴在男子额头上,柔软的触感让男子更为窘迫,赶忙解释“不碍事。”
见男子除了脸有点红,并没有其他的异常,阿涂也就放下了心。
看着床上的男子,阿涂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并未迟疑,微笑着答道“隐”。
阿涂继续说着“隐,你的病治好不难,但是要身体全部恢复却需要一段时间,不然恐会落下隐疾。你是继续在我这里治,还是通知你家里人找其他的大夫治疗?”
阿隐声音低哑“我家里距此很远。”
阿涂想了下说“嗯,那你就先留在这里吧,等我把你治好再说。”对这个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病人,阿涂很有好感。
“有劳姑娘”隐说完便恢复了安静。
阿涂也起身“放心吧,我会尽我所能努力治好你,不会让你真的有隐疾的。你先休息会,我去采点草药。”
隐躺在榻上沉声应道“嗯,多谢”。
苗寨清苦,为了补贴生活所需,阿涂除了跟随大巫研习,其余时间都是在采草药,炼制药丸,用来拿去镇上的药店卖。最近为了救男子,耗费了不少药材,后面继续治疗所需也不会少,自己得赶紧去采点儿补上才是。
今日阿涂采药收获颇丰,不仅摘到了不少止血止咳的常见草药,还意外摘到了点菌子,晚上正好可以用菌子炖鸡汤。
回家后阿涂先把草药晾上,然后就开始准备晚饭。
阿涂从笼子里抓野鸡时,一个不注意野鸡就从笼子里跑了出来。野鸡的腿还挂在了笼子上,狂奔的野鸡撞翻了阿涂刚晾上的草药,鸡腿上的笼子也在院子里刮起一阵尘土。本来整洁的小院,瞬间被搞得乱七八糟。
看着自己的晚饭想就这么跑了,阿涂也顾不上被撞翻的草药了,跑着围追野鸡。一下子,院子里热闹非凡。
床上的隐被嘈杂声吵醒,听到阿涂的尖叫声。用尽力气想起身看看,但是奈何身体却不听使唤。他心里正着急之时,忽然听到院子里阿涂大喊“我今天一定要炖了你,你别跑。。。”然后就是一阵“咯咯咯”的野鸡叫声。
原来是在抓鸡,隐放下心来,又笑了笑,这姑娘,还真是,活力十足。
野鸡最终还是败给了阿涂,被阿涂炖在了锅里。
阿涂在灶边添着柴禾,哼着小曲,劈劈啪啪的烧火的声音,锅里不断传出的肉香,都传到了隔得不远的二楼。
鼻子脑子都被这些香气占据,隐一时没时间想别的事情,闭上眼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不同于以往睡着之后噩梦连连,这一觉隐睡的极为踏实。
等阿粟来的时候,阿涂正好炖好了鸡肉。阿涂盛了碗鸡汤和黄米饭,让阿粟先端给了隐。
阿粟在竹门前站定,冲着门内问道“我能进来么?阿涂让我照顾你吃饭。”
“有劳,多谢”看到进来的男子一脸笑意,阿隐放下了戒备。
鸡汤很好喝,隐饿了多日,一口气喝完鸡汤后,配着鸡肉把一大碗黄米饭又都吃完了。他活了十多年,第一次发现鸡汤竟可以如此鲜美。
山里的天黑的很早,吃完饭天已经全都黑了,阿粟离开后,阿涂上楼来收拾前几天晾干的药材。
阿涂询问“我在这里不会打扰你休息吧?因为房子小,我所有的工具都在这间屋子。”
隐笑了下“不会,你在这里,很好,我喜欢热闹一点。”
阿涂也笑着说“看不出来,你是喜欢热闹的人。”阿涂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让人心生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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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醉酒咬了他一口 醉酒咬了他一口……
很快一个多月过去了,在阿涂的照顾下,隐的伤势已经大好。除了肩膀因为箭伤还未完全恢复之外,其他已经行动如常。
寨子不大,阿涂救活了一个中原男人的消息很快在寨子上传开了,不少人过来瞧新鲜。
院子里,阿涂看着盛装打扮的姑娘们围着隐问东问西,眯着眼睛和阿粟吐槽“我之前救了那么多人怎不见她们过来探望?还不是看着人家隐长得好看!”
是的,让阿涂意外的是,隐不仅不丑,还好看的过分了点。
退却浮肿后,隐真正的模样才慢慢显现出来。眉如墨画,眸目含星,上钩的眼尾处还有一枚浅浅的泪痣,惹人无端心疼。高耸的鼻梁下,唇角自然带笑,又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
最让阿涂嫉妒的就是隐身高八尺有余,腰却比寨子上最美姑娘的腰还细。而且连风都格外偏爱他,每当微风吹动,他的墨发便随风翻飞,似谪仙入尘世。这是一个无论谁见了都会心生喜爱的少年郎。
想到自己之前腹诽隐长得丑,阿涂一阵汗颜,他要是丑的话,寨子上的男子们都可以排队跳丹水了吧。(寨子上的男子们:阿涂,这话,你说的过分了啊。)
众人围着隐,七嘴八舌的问他问题。
“隐,你的伤真的都好了么?”
“隐,你年约几何?”
“隐,你家在何处?家中父母可都还健在?”
“隐,我自己煮了些滋补的汤,你一会儿尝尝,对你的伤势有好处的。”
隐温和地一一应答道谢着。
看着被围在中间,笑着应答的隐,阿涂无言地吐槽“不愧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他修养还真是好”。
阿粟搬了个板凳坐在阿涂了身旁,顺手把姑娘们带来的吃的也都拿了过来,这些东西原本是她们送给隐的。
阿粟不客气的打开一瓶酒,递给阿涂,“阿涂,你尝尝这个梅子酒,闻着就很好喝。”
阿涂尝了一口“唔,确实好喝,这定是阿罗的手艺。”
阿罗闻到熟悉的酒味儿,回头一看,见自己带来的酒瓶已经被打开了。而阿粟和阿涂两人正在喝的起劲儿,看到自己精心酿的酒,竟然被这两个家伙给喝了,阿罗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她在心里狂喊“这不是给你们的啊啊啊啊啊。”如果不是想到隐还在这里,阿罗气的真想立刻抢回来。
隐也隔着人群看着吃喝的有滋有味的两人。只见阿粟正专注地看着阿涂,时不时把手上剥好的瓜子仁儿递给阿涂。傍晚的霞光把阿涂喝的红扑扑的脸蒙上了一层薄雾,此刻她整个人都是明媚愉悦的。慢慢地,隐觉得周围的嘈杂都退了去,眼前只剩下阿涂笑呵呵喝酒的模样。
眼见天色已经不早了,众人不便多留,便陆续归家去了,院子里很快只剩下阿涂和隐二人。
梅子酒微甜,阿涂刚才不知不觉喝了不少,此时,她正懒懒地窝在一旁的躺椅上。
隐走过来唤她“阿涂?”
阿涂“嗯?”
隐“不要在院子里睡,容易着凉。”
阿涂“嗯!”
隐温声问“回屋去睡,可好?”
阿涂“嗯?”
隐重复了一遍“我说回屋去睡,这里容易着凉。”
阿涂“嗯!”
跟醉鬼说话真是艰难,隐无语地看着眼前醉的迷迷糊糊的姑娘。见她醉酒仍不忘敷衍的应着自己,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盯着她红扑扑的脸蛋,隐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捏。
这个年纪的阿涂是有点婴儿肥的,捏起来手感好极了。正当隐想再捏一下时,阿涂忽然用双手抓住了他伸出的手,牵到自己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呃”隐吃痛出声。
低头看着小姑娘睡的乱糟糟的脑袋,隐又无奈的笑了,心里自嘲“风林隐啊风林隐,谁让你这么手贱,被咬了也是活该。”
平素阿涂就最烦阿罗她们捏自己的脸蛋取笑,此时还以为是小姐妹们在和自己玩笑,酒劲儿上来,直接下口咬了上去。
阿涂被咬的不轻,迷迷糊糊中,总感觉自己嘴里微微有点血腥味儿。
怎么会有血腥味儿?
阿涂握着隐的手,停下了咬的动作,反而伸出舌头舔了舔隐的手背。
隐此刻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升到了脸上,瞬间口干舌燥的,他咽了口口水,眼眸深沉的看着阿涂。“这丫头,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尝完了味道,阿涂仍没搞明白血腥味的来源。可是她太困了,索性也不管了,直接向后仰去,便又靠在了躺椅上,这回她是彻底地睡着了。
看了半晌熟睡着的阿涂,又看了看自己被咬出了牙齿印的手背,隐缓了好久,最后才低声轻笑道“阿涂,你知不知道,不可如此对待一个男子。”
翌日一起午饭时,阿涂指着隐包扎了布条的手背问“你手怎么回事?受伤了么?”
知道这个姑娘完全不记得了,隐气的咬牙,面上却笑得很是得体,温声答“嗯,被一只小狗咬了。”
几天后,阿粟来阿涂家“阿涂,我娘让我去买点东西,你要不要一起?”
阿涂想着自己也没事,爽快应了“好呀”。
又看着在树下削木雕的隐,阿涂随口问道“隐,你是不是还没赶过墟,要不要一起?”
阿隐抬头望过来,轻轻点了点头“嗯”。
阿粟听到阿涂也要带隐去,兴致立刻少了一半。之前阿涂都是与自己一起玩,可自从这个隐来了,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在单独一起过了。
看着阿粟兴致缺缺的脸色,隐恶作剧心起,拱手问,“粟,你不会介意多带一个人吧?”
阿粟闷闷应着“不介意”。
由于隐的肩膀还没完全好,所以阿涂先登上了牛车,之后伸手要拉下面的隐。阿粟看到后,赶紧抢先扶着隐上车,看的隐又是一阵坏笑。
隐和阿涂坐在牛车后面。一路上,阿涂的兴致都很高,给隐讲路边的东西“这是玉米,那是红薯,还有那边那个草,那是鱼腥草,吃起来有鱼腥的味道......”
阿隐也津津有味的听着,他已经许久没这般放松了。靠在车后的稻草上看着天上各种形态的云,他忽然发现,那些自己怨恨的,怨恨自己的人和事似乎都离自己很远了。
此时临近秋天,微风吹过,吹起了他们的头发,两人长长的头发在风中纠缠在一起,隐忽然想问问阿涂“知不知道中原有结发的说法?”
不到半个时辰几人就到了墟市上,这个墟市是附近几个寨子中最大的,卖的东西非常齐全。
隐望过去,只见一条不算太宽的土路两旁摆满了各色摊子,有卖自家养的鸡和鸭子的,有卖稻花鱼的,当然也有卖布匹绸缎,珠宝银饰的。整个墟市就是这样,又混乱,又热闹。
好久没来赶墟了,阿涂有点兴奋,带着阿粟和隐二人,把每个摊子都逛了一遍。
逛到一个卖钗环的摊子时,阿涂忽然眼前一亮。不起眼的摊子上有个通体深红的玛瑙镯子,样式很古朴,镯子身上,还嵌了数枚小小的各色宝石。
阿涂试戴了下,玛瑙镯子在她雪白皓腕上显得愈加华美,上面的宝石闪着星星点点的彩光,煞是好看。阿涂很喜欢这个镯子,开口问价“老板,这个怎么卖?”
摊老板“姑娘一看便知是识货之人,这种玛瑙镯子是中原世家贵女最喜欢的款式。这个也是从中原世家流出的,一个要一两银子。
这个价格吓得阿涂赶紧放下了镯子,拉着隐和阿粟快步离开了。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贵了,一两银子是阿涂一年的开销了。
隐问阿涂“镯子很适合你,为何不买?不喜欢么?”
阿涂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些富家子啊,还真是不懂人间疾苦”。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说“因为太贵了啊。”
隐尴尬的应了声“哦”,又回头看了眼摊子。
阿粟娘交代要买的东西很快就置办齐了。眼看到了中午,三人都有点饿了,阿涂便提议直接在墟上吃了饭再回,另外两人自然赞同。几人随便找了一个小摊子,要了三碗素粉。
正在吃的时候,过来了几个离晋打扮的人,其中一个男子问摊老板,“老板,你知道附近哪个寨子有可以观天测相之人么?老板正忙着,随口回了不知道后,那几人就离开了了。
那几人走了不远后,有个姑娘忽然想到,刚才在摊子上有个人的背影好像有点眼熟。
等他们折返回来,发现摊位上只剩下一男一女在吃粉,女子悄悄看了下,并没有自己熟悉的人。
其中一人打趣道“我的大小姐,这里可是三苗,距离晋已经几千里远了,你定是看错了”。
姑娘敷衍了句“可能是我眼花了吧”。他们现在还有正事,见没有所获,立刻又再次离开了。
米粉摊上,隐刚才说有点事去办,让他们在此处等他。可已经过去一刻钟了,他还是迟迟未归,阿涂有点担心,问阿粟“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阿粟“他这么大个人,能出什么事。”
阿涂“可是他这么久没回来,难不成迷路了?”
阿粟想了下说“咱们再等会儿,要是过一会儿他还没回来,咱们再去寻他。”
阿涂点点头,两人就继续在摊子上等着。
没等到隐回来,米粉摊上倒先了来了几个官兵打扮的人。其中一人气势汹汹的冲着米粉摊儿老板吼道“谁让你在这儿摆摊的?!”
官兵衣着并不整齐,有的更是扣子都没系,他们手上拿着各种破烂兵器,有的刀都已经生锈了,但这些一点不影响他们的嚣张气焰。原因无他,他们可是国师护卫队的人,在三苗,国师的人都是可以横着走的。
摊老板也认出了他们,忙招呼道“各位官爷,可用过饭了?要是没用过,小老给各位爷下碗粉吃.......”
还没等老板把话说完,一个掉了一颗门牙的士兵走上前来,冲着老板的肚子就是一脚。老板一时没防备,一下次被踹出去老远。
由于阿涂此时是背对着老板的,所以并未看到,一条被老板撞飞的长凳正直直地冲着她的后背飞了过来。
阿粟看到这变故,赶忙将阿涂拉到一旁。长凳撞到了桌子上,吃剩的米粉洒了出来,桌上瞬间满是狼藉。
看着躺在不远处地上的老板,阿涂阿粟赶忙跑过去,将人扶起来。
阿粟气愤的质问“敢问官爷,摊老板犯了何错,你要下此毒手?”
缺牙士兵听到阿粟的话,大笑道“哈哈哈哈,兄弟们,看到了没?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的小子要充好汉呢!哈哈哈哈......”
其他士兵听了缺牙士兵的话也都跟着哈哈大笑,仿佛阿粟说了什么特别可笑的话。
大笑了一阵子,那个缺牙士兵又走过来,对着摊老板说“诶,你自己说说,你犯了何错?”
老板刚才被踹的口中满是血水,嘴角也裂开了个口子。听到士兵的话,他赶忙咽下了口中的血水,艰难的开口说“小老未按时缴市金,给各位官爷添麻烦了。”
他不是不按时缴纳,实在是市金太多了,他这个小摊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本想拖上几日,等筹够了钱再缴,没想到今日被国师的人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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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有狐国师 有狐国师
阿涂和隐到家时,天色已经很晚了。阿涂注意到隐下车时的姿势似乎有些不自然,想着他今日在墟市动了武,恐怕是扯到了伤口。
到了中堂后,阿涂叫住了隐,“等一下,隐,你今日救我时是不是扯到了伤口?”
被小姑娘担心,隐觉得心里有些暖,笑了笑安抚说“无事,无需担心。”
阿涂还是有点不放心不下,伤口如果再撕裂,需要尽早用药,不然就更加难处理。
阿涂“那给我看看?”
已经走到卧室门口的隐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身看阿涂,眼眸微动,里面是阿涂看不懂的情绪。
隐从小被教习君子之道,不为外物所扰。过往十几年他也确实做到了,君子若水,他之前对很多事都看的很淡,哪怕因阿瑶之事自己有过伤情,他都未乱过心神。可是今日在墟市上,刀指向阿涂的时候,隐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被吓的要停止了。
回来的路上隐一直在思索自己的情绪因何而来。他自幼聪敏,对感情之事也并不愚钝,相反,生活在盘根错节的世家之中,隐对于人情世故和情绪有着天然的敏感。
想了一路,他已经厘清了缘由,自己是对阿涂起了心思。从什么时候起的呢?或许起于这小丫头一次次无意的撩拨,或许是这几个月相处久了日久生情。或许更早,自他伤重醒来看到她的第一眼,那个鲜活的生命也让他有了活着的欲望。
听阿涂如此说,隐耳朵一红,脸上却笑的愈发好看,“好。”隐是个果决的性子,既然自己已动心,那阿涂的心意也要早日问清才好。
话没说完,隐就已经伸出右手握住了阿涂的手,后退几步将人拉入了自己房内。
隐忽然的牵手让阿涂愣了下。虽然之前为了照顾重病的隐,两人肢体接触不算少,但是自从隐能起床后,很多事便不再假手于人,更别提牵手了。
他今日这是怎么了?
屋内还未燃灯,月光从木窗照入室内,让昏昏室内有了一些微弱的光。
待阿涂站定后,隐低头看向阿涂,看着同样疑惑望向自己的阿涂,隐的薄唇抿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然后他伸出左手,身子也往前倾了倾,此时隐离阿涂也越来越近,阿涂甚至能感觉到两人的气息相互缠绕。就在阿涂觉得距离太近,想侧头避开之时,隐将阿涂身后的竹子门轻轻关上了。
阿涂才知道原来他是想关门。猜他是有点不好意思,忙宽慰道“只是检查伤口,此处只有我们两人,无须关门的。”
隐应了声“嗯”,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握着阿涂的手仍旧没松开,直接将人引到了榻上才慢慢不舍得松开了手。
隐今日却是有些不寻常,阿涂心里琢磨“两人之前虽然相处融洽,但是远没到如此亲密吧?去了墟市一趟,他这是怎么了?”
两人对坐好后,隐轻声唤阿涂“阿涂?”
阿涂“嗯?”
看着阿涂一脸呆愣,隐笑着弯了眉眼,问“你不是要检查么?”
阿涂“哦!”
光顾着想东想西,差点忘了正事。阿涂习惯性的伸手,想去解隐的衣衫。手碰到他衣衫的时才想起来,隐已经大好了,他完全可以自己来。
阿涂赶忙停下手上的动作,说“你解开右侧肩膀,我看下现在怎样了吧。”
见她停下动作,隐心里有些失望,面上仍旧笑吟吟的“好”。
隐慢慢脱下右臂的衣袖,露出了里面的绷带,果然,今日这么一折腾,伤口又裂开了。
见绷带处渗出了血,阿涂下榻拿了药粉和新的绷带过来。
阿涂边解开旧绷带,边说“伤口裂开了,我给你重新上药,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啊。”
拆下了绷带,阿涂看隐还在坐着,晃了晃手中的药粉笑着对他说“你还是躺下吧,这样好上药。”
“哦”隐听话的半倚在了引枕上,微微低着头看着阿涂。
阿涂细白的手指轻轻的把药粉撒在伤口上,见有些药粉撒到伤口边缘的衣服上,阿涂轻轻吹了下。
裸露的肩膀被这么一吹,隐忍不住身体跟着颤了下。两人此刻距离极近,隐只觉得此时自己心跳的极快,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一点
很快换好了药,阿涂边收拾药瓶,边对着隐说“应该没什么事了,万一晚上你发热了一定要喊我。”
没听到隐应答,阿涂抬头望向他,隐的衣衫并未穿回,莹白的皮肤在油灯下闪着光,此刻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那双好看极了的眼睛里似乎浩渺烟波升起。阿涂一时看得呆住了。
四目相对良久,阿涂才缓过神来,心里想,都说美丽的女子善迷惑他人,没想到美丽的男子迷惑起人来竟然也这么厉害。
抬手摸了摸自己同样燥热的脸,阿涂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脸此刻一定是红透了。
阿涂胡乱的把瓶子放在一旁,站起来说“你先好好休息。”话没说完人已经逃了出去,似乎生怕晚了一步,会被这个男狐狸精摄了魂魄。
隐本想问阿涂可有心仪之人,可是没等他开口,她已经逃回了自己房间。想到刚才她慌不择路的样子,隐不由低低笑出了声。
三苗都城,国师府内。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气愤地把手上的酒杯摔倒了地上,里面的酒淌了出来,瞬间酒香满室弥散。
山羊胡男人是当今三苗国师,有狐谷。传闻国师来自中原,出自中原大相师世家,自幼习观天之能。当年尚且年少的三苗国君前往中原朝拜之时,遇到贼人,为国师所救。意外得知国师竟有观天之能,三次上门请其辅佐。国师感念国君诚意,自此跟随国君来了三苗。
国君幼年丧父,对国师非常信赖,曾张贴告示通告所有百姓,自己将以父之礼尊之。所以国师在三苗的权利之大,仅次于国君。
墟市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士兵此刻正跪在国师面前。他们瑟瑟发抖地低头看着地上的碎陶片,心里祈祷着国师早点消气,虽然他们也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了。
今日他们在墟市上惹了事,还被百姓捆到了府衙,虽然国师为了平息事端,把他们从府衙领了回来,但是市金这条发财路也彻底断了。
虽然国师在人前都是一副和煦重道的模样,但是他们这些国师府的人却是知晓的,国师此人极其重利,没了市金收入,恐怕比要了他的命更让他难受。国师难受,受苦的自然就是他们这些人了。
有狐谷看着眼前这帮废物,气的胡子一颤一颤的。他旁边站着的一个矮个士卫长,见国师真的动了怒,担心自己也受连累,赶忙又倒了一杯酒,双手奉上,劝道“这些废物哪里值得国师动怒,国师身体要紧,先消消气。”
有狐谷瞥了一眼自己的士卫长,右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酒,有狐谷缓了口气,眼神阴鸷地盯着地上的士兵们,阴恻恻的问“你们说是一个小姑娘把你们弄成这样的?”
缺牙士兵见国师问话,赶忙答“是,呃,也不是。”
听到这个不清不楚的回答,有狐谷气得又把手上的酒杯扔了出来,这下他砸的极准,直接砸到了缺牙士兵的额头,血顺着他的额角就流了下来。
墟市上那个机灵的士兵,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解释说“国师息怒,我们今日去墟市收市金时,遇到了几个泥腿子捣乱。其中一个小姑娘说国君早已废除市金。然后是她的另一个同伴把我们打成了这样的,也是她那个同伴让那帮刁民把我们捆到了府衙。”
听完这话,有狐谷心内大骇,“一个泥腿子竟然知道国君早已废除市金之事?要知道这个消息,是自己亲自压下来,不让府衙宣告百姓的。那她又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国君知道么?”
有狐谷想了一会儿,又问“可有探出她是何底细?”有狐谷能稳居国师之位几十年,凭借的便是小心谨慎,对于这个突然冒出的小姑娘,没打听出她背景之前,他不会轻易出手。
机灵士兵忙不迭地点头“有!有!有!她说她是大巫的徒弟。”
有狐谷眼睛眯了眯,心里琢磨“大巫么?”
这阵子,连一向不问世事的阿涂都觉察到苗寨的氛围有些紧张。路上的人们总是一脸忧愁,如果路上碰到了熟悉的乡邻,也不再像以往那样高声招呼,反而是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
阿涂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可是会是什么呢?竟然让大家都这么紧张?
阿涂很快就知道了缘由。
这日,隐说他想去拜谢大巫救命之恩,阿涂便陪他一起来了大巫的处所。
等他们到了大巫居所后,发现寨子上德高望重的长辈们正好都聚集在了大巫的正堂之中,正激烈地议论着什么。
见到阿涂和隐过来,众人停了议论,都朝两人望了过来。
阿涂迟疑的走过去,带着隐给大巫和长辈们行礼。阿涂走到近前,发现无比熟悉的长辈们现在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阿涂看向大巫,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大巫看到阿涂进来,对着周围的人说“阿涂也不小了,该是懂事的时候了,她听听倒也无妨。”又对阿涂指了指自己身旁的蒲团“阿涂,你们过来坐到这里。”阿涂拽了拽隐的衣袖,两人乖巧的坐在大巫身边,
听到大巫的话,众人才又开始议论。听了一会儿阿涂便明白了。
三苗境内有一条横跨南北的江,名唤“丹水”。丹水是三苗人重要的水源,灌溉粮食,百姓牲畜日常饮用,无不依赖于它。
传说丹水之中住着一位河神,河神每沉睡几十年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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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阿罗的婚事 阿罗的婚事
翌日,隐早早地起了床,知道阿涂肯定还在睡着,他独自去寨子附近转了转。
这是隐第一次完整的逛这个寨子。整个寨子依山而建,他们住的院子在寨子的最低处,前面是一条小河,河水不深,刚好没过膝盖,水很清,粼粼波光下偶尔能看到有鱼游过。
难怪,自己病中之时,阿涂三不五时就会为自己做鱼汤。
想到那个此刻正赖在床上的小姑娘,隐脸上的笑意更温柔了些。
最近他觉得自己前所有未有的轻松。随着他伤势好了之后,他发现那些自己以为过不去的,现在竟一点儿都不在意了。
曾经的隐惊才绝艳,世人追逐,为得他一言,一曲,一诗,一画他们不惜千金,不吝万般美言。可是当他跌落谷底时呢?毁他,骂他,骗他的也还是那群人。
隐嗤笑,所谓的世之君子,不过是一个人们按他们自己的心意捧出来的虚名,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有谁真的在意过呢?这么浅显的道理,他竟然此时才想明白,可见之前自己确实是虚名过甚了。
隐正盯着河水发呆,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有点耳熟的声音“阿隐,阿涂还没起么?”。
隐回过头看去,来人是阿罗,隐记得她是阿涂的小姐妹,也住在是寨子上。
看到是她,阿隐点头应道“是,她还在休息。”
阿罗递过来一个纸包“这是我娘做的枣泥糍,让我带给你们尝尝”。阿罗娘是个心善的妇人,心疼阿涂没有父母照顾,时常会做一些好吃的让阿罗送来。
隐连忙起身道谢“多谢阿罗姑娘”。
送完点心阿罗见隐对自己没有别的话,便告辞离去了。
阿罗走的很快,边走边想,阿隐长得实在是太俊朗了,自己每次跟他说话都很紧张。但是不见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所以才会时不时就想找个借口来阿涂家一趟,只为看他一眼。
隐回到院子时正好看到阿涂靠在二楼的栏杆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阿涂最近好像瘦了些,圆润的脸蛋愈发精致起来,身高也似乎高了一点。
隐打开纸包,仰着头笑着同她打招呼“阿罗姑娘送来了一包枣泥糍,要不要尝尝?”
又是阿罗,这个月阿罗已经来了几次了?以前因为阿粟只跟自己走的近,阿罗可是不怎么搭理自己的。阿涂敏感的意识到,阿罗的殷勤不是为了自己,那她为了谁就很明显了。
看了看隐的那张招摇的脸,阿涂暗暗摇了摇头。
阿隐感觉到阿涂有点不高兴,走上二楼,站到阿涂面前温声问,“怎么了,还在担心丹水之事么?”
早晨的阳光从隐背后照过来,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金色的暖阳中,仿若神祇。阿涂呆呆地看着,不自觉说出心中所想“隐,你长得太好看了,我不想那么多人看到你的好看。”
话出口,阿涂就后悔了,这话说的着实是有些暧昧不清。
在外人看来阿涂一直都是明朗无忧的,可是她却是最了解她自己的,由于自小没有父母,所以她对于温暖陪伴极其贪恋。大约这几个月隐一直只和自己一起,忽然有别人来争抢,所以自己才会不开心吧。
为了掩饰尴尬,阿涂忙转移话题说“阿罗娘的枣泥糍一绝,还是你先尝尝?”说着就凑过来,左手垫在阿隐的手下,右手从纸包里捏起一块糍粑,递到了隐的嘴边。
阿涂刚刚用冷水洗过手,两手相碰间,微凉潮湿的触感让隐耳朵微微发红。
就在隐张口准备吃掉她送到嘴边的糍粑时,阿粟忽然闯进了院子“阿涂,不好了!”
看到忽然闯进院子的阿粟,阿涂垂下了捏着糍粑的手,问“怎么了?”
阿粟没有注意阿涂二人过分亲密的举动,急急地说“国师士卫队的人去了阿罗家,说是要抓阿罗去服侍河神!”
阿涂和隐互望了一眼,没想到,还没等他们行动,国师已经抢先有了动作。
隐先对着阿涂说了声“别急”。之后冲着院子里的阿粟说,“阿罗姑娘刚离开不久,寨子里的路你更熟悉,你快去追上她,把她藏起来。士卫队的人找不到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办法。我和阿涂现在就去阿罗婶家,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阿粟点点头“好,等我藏好阿罗后,再去找你们。”
三人说定后,便分两路各自去了。
阿涂带着隐抄近路赶到了阿罗婶家。隔得老远,他们就听到一阵狗吠声“汪!汪!汪汪!”
阿涂听出这叫声是阿罗婶养的大黄,这狗平时温驯,鲜少会如此狂吠。阿涂心里不由地有点担心,快走几步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后,发现里面已经围了不少街坊,院子正中,一个老兵坐在磨盘旁边的椅子上,而阿罗婶和阿罗爹,则是被四五个士兵,按押着跪在地上。
从阿罗父母脸上的巴掌印和周围街坊的一脸愤恨可以看出,刚才他们定是遭受了不少毒打。阿涂忍不住想上前,却被隐一把拉住,悄悄冲她摇了摇头,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先看看情况”。此刻阿罗婶和阿罗爹在他们手上,大家多少有些投鼠忌器。
坐在椅子上的老兵,晃着手中的鞭子,对地上跪着的阿罗婶吼道“快说,你们把你闺女藏哪儿去了?”
阿罗婶顾自留着眼泪,并没有回答一个字。看她这个态度,右边押着她的士兵直接抬腿踹了一脚,把阿罗婶踹的向前栽了个趔趄。
见到女主人被踹,被拴在角落里的大黄叫的更大声了,凄厉的狗叫声响彻天空。要不是绳子够结实,他恐怕早就冲过来咬死这帮败类了。
士兵们也被狗叫声唬了一跳,坐在椅子上的老兵,冲着离他比较近的两个小兵说道“这狗太吵了,你们去给我宰了,晚上咱们吃狗肉。”
小兵们在院子里等了半日,还没找到国师要的人,也没翻到什么值钱的物件,眼下正无聊,听到晚上有狗肉吃,立刻眼前一亮,拿着破刀就冲了过去。
可是到了狗跟前,才发现这狗虽然拴着绳子,但是凶猛地很。其中一个小兵计划从侧面靠近,趁它不注意一刀结果了它。可哪知,没等他刀到狗,那个狗就先扑了过来,直接咬住了他的脚腕。被拖拽倒在地上的士兵又疼又害怕,立刻哇哇大哭“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
另一个小兵看到自己的同伴被咬,急忙跑过去抱住了同伴的腰,想把同伴从狗嘴里把人抢过来。正当两人一狗对峙时,忽然听到“撕拉”一声。原来是被咬的士兵的裤子禁不住拉扯,从中间裂开了,露出了里面瘦的跟麻杆一样脏兮兮的腿。
看士兵出了这么大的丑,围观的街坊们立刻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涂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指着士兵的腿给隐看“隐,你快看,快看!”
看着阿涂如此不避讳的盯着别的男子光着的腿,隐无奈的扶了扶额头,然后伸手从后绕到阿涂面前,直接把阿涂的眼睛蒙上了,低声在阿涂耳边说“男女大妨,不要看。”
阿涂的视线被隐挡住了,她此时才想起,隐来自中原。阿涂听大巫说过,中原礼数讲究颇多,自己现在在他眼里定然是那种不通礼仪的野蛮人吧。
想到这儿阿涂也没了看热闹的兴致,哦了一声,解释说“我知晓了,不看他了,你放开手。”阿涂眼睛被蒙住实在是有些没有安全感,说话之时,眼睛也跟着眨来眨去。
隐的手心被阿涂的睫毛一下一下地扫着,感觉痒痒地,像是有一条小蛇,从手心直接钻进了他心里。
听到阿涂的话,隐没了理由将人困在怀中,只好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周围围着的人笑的越来越大声,士兵们觉得丢了面子,纷纷举起了兵器警告百姓。看到明晃晃的兵器,人们笑声才慢慢消散了。
大黄冲着被咬碎裤子的士兵龇了龇牙,又吓得他往后退了几步。看到被自己吓破胆子的士兵,大黄得意极了,冲着天空“嗷喔嗷呜”叫的更欢了。
老兵看着他们这几个人居然被一条狗给戏弄了,气急败坏的拔出了身上的刀,架在了阿罗婶脖子上,冲着阿罗爹喊道“去把你的狗给我宰了,要不然,我就宰了你婆娘。”
众人都呆住了,这个老兵怕不是疯了吧?为了跟狗置气就要杀人啊?!
怕阿罗爹拿到刀会反击自己这帮人,士兵只给他一根绳子,让他用根绳子去勒死大黄。
看着阿罗爹一步步走向自己,大黄似乎是听懂了一般,一声不吭,只默默的看着自己的主人流泪。
见大黄终于没了刚才的得意劲儿,士兵们都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快看这条蠢狗,还会哭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罗爹将绳子套到大黄头上时,手都是抖的。大黄是在阿罗婶生阿罗的同一年从别人家领养过来的,已经养了十多年了,阿罗婶经常开玩笑说,阿罗爹对大黄比对自己亲闺女都好。
阿罗爹一下一下收紧着手中的绳子,眼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狗,就要在自己手里断了气,阿罗爹哭的泣不成声,围着的人也都不忍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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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阿粟拒婚 阿粟拒婚
阿粟跟在父亲身后,一路上父子俩都没说话,沉默地归了家。
一进院门,阿粟爹先去看了看院子里自己种的菜,此时已经快入秋,蔬果都到了最后一茬,得抓紧摘下来,不然就烂在地里了。阿粟爹耐心地把歪倒了的茄子秧扶正,又四处找绳子准备捆在竹竿上。
就在阿粟爹蹲在地上找绳子时,阿粟走到了他身旁,递过去一根绳子,说“爹,我不想娶阿罗”。
听到一贯听话的儿子说出这句话,阿粟爹愣了下,接过绳子继续捆好了茄子秧,然后转身喊了阿粟娘出来。
阿粟娘此时正在屋内缝补旧衣裳,听到阿粟爹的声音,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到了院子里。一家三口都坐在了院子里的矮凳上,阿粟爹简单的跟阿粟娘说了刚才发生的事。
等阿爹说完,阿粟又看着自己爹娘重复了一遍“阿爹,阿娘,我不想娶阿罗”。
阿粟爹没答应他,反而问道“你还记得阿罗的阿爷么?”
阿粟摇了摇头,这不是在聊自己的婚事么?怎么又扯到了阿罗阿爷了?
阿粟娘听到阿粟爹提起了阿罗的阿爷,表情立刻古怪了起来。
阿粟疑惑问道“阿娘?阿罗爷爷怎么了?”
