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之凤凰城的女儿们》 第一章骄傲的猎人 清晨的阳光刚刚照耀在巴布克莱城,蓝莓老爹的酒馆儿里早已是热闹非凡。 蓝莓老爹的酒馆儿只能说是巴布克莱城里最热闹的,却不是最舒适的。那些自视身份的人从不来这里喝酒。虽然他们也都会承认,蓝莓酒馆儿黑啤酒的味道,其实也是巴布克莱王城所有酒馆里最好的。 来蓝莓酒馆儿喝酒的通常都是販夫走卒之辈—农夫、守门人、园丁、裁缝、铁匠、更夫、马夫、猪贩子,还有就是小作坊里的各色伙计,等等。偶尔还能看到三三两两薪俸微薄的下级士兵。或者,把书放在桌子上,窃窃私语的穷学生。 酒馆里的人已经挤满了几乎每张桌子,以至于再想进来一个人也是很困难的了。这样的喧闹场面除了每年丰收节的狂欢外,大概只有在新王登基时才能见到。 今天酒馆里的主角是个高大魁梧的壮汉,他正眉飞色舞,高谈阔论。酒客们都围在他身边。 “特林维尔,你该不会是在吹牛吧?”一个红鼻子的铁匠正端着一杯啤酒,脸上还挂着半信半疑的神情。 被称作特林维尔的是个有着红色脸膛棕色卷发的汉子。他正得意洋洋地向周围的人群讲述着他的英雄事迹,享受着酒客们众星捧月般地尊崇。他可不能容忍有人怀疑他正在说的话。 他大声说:“拉比,你竟敢不相信我说的话吗?你告诉我—在阿波多利,可曾有人敢对我的品德,提出过像你刚才那样的质疑吗?” 铁匠拉比哈哈大笑。有几个人也笑着说:“特林维尔,请不要放在心上。你知道的,我们可从没有怀疑过你的人品和本领。可是你刚才说的,我们确实还没有听到关于这件事的任何一点消息呢。市政厅也没有贴出告示来呢。” “很快就会让你们看到我是不是在吹牛了!我想你们如果现在出去,巴布克莱的大街小巷说不定已经在四处传扬了。就像我刚才说的—以后,你们都可以放心大胆地出门了。”他大声地说。 “哈茨夫,你可以穿过特瑞格村南的那片林子,或者北面的渡口,去看刚给你生了漂亮外孙子的女儿莎莉了。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巴尔内斯,你不是也想去看望你的兄弟吗?好久之前就听你在说了—据你说,他过的还不错呢。去吧去吧。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还有你,我亲爱的胡梅戈尔老兄!你不是早就想把你那个整天黑着脸的岳母送回她自己的家去吗?省得她每天早上嫌弃你的懒惰打你的屁股。哈哈,只有我大个子维卡心肠最好。我只是略施小技,就帮你抓住了那几个强盗。快送她走吧,凭着和你老婆一般无二的聪明劲儿,我敢打赌,她甭想再找到好的借口赖在你家里了—要是你不怕你的老婆撒泼,你就能把她送走了。” 人们都大笑起来。银匠胡梅戈尔的脸红得像拉比炉膛里刚夹出来的铁块。 银匠讪讪地笑着,却还是忍不住问:“这么说是真的了?你真得把马贼士多赛兄弟给抓到了?我要说,特林维尔兄弟,你可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吵嚷中不知谁在喊着:“我早就说过,特林维尔是最能干的猎人了,为什么你们只有喝酒的时候才肯相信他的话呀。” 伴随着嘻嘻哈哈的吵闹声,银匠提议为特林维尔干杯。酒馆里响起了欢呼声。 “快说说吧,”有人提议,“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抓到那几个坏蛋的。” 此时,猎人特林维尔脸上的神情颇为可观。他撇撇嘴,仿佛对他们的要求不值一洒。可是,熟悉他的朋友们都知道,特林维尔只是期待着更加热烈地再一次请求。事实上,他早就迫不及待想要说出来了。 于是,当他们挤眉弄眼地再次恳求他:“特林维尔,说说吧,你是怎么抓到那几个坏家伙的。快点吧,我们都等不及要听了。”特林维尔哈哈大笑。 “是三个!”他说,“自从听到他们从东边的提科利瑟港口流窜到我们的国家,我就打定了主意。如果让我碰到他们,我会教他们知道,他们来错了地方!我们阿波多利可不是他们打家劫舍胡作非为的乐土。是的,朋友们!即使没有国王的悬赏我也会这样做的。你们都知道,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啊。” “是啊,是啊。”又有很多人随声附和着纷纷举起酒杯。 “可是尤葛纳大人气势汹汹的治安兵都没能抓到他们啊。你只是一个人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特林维尔不屑地撇撇嘴,流露出鄙夷的神情。 “请不要把我和尤葛纳大人以及他的那些治安兵相提并论。我不过是个赏金猎人,虽然不入尤葛纳大人的法眼,可我自有我的一套法子。当然,如果在做我喜欢的事情的同时,顺便还能挣到一笔小小的赏金,以便我可以及时还清蓝莓老爹的酒钱,我会更乐意的。” “听你这么说,我都不知道有多开心了。如果你现在就还我钱,我也会更高兴的。”说话的正是瘦小枯干的蓝莓老爹。 “不要打扰他,还是让特林维尔接着说吧。他到底是怎么逮到那几个坏蛋的。”酒客们都大声说。 “是三个!”特林维尔喝光一杯酒,马上有人大声呦喝酒保给他倒上满满的一大杯。他的朋友们都知道,如果想听到最好听的故事,一定要让他面前的酒杯,满满地。 他擦擦短须上的酒接着说:“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从往来于酒馆里的旅人那里听说的,知道士多赛兄弟跑到南边的老林子里,洗劫那些可怜的过路人。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他们,巴布克莱王城里还有个叫特林维尔的猎人呢!他们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只好自己去提醒他们。我让铁匠拉比把我的盔甲擦洗得干净明亮,把我的剑磨得锋利无比。哈哈,他当时还对我说,最好不要去自找麻烦,抓那三个恶棍不应该是我干的事情。我们有治安官!是的,他说,‘我们有治安官大人能帮助我们!’哈哈。拉比,你是这么说的吧?” 酒客们都大笑起来。铁匠拉比急忙笑着说:“特林维尔兄弟,所有的人都能作证,我可是从来都相信,你是巴布克莱最出色的猎人,是真的!谁都知道,论起抓强盗的本事来,尤葛纳大人手下所有的治安兵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你一个人啊!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啊!” 众人又大笑着争先恐后地为铁匠作证,仿佛说的晚了就会变成那个不相信铁匠的话的人了。 特林维尔又撇撇嘴,不过马上就笑着说道:“当然了,我知道。当然!于是,我带上了我的老伙计索尔彼。虽然它有些老了,不过上阵的时候,没有几匹马能比得上它。我带足了干粮,还有几瓶酒。一切准备停当,我在基斯高山脚下搜寻了十多天,开始一直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想想吧,我大个子维卡十几天都没有来喝蓝莓老爹的美酒,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这时,一个年轻点儿的裁缝嬉笑着说:“可人们说你是被那个从东方国度来的,会唱歌,会跳最好看舞蹈的莱丽·莱黛儿给勾引走了。这样说的人可真不少呢。自从美丽的莱丽·莱黛儿小姐第一次来到巴布克莱王城,你听了她的歌,就爱上了那个比仙女还美的小姐。没错,马夫班迪克就说过,他有一次亲眼看到,你一直追随着美丽的莱丽·莱黛儿小姐,到了远方的斯高利城。他还看到莱丽·莱黛儿的剧场前,你围着她大献殷勤,可她对你却不理不睬。班迪克还说甚至看到你掉了眼泪呢。班迪克就是这么说的吧?我想在座的诸位都听到了吧?!” 这下酒馆里的人全都哄笑起来。特林维尔大怒,他恨不得把裁缝店里的针都抢来,把班迪克的嘴缝得严严实实,最好连一口气都喘不过来才解恨呢。要不是隔着一张桌子,他真的会伸手把那个污蔑他的马夫抓过来,狠狠地揍上一顿。 马夫是个身手敏捷的小伙子,他机灵地跑开了,还不忘回过头来喊着:“特林维尔,也许那个人不是你。但我发誓,那个人长的真得很像你—说不定是你的兄弟呀!” 特林维尔顿足捶胸地大喊:“该死的班迪克,你小时候吃我妈妈奶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掐死在摇篮里!我哪里还有别的兄弟哦!” 众人嘻嘻哈哈地劝解一番。笑闹过一阵,特林维尔接着讲他的故事。“我一直在祈祷,但愿让我早点碰到那三个强盗。这样,我也就能早点回来和朋友们一起喝酒了。就在前天晚上,我在东边的草甸一直搜寻到北边的那片沼泽,又回到老林子,可是一无所获。我可是有点灰心了,就准备收工,找个地方喝口冷酒。你们不知道,当时正下着小雨,我浑身都湿透了,又冷又饿。我恨透了这些家伙。他们要是早点让我逮到,我就不会受这么多罪了。嘿嘿,这个时候,我看到一辆马车出现在漆黑的林间小路上,离我大概只有半里路。我本来想上去和马车里的人打个招呼,好提醒他们小心强盗。晚上敢在那片林子里赶路的人可是不多的。 突然,有几个黑影窜了出来,他们一上去就把车夫打落下马,自己赶着马车往林子深处跑去,才不管马车里那位姑娘哭叫的有多惨呢!那可错不了啦,肯定是士多赛那几个恶棍!我当时激动地心都要蹦出来了。我不禁举起双手对天神的眷顾感激涕零!连他也不忍心再看我独自一人,在黑夜的小雨中可怜巴巴地自斟自饮了。我甚至已经开始想着,终于可以和你们一起在蓝莓老爹的酒馆里,热热闹闹地喝酒了。那时候,我可顾不上我的老伙计索尔彼了。我狠狠地给了它一鞭子—哦,愿它能原谅我。我冲了上去……” “你的胆子真大,特林维尔!”有人忍不住又插嘴说道。 “别打岔!”其他人都大声说。他们都被特林维尔的故事吸引住了。 “……我的好索尔彼追上了他们,就是那三个恶棍!我拦住了他们的马车,非常和蔼可亲地劝他们束手就擒。我一向都是这么善良的,你们都是知道的。可惜,他们竟然辜负了我的一片好意,胆大包天妄图反抗。当然,我必须承认,这三个家伙可不是像你们想得那么没有用。 可我大个子维卡何许人也!我只动了动我的一根手指头,就把他们的老大给揍下马来。于是他们就变成了我所见到过的,最温顺的强盗了,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我只吩咐了一句,他们就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绑在马车上了,就像孩子们手中牵着的,一根绳上串着的蚂蚱。就这样,朋友们,我抓到了那三个坏蛋,还顺便救了特瑞格村村长萨布切的小女儿。就是这样!哈哈!” 听众们对特林维尔的勇敢大加赞扬。 不过特林维尔看得出来,还是有人心存疑虑。为了彻底打消他们的疑心,他从身边的兜囊里取出一块东西。 “我带着那三个家伙到了特瑞格村,见到了正为他的女儿担心的萨布切村长,他看到我把他的女儿安然无恙地送回来,哪里还顾得上斥责她不听他的话,雨夜冒险去见她的情郎哦,只是父女抱头痛哭,竟然把我这个拯救了他女儿性命和名声的大个子维卡晾在了一旁。不过,萨布切先生哭过之后,还是想起了我,他的全家都对我感激不尽。这是他们为了表达感激之情送给我的。” 众人看到他手里捏着一块鲜艳干净的金丝绒布,他煞有介事地抽出立下汗马功劳的佩剑,擦拭着。 “我本来是不能收受任何人那怕最微薄的谢礼的,却无法推谢他们的盛情。再说,这也不是钱财,所以我就收下了。上面还有特瑞格村长的标记,有人会认得吧?” 呀,这是真的!仅有的一点儿怀疑也都在顷刻间化为乌有。酒客们毫不吝惜地把所有能想到的最动听的溢美之词,一股脑儿都倾泄到特林维尔的头上。于是,特林维尔无与伦比的英雄事迹给他带来的光荣,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无数的酒杯都举了起来。所有的人都吵吵嚷嚷地向他敬酒。特林维尔的红脸膛更加红了。 这是多么美好的时刻啊,可还是有人不识趣地在起哄:“谁都知道,那个撒布切村长的三个女儿都是大美人儿。你该不会是看在那迷人的脸蛋儿的份上,才送她们回去的吧?” 特林维尔扬起下巴瞪起眼睛粗声说:“哈!我大个子维卡对娘们儿可从没有放在眼里。你要是再敢取笑我,我对着我面前的这杯美酒发誓—在它喝进我的肚子之前,我要把它全倒进你的脖子里面去。”众人大笑起来。 他们喜欢和特林维尔开玩笑,也喜欢看特林维尔脸红红地样子。 蓝莓酒馆的主人,蓝莓小老头也对着特林维尔喊道:“好样的,特林维尔。我都不记得上次见到这么令人激动的好汉子,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哦,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是个好样的!我的孩子,今天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都算我的。不过你以前欠我的酒钱,可还是要还我的。”酒客们又是一阵欢笑。 就算是所有的快乐同时到来,也没有人会嫌多啊。 第二章 重逢 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人们都扭头望着大门。 走进了四个威风凛凛地巡逻兵。当然不是特格瑞村的治安兵,而是首都治安长官尤葛纳的手下。因为人们看到尤葛纳大人也出现在了门口。像尤葛纳这样的大人物出现在乱糟糟地蓝莓酒馆,在这之前,他们还是很少见到的。 一个巡逻兵大声问:“我们奉尤葛纳大人的命令,寻找猎人特林维尔。他在这里吗?” 乱哄哄的酒馆里早就安静了下来,人们纷纷站起身来给尤葛纳大人让路。只有特林维尔还是照旧满不在乎地喝着杯中的酒。 蓝莓老头早快步上前谦恭地说道:“欢迎治安官大人光临小店。是的,特林维尔正在这里呢。请大人原谅他吧,您瞧,我的美酒让他的耳朵都变得聋了。他一定是没有听到大人您的到来。” 尤葛纳也早看到了特林维尔,可是特林维尔对他爱搭不理的样子让他有些难堪。不过,他今天可不是来找麻烦的,所以也就装出很亲热地样子走上前去。 “猎人特林维尔,我奉英明的国王陛下之命,向你宣读嘉奖令。请怀着虔诚的感恩之心,接受我王无上的恩宠吧。” 特林维尔耸耸肩,似笑非笑地说:“尊敬的治安官大人,你即使喊得再大点儿,英明的我王也听不到你这番发自肺腑的忠心啊。得了,得了。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吧,说完了我们还要接着喝酒呢。”他冲着旁边的人努努嘴。 尤葛纳大人自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要是论起来,在对特林维尔怀恨在心这件事上,也是怪可怜的。 是的,没错。可怜的首都治安官,尤葛纳大人! 尤葛纳大人一向视特林维尔为眼中钉。他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会给治安官大人保留本已所剩无几的脸面。一介平民,屡屡从他的士兵手里夺走本属于他的罪犯,残忍地剥夺了他惩处罪犯的乐趣,进而让他在国王陛下和巴布克莱的臣民面前抬不起头来。 仅仅如此,也还罢了。我们尊敬的治安官大人,已经到了不敢上街的地步。 他,尤葛纳大人,堂堂首都治安官,巡逻在大街上,看到有人交头接耳,就觉得他们在说:“瞧,这就是那个尤葛纳和他的那群废物。特林维尔一个人,比他的整个治安兵都管用。真不明白,以陛下的英明,我们干嘛还需要这样一个蠢货呢?” 虽然,并没有人证明那些人确实在这样说。可是疑神疑鬼的治安官一想到这些,就羞愧满面,如芒在背。万般无奈之下,他也曾想把特林维尔招募为他的属下,这样一来,无论这个猎人有多能干,总能把他掌握在自己手中。就算特林维尔抓到再多的强盗,勉强也可算得上是在治安官大人的带领下才做到的。 虽然很明显,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可总好过现在被人指指点点吧。 治安官大人受够了被人耻笑! 可是,就是这个可恶的特林维尔,干巴巴地拒绝了他的盛情。他一直忘不了,当遵照他的命令去传话给特林维尔的人回来后,是带着一副怎样的神情转达了他的答复! “看在我的酒钱的份上,让他打消这个愚蠢的念头吧。我可不介意再多抓几个强盗匪徒。反正,好心的尤葛纳大人,总是让那些恶棍活得很滋润。” “大人,他就是这样说的。”他派去的人小心翼翼地说道。他还记得,当时他是如何暴跳如雷。 “一定就像现在一样的表情吧?难道在他眼里,我也是个贼吗?还是连个贼都不如呢!至少,一个贼要想抓到他,都会死死盯着他吧。竟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更令他可气的是,仿佛特林维尔越是在他面前显示出他的不屑和傲气,酒馆里的人就越发地尊敬他。 好在治安官大人不是个笨蛋。眼下他可不想节外生枝。于是,他尽力心平气和地摆摆手。一个治安兵展开告示,大声宣读—无非是猎人特林维尔孤身一人逮捕了士多赛等三名大盗,安定地方有功。特奉欧尔津国王陛下之命,宣扬勇士的功绩,让阿波多利的臣民共晓。并奖赏猎人特林维尔小银币五十枚。 顿时,酒馆里的人欢呼雀跃。性急的人已经跑出去奔走相告。一个平民得到国王亲自颁发的嘉奖令,如此殊荣,和平年代绝无仅有。 尤葛纳本想对特林维尔的壮举稍加言不由衷地赞杨,可看到特林维尔显然并不领情,他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悻悻地领着他的手下走了。 治安官大人刚走出蓝莓酒馆的大门,人们就齐声喊道:“特林维尔!特林维尔!特林维尔!” 特林维尔洋洋得意地把钱袋举起来:“我亲爱的蓝莓老爹,看到了吗?我不但可以现在就还清以前的酒钱,我还可以请在座的每个人都再来一大杯。” 他的提议可是比刚才讲的故事更受欢迎。 蓝莓老头无疑是最高兴的。他眉花眼笑地数着银币,还不忘恶狠狠地说,“你别太狂傲了。记住,不算今天的酒,你欠我十七个银币。幸好你今天抓到了士多赛兄弟,得了赏钱。要是接着欠下去,你就快喝不到我的黑啤酒了。” 众人大笑。特林维尔也笑着说道:“蓝莓老爹,天神作证。我没有可能喝掉那么多的酒啊。我买下我的老索尔彼时,也才不过花了五枚小银币呀。” 蓝莓老板瞪了他一眼,指着群情激奋的酒徒说道:“可是,还有他们的。每次你得了赏钱,让你攒着点好讨个老婆,可你偏偏不听都喝了酒。哪一次不是请这么多人一起喝的?拿着,这是你的!这是我的十七个银币!” 特林维尔笑了,“好吧。不过,请快点上酒吧,老爹!我已经等不及和大家一起干杯了。” 这时,一个只比特林维尔矮一点儿的汉子,和一个头戴兜帽,裹着绿色斗篷的年轻女子正站在酒馆的门前。之前特林维尔一直没有看到他们。 也许他们只是路过,也许刚刚要踏进蓝莓酒馆。他盯住那个男人看了几眼。他大声喊着:“外乡人。” 酒馆里很嘈杂,显然那个男人没有听到,或者听到了不愿意回答,反正那个男人转身和他的女伴儿说着什么。 特林维尔更大声的喊道:“喂,外乡人。” 他的声音足够大了,因为整个酒馆里的人都能听到了。可是,他这么大声的招呼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阿波多利有时会被看做很不礼貌。 外乡人站住了脚步。是的,他和他的女伴,服饰都很特别。与阿波多利或者巴布克莱城里人明显地大不相同,又简朴干净。像巴布克莱这样的大都市里,有很多机会见到大陆四面八方的外来者,从他们两个人的服饰上看,他们肯定是来自东方的某个地方。 特林维尔手里还端着酒杯,看着那个外乡人说道:“朋友,你的运气真不赖。我刚说过,要请在蓝莓酒馆里所有的人再喝一杯—不论他来自哪里。你是否能赏光给予我这个荣幸呢?来吧,和大个子维卡一起喝一杯吧。虽然阿波多利的人们都很好客,可是,巴布克莱王城里,你要想再找到比这里还要好的酒,那可是很难的。” 那个男人转过身。他大约二十六七岁,棕色的长发披在肩上,胡须刮得很干净,下巴光溜溜地。灰色的眼睛深邃柔和,一张瘦削的脸沉稳而平静,气度不凡。 他答道:“酒是好酒,也谢谢你的盛情。可是今天我不想喝酒。” “喝一杯吧,”旁边也有人趁着酒劲儿说,“大个子维卡请人喝的酒是一定要喝的。” “为什么喝呢?”外乡人问道。 “你刚才没有听到大个子维卡讲的故事吗?我们的勇士,他一匹马,一把剑,就抓到了三个拦路抢劫的强盗。通往南边的路平静了,再也没有歹徒能给像你们这样的外乡人带来麻烦了。这还不值得你们充满感激的向他敬一杯酒吗?” 外乡人欣然说道:“原来如此。一个好客的人提出的请求,何况也算不得过分,如果我还不接受,那么,就是我在蔑视你的一番好意了。为了你所做的,向你致敬。” 外乡人接过猎人递给他的酒杯,相互致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一饮而尽。众人齐声喝彩,纷纷举杯。放下酒杯,那个男人又说:“谢谢您的美酒。只是没想到,在阿波多利也有如此胆大的盗贼横行吗?一个像您这样的壮士,抓到三个胆小卑鄙的强盗,确实是一件随时可以引以为傲事情啊。” 旁人听了他的话,都觉得他是在夸赞他们的朋友,可特林维尔的脸色却不是那么好看了。 “什么意思,外乡人?” 那个男人微微欠身说道:“请不要误会,我别无它意。再次为您的慷慨和勇敢,致敬。”说完,他再次转身走向他的女伴。 特林维尔大声喊道:“你不能走。至少你应该为你的不礼貌向我道歉—你接受了我的好意,却毫无缘由的嘲弄了我。你,一定要收回刚才所说过的话。”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酒馆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了,所有的人都担心地看着他们。特林维尔是个好心肠的人,可你要认为他也是个好脾气的人,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他的怒气发作时,蓝莓酒馆里的人都跑光了,空下来的地方,或许还嫌不够呢。 当然,那个外乡人显然是不会知道这些的。 特林维尔突然发怒,让酒馆里的人都很惊讶。他们也实在想不起,外乡人的话语哪里会不经意激怒了他。毕竟他外乡人也不过说了两句话而已。虽然有人也想到了,也许这个外乡人并非有意讥讽大个子维卡。或许东方的某些地方,说起话来一向如此呢?可是,却没有人敢在他怒气冲冲时上前去劝解他们了。 酒馆里的人都望着两个强壮的男人。刚才他们还在一起碰杯,却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特林维尔还在借着酒劲儿不停地抱怨。他冷笑一声,说道:“或许在你眼里,抓到三个胆小卑鄙的强盗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既然如此,就请拔出剑来,证明给我看吧!” 可是,那个男人面对特林维尔的怒气所表现出来的满不在乎令在场的人都感到惊讶。外乡人看起来并不容易被他激怒。面对一个喝过酒,而且又高又壮,仿佛随时能捏碎你肩膀的巨人,却还能保持这样的镇静和随和,这个外乡人已经赢得了酒馆里绝大多数人的尊敬。 看到那个外乡人并没有停下来和他争辩一番的意思,特林维尔快步走上前去,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看着那个男人,歪着头想了想。他对男人说道:“我大个子维卡说过的话,是一定要做到的。我已经说过了,我要请在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人喝一杯。这位蒙着脸的女士好像还没有陪我喝过呢。或者,你可以掀起兜帽来,让我看看你的脸—在那之前,你们哪儿都不能去。” 众人眼看一场莫名其妙的争斗不可避免,不过看起来又有点儿像是特林维尔在有意激怒那个外乡人。 大家知道特林维尔虽然脾气有点暴躁,但他却从来不会主动去欺侮别人,特别是那些他认为比他弱小的人。特林维尔是个爱结交朋友的人,他甚至可以说是巴布克莱城里朋友最多的人,他对来到巴布克莱的外乡人一向也是很友好的,并乐于与他们和睦相处。 所以酒馆里的人看到他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乡人如此刁难感到很奇怪。 不过他们也并不为外乡人感到太多担心。因为早说过了,暴躁的特林维尔心地非常地善良,他不会轻易就伤害人。 头戴兜帽的女子依然朝向大门口的位置站着,对特林维尔这番略带轻浮的话语没有半点反应。 她的同伴却不像她那样置若罔闻。他微蹙着眉头对特林维尔说道:“我刚才还以为你是个好汉,只不过是喝了酒爱吹吹牛而已,看来我有必要改变我的看法了。如果你不向我的同伴道歉,我就如你所愿,也想看看你手里的剑,是否像你的朋友们刚刚夸耀过的那般锋利。” “太好了,我就喜欢这样。你早就该拔出你的剑了,要不你带着它有什么用呢?显然,你是拿它做拐棍儿的吧?好让你在来巴布克莱的路上,走得酸软的双脚可以依仗。男人的剑,可不是那样用得!剑,就像美酒,让男人的热血沸腾,即使只背在身上,也同样充满激情。无论你来自哪里,剑带给男人的自豪想必是一样的吧。来吧,快点拔出你的佩剑,让我看看你是否真的有资格嘲笑我!”特林维尔跃跃欲试,分明就是想和这个外乡人打上一架。 他还顺手把一些碍手碍脚的椅子扔到一边去,现在有足够的地方让那个外乡人来领教他的剑了! 酒馆里的人开始觉得特林维尔有点儿过分了,虽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喜欢那个外乡人。没人去管什么外乡人!他们喜欢的还是那个能喝酒,勇敢冒失的大个子维卡。但是阿波多利国人的确是善良且极具同情心的。他们觉得特林维尔这样对待一个来自外乡的陌生人,还是未免有失公允的。 不过刚才也说过了—特林维尔发火的时候,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离开他十几步开外。而且这个距离也不能保证不会受到,随时不知会飞向哪里的桌椅酒瓶的伤害。 引起这场争斗的年轻女子却始终没有回头,更没有摘下兜帽,没有人能看到她的脸。她好像对他的同伴很有信心,要不就是毫无心肝地对她的同伴将要面临的危险视而不见。 有的人在想:“唉,等下你看到特林维尔的厉害,只怕后悔也来不及了。” 但是出乎他们的意料。在最初的交锋过去后,特林维尔看起来不像占到便宜的样子。那个比他瘦削矮小的汉子力气堪比大个子维卡。他步伐轻灵,运剑如风,和特林维尔斗得旗鼓相当。每个人都想看看猎人特林维尔和外乡人的比试到底会是谁能占到上风,倒霉的蓝莓小老头除外。他还没来得及劝解,两个男人之间的战斗已经开始了。当他看到这场架已经不可避免时,索性静下心来准备计算他接下来的损失了。 “这个外乡人看起来不太像个有钱的人,”他想,“没办法,看来这笔帐也只好算到特林维尔头上了。好在他刚刚得到了赏钱,还略有剩余。但愿不要被他们损坏的太厉害就好了。” 特林维尔真的遇到了对手,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没有人愿意和特林维尔交手。他有着巨人的体魄,却不乏精灵般的敏捷。打架的时候,他的头脑同样可以冷静的如同慢悠悠的小矮人—人们说小矮人都是些思维敏锐周全的家伙。 即使这样,特林维尔仍然渐处下风,手脚有些慌乱。更令大家感到惊异的是,那个外乡人表现的如此轻松随意,像是根本没有使出他的真正本领。他轻捷地刺出一剑,逼迫特林维尔狼狈地退后几步。他微微点点头,脸上还挂着调侃的笑容:“你肯定—你手里的剑和你的朋友们说的故事里的,是同一把吗?”特林维尔嘿嘿冷笑,又扑上去和外乡人缠斗在一起。 围观的人都看得出来,特林维尔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他们占据了酒馆里越来越多的地盘,剑锋相交之声,不时传来惊叫,只是这些惊叫声不是来自两个正在拼斗的人。 看客们都吓得脸色苍白,双股颤颤,避之不及却没人逃跑。 他们都好奇又胆战心惊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蓝莓小老头躲在柜台后面看得心惊肉跳,有时候又被激烈精彩的搏斗吸引而失声叫好,以至于忘了计算他的损失了。于是懊恼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他打定了主意,决不能轻饶了特林维尔! 蓝莓老爹可不知道,特林维尔这时已经有一些后悔了。他也觉得有些小看了这个外乡人,他只是略微走了点儿神,脚下被一个破烂的长凳一绊,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几个人惊叫起来。外乡人没有乘机制服仰面朝天的大个子维卡,他把剑尖指向屋顶,然后收剑入鞘。他微微向躺在地上的失败者点头致意,转身走到女子的身边. 特林维尔推开几只要扶他的手一跃而起。他喊道:“请你别走。” 外乡人站住扭过头来说:“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特林维尔笑着说:“你说我还能有什么呢?你打败了我,就想这么轻易让我放弃复仇的权利吗?” 外乡人微微皱了皱眉头。连认识特林维尔的人也觉得有点脸红。特林维尔表现的太没有风度了。 他又笑了:“其实我说错了,我已经报过仇了。但恨遗憾,就像十七年前一样,我还是没能赢你。不过,至少我也算不上是输了。不是吗?谁会真得和一个老朋友真刀真枪的打上一架呢。” 那个男人听到这番话,满是诧异的神色。他看着特林维尔,好像也在努力想着,不过显然没有想起什么。 特林维尔大步走到他的面前哈哈大笑:“欢迎你回来,格雷恩。如果你还记得曾经有个朋友,特林维尔,就让我拥抱你吧。” 外乡人的眼睛里流露出欣喜的神情。他也不禁大声说道:“是你吗?特林维尔,我的好朋友。很抱歉我没有认出你。我没有想到回到家乡的第一天,就会这么幸运地碰到你。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两个男人拥抱在一起。酒馆里的人都有点儿看呆了。一直哭丧着脸的蓝莓小老头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既然这两个人是朋友,他们就可以一起赔偿我的损失了。”直到此时,他悬着的心才放下。一想到他无辜的酒瓶桌椅总算有了着落,不禁又有些遗憾。 这么好看的一场架,还没看够呢! 第三章 回家 就在所有的人都还没有清醒过来的时候,酒馆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冲进来的正是治安官尤葛纳大人和他的巡逻兵。 看到他们进来,特林维尔不禁又撇撇嘴。 这些家伙在应该出现的时候,是从来没有过这般的迅捷及时啊! 尤葛纳大人看着酒馆里狼藉一片,他的脸上神情严厉,却难以掩饰一丝按捺不住的喜色。他今天本来就不是很痛快。 都是因为那个特林维尔! 这一次,他又一个人抓到了他的整个巡逻兵都没有抓到的士多赛兄弟,又一次让他在国王和全城人面前出了丑。平心而论,尤葛纳大人为了能抓到士多赛强盗团,也已经废寝忘食追捕了好多天。可到头来,还是被特林维尔抢先了一步。这太不公平了! 更令他脸红的是,据说国王陛下钦点了尤葛纳大人的名字,他还不得不亲自来宣读国王的嘉奖令。而那个傲慢的家伙竟然只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他想起来都气得浑身直打哆嗦。 他刚从肮脏喧闹的蓝莓酒馆出来,还没走出多远就有人向他报告:酒馆里有人持械斗殴。其中一个就是一贯藐视他的,那个号称“大个子维卡”的猎人—特林维尔。 那个家伙,正在欺负一个外乡人! “终于让我抓到你了。”他听了心花怒放,“我才不管什么外乡人呢!我只想让那个狂妄的家伙知道,冒犯法律是应该受到惩罚的。” 治安官大人有多么的急不可耐啊!可是当他带领巡逻兵赶到时,传说中的争斗好像已经结束了。如果不是满地狼藉依旧,只看他们的神情,仿佛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酒馆里的人还是像他刚才看到的那样,悠闲地喝着酒。有的人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和他的士兵,仿佛突然闯进来一头长着尾巴,“咕咕”叫唤的怪兽。这令他大为光火。 不过尤葛纳大人就像一头执着的猎犬,他是绝不会轻易放弃期盼已久的机会的。他走上前去,傲慢地对蓝莓老头说道:“我接到了报告,所以我来了。老头儿,这里发生的事情,我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可是蓝莓老头满脸堆笑地说道:“谢谢您,尊敬的治安官大人。可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呀?很抱歉让您白跑一趟。唉,我也实在想不起有什么值得让您为我主持公道的。”他的语气谦恭而又毫不领情。 可尤葛纳大人根本不满意这个回答。他冷笑道:“哼哼!那你地上打碎的这些东西你又该如何解释呢?难道是魔鬼来光顾过吗?如果你的客人里真的有个魔鬼,看来他对你一定也是很不满意。要不,他就是个喜欢干这些打烂别人坛坛罐罐的无聊的家伙。得了,给我听好了—你如果包庇那些扰乱治安的家伙,那你可得小心了。我的职责不容许我们的首都受到那些强盗和暴徒的纷扰。” 这时,特林维尔懒洋洋地说道:“勤勉可亲的治安官,总是主持公道的尤葛纳大人,不知道你说得强盗暴徒都是谁啊?我还以为只有那些穿着闪亮的锦衣,身上挂满光闪闪宝石的家伙才配得上这个称号呢。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想过吗?那么,如果我说得没错,你来我们这个弥漫着酒汗气味的酒馆来寻找所谓的暴徒,我看你是一定不会找到的。 在座的诸位,可都是诚实善良的人啊。他们的品德就像这里的美酒,清澈淳厚。即使他们不小心喝醉了,无论在哪里你都不会看到比他们更正派的酒鬼了。出了这个酒馆,我也敢这样说。”他说着,还不忘把酒杯里的酒一口倒进了嘴里。 即使听到众人的嬉笑,尤葛纳大人却不为所动。他冷笑道:“如果一个人的剑用来给酒馆杀鸡宰羊,以便能为这张寒酸的酒桌上增添一两道下酒的小菜,那我是无能为力的。因为你是合法的。可是,如果他的精力都用来对付这些本该是坐在屁股底下的桌椅板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是的,我怀疑你们持械斗殴,损坏蓝莓酒馆的财产,无论这些财产有多么的微不足道,可是,绝对不允许! 我是王国的治安官,法律的执行者,我不能视而不见。这是国王和市民们赋予我的权力。现在,我就是在尽我的职责,制止这样的暴行。我会把暴徒投进监狱,不论他们是多么的能言善辩,在牢房里也只会剩下瑟瑟发抖的份儿。可是,既然有人做了坏事,受到惩罚,那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了。谁都甭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有违法律的暴行。” “可是这里确实没有人在斗殴啊。”特林维尔不紧不慢地说道。 “是啊是啊。你没有听到蓝莓老爹说的话吗?我们都可以作证,我们也没看到有人打架啊。”众人看到特林维尔神色依旧,众人心中的担忧也渐渐消失。而且,他们也乐意看看他们的大个子维卡,再次让尤葛纳大人尴尬狼狈的样子,都不禁胆大起来,随声附和着,也学着特林维尔的样子,挤眉弄眼,嘻嘻哈哈。 尤葛纳一心想抓到特林维尔的把柄,只是眼下的这幅场景让他有点小小的挫折。明明满地狼藉,却没人出来指认罪犯。他感到这次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罪犯又正在从他手心里慢慢溜走。他原本就应该想到会是这样的。事到如今,他有点儿下不来台。但他也知道,特林维尔是受到这个酒馆里所有人爱戴的。他不能贸然从事。 他想,他也许可以从这次斗殴事件的受害者下手。而这个看起来有些孤单的外乡人,一定会给他带来他想要的东西。这个时候,他可是代表了法律啊! 于是,他大声说道:“外乡人,你不要害怕。我向你保证,阿波多利是讲法律的。不论你从哪里来,只要你的脚踏上了阿波多利的土地,你的脚印留在王城那怕最偏僻无人的小巷里,都会受到法律的保护。我是王国的治安官,我从英明的欧尔津国王那里领受了惩罚暴徒的权力。所以,相信我—你受到欺侮,就大声说出来吧。” 尤葛纳可不是个傻瓜,他当然能猜出这场争执从何而来。只要外乡人用手一指,控诉他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他马上就会挥挥手,那个一向目中无人的特林维尔就会知道,冒犯他—治安官大人权威的后果有多么可怕了。这个世界上,唯有神明和法律不容亵渎! 当然,还有国王陛下,等等! 外乡人彬彬有礼地说道:“我毫不怀疑,在伟大的萨夫奥·欧尔津陛下的国家里,所有人都会受到公正友善的对待。可是很遗憾,尊敬的治安官大人,我非但没有受到您刚才所声称的那种欺辱,恰恰相反,我正在和我的老朋友共饮美味的啤酒。只是,恐怕有人闯了进来正在打扰我们的酒兴。” 特林维尔更加洋洋得意。蓝莓老爹和其他人也都更加糊涂了。 尤葛纳冷笑道:“你在把我当傻瓜吗?你如果再在法律的执行者面前撒谎,我会把你也投进监狱。” “什么罪名呢?”外乡人依然微笑着。 “当然是伪证和藐视法律。” “你怎么知道他在撒谎。我的大人?”特林维尔笑着问。 “我当然知道!难道我这个治安官会像你一样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吗?我的职责让我对这个城市里每天发生的事情,各地来往的人都要做出准确地判断。我的士兵们可以作证,这个外乡人是今天早上才来到王城的。因为他还向守卫城门的士兵打听来着,这说明他之前从没有来过巴布克莱城。他怎么可能有老朋友呢?” “哈哈。”特林维尔笑了起来。 尤葛纳不由恼羞成怒,他跳着脚咆哮着:“有什么可笑的吗?如果再不停止你可恶的笑声,我向你保证,你会后悔的。” 特林维尔已经不想再和尤葛纳开玩笑了。他用胜利中饱含着同情的声音说道:“可亲可敬的治安官大人,你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并没有说谎—我们是真正的朋友。而且,您说不定也认识他呢。哦,不—你是一定认识他的。只不过,您的职责没能让你认出他来罢了。” 尤葛纳一点儿也没有看出那个外乡人有任何似曾相识的地方,而且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他不耐烦地说道:“好了,看来我只能把你们都带到官署去,我想你们会说实话的。不过即使到了监牢,我也不会认识一个刚刚踏进王城,来自东方的外乡人。” 众人担心的目光中,特林维尔这才慢慢说道:“尤葛纳大人,请稍等。在把我们带到你那个令人生畏的官衙去之前,我想先向大家介绍一个人。可是难道你们真的还没有认出来吗?我真为你们感到羞愧。你们睁大眼睛看仔细了,他是博迪·格纳尔的儿子,小格雷恩啊。好好看看吧!” 大家都被这个名字吓住了。博迪·格纳尔的儿子小格雷恩,在十七年前就失踪了,再也没有人见过他。老格纳尔死的那一年,他的儿子也没有回来。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小格雷恩早就客死他乡了。也许除了他的母亲雷思睿大婶,早就没有人还记得他了。现在特林维尔突然说那个优雅的外乡人就是小格雷恩,怎能不大吃一惊。几个人全然忘记了是否失礼,都跑到外乡人的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特林维尔看到大家都半信半疑,他哈哈大笑。只有他一眼就认出了格雷恩,还和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把别人都蒙在了鼓里。 他越想越得意:“格雷恩,你能告诉大家吗?进入我这双猎人的眼睛,无论什么,我从来都不会忘记的。我之所以能认出你来,全凭了我们小时候抱在一起,在泥土里打滚儿培养起来的兄弟般的情谊啊。” 格雷恩微微一躬,向着众人说道:“虽然在座的诸位我都不认识了,请原谅。我是格纳尔的儿子,伊德·格雷恩。是我,我回来了。” 于是所有的人一下子都开始相信了。有的人还说想起来了,小格雷恩的模样还真是现在这个样子,一点儿都没有变呢。他们纷纷围上来,热情地问候他。格雷恩礼貌地和大家打着招呼,当然特林维尔是会告诉他,都是谁在欢迎他了。没有人注意那个年轻的女子,更没有人去理会尤葛纳了。 首都治安官大人呆立在一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毫无办法。他没有认出这个外乡人是格雷恩没有关系,不过幸好他还记得伊德·格雷恩一家与尊贵的王室那层特殊的关系。很多年前,他不止一次见过他。那时候的尤葛纳大人,还是宫廷卫队一名忠心的侍卫。这样一说,还真算得上是一个老朋友呢。 今天想把他们都丢进牢房的想法,无论无何也不能实现了。他恶狠狠地盯了格雷恩和特林维尔一眼,满怀怒气却也只能带着他的士兵灰溜溜地走了。 酒馆里的气氛比刚才更加热烈了。还有几个人以前曾短暂地做过格雷恩的邻居呢。要知道,小格雷恩当年的离奇失踪,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波澜,以至于在很多年以后,还是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呢。他们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恨不得现在就知道他当年是怎么离开巴布克莱,十七年后,又怎么会突然返回了阿波多利。 格雷恩微微一笑,对大家说道:“我非常感谢大家的盛情,而且我很乐意和大家在一起。可是请原谅,我在外面待得足够久了,现在只想回到我的家中。我的母亲一定是最想见到我的人。” “是啊,是啊。”大家都说道,“你是应该早点儿回家去。可怜的雷思睿大婶,她一直在等这一天。可是,她一定会高兴地昏过去的。” 好不容易从热情地人群中走了出来,特林维尔自告奋勇和他一起去。他不容分说:“如果我不给你带路的话,你肯定会找不到家的。” 第四章 猎人的王城 出了酒馆,几个人上了马,走在了家的方向。 走在路上,特林维尔几乎和每一个遇到的人打着招呼。格雷恩能感觉到,特林维尔是真心受到大家的喜爱。 他笑道:“我的朋友,你比以前长得胖大的多了。当然,我不是在嘲笑你小时候很苗条。另外,你的胡子也很漂亮。所以,你不会埋怨我,没有认出你来吧?可这并不能全怪我一个人啊。要是你一开始就告诉我,是铁匠的儿子阿托·特林维尔给我敬酒,而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大个子维卡’,我一早也会认出你的。大个子维卡!嗯,我看你好像很受巴布克莱人的爱戴啊。” 特林维尔耸耸肩笑道:“特林维尔就是‘大个子维卡’,‘大个子维卡’就是特林维尔。我也许变得让你认不出来了,也幸好你没有认出我。所以,我们的重逢才变得既热闹又有趣。可我的心并没有变啊。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你。你的眼睛还和你小时候一样,虽然你也长高了,我还是认出了你。要知道,你可是我的好朋友啊。虽然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但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我一直这么相信的。” 格雷恩笑道:“是的。我敢说,这些年我在外面要说还有谁是我没有忘记的,除了我的父母亲大人、国王和王后,就只有你了,特林维尔。” “真的吗?”特林维尔激动地叫道。 “当然了,我的朋友。虽然我走的那一天我们刚刚才打过一架,我还是很想念你的。” 特林维尔笑道:“你失踪后我很后悔。知道吗?我一直都担心你因为怕再被我打的痛了才跑的。为此我很愧疚。你回来就好了。” 格雷恩也笑道:“好像那一次被打的不只是我啊。” “得了,得了。”特林维尔看了一眼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年轻女子,“反正谁也不能找到一个令人信服的证人了。” 两个儿时伙伴十几年后初相会,就已经融洽的像一对从来没有分开过的好朋友了。 特林维尔又问道:“说真的,格雷恩,你这些年去哪里了?我都真得很好奇。” 格雷恩笑道:“这个说起来也许要花费些时间。我看如果我们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我会乐意告诉你的。现在,我已经等不及回家,见到我的母亲了。” 既然格雷恩还不愿意说起他的事情,特林维尔可不想在两人同行的这段路上浪费时光。他简单地对格雷恩谈起他的经历。他说,从几年前格雷恩就是他崇拜的英雄了。 巴布克莱王城里每天都会有从帕林卡巴卡玛大陆四面八方来的客人,他们带来各地的物产,和阿波多利的人们交换他们所需要的一切。比如像胡梅戈尔这样手艺精湛的艺人打造的白银器皿、首饰,是其它任何地方都抢手的货物。 蓝莓老爹的酒馆,就是这样一个来往旅人绝好的落脚点。在那里,有许多小商人和掮客。他们在整个激烈或平淡地讨价还价过程中,同时会大量消耗掉美味的黑啤酒。可是,仍有许多人不太喜欢和外来的商人打交道,认为他们都是些唯利是图的家伙。 除了蓝莓老爹,特林维尔是最喜欢和那些人混在一起的人。因为,这些人总能带来很多奇趣见闻,是像他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铁匠,无法亲身去体验的。 他爱听那些故事,无论那故事里有多少被人指摘的谬误,却还是乐在其中,并大大的提升了他饮酒的兴致。与之而来的,是欠蓝莓老爹的酒钱也越来越多。从大陆其它地方来到巴布克莱王城的人,提到过一个叫格雷恩的赏金猎人,讲到他惩恶扬善,行侠仗义的故事。所有的故事特林维尔都爱听。 那天他喝醉了酒,听到又有人在谈论那个叫格雷恩的猎人,突然一下子就想到了他。他并没有把他的这个猜测告诉任何人。何况,也不会有人相信他。即使别的人都不相信,却并不妨碍他一直坚信不疑,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坚持来自何方。他只是执拗地认为,那个闻名遐迩的猎人,就是他儿时的好友。他为格雷恩感到高兴,进而羡慕他猎人的生活。 于是,在那种强烈地羡慕驱动下,他一时兴起,为了在以后见到格雷恩时无愧于做为他的朋友,更为了有朝一日能和他并肩战斗,竟然放弃了祖传的手艺,也做起了一名赏金猎人。 不过阿波多利一向都是很安宁的,这让他在很多时候,都只能和他的老索尔彼一样落寞而无用武之地。尽管如此,他还是有机会挣够了自己的酒钱。尽管欠钱的时候更多一些。 “你看,我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聪明的多。这点,你不会再有什么能怀疑的了吧?我说过那个人是你,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回来的!就算他们拿整个蓝莓老爹酒窖里的酒来和我打赌,我也不会改变主意。事实证明,我才是对的。” 格雷恩虽然笑着,但还是有些微微吃惊:“你只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和我并肩战斗,才做了赏金猎人?” “是啊,是啊。是不是有些难以置信啊?哈哈。”特林维尔大笑,引来路人的侧目。 走了几条街,特林维尔突然让马儿放慢了脚步,他犹豫着:“格雷恩,我想在你进到家门前,还是该告诉你些事情的。” 格雷恩轻声说道:“我也许能猜到你会告诉我什么。我在外漂泊,一直都在试图回避这个问题。可是,当我一步步离家越来越近,心里是多么的不安啊。你一定是想告诉我,我的父亲在我离家两年后就去世了。” 特林维尔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你并不像我想的那样,从来就没有回来过吗?” “我的朋友,正如你猜想的那样,这是我十七年来第一次踏上巴布克莱王城的土地。可我并不是毫无心肝的人,怎么会对自己的父亲过世而不闻不问呢。”他显然是想缓和一下因这个话题而略显沉闷忧伤的气氛,他说,“你看,我并不是对我的家乡所发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我有很多的朋友,每个朋友对我来说都像是我的眼睛和耳朵。别着急,别着急,特林维尔。我已经答应了你,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他们几乎穿过了半个巴布克莱城。阿波多利的首都经过几百年来的建设,比起他们的先辈最初选择定居并建设这里时已大不一样了。房屋几乎都是同一种样子,平平地屋顶只在一个方向上开有几扇方方的窗子。房子是用大块的青石垒就,大街上也铺满了平整的青石,都是从远处的同一座山上采来的。 青山无私奉献了用以建造这座城市所需的一切,换来王城整洁雄伟的美名。这不是阿波多利人们自夸,整个大陆你也不会找到比阳光照耀下的,巴布克莱王城更雄伟壮观的都市了。它的美名早就传播到了四方。 王城依山而建,顺着山势,整个城市被错落有致地建造成了四个层次。最低层布满的都是各色酒馆、旅馆、市场和手工作坊等,并且集中了城市里几乎全部的平民房屋。 现在,格雷恩他们就正行走在王城最繁华的大街和广场上。前方是市政厅。贵族们高大的府邸也占据了这里很大的一片地方。 再往上就是王国的心脏,雄伟壮阔的宫殿威严耸立。宫殿最高处的塔楼,俯瞰着整个巴布克莱城,国王站在宽大的阳台上,就能把他的城市尽收眼底,就像看他的手里有几条纹路一样。而且,这里也是整个城市惟一可以看到树的地方。 山顶矗立着阿波多利最恢弘华丽的神庙。那里是神和供奉神的侍者们修行的场所。这里是与世无争的,也是王国离神最近的地方。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并辔而行,身穿绿色长袍的年轻女子仍然紧紧裹在斗篷里,行人经过时,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轻轻侧转身子,让人们无法看到她的脸。 马蹄上的铁掌敲击青石,发出清脆的蹄声。 特林维尔好像有许多话要说,格雷恩只是安静地听着。后来,他也许觉得只是让好朋友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他笑着问道:“经过市政厅前的大街时,我好像看到那里聚集着好多人。这样的场面,我在别的城市还很少见到。” “是的,不久之前,在王城也是很少见到的呢。”特林维尔说道,“那是王国的骑兵军团在招募士兵。那些家伙都昏了头,好像真的觉得为国家报效的时候来到了呢。” 他点点头:“我进城的时候,已经看到了贴在城门的告示了。那里也有很多人。” 特林维尔大笑道:“是啊,虽然我敢说,很多人只是在围观。可是据我所知,加入的人也还真不少呢。王国的骑兵会越来越强大了。” 格雷恩沉吟着慢慢说道:“阿波多利的骑兵本就天下驰名。只是我还不明白,难道我们原有的已经非常强大的军队,不足以保卫我们的国家了吗?” “谁知道呢。”特林维尔好像觉得这个不关他的事。“我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总是说,北方的海盗现在越来越猖獗了,对国家的威胁也越来越大。反正,海盗上岸什么的,自从我能自己跳出摇篮到处乱跑以来,我还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呢!当然,也不得不承认,还是有些亡命之徒趁着守卫松懈,时不时入侵我们海边的城市和村庄。可等到骑兵赶到时,他们早就跑了。 于是,老百姓怨声载道,士兵则叫苦不迭。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到头来王国的骑兵疲于奔命,却连一个海盗都找不到。想想都替他们感到害臊。我看他们除了使劲儿招兵买马,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啊。” 格雷恩听他把名扬天下,敌人望风而逃的劲旅描述的如此狼狈,不禁哈哈大笑。 “不过,这实在不是像你我这样的小人物该去想的。你不知道,那个尤葛纳几次想让我加入他的治安部队。可是,我拒绝了。所以,你看到了-他像条灵敏的猎狗,一直在设法找寻我的毛病呢。对了,格雷恩,你会加入王国的军队吗?” 格雷恩笑道:“别忘了,我的朋友。我才刚刚回到巴布科莱,还来不及去想这样一个问题。所以,我很难回答你。我只能说,不知道。不过,如果我必须选择的话,我会说,不。” 特林维尔嘿嘿笑道:“我就说嘛。做一个敢作敢为,随遇而安的猎人多好啊。清晨,伴着初升的太阳,心无羁绊地仗剑天涯。夜晚就在月光下,枕着清风入眠,任露水打湿了衣衫。我爱死这样的日子了。参加什么近卫军啊!要是不能自由自在的生活,那和进了尤葛纳大人的监牢,又有什么区别呢。” 格雷恩笑笑不置可否。 特林维尔问道:“格雷恩,你不是那样想的吗?” 他点点头:“也许。” 他们穿过城市最中央的大道,拐向西边地势更高的另一条路。一路上不断有人和特林维尔打着招呼,他总是豪爽地回应着。看得出来,特林维尔在这座城市里,受到的是一种超乎他身份和地位的喜爱和尊重。 格雷恩要求特林维尔先不要向见到的人介绍他。特林维尔知道格雷恩离开家乡很多年,他当然想最先见到他的母亲。而一路的攀谈和招呼,会延迟他迈进家的脚步。对于久别的游子,格雷恩已经不想再耽搁了。所以大个子维卡听从朋友的建议,穿行于一条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即使这样,好像整座王城里的人都认识特林维尔似的,仍然不时有人叫起他的名字,这样就不可避免或多或少地耽误了一点时间。 特林维尔向格雷恩道歉,说他没办法,他总要对那些向他表示问候的人回礼啊。话是这么说,可他眼睛里透露出来的神情,其实还是挺高兴的。而且有那么一点点的狡黠。 格雷恩笑着表示同意:“特林维尔,你做的很对。任何时候都不能对别人最微不足道的善意表示哪怕一点点的冷漠。” 特林维尔深以为然,他笑着说:“你看到了,我正是这样做的啊。” 离开阿波多利十七年了,家乡也早已不是旧时模样。格雷恩却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甚至不用特林维尔在前面带路。看样子,如果不是他要照顾到后面的那位年轻的姑娘,他自己就会快马加鞭赶回去了。 特林维尔心想:“这个年轻的女子是谁呢?好像格雷恩对她很有礼貌的样子。不像是他的妻子,因为他太有礼貌了。这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在大街上表现出来的。” 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听到那个女子说过一句话呢。不要只看到特林维尔大大咧咧豪爽的一面,其实他还是个好奇心非常重的人。一路上他不止一次的想开口询问,总算忍住了。 他心想:“刨根问底地打听别人的消息,娘儿们才那样做呢。我可不能让格雷恩瞧不起我。” 再说,如果格雷恩愿意说的话,那么他也早晚会说的! 