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周》 第一章 逃婚(一) 唐清泰三年。 十二月二十八,大吉。 宜嫁娶。 荆南江陵府,是南平国都城,人口稠密,热闹非凡。 与往日不同,今天江陵府临街楼屋皆披红挂绿,张灯结彩,一片喜气。原来今日是行军司马高从谆嫡女与都指挥使百里元望之长子订亲的日子。 说起高从谆,是现今南平王高从诲的弟弟,更是王府长史,而百里元望更是大王麾下的猛将,南征北战,功勋卓著,手中执掌荆南大部分军队,声势显赫。 此次南平王亲自指婚,江陵城中,凡有头面之人皆前往道贺。 走在江陵府街上,只见当地居民面露神秘,三三两两地扎堆私语,连街上酒肆中也是数个酒客抱头窃窃,冷不丁地飘来嗓门大的只语片言。 “百里郎此次必受重罚,说不定连其父亲也会受到牵连。” “我看未必,百里指挥使对大王有救命之恩,板子自然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也是,何况百里郎还是梁公的得意弟子,梁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可高长史可是大王的亲弟弟,不狠狠惩治怎么找回脸面来。” …… 宝塔河畔,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宅院,朱红色的大门楼,两扇钉着金色叶片的朱漆大门,大门两侧,摆着一对威武的白石狮子,衬托这家人的非凡气派。但最耀眼的,还是横挂大门正上方的一块牌匾,上书六个镏金大字“都指挥使府邸”。一阵微风吹飘起朱红门楼上的彩缎、绫花。敢情,这家人正在办喜事。 大门内宽敞的厅院中,分坐着四班吹鼓手。贺客众多,坐落在宽阔的厅院里,一个个衣履鲜明,似是地方上体面人物。这该是喜气洋溢,锣鼓喧天的时刻。但除了那四周的彩缎、绫花点缀出一片热闹气象外,其它的,却一点不像办喜事的样子。大门里分两排站着八个仆人。四班吹鼓手,木然地坐着。盈院的贺客,一个个面无表情。厅院中云集了百号以上的人,但静得听不到一点声息。 大厅内坐了三个人,两男一女,都衣着喜庆。虽然坐姿各不相当,但脸色一样的难看,右边一男一妇皱着眉苦着脸,右边一个一付恨得想杀人的模样。这是一幅极不协调的画面,衣履鲜明却苦着脸,怎么看也不相配。 此时,大厅门口,软帘忽然掀动,急匆匆地进来一个管家打扮的人,低头拱手道:“禀主人,据北门守兵证实,一个时辰前大郎确实带了百里义和百里仁出了城,往荆门方向去了。”“不知死活的孽畜。百里光,传某令,着马校尉带三十精骑,速速拦截,捉拿后直接送往长史府中,请高长史处置。”右边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猛地起身吼道。 “诺,主公,…”管家百里光轻轻抬眼看了一眼主人,欲语还休,退了出去。 中年男子随即转向左边男子一揖:“高长史,某教子无方,待某捉拿孽子,由长史随意处置。明日,某去长史府陪罪。” 左边中年清瘦男子一脸怒容,站起身狠狠一甩衣袖,“哼……”不看对方一眼,径自出门而去。 右边面善,发梳盘桓髻的妇人急切地问:“郎君,这可如何是好?” “自作孽,不可活。哎……。”百里元望也是无计可施,“只愿这小孽畜跑得越远越好,这场祸事看来是躲不过了。” 中年清瘦男子出了指挥史府,对站在府门口等候的亲随喝道:“速命孙校尉率骑往北追捕,务必将百里无忌捉拿归案。” 顿了顿加了一句,“留活口。” 说完轻叹了口气。 江陵府通往荆门的官道。 正是正午时分。 远处,三匹骏马迎面而来,马上骑着三个少年郎,为首的十五六岁,玉面朱唇,剑眉星目,鼻挺口端。此时却紧锁着双眉。这正是从江陵府逃婚的百里无忌。 “大郎,我们已经奔跑了两个多时辰了,是不是跑慢点让马也歇歇吧。”后面一个黑脸强壮的少年道。 为首少年颌首同意,于是,三人减慢了速度。 “大郎,其实高家娘子长得不蛮,江陵府谁人不传其貌美。不知大郎为何要逃婚呢?”后面一个身材略瘦,眉目清秀的少年,究竟是忍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阿仁,闭嘴。”为首少年转过头对黑脸少年说,“阿义,前面好象有个酒摊,过去歇歇,你去招呼一声。” “诺。”黑脸蛋身材魁梧的少年应了一声,拍马而去。 官道上的酒摊,名太白酒家。 说是酒家,其实就是四根木头顶着一块大油布,左边摊前斜挑一根木棍,挂着张三角布片,上面写着“太白酒家”。里面放着三张旧桌子,已经有两张桌子坐了人,唯有左侧最外的桌子空着。 百里无忌跳下马来,自有阿义接到缰绳,交由店家去拴马,喂马。 无忌三人来到桌前坐下,让店家上了酒水饭菜,端起酒碗,一尝,“噗……” 又酸又辣,无忌放下酒碗,心想此种小摊也不可能有好酒,也就将就准备吃点饭食。 忽闻右侧一声大吼,“石胡猪狗不如,逆天行事,必遭天遣。” 无忌三人举头右顾,只见说话者身材高大,身着一件破烂军服,满腮黑胡,一只脚踩着凳,右手正举起碗酒,直着脖子,一气喝干,然后一抹嘴巴,瞪着巨眼对着同桌其余二人说道:“此胡割让疆土,卖祖求荣,待某来日将千骑,定诛此獠。”活脱脱一个猛张飞啊。 百里无忌心中一动,莫不是石敬塘已经造反了? 于是站起,转身走向大汉,拱手道:“这位军爷请了,你刚才话中的石狗所指是谁?” 大汉回首看了一眼无忌,见此少年郎眉清目秀,不象歹徒,再说这里也不是石敬塘辖境之内,便顺势答道:“某说石狗便是大唐原河东节度使石敬塘。” 无忌继续问道:“壮士,方才你说割让的疆土又是何处疆土?你又是哪里人士?” 第二章 逃婚(二) 大汉悲愤地用手一拍酒桌:“此獠将大唐燕云十六州全部割让给了契丹狗,恨煞我也。某是大同节度使判官吴峦麾下校尉,姓陈名延正,他们是某手下队正。”大汉指着同桌的其它二人,“上月中旬,契丹狗皇帝路过云州,吴判官闭门不纳,契丹皇帝围城猛攻,吴判官率众死守,一边派人向石狗求取援兵,没想石狗不但不救,反而下令十六州守军全部撤回,可哪还撤得出来,吴判官撤退时不幸被流矢所伤,临死前命属下等拼死突围。可怜某麾下四百兵士,只剩下现今三人,某等所有亲属与十数万百姓全成了契丹狗的奴才。” 桌边两个队正都扭头黯然落泪。 无忌正衣一揖,道:“吴判官、陈校尉忠勇,某感佩良深。不知道校尉欲往何处?” 陈延正犹豫着答道:“某上月末,途经黄河之时,闻石狗已攻下洛阳登基为帝,国号大晋。某不愿意再为狗朝廷效力,某有友人在吴国任校尉,故在月余间奔千里欲往吴国从军。” 无忌暗忖,象这样百战之将,而且忠勇的将领现在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遇到的。不如张罗到父亲麾下,肯定能如虎添翼。想了一想道:“某感佩陈校尉忠勇,不如就在荆南从军。我名百里无忌,字子青,父亲乃荆南都指挥使,如不嫌弃,我愿意为你等三人引荐。” 陈延正闻言,扫了两位队正一眼,面露难色:“百里郎,非某不知好歹,但……。” 无忌一愣,“陈校尉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明说。” 陈延正正容道:“某等不甘心为荆南高氏所用。” 百里无忌猛地省悟,他这是嫌弃荆南的名声,耻于为伍。 荆南,从楚王高季兴始到现今南平王高从诲,干得都是偷鸡摸狗的无赖之事,因荆南位处特殊的地理位置,四通八达,是中原和各地藩镇往来的必经之地。荆南地区兵不多,地不广,但在乱世之中生存,并不是南平两代王才干所致,而是中原和各地藩镇以荆南为缓冲地带。荆南被唐、吴、楚和蜀夹在当中,经常采取了一些不甚光彩的做法——纵兵抢各地藩镇朝贡或者商贸。等对方抗议或者出兵讨伐问罪时,再将财物退回。为了得到财物,两代南平王还向蜀和闽称臣,讨得一点赐品,时间一长大家都知道了其品性,便一致给荆南起了一个恰当的外号“高赖子”。 其实身处乱世,象南平王这种真小人,远比那些藩镇和朝廷中表面道貌岸然,实则男盗女娼的伪君子要干净的多。南平地少民贫,不靠抢点骗点,哪能维持得住正常的军队和官府开支,所以无赖一些也实属无奈。 无忌无语,明白自己名望不够,时下行此招揽之事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便不再坚持,但敬重对方的血性豪气,转头道:“阿仁,把身上带的银两制钱分一半给陈校尉以资盘缠。”再朝陈延正拱手:“陈校尉,那就不勉强三位了,后会有期。他日有缘相见,告辞。” 陈延正肃容欠身:“谢百里郎美意,某有生之日定不忘百里郎今日厚意。” 无忌三人出了酒摊,反身上马,直奔荆门而去……。 一路上,无忌冷着脸一声不吭,阿仁阿义以为无忌招揽不成心中不快,也不敢多话。忽然,无忌猛然勒住缰绳,骏马一声嘶鸣,双蹄抬起,吓得阿仁阿义急忙拨转马头分向两侧,马儿直冲三丈才停住,刚转身,就听无忌说道:“回江陵府。” 阿仁一听急了,连忙拨转马头拦在无忌前面,劝阻道:“大郎,回去不得,逃大王指得婚,你这回去不是自入虎口吗?” 阿义边上说道:“是啊,阿仁说得对,大王就是开恩不要你的命,罚你三五年充军劳役,你受得了吗?” 无忌淡淡地说道:“你们若怕,带上背后的钱物自找生路吧。让开。” 阿仁见无忌心中已决定,只好不情愿地拨开马头,让出路来。 无忌头都没回,向来路直奔而去。 阿义急忙抛出一句:“还不快跟上。”策马追了上去。阿仁叹了一口气,纵马追去。 往回才行三十余里,迎面撞上了无忌父亲派出的追兵。 马骥云心中暗暗叫苦。 在都指挥使麾下从军八年了,从一伙长混成了校尉,看着百里无忌在军营中长大,时不时地指点一下无忌的骑射功夫,与他亦师亦友,今日百里元望下令让他追捕无忌,何尝不是让他尾随保护,护送其独子远离之意。 可如今这情形便是无论如何也料不到的。 官道上,无忌三人正迎面直冲过来。 马骥云有心想带着兵士拨开马头避过去。 不想,那边百里无忌开口叫道:“马校尉,汝可是来追子青的。” 马骥云无奈地应道:“子青,你何苦啊?我等奉都指挥使之命,缉拿你回去交与高长史府问罪,你不速速逃命,为何还往回奔,这不是找死吗?” 无忌答道:“马校尉,无妨,汝只管绑了子青回去。” 马骥云心中哪舍得绑无忌,赶紧地挥手让无忌快逃:“子青别贫嘴了,速速北逃,当知我身后还有别家追捕你的人马。趁他们还没追上来,快跑。”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马骥云不待无忌答话,迅速拨转马头,对三十精骑下令道:“随某前去阻挡,护少主离去。”随即三十一骑朝来路奔去。 百里无忌哭笑不得,只好尾随而去。 数息之间,后面的追兵便与马骥云迎面撞上了。 双方赶紧勒住缰绳,马骥云刚想说话,对面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马校尉,汝是想私纵逃犯么?” 马骥云闻之头瞬间大了,怎么这厮来了。 硬着头皮发炸,在马上施礼道:“卑职见过世子。” “来人,速把百里无忌缉拿,随我回江陵府听候发落。”世子高保勋不睬马骥云,向他自己的数十属下命令道。 马骥云暗一咬牙,举手一挥,只听“嚓”地一声响,三十精骑一齐拔刀对准高保勋众人。 第三章 逃婚(三) 高保勋勃然大怒,指着马骥云喊道:“好你个马骥云,汝这是想造反啊?” 马骥云沉脸道:“世子莫怪,某奉都指挥使之命追捕百里无忌,缉拿之事自应我等执行,不知道世子奉了大王之命么?” 高保勋喝道:“百里无忌胆大包天竟敢逃大王指的婚,何况蓉儿是本世子的妹子,本世子捉拿百里无忌无须奉谁的命令。马骥云,汝若再挡道,本世子就剿灭了你。” 这三十精骑对上四五十的随从,结果可想而知,可高保勋不想丢这个面子。 高保勋说完举起手,便要挥出。 马骥云真想一头撞死算了,不能眼见着高保勋将无忌捉去,如果换别的人来捉马骥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这高保勋向来便与无忌过不去,让这冤家捉了去,无忌的苦头就吃大了。但高保勋是世子,大王的长子,未来的南平王,如何应对?只有借其没有奉大王的命令这一点上与之硬抗了。 没奈何,大不了一死,马骥云横下心来,亦举起作势欲挥。 眼看两伙人要血拼,百里无忌远远奔来,喊道:“住手。我愿意自缚回去请罪。” 数息之间,百里无忌奔到两伙人中间。 对着高保勋拱手见礼道:“世子,马校尉只是有令在身,不妥之处还望莫怪。” 心知自己无大王之命,有所理亏,再说火拼自己也占不了便宜,既然正主愿意自缚,也就就坡下驴了。 “百里无忌,汝逃大王指婚,罪不容赦,只要你自缚回去请罪,本世子不追究马骥云无礼之举。” 百里无忌笑了笑道:“如此就好,来吧,某束手就缚。” 马骥云心里一急,正欲策马上前劝阻,百里无忌转头喝道:“马校尉,汝心意子青领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汝速带队回去复命,不得乱来。” 就在这说话的一瞬间功夫,高保勋的随从已经上前往无忌身上捆上绳索,捆得那个紧那个密啊,整叫个五花大绑。 马骥云眼见救援不及,转头吩咐两个精骑速速回去禀报都指挥使。 高保勋眼见无忌已经被缚,走近无忌拨马兜了一圈,得意地一笑:“子青啊,汝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居然还回来认罪,汝可知大王和我叔父会怎么处置你吗?” 百里无忌微笑道:“这不是要回去后才知道吗?” 高保勋见无忌并不惧怕,也失了挖苦的兴趣,挥了挥手,率着数十随从押着无忌往江陵而去。 马骥云率其余二十八骑在后紧随,免得高保勋在途中暗下狠手。 两伙人,一前一后,一个时辰之后来到江陵府城外五里地,停了下来。 因为前面有人拦路。 正确地说应该有数百禁卫军拦路。 为首之人,大伙都认得。 定南都校尉孙仕旭。 此人虽不很出名,但一说起他父亲却是南平赫赫有名的人物——孙光宪。 孙光宪乃南平王高从诲左右智囊之一,兼任王府掌书记。 定南都那是大王直辖禁卫军,孙仕旭率一营禁卫在此拦路,唯一的解释那就是大王有谕令。高保勋和马骥云两伙人不约而同止住了奔马,缓步靠近。 “见过世子,大王有令,捉得百里无忌后由定南都接手,移交长史府听候高长史发落。”孙仕旭在马上向高保勋施了个礼后说道。 高保勋虽心有不甘,但前面可是大王的禁卫军,不敢放肆,再则交高从谆处置,想来叔父也断然不会轻饶了百里无忌,想到此处,也就不再坚持,令随从将捆绑的无忌押解过去。 