阿粟娘叹了口气“先听你阿爹把话说完吧。”说完这句话她就恢复了一贯的沉默。
“你那时年纪小,可能不记得了。”阿粟爹望着木楼后面的山,神情悠远肃重“那还是你四岁那年,咱们三苗遭了灾,大家伙儿的粮食收成都不好。等入了冬,家家户户就算是把粟煮的和水一样稀,还是免不了要饿肚子。那时候啊,寨子上的孩子每天都饿的哇哇大哭,娃儿一哭,当娘的也都跟着哭。老人先顶不住了,为了让家里的孩子们活下去,几乎家家户户的老人都开始绝食,不到一月的时间,咱们寨子就死了十几位老人。可是就算这样,米粮还是越来越少,大家都觉得,那个冬天可能过不去了。”
听到阿粟爹提起往事,阿粟娘也想起了那时候的惨状,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了眼泪。
知道自己勾起了阿粟娘的伤心事,阿粟爹歉疚地伸手拍了拍她后背,继续讲“寨子上的阿鲁叔,也就是阿罗的阿爷,年轻时曾经是一个好猎手。看大家快熬不过去了,他就提议大家一起去后山猎熊。”
阿粟讶然“猎熊?”
阿粟爹“嗯,听说三苗都城的贵人们喜欢吃熊掌做的佳肴,一副新鲜的熊掌可以卖一锭金子。而且那几年冬天特别冷,为了御寒,有钱人家喜欢收熊皮做褥子,一张完整的熊皮也能卖不少银子。熊肉还可以做成肉干。如果运气好,能猎到一两只熊,可能大家就可以熬过苦寒的冬天了。”
阿粟点点头“可是猎熊很危险吧?”
阿粟爹看着自己儿子,眼神悲伤“嗯,哪怕对苗寨最厉害的猎手来说,猎熊也是搏命的事,尤其是冬天的熊,异常凶残。但是不搏命就只能干等着饿死,所以大家也是没得选择。后来家家户户的男人都跟着阿鲁叔上了山。
那年的雪下的非常大,山风卷起雪花迷了我们的眼,山上的积雪没过了我们的膝盖。我们在雪地里找了一天一夜,又困又冷又饿。就在我们快要放弃的时候,我们真的遇到了一只只有几个月大的小熊。母熊应该是外出觅食去了,只留小熊在树洞中。本来阿鲁叔是不让我们猎它的,因为母熊护崽,如果知道有人害了她的崽,不论相隔多远,她都会去寻仇。而且伤害幼崽也是有违天道,恐招天谴。”
阿粟听的认真,他隐隐约约也猜到了一些,小心翼翼地询问“那只小熊后来怎么样了?”
阿粟爹停顿了下,想到过去,他就觉得内心愧疚。低头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长舒一口气后他说“当时都怪我,是我,想到你和你娘在家饿的一天比一天瘦,当时一冲动,就用扎枪猎杀了那只小熊。
阿鲁叔见大错已然铸成,无奈只得让大家暂时先把小熊带了回来,然后放火烧了小熊藏身的大树。
本来我们以为烧了树木就可以掩盖住我们的气息,母熊就不会找上我们。可是还没到晚上,母熊就进了寨子。想来应该是雪地的脚印出卖了我们。
咱们家因为离后山近,母熊进了寨子就直奔咱们家而来。幸好因为当时天还没完全黑,路上有人远远地看到了母熊进了咱们家,跑去告诉了阿鲁叔。
等阿鲁叔赶到时,咱们家的竹门早已经被母熊拍成了碎片。她好像知道是我害了她孩子一样,进来看到在院子里玩耍的你,就直直的冲着你扑来。我和你娘赶去抢你时,被她一掌拍的起不来身。你之前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再热都穿的严严实实么?是因为这儿有块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阿粟爹拉下自己的右肩的衣裳,露出里面少了一大块皮肉的伤疤。阿粟看了一眼,只见那块伤口比碗口还大,整块肉都没了,可见当时有多危险。
阿粟爹拉好了衣裳,继续说“那时候情况很危急,我和你娘本来都绝望了,觉得你肯定救不回来了。是阿鲁叔,他为了救你,故意拿石头丢母熊,引得她发怒追了出去。”
听到这里,见自己阿爹不再讲,阿粟心里越来越凉“后来呢?”
阿粟爹长叹一口气“后来我们等了很久,母熊没再回来,阿鲁叔也没回来。”
阿粟“那他们去哪儿了?”
阿粟爹声音哽咽“寨子上的人一起找了三天三夜,终于在一处悬崖下找到了阿鲁叔和母熊的尸体。阿鲁叔了解母熊的习性,一旦结仇,不死不休。为了救下咱们家和寨子上的人,他抱着熊一起跳了崖。”
阿粟爹指着自己的心口,痛苦地低吼“是我,是我害死了阿鲁叔。”
阿粟这下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自己小的时候,阿爹和阿娘有了什么好东西,总让自己给阿罗家送去。
难怪,阿爹总和自己说,不要和阿罗争强,要让着阿罗。
难怪,阿罗家遇到了难处,哪怕赔上儿子的姻缘,也要帮他们家!
阿粟又难过又愤怒又无奈“所以阿爹犯的错,就要用我的姻缘赔么?!”
阿粟爹叹了口气,手颤颤巍巍的把旱烟点着了,低头抽起了烟。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儿子,自己这次实在是为难他了,可是事到如今,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
听到自己儿子说出这么不懂事的话,阿粟娘厉声阻止“住口,阿粟,你要知道,阿鲁叔是为救你而死的!如果不是他,你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我和你阿爹是欠了阿罗他们家,你也一样欠着他们家!”
阿粟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阿娘,她一贯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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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请神旨 请神旨
不管人们是开心还是难过,日子还是不慌不忙的过着,不知不觉离阿粟成婚只剩下不到十天了。
今日是阿粟和阿罗告神的日子。告神是苗寨的习俗,新人在成婚前需要向神明诉说彼此的爱慕,求赐姻缘。然后由大巫向神明请神旨,如若神明的神旨是允才可成婚。反之,如若神明不允,新人违逆神旨强行成婚,婚后极可能会遇坎坷。
大巫木楼正堂内,寨子上的人几乎都来了,大家热热闹闹地互相寒暄议论着。
阿罗爹大老远迎了过来,冲着一个长辈打了声招呼“长顺叔,您也来啦?”
长顺叔是个年近六旬的老人,虽然年纪不是寨子上最大的,但是辈分却是最高的。听到阿罗爹的问候,瞥了阿罗爹一眼,吹了吹长到胸前的胡子“阿鲁哥唯一的孙女请神旨,我能不来看着?”
阿罗爹笑得恭敬“是,是,有长顺叔在这儿,今儿一定能顺顺利利的。”
听到这话,旁边一个年纪更大的老人哼了一声“有些人啊,别人恭维两句,他就喘起来了。”说话的老人是棋老,已经八十多岁了,是寨子上年纪最大的老人。平常他最看不惯的就是长顺叔,明明年龄不大,仗着自己家辈分大,总在人前摆一副长辈的谱儿。
长顺叔看到棋老,也哼了声“那总比有些人强,仗着年纪大了,见了长辈也不见行礼问好。”听到长顺让他行礼问候,棋老气的差点用拐杖砸他,这个死长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自己攀扯谁辈分大,真是可恶。
眼看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人要打起来了,众人忙去劝和。
男人那边已经完全忘记了今日是来干嘛的,都去看族谱捋辈分去了。女人这边倒是没忘今日的大事,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今日会是啥结果。
谷婶子“也不知道今日结果是允还是不允?要是不允,可怎么是好?国师那边会不会再来人把阿罗抓走吧?”
阿吉婶“呸呸呸,谷婶子,你快呸出去,今日不可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神明恩慈肯定会允的啊。”
谷婶子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解释“哎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又悄悄暼了眼阿罗,见她脸上没一点笑模样,忙道歉“阿罗啊,对不住,你别介意,是婶子糊涂了。”
听到谷婶子的道歉,阿罗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婶子,不碍事的。”心里叹了口气,允或者不允对自己来说,其实并没什么区别。阿爹说了,不论结果怎样,自己都只能嫁给阿粟。不然国师如果知晓是阿粟爹骗了他们,怪罪下来,恐怕阿粟一家也要被连累了。
虽说阿罗没说什么,谷婶子还是有点不自在。在人家的喜日子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如若结果真的不好了,恐怕人家会恨上自己。担心自己再说错话,谷婶子决定今日说什么也不能再张口了。
本来热热闹闹的场面,因为这个小插曲稍微冷了下。不过冷场并没持续太久,因为很快仪式就要开始了。
随着一阵鼓声响起,阿粟和阿罗并排跪在了神像前的蒲团上。寨子上的人都围了过来,大家都满怀期待的等着神旨的结果。多年前阿鲁叔用自己的命救了阿粟,多年后阿粟要是能娶了他的孙女,这也算是一场佳话了。
大巫拿着三角银铃站在两人面前,他今日戴了一张香樟木雕刻的和合二仙傩面,穿了一身玄色长衫法衣,头上还扎了一块双层青红蝉腹巾,整个人显得肃穆慈爱。
隐和阿涂也站在了最前面的柱子处。阿涂此刻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看大巫主持仪式。
请神旨是阿涂最喜欢的,自古巫起舞问神明,神明有时候会告知确切的结果,有时候则会给出一些指引,有时候神明甚至会拒绝告知。所以即便是大巫,在拿到最终神旨之前,也是不知道结果的,所以请神旨才会特别有趣和有魅力。
隐站在阿涂旁边,看着她一脸的认真,轻声唤了一声“阿涂?”
“嗯?”阿涂头也没回,继续盯着前方。
隐压低声音问她,“你怎么知道阿罗会嫁给阿粟的?”这个问题在那天阿粟爹说他们二人有婚约时,隐便想问的。后来有事耽搁就忘记了,刚才看到告神的仪式,忽然又想起了这茬。
隐后来问过寨子上的人,大家都说阿粟的婚约完全是他阿爹为了救下阿罗临时编的。二人的婚约完全是因为丹水流言而引出来的意外!所以在那日在阿粟爹说起婚约之时,所有人都很诧异。只有阿涂,她很淡定,似乎早就料到一样。是了,她早就料到了,在阿涂第一次与自己聊天的时候,她便说过,阿粟会娶阿罗。还有上次众人讨论丹水流言之事时,她也是很肯定丹水不会泛滥。这些未发生之事,为何她会如此笃定?
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一切她早就知道一样。似乎早就知道一样?!隐心头一震,看向阿涂的眼神更加深邃了一些。
隐说话之时,身着盛装的大巫正摇响了手中的三角铃。“叮叮当当”的铃声响起,大堂内的嘈杂都消失了,阿涂没有听到隐的问话,她正认真的记着大巫的每个动作。
“苗女阿罗,阿郎阿粟,缔结良缘,晓禀众圣,通喻三界,求慈恩允。”大巫摇着三角铃,边念着祝祷词,边绕着二人起舞。巫舞是巫与神明沟通的媒介,每个动作都有其特定含义。微小的差别,含义可能差之千里,所以阿涂即便已经非常熟练,每次看别的巫起舞时,也都会再与自己所学再比对一遍。
供案上数百支香一起燃着,烟火缭绕。隐透过烟雾望过去,只见阿罗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阿粟也是一脸肃正,并不知他在想什么。
神旨的祈求一般是起舞祝祷完后,再用巫偏爱用的物件问神,历代大巫偏爱用的都不同,有用铜钱的,有用龟甲的,现任大巫就比较偏爱用木牌。
唱念了九遍唱祝词后,大巫便将一个木牌扔进了阿粟二人面前的火盆中。木牌入火,飞起不少火星。一阵微烟过后,大巫不顾烈焰,将手伸入火中,取出了刚刚扔进去的木牌。木牌被火熏黑了一半。大巫认真的看了看木片的正反面,然后举起木牌,对着堂内的众人说“神明允了。”
大家都长长地舒一口气,其实大家心里都和谷婶子想的一样,要是神明不允可就麻烦了!幸好,幸好啊!所有人都围了上去,恭喜仍旧呆呆地跪在地上的两人。
“恭喜啊阿粟,你这小子福气不浅,能娶走咱们寨子上最美的姑娘。”
“阿罗,恭喜恭喜。”
“阿罗姐,成婚礼一定要喊我啊?我都等不及要喝你们喜酒啦?”
所有人都热热闹闹的,围着二人说着道喜的吉祥话。
不知不觉阿涂也被众人挤到了中央。阿罗抬头正好看到阿涂,展颜笑了下,提议道“阿涂,明年你也快及笄了吧?大巫,要不要也给阿涂请个神旨吧?看看她未来夫婿是哪个啊?”
“是啊!大巫给阿涂也请一个吧?”“请一个!请一个!”寨子上的年轻人也都跟着起哄,请姻缘神旨可是喜事,大家都乐得凑热闹。
阿粟听到阿罗的话,立刻拉了拉阿罗的衣袖,同时看向了阿涂。阿罗并不搭理阿粟,只是跟着大家伙一起笑闹着开着阿涂的玩笑。
大巫看了眼阿涂,又看了看起哄的人们,说了句“好!”
阿涂吃了一惊,自己这么小就请神旨问夫婿,是不是太早了点儿?而且大巫不是说过求问神明不可儿戏的么?他今日怎么也加入了大家的玩闹?
阿涂望向大巫,只看得见他红色的傩面庄严肃穆,却看不到一丁点儿表情。
不过既然大巫都这么说了,自己作为徒弟也不好说什么,阿涂乖乖地跪在了阿粟刚才跪过的蒲团上。
隐刚才正在低头思索阿涂到底是如何得知未发生之事,并没留意周围人在说什么。等他回过神来时,就看到阿涂已经在跪等请神旨。
隐上前了一步,他想把阿涂拉起来带走。如果阿涂真的有了神旨夫婿,那自己怎么办?就在他想靠近阿涂时,阿粟一把拉住了他“仪式已经开始,不可打断,如果不想让阿涂在苗寨无法立足,你就上去。”
看着阿粟拉住自己的手,隐心里快速思索了下,“如果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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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
这几日院子里的桂花树开花了,满院的香气十分宜人,晚饭时候阿涂便把餐桌也搬到了桂花树下,拉着隐边吃饭边闲聊。
正吃着饭,阿涂忽然停下了筷子,问道“隐,你最近见过阿粟没?我已经好几日没见过他了,以前不管在哪儿,总能碰到他,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阿涂扁了扁嘴,继续说道“可是我昨日去他家寻他都没找到他,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看到阿涂吃着自己亲手做的饭还在想着别的男子,隐心里泛起了酸,隐晦地提醒她说“也许他是要准备成婚礼,所以很忙吧。”
阿涂恍然“哦,也对!差点忘了他马上就要成婚了。我们明日去墟上一趟,挑些礼物送给他和阿罗可好?”
听到这话,隐嘴角勾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夹了一个肉丸子到阿涂的碗里,温柔应着“好,尝尝我做的丸子”。
阿涂嘴里吃着肉丸子,也没耽误她笑容甜甜地哄着隐,“隐,真看不出,你这样的人居然这么会做菜。”
隐挑了挑眉“哦?你觉得我哪样的人?”
阿涂想了下说“嗯,一看就是出身好人家,从小有奴仆伺候的人。”
隐被她逗笑了“哦?为何这样说。”
“你来到这里的时候,穿的衣服和鞋子都不是普通人能穿的。”而且,你的气质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养的出来的。这句话阿涂没好意思说出口,太谄媚了!
隐也笑着逗她“哈哈,我也眼拙了,竟没看出,我的阿涂竟如此聪慧呢!”
阿涂指着天空,得意地说“那是自然,我可不仅仅是聪慧哟,还上晓天象,下通人理,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呢!”
阿隐打趣道“哈哈哈,这么厉害的嘛?那请阿涂大巫帮我看看,最近的天象如何?”
阿涂认真地说“这是天机,哪里能随意泄露。”阿涂谨记着大巫的教诲“星相之术不可用于玩闹!”
说起这个,隐忽然想到之前盘桓在脑中的念头,开口问道“阿涂,你之前怎么知道阿粟会娶阿罗的?还有你说丹水不会泛滥是怎么回事?”
阿涂正在喝汤,听到隐问起这个,立刻放下了碗,“大巫说在我满十八岁之前不能对外人说,你不算是外人,而且我也不想瞒你。”看着隐,阿涂郑重说道“我自幼便习观天测相之术!通过占星可知最近风调雨顺,并无丹水泛滥之劫。而阿粟的婚事,则是我之前习请问神判之术时,曾得到过指引。”
听到这个答案,隐怔住了,“她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吧?”据他所知,能观天测相的人很久之前确实有过,但是那个家族早就被灭族了,还是被.......难道阿涂与那个家族有何关联?亦或是阿涂就出自那个家族的某个旁支?”
想了下,隐还是决定直接问她“阿涂,你可知有狐一族?”
阿涂摇了摇头“从未听说过,这是个姓氏么?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隐提起的心放下了,心里思忖“也对,就算是有狐旁支也应是在中原,怎么也不至于流落到三苗这么偏远清苦的地方。再说如她果真懂得观天测相的话,一定会为各国国君所求,怎可能还留在这山野之间?毕竟擅观天测相的大相师,得之,可兴一国,用之,也可灭一国。
那可是大相师!她还是一个未及笄的少女,这怎么可能?
可是她如此郑重也不似虚言,而且,如她所说不实,又该怎么解释她提前预知阿粟的婚事,如此笃定丹水不会泛滥?”
一时间,隐脑中各种念头盘桓,理不出个头绪。
“隐?”阿涂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索。
隐抬头看着阿涂,眼中尽是迷茫,问“怎么了?”
看着隐心不在焉的模样,阿涂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我刚才说今晚我要去大巫处听课,你还要陪我去么?”
隐放下碗筷,温声说“我约了人,今晚你自己去吧,路上小心些。”
阿涂“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大巫的居所建在寨子最高处,从阿涂家到大巫的木楼,需要走小半个时辰的山路。阿涂一个人提着灯笼在山路上走着,耳边时不时传来鸮的叫声,“咕咕苗,咕咕苗”个不停,惹得人心烦意乱。
这条山路她已经走了有七八年了,几乎闭着眼都能走到。提灯夜行阿涂本也不怕,只是,心里有些失落。自隐腿脚恢复后,每晚他都会陪自己上山,然后目送她进了木楼再离开。
如果一直没人陪伴还好,忽然有人给了一些陪伴和温暖,当再次失去时,就更显得凄凉了。
阿涂边走边琢磨,“他要见的到底是何人?”自隐来到苗寨后,并不见他与寨子上的人有何来往,要说和他最熟的,除了自己也就只有阿粟了。可是阿粟最近都不见人影,那隐是要见的到底是谁呢?
这时候阿涂才发现,对于隐,他有什么朋友,家里是怎样的,他平常都在想些什么,自己竟然一概不知。
还有对自己上次请神旨的事,隐也从未说过什么。可若说他对自己无意,那他又为何经常对着自己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做些让人误会的事?
难道他有什么为难之处?隐来自中原,阿涂听大巫说起过,中原与苗寨不同,他们那边姻缘上很是讲究出身门第和父母之命。阿涂能看得出来,隐的出身应是不差,可能还是个氏族,那样的人家,可能不会允许他娶一个苗寨孤女吧?
又或者是自己想多了?他其实对于那个抛弃他的前未婚妻还未忘怀?之前没看清他面容时,阿涂以为那个姑娘定是嫌弃他丑而抛弃他。但是看到他真容之后,这个猜测也立不住脚了。那么二人到底是因何分开的呢?那又是个怎样的女子呢,竟能让他至今难忘?
阿涂觉得自己一点都看不懂隐。
一路上阿涂都在胡思乱想,想得脑子都凌乱了。因为脑子一直在想事情,直到被一块巨石挡住了去路,阿涂才发现竟然快走到了。这个巨石的形状像一个蟒蛇的蛇头,当地人都称它为石蟒。石莽将山路劈成了一左一右两条窄一些的路,从石蟒右侧的山路再往前走,就可以看到大巫的木楼了。
阿涂向右转过弯,正要抬步继续往前走,习惯性的抬头一看,竟然看到大巫木楼前的平台上点起了篝火。
篝火?!阿涂心里一惊,大巫的木楼很少会点燃篝火,除非来的是非常重要的客人,亦或者,敌人!
这么多年大巫连苗寨都很少走出,更从来没什么客人来探访过他。那来的会是什么人呢?阿涂赶紧加快了脚步。
不管来人所图为何,总得去看看才能知道。
等阿涂跑到近前一看,心立刻凉了半截。
一队装备精良的黑甲兵整整齐齐地站在木楼正前面的平台上,木雕楼的所有出口都被他们守着。每个黑甲兵手中都拿着铁矛,他们身上的铠甲同样是铁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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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找到主子了 风影,咱们两个被抛弃了……
阿涂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刚离开家没多久,阿粟就找上了门。
隐正看到是他,便停下了手里的活,笑着招呼“你来了。”
昨日收到阿粟的邀约时,隐其实并不意外,以阿粟对阿涂的情谊,他找上自己是早晚的事。
对这个在自己病重期间时常来照看自己的苗族少年,即便知道他对阿涂有情,隐却没资格抱有敌意。
阿粟闷声应着“嗯,一起喝点?”他来时特意从家里带了一坛酒。
看到重重的酒坛,隐笑了下,他该不会想要成婚前大醉一场吧。知道他是有话想对自己说,隐也不敷衍,爽快地答应了“好”。把桌子收拾好后,便请阿粟一起坐下了。
阿粟把酒放到桌上,随手从旁边柴垛上拿了一根木头,手上稍微用力敲打着酒坛上的泥封,没敲几下泥封就脱落了,等揭开了酒缸上面的红布,酒香就飘散了出来,溶入满院的桂花香气中。
桌上的两个碗都被阿粟倒满了酒,他先递给了隐一碗,又端起了自己面前的,仰头一下子干了。擦了擦嘴边的酒水,他看着隐慢慢地说“我和阿罗要成婚了。”
隐也抬手干了碗里的酒,温声说“嗯,知道。阿涂生怕自己记错日子,已经念叨好几次了。”
听到他提起阿涂,阿粟神色暗了下,低声说“我心悦阿涂。”
隐并不意外,“我知道,我也知在阿涂心中,你是她的阿兄。她,很敬爱你这个阿兄。”
阿粟“阿涂心悦你,从很早我就知道,从她看你的眼神里我就知道。”话没说完,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隐直言相告“我亦心悦于她。”
对于坦率的人,隐觉得也应坦率相待。
阿粟盯着隐认真地问“你会娶她么?不是像你们中原人那样纳个妾,或养个外室,而是把她娶回家当娘子。”
即便知道自己已经没了机会,阿粟还是不放心,他不放心把自己从小看顾长大的阿涂交给这个长得好,出身也好的隐。隐说他心悦阿涂,阿粟是信的,但是他不太相信他会娶阿涂。毕竟大家都说中原人娶妻最看重的是门第出身,真心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从上次阿涂请神旨回来,隐就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本来自阿瑶之后,隐对于男女情爱就更加淡漠了。可是遇到阿涂后,特别是一想到余生可能有她陪伴后,隐就觉得对未来又有了期待。
隐也看着阿粟,无比认真地答“如果她愿意,我会。而且我也不会娶妾,更不会养外室,我这一生,只会娶一个娘子”。
听到隐的回答,阿粟脸色缓和了下,然后又给两人各倒了一碗酒。
阿粟“好,听说中原人也讲究信义,那我姑且就信你。但是如你以后对她不好,哪怕豁出性命我也要捅上你一刀。”
隐笑着点点头“到时,必不会劳烦你,我会自己动手。”
阿粟“好,干!”
隐也举起碗和阿粟碰了下,两人都一饮而尽。喝完之后,他们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一碗接一碗地喝着酒。没一会儿,两人就把酒喝的只剩下不到半坛了。
阿粟脸上带了醉意,“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真的,她是最好最好的姑娘。”
隐也是脸上有些泛红“嗯,我知。”
阿粟伸出手拉住隐的,嘱咐道“我这辈子没有机会继续照顾她了,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她。”
阿隐看着他,认真承诺“我会尽我所有照顾好她。”
阿粟醉的厉害了,流着泪诉说着“她不是我们苗寨女子,大巫说过,她将来一定要离开的。我不信,直到你来了,直到我看出她心悦你。我才相信,这就是大巫说的宿命。”阿粟的泪流进碗里,混着酒一起喝了个精光。
这个晚上,两个人对着桂花树喝完了一坛子的酒,聊了几缸子的话。平素寡言的阿粟一直在说话,似乎想要把关于阿涂的一切都讲完。
隐很认真地听他讲阿涂小时候的事。
阿涂从小就喜欢捉弄阿罗,总拿虫子青蛙吓她。隐笑着想,难怪阿罗一直不怎么敢亲近她。
又讲两人去禁区探险遇到蛇的事,那次阿粟直接被阿涂拿着的蛇吓晕了,还是阿涂把他背回来的。也不知道她小小的身体怎么那么大的力气。
讲的最多的是她捉弄大巫的事。阿涂有次趁着大巫午睡,烧光了大巫的胡子,害得他几个月没办法出门。还有一次阿涂在大巫喝的酒里放了个死老鼠,吓得大巫半年多都没敢碰酒。
阿粟边笑,边哭,边喝,边讲。隐在一旁认真地听着,想象着阿涂小时候该是如何的自在畅快。
到了最后,隐也带了些醉意,他真的有些羡慕这丫头的生活。与阿涂不同,隐从小在规矩束缚中长大,行为举止都要规规矩矩的,他从不知原来有人可以这样长大,这么的古灵精怪,自由洒脱,不受世俗拘束。
喝到后来,阿粟已经醉的走不了路了,隐只好扶着把送他回了家。
送完阿粟,隐正想回去,转身时却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来人向隐行了一礼“主子”。
看到他,隐也很诧异“卫斐?你怎么在这里?”他不是该待在老宅里么?怎么跑到了这偏远之地?
隐的父亲也就是风林府的老家主年轻时喜四处游历,有次在外游历时,在一个破庙碰到了还是小乞丐的卫斐。看他长得机灵可爱,又可怜他无父无母,便带回了府里。后来他就陪同隐一起读书习武,本来老家主想收他作义子,但是他非要给隐当侍卫,大家苦劝无果,也就依了他。从那时起他就一直陪在隐的身边,是跟随隐时间最长的侍卫了。
卫斐看到隐一身粗麻衣裳,心里更为内疚“上次要不是自己被派去了外地,也不至于让主子遭这场难”。
他拱了拱手说“自主子失踪后,族里派出了上百影卫找寻。但是一直没有得到主子的消息,夫人不放心,便让我也出来寻主子。”
隐更奇怪了,自醒后,为了避免家人担心,他早早就写信告知了族里自己无恙的消息。而且为了防止信被有心人截获,还特意用了风林家隐秘的信路。
隐问道“我写了信给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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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便宜师兄 便宜师兄
大巫木楼。
屋内传来一个清冷少年的声音“相师当年风姿,家兄虽远在陵国亦有所耳闻,且对相师一直颇为欣赏。想相师才干,应拾国士礼遇之,而不应被困在荒蛮山野之地。泽拜请相师相助,一统这大好山河,为天下苍生谋一盛世太平。”
大巫说话一如既往的没有情绪起伏,“二公子过誉了,陵国国力强干,二公子又神勇过人,山野之人亦有所耳闻。老朽已耄耋之年,再无雄心壮志,也无意再过问世事,还望二公子成全。”
窗外的阿涂听的一头雾水,他说的是大巫么?阿涂一直以为大巫这个老头,是一个爱坑自己,喜欢躲麻烦的老狐狸,没想到他还能被一国国君倚重呢?这个可着实颠覆了阿涂的认知。
看里面的老少相谈甚欢的样子,阿涂放心下来,双手扒着窗沿,侧耳继续偷听。
“相师过谦了,谁人不知,相师一人抵过千军万马,用一己之力便将一个出身寒门的城守推上了离晋国君之位。”少年语气仍旧平稳,但言语中却渐露锋芒,嗤笑了下继续说“当然,也用一己之力扼住了我父王几十年的抱负,数次北下皆无功而返。”
少年说完,大巫半晌没说话。就在阿涂以为大巫不会回答之时,又听见他说“老朽却是过错不少,惟愿残生侍奉神明以赎己过,望二公子成全。”
少年倒是个好说话的,“相师是我兄崇敬之人,前尘过往恩怨是非,也非我辈所能厘清。相师不愿相助,泽亦不愿勉强,但为了陵国的未来,却是要相师给予一个承诺。”
大巫问“是何承诺?”
少年声音中带着冰凌,警告意味十足“此生不可踏足中原,不可为中原王室效力。”
阿涂隔着窗子都能感觉到屋内的紧张,就在她担忧之时,大巫平缓地声音传来,“然,老朽不会再过问世事。”
可以看得出,少年并不是对于请大巫出山多么势在必得。相反他貌似更想要的是不让大巫帮别人?得到想要的承诺,少年立刻换了话题“另有一事,听闻三苗大巫擅驱疫,我兄长身染怪疾,巫可否为其驱疫?”
不知道大巫和少年说了什么,不一会儿,里面传出龟甲卜算的声响,半晌后,大巫答“抱歉,令兄之疾非天灾,实乃人祸,天灾可求神明慈悲,人祸实非我所能解。”
不知少年说了什么,但能听得出少年语气还算平静,看来来者虽不善,但是也不会做伤害大巫和寨子的事。正当阿涂准备悄悄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少年冰冷的声音传出“进来吧,阿涂姑娘。”
忽然被叫到名字的阿涂一愣。就在这时,窗子被打开了,从里面探出来一只修长的手,刚好握住了自己扒着窗沿的手,少年的手也似他的声音,是微凉的触感。
下一刻,少年就把阿涂从外面拎到了屋子里。
阿涂站稳后,才开始打量堂内,里面除了大巫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竟然还有几个黑甲士兵,只是刚才他们太安静了,阿涂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让阿涂意外的是,少年穿的极为奢华。与三苗人常穿的粗布服饰不同,他身上穿着一身精致华美的浅碧色绸缎长袍,上面绣着同色祥云,手腕上戴着海兰宝珊瑚佛珠,腰间还挂着香囊玉坠犀角等物。阿涂不仅咂舌,心里腹诽“这家伙是生怕没人打劫他吧?”
少年长得一副好样貌,剑眉入鬓,眼细长若狐,鼻尖一点浅痣,嘴唇薄而精致。此刻他唇边虽带着笑意,阿涂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与阿隐的明若朝阳不同,这个少年似冰海,看似平静,但是平静表象下的风暴一旦翻涌,瞬间便可将一切吞噬。
看到阿涂,大巫也毫不意外,心里叹息道“这丫头虽然聪敏却还是涉世未深,她自以为藏的好,哪里知道她刚才一靠近便已经被少年发现了。”
大巫见阿涂目不转睛的盯着少年的脸,气的咳嗽了一声,“咳,阿涂,这位是陵国二公子,陵国国君之弟,还不快过来拜见。”
阿涂乖乖地行了一礼“拜见二公子”。
“二公子,这是小徒,想必你已很是了解,老朽也不多作介绍了。”大巫指着阿涂对少年说,“小徒顽劣不懂规矩,冲撞了公子,望请念在其年纪尚小,不要怪她。”
少年看了眼阿涂,心道“别的女郎见到自己早就吓跑了,哪里还敢盯着自己看,这个小女郎倒还有点意思。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打着哈哈,“怎会,相师在这世间唯一的徒弟,年纪再幼,泽都不会轻视。”
说完转头看向大巫,继续说道“相师,我自千里之外跋涉而来,如今无功而返,总归无法交代,泽还有一不情之请,望大巫成全。”
“带不走大巫,不会是想带走他这个唯一的徒弟吧。”大巫和阿涂都想到了这茬,正在努力想该如何回绝,才不至于伤了小公子的颜面。
少年看着他们二人一脸的警惕,微微笑了下,“我也想拜在相师门下,跟随相师学占星观相之术。”
大巫心里一沉,“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此深沉。如果他只是用武力让自己或者阿涂跟他走,以他们的本事,总有逃脱的机会。但是拜自己为师则不同了。相师一族重诺,既然收徒,则必然要上告神明,自己也定然会倾囊相授。有了师徒同门之谊,以后他有要求,自己和阿涂又如何能拒绝?”
看着他带来的黑甲卫,大巫清楚今晚自己已经多次拒绝他,如若再拒绝,那些他带来的人估计会让整个寨子遭受灭顶之灾。少年腰间佩戴的犀角是上将军的标志,如此小的年纪就已经是陵国上将军。大巫不会天真的认为他是靠仁善走到这个位置的。
知道自己今日已无法拒绝,大巫只得答应“好”。
少年弯腰长揖“徒儿拜见师傅。”大巫虚扶一下他的手臂当做回应。
少年直起身之后又对着阿涂说“按理说你进门早些,我该叫你师姐。”阿涂听到这句“师姐”不自觉地汗毛都立了起来。
幸好,他又继续说“但我年龄虚长你几岁,这样叫总是怪怪的。不如,我还是叫你阿涂吧,你愿意的话可以唤我师兄,也可唤我泽,我名字是白泽”。
阿涂可没蠢到和他争当师姐,笑着福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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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避火图 避火图是什么?
苗寨的习俗是要在成婚礼的前一日帮准新娘添妆。平常与新娘子关系好的亲戚姐妹们在那日都会带着礼物前去恭贺。带去的礼物则会放在新娘的嫁妆箱子里一起带去婆家。不同于中原大族礼节繁多,苗寨上添妆没什么仪式,更像是一场姐妹聚会,小姐妹们会在这天坐在一块吃点心聊天逗趣。
今日便是帮阿罗添妆的日子,虽然阿涂平日里和阿罗走动不多,但是阿罗娘却待自己像亲生女儿一般,阿罗添妆,自己不能不去。阿涂早早起床梳洗过后,便去了阿罗家。
礼物是很早就准备好的,阿涂将添妆礼交给了阿罗娘,便去了阿罗的房内寻她。
其他人还没到,阿罗正一个人在屋子里收拾着陪嫁的物件。看到阿涂进来,阿罗忙停下手里的活儿,端过来一盘子果脯瓜子,让她坐下先吃点零嘴。
看着阿罗把一双给男子做的新鞋子放入了箱笼。阿涂踟蹰着开口问道“阿罗姐,你,真的要嫁给阿粟了么?”