他暗自盘算,如果格雷恩不告诉他,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他会问他的,好满足他现在就几乎已经无法压抑得好奇心。他心里还有好多好多问题呢。 想想吧,人们不能责怪特林维尔。一个十七年前像离群的鸟儿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少年,十七年后又像他消失时一样突然现身于巴布克莱王城,这件事本身已经够人们谈论好久了。而且这个消失的少年还和阿波多利最高贵的家庭有着撕扯不断地联系。不管怎么说,他也算得上是艾蕾诺亚王后的半个养子。而且,还带着一个同样神秘,不让人看到脸的东方女子! 事实的确如此。格雷恩和特林维尔等三人的脚步刚刚离开蓝莓老爹的酒馆儿,各种各样的传言就已经在巴布克莱城里流传开了。 很多时候,流言,比酒馆里飞出去的苍蝇还要多还要快。 有人说,小格雷恩当年被巫婆拐走,本是想向他的家人索取赎金。可是,他被人救了下来,并被带到了遥远的东方。这个传言和十七年前他刚刚消失时流传的那个前半部分如出一辙,像不再冒泡的啤酒一样乏味,所以马上遭到了众人的唾弃。 很快,更多的说法开始流传。有人说,当年小格雷恩是自愿跟着一个远游到此的杂耍戏团走了。因为,那个会喷火的艺人,还有一个能把刀子吞进肚子的演员,都深深吸引了他。他跟着他们一起走遍了大陆,向他们学习了各种绝技。打架的时候,他的剑多的数都数不清,只管从肚子里往外抽就好了。 还有的说,他是国王兄弟二人当年派人送走的,目的不过是让他在外面拜好多厉害的老师,而且他不负众望,学到了一身擒妖降魔的本领,他杀死的怪兽各种各样,不计其数。 以上两条颇为雷同,十七年前也曾被人提起过,众人莫一是衷。还有的说,他在外面经商或者挖到了留在某个神秘山洞的财宝。总之是发了大财,挣到了足够养活他和母亲的钱后,才赶回来看望赡养老母亲。 又有人说,小格雷恩在宫廷闯了祸,害怕受到国王的惩戒,才不得不逃走。现在,国王也许都已经忘记了这回事,他在外面逛得累了,才回到巴布克莱。 最新的说法,当然流传的就比较少了。有人怀疑他当年是被海盗掠走,海盗们训练了他。有朝一日他回到阿波多利,不过是在为那些凶残的海盗探听消息。一旦时机成熟,他就会把这座城市献给海盗。这是最危言耸听的一种传说了,甚至编造这个故事的人刚说出口就把自己也给吓傻了,马上有人捂住他的嘴。 他们都吓坏了!如果让特林维尔听到有人在说他朋友的坏话,那么这个人可要倒大霉了。所幸的是,这个传言马上被几乎所有听到的人所不齿。高贵的艾蕾诺亚王后教养下的人,无论无何也不会堕落成一个海盗。这个流言于是胎死腹中。更加幸运地是,最初发明这个流言的人呢。他的牙齿还可以完整地长在他的嘴里,真是可喜可贺。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幸运罢了。 至于格雷恩带来的那个年轻女子,关于她的身份,同样有着各种各样地猜测。很多人说她是来自东方一个古老国家的公主,看她处事不惊随遇而安的气质和教养,最起码她也会是一个部落首领的女儿啊。大部分人都相信这个说法。 还有的说她不过是一个孤女,格雷恩遇到她后,可怜她孤苦伶仃才带她回来。 还有人说她可能是个四处表演的歌手,长的美丽非凡,所以才诱惑了格雷恩。 有的人却“呲”的一声:“我才不会相信你们说的这些话呢,都是老一套。我看啊,这个女人是格雷恩从哪里抢来的吧。想想看,谁家的好女孩儿,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一个居无定所,身无分文的猎人呢?对,一定是抢来的。” 众说纷纭,不一而尽。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啊—既然你猜不对开头,那就等着错误的结尾吧。 如果这些传言的主人公—格雷恩本人听到这些,肯定也会一时泛起糊涂来。 他会不会睁大眼睛,屏住呼吸好好斟酌一番,以确定传说中那个非凡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呢? 只是,无论有多少的流言或者传说,惊悚抑或美妙,都不能阻挡他回家的脚步了。 第五章 母子 他们一直走到能看到树的地方。格雷恩深邃犀利的目光中,急切、激动和期盼的神情,还有一丝伤感。他还没有出生,父母亲就已经住在这里了。他毫不犹豫地找到了他的家。 低矮稀疏的篱笆爬满了白色、粉色、红色的花,吐露着芬芳。院子的一角有株茂盛的乔木,绿油油地洒下一片荫凉。 这是一处王城里最平常不过的小院落,没有太多的邻居。四周静悄悄的。 格雷恩扶那位女子下了马。打开篱笆门,他的眼睛里有些东西在闪着光。 特林维尔也跳下马,却没有跟他们一起走进小院,径直把马拴在门外。他笑着说道:“我要赶快去告诉雷思睿大婶,但愿她听到这个好消息时不会太过激动,晕倒在地上。但是我可不敢担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我要赶快去—好了,你就站在那儿,不要动!我的朋友,你不会剥夺把快乐带给别人从而令我感到更快乐的机会吧。我会很快回来的。” 说着,这个魁梧的大汉像一只刚在院子里的花瓣儿上采过蜜,迫不及待地要去告诉同伴们的蜜蜂似的飞跑了。临走时,他又望了一眼那个裹在绿色斗篷的女子,她安静地像一棵站在院落里的圣洁的树。格雷恩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他回转头,温柔地对那个女子说道:“艾尔希娅小姐,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离开这个家很多年了,但是我的心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它虽然简陋,但是安宁洁净。请把这里当做你自己的家吧。希望你会喜欢这里,我的母亲也会喜欢你的。” 原来,即使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年轻的姑娘也是一语不发。但是她却拉开了一直蒙在脸上的兜帽,比清晨第一滴露珠还要纯净的眼睛美丽安详,她绽开玫瑰花般娇艳的双唇,用最善解人意的笑容表达她的感激和喜悦。他也微笑着说道:“艾尔希娅,我保证,你也会喜欢阿波多利,喜欢巴布克莱王城的。” 艾尔希娅笑着点点头。 推开屋门,屋子里很静。在格雷恩的记忆里,家还是原来的样子,惟一改变的是,亲爱的父亲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他沉默着,眼睛含着泪,望着墙上挂着的烟斗和父亲曾经穿过的衣物。他单膝跪在地上,手抚在额头默默哀悼。艾尔希娅也在他的身后低下了头。 过了许久,两个人都没有动。格雷恩沉浸在缅怀父亲的悲痛中。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可是,对他来说,既然无法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十七年的岁月和只相差一天又有什么区别呢!这将是他一生中永远的遗憾了。艾尔希娅小姐则一直在犹豫,是否应该去劝慰他。 最后,她选择和他一起,陪着他,沉默不语。他们就那样在心中缅怀逝去的亲人,哀伤萦绕在心头,久久地不能从悲痛和回忆中自拔。 外面已经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但绝不是特林维尔那种能让大地震得发抖的沉重脚步。 格雷恩一下子跳了起来,他冲出屋子。还隔着篱笆就看到了母亲,他快步冲上前去,刚刚来得及抱住行将跌倒的母亲。 雷思睿夫人紧紧拥抱着她的儿子,幸福地痛哭流涕。她好像已经哭过了,现在不过是又在哭罢了。格雷恩心中幸福而酸楚,也不由流下了眼泪。 “母亲。” 她抚摸着他的脸,仔细的端详,她像是哭,又像是在笑:“我的儿子,真的是你回来了!我都不敢相信啊。听到他们说,我的小格雷恩又回来了,我都幸福的晕了过去。可是我还不敢相信啊。真的是你吗?我的儿子?” 格雷恩跪在地上,抱住母亲:“是的,母亲,您的儿子回来了。对不起,我回来了,再不会让母亲为我伤心了。” 雷思睿夫人拉起格雷恩,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放声大哭。像是怕她一放手,她的儿子又会离开她。多么漫长的十七年啊,母亲的额头上多了许多皱纹,曾经乌黑的头发,有多少是思念她的小格雷恩才变白的啊。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流着泪亲吻着她的儿子。 母子抱头痛哭。良久雷思睿夫人才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抚摸着格雷恩的脸颊。这时,她才看到儿子身后站着一位年轻的女子。这可没人对她说起过。她连忙松开格雷恩擦擦眼泪,看着儿子和他带回来的那个姑娘。 这时,艾尔希娅也连忙上来施礼。雷思睿夫人赶紧扶起了她。她的目光又转向格雷恩。他对母亲说道:“母亲,请您叫她艾尔希娅小姐。她不远千山万水跟随我来到巴布科莱。在这里,她没有亲人,我想我们的家也许能让她暂且容身,希望母亲能够答应。” 雷思睿夫人看着这个有着清丽高雅面容的年轻女子,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她拉着艾尔希娅的手不住地说:“好呀,好啊。如果艾尔希娅小姐愿意,那她当然可以住在这里,多久都行。” 艾尔希娅又要施礼,被雷思睿夫人拦住,但是艾尔希娅坚持行完了礼才直起身来。她的目光也望着格雷恩。他又说道:“母亲,请您原谅。艾尔希娅小姐她不能说话,但是她听到你刚才答应收留她,她很高兴,所以她请您接受她最真诚的谢意。” 艾尔希娅是多么聪明善良的女子啊。她知道母子久别重逢,一定会有很多话要说。也许这个时候,暂时离开这个小房间,才是她应该做的。她用眼睛告诉他,她想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散散步。 格雷恩领会到了她的善意,他说道:“在这里你不必拘礼,想去哪里都行。如果你只是想在小院里待着,就看看那些美丽的花儿吧。那棵树,也是在我出生那年,我的父亲栽培的。” 看着艾尔希娅美好的身姿,多么可爱的一位小姐啊,却偏偏不能讲话。就像夜莺在皎洁的月光下,却不能放声歌唱,只能展翅飞翔,久久地留恋心头无以言表的情意。 雷思睿夫人没有说出口,心中却为艾尔希娅感到惋惜。她不知道在这个秀丽端庄的年轻女子身上发生过什么,同样激起了她对艾尔希娅的怜爱。十七年来,对儿子的思念和牵挂,在这一刻喷薄而出。格雷恩和他身边所有的人,都会得到她无私的爱。她不知道这个默默无语的高贵小姐是谁,只想让她在自己的家里,给她安宁平静。 母子好像有那么多的话。这么多年的话要多少个白天黑夜才能说的完呢!可是,雷思睿夫人却一直在幸福地流泪,好多话都来不及说。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母亲,特林维尔没有和您一起回来吗?” 雷思睿夫人双手一拍:“特林维尔?我只是接到侍卫带给我的口信,我并不知道是特林维尔给我带来的好消息。我只想着快一点赶回来,就从王宫花园的后门出来抄了近路。告诉我口信的人并没有告诉我他在等我啊。今天,我还没有见到他呢。” 格雷恩不由笑道:“他也许还傻傻地在王宫的大门口等着呢。他那么兴高采烈地想把我回来的消息第一个带给您,可是却没有见到您。等他回来,我想他一定会很失望的。” 说起特林维尔,雷思睿夫人拭去脸上的泪水,也笑了:“特林维尔是个好孩子。你走了以后,他还时常来找你。我们告诉他,你可能很久都不能回家了。可是,他还是会来。每次都说一样的话,说他相信你已经回来了。后来,不但是其他的人,就是我和你的父亲也都是在心里这样认为的。只有特林维尔,还是像以前那样相信你会回来的。他的信心和善良,也成了支撑着我的希望。这下好了,你真的回来了。我现在就拉着你的手,我能亲吻到你的额头。虽然你的父亲见不到这一天,你知道的,他有多爱你。” “我很遗憾,母亲。我也那么的爱着您和父亲。可是,他临终前我却没能守在他的床前。我不会原谅自己,因为,我找不到能让我稍减愧疚的理由。为此我将抱憾终生。” 雷思睿夫人亲吻着他的脸:“亲爱的孩子,我们是一家人,不论隔多远多久,心是在一起的。现在你回来了,他也就不会再有牵挂了,才能安息啊。相信我,格雷恩,你的父亲他没有埋怨过你,从来没有。我们母子又能在一起,他也一定会开心的。不要再难过了,我的儿子。难道过去的十七年,亲人骨肉分离带给我们的痛苦还不够多吗?我们应该笑啊。” 母子二人低声细语,尽诉离别思念之苦,畅谈相见喜悦之情。雷思睿夫人还舍不得放开她拥抱儿子的双手,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亲爱的格雷恩,我的儿子。我们把时间都用在流眼泪上了,已经耽搁太久了。我想,你还是先去拜见我们的恩主,国王和王后陛下吧。” “是的母亲,我会去的。我已经准备好去见国王和王后了,但不是今天。我现在只想和您在一起。”格雷恩当然知道母亲说的没错,可是,他现在只想陪伴在母亲身边。 雷思睿夫人抹去眼泪反倒笑了:“你走后,如果没有艾蕾诺亚王后的照顾和安慰,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天。再说王后曾经照顾过你,培养过你,除了你的母亲,还有哪个女人会这么牵挂着你呢?现在,你回来了,如果王后已经得到了消息而你却没有去拜见她,她会多么失望啊。你不是不再走了吗,是不是?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啊,还有很多快乐的日子呢。我不想让艾蕾诺亚王后觉得她对你的爱,像消逝的十七年一样,在你的心里,已经忘却了。” 格雷恩向母亲保证他不会再离开她,至少现在不会。但是他仍在犹豫是否要听从母亲的吩咐,现在就要去见国王和王后呢? 他实在舍不得离开母亲。虽然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他一直都离母亲那么遥远。但是,已经不容他再犹豫不决了。 国王的传令官已经来到了格雷恩的面前,向他传达了萨夫奥·欧尔津国王的邀请。确实是邀请,不能算是命令。因为国王的传令官真的很客气。格雷恩惊讶于国王的消息如此灵通,他才刚刚走进自己的家门啊。加上母亲也一直要求他先去见过国王。于是他不再坚持。 他请母亲好好照顾艾尔希娅,自己在传令官的带领下,前往王国的中心。传令官在路上还告知了觐见国王时的诸般礼仪。格雷恩频频点头。 他觉得即使在很小的时候接受过同样的练习,再来听听传令官的嘱咐,也是很有必要的。国王和王后,和阿斯特拉尔先生一样,都是他最尊敬和爱戴的人啊。 国王的宫殿座落在巴布克莱王城仅次于神庙的最高处,依山而建,雄伟壮观。阿波多利的先祖从最初选择这里建立了王国的首都,数百年来一直未曾停止建设。即使是现在,因国家强盛,百姓富裕,使得宫殿仍然在修建各种各样的设施,而且也全都采用了祖先们选择的青色大石。从巴布克莱城任何一个角落,不论多远,只要人们抬起头,就能一睹王宫的恢弘华丽了。 王宫的门前是一道向上的陡坡,这是通往宫殿正门惟一的道路。当初的建设者很巧妙的把陡坡修建成了一个有着几百级台阶的通道。通道被命名为“阿尔尼”台阶,他就是巴布克莱王城的初建者。台阶的左侧是有如刀削斧剁般笔直的峭壁,另一端则是深深的峡谷。 在宫殿最早的建设时期,大陆上烽火处处,战乱频频,首先要考虑到的是防御外敌的入侵。正是出于做为国家的象征,宫殿造就的壮观宏大,同时也要顾及到安全稳妥,才会选择易守难攻的地形。任何人来到台阶前,都只能下马步行拾阶而上。 这并非是台阶不够平直宽阔。事实上,这都不是问题。阿波多利的国库里有充裕的金币,修建台阶有取之不尽的青石和技艺精湛的石匠艺人。 这一切,都是源于王国的传统和对城市初建者的尊重。 宫殿门前只有两个站岗的卫兵。任何人只要踏上阿尔尼台阶,就会一直处于卫兵的监视之下。 一棵在建设宫殿之前就生长在那里的橡树,目睹了几百年来,已经发生的遥远的过去,并静静地,冷眼旁观,未来的一切。 和平已经持续了几百年,物是人非。可是那些令人敬仰的悠久传统,并没有被完全忘却。 王国的军队虽然还在招兵买马,但是哨兵依然是两个人和一棵孤零零的大树。 大门在白天通常也都会打开,高大的门楣上镌刻着国王家族的徽章:三朵金合欢缠绕着的盾牌!它也是阿波多利的臣民心目中神圣的象征。高挑的旗杆上一面迎风飘扬的大旗,也绣着同样的图案。格雷恩看到徽章—小时候他是经常看到的,庄严肃穆,闪耀着高傲的光芒。 王宫里很安静,不像它守护下的城市喧嚣纷杂。也许这不是有意做出来的样子,每个走进这座高贵与权力并存的建筑里的人,都会被它蕴含的气势震慑,心悦诚服地仰望着它。 进入宫殿前厅,富丽堂皇,令人目眩心惊。小时候的格雷恩可以在庞大的王宫里四处自由地走来走去。但是国王处理公务的大会议厅、书房等地却从来被禁止涉足。而且,即使他的胆子再大,也从来没有试图去打破这个禁忌。他环视大厅,极力想从那遥远模糊的记忆里,搜寻出与眼前的一切相映衬的片段。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时浮想联翩,心意难平。 前厅的四周摆放着几尊精妙高大的神像,宝相庄严,就像在天上的他们一样肃穆可敬。空阔的大厅足够容纳一个千人的骑士团在这里排兵布阵!格雷恩走在大厅里,那些站在通往楼梯通道两边的卫兵都目不斜视,仿佛比那些雕像还要更加像雕像了。 他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脚步声显得如此的空旷响亮,是否会打扰到那些神像,好像从没有人想到过。反正这个大厅也是几百年前就已建造完成,那些石像也有差不多同样久远的历史了吧。几百年来同样响亮甚或更加响亮的脚步声从未间断过,那些神像也从来没有试图离开。现在也没有。 看到神像的人都会想,也许,他们能感受到供奉者的敬爱,因而对他们的处境还是很满意的吧。 传令官让他在楼梯下等待,他要先去禀报国王陛下。格雷恩站在那里,挺直的腰身甚至不比那些雕像逊色多少。传令官很久没有回来,他也纹丝不动,仍旧保持了令人从心底生出自豪的挺拔身姿。由于他站在楼梯口的中央,无疑每个进入大厅的人第一眼就会看到他,被他吸引。 大厅里又传来不同寻常威武响亮的脚步声,因为有更多的人走了进来。他没有扭头观看,就马上猜到了来者是谁。 试问,谁还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大踏步行走在庄严肃穆的大厅里呢?脚步声说明他还很年轻,那么又是谁身边还能带着如此众多的扈从呢! 他转过身来让开了道路。当来人走到他的面前时,他略微点头以示恭敬。那个被簇拥的年轻人却停下匆匆的脚步,站在他的面前直视他的双眼。出乎他的意料,对面的人却并没有低下头,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 他听到那个人在问候他:“尊贵的玛尔斯殿下,我以为我已经为您让开了道路。” 玛尔斯王子身材修长健美,黑色的头发和乌黑明亮的眼睛,彰显着王国最高贵的血统。他腰间的佩剑,也代表了他的身份。那是王国世代传承,只有王权的继承人才有权佩戴的。在格雷恩的记忆里,还依稀记得这张苍白英俊而略带忧郁的面容。虽然那时的玛尔斯王子和他一样,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玛尔斯王子不会对每个站在他身边的人都感到好奇。只是在他看来这个不向他弯腰施礼的人太过无礼,才会让他停下脚步。他心情好的时候也许不会去计较,只是今天他的心情一点都不好。 可是这个穿着东方服饰的汉子,在没人引见的情况下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和高贵的头衔,那就代表他,认识自己。 他却不认识他! 他收起了犀利的目光,直到他确信自己真的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他粗鲁地问道:“在你的国家里,就是这样向你们的储君表达敬意的吗?” 格雷恩微微点了点头:“我原来以为一个储君更应该看重的,是他肩负的责任和能为他的国家与臣民所做出的奉献。如果你只想让每个见到您的人都要在您的面前弯下腰,那我将如您所愿。” 玛尔斯王子差点儿被他激怒。不过他不打算追究这个冒犯他的家伙了。如果他想让对他无礼的人受到惩罚,无疑他轻易就能做到。可是那样一来,别人会怎么看待他呢? 再说,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待去做。他冷笑了一声带着随从们转身走开了。 格雷恩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儿时他和玛尔斯王子一起在王宫的大厅、花园里游戏玩耍,嬉笑打闹的日子。他想起来,玛尔斯王子和自己同年,自己还要大一点儿。儿时的玛尔斯王子虽然顽皮,偶尔不经意也会流露出高高在上的神情。 可是,偌大的王宫,却没有更多的选择,好让他们有更多的朋友。 后来,他才知道,艾蕾诺亚王后对与王子年纪相仿的他很是喜爱,才让母亲经常带他去王宫和王子相伴玩耍。有的时候他们相处的很好。有的时候却因不起眼的小事争斗拌嘴。虽然父母总是在提醒他,对玛尔斯王子要忍让顺从,可是他每每针锋相对,不肯低眉顺眼地讨好王子。所以,总免不了从争吵变成一场孩子之间的战斗。 他对艾蕾诺亚王后真挚的爱,是从小就在心里扎下了根,没有任何能动摇他对王后的情感。他还能想起,每当他闯了祸,父母诚惶诚恐为他在王后面前求情。宽厚仁爱的艾蕾诺亚王后却秉持着最公正的心,是谁的错,就惩罚谁,绝不偏袒。 他和玛尔斯王子仍旧会不时产生新的冲突,仍旧会在泥土里或者花园的草地上打得不可开交,让他的父母整天提心吊胆。可是,玛尔斯王子虽然顽皮,在王后身边耳渲目染,却也有着和他的母亲一样的美好品德。他总能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向格雷恩真诚道歉。无论他们打斗的多激烈,不一会儿,他就能笑着忘记了刚刚才发生的不愉快,从不记恨。 不知为什么,他其实一直很喜欢玛尔斯王子。他们的友谊,一直持续到他离开了阿波多利。所有想起的这一切,在他心里暖暖地流淌着。 他突然想笑。亏他还想着玛尔斯王子小时候的顽皮,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这时传令官来到他的身边,国王陛下正在私人书房期待着与他的会见。他收起神思,让自己平静下来。 第六章 国王、王后和公主 走进国王的小书房,格雷恩放轻了脚步。欧尔津国王正站在阳台,将他的城市尽收眼底。每天,国王都会这么做,这是他休息的最好的方式。国王的背影还是那么熟悉,格雷恩不能相信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么久,还能记得如此清晰。况且离开时自己也还不过是个孩子。国王的背影让他心头有些激动,他站在那里,犹豫着是否应该去打扰他。 欧尔津国王转过身来,黑色的头发、眼睛和玛尔斯王子一样的高贵威严。看到他,国王向他伸出手。格雷恩急忙走过去拉住国王的手弯腰施礼。 国王没有拥抱他,但是格雷恩仍然看出,国王其实还是很高兴看到他的。他坐在椅子上,用那双黑色的眼睛久久地盯着面前这个虔诚的觐见者。 “格雷恩,”他开口说道,“真高兴看到你。说实话,你能活着回来,在几年前还没有人会相信的。甚至有那么一阵,我也是那样想的。可是后来,我改变了主意。你当然不知道是什么促使我做出的改变。就是你!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发现你身上那些成年人也不曾具有的勇气和智慧。有着这样品质的孩子走到哪里都会生存下来。” “陛下,您的夸赞让我实在愧不敢当。我在外面的日子,生活的也许并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可怖。当然,也并不轻松。”格雷恩的声音也有些激动。 “不,我很少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人或事妄加评断。我对你的信任,都是出自我的真实的看法。最近几年,我收到了不少消息,那个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上四处游侠,惩处奸恶的猎人,不就是你吗?请不要责怪我没有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的母亲。实不相瞒,那个时候我也在怀疑,会是你吗?现在,我看到了。那个小格雷恩还活着,而且成长为一个让那些罪犯发抖的勇士!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国王突然笑了,他接着说道:“当然,我所知道的比你想的可能还要多。要知道,猎人格雷恩也快要变成一个传说了。身为一国之君,虽不能像你一样远足,可我还没有老的糊涂了。我还知道你是在圣贤老阿斯特拉尔先生的身旁,他可是这块大陆上最伟大的贤者了。你既成了他的弟子,又怎么能指望像个普通人那样默默无闻呢。这些年你一直是和他在一起吧?想必从他那里也学到了不少的本领吧?” “是的,陛下。我能在阿斯特拉尔老师的身边学习,令我终身受益。他不但教我生存的本领,更教我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这一生都会感激他的。很可惜我没能在他老人家身边待的更久一点。” “那么老阿斯特拉尔先生现在怎么样了?我可听说他是个健壮的老头。” “陛下,您提到我的老师,我不得不悲痛地告诉您,阿特拉尔先生在一年多以前已经不幸去世了。” “哦,那么说传闻是真的了。我很遗憾,这块大陆上又一个圣贤离开了我们。请相信我,格雷恩。虽然我没有见过他,没有聆听贤者教诲的荣幸,可是,我依然十分地敬重他。而你,格雷恩,你一定也非常难过吧?” “是的,陛下。阿斯特拉尔先生是最伟大的贤者。他心地仁慈,知识渊博,胸怀广阔,装得下这片古老大陆的一切。我在先生身边的十几年,凭我的才智,我所能领悟到的还很少。如果不是他老人家蒙神的召唤离开了我们,我发誓不会这么快就想离开他的。在他身边的每一天,我都会永远铭记在心。” “是啊是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格雷恩。不过,你还是太谦逊了。能让阿斯特拉尔先生慧眼相中的,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国王说道,“既然先生已经离世,对所有人—包括我本人,都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消息。我并不认识这位贤者,但请接收我真诚的哀悼吧。” 格雷恩躬身表示感谢。 “过去了的就让他过去吧,这个大陆上还会有新的圣贤的。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人民是不会缺少保护者的。” “是的,这也是阿斯特拉尔老师的心愿。” “好了,格雷恩,对逝者的缅怀就留在我们心里吧。亲爱的孩子,你简直猜不到,我对你离开我的国家十七年来的经历有多好奇。如果你还不是太累的话,我很想听听你的叙说。毕竟,从当事者的口中听到的,才是最真实,最有趣的吧。” “陛下,那都是些不值得一谈的小事。没什么能与您治理阿波多利所取得的辉煌伟业相提并论。”国王的话语让格雷恩十分感动。他不过是孩提时有幸在王宫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而已,毕竟那也已经过去了十七年。国王在这么久远之后的初次相见时,对他的关爱也令他由衷的欣慰和温暖。 “哈哈。”国王笑了,“你刚刚回到自己的国家,你看到的还是很少的一些。如果你多待一段时间,也许就不会那样说了。” “陛下,这绝不是恭维。我在大陆上游历了众多地方,您的名字像诸位先贤圣者一样四海扬名。阿波多利在您的治理下无比强盛繁荣,百姓安居乐业。无论我走到何处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赞誉啊。如果说我会改变我的看法,我相信,只能是对您的崇敬更加真挚深厚。”他真诚地说道。 国王点点头,微笑着说道:“我相信你说的全是真话。毕竟,听到一个诚实的人说出同样的话,我还是挺愉快的。但愿我的国家和人民永远生活在神的佑护之下。” “陛下,我还要感谢您多年来对我母亲的照料。如果不是知道您和王后会这样做的,我也许就不能在阿斯特拉尔先生身边待那么多年了。” “啊,你的父母亲都是对王国最忠诚的人。你知道,我和王后一直把他们视为最可信赖的人。我很遗憾,你的父亲去世的这么早,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像他那样出色的园丁。” “是的,陛下。也许以后也不会找到比他更热爱着王国花园里的一切,精心呵护它们的好人了。”他垂首叹息着说道。 格雷恩从小对国王怀有深厚的情义,这种感情难于言表。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既是畏惧,又充满了对国王的崇拜。今天的见面远比他想象中的融洽地多。 他最初还担心,他和国王许多年来的第一次见面,会有些令人尴尬的生分。可是并没有。欧尔津国王对他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亲切,这种感觉本应让他既欣慰,又感激。但是,这种亲切却又像裹在神圣威严的光环里,让他难以亲近。 国王的眼睛时而出现某种不熟悉的,让他看不透的东西。像是忽而闪烁的,忽而暗淡的光,突如其来,能看透人的心里。有时他像是在细心倾听他说话,却又浑然忘我,摩挲着手指上那颗硕大的宝石,陷入深深地沉思。又猛地像是被人打断了思绪,警醒地盯着他面前的人。 格雷恩心想,他毕竟和国王已经很多年没见了,小时候的他看国王,当然和现在会不一样。国王也许以前就是这样的。他会慢慢习惯的。 看来欧尔津国王对他在大陆上的游历真的很感兴趣,他一时无法拒绝国王的要求,只能简单的讲述了自己的某些经历。国王听得兴趣盎然,不时会提出一些问题。而他每次提出问题的时机都恰到好处。他才知道,国王对他的了解远比他现在知道的还要多。 最后,格雷恩不得不停了下来。自己的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已经耽搁了国王很多时间。他对国王表示歉意,国王要对整个国家和他的人民负责,他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平民身上。尽管这个平民从小就和他一起生活在这个宫殿里。 国王笑了:“恰恰相反,格雷恩。你不必对此感到不安,事实上我很爱听。我可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我像你这般年轻的时候,也曾想像你一样骑着马,带上自己钟爱的宝剑和忠心的仆从,告别家乡和所有爱的人,走遍整个帕林卡巴卡玛大陆。只是为了离开这个国家,给自己一种崭新的不同的生活。可是你知道,我的责任不允许我那样做。相比之下,我的兄弟就比我幸运的多了。”他说着,又陷入沉思,不过,这次他很快清醒过来, “不过今天确实说的够多了,毕竟你今天刚刚回来,还有好多人等着和你相见呢。我要是再占用你的时间,那我就是巴布克莱城里最不近人情的人了。” “并不是那样,尊敬的陛下。我回来最想见到的就是我的母亲,我已经见到了。然后我必须向您和王后陛下表达我的敬意。” “你还没有见到王后吧?” “是的,陛下。我希望能有这个荣幸觐见王后陛下。” “好的,你去吧。我可没忘了,王后也是一直疼爱和思念你的人呢!我不能占据你全部的时间啊。那样的话,王后一定会生我的气。王后也应该知道我召见了你,说不定已经在等你了。你可以去见她了。”他摆摆手,笑着说道。 格雷恩鞠躬退出了国王的书房。国王的脸上一直在微笑。 艾蕾诺亚王后身边的侍从女官已经奉了王后之命,在外等候格雷恩了。他心中想起王后时总是有些激动。王后从小就那么喜欢他,像自己的孩子那么地爱他。他不知道王后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是,有一个影子,却从未从他的心头消失过。 艾蕾诺亚王后在自己的小会客厅召见了他。 格雷恩不由地疾步上前。艾蕾诺亚王后微笑着向他伸出一只手,他单膝跪地,谦恭地吻上去。 王后等他吻过,站起身拉他起来,久久地凝视着他,然后紧紧拥抱了他。 格雷恩已经从懵懂少年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艾蕾诺亚王后的泪水滴在他的胸膛。格雷恩也感动地眼睛泛起了潮湿。如果说他也会掉眼泪,那么,只能是在母亲和王后的面前。因为他爱她们。 艾蕾诺亚王后身穿紫色的长袍,黑色的长发没有一丝岁月流淌过的痕迹。今天的王后仍像留在格雷恩心里十几年前的样子没有改变,还是那么尊贵高雅。她是阿波多利臣民心中的女神。王国从来没有一个王后能像她一样得到所有人的爱戴。 她完全配得上这样的爱戴,不单单是她的美丽,更是她的宽厚仁慈。 王后擦干了泪水,心中无比的喜悦。 “天神可以看到我的心啊,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孩子。我和你的母亲一样一直在为你担心,为你流过太多的眼泪。神一定听得到我的祈祷,又把你交给了我们。我曾经在神的面前许过宏愿,只要你平安地回来,我会一生更爱我们的神。” “王后陛下,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您啊。无论有多少苦难,我想到了您,就觉得一切都是最平凡不过的。我感谢您对我的眷顾,我和我的母亲都要感谢您。” “那难道不是应该的吗?”王后说着,几乎又要流下泪水。“你就那么走了,你的母亲每天为你掉的眼泪,即使铁石心肠的人看到也会伤心啊。可是,其实我也和她一样为你担心,一样牵挂着你啊。”她又禁不住拥抱了他。” 外面传来一阵少女年轻的笑声。他看到王后转悲为喜。她的脸上,是只有母亲才会拥有的慈祥幸福的笑容。 他心想:“会是谁呢?在森严肃穆的王宫,笑得如此开怀,如此肆无忌惮?” 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一个少女跑了进来。她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甚至更小。阿波多利王冠上最璀璨的宝石也比不上她的光彩照人啊。她的脸庞雨丝般细腻光滑,乌黑的长发像黑夜能笼罩着人的心,乌黑明丽的双眸满含明媚的笑意。她进的屋来就直扑到王后的怀里,抱着王后笑得浑身抖个不停。艾蕾诺亚王后揽住她摩挲着她的黑发。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对母女。还用说吗,你看那少女的脸庞、眼睛、黑发、红唇,像极了阿波多利的王后。都是一样的美,只是少了一国之母的雍容,多了些稚嫩。但是假以时日,她也会像她的母亲一样成为王国的骄傲。 有那么一会儿,母女两人像是忘记了这个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少女还在笑,艾蕾诺亚王后也被她带的笑了起来,尽管还不知道女儿在笑什么,她只是怜爱地不忍心呵斥她。 她很快就想到格雷恩,于是制止了还在笑的阿波多利的公主。 “伊美雅,你该见见一个人。” 伊美雅公主也已经看到了还在安静地站在一边的格雷恩。但是她无法停止下来,仍旧笑个不停。 王后歉疚地对着他做个手势,希望他不要介意。然后,她摆出一副严厉地神情对公主说话了:“伊美雅!真该让教你礼仪的那几个人都去打扫巴布格莱城的大街去。她们是怎么教导你的呢?你哪里像个公主啊。你这样,会被人家笑话的。” 公主好不容易才停止了大笑。如果不是有个陌生人在一边,她还不知道要笑多久呢。 “格雷恩,她是我的女儿-伊美雅公主。你从未见过她,因为你走后两年,我才生下了她。你看,都被宠坏了。她的父亲从来只是顺从着她,一切都任凭她。唉,当然,我也是不忍心管教她,今天才会让你看到我们过分溺爱的后果了。” 伊美雅笑着说:“啊,这个人就是母亲常说的,雷思睿夫人家的那个格雷恩呀?”她站在那里,看着他笑了。 艾蕾诺亚王后无奈地摆摆手,苦笑着说:“唉,你可真是叫我在格雷恩面前出丑。别人会笑我太过溺爱你,不能好好地教导你呢。伊美雅,你能不能让我看到一点希望,觉得你还是有可能做一个真正的公主呢?你对别的人也应该有点儿礼貌啊,格雷恩算起来,你还可以叫他一声哥哥呢。” “哦,是的。请原谅我,格雷恩哥哥。不过,我的玛尔斯哥哥看见我笑了,他可是从来都不舍得埋怨我失礼呢。”公主俏皮地说道。显然,她知道母亲不会真的生气。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人。可是,他的名字,她早已很熟悉了。 格雷恩也笑了,他说道:“是的,公主还年轻,活泼好动,本是天性。而且,能见到薇妮儿公主纯真美好的笑容也算得上失礼的话,请允许我说句真正失礼的话吧,那才是天下人最梦寐以求的赏赐了。” 艾蕾诺亚王后满心喜悦地说道:“格雷恩,你变了呀。变得爱恭维人了。” 他笑着说道:“我走遍了大陆上很多的国家,从未见过有任何一个公主能比得上我们阿波多利的公主。我只是一介平民,如果不是王后的恩典,我就不会来到这里,更不会有幸见到王国最令人骄傲的公主殿下最美的笑容了。” 王后笑道:“你要再夸赞她,她更得意忘形了。” 伊美雅做个鬼脸,勉强想收敛起笑容。她的努力完全失败了,就像投进平静湖水中石块激起的波纹,最后一丝笑容还没从她的脸上消失,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比刚才笑得更大声,更清脆。 王后担心伊美雅公主没完没了的嬉笑,恐怕会被格雷恩误会为轻视,那就不好了。她不得不给她的宝贝公主一个小小的教训了。 “你到底为什么笑呢?这样像是一个公主应有的规范吗?”她想,如果不能搞清楚这个小女孩儿为什么一个劲儿的傻笑,只怕她会一直这样笑起来没个完了。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正因为王后不止一次见到过那样的情景,所以,才不得不担心起来。 公主却抢着说道:“母亲啊,这可不能怪我呢。要是你也看到那个人,我保证你也会笑的啊。我知道这样确实很失礼。所以,对不起,格雷恩哥哥,请原谅。我保证,我只是忍不住想笑,绝没有想要冒犯你的念头。” 艾蕾诺亚王后和格雷恩久别重逢本来应有更多的眼泪,可是全都被这个小公主带来的笑声搅和了。不过现在这个样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在大多数情况下,欢乐带给人的喜悦都要远远超过眼泪。 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艾蕾诺亚王后的心情也变得愉悦欣喜,她放弃了让王国的小公主在格雷恩面前表现得更端庄的打算。何况,她本就难以真的狠下心来训斥她的宝贝女儿。 于是,她问道:“今天王国发生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吗?以至于你都忘了一个公主原本应有的样子了。再说,你的保证我也不稀罕。你跟我保证过那么多事情,可是,都难以保证你不再那么顽皮。现在,你要先保证你不再笑了。否则,我和格雷恩就很难保证有没有足够的耐心听你胡闹下去了。” 年轻美丽的小公主听到这些,她强忍住笑声,可是,笑意依然停留在她娇嫩的小脸上,这让她看起来更加惹人爱怜。 “母亲,真的很可笑啊。你还没见到那个人呢,可是,你一定听说过他,就是宫外人们常说起的那个‘大个子维卡’呀。” 格雷恩暗暗吃了一惊。特林维尔没有和他的母亲一起回到小院儿,本来就有些令人担心。他本想从王宫回去后再去打听,他还以为特林维尔可能又去哪个酒馆喝酒去了吧。 特林维尔可是个有情有义的朋友啊,他不会在刚见到他第一面时就撇开他独自去喝酒的。而这也正是他担心的地方。听到身处王宫的伊美雅公主口中说出了那个名字,怎不教他胆战心惊呢? 王后淡淡地说道:“哦,那个大个子维卡啊,我也听到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他是个猎人吧?我好像听说他有点儿不太守规矩,还经常闹点儿笑话。可他还算是个守法的公民。难道,他又做出什么可笑的事情来了吗?” 伊美雅又开始笑了:“母亲,您是知道的,我今天应该去拉斯塔伯爵府去找他的女儿玫玫小姐,和她一起去雷多先生家里还几本书—顺便说一句,他家里的书可真多啊,我这辈子是不可能读得完了。哦,我刚走出大门口,就见到一群人在打架呢。” 艾蕾诺亚王后也颇感意外,这样的事情在阿波多利可是闻所未闻啊。有谁听说过在王国神圣的王宫门口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可格雷恩好像已经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是啊,母亲。王国侍卫队的十几个人都被那个大个子维卡给打到在地,你还没见到呢,太可笑了。玛尔斯哥哥总是夸耀他训练出来的侍卫队,是咱们整个王国最出色的士兵组成的,可是被一个人就打倒了一大堆。母亲,十几个人被那个大个子维卡一个人踩在脚底下,狼狈地像是在争抢一枚掉在泥土里的银币,都不舍得起来了。 哦,我说错了,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想爬起来,可是,那个大个子好像不答应,于是没有一个人能办得到呢,只好乖乖趴在地上。唉,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好可笑啊。唉,我可怜的玛尔斯哥哥啊,我看他以后还怎么夸口。” 艾蕾诺亚王后忙问:“后来呢?那个大个子维卡到底想做什么啊?再说他怎么会和侍卫队打起来了,现在他人呢?”她埋怨道,“那么你又做了什么?你难道看着那些尽心职守的侍卫们被人打败了,却没有一点同情心吗?你总该做些什么吧?” 公主还在笑:“我做了,母亲。可是,那也要等我先笑完了才能去帮他们啊。再说,我已经帮了他们了—那个大个子看到我在一边旁笑得弯了腰,他就停下了,然后站在那里好像手足无措,仿佛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了。再后来,我们英勇的侍卫队乘机都爬起来,一拥而上才把那个大个子给按倒在地上。还给他上了锁呢,他挺不服气呢。嗯,想想也是—如果不是我在一旁这么帮他们,兴许他们还在地上抢银币呢。” 王后也笑了:“听你说的还是怪有趣的。看来他的胆子还是真的不小。不过,他对王国还不是毫无畏惧,也算不上是个无法无天的人。最起码,他还懂得敬畏公主。仅凭这一点,我就可以原谅他了。现在,那个人在哪里?” 伊美雅公主笑道:“现在可能早就被关到治安官尤葛纳那里去了吧。我是听他们那么说的—要把他交给治安官大人。” 格雷恩越听越心惊,他忙站起身来对王后说:“很抱歉,王后陛下。公主刚才所说的,我想我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 伊美雅公主眨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艾蕾诺亚王后也很好奇:“你才回来,我还以为整个王国认识你的人还没几个呢。这件事怎么会因你而起呢?” 格雷恩对王后讲述了他进城后发生的一些事。王后听完了笑着说:“这个特林维尔为人还真是狂傲,不过他还算得上真是你的朋友。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和王宫的侍卫队打起来了呢?” 他说道:“我和您一样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请允许我先行告退,我必须去见国王陛下。我的朋友虽然鲁莽,但他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发生这样的不愉快一定事出有因,我不能坐视不理。” “好的,格雷恩。我相信你选择的朋友,这个大个子维卡倒也不是一味冒失闯祸的人啊。但愿国王陛下能宽宥他,你去吧。” 第七章 意外的任命 格雷恩向王后和公主告退,可是他的内心却一点都不平静。他直奔国王的书房,可是在楼下就被侍卫阻拦了。 他被告知国王陛下正在召开御前会议,任何人未奉召唤不得擅自闯入。格雷恩不是特林维尔那种莽撞的性格,他知道无论他有多么心急火燎,现在他都必须等待。他知道在王国打架斗殴本身就是罪行,何况还是和王宫侍卫队在宫廷重地寻衅呢。 “这个特林维尔,”他心中想着,“到底是为什么呢?陛下会如何发落他呢?” 大厅里安静地像是没有一个人,那些站岗的侍卫们安静地侍立在大厅。格雷恩摇摇头,不去想那些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情了。 灯火通明,夜晚早已不请自来。无数个烛灯被点燃后,大厅变的像白昼般明亮。那些高大神像的脸上,也闪烁着飘忽不定的光芒,像是有无尽的心事,让人琢磨不透。 会议仍然没有结束的迹象。格雷恩决定不论多久都要等下去。特林维尔不只是他回家后见到的第一个朋友,也不只是他和特林维尔之间深厚的友谊。他只是觉得,无论朋友做了什么,他都要相信他。何况,如果不是为了他,特林维尔根本就不会来到这里,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从他很小的时候起,特林维尔就是他的好朋友了。格雷恩是宫廷园丁和厨娘的儿子,尽管爱丽娜王后对他喜爱宽容,但是他自己仍能感觉到宫廷内外看他时的那种目光,仿佛没有爱丽娜王后的照应,他就会被那些自认为比他高贵的人给赶出王宫。傲气的他也从不和那些瞧不起他的孩子去玩。他喜欢和其他穷孩子们在一起,他从不以能自由进出王宫而自豪,和那些孩子在一起玩才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特林维尔就是那时结识的最好的朋友。特林维尔打小就是孩子里最高大健壮的一个,孩子们都怕他,只有他不把特林维尔放在眼里。他和特林维尔打了无数次架,倒是互有胜负,但是这并不影响两个人成为最好的朋友。特林维尔不只是强健莽撞,他还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对待朋友从来都是那么真诚。格雷恩喜欢他。在大陆上游历的这么多年,他也一直没忘了特林维尔,回到巴布克莱见到的第一个朋友竟然就是特林维尔,他觉得这是命运最好的安排了。 可是眼看着这个大个子维卡却闯下了大祸,格雷恩怎么能不为他揪心呢。 巴布克莱塔楼上的钟声响过,午夜来临。脚步声也随之而来。他们都是王国最显赫最有权势的大人物。除了镇守在边境各地的领主,在都城的大臣、将军、各城市的管理者都出席了这次御前会议。格雷恩一个都不认识,只是看到他们的徽章服饰,可想而知这次会议的重要。相比之下,他的朋友不过是个在门口打架的莽汉,经过这次漫长的会议之后,不知道国王是否还会有足够的精力和耐心来听他的朋友的事情呢?毕竟在国王的眼里,这不过是寻常小事而已。 他甚至能想到,国王一定会说,“处置那些触犯法律的人,是治安官的责任。”这样一来,他又该如何为朋友解除将要降临到头顶的灾难呢?如果他坚持特林维尔是无罪的,却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据,还有可能会激怒国王!可是格雷恩不想去理会那些! 他对经过身边的显贵们视若无物。这倒不是他太过清高而不知礼数,实在是他在为自己的朋友担忧。而且在格雷恩的心中,王国的权贵大臣将军们,并不能比其他任何一个人得到更多的恭敬。欧尔津陛下和艾蕾诺亚王后除外。他是发自内心的爱他们,这与他们与身俱来的地位毫无关系。 那些从御前会议归来的人亢奋疲惫,懒得对一个毫不起眼的平民感兴趣,也就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目中无人地在踱来踱去。除了他,今天晚上没有人会把一个罪犯放在心上。 大厅里又安静了下来,传令官依旧不肯去通传他的请求。格雷恩此时也绝不退让,他强烈要求见到国王。他表示,如果见不到陛下他就不会离开。传令官已经换了人,他没有见过格雷恩,所以并不知道他是国王的客人。他一再对格雷恩说明,天已经很晚了,国王不会见任何人了。 他说:“我在王宫服役好几年了。陛下从来没有在这么晚的时候,接见过任何人。”但是他说服不了眼前这个固执的人,他比一块石头还要倔强难缠。最后,传令官不得不答应替他去通禀,但是劝他不要抱有幻想:“要知道,依据我的经验,国王是不会见任何人了,已经太晚了。如果他不想见你,你就该安静地回到你来的地方。我们今天已经抓到一个硬要闯进来的家伙了,那个家伙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所有的人心情都不太好。” “谢谢你的好意,请相信我不想给你们带来任何麻烦。但是我不见到国王陛下是不会罢休的。”他执拗地说道。 传令官毫无办法。“好的,请你在这里等待,我这就去通报,但愿陛下能接见你。” 传令官只是这样说说,好早点打发走那个让他头痛的家伙。他原本已经准备接受训斥了,可国王听到格雷恩的名字后却马上同意了。传令官出来时不禁想到,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家伙原来还是大有来头啊,幸好自己对他还算有礼貌,没有得罪了他。 “你真走运,陛下竟然答应接见你了,请随我来。我要说,这是我在王宫十年以来,见到的最奇怪的事情了。”他说。格雷恩点头示意,跟在他身后来到国王的私人起居室,国王正在这里等他。 欧尔津国王对他的到来好像还有点儿欢喜。格雷恩刚来到他的面前,国王就对他说:“格雷恩,这么晚了你还来见我,一定是有什么事吧?正好,我也有事找你,本想明天派人通知你,可是你却自己来了。这样看来,我的这个主意注定会让很多人在这个晚上为之兴奋不眠啊。” “可是,陛下,我来是因为……” “还是请先听我说吧。我知道你不会预先知道我的决定,因而一直等在这里。可是,我很高兴你还在这里。这道任命按理说应该是王国的传令官传达给你的,可是,既然你来了,我很乐意能亲自告诉你,王后听到了,可能会更开心一点。我相信你听也一定会很高兴的,而你的母亲雷思睿夫人也会为你感到骄傲。” 国王停了一下,望着他。他也正望着国王,他猜不到国王将会对他说什么。 “格雷恩,我从来都不会看错人,所以,我总能做出正确的决定。今天的御前会议上,审议了许多对我们的国家来说非常重要的决议。无疑都是很重要的,说事关我们国家的未来也不为过。你是否有兴趣知道呢?” “陛下,我觉得国家大事不是我这样一个平民百姓可以妄加评断的。”虽然他内心焦急,却不得不耐心地听国王说下去。 国王摆摆手轻松地说道:“那就只说说和你有关的吧。有一个重要决定是我临时提议的,我在御前会议上提议一个人担任王国近卫军团的中队长。之所以说很重要,不如说是很特别。这个级别的任命只要军团就能做出。他们只需将任命报上来就行了,何况只是一个中队长呢。可是,这个中队长是我们王国历史上第一个由国王亲自提名,还在御前会议上讨论通过了的,是不是很有趣啊?别那样看着我。格雷恩,现在告诉我,你对将要担任王国最精锐的,近卫军团第一中队的中队长有何感想啊?” 这太突然了。格雷恩曾遇到过比这艰难一百倍的问题也从来没有皱过眉头。面对凶猛的巨兽和最残忍无情的凶犯也没能让他像现在这样短暂地愣住了。 国王没有看到他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接着说道:“是的,只是个中队长。这个官职对你来说也许小了点。不过会有机会的。你的手下将有二百名阿波多利最勇敢彪悍的士兵听从你的命令。你将听从你的军团长,而他们都忠诚于我。就是这样!怎么?你看起来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至少应该表现得开心点呀。好像你对我的这个好消息,并不怎么期待啊。” 他冷静了下来,看着国王热情的双眼,他不得不明确表明了他的态度:“承蒙陛下的错爱,但是我恐怕将愧对您的这份信任了。” 欧尔津国王的眉毛轻轻地跳动着,他有些惊讶地说道:“难道这是你正式对这份任命加以拒绝了?这可是真的出乎我的预料了。” 虽然这样说,国王的脸上神情恢复了平静,就像他早已经预知等待他的回答是什么。 “请你再好好想一想,格雷恩。这可不是一个能轻易做出的决定啊。对你我来说都是如此。我虽然是国王,但我仍然在御前会议上为了这份任命,和那些老迈的大臣将军们讨价还价,不得不放弃了某些东西。而你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里,却干脆地告诉我,你拒绝为你的国家效力。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我就不得不怀疑你只是真得嫌弃我给你的职衔太小了。虽然对很多人来说,即使他在王国的军队待的足够久,也未必能得到这样的晋升。” 他躬身施礼,却毫不动摇。“请您相信我,陛下。我离开我的国家不是因为我不爱她。尽管那时也许我还不懂得这些。能为我的国家效力是我求之不得的,我绝非只是口头上夸夸其谈,如果有机会我会让我的国家和人民看到我的忠心。但不是在这种情形下。” “哪种情形呢?”国王依然平静地问道。他的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笑容。 “您知道的,陛下。正如您刚才所说,在王国的军队里,只有那些舍生忘死为国拼争的士兵,战场上立下功勋才有可能得到晋升。而我,一个还是少年时就离开了自己的祖国,回到家乡的第一天就占据了如此显要的职务,这对近卫军团和整个王国的军人都是不公平的。 我不能带领二百名士兵却不能保证他们的生命是否会受到侵害,我也不能保证他们的荣誉是否会因我而受到牵累。是的,陛下,我不得不这样做。我拒绝您的任命,但是,保留了我对国家的忠诚。” 国王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盯着他的双眼:“格雷恩,我知道你是个诚实谦恭的人。但是你的理由并不能够令我改变初衷。我相信阿斯特拉尔先生一定教会了你许多东西。带领一支勇敢的军队去战胜强大的敌人,这对你来说甚至算不上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了。让一个传闻中了不起的好猎手,担任王国精锐之师的中队长,也许还需要军功和声誉。是的,这是必须的。可现在是和平时期,没有那么多机会让你展示一个军人的全部本领。说真的,我只怕中队长的职衔会辱没了你的才能呢!” “陛下,传闻并不都是真的……” 国王打断了他的话,他甚至用更加轻松的语气说道:“可至少也不全是假的吧?无论如何,一个兼备智慧和勇敢的人,肯定是有足够的资格担任近卫军团的中队长的。所以,你就不要再推辞了,格雷恩。” 可他并不打算退让。