孙仕旭在马上向高保勋拱手称谢,待麾下士兵将无忌接手之后,突然喝道:“百里无忌逃大王指婚,罪不容赦。奉大王令,来呀,将百里无忌就地正法,砍了。” 定南都士兵大声应“诺”将百里无忌拉下马来,往一边拖去。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连一心想整死百里无忌的高保勋也不免错愕,心想这孙仕旭平日与百里无忌私交不错,不可能假传谕令杀死无忌啊,大王虽愤怒于无忌逃婚,但也不至于真砍了他,何况无忌父亲百里元望是大王的臂膀,手掌数万荆南军。更何况,无忌的恩师梁震也不会见死不救啊。正心中思忖着。 那边的马骥云已经勃然大怒了,猛地举起手,只听“嚓”地一声,二十八精骑拨刀相向。马骥云冲着孙仕旭骂道:“孙仕旭,狗贼,你小子太不是东西了,枉子青视你如手足,汝竟翻面不认人,今日汝若敢下狠手,某定与你血溅五步。” 孙仕旭被骂得脸色铁青,亦是举手作势欲挥,数百禁卫声势更烈。一起齐声暴喝“哈”。 这边两方对峙,那边高保勋一伙作壁上观。 再看百里无忌一脸淡然,连眼都闭上了。 孙仕旭喝道:“斩。” 突听一声:“等等。” 只见马骥云突然跳下马来,冲着孙仕旭奔来。 孙仕旭左右亲卫立即持长刀交叉在孙仕旭面前,正待击杀。不料马骥云跑到孙仁旭面前五步,突然跪了下去,边拜边说道:“孙仕旭,汝不是说有大王有令,由高长史发落吗?你大人大量,放子青一马,某骂错了,不该骂你,我才是狗,我才是猪,行吗?” 马骥云这一跪,场内一片寂静,爆发前的寂静。 二十八精骑个个眼睛血红,看着自己的主将跪在孙仕旭面前,已经忍无可忍。 这边孙仕旭脸色雪白,马骥云居然跪在他的马下是他怎么也意料不到的。孙仕旭打小便与百里无忌一起在军营中混大,马骥云与他也是亦师亦友的情分。 孙仕旭连忙跳下马来,正待上前搀扶。 那边本来沉默的百里无忌开口说话了。 “够了。孙大板,再胡闹,就怕你收不了场了。”无忌冰冷的说道。 孙仕旭脸一阵红一阵白,没去理无忌,径自冲马骥云也跪了下去,边拜边说道:“马骥云,这一跪还你了,你就饶了我,可好?” 拜完将错愕地马骥云拉了起来。 第四章 初见蓉儿 转身来到百里无忌身边,侧着脸围着无忌兜了一圈,开口说道:“汝这厮,胆还真大,快成刀下亡魂了还没半点反应。” 说完一抬脚朝百里无忌屁股踢去,无忌没留意,竟着实挨了一脚。 孙仕旭咬牙切齿说道:“这一脚是惩罚你刚才喊我孙大板。” 再举脚往无忌踢去,无忌此时已经有备,一侧身就闪了过去,没想孙仕旭往前一冲,抱着无忌往地上一滚,无忌双手被缚,无法平衡,便被扑到在地,于是两人在地上上演出一幕孩童斗殴的好戏。也是因为无忌双手被缚,着实吃了不少亏。 三方人马着实吃惊不小。竟然没人去拉开二人。 好半晌,地上两人累了,分开之后,孙仕旭喘着粗气起身恨恨地说道:“你小子太不识抬举了,有蓉儿下嫁于你,汝还逃婚?” 说着又恨恨起来,想再举脚踢去,无奈无忌已经起身往马骥云方向走去。 无忌走到马骥云面前,本想拍拍马骥云的肩膀,无奈手被捆着。只好微微朝他笑了笑。 马骥云赶紧将无忌身上绳索解开。 无忌说道:“没事,孙大板抽疯呢,汝别往心里去。” 那边的高保勋这时反应过来了。 指着孙仕旭喝斥道:“孙仕旭,汝敢私纵逃犯?不怕我去大王面前告你么?” 孙仕旭喘了口气说道:“某哪里有私纵逃犯?世子可见犯人逃了吗?大王令我押解百里无忌去长史府,某自会押解其去,无须世子操心。” 转头对着百里无忌喊道:“你小子回来,该去长史府了。” 马骥云插道:“子青不是逃犯,他是自己回来的,某手下三十兵士皆能做证。世子及随从当时也在场,当知某所说非假。” 百里无忌冲他摇了摇头,转身向定南都那面走去。 孙仕旭讥讽地看着他走来,说道:“我最看不惯的就是汝这点年纪,非要扮这副临危不惧的样。好好一桩婚事,愣被汝这厮搅得一团糟。” 无忌连眼都懒得朝孙仕旭翻,径自走到马前,翻身上马,朝江陵城门而去。 孙仕旭挥了挥手,带着定南都追了上去。 马骥云见孙仕旭没有恶意,便带着二十八精骑去都指挥使府复命。 高保勋一口恶气憋在肚子,冲着随从喝了一声“回府”顾自去了。 进入江陵府城门后,无忌止住马蹄,等孙仕旭过来后说道:“我要先回家向父母请个安。” 孙仕旭思忖了一番道:“去吧,我带人在汝府外等候便是。” 孙仕旭唤来手下队正,让他带定南都士兵回营,留下十数人的亲兵随百里无忌去了都指挥使府邸。 天色渐暗。 江陵都指挥使府邸。 全府灯光明亮,大厅之中,一身材高大男者负手背身而立。 右侧坐着一个垂头抽泣的妇人,自然是百里无忌的母亲朱氏。 一少年跪伏在地上。 得知无忌回来,百里元望夫妇更加地提心吊胆,他们自然知道无忌的倔脾气,这样回来如果不答应亲事,弄得高从谆下不来台,那全家真该死无葬身之地了。心中更加恼怒这小畜生怎么逃出去了还回来做甚。 还好百里无忌开口了。 “父亲,孩儿知错了,儿愿意与高府娘子订亲。” “此话当真?” “当真!” 百里元望转身俯视着无忌,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心中终于放下了石头。此子自小性格倔强,今天能回返,已是万幸,看来事情还有转圆的余地。于是不再多言。 “随我去长史府请罪。” 无忌起身,向朱氏施了一礼,默默跟随父亲出了门。 江陵长史府邸。 红绫绿绸依旧随风飘扬,只是天色渐暗已经看不太清楚颜色,白天往来贺喜之宾客也识趣地回家了。 府中大厅。 百里元望束手低首而立,右侧跪着百里无忌,双手捆绑负于背后。 厅内肃静,甚至连喘气的声音都没有。 已经快半个时辰了,高从谆一声不吭,百里父子当然不敢出声。 “起来吧。”高从谆终于开口了,面色木然,淡淡地说道。“你可知道,欺骗大王该当何罪。如果不是你父亲,你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谢长史不杀大恩,属下感同身受。”百里元望赶紧俯身谢恩。 高从谆轻一挥手,端起茶碗,随口问道:“百里无忌,你对此婚事作何打算?” “子青知罪,盼长史再给子青一次机会,将蓉儿下嫁子青,子青必定好生眷顾。” 无忌抬头直视高从谆,眼中无畏无惧,坦然道。 “唔,你先退下,此事我与你父自有主张。”高从谆未置可否。 无忌赶忙起身,出了厅门,微风一吹,才感觉背后一阵清凉,原来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 一场风波居然就这么轻松化解了?无忌不禁轻轻吁出了一口气。 正打算离开,忽然听见左侧传来一女声:“汝这就想走了?” 只见左侧廊柱边,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子一双大眼正死盯着自己。 “随我来吧。”丫环见无忌望来,愤愤然,一扭身向后院走去。 无忌无奈,心中已隐隐感觉到了些什么,于是跟着丫环,亦步亦趋。 大概转了三个弯,过了四个门廊,丫环在后院右厢一门边停下,低身向内回禀:“小娘子,百里郎已经带来了。” “嗯,知道了,让他进来吧。”厅内传出一清澈的女音。 无忌闻声略一思索,也就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厅内正中是一套桌椅,靠后放着一道屏风,四周的烛光映射下,屏风隐隐透着一女子纤纤身影。无忌心想,这大概就是正主了吧。 “百里郎请坐。”屏风后传出淡淡的声音。 “谢坐。”无忌也不谦让,坐了下来。 沉默良久,无忌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只听屏风后面一声轻轻地叹息声:“百里郎就没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 无忌一阵心慌,“子青已经向高长史请过罪了。” “百里郎逃婚之举是嫌弃蓉儿吗?”声音淡然依旧。 “不敢,小娘子误会了。”无忌连忙答道。 “不敢?不敢昨日百里郎为何逃婚?”声音中已经带有一丝嗔怒。 “这……子青只是不想将自己的婚姻捆绑在政治的利益上,绝非嫌弃小娘子。”无忌开始有些慌乱,词不达意、前言不搭后语地回道。 “荒唐,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百里郎竟以此为由,欺蓉儿是三岁稚儿吗?”屏风后的高蓉蓉想来已经愤怒了。 无忌无言以对。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百里郎为何又折返了?”声音渐渐平缓。 无忌还是无法回答,有些话是无法向她解释的。幸好,才一会她就自己找出答案了,“可是担心大王震怒,祸及父母?” 无忌赶紧顺势道:“是。” “总算还有点孝心。”话语内显然带了一丝猜中的自得。 无忌心中暗自庆幸。 “蓉儿还有一问。百里郎此次向蓉儿父亲请罪,言及欲重续这桩婚事,可是真心?” 无忌连忙答道:“确实真心,天地可鉴。”大有发誓表决心之意。 又是一阵沉默,不过这次沉默持续的时间明显比前两次短得多。 “这话……蓉儿信了。”屏风内又回复了淡淡的语气,“百里郎回吧。翠云,送百里郎出去。” 无忌赶紧起身,微一弯腰,“子青告退。” 第五章 孙少的纠结 出了长史府门,无忌发现与高家小娘子对话远比高从谆还累得多。 边上阿仁和阿义赶紧牵马迎上。 百里无忌略一沉思,吩咐道,“去梁公府。” 梁公,姓梁名震,年近七十。自号荆台隐士。 前唐末进士及第。不愿屈节事梁,间道回四川老家时,路过江陵,被前大王高季兴死皮赖脸地竭力挽留。 你想,梁震连后梁皇帝朱温都不屑一顾,哪把你一个小小荆南藩镇看在眼里。但又怕高季兴这无赖来个玉石俱焚,误了卿卿性命,就勉强应了高无赖。 但与高季兴约法三章,那就是不当官,不任职,只当个休闲幕僚。高季兴自然满口答应。 无官无职,却受两代南平王敬重,倚为股肱,荆南所有军政要务和总体规划,大都是出于梁震之手,是荆南举足轻重的人物。 六年前,无忌有幸拜于他的门下,得其指点学业,所获甚多。 孙仕旭押解百里无忌到长史府交了差,便回到了自己家中。 进到中堂,父亲孙光宪正在等他。 孙光宪,现任南平王府掌书记,为高平王首席幕僚,上代南平王高季兴死后,梁震向现大王请辞隐退时向大王举荐之人。其人见微而能谏,亦属一个能干之臣。 进孙仕旭进来,孙光宪问道:“可曾捉回百里无忌?” 孙仕旭回答道:“捉回了,已经押解去了长史府。” 孙光宪轻吁了口气,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了。 听说大王派儿子去捉百里无忌,自己心中就担了万分担心,生怕孙仕旭义气用事,将百里无忌给放跑了,现在好了,人捉回来就好。不对,知子莫若父,捉回百里无忌这事不象是自己儿子会干的事啊。莫非另有隐情。 孙光宪想到此处问道:“旭儿,如何捉到百里无忌的?” 孙仕旭回答道:“孩儿原没想捉拿子青,出了城门五里外,便令定南都守候原地,反正子青已经跑远,过上半日,回来复命就说捉不到了事。没想到子青自己跑了回来,路上还被世子给捉了,孩儿一看不对,就借大王之命将子青要了过来,便送长史府了。” 原来如此,孙光宪怒目一瞪孙仕旭,喝道:“汝好大胆子,用等在原地这种雕虫小技也敢去糊弄大王,一不小心别丢了自己性命。若不是大王不想要了百里无忌的命,大王会派汝前去捉拿百里无忌?汝以为大王不知道汝与百里无忌的私交?” 孙仕旭见父亲发怒,忙揖身道:“父亲息怒,孩儿知错了。” 孙光宪?]了?]三角胡突然问道:“百里无忌逃婚你事先知道吗?” 孙仕旭赶紧答道:“孩儿不知,要是孩儿事先知道,子青他休想得逞。” 孙光宪轻轻地舒了口气,思忖甚久才轻声自语道:“厉害、厉害啊,如果没梁公指点的话,小小年纪思绪如此缜密,一局死棋竟然以一出逃婚戏轻松化解,年少老成,不得不佩服啊。” 顿了顿,向孙仕旭喝斥道:“汝自今日之后,勿再与那百里无忌来往。” 孙仕旭大惊问道:“父亲为何不准孩儿与子青来往?孩儿自小便与子青一起玩耍长大,父亲从没阻拦过啊。” 孙光宪看着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说道:“旭儿,事关重大,为父不能与你细说,为了咱们全家,汝切不可再与百里无忌发生瓜葛,记住为父的话。” 孙仕旭见父亲如此郑重其事,心中不由大急,问道:“还请父亲明说,是非大王为逃婚之事还无意轻饶子青?” 孙光宪无语,心中暗忖着,旭儿与那百里无忌友情深厚,让他不与百里无忌来往不过就是一句空话,可若与他说明白,这孩子说不定今日夜里就去说与百里无忌知晓了。 孙光宪再叹一口气,对孙仕旭说道:“算了,就当为父没说过,汝自己小心行事吧,尽量离百里无忌远点。” 孙仕旭眼见父亲如此吞吞吐吐,心知必有大事,可父亲不说自己不便勉强,暗忖明日须先子青问问清楚。 孙仕旭的心中最佩服的便是百里无忌,最不服的也是百里无忌。 一直以来,孙仕旭就拼命地想盖过百里无忌的风头。无论是哪方面,孙仕旭都想压百里无忌一头。 但每次都失败。 他试过十天只睡两个时辰,为得是抢在百里无忌前面背诵诗经。 也曾经三个月每天丑时就起床练武,为得是在军营比武台上击败百里无忌。 现在,他最心仪的蓉儿,居然也钟情于百里无忌,这让他很受伤。 更让他愤怒的是百里无忌身在福中不知福,订婚当天居然逃婚。 自八岁随父亲去长史府,第一次见到蓉儿,孙仕旭就下定决心长大要娶蓉儿为妻。 自此之后,每次父亲去长史府,孙仕旭都会找上各种理由,要求随父亲同去。为得是能在长史府中幸运地再遇上一次蓉儿。 去的次数多了,每次遇见蓉儿时,蓉儿都会对他微微一笑,这让孙仕旭乐得都能暂时忘掉与百里无忌的竞争之心。 可不知怎么,现在蓉儿居然心仪这个连面都不曾见过一次的百里无忌。 孙仕旭明白,虽说是大王指婚。但其实肯定是蓉儿点了头的,高氏这一辈中,只有蓉儿一个女孩儿,平日就恩宠有加,大王不可能没有蓉儿点头就指婚,说不定,还是蓉儿自己要求的。 一想到此,孙仕旭更加愤怒,怒到砸碎了房中的所有碗盏。 孙仕旭接到大王追捕命令时就发誓,一定要羞辱百里无忌一番。让这颗日日装作高傲的头颅在自己的面前彻底地低上一次。 没想到,百里无忌居然死到临头,还是装作那么一副临危不乱的样。 这令孙仕旭愤怒到极致。 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狠狠地踢了这小子的屁股。 