阿罗边收拾边笑着应着“当然啊,你没看到么?我嫁妆都装箱了。”
“你不是......”阿涂不知道从何说起,似乎在这个时候提这个很不对,可是不问又觉得以后也没机会问了。因为心里犹豫着,话都说的吞吞吐吐的。
她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阿罗却懂了,也爽快的答了“嗯,是啊”。
阿涂诧异,“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阿罗停下手里的活,转过身对着阿涂笑着说“同为女子,我自然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瞒你,对他,我确实心动过。但我也知道,那样的男子,不是我能攀附的。别说他对我无意,即便他心悦于我,按他们中原的规矩,我这样的乡野女子,最多也只能给他做个妾室甚至外室。”
阿罗看着阿涂,认真地说道“可是我是阿罗,是寨子上最美的姑娘,我可以绣出最美的绣带,可以酿出最醇香的美酒。如果要我为了一个男人,远离家乡,远离亲人朋友,最终却只能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还要承受世人指指点点,我是万万不想的。我虽卑微,却也有我的骄傲。”
自从在大巫那里哭过一场后,阿罗就决心忘了阿隐。那个男人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她阿罗,自己又何必自苦。
阿涂许久没有做声,低头默默沉思着。但阿罗知道,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
刚巧这时,来添妆的姐妹们陆续都到了。今天是阿罗作为女儿在娘家待的最后一天,为了缓解她的紧张,大家都会尽量挑些有趣的事来讲。阿涂也在一旁嗑着瓜子听她们聊天。
“阿罗你这个头饰真漂亮,这银坠子凿刻的也太精细了。”
“从阿罗出生,阿罗婶就在准备这些了,能不美嘛。”
“阿罗,你也别紧张,阿粟一看就是个疼人的,你们日子一定过的红火的。”
大家说着笑话,打趣着阿罗,后来话题就越扯越远了,“阿罗,避火图你是不是已经看过了?”
阿涂头一次听到这个词,好奇地插了一嘴“避火图是什么?”
她刚说完,就听得一阵哄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对对,咱们的小阿涂也长大了。也有神旨了,是可以看避火图的年纪了。”
“嗯嗯,阿涂,那个住在你家的隐啥时候娶你过门啊?”
阿罗也跟着凑热闹,笑着说“我娘把阿涂当女儿,阿涂也算我半个妹妹。我也不能白担了这声姐姐,喏,这本我已经看完了,你拿去好好看看吧,看完你就知道了。”
就这样阿涂稀里糊涂的拿着一个粗麻布制成的本子回了家。
由于早上起的实在是太早了,此刻阿涂觉得甚是困倦,便随手把书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然后就跑去了床上准备睡个午觉。
这几日隐的肩膀伤口都愈合了,只是细微的动作还是做不好。为了让隐能恢复地更好些,阿涂便建议他每日练练字。这个时候他正在自己屋内的窗前练字,午后的微风吹进屋内,吹响了屋外走廊上挂着的风铃,也把堂屋桌上的书吹到了地上。
听到声音,隐走过来捡起了地上的书。怕吵到阿涂,便把书拿到了自己房间,准备等她睡醒后再还她。
等隐练完字就在榻上随手翻开了书,看到书上的内容,他的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
书上没有多少文字,每页都是一对半裸男女,举动亲密。隐被吓得赶紧合上了书,又羞又气又无奈,“阿涂小小年纪怎么就看这,这种书?”
隐从小生在中原,长在中原,是听着规矩理法长大的孩子。尤其是他还是跟着祖父长大,祖父保守固执,家里家教也严,这本书对他的冲击着实是不小。
隐只觉得头昏脑涨,口干舌燥的,身体里似乎有东西要喷涌而出。隐此时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纵然早慧,对于此事还是没有经验,只得运功压制汹涌的欲望。过了好半天,人才好了一些。
睡饱醒来的阿涂想起了阿罗的书,好奇地想翻翻那个什么图。在堂屋找了半天没找到,于是走过来问隐“你看到桌上的书了么?”
不提那本书还好,提到这个,隐半天的克制都白费了,没好气的说“在我房中的案上。”
阿涂过来拿,隐伸手按住书的一角,咬着牙笑着说,“你小小年纪是不是看的太早了点?”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看书还分年龄么?阿罗也没比大多少,她都能看懂,我自然也能。”阿涂对自己的聪慧还是很有信心的。
“哦?”听着小丫头的话,隐知道她应该是搞错了。想明白的隐笑的一脸真诚地说,“是,阿涂,你赶紧拿去好好参习参习吧,这个书可能也就你能看懂。”
阿涂觉得他说话奇奇怪怪的,但是也没当一回事,拿着书直接回了自己屋子。
隐心里默默地数着数“一,二,三,四....”还没等他数到十,就听到隔壁传来阿涂的喊叫声“啊啊啊啊,死阿罗,我就知道你没安心!”知道自己在隐面前丢了脸,阿涂气的蒙着被子骂阿罗。
隐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额角,这小丫头还真是热情率真。离晋国都城里的女子虽偏英气,但是也大多文静娴雅,少有这样热情活泼的女子。比起那些女子,小丫头的直率天真,显得尤为特别。
阿涂害羞的几近崩溃,心里不断骂着阿罗“臭阿罗,就知道她不安好心,但是没想到她能干出这种事来。阿隐这次误会大了,自己以后可怎么面对他啊?!”
想了半晌,阿涂还是踟蹰着来到了隐的屋子,站在隐对面,阿涂低着头解释“我不知道这个书是那种书”。
隐故意逗她“哦?哪种书?”
阿涂“嗯,就,是阿罗骗我看的,我自己本来没想看的。”
隐意味不明地应着“哦,是阿罗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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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大闹成婚礼 大闹成婚礼
阿涂抬眼望去,原来是一队身披竹甲的士兵闯了进来。为首之人长相极凶恶,他进来之后并没说话,只是用脚勾过来一个凳子坐下了。站在他旁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兵开口吼着“阿罗在哪里,国师有请,速速带人过来。”
寨子里的人平时哪里见过这么多士兵,听到来人找阿罗,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是国师的走狗。”
“对,这群人为虎作伥,这么多年他们不知掳走祸害了多少人家的闺女。”
“听说他们手上还有不少人命官司,就是没人敢招惹他们”。
见没人出来,也没人搭理他们,为首的凶恶长官才开口喊道“老子还有急事,你们速速带人过来,否则别怪我们这些个当兵的手粗脚重。”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把他右侧的凳子直接踹碎了。
阿粟爹壮着胆子走上前“官爷,我是这个寨子的村长,今日是犬子和阿罗的成婚礼。想求问下官爷国师找阿罗是何事?可否待他们行完礼再行前往?”
“国师有请你们都敢推脱,你们这些贱民胆子不小啊?”长官抬腿就向阿粟爹肚子踹去,踹的阿粟爹直接倒在了地上,顺着嘴角流出了一大口血来。
见到这一幕,围观的人都很气愤,不想他们竟然如此蛮横。
阿涂和隐跑过去扶起了阿粟爹,听到这边动静的阿粟和阿粟娘也都赶了过来。看到阿爹被打的出了血,阿粟气得红了眼,不顾阿娘的阻拦就跑了过去,准备跟对方拼了。
这时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前面拦住了他,见是阿涂,阿粟才停下了脚步。
“阿涂,你让开。”
阿涂摇了摇头,低声说“国师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如果你今日真的伤了他的人,恐怕他不会放过你。”
阿粟“放不过又怎样?总不过拼了这条命罢了。”
阿涂“你总得为老爹和阿娘,阿罗他们考虑考虑。”
阿粟梗着脖子问道“难道就任由他们带走阿罗?”
阿涂又摇了摇头,安抚道“不会,有我在,今日谁也带不走阿罗姐,你放心。”
稳住了阿粟后,阿涂站到了长官对面,面色冷然道“国师有请,自然不敢违背,但今日成婚是求了神旨,敬告了祖先,上禀了神明的。想必国师的旨意再大也大不过祖先和诸天神明吧!”
见向来都是笑眯眯说着软话的阿涂如此说,隐感觉到阿涂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你这贱民,居然敢公然违反国师旨意。来人,给我把她拿下。让她知道知道,在三苗,国师就是神明!”长官一挥手,就有两个士兵要过来捉拿阿涂。
隐见状直接将阿涂护到了身后,然后反手一个横摆将一个士兵抓起来扔飞,右脚旋即踢出,将另一个士兵踹向了凶恶长官。隐力气使的很是巧妙,虽然被踹的是士兵,但是伤的最重的却是被砸到的长官。
看着长官被砸的抱着腿嚎哭,周围看热闹的的百姓都一阵叫好。
“好!”
“好!”
“踹的好!”
“打死这帮败类!”
“呵呵呵呵,庶子口气好大,不过是有狐家的一个远房分支庶子居然舔颜自比神明,真是可笑啊可笑!”嘲笑声中,一个苍老刚劲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大巫!”见到来人,围观的人更加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天没事了。
“你是何人,居然胆敢辱蔑国师?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长官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右腿,虽痛苦嚎叫着,嚣张气焰却一点儿不减。
这时,大巫身后走出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面色冰冷地说道“这位是大巫,三苗唯一的大巫,就是你家国师求见,都需要提前三月沐浴斋戒才能见到的大巫。”
阿涂从隐身后探出脑袋看过去,是白泽!
这家伙还真是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每次都打扮的富贵逼人。这身万金一匹的浮光锦织就的锦袍,长得但凡丑点,都会觉得他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酒囊草包。幸好他长得好看,气质又冰冰冷冷的,穿在他身上,反而有种出身百年世家的矜贵之感。
阿涂伸出一只手摆了摆,算是和自己这个便宜师兄打了个招呼。白泽微微点了点头当作回应。
看着对面男子,再回头看看笑眯眯和对方打招呼的阿涂。隐忽然有点烦躁,这丫头似乎对长得好看的男子都非常热情。
听到大巫的名号,又看说话的男子一身富贵,不似寨子上贱民。瘸腿长官心里权衡了下说道“大巫恕罪,小的也是奉命行事。丹水泛滥,国师观天测相,算出这个寨子的阿罗的生辰八字是最适合给丹水河神做媳妇的。国师也是为了三苗所有百姓的性命着想,还请大巫让我们带人回去交差。”
听到丹水泛滥,周围的百姓又都沉默了,各自思量着。“三苗整个国家都在丹水之滨,时常泛滥,每每使得无数人家破人亡。如果牺牲一个女子就能灭了河神之怒,大家想着,似乎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渐渐地不少人都看向了身后的屋子。
屋子里是今天的新娘,苗女阿罗。隔着窗子看着大家的表情,阿罗心凉到了底。她从针线筐里抓起一把剪刀,紧紧攥在了手里。想着如果今日若真的抗不过去,便自我了结了,免得牵连到了阿粟他们家。他们为了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不能真的让人家全家为了自己把命都搭上。
虽然阿罗心里下了决心,但是握着剪刀的手却不停地颤抖着。
听到长官的话,大巫斥骂道“笑话,我三苗在丹水之滨,泛滥之事常有,但从未有过用活人祭祀之先例。且一国之祸缘何可用一女子性命抵?!”
大巫此时的样子和平日一点都不同,阿涂认识的大巫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他此时更像是久居高位之人。阿涂开始有点信他曾经可能真的当过大相师了。
“况,天灾人祸都是神旨,以一女子牺牲换取一时苟且,岂非灭了人道?人道灭,神明岂会相助?”
听着大巫的话,刚才心思动摇的百姓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见自己的长官被大巫震慑住了,好久没说话。最早说话的小兵急中生智道“可是祭祀河神是国君的命令,大巫难道是把国君也不放在眼里?”
长官赶紧附和“对,对,是国君的命令,我们也都是听命行事啊。”
众人心中一惊,如果是国君的命令,那却是难办了。大巫毕竟是外乡人,虽然国君重巫,对大巫以礼相待,但远不及对国师那般信赖。如果两人对上,国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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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亲疏有别 这两人还真是有默……
慌乱过后,仪式继续。
苗寨的成婚礼是少不了巫的。用红布装点的木台上,大巫正对着大家站在中央。今日为了主持婚仪,他特意戴了红色傩面,神圣又庄严。阿粟和阿罗此时背对着大家面向大巫而立。
在木台最外侧,阿粟二人与围观的人中间,还放置了一个长案,案上放置了麻绳,火盆等物。
随着一声鼓声响起。大巫递过来一把长刀,阿粟低头恭敬地接了过来,然后转身面对大家,把长刀高高举过头顶。
那把长刀刀柄上系着五颜六色的布条,正随着风飘摇。看到长刀,众人都安静了下来,聚精会神的等待着接下来的结果。阿涂在一旁给隐介绍道“这个是斩厄刀。”
阿粟展示完刀后,便用它用力地将面前摆放的麻绳砍成了几段,然后把切成段的麻绳扔进了长案上的烧着的火盆中。火盆中溅起了不少火星,很快麻绳便被烧成了灰烬,众人一阵叫好。阿涂低声解释“麻绳焚尽寓意着灾难厄运全部消亡。”
等到第二声鼓响,阿粟阿罗两人各拿了一根半人高的长香,缓缓走到神龛之处,听从大巫的手势,将香插入香灰之中。之后两人又对着神龛跪了下来,齐齐地叩首九次,敬奉神明。
等他们拜完,大巫端起供桌上的美酒,用手蘸着酒朝着四方天地洒去,口中念念不断“神明赐福,诸神相护......”
等供奉了神明,酬谢完天地,阿粟便牵着阿罗的手给双方父母扣头,感谢养育之恩。
叩首完,阿罗抬起头,看着坐在面前的阿爹阿娘,笑着点了点头,心里无声地说着“阿爹,阿娘,放心吧,我会好好和阿粟过日子,我会照顾好他,也会照顾好你们的。”
最后两人朝着众人鞠了一躬,这是新人向众宾客谢礼,这也是成婚礼的最后一步。
看着下方和隐站在一起的阿涂,阿罗想起来大巫的话,“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每个人也都有每个人的归宿。”自己的归宿已经找到了,不知道阿涂的归宿是哪里呢?
宾客们围着看热闹,时不时议论下新娘子今日的衣饰。站在其中的阿涂也碰了下身旁的隐“隐,你觉得,阿罗姐美不美?”
隐望过去,今日的阿罗确实美丽,她头上的流苏银饰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隐低了低头,在阿涂耳边问“你成亲的时候也想穿苗寨的婚服么?”
阿涂奇怪的看着他“那是自然啊。”她们苗寨女儿出嫁可都是要穿阿娘自己织的婚服出嫁的。阿涂没有阿娘,但是这几年给人驱疫也攒了点银子,给自己置办身婚服还是置办得起的。
隐“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的家族刻板守旧礼,如果阿涂跟了自己,恐怕连选择婚服这么小的愿望,也很难如她所愿吧。想到族中,隐的心情又沉了几分。这几日卫斐已经联系上了家里,祖父和母亲知晓他无恙,也都在催他尽快归家。
隐暂时用伤还未好,需要再修养一阵子暂时搪塞了过去。此次归家,他想带阿涂一起回去,可是......
看着成婚礼上和大家一起欢快地跳着舞的阿涂,隐有一些不确定“她会愿意离开故土,离开这些一起长大的朋友亲人跟自己走么?”
跳舞玩闹过后,便是大家伙儿一起吃饭喝酒的时间了。
阿涂拉着隐找到了之前坐的那一处方桌。正要坐下,就看到白泽也朝他们俩走了过来。
看到他还没离开,阿涂有点诧异。虽然她认识白泽时间不长,也知道他绝不是个爱凑热闹之人。阿涂心里纳闷“他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呢?”
隐也望着来人,神色晦暗不明。刚才白泽随着大巫一出现,隐立刻就认出来了他,即便在今日之前他们两人甚至从未见过!
白泽不认识隐,隐对他却是熟悉的很。毕竟自隐接任风林氏家主之日起,他首要之务便是牵制住他,陵国的二公子,上将军白泽!
白泽身着一身华服,毫不在意农家小院的桌凳脏旧,直接在他们这桌坐了下来。
隐无语的看着白泽自来熟地抢先坐在了阿涂的右边,心里疑惑“阿涂怎么会认识他?”
自己刚才的座位被白泽抢先一步占了,隐只好坐在了阿涂的左侧位置。
白泽自进了院子,也立刻注意到了隐。隐今日虽然一身虽粗布麻衣,但是那通身的气度却骗不了人,他绝不是个普通男子!尤其是刚才隐一直在护着阿涂,即便他出手之时刻意隐藏了招式,白泽还是看出他武功不弱,甚至是个高手!
在荒僻苗寨中出现了个如此风姿的中原男人,还与他要找的人关系匪浅,想不引起他关注都难。
坐下后的两个男人都没说话,只互相打量了下对方,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个事“他和阿涂是什么关系?!”
坐在两人中间的阿涂,右边是白泽冷岑岑的注视,左边是隐温柔却带着莫名情绪的眼神,阿涂觉得奇怪极了,仿佛身边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
“阿涂,不介绍下么?”“师妹,这位是?”隐和白泽都望向阿涂,同时开口问道。
阿涂腹诽“这两人还真是有默契。”腹诽归腹诽,阿涂还是端正了下身子,先转头对着白泽介绍道“这是隐,嗯,他之前受了伤,所以暂住在我家。”
阿涂介绍的时候才发现,她和隐除了巫和病人的关系之外,其实并没有其他的关系。硬要说的话,也就是那个模糊不清的神旨。可是连那个神旨,隐也都从未回应过什么。想起这个,她的情绪也低了几分。
听到她如此介绍,隐眼神变了变“在她心中,自己只是个住在她家的病人么?还是?她想要在别的男子面前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看着阿涂笑语盈盈地对着白泽说着话,隐心里又酸又涩,又有些生她的气。
阿涂又转过头,指着白泽对着隐说道“这是白泽,陵国的二公子,也是我的师兄。”
听到这声师兄,隐心里更来气了,心道“我是病人,他是师兄,还真是亲疏有别!”即便心里已经酸的冒了一连串的泡,隐面上却还是摆出一派温文尔雅之态,笑问“我竟不知,阿涂何时有了个师兄?”
阿涂觉得隐今日有些不一样,他笑怎么这么瘆得慌?难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看着隐望着自己的目光,阿涂咽了咽口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也就前几日,白二公子拜了大巫为师,他便也成了我的师兄。”
隐心里一动“陵国二公子白泽拜苗寨大巫为师?”他了解到的白泽可不是个会一时兴起的少年。陵国一直流传一个说法,二公子白泽早已有不臣之心,但是他却能在国君眼皮子底下稳居朝堂,还把持着陵国三分之二的军队,可见其城府之深。
这样的人,拜大巫为师,到底是有何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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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折明月 喝醉了也不错
第二日临近傍晚,阿涂就去了寨子上的阿吉婶家,阿吉婶养的鸡是寨子上最好吃的。平时谁家来了客人,都少不得来她这儿来买只鸡待客。
站在院子里,阿涂朝着木楼上喊道“阿吉婶,在家么?“
阿吉婶边下楼边招呼“是阿涂啊,有啥事啊?”
阿涂笑眯眯地说“帮我挑一只肥母鸡,要适合炖汤的。”
阿吉婶带着阿涂去了后院的鸡圈,边走边打听“你一贯节省,这是家里来贵客人啦?”
阿涂点头答应着“是啊。”一国的公子,可不是贵客嘛。
阿吉婶挑了半天,终于挑到一只满意的。这是只养了两年的母鸡,最适合炖汤。担心阿涂一个人收拾不来,阿吉婶还贴心的帮她都收拾好了。阿涂将一串铜钱给了阿吉婶,又转身去了隔壁的阿山叔家拿牛肉。昨日阿涂便同他说了,让他今日从墟市上卖完粮食回来,帮她带点新鲜的牛肉。
等回了家,阿涂将母鸡牛肉放在了桌上,又从晾干的草药箱中挑了一根挖断了须子的野山参,放入锅中和鸡一起炖了。不多一会儿,鸡肉的香气便从锅中冒了出来。
阿涂坐在炉火旁,边往炉子里添着柴火,边看着隐收拾青菜和牛肉。
只见隐右手拿着刀,细心的逆着纹理将牛肉切成薄厚均匀的薄片,放在了青菜上,这些牛肉是准备一会用来做炙肉的,他记得,阿涂说过她最喜炙肉。
隐骨节分明的手被青翠的蔬菜衬托的瓷白,阿涂不仅感慨,“果然是富贵人家养出的孩子,一举一动都优雅得体,自在风流。”
阿涂看得心里的十分赏心悦目,心里想着,“哎,神旨的事,如果隐不提,干脆自己跟他表白好了。隐长得这么好看,自己先表白也不算吃亏。”
幸好大巫不知道阿涂此时所想,不然肯定会骂她一句,“色令智昏。”
阿涂看着隐的手,想起昨日他对付国师士卫队的人,像是懂武功的样子,不由地问道“隐,你之前,练过武么?”
隐切着牛肉,随口应着“嗯,我自幼跟随师傅习剑术。”
阿涂不用问也知道隐的剑术必定是很好的。阿涂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想“他如此的好,必定是家族精心教养出来的。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被大巫收养的孤儿,无父无母,更没有家族。
还有寨子上那些女孩子们都会的东西,自己完全不懂。
隐长在国力鼎盛,导民以礼,风之以乐的中原,他所见所接触的女子,必定也不是自己这个乡野姑娘可以比的。如果自己和他表白,不会被他嘲笑吧?
不对,隐一向君子,即便不喜自己,应该也不会让自己太过难堪。可是,被拒绝也很难看吧?”
阿涂用手托着雪腮,脑中乱七八糟的想着。在这方面,阿涂没有长辈引导,甚至不如阿罗想的明白。
待他们收拾停当,白泽正好到了,手里还拎了十多瓶酒。
看到白泽进来,阿涂忙把洗好的葡萄放在了院内的方桌上,快步迎了出来。看到白泽走近,阿涂笑着招呼道“师兄这是带了什么好酒?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桑落”两个声音同时传来,隐和白泽意外地对视一眼。
阿涂看俩人如此默契,甜甜地笑着说道“你们都知道呀?看来这个酒一定很好喝。”
白泽和隐不自在的别开眼。看两人分别站在自己两侧呆呆的站着,阿涂一手拽了一个人的衣袖,招呼俩人坐下“快入座吧。”
白泽打开一瓶酒给三人各倒了一杯,清澈的酒刚倒入杯中,一阵浓郁的酒香就溢满了院子。
白泽给阿涂和隐各递了一杯,笑着跟阿涂介绍道“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说的就是这个桑落酒”。
大巫好酒,阿涂经常去他那偷喝,可是这酒阿涂还是头一次听说。见酒闻起来香香甜甜的,便端起来一饮而尽。
隐见阿涂直接将手中的酒干了,忙对着阿涂说“此酒入口绵柔,后劲却大,你不善酒力,记得要少喝点。”
白泽笑意更深,“想不到隐对桑落酒都如此熟悉。”
看来他果然不是庶民。那他到底是谁呢?如果是陵国之人,自己不可能不认识,难道他是离晋之人?!
隐听到白泽如此说,知道他起了疑,便也不掩饰,直言道“此酒每年产量不过千瓶,所以每瓶价值十金不止,师兄今日破费了。”
阿涂听到酒居然这么贵,不禁咂舌,心里暗道“白二公子果真是豪奢。”
白泽举杯回敬“隐客气了,此处荒僻,好酒难寻,这些是我从陵国带来的。如若不弃,日后隐与师妹可与我同去陵国。泽定尽地主之谊,一起尝尽这世间好酒。”
呵,原来白泽也是想带走阿涂,隐不由地深深看了白泽一眼。
阿涂则是在一旁专注地吃一口葡萄喝一口酒。
两人都没有接白泽的话。
白泽也不急,本来没有隐的出现,自己还可以让大巫和阿涂留在此处。但是既然现在对手不明,人自己是一定要先带走的。不过,也不急于今夜就定下来。
他用筷子夹起一片炙好的肉片,蘸一些薄盐,放到阿涂碗里“我幼年曾经结识过一个小妹妹,她很喜欢炙肉。她曾说,最好的肉只需要一点点盐就够了,香料多了就尝不出肉本来的香味了。阿涂,你也尝尝。”
阿涂尝了下,果然美味!不禁对那个如此热衷吃喝的小姑娘也产生了好奇,阿涂问白泽“那个姐姐现在还爱吃炙肉嘛?”
“好多年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她还爱不爱吃了。小时候我俩总是把宴会上的炙肉全部吃完。为此没少挨兄长训。”
白泽抬头看着圆月,回忆起儿时,笑的温柔。
阿涂不解“那是为何?”
白泽出生富贵,别人总不会因为他多吃了几口肉训他吧?
听到阿涂的疑问,白泽笑着解释道“因为我们这种人喜欢和厌恶都不能摆在明面上,对吧,隐?”
隐看了眼白泽,浅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不是,我的喜恶无不可对人言。”
白泽抬腕又喝了一杯“那你比我幸运。”
“今晚有酒有肉,有花有月有美人,隐,你我不妨比剑助兴一番如何?”白泽有意亲身试探一番。
白泽一直没打探出隐的来历,如此风姿之人,自己的侍卫却什么都没查出来。只能说明有人帮他扫清了痕迹。他一直围在阿涂身边,还得了她的爱慕,如有所图,必然不小。
“好”隐昨日吃了白泽的闷气,此刻有出气的机会,自己又岂能放过,遂也拿起旁边的剑。
两人都身手极快,阿涂已经看不清招式,只看得到两人的剑在月光中划过一朵朵剑花。两人从树下打到屋顶,从屋顶飞至树上,衣袂翩跹,带落了一片桂花雨,清雅的香气盈满了整个院子。
阿涂边吃着炙肉边喝酒,偶尔扔一粒葡萄到嘴里。
两人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俊逸男子,这一场比试阿涂看的非常过瘾,不知不觉已经喝了不少。
已经过了百十招还未分出胜负,白泽暗暗吃惊,中原没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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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离别 离别
自从白泽拜了大巫为师,每日晚上都会陪同他和阿涂一起观星。
在木楼前的平台上,大巫和阿涂并排而立,各自望着天空。
此时天空上大片大片的乌云快速地汇集到了寨子上空,黑压压的云很快就把明月星子遮得严严实实的。周围更加暗了,风卷起了地上的沙粒,木楼四角矗立的鬼头令旗也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望着天空,大巫满是刺青的脸上神色忽然变得沉重。
阿涂也吃惊地望向了西北方,那一处有一大片乌云正在变换着颜色。先是云的最外边一圈变成了淡绿色,然后绿色慢慢地向里扩散,越来越多,最后那整朵巨大的乌云都变成了绿色。在灰扑扑的天上,这朵绿色的云异常显眼。
阿涂望向大巫,迟疑问道“师傅,这是夜光云?!”
大巫专注的看着那云,没有作声。阿涂的心沉了下去,暴雨之前的夜光云,可不是什么吉兆!
白泽坐在木楼廊下的栏杆上,看着他们的身影。他听不懂阿涂与大巫在说什么,也并不关心。
他之所以没有直接将人绑走,反而用了拜师这么迂回的手段,一方面是因为离晋派出来找寻尹相师的人还在三苗。此时他若动作太大,恐怕更方便他们找到人。还有便是,出发之前兄长再三嘱咐对尹相师一定要以礼相待。
看着师徒二人并肩而立的身影,白泽脑中回响着兄长的话“有些人,要想真正收服,攻心为上!”
风越来越大,阿涂瘦弱的小身板被风吹的几乎站不稳。大巫见此,便提早结束了今夜的观天。
看二人结束了今日的晚课,白泽赶紧迎了上去,笑着说道“师傅,我带了一些酒孝敬您老人家,已经在炉子上温着了,快进屋暖和下吧。”
不同于刚认识时的清冷,自上次一起喝过酒后,阿涂感觉白泽对自己的笑脸都多了些。虽然不习惯他如此大的转变,阿涂还是真心的认为,他笑起来似乎更好看一些。
不苟言笑的白泽虽然精致华美,却少了生气。如今这样,像是个热乎乎的人,挺好。(白泽“阿涂,你看看你在说什么?小爷我本来就是个大活人!”)
大巫听到有酒,脸色立刻好了起来,睨了阿涂一眼,“你看看人家,虽然才入门几天,便知道要孝敬我。你呢?这么多年,除了给我捣乱也不见你孝敬过我一分一毫。”
听到这话,阿涂先是斜了白泽一眼,果然他此刻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阿涂咬着牙低声对白泽说“你自己谄媚就算了,连累我算怎么回事?”
转头又甜甜的对大巫笑着说“师傅你这话可就亏心啦!我何时给你捣乱过?我自然是想孝敬您啊,可我不是穷嘛。要是我有师兄一半有钱,都一定会把你这个木楼全部用金漆粉刷一遍,然后再找几十个美婢伺候您,至于酒嘛,咱们就在这后山把各种名酒直接酿上个几百缸。你说是吧,师兄?”
大巫听着阿涂东拉西扯的信口开河,心情好了几分,面上却还是板着个脸,“哼,吹牛都不吹个大的。”
听到阿涂祸水东引,把话题引向了自己,白泽也不恼,反而笑的更为诚恳“师妹说的自然都是对的。师傅和师妹如果愿意随我去陵国,就算把二公子府送给师傅都不在话下。”
四两拨千斤,简单一句话,又把话题扯到了跟他去陵国的事。
阿涂尴尬的一笑,“哈哈,师兄你还真是......”贼心不死!不过后半句话,阿涂可没敢说出口。
自知这一局输了的阿涂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搀扶着大巫的胳膊进了屋内。
大堂右侧的屋子,是大巫日常待客用的。此时屋子中央的火炉里已经烧好了火,上面放置着酒器和一些下酒小菜。看到这些,阿涂不禁在屋子里四处望了望,她可不认为白二公子会亲自动手准备这些,屋里定然有人在帮他。
大巫伸手敲了敲阿涂的脑袋“别看了,隐卫能被你找到,他也不用留在你师兄身边了。”
被敲打的阿涂偷偷吐了吐舌头,扶着大巫坐到了火炉边。
三人都围着火炉坐下后,白泽先给大巫倒好了酒,然后给自己和阿涂也各倒了一杯。
酒还是上次白泽和阿涂一起喝过的桑落。大巫轻轻抿了一口酒,细细的咂摸着滋味,“这酒好多年没喝过了,没想到,还是当年的滋味。”
阿涂惊讶的看着大巫,隐说这酒十分昂贵,大巫居然早就喝过啊。她这才想到白泽曾经说过,大巫曾辅佐过一国之君,曾经还是离晋国君亲封的大相师。阿涂在心里哀叹“原来整个屋子里最穷的只有自己啊!”
烤了会儿火,阿涂终于暖和了过来,想到刚才看到的夜光云,忙问大巫“师傅,刚才那是不是夜光云?”
大巫径自喝着酒,还是没搭理阿涂。
见大巫这样,阿涂有些奇怪“师傅?”
白泽在一旁插话,问道“什么是夜光云?”
大巫一直不搭理自己,阿涂也不好再问。转头对着白泽解释说“刚才西北方那个绿色的云便是。”
白泽“哦”了一声,说“绿色的云是不常见。”
阿涂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夜光云在星象中预示着将有不吉之事发生。”
白泽“什么不吉之事?”
阿涂叹了口气“并不知晓,我刚才在外面问卦求神判,都没得到指引。”阿涂知晓神判靠神明恩赐,不是强求可得。但是今夜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心里慌慌地,总觉得真的有大事要发生。
大巫见阿涂如此担忧,有些不忍心,开口解释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寨子里可能有老人要去了。”
阿涂点点头,稍稍放宽了心,生老病死本就是常态。
白泽见气氛有些沉重,便帮着大巫又倒了一杯酒,同时转移了话题“师傅,我最近需要外出一趟,这几日就不在此陪伴您啦。”
听到这话,大巫的手顿了顿,然后笑骂道“赶紧走,你走了我就清净了。阿涂本来就够聒噪了,有你在就更吵了。你走了我还能稍微清净点。”
窗外,越来越厚的乌云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大雨倾盆而下。狂风夹杂着暴雨,肆意凌虐着地上的草木。闪电从天上直接劈到了地面,巨大的声响,直接把山里的狼都吵醒了,嗷呜不止。
大巫看了会儿雨,回过头对白泽说“只是,你这一去也不知我们还能不能再见了,有句话我得嘱咐你。”
白泽见大巫一脸严肃以为他要说什么正经事,忙坐直了身子,认真听训。
大巫摸着自己那把好不容易留长的胡子,认真地说“我也没教会你什么,以后出去断不可说是我徒弟,平白污了我的名声。”
见大巫还是在调侃自己,白泽忍不住哈哈大笑“是,我定谨遵师命。”
话说完,又想到了什么,从袖内掏出一个布袋递给阿涂“这个给你,如这段时间,你遇到难办之事,便去墟市上找一家卖盐的铺子,他们自会替你传信与我。”
阿涂打开布袋,从里面摸出来一块方型玉牌。玉牌上面雕刻着一只鸟,奇怪的是鸟有三只脚,鸟的嘴里还衔着一颗珊瑚珠子。玉牌摸起来温温的,这竟然是一块暖玉。阿涂心里偷偷感慨“不愧是二公子,一块信物都如此豪奢。”
大巫也看到了玉牌,神色微动,却没说什么。
见阿涂小心地收好了,白泽才满意的点点头,笑着说“如果顺利,我很快便归,待我回来,再带你品尽世间美酒。”
最近白泽几乎夜夜都陪着自己观星,现在忽然说要离开,阿涂还是觉得有些伤感,她实在是不喜离别。
今夜雨势很大,隐隔着窗子看外面的大雨,心里想着雨这么大阿涂应该不会回来了。除了这个吊脚楼外,阿涂在大巫的木楼那还有一间房间,平时晚课上的太晚或者天气不好时,她一般会住在那边。
等了半晌,见雨不像要停的样子,隐走出了屋子,准备把堂屋的房门关上。
正当他关门之时,看到院子里走过来一个披着蓑衣之人。看着来人,隐靠在门上懒懒地开口“这么大雨,你怎么来了?”