“陛下,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能证明我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军官。如果我的回答让您感到不愉快,那本非我意。但是,陛下,请收回成命,允许我继续做一个猎人。” 欧尔津国王好像并不在意格雷恩拒绝了这样一个最能体现出王国恩宠的任命。在他看来每个接到这样任命的人都会对他感激涕零,进而跪在他的面前发誓向他效忠。眼前的这个人却没有。显然他是真的在拒绝。虽然这多少有些令人不快。 国王甚至仍然能笑得出来,他说道:“好了好了,你也不要急于拒绝。因为此项任命已经不是出自于我个人了,它是经过最高御前会议决定的—那怕我在这个会议上起到了那么一点小小的作用。我还是希望你能深思熟虑,回去好好想想,然后再来答复我吧。毕竟我们这么晚见面,可不是为了争吵啊。” 对啊。国王的话提醒了格雷恩。他这么晚了求见国王,可不是为了那个可笑的任命而来的。 “陛下,请原谅我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可是我必须来。我有件事情想向您禀报。” 国王的心情看起来完全没有被格雷恩的执拗所破坏,他调侃地望着他:“难道你在到达我的国家的第一天,就要向它的统治者提出些有益的建议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倒是一点儿都不感到意外啊。” “我恐怕这件事有些难以启齿。” “没关系,你说来听听吧。会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你如此地为难呢?反正你已经在打扰我的睡眠了。而且,因为你,今天变得有趣了。” “陛下,您的宫廷侍卫队今天下午在大门口抓到了一个人。”他字斟句酌地说道。 “哦,这件事我并不知道。还有这种胆大妄为的家伙?我的人民在自己的国家里理应享有充分的自由,那些违法之徒的所作所为当然不在其列。我只是想知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呢?”国王果然很好奇。 他看起来真的不知道这件事。王国大大小小的事情太多了,在他眼睛里这件事是多么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格雷恩对国王讲述了今天发生的一些事情。“我也只是知道他被抓了起来,至于为什么会在宫廷门口发生争斗我毫不知情。我想肯定有些误会,特林维尔是个善良守法的公民,请陛下网开一面,至少在处罚他之前能先听一听他的解释。” 国王平时对诸如此类的事情是不感兴趣的。那些胆敢扰乱王国秩序的狂徒本应受到相应的惩罚,那都是尤葛纳之流的臣子们的职责。他本想一口拒绝格雷恩的请求,他只须说这是王国法律的规定,就能让格雷恩知难而退。 他突然心中改变了主意,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天赐良机。 他摇响了桌玲,传令官走了进来,他毕恭毕敬地问道:“陛下,您有何吩咐?” “有人告诉我侍卫队抓到一个人。” “是的,陛下。我们没敢让这件小事惊动您,是因为已经得到了处理。已经命令把他送到治安官尤葛纳那里去了。” “那好,现在去传达我的旨意,让尤葛纳带着他的那个囚犯来见我。” 传令官很惊奇,这样的事情在他做传令官以来还从未发生过。国王在这么晚的时候接见臣民,而且看来还有好多事情需要他来定夺。但那不是他应该想的,他所要做的只是忠实地传达陛下的旨意,尤葛纳大人是否乐意,他才不会去管呢。 第八章 爱闯祸的巨人 他们等待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尤葛纳大人即使在比这更晚的时间里接到国王的召唤也能马上赶来。尽管在巴布克莱到处都流传着,他有着睡眠的好名声。 尤葛纳刚一进到小起居室,就毕恭毕敬地躬身施礼,满脸谦恭地说道:“陛下,您忠实的治安官一接到您的旨令,立即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请问,这么晚陛下召我来不知有何吩咐?” “我的治安官大人,现在王国的治安岌岌可危,你看我还能指望你吗?”国王手里玩弄着一支惯常签署政令的笔,漫不经心地看着他的治安官。 尤葛纳深更半夜接到国王的命令,一路上已经在疑神疑鬼,胡思乱想了。眼下国王的脸色虽然很温和,可他的语气却让尤葛纳暗叫“不妙”。他赶忙弯腰回答道:“陛下,我对您给予我的这份崇高的职责一直是心存敬畏与感激,我尽心尽力地为陛下看护着这座城市,从来不敢有半点疏忽的地方。” “既然你是如此忠诚于你的职责,想必我的国家一定是百姓安居乐业,在黑夜里行走而不必感到担忧。”国王微笑着说道。 “陛下,这都是您的圣明。我只是奉您的旨令维持地方的靖安,这都是陛下您的英明。”尤葛纳诚惶诚恐,越发不明白国王说这些话的意图了。 “啊,如你所说,我该好好的奖赏你才是啊。”国王笑了起来。 尤葛纳当然听得出国王话语里的言不由衷和嘲弄。不知道国王为什么会突然对他不满,他既然不明白,当然也就不敢直起一直弯着的腰。 “那你该怎么对我解释呢?为什么会有人在宫廷大门厮打起来呢?他们的表现一点儿也不比街头那些混混做的强上哪怕一点点。拜你的尽忠职守所赐,他们很快就要到我们国家最神圣的宝座上来打群架了。这难道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吗?原来你就是这样尽心尽力地为我看护着这座城市啊!你就没有为你所在的那个位子感到一点点惭愧吗?”尤葛纳的脸上流下了冷汗。 “陛下,我很遗憾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是肇事者已经被绳之以法……” 国王打断了他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本来可以听取侍卫队长的报告,现在既然犯人在你手里,就只想听到你是如何解释的。”他看了一眼格雷恩,“再说,也许有人怀疑罪犯是受到了冤枉,生怕他不能受到公正的待遇。” “是的,陛下。根据接到的报告,我们已经拘押了肇事者。现已查明,挑衅侍卫的是我们国家最声名狼藉的捣乱分子。他叫特林维尔,还不到三十岁,但是整天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他本来已经从他的父亲那里继承了一个铁匠铺,原本可以做一个本分的铁匠。但他很少待在那里,每天只是喝酒闹事。” “特林维尔?”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在巴布克莱王城,特林维尔的名字不止一次进入过他的耳中,他还是知道关于这个猎人的一些事情的。就在今天,他好像还亲自颁发了一张对这个叫特林维尔的赏金猎人的褒奖令,以示他的某些对王国的功绩给予表彰。嘉奖令还是在他的授意下,本着和他忠实的治安官开个玩笑的情形下,命令尤葛纳本人亲自去当面宣读的。没想到晚上这个特林维尔就已经成了尤葛纳的阶下囚。 这可真是光荣与耻辱同时降临到了同一个人身上。“这可真是个笑话了!”他心中不由对这个犯人感到好奇。 国王搓搓手回到椅子上坐下,饶有兴趣地问道:“可他是为什么被捕的,你还没有告诉我呢。” “是的,陛下,我正要说到了。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就在正午钟声敲过后不久,这个特林维尔就来到神圣的宫廷大门外,声称要进宫找人。按照惯例守门的侍卫是不能让他进来的。但是侍卫们都是很善良的,他们依旧替他进宫通知了他要找的人,并且正确无误的转达了他的口信。难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可是,接下来这个罪犯却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最神圣的王国的宫廷门口,与您忠实的守卫们发生了争执。这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所以侍卫们才把他给捉了起来并通知了卑职。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那么他要找的人是谁呢?” “陛下,是您的厨娘雷思睿夫人。” “啊!”国王看了一眼格雷恩。他早就该猜到是这样了。 “那么,你准备怎么处置这个冒失鬼呢?我的治安官大人,这次可是真的有不法之徒落在你的手里了,你会轻易放过他吗?” “遵照王国神圣公平的法律,这个罪犯应该被判去西边的王国采石场服苦役六个月。”尤葛纳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只是打架,并没有更大的罪行吧?六个月的苦役是不是会太严厉了些?”国王笑着问道。 尤葛纳对国王深施一礼,说道:“您真是仁慈的君主。可是法律就是法律,如果我们对他不加以重罚,那么王宫就会变成不被人尊重和敬畏的场所。长此以往,任由他们胡作非为,陛下刚才预言到的那种可怕的场面也许就不远了。陛下,如果那些惹事生非的家伙们在宫廷打架而不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可以当做一项用来吹嘘的事情抬高身价,博取善良无知人们的同情和效尤,那么法律的尊严将丧失殆尽啊。至于您说的,有人怀疑他会受到不公正的处理,我只能说这是对我的污蔑,也是对整个王国法律的污蔑。”他看了一眼格雷恩。 “这样看来,那个冒失鬼应该为他的不检点接受一些教训。你说呢,格雷恩?”国王很满意,现在只看格雷恩会怎么做了。 尤葛纳一进屋就看到了站在国王身边的格雷恩。他今天还在蓝莓酒馆和特林维尔一起戏弄了他。在这么晚的夜里,还能独自一人和国王在一起,受到的恩宠可想而知。不能拿他怎么样,可是那个特林维尔就另当别论了。他对自己可是一贯地不放在眼里,早就想拿他出气了。这次他总算自己撞上门来,落入了法网。“绝对不能放过他。”他想到这些,于是在国王面前做出一副捍卫法律的激昂姿态,倒真的瞒过了国王。 格雷恩平静地说道:“法律不容亵渎,正如一个人的清白也绝不容许被玷污。我仍然建议应该给特林维尔一个为自己辩护的机会。如果他真的是被冤枉的,那么,尤葛纳大人所说的法律,也自然会还他一个公正的结果。法律并不只是为了惩处某些人而制定的,更重要的是教导人们如何去遵循。治安官大人,您说是吗?” 尤葛纳的脸涨得通红,他喘着粗气瞪了格雷恩一眼,“英明仁慈的陛下,请恕我胆大直言。我并不认同格雷恩先生的看法。自从有了法律和它的执行者,遵守法律的好人和目无王法的恶棍之间的区别再容易不过了!我要说的是,法律就是为了惩罚像这位大言不惭,总是自称为‘大个子维卡’的特林维尔先生之流才制定的。我们有的是证人来证明他所犯下的罪行,这也是他完全无法抵赖掉的。 陛下,这个犯人甚至在我的监狱里仍然狂妄无比,声称他会拆了关着他的屋子。陛下,这完全是一个疯狂的罪犯啊。六个月的苦役对他是有好处的,能让他知道该如何遵守法律,还有哪些规矩是不能随便触碰的。” 一向在欧尔津国王面前谨小慎微的治安官,此番凛然大义在手,滔滔不绝的模样,顿时也让他刮目相看,不禁莞尔。 看到格雷恩正要反驳他的治安官,他笑着摆摆手说道:“现在可不是你们辩论的好时机。我们不是应该更加关心的是那个你们口中的‘大个子维卡’,到底是个清白的好人,还是个胡作非为的混蛋吗?好了,治安官大人,你把犯人带来了吗?” “陛下,已经遵照您的吩咐,我把他带来了,就在外面。请陛下放心,有好几个士兵在看管他,他会老实点的。”尤葛纳躬身说道。 格雷恩听到特林维尔就在外面,他顾不上和国王打个招呼就跑出门去。 在走廊的尽头,有一小队士兵分列站立,中间是他们严加看管的囚犯。他的朋友看上去很轻松,正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活动着还被绑缚着的手脚。那些士兵倒是都很紧张,一眼不眨地片刻不敢放松了警惕。 他看到格雷恩向他走来,顿时高兴地大声喊道:“唉,格雷恩,我在这儿呢。唉,我还以为要到明天才能见到你,我还正为此而感到遗憾呢。请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格雷恩看到特林维尔一如既往地精神饱满,他放心了很多。“好朋友,我可是等不到明天才见到你了。请问你又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特林维尔不好意思地笑了,想抬手搔搔头发,无奈手还被捆着,只好尴尬地微微一笑:“唉,这不是我的本意啊。好朋友们无论在哪里相见,都比在这个沉闷的王宫里要好得多啊。是的,我今天才知道确实是这样的。要是不能痛快地大声说话,想笑就笑,无论打翻了几把椅子或者打碎了几只酒杯,都不会有人来斥责你,那才是好朋友相聚的地方。很显然这里不是。所以我才会这么晚还被带到这里了。我猜,说不定是哪位大人物要见我吧?” 格雷恩也给他逗笑了,“这里可是王宫啊!你猜,还能有谁会这么晚了还想见你呢?” “你的意思是国王陛下要见我了?”他说,“这可是让我有点儿吃惊。” “同样吃惊的还有我呢!特林维尔,我的朋友。我们分别了十七年,这十七年里会发生很多事,可是我相信,就像你曾告诉过我的,你永远也不会变。我刚迈进这座城市,就亲眼看到了人们是多么喜欢你信任你。这样的人,品德是无可挑剔的。我相信你。可是,王国治安官的嘴里说出来的那个人,好像也是你呀。特林维尔,你好像真的没怎么变呢。还是那么沉不住气,爱打架呢!” 格雷恩觉得相信他的朋友是一回事,也有必要让他知道,有的时候冷静比得上最有力量的拳头。他一边解开绑着特林维尔的绳索一边说,“那又怎么样呢?据我所知,你好像是打赢了。可你还得小心点儿,很多时候,胜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特林维尔马上就明白了格雷恩话有所指。他郑重地说道:“格雷恩,我知道有的时候我的脾气会有点暴躁,我也不敢说我永远都是对的。但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使‘你的朋友’这个称呼蒙上哪怕一点点的不光彩。你会认为我是配得上做你的朋友啊!” 格雷恩用力地挥着手臂,大声说道:“好啊,特林维尔。如果说刚才我还有一丝对你的怀疑,请原谅我吧。我依然对你充满了信心,我会和你站在一起。见到国王陛下,请你如实讲出所有的一切吧。” 特林维尔被带到了国王的面前,他还是第一次距离阿波多利的君王如此之近。他从懂事起就被国王的威严和风度折服,小小的心灵里,阿波多利的国王是无与伦比的崇高。无论他有多少桀骜不驯,一见到国王也躬身施礼,然后直起身子看着国王。 这种直视并没有给国王带来太多的不快。他很知道,像特林维尔这样的来自王国底层的子民,他们只是欠缺一些礼貌,而不是忠诚。他不能苛求一个从没进过宫殿的人会做的有多完美了。 他心里太清楚了—跪在地上的不一定忠心耿耿。 欧尔津国王也在打量着特林维尔,心里暗自称赞。特林维尔雄伟矫健的身姿让他很是喜欢,尽管他平时也能听到过一些关于“大个子维卡”的各种传闻,还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威武的壮汉。 国王的心里对他有了些好感,同时也有些微微的失望:“这样的汉子本身就应该在王国的军队里为国家效力啊。”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微笑起来。 “你就是特林维尔?” “是的,陛下。很荣幸…….”。 国王打断了他的话:“你认为在深夜里放弃宝贵的睡眠,只为了见到一个罪犯,我会感到荣幸吗?” 尽管国王是特林维尔非常尊重的人,当听到有人叫他“罪犯”,他心里的对荣誉的无上珍重让他顿时忘记了对面坐着的,是王国生杀予夺的最高统治者。 “罪犯?您说罪犯!陛下,难道法庭已经不经审判就定了我的罪了吗?作为一个普通的阿波多利的公民,我爱惜名誉胜过我的生命,我不能允许有人这样污蔑我。即使是您,阿波多利的国王也不能!” 国王站起身来,走到特林维尔的身边。国王本身也是身材高大,但是仍比特林维尔矮了半头。他饶有趣味地围着特林维尔转来转去。格雷恩和尤葛纳都站在一边,各怀心事地看着屋子当中的这两个人。 “难道不是吗?”国王说道,“那个经常在酒馆惹是生非,口出不敬的不就是你吗?蔑视王国的力量,自己去充当救世的不也是你吗?抓捕罪犯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你明白吗?不要以为今天我奖赏了你,你就忘记了做人的本分。最近我还听说,你公然藐视最高会议发布的征兵令,拒绝进入王国军队为国家效力。这些以前没有人去管教你。可是,在我的宫殿门前辱骂宫廷守卫,动手打伤他们的难道不是你吗?仅凭这一点,法律难道不能裁判你的罪行吗?” 特林维尔反倒笑了:“我在阿波多利难道不是自由自在的吗?我难道不能凭着我的本性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吗?陛下,我从来不为自己以前的生活感到羞耻。恰恰是这种生活让我感到,做一个自由的人有多么快乐。对此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来为自己辩解,因为那样反而让我感到羞耻。至于陛下刚才说的在宫门外打架的事情,只怕也不是您所想的那样。” 尤葛纳尖声说道:“陛下,这是毋庸置疑的。就是他首先辱骂了陛下的守卫士兵,被他打伤的卫士都可以作证。这是无论怎么狡辩都不能抵赖的。” 特林维尔轻蔑地说道:“尤葛纳大人,当你见到我时,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我被你强行带走的时候,我也是为我的尊严而反抗,即使打伤了你的人,难道我反而要被扣上可耻的罪名吗?而你,王城治安官大人,你不问缘由,就把一个清白的人关进你可怕的监牢,你不觉得有愧于陛下和百姓对你的信任吗?” 尤葛纳的脸色阴沉,但是他坚持特林维尔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第九章 加入近卫军! 格雷恩在一边看到特林维尔慷慨陈词,只有问心无愧的人才能这样激昂大方。他更加信任他的朋友。 “陛下,我觉得我们应该听听特林维尔的解释。毕竟我们当时都不在现场,当时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是亲眼所见。但是我可以用我的名誉担保,特林维尔不论说什么都会是真的。” 国王更加地兴致盎然。他回到座位上,不去理会尤葛纳的反对。 “那么,就让我们来听听你是怎么说的吧。不过请尽量简短些,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如果在我睡着之前你还没有讲完你的故事,我也许就不能为你做些什么了。尤葛纳有权对你采取他认为恰当的措施。” 他看看格雷恩,格雷恩点点头。尤葛纳面色晦暗。 于是特林维尔开始讲述白天发生在宫廷大门外的经过: “陛下,如果我没有去追捕受到王国通缉的罪犯,只要我在巴布克莱王城,我通常都会在那个时候去蓝莓老爹的酒馆喝上一杯,今天也不例外。我很高兴在那里遇到了格雷恩。尽管十七年没有见过了,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向格雷恩点点头,格雷恩也点点头:“是的。” “当然我和格雷恩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我想着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况且我想我已经得到了格雷恩的谅解。” 格雷恩笑了:“是的。” 特林维尔看了尤葛纳一眼,“也许尤葛纳大人除外。陛下,无论是谁,在那种情况下,我陪同我的朋友回到他的家里,这不是再情理不过的事情吗?而这也能表达我对友谊的忠诚。我要让他刚刚回到家乡就感受到朋友的关爱,难道我会让他经过跋涉已经疲惫的脚步再次独自去寻找他的母亲吗?于是我自告奋勇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雷思睿大婶。当我来到王宫的大门前,我被阻拦了下来。 我知道这是他们的职责,我不能责怪他们。我只是希望他们能代我转告雷思睿大婶,让她能早点回家,她的亲人在等待她。我本来只想待在门外面,好等她和她一起回去。可是这时候,一个侍卫却对我横加指责,我这才忍无可忍。难道我受到侮辱却不能反击吗?想不到他恼羞成怒,竟想出手伤人,我完全是出于自卫才打倒了他。可是没想到从宫里跑出来了更多的侍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一拥而上想制服我,我这才把他们都打到在地。” 尤葛纳听了气得满面通红。国王眨眨眼,笑着问道:“一个清白的人是不会害怕受到指责的。究竟他说了什么才惹出了这场闹剧?据我所知,你好像也不是一个那么安分守己的人啊!” 特林维尔的脸有些红了,却不是因为感到羞耻。他只是有些在乎他在国王心目中的形象。毕竟,阿波多利国王是他为数不多的尊敬的人啊。 他扭捏着说道:“陛下,您听到关于我的传言,我不知道哪些才能让人更加信服。但我刚才说的确实是真的。那个侍卫说我今天受到市政厅的奖赏,完全是我编造出来的。他还说那几个逃犯根本没有被我抓到,他们早就逃离了阿波多利,逃到别的地方去了。又说我一贯靠吹牛欺世盗名。还说我只不过是个胆小的酒鬼而已,告示上说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还说我不敢进入军队,就是怕被人揭穿我不过是个一无是处,惧怕战斗的懦夫。 陛下,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听到这些诽谤还能平心静气地和他讨论的人。我确实大吼了起来。可是,他却挥起拳头想打我。我大个子维卡可不是让他这种人打的。于是我抢在他的前面把他打倒在地。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这我当时确实没有想到。陛下,我说的都是实情。” 尤葛纳急忙上前一步说道:“陛下,事情完全不是这样的。我们有很多人指证他首先动手打人才引起了侍卫们的反击。” 格雷恩也踏上一步说道:“陛下,您可以招来那些侍卫,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欧尔津国王坐在椅子上,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沉吟了一会儿。 “尤葛纳,”他皱着眉头,仿佛难以决断,“你……真的不能从轻处罚他吗?” 尤葛纳从很晚还被招来面见国王,心里已经有了不详的预兆。他不明白国王此刻的心里在想什么。他不知道怎样处罚这个桀骜的特林维尔才能随了国王的心思。要是按照他的主意,恨不得马上送特林维尔去服苦役。可是他不敢坚持自己的意见。何况他的心里也明白,这件事侍卫们还是有错在先,如果他坚持从重处罚特林维尔,万一国王的心里并不愿意这样做,又怕自己挟私报复被揭穿,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国王现在那副满面疑难的神色,很难说不是做出来给他看的! 尤葛纳要让国王看到,他能做一个合格的首都治安官,是凭着聪明和眼光的。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法律是那样规定的。但是法律还规定,如果陛下宽大赦免了他,他就不必去服苦役了。在我们国家的历史上,也的确曾有过类似法外施恩的例子。” “不能,不能就这样赦免了他。”国王一挥手,斩钉截铁地说道。尤葛纳的脸上顿时泛起兴奋的红潮。 “不过……”国王接着说,“特林维尔,你是否想得到赦免呢?” “陛下,我更希望得到公正的审判。”特林维尔挺胸昂首,毫不妥协的态度也得到了格雷恩的支持。 国王笑道:“你倒是条敢作敢当的好汉!可是,不要忘记了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智慧—最锋利的剑,也是最容易折断的。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曾经也是个铁匠呢,这句话你一定也会赞同的吧?”他站起身,又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让我们想想,也许我们能找到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你要知道,即便是我的侍卫们挑起了事端,但是你确实在宫门外打架斗殴,不能因为你先受到侮辱就可以藐视王国的法律。再公正的法律也不能丝毫不追究你的过错。但我倒有一个办法,不但可以免去你的劳役之苦,而且还可以从今天起,为你的血气方刚找到一个理想的去处。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国王虽然做出征询大家意见的姿态,可事到如今,特林维尔一想起要去服苦役,虽然嘴上很硬,也不免头疼。他看着格雷恩,格雷恩也正看着他。尤葛纳则已经预料到了他的犯人将会得到的结果。虽然,那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国王转头对格雷恩说道:“如果你答应重新考虑我早些时候对你的任命,那么我将特权招收特林维尔也加入你的中队,他将受到近卫军的军纪和长官的双重约束。近卫军严苛的纪律会让他明白,一个正直的阿波多利国臣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让特林维尔也加入近卫军,并不是我一时心血来潮。这样一来,他既可以免除了罪罚,你们也可以在一起为国效力了。这是这个夜晚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格雷恩,你认真地考虑一下。” 听到国王的这个建议,格雷恩本能地想到拒绝,但是他马上毫不迟疑地回答道:“为了阿波多利,为了国王陛下,参加近卫军我深感荣幸。” 国王满意地点点头,他对特林维尔说道:“如果格雷恩队长答应你加入他的中队,做为一名战士为国效力,那么,我将秉持着宽容的心,赦免你的罪行。做一名光荣的近卫军战士,或是做为囚犯在采石场度过六个月的时光,现在,已经不是尤葛纳大人,甚至你们的国王所能决定得了。你的命运掌握在格雷恩队长的手里。” 特林维尔过惯了毫无拘束的日子,不要说是去服苦役,就是去近卫军也被视为没了自由。但是相比之下,无疑去当兵还是要好的多。他明白,有尤葛纳环伺左右,想轻易为自己辩白并不容易,莫如权且先加入近卫军,才能解脱眼前的尴尬境地。 当然他心里也在想:“原来格雷恩已经答应加入近卫军了,那样倒好。否则我宁愿去服苦役,也不想去当兵。”他走到格雷恩面前。 格雷恩看到特林维尔的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眼神。他笔直地挺立着,抬起左臂抚在胸前,特林维尔也忙一丝不苟地挺起了胸膛:“特林维尔,凭着阿波多利至高无上的陛下授予我的权力,我郑重地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在回答之前,请你在心里,也一定慎重地仔细考虑。如果你已经做了决定,请回答我—你是否愿意加入近卫军,在近卫军团作为一名光荣的近卫军士兵,为陛下和阿波多利奋勇战斗,无论有多少艰难困苦,生死与共,荣辱同心。” 特林维尔被格雷恩坚定的目光所激励,他激动地大声说道:“是的,长官。我愿意在您的带领下为了陛下和阿波多利奋勇前进,誓死战斗。” 他伸出双手,格雷恩一把拉住了他,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欧尔津国王非常满意。如果不是特林维尔的鲁莽所引起的这场可笑的纷争,他一时还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说服格雷恩加入。当格雷恩明确拒绝他的任命时,遗憾之外,他还是有些吃惊和小小的愠怒。但是他没有显露出来。他虽然也是在十七年来第一次见到格雷恩,但是他对自己说,一定要把格雷恩留在近卫军里。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本来还要再费些周折,当他听到格雷恩为了朋友向他寻求一个公正的结果,他知道,他可以轻易赢得自己想要的。如果格雷恩真的在意他的朋友,那么他一定会答应的。虽然自己未免有些趁人之危,想必格雷恩也一定会明白的。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所有为了正确的目的所采取的一切必要手段,对于正确的结果来说,都是再公正不过的。”何况,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爱护格雷恩和特林维尔啊。 他甚至想到了,如果格雷恩一意孤行,不肯答应他的条件,他是否还会特赦这个特林维尔呢?还真是一件颇费思量的事情啊。谁让他喜欢上了巴布克莱声名显赫的大个子维卡呢。好在一切都得到了圆满的解决,皆大欢喜。格雷恩接受了近卫军的任命,王国的近卫军又多了一个威猛的勇士。尤葛纳那里也有了台阶,毕竟他还是要顾及到自己的治安官的脸面。那也是王国的脸面啊。 尤葛纳悻悻然走出王宫。好不容易抓到了特林维尔的把柄,本可以出出心中憋屈已久的恶气。可是半路杀出个格雷恩,他不仅在蓝莓酒馆伙同特林维尔作弄他,还成了国王的座上客,进而当上了近卫军队长。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 格雷恩当中队长也好,哪怕当了军团长呢,也与他毫不相干。可是这个格雷恩,却凭空把特林维尔这个罪犯也从他手里夺走了。他心里恨恨地,脸上还不敢显现出来。非但如此,他还对近卫军又多了两个勇士,不得不向国王表示了口是心非的祝贺。 走出宫门,他回头望着塔楼黝黑的尖顶,自言自语:“好运不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特林维尔。” 巴布克莱城市的黑夜早已降临,最后的钟声也在很久以前响过。一轮弯月悬挂在塔楼上空,整个王城都静悄悄地。 从阿尔尼台阶上走下来两个高大的人影。他们并肩而行。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从国王的私人书房出来,走在安静宽敞的大街上,却各怀心事。格雷恩没想到,在回到家乡的第一天,就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刚刚见到王国的最高统治者,就已经变成了他的近卫军中队长,将要带领着二百名忠贞的阿波多利勇士为国征战。 他想到过许多回到家乡时的情景。母亲会如何悲喜交加,热泪流淌在脸颊。艾蕾诺亚王后见到他无疑也会那样。国王会是什么样,他不知道。虽然也曾在心里为和国王的相见预留了很多想象,唯独没有想到的就是,仅仅因为一个看起来还带着少许滑稽的理由,他就成为了一名王国的军官。他一边想着,不禁哑然失笑。 特林维尔心里也在想着。格雷恩是多么的慷慨仁义啊。他维护了自己的名誉,把自己从罪犯的恶名和苦役下解救出来。无疑,他是不想得到任何回报的。“我的朋友,”他心想,“我一定会用我的忠诚和生命,去捍卫你和你的一切。大个子维卡说到做到!” 两个人在寂静的大街上都保持着沉默。终于,还是特林维尔忍不住开口说道:“格雷恩,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的朋友。如果不是你为我据理力争,我明天就无法喝到蓝莓老爹的黑啤酒了。我不怕去服苦役,但是,我要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苦役。现在好了,我也加入了近卫军。我本来就是想要和你一起并肩战斗啊。你参加了,我当然也要参加。格雷恩队长!哈哈,这个头衔还是挺威风的啊。不过,我还以为你不想加入军队呢。做个猎人,其实还是挺有前途的,你说呢?” 格雷恩本打算说他既不了解也不喜欢加入军队。转念一想,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于朋友之间最珍视的忠诚和信任,他不想看到特林维尔因此心存感激。于是,他淡淡地笑道:“是啊,特林维尔,我也很高兴。毕竟和平的年代也是需要军人呢。” 特林维尔兴致勃勃地说道:“无论做个猎人,那怕回到过去,重新做个手艺精湛的铁匠,都不比加入近卫军让我感到好奇。我对军队的那套装束倒是真的不太感兴趣。不过我要说句公道话,近卫军的军装是我所见过最威风最漂亮的。那些娘们儿见了近卫军都会变得疯疯癫癫地。我一直不太明白,漂亮的近卫军服是不是那些女人们神志不清的祸根。” 格雷恩笑了:“我的朋友,你要是不想成为全城人嫉妒的目标,那么你还是少穿为妙。这是我做为队长给你的第一个忠告。” 特林维尔也笑了:“我的荣耀来自和你一起并肩战斗,即使穿着再难看的衣服也足够了。” 如果不是格雷恩今天只在家待了一小会儿,意犹未尽的特林维尔一定会拉他去蓝莓酒馆。格雷恩说道:“以后我们会有很多机会的,我敢说我的酒量比不上你,也不会比你小很多。”他顿了下,“这样的深夜里,也没有会开着的酒馆了。” 特林维尔精神一振:“不用担心,对我来说,蓝莓酒馆没有打烊的时候。我会把蓝莓老爹从他的床上揪起来,他会很高兴接待我们的。” 格雷恩大笑道:“为了咱们的健康,也为了蓝莓老爹的健康,我建议不妨另找个机会再去好了。” 特林维尔笑着同意了。 第十章 哨兵 从那天起,格雷恩和特林维尔正式成为了阿波多利近卫军中的一名中队长和普通士兵。 他们所在的第一中队是王国最精锐也是最高贵的队伍。这支两百人的部队士兵大多出自贵族豪门。他们平素受到王国最多的关注和崇敬,每个人都养成了高傲和目中无人的习性。 近卫军团的骄傲传承是一目了然的。因为近卫军团的首领——玛尔斯王子,是大陆上最骄傲的军团长。他英俊、果敢,苍白的脸庞和忧郁的眼神,是王国每个少女心目中完美的化身,梦中爱慕的情人。 毫不掩饰的傲慢非但没有让他远离了他的军团,反倒让士兵们都更加钦佩和热爱近卫军的指挥官。玛尔斯总是对他士兵说道:“一支骄傲的军队,才是让敌人胆裂心碎,不可战胜的。” 玛尔斯王子像一块坚冰那么冷酷,又像一团烈火般热烈。他严格地治理麾下每一个年轻好斗的士兵,绝不容忍任何有损军团声誉的事情发生。在阿波多利,蓝鹰近卫军团只听命于一个人!他,年轻的玛尔斯军团长——国王的长子,王国的储君。因此鉴于他特殊的身份,从没有人胆敢挑战他的权威。即使是那些最资深的将军们,在见到他时,也会对他表示出恭敬。这并不都是他高贵的头衔让他们敬畏。 这些将军们都很清楚,玛尔斯王子带领的是一支怎样的虎狼之师啊!谁还会没眼色地去招惹他呢!在他的带领下,蓝鹰近卫军团成了阿波多利乃至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上,最无所畏惧的军队,同时也是最傲慢无礼的军队。 平民出身的格雷恩就是要到这样一支不平凡的队伍去做中队长。他早听闻过这支部队的种种传说。现在国家承平日久,再也没有生死拼搏的战争,但是近卫军团仍旧是最具传奇性的部队。在他不得已答应了国王任命的同时,他就已预感到这也是一项艰难的责任,他也想到会有种种的不便甚至难堪等待着他。 但既然国王信任他,而他也接受了这份职责,那也只能泰然处之地接受一切挑战了。他只想做一个无愧于心的中队长。 他安顿好艾尔希娅,告别了欣喜的母亲。两个心意相连的女人,看他的眼神和脸上灿烂的笑容,让他感到无比振奋,也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当然,特林维尔也得到了她们真挚的祝福。当他们分别后,格雷恩笑着对志得意满的朋友说:“你不想去跟你的朋友们告别吗?他们都在等着你呢。” 特林维尔跳上马笑着说:“等我穿上了那身军装,有了自己的故事,我会去的。” 他们相视一笑,飞马扬鞭。现在他们要做的是去向近卫军的最高指挥官报到。他们想着见到夏尔王子时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可是却又想象不出。 近卫军团大营设在巴布克莱王城外西北方,三支骑士团中除了暴风骑士团驻守大营,其他两支部队也各有驻地,这样的布防能从三个方向拱卫着王城。保持一支强大的近卫军团是王国的传统,它的大营也很少发生变动。 为了能让年轻的战士们时刻牢记士兵的责任,保持清醒的头脑,也是避免过于沉湎于安乐,丧失拼搏的斗志,所以,大营虽经过数代近卫军的建设,驻地平坦广阔,可是仍然只有座座青色的帐篷,让每一个看到它们的人知道,这里就是天下闻名的劲旅—蓝鹰近卫军团的大本营。最中间的那座最大的帐篷,就是军团长的营帐。他和他的士兵们一样,都已经和近卫军融为了一体。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纵马奔驰,中午刚至就赶到了大营。大营里静悄悄的,营门外几个标枪般笔直的卫兵在巡逻站岗。 他们来到大营门前下了马,特林维尔接过马的缰绳,格雷恩上前递上御前会议签署的委任书。带队的卫兵看到眼前的两个人,脸上虽未显露出轻视,但肯定是有些惊讶。他派人进去通传,格雷恩和特林维尔只能等在外面。 格雷恩喜怒不形于色,特林维尔却未免耿耿于怀。 “你看到了吗?格雷恩。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好像我们不是来这里当兵的!难道我们是怪物吗?”他低声吼道。 格雷恩只是微微一笑,他眨眨眼睛低声说:“你不必在乎他们现在如何看你。要知道,军营里只会尊重强者。你要做的就是比他们每个人都要强。我希望并且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看你眼神会更加地吃惊了。” 特林维尔也低低的声音笑道:“那是当然。我现在已经不为我受到的轻视感到羞耻了。连你都可以平淡地面对,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可是,我为我的老索尔彼感到难过。我要为它说句好话,它是一匹好马。只是它现在已经有点老了,瘦得快能看到骨头了,身上的毛也掉了不少。近卫军团里我猜一定找不到和它一样老的马了。他们要是取笑我的马,我该怎么办,难不成我要为它讨回公道吗?” 格雷恩看着他的老索尔彼,点点头。他之所以没有笑出声来,只是怕特林维尔会伤心。 “特林维尔,在你要为它讨回公道之前,你是否应该仔细想一想,我们是如何来到这里的。这能让你冷静下来。” 特林维尔叹了一口气:“看来也只好如此了。我的老索尔彼注定会被人耻笑了。”他忍了好久,终于哈哈大笑起来,“我必须承认,它是有点丑。之所以买下它,是因为我置办一个猎人应有的行头时,花光了我几乎所有的钱,实在买不起更好的马了。可我喜欢它,即使他们给我一匹最好的马,我也不会换的。” 过了一会儿,他又低低地问道:“格雷恩,你说他们会给咱们换发马匹、武器吗?” “会的。他们可不管你愿不愿意,我的朋友。即使你的索尔彼长的再英俊一点,也会被他们无情地换掉的。而且,长途行军时,你会得到两到三匹马。我保证!你还会领到一身漂亮的铠甲,天冷时它就是你的棉衣,即使你在铠甲里冻得像个冰块,瑟瑟发抖。而这样的天气嘛,”他仰头眯着眼看看太阳,“它比一个火炉还要热情呢,你会热汗直流,偏偏却不能摘下它。我的回答是否令您满意呢,我的朋友?” 特林维尔看着太阳,又长叹了一口气:“我好像开始后悔了。而且你让我想起了蓝莓老爹的清凉啤酒。” 他们站立在正午的阳光下,挥汗如雨。 依旧没有人理会他们。军营响彻着操演的号令。 格雷恩透过栅栏望着人马欢腾的大营,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然后,他收敛起笑容说道:“特林维尔,你知道军队里有所谓的对新兵的‘下马威’吗?” 特林维尔挠挠头:“那是什么?听起来并不友好啊。” “与其奢求友好,莫如行动争取。来吧,老朋友。让骄傲的近卫军见识见识我们的骄傲。” 他大踏步走到哨兵身旁,昂首挺胸。特林维尔为之一振,格雷恩几句简单的话语就激起了他心中的豪迈。他不必听到解释,只需站在格雷恩身边,目空一切地高昂着头。 骄傲,是心地纯净的人发自内心的自豪。 日将西斜,守卫的哨兵已经换过几茬。他们经过格雷恩和特林维尔身边时,总忘不了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两个坚贞的朋友不为所动,目不斜视。巡逻兵一次次经过他们的面前,一队队骑兵回转营房。终究却还是没有人来理会他们。 特林维尔天生傲骨,愈遭人轻贱愈发地精神抖擞。无奈肚子咕咕作响,心中暗暗叫苦。他偷偷瞄着格雷恩,见他手按佩剑,腰身挺拔,神情专注,浑然忘我。一想到此时正与格雷恩荣辱与共,顿时不把饥肠辘辘,口渴难耐等诸般苦楚放在心上。他心里冷笑着:“什么下马威!近卫军就只有这点儿本事吗!想得美!我大个子维卡才不会怕饿肚子呢。” 玛尔斯王子戎装肃整,带领亲兵巡视大营。一时火把通明,口令响亮,声声相传。自从十五岁参加近卫军,直至亲掌蓝鹰近卫军团,距担任军团长也已五年,他从未错过一次夜间巡视。年轻的近卫军首领深知,身先士卒,同甘共苦,才是士兵信赖和依托的源泉。只是他今天一反常态,提前巡营了。 他所到之处,士兵军容严谨,昂首挺立,在军官的带领下,为他们的军团长致敬。每次他走过士兵的面前时,都会驻足致意。转身离去时,仍能感受到背后他的士兵们崇敬的眼神。 只是今天他巡视的很快,早早就结束了,似乎有点心不在焉。走到大帐门口,他停下脚步招招手,令旗官快步上前。他问道:“他们呢?” “中队长格雷恩和士兵特林维尔,他们还在哨位旁站着。”令旗官回答。 “他们没有问起,为什么没有人接见他们吗?” “是的,殿下。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起。” 他不由冷笑着:“随他们去吧。我倒想看看,他们想站到什么时候。”他刚要走进大帐,转念一想,“也好,我们去看看吧。看看陛下给我们派来了一个什么样的队长。” 哨兵们看到玛尔斯军团长和他的亲兵侍从巡视哨位,都军容整纪执手敬礼。格雷恩和他的朋友,目视前方,纹丝不动。 他跳下马,挥舞着手中的马鞭,慢慢走到格雷恩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玛尔斯英俊的面容毫无表情,格雷恩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嘲讽和蔑视。事实上,夏尔王子根本无意掩饰他的内心。 格雷恩不为所动,他平静地直视玛尔斯王子。 良久,玛尔斯才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么说来,你就是国王陛下极力推荐的那个人了?就是你要担任我的军团的中队长?能让国王另眼看待,想必你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报告军团长,我不过是个普通的阿波多利国人。承蒙陛下厚爱,而我也很荣幸能加入近卫军,在军团为阿波多利和陛下效力。”格雷恩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玛尔斯一阵冷笑。他看着格雷恩和他身边同样精神抖擞的朋友。他说道:“大言不惭的人说出的话,往往都是最漂亮的。格雷恩先生,我才不管你是谁!不要以为国王亲自任命了你,你就忘乎所以。近卫军只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些传说并不能带给你别人的尊重。 在我的部队里,像你这种根本不知道军队为何而战斗,在今天之前甚至从没有过加入近卫军念头的人,是不会受到士兵们的认同的!而且这种生活和你以前的经历也是格格不入的。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怎么才能做个真正的近卫军战士,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该何去何从。” 格雷恩目光炯炯大声说道:“是的,军团长阁下!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我相信我和我的朋友会做得更好,我们会做个合格的近卫军战士,绝不会给近卫军抹黑。” “是的,你的朋友!你的朋友!”他用马鞭轻轻敲击着另一只手掌,围着他们慢慢踱着步。“听说,你的这位朋友,可是个勇敢的人啊?”他冷笑着。 “报告军团长!即使我们对勇敢的定义不尽相同,凡是了解特林维尔的人,都会这么说的!”格雷恩从不轻易动怒。玛尔斯王子不知何故,从一开始就在给他找麻烦。他并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却不能容忍他轻视他的朋友。 “那么你呢?你一定认为自己也是个勇敢的人了?还是你以为,目无法纪、鲁莽好胜本身就是勇敢呢?”年轻的军团长依旧冷笑着,“是的,近卫军团需要勇敢的战士。可如果那些自命不凡的侠客和走投无路的罪犯,也敢妄称‘勇敢’,你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特林维尔站在一旁,看到军团的首领对他的朋友百般刁难,早就一直强压着怒火。可当他听到玛尔斯王子嘴里说出了“罪犯”这个词,顿时怒不可遏。但格雷恩坚定的眼神及时制止了他。特林维尔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却强忍着一声不吭。 玛尔斯根本不去理会他们的感受,他继续踱着步,说道:“既然你让我看到了你们想加入近卫军的决心,从今天开始,你,还有你的朋友,最好都记住,近卫军团里的勇敢就是:对国家忠贞不二,对荣誉誓死捍卫,对胜利的追求舍死忘生。除此之外,近卫军没有其它的勇敢。如果你们自认为有多么与众不同,就让我和全体近卫军士兵们,都看看你们所谓的‘勇敢’吧。” 格雷恩铿锵有力地回答道:“你会看到的,王子殿下。” 年轻的军团长也不答话,带着他虎视眈眈地亲兵侍从转身就走。只走了几步,他又回转身说道:“不如就从现在开始,让我们都拭目以待吧!”他大声发出号令, “哨兵,回到你的营房。现在,格雷恩中队长将接替哨位。给他们换上军装,加入近卫军前,让他们就先从学会做个合格的哨兵开始吧。”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格雷恩和特林维尔两个人望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近卫军中队长格雷恩,士兵特林维尔,奉命值守岗位。” 火把照耀,投下两道长长孤寂的身影。军营里静悄悄的,偶尔从远处传来战马的响鼻和马蹄刨地的声响。 特林维尔恨恨地说道:“这算什么?格雷恩,这位王子为什么这么对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好吧,假如我不配加入近卫军,那么你呢,格雷恩?你可是国王亲自任命的中队长啊!难道我们真得要在这里站一个晚上吗?这太傻了。反正我也看出来了,他根本就不想要我们。我们索性离开吧,回到巴布克莱,回到蓝莓酒馆。在那里,我们的朋友多得是。” 格雷恩淡然一笑,说道:“穿上了这身军装,我们已经是军人了。如果我们离开,也许正是他所期待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就想让我们知难而退。我们才不会遇到这点小小的刁难就当逃兵。特林维尔,打起精神来,让我们一起证明,至少他说错了一点—勇敢,有很多种。应该感谢夏尔王子给予我们展示自豪的机会。再说,”他认真地打量着朋友,“这身军服穿在你的身上,确实漂亮极了。” 格雷恩的几句话,就宽解了特林维尔满腔的愤懑,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且,他更不想背负着逃兵的骂名。他说道:“好的,格雷恩。反正我也不会离开你。你能做到,我也能做到。你只要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格雷恩笑着看着他:“什么都不用做,也能让他们看到,与众不同的哨兵。” 军营的夜晚漫长严峻,他们的近卫军生涯也真正开始。 第十一章 为难的军团长 一夜很快过去,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星辰渐隐。大营军号嘹亮,人声鼎沸,战马嘶鸣。 近卫军新的一天,在严格的训练中开始了。 清凉的晨风吹过面庞,格雷恩和特林维尔相视一笑。他们一夜未眠,却毫无倦意。他们打开了营门,目送士兵纵马疾驰,激起的烟尘弥漫着,清脆的马蹄声在清晨的微风中,飘得很远很远。 整整一个白天,又一个黑夜,烈日烘烤,水米未进,都不能让他们忘却自己的职责。 他们是哨兵,军营的眼睛,士兵的守护神。 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士兵,都略带惊讶地看着他们。 他们身体疲惫,却神情坚毅,无畏的眼睛告诉所有的人,他们的精神是钢铁铸就。他们能接受任何挑战和考验!任何人都不要妄想能打倒他们! 黑夜降临,偌大的军营重新归于寂静安宁。至少,表面上如此。 玛尔斯王子在大帐中来回踱步,沉思不语。几个骑士团长和侍从军官面面相觑,都不敢去打扰他。大帐中死一般沉寂。 终于,他停下脚步,问道:“他们呢?” 令旗官低声回答:“还在哨位上。没有军团长的命令,他们不能擅自离岗。” 这时,菲洛团长跨上一步说道:“殿下,格雷恩毕竟是国王亲自推荐和任命的。如果让陛下知道你这样对待他们,说不定会很生气。一天一夜,已经够他们受得了。我想他们也已经得到了教训,适可而止吧。” 他“哼”了一声,对令旗官说道:“你去看看。如果他们想让别人代替,就让他们回到自己的中队去吧。” 令旗官领命而去,他们在大帐中等待。不一会儿令旗官就跑了回来。他的脸色复杂犹豫,欲言又止。玛尔斯王子猜到了。他冷冷地问道:“怎么,他们不肯吗?” 令旗官不敢面对他的双眼,不由垂首喏喏答道:“格雷恩中队长说,他们接受了殿下的命令,就要行使他们的使命。除非殿下亲自下令,否则他们就会一直守卫在哨位。” 近卫军首领本已自感过分而稍显愧疚的心,又被格雷恩毫不妥协地强硬刺伤。他阴沉着脸,看着他的骑士团长。 “巡营。”他大喊一声。 如果说昨天的军团长只是提前出发,与往日稍显不同,今天就已完全打破常规。他虎头蛇尾地巡视过几个营房,身后留下百思不得其解的士兵。他的士兵都能看得出,他们的军团长心事重重。 玛尔斯王子带领他的随从巡视到营门。他看到两棵挺拔的松树般站立的哨兵。他们庄严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情深深刺痛了他。他本想冲过去,怒斥喝骂也好,讥讽蔑视也好,他知道,他如果那样做的话,会稍稍降低心中的挫折感。可是,他就只是站着。 然后,他用冷傲声音说道:“我想,你们为他们感到担心都是多余的。至少,他们看上去很喜欢站岗。那么,就让他们在那里站着吧。想站多久,就站多久。”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到大帐。 他的侍从和几位骑士团长都面面相觑。他们见惯了平静如水的近卫军首领,也曾见识过怒不可遏的军团长,却从未看到过王子殿下今晚这般失落。 他们都不知道,玛尔斯王子为何会对格雷恩横加刁难。平时他可是最爱护他的士兵的。 不错,格雷恩虽然是国王本人亲自推荐和任命的,如果换在别的军团,也许可以成为他身上的一道光环,其他人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可是,不要忘了,格雷恩是在蓝鹰近卫军团。他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中队长,位卑言轻。而近卫军战士唯军团长马首是瞻,以能执行军团长的意志为无上荣光。 他完全不必如此,为了一个刚刚加入近卫军的中队长做出有损身份的举动。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军团长分明就是在有意刁难新被任命的第一中队指挥官。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啊。所以,他们都不明白,在他们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是,没有人敢劝说他。 “我真得不明白,格雷恩。”饿肚子的巨人说道,“你都看到了吧,他们今天都懒得和我们说句话了。虽然我还有的是力气,再站多久都休想让我低头认输。可是,格雷恩,我们就一直这样站着,真得有意义吗?即使做一个与众不同的哨兵,不也还是一个哨兵吗?倒不如上战场和敌人面对面厮杀一场,死了也比傻乎乎地站在这里舒服的多了。” 格雷恩看着他的朋友,笑着安慰他,“特林维尔,面对敌人的刀剑,流血牺牲是每个英勇的士兵都能做到的。可是,相信我。我们现在所做的,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们是在和自己战斗。能打垮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钢铁般的意志,才是我们最坚强的依靠和最宝贵的品质。近卫军崇拜强者,我们要想在近卫军扎下根,就要让自己变得更强。 虽然,你和我都是不经意间,机缘巧合才加入了近卫军。可是,我们一旦做出了选择,永远都不能忘记了自己的承诺。为了阿波多利,为了国王陛下,誓死捍卫近卫军和我们做为士兵的荣耀。我们不会畏惧任何人,除非,我们能让他们感到畏惧。” 特林维尔咧开大嘴哈哈笑道:“好吧,格雷恩。虽然我没有完全听懂你的话。可是,你还是说服了我。一想到站在这里就会有人害怕我们,不开心才怪呢。”他拍拍肚皮,“我一点儿都不饿了—我敢和他们打赌,我最少还能站好几天呢。唉唉,要是这时候蓝莓老爹给我送点儿清凉解渴的黑啤酒来,我还能再多站一天呢。” 格雷恩最喜欢的就是特林维尔永远不会被艰难吓倒,乐观向上的笑容。他也和特林维尔一样饥渴难耐,疲乏不堪。这个时候,他需要朋友,需要特林维尔,在安慰他的时候,他也会从朋友的笑声中,得到鼓励和勇气。 他继续和特林维尔开着玩笑,以使寂寞的黑夜不再漫长难熬。 他笑着说:“特林维尔,这次我真希望蓝莓老爹会听到你的祈求。如果他真能来送给你啤酒,就一定要多送一点。要不然,我怕你一个人就会全喝光的。” 一说到啤酒,特林维尔兴奋地双眼直冒蓝光。他大声笑着说:“别担心,格雷恩。从我们再见到的那一天起,我就说过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和你分享所有的一切—喜悦、忧愁、平安、幸福。当然也会包括蓝莓老爹的啤酒了” 格雷恩哑然失笑,他说:“啊,我也没有想到,这个夜晚,连我都觉得蓝莓酒馆才是天底下我最向往的地方啊。” “快别说了。不要再提起蓝莓老爹和他的啤酒了。