对于这次的肉搏,无疑自己是胜利者。孙仁旭深感安慰,这时的他绝不会在意肉搏时百里无忌的双手是被缚的这一事实。 自小百里无忌就是几个孩童中最怕死的,一遇打架就缩在最后。 可从十岁后,好象一切都变了。 这小子是装的,一定是装的。孙仕旭坚定地给百里无忌做了一个总结。 第六章 布衣梁震 世子高保勋策马回家,落落寡欢,让百里无忌这么脱身心中甚是懊恼,其实他对百里无忌还是非常看好的,本来一切非常完美,自己加上叔父高从谆手上的禁卫军,再加上百里元望手中的大军,而且百里无忌一加盟,孙仕旭必定尾随,其父孙光宪自然也就不得不和自己站在一起了,可恨无忌却不肯来助自己一臂之力,更何况无忌身后那个梁震。不能为我所用,便除之以绝后患是高保勋的信条,本来借此次无忌逃婚之因,可以一举将其及身后势力压制住,没想到父亲和叔父居然轻易放过了百里无忌,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唐清泰三年十一月(公元936年),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在晋阳外柳林设坛,正式册封义子石敬瑭为皇帝,国号大晋,改元天福。石敬瑭也正式将幽、檀、顺、蓟、瀛、莫、涿、新、妫、儒、武、云、应、朔、寰、蔚共计十六州割让给契丹,并许诺每年向契丹父皇帝纳贡三十万匹帛。 消息传出,天下震惊,而后石敬瑭因洛阳宫室残破,无法立足,迁都汴州,国内各地藩镇心怀不满,朝廷上下,离心离德,晋朝始建却已初现陷入分崩离析之象。 无忌无需仆从禀报,自带着阿仁阿义进入梁府。 来到大厅门前,留阿仁阿义二人在厅外等候,独自一人报名而入。 “先生,子青求见。”无忌见梁震手持一卷旧竹简正在翻看,俯身一礼。 梁震抬头见是无忌,白眉顿时竖起,一拍手中竹简:“胡闹,你竟行此无状之事,此属大逆不道。如是大王怪罪,你全家必受牵连。” “子青知错了。刚刚已随父亲去长史府请过罪了。”无忌依然低头,不敢起身。 梁震缓了一口气,“高长史作何处置?” “高长史说,与父亲自有主张。” “唔……如此看来,高长史还是给了你父一份薄面,不枉你父亲当年救其一命。既然高长史不再追究,想来大王那的怒火也应该平息了。” 梁震轻叹了口气,望着厅外,抚须慢慢说道,“今后不可再莽撞行事,一不留神会丢了你的性命。” “子青谨记。” “起来吧。为师不明白,你此次逃婚究竟所为何事?长史嫡女下嫁,你当万幸才是。”梁震微微带着点戏谑地问道。确实如此,在荆南三州之地,除了大王高从诲,还有谁的身份比高从谆更显赫。 “如今乱世之中,多一个亲人多一份牵拌,何况子青不想让一个无辜的女子成为这场利益交换的筹码。”无忌低头回答道。 梁震示意无忌起身:“没有别的,就此原因?” “是的。” “高长史将嫡女下嫁于你,那就是将禁卫军和南平军绑在一起,大王明知道此事不妥,却执意下令赐婚,而汝却冒天下之大不韪来了一出逃婚戏。有趣、有趣、哈哈……。” “你……很好。”梁震笑完收声,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无忌不想在这事上纠缠,叉开话题道:“先生,子青在逃往荆门路上遇一军兵,是后唐大同节度使判官吴峦麾下校尉,其称河东节度使石敬塘已代唐立晋,登基称帝了。”无忌把与陈延正的对话略略地叙述了一遍。 “石氏着实无耻,哎,中原又换主人了。”梁震一惊,转头深深看了一眼无忌,“子青,记得早在两年前,你就与我说起河东必反,你究竟如何知晓。” 无忌略一思虑,回答道:“自朱氏代唐立梁,李氏代梁再立唐,现今石氏代唐立晋,皆因中央嬴弱,各地藩镇拥兵自重,石氏今不过是重演前两朝旧事而已。石氏不是第一个,也必不是最后一个,日后自然有人效法于他。” “你心中可有计较?”梁震半信半疑,随口追问道。 “先生,子青年不过十六,幸得先生耳提面命,虽有些许进境,但对此也没法可想。”无忌恭身答道。饭可以乱吃,有些话自然不能乱说。 梁震心中暗思,这孩子确是有些与众不同,在自己门下学习六年中,经常会有一些惊人之语,不知道算不算天纵其才。伸手抚了抚长须,“子青不可枉自菲薄。某年过花甲,阅人甚多,你再年长几岁,当前程远大。” “谢先生夸奖。子青想请教先生,若石氏朝廷向南进犯,荆南会如何应对?” 无忌此问其实已经犯忌,但梁震一身白衣,无官无职,又是师徒名份,所以梁震也不以为意。“今大王行事与前大王相似,有固守荆南之意,却无进取之心。某猜度大王必会向中原俯首称臣以求得喘息之机,想来大王必定上表朝廷以求封赏。” 梁震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某准备来年向大王举荐,让你去归州秭归、巴东,选一县任县令,你可愿意?” “谢先生厚爱,子青自幼随父习了些许拳脚,粗通武事,思忖该去从军,以求乱世之中有自保之力。子青有负先生所望了。” 梁震目中闪过一丝精光,道:“你的护商队超过千人了吧?” 无忌一惊,忙答道:“是的。” “人各有志,为师不勉强你,从军一事某自会向大王举荐。”梁震盯着无忌,犹豫再三,肃容道,“为师赠汝一语,你当牢记。武慑九州,文治天下。护商队不可再扩大了,为师知道的事,大王自然知道,不可招摇。” 无忌暗惊,心想梁震似乎能察觉自己心中所思所想,连忙长揖一拜,“先生之语,子青终身不忘。” 看着百里无忌远去的背影,梁震慢慢松解了两颊紧绷着的肌肉,不觉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孩子确实与众不同,梁震叹道。 记忆中的片断慢慢浮现在梁震的脑海中。 龙兴寺僧正齐己和梁震私交极笃,齐己有诗送于梁震:“慈恩塔下曲江边,别后多应梦到仙。时去与谁论此事,乱来何处觅同年。陈琳笔砚甘前席,?里烟霞待共眠。爱惜麻衣好颜色,未教朱紫污天然。” 第七章 美人心声 几年前,某天,梁震带着无忌去龙兴寺,与僧正齐已吟诗论道,两人谈兴正浓间,忽听边上无忌与齐已的弟子魏?起了争执,细听之下发觉两小正在论道,梁震二人觉得有趣,便竖起耳朵在边上听着。 魏?说道:“秋水中说道,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老子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故世上人应当分为三六九等,各居其等为伍,天下方能太平。” 意思是说井底之蛙不知天之大,夏虫不知冰的世界,是因为它们被自己的境界所局限,曲士不可以与之谈论大道理,是因为他们受到了自身的限制。所以在这世上,人应该分为三六九等,大家都按自己的等级进行交往,天下才会太平。 却听百里无忌对答道:“齐物论中说道,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中所为使。故天下万物皆有道,亦皆无道。然,道即无道,无道即道。圣人走卒皆为道,何须分三六九等。” 无忌是说,没有与我相对应的就没有我,没有我就没有与我相对应的。这样我与我的对应者也就接近于统一了。 世间万物没有完全独立的物体存在,它他相互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也就没有绝对的正确与错误。对事物的认识都是凭借一个参照体,在与参照体的比较中才有了是非、大小等对立观念。 所以圣人也好、走卒也罢,都是自然界中的个体,都是道,也都非道。那么就不存在需要三六九等,物以类聚之分了。 梁震与齐已相视而笑。 齐已技痒,插嘴问无忌道:“若汝父奉命出兵征战,军中有一士卒闻得其母病重而脱逃,捉捕后,如何处置方合汝方才所说之道。” 百里无忌想了想答道:“闻母病重脱逃为孝,反之,临阵脱逃违犯军纪为不忠不勇。立场不同,得出的结论便不同。故应该赠金奉养其母以全其孝,枭其首级于营辕以惩其不忠不勇。” 齐已大惊,继续问道:“汝处置夺人性命,谓不仁。如何合乎道?” 无忌答道:“仁即不仁,不仁即仁。取其性命以正军规,才能所向披靡,保全其它士卒性命,谓大仁。” 如此小小年纪便杀伐果断,齐已与梁震相顾愕然。 在女人心目中,坏人通常都比好人可爱得多。 至少高蓉蓉是这么认为的。 坐在梳妆台铜镜前。 高蓉蓉还在为不久前会面时的情景生气。 却不是生百里无忌的气,是生她自己的气。 就象现在。 “说好不生气的,说好不责备他的,怎么你就是忍不住呢?” 如果你以为这是她在和别人说话,那你就错了,闺房内只有她一人。 高蓉蓉喜欢百里无忌很久了,确切地说是从十岁起就喜欢他了。 十岁那年,一次偶然的机会蓉儿随父亲去王府时,就遇见高保勋、高保正、高保融兄弟三人和百里无忌、孙仕旭比武。高保勋、高保正、高保融、孙仕旭四人打得热火朝天,百里无忌却在一边啃着鸡腿欣赏得不亦乐乎。 一张坏坏的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略向上翘的弯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从那天起,在高蓉蓉心中便留下了百里无忌的身影。 江陵府中,确实无一人的品貌、才干、见识能与百里无忌相提并论。最主要的是,“他就是个商贩,我也喜欢他。”高蓉蓉是这么说的。商贩,在当时和奴兵一样下贱。 身为大王的亲侄女,行军司马的嫡女,从小就被教礼义廉耻,但仍旧无法抑制对无忌的喜欢。自小耳闻目染,居上位者要懂得约束自己的情绪,平静淡然是保持气势威压的一种方法,蓉蓉非常明白。虽然刚听到无忌逃婚时,忍不住摔破了几只茶碗,踢坏了几个圆凳,剪碎了一件自己缝了很多天的嫁衣,但蓉蓉对于约束情绪还是很内行的。如果不是当时她苦苦央求父亲,估计无忌现在得吃不少苦头了,逃婚,特别是逃大王亲自指的婚,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对于样貌高蓉蓉非常自信,除了象节日、祭祀这种正式场合,她很少涂脂抹粉。但今天会面她还是弄了点淡妆,虽然无忌是不可能看见的。和百里无忌谈话之后,高蓉蓉也很克制,吃了三碗莲子羹之后,她觉得还能再吃三碗。 做百里无忌的妻子就是她这一生的最大愿望。她坚信,百里无忌这样男子,必将会有一番大作为。而她能做的,就是支持他,无条件的支持他。 “只要他高兴,我愿意忍受一切的痛苦。”蓉蓉这么告诉自己。 无忌回到家中,百里元望也已经从长史府回来了,正和妻子朱氏在厅内说话。 百里元望,现任荆南马步军都指挥史。 大小战斗经历不下百场,随高季兴牧守荆南至今已过二十多年,披肝沥胆劳苦功高,从一队正凭着战功愣是升到荆南军职的第二,居于行军司马高从谆之下,不得不说,时也运也。 此次大王为儿子指婚,本来是件喜事,愣让儿子搞成了一件祸事,虽说自己表面上震怒,但内心中还是体谅无忌的,对无忌他一直有信心,这孩子也从来没让他失望。 至于大王和高从谆那边,凭借着自己救过二人性命,还不至于到真的说要灭了百里家这样严重,只不过自己的仕途恐怕要到此为止了。 百里元望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心里波涛汹涌,自己的骨子里天生就是一个勇将,学不来尔虞我诈这一套,只希望能驰骋沙场,保境安民,可惜如今南平王已经雄心不再,只想着守着这三州之地苟且,自己再无用武之地。如今无忌已经长大,婚姻也已落定,自己是不是该退隐陪陪自己的妻子了。 第八章 欲从军 “父亲,母亲。”百里无忌进厅后先请安。 见无忌进来,百里元望问道:“去哪了?” 无忌答道:“孩儿去先生府了。” “哦,梁公怎么说?”百里元望一直对梁震非常尊敬。 的确,在江陵,能让两代王言听计从的也就只有这个布衣梁震了。 最主要的,梁震是个文人。一个中了进士的文人,一个中了进士拒绝事梁的文人。百里元望自己是武将,所以尊敬文人,特别尊敬有骨气的文人。 百里无忌当年拜在梁震门下,百里元望为此特意率全家祭祀了祖宗,并且大摆宴席。在他看来,这便是一件光宗耀祖之事。 无忌答道:“先生说来年向大王举荐我去秭归或者巴东任县令。” 百里元望老怀大慰:“梁公安排甚妥,汝也该收收心,为一地方父母官历练一番了。” 无忌小心地回道:“父亲……我已经回绝先生了。孩儿想从军。” “你……,咳、咳、咳……”百里元望一口气没缓过来。 无忌母亲朱氏责怪地看了无忌一眼,赶紧过去替丈夫拍了拍背。 百里元望顺了口气,道:“胡闹,梁公规划甚有远见,你怎可如此糊涂。现今中原连年战乱,从军朝不保夕,某只有你一脉相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叫你母亲如何是好?” 很显然,其中也包括父亲。 只是,男人总归是要留些面子的。 百里无忌赶紧跪下道:“父亲母亲,正因为中原战乱,时局不稳,孩儿觉得手撑军权才能有自保之力。不然,江陵战火一起,玉石俱焚,恐怕连逃都没处可去。请父亲成全。” 百里元望闻言一惊,问道:“江陵战火,梁公对你说了什么?” 无忌答道:“先生没有说什么,只是孩儿认为江陵绝非一个平和之地,被朝廷或者各地藩镇吞并是迟早之事,不得不早做打算。” 百里元望看着无忌,这孩子越来越让人看不清了。自从六年前的一场意外后,心性好象长大了很多,少了童子活泼顽皮的心性,变得稳重,就连跟随自己练武习兵都非常努力,十五六岁年纪便精通诸般武艺,军中众多勇猛之士都败在他的手里。 尤其是拜入梁震门下后,连梁震都不止一次地说他少年老成,见识非凡,将来前程远大。 这次能得大王垂青亲自指婚,将亲侄女下嫁,当也是因为见此子文武双全,看好此子将来。 百里元望看了一眼朱氏,心想既然梁震没有阻止,总有其原因,心中虽然不愿意,但也不再反对。只是一再提醒无忌一切谨慎行事。 无忌告退之后,回到后院自己的卧室,本来无忌应该睡在东厢,因没有姐妹,所以无忌就住在了后院,阿仁和阿义住在隔壁。 说起阿仁阿义,这两人,是百里元望六年前在荆门时收养的孤儿。 当时收养的有三个,还有一个叫阿康,被无忌悄悄派出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快两年了。三人因年龄与无忌相仿,便成了无忌的随身小童,既是玩伴,也是陪练陪读。 说来也怪,阿仁天生喜欢读书,阿义却独喜欢兵事,阿康是既文又武却全都不精。于是阿仁陪读,阿义陪练,阿康只好打杂跑腿了,六年下来,几人相处甚好。 