卫斐站在廊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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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国师来了 国师来了……
这日晌午的时候,阳光暖洋洋的晒着田地,寨子上的大人们刚结束早上的劳作,正躺在秸秆上休息。他们边晒着太阳,边时不时和相邻田里的大人们聊上几句。孩童们在垄上相互追逐打闹着,把土地蹚起来一阵阵烟尘,惹来大人一顿笑骂。
忽然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望向了进寨的土路,那里远远地来了一队仪仗。
走在仪仗最前面的是一队引驾旗队,十二个旗兵举着红、黄、兰、白、青、黑各色旗帜,旗上还分别绣着各种图饰。要是他们举的更整齐点,估计会很有气势。可惜他们走了很远的路,到了这里时,已经没了刚出门的精气神,旗杆被抱在怀里才勉强没倒,旗面却已经是东倒西歪的了。
旗队后面跟着一辆虎皮轩车,上面坐着一个身着棕色深衣留着山羊胡的男人,正是三苗国师有狐谷,他此刻正在车上晒着太阳假寐。
虎皮轩车后面还跟随着百十个将士,此刻也都累的东倒西歪的。
这一队人马,走的虽不是很整齐,也没什么气势。但是对没怎么见过生人的寨子乡民们来说,已经是足够新鲜了。他们纷纷围了上来,低声议论着,孩童们更是追着仪仗跑来跑去。
看着这群乡下人都在看着自己,士兵们立刻摆出一副傲慢的神情。虽然他们不过是低等兵士,但比这群泥腿子可强了一大截。
坐在虎皮轩车上的国师听着周围的嘈杂声,并没睁眼,只是嫌恶的挥了挥手中的羽扇。身边的士兵见状,立刻过来驱赶围观的众人。
一个小男孩被驱赶的时候摔倒了,直接摔到了垄边的泥里,看着士兵的刀,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阿娘,阿娘......”可是喊了半天,发现他娘并不在这里,孩子更加害怕,哭的也更大声了。
车上的国师被吵的心烦,还是睁开了眼,皱眉看了看四周,看到路边哭嚎的小男孩,伸手示意,队伍立刻停了下来。
等车停稳后,国师缓步下了车。
周围的人都紧张极了,这可是三苗的国师,妨碍了国师的仪仗,这孩子少不得要挨上一顿鞭子了。
国师低头看着泥土中的小男孩,许是知道自己闯了祸,小男孩此刻也不敢哭了,抽噎着低着头,并不敢看国师。他身上因为刚才的慌乱,泥水混着泪水,整个人脏兮兮的。
让人意外的是,国师并没有命人鞭打小男孩,反而狠狠地瞪了一眼刚才驱赶小男孩的士兵。
被瞪的士兵懵了,刚刚国师是因为这个泥腿子瞪了自己么?他平时不是最看不上这些刁民了么?今日这是怎么了?
国师并不知道士兵心里的想法,也并不关心。他直直地看着小男孩,看了有半柱香那么久。然后他伸手摸向了自己宽大的袖口,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拿出鞭子时,他却从袖口摸出了一个纸包递给了小孩“不要哭了,阿爷送你糖吃。”
等小孩呆呆的接过了纸包,国师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就转身上车走了。
围观的人都为小孩松了一口气,又都有点奇怪,这还是传说中那个暴虐贪财好色的国师么?
国师上了马车后又闭上了眼。可是即便闭上眼,那个小孩的身影还是挥之不去。“刚才的小男孩实在是太像曾经的自己了。”
其实大巫说的不错,虽然在三苗人人都以为有狐谷出自中原大世家,可他确实只是那个世家的一个远房分支庶子。
有狐谷的祖父本是有狐家旁支的子弟,不同于本家,他们这支主要靠做些小生意谋生。由于经营不善,他们家从祖父那代就已经败落了。到了有狐谷父亲这一代,除了一个姓氏,已经和那个离晋第一世家有狐氏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他们家又住在离晋边境,远离本家所住的丹阳城。所以他们家也不能像其他的旁支,通过和有狐一家多走动走动来得点好处,因此日子过的格外贫寒。
有狐谷是庶子,自小性子就不讨他父亲喜欢。嫡母自然也苛待他们母子,不仅让他们住在破烂的草房里,每月还只给他们母子二人一个人的口粮,因此他们母子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为了活下去,母亲去挖过野菜,也给人浆洗过衣裳。
他们娘俩翻身的唯一指望就是和本家有狐世家攀上关系,而唯一能攀上关系的机会,便是每三年一次的族学选拔。
为了能更好的筛选族中子弟,有狐一族每三年会派出族中测相能力最强之人,去本族各家挑选有天赋的孩子,选入族学。
族学会优先挑选本族的孩子,同时也会把其他大世家有潜力的子弟接纳过来一起培养。所以进入族学不仅意味着更好的前程,连同窗都会不一样。所以虽然各大世家不少家里都有族学,有狐一族的族学,在离晋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所有离晋世家子弟无不以能进入有狐族学为荣。
为了让有狐谷有个好的前程,从他很小,他那个出身卑贱的小娘就告诉他“你要好好学习观天之术,这样你就能入族学了,将来去了都城,还能被大相师赏识。”
由于穷困又个性古怪,有狐谷小时候经常被庄子上的小孩子欺负。他们踩坏了母亲给自己求来的龟甲,撕烂了他一个字一个字誊抄的书。他也曾无数次,像刚才的小男孩那样,被人推到泥里,只能无助的哭泣。
村里的孩子看不惯他每天装模作样地观天占星,边揍他边嘲笑他“你跟人家大相师有什么关系?一个破落户罢了,还妄想攀权附贵!”
每次有狐谷都是忍着疼痛,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你们等着,等我被选入族学,一定把你们一个个都踩在脚下。”
为了能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有一天能向自己磕头认错,有狐谷没日没夜的观天,最累的时候甚至把自己累的晕死了过去。
其实有狐谷也知道,他实不是那个有天赋之人。他看不懂星象,对于云朵流动,风的信息也并不知晓其奥义。他每日每夜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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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有狐一族 有狐一族
等阿涂得到消息赶到了大巫住所时,木雕楼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她并未上前,只是悄悄的站在了围观的人群后面。
国师此次是特意来拜访大巫的,现在他们两人正坐在大巫的中堂内。
国师坐在下首一脸谦卑的对大巫解释说“谷管教不利,又被小人蒙蔽,无意中纵容了他们胡闹,打扰了大巫的清修。现我已将罪魁带来,请大巫责罚。”
说完就让下面的兵士把一个捆绑着的人推了上来。阿涂探头望去,只见那人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浑身血肉模糊的,四肢也都软软的耷拉着,显然已经被挑断了手脚筋。大家看了半天,才发现这人正是上次大闹阿粟成婚礼的瘸腿长官。
看到那人的惨状,饶是大巫这种没什么表情的人都皱了皱眉。看着眼前姿态谦卑的国师,怎么也想不到他手段竟然如此毒辣。
大巫只是静静的坐着并没有作声,因为脸上满是刺青,众人都看不清大巫的表情。
见大巫不接茬,国师只得起身继续说道“前些时候,谷忧心丹水之祸,夜不能寐,无暇抽身。对下疏于管教,竟让这些肖小做出如此上不敬天,下欺百姓之举,实属是谷之罪过。”
说完,他转身对站在堂内两侧的手下喝道“来人,砍去此人手脚,再割断他的舌头,以此为鉴,如有再犯,罚同此类。”
众人听到惩罚竟然如此狠辣,都倒抽一口冷气,有胆子小的女子听到更是吓的捂住了眼睛。
被捆着的人听到要砍去手脚,更是吓的瞪大了眼睛,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因为被堵住了嘴巴,他发不出一点声音,看着走向自己的兵士,只能在地上打着滚来反抗。整个场面诡异地安静下来,只有堂内被捆着的男人,像条虫一样滚动着,努力朝上首的大巫磕着头。他知道国师已经放弃了他,此时只有这个大巫能救自己了。
“慢着”就在两个士兵拖着人走到大门口时,大巫忽然开口阻拦“此人已受责罚,再多苛刑恐失人道,放了他,就当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国师爽快的答应“然,全凭大巫做主。”挥手就让属下把人带下去了。
人被带走后,堂上的气氛显然已经好了很多,国师笑着对大巫拱手说道“我刚听大巫口音,似也是中原之人?”
大巫只淡淡地点了个头。
国师笑的和善“想必大巫已然知晓,谷也来自中原。之前听闻属下回复说大巫似乎对于谷的本家有狐一族甚是了解?”
听到他提起有狐一族,大巫的眼神几不可查的动了下。
这微小的变化没能逃过有狐谷的眼睛。国师心里冷笑了下“自己猜测的果然没错,这个什么大巫,不过是和有狐一族有关的叛党余孽罢了。”
心里唾弃着,国师面上却更为和善,继续说道“我幼年曾有幸见过本家的兄长有狐易,不知大巫可认识?”
听到曾经无比熟悉的名字,大巫再也无法无动于衷“你竟认识有狐易?”
国师“是,还有幸得兄长指点一二,获益匪浅。只是,他那等芝兰风采,没想到最后竟死的那样惨,着实是可惜了。”
国师虽然面上一脸慈正,心里却嘲讽地想着,有狐易便是将他们母子轰出来之人。那让自己记了半辈子的鄙夷眼神,支撑了自己一步步爬到现在,可不是“获益匪浅”么?
大巫听到这里,不由地重新审视了下国师,心下思索“易师兄竟曾经指点过此人?易师兄相人之准远在自己之上,难道自己看错了?这个有狐谷并非奸诈之徒?”
大巫点了点头,他认识的有狐易确实是个不论出身,只要为人正直便会相交之人,“难为你这个时候还能替他说话。”
国师正色说道“滴水之恩本当涌泉,况兄长与我本就是一家人,又何来替人说话之说?且兄长那样心善之人,本就不该被如此对待。”
这番话说的大巫动容,想到旧人,大巫不由地悲从中来,心神也被过往所扰。
见此,国师又道“在离晋时,我住的离本家远,虽偶与兄长书信联系,却少有机会见到兄长的友人,要是能早一点与大巫结识,也不会如今见面不识。幸而手下误打误撞,倒让我们有机会在三苗相识,想来定是兄长有灵,引得谷来相拜。”说完,国师当真起身,躬身朝着大巫长揖拜了下来。
大巫赶紧起身扶起了他“国师不必如此大礼。”
国师伸手握住大巫的手,眼含热泪“今日得见大巫风采,谷亦不胜崇敬。既是兄长在天之灵在指引,谷不能不拜。”
阿涂站在木楼外,虽听不到二人说了什么,但是看着里面这一出,尤其是看到大巫对国师的态度转变,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那个国师难道真的会妖法不成?竟然连大巫都迷惑了?”
堂内国师和大巫聊了一些有狐家的过往旧事,两人都唏嘘感慨的落了泪。
聊到有狐灭族之时,大巫随口问了句“众人都道有狐氏狼子野心,意在谋反。但我刚听谷兄之意,竟然并不信易兄有谋反之举?”即便是自己与有狐易自幼同窗,并不信他会谋反,可是当初看到如山铁证时,也是有过一丝动摇的。
为何这个有狐谷竟然如此坚定?
国师的笑容僵了下,摇了摇羽扇,叹息道“兄长的人品我信,自然也就信他不会谋反。”
大巫亦长叹“我总自称易兄知己,可是我实不如谷兄啊。他得你如此相待,定然欣慰。”
听到这句话,国师面上一派悲戚,心里却冷笑道“欣慰?他恐怕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吧。他那样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人,又怎么会记得被像狗一样扫地出门的自己呢。
不过,也不重要了,有狐易那样的人,死后不也是被随意地扔去了哪个不知道名字的乱葬岗了么?现在估计连骨头渣滓都不知道被野狗叼去哪儿了吧!
事实上哪里有什么指点和书信呢,刚才自己不过是随口诓骗,没想到大巫还真信了。有狐一族除了自己都灭族了,关系怎样还不是凭着自己随口说?
自己还以为这个大巫是个什么人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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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大巫遇难 大巫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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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过堂是正堂后面的一间屋子,平时每隔一段时间大巫便会来此处,把自己关在里面,一待便是一天。阿涂小时候因为调皮也时常被大巫命令来此罚跪。
屋内陈设很是简单,不大的屋子中央有个长案,案前摆着两个蒲团,长案后的墙上挂着一副图。图上画着一个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左上角提有一行字“端阳节赠复回”,画纸已经发黄,显然这幅画已经有年头了。
阿涂跪坐在蒲团之上,脑中乱七八糟地想着“刚才看师傅的模样,他似乎对于有狐一族甚是袒护,难道他与那个传闻中因谋反被灭族的家族有何关联?”想到中原,又想到自己认识的那两人,不由地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他们现下如何了?”
忽然,“当啷”一声巨大的声响从书房传出。
阿涂赶紧跑回了书房,进屋就看到大巫躺在书架旁的地上,身上砸了一身的书,鲜血正不断地从大巫口中涌出。
看到这个场景,阿涂大惊,快速奔了过去,跪坐到大巫身旁,口中大声喊着“师傅,师傅,你怎么了?”
大巫口中想说着什么,可是不断涌出的鲜血让他说出口的话含糊地听不清。阿涂曾无数次给人驱疫,看着大巫紫黑的面色,口中吐出的暗红接近黑色的血,立刻什么都明白了,惊道“师傅,你中毒了?”
想到屋内应该还有药,阿涂忙去旁边的架子上翻找。慌乱中,不少药都掉到了地上,滴溜溜的在地上滚来滚去。阿涂一贯冷静,这还是第一次她如此慌张。
幸好,她从百宝架上找到了之前制成的解毒丸,颤抖着双手勉强给大巫喂进了几颗药丸。阿涂用贴身的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掌,边将手掌中的血滴入大巫口中,边断断续续地念着祝祷词“昭昭其有,冥冥其无,沉疴能自痊,尘劳溺可扶......”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大巫才止住了吐血,缓缓睁开了眼,看到阿涂满手是血,泪流满面的样子,艰难地说,“阿涂,别哭,先停下,这样无用的。”
阿涂抬手擦了擦眼泪,望向大巫说道“师傅,您放心,我可以救您,一定可以!”说完便拿出刀准备割向自己的胳膊。
大巫伸出手握住了刀刃,此时阿涂已经陷入魔怔,如此是最快让她清醒的办法。
大巫喘着气说道“阿涂,时间不多了,你先听我说。”
阿涂看到大巫的手被利刃割伤,清醒了一些,忙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
大巫的脸色此刻已经没了一丝血色,白的像纸,他勉强自己笑着问道“阿涂,何为祝祷?你现在可想明白了?”
阿涂哽咽答道“是交换,我们的祝祷是拿自己和神明交换。”
大巫满脸欣慰“阿涂真是让我羡慕,我用了几十年才想明白的事,你这么小就悟到了。没错,是交换,所以,我今日中毒虽是意外,但我必死却是注定。”
阿涂哭着摇头“师傅,我不懂......”
大巫感觉一口血又涌了上来,吐出血后,他缓了缓说道“十年前,我带着你来到这里,正赶上三苗百年不遇的地动,生灵涂炭,百姓死伤不断。那时我就起了祝祷,用我半条命和将来中毒痛苦而亡,换地动平息,百姓安宁。”
阿涂瞪大了眼睛,她只知道大巫因为平息地动而备受尊崇,竟从不知这尊崇是他用半条命和如今的死换来的。
“难道今日之劫竟然是应谶么?”
大巫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如果不是这样,咱们早在十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这十年的安宁已让我很满意。此时谶语应验,再多的祝祷已是无用了。”
几日前,看到夜光云,大巫便知道,此次自己在劫难逃了。既如此,便罢了。
只是可怜阿涂这孩子还如此年幼......自己终究是愧对了有狐一族所托啊......
应谶之劫,祝祷无解!
“师傅,师傅......”阿涂伏地大哭,悲痛地无法抑制“是不是国师?”
大巫伸手摸了摸阿涂的头顶“我的小阿涂真是聪明,我走也可安心了。你不要伤心,我这一生无愧无悔,已是十分圆满。待我走后,你不要寻仇,你平安顺遂是我们所有人的心愿。”
阿涂哽咽着开口问道“你们,都是谁?”
大巫脑中回忆起那些已经渐渐模糊的面孔,真好,终于可以去见他们了......
大巫脸上带着微笑,眼神开始涣散,他大口大口的喘气,说话已然十分艰难“相师一族,记住,你的,本名,是....”
大巫努力地想再多说一些,他还有好多事没有交代,可是口中重新涌出的鲜血却让他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了......
阿涂哭到嗓子嘶哑,红肿着眼睛,低着头良久地跪在大巫渐渐已经冰凉的身体旁。
虽然大巫已经死了,但是阿涂却感觉四周环绕的都是大巫的声音:
“阿涂,你把我的酒藏哪里去了?”
“阿涂,你这么懒,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阿涂,我的胡子!你这小混蛋......”
“阿涂,禁地不可进,你若再违禁我定打断你的腿!”
“阿涂,还是你聪明啊,禁地不让进是因为我的酒都藏在里面,可是你是怎么想到的呢?”
“阿涂,阿涂,你怎么长得这么快啊......”
半夜,钟声在山上响起,像一道惊雷,划破了夜晚的宁静。乌鸦被从树上惊醒,煽动翅膀飞了起来,漫天的乌鸦遮住了微弱的月光,夜晚变得浓墨一样黑。
一声,两声,三声......一直到九声钟声才停。
阿粟和阿罗在自己屋子里,数着钟声,心一点点下沉。这是丧钟,只有寨子上最德高望重之人离去,才会敲响九声丧钟。寨子上最德高望重之人只有大巫,那离去的人只能是......
寨子上的人都听到了钟声。大家都开始自发地往大巫的木楼聚集。
等众人都赶到木楼的时候,发现平台上的火把全部已经点燃了。
只见阿涂站在空旷的平台里,身上脸上都是凌乱的血迹。在火光的映衬下,阿涂脸上忽明忽暗,看的人心惊。
只见她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缓缓地把手中的师棍高高举过头顶。无数乌鸦盘旋在院子上方的天空,院子里人虽多,但是却没一个人出声。
举了良久后,阿涂大声道“大巫被奸人所害,已归神位,诸位今可拜别大巫。”
众人听到这句话,猜测应验,一时间无论男女老少都开始大哭起来。
即便阿涂没提,所有人也都知道,今日国师刚来,大巫就没了,定是为他所害。
大巫那么好的人,没有他,整个三苗早在十年前的地动中
大巫蛇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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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阿涂手持引魂幡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因着没有合适的丧服,阿罗临时把自己阿娘的丧服改小了给她,但对于阿涂来说,还是过于宽大了,大大的丧服挂在阿涂瘦弱的身板上,显得人愈加消瘦。
她的眼睛已经没了以往的神采,整个人显得晦暗,沉郁。干裂的嘴唇渗出了血,嗓子嘶哑地厉害,但口中仍旧不间断地念着祝祷词,她在祈祷大巫能魂归故里,往生极乐。
这段祝祷词阿涂无比熟悉,她曾无数次为寨子上有丧事的人家唱祝。可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亲自为大巫念这段祝祷词。
阿涂身后跟着的是大巫的棺木,十六个健壮的男子稳稳的抬着棺木,他们走的很小心,似是生怕惊动了在里面长眠的大巫。
漫天的纸钱铺天盖地的飘散,送葬之路早已洒满了白花。他们并未敲响锣鼓,大巫曾说过,希望自己将来走的时候能安安静静的,不要惊扰他人。
这就是大巫,即便是自己身死,也要先为他人着想的大巫。
寨子上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幼都穿着丧服跟在后面。此刻他们嗓子早已经哭到嘶哑,无法再发出一点声音。整个送葬队伍无比的安静,只听得到他们整齐的脚步声,只看得到一双双早已哭肿的眼。
按照苗寨的习俗,送葬的队伍要先绕山一周,最后再送往墓地。因为队伍会路过周边苗寨,遵循大巫嘱托,怕惊扰了寨民,靠近村寨时,队伍特意放慢了脚步,准备悄悄经过。
可是等到了第一家门口,阿涂的泪便又模糊了双眼。
只见这家院门前的木栅栏上挂满了白布,最好的肉和酒被摆了出来作为路祭。这家七八口人连同老人孩童都整整齐齐的穿着丧服跪在门前。
阿涂认出了他们,这家最小的孙子榫儿因为误食了断肠草,差点丢了小命,是大巫,他救了整整两天,才把榫儿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等到送葬队伍临近了,榫儿全家整整齐齐地朝着大巫的棺木重重叩首。
之后的每家,也都如此,他们都把家里最好的的祭品摆在了家门口,每一家无论老少都身着丧服,整整齐齐的跪在门口等候。他们身上的丧服早已经被露水打湿,他们是从清晨一直跪到了现在。
前两日周边寨子就得到了大巫仙去的消息,知道今日大巫会出殡,他们不知大巫的送葬队伍会何时到达,便从天微亮就一直守在路边。
大巫为苗寨做了那么多事,这最后一程无论如何他们不能不送。其他事情都被搁置推后,对所有人来说当前最重要的事便是,送大巫!
阿涂抬头看去,所见房屋皆挂白布,所行之处皆摆路祭,所见人家,皆重重叩首送大巫......
阿涂低头还礼,任由眼泪重重的砸到土里。
送葬队伍里的人们看到这个场景,再也忍不住,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阿涂回头望着棺木,心里大声地喊着“大巫啊大巫,你可看到了?你救治过的人,照顾过人,你用生命庇佑过的人们在送你,他们都在送你......”
绕山一周后,大家一起抬着棺木上了山,那是大巫指定的墓地。他曾经说,“死后也要看着寨子上的人平安喜乐,生生不息。”因此他早早便为自己择好了身后之所。
快到墓地时,送葬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在他们面前站着一队人马,那队人马最中间是一辆虎皮轩车,车前挂着一对白色灯笼,上书“有狐”。
众人脸色大变,是国师!
知道杀了大巫的仇人就在面前,送葬队伍一阵骚动。
所有人都握紧了拳头,看向阿涂,他们的眼神都在表达一个意思“只要你吩咐,我们就动手,拼了这条命不要了,也要给大巫报了此仇。”
大家没注意地是,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们都开始听命于这个还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了。这几日,筹备大巫丧事期间,人们遇到不知该如何办的事都是去寻阿涂拿主意。虽然她年纪不大,但是每次她都能给出妥善的解决之法,因此,大家也就默认了整个送葬队伍由她做主。在她没吩咐之前,没人会轻举妄动。
阿涂用力紧握着引魂幡,克制着心里的情绪,因为太过用力,手背都变成了青紫色。她冲着身后的百姓,悄悄地摇了摇头。
国师人多势众,寨民们又手无寸铁,此时硬对上,他们落不到什么好处。
看着阿涂身后的棺木,国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本来大巫身居偏远苗寨,与国师互不相犯,国师也懒得搭理他。可谁知,大巫竟然在阿粟的成婚礼上公开点出了自己的出身,这才让国师重视了起来“连国君都不知晓自己的出身,一个小小苗寨的巫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恰逢从中原来的贵人来让国师帮忙一起找寻离晋失踪的大相师,国师立刻便猜出了大巫的真实身份。
“原来所谓的大巫竟然是他?尹问!”
尹问自幼便是有狐易的陪读,因为不想借助有狐一族的声名,所以他在外从未说过自己与有狐氏的关系。离晋来的贵人不知,国师却是知晓尹问和有狐一族真实关系的。
当初有狐易来村寨筛选入族学的孩子时,陪在有狐易身边的便是他。当年尚且年幼的有狐谷和阿娘被扫地出门时,也是一旁的尹问帮阿娘说了句话,虽然有狐易并没听进去吧。但是由此可见,两人的关系绝非范范。
国师是个谨慎的人,有狐一族的灭亡跟自己多少有点关系,自己又岂会让他有机会重新站上高位?即便他对自己所做之事一概不知,即便他甚至都没认出自己,国师也不会给自己留下如此隐患。所以他并没有把大巫的所在告知贵人,而是直接动手除掉了他。
让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这一切太顺利了。他只是跟大巫提了下有狐易,他就心神打乱,甚至都没注意自己在他的酒杯之中下了毒。
有狐谷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他对着众人喊道“我听闻大巫忽染恶疾,故而不远千里返回相见,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知道大巫好酒,我特意带了些好酒,来给大巫送行。”说完便命手下,将酒碗端到了大巫的棺木之前。
此话一出,群情激愤,大家顾不得阿涂的暗示,一时间各种吵嚷怒骂声顿起。
“装什么好人?就是你害死了大巫!”
“无耻之徒,无耻至极!”
“对,就是他害死了大巫,咱们杀了他,给大巫报仇!”
“老婆子我也活够了,我跟你拼了!”
“对,咱们跟他们拼了!”
送葬的队伍边咒骂着边一步步向前走着,看着逼向自己的众人,国师变了脸色,忙命令身边的士兵们举起了手中的长矛防御。
今日送葬,阿涂他们这边除了有几个年轻人手里有几个锹镐,就再没有其他的工具了。可是就是这样他们还是一步步向前走着,所以人都在心里想着,哪怕拼了自己这条命,也要咬下国师一块肉。
苗寨百姓淳朴良善了一辈子,可是越是良善之人,被压抑的愤怒一旦释放,越是不死不休。
看到寨子上的人都恨地红了眼,阿涂快步走到了众人前面,背对国师,张开双臂,想挡住众人的脚步。
走在前面的阿粟看到阿涂,低声吼道“阿涂,你让开!”见阿涂并未让路,阿粟直接绕过了她,其他人也都跟着绕过阿涂,继续向前走去。
看着已经陷入疯狂的众人,阿涂重重地摇响了手中的三角铃,同时厉声喝道“都给我停下!”
听到铃声,众人都怔住了,转身望去,阿涂手中高举着的正是大巫的三角银铃。
三角银铃,非天命之人,不可撞响。一旦铃响,三苗中人,无不听命。这是只有历代大巫才能撞响的银铃!
所有人都望了过去,刚才阿涂是撞响了三角银铃么?听到熟悉的铃声,又看着阿涂如今冰冷无甚表情的脸,大家都恍惚地以为大巫又回来了。
国师在三苗日久,自然也听说过历代大巫的三角银铃,看到阿涂小小年纪便撞响了银铃,料定银铃传说言过其实,嗤笑道“原来所谓大巫,不过也是沽名钓誉之辈。”
见苗寨众人终于不再向前,阿涂朗声劝道“大家稍安勿躁!如各位信我,今日之事,我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说完话,便示意还抬着棺木的人们先将大巫的棺木放下。
之后,阿涂走到大巫的棺木旁,伸手摸了下棺木,黑色的棺木冰冷阴暗,如同她此刻的心情。阿涂将头靠在棺木上,低声对着躺在里面长眠的大巫说道“师傅,抱歉啊,这次我又要不听话了。有狐谷,他必须死!”
阿涂起身后,就从士兵的手中接过了酒碗。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掩饰住眼中的恨意,重新抬眼后,眼中已经不见任何情绪,她伸手又将酒碗递还给了国师,对他说道“多谢国师相送,我是大巫的徒弟阿涂,借花献佛在此谢过国师。”
众人哗然,“阿涂这是悲伤过度,傻了不成?怎么还给仇人送酒?”
国师并未接过酒碗,反而嘲笑道“
陷阱
[]
国师自离开苗寨后,并未走的太远,而是直接找了个客栈,准备在此等着大巫死去的消息传来。这可是他近日最得意之事,如此精彩的毒杀,结局断不可错过。
昨日,客栈外面刮起了沙尘,国师见天气不好便没出门,只让店家准备了好酒好菜准备美美地喝上一顿酒。正当国师在客栈一楼用饭时,正好进来了一桌散客。随着他们进门,带进来一阵风沙。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边大步进来边大声吵嚷道“店家,快来壶热酒。”
店小二赶忙应了,招呼着几人坐下稍候。
刀疤脸男人走到国师旁边的空桌坐下后,骂了句娘“他娘的,这破天气,刚才那阵沙子吹的我眼疼。”
随他一起的一个背着个斗笠的男人接话道“可不,刚才那阵风妖的很,看着就不是啥好兆头。”
刀疤脸“可不是嘛,最近可真没啥好事发生。诶?你们听说了没?说是住在苗寨的大巫死了。”
斗笠男惊道“不能吧?那可是大巫,苗寨唯一一个可以通神的大巫。”
刀疤脸瞪了他一眼,“你小点儿声!是真的,我婆娘的老娘就住在大巫那个寨子上,她亲口跟我婆娘说的。”
斗笠男“那,那咱们三苗以后就没大巫了?”
刀疤脸摇了摇头“也不是,听说大巫还有个徒弟,他这些年早就把自己的本事都传给了他那个徒弟。听说,他那个徒弟天赋异禀,自幼便懂观天测相之道。大巫早几年就说过,以她的天赋,不日定会取代自己,成为新的大巫,名传三苗。”
斗笠男“自幼便懂观天测相之道?那岂不是和国师一样?”
国师本来听到大巫已死,正在洋洋自得,可是越听越觉得不对。“自己怎么忘记了,大巫还有个徒弟?”想到那个坏了自己市金财路的小丫头,国师恨恨地摔碎了手上的酒杯。
他平生最讨厌别人说谁有天赋之能,恨不得把那些仗着天赋把他踩在脚下的人都杀了。更别提,刚才那人说,那孩子还会成为新的大巫。“哼!三苗有国师就够了,何须再有一个大巫?!”
国师才智平庸,他好不容易才爬到如今的位置,生平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地位被威胁。
后面的话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招了招手,和手下吩咐了几句,便带着人连夜折返了回来。折返的路上,国师还在阴恻恻的想着,“正好来得及让他的徒弟陪他一起,这样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他要像杀了大巫一样,把那个孩子也一起杀掉。这么多年,曾有无数人挡在自己往上爬的路上,可是那些人现在呢,还不都是都变成了枯骨,被自己踩在泥里?大巫又如何?大相师又如何?有狐族长又如何?都一样!
国师在三苗顺风顺水了太多年了,从没有人害过他,所以他异常自负甚至从未怀疑过这会是个陷阱。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不久,他旁边那桌也跟着离开了客栈。
看着国师他们远去的背影,刀疤男对着一直没说话的一个穿着麻布长衫的男人说道“大哥,怎么样?刚才我没说错话吧?”
麻布衫盯着远处,摇了摇头“没说错。”
刀疤脸“那我就放心了。哎,那个姑娘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有二公子的金乌令啊?”
那日大清早,刀疤脸他们在的卖盐铺子还没开张,伙计们都还在睡梦中,一个姑娘就敲响了盐铺的门。店里的伙计不耐烦的起身,想直接打发人走。哪知道伙计刚把门开了一条缝,还没等他开口赶人,那个姑娘就递进来一个玉牌。伙计看到玉牌后立刻清醒了,然后把整个铺子的人都喊了起来。
那个姑娘拿着的可不是普通的玉牌,那可是金乌令,只此一块,见令牌如见二公子本人。这就意味着,来人无论提什么要求,他们都必须像听命于二公子那样不惜性命的完成。
就在他们以为对方会提出什么难办的要求时,她却只是让他们找到国师演了这出戏。
麻布衫看着远处的黄沙,思索了会儿,对着刀疤男说道“给二公子传个消息吧。”他总觉得那个姑娘不会只是让他们演戏戏弄下国师。二公子既然肯把从不离身的金乌令给了她,他们这些做属下也得多上点心。
阿涂本可以吩咐盐铺的人直接杀了国师。可是她不想让人就那么轻易的死了,她要在大巫墓前完成这场围杀,她要用国师的血祭奠大巫。
白泽远远地看着这一切,面上还是一贯的清冷,可是心里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盯着前面狠厉的阿涂,白泽低声道,“原来她还有这一面,我还真是小看了她。”
站在白泽身旁的无影忽然打了个寒战,看着主子这个看猎物的眼神,无影默默地在心里为那个阿涂姑娘哀悼了下。被白二公子惦记可不一定是好事,不对,是一定不是好事!
自己的主子自己了解,二公子那样冷情的人,一旦惦记上谁了,不论目的为何,都不会轻易放手。
本来白泽这次来三苗除了要请大巫出山,还要寻找一个人。
他幼年曾结识一个小姑娘,也是他整个少年时代唯一的朋友。十年前小姑娘家里遭遇变故,自此不见了踪影。
这些年白泽一直趁着在外游历的机会四处找寻那个小姑娘。他找遍了中原的各个角落,都没有她的踪迹。想着她可能被带到了边塞,所以这次来三苗,他也安排了属下四处打探。
前阵子听说有个寨子上一个被收养的小女孩和她年龄相仿,白泽便亲自走了趟。没想到那家人早已经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白泽很是失望。
人没找到,离晋前来寻找尹相师的人也已经被自己设局引开了,且大巫也应了自己不会相帮离晋,白泽来三苗的目的也算达成了,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就在他启程准备返回陵国时,忽然收到了属下传来的消息,“一个小姑娘动用了金乌令。”
知道阿涂用到了金乌令一定是出事了,白泽便也立刻一路追寻了过来,正好赶上阿涂用笛声驱使群蛇诛杀国师的一幕。
见国师那边的已经没了惨叫声,阿涂便停了笛声。笛声一停,群蛇就像忽然苏醒一样,立刻四散逃去。
人们看到被蛇咬的血肉模糊的国师众人,几乎呕了出来,这场面实在是太血腥了。
白泽走上前,轻声唤了声“阿涂?”
阿涂回过头看到熟悉的身影,眼泪不由地又涌了出来。
白泽从未看过她如此哀伤,赶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阿涂哽咽着指着一旁的棺木说道“师傅去了。”
听到这句话,白泽猛地转头看向一旁的棺木,里面躺着的竟然是大巫么?!
他离开之前,曾与大巫告别
前往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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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葬众人慢慢散去了,大巫墓前,只剩下阿涂白泽二人。
阿涂呆呆地跪在木头刻成的墓碑前。墓碑上正面刻着“尹氏尹问之墓”,这个名字还是那晚雨夜喝酒时白泽告诉她的。
知道这里除了自己只剩下白泽一人了,阿涂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伏地大哭了起来。“我之前真是的是不孝,竟然连师傅的真实名姓都不知道。也难怪师傅会埋怨我不够孝敬他了。”
“师傅不会在意这个。”
“不是,都怪我,我早就该想到,有狐谷那个坏人来见师傅时,我就该想到......不对,早在夜光云出现那晚我就该想到,我明明都已经看到了神明示警,我明明早就该想到的......”
看着她汹涌而出的泪水,白泽伸出手想替她擦掉眼泪,又觉得动作过分亲昵,硬生生地把已经伸出一半的手又背到了身后。
阿涂悲痛的哭声让一旁的白泽也觉得异常悲痛,站在远处的无影也是跟着心酸的有些想掉泪。
阿涂大约哭了两个时辰那么久,哭到嗓子都流出了血,哭到再也没有了眼泪才停止。
白泽一直陪在她身侧,直到她止了哭泣,白泽才又开口劝慰道“你已经帮师傅报了仇了,他九泉之下定已瞑目。你莫要再伤怀了,想必师傅他老人家也不想见你如此。”
阿涂抬起头,哭的红肿的眼睛看向白泽“师兄,我有一事相求。”
“你说。”
“我杀了国师,不悔,但是此举会牵连苗寨,我想请你.......”
没等她说完,白泽直接说道“我会让人以我之名,去信给三苗国君,就说国师有狐谷意图谋害本公子,已经被我诛杀!你放心,苗寨中人不会被此事牵连。”
国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少不得会牵连到阿涂和寨子上的乡民。白泽直接认了人是他杀的,以陵国之强盛,一个小小的三苗国君还奈他不得,但是寨子上的人却可以免于责难。
阿涂点点头,声音低哑干涩“多谢师兄!”