如果你继续描述那种妙不可言的,盛在大杯子里,泛着泡沫的天神恩赐人间最美味的甘泉,我觉得当一个逃兵,也许会让我轻易地就原谅了自己呢。”他一脸神往地拍拍肚皮,意犹未尽,“我觉得,我能喝下整个蓝莓酒馆里的酒了。” “在近卫军营里,竟然还有人会以当逃兵为荣呢。这可是我老头子当兵几十年,前所未闻之事啊。”黑暗中突如其来的笑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谁?谁在哪儿?站出来!”格雷恩和特林维尔同时警觉地大声发问。 一个黑影从树后走了出来。 “你是谁?干什么的?”特林维尔迎上前去大声问道。 来人身着便装,没有佩剑。他把手里提着的两个鼓鼓地皮囊放在地上,说道:“我是暴风骑士团的菲洛团长。” 他走到两个哨兵面前,火把照亮了他的脸。 他看着两个年轻的士兵,脸上半是讥讽半是调侃地说道:“近卫军神圣的光辉和荣耀,竟然比不上一大杯啤酒来的诱惑。还有比这更丢脸的事情吗?看来王子殿下说的没错—你们也许真得不适合待在近卫军团里。” 特林维尔气得满面通红。可是随口的玩笑被别的人听了去,一时张口结舌,竟想不出话来反驳。 格雷恩拍拍他的肩头笑着说道:“特林维尔,我的朋友。老成持重的菲洛团长,又怎么会把你的一句玩笑话当真呢?” 菲洛团长板着脸说道:“我并不认为那是一句玩笑话。如果不是想到近卫军里的那些年轻人还需要我这把老骨头,我早就跑到蓝莓老头的酒馆去了。比你们跑得还快呢。” 所有爱喝酒和爱谈论酒的人,都能马上得到特林维尔的好感。刚才还被怒气涨红了脸,现在却不住咧着嘴笑着问道:“菲洛团长也喝过蓝莓老爹的黑啤酒吗?” “当然。不过那时候,我也和你们一样年轻呢,还是近卫军一名普通的士兵。”他叹了一口气,“唉,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菲洛团长是几天来除了玛尔斯王子之外,唯一和他们说过话的人了。格雷恩心思缜密,已经猜到了骑士团长的来意。他问道:“菲洛团长,您夤夜不眠,不会是专门来和我的朋友谈论蓝莓酒馆里美酒的吧?” “喔,那倒不是。”菲洛打量着他们,点点头慢慢说道,“我要看到我的小伙子们都睡了,才能睡得安心。顺便说一下,格雷恩队长—如果,你能成为中队长的话。你的第一中队,就归我这个老头子的骑士团管辖。我就是你的团长。” 格雷恩执手敬礼,特林维尔也马上亦步亦趋。“是的,长官。能在您的麾下为阿波多利和近卫军效力,我们深感荣幸。” 菲洛笑道:“可你并不了解我啊。所以,我可以当这句话是恭维吗?” “当然。出自至诚的恭维,同样会是最真诚的尊敬。如果说军团长是近卫军的灵魂,菲洛团长就是近卫军的筋骨。阿波多利又有谁不知道呢?” 菲洛团长呵呵笑道:“唉,我已经开始喜欢你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了。可惜,如果你和玛尔斯王子说话时也能这样委婉一些,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我老头子也能早点睡了。” 格雷恩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菲洛团长显然并没有希望能得到他的回应,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很坚强。可是,近卫军里也不只是好胜就能站稳脚跟。虽然你们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可我不能想象,你们还能站多久。即使年轻的身体也是会受不了的。做为你们的团长,我可不想在还没有面对敌人的时候,就失去两个英勇的近卫兵士兵啊。听我这个老人家的一句话,去向殿下认个错吧,一切都会好的。” 格雷恩手扶腰间的佩剑,诚恳却又坚决地说道:“长官,如果这是您的命令,我一定会去。只是我不知道该为什么去认错。难道,近卫军哨兵的忠诚不是应该受到表彰的吗?难道,忠实执行军团长的命令会是错误的吗?” 特林维尔在一旁使劲儿点着头,口中还附和地说道:“就是,就是这样,没错。” 菲洛团长本来已经想好了很多理由来劝解格雷恩,却被格雷恩轻描淡写地反问难住了。空有事先想到的许多个理由,此时此刻,却连一个都用不上了。 他看着格雷恩和特林维尔并排站在一起,经过两天两夜的煎熬,却仍精神百倍,百折不挠。他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眼睛里赞许的神色,他们还是看得出来的。 过了一会儿,他叹息着说:“好吧。你们是对的,我无话可说。祝你们好运。” 他转身就要离开,格雷恩喊住了他:“长官,您忘记了您的东西。”他俯身捡起地上的两个皮囊,发出“咣里咣当”的声音。 菲洛团长转过身来,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问道:“你确定,是我丢的吗?” “是的,长官。就像确定我们还要继续站下去一样。”格雷恩大声回答。 他接过皮囊,叹了口气说道:“人老了就爱丢三落四。小伙子们,你们都是勇士,我已经记住你们了。而且我相信,明天,会有更多士兵都会记得你们的。” 直到他的背影又隐入黑暗中,特林维尔气鼓鼓地死死盯着格雷恩。他明显有些生气地大声问道:“格雷恩,你为什么要把水还给他?” 格雷恩看着朋友干渴焦躁的口唇和渴望的双眼,心中泛起一丝歉疚。他低声说:“对不起,特林维尔。我知道我们很需要它,可是,我以为你想得会和我一样。” 特林维尔显得余怒未消,他说:“当然不一样。你总是这样,自己拿主意。” 格雷恩叹着气说:“对不起,我的朋友。” 特林维尔却不依不饶,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如果有下次,你应该把机会留给我。我一想到可以对着可敬的菲洛团长说,‘先生,您怎么可以随便乱丢东西呢?做为近卫军骑士团长,你可是给你的士兵们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榜样啊!’这样说才比较有趣啊。” 格雷恩愕然。继而,他们相视开怀大笑。 清凉的风吹拂着他们的脸,星星一闪一闪,就像陪着他们一起在笑。 菲洛团长回到军团长的营帐中。近卫军的首领正在帐中来回踱步,听到脚步声却连头都没有回。近卫军的老兵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低声说道:“殿下,他们还在坚持。而且我相信,他们没有你的命令,真得不会撤离哨位。”他看着面色凝重的王子,字斟句酌,“而且,他们拒绝了我带给他们的水。当然,我并没有告诉他们,是你让我送去的。” 玛尔斯王子摆摆手,菲洛欲言又止。看到年轻的军团长陷入沉思,他轻轻走出了营帐。 大帐里空无一人,玛尔斯却焦躁不安,心力交瘁。才短短的两天,他比指挥了一场重大的战役还要累。他望着空荡荡的营帐,突然感到无助和孤独。 他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接下来,他又该怎么办呢?年轻的王子举棋不定。 如果说每个孩子都有儿时的玩伴,那么,他,就是孤独的。如果不是有个和他年龄相仿的格雷恩陪着他,空旷冷清的王宫大殿,如同死寂的坟墓。 国王和王后无疑是很爱他的。他敢说,他们像所有的父母一样,爱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们总是很忙,偌大的王宫花园空有鲜花美景,却不能让他快乐起来。 直到有一天,母亲给他带来了格雷恩。她用同样关爱的眼神看着他们,让他们做好朋友。 他很开心,却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很快,他就发现,小格雷恩比起那些谨小慎微的侍卫仆从们有趣多了。他看着格雷恩爬上花园的围墙,或者抱着粗大的无花果树,爬到最高的枝头向他招手。他还敢挽起裤腿跑到池塘捞鱼,以至于双腿双脚都沾满了烂泥。 如果他也那么做,远远盯着他们的侍卫就会跑过来阻止他。他们对他毕恭毕敬,只能大声训斥格雷恩。每当这时,格雷恩就会一溜烟跑开了,留下他一个人,听侍卫大臣们苦心训教,要他时刻不要忘记,自己是阿波多利的王子。 有时他也会因不耐烦而发火。可是,母亲永远站在他们一边。每当他要发作时,想到母亲严厉的眼神,只能喟然长叹。就像他的叔叔那样。 叔叔偶尔会在后花园散步,看到他,就会把他抱在膝上,看着他的眼睛。然后,长长地叹息着。 一时之间,他想起了许多。他不禁又长叹了一声,心乱如麻。 既然他不能随心所欲,他也不容许格雷恩在他面前做以前同样胆大出格的事情。可是,格雷恩和他一样倔强。就像不知道,他只是个园丁与厨娘的孩子。 他才是阿波多利群星和月亮拱绕的太阳啊。 他要让格雷恩知道,他有权命令他服从自己。而格雷恩却从不肯屈服。 数不清小小年纪的他们打过多少次架了。浑身泥土,衣服也被撕破,有时候脸上还会带着一丝青肿的痕迹。园丁老格纳尔看到总是会训斥他顽皮的儿子。小格雷恩被诚惶诚恐的老园丁按在膝头打屁股的时候,他一开始会幸灾乐祸。继而索然无味。 他并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小格雷恩受到惩罚。把格雷恩打倒在地,是他一天最开心的事情。只是,比他略略瘦小的格雷恩,却很不好对付。他经常也会被格雷恩按到在地,几经挣扎也不得翻身,不得不屈辱地向格雷恩服输投降。 可是,他们还是朋友。他们并不总是在打架。 他们一起跟着雷多先生学习,那是他们最安静的时候。好动顽皮的他们,难得都那么喜欢读书上课。老雷多也总是对国王和王后说起,这两个孩子是他教过的最聪慧机灵的学生了。鉴于他对两个孩子的喜爱,他也会经常让他们得到更多游戏的时间。这时,他们就会手牵手在大殿游逛,或者在神像后面探寻,以期找到不知道什么人什么时候会遗落在那里的宝藏。 他还记得,如果他们闹出太大的动静,国王有时也会听到。他会让侍卫把他们带到他身边,然后拉着少年们的手,和蔼地和他们说说话。 “格雷恩,等你长大了,就做玛尔斯王子忠心的侍卫吧。” 他总是傲慢地说:“我才不要他做我的侍卫呢。他连我都打不过。” 他还记得,父亲把他抱在怀里亲吻着他的脸庞,对他说:“你要记住,玛尔斯—单靠自己一个人,是无法做一个好国王的。你需要朋友的支持。格雷恩,你长大了,愿意做玛尔斯王子的侍卫吗?保卫他,也保卫阿波多利所有的人?” “是的,陛下。我愿意!” 格雷恩说过的话,言犹在耳。 他们都已经长大。他依然是王子,格雷恩却要成为他麾下的一名中队长。 小格雷恩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叔叔也在不久后离开了王宫,离开了阿波多利。他又变成了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从他慢慢懂事,就再也没有看到过父亲慈爱的目光。父亲对待他总是很严厉。他很委屈,母亲总会慈祥地安慰他。因为他注定要成为大陆最强大国家的君王,父亲严格地要求他,是理所当然的。 他十五岁就参加了近卫军,为了近卫军呕心沥血,日夜操劳。他努力在父亲面前表现得更出色,近卫军团在他的领导下,威名远播,成为阿波多利的骄傲,只为换来父亲寥寥数语的赞扬。 即使这样,很少见到父亲的他却总能发现,父亲看到他,总是心事重重。 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冷漠,怀疑,憎恶。还有点儿……害怕? 没错,是“害怕”!他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只是他不明白,一个父亲,为什么会害怕深爱着他的儿子呢? 格雷恩回来了。他一开始听到消息时并非毫无喜色。而且父亲对他赞赏有加,几乎立刻就被任命为近卫军中队长。要知道,自己刚刚加入近卫军时,也是做过几个月的士兵,通过他不懈的努力,慢慢成长起来,博得了大家的信任。之后才一跃而为骑士团长。 难道,格雷恩比他更出色吗?父亲难道比自己更了解格雷恩吗?一想到这里,他心痛不已。 是的,格雷恩和以前一模一样。冷静,坚强。而且,固执。 他原本就没打算能轻易让格雷恩屈服。他知道,格雷恩是个骄傲和爱惜名誉的人,如果他感到受到侮辱,说不定会愤然离开近卫军。那样最好不过了。 可是,格雷恩丝毫没有被他的冷遇和刁难折服。他甚至津津有味地做起了哨兵。 他已经听到侍从们在背后偷偷议论,他们都很佩服格雷恩,钦佩他钢铁般的身躯和意志。 他必须做出决定了。 又一个白天到来了。格雷恩和特林维尔依旧精神饱满。军营的号角刚响起第一声,他们已经打开了大门。近卫军骑兵从他们身边经过,更多的人开始回头注视着他们。 年轻的军团长骑着白马,身边簇拥着如狼似虎的军官侍从。他经过哨兵身边时,连头都没有回。 两个铁打似的哨兵却站得更加挺拔了。 他突然勒住坐骑,对令旗官说道:“去传我的命令—中队长格雷恩和士兵特林维尔,可以撤离哨位了。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明天就让他们参加第一中队的训练。” 令旗官刚听到军团长的命令就拨转马头。虽然他们并没有跑出多远,他还是给了坐骑狠狠一鞭子,好让它跑得更快些。 格雷恩望着令旗官喜悦的眼神,他问:“是军团长阁下亲自下的命名吗?” “当然,还能有谁!快去休息吧。今天,你们不必参加训练。去好好睡一觉吧。这几天够你们受的了!”他笑着回答了他的疑问。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昂首敬礼,大声说道:“中队长格雷恩,士兵特林维尔,奉命撤离哨位。” 他们走在大营里,看到他们的人都为之侧目。特林维尔看到他们的目光,不由满心喜悦。他把脚步声踩的响亮无比,高昂着头,仿佛在说:“等着瞧吧,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他们刚刚走进营房,特林维尔就兴奋地说道:“格雷恩,你说的没错,你看到他们的眼神了吗?你看到了吗?现在他们该知道了,大个子维卡是何许人也了!” 格雷恩没有回答。特林维尔回头看时,格雷恩早已不声不响地合衣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得意地说:“这次,是我赢了……”话音未落,他一头栽倒在地,鼾声如雷。 格雷恩加入近卫军可以说是被迫的。但是当他真的加入后,仍然为军队的生活所吸引。凭心而论,他从没见过哪里还有这样的军队—装备精良,自信满满。 每个士兵都相信自己的军队是无敌于天下的。格雷恩虽然不像他的士兵们那样直白表露,内心深处也深以为然。刚刚加入到这支伟大的军队,他就对阿波多利的近卫军充满了敬意。 特林维尔也好像找到了生活的全部乐趣。他健壮的身躯、充沛的体力和昂扬的精神,仿佛完全就是为了近卫军而生。近卫军严格刻苦的训练,对他来说不过是餐前一点小小的热身,好像只是为了能给自已一个好胃口,他才会参加似的。他的勇猛无畏、豪爽开朗,很快就在士兵中赢得了尊重。 要知道,这些第一中队傲慢的勇士们从未见过像他一样威猛的壮士。格雷恩对此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特林维尔在士兵中博得的尊重和爱戴,他更是由衷的高兴。 特林维尔也总是对他说:“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说我‘像’个骄傲的近卫军士兵时我会生气。因为他们不是在说,你‘是’个骄傲的近卫军士兵啊!” 每当这时,他总是喜形于色。格雷恩喜欢看到朋友开心的样子。但他还是说:“老朋友,我只是提醒你。千万不要以为这是打架带给你的好处。士兵最美好的品德是忠诚和勇敢。” “当然,我知道了。”特林维尔还是笑得合不拢嘴。“可是,军队里不就是打架的地方吗?不是吗?唉,格雷恩啊,那可真是美中不足啊。” 格雷恩则耸耸肩,无奈而庆幸地摇摇头:“幸好不是。” 近卫军的生活紧张严苛,却丝毫不会令他们感到乏味。经过哨位风波,他们在近卫军士兵眼中,已然声名鹊起,却不尽然是敬佩,还有敌视。 不但是其他近卫军士兵,即使第一中队的士兵中,仍然残存着对他们的生疏和排斥。眼前的境地,格雷恩早有预感。他并不想责怪那些士兵。 如果说抗拒玛尔斯军团长是情非得已,如果他不想在还未加入近卫军时就被迫退出,他只能那样做。从另一方面来说,他的傲上在他忠实的朋友特林维尔眼里,无疑是充满着阳刚之气,让他敬服不已。可在众多士兵眼里,却是对他们的军神—玛尔斯王子的蔑视和亵渎。 格雷恩深知这一点。他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向他的士兵们展示他会是一个合格的中队长,并且希望得到所有士兵的认可。 虽然他一直在等待,机会还是来的太快。当然,对于近卫军的数代军团长和他们的士兵来说,这个机会,他们已经等了许多年。 第十二章 海盗出击! 帕林卡巴卡玛大陆的和平,已经保持了近百年。虽然在东南方蛮荒地带蛰伏的狼族,还时时会与诸王联盟发生摩擦,但在联盟的严守防御和打击下,已有百年未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相比较之下,一直在海面上游荡的海盗,虽是疥癣之患,却也令联盟头痛不已。 这样说绝非是为了海盗张目。无论有多么不甘心,只怕所有的人都只能苦涩地承认,事实确实如此。 海盗在海上飘忽不定,来去无踪,伺机偷袭沿岸地区,洗劫财物人口。在过去漫长的年代里,诸王联盟并非没有设想过一劳永逸地解决大陆上这块顽疾。只是受制于无法结成强大的海上力量,很多时候也只能在海盗可能上岸的地方被动防守,以求尽可能把他们阻挡在海岸线。 即使强盛如阿波多利,虽早已不是海盗们抢掠的首选之地,可也不能从根本上杜绝海盗的侵扰。因为,阿波多利固然有着强大的军队,同时也有着让海盗垂涎的财富。 阿波多利海岸线广袤无垠,防不胜防,也是海盗们敢于铤而走险的原因之一。海盗们并不愚蠢,从不试图深入腹地及平原地区和王国的士兵交战。他们大多一二百人一伙,行踪诡秘,趁着月黑风高,杀人放火,洗掠村庄城镇。在近卫军骑兵赶到之前,裹挟着他们用卑劣残暴的手法得来的战利品呼哨而去,只留下空怀杀敌壮志的骑兵在海岸扼腕长叹。 萨夫奥·欧尔津国王登基近三十年以来,海盗敢于上岸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王国年轻的士兵们,都几乎忘却了他们的先辈还曾与狡猾邪恶的海盗战斗过。上一次的战斗,还是从那些老兵的口中得知。他们总是遗憾地说:“要是让我们赶上了那次战斗,绝不会放他们逃走的。” 和海盗战斗过的老兵已经很少了,虽然他们并没有在战斗中失败过,听了年轻战士们的话还是会脸红。因为,他们毕竟也没有胜利过。他们都渴望着能有一次机会来证明自己,用一场胜利和海盗的鲜血洗刷身为战士的耻辱。 阿波多利的士兵痛恨海盗,也同样渴望杀敌立功。可是,也有很多人对此抱有怀疑。他们不想热血沸腾地上阵,却总是毫无斩获,垂头丧气地打道回营。 那些老兵们都说:“相信我,小伙子们。如果你是近卫军,那么无论海盗在哪里上岸,你都不会看到他们。近卫军的名字就像打在他们屁股上的鞭子,让海盗们跑的连最快的风都追不上。十五年前我唯一一次参加对海盗的围剿,就是那样的结果。要是想立功你就得想想别的办法了。至少我还没见过阿波多利的士兵,杀死过一个真正的海盗呢。” 那些对战场无限憧憬的年轻士兵听了老兵的话,无不垂头丧气。可还是不甘心地问着:“为什么我们只是接到哪里受到袭击的消息时才去打击他们呢?我们每天刻苦训练,就是为了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在海岸上正面迎击他们呢?” 老兵们听到这样的傻话,都乐不可支。“你以为我们的军团长和几位骑士团长都比不上你更聪明吗?如果那样的话,早就不会有海盗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国家的西方和北方都毗邻大海,军团最快的骏马,马不停蹄绕着海岸跑一圈也要好多天。海盗可以登岸的地方数不胜数,把王国所有的军团都摆放在海岸上,也是防不胜防。如果运气不好,连海盗的影子都不会看到。算了,年轻人,那不是你们该去担忧的事情了。” 那些朝气蓬勃,渴望用手中的长矛杀敌立功的士兵们,都不得不无奈地接受了老兵的建议。 近卫军的士兵们可以不去担心如何在最正确的地点和时间里,阻止海盗对阿波多利的袭扰和抢掠。作为军团的首脑,玛尔斯王子和他的骑士团长们却不得不去考虑。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近卫军已经接到了严守海岸的命令。 消息是一个小型商船队冒死传回的。他们在驾驶着商队的帆船出海时,发现了海盗的踪迹。如果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他们绝对无法逃脱被海盗发现和追击的命运,也就无法带回这个重要的消息了。 玛尔斯王子刚刚参加完御前会议回到大营,就立刻接到了菲洛团长的汇报。他马上召集了驻守各地的骑士团长和心腹的大队长,在他的大帐中召开了紧急会议。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地图,详尽地标示出各个军团所属大队所在的位置。他盯着曲折的海岸线,沉默不语。 几个团长也默不作声。每个人的想法都一样,他们也受够了海盗的窝囊气,却无可奈何。如果不能事先敏锐地觉察到海盗的登陆地,想要阻止他们,是很困难的。 玛尔斯军团长双手抱在胸前,他的团长们都屏气凝神。他问道:“消息确实嘛?” 菲洛团长神情凝重地点点头说道:“是的,殿下,已经得到了确认。报信的几个人,都有着良好的信誉和名声,也不是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胡乱编造的人。所以,他们看到海盗的消息,是可信的。” 他点点头又转向了地图,接着问道:“他们看到了多少艘船?” “因为在大雾中,他们也不能说出精确的数目。仅仅看到的,就有不下十艘大船和二十艘以上的小船。” 他笑着说:“姑且按十艘大船和二十艘小船算,大船能载一百二十人,小船二十人,那么海盗至少野有一千多人了。” “是的,殿下。”雷霆骑士团团长维斯拉克说。他是个黝黑健壮的军人,素以作战迅捷勇猛著称。“如果考虑到在浓雾遮蔽下的敌船,海盗的人数或许有两倍,甚至三倍以上。” 他点点头,不置可否。“有人看到海盗的旗号了吗?” “是的,殿下。他们说,海盗船上的旗帜上,绣着一只三爪的铁锚和鲨鱼的飞翅。那是绰号‘黑鲨’的,海盗巴巴亚的旗号。”菲洛点头说道。 他微微一笑。“巴巴亚?如果我听到过的没有错,三十年前他就冒犯过我们的国家。他还没有死吗?” 雄狮骑士团团长波鲁斯笑道:“三十年前,还是卡迪尔军团长带领大家打的那一仗。我和维拉克斯还是亲王麾下的一名普通的士兵,菲洛也只是个中队长。都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没想到又会碰到黑鲨海盗团的船。” 菲洛也笑道:“虽然那次我们在雷亚诺军团长的带领下,取得了战斗的胜利,重创了巴巴亚的海盗团。那也是为数不多的一次正面和海盗的交锋。当然,从此后他们即使在梦里,听到近卫军的名字也会吓醒的。” 他笑道:“我没有那个荣幸能和你们一起亲身参与到那次伟大的战役中。可是也听到过关于那次战斗很多的传说。据说,在那次战斗中巴巴亚受了很严重的伤。后来,他就很少在阿波多利的海边出没了。” “是的,殿下。如果没有冒犯您的话,那时,殿下还没有出生呢。带领我们杀敌的正是您的叔叔—那时的卡迪尔军团长,比殿下您现在还要年轻几岁呢。而且杀伤海盗头目巴巴亚的,也正是卡迪尔军团长。可是,巴巴亚命不该绝,他被卡迪尔亲王用剑刺中左肋,可他竟然没有死。而且经过二十年的围剿,虽然他们早已是大陆的公敌,却还是没有被完全消灭。 他收拢了一些小股零星的海盗,甚至树立起了自己在海盗中的名望,反而变成了海盗中最强大的一支。有人说,算上那些名义上听从他号令的海盗,巴巴亚的手下加起来超过了两万人。可能并没有那么多,可毕竟是一支令人头疼的力量。这也许就是他竟敢再次流窜到我们海岸的原因吧。” 他冷笑道:“痴心妄想而已。看来三十年前的教训还是没能把他打痛啊。诸位,我很期待—上次让巴巴亚侥幸逃脱了。这次就让我来完成我的叔叔未竟的事业吧。现在就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上岸了。” 三位团长都相视而笑,他们说:“正面交锋,近卫军永远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根本不配做我们的对手。可是,他们很狡猾,后来的几次侵袭,都是分散成几支小规模的队伍,最大的也不超过五百人。一般一支队伍只有一二百人,甚至只有三、五十人,行动很迅速。我们每次得到消息都为时已晚,总是被他们逃脱。真是可恶之极。” 他也点头笑道:“这才是我们所担心的。虽然这次我们事先得到预警,但毕竟已是几天前的消息了。我们不知道海盗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真得敢再次发动袭击。又会在什么时间,什么位置登岸,我们甚至不能确定,他们是否真得要在阿波多利的海岸登陆。 或者,仅仅是从我们的海边经过,向北或者向南进发,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如果早早把整个军团都拉出去—且不论这是否有用。那时大军一动,地动山摇,劳民伤财。单是我们如临大敌的样子,也会被海盗耻笑。而且声势浩大,势必还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放弃登岸的妄想。一旦就这样轻易放走他们,却也是后患无穷啊。” 他走到桌前盯着面前的地图轻声说道:“如果这条‘黑鲨’真的有胆量再次登陆我们的海岸,他会选择哪里呢?”他扶着佩剑沉吟着。 菲洛用手指着地图说道:“在海岸线一侧,大小村镇城市很多,按海盗的贪婪狡诈,一定会挑选富庶繁华,得手后又能迅速逃离的地方下手。他们也肯定算准了,单靠城镇所属的治安兵来对付狡猾的海盗,只拍力所不及。” 维拉克斯笑道:“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就根本无法预知他们的行动了。因为阿波多利富庶的城镇村庄太多了。” 他点点头说道:“我们既不能对阿波多利臣民的生命和财富掉以轻心,也不能拿近卫军崇高的名誉去做赌注。命令所有的士兵,全副武装,时刻待命。同时,在海岸线每隔五十到一百古里派出一支中队警戒。菲洛团长,我们需要多少个中队?” 菲洛和其他两位团长交换了一下眼色,“报告军团长阁下,如果按照您预计的安排,除去那些海岸陡峭,水深浪大不宜登陆的地点,每个中队监视控制一百古里的海岸,我们最少需要十二到十五支中队。即使这样,也不能确定这样的兵力,是否能毫无遗漏地覆盖那大片的海岸。各个中队间的空当太大,一旦他们发现了登陆的海盗,或者受到攻击,各中队彼此之间的照应会非常困难。我们是否应该通知其它的军团,让他们也做好准备。” 玛尔斯转身看着营帐中的几位近卫军老兵,他冷笑道:“即使派出九支中队,也已经是抬举了他们。现在,我命令:任何一支中队发现海盗或者受到攻击,相邻的两支中队务必迅速派出所属兵力的一半加以援助,更远的相隔的两个中队则应派出各自所属兵力的三分之一驰援。剩下的人马同时保持对当前地域的警惕和搜索,在确定不会受到海盗侵袭时,才准许放弃自己的防区,加入到清剿海盗的战斗中。并且,等待军团的后援。” 维拉克斯和波鲁斯都说道:“这样一来的确算得上有备无患了。”菲洛只是点着头没有说话。 “维拉克斯团长,你的师团原地驻守,保卫王城的安全。至于其它的军团更加不必去通知了。同时派出九支中队,这样的阵仗难道还不够大吗?波鲁斯团长,从你的团派出三个中队,负责监视守卫西北海岸。菲洛团长,你士兵要看好中部地区,那里地势平坦,最利于海盗进退。你一定要多加提防。” 三个团长齐声应答:“遵命,殿下。” 他把手一挥,继续说道:“把我们的作战计划上报最高会议。都回去准备吧,所有的中队今晚务必做好一切准备,马上出发。还要注意,不要惊动沿途的居民。毕竟和海盗的战斗,是近卫军的职责。两天后,军团也将在前到侯坦格丹平原地区,军团大营将驻扎在,”他看着地图用手一指,“马兹儿镇。” 他看着近卫军的将领都去准备各自的任务,他叫住了暴风骑士团团长。 “菲洛团长,首先,我并不会对你具体实施我的命令横加干涉。我很清楚,你一直都是一名出色的老兵。比我能想到的还要好。” 菲洛微微颔首说道:“我只是在尽我的职责,殿下。感谢您的信任,我还可以做的更好。” 他摆摆手说道:“当然,我相信。那么,如果我想知道,你打算派出哪几支中队,算不上是对军团最令人敬重的老兵的冒犯吧?虽然我知道,身为军团长,我有这个权力。可我还是不想让你感到不快。” “当然。”菲洛团长愉快地说道。一霎那,他甚至隐约洞悉了年轻军团长的内心。“并不是只有不闻不问才是毫无芥蒂的信任。恰恰相反,我很高兴看到殿下对近卫军事无巨细的关心。这样的首领才是让士兵更加敬佩爱戴的。我已经想好了。首先,我打算派出罗斯科特的第四中队。” “嗯,罗斯科特是个沉着的中队长,和他退伍在家颐养天年的父亲一样,都是军团值得信任的人。” “还有第七中队的杜尔姆,他也深受士兵们的尊重和近卫军首领的赏识。派他守卫海岸,殿下一定也会放心的。” “是的。杜尔姆中队长是个勇敢的战士。虽然他还没有真正上过战场,我也同样相信,他不会让他高贵的家族蒙羞。毕竟,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曾在国王的御前会议圆桌上,占有过令人瞩目的位置。那么,你还打算派谁呢?” 菲洛深思熟虑后,打定了主意。他说道:“殿下,我还打算派出第一中队。第一中队历来是军团的象征,所取得的荣誉无数。也一向是历任军团长所倚重和最信赖的。” 玛尔斯王子不动声色,可菲洛看得出来,他的内心却并不平静。他说:“菲洛团长,你确定要派出第一中队吗?那不就是刚刚才加入到近卫军的格雷恩的中队吗?不久之前,他还过着跟军队格格不入的放荡不羁的生活。我很难想象,他已经适应了近卫军的生活。 他毫无功绩,仅凭着国王的恩宠就一跃而为最显赫的第一中队的中队长。菲洛团长,你是否想过,你的士兵们的感受?在他们的心中,这是多么的不公平。让这样的人带领着你的士兵上战场,把自己的生死和荣誉交给他们不信任的人。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菲洛郑重地回答道:“殿下的话不无道理。可是,我这样也有我的理由。近卫军经历的欠缺并不能成为轻视一个人的理由。阿波多利太久的和平,让我们这些为数不多经历过战争的老兵更加确信,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学会做一个合格的指挥官。我和殿下一样还不完全了解格雷恩。可是,从他身上我看到了那些令人信服的优秀品质。 格雷恩拥有成为一个出色中队长的所有才能。我敢断言,他绝不会是一个安于目前所处位置的人。只要给他机会,他的前途会非常的远大。是的,我看得出来。至于他还没有得到第一中队所有人的拥戴,那不是我们应该担心的。他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说所有的近卫军军人都无比敬仰尊崇他们的军团长,当然也包括菲洛团长。可是,他也是近卫军团唯一在适当的时机,敢于提醒甚至反对玛尔斯王子决定的人。 至少,在格雷恩加入近卫军之前,是唯一的。 玛尔斯王子还是平静如昔。他也早已习惯了菲洛偶尔对他的小小的冒犯。如果他不是了解军团里最老成有德的团长,纯粹是出于对近卫军的忠诚和对他至诚的爱戴,他也许就不能保证每次都不生气了。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道:“既然你坚持,我只希望你没有看错人。” 他走出营帐,黑夜里,火把照亮了夜空。他的命令已经忠实并且毫无阻碍地被他的将军和士兵传达执行下去。平静的军营里,压抑不住躁动和兴奋。 他望着西北夜空中的那颗明亮的星星,突然冷笑了。他喃喃自语:“这条鲨鱼会来吗?巴巴亚,你敢来吗?格雷恩,你又会怎么做呢?我会看着你的!” 第十三章 糊涂的乡村治安官 两天后,军团大营只留下了少数留守人员,玛尔斯军团长带领大军开拔,前往位于侯坦格丹平原中心地带的小城马兹儿。侯坦格丹平原位于王国的西北,阿波多利境内高山险峻,丘陵遍布。而侯坦格丹平原是上天赐给王国最美丽富饶的土地和牧场,出产王国声震天下的骑兵军团几乎所有的马匹,同时也是西北海岸通往王国腹地的必经之路。一旦侵略者经由平原—如果是骑兵,他们可以在几天之内到达巴布科莱城。一马平川,毫无阻挡。 但是,这样的噩梦永远都不会发生。阿波多利自会得到天神的眷顾。 阿波多利多崇山峻岭,被大陆上其它国家的人们称为“高山国”。南部边境只与卡拉加德王国接壤,东部和西南都是险峻的高山和密林,隔绝了大陆其它地方的往来。而西北方是浩淼的蓝色海洋。所以,即使没有高山河流等天险,仍然是最安全的地区。虽然偶尔会有海盗的侵袭,并带来一些损失,不过,所有的阿波多利国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海盗,令人厌恶,却绝对算不上致命的威胁。 近卫军团大营开拔时,格雷恩和他全副武装的第一中队,已经在无垠的绿色原原上纵马驰骋了两天两夜。除了经过城镇时补充适当的给养,他们每天只能休息很短的时间。一切都是为了能尽早到达军团指定的防区,监视那片平静的海岸线。 格雷恩毫无倦意。一路上,他不时想起菲洛团长向他下达命令时的神情。他虽稍有些意外,却还是感觉到菲洛团长对他的信任和期待。近卫军团能征惯战的中队比比皆是,可菲洛团长还是选择了他,而他加入军团还不足一个月。 他绝不会辜负菲洛团长对他的信任。他向他的团长保证,一定会出色的完成任务。在任何情况下,绝不会让近卫军的荣誉受到玷污。他还记得菲洛团长当时赞许的目光。 当然,他还是中肯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认为仅仅靠一支二百人的中队,是很难充分防御每个中队需要布防的一百多古里海岸。何况还要兼顾相邻的左右两翼中队的防区。他的想法与菲洛团长如出一辙。在大帐中举行的会议中,他也曾对此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和不安。 菲洛团长把军团长的计划详细对他做了说明,并对他说:“在只能派出九个中队的情况下,军团长的计划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他也表示无声的赞同。 可更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离开前,菲洛对他说过的话。那就是,虽然军团长阁下对派他出征表达了一些怀疑,“可我还是看得出来,其实他本来想派的人就是你。所以当他问到时,我毫不犹豫挑选了你。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仅仅是欣赏你,就在一场可能发生的真枪实剑的战斗中,派出了只有一个月军旅生涯的你吗? 没错,我是信任你的。可是,如果军团长不信任你,你觉得我还会固执己见吗?我承认在近卫军中我的胆大并非浪得虚名,可这并不意味着,我真得愚蠢到可以随意轻视我也很敬重的军团长。我也很期待你的表现。你要记住—盯着你的,不只是你的士兵和我。还有,王子殿下。” 格雷恩叹了口气。第一中队二百名战士的生命现在就在他的一念之间。他并非对即将发生的战斗感到忧虑,也绝非在担心自己是否真的能担负起这样的责任。他一点儿都不担心。 是的!他绝非只是传说中的那样。他比人们听到的和想象到的还要出色。阿斯特拉尔先生不只是个知识渊博的智者,同时还是个很少为人所知的剑术大师。因此他学到了足以傲视大陆所有勇者的格斗术,箭术也同样出类拔萃。拜先生谆谆教诲,他坚韧顽强,仁爱敦厚,大山压顶面不改色,生死存亡习以为常。 从他十八岁开始,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里,他会依照先生的吩咐,四处游历。他走遍了大陆上的许许多多的国家和部落,结交了众多的朋友,了解了人民的生活,感知他们的快乐和痛苦。他的足迹踏上过蛮荒的深山密林,学会了面对数不清的危险时如何去对付和解决。回到先生身边并不意味着可以得到少许清闲。他清晨即起,练习武艺。晚上,还要跟随先生继续学习各种知识。 现在,他知道他有多么感激阿斯特拉尔先生了。得益于先生的传授,结合他自己游历的感受,他了解大陆上各个国家的详细情况,了解他们的国王、人民和军队。甚至西南方势力强大的狼族和飘忽于海上的海盗,他也都了如指掌。 他完全是出于对先生绝对的尊崇才不会去问:“为什么一个平民,要学习如何去驾驭一支庞大的军队?哪怕对付一伙穷凶极恶的贼人,也用不着整支军队往来厮杀啊!” 此时此刻,他心中无限感慨。圣明的阿斯特拉尔先生啊,先知先觉的阿斯特拉尔先生啊。从您那里学到的一切,都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得到充分施展的机会。 现在他就像阿斯特拉尔先生期望的那样充满了自信。 当他把菲洛团长的命令一字不漏的转达给他的士兵。能得到玛尔斯军团长和菲洛团长的信任,士兵们都群情激昂。 特林维尔是最高兴的一个,他不禁挥舞着有力的双手,大声说道:“我真是个幸运的家伙。我就知道,我早就该加入到近卫军了—那样的话,说不定早就见识过很多很多、各种各样的海盗了。不过所有的海盗对我来说没什么两样。他们都将和我以前捉到的那些强盗一样,被揍得鼻青脸肿,踩在脚下。” 格雷恩对特林维尔和士兵们高昂的士气感到欣慰。在热血沸腾的年轻士兵中间,他也为将要到来的战斗感到激动。“只是,就像我已经告诉过你们的那样。军团甚至也无法确定到底有多少海盗在前方等待着我们。一旦战斗发生,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身边的战友。不要忘记,我们只有二百人,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可他没想到的是,士兵们听了他善意的提醒,竟然都面面相觑,有的更是冷眼看着他。 有个士兵看起来得到了其他士兵的鼓励举起了手。格雷恩不动声色,用手指点着他。 “西尔格,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西尔格走出队列,执手敬礼:“格雷恩队长,请恕我直言。也许你刚刚加入近卫军,并不了解我们的传统。” 格雷恩能感受到他们眼神中的敌意。他轻轻一笑说道:“我并没有狂妄到轻视英勇的近卫军传统的地步。那么,西尔格,请你告诉我你所说的传统,好让我有机会了解并在将来和你们一同去遵循它。” 敢于跳出来指责他的队长的士兵,自然不是个胆小鬼。他说:“在我们还是孩童时就知道,近卫军从来不屑于和势均力敌的敌人战斗。事实上也不存在能和近卫军相提并论的对手。以寡敌众,以一当十,才是近卫军引以为傲的战斗。如果我们有两百个近卫军士兵,却还在抱怨,担心遇到只会一溜烟逃走的海盗会给我们带来的威胁,那是我们的耻辱。我们的军团长从来就不是这样教导我们的。” 其他士兵围聚在他周围,纷纷点头。有的甚至大声说:“就是,我们只害怕遇到的敌人太少。如果我们整整一个中队,打败了同样二百名海盗,或者更少,那还有什么可值得吹嘘的呢。” 格雷恩看着这些年轻的士兵,西尔格更是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他。特林维尔满脸通红。 格里雷恩知道,要让这些出身贵族豪门的士兵完全信任并听命于他,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而只有相互信任,团结一心的士兵们,才是他能真正依靠的。 他郑重而诚恳地说道:“西尔格,我丝毫不怀疑你们的勇敢。并且请你们相信,我会和你们一样,尊重所有能激发起我们内心高尚荣誉的传统并为之自豪。只是作为你的长官,我能对你们说的就是,勇敢并不代表可以漠视自己的生命。 以寡敌众确实能赢得人民对我们的称颂,而我们要的是,战胜敌人,保护自己,以最微小的代价取得更大的胜利。而不是为了炫耀所谓的力量和勇敢而有意把自己置于险地。那样的胜利也许惊天动地,却也是毫无意义的。你们会发现,时刻在内心深处保持对战斗的畏惧,完全没有必要感到羞耻。去做好开拔前的准备吧。天黑之前,我们必须赶到下一个驻地。” 黄昏时分,他们到达了马兹儿小镇。这里将在军团大营到达时成为临时驻地,也是他们的防区里最大最繁华的城镇。从马兹儿镇出发到海岸,已经不到五十古里了,在骑兵看来,已然近在咫尺。 格雷恩下令在镇外扎营,派出岗哨警戒。第一中队将在黎明时分出发,前往他们最后的目的地。 格雷恩招来小队长西尔格和艾森,让他们带领各自的小队向左右两个方向扇形搜索,以确定其他中队的位置。 “如果你们找到了他们,就告知他们第一中队的位置,一切正常就可以返回我们的防区。路上注意搜索,不要麻痹大意。”他的命令简扼明了。虽然西尔格等人对格雷恩担任中队长并不以为然,可执行他的命令时,却毫不迟疑。 直到马蹄声在黑夜里消失,格雷恩命令余下的四个小队原地待命。他又对小队长达诺说道:“我要去当地治安官那里,顺便在马兹儿打探一番,在我离开的时候,你负责整个中队的领导。直到我回来。” 达诺老成持重,对格雷恩也很尊重。这也是格雷恩把中队交给他的原因。达诺执手敬礼:“是的,长官。” 格雷恩带着特林维尔和几个士兵,赶到了小镇治安官的驻所。一个哨兵看到一名近卫军军官带着几个士兵前来,马上紧张地望着他们。 格雷恩下了马,把缰绳交给跟随他的士兵。他问那个哨兵:“我是近卫军中队长格雷恩,我要见你的长官。” 那个哨兵扭扭捏捏涨红了脸说:“是的,格雷恩队长。可是,我们的治安官并不在这里。” 格雷恩皱皱眉头,问道:“那你可以告诉我,在哪里能找到他吗?” 哨兵犹豫着说:“我也不知道今晚他会在哪里。不过,你也许可以去镇上最热闹的肥鸭子酒馆去试试看。” 格雷恩二话不说,上马对特林维尔说道:“我们走。” 肥鸭子酒馆就像阿波多利所有普通的酒馆一样,晚上都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酒徒们放肆的笑声和殷勤的招呼声充斥于耳。要是在往常,格雷恩也许只会一笑而过。可是今天他隐隐有些不快,只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他推开门走到满脸堆笑的掌柜面前问道:“我是近卫军中队长格雷恩。请问,当地治安官可在这里?” 胖胖的掌柜看到威严的军官和彪悍的士兵,他用更加殷勤的笑容回答:“长官,欢迎您光临肥鸭子酒馆,很荣幸能为您效劳。马兹儿镇治安官斯图毕就在那张桌子旁。您瞧啊,就是那个喝得满脸通红的老头儿。你别看他喝醉了,他可能干着呢。反正马兹儿历来就是个随和的小城镇,治安官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格雷恩打断了他的话:“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的那几个人都是谁?” “谁,您说的是谁?”胖掌柜挤挤眼睛,仔细地看着近卫军官目视的方向,“哦,和他一样喝得醉醺醺的是他的老朋友—马兹儿镇最好的大夫里姆。坐在他右手边的是杂货商人朗德尔,他面前的是老实巴交的马贩子,他叫拉布。” “那么,另外两个人是谁呢?你认识他们吗?”格雷恩平静地问道。 “哎呀。”胖掌柜为难地说道,“请恕我眼拙。可是这并不能怨我的眼神不好。我不敢说马兹儿镇上的人我全都认识,可这两个人确实眼生的很。我不认识他们。其他人认不认识,我就不知道了。长官,要我把治安官大人给您叫过吗?” “不用了,我们就先不要打扰他的酒兴了。看起来他喝得正开心呢。我也不一定非要找他。那么,请给我和我的朋友也来一杯吧。”他微笑着说道。 特林维尔甭提有多奇怪了。他走进熟悉的环境,也是强忍住美酒芬芳的诱惑。他多想来上一杯啊。可他知道,这个时候要是还不知轻重地要求喝上一杯,一定会被格雷恩责怪。所以当他听到格雷恩高高兴兴地主动要喝上一杯时,顿时睁大了眼睛。 格雷恩挤挤眼,笑着说道:“来吧,来吧,老朋友。让我们尝尝,肥鸭子酒馆的酒和蓝莓老爹的美酒相比会如何。” 特林维尔满腹疑惑,虽不知道格雷恩用意何在。可在他眼里,格雷恩一向是如此高深莫测的,而这也是他最敬佩格雷恩的地方。 “说不定,他现在就在打着什么高明的主意吧?”他嘀嘀咕咕地,也就不再追问了。 他们坐在火把照耀不到的黑暗的角落里,格雷恩的目光炯炯。 有心事的时候,再美味的酒也是寡然无味。特林维尔终究无法承受好奇和美酒的双重诱惑,他咳了一声,说道:“海盗就在海边,随时会杀过来。可他们只顾得喝酒。那个治安官擅离职守,我看他早就不记得自己是做什么的了。” 格雷恩手指轻点着油腻的桌子,眼睛却盯着前方。他说:“御前会议并没有把海盗就隐身于近海的消息发布出去,肯定是有道理的。也许是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骚乱,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阿波多利人的骄傲吧。再说,谁也不能确定海盗是否真得会来。我们不能责备他们。在那些开心喝酒的人眼里,王国有强大的军队,他们理应享受这样和平快乐的夜晚。” 特林维尔点点头:“话是这样说,可是我真的不明白,我们干嘛傻傻的坐在这里喝酒。我们不是还有任务吗?” 格雷恩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 特林维尔用委屈的眼神看着他:“格雷恩,我还没忘了,我已经是个王国的军人了。难道我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吗?我们到底在做什么?你在看什么?” 格雷恩把酒杯放在桌上,他根本就没有喝上一口。“好了,已经看完了。谢谢你的提醒,我的朋友。现在,就继续我们的任务吧。” 特林维尔看着他,越来越不明白了。 格雷恩在他耳边低声说着,特林维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格雷恩不容置疑地点点头。特林维尔也点点头:“好吧,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可是放心,格雷恩队长,我会马上执行你的命令。” 格雷恩一看到他走出了酒馆,立刻也站起身大踏步走到治安官的桌前。这时,人们才发现昏暗喧嚣的酒馆里,不知啥时候进来个威风凛凛的近卫军军官。 小镇治安官虽然酒兴正酣,可他还是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谁。他慌忙想站起来,却醉醺醺地难以做到。 “得了,得了,斯图毕治安官。”格雷恩好像并不在意要面对的是一个只怕连话都说不清的治安官了。他说道,“如果坐着会让你舒服一点儿,就请坐着吧。在座的诸位如果也想和一名近卫军军官喝上一杯,我也不反对。我正在找本镇治安官,有些话想问他。” 几个人都慌忙站起身来,远远躲开,或者暂且到别的酒桌上,心神不宁地继续喝酒聊天。胖掌柜时不时把目光投向格雷恩和摇摇晃晃的治安官身上。 格雷恩的嘴角又露出一丝淡淡的冷笑。他笑着问道:“治安官斯图毕先生,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治安官讪笑着回答:“没……没说什么……” 格雷恩突然阴沉了脸,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到底说了什么?请你明白告诉我。” 治安官看着格雷恩严肃的神情,脸上冒出了热汗。他支支吾吾地说:“好……好的。如果你想知道,我……我会说的。拉布,他是……是个马贩子,刚贩马回来,路上一匹母马生……生了个小马驹。他很高兴,特地跑来和我喝酒。我们都说他很有福气。里姆,他是我的老邻居,也是……是个老好人。他说忙了一天也没几个病人,闲得无聊,老婆在家唠……唠叨叨,还是酒馆里舒服。至于朗德尔,他的儿子就快要给他娶个儿媳妇进门了,他正琢磨着多卖些货,顺……顺便收收那些邻居朋友的赊账。” “就这些?” “是的,长官。” “那么,那两个人又说了些什么?” “哪……哪两个人? “刚才和你们坐在一起的那两个人。现在,他们已经走了。” 治安官挤挤红红的眼睛,又讪笑着说:“长官,我不认识他们。我们都不……不认识他们。” “可我看你们聊得还很投机。”格雷恩环视着昏暗的酒馆,那些偷偷瞄着他的人,一遇到他洞穿一切的目光,都忙不迭地避开了。他又盯着小镇治安官血红的双眼。 “也算……算不上投机。当然,我不是说大人您说错了。事实上,我……我们只是一起喝酒。他们都说……说了些什么,我都不大记得了。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和我一样,也都忘了他们说过什么。不……不过,我好像记得,他们向我们打听两个人来着。”治安官怯怯地回答。 格雷恩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打听谁?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真的,长官。他们一走进酒馆,和我们坐在一起,刚刚自我介绍,还没喝几杯,就向我们打听,是否……是否听说过两个来自东方的女子。”他说着,偷偷抬起头,格雷恩锐利的目光正直视他的眼睛,他吓得马上又低下了头。 格雷恩觉得这并不是什么紧关节要的问题。可他还是接着问道:“是什么样的女子?他们有没有说,来自东方的何处?” “长官,他们只说起一个大概有二十岁,或者更大一些,叫希娜。另……另一个,真的不记得了。” 看着治安官诚惶诚恐的样子,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了。他冷笑道:“身为本镇治安官,你却在这里喝酒!除了盗贼,有谁会喜欢醉醺醺的治安官呢?” “可是,我还能做什么呢?”治安官揉揉红红的眼睛说道,“拜伟大的萨夫奥·欧尔津陛下所赐,阿波多利治清境平,百姓安居乐业。我……我也好久都没见过一个强盗和小贼了。” 格雷恩本想提醒他,海盗可能就在不远之外的海上。可看到他的样子,知道不能指望他了。既然不可能问出更多的情况,现在,他想马上和特林维尔会合。 他把一枚小银币扔到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胖掌柜和众人在那里发怔。 第十四章 审问,东方女孩 格雷恩刚刚走出小镇,早就在等着他的特林维尔就从黑影里迎了上来。 格雷恩问道:“那两个人呢?” 特林维尔朝一棵大树下的阴影努努嘴,小声说道:“放心吧,我们的人正看着呢。这两个家伙比偷鸡贼还狡猾,差点儿就让他们给溜了。还好我们提前有了准备,也没有惊动其他人。” 格雷恩拍拍他的肩头笑道:“干得不错,特林维尔。” “这点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我到现在还没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格雷恩,这也许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格雷恩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看着他们有些眼熟,所以才想找他们攀谈攀谈。万一真是久闻其名未见其面的老朋友,那不是正好吗?” 说完,他骑上马,几个士兵带着那两个捆绑的结结实实的老朋友,向着营地的方向走去。特林维尔才不相信格雷恩说的话呢!看他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了。再说,哪有这样对待“老朋友”的呢?他搔搔头,咧咧嘴,也骑上马赶了上去。 一回到营地,他就把那两个人带到他的帐篷里,两个士兵就守在帐外,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 从帐篷外吹来微风,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双手被缚,脸色苍白,喘息急促,眼神也如灯光般飘忽不定。 格雷恩看了一眼疑惑的朋友,微微一笑。然后又把目光投向惊魂不定的两人,慢慢说道:“刚刚在酒馆里,正想和来自远方的客人交个朋友,你们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一个有着狡猾眼神的小个子回答说:“我们并不认识你,为什么把我们抓起来?这是毫无道理的残暴的绑架。我们是本分的商人,你凭什么抓我们?” 格雷恩不禁笑了。他甚至带着歉意微笑着说道:“你们一点儿也不了解阿波多利是如何好客的。让你们这样远来的旅人感到愉快,也是我们这些主人的本分啊。实话告诉你们,最近有些风闻,海盗就在附近的海面上游荡徘徊,要说已经上了岸也说不定。在黑夜里,身负财物的商人是最容易受到抢略的。所以,我才会把你们带回军营保护起来。这里是安全的,你们大可以放心。” 两个人面面相觑,那个小个子又说:“海盗?什么海盗?我们不知道,我们也不需要保护。放我们走吧。” 格雷恩依旧笑道:“先等等,别急嘛。如果你们老实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会放你们走的。” “真的吗?”小个子扭动着被绑的发麻的双臂,半信半疑地问道。 特林维尔在一旁不高兴了。他说道:“你见过说话不算数的近卫军吗?老实回答长官的问话。要不,你们就真得走不了了。” “是,是。我们一定老老实实回答长官的问话。”两个人交换一下眼色,表现的温顺起来。 格雷恩看在眼里。他问道:“你们叫什么?你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来阿波多利做什么?” “长官,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是来做生意的。” 特林维尔大声喝道:“你们只管好好回答问题。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我的脾气可不如我的长官那么好,不要等到我来问你们。” “是,是。长官,我叫洛克曼,我的同伴叫马哈,他是我的伙计。我们是从南方的蒙德威亚来阿波多利做生意的。” “做什么生意?你们的货物呢?如果没有货物,你们总该带些钱吧?如你所说,从遥远的他国来到阿波多利做生意,总该有我说的这些吧?”格雷恩心中冷笑,脸上却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洛克曼和马哈面色紫涨,一时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 格雷恩和颜悦色地说:“或许你们的财物已经在半路上被强盗劫走了。或者,你们还有别的同伴,你们的财物就放在他们那里。而他们,已经在赶往马兹儿的路上了。” “是的,没错。我们的钱和货物,都是在我们的伙伴那里。我们刚才是吓坏了,吓得都忘记了。”两个人如梦惊醒,连声附和。 “好的,我相信你们。