四人虽是主仆,却情同兄弟。 无忌和衣躺在床上,思绪昏乱。六年前的意外,一直就象噩梦缠绕着他,其实真正的百里无忌已经不在人世,而他只是一个跨越了千年的流浪者,甚至连身体都是别人的,他只拥有这身体中的灵魂。 他觉得自己更象是一个小偷,一个骗子,偷了人家儿子的肉身,骗了百里夫妇的感情。 六年来百里夫妇对他的关爱无微不至,这让他心中的内疚感更深。而更让他难受的是,自己身处异乡怀念家人的感觉,那种刻骨的思念。 此次逃婚,是自己不想牵挂太多,如今的世道,多一个亲人就多一份牵挂,给一个女子安上一个名份,对自己闯荡有太多的羁绊。 而最主要的是高从谆城府太深,不清楚他到底有何图谋,与侄子高保勋来往甚密,如果娶了他的女儿,势必会被绑上他的战车,这让无忌很烦。他只能这么做,才能破这个局。 本想离开荆南,北上后唐谋划出身,毕竟后唐占据中原,大义名份上承继着正统,如有可能还能想办法阻一阻石敬塘篡唐卖国。但路上听到石敬塘已经篡唐立晋之后,又改变的计划,去后唐之路已断,无忌绝不想投身于“儿皇帝”麾下,那只能重新从荆南开始了。 其实这几年积攒的财富足够让无忌挥霍几辈子了,但无忌知道在这乱世之中,没有实力却拥有太多的财富,这就是找死。 在这乱世之中,王法形同虚设,没人和你讲道理,谁的拳头硬就是王法。做为一个穿越者,自己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这六年来,自己一边跟着梁震学习为政和王佐之道,一边跟着百里元望天天在军营中厮混,默默地用汗水练就了一身的武力,百里元望也倾囊将自己的带兵心得和作战经验传授给了自己,现在缺得就是实战经验了。 自己拒绝梁震出任县令,也就是想早点积累一点实战经验,毕竟如今的乱世靠文已经无法大治,唯有武功和铁血才能荡尽污秽,重建方圆。而自己不去百里元望麾下从军而想由梁震举荐去定南都从军,是因为如今南平三州已经数年没有战争,南平军中已经除了训练就混吃等死,而定南都却没少在这南平三州之地抢劫过路的客商和各地藩镇的贸易物资。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的战斗,几乎每月都有。只不过都蒙着脸,不穿军服而已。 处在乱世之中,朝不保夕,荆南太平不了多少日子,而自己能做的便是早些聚集起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和那些爱护自己的人们。 想着、疼着、思念着,无忌渐渐地睡去……。 第九章 四海盐铺 次日,已是腊月三十。 午时,阳光明媚。 江陵城的南北大街,贯穿了整座城。 每日大街上都是人满为患,特别是各地藩镇的使者马队往来与后晋之间。 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靠近南门处有一间十六扇门面特别显眼的盐铺。整条大街就数这铺子占地最多,铺面最大 盐铺的招牌写着四个镏金大字——四海盐铺。 铺外单单招呼客人的店员便有十八位之多。 铺名够土豪,店面够气派。 盐铺掌柜姓王。 但王掌柜并不是盐铺主人。 盐铺的主人,不是一个人。 是五个人。 五个都是赫赫有名的人。 至少在江陵府,不会有人敢说不知道这五个人是谁。 他们分别是,大王长子,世子高保勋;大王次子高保正;大王三子高保融;王府掌书记孙光宪的嫡子孙仕旭;都指挥使百里元望的儿子百里无忌,各占二成股份。 除了这五个高干子弟,谁敢在江陵府贩卖私盐啊,当然,除了他们自己,没几个人知道,知道的自然都闭紧了嘴。 不闭紧嘴的自然有人会让他闭嘴。永远地闭嘴。 当年十岁的百里无忌发动其余四人筹钱开设盐铺,谁也没想到这铺子能赚这么多的银钱。荆州地处交通要地,四面八方地商人来往频繁。 虽然如今世子高保勋与三公子高保融还有百里无忌不对付,但对于盐铺之事,五人难得都一致齐心协力、守口如瓶,想来每个月丰厚的红利谁也不想舍弃。 每月分配红利自然不会在盐铺里。王掌柜会整理好帐目,月底将红利拿到边上的醉仙楼贵客厅,五个股东自然各有各的帐房会来领取。当然也有五人亲自来取,顺便一起喝杯酒,叙叙旧。 醉仙楼。 江陵唯一一家卖烈酒的酒楼,本来名字叫太白酒楼,可买下此楼时无忌不喜欢,他认为他卖的烈酒就是李太白这酒仙喝上几杯照样得醉死,所以改成了醉仙楼。 醉仙楼卖的酒自然叫醉仙酒。是无忌用普通酒经过蒸馏,加上些许香料而来的,与北边的契丹人喝的烈酒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醉仙酒不多卖,每日只卖一百瓶,不是产量不够,而是卖得特别贵,贵到实在没多少人付得起酒钱。因为百里无忌说,想要卖得贵,只能卖得少,越卖得少,有钱人自然越会来追捧。 幸好,大街上的土豪确实不少,等出了名之后,各地的显贵之人闻酒而趋之若鹜者日渐增多,甚至有人为一尝醉仙酒骑快马狂奔百余里而来。 其实策马而来一尝醉仙酒只是一方面而已,最重要的是醉仙楼中有着别处不曾有的妙处,那就是醉仙楼的女人,美丽的女人,这个理由足以说服天下所有男人。而美丽而善解人意的女人足以让日进斗金的醉仙楼收入再翻上几翻。 无忌知道,自古男人有钱没钱,酒和女人是最不可缺的。 当年百里无忌买下此楼,本也想让四人入伙,无奈高家三兄弟对酒楼没兴趣,唯有孙仕旭与无忌走得近,入了三成股份。 现在醉仙楼一月所赚的银钱超过了盐铺所得的利润,令高家兄弟三人分外眼红。 高家兄弟虽然眼红,但知道这是无忌的产业,还不会做出下三滥的事,但其它不知道醉仙楼底细的狂徒们,总会憋不住去打扰、骚扰什么的闹下事,可结果自然大家都知道,醉仙楼依旧好好的矗在那,闹事的全在河里漂着了。 所以醉仙楼很安静,平和,是个既热闹又隐秘的所在。 在醉仙楼,实乃瓜分红利的好去处。 今日不但是月底,更是年底,便是五人齐聚醉仙楼喝酒分钱的日子。 依照六年来的惯例,五人午时便齐集于醉仙楼的专用贵宾室内,今年有所不同,因为多了一人,大王的四子高保?砸丫炅耍?肫淙?恍殖ひ黄鹄吹阶硐陕ァ?p>  世子高保勋二十二岁是五人中年龄最长的,他凛冽桀骜的眼神,细细长长的单凤眼,高挺的鹰钩鼻梁下是两瓣噙着骄傲的薄唇。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拘,这样的外貌和神情,第一眼,就让人觉得他太锋利,有一种涉世已久的尖锐和阴狠,其母乃高从诲元配,前几年已因病过世了。 高保正十九岁,是高保勋同母的弟弟,自小聪慧,然性格浮滑,唯其兄长之命是从。 高保融是大王现任的王妃所出,十六岁与无忌同年,性格木讷,为人爱憎分明,易走极端。 高保?允歉弑h诘耐?傅艿埽?淠暧祝??⌒∧昙捅闶?志?鳌?p>  高保勋与高保正坐在正中,而高保融和高保?匀醋?谧蟛啵?匀话倮镂藜捎胨锸诵褡?诹擞也啵?夷诹?耍?捶殖闪巳?稣笥撤置鳌?p>  百里无忌打破沉默,指着桌上的菜肴说道:“各位兄弟,我等已经在此相聚六个年头了,难得今日还有四公子加盟,子青已经吩咐备好醉仙酒,与诸位兄弟共醉。” 孙仕旭也站起与无忌一起将六个酒杯斟满。 无忌举杯邀酒,六人共饮了一杯。 烈酒入喉,气氛慢慢融洽起来。 高保正首先笑道:“子青,听说汝在城外与孙仕旭打了一架?还被他踢了屁股?哈哈。” 百里无忌也笑道:“这种话不可信,这么多年了,你们几个谁见过他有赢我的时候,这次不过是我双手被缚,让让他而已。” 孙仕旭不服气了,说道:“百里无忌,咱们要不再出去比比?诸位,昨天因为他喊我小时绰号,确实被我踢了屁股,世子看见了,可以做证。” 这话一出,满堂皆笑。 高保融插嘴道:“孙仕旭,是不是子青喊你孙大板了?哈哈。” 孙大板这绰号确实让孙仕旭恼怒,幼时不知为何,到十岁还尿床,因此每次被父亲大板子侍候,结果被百里无忌这缺德鬼取绰号为孙大板是也。孙仕旭如今自认玉树临风,feng流倜傥,深以此为耻,凡有被人触及此事,必会恼怒,故高家兄弟对此也从不去触其逆鳞,唯这无忌不识相,时不时拿此事笑话孙仕旭。 第十章 兄弟还是敌人 百里无忌眼见孙仕旭要开始发彪,连忙站起来打圆场道:“都是些旧年往事,子青在这向你道歉了,以后再不提了,难得今日大伙高兴,来来,喝酒。” 于是第二杯烈酒入喉。 孙仕旭举起酒杯高声说道:“想当年,我们五个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何等快活。” 高保正接口道:“就是,当时江陵五少,那可是名声在外,说出来那是掷地有声啊。” 被他二人一撩,几人同时沉静在幼时的回忆之中。 年少轻狂,仗义疏财,整天五人凑在一块“锄强扶弱”。江陵府时不时传出些哪个为富不仁的土豪被刮了眉毛,哪家受欺负的穷人坑头多了几吊制钱,哪个不长眼的地痞在河里泡了一晚上,自然也有哪对野鸳鸯被人偷了衣服光着身子被人堵在了床上……。 虽然回家总会挨训,保不齐还会挨上一顿胖揍,但五小总是乐此不疲。 孙仕旭指着无忌笑骂道:“各位,那时这小子每次打架躲在后面,本以为他胆小,不想后来才发觉他却是咱们几个中最能打的,这小子太不地道了。应该罚酒,你们说是不是?” 高家兄弟纷纷点头称是。几人一起按住无忌,愣是灌下了三大杯方才罢休。 幼时一副副景象在各人的脑子里浮现,虽说现在看来有些稚嫩,但无疑这是各人心中最美好的一段记忆。 在各人推杯换盏中,可能是烈酒酒劲上涌。除了高保勋端着世子架子,在边上装斯文,四人已经开始搂着肩膀开始肆无忌惮了。 高保勋难得白脸有了些许红晕,开口笑骂道:“子青,你小子真是命大,逃婚如此丢脸之事,叔父竟轻易放过了你。更不曾想大王居然也不追究。” 孙仕旭不待见世子高保勋,在边上插嘴道:“世子此话差矣,子青虽逃,但事后知错而返,虽有错,但不至于治罪吧。” 高保正见两人要对上,赶紧打岔道:“子青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此种小事,不足以影响诸位弟兄的酒兴,来来,再共饮一杯。” 五人再次共饮一杯,高保?砸蛭?暧祝?还吡揖疲?蠡锉悴辉倜闱科湓俸攘恕?p>  放下酒杯,百里无忌也有了些许酒意,眯了下眼,笑了笑说道:“世子,六年了,子青自认对得住在坐诸位,不明白世子为何如此希望子青被大王治罪呢?” 高保勋瞬间收住了笑脸,阴冷地回道:“子青是个聪明人,何须本世子将话说得太过明白。” 室内气氛又冷了下来。 这次孙仕旭站了起来,将酒斟满之后,再度向众人邀酒。 各人第三杯酒下肚,除无忌外,其余四人皆红晕上脸。 高保勋趁着酒劲,微眯着细眼对无忌说道:“子青,本世子也想与汝重温兄弟之情,可汝等数次拒我于千里之外,本世子也无可奈何啊。” 高保勋心中所图,在坐五人都心知肚明,自小一起长大,只是事情还没见光,也没证据。除了高保勋的同母兄弟高保正,没人想搀和其中。何况同父异母的高保融兄弟,高保融兄弟自小对这大哥是敬畏有加,奈何其母也是个有野心之人,有些事早晚都要发生。 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啊。何况是官宦之家,兄弟争权之事太常见了。 无忌无奈点点头劝道:“世子爽快,话既已说到此处,子青也不讳言,有些事如同箭矢,射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以子青看来,大王春秋鼎盛,世子再不收敛,必将惹出大祸。” 高保勋闻言仰天哈哈一笑,再仰头饮尽一盅酒,用手指着高保融及无忌等人骂道:“笑话!本世子又不曾想谋反,何来收敛一说?本世子只是见大王年老体衰,体恤大王,想为其多分担些政事罢了。你等都是我打小玩到大的兄弟、朋友,竟都不帮我。要你等兄弟何用?” 此言一出,室内气氛骤冷。 诸人都无言以对,各自心中思忖。高保融兄弟面色更是僵硬,一脸雪白。 而高保勋却面带着一丝冷笑,自斟自饮。 一阵沉默之后,无忌再次举杯道:“世子,你我兄弟六年的交情,大家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人,既然话已挑明,子青最后劝世子一句,一切顺其自然为佳,不意强求。如今你贵为世子,你何不安心等待。世子年方二十有出头,便是再等十年也正是而立之年,何须心急如斯?” 高保勋缓缓转头盯着高保融,恨恨说道:“等?你们问问我的三弟,他可愿意等?也许过不了多少时候,你们该称呼三弟为世子了?” 高保融被其兄盯得坐立不安,起身向高保勋一揖道:“世子,自小愚弟都尊重兄长,愚弟真没有做世子的想法。” 高保勋嘿嘿冷笑道:“汝不想做世子,汝母亲可不如此想吧?” 高保融脸色霎时再次变白,无言以对。 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的高保?猿鋈艘馔獾恼酒鹄创蛟渤∷档溃骸敖袢漳训糜胫钗恍殖ね揖创蠹乙槐?!?p>  说完便仰头饮尽了一杯,可惜年幼,又不习惯烈酒,饮得太猛直呛得满脸通红。 百里无忌与孙仕旭一齐起身,向高保勋举杯邀酒。 高保勋略一迟缓,举杯一饮而尽,将杯往桌上一顿,眼光飘移到了窗外,一字一句地说道:“诸位,我言尽如此,诸位愿意与我为伍,我欢迎,若为敌,便某怪本世子无情无义。” 说完一仰头饮干一杯烈酒,说道:“告辞了。” 转身走了出去,高保正连忙向大家告辞,跟随其兄而去。 室内顿时少了两人,为之一静。 半晌,高保融也起身道:“二位兄弟,我也告辞了。” 高保?砸哺?耪酒鹕砝础?p>  百里无忌起身端杯说道:“三公子要走,我不便阻拦,只是子青有句话要提醒三公子,切不可与世子相争,退一步,海阔天空,时间一到,一切自有分晓。来,子青再敬三公子一杯。”高保融举杯说道:“谢子青提醒,我领会得。” 说完一饮而尽,匆匆带着高保?宰?砝肴ァ?p> 第十一章 世子谋反 室内只剩二人。 百里无忌回桌前坐下,默默与孙仕旭碰了下酒杯,各自轻啜了一口。 孙仕旭落寞地摇摇头说:“何必呢,都是兄弟。” 无忌接道:“世子后面有人推波助澜,真不想他走到那一步。” 孙仕旭:“世子性情偏激,要是你我站在他一边,恐怕早起事了,哎,子青,其实世子心性使然,迟早都有这一天,怎么拦也拦不住啊。” 无忌无奈地说道:“观其言语,已经箭在弦上……算了,不说这了。” 孙仕旭开口问道:“汝此次逃婚又返回,究竟为何?” 无忌吸了口气,这事还真不能和你明说,想了想答道:“石敬塘篡唐立晋,北上之路已断,不返回又如何?” 孙仕旭诧异道:“既然汝欲北上寻个功名,如今晋已代唐,北上不是一样可以建功立业吗?” 