“你我师兄妹一场,不必如此客气。”
“三年为限,我为你幕僚,听你差遣,三年之后,你还我自由。好不好?”这次复仇,到底是借了白泽的人,现在他也帮忙把麻烦都揽了过去,算是帮了苗寨的大忙,这个恩情阿涂不能不还。他既然来苗寨就是为了请师傅和自己出山,那便如他所愿吧。
白泽听到她的话,眼波微动“好。”
翌日,阿粟过来寻阿涂。
阿涂此时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太阳晒着她薄的近乎透明的皮肤,让她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生气。
见阿粟过来,阿涂伸腿把旁边的凳子挪了过去。阿涂在凳子上坐下后,问道“你好些了么?”
“嗯”
“阿罗说,你这阵子估计懒得做饭,让我给你带了点饭菜。”
“嗯,替我谢谢阿罗姐,她有心了。”
说完这些话,两人就各自坐着,没什么话说了。
过了良久,阿粟才重新开口“阿涂,我有一事不解。”
“何事?”
“大巫和国师有何冤仇?”
“无冤无仇。”
“大巫和国师无冤无仇,国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这几日阿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阿涂吸了吸鼻子,脑子里忽然想到大巫曾说过的话,脱口而出“这世间,不是无冤无仇就不会有杀戮的。”
阿粟还是没懂,却没再追问,又问了点别的事“阿涂,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阿涂抬头看他“为何这么问?”
阿粟指着地上的圆圈说道“你每次有心事都喜欢画圈。”
阿涂看着地上自己无意间随手乱画的圆圈,“哦”了一声。
想了下,她说“嗯,阿粟,我要离开一阵子。房子你先帮我照看着,如果五年后我还没回来,房子就归你了。”
阿粟低头应了一声“好。”
然后,他又说“你什么时候走,提前和我说。我让阿娘多给你准备点枣泥糍路上吃。别的地方可没这么好吃的糍粑了。这房子你放心,我定帮你照看好,五年,十年,五十年我也等你,如果我不在了,我就让子孙后代给你守着。”
阿涂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也闷闷地答“好”
阿粟说完话就告辞离开了,再多待一儿,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哭出来。
他知道,自他成婚起,就已经失去了为其他女人落泪的资格。可是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一起陪伴了多年的人,心里还是会难受。阿粟边跑边在心里一遍遍提醒着自己“阿涂她并不属于这里,她并不属于自己,她从来都是这里的过客,她早晚都是要走的。。。。”
没等到阿粟送来枣泥糍,阿涂就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虽然在苗寨住了这么多年,真的属于她的东西,竟然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裹。
等一切收拾停当,阿涂走到了白泽准备好的马车旁。白泽正等在那里“真的不跟大家告别下?”
阿涂摇了摇头“不了,我不喜欢离别。”
“好”这个马车是白泽临时让人准备的,见没有脚凳,白泽便伸出手扶着阿涂上了马车。之后自己也骑上马和无影一起护在了一旁。
一旁的无影看着自己冷心冷肺的主子忽然这么温柔地对待一个小女郎,惊得眼睛差点瞪到了地上。“等回了南川,定要把主子在苗寨的事儿好好地和京墨他们八卦下”无影心里暗暗地想着。
阿涂上了马车后,着实也被惊着了。外表普通的马车里面简直可以说是奢华了。地板上铺了手掌那么厚的羊毛织就的毯子,毯子上织满了繁复的藤蔓鸟雀纹样。阿涂用手摸了摸,柔软的触感舒服极了,靠里侧还放置了绫罗缝制的被子和枕头。
阿涂吃惊地想“原来人竟然是可以直接躺在车里面的。”
她最近累的几夜没好好合过眼了,见到有被子枕头,立刻脱了鞋子,躺了上去。阿涂还从未睡过这么软的毯子,躺在毯子痛快地上打了好几个滚,一不小心头还磕到了边上的小几上,疼的她“斯哈”抽气。
小几靠在角落,其上摆着一只精巧的葫芦形状的香炉,香炉上还镶嵌着各色的宝石,里面正燃着的木质熏香,很是好闻。香炉旁边是一套茶壶茶杯,茶壶里已经泡好了热茶,一开盖,茶香便溢满了整个马车。
小几对面是个八宝玲珑盒,盒上画着美人花鸟,无不栩栩如生。盒子每面都有三个抽屉。阿涂拉开抽屉
跟二公子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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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国位于三苗之北,与三苗接壤,所以白泽一行这一路都是在向北行进。
因为路上刻意放缓了速度,所以直到天黑的时候,他们还没看到驿站,反而走到了一处山谷前。
先行去探路的哨兵来报“前方山谷有落石,阻断了前路,不能通行。”
白泽听后便吩咐无影“传令下去,队伍原地休整,等前路畅通了再赶路。”
在车上的阿涂看到大家都停了下来,也下车准备透透气。等下来才发现,他们队伍所在之处是个岔路口,路口右拐的路便是白泽他们原计划要走的,现在那条路已经被几块巨大的落石堵死了。现在那里正有不少人在敲打着巨石,他们需要把巨大的石头一点点敲碎,然后等到石头变小些之后,再用绳子拴上,用马将石头拉出来。清理落石一看就工程不小,至少需要两三天的功夫,今晚看来路是通不了了。
除了白泽他们这支队伍,还有好几个商队也像他们一样滞留在了此处。陵国富庶,很多商队都需要去陵国做生意,这条路本是最快最好走的路。现在路堵了,他们也都被堵在了这里。
这个时节因为雨水多,时不时就会有塌方落石。大家都是走南闯北做生意的,对于落石阻路之事也都是见怪不怪。临近傍晚,好些个商队都搭起了帐篷,点燃篝火,篝火上还煮着热汤。在旷野中,篝火一方面可以保暖煮饭,也能防止野兽靠近。
人们聚集在篝火旁,天南海北的喝酒聊天,讲各种奇闻轶事,也聊家乡的娘子和孩子。
有个大汉喝得兴起还击起了缶,唱起了歌谣“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一时间,旷野上的人都被歌声吸引,不少人都被勾起了思乡之情。阿涂这是第一次出远门,觉得眼前的景象既新鲜又有趣,不由地也驻足一旁认真地倾听起来。
一个样貌周正穿着白色绫罗的郎君,本来正在喝着下人送上来的温汤,一抬头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女郎。
此时天色阴暗,无边旷野中,一个容貌出尘的女郎正认真听着歌谣,火光映在她脸上,神情平静中带着一丝哀伤。郎君看的心里一动,久久盯着她没有回神。
歌谣唱完了,阿涂也转身准备去寻白泽。眼看阿涂要走,白衣郎君赶紧走了过来,他伸手拦住阿涂“在下周复,是陵国商人。刚见女郎,一见倾心,冒昧请问下,女郎是否婚配?”
阿涂转过身看着他,心里想着“自己这是被表白了?”
阿涂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心悦隐,可是他直到离开都未曾与自己承诺过什么,想来在他心里,自己一个苗寨孤女也算不得什么吧?想到这里,阿涂又摇了摇头。
周复见她良久未答,本来已经有点灰心了,此刻见她摇头,眼睛立刻又亮了,高兴地说“在下也未婚配,可否得知女郎芳名以及家在何处?我对女郎心生爱慕,想上门求娶。”
白泽此时正在吩咐属下安营扎寨,准备今晚直接在此休息,等巨石清除了再过山谷。
刚吩咐完手下,转头他就看到一个郎君正在与阿涂说话。看那郎君一脸的痴迷爱慕,白泽皱了皱眉头走了过来。刚过来就正好听到郎君说要求娶阿涂。
没等阿涂回话,白泽便冷冷地开口“芳名就不用了吧。至于住处?她是我陵国二公子府的人。”
周复本是陵国商人,他们这些经商之人,就怕的便是得罪权贵。见到白泽过来,本来就觉得有些眼熟,因为夜色昏暗,一时没认出来。但听到来人说到“二公子府”,他哪里还有认不出来的。
排行为二的世家公子虽多,但是在中原能被大家称呼一声二公子的,只有那个人......想到白泽的名声,即便此时天冷,周复还是被惊得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自己刚才竟然是在跟二公子抢女人?!”
周复赶紧行了一礼,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拜,拜,拜见,见二公子。是我唐突了,还请您大人大量原谅我无知初犯。”
白泽撇了眼周复,见不过是个样貌普通的商人,也就没多加为难,只挥了挥手,让他离开了。
“阿涂实际上挑剔的很,她会看上的人,怕不是只有隐那种长得招摇之人。”想到那个消失不见的隐,白泽不由得眉头皱的更深了。
看到阿涂穿的单薄,白泽立刻脱下了身上的斗篷给她披上,“中原不比三苗,晚上穿这么少是会染病的。”
斗篷上还有着白泽的体温,阿涂穿上后身上的寒意立刻少了几分“多谢师兄。”
与刚认识时的敷衍不同,阿涂此刻是真心感谢这个便宜师兄。虽然他接近自己别有目的,但是他也确实一直在帮自己。
白泽也能感觉到自己这个小师妹对他有了一丁点儿真心实意。
经过刚才这个小插曲,阿涂觉得心情都好了一些,便和白泽开玩笑说“这还是头一个说爱慕我的人呢?就这么被你吓跑了。”
白泽斜了阿涂一眼“要不,我现在让属下把人给你捉回来?今晚就在这儿拜堂成亲?”
见他作势要喊人,阿涂赶紧伸手拦住,谄媚的笑着说“那倒也不必那么急……”
看着她的笑颜,白泽“嗤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现在天上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大片的云彩遮住了不少星月。
此时到了平常的晚课时间,阿涂不再说话,抬头看着天空,白泽也跟着抬头望过去。
在苗寨时,每晚阿涂都是这么看着天,有时甚至整夜整夜的盯着。白泽虽也每晚在旁看着,但除了看月亮美不美,星星多不多,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出来。不就是星星月亮么,有时候亮一些,有时候暗一些。要不是顾虑到是自己亲口说的要跟大巫学习,白泽早就不耐烦每晚熬夜浪费时间了。
现在大巫走了,没人督促自己了,白泽反而观天观的更心平气和了些。
不远处有几个士兵大声冲着两人大声喊道“二公子,六子抓了几条蛇,咱们今晚吃蛇羹啊。”白泽冲他们挥了挥手,也对着阿涂说道“咱们也回去烤烤火吧,一会儿就可以吃晚饭了。”
刚才阿涂也听到了士兵的话,她并没回应白泽,反而看向了士兵们在的位置。果然见到那边几个士兵手里各拿着两条蛇,因为寒冷,蛇的动作很是迟缓,远远望去就像手里捏着几条麻绳。
阿涂惊诧,“天这么冷了,这里怎么会有蛇?而且还如此之多?”自己现在可没使用蛇阵,这时候蛇都应该已经进入冬眠才对,这里怎么会有蛇?
似是想到了什么,阿涂赶紧抬头,盯着西南方向的天空。等了大概半柱香时间,在灰暗的天空上忽然出现了两颗异常明亮的星子。
“维星绝,枢星散!”阿涂整个人忍不住都颤抖起来。
白泽觉察出阿涂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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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一走,就走了将近一夜。
后面商队马车中的人先有些坐不住了,一个娇俏的女郎掀开车帘对车外的郎君道“哥哥,你怎么也和乡下那些姨婆一样相信江湖术士啊?赶了一天的路好不容易休息下,你非要继续赶路,你看,我的腰都快断了。”
车上另一个温婉的女郎也劝道“是啊,从古至今,地动之事,岂是人力可预测的?哥哥大可不必如此紧张。丹儿尚且年幼,还是先停下,让丹儿休息下吧。”
赶了一夜的路,并没有听到有何异动,主事公子心里也有一丝后悔“难道真的是自己草率了?”
但看着前方速度越来越快的队伍,他还是咬了咬牙说道“地动这种事一旦赶上那个万一,就是灭顶之祸。宁可信其有吧,最多不过是辛苦几日。妹妹们再忍忍,咱们已经走了这么久了,就再走走看,到前面咱们再休息吧。”
转头又对着自己的管家吩咐道“和车夫们都说下,加快速度,全力跟上。”
一路上,为了方便观天,阿涂没再乘车。因不会骑马,白泽便提议自己带她一起。
此时,白泽将她揽在胸前骑在马上,为了防止冷风吹到阿涂,还用宽大的斗篷把她罩在怀里。不知情人看他们如此,必定会误以为这是一对恩爱的情人。不过,此刻两人都已经顾不上他们如此是否过于亲密了。
阿涂从斗篷里探出头看着外面的天,时不时吩咐调整着行进速度和路线。她紧紧攥着的拳头,泄露出了她此刻的紧张。
她其实经历过地动,虽然她那时年仅五岁,但是因为地动造成的伤害太过惨烈,到现在仍旧历历在目。她还记得,那次地动,山头被夷为了平地,山谷出现了无底的沟壑,无数的人被沟壑直接吞没连尸首都没找到。侥幸活下来的人或失去了胳膊或失去了腿,从此余生也都很艰难。
当年是大巫用他自己的半条命与神明祝祷交换,换取了地动平息。可是大巫教了阿涂一切,却独独不肯教她以命交换的祝祷。阿涂知道,他就是不想让自己用一天真的去用它。所以如今,真的面临危难时,自己除了提醒,什么也做不到。
想到那些固执留在旷野的商队,阿涂闭上了眼睛,不敢去想他们的下场。
感受到阿涂的惊恐,白泽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几百人奔走了一夜,天终于亮了,此时他们已距离山谷百里之外。
与阿涂确认过应是安全了,白泽便吩咐众人停下原地休整。
所有人都累的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少士兵都对于阿涂心有埋怨,“这个苗女为了自己出风头编造地动谣言,害的大家劳累至厮。可是地动呢?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但是碍于二公子的威严,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那边,商队也停了下来。
几乎是马车一停下,车里面的女郎便立刻从里面钻了出来,趴在马车边吐了起来。
“我回家一定要告诉父亲,哥哥你欺负我,呜呜呜.....”娇俏女郎看到自己姐姐因为晕车都吐了,气得直接哭了起来。她们姐妹自小金尊玉贵的养大,还从没吃过这种苦,这一夜赶路实在是要了她们半条命。
主事公子看到自己妹妹如此说,也只能苦笑道“是我的错,等回了家,你想要什么我都依你,丹儿快原谅了我吧。”
被称为丹儿的女郎还在生气,故意别过头不理他。
主事公子无奈,只得又去和另一个女郎说“阿葵,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被称为阿葵的女郎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有点晕,吐完了就好多了。”
主事公子见状,也只得连连道歉,然后又吩咐随行的伙计赶紧去点起篝火,煮些热汤。婢女们则是上前扶着两位女郎下车透气。
那边,阿涂也被白泽扶着下了马。
骑了一夜的马,她现在腿都还在打颤,但她此刻顾不得这些了,当然更顾不得理会大家看自己的眼神。
阿涂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抬头观天,今日天气晴好,微微有些气闷,虽然偶有风沙吹过,但是并无特别的异常。
看到阿涂一人走了到一旁,仍旧固执地仰头盯着天空。
无影对着白泽说“主子,阿涂姑娘这是怎么了?是因为没发生地动觉得尴尬,所以才想躲着大家么?”
看她如此,白泽心里有些于心不忍,他走过去对着阿涂说“星象之事本就玄妙,误判了也无妨。不过是多走十余天路程,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阿涂仍旧抬头看着天,并没答话。
白泽正在再该怎么安慰下这个小女郎,就看到阿涂忽然回头望向了自己,眼中尽是悲凉,缓缓说道“来了。”
白泽一怔,“什么?”
阿涂又重复一遍“地动,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然后便是山呼海啸之声。他们旁边的小树开始剧烈晃动,甚至脚下的地面都开始跟着颤动。
大家都从惊慌中都反应了过来,地真的动了!
所有人的都吓傻了,一动不敢动,抱紧了身边能抱住的一切东西,哪怕知道可能没什么用。
白泽见阿涂有些站不稳,立刻伸手把人揽入了自己怀里,用斗篷重新将她罩住,修长的手掌抵着她的头,紧紧地将她护在怀中。
大约一炷香时间,脚下的地面停止了晃动。阿涂轻声说“结束了”。
等地动彻底平息之后,白泽找了块石头,让阿涂暂时先在此休息,自己则是去看队伍的情况。
白泽到了无影身边,询问道“怎么样?可有人受伤?”
无影拱了拱手“回主子,并无人受伤。”
白泽点点头“阿涂说,地动已止,你去告知大家,让他们都安心。另外,赶了一夜的路,大家也都累了,等休息过后,就直接在这里扎营吧,等休息够了咱们再走。”
无影“是。”
白泽看了一圈,确认人都没事,便回来阿涂这边。见她脸色极差,温声询问“怎么了?可是刚才吓到了?”
阿涂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对不住山谷那些人......”刚才地动之时顾不得那许多,可是刚才地动一停,阿涂立刻便想到了那些滞留在山谷的人。她闭上了眼,实在是不敢想他们的惨状。
白泽拿了毯子盖住她单薄的身体,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劝慰道“与你无关,是他们选择了留在那里,你也莫要自责,一切都是因果。”
阿涂低垂着头,默默流着泪,为那些留在山谷的商队,为那个对自己诉说爱慕的郎君周复,为那个唱歌谣的大汉。。。。
平生第一次她希望自己的预测是错的。
白泽伸手一下一下地拍着阿涂的后背,“真的不怪你,你已经救了很多人了......”
等阿涂和白泽回到营地帐篷处,发现所有的士兵们都等在那里。见他们二人回来,士兵们都跪在了地上,双手在胸前交叉后整齐地伏首叩拜。这
姜氏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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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涂二人就着冰凉的溪水稍微洗了洗手脸,就回了营地。
营地上已经燃起了几处篝火,篝火上面还架了几个大锅。
刚才挑水的那个小兵正把干粮、咸肉干倒入锅内和开水一起煮粥。行军打仗之时,只有干粮和肉干最容易保存。在野外时,他们常常吃这些。
看着锅内的粥,阿涂不用吃也知道这粥的味道一定会很“特别”。
她转头看向了白泽,他此时正靠在一棵树下闭目养神。于是指着锅里的颜色古怪的粥,和站在锅旁边的小兵打听,“你们二公子也吃这个么?”
小兵年纪不大,知道眼前这个女郎是救了他们这些人的大恩人。见她问话,立刻恭敬地答道“是。”
阿涂很意外,没想到白泽这人平时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竟然还能吃得下这等粗糙食物。
似是看出阿涂所想,小兵解释道“我们军中有规定,在军营之时,将军与士兵须同食同住,不可差异对待。”
阿涂诧异“谁这么变态,立这等军规?”
“这个变态正是区区不才在下。”
耳边忽然出现的清冷声音吓了阿涂一跳,她赶忙看向声音的来源,转身时脚不小心绊倒了篝火旁的木头,差点儿站不稳。
白泽赶忙伸手拉了她一把,纤细的手腕被他拉住,他才发现“她竟然如此瘦弱。”暗自记下以后得找机会给她好好补补。他完全没意识到,一直对女郎敬谢不敏的自己,居然头一次对一个女郎起了点儿怜惜之情。
阿涂的手腕被白泽攥得有些疼,等她站稳后,立刻甩了甩胳膊埋怨“你这人的手是铁做的不成?怎么这么疼啊!”
白泽不理她的埋怨,语带嘲讽地反问“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阿涂知道自己一时说错了话,也很识时务的知错就改,“是,是我失言了,刚才多谢师兄。”
白泽满意地点点头“另外,就算你心疼师兄吃的不好,也不用煮了自己给我加菜吧......”
阿涂“......”
“还有,你刚才是对我的军规有意见?”
阿涂忙堆起个笑脸解释道“额,师兄,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白泽只是回了她个白眼,并不是真的责备自己,阿涂又好奇地问道“师兄,我有个疑问。”
“说。”
“陵国富庶,怎么也供得起一个将军的饭食,你为何如此苛待自己?”
白泽望着远处旷野之中的小树,说道“如将军这点苦都吃不了,又怎么指望他百折不挠万死不悔?况且食宿之事虽小,却足见我平等待他们的真心。在战场上,大家都是以命相博,我冲锋时他们就是我的后背。如果我对他们都不够真心,没真心将他们当我的兄弟,当个有血有肉的人,又怎么指望他们为我搏命?”
阿涂低头认真思索着白泽的话,她认识的白泽一直是狡诈又野心勃勃的,可是今日,阿涂忽然感觉自己意外看到了另一个不一样的白泽。
可能是因为地动,可能是因为他们身处旷野,白泽短暂的卸下了防备。
白泽看她怔愣,想着她还是个小姑娘,军中的食物她可能确实不习惯。又说“你吃不惯的话,等一会儿没人了,我带你去河边给你烤鱼吃。”边说边顺手把她围着的毯子给她裹得更紧了些。
“有将军如此行事,士兵们怎么会不死心塌地追随。”阿涂看着白泽细心地给她盖着毯子,不由地想,“他这么年轻便能当上上将军不是没有缘由的,除了他出生王族外,这家伙竟然拿捏人心的本事也是够厉害的。”
就在阿涂和白泽两人在篝火旁烤火等待粥熟之时,无影过来求见。无影是自小跟在白泽身边的随行侍卫,阿涂已经见过他好几次。此人可比白泽随和多了,关于白泽的事大半都是他告诉阿涂的。
无影过来禀告白泽“主子,后面商队的主家求见。”
白泽点了点头“让他们过来吧。”他知道对方定是要来感谢救命之恩的。
白泽志在天下,要夺取天下少不得打仗,而打仗又非常耗费钱财,所以对于商队的有意结交,白泽没理由拒绝。
不一会儿对面就过来了几个人,阿涂好奇地伸长脖子望了过去,其中走在最前面的三人衣着甚是华美。居中的郎君身长玉立,腰佩宝剑,头着金冠,整个人温文尔雅。跟在他左右的两个女郎,更是容貌昳丽,身着昂贵绫罗,头饰珠宝无一不精。尤其是左边那位一袭紫衣的女郎,腰肢纤细,似不盈一握,面容温婉中又带着淡淡的疏离。阿涂还从未见过如此矜贵的女郎。
阿涂用胳膊捅了捅身边的白泽“你看那紫衣姑娘好美。我见过最美的姑娘就是寨子上的阿罗姐了,可是阿罗跟她一比,却也是逊色得多了。”
白泽看着阿涂一脸痴迷的盯着着人家,中肯的说了句“是不错,但是你有点言过其实了。”
看着阿涂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白泽只笑了笑,心道“她比你还差点儿。”这丫头似乎不知道自己长得有多招摇,阿涂还未及笄已经出落得如此人才,等再过个一年半载,可想而知会惹得多少桃花债。
想到桃花债,白泽便又想到了那个同样长得招摇的隐,笑容不由地淡了几分。
来人站定后对着白泽行礼道“在下姜衡,这两位是舍妹,阿葵和丹儿。昨夜幸得君提醒,躲过一劫,特来道谢。”
白泽和阿涂也立刻起身还礼。
白泽回道“原来是姜氏公子,幸会。在下陵国白泽,这位是我师妹阿涂。”
听到白泽的名字,又见其侍从皆是行伍之人,姜衡立刻识得面前之人便是陵国国君君赢之弟,陵国上将军,百姓称之为杀神的二公子白泽。忙拱手道“竟然是二公子救了我等,实在是出门遇贵人了。”
姜衡左右的两个女郎听到兄长对对方的称呼,才知道自家商队居然是被陵国二公子所救。看着对面彬彬有礼的二公子,姜氏如葵不由地心想“看来传闻做不得真,这白二公子根本不若传闻可怖,不仅人生的俊逸,待人也亲和。”
他们哪里知道,白泽性子虽冷,但是对于可利用可合作之人从来可都是以礼相待的。
白泽看着他们三人的装扮和跟在其身后的仆从,又听说他们姓姜,也大致猜出他们应该是来自六世家之中的姜家。
不同于其他的世家子弟多在两国担任官职,姜家人无一人在朝堂之中。不过他们擅长经商,又是几百年的大世家,几十代积累下来,中原一半的的财富已经都稳稳地掌握在了姜氏家族手中。
想到此处,白泽笑的也愈发温和。
旁边的阿涂看着自己师兄这个表情,心心脏不由地抖了抖,怎么看他都像在看几只烤熟的羔羊。不知为何,阿涂忽然替对面的羔羊担忧了起来。
双方都有意结交,故而在姜公子邀请白泽一起喝酒时,白泽欣然应允。
白泽指着阿涂对姜氏兄妹询问道“这位是我师妹阿涂,可否一起?”
姜衡爽快应道“那是自然。”
白泽不拒绝,阿涂就更不会拒绝了,毕竟用头发丝想也知道这姜家一看就是极有钱的,他们的餐食肯定比自己那锅“粥”好吃多了。
不出阿涂所料,姜家富可敌国,食不厌精。即便在荒野之中,他们也让仆人铺了木头制成的地台,地台上面又铺了用边塞羊毛手工织就的毯子。白泽他们过去之时,下人们已经给每人都布好了长几,几上摆了好些点心,炙好的羊肉,鱼脍,蜀葵等,甚至还有一盘冰镇的杨梅。
姜衡亲自给白泽和阿涂斟了酒“这是自家酿的梅子酒,二公子和阿涂姑娘请尝尝。”
真好喝!阿涂从小就爱偷喝大巫的酒,但她还从未尝过如此特别的酒,酒香中带着一些水果的甜香,阿涂很是喜欢。
阿涂笑呵呵地一下子喝了好几杯。她本来略显苍白的小脸渐渐泛出了红晕,像是雨后的桃花。一旁的白泽也是多喝了几杯,笑着望向她,眼中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姜家厨子羊肉炙烤的也很有水准,多一分则太老,少一分则过生。
阿涂觉得这几日连续的劳累都被这顿美餐抚慰了大半。
看着阿涂愉悦,白泽不由地也跟着心情大好,小声笑道“师妹,胃口真不错。”
阿涂斜眼看他,笑呵呵的嘲笑回去“那是自然,谁让人家吃的东西比你的好多了。”
白泽摇了摇头,向后仰倒靠在引枕之上,抬着狐狸眼看她“师妹,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嫌贫爱富之人,听你如此说,我可甚是伤心了。”
阿涂白他一眼,白泽这人阴险狡诈,惯会装模作样。他说的话,阿涂自是不怎么信的。
姜衡看着聊的开心的二人,不由纳闷,心里琢磨着“都传陵国二公子白泽不近人情,又狼子野心,一心谋朝篡位。可看他与这位阿涂姑娘相处,却是温柔缱绻,风流浪荡,实在与传闻大相径庭。”
姜家兄妹甚是风趣幽默,几人聊的很是愉快,一会儿功夫,姜家人的称呼已经从二公子变成了泽兄,甚至连阿涂都被称呼为了“阿涂妹妹”。
阿涂看着他们,心下感慨“不愧是擅长经商的家族,长袖善舞的功力一点儿不输白泽这个政客。”
喝到兴起,阿葵拿出古琴“今日有幸结识二公子和阿涂妹妹,阿葵想献丑为各位弹奏一曲,
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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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了敲马车的车窗,白泽骑在马上对着车内的阿涂说道“阿涂,前面就是益州了。”
阿涂惊喜的从车窗内探出头来,望着不远处的城池,走了这么久,终于到陵国的地界了。
阿涂在苗寨生活了十年,去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周边的苗寨,这还是她头一次走了这么远。
不远处的城池已经和三苗的吊脚楼大为不同,高高的城墙全部用青砖砌成,看着就十分坚固。正中的城楼上还矗立着两面巨大的旗帜,一面上绣着“陵”,代表的是陵国,另一面上则是绣着“益州”。
看着那面写着陵国的旗帜,阿涂又看了看身旁的白泽。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具象的知道,白泽这个二公子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看着阿涂发呆,白泽以为她是累了,贴心地说道“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你了。进了城我们可以好好休整下,益州的桃花酿是一绝,你定然会喜欢。”
听到可以喝酒,阿涂的眼睛亮了,笑眯眯地点头“好。”
为了方便行事,白泽隐藏了身份,仅带了一小队人马乔装进了益州城,大部队则被安置在了城外。
等白泽等人进了城便觉得有点不对劲。往昔繁华的益州城如今一片死寂,街市上也没有什么行人,枯黄的树叶在秋风中打着旋落到地上,街道上积满了落叶,里面间或夹着一些旧纸钱,并无人打扫。最奇怪的是,现在是大白天,路上的店铺却都关着门。
无影找了好几家客栈,都没人开门。好不容易敲开了一个客栈的门,从里面探出一个顶着团乱麻的脑袋,唬的无影吓了一跳。
乱麻脑袋看到门外都是一些生面孔,忙说道“我们最近都不做生意,你们快走吧。”说完就准备把门板装上。
无影赶紧伸手拦住,质问道“有生意不做,是何道理?”
无影手劲儿很大,乱麻脑袋见抢不过门板,无奈解释道“贵人们赶紧走吧,别在此逗留了。这个地方被诅咒了,再晚点可能就来不及了啊。”
诅咒?听完小二的话,白泽和阿涂对望了一眼。
趁着无影愣神的功夫,小二抢过门板又装上了。这回任凭无影再怎么敲门他也不开了。
他们在城中又找了好几个店铺,最后终于有个店老板在听到阿涂愿意出三倍房钱时让他们住了进来。
上了二楼客房,白泽斜了一眼阿涂,笑骂道“你倒是大方。”
阿涂对白泽的话不以为意,反而笑吟吟的逗他“害,反正不是我出钱。”
“为何一定要住这里?”无影问“大不了我们出城便是。”
阿涂打开自己的房门,在门口说道“你没听那个小二说这里有诅咒啊,我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诅咒,能让一座城荒废至此。”
白泽听到阿涂说起这个,心里一动,随即让无影出去打听“去查下怎么回事。”
傍晚时分,无影回来了。
在外奔波半日,无影先喝了口阿涂递过来的茶水,顺了顺气才说道“主子,益州确实有古怪。
大约从半年前起,益州的百姓就开始陆续染了一种怪病。得病的人先是手掌口舌发红,大约几日后皮肤开始溃烂,最后会痛苦的一口一口的咬掉自己的皮肉。此病药石无医,最后到死时几乎只剩下枯骨,痛苦而亡。
城里因为这个病,已经死了上百人了,大家都说益州是被诅咒了。有一些富户早已经搬离了,剩下的人家也大多躲在家中,很少人敢出门。”
无影知道阿涂胆子大,也不顾虑她是个小姑娘,不仅说了怪病之事,还讲了自己听到的传言。
“传言说,城内午夜时分便会有青鬼游街。如果人们晚间出行,被青鬼看上了,他们便会用手指在人身上做个青色的标记,也就是传说中的诅咒。不出几日,中了诅咒之人便会自己吃了自己的血肉,只留一具下白骨。”
听完无影的描述,白泽有一些恼怒。他才不信什么诅咒,如果诅咒管用,他们白家早就一统天下了。还用得着像如今一样和离晋二分天下?恐怕是有人故弄玄虚!如今百业停顿,富户搬离,人心惶惶,益州几乎沦为一座废城。对方果真是好手段!
用如此狠毒的手段迫害他陵国的百姓,他断然不会饶恕!
阿涂自听完便一直在沉思,这病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白泽看阿涂如此,于是开口问道,“你怎么看?”
在这方面,白泽并不像其他郎君一样,认为女子只能置于后宅。大才如阿涂者,既已为他幕僚,理应被重用。他之前已经见识过阿涂的能力,所以也有意听听她的看法。
“既然现在没其他线索,我想先看看病人......”阿涂看向了无影。
无影赶紧摆手“你,你看我干嘛啊?我又不好奇。”不用想也知道那肯定很恐怖啊,他可是最怕鬼的了。
尽管十分不情愿,无影还是认命的还是出去打探病人的住所了。自家主子对于阿涂姑娘可是有求必应,主子如此,自己也不可能推三阻四。
无影这次出去了很久。等他回来的时候,白泽二人已经用过了晚饭。
“主子,得这个病的人不少,几乎每家都有得病之人。”
“那我们走吧,先找一家去看看。”阿涂说完便要往外走。
“稍等下,阿涂姑娘,我还没说完,他们不在家中。”
阿涂不解“难道是在药堂么?也行,咱们去药堂。”说完就准备继续迈步。
“不是,也不在药堂。”无影解释说“为了避怪病扩散,官府已经派人将病人都收到了郊外的义庄了。”
阿涂不解“人都死了?”
无影“没,没,我听看官府的衙役说,因为这个病会传染,所以为了防止更多人染病,益州郡守命人将得病之人都关到了义庄。”
阿涂很是气愤,“人还没死就把人扔去义庄,明摆着是让人去那等死吗?这也太不人道了。”
“益州郡守我见过,虽然年纪大了些,能力平庸了些,但不至于做出如此枉顾人伦之事,此事可能另有隐情。”白泽看向一旁的阿涂,“敢不敢随我去义庄看看?”
“有何不敢?”
“好,走吧,我们去看看。”
无影套了马车就载着二人赶往了郊外的义庄。
等到了义庄所在,夜已经很深了,义庄却很亮堂,数十支燃着的火把把义庄围在了中央。在旷野中义庄像是一处温暖所在,谁又能想到那处所在现在竟然是人间炼狱呢?
整个义庄都被用麻绳圈了起来,每隔一段便有士兵把守。见到白泽几人靠近,立刻有士兵拿着刀阻拦,喝问道“什么人!”
看到来人拿着兵器指向白泽,无影立刻上前,用剑将刀挡开,口中喝道“放肆!”
士兵见状也不退缩,反而更大声的喝道“郡守有令,此处任何人不得靠近!”
见无影动了剑,其他士兵也都围了上来,隔着几人的距离戒备着,有机灵的士兵则是偷偷跑去报告了郡守。
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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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行礼“说吧,益州到底怎么回事?”
李修整理了下思路,说道“半年前,城内开始有人感染怪病,起初得病之人并不多,大家都以为只是个例,并没当回事。可是后来,城内感染的人越来越多,虽没有大规模扩散,但是每日都会增加几个人。且这病药石无医,我们找遍了城中的郎中,没有一人能治此怪病。
加之城里开始有诅咒之说传了出来。一时间,更加人人自危,有点家产的人都已经开始筹划搬离益州。
我虽尽力劝阻,也只能劝阻十之一二。无奈之下,只能向朝中去信求援,可是自信寄出后一直石沉大海,直至今日。”
李修压抑了太久了,如今终于有机会倾诉,便也顾不得许多,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白泽听到他说多次上奏均无回应,神色凝重了起来“这么大的事,你是说朝中一直没有回信么?”
李修摇了摇头“没有,一次都没有。”想到这个他也觉得奇怪,益州是边塞重镇,之前无论大事小事,朝廷至少都会给个回话,这般一直没个消息还是头一次。
白泽心里想着“以兄长的个性,不可能眼看着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而置之不理。想必这消息并没到达他手上。”
真是可笑,一国之君,居然被蒙蔽至此!
白泽知晓现在也不是解决此事的时机,“州府的消息要到朝廷,时间太久,经手之人太多,想来就算现在想查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查清的。无影,回头找人去查下到底是何人这么大胆子,连给朝廷的信件都敢扣下!