那么,请你们继续诚实地回答我。一个来做生意的商人,为什么又会在酒馆里向治安官和其他人打听一个叫希娜的女子?这又是为了什么呢?”格雷恩依旧面带微笑,看起来很友善,就像一个朋友真的在关心他的另一个朋友。 洛克曼渐渐恢复了平静,他眨着狡猾的眼睛回答道:“长官明鉴。我们确实是商人,在来阿波多利之前,我家乡有位长者的女儿丢失了。他拜托所有将要远行的人,帮他四处打听他女儿的下落。所以,我们才会对每个见到的人询问,是否知道希娜小姐的任何消息。长官,对于一位可怜的老父亲出于对女儿的爱而发出的请托,所有善良的人都是无法拒绝的。” 格雷恩点点头。“原来如此。您真是一位急人所难高尚的人啊。那么,你说你来自蒙德威亚国,能否告诉我,是哪座城市呢?是王城坎布拉,还是园艺之城赞布罗尔?或者,是安静平和的巴林城呢?实不相瞒,我对蒙德威亚还是很熟悉的。也许,我正好去过你们的城市呢。” 两个人又涨红了脸,小声说:“长官,我们的家乡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城市,连蒙德威亚还有很多人都不知道呢。” 格雷恩却很有耐心,他说:“无论有多小,总该有个名字吧?说来听听。” 洛克曼和马哈面面相顾,他只得无奈地说:“我……我们是从安科蒂来的。” 格雷恩笑道:“那就奇怪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安科蒂和你们刚才还去过的马兹儿镇一样,也是一座临近海边的小镇。当然,也许比不上马兹儿镇那样繁华,可它绝不是什么默默无名的小村庄,反而大大的有名。因为,就在几年前,它曾遭到海盗的洗掠。听说,安科蒂那座有名的海神雕像,也在海盗的袭击中被损毁了。真可惜啊。” 格雷恩的随和让两个人也渐渐放松了神情,洛克曼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的眼珠转来转去,低声说:“是啊,是太可惜了。我还记得海盗冲进我们镇子的时候呢,那时可把我吓坏了。长官,我小时候就爱在那座雕像前玩耍。是不是,马哈?” 一直在旁发愣的马哈涨红着脸,也忙说:“是啊,是啊,那些海盗真可恶。那么好的雕像都坏了,太可惜了。” 格雷恩又笑道:“是啊,太可恶了。不过,在阿波多利,海盗们可休想胡作非为。对了,我的这位同伴,说起来,他的夫人也是蒙德威亚国人。巧极了,她还是安科蒂人。她的父亲在那座小镇可是赫赫有名啊。是吗,我的老朋友?” 特林维尔外表粗豪,也有心细如发的时候。他在一旁听着,也慢慢明白了格雷恩的用意。猛听格雷恩说到自己,他心领神会,竟然大言不惭地接着格雷恩的话头说下去,就像在酒馆里对着他的那些朋友们吹牛时一样毫不脸红。 他大声说道:“唉唉,说到安科蒂镇,乔茜这些天还在跟我唠叨。说有好久好久没有回去家乡了,她都不知道有多想念她的父亲了。我尊敬的岳父大人,可是安科蒂镇上最大的酒馆的掌柜的。他酿的酒,可比你们刚才喝过的要美味多了。乔尔纳,你们知道他吗?一个安科蒂来的人,你不可能没有去过乔尔纳的黑山羊酒馆吧。” 格雷恩赞许地点头说道:“啊,乔尔纳!啊,乔茜!” 洛克曼和马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看到格雷恩正看着他们,洛克曼勉强说道:“是……是啊,是啊。乔尔纳,我……我们当然知道。我们从安科蒂出发前一个晚上,就是在……在黑山羊酒馆里和朋友告别的。你说是不是,马哈?” 马哈都快哭出声来了:“是啊,我发誓。我们最爱喝乔尔纳的酒了,最爱喝了。” 格雷恩哈哈大笑,他说道:“你们既然认识乔尔纳,就是我和我的同伴的朋友了。” 两个人忐忑不安地看着他,面红耳赤。 格雷恩脸上的笑容还在,却突然说道:“哎呀,我好像记错了。安科蒂根本就没有什么海神的雕像,雕像在王城坎布拉啊。难道我们都记错了?” 两个蒙德威亚国的商人一下子像是掉进了冰窖,从头凉到了脚。他们这才明白格雷恩一直在戏耍他们。洛克曼心一横,木然说道:“是的,长官,我们确实都记错了。海神的雕像是在王城坎布拉。我们刚才都被您吓坏了,脑子都乱了,所以才记错了。” 格雷恩脸色陡变,他厉声说道:“是的,你们记错了,可是我没有记错!海神的雕像既不在科斯蒂安,也不在坎布拉王城,而是在园艺之城赞布罗尔。” 洛克曼面如死灰,他把脖子一拧说:“长官,不要在耍弄我们了。我确实记不清是在哪座城市了。可我们真的是来自蒙德威亚国的安科蒂。不相信,你去那里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不要演戏了。”格雷恩冷笑说道,“如果你们真的来自精灵岛安科蒂,又怎么会在黑山羊酒馆和朋友们告别呢?安科蒂根本就没有什么黑山羊酒馆,更没有乔尔纳老板。安科蒂最大的酒馆是红月亮酒馆,掌柜的名字叫做玛狄亚。她是我的朋友,我和我在精灵岛的朋友们分别时,正是在她的酒馆里。” 洛克曼张大了嘴,想说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绝望地低下头,马哈则体似筛糠。 格雷恩突然厉声喝道:“巴巴亚在哪儿?是他派你们来的吗?快说!” 格雷恩猛地说出巴巴亚的名字,连特林维尔都吓了一跳,可看到洛克曼绝望的眼神,马哈跪在地上放声哭喊求饶,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心想:“格雷恩太了不起了!我到现在还没看出,他是怎么知道这两个人是海盗的探子的。” 洛克曼闭上眼睛,任凭格雷恩发问,一言不发。格雷恩说道:“把他押下去,严加看管。” 帐篷外的士兵进来押走了洛克曼,看着瘫软在地上的马哈,格雷恩微微而笑。而他的朋友正好似面对一尊天神那样,无比敬佩的凝望着他。 这时,格雷恩用一种轻柔悠长却能彻底粉碎所有幻想的声音,缓缓说道:“海盗在大陆上所有的国家,都只有一种下场—在大庭广众之下,用一根细细的绳子,慢慢被绞死。虽然你还没有尝到过那种滋味,可是我见过—那绝对不好受。如果你现在说实话,说不定能减免了你的死罪。你不要和你的同伴一样执迷不悟,现在说,还来得及。” 马哈刚被抓时就被吓破了胆,现在只求活命。他跪在地上哭喊着说:“是是是,我说。长官想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说。” 格雷恩满意的和特林维尔交换了下意味深长的眼神。他问道:“巴巴亚现在在哪儿?你们有多少人?在哪儿登陆?什么时候?” 马哈颤抖着回答:“我说。是巴巴亚派我和洛克曼打探消息的,还有其他和我们一样的探子,都派去了哪里,我也不太清楚。至于巴巴亚,他早就已经上岸了。” 格雷恩大吃一惊。他连忙问道:“你说什么?巴巴亚已经上岸了,在哪儿?” “他们是和我们一起上的岸,然后就分开了。巴巴亚自己带领着一支人马,大概有三千人,现在他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格雷恩追问道:“不许撒谎!既然巴巴亚已经上了岸,又没有被发现,为什么他并没有发动进攻?这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我说的都是句句实话。”马哈抬眼偷看着格雷恩,特林维尔的眼睛早就瞪得圆圆的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据说要等到凌晨时分,才会发动攻击。那时是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而且,他对所有的探子都特别交代,要小心打听两个姑娘的消息。也许他要留出时间来打探吧。” “那两个姑娘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记得。一个叫莫妮德,一个叫希娜。好像都是来自东方的某个地方。” “其他人都在哪儿?”格雷恩心头一跳,他不露声色继续问道。 “连上巴巴亚亲自带领的人马,一共有三个登陆地点。他们已经隐蔽好了,只等明天凌晨一起发动袭击了。” 格雷恩强压下狂跳的心,问道:“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马哈涕泣横流,磕头连连:“长官,我只想求得一条活命,不敢说谎。” 等到士兵把马哈也押了下去,特林维尔才回过神儿来,悄声说道:“格雷恩,不得了了。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那太惊人了。要出大麻烦了!” 格雷恩皱着眉点点头,一时间沉默着。此时此刻,特林维尔的满腹疑虑,终于等到机会发问了:“格雷恩,我的朋友。我早就知道你有各种古怪的本领。可这次你是怎么看出他们就是海盗的呢?当时我和你在一起,可什么都没看出来。” 格雷恩的沉思被打断,他轻轻笑了起来:“特林维尔,做为一个猎人无疑你是很优秀的。你只是没有仔细观察罢了。如果你用了心,你也会和我一样看到的。” “看到什么?我可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格雷恩笑了。“那个叫洛克曼的额头上晒黑的印迹,和他们的靴子引起了我的注意。巴巴亚的海盗,都带着特殊形状的帽子,在海上烈日照射下,额头和脖子会留下独有的印迹。当然,一般人见都没见过海盗,自然也没有见过他们的帽子,更不会认出那个印迹。而我,偏偏认得。” 特林维尔连声说道:“怪不得我什么都没有发现呢!我就是那些一般人啊。” 格雷恩又笑道:“好吧,我的朋友。可是,如果你看了他们的靴子,也许就不会这样说了。” “靴子?靴子又怎么了?靴子能看出什么吗?”他抬起自己的靴子,不明所以。 “是的。他们的靴子上,还有靴底,都留下了稍许新鲜的沙子。在肥鸭子酒馆儿我就发现了。我仔细分辨过他们留在酒桌和椅子下面的那些沙子了—那是海边的细沙,不会错的。我稍一试探,他们就露出了马脚。” 特林维尔心悦诚服,他点点头:“能做为你的朋友,是一件多么庆幸的事情啊。我还要向你学习很多呢。幸好被你看出他们的行迹。如果不是这样,等到明天天亮时,还没等到我们赶到海边,一切都晚了。” 格雷恩忧心忡忡地说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现在,你去召集所有的小队长马上来我的帐篷。马上。” 接到命令,除了向两翼搜索的西尔格和艾森,四个小队长都赶到了。没有多余的时间解释,格雷恩直截了当向他们说明了当前的情形。 “如果敌人的细作说的都是实话,只怕情况危急。我们现在离海岸还有一段路程,可是,海盗已经上岸了。而且,说不定有些已经比我们想象得更深入了。可能连我们的身后也有了潜伏的海盗,我们现在已经深陷重围了。” 他详细地说明了海盗探子马哈所交代的所有情况,只是隐瞒了莫妮德和丹娜的事情。特林维尔并没有感到奇怪。大敌当前,谁还有心思去管那两个也不知道在哪里的姑娘呢。 “海盗上岸的地点有三个,而我们将直接面对巴巴亚的三千人。军团事前的安排已经不起丝毫作用了。所有的中队都将这个黑夜里,独立承担起所有的可怕局面。”格雷恩看似平淡的语气,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他们的艰难处境。 帐篷里鸦雀无声,他们都是渴望战斗和荣誉的勇士,可他们还是被将要面对的一切弄得手足无措。 本来还在抱怨也许又是一场徒劳的奔波,却不得不面对如此残酷的形势-海盗有三千人。而且,可能已经包围了他们。 格雷恩环视大家,问道:“现在,我想听听你们的建议。” 终于,小队长艾斯科低声说道:“仅凭我们一个中队,只怕难以阻挡住如此众多的海盗的进攻。我们是不是应该通知其他中队,向他们靠拢,集合起我们的人马再做打算。” 格雷恩摇摇头,说道:“只怕已经来不及了。如果马哈没有撒谎,每个中队之间的联系也已经变得很危险。军团离我们太远,等到通知他们再发兵要两天时间。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靠自己”意味着什么。他们在经过短暂的惊惧之后,近卫军骄傲的热血又在每个人心头流淌。“格雷恩队长,我们一切听从你的指挥。你想怎么做,只管带着我们做就行了。” 格雷恩点点头,说道:“我是这样想的—我们现在就悄悄出发赶到海岸。海盗们已经深入大陆,他们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所以绝不会想到我们会偷袭他们的后方。我们就是要他们那么想,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被他的大胆计划吓住了。就在不久前,他还在抱怨一个中队打击一百人的海盗人手尚且不足。眨眼之间,却又要带着他们杀到三千海盗阵中,而且举止从容,神情淡定。他们的中队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可是,如果之前还有人对他能出任最光荣的第一中队长抱有怀疑和白眼,就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信服和敬佩。 他们目光坚定,大声说道:“遵命,格雷恩队长。” 格雷恩也备受鼓舞。“我们都明白此去意味着什么。可是,我们是阿波多利的近卫军,我们别无选择。现在,听我的命令:扔掉所有的给养、帐篷等等,只带着随身武器。现在就去准备。艾斯科,带着你的小队,去镇上多搜集些引火之物。记住,不要惊动太多的人。越快越好。” 有人问道:“西尔格和艾森的小队怎么办?真的不用通知临近的中队吗” 格雷恩说:“在营地醒目的地方写上,‘海岸’。希望他们能看到。等到了海岸,我自有办法通知其他中队。”其他人都明白,西尔格和艾森现在的情形也很危险,至于他们能不能顺利和临接的中队联络并赶回营地,谁都不知道。可是,没有时间考虑了。 这时,达诺说道:“格雷恩队长,是否派人通知马兹尔镇的居民,让他们做好准备。至少能撤走的,都撤走。” 格雷恩思考了一下,痛苦地做出了决定:“来不及了。马上行动吧。” 其他人都不理解他的决定,也只能默默走了出去。 帐篷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他微笑着问道:“特林维尔,我的朋友,我可以信任你吗?” 特林维尔不悦地说道:“格雷恩,你是第一天才认识我的吗?你怎么能怀疑我对你的忠诚呢。你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说吧。如果我辜负了你,或者我竟然没有做到,那我还有什么脸穿着这么漂亮的近卫军服,跟随在你身边呢?” 格雷恩笑道:“我就知道,我可以依靠你。特林维尔,你听好了。我现在要交给你一件非常紧急,非常重要,也非常危险的任务。” 特林维尔满意地笑了,他说:“你不知道,听你这么说有多随我的心意了。我最喜欢危险的任务了,越危险越好。你放心吧,格雷恩队长,让我当先锋冲进海盗群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喜欢那样。你尽管下命令吧。” 格雷恩笑笑,把手放到他的肩头:“当然,当然。你会的。可我要让你做的,比那还要重要,还要危险。” 特林维尔笑道:“真令我期待啊。我在听你说呢,格雷恩队长。” 格雷恩的语气突然沉重起来。他低声说道:“你很清楚,我们除去西尔格和艾森带走的人,加上我的直属小队,我们现在只有一百四十个人。即便我们的士兵真得都能以一当十,面对海盗的人潮只怕也抵挡不了多久。所以,我要你带着马哈,从小路返回去寻找军团的新营地,把这里的情况告诉菲洛团长和夏尔王子。只有军团主力尽快赶到,我们……” 特林维尔眼睛都红了,他大声说道:“什么!格雷恩,你竟要在这危急时刻让我离开你?让我当逃兵?不,绝不。” 格雷恩苦笑了一下,耐心地说道:“你还不明白你所肩负的责任有多么重大。即使我的计划一切顺利,仅凭第一中队抵抗三千海盗也绝无胜机。除非军团主力赶到,否则仅凭九个中队,只怕全部牺牲也不会成功。你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吗?” 特林维尔喘着粗气,涨红着脸说道:“可是,像送信这样的事情,不是可以派别人吗?我看不出为什么只有我能完成?” 格雷恩握住他的手说道:“就像我说过的,我们来时的路可能已经并不安全了。送信的人既要带着俘虏,我也不可能派给你更多的士兵了。现在,你知道你的这趟任务有多危险了吧?如果不是坚信只有你才能完成这次艰巨的任务,我又怎么会亲手把你至于危险的境地呢。军团主力及时赶到,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彻底消灭海盗,让这片和平的大陆再也不会受到海盗的侵袭。特林维尔,我们参加近卫军,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所以,请执行我的命令,马上准备动身吧。” 特林维尔眼圈红了,他低下头低声说道:“是的,格雷恩队长。等着我,我保证会把军团带回来的。你还有什么嘱咐的吗?” 格雷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突然,他笑着说:“你回去的时候,替我问候你的乔茜吧。我还没有见过她呢。” 特林维尔正想说都什么时候了,格雷恩还在开玩笑。突然,他也意识到,格雷恩的话既是祝福,也是诀别。他的心里一阵酸楚,扭过头不去看格雷恩的脸,决然说道:“格雷恩,等着我回来!” 送走了特林维尔,格雷恩心头放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他的神情变得严厉可怕,望着排列整齐,整装待发的士兵,大声喊道:“把海盗押上来!” 反剪双手的洛克曼跪在地上,他看着格雷恩和士兵们激愤的目光,也预感到了自己的下场。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两个士兵死死按住。他绝望地喊道:“晚了,你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挽回你们的命运了。巴巴亚不会饶了你们,他会把你们都杀死。” 格雷恩冷笑一声:“可惜,你和巴巴亚永远都不会看到那样一天的!” 他的士兵都聚拢在他的身后,年轻的脸上闪现着热切和勇气。他大声说道:“第一中队的士兵们,你们从没有杀死过一个真正的海盗的历史,就要结束了。这是第一个,却绝不是最后一个。”他一声断喝, “士兵们,请你们记住今天,就用海盗的血,祭我们的队旗。” 士兵们群情激奋,他们手举长矛,跟着他们的队长大声喊道:“杀死他!杀死海盗!” 艾斯科狞笑一声,他上前手起一剑,洛克曼的人头落地。他随手擦拭了剑上的血迹,望着他们的队长。许多年轻的士兵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血,敌人的血。可是,他们丝毫没有感到目眩和胆怯。他们被敌人的鲜血激荡起的豪情,都变成了澎湃的巨吼,在夜空中回响着。格雷恩跨上战马,迎着夜空微凉的清风。 “第一中队,前进!” 第十五章 突袭! 战马衔枚,马蹄也裹上了厚厚的毛毡。那是从帐篷上割下来的,奔驰在大路上,无声无息。黑暗中只能借助星光,可战士们都是骑术精湛的驭手,一点儿都难不倒他们。他们尽量挑选人迹罕至,崎岖难行的道路,这虽然多少影响了他们的速度,可是能避开暗藏在黑夜里的海盗,这点小小的苦头,还是值得的。 子夜时分,第一中队悄无声息的到达了海岸,全都下马潜行。海盗也许就在眼前,哪怕一点点的疏忽,也将付出惨重的代价。他们精心设计的罗网也会变得支离破碎,漏洞百出。如果一旦暴露了行踪,到那时别说消灭敌人,只怕想全身而退也很困难。 他们顺着海岸派出几支小型的队伍搜索前进。很快,前方传来停止的口令。格雷恩得到报警,他带着几个士兵亲自前往探究。可是,他回来的很快。他的脸色比来时要轻松了很多。看到他的神情,士兵们也都有了主心骨。毕竟他的士兵们也是第一次真正上战场,他们只要有一个坚强的领导他们的人,就会变成无所畏惧真正的战士。 格雷恩压低声音,可士兵们还是能听出他的兴奋和坚决。他说:“我们不但有勇气,还有运气。海盗为了掩人耳目,也都不敢点起火堆。虽然都在黑暗中,可天神和我们站在了一起。我们知道面前就是敌人,可他们还在做着以为已经骗过了我们的美梦。他们的死期到了!第一中队并不介意让他们见识见识,近卫军铁拳的力量。” 黑暗给了他们最好的掩护,也给了他们信心和勇气。面对即将发生的战斗,他们心无羁绊,斗志在胸中熊熊燃烧。战士们都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只等一声号令就将发起无情的攻击。 格雷恩的心头也激荡着和战士们同样的热血,他对即将到来的胜利深信不疑。他继续说道:“我们的敌人做梦都想不到,我们离他们这么近。这一定就是巴巴亚亲自带领的那支海盗。我估计留守下来的海盗并不多,我们不会有比这还幸运的机会了。” 士兵们因为看到格雷恩的脸,对他们的处境也越来越感到轻松。战士们纷纷请求着:“格雷恩队长,趁着黑夜我们快发起攻击吧。只要你下了命令,我们一个海盗都不会放过。” 格雷恩笑道:“先别急,你们看到船了吗?” 众人极目望去,海岸漆黑一片,仿佛丘陵起伏。黑暗中,远远传来海浪拍击沙滩的声音。 格雷恩说道:“那些隐隐绰绰的黑影,就是海盗的船啊。” “好家伙,真多啊。数都数不过来。”士兵中有人低声说。 格雷恩说:“攻击之前,我们要想方设法通知其他的中队。” 众人不解的看着他。就在出发之前,他们也曾提出过相同的建议,可当时已经被他否决了。现在,他们的队长自己却又提了出来。士兵们越来越信任他们的队长,可也越来越不明白他了。 格雷恩笑了:“让我们点起几堆火吧。只要火焰够大够亮,我想也许有的中队会看到的。那样一来,他们就会警觉起来并且投入战斗了。” 主意倒是好主意,可有人犯了难。光秃秃的海岸上,哪里去找大堆的木柴呢?要让负责搜寻的小队能看到的火光,也一定要很大很亮才行啊。 格雷恩望着他的士兵,轻声笑道:“我不得不说,这还要谢谢巴巴亚的提醒呢—不是有那么多的船吗?来吧,战士们,不要让巴巴亚失望。让我们点亮夜空,为海盗举行一次绚丽火红的死亡盛宴吧。” 士兵们狂喜。现在他们才明白,格雷恩为什么要艾斯科带来了那么多火油。难怪他会说“到了海岸就有办法”。原来,这就是他说的办法啊。 用海盗的贼船燃起的大火预警,太妙了。 格雷恩命令道:“艾斯科,阿尔吉,你们带着各自的小队,摸黑上去烧船。记住,不论发生什么,你们只管烧船。烧的越多越好。明白吗?海思亚,伊耶塔,我一发出号令,你们就跟着我冲进敌营,决不能给海盗喘息之机。不要害怕黑夜里分辨不清敌我,海盗是没有马的,只要是没有骑马的,一个都不要放过。” 士兵们听了格雷恩的话,都信心百倍。 夜风中,他们立下誓言:为了阿波多利,为了近卫军,奋勇战斗! 暗夜中,他们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照亮夜空的盛宴开始的那一刻。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有一小会。格雷恩神情安宁,心内却像海水般起伏不定。 突然有人对他说:“格雷恩队长,你看,火,火烧起来了。” 格雷恩早就看到了。他心中大喜:“好样的!看来艾斯科和阿尔吉已经成功了。”他飞身上马,拔剑在手,大喝一声,“第一中队的勇士们,跟我来!冲锋!” 他一马当先,带领几十名忠勇的战士,持剑跃马,冲向敌营。 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船板燃烧的声音和桅杆倾倒砸在熊熊燃烧的船上,激起飞扬的花火,在海面上灿若烟霞。火光也照亮了海岸上被突如其来的大火和战马嘶鸣吓呆了的海盗那惊恐的脸。 长矛在大火中熠熠生辉,夜空中闪烁着条条耀眼的光芒。近卫军的攻势,就像死神亮出了利齿,狰狞的笑容。 留守海岸的海盗本来也有三四百人,可面对凌厉突然的袭击,很多人还没有拿起武器,就被近卫军的长矛刺穿了前胸。海盗被剑砍枪刺,马蹄践踏,瞬间死尸横满了海滩。 随着艾斯科和阿尔吉的小队放火归来,只有一百多人的骑兵,在烈焰焚烧的海滩上,对奔嚎逃命毫无还手之力的海盗,展开了一场酣畅的屠杀。 火舌飞舞,近卫军纵马飞奔在平坦毫无遮掩的海岸,他们在马背上完美地展示着苦心练就的战术,摆开久已操演熟练的骑兵纵线,像一张绵密的巨网,任海盗撞得头破血流,却休想逃脱。 他们追击着赤脚哭嚎着溃逃的海盗,毫不留情。 敌血飞溅,血流有声。海盗濒死的惨呼,更激起了近卫军心中对胜利的渴望。 他们叱咤沙滩,杀气惊摧敌胆。 他们奋勇冲杀,海盗魂飞魄散。 蓝盔莹莹,刀枪刃卷钝,白马跃跃,征袍血染红。 天色渐明,已经看不到活着还能喊叫出声的海盗了。这片海滩上的海盗,全军尽没,无一漏网。 格雷恩和他年轻的战士们刀锋初试,就取得了一场近卫军久违的完美胜利。他们甚至没有付出一个人的代价。 今天的太阳还没有升起,可第一中队的士兵们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说,他们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胜利。 他们所取得的战绩,和战乱纷争年代先辈们所取得的胜利相比,也许微不足道,却足以令人心生冲天豪情。那一刻,士兵们跃马疆场,他们在格雷恩的带领下忘我战斗。他们的胜利,也是三十年前“黑鲨”巴巴亚受伤后,海盗遭受到的最沉重的打击。 士兵们骑在马上,经过激烈的战斗却依然神百倍。胜利的喜悦让他们斗志昂扬。他们望着年轻的指挥官,从心底里敬爱他。是他带领着他们,在众寡悬殊的生死搏杀中,令人信服的歼灭了几百名海盗,取得了足以夸耀一生的胜利。 格雷恩也为胜利如此轻松感到欣慰,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可是,他没有时间来和他的士兵们一同欢庆胜利。 长久以来,海盗们有恃无恐。因为船是海盗在海洋和陆地横行的双腿,支撑着海盗们卑鄙的胆量。如果发现身后有一支比他们还要聪明的队伍,洞悉了他们的关键所在,斩断了他们的双腿。 那么,他们还能剩下什么呢? 格雷恩很清楚。如果冲天的火光会让近卫军警醒,也同样会让巴巴亚和他的海盗们发现,自己也陷入了麻烦之中。即使他不能完全明了发生了什么,却还是有可能会放弃所有之前计划的一切,那怕金银财宝已经放到了他的手心里,他也一定会驱使他的喽啰们拼死杀回海岸,只为了能确保他的船安然无恙。为此,他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岸边和海浪中还在燃烧着的船的残骸,升起浓浓的黑烟。格雷恩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巴巴亚海盗团伙自以为得计,却不知,近卫军岂会让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第一中队的士兵发自肺腑的听从格雷恩的指挥。无论格雷恩下达任何命令,他们都会坚决彻底,毫不迟疑的执行。 艾森的小队已经完成了任务及时赶了回来,却因为没有赶上那场战斗而懊悔不已。虽然第一中队的胜利,属于所有的士兵。可是,这样的理由丝毫不能让他们得到宽慰。 “格雷恩队长,我们不能就这样回去。我们不能面对别人时,因为在一场胜利中却没有我们的名字。格雷恩队长,请带领着我们去战斗吧。” 格雷恩面对胜利瞬间的迷茫,因战士们热切的神情而坚定。他说:“我们胜利了。我们是一支孤军,如果我们现在退出这场战斗,无疑,没有人能指责我们。可是,我们是近卫军,是阿波多利人民的骄傲。为阿波多利流血牺牲,也是我们崇高的光荣和追求。海盗就在眼前,我们必须战斗!” 他的心里很清楚。如果海盗发现他们的船已经被烧毁,那他们会怎么做呢?如果巴巴亚足够聪明,也许能暂时忘记想要在近卫军身上发泄他们的愤怒—即使他们的愤怒也不过是为了掩饰他们无能的恐惧。可是,发了疯的恶狗才更可怕。 巴巴亚会奔向其它登陆点,那里有他妄想中的船。为了能活着看到他的船,他会有多么疯狂! 而近卫军又怎么会让海盗得逞!近卫军必须战斗!直到把海盗全部消灭在这片海滩上。 战士们因为刚刚取得的胜利而热血沸腾。他们大声喊着:“格雷恩队长,我们会一直追随着你,和你一起战斗。我们也是近卫军的战士啊。” 格雷恩因为士兵们已经把他当做了真诚的队友和依靠而激动。在战友们的欢呼声中,他也终于真正融入了第一中队。士兵们激扬澎湃的生命和为国而战的勇气,也同样鼓舞着他,感动着他。 “谢谢你们,近卫军的勇士!谢谢你们,阿波多利的好男儿!你们明知等待我们的战斗有多残酷,可是,你们还是义无反顾。是的,我们人太少,可是海盗休想小觑了我们!现在,我们就杀回去,在他们亡命的路上堵截住巴巴亚!让我们继续去战斗!第一中队,前进吧!” 士兵们手举长矛,高声欢呼:“杀死海盗,杀死巴巴亚!”激扬的呼喊声,在大火映照下的晨辉中高亢嘹亮。 士兵们的勇敢让格雷恩无比欣慰,胜利也并没有让他冲昏头脑。巴巴蒂亚的海盗虽然遭受到打击,可他的力量依然还很强大。但这并不会令格雷恩感到忧虑。如何应对十倍于己的敌人,他的心中已有对策。 格雷恩并不指望仅凭一个中队一战而歼灭或者击溃巴巴亚海盗团。可相比较海盗,近卫军最大的优势就是骑兵的机动灵活。一旦与海盗遭遇,近卫军依仗行动迅捷,只需远远的纠缠住海盗,用弓箭杀伤敌人。一旦海盗想发起反击,骑兵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脱离敌人的攻击。 格雷恩最大的信心也来自于此。他也深信特林维尔一定会带领大军及时赶到。第一中队只要把巴巴亚紧紧抓在手里,就将建立足以傲视先辈的丰功伟绩。 他们掉头又朝着来时的路杀了回去。远远看到黑压压的人潮迎面涌来,他们却只是相视而笑,没有一丝的怯懦,每个人心中都充盈着为国杀敌的豪情。 这一刻,格雷恩的心已不再沉重和犹豫。他对第一中队的战士们充满了信心—他们已经不再是一味憧憬着胜利的近卫军了。 他们,是经历了血与火洗礼的真正的战士! 他勒住坐骑,回头望着他的士兵,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残酷的微笑。他高擎起长剑,大声喊道:“勇士们!就让我们在阿波多利的旷野上,刮起一场近卫军的风暴吧!” 海盗群因为急于赶回他们岸边的巢穴,甚至已无暇派出哨探。他们并非完全忽略了潜在的危险,海盗们只是相信,在他们的身后绝不会有阿波多利的近卫军出现。即使有,也只能是一些小小的前哨队伍。或者是当地完全被无视的治安部队。而且,黑夜天边那摸鲜红的火焰也早就让他们昏了头。 事实上,巴巴亚对此次的偷袭已经处心积虑谋划了很多年。他自信所有的一切都完美无暇。在看到大火之前,正如他所预料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可是现在,巴巴亚却气急败坏。他心急火燎地催促海盗们往回赶。 他精心策划的完美大计马上就要付诸实施。一旦成功,不但是他,也是海盗有史以来在阿波多利最大胆的行动。他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近三十年。一想到脸上带着残忍的冷笑,发出杀人抢夺的号令,帕林卡巴卡玛大陆最伟大的王国将在他的脚下呻吟颤抖。他将恶狠狠地把三十年前遭受过的羞辱抛还给他的敌人! 只要想到这些,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狂妄地仰天大笑! 已经在他眼前仿佛变成现实的情景,瞬息之间被冲天大火烧得灰飞烟灭。他深信,阿波多利的军团都还在原地驻扎,丝毫没有发现他已经上岸的迹象。没想到却还是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当他看到远方被火焰照亮的夜空,不由暗暗心惊。他不得不放弃几近到手的财货,下令全速后撤。他故作镇静,好让心神惶惶的海盗们相信,他们的船安然无恙。谁都知道,没有了船,他们也就不会再有从前的好运。 可是,近卫军为了这一天,也已经等了很多很多年,绝不会轻饶了他们。美丽富饶的平原,将成为他们的坟墓。为了逃脱这可怕的厄运,巴巴亚拼命向海岸狂奔。 突然,一支骑兵迅疾如风,当头拦住海盗们的去路。可敌人人数如此之少,以至于海盗们并没有因为遭到埋伏而慌乱,反而都想把他们辛苦劳碌了一夜,却不得不狼狈逃窜的怒气,都发泄在胆敢阻拦在他们面前的这支骑兵身上。 海盗们手持弯刀,嗷嗷喊叫着,都恨不得冲过去,把眼前骑兵统统杀死。可是,那支人数不多的骑兵并不想和他们厮杀。马上的战士十几人一队,轮流上前用弓箭向密集的海盗群发射。当海盗逼近时,他们又急速地向左右散开,在马背上弯弓搭箭,给予追赶的敌人迎头痛击。 海盗们要想追上疾速奔驰的骑兵显然是痴心妄想,反被骑兵们精准的箭法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射死了几十人。 巴巴亚本已浮躁狂暴的心绪,被骑兵若即若离的攻击挑动的无以复加。他把这次无功而返的失败所带来的气愤和沮丧,都归罪于眼前的蓝色骑兵。他知道那是谁! 那蓝色的盔甲,被鲜血染红的白色战袍,带给他的耻辱和伤痛,是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联想到夜空中烧红的天幕,他敏锐地意识到,一味地幻想着他的船还在岸边等着他,是愚蠢的。 他的船一定已经在大火和海风中化为了灰烬! 曾经逃脱了性命的阿波多利的海滩,会是他宿命的葬身之地吗?这次,他,海盗中最驰名的“黑鲨”巴巴亚,真得已经末日来临了吗? 他不肯,也不敢承认他的失败。 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住了他,恐惧已经快彻底将他压垮。为了苟延残喘,他不惜挣扎到最后。他鼓起残存的勇气,发了疯似的喊叫着:“追上他们,杀死他们!” 海盗们都杀红了眼。而眼前的那些马背上的敌人,却没有一点慌乱害怕的样子。他们甚至会因海盗们脚力疲乏而有意放慢战马飞驰的速度。可当海盗气喘吁吁刚刚靠近,又会在一旁突然杀出同样的几十匹战马,用密集精准的箭矢给予他们巨大的杀伤后,倏尔,又消失在尘雾中。 海盗们中箭倒地的惨叫声和怒骂声,让巴巴亚猛地清醒了。对面神出鬼没的骑兵,根本就不想和他作战!眼前的这支人单势孤的骑兵,原本就是想要拖住他。 一想到这点,巴巴亚意识到自己犯下了无可挽回的大错。 他立即命令全军停止追击,并派出五百手持盾牌的海盗担任后卫,阻止近卫军骑兵的追袭。天空中飘荡的烟雾让他及时改变了主意,他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巢穴,转向其它登陆点。 他坚信不可能所有的登陆点都受到了近卫军骑兵的袭击,也不可能所有的船只都已毁于一旦。现在,也许还来得及。绝望中,他仿佛又看到了一丝侥幸。 他宁肯放弃追杀眼前穷追不舍的骑兵,只为了能争取在近卫军团大军赶到之前,把船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对于巴巴亚和他的海盗们来说,有了船才有一切。 艾斯科用手指着前方大声说:“格雷恩队长,你看。海盗们调转了方向,肯定是想要逃跑了。” 格雷恩早已看到了,他笑了。 “巴巴亚果然还是有点小聪明的。不过,他醒悟的还是有点儿晚了!” 海盗们已经在第一中队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趁着海盗心慌意乱无暇痛下决心反击之际,现在也正是脱离他们的好时机。 “让他们走吧!我们慢慢跟着他们,想办法绕到前面去,再给他们点儿苦头尝尝!” 第一中队毫发无伤的戏弄了巴巴亚,让海盗们吃尽了苦头却毫无还手之力。他们集合队伍,正要离开大道,突然,海盗的队伍里却传来阵阵马蹄和刀剑相交的厮杀声。格雷恩圈回马头,回首翘望。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十六章 激斗 达诺一提丝缰,大声问道:“这是谁袭击了海盗?莫非是其他中队来支援我们的吗?” 格雷恩脑海中一闪,马上判断出了真实的情形。“不好!肯定是西尔格他们遇到了麻烦。” 众人的心都一沉。西尔格和他的小队一定是看到了留在营地的信息,来海边和第一中队汇合的,结果在半路上误闯进了巴巴亚的队伍。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们都望着格雷恩。 格雷恩举起手中的剑和盾,大声说道:“近卫军从来不会放弃自己的兄弟和战友。哪怕只有一个人,我们也要去救他。” 西尔格的小队深陷海盗群中,只怕已凶多吉少。一旦近卫军放弃骑兵的机动性和弓箭远距离的攻击,反而投身于与海盗的肉搏中,非但不明智,而且,他们所面临的危险,也是显而易见的。 第一中队和他们想营救的战友,都可能身陷重围而无法自拔。 可是,士兵们为格雷恩做出的决定感到骄傲。他们长矛在手,向着格雷恩大声恳求着:“格雷恩队长,你就带领我们冲锋吧。近卫军从来就是生死同心,荣辱与共。我们永远不会放弃一个自己的兄弟。” 格雷恩一马当先,带领着一百多名只为情义共同赴死的骑兵,冲进了敌群。 西尔格和他的小队与海盗群猝然相遇,尽管他们马上进行了抵抗,可还是有几个骑兵被蜂拥而上的海盗打下马去。余者拼死抵抗,海盗却越来越多,紧紧包围了他们。 突然,周围的敌人在一片惊呼声中被纷纷击退。与海盗生死搏杀的战场上,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西尔格,第一中队的弟兄们来救你们了。” 西尔格和幸存的十几个人精神为之一振,抬眼望去,近卫军的旗帜正引领着第一中队的战士们,冲破海盗的层层阻截冲进敌阵。深陷重围,濒临绝境的战士们听到马蹄声响,杀声震天,无不倍受鼓舞,他们在西尔格的带领下,手舞刀剑长矛,向着喊杀声响起的方向冲过去。 格雷恩跃马沙滩,手中的长剑和盾牌与他浑然一体,妄图阻挡他的当面之敌,都被他手起剑落砍翻在地,只发出临死的悲号。 海盗们在之前与近卫军的遭遇战中早已为之气夺。本想仗着人多势众,拼凑起最后的亡命之徒做生死一搏,以求一线生机。可是,格雷恩带领的援军气势逼人,刀剑和长矛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寒光,光芒所到之处,海盗纷纷退后,无力阻挡。 近卫军骑兵见格雷恩在敌阵往来冲杀,生生在刀剑丛中杀出一条血路,不禁胆气愈豪,无不奋起神勇,浴血拼杀。很快,格雷恩带领的骑兵和被围在敌阵的战友就聚合在一起。 格雷恩手提丝缰,冲到他的马前大声说道:“西尔格,大家一起冲杀出去。”西尔格用力地点着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近卫军骑兵越战越勇,格雷恩一手持盾,一手持剑,冲杀在前,近卫军士兵紧随其后,马蹄践踏,长矛翻飞,只有短刀的海盗根本无法抵挡。他们不顾巴巴亚声嘶力竭的喊叫,四处奔逃。 格雷恩的身后还有一百多名战士,几乎人人挂彩,却都个个死战。海盗被近卫军无畏的气势所震慑,不敢太过靠前,只是远远纠缠住他们。 近卫军战士们因连续的战斗早已筋疲力尽,几乎无法握紧手中的长矛,飞溅的鲜血浸透了战袍,胯下的战马汉透铁甲,气喘吁吁。战士们远射近劈,且战且退,很快就又杀出了重围。他们冲上了一座小土丘,回头望去,黑压压的海盗在巴巴亚的怒骂诅咒声中,乱作一团。 战士们无暇擦去血汗,手握刀枪,望着他们的中队长。 西尔格突然跳下马,几步走到格雷恩马前,单膝跪地。他以剑拄地,大声说道:“格雷恩队长,我那样违拗冒犯了您,您却不计前嫌,舍生忘死来救我们。您的大义,西尔格真心敬服。我发誓,从今以后,我愿一直跟随着格雷恩队长,不论枪林箭雨,义无反顾!” 士兵们也都激动地喊道:“我们也愿一直追随着格雷恩队长,不论刀山火海,奋勇向前!” 格雷恩的眼眶也红了,他早已握住西尔格的手,把他搀扶起来。他对西尔格,也是对着所有的战士们大声说道:“我只知道,从来没有抛下战友的近卫军。战场上,我们就是义同生死的兄弟。来吧,战斗还没有结束。” 信念和情义让他们融合成一个顽强的整体。经此一战,第一中队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战士们都围拢在格雷恩身边,海盗在巴巴亚的催逼下,正在疯狂逃窜。 格雷恩拔剑在手,大声疾呼:“第一中队的勇士们,冲上去!和海盗做个了断吧!就算巴巴亚现在后悔了,只想着转身逃跑,第一中队也绝不会答应了!士兵们,让巴巴亚和他的海盗们见识见识近卫军的光荣和勇敢吧!即使只剩下一个人,也绝不会让他们逃回海上。” 士兵们都把长矛举向空中:“誓死战斗,杀死巴巴亚。” 格雷恩把仅剩下的一百多人编成三队,自己带领一队冲击巴巴亚的正面,西尔格带领一队人马骚扰海盗的后侧,达诺则带领着另一队四处游击接应。依然采用之前的战法,绝不与海盗直接交锋。 可是,海盗也已经放弃了直接击溃近卫军骑兵的想法,他们只是往海岸的方向逃跑,只想离这支阴魂不散的骑兵远一点。仿佛只要远离了这支激情战斗的骑兵,就能逃脱了失败和死亡的厄运。 成群的海盗在骑兵的打击下伤亡惨重。可即使这样,他们仍有足够的力量来遏止近卫军的攻击。近卫军的弓箭也已消耗殆尽,很多人身受重伤,血流不止。 巴巴亚看穿了格雷恩的用意。他完全不顾身边的海盗被呼哨着风驰电掣般的骑兵一片片地砍倒。他只想马上赶到另一个登陆点。虽然还不确定是否和眼前一样的下场,可他已经完全顾不得了。 他只想逃走! 海盗虽然人数众多,却斗志全无。只要自己能活命,谁还管身边的同伴惨叫着被马蹄踩踏,被长矛洞穿。他们和巴巴亚一样,只想快一点跑到岸边,幻想着能看到他们的船。 海盗任由骑兵的冲击,反倒给格雷恩和他的战士们造成了困扰。他一开始就只想尽可能迟滞巴巴亚逃往海边的脚步。可是,海盗们不顾重大伤亡,放弃抵抗只顾着逃走,仍出乎他的意料。 第一中队虽然神勇善战,连续战斗之后,疲乏劳困,满身是伤,也不敢贸然深入海盗群中。近卫军战士们一时都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形势。虽然,从背后追杀那些海盗,已足够他们长出心中的恶气了。 格雷恩一直冲杀在前,已经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巴巴亚的身影。他横下一条心,决不能让巴巴亚再次从阿波多利的海岸逃走,更不能容许他逃上船。 他大声疾呼:“海盗的头子巴巴亚就在前面。勇士们,跟我冲上去,去杀死巴巴亚!” 近卫军的战士们全都杀红了眼。他们被鲜血激起的豪情在胸中燃起火热的情怀,近卫军的骄傲让他们蔑视一切强敌,海盗的溃逃更让他们豪情万丈。他们都用更响亮的声音回应着他们的队长:“第一中队是最英勇的战士!我们愿意跟着你奋勇杀敌。格雷恩队长,你带领我们去活捉巴巴亚吧!” 他们仿佛忘记了刚刚还在浴血厮杀,九死一生用生命和热血才从海盗群中闯了出来。伤口的血还在流淌,还来不及抚慰伤痛,可他们却毫不犹豫的,返身冲入那片象征着死亡的海滩。 近卫军说到做到!他们蔑视伤痛和死亡,眼都不眨地追随在格雷恩左右,挥舞着长矛,用坚决果敢的动作,在丧魂落魄的海盗群中如入无人之境,只一次汹涌的冲锋就杀到了巴巴亚的大队前面,死死挡住了他逃跑的去路。 死神的巨手已经完全攫住了巴巴亚的心,他彻底绝望了。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恶毒的诅咒,驱使着身边的海盗们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反击。他瞪着充了血的红眼睛,大声喊道:“我巴巴亚绝不会就这么被打败。不论你们是谁,你们已经惹怒了我!来吧!你们都来吧!我倒要看看,今天谁会死在这里!” 海盗困兽犹斗,蜂拥而上。事到如今,巴巴亚也彻底明白了!这支残破却依旧斗志昂扬的骑兵,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杀死阻拦他们的骑兵,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数千海盗挥舞着弯刀,“嗷嗷”直叫,把近卫军死死围困在海盗阵中。 格雷恩左劈右挡,大声喊道:“下马!盾牌向前!防御阵型,相互靠拢,把敌人挡在外面。” 近卫军训练有素,上百面盾牌瞬间就把散兵纵线,变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方阵。长矛从盾牌后面刺杀敢于冲上前的敌人,格雷恩带领着十几名骑兵在阵中往来冲杀,哪里吃紧就冲到哪里。 西尔格胸前被刺中,鲜血直流。他手捂着伤口,大声激励着战士们:“为了近卫军,为了格雷恩队长,我们绝不能后退。把敌人挡回去!” 一个海盗高高跃起,却落在盾牌阵上,他发出一声惨叫,被高高地抛起,还没等他落地,惨叫声就梗在喉间,再也无法喊叫。西尔格的长矛在空中刺穿了他的胸膛,把他抛出了阵外。 战士们一鼓作气用长矛和盾牌把面前的敌人冲撞的七零八落,听到艾斯科发出了防御号令,马上又回归盾牌阵。他们团团围在一起,每个人都是奋力保卫着自己,保卫着同伴。海盗的弯刀在船上空间狭窄的地方自然得心应手,可他们面对的是近卫军犀利的长矛和毫无破绽的盾牌大阵,冲上去的都被盾牌阻挡,被长矛当场刺死。虽然他们还在喊叫,却没有几个人敢冲上去了。 格雷恩大声喊道:“西尔格,退后。长矛阵向前,盾牌掩护!” 近卫军士兵们口中发出骇人的怒吼,他们用长矛开路,杀气腾腾的利刃迎着海盗无情地向前推进。当面的海盗纷纷后退,跑得慢的全都被当场格杀。 突然,海盗后队乱成了一团,远处传来山崩海啸般的战马奔腾声。格雷恩精神一振,他看到了远方扬起的遮天蔽日的烟尘。他欣喜若狂,大声喊道:“弟兄们,军团的援兵赶到了。巴巴亚的末日就要到了。跟我来,跟我去活捉巴巴亚!” ※ 特林维尔不得已离开了格雷恩,尽管他宁肯和格雷恩一起出生入死,那怕战死沙场也无怨无悔。可是,他深知自己担负的责任重大,他决不能辜负格雷恩的重托。他把俘虏牢牢绑在马背上,带着两个士兵,趁着黑夜的掩护,前往寻找军团的营地。 夜已经很深了,不知道格雷恩他们到了哪里?是不是已经和海盗遭遇了,战斗已经开始了吗?一想到格雷恩正在和敌人战斗,做为最忠贞的朋友,他却不在他的身边。他心急如焚,狠狠地用鞭子抽打着坐骑,恨不得马上就回到大营。只有这样他才能尽快带领着援兵,回到格雷恩和第一中队的战友身边。 特林维尔虽然心急如火,却一刻都没忘记格雷恩的提醒-海盗有可能已经埋伏在了任何可能的地方。他不敢掉以轻心,猎人敏锐的双眼警觉地望着前方黑暗中模糊的道路。 星光下,只有低沉急促的马蹄声。 突然,从路边的草丛中跳出几个黑影,手持弯刀直扑过来。特林维尔手疾眼快,长矛一闪已经刺翻了两人。剩下几个人大惊之下从道路上跳开,嘴里不住喊着:“快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顿时,黑压压的人群从路边冒了出来,他们大声吆喝着,把特林维尔团团围住。 特林维尔冷笑一声,大声喊道;“跟紧我!” 他一声怒吼,手中的长矛上下翻飞,成群的海盗他视若无物。他心中只想着完成格雷恩交给他的重任,就决不能让敌人拦住他的去路。 凭借着特林维尔长矛的威猛和战马的矫健,眨眼间他们就冲出了重围。一路上,特林维尔又杀散了几拨试图阻拦他的海盗。天还没亮,他发现前方又影影焯焯出现了更多人影。特林维尔胆气愈壮,丝毫不以为意。他转头对气喘吁吁的士兵说道:“不要担心,只要跟着我,就没事。” 他一拍马正要冲上去,前方有人喊道:“这里是近卫军暴风骑士团的营地,前面的人马上停下,原地不动等待盘查。” 特林维尔闻言大喜,他扯开喉咙大声喊道:“我是第一中队的特林维尔,我带来了格雷恩中队长的口信。菲洛团长在哪里?我要立刻见到他。” 跟在他后面的两个士兵也都面露喜色,他们把面如土色吓得半死的俘虏扔到地上,激战后余生的心还在狂跳。菲洛团长得到消息,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马上赶到队伍前列。 刚一看到菲洛团长,特林维尔就大声喊道:“巴巴亚!巴巴亚已经上岸了!格雷恩已经带领第一中队去阻击了。菲洛团长,第一中队需要我们的救援!快!否则就来不及了!” 菲洛闻听大吃一惊。本来还在猜测巴巴亚的海盗,是否真得会有胆量在阿波多利的海岸登陆,是否敢于对抗强悍的近卫军骑兵。现在,一切猜想已经变成了事实。 特林维尔带来的警报让他迅速判明了形势。而且,格雷恩和他的中队面临的形势必然十分危急。 “马上派人去通知军团长和雷霆骑士团。贝林格,命令你的前卫部队马上停止扎营,火速前进,支援我们的第一中队。” 贝林格从菲洛团长坚决的命令声中感受到刻不容缓的紧迫。他翻身上马,大声呼喊:“所有的前卫部队听我的命令,跟我来!”士兵们抛下支起一半的帐篷,有的把含在口中的面包狠狠吐在地上,重新把盔甲披在肩上。 虽然没有一个人说话,可是,他们都兴奋的手脚发抖,心都“怦怦”的狂跳着。 终于,可以让他们的长矛派上杀敌的用场了! 终于,可以有真正的海盗发泄他们的愤怒了! 虽然亲眼见到援兵已经出发,可是特林维尔依旧坐立不安,他一个劲儿地催促着菲洛团长。菲洛一边安慰激动的特林维尔,一边向他详细询问战况。他又火速提审了特林维尔带来的俘虏马哈,他听了又惊又喜。 惊的是格雷恩以区区一个中队就敢以身犯险,去挑战海盗的大队人马,不禁为他感到担心。又想到,如果格雷恩能成功拖住巴巴亚,只要近卫军团援军及时赶到,巴巴亚海盗的命运将在阿波多利的海岸上得到终结。 格雷恩是在用自己和第一中队做诱饵,只为了能歼灭危害大陆百年的凶残海盗。他为格雷恩的勇敢发出由衷的赞叹,也为自己的麾下有如此英勇的中队而自豪。 天光渐亮,格雷恩想必已经和巴巴亚交锋良久。不知道,他的中队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特林维尔还在催促道:“请再快一点儿吧,菲洛团长。我一刻都无法再等待了。” 菲洛跨上战马,戴上头盔,他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暴风骑士团的小伙子们,拿出你们的精神头儿来。如果不快一点儿,等巴巴亚的海盗们被第一中队杀光了,你们就不要再想有立功的机会了。小伙子们,冲上去,杀死巴巴亚。跟我来!” 第十七章 胜利!海盗覆灭! 特林维尔冲进海盗群中,他一眼就在重围中看到了格雷恩。格雷恩身披的盔甲和征袍早已被鲜血浸透,可他依旧像不知疲倦的猛虎,带领着第一中队的战士们英勇作战,歼灭顽敌。 狂喜之下,他扯开嗓子喊道:“格雷恩,我回来了。” 格雷恩哈哈大笑,他挥舞起长剑驱散了面前的几个海盗,纵马飞奔到特林维尔马前,欣慰地大声笑道:“来得正好。这里还有太多海盗等着你来教训他们呢。” 特林维尔也大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来了!” 他们合兵一处,奋勇出击。随着特林维尔和贝林格先后赶到,加入海滩大战,近卫军在人数上虽和海盗相比仍处下风,却瞬间改变了战场的形势。海盗本已心无斗志,再遭到暴风骑士团排山倒海般的攻击,更加无法抵抗。 格雷恩勒住战马,四处搜寻着巴巴亚的踪迹。他大声喊道:“特林维尔,快跟我去抓巴巴亚!” 特林维尔乍见四散奔逃的海盗,兴奋地拍马追了上去。他杀得性起,一时竟没有听到格雷恩的声音。 格雷恩追上特林维尔大喊道:“特林维尔,特林维尔。” 特林维尔收住马头,哈哈大笑:“格雷恩,快跟我多抓些海盗。我得多立些功劳,说不定这一仗下来,我也能当个队长什么的。”。 格雷恩又好气又好笑,他说道:“巴巴亚就要逃走了,而你却只顾着和这些小喽啰厮杀。快跟我来—我们去抓巴巴亚!” 特林维尔如梦方醒,他本想跺跺脚显示以他的懊悔,才发现自己还骑在马上。于是他咧咧嘴,瞪大了双眼。“唉唉,你怎么不早点儿提醒我啊。快告诉我,巴巴亚在哪儿?哪个是海盗头子巴巴亚!” 特林维尔手中的长矛就像笼罩在海盗头上的噩梦。他冲锋在前,海盗挡者无不披靡。 他双手持矛一马向前,大声喊道:“敢于阻挡在我和巴巴亚中间的,都要死!”话音未落,手中长矛一抖,早就戳翻了几个挡在他马前的海盗。余下的海盗看到特林维尔怒目横眉,杀气汹汹,都大叫着掉头逃窜。 他一边骑马冲锋,还一边大喊大叫:“巴巴亚,你给我乖乖站住。近卫军第一中队的大个子维卡来了,你还竟敢逃跑!” 跟在他身后的第一中队的士兵们,听他这般戏谑,虽然还在生死搏斗的战场,海盗的抵抗也比刚才顽强。可是,他们竟然都没有去责怪和嘲笑特林维尔。 他们,竟然都大笑起来! 他们纵马疾驰跟随着特林维尔,一起高声呼喊:“巴巴亚,你给我们乖乖站住!近卫军第一中队的大个子维卡来了,你就不要逃了!” 血腥残酷的战场上,竟然出现了如此诡谲的一幕。近卫军骑兵听了都哈哈大笑,个个生龙活虎。海盗们听了则深受打击,斗志几近崩溃。 巴巴亚已经被杀得头昏脑涨,他纵横海洋大陆几十年,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可是,他已经没有丝毫的胆量转身为他的名誉而战。他不敢停下逃走的脚步,也无暇去想—即使他能活着逃走,却如何背负着胆小鬼的名声,再去自诩为最伟大的海盗之王呢? 他根本就不在乎了!只要能逃脱那支不杀死他绝不罢休的骑兵,只要能躲过那个一边疯狂屠戮着他的手下,一边还大叫着自己名字的“大个子维卡”,他才不在乎呢。可是,到处都是跃马挥枪的骑兵,他像被剜去双眼的毒蛇般徒劳的冲来撞去,头破血流,气息奄奄。 战斗越发激烈。巴巴亚派往其它地点的海盗,得到首领被困的消息后前来增援的人马也终于赶到了。狭窄的海滩战场一下子又涌进了几千名海盗的生力军,面对近卫军气势如虹的冲击,仍不顾伤亡冲向近卫军的外围战线,试图从那里撕开一个口子,把巴巴亚从近卫军的包围中解救出去。被围困的海盗本已垂死挣扎,行将覆灭,救兵的到来又让他们看到了一丝活命的希望。海盗鼓起最后的勇气,发起了殊死的反扑。 可是,海盗们却忘了,他们面对的可是近卫军啊。 在近卫军成军史上,只有海盗是他们最期盼战斗和消灭的。不是因为海盗有多么强大,而是他们的卑鄙猥琐。海盗从来不敢和近卫军战斗,只是一味逃走。即使这样,每当阿波多利的人说起海盗时,近卫军上至军团长,下至每一个普通士兵,无不面带惭色。 毕竟,他们已经几十年没有真正打败过海盗了。 现在,海盗中最穷凶极恶的巴巴亚已经无路可逃。所有的近卫军士兵都在拼死搏杀,他们的心中都在想,谁能抓到巴巴亚或者取下他的头颅,那将是多么伟大的壮举和功绩啊。一想到这些,他们的热血就止不住在胸中翻涌,战马也像猛兽洪水一往无前。 菲洛团长带领的暴风骑士团主力及时赶到。他冷静的判断了战场上的形势,果断下达了命令:“诺瓦克,道尔,带领你们的骑兵,把海盗的援军阻击在那片海滩上。有一个海盗靠近巴巴亚,从此以后,就不要在我面前夸口自己的勇敢。” 诺瓦克和道尔都执矛颔首:“遵命,菲洛团长。交给我们了!” 菲洛一挥手,两支骑兵风驰电掣般杀向了海滩。他又命令:“斯各塔,穆林,史宾格尔,兰斯特,我着去冲击巴巴亚的阵营。” 斯各塔不解的问道:“菲洛团长,我们不用去帮格雷恩吗?他们身处重围,还在追击巴巴亚。” 菲洛迎着阳光,抽出了长剑。“你们没有听到第一中队的笑声吗?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就让第一中队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我们,只管发动进攻吧。” 暴风骑士团全员投入了战斗。贝林格和道尔带领着一千骑兵在绵长的海岸,一个反击冲锋,就轻松地击退了数倍于己的海盗的疯狂反击。两支骑兵大队像两把坚硬的铁锤,生生击碎了海盗任何援救巴巴亚的念头。 凭借着厚重的铠甲和长矛,近卫军肆无忌惮地冲撞追击着。