无忌有些懊恼道:“大丈夫立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如今虽是乱世,纲常伦理崩坏,但不会一直乱下去,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如石氏这般卖地求荣的作为,为天下人不耻,如此的君王,怎么可投身为其效力?” 孙仕旭想了想道:“子青说的也是,那汝日后有何打算?” 无忌说道:“先生欲向大王举荐我出任一县县令,被我拒绝了。我已请求先生向大王举荐,想与你一般,做个定南都校尉。” 孙仕旭闻言高兴地说道:“如此甚好,你我兄弟能日日在一起了。来来,为着咱们兄弟能在一起,饮尽此杯。” 两人再一杯下肚,孙仕旭已经有些醉意,原来光洁白皙的脸,如今已经是一片鲜红,连耳廓也已经染上晕红。 孙仕旭忽然记起昨日父亲交待一事,用手搓了搓脸,正容道:“子青,江陵府可能要出大事,你须多加小心。” 将昨晚的父亲所叮嘱的情形与百里无忌细说了一遍。 百里无忌心中一咯噔,暗忖道,孙光宪叮嘱儿子少与我接近,应是我出了什么问题,可是除了逃婚,我没有别的什么事啊。难道大王真要对父亲下手?不应该啊,自认此次做得滴水不漏,怎么还会如此变数。 无忌想了想安慰孙仕旭道:“我自己心中有数,明日我去问问先生,应当没什么事情。你酒已喝下不少,不如我们散了回家睡上一觉,如何?” 孙仕旭也觉得不胜酒力,摇摇晃晃地起身,无忌赶紧上前扶了他一把,才稳住身形。 突然孙仕旭一把将无忌推开,说道:“等等,我还有一句最要紧的话没说呢。” 百里无忌一愕。 孙仕旭颤抖地将手指指着百里无忌,语无伦次地说道:“汝小子,知道我自小心仪蓉儿,但蓉儿钟情于你,我做弟弟的自当祝福你们,但你小子逃婚,某绝不答应。还好你小子有点良心,回来了就好。不过,我告诉你,你小子日后要是敢辜负了蓉儿,我孙仕旭绝不轻饶了你……。” 百里无忌一听原来是这事,不觉心中烦躁,火大,用力将孙仕旭转过身去,对着他的屁股使劲一脚,喝道:“滚,这是我自家之事,关卿屁事。” 听到门外断断续续骂骂咧咧之声远去,无忌心中一暖,来这世上六年,总算有那么几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也算没白活这一回。 无忌回到家中。 申末时分,父亲带来了亲事最新进展,高长史同意重续这门亲事,定于元宵节补上订婚仪式,正式成婚还是按原来的计划定在了三年之后。而向来对梁震言听计从的大王对于此次无忌逃婚的处罚,那就是不了了之,令大多数的看客大跌眼镜,江陵府的押注百里无忌无事的赌客们因此大赚了一把,而百里一家心中大石总算落地了。 傍晚百里一家相当的忙,祭祀祖先,无忌做为家中的长子和唯一的孩子,繁重、琐碎的仪式让他连喘息都是抽空的。不过,无忌心里还是很高兴,因为这样忙碌能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是充实的,在这世界中是有血有肉的存在。 忙了一天,百里无忌睡下已是子时三刻。 刚朦胧睡去,突闻屋外隐隐有吵杂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无忌心中一惊,连忙穿好衣裳出门一看。 百里仁、百里义也已经闻声起来来到自己门外。 三人来到无忌父母的正屋外,百里元望已经穿好衣服在吩咐仆人们出外打探消息了。 没多久,打探消息的个人回来禀报,说世子高保勋煽动定南都其中一个营禁卫谋反,王府紧闭已经与外界断绝了联系,定南都其余禁卫正与叛军对峙。 无忌心中一惊,虽说自己心中有这思想准备,可没想到高保勋竟在今晚发动,哎,世子啊世子,你糊涂啊。 轮不到无忌多发感慨。 “世子谋反?”百里元望若有所思地看了百里无忌一眼,他知晓百里无忌与高家兄弟往来甚密,生怕自己儿子牵连此事。 百里无忌见父亲怀疑,赶紧轻轻摇了摇头。 百里元望暗吁出一口气,吩咐道:“子青,汝速去长史府与高长史禀报,为父赶去军营,令荆南军战备,封锁城外。若长史有何军令,汝速送至军营。” 末了又不放心地加上一句:“行事千万小心。” 百里无忌应是,带着百里仁、百里义二人往长史府而去。 见到高从谆时,高从谆正在大发脾气。 远远就听到高从谆的大骂声。 “孽畜啊孽畜,狼子野心……。” 无忌赶紧上前向高从谆请安。 与他禀报了父亲已经前去军营待命和请示接下来如何行动之意。 高从谆转过身去,冷冷地问了一声:“汝与世子昨日见过面?” 无忌看着高从谆背影应是,简单地解说了一下昨天六人的例行聚会,当然,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高从谆轻挥了下衣袖道:“眼下世子谋反,王府被围,汝有何建议。” 无忌心中暗惊,心神电转。 难道世子今日凌晨发动谋反,有自己这老丈人一份功劳? 第十二章 王妃被杀 不对,如果高从谆搀和其中,现在早就拿下王府,不至于象现在出现僵持了,毕竟他总领南平军,怎会出现定南都一个营禁卫叛军与其余禁卫军对峙呢,若他有意,凭他的权力,早就将使唤不动的营调往它处了。更何况他既已答应续婚,不可能不暗中通知一下女婿家的,并且亲家是手掌南平军队的指挥使。 想到此,无忌冷静下来,边思忖边慢慢答道:“世子可能受蒙蔽,铸下大错,现在应该先探查大王是否安全,待确认大王的情况后,再做计议。” 高从谆转过身来道:“令汝父率荆南军包围江陵府四个城门,只准进不准出,另派一都得力部往北前出五十里警戒。某不信这孽畜能反得了天。” 无忌知道高从谆是在防范北方,赶紧应下,转身往外离去。 忽听高从谆说道:“慢,汝等等。” 无忌站住转身注视高从谆。 高从谆说道:“子青,汝与高保勋一向私交甚密,便随某去王府,也许能派上用场。给汝父的命令让他们二人去传讯便是。” 高从谆指着百里义二人。 无忌点头应是。 随高从谆一行来到王府正门之外。 禁卫定南都士兵已经将王府团团包围,无忌见到孙仕旭也在府外。 孙仕旭过来向高从谆见礼。 禀报道:“高长史,世子高保勋煽动一个营定南都士兵趁半夜轮值换班之时反动叛乱,现在王府之内,大王和王妃还有几位公子都被高保勋挟为人质。” 高从谆急忙问道:“大王可安全?” 孙仕旭道:“目前大王安全,卑职来时,听从里面逃出的仆从说,高保勋正劝说大王立即传位于他,并要求诛杀王妃,并无想谋杀大王之意。” 高从谆轻吁了一口气,说道:“这孽畜不动杀心就好,事情还可有转圆的余地。可有进入王府的办法?” 孙仕旭说道:“王府本来就守卫森严,如今世子从内封锁王府,卑职无法进入王府。除非率军进攻,但若破门进攻又怕大王有所闪失,终究投鼠忌器。” 高从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斜眼看向百里无忌。 无忌心想,看我做什么,大门进不去,又不能强攻,我也没办法。低头装做没看见。 几人站在王府外面发呆。 忽然,百里无忌心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 抬头对孙仕旭问道:“汝可记得我们五人小时偷偷进出王府的那处破洞?” 孙仕旭瞬间明白,回答道:“记得,从那洞可以进入王府。只是不知道世子会不会派人封锁了那个洞。” 无忌说道:“应该不会,此事时间已久,世子本来就比我等年长,进出次数也少,何况今日他发动谋乱,要应付的事情较多,估计很难想到那个去处。你我带少量士兵去瞧瞧就知道了。” 高从谆听见百里无忌有办法进王府,赶紧说道:“孙仕旭,汝随子青带一队禁卫前去查看,若能进府,恃机打开府门,某在此领军,等你们讯号。” 百里无忌和孙仕旭齐声应“喏”。 孙仕旭点了五十名定南都精兵,与百里无忌向王府的东边围墙奔去。 来到记忆中的破洞之处,四周长满了杂草,无忌拨开草丛,洞便显露出来,看来这洞至今还未被人发觉。 无忌与孙仕旭相视微微一笑,迅而黯然。 当年五人一起玩耍时用的洞,今日却要用来以性命相搏了。 无懈考虑太多,无忌命士兵轻轻挖大洞口。 数息之后,洞已经够一个大人爬着进出了。 无忌对孙仕旭说道:“你和我各带二十人进去,留八人把守洞口。其余二人回去禀报,请高长史做好策应,做出要进攻王府的姿态,牵至叛军注意力,如果里面事成便直接破门进攻。” 孙仕旭应道:“好。” 一行四十二人,以百里无忌与孙仕旭为首,鱼贯而入。 王府。 大王寝室。 高从诲坐在床边正怒骂着跪在跟前的高保融。 “孽畜,汝这是谋反啊,汝是不是为了抢这王位便想杀了为父?” 高从谆磕了个头哭诉道:“父亲,孩儿不孝,行这无状之事,但孩儿也迫不得已啊,父亲受那妖妇蛊惑,不是欲改立世子吗?可怜孩儿母亲早亡,无人为孩儿做主,今日行此恶事,只想要回本来就是孩儿的东西,还望父亲成全,孩儿不敢对弑父,但那妖妇必除。” 本来被高保勋前半段话说得老泪纵横,不停叹气的高从诲听到高保勋欲杀王妃,顿时大怒,冲上前来对着高保勋大喝道:“孽畜,汝若要杀王妃,就先杀了我。” 高保勋闻言一咬牙,恶从胆边生,大声喝令道:“来人,将大王请回床榻,将那妖妇立即斩杀。” 边上与高保勋一起谋反的定南都校尉举手一挥,四名叛兵随即上前将高从诲抱住,按在床榻之上,任高从诲谩骂怒喝也不能丝毫松动。 另四名叛兵挟起瘫倒在地上的王妃,朝外拖去。 王妃一路歇斯底里地喊着:“大王救我……。” 可怜边上的高保融、高保?云疵?爻?弑q?淖磐罚??蟮溃骸笆雷涌?鳎?蟾纾?殖ぃ??靼。?殴?夷盖祝?蘸笪曳6奈揖?坏闭馐雷樱?磺蠓殴?盖住!?p>  高保融额头的鲜血对高保勋来说已经无动于衷,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已经无后退之路,就是他想退,边上的叛军都会要了这里所有人的命。 没一会儿,外面传来了一声惨叫,室内一片寂静。 高从诲老泪纵横,怒视着高保勋。 高保融、高保?粤饺嗣嫔?糁停?丫?羯盗恕?p>  高保勋朝床上前一步道:“父亲,请将南平王印及荆南节度使节杖赐于孩儿吧。” 高从诲抬头怒极而笑:“孽畜,汝不得好死,想要王印,汝先来杀了我吧。” 高保勋一时无法可想,边上的叛军校尉可等不住了。上前催促道:“世子,事已至此,不可妇人之仁,一旦错过,属下等人都得族灭。” 第十三章 孙少的刀 确实,一开始叛军校尉是被动的、被煽动的,是被高保勋用利益诱hou的,但一旦发动,就再无退路了,如果谋反失败,高保勋或能免死,他是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一死的。 眼下拿不到南平王印及荆南节度使节杖,只能下杀手杀了大王,再从长计议,只要大王一死,凭着高保勋世子的身份或能影响一部分军队,大事还可计议。 高保勋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实在是下不去手。 叛军校尉见高保勋不说话,心急如焚,说道:“世子,汝不忍心下狠手,让某来。” 说完,在边的的一名叛军腰侧拔出一把大刀,向床边冲去。 血浓于水,看着老父亲涕泪满面地看着自己,养育之恩终究不能抹杀。 高保勋毕竟于心不忍,赶紧拦腰抱住叛军校尉,恳求道:“汝别急,让我再劝劝大王。” 叛军校尉心中焦急,无奈高保勋总归是世子,日后成事还得尊他为王,不敢胡来,虽不甘心,终还是收刀往后退去。 高保勋见叛军校尉退回,正想上前劝说高从诲。 突然室外起了吵杂厮杀之声。 高保勋与叛军校尉赶到门边一看,数十个士兵正由寝室两侧方向冲出然后列阵成一道人墙挡在了围在寝室前数十叛军与前院数百叛军之间。虽然腹背受敌,但此时是关键时刻,当也是奋不顾身地救驾。 叛军校尉大声问道:“敌军从何而来?府门可已失守?” 其手下的一个队正答道:“回禀校尉,敌军从王府后院而来。府门是否失守眼下还不得知,以属下看,府门应该还在我们手里,不然冲进来的士兵应该远不止现在这些。” 高保勋与叛军校尉心中稍定,心想如此少量士兵翻不起什么大浪。 叛军校尉下令立即围歼挡在室外的禁卫军。 自己与高保勋扭头欲往室内继续逼迫高从诲,因为只有搞定高从诲,拿到王印节杖,到时外面军队攻入也就不怕了。何况还有高从诲在手为人质。 不料,寝室右侧的窗栏瞬间被击碎,从窗外穿进两个人来,一人两刀,将低头按着高从诲的四个叛军砍翻,拖起高保融往后退到高从诲的床边。 就时迟,那时快,从穿窗到杀人再拖高保融到床前,几乎在弹指一挥间。 而此时高从谆所率的军队已经出现在王府中院。 高保勋与叛军校尉来不及反应,局势已定。 无忌等人潜入之后,便分开两路,侦察之后,无忌与孙仕旭隐蔽潜到大王寝室周边,以恃机暴起,让一人回去通知高从谆只要听见里面骚动便直接破门而入,直冲大王寝室救驾,其余三十九人由其伙长带领,挡在寝室前面,分割大王寝室与前院叛军。同时也能吸引室内叛军的注意力,以便无忌二人出其不意地冲入室内救人。 无忌知道,以三十九人对数百无疑以卵击石,但只要有一息时间,待府外高从谆破门而入,事成就有希望。最重要的是自己就些人能控制住寝室周围一息时间。 而叛军在府门守候的不过二十余人,大部分的叛军集中在王府前院。 三十九个禁卫士兵突如其来的冲击,成功吸引了寝室周围和前院叛军的注意力,而在这一瞬间无忌与孙仕旭破窗而入,叛军还来不及反应,高从谆率军破门攻入王府。 说是迟,但几个战术动作一气呵成,前院的叛军才往后跑了没几步,刚想再转身,府个的禁卫军已经冲到跟前,结果毫无悬念。唯有放下兵器投降。 高保勋恨恨地盯着眼前的百里无忌和孙仕旭。 若眼光能杀人,估计无忌二人早已被砍的血肉模糊。 叛军校尉心知大势已去,但此时投降依然难逃一死,对跟前的十余名叛军喝道:“我等谋反之事已经败露,横竖都是个死,不如冲上去,杀了那二人,挟大王为人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寝室周围的十多个叛军此时就如无头苍蝇,只要有人带领,便会盲从,何况是自己的主将命令。 十余名叛军在叛军校尉的带领下,奋不顾身地往床前扑去。 高保勋却只是依靠着门框缓缓地坐倒在地。他心中知道,靠这十数人,想从百里无忌和孙仕旭手中抢出大王,无疑是做梦。 无忌赶紧向高保融喝道:“三公子,护住大王。孙仕旭,随我杀敌。” 话音刚落,孙仕旭早已一言不发当先冲向叛军校尉。 百里无忌来不及诅骂,随即冲向叛军。 二人左右一顶愣是在室门内硬将叛军堵在了室门到室内十步长的过道之中,过道不宽只能最多同时进三人。 孙仕旭第一刀便削去了叛军校尉的头颅。 