我倒是想看看,这个国家到底还姓不姓白!”
无影拱手领命。
一旁的李修叹了口气,朝廷里的党派之争,他远在边镇都有所耳闻,可见已经斗到了什么程度。只是没想到,自己已经躲到这么远了还能被牵连到。
白泽又对李修问“此事缘何而起?可与离晋有关?”
老郡守无奈地摇了摇头“老臣无能,多方查找,仍没有头绪。不过,似乎也没什么线索指向离晋。”
白泽又问“为何将病人迁至此处?”
老郡守无奈道“现在城内人人都怕这种病会传染,一旦有人发病,不免会人心惶惶。且这种病发病时甚是恐怖,家人也都无力照顾。无奈只能将人都搬到了此处,由府衙派人照顾。”
白泽点点头,又对李修问道“对于城中局势,李郡守有何想法?”
见说道这个,李修躬身长揖,无比恳切地说“二公子,需知城因人聚而兴,因人散而衰。人散尤其是富户搬离,益州必将衰退。益州所在为陵国与离晋边境。如若衰退,边防有伤,恐助长离晋狼子野心。修才德俱缺,已经技穷,肯请二公子帮忙共解此局。”
看着眼前言辞恳切的老郡守,白泽也不忍再责备,伸手扶起他,说道“好!李郡守能想到此处,我心甚慰。此事我应了,此局不解,我不会离开益州。”
李修得到白泽的承诺,心落定了大半。二公子年纪轻轻便已经身经百战,更是朝中唯一可与崔司马抗衡之人,有二公子在,益州之危,定然可解。
就在两人谈话之际,有病人的家属过来送晚饭。只见他们将饭菜放在了麻绳外,然后拉响了绳上拴着的铃铛。
过了没一会儿便有个年轻妇人从义庄里面走了出来。她也没看其他人,拿上了饭菜,便又回了身后的义庄。
阿涂看着那年轻妇人,只见她样貌端正,行走自如看起来并无异常,于是指着她问旁边的仵作“她也染病了么?”
正在义庄门口站着的老仵作连连摆摆手说道“没有,没有,她好着呢。”
阿涂继续问“不是说这病传染么?为何她没染病也在里面?”
老仵作踟蹰着望向郡守,并不敢随便答话。
李修知道这姑娘是二公子身边人,于是说道“老木,你知无不言便可。”
听到郡守如此说,老仵作赶忙回道“是,大人。那妇人是狗蛋儿娘。哦,狗蛋儿就是里面得病的一个孩子,他跟他爹都染了怪病。他爹几天前已经死了,狗儿蛋也就这一两日的光景了。
本来是大人是不让没染病的人进来的。但是狗蛋儿娘说,她男人已经不在了,不想让孩子再一个人孤单上路,宁可进来后就不出去了也非要进来。里面也确实需要人手,没办法,便只能让她进来了。”
阿涂看着妇人的背影“她进去多久了?”
老仵作想了下说“大约有半月了。”
阿涂“她没染病?”
老仵作“没染病。说来也怪,虽都说这病传染,但是这里干活或者看守的人却没几个得病的。”
阿涂和白泽对望一眼,眼里都是深深的疑惑,如果是疫病,不可能这些人天天在此,却没人染病,这太古怪了。
在外面问询终究没什么大作用,阿涂决定进去看个究竟。
阿涂围了仵作递过来的口巾就准备进去查看。
看到白泽也在围口巾,忙说,“师兄,你留下把,我进去看看就可以了。万一真的是疫病,你感染就麻烦了。”
郡守也赶过来劝阻,言辞恳切“二公子不可如此冒险啊。”陵国国君身体病弱,大家都知道将来二公子定然会取而之。若是二公子因此出了什么事,国本无人可继,那他李修可就成了陵国的罪人了。
“这些都是我的百姓,你们少废话。”白泽围好口巾抢先一步走了进去。
阿涂赶紧快步跟上。
见白泽都进去了,李修也顾不上其他,也抢过一个口巾跟了进去。
义庄本是停放尸体的地方。现在被一道布帘一分为二,病人在外侧,一旦死了,就直接挪到里面,每天不断有人被扔到里面。
被扔在义庄的病人和死了也差不多,除了痛苦的哀嚎,并没有其他说话的声音,每个人都是一脸绝望的麻木。
饶是白泽在战场上见过不少血腥,仍被里面的惨状震撼到了。只见里面的人已经衣不蔽体,不少人都是浑身通红。仔细一看原来是已经被撕咬的没一块好肉,身上脓血不停的流着,蚂蚁蛆虫正在啃食着他们身上的腐肉。最残忍的是这些人都还活着。
角落里有个像狗一样大小的身体,血肉都已经撕烂,隐约能看到露出的白骨。白泽阿涂二人走近一看,居然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年轻妇人跪坐在他小小的身体旁,牵着孩子已经没几块好肉的手,神情悲怆却麻木,这个应该就是狗蛋儿吧?阿涂探了探小孩的鼻息,他早已经死去多时了。
这就是义庄,人死了不是什么新鲜事,再痛苦的哭喊,也都会被淹没在哀嚎声中。
看完几人便都撤了出来。
出了义庄门,李修和无影就立刻跑到一侧哇哇大吐起来。义庄里面恶臭腐败的气味和惊悚的场景还是让大家很是不适。
阿涂默默地走到了义庄前面的火盆处,拿起火把点燃了里面的松木枝条。随着袅袅的松烟升腾,她的面容也若隐若现。
松香味道驱散了几人的恶心感。无影和郡守也慢慢缓和过来。
阿涂
桃花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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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城内唯一还在开着的一家酒馆,刚好卖桃花酿。
白泽二人带着几个随从去的时候,夜已经深了。酒馆门前的红色灯笼在枯寂的夜里散着弱弱的光,夜间起了雾,在一片大雾中,酒馆大门朦胧的似鬼蜮之门。
酒馆内没什么人,为了省钱,老板只给零星几桌点了蜡烛,余下的地方则是一片昏暗。
店主人正在柜台里面收拾,他们是对老夫妇,都已经年过五旬了。老板娘长得慈眉善目,虽然面容显得有些凄苦,但从轮廓依然可以看出她曾经也是个美人。
老板娘看到阿涂进来,怔愣了下,回神后赞了一句“好美的姑娘。”然后又看了看她身后的白泽说道“姑娘和郎君很是般配。”
被人夸奖总是高兴的,阿涂不由得也笑着答谢“多谢媪。”
白泽跟在她身后,挑了挑眉毛,心里忖道“般配么......”
因为疫病,大家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酒馆已经好久没看到一桌以上的客人了。见到有客人来,老板娘很是高兴。
她走过来利落的把桌子上不存在的灰又擦了擦,然后笑呵呵地给他们上了茶“酒菜一会儿就好,客人请先喝点热茶稍等片刻。”
阿涂冲老板娘笑着说道“嗯,不着急的。”这么大年纪,在这种情形下还在做生意,想必是生活的很艰难。
阿涂不由地有些怜惜这个和蔼的老板娘。
白泽也有些纳闷,看着老板娘问道“城内之人都惧怕诅咒闭门不出,为何媪的店还开着,还是开到半夜?”
老板娘和气地解释道“哪里来的诅咒呢?我可不信这个。我平生没做过亏心事,就算有诅咒我也是不怕的。再说,我们家可都指望这个铺子活着呢。不开门做生意,恐怕诅咒没来,我们就先饿死喽。”
阿涂好奇地问“你们家就你们夫妇俩么?家里的儿女呢?”
老板娘的笑容淡了下,说道“嗯,曾经有个女儿,坠河没了。现在就剩下我们老两口了。”不小心戳到他人痛处,阿涂觉得非常过意不去,连连致歉,幸好老板娘并未介意。
等老板娘转身离去,阿涂四下打量店内。虽然店里没什么人,却很是干净。老板是个沉默寡言的,一直在柜台上默默地擦拭着酒壶。
除了他们这桌,还有一桌客人。那桌显然是两个醉鬼,桌上东倒西歪的放着好多酒瓶,一看就没少喝。
没一会儿,酒菜就好了,老板娘立刻给阿涂他们端了过来。
老板娘给阿涂他们上酒菜的时候,那桌的酒鬼也看到了,立刻也向老板娘张口要酒“阿筠,再给哥几个拿几瓶好酒。”
老板娘听到喊叫,身体僵硬了一下。给阿涂他们布好酒菜后。就转身回了柜台,从柜台下面又拿出了两瓶酒端了过去。
阿涂觉得老板娘的神情有些怪异,但是并未在意,继续和白泽喝着酒。
两人经过白天的事,心里都有些不舒服,都没什么心情说话,只默默地喝着酒。
桃花酿味道香甜,阿涂不由地就喝的多了些。
回客栈路上,阿涂走路都有些不稳了,白泽只好扶着她走在前面,无影和其他侍卫则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白泽在一旁笑着揶揄“酒量不大,还敢喝这么多?”
阿涂听后立刻甩开他扶着自己的手,“谁说的?我酒量好得很,阿粟和隐都喝不过我。”
再次从阿涂口中听到隐的名字,白泽脸上的笑淡了淡,黯然低声道“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他了。”
阿涂没听清他说什么,没了他的搀扶,阿涂走的东倒西歪的,眼看她又要跌倒,白泽赶忙伸手又拉了一把。
刚才又听她提到隐,白泽不知为何,竟然有点儿生气,拉她的时候故意地没控制力道。
阿涂被拽得撞到了他的怀里,为了帮她站稳,右手轻轻扶住了阿涂柔软的腰肢。平时便知晓她瘦,没想到竟然如此瘦,纤细的腰肢竟不盈一握。白泽稍微把人带近了些,近到二人呼吸交缠才止住,他在阿涂耳边轻声说道“不要再提他,好么?”
阿涂被撞得有点痛,懵懵地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谁?”
阿涂的眼睛极美,白日里便灿若星子,喝了酒后,更像刚刚哭泣过的小鹿,惹人怜惜。白泽不由自主的抬手,想摸一下她如凝脂一般的脸......
“主子?你们无事吧?”此时雾气更大了,后面的无影已经完全看不到前面的人,又见前方一点声音也无,担心出了意外,立刻出言询问。
听到无影的声音,白泽清醒过来,收回了伸出的手。
“无事!”听到主子闷闷地回话,无影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今日在义庄见到那种场景,任谁心情都不会太好吧。
因为刚才靠在白泽身上,身体有了支撑,阿涂干脆闭上了眼。这桃花酿入口柔和,后劲儿却大,又忙了一天,她是真的困了。
看着站着都能睡着的阿涂,白泽无奈地笑了下,然后把人打横直接抱了起来。
翌日,阿涂一贯的在赖床,忽然听到隔壁咚咚咚的敲门声。怕再出事,阿涂也赶忙披了件衣服走了出来。
阿涂站在门外焦急问道“师兄,发生了什么事么?”
白泽打开门让她先进来再说。
白泽神情疲惫的坐在桌旁,屋内的无影则对着阿涂解释说“早上府衙来报,说是最近感染的人更加多了,半月不到,竟然有已经近百人感染蛊毒。”
阿涂“你的意思是,幕后之人加快了投毒的速度?”
无影点了点头。
看着阿涂也跟着担心起来,白泽揉了揉眉心,说道“在这里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我们去街上看看情况吧。”
“好。”“是。”
三人走了几条街,仍旧是不见一个人,只是地上的纸钱更多了些。
看着死寂的城,白泽神色阴郁,无论幕后之人因为什么缘由投毒,单凭他如此藐视人命就真的是该死!
走了半天,几人看到前面一处人家门前正在挂白灯笼。白泽冲着无影使了个眼色,无影立刻上前询问正在挂白灯笼的小厮。
“小哥,请问贵府发生了何事?”
小厮见来人是个面善之人,擦了擦眼泪说道“是我家主人,昨夜被拉去喝酒,然后半夜回来就感染了怪病,不到一日人就已经没了。”
无影不敢置信的又确认了一遍“不是说染病到离世有小半年的时间呢么?怎的你家主人一日就没了?”
小厮叹了口气“是啊,所以说我家主人命薄呢。”
昨夜喝酒?昨夜城内就只开着那一家酒馆,难道死者是旁边那桌的?阿涂与白泽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是同样的疑惑。
待走的远了些,阿涂说道“其他人中毒后还能撑个几月,为什么这人死的竟然如此之快?”
阿筠
[]
城里的局势基本已经稳定了下来,白泽也稍微轻松了点儿。
这日正值午后,白泽难得有些空闲,想着此时阿涂定然已经起床了,这些日子她一个人天天待在客栈也是够闷的,便回来约她一起出门喝茶。
门被打开时,阿涂头发全部松散的披散在后背上,一看便是午睡刚起的样子。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垂到了腰间,盈盈的闪着光,衬托的小脸愈发精致。
白泽心里一动,心道,“老媪说的没错,确实是个好美的姑娘。”
听到白泽说要带自己出门喝茶,阿涂无奈地说“那你进来等等我吧。我正在梳发,你们中原的发髻实在是太难了。”在中原行走,三苗发饰太扎眼了,所以之前阿涂便更换了中原的服饰。衣服还好说,中原的发髻复杂,可实在是太难为阿涂了,每次她都要搞好久。
看着铜镜前的阿涂,挽好了拆,拆了再挽,白泽都有点儿看不过去了。
“有那么难么?我来帮你。”说着便抢过梳子给阿涂梳了起来,柔顺的青丝在他指缝滑过,因为靠得近,白泽甚至能闻到阿涂身上的淡淡香气,一时呼吸都有些停滞。
从镜中看到白泽拿着梳子乱梳一通,阿涂无语道,“师兄,你确定你会?”
“嗯,不会,你自己来吧。”白泽尴尬地说完就把梳子放回了梳妆台上。
阿涂不满地抱怨着,“早说嘛,平白又多浪费一些时间。”她愤愤地说完,准备拿起梳子挽个简单的发髻。
可是她刚拿起梳子,就停了下来,仔细的端详起了手上的梳子。
白泽见状,好奇问道“怎么了?”
盯着梳子看了好一会,阿涂忽然抬头看着铜镜内的白泽说道“我知道是谁在施蛊了。”
顾不上梳发髻了,阿涂直接将头发用丝带束起,扎起一个高高的马尾,直接就要出门“我出去一下。”
见她穿的单薄,白泽忙从旁边拿了件斗篷披在她身上,大大的兜帽盖住了她的眼睛,白泽又拉住她,低头细心地帮她翻折了下。
斗篷下传来阿涂平静的声音“如果我没猜错,施蛊之人,应该是酒馆的老媪,她应该来自苗疆。”
白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是在说那个和善的老媪么?
阿涂抬头,眼中带着悲悯,又重复了一遍“师兄,下毒之人是老媪。”
*
阿涂他们赶到酒馆的时候,酒馆还没开张,老媪夫妇俩正在打扫准备着。
看到阿涂和白泽过来,老媪愣了下,然后笑着询问“姑娘可是昨日落下什么东西了?”
阿涂没有回答,而是福了一礼,然后抬头看着老媪说道“我是阿涂,大巫的弟子,想求问媪为何如此行事?”
大巫的身份太过显眼,为避免徒生事端,阿涂不计划在中原用此身份。
“难怪姑娘如此面善,原来竟是大巫的弟子,快请坐。”老板娘给几人倒了水,也坐在了桌子边上,“可是姑娘的话,我听不懂,是有什么事么?”
阿涂看着老媪,温声再次询问“媪,为何施蛊?”
老媪也回望着阿涂沉静的面容,两人对望半晌,最后老媪冲着里面喊道“她爹,别擦了,休息会吧,那些东西,以后也用不到了。”
听到老媪如此说,阿涂心里咯噔了一下,忽然有点儿于心不忍。
可是想到义庄里那些病人,她还是继续问道,“媪,您早就认出我来自三苗了,对么?”虽是疑问句,阿涂心里的答案却是肯定的。
老媪笑得依旧温和,“不愧是大巫的弟子,真是聪慧啊!可是你是怎么想到的呢?”
“因为簪子,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带着的木簪上刻的是三苗特有的黄藤草,而您头上的发梳也是同样的图案。”阿涂之前在酒馆的时候,就一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直到刚才梳头的时候看到自己手上的梳子,才想明白,原来当时老媪看的根本不是白泽,而是自己头上戴的簪子。
簪子是很常见的款式,大街上随处都是,要说唯一特别的,便是这个簪子是之前阿粟娘送给自己的,上面雕刻了三苗常见,中原却无法生长的黄腾草。
又想到老媪的头上的发梳似乎也有类似的图案,阿涂就什么都明白了。
老媪微笑着听阿涂讲完,又平静地问“哦?那也只能说明我来自三苗,也说明不了什么,不是么?而且我长得这么像坏人么?竟让你直接怀疑了我。”
阿涂也恭敬地应着“是,这只能说明您来自三苗。但是有胆量在传说中青鬼夜行的深夜还开着酒馆的唯您一人,更何况府衙已经查到感染的人都曾是您酒馆的客人。这么多巧合,只能说明,你就是那个人。”
说完阿涂停顿了会儿,又温声说道“您不是坏人,只是个可怜人。”
听到“可怜人”三个字,老媪温和面具破碎了,面容都扭曲了起来“原来你都知道了啊......”
阿涂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完全知道,但能够猜出来一些。是为了阿筠么?她,是您的女儿么?”
之前那两个酒鬼叫人的时候叫的不是老媪,而是阿筠。以酒鬼们的年纪,再怎么醉也不会叫错成阿筠这种明显是年轻姑娘的称呼。阿涂还记得当时老媪表情很不自然,她曾说自己有个坠河的女儿,想来这个阿筠大概就是了吧。
“是,阿筠她就是我女儿。”
“她因何而死?”
“坠河而死。”
“为何会坠河?”
老媪声音变得尖锐又凄厉“你是大巫的弟子你不知道她为何会坠河么?”
阿涂温言安抚道“我知道她是自己寻死的,可是我想知道她为何会寻死。”
老媪颓然地说道“被人害死的。被很多人害死的。”
阿涂推过去一杯热茶,缓缓地说道“媪和我说下吧。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阿涂低沉的声音安抚了老媪,平静了会儿,老媪重新开口说道“阿筠爹是中原人,年轻时因为家里遭了灾,躲到了苗疆,后又认识了我。
后来我要跟着他回中原,我阿娘不放心我,让我从苗寨带走了一只蛊。说是如果这个男人对我不好,就让我给他施蛊。
街坊都知道我来自苗疆,也知道我没有娘家人在此地,他们怕我,却也经常背地里欺负我。可是我一点都不在乎,阿筠爹对我很好,我们一起相敬如宾很多年。我从不后悔为他背井离乡,远离亲人。只是遗憾我们一直没有孩子。
直到我三十多岁,才有了阿筠
错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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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转头看过去,来人是在义庄见过的狗蛋儿娘。
只见她捧着个盒子走了过来,她今日本来是按照夫君的遗嘱,把之前老媪赠与的钱财归还她的。没想到竟然意外听到自己夫君被害的原因。
狗蛋娘死死地盯着老媪,一步步地走了进来。走到老媪面前,愤怒地把手中的盒子重重地扔到了地上,木头盒子落地直接裂开了,露出里面的碎银子和铜钱。
她对着老媪恨恨地说道“亡夫从来都是信守承诺,从未泄密!”
老媪虽然心中有愧,却还是强自镇定地说“只有他知道,除了他还会有谁?”
“阿筠遇到了那样的事,他的难过一点都不比你少!他是什么样的性子,你难道不知?他又怎么会?!怎么可能?”
“如果他还是以前的他,确实不可能。但是他已经变了,如果他还像之前那样待我们,又怎么可能收我的钱财?!”
“哈哈哈哈,好,好,竟然是因为这个,竟然是因为这个......”狗蛋儿娘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仰头大笑了起来,边笑,眼泪边沿着脸颊留了下来。
笑了好一会儿,她才指着地上的钱财,“这个是狗蛋儿他爹半年前来你家酒馆那次便要还你的,因见你心情不好,便没提这事,想着以后找机会再还。
他在走之前还特意交代让我把这些还你!他从未想过收你的银子。这些他本就是要还你的啊!他知道他若不收你不会安心,本就是想等事情过了还你的!!”
老媪孤身一人在中原,又是个敏感多疑的性子。狗蛋儿爹想得很好,先收下钱财,让老媪安心,然后等事情过去了再还给老媪。
可是没想到,后来阿筠坠河后,老媪会怀疑怨恨上他。因为从他收了钱财起,老媪就认定了他是个不顾情谊,贪图钱财的小人。
狗蛋儿娘看着老媪,一字一句的问道“街坊惧怕苗女阴毒,都不爱跟你们交往。是谁怜你背井离乡不易,一直照顾你们家的?又是谁待你如母,当阿筠是亲妹子?!
你为什么连问一句都不曾,就把他杀了?
狗蛋儿他爹算是你看着长大的吧,甚至狗蛋儿你也是没少抱的吧?你怎么下得去手?!”
一向温顺沉默寡言的狗蛋儿娘,一直对老媪很是和善,这还是第一次她如此凶狠的对老媪说话。
他们两家做了半辈子的邻居,关系也和睦,不同于其他的街坊对于老媪出身苗寨一直看不起。从狗蛋爷爷那辈起,就常嘱咐狗蛋儿爹,老媪孤身一人在中原不容易,让孩子们多帮衬。
老媪自己孩子生的晚,又特别喜欢孩子,狗蛋爹出生之后,她没少往他家跑。确实她是眼看着狗蛋爹长大,娶妻生子的,甚至阿筠也是将狗蛋儿爹当亲哥哥看待的。
阿筠死后,老媪便如失去了灵魂,整日活在怨恨中,行尸走肉一般。她仿佛这才想起来,她亲手杀的是街坊中唯一对他们友善的一家。就连那晚阿筠失踪,也是只有狗蛋爹,不顾瓢泼大雨跟着他们一起去寻找。
阿筠出事后,老媪都快疯了,她担心阿筠的遭遇被人知道,那时起她就开始不放心任何人,包括帮她寻找到阿筠的狗蛋儿爹。
老媪当初听到阿筠坠河的消息时,怒火攻心,想要报复所有人,却没想到,失去理智的自己,在报复过程中却伤害了一家真心为自己的人,甚至那人到死还在为自己考虑。
如果当时老媪多问一句,可能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悲剧了。老媪看着地上的银子,颓然的摊坐在了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看着老媪,阿涂冷声问道“那当初对阿筠施暴的人你也杀了么?”
她问的平静,像是问中午是不是杀了只鸡。
白泽想,这才是阿涂真实的摸样,遇到越大的事情反而越冷静理智。
老媪摇了摇头,双手捂着脸哭泣着,悲伤又绝望。
阿涂再次冷冷地质问“你不去杀对阿筠施暴之人,却杀了如此多无辜之人?”
老媪的神色愈加癫狂,语气却恢复了平静“是,但是我没办法,我找不到那个人,怎么都找不到......
可是找不到,等我下去时怎么面对阿筠呢?
我想着,我每天杀几个人,如果一直找不到,我就慢慢杀了这一城的人。”
听到老媪如此说,围观的百姓不由地都打了个寒战。
看着阿涂,老媪绝望地说“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来我是找不到那个人了。”
说完话,老媪踉跄地站起来,对着狗蛋儿娘跪下,磕了个头说“我欠了你们一家的,今生无法弥补了。如有来世,我一定做牛做马来还。”
说完后又走到了阿筠爹身旁,走过去扶起了蹲在角落痛哭的阿筠爹“她爹,对不住,我最终还是连累你了。”
阿筠爹摇了摇头,抬手帮老媪擦了擦眼泪“他娘,不连累。是我不好,是我没本事,没护住你们娘俩。”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酒馆老板一直知道阿筠娘在做的事,他觉得自己亏欠了自己娘子一辈子,所以他虽不赞同,却并未阻止。
他一直知道自己娘子已经疯了,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应该做什么。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所以这半年他一直生活在地狱之中。他既心痛女儿,又心疼娘子,又愧对乡邻,活的实在是窝囊。
此刻他终于能骂出心中的委屈,大声痛骂这该死的世道,这欺人的世道。
两人痛痛快快地大骂了一顿后,老媪取下了胸前挂的银链子。链子下面是个小银瓶,她从里面拿出两粒药丸,喂了阿筠爹一颗后,自己也吞了一颗。
众人知道,这是剧毒,却并没有人去拦她。杀了这么人,甚至还害到了那么多无辜之人,他们是活不成了。
阿涂心里不忍见老媪走上绝路,理智又告诉她,这样解脱也好。她闭上了眼,半晌又重新睁开,靠近老媪耳边说道“我是三苗大巫阿涂,那个人我会帮你找到,然后我来替你杀。”
老媪眼睛亮了下,嘴角溢出了血,还是笑着拉着阿涂的手谢道“谢谢姑娘,要是早一点儿遇到姑娘就好了,阿筠,一定会很高兴认识姑娘。”
说完话,侧脸看了看早已没了气息的阿筠爹,握
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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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陵国都城南川。
“女郎,今天你要随二公子赴宴,穿的不好太素了,试试这套吧?”
说话的是阿涂的丫头碧桃。她是阿涂在来陵国路上遇到的,那时她家因为遭了山匪,所有的家人都死了,她自己也被人牙子抓到集市上卖。阿涂见她可怜,就让白泽把她买了下来。自那以后碧桃就成了阿涂的丫头,帮她做些洒扫梳洗的活儿。
没想到小丫头天赋异禀,不到半年,内宅之事就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不仅如此,她对南川最时兴的发髻怎么挽,都城里哪家胭脂铺子的脂粉最好用,哪家首饰店的首饰最精美也都如数家珍。
阿涂自己对这些中原女郎喜爱的物什是没什么心思的,她甚至看不出放在一起的两根簪子哪个更好看些。恰好碧桃十分擅长,且她十分热衷装扮自己的主子,阿涂也就乐得省心,都依着她打扮自己。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碧桃实在是受不了阿涂每天胡乱对付她那张绝美的脸蛋儿。
碧桃拿出了一套朱红锦缎制成的宽袍深衣,样式既古朴又飘逸,腰前垂着两根长长的满是仙鹤祥云图样的刺绣飘带。等碧桃拿的近了,阿涂才看清,仙鹤的白泽羽毛竟都是用银线绣成的,黑羽更是用的真的仙鹤羽毛修剪缝制上去的。在这么小的飘带上绣这么复杂的图样,对绣娘的手艺要求极高,小小一片便要十个绣娘日夜不停的绣半月才可绣成。
即便已经知道白泽豪奢,阿涂每次都会忍不住感慨下,“他还真是舍得砸钱。”
今日是青州郡守母亲,陈太夫人的寿宴,因为国君身体不好,便让白泽代其参加宴请。白泽也按以往的习惯,早早让人通知阿涂今日同行,还送来了参加宴会的衣裳首饰,这套衣裳就是他派人送来的。
阿涂懒懒地倚在榻上吃着点心,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碧桃的眼光那么好,你挑选的定然不会错,不必试啦。”
碧桃知道她又是想躲懒,立刻伸手端走了她手上的点心盘子“不行,女郎,你还是亲自试试吧,这衣裳看着和穿着完全不一样,要知道......”
眼看碧桃又要念叨个没完,阿涂只能赶紧捂上了耳朵“求求你了,你别念了,我试,我马上试!”
阿涂边试衣裳边抱怨“碧桃你小小年纪,怎么说话和师兄院子里那些老媪们一个样。以后你少往隔壁院跑,免得被带歪了。”
碧桃可不理阿涂心里的吐槽,她正半蹲在地上耐心的帮阿涂整理着飘带。
看着细心的碧桃,阿涂忽然坏笑了下,伸手挑着她的下巴说道“碧桃,你这么能干,我将来肯定舍不得将你嫁人。这可怎么办呢?要不然,我娶了你好了?”
碧桃只是无奈的看着自己主子,并不答她的话,要不然她不定又说出什么更离经叛道的话来。
看着碧桃娇嗔的小模样,阿涂觉得十分愉悦,心里想着,“难怪那些郎君公子们都喜欢逗他们的婢女,红袖添香谁又不爱呢?”
碧桃早知自家主子不像其他大家闺秀那样娴静,刚开始时她还会提醒女郎要谨言慎行,可是阿涂完全不当一回事。后来她也就慢慢地见怪不怪了。
试好了衣服后,阿涂又被拉到了梳妆台前,碧桃开始为她梳妆。
阿涂任她折腾,自己则是呆坐在铜镜前,无聊的胡思乱想,这几年陵国都在传白泽好色成性,残暴不仁。其兄君盈旧病缠身,又无子嗣,他早有有不臣之心,将来白泽定会弑兄夺位。
世家在乎名节,因着白泽的名声,都不想和他沾染关系。又因着他上将军的名头,每每遇到大家会对他敬而远之。有他在的宴会,世家女郎们更是想尽办法不去参加,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他瞧上了纳入后宅。
因为这恶名在外,白泽不知搞砸了不少人家的宴会。被兄长责备了几次后,白泽便也收敛了不少。为了不影响宴会的主人家,这半年,他便经常带上阿涂,有年轻女郎在身侧,其他的女郎担忧也会少点。
阿涂十分好奇,自己这个师兄,到底之前做了什么,才让人对他有了这些个印象?
白泽敲门来接阿涂的时候,碧桃刚好给阿涂插上最后一只钗。
阿涂亲自去开了门,看到门外站着的白泽,立即展颜一笑“师兄。”
在南川富贵温柔乡养了半年,阿涂整个人显得愈发精致,之前微微圆的小脸蛋渐渐退却了婴儿肥,开始露出小巧的下巴,皮肤更是养的吹弹可破,让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捏。长长的青丝被碧桃巧手挽了个桃花髻,与身上的朱红深衣相互映衬。发髻上是白泽之前送的纯金打造的金乌发簪,脖子上配着一套罕见的珊瑚东珠璎珞,整个人矜贵华美又不失娇俏。
看着金乌发簪,白泽眸光闪动,笑着开口问道“可都准备好了?”
阿涂也微笑点头“嗯。”
今日白泽未骑马,而是与阿涂并坐了一辆马车。
白泽的马车外表甚是华丽,黑楠木的材质,上面雕刻了花鸟人物无数,又用金漆勾勒,嵌以珍珠宝石,富贵华丽,精美绝伦。马车内很宽,即便两个人并坐在里面也不觉得挤。
阿涂是健谈的,一路上白泽听她聊着四时风物,倒也不觉得闷。俩人就这样一路说笑着赶往了青州郡守府。
白泽看着身侧谈笑自如的女郎,心中一直纳闷,她难道真的一点儿都不怕自己的名声么?如果说在来陵国之前,阿涂是因为不晓得自己的事,对自己友善亲近。可是现在已经到了南川这么久,那些关于自己的传言,她早该听到过才是。
白泽能感觉到阿涂已经不似刚开始在苗寨那般对自己虚与委蛇。不仅没疏远自己,反而对自己多了一些真心实意,她总是与别的女郎十分不同。
想到其他那些贵族女郎对自己提防躲避的眼神,白泽忍不住嘲讽的撇嘴,好像谁都能入了他的眼似的。好色成性也是有要求的好不好,至少,也得长成阿涂这样。
阿涂自从跟随白泽来了陵国,不,自从离开了苗寨,她就开始像个真正的谋士那样,站在他这边,为他出谋划策。
阿涂的能力也属实惊人,每每总能指出事情关键,并出谋划策直断要害。才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她已经是幕僚中的翘楚,白泽有任何难题,第一想找的人便是阿涂。
“有这样的幕僚,属实是我之幸事。”
白泽脑中各种思绪纷杂,但面上仍旧和阿涂笑谈着最近的趣事。陵国王室人丁单薄,为了避免孩子夭折影响国祚,从小兄弟俩人都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喜怒不形于色,心事不对外人言对他们来说都是基本功课。
等到了郡守家,白泽率先跳下了马车,站定后伸出手去扶着阿涂下车。
今日白泽穿了一身月牙白的深衣,墨发用白玉冠束起,与阿涂站在一起,十分般配。两人一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感受到门口众人艳羡的目光,白泽唇角愉悦的勾起,美人在侧总是一件得意事。
青州郡守陈广已早早守在门处等候,见白泽过来,忙迎了上来“参见二公子。母亲寿辰还劳烦二公子亲自前来,着实是折煞下官了。”
“郡守言重了,郡守为陵国殚精竭虑,太夫人的生辰,泽岂能不来。”
除了陈郡守外,还有不少官员也是早早在那儿等候。其中有些消息不灵通的官员,见二公子居然携美同来,惊得连礼都忘了行。
旁边之人赶忙拉了拉这个没眼力见的小官的袖子,小官这才醒悟,赶忙行礼。幸好今日二公子心情上佳,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没责备于他。
待人走远了,小官儿才和身边人打听“二公子身边的女郎是谁?”
小官儿身边之人是
寒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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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涂一直生活在三苗,从没来过中原,对中原这种精巧的园林很感兴趣。看到有趣的地方,总会不自觉地停下来观赏。就这么走走停停,慢慢地就和众女郎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阿妩看她孤零零的跟在后面,特意停下来等了会儿她,见她跟了上来,笑问道“阿涂妹妹怎的一个人跟在后面?可是疲累了?要不要到亭子里歇歇。”
阿涂见众人都在等自己,忙致歉道“抱歉,这园子很是精巧,一时看的入迷了,害各位久等了。”
“阿涂姐姐这话说的可过谦了,谁人不知阿涂姐姐住的院子是二公子送的,二公子为了棵阿涂姐姐喜欢的雪松都能一掷万金。有如此心意,你住的园子才是南川顶顶好的园子呢!”说话的是郡守府的二姑娘陈莬。
这话一出,在场的女郎看阿涂的眼神都不对了。本来她们见阿涂容貌出挑便有几分嫉妒,听到陈莬的话,更觉得眼前女郎实在是可恶。
女郎的心意就是这么奇怪,如果二公子真的选了她们,她们反而会害怕厌恶躲避。但是听到那样的浪荡贵公子,转了性子专情一人,便又会怨恨他专情的不是自己。连带的,对他专情之人也一起怨恨起来。
陈莬说的这些阿涂却是不知的。白泽对幕僚极好,每个幕僚都有自己独立的院子。住的也都离白泽所在的二公子府不远,阿涂更是直接被安排到了二公子府隔壁的院子,方便随时讨论各项政务。阿涂从未觉得他待自己特别不同,就算他待自己稍微好些,也是顾念自己一个孤女在中原无依无靠吧。
阿涂知道白泽因为名声太差,经常被国君责备。作为一个幕僚,她十分清楚,一个浪子回头的形象对于现在的白泽来说大有益处。所以对于外界传闻说她明面上白泽师妹,实则是二公子爱妾一说,她也从不解释。
众人见阿涂不说话,都当她是默认了阿莬的话,当下更为嫉妒。
阿妩看气氛不对,赶忙拉着大家去湖畔桃林中的账内喝茶吃点心。
南川的世家贵族,都喜清雅,建府之时一般都会依湖或者依山而建。陈府便是依着漪澜湖建的,陈老夫人又喜桃花,所以在湖边又种了好大一片桃林。此时节桃花开得正盛,远远看去桃花映水,绚烂似幻,美的十分壮观。
桃林之中的空地上,被用赤色木架围起来一处。木架上垂着白色纱帐,上方悬空,既不影响帐内人抬头裳花,又能将里面的人与外面的行人稍微隔开,让帐内的人更加自在。
听到桃林纱帐的主意是阿妩出的,众人纷纷赞叹,阿涂也不由地感慨阿妩的七窍玲珑心。
众女郎玩笑着去了帐内,其内早已经摆好了两排几案和坐垫。陈氏阿妩由于是主人,自然坐在了主位。与她相对那排首位坐着的则是一个身着凌霄红宽袍的贵女,她是出自六大世家崔氏的嫡长女,之前阿涂在堂上听她们称呼她为明月。
阿涂自觉地坐在了最末位,她虽随白泽而来,身份却比不上在座的贵女。且她也不喜这些贵女们喜爱的玩乐,衣服首饰之物,坐在最后没人搭理,反而更清净些。
众女郎坐好后,闲聊了几句城内时兴的首饰胭脂铺子。就有人开始跟阿妩打听“阿妩姐姐,刚才郡守夫人说的阿隐可是风林家家主风林隐?他也来了么?”