海盗空有人数上的优势,却在重甲骑兵的冲击下,队形支离破碎,无法对近卫军造成有效的伤害。他们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巴巴亚,听着海盗首领的悲号,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逾越那一步之遥。 面对骑兵的连续的攻击,海盗最后的顽抗也开始动摇。终于,海盗中发出灭亡前的惨呼,更多的人甚至掉头逃走。 可是近卫军看穿了他们的意图。贝林格和道尔及时转入了进攻,立刻冲破了海盗的防线,和敌人混战在了一起。 另一边,菲洛团长亲自带领的队伍也把巴巴亚的防线冲的粉碎。近卫军的重甲骑兵,虽然冲击的速度比不上轻骑兵,可是那种势不可挡,压倒一切的雄浑气概,却直接撕碎了敌人任何敢于抵抗的妄想。骑兵和战马的铁衣,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淹没了敌人的哀嚎惨叫。 重甲和长矛,让近卫军无视徒步短刃海盗的伤害。他们只要冲锋!冲锋!冲锋! 骑兵像锋利的尖刀,从南北两个方向冲进了海盗群,然后反复冲击,把海盗分割成互相不能支援的无数零碎的小群伙,乱成一团。近卫军像不可阻挡的洪流,飞驰的马蹄肆意践踏着大难临头的海盗,只等海盗们彻底丧失战斗的意志,麻木的伸出脖子等死。 事实上,近卫军根本不用施以刀剑,他们奔腾的力量早已惊碎了敌胆。 格雷恩和他的第一中队,虽然听到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可是,他们都无暇顾及身边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发现,身边的海盗越来越少。 特林维尔和所有的士兵一样,他们早已把巴巴亚视为囊中之物。 巴巴亚是他的,谁都别梦想和他抢! 可是,谁都猜不到,他只是为了朋友。他将扫除前进道路上所有胆敢阻拦的海盗,只为了他的朋友能亲手抓到海盗巴巴亚! 可是,他也绝然不会想到,第一中队的所有士兵,都是这样想的。 夏尔王子带领着军团主力也已赶到。战况早已明朗,近卫军骑兵在蓝鹰旗的带领下,像潮水冲进了海盗群中,更加速了海盗的崩溃。 战马昂首嘶鸣,冲撞践踏。海盗鬼哭狼嚎,横尸遍野。 胜利是不容置疑的,“黑鲨”海盗团的覆灭就在眼前! 格雷恩和他的中队立下了不世战功。他们制敌先机,焚烧敌船,一直奋战在海盗群中,把巴巴亚牢牢牵制在海滩上,并且终于等到了大军的到来。 可他们同样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近百名年轻的战士永眠疆场,艾斯科和达诺也都倒在了冲锋的道路上。 可是,第一中队已经攀上了近卫军的前辈们也无法企及的高峰。经过一夜生死搏杀,他们都疲惫不堪。他们完全有资格退出战斗,同样会得到阿波多利人民最不吝惜的赞美。 可是,他们只要跟着格雷恩,就会一直战斗下去。战斗因他们开始,每个人也都在想象着最完美的结局。 那就是—他们的队长,格雷恩,亲手擒获“海盗之王”巴巴亚,砍下他的头颅! 他们都无私的期望着格雷恩达成宏大的伟业。为此,他们毫不顾及自己宝贵的生命。 他们跟随在格雷恩左右,用手中的长矛为他开辟着冲向巴巴亚的道路。海盗中的首恶已经被绝望压倒,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他手舞一柄长长的弯刀向着大个子维卡的战马冲了过来。 特林维尔飞身下马,长矛横扫,巴巴亚的弯刀“嗖”的一声脱手而飞,紧接着长矛扫落了巴巴亚头上的帽子,他怪叫一声披散着头发撒脚就跑。 特林维尔却并不追赶,他把长矛横在肩头,冲着格雷恩朗声大笑:“格雷恩队长,你还在等什么呢!” 第一中队的士兵都冲过去,拦住巴巴亚逃命的去路。他们同声大喊:“格雷恩队长,抓住他!抓住海盗巴巴亚!” 格雷恩胸中热血上涌。为了朋友和出生入死跟随他的士兵,他大喝一声,话音未落,纵马追上了巴巴亚。他手起一剑,正中海盗左腿。 巴巴亚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惨叫着再也无法动弹。 格雷恩跳下马走到巴巴亚身边。他冷笑着把海盗的王踩在脚下,迎着血红的太阳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特林维尔和士兵们都欢呼起来。 最伟大的光荣时刻将永远属于格雷恩和他的第一中队! 突然,一支响箭呼啸而来,巴巴亚本已颓废无力的身体根本无力躲闪。他只发出了一声闷哼,咽喉中箭,顿时一命呜呼。 事出突然,看到这一切的人都呆住了。他们的眼前发生了什么? 这是赤裸裸的抢夺! 这是对第一中队付出的牺牲,最令人心寒的冷漠! 他们愤怒地大声吼叫:“谁?是谁干的?” 特林维尔气得快要发疯了!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臭名昭著的大陆公敌,海盗中的巨寇,“黑鲨”巴巴亚已经被格雷恩打倒在地,割下他的首级比接过甘愿供奉的酒杯还要容易的多了! 可是,特林维尔和第一中队寄望于格雷恩的荣耀,却在瞬间被一支冷箭残酷地剥夺了。 特林维尔四面张望着,他睁着血红的眼睛大声喝问:“谁,是谁?” 第一中队沉默着。海滩大战的尾声,只有他发出最悲愤洪亮的怒吼。 格雷恩听到马蹄声,长叹一声。 一彪战马冲到近前,亲随环护的正是近卫军团最高指挥官玛尔斯王子。他头戴铁盔,身着重甲,身披雪白的战袍,胯下的白马神骏矫健。他手持弯弓,冷冷地看着不知所措的士兵。 士兵们都低下了头。只有特林维尔,仍气鼓鼓地瞪着他。玛尔斯王子显然看到了特林维尔气恼的神情,可他根本不去理会。 他看着格雷恩说道:“格雷恩队长,第一中队的事迹,我已经从菲洛团长那里得知了。你做得非常好。” 说完他点点头。他的亲随跳下马,挥起一剑就砍下了巴巴亚的头颅,挂在马上,跟随着他扬长而去。 随着“黑鲨”巴巴亚的毙命,也预示着为患大陆的海盗中最庞大的海盗团的灭亡。只有极少数海盗乘坐没有被烧毁的海船逃生外,四千多海盗被近卫军杀死在海滩上,还有差不多数目的海盗放下武器成为俘虏。近卫军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 第一中队所到之处,近卫军纷纷为他们驻足致敬,让开了通向王城的道路。士兵们默默地跟在第一中队身后,为近卫军的英雄们担当最虔诚的护卫。 没有人去打扰他们,没有人去安慰他们。甚至,没有人去为他们的英勇表示最由衷的祝贺。他们能看到那支已经拼搏到底的中队,只是默默地前进着。 他们的心中,为战斗中失去了最英勇的同伴哀思。为自己能九死一生而感慨万千,也为身披着荣耀之光凯旋而热泪滚滚。 只有特林维尔还是气呼呼的。骑在马上,他又忍不住说道:“格雷恩,在我和第一中队的弟兄们看来,只有你才真正配得上‘手刃巴巴亚’的美名啊。” 格雷恩已经平静了很多。牺牲,是每个走上战场的士兵最纯粹最悲壮的付出。功劳,是为国征战的誓言和勋章,也是无愧于心的勇敢—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但是,他明白朋友的愤怒来自何处。他可以不计较所有的一切,却必须去安慰他的好朋友。 他淡然一笑说道:“特林维尔,我的朋友。那并不重要。我们都活着,海盗也被消灭。这还不够吗?荣耀是发自人的内心感动,只要你拥有令人自豪的品质,就不用太在乎你在别的人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特林维尔虽然表示赞同,可终究有些难以释怀。他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说:“可是我实在想不通,这位王子殿下干嘛要这样做?他为什么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要和一个中队长抢功劳呢。难道对他来说,这样做还有别的意义吗?他可是阿波多利的王子啊!我相信,有着和我一样想法的人,不只是我们的第一中队。今天,所有在战场上的士兵和将军们,都看到了那一幕啊。” 格雷恩知道朋友是个恢弘豁达的汉子。他之所以耿耿于怀,只是因为他觉得朋友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格雷恩虽然淡泊名利,内心深处一开始也并非毫不在意。不过他知道,他应该尽力维护夏尔军团长在近卫军士兵和朋友心中的形象和地位。 他摆出轻松的神色,笑着对朋友说:“好了,不要再说了。不过,”他回头看着浩浩荡荡地得胜之军,个个意气风发,胜利的喜悦在每个年轻的脸上洋溢。“说到底,特林维尔,我们这次能取得胜利,多亏了有你啊。” 特林维尔一直有着喜欢在好朋友面前吹牛的毛病。当然,朋友们都知道,那也仅仅是特林维尔为了烘托气氛,取悦朋友的一种方式。可是,当格雷恩把近卫军能取得空前伟大胜利的归功于他,他还是不禁臊的老脸通红。 他一时连说话的声音都扭捏起来。他说:“格雷恩,当你们和海盗浴血奋战时,我却离你和战场越来越远。我现在还是要告诉你,尽管你说了那么多,我也仅仅是出于对你的爱戴和尊敬才听从了你的命令。现在,我发誓—从今后,哪怕你有再多的理由,也休想再想让我离开你半步。即使可能违背了你的命令,我也绝不容许再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听到特林维尔发自肺腑的话语,格雷恩深受感动。他不止一次听到过朋友对忠诚的热忱表达,经历过一番生死后再听到,自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他用同样感动和热忱的笑容接受着朋友的忠诚和友谊。不过,他还是笑着说道:“你以为我只是在恭维你吗?不!特林维尔。我一直坚信,我们会在战场上生死与共,不离不弃。我绝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就把生的希望留给你。在我的心中,每个士兵的生命都是最可宝贵的。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现在,我再说一次—我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我相信,只有你,我的朋友,只有你才能做的到。所以,我才挑选你去完成比和海盗面对面的战斗更加艰巨的任务。而你不负众望,闯过海盗的阻截,把消息带给菲洛团长。援军才能及时赶到,消灭了大陆最猖獗的海盗巴巴亚。为此,我也真心对你说一声—谢谢你,特林维尔。” 特林维尔一咧嘴,嘿嘿笑道:“为什么要说谢谢呢?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再说了,消灭海盗,不就是近卫军的职责所在吗?” 格雷恩微微一笑:“特林维尔,我可不是在和你说客气话啊。我说‘谢谢你’,是因为你带回了援军,救了我和第一中队其他兄弟们的命啊。可是,我也有点儿不明白。”他看着特林维尔, “我要对你说实话,我的朋友。为了完成对巴巴亚的阻截,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能在这次战斗中活下来,我心中的喜悦之情可想而知。所以,你就能明白,无论怎么表达我们的谢意都不为过。只有一件事情让我感到困惑。” “是什么让你感到困惑的呢,格雷恩?” “按照我接到的命令,近卫军团和我们的骑士团,本应在第一中队出发两天后才能到达新的驻防地。而且,还会在那里停留一夜。所以,即使你能一路畅通无阻的把消息带回军团,近卫军主力马不停蹄连夜赶路,我预期援兵最快也会在整整一天半之后才会到达。可为什么仅仅过了半天,你们就赶到了呢?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特林维尔听了他的话,不由笑了起来。看到朋友脸上的笑容,他也满心喜悦的解释着:“说起来,只感谢我一个人是不够的呢。在赶来的路上,菲洛团长已经告诉我了。原本军团长的计划是那样的,但第二天就改变了主意。因为我们的菲洛团长-用骑士团老兵的话来说,他就是个战场上最狡猾的老狐狸了。他反复斟酌,始终觉得仅仅派出九个中队太过冒险。对敌人的蔑视绝不应以战士们的生命为赌注。 他及时而恰当的向我们的军团长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王子殿下也是尊重菲洛团长的。所以,他最终同意了他的建议。这样一来,我们的骑士团做为先锋提前开拔了。军团主力也随后而行。当然,如果没有我们把信息带回去,原本暴风骑士团确实已经准备在我遇到他们的地方宿营了。那样一来,可就真得糟糕了。” 格雷恩也开心的说道:“也幸好如此,我们才都保住了一条命啊。” 他们都笑起来。这是历经过生死的人才会发出的最真实,最能打动人心的笑声啊。 第十八章 原来如此! 胜利的消息传到王城,起初没有人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 他们并非怀疑近卫军骑兵的勇敢和斗志,而是不相信海盗在遇到近卫军后竟然没有逃走! 说实话,连那些最憨厚诚实的人听到这个消息时,即使他们还没有喝得醉醺醺的,也都大摇其头。再说,事先人们根本就不知道海盗竟然要在阿波多利登陆。 可是,军团传递消息的快马已经有好几拨了。插在马背上的红旗和骑手喜悦的神情,让所有的阿波多利臣民都不再怀疑。 近卫军已经胜利了!海盗已经被彻底消灭! 胜利的消息随着钟声响彻天际,传遍了巴布科莱王城的大街小巷。人们都涌上了街头,为近卫军的勇士们欢呼。蓝莓老爹的酒馆里挤满了快乐和疯狂的人们,他们纵情畅饮,为了国王陛下,为了王子殿下,为了近卫军。当然,更为了他们的朋友们,狂呼干杯。 蓝莓老爹的酒馆,已经快要赶得上丰收节的热闹了。他高兴的合不拢嘴,不停地吆喝着:“今天,为了我们的朋友—特林维尔和格雷恩,为了他们英勇战斗,给阿波多利带来的胜利,我要给你们每人送上一大杯。”酒徒们的欢笑喧嚣甚至盖过街头胜利的欢呼声。 铁匠拉比已经喝了好几杯了,脸红红的笑着说:“蓝莓老爹,你不等特林维尔来了吗?他要是知道我们喝酒忘了他,会不高兴的。” 蓝莓小老头也笑着说:“放心吧,我的好铁匠。等我们的英雄回来了,我要给他献上我最好的美酒!三大杯—他不喝醉了,甭想离开我的酒馆。” 近卫军回到营地,忙着抚恤阵亡,治疗伤者,一下子多了几千名俘虏,也一时成了令人头疼的事情。 胜利是辉煌的,代价也是惨重的。一切都平静下来时,士兵们身体所受到的伤痛还在其次,失去战友更让他们心痛不已。和那些宝贵的生命逝去相比,活下来的人得到的光荣即使众望所归,依然让人唏嘘不已。 格雷恩想,也许母亲和艾尔希娅已经知道了他胜利的消息,或许还在为他担心。他很想尽快回到家,见到母亲和艾尔希娅,好让她们安心。可是,激战过后,他的士兵们也同样需要他,需要他们的队长。他暂时留在了大营,把对亲人的思念埋在心里。她们会理解的。因为,那也正是他和战士们誓死战斗的全部意义。 海盗巴巴亚的头颅在王城和各个城市间传递。所到之处人们无不赞颂近卫军和指挥官夏尔王子。人们都开始憧憬着没有海盗的日子是多么美好。甚至连圣城和神圣联盟也得到了消息,都对阿波多利取得的胜利不吝赞美和恭贺。 海盗中最强大的“黑鲨”海盗的覆灭,也意味着曾横行海上,肆虐大陆的海盗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即使还有一些溃逃的海盗,但是已被近卫军的声威吓得远离了阿波多利的海岸。加上没有了强势的头领,想要重新壮大至巴巴亚似的人多势众,已是遥遥无期,再无可能。 于是,这片大陆上即使最遥远的国度,也都将传颂着近卫军的胜利和辉煌。 几天后,格雷恩接到了在王宫觐见国王的命令。菲洛团长亲自向他传达了国王的诏令。海滩大战之后,格雷恩和他一直都忙忙碌碌的,还没有详细交谈过。走在路上,菲洛无意中流露出满怀心事的样子。格雷恩知道,他的团长肯定有话要对他说。 果然,他说:“对于国王的诏见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整个国家都在为近卫军的胜利狂欢,而主宰了这场胜利的真正的主角却不为人所知。我相信,陛下并不是有意压制你,他没有理由这样做。事实上,不正是国王本人力排众议,你才能来到近卫军吗?这都是天意—正是你能当机立断,孤军深入烧毁敌船,断绝了海盗的归路,近卫军才能克此大捷。你立下大功,最高兴的应该就是陛下本人。只是……”他犹豫了一下。 “这些天来,我发现有些人在背后议论军团长在战场上那奇怪的举动。格雷恩,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近卫军之所以名扬天下,并不只是靠勇敢得来的。你当然知道为什么—因为你在这次战斗中就让我看到了,你就是那样做的。是的,近卫军真正力量的源泉是团结和信任。” “您说的没错,菲洛团长。虽然我加入近卫军还不到两个月,在很多人眼里,我甚至还算不上是一名真正的近卫军战士。在我游历大陆时,到处都流传着近卫军的传说。我因为那支传说中的近卫军就来自于我的家乡,我时刻都在为她骄傲。正是对国家的忠诚,对亲人和朋友的爱,才造就了无往不胜的近卫军啊。” “可是现在,因为你,格雷恩,近卫军中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 格雷恩顿了一下,说道:“菲洛团长,我不明白您指的是什么?” 菲洛叹了一口气,直到他确信格雷恩的目光是真诚的,才慢慢说道:“当然是指在海滩上发生的那件事。人们有目共睹,如果不是你料敌先机,以前发生过很多次,让近卫军蒙羞的与海盗的战斗也许会再次发生。不,是一定会发生的。而且,损失一定也会更加惨重。 在这之前还从未发生过近万名海盗侵犯我们国土的事件。虽然不清楚巴巴亚为什么会下如此大的气力,可如果让他们得逞,那么近卫军在国民心目中的形象,只怕会受到严重的损害了。都是因为你,我们才拯救了更多人民的生命和财富,也拯救了近卫军的荣誉。按说给予你什么样的奖赏都不为过。相信我,近卫军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格雷恩, “问题就在这里。从殿下加入近卫军时,我就一直跟随着他。我很了解玛尔斯王子,他严肃的面孔下,是一颗最公正和仁慈的心。所以,他能做出那样的事,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近卫军中流传着对军团长不利的流言—说他有失公允,剥夺了一个勇士应得的荣耀。做为王子殿下忠实的部下,我不容许他的权威受到挑战,我更不能容许他的名声受到玷污。 所以,我要极力阻止这些流言,以防它变成一件丑闻。不是我老而固执,只是因为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坚信,我们的指挥官有那样做的理由。所以,格雷恩。我请求你觐见时,如果陛下一旦问起此事,我希望你能妥善回答,不要让陛下和我们的士兵们失望。” 话已至此,格雷恩已经完全明白了近卫军老兵的话外之音。而那也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 他平静而郑重地说道:“我是一名近卫军战士,当然知道该怎么去维护近卫军的利益。菲洛团长,请相信我。” 菲洛团长满意的点点头,紧接着他又叹了口气,苦笑着说:“很多人还不明白—忍辱负重是一项多么伟大的美好品质啊。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 他们在王宫大厅等待时就知道,玛尔斯王子已经在和国王会面了。他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默默等待着。 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军团长走了过来。他面色铁青,神情严峻,令人望而生畏。可想而知,他和国王的会面一定不愉快。 菲洛迎上前去,可是,他只是点点头,走到格雷恩面前。 他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格雷恩队长,这是不是就是你一直期盼的呢?出身平民的一介武夫,转眼就要变成这个国家最炙手可热的英雄了。我能看得出来你有多聪明。只要陛下欣赏你,世人期盼的一切,对你来说都会变得理所当然。我敢打赌,你已经在慢慢习惯你将要得到的一切了。” 他盛气凌人的傲慢令在场的人都感到无所适从。可是格雷恩却不为所动。 即使没有菲洛团长在场,他也不会去顶撞玛尔斯王子。他只是在心底里有些失落和难过,他从不曾真正拥有过玛尔斯王子的友谊,却还是不时怀念儿时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他默默地凝视着玛尔斯王子的眼睛,一句话都没有说。 菲洛团长想打破两个人的尴尬,可他还没开口,玛尔斯王子又说话了,“我承认,把你留在近卫军绝非我的本意。不过,当我在来王宫的路上我已经再想,还好我留下了你。”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玛尔斯王子的无礼固然让他有些伤心,可他最后的几句话在格雷恩听来,却仿佛又肯定了他的优秀和作为。他笑着向菲洛团长说道:“很快,国王就会召见我们了。” 他们走进国王的大书房,欧尔津斯国王站在屋子当中,满面笑容地等待着他们。 他先和菲洛团长寒暄着。虽然国王有着平易近人的名声,可格雷恩还是没见到过如此融洽可亲的君臣。国王向他询问了与海盗交战之前的决策及战斗的全过程。 “当然,我已经从你们的军团长那里听到了一些。现在,我想听听菲洛团长又会怎么说呢。” 菲洛团长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您从我这里听到的,一定和在王子殿下那里听到的没有丝毫不同。如果您一定要听我这个老朽再说一次,我要说的是,军团长的事先布置无懈可击,临阵指挥镇定从容。还有就是,如果没有格雷恩中队长的当机立断,我们绝不会取得这空前的却也久违的胜利。 所以我要说,格雷恩能加入近卫军,是陛下的慧眼识人,也是近卫军的幸事。还有,殿下亲自射杀了作恶多端的海盗头目巴巴亚,让最庞大的海盗团土崩瓦解,居功至伟。” 国王笑道:“我一直相信诚实如菲洛团长者所说的一切。今天也一样。不过,我仿佛听到了一些并不相同的说法,”他转向格雷恩,“我听说,你已经抓住了巴巴亚,却被夏尔王子凭空从你手里把‘海盗终结者’的名声生生夺走。是否真有此事?” 格雷恩躬身答道:“陛下,没有人会对自己付出艰辛努力得来的一切加以拒绝。我也一样。所以,如果我能抓到巴巴亚,凭着近卫军的荣誉,我不会把我的俘虏交给任何人,包括我的指挥官。所以,夏尔王子射杀了巴巴亚,是千真万确的。战场上人人有目共睹。” 国王微笑着点点头。他握住格雷恩的手,说道:“既然连你都这样说,那就另当别论了。格雷恩,你为阿波多利在大陆建立了新的荣誉,树立了崭新的标杆。我和王后都以你为荣。你的母亲也会为有你这样优秀的儿子感到骄傲的。” 格雷恩谦逊地说道:“承蒙陛下厚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和陛下。如果说我在这次战斗中也曾做出过一些贡献,那完全是军人的职责所在。况且,无论一个人有多么了不起,没有近卫军广大士兵的英勇奋战,也绝不会取得如此伟大的胜利。所以,真正的英雄是那些默默无闻的士兵。我只不过是他们中普通一的员。” 国王点点头,称赞道:“居功不自傲,难能可贵。格雷恩,我就知道不会看错人。可是,要是不对你的功绩加以奖赏,我敢肯定,菲洛团长刚才还把我称呼为‘英明的王’,如果我对你的贡献漠然处之,他一定会后悔曾给我戴过这样一顶高帽子。说实话,相比你的功绩,王国最高的奖赏都会相形见绌啊。” 菲洛和格雷恩因国王轻松的语气感到愉悦。 国王话锋一转又说道:“可是,事情却并不简单。在御前会议上,有人对格雷恩应该受到什么样的奖赏,甚至是否应该受到奖赏,提出了他们的质疑。之所以有反对者,是因为据说在你们出发前往火烧海盗船只的时候,你的士兵曾提出要马兹儿镇的居民提前做好准备。最好能撤出马兹儿镇,以便在海盗发起袭击时能减少市民的生命和财产的损失。可是,你拒绝了。 你拒绝把你得到的消息告知和平的居民,让他们身处巴巴亚海盗团的威胁之下。格雷恩队长,虽然我相信你会根据你掌握的情况做出正确的判断。可是,御前会议的那些大臣们都是些不好对付的老家伙,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已经有人提出要革除你的职务,把你驱逐出近卫军。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我是很难说服那些顽固的反对者的。” 菲洛显然也是刚得知格雷恩曾做出过这样一个决定。他不禁为格雷恩担忧,急忙说道:“陛下,我相信格雷恩队长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事出有因。” 国王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他看着格雷恩说道:“你自己没有什么话可说吗?” 格雷恩的声音不高,却很坚定。他说:“陛下,请相信我在做出那个艰难的决定时,并不是没有犹豫过。可是,当时的情况不由我有片刻的优柔寡断。海盗偷偷上岸,就埋伏在马兹儿等几个城镇附近。如果马兹儿的人们得到通报先行撤离,势必会让海盗发觉他们的企图已经暴露。那样一来,他们就不会安心待在我们想让他们待着的地方了。 如果巴巴亚的海盗放弃了原有的计划提前逃跑,消灭他们的最好机会也就功亏一篑。反之,如果我们能顺利发动突袭,海盗一定会回转头来抢夺他们的船只。那是他们安身立命,横行大海的根本所在,也许无暇再对预先设定的目标发起攻击了。正因为上述的判断,所以,我不得已做出了那样的决定。我要说,我不是为了建立所谓的功勋,才漠视居民的生命。虽然,不能稍减我内心的不安,可当时我只能那样做。” 菲洛听了频频点头。国王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着步。过了一会儿,他停下脚步,看着格雷恩。“可是,格雷恩队长,你是否想过,如果你的计划中途出了纰漏,失败了。或者巴巴亚孤注一掷,没有回头去救他的船。那么,马兹儿镇居民的境况就可想而知了。” 格雷恩低声说道:“是的,陛下。听您这样一说我才明白,我的确所虑不周。即使没有发生更可怕的事,我也愿意承担一切责任,接受对我的任何处罚。” 菲洛有点儿着急了,他又忍不住说道:“陛下,这不公平。如果处罚立下大功的格雷恩,会让第一中队和其他近卫军的士兵们心寒失望的。” 国王反倒笑了:“这真是令人挠破了头的烦恼啊。得了,得了。胜利者可不应该因为某些人的迂腐而委委屈屈的。格雷恩,我是支持你的。我很高兴你已经觉悟了,所有胜利的得来都不会是轻而易举的。做大事,是要有些冒险的精神。而且,有的时候,即使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也未必不会承受良心的不安。现在,让我们想一个能让你留在近卫军,又能让那些老家伙们停止鸹噪的办法来吧。只能这样了。”他说道, “受点儿委屈对你这样的英雄来说,也许不全是坏事。权宜之计,我既不会处罚你,也不会奖赏你。你在消灭巴巴亚的战役中建立的功劳,就和你漠视人民生命安全的罪过相抵。王国在这次战役中对有功者的奖赏令中,你的名字将不会出现。你意下如何?” 格雷恩真诚地说道:“感谢陛下的宽宏大量,我对此毫无怨言。” 菲洛团长只要格雷恩能留在近卫军就已经很满足了。他大声说道:“果然是英明的陛下。老朽敬佩不已。” 国王笑道:“诚实人口中的恭维,果然是比口是心非的阿谀奉承来得顺耳些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从海盗那里还打听到什么消息吗?任何的消息,我都感兴趣。” 格雷恩心中稍一犹豫,回答道:“没有。陛下。” 国王沉思着点点头。又过了一会儿,他挥挥手说:“你们可以回去了。过不了多久,王国的奖赏令就会到达军营了。去吧,去庆祝你们的胜利吧。” 他站在阳台,看着两个人的身影从阿尔尼台阶上消失,口中喃喃说:“可惜呀。” 即使有人听到,也猜不到他在说什么。也许还以为,他是为了格雷恩受到的委屈,有所感慨吧。 欧尔津国王带领最高御前会议的全部成员,史无前例的出现在近卫军大营,当场为那些在剿灭巴巴亚海盗一役中作战有功的勇士们颁发了奖赏令。第一中队所有的人都得到军团最高的荣誉。特林维尔战功尤殊,也如愿以偿升任六名小队长之一,自然喜不自胜。 虽然军功让他们想起了同样英勇和牺牲的战士,他们都已经看不到这一天了。可是,胜利已经成为了历史,近卫军却需要永远前进。他们暂时忘记了心头的悲伤,欣然接受。 可是有个人的名字,在整篇奖赏令中却无只言片语提及。第一中队的士兵们都为他们的队长抱不平。可是,只要格雷恩泰然处之,士兵们虽然交头接耳,也就不再议论了。 最后,国王亲自祝贺了近卫军军团长。他说道:“玛尔斯军团长,运筹帷幄,克敌制功,临阵杀敌,亲施弓矢,敌酋授首,建近卫军成军之旷世之功。圣城动容,联盟同贺,高山仰止,万民雀跃,此诚有国以来功莫大焉。” 近卫军营山呼万岁,地动山摇。 他走上前热情地拥抱了玛尔斯王子。“我的儿子,我为你感到自豪。” 玛尔斯王子手按佩剑,神采奕奕。士兵的欢呼声响彻云霄。格雷恩也暗自点头。 第十九章 热爱的生活 近卫军渐渐回归到之前热情而平淡的日子。就像玛尔斯王子说过的那样,做为一名战士,一次胜利不足以夸耀一生。无论格雷恩对军队生活的看法是否有所改变,他只是在寻找合适的机会,来兑现他对阿斯特拉尔先生的诺言。 当然,他喜欢在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上游历的时光,怀念那种清苦却执着充实的生活。当他真正加入并了解了近卫军,也是真心向往。但是,他时刻都没有忘记阿斯特拉尔先生的嘱托,要把艾尔希娅带到圣城。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更让他感到,只有尽快完成先生的心愿,才能彻底安心, 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他还没忘了,他是为了特林维尔免受六个月的苦役,才答应了国王的任命。眼下距那个任命还不足三个月。而且刚刚经历过与海盗的大战,他和士兵们历经战火洗礼的情义也让他心有不忍。 他决定暂时不要提出会令国王不快的想法。可这样一来,他也只能静下心继续做一名近卫军中队长。 雷思睿夫人已经都听说了。虽然格雷恩不无委婉地提醒过他了,可是大个子维卡还是一个不小心给说漏了嘴。虽然他马上就捂住了嘴,可是已经晚了。雷思睿夫人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后,她反而松了口气。 她安慰着格雷恩:“这点儿小小的委屈,和国王陛下给予我们的恩典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我的儿子,不要为此去怨恨我们的国王,而是永远心存感激。没有国王和王后陛下的恩惠,就没有我们母子的今天啊。没有陛下,你也就做不成近卫军的队长了。更别提立下这次大功了。” 格雷恩笑着回答:“当然,母亲。我会的。” 就在不久之前,雷思睿夫人还只是祈愿,只要她的儿子能回到她身边不再离开,她就别无所求。现在,她的儿子不但就在她的身边,而且,用立下旷世的战功,回报了国王的厚爱。她已经幸福地不知要去感谢谁了。 所以,她决定,要去爱所有的人。 她看着艾尔希娅小姐。她还是如第一天见到她时的那样默默无言。但是她的温良娴静却是最美好的品质。雷思睿夫人看不出她的出身,因为她的美貌和气质,堪比最高贵的公主,却什么活儿都难不倒她。去井边提水,灌溉花园。做饭、浆洗衣服无一不做,她也全看在眼里。 她很是喜欢艾尔希娅,心里也有好多疑团。趁着艾尔希娅小姐不在身边时,她也曾私下偷偷问过格雷恩。可是他总是微微一笑,就岔开了话题。她也只好不再问下去了。 何况,无论她对少女了解多少,并不妨碍她一如既往的爱艾尔希娅。少女纯净的眼神里总是让她心底平静。而且,格雷恩和艾尔希娅的关系也令她感到奇怪。 他们之间是一种亲密而又随和,淡然而又尊敬,说不出的感觉。儿子离家一十七年,带回来的这个美丽柔情的女子,却又不是情人—这是显而易见的。尽管她能看出艾尔希娅对格雷恩情感上的依赖。而这正是她感到奇怪的地方。 雷思睿夫人百思不得其解。见到艾蕾诺亚王后时,她忍不住提到了艾尔希娅小姐。“真的,我还从没见过像她那样美丽典雅的小姐呢—就像一个仙女呢。”她说起个没完了。 王后听到她把那位姑娘夸到了天上,她笑着说道:“伊美雅从小长到现在,我还从没有听你这样夸过她呢。这位年轻的小姐,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美貌吗?” 雷思睿夫人赶忙笑着说:“若是单论美貌,伊美雅公主自然不会输给艾尔希娅小姐。可是,”她禁不住双手捂着胸口笑了。“我可是看着伊美雅公主长大的,当然知道她有多可爱。可是,我们的小公主未免太淘气了些。” 一说到这个,连艾蕾诺亚王后也不得不承认,“唉,雷思睿夫人,你这样说肯定是想给我这个当母亲的一点儿颜面吧。她何止是淘气了些!一个不小心,她会把王国的天都掀起来的。” 两个母亲想着伊美雅可爱的小脸蛋儿和嘟着小嘴儿时的精灵古怪,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王后又说道:“我对这个年轻的小姐,也产生了很多好奇。像你说的,她真的不是格雷恩的情人吗?要是她不见怪,我倒是想见见她呢。” 雷思睿夫人叹了口气,说:“王后陛下,多遗憾啊。艾尔希娅小姐性子温顺贤淑,气质柔和端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是个公主呢。唉唉,多可惜啊。可惜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姐,却不能说话呢。” 王后大感意外,感叹之余,她问道:“是啊,多可惜啊。艾尔希娅小姐是天生就不能说话的吗?格雷恩是在哪里遇到她的?她没有其他家人吗?你听格雷恩说起过吗?” 雷思睿夫人连连摇头:“我也问过。可是,格雷恩却总是笑着让我不要再问了。反正,在格雷恩面前,艾尔希娅小姐也从没说过一句话。” 王后点头沉吟道:“听你这样说,这位小姐是有些怪异,想必也有些骄傲,未必肯见外人呢。既然如此,也不必勉强人家。说不定,我们的这几间大屋子还未必配得上她呢。”她笑了,“不过说实话,我对这位小姐是越来越好奇了。” 转过头来,她皱了皱眉头,说道:“不过,你倒也提醒了我。不知道我们那位小公主现在在哪里?一刻看不到她我就心神不安。说不定此时此刻,又在哪里闯祸了呢。” 格雷恩并不经常回家。他和特林维尔更多时候都住在近卫军营。特林维尔已经完全适应了军队的生活,继而把全部的热情都投入到近卫军里。而且,他还把升为中队长当做了下一个目标。 有时,还他会在心中偷偷地想到,海盗竟然已经被消灭了,再也没有机会立下战功了,想和格雷恩一样晋升到中队长,只怕遥遥无期了。他甚至有点儿怀念起海盗来了,常在心中叹气:“哎呀,干嘛把他们都杀光呢!早知道,多留下几个就好了。” 当然,他的这点儿小小的私心,也是绝不敢让格雷恩知道的。 紧张训练之余,他们偶尔还会到蓝莓老爹的酒馆儿痛饮一番。就像今天,看到特林维尔因期待和好朋友们相见而兴奋涨红的脸,格雷恩无法拒绝。况且,海滩大战之后,特林维尔还一次都没有去过呢。他的朋友们,都不知道怎么盼着他的到来呢。 这种时候,格雷恩都是让特林维尔走在前面的。 虽然特林维尔无比地尊重格雷恩,可只有在蓝莓酒馆儿,他是从不推辞的。特林维尔那种当仁不让,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单论气势,别说在蓝莓酒馆儿,就是整个巴布科莱王城,你也休想能找出第二个来。 可是,他的朋友们,就是喜欢看特林维尔那种大摇大摆,气比王侯的派头。 在他们眼中,特林维尔本来就是猎人之王啊。 而且,特林维尔虽然一直抱怨那身天蓝色的军服,俊美是足够俊美了。可是,未免美得有些娘娘腔,少了些阳刚之气,不太合他的口味。 可是今天,他太兴奋,也太忙了些。所以,他忘了换下那身一直诟病的制服。更难得的是,格雷恩竟然也忘了提醒他。秉持着同呼吸共进退的想法,他也没有换下军服。 于是,当两个身着近卫军礼服,高大英俊威猛不凡的军官一走进酒馆儿,立刻引起了轰动。特林维尔乐得合不拢嘴。 朋友们围着他们,还没来得及敬酒,他们就发现,他们的大个子维卡竟然已经升官了。 “特林维尔,你可真行!你已经当上小队长了。这才几天啊!要是没人拦着你,只怕很快你就会当上骑士团长了。说不定哪天,你穿上了近卫军军团长的礼服来到酒馆儿,我看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哈茨夫的惊叹,引起了很大的共鸣。 “就是啊。”他们纷纷说,“这身小队长的礼服,确实很漂亮,也很合身。可是,还配不上我们的大个子维卡呢。”他们哈哈大笑。 特林维尔一副懊恼极了的神情,他作势要脱下众人为之艳羡的军服。他不迭声地说:“该死!我竟然都忘了换衣服了。格雷恩,你怎么不提醒我啊。穿着这身衣服,朋友们还以为我有意炫耀呢。都怪你,格雷恩。你本该提醒我的!可是,你没有。” 众人都笑望着格雷恩。他手端酒杯,怡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哦,很抱歉,我的老朋友。我和你一样只想着老爹的美酒,就把什么都给忘了。请原谅我吧。” 特林维尔恍然大悟,他跺跺脚说:“就是这样!好吧,这次就算了。下次,格雷恩,你可一定要记得提醒我啊。” “谁还管你的下次啊!”蓝莓老爹笑着给他和格雷恩斟满了酒杯。“这次你们吆一定喝个够才行。能得到格雷恩队长的夸赞,我这个老头子甭提有多开心了。蓝莓酒馆儿永远都会欢迎你的,格雷恩队长。”他把头转向特林维尔,他都已经喝了好几杯了。“要是你的钱还的快一点,你就会受到和格雷恩队长一样的欢迎了—特林维尔队长!” 特林维尔擦擦胡子上的酒,开怀大笑。 他们都围在特林维尔身边,众口云云:“特林维尔,你不在这儿,不知道多无趣啊。我们太想你了,想听你亲口讲你们打海盗的故事呢。” 特林维尔撇撇嘴说道:“小事一桩,有什么好讲的啊。还是说说别的事吧。再说,格雷恩队长可比我讲的好多了。你们还是请他给你们讲吧。” 可他们显然不答应,执意要听他打海盗的故事。“快点儿吧,特林维尔。我们都等不及了,我们只想听你讲故事。”他们一贯的嘻嘻哈哈,让坐在一旁的格雷恩忍俊不禁。 特林维尔看到众望所归,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先四处观望着,如释重负。“班迪克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铁匠呲笑一声,说:“真想不到,特林维尔,你竟然会想念班迪克。我们还以为你最恨他了呢。” 众人还没来得及发笑,特林维尔忙着为自己辩解:“说哪里话。你们都知道的,我大个子维卡没有亲兄弟,班迪克我们好歹吃过一个妈妈的奶,怎么也算是我的兄弟了。我怎么会恨他呢。” 众人都说道:“既然这样,也好。我们去把他找来,让他也听听你的故事。” 特林维尔连连摆手阻止:“算了,算了。下次我见到他,再讲给他一个人听吧。” 在大家的欢笑声中,特林维尔意气风发地把酒一饮而尽。他大声笑道:“再来一大杯!” 格雷恩坐在一边,看着他的朋友,心中无比喜悦。他还是第一次轻松完整的听他的朋友,讲述他们共同的故事。 平心而论,特林维尔讲故事的本领,让格雷恩也自愧不如。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关键时刻更是添油加醋,精彩纷呈。紧要关头,他何止绘声绘色啊,简直手舞足蹈起来。听众们也被他勾得一时心花怒放,啧啧称赞。一时又惊悚战栗,为他和近卫军担惊受怕。连格雷恩都听得津津有味。 他品尝着杯中的美酒,仿佛又回到了烈焰升腾的海滩。熊熊大火中海盗四散奔逃,却最终难逃可耻覆灭的那个夜晚。也想起为了阿波多利壮烈牺牲的战士们,一时心意难平。虽然战斗中他无所畏惧,但是,现在听到惊心动魄之处,也不禁有些后怕。 他想到了久别的母亲脸上的皱纹和白发。又想起柔弱的艾尔希娅小姐温柔的双眸。如果不是天神的庇佑和特林维尔的忠贞,只怕他已经在海滩上,和那些战士们一样以身殉国了。那样一来,只能让她们为他伤心欲绝以泪洗面。而且也更加无法完成阿斯特拉尔先生的嘱托了。 好在,他现在安然无恙,还可以安详地喝着酒,听他的朋友讲故事。 他摇摇头,不再去想。他只是低头,看着眼前那杯血一样鲜红的美酒。 格雷恩也一直在犹豫,是否应该把他随时都会离开近卫军,离开阿波多利的念头,告诉他的朋友。他能想象的到,特林维尔听了一定会伤心难过和失望的。 当他看到特林维尔在朋友们的相伴下快活的大笑。他想:“还是等到那一天,再说吧。” 反正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丰收节过后,他就要离开近卫军了。 ※ 没有人知道他的决定。丰收节却很快就要到了。 格雷恩儿时的记忆中,那个盛大的狂欢节日虽已经有些模糊,可那欢腾的场面即使只经历过一次的人也会永生难忘。离开家乡太久了,第一个丰收节马上就要来到了,对他来说,就像是第一次经历,还透着一点新鲜。 格雷恩不是一个特别爱凑热闹的人,但是他仍然希望能亲身参与到其中。 丰收节带给忙忙碌碌的阿波多利国人难得的几天恣意狂欢的日子。这几天里每个人都可以肆意地挥洒去一年的辛劳。男人们可以尽情地去酒馆里喝上几杯,再泼辣的女人这个时候也不敢去阻拦自己的汉子。那是要被耻笑的。 并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在这样的日子里痛痛快快地开怀畅饮。女人们照例这几天也可以不再做家务了。 当然,男人们酒醒之后,他们会去把女人们丢下的活计一一做好。 在疯狂喧闹节日的最后一天,祭拜过天神之后,阿波多利的田地将全部被收割。农民辛劳的一年就这样过去了,而庄稼的收成关系到整个王国的安定,历来也被国王所重视。重视的最佳体现就是每年的丰收节,王室也会派出代表,象征性的参加土地的收获。 国王届时还会亲身到游行现场与民同乐。那也将是整个丰收节狂欢的最高潮。 格雷恩想象不出这个丰收节将会与以往的有什么不同。对他来说,不论他在游行队伍里,抑或在围观的人潮里,那怕是混在酒馆那些醉醺醺的酒鬼里,这个丰收节毕竟是他回到家乡后的第一个狂欢节。 当得知国王把丰收节游行时担任仪仗队的任务交给近卫军团时,他也打心底里感到高兴。近卫军团有三个骑士团,他们的团长都是出色的老兵。那么,谁的骑士团才能有此殊荣呢? 近卫军团有九千多人,每个人都争着想去当排头兵。战士们身披雪白的斗篷,穿戴着阿波多利最威武的蓝色铠甲,蓝色的头盔上还要插上一朵鲜艳夺目的大红花,骑着佩戴银鞍的白马,威武中通通透透的俊美。 每个仪仗队的士兵从大街上走过去的时候,围观的男人看到他们都自形惭秽。女人们会把这一天仪仗队的每个士兵都拿来和身边的丈夫比较。 家有待嫁女儿的,妈妈们会带着手里拿着红花的女儿们去给那些健儿欢呼喝彩,一边还对女孩儿们说道:“女儿啊,以后要嫁给这样威风的男人才不会亏待了自己啊。不要像妈妈一样嫁给你们的爸爸,整天不是在酒馆里沾满了酒气,就是在田里累得一身臭汗……” 通常女儿们听不听得到,就不得而知了。只看到那些女孩儿们手里的红花和比花儿还要娇艳的脸蛋儿上飞起的红霞。 格雷恩所在的王国骑兵近卫军团能争取到做为游行时走在最前方的权力,并不是阿波多利国王的恩典。 其他军团长也只是在背后抱怨,没人敢当面指摘国王的偏心。近卫军过去和现在的赫赫战功让任何一支军团都相形见绌。 这也就是它能年年成为排头兵,而又总能让那些想取而代之的人都乖乖闭嘴的原因。 但近卫军在争当仪仗队的事情上却发生了严重的内讧。事到如今,格雷恩这才知道,这竟然也成为了近卫军的一项传统。 格雷恩宁可站在围观的人群里,或像小时候一样爬到那些高楼上,找个窗口或者干脆骑在阳台的栏杆上。如果平时做这些事,会被主人痛骂一顿,逮到还有可能在屁股上挨上一巴掌。 可怜的母亲们也会脸色蜡黄地一边祷告,嘴里只管胡乱答应着平日里绝不会答应的,顽皮孩子们的各种无赖要求,一边拧着他们的耳朵一路逶迤而去,不理会孩子们或真或假的嚎声。 但是丰收节这样的日子就不会有任何麻烦了。比起这些捣蛋鬼爬墙上房骑栏杆更加疯狂的举动比比皆是,谁还会在乎他们呢! 格雷恩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既开心又伤感。那时,他的父亲老博迪·格纳尔还在世啊。父亲从不会为他在丰收节上的调皮而打他,有时连训斥的话都不说,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他想起和父亲一起渡过的那几个渐渐远去的丰收节,心中无限感慨和伤感。 格雷恩不觉得走在盛大游行队伍的最前面是多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在他看来,那些威武雄壮的好男儿,在盔顶插上一朵硕大娇艳的红花,被路上如山的人潮指指点点,未必有多么赏心悦事。 可是,看来他的中队里其他人可并不这样想。他们期盼的眼神,让格雷恩对士兵们的热情有了更新的了解。甚至特林维尔也跃跃欲试的想挣得旗手的荣耀。那是和平时期至高无上的光荣! 格雷恩偏偏偶尔也会做些不合时宜的事。他曾一度试图阻止第一中队的士兵,去挑衅其他的中队。当他还在犹豫时,却看到菲洛团长微笑着冲他摇摇头。 “格雷恩中队长,担任暴风骑士团团长近二十年以来的经验告诉我,现在小伙子们的劲头儿好比鱼儿跳进了激流,都身不由己冲着一个方向狂奔呢。拦是拦不住的。我要是像你一样年轻,也早就跻身于汪洋之中一起向前冲了。” 没想到,连堪称近卫军中最沉稳有德的老兵也不赞同他的想法,甚至暗示他也应该和他的士兵们,一起去为了近卫军的荣誉而战。 事已至此,格雷恩被这个庄严滑稽的仪式弄得哭笑不得,他不能再去劝阻特林维尔和他的士兵了。毕竟,这件事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第二十章 大个子维卡也会逃跑? 格雷恩不在乎,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在乎。 近卫军的三个骑士团长先争了起来。维拉克斯和波鲁斯虽然敬重年长的菲洛团长,菲洛和两位团长也是一起并肩战斗过几十年的老朋友。可是,他们却毫不相让。彬彬有礼的商量总是显得滑稽,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放弃。话语无法解决之后,近卫军团爆发了每年一度的丰收节群殴。 连格雷恩也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现实。丰收节里最疯狂的,只怕还是这些近卫军的战士呢。当然也包括第一中队和他的朋友,丰收节群殴中最热衷最精力旺盛的,大个子维卡了。 这是玛尔斯王子担任蓝鹰近卫军团首领以来的第五个丰收节,也是尤葛纳担任首都治安官以来,每年最忙碌的一段日子。五年来,从来如此。 尤葛纳大人以前和所有的巴布克莱市民一样喜欢丰收节。甚至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喜欢丰收节的了。 他可以指挥他的治安兵,日夜巡防在王城的大街小巷,即使一个小偷盗贼都没有发现,依旧乐此不疲。至少,当他大声呵斥那些忘乎所以,不守规矩,在街道上胡闯乱窜的家伙们时,他的心里可是乐开了花的。 当然了!丰收节的秩序要是没有了他的勤恳辛苦,早就被那些了昏了头的家伙们,搅和的不成个样子了! 但是自从年轻的王子执掌了王国的近卫军团,尤葛纳大人发现,令所有人疯狂快乐的丰收节,他的快乐早已经无处寻觅了。最后,他的丰收节,只剩下了疯狂。 他已经开始渐渐害怕起节日的到来了。在他眼里,如果真的有丰收节强盗,只怕也比那些近卫军的士兵们优雅善良的多了。 这些骄傲的近卫军士兵,他们争夺仪仗排头兵的战场,早就从军营蔓延到了这座城市里的每个角落。他们在大街上,酒馆里,鸡犬不宁嗷嗷叫唤的市场里,那怕是婚丧嫁娶迎来送往的大厅或队伍里,一言不合既大打出手。对于这些年轻的士兵来说,丰收节仪仗队的争夺,是和平的丰收节里最能展示自己力量的场合了。而且,不用担心受到军纪和王国法律的制裁。他们仅凭着赤手空拳就能赢得对手的畏服,何况还有更多看热闹的市民们的鼓掌欢迎呢。 三五成群的士兵们,身后总是跟着数不清的看热闹的人们。一旦遇到其他中队的对手,好言好语的打招呼是不可想象的,立刻就会爆发激烈的搏斗。人数较少的很快就会鼻青脸肿却没人落荒而逃。因为,会有更多的士兵得到消息,陆续加入到这场混战中。 这时,王城的菜市场也水涨船高,鸡蛋和烂菜叶就会变成最炙手可热的商品。菜贩们成筐成筐的出手后,一边喜笑颜开地数着手里的钱,一边加入到喝彩的看客中,全然不顾头顶纷飞的菜叶和鸡蛋罔顾旧主,落在自己的头上。 王城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还有很多人比近卫军的士兵们还要忙碌紧张。比如,像蓝莓酒馆里的那些酒徒们。 在这个季节,王城所有酒馆里的人都会自发的组成一个个小团伙,为哪一支中队能手擎蓝鹰旗成为仪仗队押注开赌。以往这样的情形出现过多次。可是眼下,酒徒们发现有了个大麻烦。 所有的人前所未有的都支持他们的朋友“大个子维卡”。然后,他们悲哀的发现,即使他们都赢了也毫无意义。因为这场赌注没有对手,也就没有了赢家和输家。 气恼烦躁之余,他们灵机一动,不由分说的选出几个他们认为是大个子维卡最痛恨的人,强迫他们做了巴布克莱的猎人之王的对头。 这些倒霉的家伙们都垂头丧气。小马夫班迪克甚至大声声明,他才是这座城市里最爱大个子维卡的人了!可大家才不去理他呢。 这下终于好了,赌注终于可以正式开始了! 要说最倒霉的,只怕还不是像小马夫这样被逼着往明知道会输的赌注里投钱的家伙。尤葛纳大人和他的治安兵的日子也不好过。 往日冷冷清清的治安官衙署,也早就被各种混乱的场面所殃及的无辜者占领了。 两个姑娘漂亮的花裙子被臭鸡蛋强行涂抹上了金黄的色彩,外加闻之作呕的臭气,姑娘们气得嘤嘤啼哭,抓着治安官的手要他作赔。 几个平时见了尤葛纳大人都和蔼客气的小店主,他们的门板都被士兵们跌倒时不小心碰撞散在地上,比遭遇了冰雹的谷穗还凌乱不堪。 有个贵妇人的马车被目无法纪满街乱滚的士兵阻拦在街道上不得通行。据说,那位高贵美丽的夫人受到惊吓时的惨叫声,甚至盖过了近卫军搏斗时的呐喊。而且,这位妇人已经晕过去好几次了—反正,她的仆人是这样说的。所以,这位仆人不看到治安兵去解救他的女主人,是不会松开一直抓着尤葛纳大人袖口的手的。 还有那个冠冕堂皇的书记官威风漂亮的长袍被撕开了几个口子,还拿腔作势地想和近卫军理论几句,却很快就被围观的看客们赶走而无处申冤,只能来找治安官大人,一本正经翻着法律条文让他为民做主。 至于谁家的窗户里飞进来几个名闻遐迩的丰收节臭鸡蛋,还偏偏落入了期盼着丰收节也能疯一下的孩子们的饭碗里,他们哇哇的啼哭声甚至比他们刚出生时还要响亮呢。 更有甚者,有些恶徒趁火打劫,搬来些腐臭熏天的烂菜帮子,堆得比署衙里惩治犯罪的门槛还要高了,并口口声声要治安官买下这些在近卫军斗殴中踩踏的损失。 至于丰收节群殴会打烂多少坛坛罐罐,更是数不胜数。诸如此类的恶劣事件,层出不穷,令尤葛纳大人张口结舌,头痛不已。 放在往昔,这些人来向法律的执行者求助,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嫉恶如仇的首都治安官早就义愤填膺地直奔那些恶徒而去,不把他们统统抓进他的牢笼誓不罢休! 可现在,他任由这些娘们儿汉子团团围住,撕扯着他的袖口领子,哭哭啼啼地指责怒骂,却只能呲着牙咧着嘴,满面通红的呆呆发愣。 治安官大人即使心中惩凶除恶的雄心仍在,可看到他手下的那些治安兵,却畏畏缩缩地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被汹汹而来的受害者们吓得四散躲藏。治安官大人心里苦涩地叹着气,却毫无办法。 几个被惊吓到的姑娘哭的楚楚可怜,说要治安官赔偿她们的花裙子也就罢了。几个老妪也手托不知何年何月包裹过未满月婴孩儿的尿布在那里嚎叫,竟然也要焦头烂额的法律执行者代为赔偿。 治安官大人的脸变得比闹市里气鼓鼓要一决雌雄的公鸡头上的冠子还要红。他实在无法忍受庄严的官衙被这些人弄得乌烟瘴气,堂堂首都治安官被他所管辖的这些刁民挟制,更让他受不了。 “够了!”他气急败坏地大吼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一个小马夫一歪一扭地跑过了来,从纷乱的人群中伸出一只手,哭喊着大叫着:“治安官大人快救救我!” 尤葛纳大人一把甩开他的手,可还是有更多的人还死抓着他不放,仿佛他就是这些控诉仇恨所指的暴徒。他恶狠狠地问道:“你又是怎么了?难道你的妈妈还是你姐姐的漂亮裙子也被那些可恶的士兵撕碎了不成?你是个男人,丰收节出点儿事不是很正常嘛,难道你只会像个娘们儿似地哭哭啼啼。你就不能自己解决吗?” “我也想自己解决啊,大人!”小马夫一看就哭的很卖力。“可是那个士兵看起来是个小头目,他还带着几十个人呢。他们堵住了街道,我拉的客人埋怨我耽误了他的行程,一个钱都不想给我。大人,我的客人可是专程从魔羽国来丰收节集市做生意的,庄严的王城乱成这个样子,传出去我们阿波多利的颜面何存啊?我们伟大的君王颜面何存?治安官大人,您的颜面又何存啊?” 一听到竟然又是几十个近卫军在打架,尤葛纳大人不由地“嘶嘶”只往嘴里吸冷气。看到治安官大人的脸上刚刚显出难色,那个小马夫就放声大哭:“我认得那个家伙,他无法无天,蛮不讲理。我看除了治安官大人,巴布克莱也没有人能收拾得了他。” 尤葛纳大人勉强止住自己的愤怒,涨红着脸问:“那么,让你这么个年轻人为了一个脚力钱就不知羞耻大哭出声的那个家伙,叫什么名字啊?” “大人,他的名字我一说你就能知道了。他就是自吹自擂巴布克莱最厉害的猎人—大个子维卡,特林维尔啊。” 尤葛纳大人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气得头晕脑胀。这个家伙,竟然敢在治安官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即使他是近卫军,立下过汗马功劳又能怎么样呢?治安官的神圣职责就是打击犯罪,给那些暴徒们带上最沉重的镣铐! 除此之外,已经没有更能彰显法律威严的正义之举了! 他干净利落地甩开那些抓着他的手,大吼大叫着:“你们都不要哭不要闹了!我是首都治安官,以英明的国王陛下之名,我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他又对着那些狼狈的治安兵大喊,“快带上你们的武器,把你们能找到的所有绳子都给我背好了!巴布克莱的市民需要我们。我已经对这些暴行忍无可忍了,我们去把这个大个子维卡抓起来!他要不被判做六个月的苦役,怎么能彰显法律的尊严呢!” 可是治安兵们正被无数受害者折磨地苦不堪言。有人壮着胆子小声问:“大人,难道我们真的要去抓大个子维卡吗?他可不好惹。据说,这次他一个人就杀死了足足二、三十个海盗啊!” 听到这话的治安兵都不禁打着哆嗦。