孙仕旭的勇猛无忌是从不怀疑的。 特别是如果百里无忌在边上的时候。 孙仁旭刀术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力量。 是于快。 是于诡。 诡得如同鬼魅。诡如鬼魅附身。无忌曾经这样评价过孙仕旭的刀术。 这种刀术若在战场上千军万马之间拼杀,占不到多少便宜,但在现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之内,以一敌三,无忌乐得轻松在边上替他掠阵。 所以百里无忌只是在孙仕旭的身边给他做掩护,挡挡敌人刺来的兵器,偶尔抽空往那被孙仕旭逼得无力反击的叛军身上抽冷子刺上一刀。 等到高从谆的军队攻到寝室门前时。 死在无忌刀下的有四个,而死在孙仕旭刀下的只有三个。 其余几个已经绝望,被背后府外冲进来的禁卫直接捅死。 孙仕旭非常愤怒,愤怒百里无忌的无耻,愤怒于自己为何交上如此一个无赖。 百里无忌看到孙仕旭冒火的眼睛时,无奈地说道:“我不想抢的,是你还不够快。” 孙仁旭正想反诘,不料百里无忌突然将手中的刀扔出。 只听“当”的一声,原来高保勋正拾起一把刀往自己的脖子上抹。 高保勋心中恨煞了百里无忌。 这厮不但坏了自己的大事,连死前还要让他凌辱。 心中恨意一起,竟以身为刀,用头冲着百里无忌撞来。 孙仕旭正待上前阻挡,被百里无忌一把拉住。 第十四章 有妇之夫 瞬间,高保勋冲进百里无忌的怀中,无忌微一侧身,卸去冲力,再双手一抱,那景象就象是一个兄长正在安慰受欺负的弟弟。 除了孙仕旭,谁也没听到百里无忌在高保勋耳边说道:“想保命,等下不可说一句话,只要跪着哭,可保汝一命。” 说完将高保勋放开,任由冲进室门的定南都士兵将其按到在地。 高从谆从外急步赶来,远远地问道:“大王可安好。” 孙仕旭答道:“长史放心,大王安好。” 高从谆连声说道:“感谢上天护佑,感谢上天护佑……。” 三人一起入内向依偎在一起的高从诲父子请安。 高从诲父子惊魂稍定。 高从谆跪下向高从诲道:“大王,属下救援来迟,让大王受惊了。” 高从诲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快起来吧,三弟何来有罪之说,汝救驾有功,今日本王累了,过几日本王会重赏一概有功之臣。” 高从谆应诺起身,禀报道:“大王,外面叛军除了斩杀的,其余已经全部擒获,领军谋反的校尉已被孙仕旭校尉当场斩杀,世子亦被擒获,只是王妃已经……。” 与高从诲依偎着的高保融恍然清醒,悲呼一声“母亲”起身往室外冲去。 高从诲闻言怒火顿生,猛地起身喝道:“将那孽畜带过来。” 士卒将按倒在地的高保勋整个提起,如拎小鸡般地拎到高从诲面前,往一下顿,高保勋便跪在高从诲的脚下。 高保勋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正想开口哀求,忽然记起方才百里无忌在耳边的话,高保勋虽然恨百里无忌不肯与他同流,但自小对百里无忌的人品还是深信不疑的,于是将身子整个往前一扑,来个五体投地,趴俯在高从诲的脚下竟一言不发,嚎号大哭起来,真正的涕泪满地。 高从诲心中恨不得直接叫人将他拉出去斩杀了事,可看着这数个时辰前还是世子的七尺男儿,如今这副惨样,又想及他过世的母亲,不觉心也软了下来,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但这谋反之罪是大罪,不罚何以服众,正犹豫着。 百里无忌看出高从诲犹豫之色,趁众人都关注高从诲父子的当口,轻轻地碰了一下边上的孙仕旭,使了个眼色。 孙仕旭当然知道百里无忌是什么意思,虽然心中万分不愿替高保勋求情,可碍于百里无忌,只好上前一步开口道:“大王,世子谋反,罪当不赦,然方才叛军校尉欲向大王行凶之时,属下与百里无忌在窗外来不及救援,幸得世子能念及大王父子之情进行拦阻,才得延缓时间让属下二人应变,还请大王定罪之时亦念及父子之情法外开恩。” 高从诲正憋得怒火无处可发,怒斥孙仕旭道:“汝一小小校尉敢来对本王家事多嘴?这孽畜带兵谋反,更是擅杀王妃,若不斩了他,本王何以服众,何以告慰王妃在天之灵,何以面对保融兄弟?” 高从诲面上愤怒,但心里却在想这小校尉还真机灵。 百里无忌的动作虽然轻微,边上的高从谆却是看到了,他深深地看了无忌一眼,快步上前劝道:“大王,世子谋逆之罪虽重,但毕竟父子之情尚存,大王应治其罪,但骨肉相残太过悲惨,不如夺了他的世子之位,削为平民,终生监禁,以谓惩戒。至于三公子四公子处……。” 高从谆住口不语,冲他的兄长使了个眼色。 高从诲暗自领会,开口下令道:“来人,将这孽畜关进大牢,所有军兵退回驻地。” 转脸向孙仕旭、百里无忌二人说道:“汝二人今日有功,本王日后定会重赏,先下去吧。” 孙仕旭、百里无忌齐声应诺,退了出去。 孙仕旭、百里无忌出了府门。 孙仁旭便将百里无忌拖至无人之处,问道:“子青为何非要救那不忠不义之人?” 百里无忌轻叹一声,目无焦点地看着孙仕旭说道:“打小这么多年的情意,汝能看着他死在眼前不顾么?” 孙仕旭闻言一?校?闹欣渚蚕吕此剂浚?前。?绻?嫒酶弑q?涝谧约好媲埃?闭嫘闹胁皇亲涛叮?胱潘?亩翊Γ?婧薏坏蒙绷怂p>  无忌举手拍了拍孙仕旭的肩说道:“你我五人一起自小玩耍了这么多年,子青不想看着任何一个惨死在面前而不去救,他不仁,我不能不义。” 孙仕旭眼中闪过一丝热意。 没想到百里无忌紧接着说道:“其实大王本就不舍得杀了高保勋,让汝去垫下底,大王便能就坡下驴了,你小子日后得了重赏,别忘记分我一份。” 孙仕旭突然提脚猛地往无忌踹去,不想无忌早有防备,轻轻一闪,便躲出三步之外,顺势往北城门方向行去。 “不用送了,我去军营看看父亲。” 孙仕旭大喝道:“你小子刚才抽冷子抢了我四个叛军,这帐还没算呢。” 百里无忌头都不回,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已经送了你个大功劳了,汝过几日就知道了。” 整整半个月,王府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 因上次百里无忌逃婚,没有继续的仪式今日接续上了。 因世子高保勋谋逆一事,南平官员都非常忌惮,大王怎么处理未曾明示,暗中牵连哪些官吏和军中将领谁也不清楚,是故,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选择闭门谢客。 除了孙仕旭,今日没有贺客前来,高家保融保?孕值芨丈ツ盖祝?匀欢疾槐闱袄吹篮兀?弑u?蛴敫弑q?且荒竿?帽芟印7炊?谴笸醺叽踊迩踩嗽偎土艘环莺窭瘢?尤槐壬洗蔚暮乩穸嗔艘槐丁?p>  订婚仪式上只有双方长辈和忙碌的仆人。这次订婚仪式很顺利,百里无忌自然也非常规矩。 双方交换了婚约、彩礼、信物。自始至终,小两口也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甚至连眼神都没对上过。 但今日百里无忌总算是看清楚了这个最终还是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 这是个美丽的女人,美丽得让人感觉卑微的女人,美丽得让人感觉卑微的想俯首膜拜的女人。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高蓉蓉,那就是——雍容华贵,如果非要用一种花来形容高蓉蓉,那就只有牡丹了。 无忌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孩在即将成为新娘时竟看不出一丝娇羞,竟是如此的自然,如此的理所当然。 自今日起,百里无忌已是有妇之夫了。 第十五章 权利与亲情 晋天福二年正月二十,阴。 因石敬塘在去年,也就是唐清泰三年十一月攻陷洛阳,后唐末帝李从珂召集太后曹氏、皇后刘氏、皇子李重美等人登玄武楼zi焚后,随即登基称帝。 南平王高从诲收到消息便立刻派使者上表祝贺,并正式使用晋天福年历。 这套路实在用的有些老旧,但南平两代大王依旧乐此不疲,说来也是,卖个口头上的好,得到丰厚的赏赐,世间哪还有如此划算的事?虽然丢了点面子,坏了点名声,但在这乱世之中,面子和名声不值几个制钱。 王府今年首次传出了消息。 大王高从诲谕令,原世子高保勋受宵小蒙蔽参与谋乱,擅杀王妃,削世子位,废为庶民,终生囚禁。参与谋反的定南都一营,除去当场被杀的,其余被俘的近三百多士卒,全部斩杀,家眷男的为奴,女的为娼。 再谕,三公子高保融品正行端德才兼备,立为世子。原定南都校尉孙仕旭平叛有功,擢升为定南都都将。 定南都是独立于马步军指挥使之外,南平王亲自掌控的禁卫,一直拱卫在王府周边,辖三都九营四千余人,一直由大王的心腹担任指挥使,也就是行军司马高从谆。 无忌知道,聚众谋反、王妃被杀,如此大罪,高保勋没有偿命,想来是高保融父子做了一个交易,用世子之位换下了高保勋一条性命。只可惜盲从的一营定南都士卒皆成了替罪羊。 但无忌明白,依照高保融的执拗的性格,丧母之痛不可能轻易化解,一旦他日继任了王位,只要大王一死,高保勋依旧逃不过惨死的命运。 想到此,无忌心中一惊,虽说与高保融私交甚好,但孙仕旭此次替高保勋开脱之事,恐怕他已知道是自己的主意,这事估计高保融肯定记在心里了。 而谕令中却没百里无忌什么事,连名字都没提,不用说有任何封赏了。 这让无忌非常担心,没有任何情报传来,也没有任何人向他来透露消息。为了避嫌,无忌又不敢去高从谆处打探。 第二天,无忌等来的是一个不好的消息,向来敬重梁震的高从诲否决了他的举荐,不同意百里无忌出任定南都校尉。 高从诲否决的理由很实在,出自百里无忌未来泰山的关爱——行军司马高从谆不愿女儿还未过门就成gua妇。 这理由确实很实在。 实在得让人无法反驳。 更是实在得让人虽然明知道是借口,却无话可说。 从军自然要上战场,上战场自然很危险,很危险自然会死人,死了人自然有人要成gua妇。 但所有人都知道。 定南都,大王禁卫军。等禁卫军上战场时,想必荆南三州之地便无一处是安全的了。 梁震府厅内。 百里无忌忍不住,还是去了梁震府上,他需要梁震帮他分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为何会变成这样,这样的结果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先生,大王为何不肯答应?”百里无忌问得有些急,确实,这结果非常出乎人的意料,并且手中所掌的情报网也没有事先传来消息,“高长史绝无可能反对我任定南都校尉。” 梁震缓缓睁开眼睛,看了无忌一眼,马上又闭上了。 过了良久,梁震终于开口说道:“子青,欲速则不达,汝心中已乱。不然,你应该想得明白,大王为一个区区校尉为何搏了某的面子,甚至拿高长史来做挡箭牌。对于君主来言,你应当知道他最怕什么。” 百里无忌低头思量,大王执掌荆南,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眼下中央嬴弱,各地藩镇拥兵自重,除了名义上没有称帝,其实行的就是帝王之事。而身为帝王者当最怕的就是军权旁落,属下聚众……谋反? 刚经过高保融谋乱的大王,最怕的莫过于造反。 百里无忌猛然一惊,想起一事,冷汗直冒:“子青糊涂,此时从军当是授人以柄,谬误远矣。还将害先生为大王猜忌。去年除夕之时,孙仕旭便和子青说起过,本来打算与先生商量一下,没想到当夜原世子高保勋谋乱,将此事忘了。” 无忌将孙仕旭当日告诉他的话原原本本向梁震复叙了一遍。 梁震点了点头思忖了一会,说道:“子青,莫急。某也有所欠虑。此次举荐汝,纵有结党之嫌,但某一身布衣,举荐门下学生当也是人之常情,不足为虑。只是汝父或有可能被牵涉其中了。” 无忌急忙问道:“先生,可有补救之法吗?” 梁震再次睁开双目:“否决汝任禁军校尉之事应是大王的主意,加上孙光宪幕后策划。看来此局已经谋划许久,汝父执掌荆南全军时日已久,如今南平许久没有战事,大王怕是要借此机会,取回汝父手中的兵权了。汝虽借逃婚化解了一次,而高保勋谋乱到是给了他们一个很好的借口。” 孙光宪,现任南平王府掌书记,为高平王首席幕僚,上代南平王高季兴死后,梁震向现大王请辞隐退时向大王举荐之人。其人见微而能谏,亦属一个能干之臣。 梁震眼睛猛然一睁,开口道:“孙光宪好算计啊,摆弄出如此大的一局棋。” 无忌似乎有些醒悟,问道:“莫非高长史也是故面疑阵?” 梁震呵呵一笑点头道:“老夫小看了孙光宪了。” 转头对无忌说道:“看来汝也已经有些醒悟,不如汝分析一下这局棋的来龙去脉给为师听听。” 百里无忌点头应是。 低头经过一阵思忖整理,无忌抬起头分析道:“年前,大王应该是得知高保勋欲谋反一事,于是与孙光宪高从谆合计,商量出一计为引蛇出洞。先借由高长史嫡女下嫁来试探我父是否有大逆之心。再经我,查探我父亲是否与高保勋有勾结,顺便也能试探先生是否参与其中。然后引高保勋提前发动,一石三鸟啊。看来高长史也是故布迷阵,他暗中鼓动高保勋提早发动,应当是大王授意。” 想到大王暗中设下一个死套,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往里钻,虎毒不食子啊,无忌心中一阵寒意。 第十六章 王佐之道 梁震微微一笑,说道:“不对,是一石四鸟,还有一鸟便是汝父手中所掌的南平六万大军兵权。大王得知高保勋欲谋乱,与孙光宪高从谆定下这一石四鸟之计,本来进展顺利,却被你一出逃婚破坏得一无是处。你这一出逃婚表示汝父无勾结高长史之意,再经高保勋半路捉拿汝之事便否认你与高保勋相互勾连,而老夫推举汝从军的败笔如今看来反而变成了心中无鬼之意,只可惜了世子高保勋。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哈哈。” 梁震师徒不由得相视而笑。 笑罢,梁震说道:“子青,虽然这次误打误撞解除了危机,但大王既然起了收权之心,汝父的军权恐怕不可再留了,汝速回去让他赶紧向大王辞去军权,这样反而能得到大王怜惜,也能给汝父留个好去处。” 无忌点头应是,正要告退,厅外传来梁府老管家梁兴的禀报:“主人,孙公求见。” “请。”梁震一愕,随即吩咐梁兴道。 转头对无忌说道:“来得好快,汝去边上小屋暂避。” 梁兴领着一个年近半百的清瘦老者来到厅前,束手:“孙公请进,主人在厅内等候。” 