此话一出,大家也顾不得聊别的了,都眼巴巴地盯着阿妩等她说话。
席间没看向阿妩的只有阿莬和阿涂,后者此刻正悠闲地喝着酒。
阿莬早就习惯了只要提起表哥风林隐,女郎们就眼冒精光,一副要把人吃进腹内的表情。还是头一次见有女郎听到表哥的名字这么淡定,甚至漠不关心的。立刻,阿莬对阿涂有了几分兴趣。
她起身走到阿涂座位这里,伸手拍了拍阿涂身旁身着桃粉衣衫的女郎问道“可否换个位置?”
桃粉女郎出身末等世家,正是因为出身不够才坐在了末位。挨着这个明显为大家所不喜的阿涂,她正惆怅自己少不得要跟着一块儿坐冷板凳了。没想到阿莬忽然提议换位置,她怔愣地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见桃粉女郎只呆呆地看着自己,并没回应,阿莬又问了一遍“可以换个位置么?”
桃粉女郎醒悟过来后,听到可以坐到前面去,忙不迭的应了。阿莬本来坐在阿妩身旁,那边可都是南川顶级世家的贵女。如能有机会攀附上她们,将对自己和对家族都大有裨益,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阿莬在阿涂身边坐下后,用手指点了点她问道“诶?你怎么对隐表哥不好奇?”
阿涂扭过头,看到是阿莬。对于这个一句话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人,阿涂没什么感觉,见她凑过来,只淡淡地应了句“我不识得此人,自然不好奇。”
看阿涂是真的不感兴趣的样子,阿莬反而来了兴趣,“他们大部分也都不识得,但是你知道为何他们好奇么?”
“不知。”
“因为我表哥风林隐是中原世家第一公子,不仅出身好,人又生的俊逸,才学也是顶顶好的。”
这段话阿涂觉得很耳熟,想了半晌,才记起,对于这个风林氏家主半年前姜氏丹儿好像也是这么夸赞的。这么多人都夸赞他,看来丹儿说的世家贵女都想嫁他,也不是虚言了。
阿涂点点头,不置可否。
见阿涂不怎么搭理自己,阿莬也不气馁,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他这么好,却是这世间难寻的痴情人。”
阿涂觉得闲着也是闲着,随口附和了句“哦?怎么说?”
看阿涂终于有了点儿兴趣的样子,阿莬也来了兴致,把头凑过来低声说“他呀,曾经有个未婚妻,那女郎出身尊贵,又生的极美,与隐表哥青梅竹马很是相配。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未婚妻与他退婚另嫁他人。他伤心至极,一个人走遍了两人之前走过之地,一年后才归家。之后更是放言,已心有所属,在找回那个女郎之前,不会再爱慕其他女郎。”
“既如此,为何大家这么有兴趣?人家不是心有所属了么?”
“说的就是啊。可能都以为自己天姿国色,能让隐表哥改变心意吧。”
八卦最容易建立友谊,自古都是。不一会儿功夫,两人已经熟络了起来。阿涂也发现,许是生活的环境太过单纯,阿莬对人没什么防备心,是个没心没肺的个性,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想来刚才她也却是无心之失。
两人在一处嘀嘀咕咕,并没有注意到其他女郎都已经停下讲话,望向了他们。
阿妩有点吃惊地看着自己妹妹。阿莬个性古怪,说话也不过脑子,不是个讨喜的性子。因为大家都不喜阿莬,所以阿莬对于其他人也都是淡淡的,很少见她与谁亲近。
阿妩心道“今日不过是头一次见到这个阿涂姑娘,妹妹这是怎么了?”
一个身着松绿色长衫的女子好奇地问道“两位姑娘可是也在谈论风林家主?”
没等阿涂拦她,阿莬已经开口应道“是呀。”
此话一出,众女郎的脸色都变了。坐在上首的崔明月敛了神色问道“想不到阿涂姑娘也对风林家主感兴趣?”
没等阿涂开
再见风林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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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年阿涂没少看到这样的眼神,从最初的气愤委屈,现在已经能做到不理不问不在意地喝酒了。
阿莬也瞪大了眼睛看向了阿涂,不同的是,她是兴奋的,她可太开心了。一直以来她认识的女郎要么如阿妩那般娴静端庄,要么像崔明月那般傲慢自矜,要么就是没什么主见,人云亦云之辈。她还是头一次,遇到一个如此有趣之人。
崔明月再也坐不住了,冷冷地说道“阿涂姑娘好大的架子,阿华与你同样是客人,主家在这里都没说什么,你作为客人如此张狂,到底是借的谁的势?”
阿涂看着崔明月,笑的明媚灿烂,美人一笑,人比桃花娇,“一,是她先说不想和我同席的,我只是给她了个解决之道。二,我借得谁的势,诸位难道不知么?”
自来了中原,阿涂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些所谓世家,不少都是趋炎附势之辈。这种人,对地位权势不如自己的,会践踏辱骂,对权势高于自己的会惧怕谄媚。所以这个时候,一旦阿涂说自己和白泽没什么关系,反而会让她陷于被动。还不如,肆意的狐假虎威一次。
崔明月本也是南川城内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但和阿涂站在一起,就多了一分俗艳。本来见阿涂容貌压了自己一头就心有不满,见她居然敢仗着二公子的宠爱回怼自己,更是生气。当下直接伸手拍了桌子,喝道“贱婢,一介寒门,攀附上了二公子便如此张狂,我今天便让人划花了你的脸,我看二公子还会不会搭理你。来人?给我掌刑!”
见崔明月身边伺候的几个婆子真的走了过来,阿莬赶紧站出来拦在阿涂前面“住手,这是我陈府,我看你们谁敢造次?!”
见此,崔明月淡淡地说了句“如今日陈大人事后追究起来,明月自会上门赔罪,陈二姑娘还是让开些好,免得一会儿误伤了二姑娘。”
见她提到陈郡守,阿莬知道,今日即便是父亲来,崔明月也是打定主意不会放过阿涂了。就在她思索间,两个婆子将她围了起来。婆子们并不敢真的对陈二姑娘动粗,可是却让她无法再护着阿涂。
阿妩没想到,不过是拌了几句嘴,明月便要动刑,一时吓傻了。听到自己妹妹说的话,也赶忙站起来,对着崔明月说道“明月,万万不可,请你看在今日是我祖母寿辰的面子上,高抬贵手。”
崔明月死死地盯着阿涂,口中却对着阿妩说道“阿妩,你别拦我,今日我定要让这个贱婢知道什么叫身份贵贱,尊卑有别。如二公子责问,我一力承担便是。我就不信了,二公子会为了个爱妾就真的与崔氏翻脸不成?”说完就向婆子使了个眼色让她继续。
婆子们走到了阿涂面前,亮出了手中的匕首。众人大吃一惊,都没想到崔明月身边的婆子竟然会随身携带匕首。此时后面崔明月的声音再次响起“贱婢,再给你次机会,你如果现在向我下跪认错,我或许还可以饶你一次。”
阿涂笑着摇了摇头,“嗯,我确实有错,居然刚想明白,明月姑娘为何针对于我?”
听到阿涂明显带着讥诮的话,崔明月的表情明显僵了僵,嘴唇死死地抿着,心里安慰自己“不可能,她不可能知道,不可能......”
别的女郎听到阿涂的话,本以为阿涂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正准备嘲笑她。可是等她们看到崔明月的表情,见现在处在上风的她竟然如此紧张,心里也不禁嘀咕起来,难道是真的另有隐情?
刚才听到崔明月说要划花自己脸,阿涂便觉得奇怪。一个女郎便是再嫉恨另一个人,总不会一见面就下此毒手吧?而且看她那样子,倒像是已经恨了自己许久。可是自己今日是和她第一次见面,要说得罪也不太可能。想到崔明月刚才说道“爱妾”时恨毒了自己的神情,阿涂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阿莬好奇地问“那是为何?”
崔明月紧张地看着阿涂,藏在袖子里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其他女郎也都望向了阿涂,崔明月今日是有些奇怪,她平时虽然高傲,但是像今日这般如此疾言厉色却是少见。
阿涂怜悯地看着崔明月,缓缓说道“因为崔氏明月爱慕我家二公子,所以对着二公子的师妹我,才会格外关照。”她特意在“师妹”上加重了语气,目的就是想气死这个崔明月。
崔明月知道现在自己应该立刻反驳,说阿涂是胡说,自己并不爱慕白泽。可是她却因为过度惊吓,而说不出一个字。她藏在心底的秘密,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秘密,这贱婢是如何知晓的?
崔明月的父亲是大司马,掌管全国的粮草军械,因为政见不合,一直与白泽不对付。这两年两人更是明面上虽然还过得去,实际上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所以即便两人家世匹配,崔明月也从不敢让父兄知道她竟然爱慕于白泽。
但是心里又忘不掉那个从幼时便爱慕上的人,所以她从来都把感情藏得好好的,连身边的婢女婆子都不敢讲。没想到却被眼前这个只见一面之人看穿了心思,还当众说了出来。崔明月闭上了眼睛,她完全不敢想,她回府之后面临的会是什么......
“啪啪”纱帐外响起了几声掌声。女郎们这才发现外面竟然站着几个人。
纱帐很快被拉开,众女郎看到白纱帘外站着的人,无不欣喜。当然除了正处在惊恐之中的崔明月,还有那个仰头看着桃花的阿涂。春困意懒,阿涂见她们不再招惹自己,便托着腮仰头看桃花发起了呆。
微风拂过,吹落了满树的桃花花瓣,阿涂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花瓣雨落,一个花瓣正巧落在了她的额头,似乎花钿一般。
纱帐外站着的几个郎君,也都痴痴地望着静坐的阿涂。
有美人兮,桃花雨落自成妆。
“哥哥,隐表哥!”阿莬看到帐外的郎君立刻开心的蹦跶过来。外面站着的正是陈府的大公子,阿妩和阿莬的哥哥,陈季书。以及她们的表哥,刚才众女郎谈论之人,风林隐。以及几个随他们一起来的世家郎君。
“阿莬?两年不见你长高不少。”
听到这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声音,阿涂忽的转头看去,纱帐外说话之人自己也曾无比熟悉。
“他呀,曾经有个未婚妻,那女郎出身尊贵,又生的极美,与隐表哥青梅竹马很是相配。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未婚妻与他退婚另嫁他人。他伤心至极,一个人走遍了两人之前走过之地,一年后才归家。之后更是放言,已心有所属,在找回那个女郎之前,不会再爱慕其他女郎。”
“对他,我确实心动过。但我也知道,那样的男子,不是我能攀附的。”阿罗和阿莬说过的话似在耳旁。
“隐的全名原来是风林隐,中原世家第一公子。”阿涂心里念道“自己之前真是太可笑了吧,竟然以为自己可以......”
那个陪自己砍柴烧饭的少年终究只是一个早已结束的梦吧。
隐也望了过来,四目相对,阿涂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要麻痹了,平时聪慧的头脑也是一片空白,只呆呆地望着他,任凭酸涩的感觉传遍了四肢。
隐看着阿涂,曾经素净的苗寨少女,如今华服在身,一身的富贵风流。即便在南川顶级世家贵女之间,她也是最美丽最耀眼的那个。
郎君们都痴痴地望着这个姿容出尘的少女。暗暗可惜,如此出色的女郎却早已名花有主。她头上的金乌金簪明晃晃地告诉了所有人她的身份,二公子白泽的女人。看着那个金簪,风林
33. 我们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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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季书有点儿纳闷,风林隐日常持君子之礼,待人宽厚,如此直白的让人下不来台很是少见。
又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安静站着的女郎,心里一动,“难道......”
听到兄长喃喃自语,阿妩问道“哥哥,怎么了?”
“无事,我在想此间桃花甚美,要不然回禀祖母,让人把席面搬到此处来,咱们大家直接在此处赏花喝酒,岂不是一件风流雅事?”他转头问风林隐“阿隐,你觉得呢?”
陈季书只比风林隐年长个几岁,又是个爱热闹的性子。难得见风林隐对一个女郎如此“特殊”,他可不想错过这种热闹,随便找了个借口准备把隐也留下来。
见阿妩也望着自己,风林隐淡淡地说了句“客随主便。”
陈氏兄妹是了解风林隐的,见他如此便是应了。见隐表哥都答应了,阿妩忙吩咐婆子去办了。
听到可以和风林家主一起用餐,女郎们都兴奋极了。原本她们以为今日只是能见到风林家主一面,正绞尽脑汁地想怎么给他留一个好印象。哪成想还能和他一起用餐?这可真是意外之喜!要知道,用餐时间少不得要一两个时辰,如能把握住机会,或许自己能得到风林家主的垂怜爱慕也说不定。
要说唯一高兴不起来的,便只有崔明月了。刚才她在看到风林隐身边之人后,脸色就更加苍白了。因为风林隐后面站着的那两位世家公子,她再熟悉不过了。
其中一个身着银灰宽袍便是崔府唯一的公子崔楠,也就是崔明月的嫡亲兄长。另一个则是离晋向氏嫡子,单名一个漾字,人称公子漾。
世家大族崇尚联姻,几百年下来,六大世家互结姻亲,盘根错节,一荣俱荣。
比如风林隐今日会来祝寿是因为他母亲与陈季书的母亲本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妹。而崔楠今日会来是因为他之前娶了陈郡守二叔家的女儿陈氏阿枳为妻。至于公子漾,他来此则是为了陪着表哥崔楠而来,公子漾的姑母正是崔楠的母亲,也就是出自向氏的嫡长女。
看到自己兄长,公子漾都在场,崔明月更加绝望了。母亲本有意让自己嫁给公子漾,两家最近正在商议此事。虽然自己对公子漾这种纨绔浪荡子无意,但是世家女嫁人看的本就不是心意,合适才是第一重要的。况且自己心悦之人,本就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所以对她来说嫁给谁都一样。
向氏是中原数一数二的家族,公子漾又是她表哥,虽说浪荡了些,但是对女人一贯很温柔。同向氏联姻,不仅自己和自己的子孙能够继续永保富贵荣华。对两个家族来说,也能延续姻亲,同气连枝,更为繁盛。
如果因为今日自己的言行,让这门婚事泡汤了,自己回家还不知道要怎么被长辈责罚呢。
父亲母亲偏心兄长,对自己这个女儿并不当回事。虽然崔明月在外面是众女郎艳羡的天之娇女,其实每日过的可能还不如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舒心。
本来只要她嫁给公子漾,就可以离开这里,当上顶级世家的主母,余生过的也都是舒心自在的贵夫人生活。可是刚才阿涂那个贱婢的话,估计也被公子漾听到了。想到美梦将碎,她更加气恨阿涂,恶狠狠地瞪向了她。
风林隐本来在帐外时听到崔明月要划花阿涂的脸,心里就有气,现在看崔明月还敢瞪阿涂,更加不舒服。于是他对着崔楠说道,“楠兄,看来贵府好事将近,隐提前给你道喜了。”
崔楠面露尴尬,假装咳嗽了一声,说道“不过是小女郎们拌嘴,隐兄莫要当真,都是没有的事儿。”
崔明月此时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大声说道“哥哥给我做主,我今日是因为这贱婢出言不逊才出手教训一下。她说的都是污蔑之词,我没有......”
听到她还敢说阿涂是“贱婢”,风林隐的面色更冷,轻飘飘地对着崔楠说了句“楠兄,我本以为崔氏家教甚严。但观令妹,想来是我之前误会了......”
听到这句话,陈季书和公子漾都敛了神色,他们是了解风林隐的,六世家年纪最轻的话事人,平时来往的也都是一些世家的老狐狸们。可以说没人比他更了解世家的傲慢和恐惧了。
中原看重礼教,他刚才看似是无心的一句话,可实际上,却是把整个崔氏都放在了火上烤。如果今日崔楠再包庇崔明月,便是坐实了崔氏家教不严,不仅之后郎君们入仕,女郎们婚嫁要被连累,就连家里的长辈都少不得被其他世家看低一头。
此话一出,崔楠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自幼生长在世家大族,他不是个傻子,他也知道今日明月的名声肯定是保不住了。如今能不能将对崔家的伤害减到最小,就看自己能不能让风林隐满意了。
想明白了关窍,崔楠对着明月厉声呵斥“还不滚回家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被当众责骂,崔明月面色白的像纸,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知道她继续待在这里也是无力挽回了,只好捂着脸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见崔明月如此,公子漾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对这个表妹本就无意,只不过见她生的美,他又喜爱美人儿,想着娶回家摆着也不错。如今她既然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心有所属,那婚事便罢了吧。
未婚女郎惦记别家郎君,还被世家之主当众指出言行无状,在他们这些世家看来,总归是名声坏了。
他虽纨绔,也是要面子的。幸好婚事还没提到明面上来,只是两家母亲在商议,取消也简单。
见到一向高傲的如孔雀一般的崔氏嫡女最后如此狼狈,女郎们都懵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来着?对了,是崔明月要惩戒那个寒门女。可是那不该那个寒门女卑贱地求饶么?怎么就变成了明月被责骂了?甚至还坏了名声?
懵懂的尚在苦心思索。机灵点儿已经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一件事,风林隐这是在针对崔明月。
可是风林家主一向待人宽厚,为何今日竟如此针对一个小女郎?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崔明月得罪了风林家主,他才会借机小惩。可是崔明月一个闺阁女郎,之前都没见过风林家主,更何况得罪?
要么,就是崔明月得罪了某个风林家主想维护之人,他这是替人出头。
可是今日崔明月得罪的人,貌似只有那一个人,那个寒门女!
为了一个寒门女直接出手对付了一个世家女郎,让她从此都抬不起头来,这就是风林家主口中说的“不熟
34. 投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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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准备就绪后,公子漾站到了场中央,也不瞄准,只是随手一扔,直接将十支箭矢一齐投向了陶罐中。
负责数箭的下人立刻唱和道“中三”。
“太厉害了。”
“居然随手就中了三支呢?”
女郎们见他如此随意就中了三支,就算不喜这个浪荡子,也不由地跟着欢呼起来。
陈季书也笑着调侃道“公子漾,你这样让我们怎么还敢投啊?”
公子漾笑了笑,并没搭理他,而是说道“我选左,陈氏阿莬。”
阿莬听到他选了自己,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小声对阿妩嘀咕“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这个浪荡子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平白又得连累自己名声。”
公子漾虽没听清她的话,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不过他并不在意,他这人一贯对女郎很有耐心。正如此刻,他笑着问道“阿莬姑娘,请问对女郎来说,当以什么为重?”
“啊?”阿莬本以为他会趁机说出一些混账话来,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她脱口而出“自在。”
此话一出,席间其他女郎脸色都变得古怪了起来,还有几个女郎甚至在捂着嘴偷笑。
阿妩看到自己妹妹又犯了痴病,赶忙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提醒道“阿莬,莫要胡说。女郎当以贤惠,贞烈为先。”
阿莬看着其他女郎的模样,知道她们是又在嘲笑自己,不由地握紧了小拳头。
阿莬自幼身体不好,路过的游僧说她富贵太过,不宜再富养。所以便由祖母做主把她养在了乡下的庄子上。
在庄子上时,只有一个老媪和一个小婢女照顾她。由于她们老得老,小得小,并没人能管束她。她便常常和庄子上的孩子们玩在一块儿,每日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河摸鱼。时间久了也就养成了自由散漫的性子。
等过了十岁她被接回家中时,性子已经养成,已很难再改回来了。南川城内的贵女也都觉得她个性古怪,不知礼仪,没几个跟她亲近的。她见如此,也就破罐子破摔,愈发随心意而行。
为此她母亲私下没少埋怨自己婆婆当初的决定。
阿莬觉得那些女郎们笑得太碍眼了,正准备教训她们一顿,就听到公子漾笑道“不错,不错,人活一世,如果不得自在,又和笼中鸟雀有何区别,二姑娘通透!”
听到此话,阿莬很是意外,抬头看向公子漾,只见他也正目光清明地看着自己。阿莬这才发现,这个浪荡子竟意外地生了一副好皮囊。他认真地夸奖别人时,哪怕他说的是假话,看着那张比女人都白嫩的娃娃脸,也很难厌恶起来。
很快就轮到了风林隐,他起身后,看了阿涂一眼。却见那个没良心的女郎,正在和过来找她的阿莬说着什么,并没看自己。于是更加郁闷,直接抬手把箭矢一股脑的朝前扔去。
“中一。”
听到风林隐只中了一支,场上立刻起了一片叹息之声。陈季书看着陶罐内孤零零的一支箭,笑得差点呛到,“哈哈哈哈,这小子,怕是要笑死我......”
没人比他更清楚,风林隐可是世不二出的奇才。投壶这种小玩意,他不到五岁时便能蒙眼全中了。如今为了个女郎,他居然......自己之前恐怕也是被他这个中原第一个公子的名头给骗了,竟不知自己的表弟,如此有趣。
“哥哥?”一旁的阿妩看着自己兄长,担忧的轻声询问“怎么了?
“阿妩,中原第一个公子投壶投不进去。这实在是太有趣了,啊哈哈哈......要笑死我了。”
阿妩看着自己笑得前仰后合的兄长,不由地更加担忧了。今日祖母寿辰,先是妹妹说话离经叛道,后是兄长言行无状,这传出去可怎么是好?
要知道今日在此的可都是南川最顶级世家的女郎,没准儿哪个将来就成了自己的嫂嫂。看着那些世家贵女望过来的表情,不用想也知道,兄长将来说亲,定然会徒增许多麻烦了。毕竟谁也不像嫁一个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郎君。更何况这个郎君还有个说话古怪,又混不吝的小姑子。
不过,这话她做妹妹的也不能说,只能默默的祈祷,希望大家能尽早忘了今日之事吧。
那边风林隐投壶完后,立刻便回了座位,看着对面坐着的阿涂,缓缓说道“我选右,阿涂。”
自风林隐只投中了一支箭后,公子漾便知晓了他的意思,于是配合地问道“隐兄,你想问阿涂姑娘什么问题?”
“何时来的中原?”
风林隐此话一出,场中立刻哗然。其他的女郎也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她们都向阿涂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何时来的中原”,意味着她本不是中原之人。中原之外,就只有羌,三苗等小国了,难道这个长着中原面孔的女郎竟然来自荒蛮之地?
崔楠故作不解地问,“隐兄,什么叫何时来的中原啊?”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让自己妹妹丢了脸,坏了名声的贱婢到底是何方神圣。只可惜,没没人搭理他。
阿涂看着风林隐,平静地答道,“半年前。”
听到这句,风林隐气的几乎把手里的杯子捏碎,心想“半年前,就是自己刚离开没多久,她便随白泽离开了。可真是,迫不及待!”
下一个投掷是阿涂了,见她上场。女郎们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不过是一个来自荒蛮小国的乡下丫头,她懂得投壶才怪。
不过没让她们嘲笑太久,阿涂站定后直接投中了第一支,接着便是第二支,第三支......
“中十。”
众人没想到她竟然全都中了,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阿涂之前虽从未玩过这种贵族女郎的游戏,但是在苗寨时为了改善生活没少跟着阿粟一起去捕猎。比起随时会跑动的猎物来,投掷一个傻愣愣的陶罐,简直是容易他娘给容易开门,容易到家了。(陶罐:妈妈,首先我没得罪过你,其次,我没得罪过任何人......)
怔愣了会儿,阿莬率先大叫了起来“十支全中,阿涂,你太厉害了!”
阿妩起身也温柔地笑着祝贺“阿涂妹妹,确实厉害。”
之后便是满场的安静,其他女郎都是故意不吭声,见场面要尴尬起来,陈季书忙说“不知阿涂姑娘选左还是右呢?”
“左。”
场中之人她本就不认识,对他人也不感兴趣,于是随便指了个方向。
“十支,我来看看是谁这么好运被如此貌美的女郎求问啊?”公子漾边说着边用手点着人数“一,二,三.
35. 谁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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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楠也是被问的一头雾水,以为她是因为明月的事,故意在给自己难堪。眯了眯眼睛,崔楠冷冷地答“并无。”
见崔楠一脸受辱的模样,阿涂心中不解,但是也没多说什么“多谢解惑。”
她哪里知道崔楠之父是陵国的大司马,他的家族在陵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即便是姬妾,也都是从中原小世家的女儿中挑选,绝不会选一个荒蛮小国女郎。
阿涂坐下后,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把手探入了随身的荷包之中,从中捏出了三个铜钱,扔在了地上。这是六爻卦,可卜算问是非凶吉,和大巫的木牌一样,都是求神旨神判的一种方式。
阿涂低着头认真地看着地上的卦象,脑中反复思索,仍不解为何结果会是这样。
因她低着头,众人都以为她是因为崔楠的冷待而难过。见她如此,嫉恨她的女郎们不少都在幸灾乐祸,“真以为自己是天仙不成,是个郎君都吃她那一套?”
郎君们则是心有不忍,嘴上不提,心里都在埋怨崔楠实在是对美人过于粗暴。
风林隐见她如此,则是又生气又疑惑,心里思忖着“她不是已经跟白泽在一起么?怎么又对崔楠后院的姬妾感兴趣了?况且以他对阿涂的了解,她也不至于真的看得上崔楠。崔楠虽家世显赫,长得属实一般,只能算是是中上的长相。他还记得这丫头十分看重皮囊,她之前对自己便是......”
想到在苗寨之时二人朝夕相处的日子,风林隐不由地捏紧了在宽袖中的手,眼眸愈加冰寒。
***
连着好几个女郎都没投进,很快便又轮到了风林隐。
这次他先是拿了一支箭矢,一击即中,然后便把剩下的九支一把扔出,那九支箭矢就这么整整齐齐的扎在了陶罐前面的土地上。
陈季书看他这次连装都不装了,笑得更甚。连带的,风林隐旁边的公子漾,也跟着乐了起来。
公子漾起哄道,“隐兄,你这次又想问阿涂姑娘什么问题?”
随着他话一出口,陈季书直接笑得喷了口中的酒“哎,哈哈哈哈哈,公子漾,你竟如此不含蓄?哈哈哈哈......”
公子漾也大笑着回怼“我们的风林家主都不含蓄了,我一个纨绔还含蓄个什么劲儿?”
现在即便是最迟钝的女郎,也都明白了风林隐这哪里是跟那个阿涂不熟,明明是......虽然不甘心,她们也都不得不承认,风林家主对阿涂是格外的关注。
这个认知,比知道白泽专情于她更让她们嫉妒。
看着兄长乐不可支的模样,阿妩无奈提醒道“哥哥,今日是祖母寿辰!莫要失了仪态。”
“好,阿妩说得对,哥哥错了。”见自家妹妹真的着了急,陈季书忙收敛了脸上的笑。不过从他快要抽搐的脸上,还是能看出来他克制地很是辛苦。
风林隐现在也顾不上好兄弟们的揶揄了,见阿涂还是低头看着地面,稍微提高了一些音量,“阿涂?”
听到他喊自己名字,阿涂才抬起头来看向他。
“我曾经照顾一只小狗,很是喜爱她,可是却反被她咬了一口,后来她更是自己选了新的主人。我很是好奇那只小狗对照顾她的人可曾有过愧疚。阿涂姑娘,你觉得呢?她会愧疚么?”
风林隐边说边指着自己的手背,那里有道浅浅的牙印,不仔细看都不容易看出来。
众人听到风林隐的话,都懵了,“风林家主这是在跟一只狗计较?”
阿涂才从地上的铜钱回过神来,也是有点懵,她摇摇头说道“我不知,但是想来,它既然有了主人,又不喜家主,强求不得。愧疚与否已经不再重要,劝家主便忘了它吧。”
之前苗寨之时,阿涂曾经醉酒咬了风林隐一口,酒醒后她就完全忘记了。后来再看到他的伤口时,他也只说是小狗咬的,阿涂便也就这么认定了。
所以他刚才说起这事,阿涂便以为他说的是那只狗。
她从未想过自己就是风林隐口中那只“狗”。
听到阿涂如此说,风林隐心更冷了几分,原来她真的已经有了新的“主人”,原来她并不喜自己,原来一直是自己一厢情愿!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狼狈过,即便知道她心有所属,也不愿放手。哪怕她说一句愧疚,他便会原谅。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双手奉上的一颗真心,却直接被她踩在地上,踏入脚下泥泞中。
心里的愤怒几乎让他失控,面上却是极力忍住,风林隐勉强扯着嘴角笑道:“多谢阿涂姑娘解惑。”
阿涂看着他苍凉的笑容,虽不知道他为何难过,但知道一定和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解释起。
她也不知两人今日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很久没见,自己也时常思念之人,可是真见到了,两人一人一句便成了现在的样子。
阿涂心里想着,“算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以后找个机会再和他好好聊聊吧。”
阿涂刚坐下,一个清冷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阿涂,过来。”
是白泽!这才是陵国众人无比熟悉的白泽,冷漠无情,说出的话都带着冰凌的白二公子。
见到二公子也来了,众人忙起身恭迎“见过二公子。”
风林隐也转过身,见是白泽,想到今日进府前听到的传言,又想到在自己四处找寻阿涂那么久,她竟是一直是和白泽在一起,他便嫉妒的发狂。
管他是二公子还是大公子呢?他现在就想和白泽好好的打上一架。
阿涂心里正乱,听到白泽唤她,便想着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先逃离这个地方再说。正当她侧过身子准备绕过风林隐往前走的时候,风林隐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白泽看到阿涂的手腕被风林隐抓着,心里忽然极其不舒服,冷冷说道“风林家主,放手。”
“凭什么?!”
“就凭现在阿涂为我做事。”
“她是卖入你家为婢了么?如果没有,恕难从命!”
如果不是不想同时得罪六世家,白泽想立刻杀了此人。离开苗寨前,自己属下终于查到了这个“隐”的身份。呵,自己当时真是眼瞎啊!竟没看出那个在苗寨跟自己虚与委蛇叫自己师兄的阿隐,竟然是六大世家背后真正的话事人。
要不是因为这些世家奔走纵横,在战乱中不断扶持陵国的对手
36. 三苗银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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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阿涂都在思索着刚才在崔楠身上见到的银刀。
她不会认错,那绝对是三苗姑娘送情人的弯刀。可是看刚才崔楠的反应,他似乎对银刀的意味完全不知情。而且在她询问他是否有三苗姬妾的时候,他甚至起了怒意,似乎与苗女扯上关系便觉得受到了侮辱。
如果他与三苗女子有情,断不会如此嫌弃。如若无情,又为何将人家送的银刀随身挂着?要知道银刀并不是中原男子常见的配饰。尤其对于崔楠这样的家世来说,戴着它多少是有些寒酸了。
这太古怪了!
阿涂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因此刚才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她偷偷用铜钱起了卦。
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个卦象,阿涂忽然抬起头对着白泽说道“师兄,能否帮我查下崔楠?”
白泽不解地问“为何查他?”
“我怀疑他与阿筠之死有关。”
听到阿涂的话,想到那个被流言逼死的姑娘,以及因为女儿之死而犯下大错的老媪,白泽也正了神色。
“有何证据么?”
“暂时还没有。”阿涂摇了摇头,然后又看着白泽解释道“只是我刚才看到他身上挂着三苗姑娘送情郎的银刀,可他似乎对银刀的含义毫不知情。而且刚才虽没看得十分清楚,但是我总觉得那刀身上的花纹似与老媪的银瓶花纹很是相似。
最重要的是,刚才我起了卦,卦象显示那个银刀非主人相赠,而是通过抢夺而来。”
“你是说,那个银刀很可能是阿筠的?”
“是,我曾听老媪说过,当初阿筠遇害后,她随身带着的银刀也不见了。后来她们也去道观附近找过,却一直没找到。南川三苗之人不多,阿筠丢了银刀,而崔楠身上挂着银刀,但是他却不知晓。我总觉得其中有着某种关联。”
“好,这件事你交给我,我派人去查。但是你要答应我,你不可擅自行动,崔氏在南川树大根深,一个弄不好你也会折进去。”
“嗯,好!”
两人聊完正事,马车正好停到了二公子府门口。
“那师兄我先回去了。”
阿涂说完就想跳下马车,她就住在二公子府旁边的一处独立小院里,走两步就到了,所以一般她都是在此处下车。
“等下。”
见阿涂要离开,白泽叫住了她。
“有句话我得提醒你下,做我的幕僚可以蠢笨,但是不能不忠心。阿涂,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阿涂正在下车的身形顿了下,然后转头看着白泽认真说道,“师兄放心,我既承诺了为你幕僚,听候你差遣,便不会有二心。我和他无论以后如何,我都不会违背对你的承诺。”
“好。”
白泽应了声,便不再说话了。
等阿涂离去后,他的脸色才彻底沉了下来“风林隐,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
碧桃发现自己主子近日总是心不在焉的。
比如现在,碧桃看着拿着筷子一粒粒数米的阿涂问道“女郎,今日的米糕可合胃口?”
“嗯。”
阿涂随口应着,手上的筷子却没停,仍旧慢悠悠地将碗里的米饭,一粒粒夹到盘子里。
“女郎,你是有什么心事么?”
阿涂忽然被这句话问懵了,懵懂地看着碧桃“没有呀?”
“女郎,今日没做米糕。”碧桃指着盘子内的米粒无奈地说道,“而且,你数米粒都快数了半个时辰了。”
阿涂低头看盘子,果然里面已经堆了半碗多的米粒,只好尴尬地应了声“哦”。
自那日在陈府偶遇风林隐后,阿涂时不时就会想起他来,每次想到自己与他不欢而散,便觉得沮丧。
阿涂觉得自己应该去和他好好聊聊,有什么误会也好早日解开,但是又不知见到他该说些什么?