治安官大人抽出长剑,狞笑着说:“那我就把你们都送去采石场!六个月!” 众人又看到了正义的化身,他们的治安官果然是个不畏强暴的好汉啊!喝彩声中,治安兵们跟在尤葛纳大人身后,简直如抱头鼠窜般去抓暴徒了! 拥挤混乱的治安官衙署瞬时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冷冷清清的有些可笑。没人注意那个伤心的小马夫早就跑的不知去向了。 刚一迈进蓝莓酒馆儿的大门,班迪克就大笑着喊叫:“好了,好了。” 众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马上问道:“班迪克,事情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只要一说大个子维卡在市场里打群架,尤葛纳大人哪里还能忍得住啊!他带着好几十个治安兵,都去抓特林维尔去了。” “哈哈哈。我就说嘛,只要有大个子维卡在,治安官大人肯定会气得忘了怎么害怕呢!”酒徒们喜笑颜开,夸奖他办事牢靠。然后,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丰收节赌注。 小马夫谄笑着凑过来问:“这次我可以押特林维尔赢吗?” “不能!”众酒徒丝毫不怜惜小马夫刚刚才完成了激怒治安官大人的任务,把他排斥在外。“我们都是大个子维卡的朋友!而你就只会让你的奶哥哥难堪!你怎么会盼着我们的大个子维卡赢呢?休想!你当然只能买尤葛纳大人赢了!”他们哈哈大笑。于是,小马夫这次真的比在治安官大人面前哭得还委屈呢。 特林维尔可顾不上他已经成了那些酒鬼闲汉们赖以解闷押来押去的赌注了呢!他真得顾不上了! 几十上百名近卫军战士,此时已经把本就繁华热闹的市场变成了乱七八糟的混战之地,即使最粗鄙的魔鬼也羞于见到此番场景了。可英勇的近卫军们却激斗正酣,完全没有分出胜负。平素里最骄傲的近卫军士兵也就顾不得自己的脸面了—头盔掉在地上无暇去捡,被拔掉的靴子甚至飞上了屋檐。他们口中还优雅地劝说着对手不要妄图还手,最好乖乖投降。却又对每一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对手施以老拳。 像这样随心所欲打架带来的快乐,可不是抓三两个小毛贼就能比的!反正,特林维尔就是这样想的!以前他也是见过丰收节士兵们乱战的,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也成为了混战中的一员。 他咧着大嘴笑着冲进混乱的人群,抓住两个人的腰带,发一声喊,于是,两个原本就抱作一团打得昏天黑地的士兵都被他摔倒在地。 听到“哎呦哎呦”惨叫,大个子维卡兴奋激动地浑身颤抖,比烈日下刚从哨位收工就猛灌蓝莓老爹冰凉的美酒还要痛快淋漓。不过,很快他就不耐烦了。 这样子缩手缩脚地打架,像个什么样子啊!反正,此时此刻,他想必也分不清谁是第一中队的同伙,谁又是不自量力想和他们抢夺蓝鹰旗的对头了。 他越打越兴奋,随手从旁边扯过几个菜筐,不由分说套在翻滚到自己身边脚下的人的头上。 “哎呦。该死的特林维尔!错了,是我啊!” “唉?你是谁?”他哈哈大笑着,手上套筐的动作却一点儿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是第一中队的凯尔啊!住手!你这个笨蛋!”被他牢牢捉住的人一边“哎呦”,一边大声地提醒着他。 “唉唉。对不起啊,老兄。可你这副鼻青脸肿沾满泥土的模样,我哪儿还能认得出来啊!你该不会是冒充的吧?”他一边说着,深感歉意地一拳将凯尔老兄连人带筐打倒在地。 说话间他已经用筐制服了三四个,看着他们在地上打滚,只是不停地咒骂,却休想能站得起来啦,他顿感有趣。可大有用处的烂筐子却不好找,有好事者显然也不想让这么好玩儿的事情停下来,马上就又有几个筐子扔到他的脚下。特林维尔哈哈笑着,如法炮制,又敌我不分的将两个人兜头套住扔在地上滚来滚去,引起众人的阵阵惊呼喝彩。 眼见大个子维卡又在踅摸着寻找给他和观众们带来无穷快乐的菜筐子,小气的菜贩子们不顾围观众人鄙夷嘲弄的目光,携筐而逃。而那些刚刚还混战的近卫军士兵们也一头雾水,分不清这个大个子是弃明投暗还是发了疯病,看到他冲过来时都唯恐避之不及。一时间人群中发出阵阵哄笑。 突然,看客们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喝彩和掌声。特林维尔得意洋洋地刚想挥手致意,以示对众人的赞赏加以回报,却听到人们都兴奋地喊着:“尤葛纳大人来了!他和他的治安兵来了!” 特林维尔脸红红的好不尴尬。他哪里能想到,这场混战中最受欢迎的人,竟然不是他!他更加想不到,观众们对尤葛纳和他的治安兵的喜爱,是发自肺腑的。 虽然丰收节的近卫军群殴精彩至极是毋庸置疑的。巴布克莱的市民们对他们宠爱的近卫军偶尔的荒唐胡闹也是容忍的。可近卫军闷下头来拳脚交加,热闹是足够热闹了,可市民们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很快,他们就都知道少了什么! 一开始,他们对尤葛纳大人和他的治安兵,蛮横地阻挠近卫军为了荣誉才引发的争斗表示出极大的不满。渐渐的他们发现,近卫军之间的混战往往在尤葛纳和他的治安兵们加入后,反而变得更加精彩有趣了。 因为,近卫军的信条深入每个士兵的心里。他们绝不会允许被蓝鹰军团之外的任何人所欺辱!所以从一开始,尤葛纳大人维护王城治安的正义之举就受到了近卫军的反击。几次三番的较量后,尤葛纳大人的治安兵哪里是训练有素的近卫军的对手啊!治安兵数次尝到近卫军士兵给予的苦头之后,已经悲哀地把丰收节当做了他们的受难日。 尽管嫉恶如仇的尤葛纳大人视此为奇耻大辱,可如今连他都已经不敢再轻易介入到蓝鹰军团内部的纷争了。而好事善良的巴布克莱市民们,也就没有机会再欣赏到治安兵们,反倒被本应制止抓捕的近卫军团结一心,打得狼狈逃窜的情形了。 一年一度的混战确实能带给市民们很多快乐,可是,如果没有治安兵哭丧着脸的掺和进来,无论如何都是美中不足的。 这也是大个子维卡,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人群中喧嚣声起,他们简直不是在窃窃私语了。他们都大声嬉笑着,议论着:“没想到啊!我们的治安官大人和他的草包们胆子又大起来了。” “就是啊。我好像好久都没看到尤葛纳大人来给近卫军找麻烦了。一会儿一定要多喝上几杯!” “你们猜,这次他不会又被近卫军打屁股吧?” “唉唉,别说了。反正我们的治安官大人又该倒霉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尤葛纳大人这次真的很勇敢啊。他难道不知道,大个子维卡也加入近卫军了吗?” 更多的人都怀着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望着可怜的尤葛纳大人。 尤葛纳老远就看到大个子维卡正在众人的喝彩中大出风头,他恨得手脚发麻,气都喘不过来了。虽然知道众人的喝彩绝不会是在盼着他能出手惩治这些胡作非为的士兵,他们眼神中的怜悯和等着瞧好戏的神情,才是真正让他们喝彩的缘由。 众人闪开一条道路,尤葛纳没想到能毫无阻碍的一下子就冲到了乱战的人群当中。他急忙收住脚步回头一看,身边却没几个他的手下敢和他一同共赴危难,不禁又气又急又心虚。可是勇敢的尤葛纳大人顾不得许多了—既然已经冲了过来,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挥舞着长剑指向大个子维卡的胸口,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以王国神圣法律的名义,宣布逮……逮捕你!特林维尔,这次你跑不了了!” 特林维尔气得脸色涨红。他正得意地在巴布克莱的大街上大显身手,要知道围观的人群中,还有不少他的朋友呢。可是没想到好景不长,尤葛纳和他的治安兵竟然冲过来搅了他的兴致。他怎么肯和尤葛纳大人善罢甘休呢! 他双手抱在胸前,噘着嘴望着大义凛然的冰冷长剑,哼了一声。“治安官大人,原来是你啊!不过,这次你又打算给我安上个什么罪名啊?” 尤葛纳嘴角抽动着,特林维尔面对锋利的长剑无动于衷的样子差点儿又激怒了他。他恶狠狠地说:“什么样的罪名对你这样的暴徒来说都不为过。如果你真的想知道,自己去治安衙署看看吧。那里的人能给你的答案多的是。” 特林维尔被气得笑了起来。尤葛纳明明手脚发抖,随时准备转身逃走了,却还在尖牙利齿地恐吓自己。 “好吧,尊敬的治安官大人。可是想要逮捕我可没那么容易!我的近卫军弟兄们是不会答应你的。” 观众们已经等不及了。有人在喊:“别说废话了,快打吧!” 突然,有人高声喊道:“一个银币!我赌大个子维卡会赢!”突如其来的喊声让治安官不禁后退了几步,脸羞得更红了。 顿时,人群躁动着哄笑着,更多的人都在喊:“大个子维卡赢!我赌一个银币!” “两个!大个子维卡!” “……” 特林维尔听了大受鼓舞。果然巴布克莱的人都是爱他的啊!他举着双手,向他的支持者表示感谢。他大笑着说道:“我以蓝莓酒馆儿酒窖中美酒的名义,赌在场所有的好朋友都能赢得一大杯!” 他的眼中又流露出尤葛纳见惯的嘲弄,他手中的长剑不禁微微颤抖。耳听着众人都在以他的失败取笑他,这真是莫大的耻辱啊! “快点儿动手啊!”观众们嬉笑着怂恿着王城治安官,“怎么还不动手,是嫌我们的赌注太小了吗!” 可是,他的士兵还远远地躲在后面,特林维尔的身边和脚下同样有几十名近卫军士兵,尤葛纳大人吓得几乎要转身而逃了。特林维尔越发得意。 突然,他大喊一声:“近卫军的弟兄们,让我们给这位够胆量的治安官大人一点儿颜色瞧瞧吧。” 可是,四下里寂静无声。观众们也都屏住了呼吸。 大个子维卡本已跃跃欲试,见无人响应,不禁有些心慌。他又喊了一声:“第一中队的弟兄们,你们在哪儿?” “该死的特林维尔,你差点儿踩到我了。” “我在那儿?我想想—哦,我不是被你装到筐子里吗?” “可恶!我动不了了。” “我也是。” “这个家伙,不可饶恕!哎呦……” 近卫军一贯地同仇敌忾,矢志不渝。可是特林维尔刚才只顾得自己开心,结果连第一中队的弟兄们,都不知道有几个被他装进掉了底儿的菜筐里玩闹。因此眼见治安兵来找麻烦,一个个也正乐得袖手旁观。就等着其他中队的士兵和治安兵一起,教训教训大个子维卡呢! 得到第一中队的暗示,刚被特林维尔痛揍的近卫军士兵们,个个摩拳擦掌,嘿嘿笑着,慢慢围了上来。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大个子维卡人单势孤,他是否还能以一当十,以一当百呢? 可是,巴布科莱的人们都相信—他们的英雄,大个子维卡任何时候都不会让他们失望!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最热烈的掌声送给他! 突然,特林维尔大喊一声,飞起一脚,将一个竹筐砸向扑过来的近卫军。他迎着人群冲了过去。 精彩啊!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场面啊!他们只想看到近卫军和近卫军或者近卫军和治安兵的打斗,可近卫军和治安兵合在一起对抗另一个近卫军,还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呢! 观众们都疯狂了!他们将见证大个子维卡的威风,他要一个人挑战近卫军和治安兵的联手攻击! 可是,他们的大个子维卡,风一般地……转身逃走了! 观众们都愣了一下,反而发出更加疯狂的喧闹喝彩!他们眼中无所畏惧敢与天神邪魔相争的大个子维卡,逃跑了!这可是更加绝无仅有的了。 “治安官大人,快别发愣了。大个子维卡已经跑了!” 众人都大笑着,跟在飞奔追逐的近卫军身后,不瞧瞧热闹绝不回还! 形势急转而下。刚才还在心中哀叹,被这些围观的愚民所嘲弄,被近卫军所轻视的首都治安官,眨眼之间就受到如此多人的拥护!他果然是正义与法律的化身啊! 尤葛纳挥舞着手中的剑,回头冲着他的治安兵凶神恶煞地嘶喊着:“快给我追!要是让特林维尔跑了,我就把你们都送到采石场去—十二个月!” 特林维尔落荒而逃,整个巴布克莱的大街上都热闹起来,纷纷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无数街边的窗口也都闻声打开,以围观此番叹为观止的场景。 更多的人跟在近卫军和治安兵的身后,老人、女人和孩子们也不甘落后。有人看到大个子维卡跑近了些,还捧过一大杯清凉的黑啤酒递到他的手里:“特林维尔,我赌你会被他们抓到的。你别急啊,慢慢喝。” 特林维尔气得把酒一口就灌进肚子里去了。 即使他们的大个子维卡抱头鼠窜,可喜爱他的人们还在对他大加赞赏:“不愧是铁匠铺里出身啊,铁块儿跑起来都比他安静些呢。他简直就是在告诉别的人说—我在这儿,来追我啊。” 还有一些人更热衷于他们的赌注是否还能继续下去。于是有人在喊着:“一个银币!我赌全阿波多利没有一只兔子能撵得上大个子维卡!” 即使这样的热闹仍不能令所有的人满意!一些不明就里或者成心起哄的人开始大叫:“抓小偷!抓强盗!” 闻者无不捧腹大笑,以致腿酸脚软,可仍然强打起精神死追不舍。特林维尔听到了却直翻白眼儿。不过,他现在实在顾不得去找这些污蔑他的人算账了! 心慌意乱的大个子维卡成为全城的众矢之的,到处都是看着他笑盈盈的人群。特林维尔的脸皮臊的通红,可眼下他只顾得逃命了。紧追不舍的近卫军和治安兵也难得竟然让大个子维卡狼狈逃窜,这样的机会生平仅有,他们又怎么肯轻易放过呢? 特林维尔慌不择路,竟然跑到市政厅前的一条小路上,那里的人可不比追击和围观他的更少啊。可是,不知为什么,人们都很安静。 他无暇细看,加快脚步从一辆缓缓前行的马车前跑过,连衣着华丽的车夫的呵斥都没听到,也没有看到挑开车帘,还在嘻嘻笑着的那个少女了。当然,他也就没有看到那辆精致的马车上的,金合欢徽章。 第二十一章 旗手引起的纷争 看到特林维尔一路无阻狂奔而去。少女才落下帘子,重新回到座位上。 “伊美雅,外面发生了什么?”艾蕾诺亚王后看着女儿的笑脸,也不禁好奇起来。“外面怎么这么乱糟糟的?我好像听到还有人在喊‘抓小偷’什么的。这个小偷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盗行窃。尤葛纳不是整天抱怨没有强盗暴徒,以至于每天都闷闷不乐的。现在,他又去做什么了?” 少女笑着,连忙说:“哪里是抓小偷啊。母亲,您刚才没看到,是那个大个子维卡跑过去了。我猜啊,说不定很快就会看到尤葛纳大人了呢。” 王后想起不久前,这个大个子维卡还在王宫门口和侍卫们动过手呢。不知道这次他又闯了什么祸。她也不禁笑着问:“又是他。可他为什么跑呢?” “这我可不知道了。不过,一会儿可以问问尤葛纳大人。我看哪,王城里他可是比谁都要着急地跟着大个子维卡呢。” 少女的话音未落,纷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连忙又掀起帘子,连头都伸出车窗外,笑着大声喊道:“尤葛纳,治安官大人在哪里?” 其实,根本不用公主的召唤,尤葛纳即使被欢喜冲昏了头脑,也能及时看得清那辆标着金合欢徽章的马车呢。 他气喘吁吁地带着治安兵跑到马车前。他的士兵们跑得大汉淋漓龇牙咧嘴的,看上去比逃跑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尤葛纳稍稍调息着急促的呼吸,还不忘毕恭毕敬地给公主施礼。近卫军士兵和治安兵都停下脚步执手给公主敬礼。连后面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们都安静下来,给马车让开了一条安静的通道。 阿波多利的小公主看起来并不想急于走的样子。她挥挥手让尤葛纳走的更近些。治安官眼睁睁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闪进了一条小巷子,却不得不耐着性子,趋步弯腰走到马车窗前。 “公主殿下,您有什么吩咐?”治安官大人虽然心急火燎地担心那个家伙逃走,可事情的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楚的。这个永远嘻嘻笑着的公主,虽然一直有着善良的名声,却是巴布克莱最令他头疼的人了—唉。甚至超过了逃走的那个苦役犯呢! “我哪有什么吩咐呀。”她笑着说,“不过,阿波多利的王后却想知道,为什么这么乱糟糟的?难道,丰收节的狂欢游行已经提前开始了吗?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尤葛纳吃了一惊。赶紧又一次深深地鞠躬行礼。“原来王后也在车上。请原谅,王后陛下,但愿我们没有惊扰到您。” 公主回头笑笑,又对他说道:“可是,治安官大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是的,公主殿下。事情是这样的。有个不安分的近卫军士兵,在市场和其他的近卫军士兵大打出手,毁坏了不少财物。我正和我的属下捉拿此人。” 公主兴致勃勃地问:“是那个大个子维卡,叫什么,特林维尔的那个人吗?” “正是此人,公主殿下。如果您还记得的话,几个月前就是他,因为在王宫大门前打架斗殴,差点儿被罚去服苦役。” “我记得,我记得。可是,”她好奇地打量着尤葛纳“听你说近卫军又在打架,丰收节发生这样的事不是很平常的吗?为什么人们都在喊‘抓小偷’呢。再说了,我可是没想到,你竟然又敢去招惹玛尔斯哥哥的近卫军,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上一次丰收节的事了吧?” 听到身后众人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治安官大人的脸又羞红了。他咳了一声以掩饰暴露无遗的尴尬,赶忙回答道:“是的,公主殿下。就是那个叫特林维尔的士兵。虽然好多人在喊抓小偷,可我是个公正的治安官,这不是真的。可是,”他一脸正气的模样,公主看了反倒更想笑了。“这个家伙仗着身高力大,加之性情暴戾,他殴打众人,毁坏别人财物的行为,比小偷更可恶可恨啊。” “哦。是这样啊。”公主嬉笑着点点头,可依然没有放他走的意思,反而更加兴致盎然的样子。虽然看到治安官的老脸红彤彤的,公主却不管不顾。她的肩头都快要伸出车窗外了。 “可是,近卫军不是你们的死对头吗?为什么你们会一起追那个特林维尔呢?什么时候近卫军和治安兵都成了好朋友啊?” 听到马车内王后低低的声音,公主笑道:“母亲,快了。”她又回头看着治安官。 尤葛纳挺直了脖子,气愤地说:“公主殿下,这都是特林维尔丧心病狂才招来众怒啊。他连近卫军也打起来了,把他们一个个套在筐子里,任凭国王最信赖宠爱的士兵们脸面扫地,在地上滚来滚去。他的暴行哪里像个近卫军的士兵啊,那些游手好闲的流氓都比他还要有些教养呢。” 小公主笑的前仰后合,头都差点儿碰到窗框上了。她笑着说:“好了,好了,我全都知道了。”看到尤葛纳急忙躬身施礼又想走的样子,她又忙喊道,“等一下,治安官大人,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尤葛纳只好又停住脚步,敬等这位任性的小公主的差遣。可是,公主只顾着低头嬉笑,完全顾不上看他一眼。治安官大人悲哀地想着,这次他要想抓到那个比阿波多利的兔子加在一起跑的还要快的大个子维卡,只怕又是一场空了。 公主低头笑了一会儿,突然说道:“算了,反正我也想不起来要问你什么了。等我想起来了再去找你吧。” 她一放下车帘就急忙催促车夫赶紧走,然后伏在王后怀里笑个不停。留下满腹惆怅的治安官在巴布克莱的大街上发呆。 艾蕾诺亚王后虽然看起来很严厉,可她的眼角也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笑容。她小声呵斥着小公主:“你瞧你做的好事。” 公主笑道:“母亲,我就是问问尤葛纳,又怎么了?” 王后笑道:“追捕犯人,本就是治安官的职责本分。你干嘛阻拦他呢?” 可是公主很不服气。她笑道:“可是,母亲您也听到了,就是近卫军在打架呢,又不是真的在抓强盗。” “胡闹,胡闹。”王后连连摇头,无奈地说道,“不就是争个旗手吗?我早就有所耳闻,却没想到近卫军在丰收节打起架来竟然如此声势浩大,惊动了王城的治安官也就算了,连那些事不关己的市民们都着了魔似的。” 公主得意地笑道:“母亲,您还不知道呢。丰收节前夕看近卫军和治安兵打架,比什么都受欢迎呢。” 王后被气得笑了起来:“近卫军胡闹,你的哥哥也胡闹。他怎么就放任不管呢?这还是我们的近卫军吗?” 公主笑着说:“可这不能也全怪我的玛尔斯哥哥啊。玛尔斯哥哥常说,近卫军内部的殴斗,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这听起来有点儿奇怪,可是,母亲您想啊—其他一样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团无论怎么做,也不可能取代近卫军团在阿波多利的地位。他们都没有机会参加丰收节游行,也就无从爆发类似的争斗了。” 王后看着怀里的小公主还在一个劲儿地为哥哥辩白,她端庄的脸也不得不板着,免得小公主得意忘形起来。 “至少他应该有所节制吧。一个旗手的争夺就把王城搅得昏天黑地的。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还不敢相信呢。这实在不成个体统。” 伊美雅公主嬉笑摩挲着王后的脸颊。果然,王后再也装不下去了,只好笑着说:“近卫军胡闹,我的小公主胡闹,现在,连我最信任疼爱的王子也开始胡闹了。” “可是,您最疼爱的不是我吗?”小公主撒着娇,“玛尔斯哥哥说,士兵们就是要生龙活虎的,旗手的争夺就是和平时期近卫军的战斗,当然会更加激烈。军人的尊严有时就是需要头破血流的才能争取得到呢。” “这都是你的哥哥说的?”王后略显惊讶地问道。 公主点点头:“所以,身为近卫军最高指挥官的玛尔斯哥哥只能对混战视而不见。他不能偏袒任何一方。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说,让近卫军自己去打个不可开交吧。” 王后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一个旗手就让他们都忘乎所以,成了在街头打架的泼皮无赖?我真想不到啊。” “也许这就是玛尔斯哥哥说的,近卫军的骄傲吧。能穿蓝盔骑白马走在巴布克莱的大街上,对近卫军的士兵意味着一生的荣耀。再说了,您又不是不知道,玛尔斯哥哥有多善良。”公主继续说, “每次丰收节上,近卫军闯了祸,玛尔斯哥哥可是从来都不会置之不理的。他还经常偷偷用自己钱交给尤葛纳大人,让他去补偿那些被您所说的‘胡闹’损坏了的财物。所以,尽管近卫军们做了坏事,可玛尔斯哥哥却一点儿都不会沾染上纵容的坏名声。巴布克莱的人们最爱我的夏玛尔斯哥哥了。” 王后听到心爱的儿子受到臣民的拥戴和热爱,欣慰和幸福充满了内心。她的心情喜悦无比,不禁也笑着问道:“好吧。可是,这些本来都是近卫军的事,怎么你又会说,人们最爱看的是近卫军和治安兵的争斗了呢?尤葛纳又怎么会去招惹近卫军呢?听你刚才说起上次丰收节的事情,他还挺难为情的呢。” 小公主一听到母亲问起近卫军和治安兵的事,果然又笑得前仰后合。王后叹着气,只能等着她笑个够了。 “母亲,”公主直起身来,一本正经地说道,“您今天只是见识了近卫军的胡闹。治安兵的可笑,您还没见识过呢。” 王后因为心情愉悦,女儿的笑容让她如沐浴丰收节的清风。她笑着问:“那你都见识到了哪些可笑的事呢?” “近卫军之所以每个丰收节都这样胡闹一次,确实是有人在纵容。母亲,”她看到王后疑问的眼神。“我已经说过了,当然不是我的玛尔斯哥哥。我们的国家和平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可是,他们也有不满足的时候呢。觉得这样的日子太平淡了呢。” 王后笑问道:“这和尤葛纳的治安兵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有强盗,没有匪徒,尤葛纳虽然有些失落,可这也是对他职责的最好的奖赏啊。” 公主笑道:“所以,我们可敬的治安官大人,看到有人胆敢在王城的大街上斗殴,他又怎么会坐视不理呢?他总是带着他的治安兵去制止他眼中那些破坏王城安宁,每每在街头混战的近卫军士兵。可是,他却想不到,近卫军之间的战斗,在王城市民的眼里,比所有的滑稽戏还好玩儿呢。于是……” “于是?”王后笑着问道。 “于是,市民们把闻讯而来的治安官大人,当做不通情理,扰人兴致的大恶人了。” 王后听了不禁笑出声来。“我明白了。可怜的尤葛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冤枉了。” “就是啊。他们都指责治安官大人,嫌他不理会众人的心情,打扰他们看好戏呢。近卫军的战士可比这些市民难对付多了。他们只要一看到治安兵到来,马上就会放弃相互之间的争斗,一致对付尤葛纳大人和他的治安兵。近卫军可是玛尔斯哥哥亲自带领训练的精锐之师啊,区区几个治安兵哪里能是他们的对手啊。所以啊,倒霉的尤葛纳大人和他的治安兵总是被近卫军打得四处逃窜。”公主眉目弯弯,笑逐颜开。 “就像上次,就像他们今天追大个子维卡一样,尤葛纳大人被愤怒的近卫军和市民们追得无处可藏,竟然躲到市场里的一处猪贩子所在的地方,和那些嗷嗷待哺的小猪们躺在一起。他的属下也根本无暇去救护他们的主官。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神秘地眨眨眼,“治安兵们都被赶到猪栏里去了。那么大的猪栏里,简直都快要装不下那么多的治安兵了!” 王后听了大为惊骇。她睁大眼睛小声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呢?难道你当时也在场吗?” 小公主得意洋洋地点点头:“当然。这么好玩儿的事儿,我要不在场那岂不是太可惜了。尤葛纳大人那副生不如死灰溜溜的模样,不知道让多少人喝彩呢。” 艾蕾诺亚王后想象着公主描述的场景,也觉既滑稽又匪夷所思,不由忘记了矜持,捂着嘴笑得腰身摇摆。幸好此时马车内只有她心爱的小女儿,车夫和侍从女官都不会看到的。 见到王后笑得开心,公主拥抱着她,柔情懂事地笑了:“上次我讲给玛尔斯哥哥听,他也和母亲您一样开怀大笑呢。” 王后的心中浮起儿子平静苍白的面容。他也会这样笑吗?她不禁心内酸楚,笑着笑着,眼睛都有点湿润了。为了掩饰她的神情,她又板着脸说道:“这就是你因为看不到你所说的好戏,故意拦住了尤葛纳,放跑了那个大个子维卡的缘由吗?” 公主被看穿了心思,却一点儿都不在意。“可是,母亲,您不也是偷偷给尤葛纳大人钱,让他替玛尔斯哥哥去安抚那些受到损失的市民们吗?我们都一样啊。” 王后无奈的笑了。“你连这些都知道了,看来你也不是只知道胡闹啊。”公主手托着脸颊,眨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也笑了起来。 “嘿嘿。我猜那个大个子维卡,永远都不知道—今天是阿波多利的王后和公主救了他吧?” 第二十二章 光荣的旗手! 格雷恩还在想象着士兵们眼中这个庄严而滑稽的仪式,可见到返还军营的士兵们,他不禁大为惊讶。第一中队的士兵们在剿灭海盗的战斗中,曾赢得了军团和王国最高的赞誉。他也亲眼见到过战士们的英勇无畏。可是,他们竟然被打败了。士兵们都在抱怨。 “还能有谁?当然是特林维尔了!格雷恩队长,要不是他乱打一气,我们准能打败第五中队的那些人。现在好了,我们都成了军团的笑柄,丰收节的旗手再也不会是第一中队的了。” 格雷恩忙问:“这是怎么回事?特林维尔现在人在哪里?” “谁知道他在那里啊。格雷恩队长,第一中队再也不能做为仪仗队去参加游行了。都是特林维尔的错!”士兵们余怒未消,向他控诉着大个子维卡的鲁莽任性。 格雷恩安抚着失落的士兵们,也觉得特林维尔这次做的有点太过分了。 他了解他的朋友。他珍重做人的尊严,也向往士兵的荣耀。可是,他兴致所在,任意胡为,让第一中队所有士兵的梦想都化为了泡影。这对士兵们是不公平的。他向士兵们许诺,一定会有公正的惩罚在等着他! “放心吧!我会好好教训我们的大个子维卡的!” 可是,天色已经很晚了,特林维尔还没有回到军营。等着看特林维尔接受惩罚的士兵们都不耐烦起来。他们议论纷纷,可是没人会说,特林维尔会因为害怕受到惩罚就逃之夭夭了。如果他不敢面对自己的错误做了逃兵,那他也就不配成为士兵们都敬重爱戴的“大个子维卡”了。格雷恩对此深信不疑。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年轻的军团长已经率领众人巡视军营好久了,可是,队伍依旧没有散去。他已经从别人口中得知了白天在市场发生的事。为了争夺旗手而发生的争斗中,同一个中队起了内讧,在近卫军团的历史上,也还是第一次出现呢。 很多人都不肯睡,有的幸灾乐祸,少了最勇猛的第一中队的参与,其他人的机会说不定会更大了呢。有的则和第一中队的士兵们一样,都等着看大个子维卡,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蓝鹰近卫军团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在等待。 月上中天,星汉璀璨。军营整肃,火把光明。。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在安静的军营中引起一阵躁动。 “他来了!他回来了!”人们都在兴奋焦急地传递着久盼的消息。 大个子维卡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一点儿都不像做过亏心事的样子。白天被众人声讨时的那副狼狈像也早已荡然无存。他看到照耀的火把,黑压压的人群,反倒高兴的大声吆喝起来。他老远就跳下马,一边大大咧咧地笑着说:“哎呦,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嘿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吧?值得这么多人深更半夜还来迎接我呢。” 他还在一个劲儿的傻笑,可把士兵们都气坏了。格雷恩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摘下了头盔交给身旁的西尔格。 特林维尔刚刚扬起一只手,格雷恩突然如蛰伏在暗夜里的豹子直向他扑了过来。特林维尔猝不及防,闪身躲过,险些被格雷恩的拳头击中肩头。他一愣,“你干嘛?格雷恩,你疯了吗?” 格雷恩也不答话,双拳似暴雨狂风般打得特林维尔一时透不过气来,干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勉强招架了几拳,转身就跑。格雷恩拔脚就追,士兵们都大呼小叫的举着火把紧随其后。 特林维尔跑到操演场中央,他停下脚步。士兵们手中火把照耀如同白昼。 特林维尔笑着举起巨大的双拳问道:“格雷恩,你是认真的吗?” 格雷恩对着特林维尔招招手:“特林维尔,我的朋友。我劝你也认真起来我已经听说了你今天的壮举,我觉得还不够—你和那么多人都打过了,还没和我较量过呢。” 特林维尔点点头,笑着摩拳擦掌。他说:“说实话,我的朋友。我也觉得这样就得到了,也太容易了些。我说过的—我的生命都可以交给你,除了战士的荣耀!来吧,朋友!” 格雷恩飞身上前,特林维尔大吼一声迎身而上,两个人在万众观望下,展开一场激烈的搏斗。 这是第一中队最出色的勇士之间的战斗。特林维尔力大拳猛,拳脚带着风声,即使顽石也会被击碎。格雷恩轻捷灵快,迅捷的身影像铺满操演场的月光无处不在。两个人各逞本领,拳来脚往,难分胜负。 第一中队的士兵们起初还在为他们的队长加油鼓气,盼着他能打败大个子维卡,好给他们出一口恶气。渐渐的,见到特林维尔身强臂长,非但完全能抵挡格雷恩的连绵攻击,还能乘势发起狂暴的反击,不禁都心中暗自敬佩,很快就情不自禁为两位勇士同声喝起彩来。 月光下的操演场,两个人影激烈地近身缠斗看花了战士们的双眼,拳脚相加碰撞激起的尘土弥漫令火把的光芒为之暗淡。特林维尔发出阵阵令人热血沸腾的怒吼震耳欲聋,格雷恩沉着如无边的黑夜,特林维尔威猛的进攻都无声无息化为乌有。 原本还有些不服气想和第一中队争个高低的人,开始暗自为和他们交手的不是自己而庆幸。他们也由衷的发出赞叹和喝彩。 格雷恩为了平息士兵们的不满,才决定出手教训大个子维卡。他们平日在军营也会时常一起切磋较量,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特林维尔已经从一个本就势大力沉的猛士,迅速成长为能和他势均力敌的好对手。他已近使出全力,却堪堪和特林维尔战成平手。他心中敬佩,一时也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阿斯特拉尔先生教授给他的那些带着东方神秘色彩的格斗术,只有在遇到真正的对手时,才能更充分的展示它的威力。 他持重如石,矫捷如风,目光如电,铁臂如剑,以迅雷之势身形虚晃。特林维尔单拳抵挡,趁势迈步前驱,一拳击向格雷恩胸口。虽然他的拳头足够快,格雷恩尽可避开。可是格雷恩却迎着他的铁拳而上,火花爆闪只是一瞬间,特林维尔势不可挡的一拳却扑了空。特林维尔用力过猛身往前扑,格雷恩的影子一闪已飞身到他的身后。特林维尔刚刚暗叫“不好”,屁股上早就挨了一脚,加上他前扑的力量过猛收不住脚步,踉跄了一下扑倒在地。 格雷恩长出了一口气,士兵们早就举着火把围上来。火光照亮了还趴在地上的可恶的大个子维卡。他们痛快地大笑着。 远处的军团长和几位骑士团长,没有和士兵们一起围上去。可他们的心中,也在为刚才那场激烈的战斗屏息心惊。 波鲁斯也长出了一口气,他说:“这是我见过的最精彩的角斗了。现在,我不认为还会有能打败他们的勇士了。” 菲洛也笑着说:“即使再年轻二、三十岁,要想挑战他们,那也是不可想象的。” 玛尔斯王子默默无语。 此时,格雷恩看着士兵们的开心的笑容,他也松了一口气。而那个倒霉的大个子维卡还坐在地上,怔怔地想不明白。他的失败看起来是众望所归啊! 格雷恩强忍着笑,严厉地大声喝问:“特林维尔,你知道错了吗?” 特林维尔摆摆头,手拄着地想站起身来,可士兵们都嬉笑着,七手八脚又把他按倒在地。他挣扎了几下,不服气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认错?再说,也是你先动手的啊。” 士兵们都哄堂大笑。格雷恩无奈的说道:“特林维尔,事到如今你还在强词夺理。那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和你动手?” 特林维尔仰起头挤眉弄眼的回答:“当然是嫉妒我了。还能有别的原因吗?” 格雷恩心中又气又笑。他的声音也变得更加严厉:“特林维尔,我是为了第一中队的士兵们的公正而来。你难道这么快就忘了白天在市场上发生的事了吗?” 特林维尔把脖子一梗,又反问道:“可被近卫军和治安兵联合起来欺负的人难道不是我吗?寻求公正的人也应该是我啊。” 格雷恩问道:“特林维尔,我来问你。” “好的,格雷恩。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会说的。” “特林维尔,你告诉我。第一中队在和巴巴亚海盗团的战斗中,势单力孤,可我们却有着必胜的信心,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为什么?” 坐在地上的大个子维卡嘿嘿笑着说:“那还用说嘛,因为是你带领我们打的啊。” 格雷恩及众人都被他耿直憨厚的模样逗笑了。 “你错了!特林维尔!我要再一次郑重地告诉你—第一中队的胜利绝不仅仅是靠着某一个人才取得的。我们都是同一条心,每个人都是最珍重的伙伴,这才是第一中队最宝贵的财富。” “我也一直是这样想的啊,格雷恩。”他嬉皮笑脸地说道。 “那你又是怎么做的呢?在市场上你可是连自己的弟兄们也一起打败了。不是吗?” 特林维尔恍然大悟,他讪笑着说:“哦,我那不是太兴奋,都认不清楚了嘛。对不起啦,兄弟们。”说着,他作势又要站起来。 格雷恩赶忙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行了吗?” “还要怎么样啊?我不是已经被你打过了吗?我也道过谦啦。”他傻傻地笑着问道。 “因为你的缘故,第一中队可能已经丧失了争取丰收节游行旗手的资格。所以,必须对你进行更严厉的惩罚。” 可是特林维尔瞪大了眼睛。他大声喊道:“原来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不是为了等着我的好消息,都是来看怎么处罚我的吗?” 士兵们一哄而上又把他按坐在地上,大笑着说:“当然!难道你毁了第一中队的机会,我们还会给你摆酒庆贺吗?” 特林维尔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得不停地胡乱喊叫着:“住手,你们这些家伙。哎呦,你们这样对待近卫军的旗手,等我爬起来,一定都饶不了你们!” 乱哄哄的没人去理睬他。可是格雷恩耳力聪明,听到了他的叫声。他忙喊道:“让他站起来,听听他说些什么。” 于是,大个子维卡这才得以从地上爬起来,他作威作福地挥舞了几下拳头,吓唬刚才还在惩罚他的士兵。士兵们大笑声中,他才慢慢说道:“我还当有什么大事呢。我告诉你们吧,丰收节近卫军的旗手,第一中队的其他人都不用再想了。” 听了他满不在乎的话,本已不恨他的士兵们又开始恼火起来。其他人也面面相觑,虽然第一中队这次出了丑,旗手确实没有机会了。可像他这样直接说了出来,让第一中队都断了念想,还是太不知羞耻。难怪士兵们会生气呢。 连在远处的玛尔斯军团长也皱了皱眉头,菲洛团长更是面红耳赤。只有格雷恩平静淡定。 “为什么你会这么说?难道近卫军的荣誉已经从你的内心消逝了吗?” 特林维尔明明看到士兵们愤怒的眼神,可他反而更加得意了。他骄傲地举手放在胸前:“格雷恩队长,以一个近卫军士兵的光荣发誓,近卫军的荣耀至高无上。我何止把它放在心里,我还能把它捧在手里呢。” 他突然神秘地笑着一翻手,一张羊皮卷已被他高高举起。他走到格雷恩面前,笑着说:“我开始还以为,你要跟我抢的是这个呢。” 格雷恩看着他狡黠骄傲的神情,心中莫名的激动。他接过羊皮卷展开观看,手不禁颤抖着欣喜欲狂。 士兵们都急切地大声问询着:“格雷恩队长,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呀?” 更多的士兵都在往上涌。火把的光芒更加明亮。格雷恩按捺住奔腾的心,又读了一遍。他大声地念出声来:“此令:骑兵第一中队,士众用命,屡建功勋,人心所向,可为仪仗。士兵特林维尔,才干伟岸,人品可嘉,相貌堂堂,旗手担当。” 操演场万众寂默,火把光芒闪烁。 第一中队的士兵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他们的队长已经扑上去热烈拥抱了他的朋友。他一只手高高举起敕令,激动地大声呼喊着:“是陛下的亲笔手令,是真的!” 是真的! 第一中队的士兵们疯狂地扑上去,把特林维尔高高的抬起。他们大声呼喊着:“第一中队,旗手!特林维尔,旗手!特林维尔,你是我们的英雄!” 老兵菲洛以手击掌,喜形于色。两位骑士团长也欣喜惊羡,玛尔斯王子面无表情,他对旗官使个眼色,旗官心领神会,分开欢腾的人群挤了进去。不一会儿,他回到王子的马前,低声说:“殿下,是真的。是陛下的手笔,上面还加盖了御前的印玺。” 他冷冷一笑,拨转马头离去。 从来没有一次旗手的争夺是如此的简单而分明,这在近卫军的历史上也是前所未有的。骑兵第一中队欣喜若狂的映照下,蓝鹰军团的其他人就只剩下了落寞。丰收节的旗手已经有了归属,只是这份光荣只属于第一中队了。他们叹着气,羡慕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激动的第一中队的士兵们,迟迟不肯回营。 士兵们对特林维尔的热爱和敬佩是他应得的。他们抬着大个子维卡在军营游行,仿佛丰收节的狂欢已经开始了。只有他们的队长依旧冷静,可他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那天,第一中队的欢呼甚至唤醒了黎明,。 直到再次单独和特林维尔相处,可他没有丝毫的劳累,冲过来拥抱了格雷恩。他的声音都变得颤抖了:“我太喜欢近卫军了。我要记住,打架还真能给自己带来荣耀呢。你也要记住啊,老朋友,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看谁还敢因为打架让我去服苦役?!哈哈。” 格雷恩比特林维尔还要激动,他真诚的向朋友表达了祝贺。 “可是,你不是一直被追着跑的没影了吗?你又是怎么拿到陛下的亲笔手令的呢?” 特林维尔皱皱鼻子,哼了一声说:“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你要相信我,格雷恩。就凭尤葛纳大人的本事,是不可能抓得到我的。” 格雷恩苦笑不已。可是听了大个子维卡的回答,他反而更加惊讶了。 他说,“说实话,格雷恩。其实这件事我和你一样纳闷呢。” 直到特林维尔确信,不论是尤葛纳还是近卫军,都已经被他甩掉了,他才擦擦头上的汗水,长出了一口气。 他,大个子维卡,曾是巴布克莱最出色的猎人,在受到众人爱戴,满城皆是朋友的巴布克莱王城,竟被追得几乎无处可藏。想着想着,不禁也觉得有些好笑。 他可不是因为被尤葛纳大人的治安兵当做了最深恶痛绝的强盗小偷而羞愧。恰恰相反,他倒觉得格外有趣。毕竟,他还没有被人追的如此狼狈过呢。不过,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全城,蓝莓酒馆儿的朋友们此时也早就听闻了吧?不知他们又会怎么议论他呢? 逃脱了治安兵和近卫军的联手追击,他还是有些得意的。换做是别人,说不定早就被他们抓到了吧? 很快他就开始犯难了。他知道自己犯了错,不敢回到军营,也怕见到格雷恩。士兵们一定会在格雷恩队长的面前,狠狠的告他一状呢。 天已经黑了,他也不敢去蓝莓酒馆。虽然那也是他最爱去的地方。他可不想去自讨没趣—谁知道那些酒鬼们见了他,会说些什么让人又羞又气的话呢! 他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在巴布克莱的小巷里游荡。现在,可怜的大个子维卡,已经无处可去了。 当他鼓足勇气走向蓝莓酒馆儿时,还小心翼翼以确保进入酒馆之前不被别人发现。可是突然之间,从暗处窜出几个黑影直向他而来。 最初他还以为是尤葛纳大人的治安兵呢。尤葛纳大人的坚韧执着,他还是见识过的。可是他已经跑了一天了,现在又饥又渴,已经有点儿气急败坏了。再说区区几个治安兵他也不放在眼里,即使因此而惊动了酒馆里的人,他也顾不得了。 可那几个人明显不是来和他打架的,而且他们都身穿宫廷侍卫的服装。特林维尔差点儿以为整个阿波多利的军人都来捉拿他了。在那一刻他甚至有点儿糊涂,难道自己真得闯了这么大的祸吗? 那几个人却很和气。他们肯定是认识他的,可还是很认真的询问他是否是前铁匠、猎人“大个子维卡”、近卫军小队长,特林维尔。 他戒备却光明磊落的告诉他们。他正是前铁匠、猎人“大个子维卡”、近卫军小队长,特林维尔。 他们取出一张羊皮纸,特林维尔早就猜到了。那一定是写着他名字的逮捕令吧?可是,尤葛纳大人的逮捕令,怎么会是宫廷侍卫队的人来对他宣读呢? 他正犹豫是否应该再次转身逃走,还是奋起反抗。反正今天他已经打倒了不知多少个穿着近卫军和治安兵军服的人,也不在乎再加上几个穿着侍卫军服的人了。 当他怒目横眉摆出一副抗争的姿态,那几个人眼中的惊讶甚至在暗夜里也能让他看的清清楚楚呢。可他们只是说着什么“以国王的名义”之类的几句话,然后把羊皮卷放到他手里,就径自消失在黑暗中。 他疑惑的借着一丝微弱的路光看到羊皮卷上的字,登时心花怒放,不可自已。即使此时距蓝莓酒馆儿飘香的美酒不过一步之遥,他已经等不及和朋友一起分享他的惊喜和快乐了。 格雷恩越听越奇怪。特林维尔在市场上的行径,在很多人眼中都是可笑甚至可恶的。可如果有人就此禀告了国王,这已经很令人意外了。可令他惊讶是,国王并没有表现出应该有的愤怒,甚至还亲自签发了一张任命他为近卫军旗手的旨令。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事! 可无论他再怎么追问,特林维尔除了使劲儿摇头,也只剩下了一脸的不明所以。他也只得作罢。 他私下找来一个曾参与了市场混战的士兵,向他详细询问了当时发生的一切。当听到市政厅前那辆嵌着金合欢徽章的马车,还有马车上的艾蕾诺亚王后和伊美雅公主。他的心中已是一片雪亮。可如果真的如他所料,那可就太奇怪了! 在丰收节即将到来的那些日子里,第一中队的官兵都投入到了紧张热情的训练中。没有人想在游行的日子里因为哪怕一点点的失误而给自己留下终生的遗憾。 格雷恩回到了家中,雷思睿夫人得知他会做为仪仗队的领官走在队列的前面,而特林维尔也将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手擎光荣的蓝鹰大旗。她高兴地紧紧拥抱着格雷恩。她说:“要是你的父亲能亲眼看到,他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不过特林维尔这个家伙,这次也很了不起呢。” 她还笑着问艾尔希娅:“那天你会去看吗?我的儿子将会成为王城最耀眼的那个人了。他生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我早就知道了。” 艾尔希娅微笑着点着头,雷思睿夫人拥抱着她开心极了。 那一天,终于来了。 天空中的星辰还未隐去。第一中队的士兵都已经整装待发。近卫军大营鸦雀无声,士兵们齐聚演武场,他们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把目光都投向他们的军团长。 授旗开始了。在近卫军士兵期盼和祝福的目视下,玛尔斯王子带领着众人走上象征荣誉巅峰的高台,亲手从高高的旗杆上缓缓降下了蓝鹰旗。他将把近卫军成军时就已保有的那面天蓝色的鹰旗,郑重地授予近卫军最勇敢出色的战士们—第一骑兵中队。 “格雷恩队长,鹰旗代表着近卫军的光荣和梦想。近卫军在鹰旗的带领下,取得过一个又一个辉煌的胜利。现在,我把它交到你的手里,你和你的士兵,将要在它的引领下,走在巴布克莱最激动人心的大街上。相信你们,会为它增光添彩,不辜负近卫军的英名。” 格雷恩庄严地接过大旗,面对近卫军士兵和近卫军的领袖,他大声回应着:“为了阿波多利,为了国王,为了近卫军,鹰旗将在我们手里传承,永远飘扬。” 玛尔斯王子和所有人坚定的目光都在火把的映衬下熠熠生辉。他们激动,欣慰。因为那面蔚蓝的旗帜也飘扬在他们的心中! 格雷恩转身走到排列整齐,戎装一新的队伍前,同样郑重激动地把鹰旗授予勇士特林维尔。特林维尔高大的身躯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成为近卫军旗手而生。蓝色的大旗在他的执掌下,随着清晨凉爽的风,“扑啦啦”地在头顶发出将要行进的号令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憧憬的神采。这是在和平的年代,他们为数不多的展示作为战士的力量的场合,他们都倍加珍惜。 格雷恩跨上战马,像他曾经呼喊过的那样,用同样激荡的声音大喊道:“第一中队,前进!” 第二十三章 丰收节、旗手和女神 萨夫奥·欧尔津国王很早就被人叫醒,这是他昨晚特意安排的。昨天的御前秘密会议结束的很晚,他知道巴布克莱丰收节上他必须出现在现场,和他的家人——所有王室成员都必须在场,无论是耄耋老者或黄发小儿! 几个侍卫官早就在外等待了。他刚刚洗漱完毕,这些人就上前帮国王整理只有盛大典礼时才会穿戴的礼服和王冠。当一应都准备齐全,他来到王后的寝室门口,在门外侯立的女官向躬身他施礼。他走了进去。 王后和公主都已经盛装而扮,微笑着迎接他的到来。国王满怀深情的看着他的妻子和女儿,她们也对他绽开最甜美温柔的笑颜。他伸出双手,先拥抱了王后:“我的王后,每次当你穿上礼服,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穿上它时一样。为什么岁月之神会如此眷顾与你呢。不,我应该感谢神啊,让你还一如当年那般年轻美丽。” 王后微笑着让他在脸上亲吻。然后他对旁边故作嗔怒的美丽的女儿说道:“仅仅感谢神是远远不够的—我的女儿啊,你就是我的女神!” 他热烈地拥抱亲吻了女儿。穿上白色礼服的公主看上去俏丽端庄。她幸福的笑着让国王亲吻她的面颊和额头。 艾蕾诺亚王后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伊美雅深得国王的喜爱,作为一个母亲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但是为什么,国王和玛尔斯好像不是这样的亲密。只有一颗母亲的心才能看到—其实陛下并不如爱伊美雅一样的爱玛尔斯。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啊。 在阿波多利的人眼里,玛尔斯王子是高贵、英俊、勇敢、善良等一切美好品质的化身。拥有这样的儿子会成为所有父母的骄傲。“也许是我想错了啊。”她扭过头去轻轻叹息着。 阿波多利的达官贵人们已经盛装在大厅里等待着国王一家人的到来。那些应邀前来参加的贵宾也从各个馆驿集中到了王宫。其中最尊贵的客人,是来自号称“黑森林之国”的,咖拉德加王国的多兰赫尔王子。黑森林之国数百年来,一直与号称“高山之国”的阿波多利为兄弟之国。这个友谊来自遥远过去的动荡年代。如今,兄弟之国的友谊更加显得深重真挚,弥足珍贵。 眼下多兰赫尔正和其他宾朋一起,在玛尔斯王子的陪伴下,等待着欧尔津国王和艾蕾诺亚王后的驾临。其他的贵宾有来自各个国家或联盟的代表,就不一一再做详细的介绍。 国王和王后在簇拥下将前往大观礼台,主持一个简短朴素的仪式,并为阿波多利祈福。 钟声响起时,王室还应在群臣和宾客的陪同下前往市政大厅,并将在市政大厅的二楼观摩近卫军入城式和其它的巡城游行。市政厅也是颇为宏伟壮观的建筑,但要论恢弘的气度,较之王宫自是逊色了很多。但是这里能更贴近巴布克莱城的大街小巷,能从更加亲近的角度来与民同乐。 在前往市政厅的一路上,国王和王后受到热烈欢迎,以至于马车行进地很慢。他们面带微笑频频招手,和每一个巴布克莱的臣民们一起,融入到了这个狂欢的节日。 丰收节的巴布克莱王城,每条道路都是人潮涌动,不论大街小巷都充满了欢乐的人群。 今天,会有很多令人感到快乐值得纪念的活动,无论贵族还是平民,富足或者贫寒,所有人都会穿上最新最体面的衣服。有女儿的人家更加会把女儿打扮的花枝招展。因为,之后狂欢的游行队伍中会选出今年的丰收女神—通常会在年轻美貌的处女中选出。丰收女神会坐在鲜花装扮的车上参加游行。当年的丰收女神还能得到相当丰厚的礼品。这对那些家境贫寒的少女来说也有着很大的诱惑。且不论那些并不缺少所谓礼品的人家,能被选做丰收女神,这本身也是一项巨大的荣耀啊。 整个城市早已经被欢乐的人群所占据。国王和王后好不容易才到达了市政厅。当国王在司礼官的引领下走上大观礼台向欢乐的人潮挥手致意的时候,钟声再次响起。号手们同时吹响了肃穆高亢的号声。 喧闹的人群都踮着脚尖往东边的城门那里看去,霎时间安静了许多。 不一会儿,传来整齐划一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和激昂雄浑的口号声。渐渐地,盔甲的摩擦声越来越近了,夹杂着战马清脆的蹄声。 “他们过来了!他们过来了!”人们发出了阵阵欢呼声。 仪仗队所行之处,都是雷鸣般的掌声,那些在后面看不到的人都拧着脖子想挤上去看看。维持秩序的治安兵则使出浑身的气力,拼命地想把道路中央尽量的保持畅通。 近卫军的仪仗队丝毫不受道路两边嘈杂的人群的影响。 战士如猛虎,激情饱满,英姿勃勃,盔甲与天空同色。 战马似蛟龙,雄健神骏,马蹄得得,鬃尾共云朵生辉。 近卫军骑兵所到之处,白袍与红花交相辉映。男人们目瞪口呆,女人们则如醉如痴。 市政大厅对面的广场上,早已是人声鼎沸。近卫军仪仗队行进到此地时,都会放慢脚步向国王及王后行注目礼,同时以威严的军姿接受国王及王后的检阅。 不多会儿,人群中起了骚动。引起骚动的不是别人,正是旗手特林维尔。 特林维尔可没有去招惹谁。他既不去招惹别人,谁还会去招惹他呢?骚动又是哪里来的呢? 特林维尔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这是阿波多利马场里盛产的最好的马匹了。巨人般的特林维尔骑在白马上,马儿的矫健和特林维尔的雄壮相得益彰。 特林维尔身穿崭新的蓝色盔甲,高耸的头盔上本应突突乱颤的红樱被一朵大红花替代。他手执高大的旗杆,旗杆上蓝色的旗帜上绣着一只雪白的鹰。 在阿波多利,只有骑兵近卫军团的旗帜上才有资格绣着雄鹰。鹰是高山的骄傲啊。有风吹过,鹰就像飞了起来,可那面神圣的旗帜仍然被特林维尔稳稳地擎在手中。他脸上崇高肃穆的神情像鹰一般孤傲,打动了观礼的人群。 “呀!你们快看啊!这个像天神一样的旗手是谁啊?我没看错吧?” 有人回答道:“没错。你没看错,就是咱们的大个子维卡啊。” “天啊,真是没想到啊!” 这时,人群中又有人说话了:“你这个家伙说什么呢!难道特林维尔配不上这面庄严的大旗吗?难道他配不上这个旗手的称号吗?你这个可恶的家伙。” 被骂的和围观的都笑起来:“蓝莓老爹,你怎么今天这么向着特林维尔啊?我才不信他已经把酒钱都还给你了呢。你昨天好像还在骂他,说再见到他就一定要他还清了欠您的酒钱,否则要他的好看,踢他的屁股呢。” 蓝莓老爹生气地驳斥着他们:“瞎说!所有的人都知道,特林维尔最爱喝的就是我蓝莓酒馆的黑啤酒。从他的父亲开始就爱喝我酿的酒,而且他想什么时候喝酒就可以来我的酒馆,永远会受到欢迎。我从小就看出来特林维尔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你们看见了吧?我蓝莓老头看人从来是不会错的。” 大家都笑了。不过他们都是为特林维尔高兴呢。 特林维尔听不到大街上如潮的人海里有多少人在对他评头论足。但是,一点儿都不影响他做为旗手的庄严的感觉。他除了所跨的雪白神骏的战马和腰间的长剑,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身上所背的那杆独特的长矛了。我敢说,那也是王国最独一无二的武器了。 那杆长矛比一般重骑兵所用的重型长矛短一些,却又比轻步兵所用的长矛要长。长矛的首尾都是用精钢打造的锃亮的利刃,锋利无比。光是看看黝黑发亮粗粗的枪杆,就会知道它的分量有多么重了。 这是特林维尔在接手了父亲的铁匠铺后,打造的唯一的一把长矛了。无疑也是他最满意的。 本来他只是给人打些镰刀、斧子、爬犁或者上上马掌,当他在空余的时间用攒下的精铁,精心打造了这把长矛的那天夜晚,他手握长矛在院子中尽情地舞动了一番,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毅然决然地要改变父亲留给他的做一个手艺精湛的铁匠的命运。他卖掉了铁匠铺,用所得的钱为自己添置了一套简易的盔甲和一匹虽老矣却仍能上战场的马,义无反顾地做起了一名赏金猎人。 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所有认识和喜爱他的人们都发出惋惜的声音。 老阿托利是巴布克莱城最好的铁匠,人们也希望特林维尔能像他的父亲那样,继续做一个好铁匠。