孙光宪抬脚进入厅内,举手恭敬地作礼:“梁公身体可好?” 梁震起身回礼道:“孙公莅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管家奉上茶水之后退了下去。 几句寒喧之后。 孙光宪低头约一措词,抬头向梁震说道:“梁公,某此次拜访,是向梁公请罪。否决梁公举荐之事,大王心中有所顾虑,某是顺势而为,望梁公恕罪。” 梁震闻言微一点头,说道:“孙公为大王计,自是应当,到是某考虑欠妥,孙公何罪之有?” 孙光宪端起茶碗,轻吹了一下,接着说道:“梁公应该知道,百里元望掌南平兵马,现今又与行军司马联姻,若百里无忌再入定南都,荆南三州兵马尽入百里家之手,大王很是心忧啊。故某为大王计,才建议否了此次梁公举荐,还请梁公明察。” 梁震缓缓地抚着长须,不说话。 细饮了一口茶水,孙光宪见梁震没有说话的意思,接着说道:“某也素闻百里家小郎有大才,又是梁公亲传学生,这次王府谋乱又立下救驾大功,故某当时就已经向大王举荐百里无忌任巴东县令,不知梁公意下如何。” 梁震微微一笑:“孙公有心,某代子青谢谢孙公了。” “不敢当梁公谢字。”孙光宪忙道,“不过……。” “瞧,要来的总还是来了。”梁震暗忖,看着孙光宪,梁震慢条斯里地说道:“孙公无须见外,有话请直说。” 孙光宪见梁震似乎有所预料,虽难以说出口,但为大王计,如果任由高从谆与百里元望联姻,再加上百里无忌进驻定南都,后果不堪设想。 只有趁现在二者初联,以迅雷之势瓦解二股势力中的一股,大王才能将局面掌控住。 但问题是百里元望统军多年,在南平军中根基深厚,大王也不敢随意解除其军职,但又不得不做,只能先说服梁震,凭着梁震的威望和与百里无忌的关系,只要梁震点了头,此事就算成功了一半。 孙光宪知道此事体大,不敢再左右而言它:“大王思忖百里元望征战多年,劳苦功高,欲放其一任归州刺史之职。不知梁公有何见教?” 归州位于荆南西北边陲,而巴东县又是归州辖下最西边的小县,看来大王是想将百里全家赶出江陵府以绝后患了。 梁震不动声色,抚了抚长须,眼望堂外问道:“这是大王的意思,还是孙公的意思?” “大王还不知晓,仅是某腹中策划,想征求梁公意见。梁公乃两代南平王股肱,应当能体谅大王的不得已。”孙光宪答完,眼睛紧盯着梁震,想从他面上看出点什么来。 梁震脸色不见,淡淡地说道:“孙公日夜操劳,殚精竭虑,为大王计。甚好,某没有意见。” 孙光宪闻言,心知梁震一言九鼎,大事已定,长松了一口气:“如此,梁公,某便告辞了。” 梁震抬手起身送客:“孙公慢走,恕某年迈,不远送了。” 孙光宪走后,百里无忌回到厅内。 梁震看着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百里无忌低头痛悔:“是子青害了先生和父亲,惹大王猜忌。” “未尝就是坏事,切不可沮丧。”梁震斥道,“回去告诉汝父,速上辞呈卸去军职,可保平安。在大王诏命下达之前,切不可私自与高长史接触,切记!” 无忌躬身应下。 三日后,南平王高从诲再下谕令。原荆南都指挥使百里元望长年为国征战,军功显赫,大王体恤其劳苦功高,故卸去都指挥使之职,荣任归州刺史。其子百里无忌少年英才,任巴东知县,半月之内赴任。另百里无忌平叛有功,赏银三千两。荆南都指挥使之职由世子高保融继任。 闻知此消息的江陵官员们暗自点头,难怪啊,看来大王经此次高保勋谋反之事,已经心灰意冷,开始为高保融继任南平王扫除障碍,准备身后之事了。将荆南全军置于高保融之手,自然是为高保融日后继任南平王做好准备。 而三千两的赏银对于拮据的荆南来说,不可谓不重,百里元望随两代南平王戎马半生,又救过高从诲和高从谆性命,而此次无故被夺兵权,想来高从诲亦是心中有所愧疚,有在钱财上给予了些许补偿之意。 百里无忌闻讯,心中反而涌上一种解脱的欣喜,虽然父亲被解除了军职,但全家性命得以保全,乱世之中,只有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刺史之职虽然不能如都指挥使般麾下拥有数万荆南军,但也握有数千的府军。 而无忌自己能从江陵府出去,独掌一县,虽然小了点,而且没有军权,但心中有一种鸟出樊笼的感觉,况且还是在归州父亲的治下,一切便如上天安排般水到渠成。想起先生本来就是想举荐自己任一县县令,兜了一个大圈,终还是回到了原点,不觉也叹惜命运轮转的感慨。 第十七章 逐一拜别 既然王命已下,梁公府与长史府必须前去拜别,以尽礼数。 来到长史府中。 似乎知道百里无忌会来,一经通禀,高从谆立即命仆人将无忌领去书房。 无忌进入书房。 高从谆专心正在舞墨。 无忌轻轻走近书案左侧,低头屏气、双手下垂,安静地等待。 时间不长,高从谆手一抖,轻吁出一口气,斜眼瞥了无忌一眼。 轻笑一声,开口道:“来了?” “是。大王命子青即日前往去巴东,子青特来向泰山拜别。” 高从谆戏谑地问道:“汝心中可是不服?” “子青不敢。” “不敢?汝太敢了。护商队已超千人,装备精良,尤胜定南都,汝的胆子大得某都自叹不如啊,某要问问,汝究竟想做什么?” 百里无忌心念电转,高从谆既已把这层纸捅破,虽然声色皆历,但却是在大王谕令之后,如此,多半是警告训诫的意味,想来此事已经被大王揭过了。 于是,百里无忌垂首恭顺地答道:“岳父息怒,子青知错了,但有一点子青发誓,护商队绝无半点不臣之心,还望岳父明察。” “哼……哼。还需要你说,若有半点不臣之心,汝现在还能站在此处诡辩?” 高从谆顿了顿,缓了缓语气,再次说道:“子青,汝还年轻,吃一堑长一智,此去巴东再不可轻狂,大王虽将汝父调出江陵,但也委以重任,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汝万不可心中不满。以后,只要汝守规矩,别的事自有某为你担当。” 无忌赶紧应道:“谢岳父训诫,子青必铭记在心。” “好了,某不多留汝了,回去代某向汝父转达歉意,临行之时,某就不便前往相送了。” “是。子青一定转禀。岳父如无别事,子青告退。” 正待转身,忽闻高从谆唤住自己。 “案上这幅字便送于汝吧。” 无忌谢了谢,上前拿起,只见上面写着两字——忠义。 出了长史府,百里无忌抬头轻吁一口气,心中明白,高从谆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只要百里父子不生谋反之心,其它什么事都可商量。无忌苦笑地摇摇头,自己还真没有在意过这一亩三分地,可惜自己毕竟幼稚了些,玩不过这些个官场老手,轻易地就被赶下了桌子,逐出了这场游戏。 在这场看不见的较量中,无忌本来应对得很顺手,且自己身边有着数个重量级的后台做为依靠,却被大王借护商队扩编之事轻轻地推到。而护商队存在了六年之久,在江陵谁都知道护商队的存在,大王却偏偏在这时将这理由用得是如臂使指,无坚不摧。 哎,自己还是太嫩了点啊。 带着阿仁阿义来到梁公府上。 梁震已经知道大王高从诲的谕令,而且这谕令还是自己点了头的。 百里无忌的来意自然明白。 师生二人谈天说地,谈古论今。 谁也没有主动地去提将要分别的事情,纵然二人心中都明白,离别在即。 六年的相处,师生二人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最后梁震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子青啊,这次为师没有为汝父子与大王力争,为师惭愧啊。” 百里无忌知道梁震刚正的为人,开口劝道:“先生何必介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父亲手中的兵权便是那璧,而子青手中的护商队不过便是引子罢了。现在这样甚好,大王至少没有撕破脸面,先生若力争,反而更惹大王疑心。” 梁震点了点头,欣慰道:“孩子,汝冰雪聪明,能触类旁通,可惜少了个出身,哎……。某受两代南平王礼遇,这一辈子做不出背弃之事。子青他日若有做为之时,切不可先对荆南做出大逆之事,要知道,自古以来,名正则言顺,想成就大事者,出身与道义必不可少。前唐亡后,中原大地上已经没有正统,汝又没有出身,则道义必争,否则名不正矣。” 无忌明白梁震言中之意。 师生二人相谈甚久,终于别去。 出了梁公府,百里无忌思忖离开江陵之前还得办好几件事。 无忌吩咐百里仁去将高家三兄弟和孙仕旭请到醉仙楼。 五人到齐,围坐在桌边。 人数虽然还是五人,但高保勋已经不在,换做了四公子高保?浴?p>  而高保正自高保勋囚禁之后,也受到牵连,不过他为人浮滑,见其兄已倒,迅速向高保融表了忠心,故也没受多少苦楚。 高保融、高保?阅盖淄龉剩?匀恍那楸?恕?p>  故今日不饮酒。 无忌命人送来五杯茶水。 厅内气氛压抑。无忌打破沉默开口说道:“诸位兄弟都应知晓大王调我父任归州刺史和我任巴东县令一事,今日请大家来,一是为了告别,二是想将这盐铺股份转让出去,解了这后顾之忧,也好专心在巴东有所建树。子青想先问问四位,谁愿将我手中的盐铺股份接手过去。” 孙仕旭骤闻,忍不住大惊,问道:“子青,汝卖掉股份,难道不打算回江陵了?” 无忌笑了笑道:“也非如此,只是这一去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来,留着这些反徒增牵拌,不如有个了断。” 高保融抬头说道:“子青,你我相交经年,此事我必定全力帮你解决,不知子青欲作价多少?” 无忌笑了笑道:“世子不必为难,你如愿意接手,看着给就是。” 高保融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按去年的分红,我给你五年如何?” 无忌笑道:“行,零头就不必算了。” 去年五人分红各二千三百两,五年也就是一万一千五百两。 高保融不应,说道:“子青不必推辞,这盐铺的利咱们都明白,以五年作价你已委屈不少,只是我最近确实手中有点紧,不然也不好意思开出这价来。” 无忌闻言也不再坚持,正事说完,便聊起闲事。 孙仕旭在边上坐立不安,到不是他有染指盐铺股份的意思,而是他觉得自己与无忌一起进入王府救驾,自己擢升为定南都都将,而百里无忌却被“充军”边远小县,加上百里无忌突然要转让盐铺股份,事先没有与他说起,心中很不是滋味,觉得对不起无忌。 百里无忌突然起身向高保融揖身施了一个大礼,将在坐众人吓了一跳,不明白无忌为何这么做,唯有高保融不动声色,脸色如常。 无忌施礼之后对高保融说道:“世子请恕罪,子青知道汝心中恨意,子青替大公子脱罪只是因咱们五兄弟这么多年的深厚友情,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实在有愧世子。” 高保融眼都不抬,淡淡地说道:“都过去了,子青不必介怀。” 无忌见他表情,知道他心中芥蒂已生,不可能即时打消,便坐下不再多言。 高保融起身道:“子青此去巴东,我便不来送你了,望你一路平安。” 无忌再次起身道:“多谢世子。” 高保融道:“如此,我就告辞了。” 高保融随即带着高家兄弟二人告辞而去。 第十八章 醉仙楼的秘密 厅内只剩下无忌和孙仕旭二人。 孙仕旭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子青,汝这是何意?便是去了巴东,也用不着卖了盐铺股份啊?” 无忌看着孙仕旭的脸说道:“世子芥蒂已生,如今高保勋被贬,他的股份已入世子之手,高保正见风使舵,自然站在了世子一边。日后世子继位,此盐铺早晚也是他的。不如现在放手,也能落个人情。对了,汝的股份晚上一二年也须主动转让给他,留个情面,日后也好说话。世子性情木讷,虽重情意,但易走极端,汝留着股份,反而不妥。” 孙仕旭想了想点头道:“子青此言有理,我明年便将股份让于他便是了,只是汝的酒楼股份如何办?难道也要转让?” 无忌笑道:“酒楼的股份我不转让了,将它全部送于汝了。” 孙仕旭大惊,推辞道:“子青不可,酒楼利钱是盐铺的二倍,如此大数目的银钱我怎能接手,受之有愧啊。何况世子他们早已对酒楼垂涎,盐铺都须放手,酒楼岂不是更甚?” 无忌拍了拍孙仕旭的肩膀示意他坐下,继而说道:“酒楼你不必担心,我知道世子性格,虽说他现在心有芥蒂,但今日我将盐铺股份给他,已卖了他个人情,在他继大王之位前,当不至于来染指。汝掌酒楼应当无事。再说明年你把股份也让于他,整个盐铺等于就全在他的手中,数年内,盐铺的收入他应该满足了。” 孙仕旭说道:“那也不行,我又不懂你制酒方法,便是懂也不乐意去管这些破事,要不一起把酒楼卖了吧。” 无忌笑道:“你呀,就是这狗脾气,急什么?这制酒的人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以后你只要每月去收钱就是,一切都无须你管,如此可满意否?” 孙仕旭闻言这才释然一笑:“只要不用我管就行,不过这利钱我还是每月让你的护商队替你送去巴东,反正去巴东也就几天的路程。” 见他执拗,无忌也不再坚持。 事已谈毕,二人叫了一桌酒菜,对酌了起来。 三杯之后,孙仕旭微红着脸说道:“子青,若日后世子继位,我过得不快活,便去巴东投奔你。” 无忌挥了下左手,饮干杯中之酒随口说道:“别胡说,你现在一个六品禁军都将去投奔我一个七品县令,汝肯汝父亲肯吗?” 孙仕旭说道:“虽说我不服你,但我知道你日后必会成就一番大业。” 无忌哈哈说道:“你太高看我了,我任一个小小县令,还能反得了天?” 孙仕旭斜眼看着无忌,牵了牵嘴说道:“你当我傻?你的护商队有千人了吧?养着这么一支队伍得花多少银钱,你别说护商队能赚钱,能自给自足。” 无忌转了下手中的酒杯,说道:“怎么,你对护商队有兴趣?你想要我就送你好了。” “少来,不说护商队是你的命根子,就说真给了我,我也养不起,也控制不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护商队那些虎狼之士都是你父亲帮你从军中老兵中抽调的?” 无忌脸色一黯,说道:“连你都知道,那大王也肯定知道了。怪不得急着向我父亲的军权下手,看来父亲还是被我害了。” 孙仕旭安慰道:“子青不必难过,其实你就是没这护商队之事,大王也不可能让你父亲执掌南平军太久,毕竟好几年南平没打仗了,再则大王也没有了年轻时争雄之心,拿回军权为世子顺利继任做准备也是意料中事。” 孙仕旭见无忌没反应说道:“子青,不说这无趣的话题了,来咱们尽兴喝酒。” 