自己与风林隐之间除了一个似有若无的神旨外,本就并无其他的牵绊。况且现在自己与他身份云泥之别,自己再去找他,倒显得攀附了。
所以即便阿涂知道风林府在南川的所在,也一直没去找他。说到底,她与阿罗一样,都是出身虽卑微但十分骄傲之人。
就在阿涂胡思乱想之际,白泽走了进来。
“二公子。”
碧桃见到白泽前来,赶忙上前行礼。
听到碧桃的声音,阿涂也起身相迎,问道“师兄,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事不能来看看你么?”
白泽边说话边走进来,看到桌上一筷子没动的菜,皱了眉头问道“没胃口么?”
“嗯。”阿涂点点头“这几天一直在想崔楠那个银刀,上面的花纹我后来仔细想过,确实和酒馆老媪的银瓶十分相似。”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风林隐吃不下饭呢。”
被说中心事的阿涂一脸心虚“额,也不至于......”
白泽也不纠结于这个问题,径直走到窗边的榻上,坐了过去。见状阿涂便也跟了过去,坐在了他对面。
两人隔着窗子看外面的小院,院里雪松葳蕤,树下不知名的白色鸟儿惬意的踱步。阿涂看着那棵雪松,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阿莬说的话,“谁人不知阿涂姐姐住的院子是二公子送的,二公子为了棵阿涂姐姐喜欢的雪松都能一掷万金。有如此心意,你住的园子才是南川顶顶好的园子呢!”
“师兄,那棵树很贵么?”
“为何想起这个?”
“之前陈二小姐说这棵雪松价值万金,我想着要是真的值这么多钱,我哪天缺钱了还可以把它挖出来卖了。”
“你敢卖它,我就先把你卖了。”
“师兄,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哪里值万金啊?还是卖树好卖!”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白泽面上这么说着,心里想的却是“你可比万金难得多了。”
两人闲话了一阵儿,白泽说起了正事,他边抬手倒茶边开口说道“近日有一件事你或许感兴趣?”
“何事?”
白泽推过来一杯泡好的茶,然后说道“风影多方打听,得知一年之前,崔楠也去过益州,当时随他同行的是崔府的二管家。”
“一年前崔楠去过益州?
“没错儿。”
阿涂左手拿着茶杯,右手无意识地在桌上画着圈圈“那很有可能崔楠的银刀是来自阿筠,只是不知道他是在阿筠遇害后从别人手里得到的银刀
37. 管家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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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涂来了陵国半年,却从未来过城北。与达官显贵常居的城南不同,城北一般是贩夫走卒平头百姓所居之处。
刚一踏入城北,阿涂便感觉到了和城南截然不同的风貌。城南街市上更多是各种装饰华丽的店铺,内里卖的东西也大多精美昂贵。而城北则不同,城北店铺卖的更多是米面粮油。胭脂水粉之类的更是在直接在外面摆个摊子卖,价格也便宜,几个铜板便能买上一小盒胭脂。
看着热闹喧腾的街道,互相打着招呼着乡邻们,阿涂忽然就觉得连日以来的郁闷都散去了,心情舒朗了许多。
阿涂蹲在一个小摊前面,背对着白泽喊“师兄,你快过来看看?”
白泽见她开怀了许多,也跟着宽心了一些,走过去笑着问道“什么东西?”
“哞哞~”
白泽刚站定就被阿涂戴着的牛头面具吓了一跳。
看到白泽被吓得铁青的脸色,阿涂爽快极了,摘下面具指着他哈哈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没想到,师兄你居然怕牛,哈哈哈哈......”
看到得意忘形的阿涂,白泽忽然觉得之前为她担心纯属多余。他白了她一眼,毒舌道“不是吓到,是被丑到了。”
阿涂吐了吐舌头,回怼“别掩饰了,我刚才都看到了。我回去定要告诉无影,白二公子,最怕的就是.....”没等她说完,白泽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警告道“住口,你再敢胡说一个字,我就扣你一个月月银。”
“诶?开个玩笑嘛,怎么就要扣月银了呢?”
看着白泽板着个脸,阿涂不由地担心地问“师兄,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宽容雅量,与人为善,善待下属的师兄,断不会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龌龊?阿涂,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要月银了,啊?”
“没有,没有,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府里的开销可全指望着师兄的月银呢,我不说了,不说了啊?你也少打我月银的主意啊?!”
“就你府里那两个半大孩子能有什么开销?说真的,你要不要我再给你拨几个人?”
阿涂府里除了碧桃外就一个看门的小五了。两人年纪都不大,虽说阿涂的小院紧挨着二公子府,没人敢打什么坏主意,白泽也还是觉得人太少了一些。
“要不,我把无影拨给你护院吧?”
“不用,不用”阿涂连忙摆手拒绝。
上次无影来小院送东西时,正巧碰到阿涂在做点心,她本着礼貌随口一问“要不要尝尝?”然后当日无影便在小院坐了一下午,做好的小食也都被他吃了个精光,要知道那可是阿涂一个月的量。
阿涂觉得自己那点月银养活碧桃和小五尚可,实在是不足以养活无影。
看到阿涂的反应,白泽狐疑地问道“无影是哪里得罪你了么?”
“没有,没有,无影那么善解人意,怎么可能得罪我。”这倒是实话,无影身为一流高手,对于人的情绪气场极其敏锐。他早早察觉到这些日子阿涂情绪低落,还特意让人煮补汤给她喝。
想到碧桃听了无影的话,拿自己准备做药丸的百年人参做了补汤,阿涂便觉得心痛。无影实在是随了他的主子,豪奢惯了,根本对银钱没什么概念。这样的人,还是留给养得起他的二公子吧。
“善解人意?”听到阿涂的评价,白泽更加狐疑,无影这小子到底干了什么?
白泽和阿涂就这样一边玩笑,一边在街上闲逛着。
他们并没留意,就在他们所在的街道上方是个茶楼,一个身着玄色深袍的俊朗郎君正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二人。
今日风林隐本是是来视察族内的产业的,没想到竟然意外撞到阿涂和白泽一起逛街。看着轻松玩笑的二人,他撑着窗台的手狠狠地握起,手背上青筋突起,修长的手指尖微微发白,很显然他现在心情非常糟糕。
“家主?”后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轻声唤着窗边之人。
见阿涂二人走远了,他才转过身回到了屋内的长几前。
管家小心地问道,“家主,可是有什么问题?”
风林隐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淡淡地说“无事,今日就先到这儿,你先退下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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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二人走到一个小巷子前,见阿涂还要往里走,他忙拉住她说“再往前走便是那个管家住的地方了。他们家已经被官府查封了,门口有官府之人把守,现在我们不方便进去,你可以先在这附近找人打听下。”
“好”阿涂点点头,看到巷子口有卖糖花糕的,便走过去询问“媪,糖花糕怎么卖?”
对于糖花糕这种寻常小吃,一般世家女郎都是让家里的厨子做了吃,很少有贵女会吃这种路边小摊的小食。所以刚才阿涂问话之时,老媪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老媪立刻笑着答应“一文钱一块,女郎要几块?”
阿涂拿出两个铜板递过去“两块”。
老媪收了钱,小心地从簸箩里拿着两块花糕,用油纸包了递给了阿涂。
花糕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蒸好没多久的,阿涂随手递给了身旁的白泽一块,然后掀开纸包,咬了一口“唔,真甜,老媪你这个花糕做的真好吃。”
她说的是真心话,糖花糕糯糯的,里面还加了不少果干,吃起来清甜可口。明媚的春日日光下,貌美的女郎吃着花糕,一脸认真的夸奖着一个穷苦老媪的手艺。阿涂眼中并不见丝毫的倨傲做作,对待老媪与对待世家郎君女郎的神情一般无二。
白泽也被眼前的温暖感染,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被夸奖的老媪也是十分欣喜,憨厚的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多谢女郎,你爱吃的话,再拿两块?我送你吃。”
阿涂忙摆了摆手,笑着说“我吃饱啦,谢谢媪。跟媪打听个事,听说这个巷子里住着崔府的管家,你认识么?”
“崔府的管家?哦,你是说丁二老爷么?”
38. 三人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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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茶楼酒馆虽也不算少,但是说起雅致华丽,却鲜少有能比得上城南的。白泽生活豪奢,除了在军营之时,其他时候一般不会委屈自己。城北这片最好的茶楼就是主街这边的“畅风阁”,所以他径直又把阿涂带回了这里。
“这畅春阁的茶一般,但是佐茶的小点却做的不错。一会儿你可以都试试,若口味喜欢了,便带一些回去。”
“好,那今日就多谢师兄请客啦。”
两人正往里走时,迎面走出一个人,阿涂正在和白泽说话,一时没注意到对方。对方倒是先认出了阿涂,“阿涂姑娘?”
阿涂向来人看去,想了半晌,也没想到自己是何时何地见过此人,于是问道“你认识我?”
来人见她答话,确认自己没认错,才开心地行了一礼“在下卫斐,是风林家主的侍卫。我之前在苗寨见过姑娘,只是姑娘不认识我罢了。”
听到他提到风林隐,阿涂心里又想起了两人前几日的不欢而散,不由地心里叹气,还是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聊聊吧,不然自己恐怕过不去这个坎儿了。
白泽没想到在此处还能听到风林隐的名字,直接冷了脸。
卫斐似是没看到阿涂身边的白泽一样,径自地絮叨开来“阿涂姑娘你是不知道,我家主子为了找你,可是找遍了中原和三苗,吃了不少苦。如今终于见到你了,可真是太好了。你现在住哪里?我改日去送拜帖......”
听到卫斐的话,阿涂很是意外,忙打断他问道“你说风林隐去找过我?”
卫斐“自然啊,哦,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家公子回到苗寨发现姑娘不见了,发疯了一般地四处寻你。我还从未见过主人如此......后来我们还去了羌国,那次甚至遇到狼群攻击,你是不知道,那狼王站起来比人都高......”
阿涂静静地听着卫斐的话,她实在没想到风林隐会去寻自己。她这才忽然意识到,因为从没期待过他会回来找自己,所以当初离开苗寨时,自己连个字条口信都没给他留。这一个疏忽,竟害得他白白奔波半年多。
想到他竟因自己的误解,白白受了那些苦,阿涂忽然觉得一阵内疚。
卫斐还在喋喋不休地絮叨着。阿涂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自己已经见过风林隐了,两人还不欢而散。
白泽看卫斐说起来没完,终于没了耐心,正要打断他,便听到后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卫斐,住口。”
卫斐听到自己主子的命令,立刻停止了絮叨,只用口型对着阿涂说“我以后再跟你说。”
风林隐从卫斐后方走了过来,他的墨发被梳成了一个高马尾,上面用白玉冠冠着,矜贵又疏离,与以往常穿的白色衣衫不同,今日他穿了一身玄色深袍,整个人显得多了一些肃杀之气。
他是习武之人,本就耳力很好,刚才卫斐刚叫出阿涂的名字时,他立刻就知道她来了。后面之所以放任卫斐在那儿絮叨,也是因为,自己到底是不甘心,他想让阿涂知道自己去找过她,他想知道她知道后什么是什么态度。
风林隐走到白泽面前,拱手施礼“二公子,你我还真是有缘,又见面了。”然后又看向阿涂说道“我对下属疏于管教,打扰二位了,不如在下做东请两位喝茶当作赔罪了。”
白泽冷冷地回“你的属下也是忠心为主,我们刚才只是闲聊,风林家主也不必客气。”
都是聪明人,白泽自然明白,如果风林隐不想侍卫说,他早就可以出手阻止,如此刻意所图为何是个人都明白。只是白泽不知“他如此接近阿涂,到底是为了离晋,还是他风林氏?”
风林隐是白泽这几年的劲敌,如果没有他和他统领的六大世家,君盈白泽必然早就已经数次北下了,陵国和离晋哪里还会是如此僵局。
白泽看着眼前之人,想到自己之前数次的筹划都毁在此人手上,恨不得立刻便杀了此人。
只是,之前在苗寨时白泽便试探过风林隐的身手。那时风林隐为了隐藏身份,也故意藏了招式,却还能跟自己打个平手,可见其武功之高甚至在自己之上。呵,一个六大世家家主,居然还是一个武功奇绝的高手,他们风林氏藏得可够深的啊。
阿涂站在白泽身旁,率先感受到了来自白泽身上的森森寒意。阿涂身为白泽幕僚,自是知晓他的怒意因何而来。她也是在知道风林隐真实身份之后才想到,这半年,她和风林隐各自躲在陵国和六世家之后曾经多次交手。想到自己败了的那几次,别说白泽了,连她都觉得郁闷。
但此地人多眼杂,他们又是悄悄在查案,如果风林隐和白泽在此处对上,少不得会打草惊蛇。阿涂伸手悄悄拉了拉白泽的衣袖,示意他克制收敛下气势。
风林隐看到她攥着白泽衣角,低垂的眼角又红了,藏在袖子中的手狠狠攥起。心中告诫自己,她从未欠过自己什么,更没许过自己终身。上次桃林中他已经放纵自己任性过一次了。即便再不甘,她既已作出选择,自己断不可再强求了。
虽心中如此想,他的嘴却不听心的指挥,风林隐再次开口邀请“我与二位也算是故人,这个茶楼是风林家的产业,还请二位赏脸让我尽一尽这地主之谊。”
白泽此时也恢复如常,淡淡地对风林隐说“在我陵国地盘上,风林氏是外族,算什么地主之谊?”
“我失言了,那就还是权当作我的赔罪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饶是白泽也不好拒绝,只好在风林隐的引领下上了二楼的雅间。
到雅间坐定后,风林隐招呼小二“上一壶竹叶青,然后把店里最好的茶点都上一份儿。”点完茶,风林隐看着对面榻上并排而坐的白泽和阿涂,笑着打破沉默“你们今日怎么想到来城北了?城北可没什么游玩的好地方。”
白泽还是语带阴阳的应着“在我陵国的地界,我自然是要哪里都要走走的。”
“二公子勤政爱民,即便我远在在离晋也经常能听到大家对二公子的夸赞之词。”
“比不上风林家主,一人统领六大世家,在离晋和陵国之间如鱼得水。”
“二公子勇猛无敌,百姓无不爱戴,我才是敬佩得紧!”
“风林家主锲而不舍,明知已败却还是执着,才是让我钦佩!”
“那是因为胜败未分,在我看来不过是重新开始而已。”
......
“传闻风林氏族规甚严,没想到风林家主如此不拘。”
“二公子此话差矣,风林隐从不去触碰族规,自然无拘。”
“看来世人果真都是以讹传讹的居多,倒是我着相了。”
“确实,想来二公子对此体悟最深。”
阿涂看着两人一来一往地互相阴阳,心中无奈,嘴上却是没停的,每样点心都尝了尝。这俩人虽然有些幼稚,但是对于这个茶楼的点
39. 管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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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国大牢就在城北郊外,马车走了没多久便到了。
阿涂这是第一次走进刑狱大牢。
大牢的走道狭长幽暗,犯人被关在走道两旁的囚室内,听到有人走来,求饶咒骂声不断。有的犯人被关的久了甚至已经发了疯,时不时发出像野兽一般的嚎叫。
阿涂心里没准备,乍见这个场景着实被吓了一跳。正当她踌躇着不敢迈步时,白泽走到她身后,双臂圈住她,用手捂住了她的耳朵,一步步带着她向前走。
感念白泽的细心,阿涂赶忙柔声道谢“多谢师兄。”
白泽没有说话,努力控制着自己和阿涂的距离。生怕离得近了,她会听到自己正疯狂乱蹦的心跳声。
没走一会儿,前面领路的典狱长就领着他们二人走进了一间稍微宽敞一些的空房间。阿涂四下打量了下,只见屋内中央放了一桌一椅,桌椅前面是个沾着血的草垫子,四面墙上挂满了各种刑具,显然这里是审问犯人的地方。
典狱长恭敬地对着白泽问道“二公子,犯人就在外面,需要现在就把人带进来么?”
白泽坐在椅子上眉眼都没抬,声音是一贯的冰冷“带进来吧。”
没过一会儿,两个狱卒就把一个浑身是血的妇人带了进来。看着妇人的形容,不用说,阿涂也知道她必定是受过刑了。
白泽快速地翻看着桌上的拷问笔录。典狱长则是恭顺地站在一旁,此刻他正在不停地擦着脑门上的汗,心里不住地反思着“最近自己这是撞了哪路霉神,怎么把这尊神引过来了?”
他听上一任典狱长说过,典狱长是个闲差,虽仕途上没什么更进一步的机会,但胜在清闲,平时没事儿时,喝酒赌钱都没人管。贵人们都嫌大牢晦气,很少过问,所以在这一方天地,典狱长就是最大的官儿,最是自在不过。
可是哪里知道,刚才就在他刚刚摆好酒盅,准备美美地喝上一顿的时候,狱卒就过来禀告说二公子来了。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知道真的是二公子在门外等候的时候,吓得他酒杯都打碎了一个。顾不得收拾好酒杯,他捧着官帽就跑出来迎接了。
典狱长心里琢磨着是不是有人跟二公子打了自己的小报告,要不怎么他以前从不过问大牢之事,怎么偏偏自己刚上任没多久他就来了?
很快白泽翻完了拷问笔录,他指着笔录对着典狱长冷冷地问“人都已经羁押了半个多月了,还没查到结果么?”
典狱长汗落的更快了,他咽了咽口水解释道“是,二公子,廷尉史大人多次提审,实在是这妇人一直不肯开口,所以廷尉史大人也是没什么办法。”
他这话算是把矛头转向自己的长官廷尉史了。不过他此刻也顾不得以后长官会不会给自己穿小鞋了,心道“大人你可别怪我,死道友不死贫道,二公子面前我实在是给你兜不住啊。”
今日休沐的廷尉史此刻正在家中为爱妾过生辰,本来温柔乡里正旖旎,可是不知道怎么地,他忽然感觉浑身冰冷,然后响亮地打了三个喷嚏。
大牢内,看着跪在眼前妇人的形容,白泽冷冷地说“如果只靠刑讯便可查案,那我们还要廷尉史干嘛?直接让刽子手来查就行了。”
这话典狱长就不知怎么接了,只一个劲的道歉说自己能力欠缺,不能为君分忧,请二公子责罚......
白泽不耐烦听他说这些废话,又觉得他甚是聒噪,直接指着屋内的狱卒命令道“出去,把他们也都带出去,没我的命令不许靠近这间屋子。”
典狱长忙领命带着狱卒们离开了。等出了屋子,他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他边擦着汗边心里嘀咕“这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大的气势?难怪别人都说二公子会谋反,他这怕是比王位上坐着的那位还有王者之气吧?”
屋内现在只剩下阿涂白泽和那浑身是血的妇人了。
让妇人意外地是,坐在几案前的俊朗男人在典狱长走后就再没开口,反倒是他身后的女郎向她开口询问道“你就是崔府二管家的娘子?”
“是。”
“你夫君是怎么死的?”
“急病而死。”
“是何急病?”
“心痛之症。”
“病了多久?”
“半年有余。”
“可找过郎中给你夫君看过病?去的哪个药房?”
“看过,就在我家附近的药房。”
“可是官府查问过,整个城北的药房都没卖给过你一副治疗心痛的药。更别说官府说你夫君已死了半年以上了,再之前你夫君正好跟着崔府公子在益州,是那时候他已经有心痛了之症了么?”
妇人没想到眼前的女郎看着年纪不大,说话却如此犀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干脆闭紧了嘴巴,沉默着不再发一言。以往的审讯她都是这么应付的,等到她不说话了,那些大人们往往会恼羞成怒,拿鞭子抽她上一顿,等她疼的晕过去了,也就算熬过那关了。妇人虽有些柔弱,到底出身乡野,骨子里还是有股子乡野农妇的泼辣。
可是今日有些不同,面前的女郎并没发怒,反倒是一脸平静,甚至那个郎君也没喊人来给自己上刑。
阿涂见她如此,不仅不恼不怒,反而指着几案前的郎君对着妇人说“管家娘子,你刚才也听到典狱长怎么称呼他了吧?”
妇人被问蒙了,呆呆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知道他是谁,对吧?”
见妇人又点了点头,阿涂才平静地继续说,“我去过大柳树巷,你的儿女现在被官府的人看管着,如果你执意隐瞒,惹恼了二公子,你该知道你和你的子女是什么下场。”白泽在陵国被称为杀神,举国皆知杀伐果决的上将军。阿涂就不信了,搬出他这尊神还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白泽斜了阿涂一眼。这丫头胆子倒是大的很,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利用起他来。
收到白泽不满的眼神,阿涂赶忙伸出手搭在白泽的肩膀上,示意他不要打扰自己审问。
阿涂纤细的手掌轻轻压在白泽的肩膀,随着她的靠近,她身上淡淡的桃花香气也一丝丝的侵了过来。白泽口鼻处都被香气占据,心又开始不规则的跳动。他轻扯嘴角,自嘲一笑,心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真是难过。罢了,不过小小利用,随她吧。”
听到阿涂提到自己的那双儿女,管家娘子再也支撑不住了。摊倒在地上,哭着求饶“二公子,女郎,求你们放过我那双儿女,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看她哭的如此悲伤,阿涂有些于心不忍,面上还是装着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那就要看你回答的是否能让我们满意了。”
妇人赶紧跪正了身子,“是,是,女郎你想问什么,只要我知道,就绝不隐瞒。只是小妇人还有一个请求,如果我今日都说了,还请女郎帮忙保住我的那双儿女。如果你不答应,便是今日打死我,我也不会说一个字。”
她夫君是给人做管家的,能从一个小厮爬到二管家的位置,凭借的便是一副好眼力。她跟着夫君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一些。这么一会儿,她也算看明白了,这个女郎说话很有分量,如果她应了,那自己的儿女也算是保住了。
阿涂和白泽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妇人的话中听到了弦外之音。
阿涂问她“你是说有人拿你的儿女威胁你不说实情?”
妇人点点头。
“是谁?”
“女郎你先应了我,我才能说。”
“好,我答应你,如你所说具是实情,我定保你儿女无恙。”
妇人听后,仿佛豁出去一般对阿涂说:“多谢女郎。威胁我之人就是崔氏。”她听夫君说起过,如果说陵国还有人敢和崔氏叫板,除了君上,也就只有二公子了。如今自己儿女的性命握在崔氏手上,二公子就在对面,此时不搏一搏,以后更没机会了。
对面二人看起来似乎并不意外。
阿涂听后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说“好,咱们就慢慢从头说吧,你夫君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年之前,我夫君随着崔府公子被派去了益州。半年前他才办差回来,回来当晚他特别高兴,说主家给了不少赏钱,非让我做几个小菜,说他在益州之时得了瓶好酒,要好好庆祝庆祝。那晚,夫君高兴得喝光了整整一瓶的酒。
但是没过几天,他的身体便出了问题,浑身又痛又痒,碰过的地方血肉成片
40. 桑濮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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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昨日在茶馆再次见到风林隐之后,阿涂想着得逃避也不是个办法,自己还是应该好好和他聊聊,所以今日早早就派碧桃去风林府递了帖子。
不成想碧桃刚到风林府门口就被拦下了。看门的看到帖子上署名是阿涂,并没有世家姓氏,想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便想随意打发了,只推说风林家主不在府中。
“那请问风林家主何时归来?”
自从家主来了南川,不少世家都派人求见,可家主一律都回绝了。看门的也寻摸出点门道来,近日家主心情不好,还是少打扰他比较好,所以最近他们也是能回绝都回绝了。看眼前的小婢女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她主子定也是个想获得家主垂怜的女郎。
这样的人他每日不知道要应付多少,看门的被纠缠地不耐烦了,直接把人轰了出去,“每日想见家主的女郎公子不知道有多少,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以为递个帖子就能见到家主,做什么美梦呢?”
推搡间,碧桃被推到了地上,她忍着疼爬起来,抬手一看手掌都磨破了皮,一个个血珠子正快速渗出来。碧桃又在府门口等了会儿,见实在是没人出来,只能又疼又委屈地一路哭着走回了家。
等到了家门口,碧桃赶紧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假装无事发生般走了进去。
“女郎,今日风林家主没在府里,帖子没送成。”怕阿涂难过,碧桃完全没提自己被骂了的事儿。
阿涂看着她肿得跟核桃一般大的眼,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上下打量着下碧桃,她衣角有处已经脏污了,又见她右手紧紧地握着,似在藏着什么。
阿涂走过去,温柔的抬起她的手,见她还想躲着,于是温声命令道:“张开手,让我看看。”
看到碧桃手掌里血肉都翻了出来,阿涂心里一阵心疼,赶忙拿了药草给碧桃敷了。
“这几日不能碰水,家里的事留给小五和我做就可以。”阿涂说完又转过头朝着外面喊道“小五,碧桃手伤到了,今日咱们就不做饭了,你去让酒楼送些饭菜来吧。”
小五是随白泽从三苗返回陵国路上时带的兵,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却驾得一手好车,来陵国的这一路都是他在为阿涂赶车。回陵国后,白泽见阿涂身边没个人跑腿,便直接把他派给了阿涂。小院人少,除了日常跑腿外,他还兼任了门房和车夫。
别的兵都觉得小五从此没了前程,明着暗着提醒他想办法调回来。小五面上打着哈哈,心里却明白,“他们懂什么,自己主子可是连地动都能预测的人。那得是什么人?自己跟着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前程?!”
小五便往外跑边想“自从跟了主子,不说别的,自己的例银都比之前当兵多了一倍还多。一般小厮一个月能得个几百钱就已经很高了,可是女郎直接每个月给一贯钱。因为多给的这些钱,自己在乡下的老娘再也不用在大冬天四处捡拾柴禾了。再干个几年,姐姐的嫁妆都能攒出来,日子也就越过越好了。”想到这儿小五跑得速度也更快了些。
阿涂帮碧桃包好了手,便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呆。碧桃看着她孤零零的背影又是一阵心疼,女郎一直是开朗明媚的,碧桃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难过,对那个让女郎如此难过的风林隐自然也更厌恶了几分。
碧桃刚离开,卫斐就回了府,看到是家主的随身侍卫,门房赶紧上来奉承招呼“卫大人,您今儿这么早就回来啦?”
“刚才那是谁?”卫斐总觉得刚才离去的那个姑娘的背影有点眼熟。
“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郎递来个拜帖,大人放心,我们已经帮主子拦了。”风林隐厌恶被人追逐,所以以往的女郎都是他们直接在门上就拦了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卫斐边往里走边随口一问“哦?送拜帖的人叫什么名字?”
“啊?”
看门的正等着卫斐的夸奖,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他刚才根本就没仔细看,门房挠了半天头,支支吾吾地说“好像叫什么涂。”
“阿涂?”
“对,对,就是这个......”
卫斐扶额“你们拦了不该拦的人,赶紧去自己领罚吧,就别等公子开口了......”
别人不知道,卫斐这个随身侍卫却是再清楚不过,昨日自家主子还因为这个被他们拦了拜帖的女郎大醉了一场呢。
晚间,风林隐回府的时候,卫斐将今日之事告知了风林隐,并说了那个婢女是哭着走的。风林隐沉默良久,说道:“既如此,给她递个帖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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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濮是南川郊外一处年轻男女喜去的游玩之地。现在正值春日,草长莺飞微风和煦,潺潺溪水在旷野绕出九曲十八弯,不少男女都相约在此聚会,喝酒弹琴论诗,好不快哉。
阿涂昨日便收到了风林隐的帖子,约她来桑濮相见。今日她难得的没睡懒觉,梳洗后便带着碧桃前往赴约。
等到了之后才发现旷野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年轻男女了。他们在地上搭起了无数个帐篷,内里铺了羊毛毯子和长几案,几案上面摆满了瓜果肉条。五三成群地聚集在一起或嬉闹玩笑,或喝酒品茶。
碧桃递上了请帖之后,很快便有人引着阿涂来到了风林隐所在之处。碧桃则被留在了外面的大帐篷内等待主人。
风林隐今日穿了一身紫色深衣,上面绣了鹤绕祥云纹样,腰间配了和田暖玉雕刻的镂空玉佩,发髻用金冠高高束起,正举杯喝着酒,一派自在风流。看到阿涂过来,他如墨的眸色深了深,笑得一如往昔“阿涂,坐。”
阿涂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对面的青衣郎君看到阿涂貌美,立刻围过来问道“风林公子,这位女郎是?”
“关你何事?”风林隐笑着怼回去“你再不回去,你的林美人可就被别人抢走了。”
青衣郎君回头一看,果然自己爱慕的女郎旁边已经坐了另一个郎君。此刻他也顾不上关心阿涂是谁了,赶忙拱手道“多谢隐兄提醒。”话音儿还没落,人已经跑回了自己帐篷。
等帐篷没了其他人,风林隐靠在毯子上的引枕上,边喝着酒,边漫不经心地说“不是不想理我嘛,干嘛又来找我。”虽然笑着,说话的语调却满是哀伤。
阿涂看着他缓缓地说“昨日有事,有师兄在也不便细说,我今日来此便是想和你好好聊聊的。”
听到她提起白泽,风林隐笑得嘲讽,“他知道你来找我么?”
阿涂摇了摇头,并不明白自己去见谁和师兄有何关系。
“哦?阿涂才来了陵国不过半年,竟已经如此熟稔贵夫人之乐了么?”
中原世家贵族缔结姻缘时更看重门第匹配,并不怎么关心男女是否两情相悦,所以怨偶不少。这对已婚郎君们来说没什么,正妻之位虽给了世家贵女,但是并不影响他们娶心仪女子进门。心仪的女子如出身高些,贵妾平妻都可,出身若低些,小妾外室也没什么。实在是嫌后宅喧闹的,还可以在外面结交青楼红颜,他人知道了,最多只说一句风流倜傥,还是场美谈。
可对于得不到夫君宠爱的贵夫人来说,可就没那么美好了,免不了漫漫长夜空度年华。后来有些耐不住寂寞的贵夫人便学起了郎君那套,避着自己夫君约会俊朗郎君。
风林隐话里所指的,便是这个了。
可惜的是阿涂因为和白泽走的近,又被人以为是白泽的外室,并没人告诉过她如此秘辛。毕竟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谁会教二公子的女人给他戴绿帽呢?
所以风林隐的话,阿涂是一个字也没听懂。可是她还是敏锐的感觉这不是可以随意回答的,便没接话。
风林隐见她竟然连辩解也无,更为气恼,说出的话也愈加讽刺“可惜你找错人了,我风林隐还不至于如此堕落。”
“隐,你是怎么了?”
阿涂没想明白自己的哪句话惹得他如此。
风林隐一口干了手上的酒,抬头看着阿涂,她头上还是戴着桃林重逢时戴过的那支金乌发簪,三足金乌凌厉又华美,一看便知并非凡品。那日他便觉得碍眼,今日更甚。
他坐直身体,然后慢慢靠近了阿涂,两人的脸无比靠近,近到气息相互缠绕。两人靠得这么近,阿涂忽然觉得脸很烫,看小脸红彤彤的女郎,风林隐浪荡地笑了下,抬手直接将簪子拔了下来,直接抛入了帐篷前面的河水中。
看到阿涂不解地看着自己。
隐笑着道“阿涂可知,在中原,只有未婚夫或者夫君才可送女子发簪,寓意结发不离!你来此处还戴着其他郎君送的发簪实在是大煞风景。”
“我们不是......”阿涂并不知发簪的含义,自己那个便宜师兄送自己发簪时,也没说过这个啊。
听到阿涂说的是“我们”,又想到之前阿涂与白泽并肩离去的场景,风林隐的妒恨之意又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他心内情绪翻涌,表面却笑着闲话,潇洒地将手中的酒倒入口中,然后凑近她耳垂,低声问道:
“阿涂,那你可知,赴男子的桑濮之邀意味着什么么?”
阿涂正欲摇头,风林隐忽然站了起来,同时伸手将她也拉了起来,揽着她的肩,向旁边的林子走去。
看着风林隐带着佳人走向树林,他们身后响起一片起哄口哨声。
走了不一会儿,风林隐停住了脚步,阿涂正想开口询问。却见他直接伸手捂住了阿涂的嘴巴,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把她的身体转了过去。
然后阿涂就看到前方林中空地处居然也铺了毯子,其上有一男一女,女子的衣衫已经半解,男子伏在女子身上,不时有让人脸红的声音传出。
阿涂也马上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立刻羞得满脸通红,捂住了眼睛。
原来,各国民风差异颇大,陵国民风开放,春日里不少男女也会于郊野求爱交欢。
风林隐见她窘迫至此,便将人悄悄带离了那处。待离得远了,他才松开了捂着阿涂嘴巴的手。温软的触感还残存在手心,心里的野兽正在不断叫嚣着,为了压住身体的冲动,风林隐悄悄攥紧了拳头。
阿涂怕别人察觉,紧张地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并没有注意自己已经被风林隐用胳膊圈在了一个异常粗壮的大树上。
低头看着眼前女郎羞得红扑扑的脸,娇嫩饱满的唇。风林隐的手攥得越来越紧,努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野兽。
他贴近阿涂的耳朵,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阿涂,明白了么?赴男子的桑濮之邀意味着答应男子的求欢。”低哑的声音在耳畔萦绕,风林隐温热的唇紧紧地贴着阿涂的小巧的耳垂,阿涂感觉一瞬间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她的脸上,脸红的像是要烧起来了。
阿涂转过头急急地想解释:“隐,我不是......”
风林隐原本只是想吓吓她,可是阿涂一转头,鼻梁正好撞到他的,如此近的距离,让两人气息更乱。
风林隐长长的睫毛微颤,叹了口气自嘲道“阿涂,我大概真的是疯了。”
阿涂懵懂地问“什么?”
风林隐声音低哑地问:“他可有如此对过你?”说完便低头欺身吻了上来。
唇瓣相贴时,风林隐感觉无数烟花在自己胸腔炸开了,阿涂的唇瓣无比柔软,和自己无数次幻想过的那样,灵巧的唇舌诱惑着对方,直到对方缴械投降,一路畅通无阻。唇舌互相追逐,嬉戏,吮吸,享受着彼此。
渐渐地两人都染上了情欲。风林隐的胳膊也慢慢从禁锢改成了拥抱,似要把怀中的女郎揉入自己体内一样,放肆地感受着她的柔软。阿涂则乖巧地用胳膊搂紧了风林隐的脖子,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
风林隐知道她是白泽的女人,自己不该如此,可是即便这样,他也不愿放开,沉沦的感觉实在是美好。他感觉得自己体内快要爆炸了,猛兽放出再也无法收回。
良久,两人才慢慢分开。阿涂把脸埋在隐的胸前,羞的不愿出来。看着怀里乖巧的女郎,风林隐心中充满了酸涩和欢喜。现在的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即便她已和白泽在一起,自己也绝不想放手,也绝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