无忌闻言,甩了甩头,举杯相应。 二人喝着烈酒胡扯着,直到孙仕旭喝醉由百里义将他拖回孙府。 无忌带着百里仁去了醉仙楼的最隐秘处。 百里二人来到醉仙楼后院,要一处假山后开启机关,经过一条漫长的走廊后,来到一个巨大的地下设施,真是别有洞天啊。 这是百里无忌这几年来的最大手笔——情报机构和物资仓库,这五年来,每年盐铺和醉仙楼的利润大部分花在了这里。前两年,无忌本来想将情报机构交给百里仁打理,可想到阿仁毕竟缺少历练,心想还是再等等吧。 而无忌自己对情报不专业,只是想做到知己知彼,一直找不到一个有能力的人来主持,所以勉强支应着。无忌感叹着,哎……人才啊,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人才最重要。 现在,是时候将它交给百里仁了,一方面让百里仁有一个适应和实践的机会,一方面无忌知道自己确实不适合领导这个组织。 而百里仁虽年少但稳重老练,冷静果断,有很强的观察分析能力,反应快,记忆力好,但最最重要的是,他——可靠。情报机构的领导人,可以没有能力,但必须可靠。 依托着醉仙楼,五湖四海的商人带来各地的各种情报,有商业的,自然也有军事的,甚至也有王爵高官们的隐私。 更主要的是,有这情报机构在,百里无忌名下的护商队会更安全,更具有实力。而护商队走南闯北,也会带来各种情报,如此两相互补,到也让情报网有点意思了。 而正是凭借情报,百里无忌在了解了大王意图后,从容用一招逃婚分解了当前的一次危机。 无忌现在决定将机构迁往巴东,将此地设置成分部,具体事宜便交给了百里仁。 百里无忌的护商队很出名,连大王高从诲都知道。但除了百里无忌外,连百里仁都没有机会窥得全豹。 荆州来自各地的商人汇聚,太多的商队需要护送,特别是在这乱世之中。护商队分成很多组,每组少则十数人,多刚上百人,以收取所护送商队的费用谋取利润。其成员大部分来自百里无忌父亲军中退役的老兵,规模一直控制在两个营,九百人左右,而就在前不久百里无忌下令扩建成三个营时,梁震对他提出了警告,百里无忌知道,这警告来自大王高从诲。 而现在,他下令,把这三个营的护商队逐渐转往巴东,将物资仓库中的军械和粮食分批悄悄运往巴东,因为近期他是不会回江陵了。而护商队完成运送任务后也将调入巴东,无忌打算在巴东打出一块自己的地盘来。 至于护商队调往巴东会不会引起大王猜疑,百里无忌已经顾不得了,从高从谆和梁震口中,无忌已经知道大王的底线,那就是百里元望顺利交出军权,百里父子无谋反之心,其它的,高从诲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十九章 权力交接 百里元望其实对于自己改任归州刺史之事并不沮丧,他是一个勇将,对他来说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是他的宿命。多年前,他便随首任大王高季兴南征北战,那时的高季兴雄心万丈。 可惜高季兴老了,直到高从诲继任,两代南平王再无争雄进取之心,以守住自己一亩三分田为终身目标了,让他这个渴望沙场的战将再无用武之地,如此,不如去做个归州刺史来得逍遥自在。 唯有看到百里无忌因此也被发配至巴东任一小小县令,不觉心中泛起了丝丝内疚之意。在百里元望的心中,无忌今后的成就就是自己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最大的梦想。 这孩子打小就有些奇思妙想,他伙同高家兄弟等人一起贩私盐开盐铺自己也知道,想来已经是江陵府公开的秘密。大王估计知道的更早,任由他们胡为,一则是利益均摊,二则是大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此来笼络住自己和孙光宪,此外,毕竟高家三兄弟共占了六成股份,想到此百里元望不觉为自己的儿子感到自豪,十岁年纪居然能考虑得如此周全,不容易啊。 从此之后,一家人便要去归州了,如今百里元望心中的想法就是替百里无忌做好铺垫,为儿子将来有所建树打好基础。 次日,百里无忌一大早起来便随父亲百里元望去了军营。 百里元望是去和现任都指挥使高保融交接军务去了,而无忌却是与军中相交甚密的朋友告别。 百里父子二人来到军营时。 一大群百里元望的属下早已聚集在辕门外翘首以待。 见到百里父子,“忽拉”一声全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说着些什么。 辕门边上的高保融有些失落。 他才是现任的都指挥使,心中暗自庆幸大王有先见之明,此时不先动手解除百里元望的军职,来日必成大患。 百里元望早已远远望见了高保融,与诸位麾下将领寒暄了几句,拨开人群便带着无忌匆匆赶去参见高保融。 百里元望上前施礼参见道:“见过都指挥使。” 无忌施礼道:“见过世子。” 高保融连忙回礼道:“百里使君客气了,小侄不敢受您之礼。” 转过头对无忌笑斥道:“子青,汝也来这虚礼。” 三人寒暄着一齐往中军营走去。 经过校场时,一大群原来与百里无忌等人相熟的低级军官围了上来,大都是队正伙长之类的,而领头的便是无忌逃婚当天奉命前去追捕的骑兵营校尉马骥云。 无忌一见此形势,向高保融和父亲告了个罪,便去与这些熟人告别。 高保融二人应允之后便自行前去中军帐交接。 百里无忌来到众人面前,抱拳施了个圈礼,说道:“各位兄弟,子青今日随父亲来军营,便是想向诸位告个别,谢谢你们这些年对子青的指教和爱护。” 众人脸上皆写满了舍不得之意,无奈大王谕令无人能够违背,一齐陪着无忌唏嘘不已。 无忌与众人互道珍重之后。 马骥云上前来笑着拍拍无忌的肩膀说道:“子青勿须难过,某自小便追随都指挥使,如今都指挥使另任归州刺史,某自当随之前往,你我还能一起做伴,秭归、巴东二地相隔不过两天的路程,见面不难。” 此言一出,四周皆静了下来,要知道荆南军是正规军,归州府军相当于地方部队,荆南军的校尉那是比府军的都将还来得威风,所以马骥云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无忌刚想开口相劝,马骥云便作势拦住了他,马骥云笑着说道:“可不止某一人作出打算,子青猜猜还有谁?” 无忌一愣,营中与自己感情最好的莫过于马骥云和……。 无忌想到此处,会意一笑,朝马骥云背后人群中喊道:“云扬,出来吧,别躲了。” 只见人群中闪出一个身材略现矮小,满脸笑嘻嘻,都将服饰的人来,嘴中说道:“子青,你小子可着实没良心,娶了高家小娘子犹不满足,也不和哥哥打声招呼玩起了逃婚,要不是都指挥使派的是马骥云,换做我,嘿嘿,汝可有好果子吃了。” 此人在军中人缘极好,他一说话,周围众人都嘿嘿地笑了起来。 云扬,姓云名扬,时年二十有四,比马骥云小四岁,大百里无忌八岁。 此人整天笑嘻嘻不着调,但若以为他是个浮滑拍马溜须之人,那就大大地错了。 此人纯属天生笑脸,杀起人的狠劲在荆南军有口皆碑。 后唐天成五年,也就是六年前,楚军犯公安。百里元望率军拒敌于长江北岸,遣二营荆南军各左右迂回侧击楚军,而此时,十八岁的云扬正任左营校尉。 云扬悄然渡过长江,在楚军身后十里之处埋伏了整整三天,待楚军粮秣队经过时,闪击得手,其时楚军粮秣队随军护卫有二营,云扬出其不意,以四百五十人对九百人,仅用了半个时辰击溃了楚军,烧毁了粮食,其中被云扬当场斩杀者就达十九人,而云扬所部只损失了五十七人,并在前方楚军来援到来前,全身而退返回江北。 从而使前方与百里元望对峙的楚军断粮三天,军心大乱,无功而返。 战后,百里元望为其上报请功,被新继任才一年的大王高从诲擢升为荆南军都将。 无忌来军营习武练兵时,百里元望指定由马骥云指导无忌马射,由云扬指导无忌刀兵。故,无忌在荆南军中最与此二人熟络,感情也最深。 云扬走到无忌跟前,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错,又壮实了不少。” 无忌看着他那张嘻笑的脸,眼中禁不住一热。 云扬见状突然一拳直捅无忌腹部,无忌反应迅速,瞬间吸气收腹后滑一步。云扬一拳落空,随即抬腿正踹,无忌上身往后一仰,使了个铁板桥,云扬见一踹落空,将腿踹出的右腿变为下劈,此时无忌后仰之势已绝,眼见无处可避。 只见无忌双手猛一拍地,借势将身子硬生生地往右转出半圈,避过了云扬这一看似无法招架的劈腿,四周围观的都是些军中打斗好手,见此高手过招,自然哄然叫好。 无忌一挺腰身站直了身子,云扬也停手不再进攻。 云扬笑道:“身手不错,有长进。” 无忌自然知道云扬出手之意,想必是不想见自己感情流露。 于是上前拉住云扬和马骥云的手,说道:“谢谢二位兄长。” 第二十章 再见,江陵 此时,高保融与百里元望已经完成交接,走出中军帐,来到人群边上,无忌诸人的些许言语落在二人耳中,自然心中反应各不相同。 高保融心中暗叹,百里无忌确实文武双全,要是能在自己麾下,南平国当可有扩大疆土的可能。可惜此人心思缜密,年少老成,城府极深,难以笼络。以前自己不是世子,与其相交自然无所顾虑,而现在自己已是世子,对百里无忌却不得不防了。更何况,他居然帮着高保勋脱了死罪,一想到这,高保融心中一阵刺痛,可怜的母亲……。 百里元望却是满心欢喜,眼见无忌与云扬、马骥云二人感情深厚,有这二人相助,无忌日后便能如虎添翼。今生有此子,吾愿足矣。 云扬、马骥云见到高保融与百里元望现身,一齐单腿跪下施礼道:“见过都指挥使,见过百里使君。某等二人追随百里使君多年,不忍离弃,欲随百里使君去归州府上任,还望都指挥使成全。” 百里元望闻言一愕,这二人从未向其说过此举,一下子有点蒙。 高保融心中难受,想自己刚刚继任,麾下一都将一校尉便要离任,这二人可是一等一的好手,自己面上无光啊。可不同意有何用,这二人心意已经表明,强留下他们也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多此一举,不如放了他们,留出两个位置也可安置自己的心腹。 百里元望经过一番思量,省悟这二人此举用意,一来直接随百里无忌去巴东太引人注目,想来一个小小七品县令怎可带着他们二人去上任,再则归州有五千府军,虽不如荆南军威风,但安置二人相应官职倒也容易。 高保融面露笑容,上前弯腰将云扬二人扶起,说道:“二位忠肝义胆,本世子敬佩,怎会不准汝二人心愿呢,某允了。” 云扬、马骥云再次俯身拜谢。 晚上,无忌再次来到梁府。 百里无忌对梁震说了军营中之事,想听听梁震意见,毕竟马、云二人是荆南军中现役的高级军官,无忌还是有些迟疑。 梁震说道:“既然大王已经出了谕令,世子也同意,那汝便顺其自然吧。子青日后有此二人为臂膀,是为幸事。不过汝去巴东,一切须谨慎行事,大王已对汝父子起了戒备之心,切不可羽翼未丰就授人以柄。” 无忌答道:“子青谨记先生教诲。” 梁震顿了顿继续说道:“汝父子此去归州,当在归州专心经营,某观大王年事已高,日后世子高保融继位,免不了一番风雨。此次汝为大公子求情之事,已在世子心中留下芥蒂,不可不防。去了归州之后,若有机会与世子缓和关系之机,切不可错过,汝与世子自幼一起长大,消除隔阂也不是没有可能。” 无忌心中虽不以为然,但依旧谦恭应下。 二月初三,阴有细雨。 初春的冷风携带着未消散的寒意,和着那微微飘荡着的细雨。 凄凄惨惨戚戚。 江陵府西门。 百里元望举家西迁,唯有一麻衣老者和一军服少年前来送别。 虽百里元望是四品平级调动,但除去军权,贬出都城总能让官员们觉察到些气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自然是这乱世之中的保命良策。 “先生,今日一别,不知哪日能重见。不如随子青一起去归州吧,也好让子青能朝夕侍奉。”百里无忌含着眼泪央求着梁震。 “傻孩子,人生终须一别。某与汝师徒一场,已是缘分,离别之时,何须扭捏作态。”梁震一脸淡然,岂不知也转过身去擦了一下眼角,“子青,此去万事皆需谨慎,切不可逞一时之快。” “子青记住了。” 梁震转身向百里元望告别:“百里使君,一路平安。” 百里元望揖首:“谢梁公特意前来送别。梁公请回吧。” 梁震挥了挥手:“终须一别,走吧,走吧……。” 无忌走到孙仕旭面前,二人相对黯然。 无忌说道:“先生年事已高,汝在江陵须代子青好好照顾,切记。” 孙仕旭答道:“子青放心,我必以父礼事之。” 二人伸臂一抱,一切尽在不言中。 无忌目中噙泪,一步一回头……。 突听阿仁在耳边说道:“大郎,你看城楼之上可是高娘子。” 无忌凝目望去,一袭白衣正随风飘拂,容颜已看不清楚,但他知道,想来是那高蓉蓉前来送他了。 无忌举起手用力地向着城门挥了挥,转身上马,随父母向西而去。 归州位处荆州西边,是个小州,下辖秭归,巴东二县。 百里无忌随父母来到归州州府秭归,安顿好父母。 随行的云扬、马骥云二人暂时留在了秭归。 百里元望任命云扬为府军都将,马骥云为府军校尉。 第三日,与父母和云、马二人告别之后再度向西,带着阿仁阿义及六名父亲给他的亲兵,一行九骑,前往巴东。 亲兵,顾名思议,有亲属关系的兵,有情感联系的兵。 亲兵的存在那是将领生命的保障,说他是将领的命,一点都不夸张。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枯骨堆中必定有亲兵的存在。 亲兵平时负责警戒,传讯。战时紧随将军冲锋陷阵。 “x将军一骑当先,一杆长槊威风八面,杀得敌人人仰马翻。” 那是评书中的招牌语句。 可有谁知道,这将军为什么能从近身肉搏的战场上活着下来。一旦冲入敌群,四面的随便一个小兵就能一枪把他扎下马来。 千军万马在一起搏杀,将军率军冲入敌群。别以为这将军是铁打的,钢铸的?是三国吕布、张飞再世,一声断喝吓退十万兵。 将军能活下来,只能是以命换命。 亲兵的命。 将军一骑冲锋在前,长槊直刺,亲兵紧随其后,左右护住将军两翼。用盾能挡则挡,挡不了就用身体挡。一旦亲兵折损差不多了,将军也就该回去了。 所以领军之将必有亲兵,亲兵的待遇那也不是普通一兵所能比的。将军与亲兵同吃同睡,视亲兵为兄弟、为子侄。但有所求,都竭力满足。为防战时刺杀,任何人不能接近将军,唯有亲兵例外。 历代以来,军中皆有铁律:“主将死,亲卫无故而存者皆斩”。 百里元望都指挥使麾下不过二十四亲兵,赐给无忌六名亲兵,当看得出其爱护独子之心何等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