毕竟小小的铁匠铺子,也足能养活一大家子人了。当他继承了小铁匠铺的时候,那些有女儿的人家确实有点儿动了心-那毕竟也是一份产业啊。所以有很多人在劝他不要做傻事。 特林维尔对所有让他安分地做一个好铁匠的良言相劝一律呲之以鼻,这样就打消了那些想让他做女婿的人的念头。他们说:“等着瞧吧!可怜的特林维尔不是被那些他想拿来换钱的强盗们杀死,也会饿死的。”这个结论竟然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 五年过去了,特林维尔还是活的好好的。但有一件事人们并没有说错—那就是特林维尔仍是光棍儿一条。巴布克莱的人们是爱他的,可是,仍然没有人愿意把自家的女儿嫁给他,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虽然阿波多利一向国富民丰,作奸犯科者少之又少,他毕竟还有钱去蓝莓老爹的酒馆喝上几杯。他还会邀请酒馆里的很多人一起喝酒,蓝莓老爹也被邀请过很多次了。他也经常会欠下酒钱,而且会欠很多。蓝莓老爹虽然会见到他就会不时地提醒他还钱,但特林维尔总是想喝多少,就能喝到多少。 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特林维尔是巴布克莱王城里最值得信任的人。他总是会在一段时间后偿还了所欠的任何人的钱。裁缝、鞋匠、粮店的掌柜等人都知道,他们可以尽情地做特林维尔请求他们做的事情,从来没人拒绝过他。他的慷慨、勇敢、乐于助人的好名声在整个王城都传开了。甚至超过了他那勤恳忠厚的铁匠父亲。 今天,在阿波多利最隆重喜庆的日子里,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高大魁伟的特林维尔成为了王国近卫军的骄傲。所有的目光都追随着他,所有的掌声喝彩都是献给他的。那些曾经有女儿的人都后悔不迭,家中还有待嫁女儿的又开始琢磨着,如何让他们的宝贝女儿成为近卫军士兵,特林维尔的夫人了。 大个子维卡,俨然才是丰收节最亮的那颗星。 仪仗队进行到市政大厅的观礼台,会做短暂的驻足向国王和王后致礼。然后整个队伍会到达城市中心的广场。广场上,神官将要和丰收女神举行一个隆重而质朴的仪式。 站在观礼台上的国王面色平静。刚才的盛大场景他早已司空见惯,却在观礼的人群中引起巨大的反响,远道而来的各国嘉宾纷纷称赞不已。虽然只是一支小小的仪仗队,却充分展示了王国强大的力量,让所有的人都感到了震撼。 尤其是那个高大的旗手,更是得到了一致的推崇。他们说,没有一个人做旗手也能给人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了。 黑森林之国的多兰赫尔王子就十分喜爱那个旗手,他对国王说:“尊敬的陛下,我是初次参加贵国的丰收盛典。在这之前,我的父王不止一次有幸收到您的邀请。我也曾听闻,那是大陆上最繁华热闹的游行,也早就心神向往。但是当我身临其境,还是感到只是听说到的,远远无法描述真实的这一幕啊。感谢您能邀请我们来参观这个盛大的活动。我相信这只是刚刚开始,但是看看已经给了我们多大的惊喜啊。您的近卫军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勇士啊!所以才会消灭了海盗,让这片大陆的人民都受益匪浅。” 众人纷纷称赞近卫军的军容和旗手的神圣。欧尔津国王只是微微一笑,他说:“一个强大的国家必须有与之相配的强大的军队。阿波多利的军队是保卫王国和与我们有着深厚情谊的兄弟之国,甚至整个大陆和平的最有力的保障。” 多兰赫尔兴高采烈地继续说道:“我相信无论哪里都找不到像他们一样威武的士兵。即使有,他们也不可能再找到一位,像近卫军的旗手一样的壮士了。” 艾蕾诺亚王后也从旁人的议论声中得知,那个旗手就是平日里桀骜不驯,闯了祸差点被罚去做苦役的大个子维卡,她也和所有的人一样,都对特林维尔充满了好奇。她礼貌地和来宾中的女客打着招呼,一一回答着她们对于特林维尔的各种问题。当然,她也不可能知道的更多了。 她想起了伊美雅公主。她暗自盘算,公主一定知道的比自己要多一点,不如就让她来代替自己回答那些好奇的人们。而且这是个很好的介绍自己女儿的场合。女儿已经长大了,身为阿波多利的公主,她就应该力所能及地参与到王室的所有活动中来。 可是她没有看到公主。她不动声色地用目光在周围寻找,还是没有找到。她低声召唤过来一名女官,女官惶恐地说也没有注意到公主的去向。王后有些淡淡的不快。 她吩咐马上安排人寻找,并尽快带她来到观礼台。 游行的队伍继续浩浩荡荡地行进着。观礼台上的人们不时对着台下指指点点。随着人们欢呼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丰收女神的花车已经快要经过市政厅的天台了。 由两匹漂亮的小红马拉着的花车周围簇拥着潮水般的人群。鲜花装点的花车上面站着盛装的丰收女神,旁边扮演女侍的女孩儿站在女神身后,手持一只装满清水的水罐。女神头戴花冠,手持一把谷穗,她迷人的微笑倾倒了众多巴布克莱王城的臣民。 他们从未见过一个如此美貌与高贵的女神。很多人都不认识她,纷纷打听这个女子是谁家的女孩儿。被问者也往往与提问者一样的一头雾水,只知道拼命摇头。 载着丰收女神的花车也经过了观礼台,人声鼎沸,没有人注意到观礼台上传来的一声轻轻的惊呼。王后悄悄地摆摆手,制止了几个面色稍显惊慌的女官,只是轻轻告诉她们,祭祀仪式过后,赶紧带公主回来。 美丽的丰收女神也招来了众人对她的赞美。王后却是心神不宁地盼着时间能快点过去。 当花车在仪仗队的护卫下来到广场,这里也早已是人山人海。女侍扶着丰收女神下了车,巴布克莱王城的祭祀官们都身穿红白相间的法衣,排成两列站在通往广场中心搭起的高台的通道边。那是阿波多利的能工巧匠用了几天的时间,伐来浑圆的松木搭成的祭台,有一条旋转的台阶供人拾级而上,祭台铺上了金黄的麦草,周围用鲜花桂枝绿草映衬,古朴而庄重。 通过长长的红地毯,女神在祭司的引领下,款款走向心灵与神灵交集的地方。 最高祭司向四周摆摆手,广场上及观礼仪式的人都鸦雀无声。他们都压抑着激动的心,等待着那一刻。 最高祭司走到女神面前,虔诚地向她躬身施礼,诉说着臣民与万物对女神的感恩和崇拜。女神则优雅地举起她的手臂搀扶起他,把颗粒饱满的谷穗放在他的手心,侍女躬身托起盛满圣水的水瓶,女神轻弹玉指,向大地播散着甘霖。 她用清脆稚嫩的声音,充满喜悦地大声说:“以诸神的名义,赐予阿波多利风调雨顺。” 祭司官激动地高举双手跪倒在地,感谢上天慷慨赐予子民丰收和富足。广场上所有的人也都双膝跪地,怀着同样虔诚的心在祈祷。 远在市政厅观礼台的国王和王后,也引领着众人,和广场上的人群一起感激着天神的祝福。那些贵宾则退到一旁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古老的仪式。 还有一些仪式也在进行中。巴布克莱王城的人们年复一年地重复着同样的仪式,却没有人感到厌烦。他们是如此的满足,如此的幸福。 每年七天的丰收节是所有人最开心最快乐的节日。他们尽情地跳着、唱着。当仪式进行到最后,祭祀官将代表阿波多利的臣民向丰收女神敬献祭品时,人们才发现丰收女神和她的女侍,都已不知去向了。 仪式后,通常被选为丰收女神的女孩儿会得到一顶花冠和一些礼品,象征着女神接受了子民的爱戴和献祭。即使有人对那些微薄的小礼物没有放在心上,可是那顶花冠是一定要戴在头上的这样才会显得对祭祀仪式的尊重。 可是现在女神和她的神侍都不见了。这种事情以前也偶有发生,所以不足为奇,也就没有人再去追究。因为人们的心思都已经开始狂欢了。 第二十四章 丰收节的快乐 近卫军仪仗队护送花车到达市政广场,然后静悄悄地在格雷恩的指挥下,离开了巴布克莱王城。对于他们来说,狂欢节已经成为了过去。战士们展示了近卫军的实力,也展示了自身在阿波多利的价值。对这些骄傲的近卫军士兵们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每个士兵都感激格雷恩,感激特林维尔。因为他们,第一中队得到前所未有的赞扬和崇敬。 特林维尔不是一个受到称赞就沾沾自喜的人。但是,他刚才在街上看到那些他熟悉或者陌生的人,看到他们熟悉或者陌生的眼神,他在内心深处仍是有些自得。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点,暗暗叫着自己的名字:“特林维尔啊,我看你永远也比不上格雷恩了。你看他,经过刚才那个大场面,面色却还是那么平静。我能看出来,他绝不是装出来的。你跟你的朋友比起来,太沉不住气了。” 仪仗队离开巴布克莱,在城外的一座小型兵营里举行了一个小小的仪式。菲洛团长对他们的表现大加赞扬,也依据惯例仪仗队放假一天。这样,格雷恩和特林维尔也可以在紧张了很久之后,去蓝莓酒馆放松一下了。 他们脱掉了那身给他们带来无上荣光的近卫军服,只是想在进城时不至于受到太多的关注。格雷恩想先回到家中去看望母亲和艾尔希娅,特林维尔已经忍不住想看到蓝莓酒馆里的人们看到他是怎样的一幅表情了。于是他迫不及待地和格雷恩分了手。 大街上仍然挤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挂都着兴奋的红晕。他们的嘴里都在谈论着近卫军威武的气势和丰收女神圣洁的光芒。特林维尔穿着普通的旧衣装,低下头用兜帽遮住了他的脸。这样做也是为了遮住刺眼的阳光。 路上没人能认出他来,他一点都不沮丧。再说他可是真的不太在乎别人是如何看待他的。但是在蓝莓酒馆里那就另当别论了。而且,他很想听听朋友们背后对近卫军的旗手评价如何。 心里着急,他一路穿小巷而来。蓝莓酒馆里的喧嚣早已充斥着每个进来或者行走在酒馆外的行人耳朵里了。特林维尔低着头佝偻着腰,用手拉一拉兜帽以便更好的掩藏了自己。不过,这个姿势实在是有够难受的了。 酒馆里几乎找不到座位了。不过,丰收节如此繁忙好像才是正常的。他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勉强找到一个座位,头都要抵住桌子了,以防被人认出。那个酒保一边给他端上大杯的黑啤酒,一边还扭着头去听那些兴高采烈讨论的酒客们的话。他根本没注意到他面前坐着的人,就是那个他最熟悉不过的大个子维卡。特林维尔很开心自己骗过了所有的人。 他在想,过一会儿就可以好好愚弄一下这些人了! 他小心地品尝着杯中清凉泛着泡沫的黑啤酒,这可不是他喝酒的风格啊。平日里他见到一个男人喝酒慢慢腾腾地样子早就不耐烦了。 可是今天他必须这样。他可不想一进来就被那些人认出来,那样大大有违他的初衷,也就太无趣了。 他打定了主意,他要给那些人瞧瞧。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看这个蓝莓老头还会不会成天追着他要酒钱。想到那些家伙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崇敬,他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早就说过多少次了,你们在座的诸位,谁能比得上特林维尔呢?没错,我以前是这样说,今天我还要这样说。唉,我看你生来只能当个铁匠,拉比。别人也是这样说特林维尔的—平心而论,特林维尔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他要是想安心做个好铁匠,我看一定是会做到的。可是他不!现在大家都看到了吧?今天,王国最荣耀的人就是他了。这个差点儿就做个好铁匠的人!” “是,是,是。”说话的人正是铁匠拉比,“铁匠要想做好一件事,那没有做不成的。对了,老爹,特林维尔现在还欠你的酒钱吗?” “呵呵,这个家伙早就时来运转了,早就还清了以前的酒钱。”蓝莓老爹突然叹了口气,“我倒是宁愿他欠我的酒钱,只要他肯来我这个小酒馆,想念我的啤酒,那我就会很高兴了。”听到蓝莓老爹的话,特林维尔十分开心,还有些感动。 “是的,是的。为了我们的朋友,干杯吧!”几乎所有的人都举起了酒杯。 为了正直勇敢的猎人特林维尔,干杯!干杯!干杯! 为了光荣骄傲的近卫军士兵特林维尔,干杯!干杯!干杯! 为了最荣耀的近卫军旗手特林维尔,干杯!干杯!干杯! 所有人对特林维尔爱都是发自肺腑,都是那么真诚。有的人在喝下酒的同时,竟然激动地眼圈都有些红了。 三声干杯过后,还有一个声音在喊:“为了我的朋友们,干杯!干杯!干杯!为了蓝莓酒馆,干杯!干杯!干杯!” 那个人正是特林维尔。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掀掉兜帽,哈哈大笑着和每一个围上来的人碰杯。那些人看到特林维尔,高兴地上来争着他和拥抱。仿佛他才是离家已久才刚刚返回的游子。其实他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天天来蓝莓酒馆,但是在军营放假的时候,还是能偷空回来喝上一杯,顺便看望大家的。 “特林维尔,”小贩儿克拉思笑道,“今天你可真是威风啊。我要说句公道的话,我见到过数不清的丰收节旗手了。可要和你比起来,他们就像是个幼稚的小孩子似的不堪一提。” 特林维尔满面红光地接受着大家的赞扬。必须要提的是,特林维尔是个要面子的人,他喜欢现在的这种场面。但这绝对不是说他真的爱听这些话,这些恭维他的人都是他的朋友。要是换成其他人,那怕是像王城治安官那样的大人物,他也不会去理睬的。 “特林维尔,你要是早来一会儿就好了。” “嗯?”特林维尔看着说话的脚夫伊尔盖,“你就能听到有许多人都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你呢。” 酒馆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没错,”银匠胡梅戈尔笑着说道,“辛德福刚才还说了,他有一大堆女儿,个个貌美如花,哪一个都能配得上你呢。” 又有人笑了起来。裁缝辛德福赶紧说:“我的女儿再美貌,只怕特林维尔也不会放在眼里了。今天晚上不知道有多少漂亮的小姐,想和我们的大个子维卡幽会呢。” 连特林维尔都差点儿笑起来。 突然,有人高声说道:“都别做梦了。我的奶哥哥特林维尔早就有了意中人啊。” 特林维尔一听就知道又是马夫班迪克,登时脸气得通红。 特林维尔的脸一红,马上就有人趁兴落井下石:“哦,是谁啊?咱们的大个子维卡,是被谁家的美貌女子勾的神魂颠倒啊?” “我都对你们说了一百遍了!就是那个黑黑的头发,腰身细细的,会跳最好看舞蹈的莱丽·莱黛儿小姐啊。” 众人哄堂大笑。特林维尔大怒,他扔下酒杯要去抓住这个污蔑他的马夫。这样的场面他们早就见得多了,众人不急不忙地,装腔作势地,纷纷上前解劝。 特林维尔咧咧嘴,心中暗暗叫苦。看来,他不在的时候,这个该死的班迪克真的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看着人们揶揄的笑容和原来如此的种种表情,特林维尔啼笑皆非。 本该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啊!都让这个小马夫给搅和了。 蓝莓老爹适时而慷慨地给每个人又免费上了一大杯酿的最醇厚的黑啤酒。丰收节里,各个店铺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免费提供一些的商品。而那些得到物品的人,会主动用地里长出来的各种粮食菜蔬瓜果馈赠店家。免费的啤酒本来就是蓝莓酒馆的最能招揽客人的方式了,而且每人可以得到三大杯。在别的地方即使你同样能得到三杯,可是绝对没有蓝莓老爹的酒那么美味甘甜了。 蓝莓老爹一直就在等着特林维尔。当他得知格雷恩可能会在方便的时候才能来时,于是决定现在就为酒客们奉上大杯清凉的啤酒。好多人早就在等待着这一刻了,他们大声叫好。 一时间,他们想到了无数的理由举杯相庆。特林维尔本就是个最爱天马行空的家伙,可是听到那些干杯的理由,仍然不免有些咂舌: 有人为了近卫军军官格雷恩和旗手特林维尔干杯。这没什么奇怪的,今天全城为他们两个干杯的不计其数; 有人为了赐予阿波多利富足丰收的天神干杯。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今天王国的人们都在为了天神而干杯; 渐渐地,有人为了自己的老婆孩子或者别人的老婆孩子干杯; 裁缝为了那根一年里扎了他的手无数次的针干杯; 铁匠为了刚给那匹马打上就掉下来,崴了马蹄的那块马铁干杯; 首饰匠为了那个打造最完美,却不是戴在自己老婆胸前的那枚胸针而干杯…… 特林维尔听的头都大了。他分不清该为哪个干杯,哪个该不屑一顾。他看到大多数的人也都已经分不清了。不过这也没有关系,不论什么理由,今天都值得为之干杯。 直到最后,有人喊道:“为了今天美丽圣洁的丰收女神干杯!”他们才一下子都静了下来。 没有人怀疑丰收女神不值得人们为她干杯以示崇敬。恰恰相反,他们心中无比的尊崇和喜爱那位年轻的女子。看她美好的面容,高雅的气质,无疑是阿波多利那些最尊贵的家族中的一员。 但是,酒馆里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格雷恩来到家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地,格雷恩也不由放轻了脚步。他已经记不起有多少次见过艾尔希娅与花香为伴的景象。在巴布科莱的小院落里,却又是另有一番滋味。她那么小心翼翼,像是生怕碰落了花瓣,或是扰了树的清梦而不出一点动静,以至于格雷恩站在那里有一会儿了,她仍然没有发觉。 少女的背影娴静美好,如她唇边粉嫩的花瓣,散发着静静的幽香。突然,她回头看到了格雷恩。她站起身来,害羞地笑了,仿佛在为自己的旁若无人而感到歉疚。 她忘了这个家,格雷恩才是主人。她只是为了没有迎接他而感到少许不安,并不为自己的忘形而感到羞愧。 她躬身施礼,格雷恩也只好还礼。他想了想,笑着说:“艾尔希娅,趁着我的母亲现在不在家,我正好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呢。我现在就一直在想,其实,如果在来阿波多利的路上就告诉,才最好呢。那么你想听我和你说几句话吗?” 艾尔希娅微笑着点点头,又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脸都有些红了。 格雷恩望着年轻姑娘突然流露出的清澈羞涩的笑容,他也未尝没有心动。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艾尔希娅,你看,我们这是在我的家里。很抱歉我说,‘我’的家。很显然,你也是那样想的。你知道吗?如果你真得这样想,我会感到很遗憾。我不想你把自己当做我和我母亲的客人,我们希望你把这里也看成是自己的家,是你从心里感到最舒适、最温暖的地方啊。如果你还是这样每天见到我们,不论多少次,都要恭敬地施礼,这会令我们很不安。” 艾尔希娅睁大了眼睛。她用手捂住嘴笑了起来,她的脸更红了。她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摊开双手,顽皮地挑起眉毛望着他,仿佛在问:“那该怎么办呢?” 看着艾尔希娅无辜的神情,他笑道:“就像我说过很多遍的那样—你想做什么,就请你安心地去做吧。没有人来约束你。除了一件事。” 艾尔希娅望着他,微微张开了好看的小嘴。 “这也是我唯一的要求。你不必有那么多的礼节,我就会更高兴啊。那样证明你喜爱这个家,喜爱我的母亲给你安排的这一切,我们才能更加欣喜地为你做的更多。” 艾尔希娅摆摆手,但她是笑着摆手的。然后她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的请求。然后,她还是为他弯腰施礼。格雷恩又想还礼,艾尔希娅却躲开了。 格雷恩笑道:“看来我的母亲还在王宫里,王后一定是有事才没能让她回来。你一个人不会感到孤独吗?” 艾尔希娅摇摇头,她指着满园的花草树木。格雷恩笑着摇摇头,她则调皮地点点头。 格雷恩笑道:“那是不够的。最辛劳的园丁,也不能够时刻都陪伴在花的身边啊。今天就是个最好的日子,不用再找借口了。如果你想去看看丰收节盛大的场景,我会陪你去。” 艾尔希娅仰着脸笑着摇头。她很快乐,因为有花儿陪着她。 可是这次格雷恩比她还要坚决。她看到格雷恩一直笑着摇头,她知道很难说服他了。于是,她只能微笑着点点头,让格雷恩看到她满怀欣喜地顺从。 格雷恩果然很高兴。他说道:“其实我和你一样,我也是十七年来第一次参加丰收节。以前的日子留给我的记忆并不太多,我很想去重温这种快乐,只是希望回忆起从前起时能更加深刻。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艾尔希娅既然已经答应了,所以,她难得的摆出一副悉听尊便,乐意奉陪的神情,优雅地躬身施礼。然后,向他伸出她的双手。 这次,格雷恩没有躲开,他抓住少女的手,他们笑着一起向广场走去。 从自家的庭园到城市的中心,一路上都是花枝招展的女人和穿着漂亮新衣服却到处游戏打闹的孩子。男人们不是参加游行,就是在观看各种表演,还有的就在各种酒馆里大喝特喝。 艾尔希娅还是像第一天来到巴布克莱王城时一样,穿着一件绿色的带兜帽的长裙,遮住她曼妙的身姿和玫瑰般娇艳的脸庞。她把手指放到嘴边,笑着看着他。他故作无奈地点点头。“好的,我答应你。好的,让我们都加入到快乐的海洋,和所有的人一起狂欢吧。” 艾尔希娅对巴布克莱的一切都很好奇,但这只是表现在她的眼睛里。和周围的人比起来,她没有那么刻意的打扮,却比所有的人都清新雅致。兜帽遮挡的只是她的容貌,举止之间的高贵却无处可藏。 艾尔希娅并非天生喜爱孤独!格雷恩这样想着,一边拉着她的手,在行人如织,川流不息的大街上,艰难而愉快地前行着。 面对拥挤热闹的人群,艾尔希娅仍旧从容不迫。格雷恩小心地为她阻挡欢乐的人们,偶尔有人冲撞过来,她也会带着感激的笑容,让格雷恩不要那么为她担心。她看着他,眼中的神情分明告诉他,她不是那么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不要小瞧了她。 丰收节狂欢的场面,他真的好久没有见到了。十七年多么漫长,又像是昨天一样。眼前的一切一下子都熟悉起来。这强盛繁荣的阿波多利啊!快乐幸福的人们,慈祥的母亲,威严的国王和仁慈的王后,甚至还有那个有如一奶同胞,兄弟般亲密的好朋友,“大个子维卡”特林维尔。就像自己从来不曾离开过,一切的一切,不都是那么真实吗? 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他的身边就有柔弱娇媚花朵般的艾尔希娅小姐。她的手还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她的眼神就像丰收节的阳光,热烈而温暖。格雷恩只要看到她的眼睛流露出的喜悦,已经让他心神荡漾,不禁神往。 他感到幸福的心跳和呼吸,却同时害怕这种幸福不会持久。但是眼前的安详和宁静,让他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突然,他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两个少女的影子一闪而过。他经历了无数历练的双眼刹那之间就认出了,那个穿黄色衣衫的就是王国年幼的公主。虽然只是一瞥,他已经确定了。没错,就是伊美雅公主殿下。 他不知道公主为什么会跑出宫外,即使今天是丰收节。对年轻的公主来说,她也应该在自己的母亲身边啊。他迅速在人群里锁定了公主和她的随从。 不容他多想了。他拉着艾尔希娅走到人群稀少的路边,带着歉意对她说道:“艾尔希娅,你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吗?请原谅,我答应了和你一起狂欢的,只怕我要不得不离开你一会儿了。” 少女挣脱了一直握在格雷恩手心中的手,装出迫不及待想让他离开的样子,好让他放心。可她的眼神却在鼓励他。因为她相信,她只是离开他的身旁,却没有远离他的关怀。 格雷恩刚一转身,他自己和脸上的歉疚,瞬间就被欢乐的人海淹没地无影无踪 第二十五章 角斗的胜利者! 特林维尔和快活的人们喝着酒,高谈阔论。酒馆里洋溢着乱糟糟的快乐的气氛。酒至正酣,有人开始大声喊叫,市政大厅广场上的角斗已经开始了。这以往也是节日盛会的一项重头戏。更多的时候人们只是把它看做轻松的娱乐和游戏。特林维尔以前也从没有想过会去参加角斗。 他一直认为,真正的勇士是不屑于参加这种假模假样的,看了只会发笑的角斗的。 所以,尽管人们都在谈论着那场角斗,他却颇不以为然。他可不想浪费宝贵的能和朋友们一起痛饮的美好时刻。不一会儿,听到有人连战连捷,他也懒得问一下。又过了一会儿,又有人传过话来,一个勇士已经接连战胜了八、九个上台挑战的人了,并且得到了国王格外的奖赏。 醉醺醺的酒徒们开始有人为角斗的勇士们干杯了。 再过一会儿,酒馆里的人又得到新的消息。角斗士的连胜已经达到了十二场,可想而知,他得到了更多的赏赐。他们趁着酒兴,开始试着劝说特林维尔去参加角斗,打败那个骄横的家伙,把国王的赏赐夺回来。特林维尔听了根本不屑一顾。 “得了吧,我可没有像你们一样喝醉了。军人是不容许参加角斗的,你们都忘了吗?我还是宁可和你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有多好啊。真的,还是在蓝莓老爹的酒馆里,和好朋友们一起喝酒来得更痛快些。”他说。 “说的好极了,特林维尔。哈哈。”他们都喜欢听特林维尔这样说。特别是今天的特林维尔,已经是一个威风地扛着大旗走在游行队伍最前面的旗手了。还能说出这样让他们激动的话,怎么能不多喝几杯呢。 他们围着大个子维卡大喊大叫,狂呼干杯。 不只是蓝莓酒馆儿乱糟糟的,只怕整个王城你也找不到一寸能得到片刻安宁的地方了。广场上已经乱成了一片,无数的人都拥挤到了角斗台前。那个力大无穷的角斗士已经接连打败了十几个人了。他下手绝不容情,挑战他的人都被打下高台,引起人们阵阵惊呼。观众纷纷谴责他的狠毒。 国王的赏赐越来越高,所以,获胜的角斗士欲罢不能。他站在高台之上,挥舞着双拳,傲慢地等待着新的挑战者。 这次有更多的人在劝说特林维尔了。他们都说,也只有他才能打败那个人了。 特林维尔很奇怪。以往的丰收节角斗,只是给人们带来快乐的纯粹的游戏,从来没有人会在这样的表演中受过伤。这次一定是另有缘故。 于是有人告诉了他。原来,跟随魔羽国大臣来参加丰收庆典的卫士里,有个叫图尔赖的大力士,看到热闹的角斗不禁技痒。于是,他征得阿波多利国王的首肯参加了角斗。没想到被他接连战胜了十几人,国王的脸色还是很平常,魔羽国大臣的脸上倒有几分得色。 欧尔津国王虽然没有表态,阿波多利的大臣和将军们却猜到,国王的心里一定很不痛快!他们只能不断提高赏金的额度,希望能有人出来打败图尔赖。 特林维尔听了勃然大怒。魔羽国的勇士要想作威作福,也应该回到自己的国家才对! 他绝不能容忍一个魔羽国的武士,在巴布克莱的角斗场上飞扬跋扈。用不着别人的劝说了!如果其他人早点告诉他事情是这样的,那个图尔赖早就被他打下高台了! 看到他气愤填膺,恨不得马上就去挑战那个目中无人的角斗士,一直在鼓动他的那些人热烈地为他鼓掌。蓝莓老爹递给他一杯黑啤酒,说道:“这杯也不要钱。喝了它,替我狠狠地踢他一脚。” 特林维尔听罢哈哈大笑。他喝干了面前所有的酒,抹抹胡须上滴淌的酒珠,在众人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蓝莓酒馆。 丰收节上的角斗,从今次开始,才变得有些令人目眩的血腥。 按照约定俗成,王国的军人和卫士们,是不容许参加这种娱乐性质的角斗的。特林维尔并非不知道,他虽然喝了很多酒,可是头脑清醒地记得这一点。所幸现在他已经换上了平民的服饰。 而且,魔羽国的人是不会知道这条奇怪的禁令的。 高台上,角斗士双手抱肩,半合着双眼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用不了多久,如果没有新的挑战者,他将带着“巴布克莱王城征服者”的荣誉回到埃弗利特。相比之下,那些令人垂涎的赏金是多么微不足道啊。 当特林维尔雄赳赳地走向高台时,所有人认识他或者见到今天他在仪仗队高举大旗前进的人们都沸腾了。 这个时候,谁还会在乎他是个军人不能参加角斗啊。 这个时候,如果谁要是敢提出特林维尔不具有参加角斗的资格,他一定会被愤怒的观众们揍得比那些跌下高台的人还要悲惨地多了。 图尔赖听到台下的喧闹声,微微睁开双目,犀利的眼神望着那个众星捧月的巨人走上高台。 特林维尔被巴布克莱人称作“大个子维卡”,以示他堪比战神维卡的力量和勇猛,却有着更加高大雄阔的身躯。但是,当他站在图尔赖面前时,台下还是不禁有人沮丧地叫了起来。 图尔赖看上去比特林维尔还要高大强壮,他目空一切的眼神和肌肉虬突的双臂,让人们愤怒之余,也有些不寒而栗。他双手抱在胸前,不屑一顾地看着又一个胆敢前来挑战他的人。 台下的人群中骚动着,很多人好像预见到了结果,开始悲哀地叹气和抱怨了。即使那些原本对特林维尔满怀信心的人,慢慢也受到更多人的感染,加入到为特林维尔祈祷的人群中去了。 特林维尔站上高台的那一刻,他清醒了很多。他马上意识到,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强大的对手。 他的嘴角挂着轻蔑的微笑。他从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感觉。如果有,那只能是他带给他的对手以恐惧。 他将让他的对手饱尝大个子维卡铁拳的滋味。 图尔赖看到对手在他锐利目光的逼视下,表现的从容淡定。特别是特林维尔嘴角那挑衅的冷笑让他火冒三丈。他压住心头的怒气,心里想道:“过一会儿,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这样笑得出来了。” 特林维尔看到对手眼睛里的怒火,他笑的更加轻浮起来。他想到格雷恩对他说过的话:“激怒你的对手,而你却能依然保持镇静,你就比你的对手更接近胜利。” 特林维尔一直都是信任格雷恩的。他说的话肯定没错! 角斗的裁判者已经跑过来询问挑战者的姓名。虽然他是知道特林维尔的,可他还是按着规矩上前问道:“挑战者,报上你的名字。” 特林维尔还没来得及回答,广场上人潮就发出了如山崩地陷的巨响:“特林维尔!特林维尔!特林维尔!” 他们大呼着他的名字,激动、兴奋和担忧同时写在他们的脸上。不论认识或者不认识特林维尔,都没有关系。现在,他们是为一个阿波多利的勇士,欢呼壮行。 人们的亢奋感染了特林维尔,他也深深被感动了。为了阿波多利人们的厚爱,他知道应该怎么去回报他们。他只需要一场胜利。仅此而已。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高高举起挥舞着,接受着人们的欢呼。 一直冷眼旁观的图尔赖冷不防被这欢呼声吓到了。原来面前的这个人,在这个城市里受到如此近乎狂热的支持和欢迎啊。他也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是个可怕的对手。他稍稍收敛起小觑之心。 可是,“这样最好!只有打败这样的对手,‘巴布克莱征服者’的荣耀才更有意义!”他蜷曲起健壮的双臂,扭动着粗壮的脖子,发出“格格”声响,目光中充满了傲慢地自信。 裁判者手忙脚乱的,看上去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他不再装模作样地询问挑战者的名字了。整个巴布科莱王城都回答了他! 他把挑战者的名字写在长长的红色的旗帜上,高高地挑了起来,环绕着高台的边缘,走了一圈又一圈。而一直是胜利者的图尔赖的名字,早就在另一面旗帜上,等待着能和他并驾齐驱的强者了。 观礼台上的人们也全都在关注着站在高台上的人。他们听到欢呼声,当旗子升起来时,所有的人也都看到了特林维尔的名字,他们都纷纷站起身来,以便看的更清楚一点。 国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的眉毛轻轻跳动着。 观礼台下负责都城治安的尤葛纳也看到了。他没有足够的品阶无法站到观礼台上。于是他向传令兵低声耳语几句,传令兵看着他。他喝道:“还不快去。” 传令兵把治安官大人的汇报传达给内卫大臣。内卫大臣苏莱芒连忙趋步来到国王的身边。他看了一眼那位魔羽国的大臣,低低地声音对国王说着什么。 国王不置可否,或者他真的没有听到。他随口问道:“赏额现在是多少?” 当他听到回答是六十枚大银币时,大声地告诉他的大臣:“这场角斗已经足够久了,该到了结束的时候了。去传我的旨意:这是最后的角斗,胜利者将得到二十枚金币的奖赏。不论他是我国的臣民,或者是其它友好国家的勇士,都将一视同仁。” 苏莱芒惊讶地看着国王,生怕自己好像听错了。可是国王却转过头盯着高台,没有再看他一眼。 围观的人群见到蓝色的旗帜从观礼台飞奔而来,纷纷向前拥挤,都想看到这次国王会发布什么样的旨令。当听到把最后的胜利者的赏额提高到一百枚金币时,所有的人都瞠目结舌。 谁都不会想到,国王竟然一下子将赏金提高了十倍。即使在富饶的阿波多利王城巴布克莱,二十枚金币也足可抵得上一份普通人家的全部资财了。 可是再多的悬赏,也不能鼓舞起人们的好胜之心了。王国并不缺乏勇敢的人,只是他们看到擂台上的那两尊天神一般的大汉,他们都按捺下跃跃欲试的想法。他们知道此时此刻,哪里才是自己该站的地方。 魔羽国的大力士听到人们的惊呼,他冷冷地一笑,用挑衅地口吻对特林维尔说道:“你的君主真是慷慨大方啊。我一向不知道高山国款待客人是如此的倾其所有。我多么喜欢这个国家啊。” 特林维尔双手叉在腰间放肆地大笑起来:“我可不敢担保,我对待像你这样尊贵客人的方式,会让你更加喜欢我。”他看到图尔赖眼中的怒火更炽。 期待已久的鼓声响起,图尔赖猛地扑了过来。他恨不得一把抓住特林维尔把他捏的粉碎。所有的人都惊呼了一声。特林维尔轻灵地一闪就躲开了图尔赖凶狠地一扑。 图尔赖知道想战胜同样身高力大的对手,首先就要在气势上压倒他。他不间断地向特林维尔发起势大力沉的攻击,任何一次攻击如果击中了特林维尔,都将是致命的。强壮如大个子维卡,也会被击倒或者跌下高台。 特林维尔虽然脸上还带着轻蔑的笑容,心中却深知图尔赖力量的可怕。他静气凝神,小心躲避着,伺机寻找图尔赖的弱点,随时准备反击。 台下的人们更加悲观了。眼看着他们的大个子维卡面对巨人图尔赖毫无还手之力,个个心急如焚。特林维尔退到了台子的边上,已经退无可退。图尔赖迅捷无比地一击突然抓住了特林维尔的腰带,他大喝一声把特林维尔高高地举在空中,猛地向台下扔去。 他们都吓得大声地喊叫起来,胆小的人忘了蒙住双眼,目瞪口呆地张大了嘴。 观礼台上惊呼声一片。王后闭上了眼睛,国王死死盯着前方。 没人能看得清发生了什么,可是倒在地上的人是图尔赖。威风凛凛站在高台上的是大个子维卡,他们的平民英雄特林维尔啊。 广场一下子变成了沸腾的海洋。人们嘴里喊着特林维尔的名字欢呼跳跃。激动的眼睛里流着泪,兴奋的脸庞闪着红光,嘶哑的嗓子都发不出喝彩的声音。 图尔赖猛地跳了起来,满脸因为气愤涨得通红。他大喊了一声,挥拳向特林维尔狠狠的砸来。 这次,特林维尔没有后退半步。他早就看穿了图尔赖因狂怒和在众人面前丢脸而心浮气躁,破绽百出。这样的对手即使再有一个,特林维尔也能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打败。 图尔赖的喊声还没有落地,特林维尔圆睁双目,双拳紧握,躬身趋步,紧随着图尔赖大喝一声,像平地暴起的霹雳,图尔赖被震得一呆。 那已经够了! 特林维尔闪电般地用同样的手法抓住了图尔赖的腰带,把他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轻轻地扔向地上。 这次,人们都看清了。他们的大个子维卡,是多么轻松地打败了这个不可一世的大力士啊。伴随着胜利的鼓声,特林维尔与图尔赖的角斗已然结束,同时也宣告了特林维尔继续着丰收节上的光荣! 不会再有挑战者了!特林维尔骄傲地高高举起写着他的名字的旗帜,绕着高台接受人们的欢呼。图尔赖捶胸顿足,懊丧不已。 善良的阿波多利国民在图尔赖溃败的一瞬间,就已经不恨他了。他们只顾围着特林维尔,跳着笑着。偶尔有人对还坐在地上,不相信自己已经失败了的大力士指指点点,取笑他胜利时的嚣张跋扈和失败时像个孩子般怨天尤人哭丧着的脸。特林维尔的胜利,让他们的兴奋无以复加地膨胀爆发,即使有些小小的不厚道,也无伤大碍。 毕竟,疯狂的节日,最少不了的就是疯狂啊。 第二十六章 担心 在欢呼的人群中,有个穿黄色服饰的美丽少女,也跟着人们激动地蹦蹦跳跳,起哄笑闹。而她身边的那个同样年轻的女伴儿则好像神情慌乱,东张西望。 少女的手臂突然被人抓住。她还来不及看清是谁,想反抗。可是那个抓住自己的人骨硬如铁,力大无穷。她根本无法动弹,只好放弃了抵抗。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忙着为最后的胜利者欢呼,根本没人能注意到他们。 于是,她连呼喊一声的努力都觉得是徒劳,只好乖乖地跟着那个人走。 转向广场边行人稀少的小巷,少女挣扎着不肯再往前走。她气势汹汹地责问道:“你在做什么?难道你见了公主都是这样的礼节吗?谁给了你这样的权力?” 那个人放开了她。显然他认为公主已经在他的掌握和保护之中,不会再出现任何问题了。否则他不会轻易松手。 “格雷恩队长,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劫持少女的罪犯了?你想必知道,这种罪行在我们的国家会受到多么严厉的惩罚吗?”公主瞪着双眼,可爱的小嘴翘了起来。可是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可怕。 格雷恩离开了艾尔希娅,可是一转眼,已经看不到伊美雅公主的身影。眼下成千上万的人都涌上了街头,要找到两个没入人群的少女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是格雷恩不放心,再说他即使回头也找不到艾尔希娅了。他只能在如潮的人流里艰难地寻找公主。 所有的地方都挤满了人,这让他更加担心公主的安危。而人最多、最喧闹的地方,当属市政广场。他在广场往来巡梭时,正好趾高气扬的大力士图尔赖在邀战。他不想借这样的机会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技艺。何况他也知道,职业军人是不能上台比武的。 正在犹豫,就看到众人簇拥着特林维尔上了高台,他松了一口气。 特林维尔的本领他再了解不过了。他们在军营时已经无数次的比试较量过了。他还传授给特林维尔许多搏击的技能,有些正是适合像他那样身材高大,膂力过人的猛士,施展起来才更加得心应手。 他冷眼旁观,已知特林维尔必胜无疑。图尔赖虽是天生神力,可是单单比力气,特林维尔就不见得会输给他。何况特林维尔的身手又岂是图尔赖能比得了的。 他放心地寻找公主,企盼公主能自己回到王宫,那就太好了。听到山呼海啸般的喝彩,他知道特林维尔已经取胜,而且用时之短,反倒出乎他的意料。 他笑着摇摇头。正要转身继续寻找,不远处娇嫩的欢笑声让他眼前一亮。他敏锐的双耳确定不会听错,那一定是伊美雅公主在为他的朋友的胜利喝彩。 果然,他一眼就看到了王国的小公主和她的女侍从。当公主还在欢呼雀跃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挨近了她,抓住她的手臂,然后把她带到了行人稀少安静的小巷。 公主早就知道了抓住她的人是谁,所以她才委委屈屈地,却也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走。 要是往常,自己偷偷跑出来玩儿,仗着父母亲大人的宠爱,她才不怕会受到重重地责罚呢。不过,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却也不免有些担心。“说不定是母亲派他来寻找自己的呢。”她心里想着,不由担心起来。 所以,格雷恩刚刚放开她的手,她马上就向格雷恩发起责难,想让他知难而退。“不过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像是用言语就能击退的人啊。”她想着,心里泛起了嘀咕。 “公主殿下,我冒昧地抓住了您,如果有所冒犯,请您原谅。不过我完全是为了公主的安全着想。您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很不妥当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公主扬起小脸儿高声说道,“我是阿波多利的公主,我热爱我的臣民,他们也都爱我。难道巴布克莱繁华的街道上,会有人对我暗下毒手吗?我看根本就不会有人像您一样,敢于劫持王国的公主呢。” 面对备受宠爱而又任性刁蛮的王国小公主,格雷恩仍然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我不是那种听到风声就吓破了胆子的人,我也毫不怀疑阿波多利的人民对您的爱。但是谨慎一点,是不会有错的。” 伊美雅公主还在强词夺理。她小脸儿红红的说:“我和我的臣民一同欢乐不算是不谨慎。谁都别想阻止我!” 格雷恩不想和这个年轻的公主过多的纠缠。他礼貌同时不容置疑地命令公主跟自己走。“谁都别想阻止我!”他说。 年轻的女侍也劝说公主听从格雷恩队长的话。“公主,我们出来太久了。我不能承担这样的责任。参加这样的盛会,本该是高高兴兴的,可是我却一点都快乐不起来。” “丝米德尔小姐,你跟我在一起不快乐吗?你不是和我一样早就盼望着能参加这个盛会了吗?” “是的。可是,一想到我身边站着王国的公主,我就害怕的浑身颤抖。我的心里一直在胡思乱想,怎么能开心得起来呢。” 公主看着她,收敛起虚张声势的任性,歉疚地说:“真的对不起,丝米德尔小姐。我没有顾及到你,不知道你一直在为我担心。” 格雷恩说道:“真正为你感到担心的其实是王后陛下。我想你离开她的身边已经太久了。” 公主知道,格雷恩是不会被她吓倒退让的。“他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啊”。一想到自己如果固执己见不去听从他的建议,那么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摆脱他了。身边如果一直跟随着一个威严的近卫军队长,游玩起来也一定是毫无趣味的。 她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做为阿波多利的公主,我反而不能像格普通的巴布克莱市民那样,自由自在地享受这一切。好吧,我跟你回去。” 格雷恩和丝米德尔小姐听到公主愿意回去,总算松了一口气。一件事情刚从心头放下,他又开始为艾尔希娅担忧起来。自己仓促离开她,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如果不是他的陪伴,艾尔希娅是不会离开那个小院儿的。巴布克莱的繁华如烟对她来说,和荒凉危险的野蛮之地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想到这里,格雷恩心中越发不安。他想起老师阿斯特拉尔先生的话:“一定要保护好艾尔希娅。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她。” 面对即将离开尘世的恩师,他以最爱的父母亲的名义,向最敬爱的师长发誓:他会保护好艾尔希娅,宁肯放弃他的生命,也绝不会背弃他的誓言。 他想:“这里没人会认识她,能出什么事情呢?就算有人认识她,又能出什么事情呢?” 先生从没提起过她的身世。所以,他不知道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儿,谁会去伤害她呢?他尽心尽力地保护着艾尔希娅,尽管他也看不到她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 可是,一旦艾尔希娅离开了家,跻身繁华而纷乱的城市,格雷恩的心真得无法平静。他为自己当时没有安顿好艾尔希娅就跑出来寻找公主而感到内疚。他心神不宁,走得更快了。 伊美雅公主看到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心想:“真是个怪人。刚才还是那么谦和平静,我答应了他跟他回去,他反而忧郁起来。”她偷偷伸伸舌头,和女侍相视而笑。 格雷恩为艾尔希娅担忧,艾尔希娅却享受着和巴布克莱的市民们同样的快乐。她从小受到太多的警告和保护,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走在一条挤满了疯狂的人群的街道上,这并不能让她感到害怕,反而让她的心舒缓平和。 巴布克莱的大街小巷都没有鲜艳的花朵,没有葱绿的树木,但是阳光、清风和快活的人们都让她感到开心。 她漫步在宽阔平直大街,狭窄悠长的小巷,到处都是喜笑颜开的行人。她时不时会停下来,观赏花车和艺人的精彩演出。 不知不觉,她已经处身于市政大厅广场了。与此同时,广场的高台上,两个天神般的大汉正上演着一出让巴布科莱的人们先抑后扬,失魂落魄,继而欣喜若狂的情景大剧。 可她看到的,只是他们开心的笑容。用不着知道他们是为什么在笑。 因为她觉得,每一次快乐,都值得珍惜。 人群猛地一下子乱了起来。有辆游行的花车在经过广场时,不知是谁恶作剧,也许是喝醉了,有人从花车上摘下花环,套在拉车的牛头上。车夫还没来得及制止,那两头温顺的公牛竟然同时发了狂。它们在广场四处冲撞,狂欢的人群开始四散躲避这辆飞奔的牛车。有些好事者把这也视为狂欢的节目,跟在花车后面大呼小叫。 车夫早已从颠簸的牛车上掉了下去,他一骨碌爬起来,顾不得疼痛也加入到了追赶的行列,大声吆喝着,试图让发狂的蛮牛停下疯狂地脚步。花车上的人早已吓得容颜变色,她们紧紧抓住同伴的胳膊或者衣角,哭出了声。 艾尔希娅站在人群里,她还没能分辨出哭喊声来自哪里,她身边的人像一群争食的麻雀突然被投进一颗不怀好意的石子,“呼”的一声散了开来。 她的身影一下子孤零零地显露在中央。她平静地站在那儿,任凭惊呼声响成了一片。 两只狂奔的牛已经冲到了她的身前,花车卷起的风甚至已经掀动了她的衣裙。可她的嘴角依然挂着微笑。她没有看到在惊呆的人群里,有个人手里举着大旗,正向她飞奔而来。 他的嘴里还大喊着。她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举起双手放在胸前,微笑着低着头。失去理智的尖锐牛角眼看就要抵触到她娇嫩的身子,她依然一动不动。目睹此番场景的人们全都呆若木鸡。这个时候,谁还会相信奇迹呢?即使有,只怕也无法挽救这个年轻女子的生命了。 特林维尔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无法在花车碾过艾尔希娅之前阻止悲剧的发生了。 他痛心疾首地大喊一声。这是无济于事的,绝望的嘶喊。 可是,怎么回事?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 疯狂的奔牛停在那里,艾尔希娅用手抚摸着装饰着彩锦的牛角,两头蛮牛都驯服地低着头,像是见到了自己的主人。 特林维尔赶到艾尔希娅身边,兀自不能相信他看到的一切。他呆呆地看着艾尔希娅。 车夫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他一把抓住那两头差点闯下大祸的牛,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她,甚至忘了说些安慰或者感谢的话。 艾尔希娅对特林维尔报以淡淡的微笑。突然一阵狂风吹过,掀开了艾尔希娅一直蒙在头上的兜帽的一角,她扭头躲避那阵风。 她的脸面向观礼台,她看到了观礼台上那面蓝色的大旗。 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聚集了厚厚的黑云,太阳瞬间已经被遮挡的不见了踪影。人们还来不及躲避这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大雨已经瓢泼而下。 特林维尔拉着艾尔希娅,把她带到雨淋不到的地方。他们眼前是奔走的人群。特林维尔看到艾尔希娅面如死灰。 格雷恩一行的脚步刚刚来得及避开那场倾盆暴雨。那一刻,伊美雅公主暗自庆幸格雷恩找到并把她带了回来。要是她逃脱了或者不听从格雷恩的建议,格雷恩是不能强迫她的。但是那样一来,自己肯定无法躲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了。 一个高贵的公主如果在大街上被雨淋湿,衣衫不整,发丝凌乱,该是多么狼狈啊。那可是有损王室体面和尊严的,她也就不要再妄想得到父母亲大人的原谅了。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格雷恩一下子就想到艾尔希娅,也许正无助地在大雨中奔跑。他想马上去寻找她,为她遮风挡雨,把她带回自己的家。 他迫不及待地和公主道别。公主笑道:“你就这样走了吗?你好像还没有把我送到国王和王后那里呢。格雷恩队长,你总是在行使职责时半途而废吗?” “请原谅,公主殿下。如果不是有特别的原因,我是不会在把您交给王后之前就离开的。在这个宫殿里,您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了。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公主笑道:“当然。如果王后和你想得一样,那我也真的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虽然我猜不到你为何不能跟我一起去见王后,我还是很感谢你带我回来。你去吧,格雷恩队长。” 格雷恩告别出来,大雨已经停了,就像来的时候那样突然。乌云早已散去,阳光又照耀在巴布克莱的城墙、塔楼、宫殿和街道上,碧空如洗。 广场和街道上又重新挤满了人流,这丝毫不能影响他们的心情。他们谈论着刚才那阵怪风和暴雨,这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开始有人生怕暴雨会毁了丰收节的欢乐气氛,看来完全是多虑了。在很多人看来,这场暴雨平添了许多乐趣。他们相互嘲弄对方在电闪雷鸣之下双股颤颤,狼狈逃窜,却仍免不了被淋成个落汤鸡。欢快的气氛又在丰收节弥漫。 格雷恩的心思全在艾尔希娅身上。他完全没发觉刚才的雨有什么可奇怪的。他只想看到艾尔希娅,看到她安然无恙。 可他徒劳地走过一条条街道,哪里人多就在那里寻找。到处都找遍了,可都没有见到艾尔希娅的影子。他心急如焚。 也许艾尔希娅早就回到了家呢?说不定就在温暖的家里等着他呢。想到这里,他一刻不停地飞奔而去。 第二十七章 疑惑 冲进安静的小院,打开房门。他一眼看到艾尔希娅,而且特林维尔也在,不由长出了一口气,也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艾尔希娅一切都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特林维尔却气哼哼地问道:“我说格雷恩,你可真行!你怎么能把艾尔希娅独自一个人扔在大街上。你知道刚才有多么危险?你到底去了哪里?” 艾尔希娅明显憔悴的脸上还挂着笑容。格雷恩知道,那是艾尔希娅为了安慰他,才勉强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笑。但是他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来表达他的歉意。 特林维尔还是气鼓鼓的:“还好啊,艾尔希娅小姐运气好。我只能说是运气好了!我当时都吓呆了,真是天神护佑。艾尔希娅小姐要是真的出了事,那么你后悔一千次可也来不及了。” 艾尔希娅摆摆手让特林维尔不要太责备格雷恩,她的脸色好了许多,眼神里流露出对特林维尔的真诚谢意。那是她对特林维尔关爱的回报。 艾尔希娅安然无恙,但是格雷恩能够看得出来,一种莫名的忧郁和烦躁笼罩在她的心里。他想:“一会儿只能从特林维尔那里询问了。”艾尔希娅外表柔弱,性情温顺,但是她却比别人看到的更坚强。一点儿小小的惊吓绝不会令她变得像现在这样敏感脆弱。 两个朋友直到艾尔希娅在自己的房间安静地睡去,他们来到小院儿,站在那棵常青树下。特林维尔对他讲述了广场上发生的那一幕。 “……我当时以为自己一定会眼睁睁地看着艾尔希娅小姐被狂奔的牛车撞到,那辆花车会从她的身上碾压过去。不止是我这样想吧,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坏了。可是,结果却让我做梦都不会想到。格雷恩,虽然你见多识广,可要是你也在,你也会像我一样的变成个傻瓜的。艾尔希娅小姐就像能驾驭所有生灵的天神,那两头疯牛变得无比地驯服,就像是她养在家里的小狗。”他看着格雷恩,意味深长地说,“格雷恩,你能解释发生了什么吗?我看你不能。” 格雷恩若有所思地问道:“当时你离艾尔希娅小姐有多远?” “大概二十步。哦,我是以我的步伐来衡量的。要是其他人,最少还有三十步呢。” “那你应该能看清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当然了,我看得清清楚楚。她只是把手放在胸前,然后什么都没有做。我从没见过那么让我吃惊的事了,狂奔的牛就那样停下来了。”格雷恩没有说话。 “不过我必须承认,格雷恩。虽然我离得够近了,可是有那么一会儿,也许一小会儿,我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也许是我看错了。因为我实在想不到,是什么样的力量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只是这样吗?她没有试图避开或者做其它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格雷恩沉思着。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啊。”特林维尔看了一眼艾尔希娅小屋的窗户,压低声音说,“一个娇滴滴的小姐碰到那种意想不到的危险,不是惊声尖叫,就是吓得动弹不得。这样的我可见得多了。艾尔希娅小姐才不是那样呢!她低着头时,是那样优雅,脸色平静如昔还带着笑呢。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确实看到了。她看到我冲上去,真得冲着我笑了呢。” 格雷恩听了若有所思。“那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特林维尔挠挠头,“后来就突然刮起了一阵风,接着就是闪电和暴雨。我就把她带到了一个能避雨的地方。真是活见鬼。刚刚找到避雨的地方,那么大的雨一下子就停了。天黑成那样,转眼就阳光明媚。这是我过的最开心也是最不可思议的丰收节了。我以后也不会忘记了。” 格雷恩摇摇头,也觉得特林维尔所说的有些实在令人难以理解。他喃喃地说道:“的确。我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艾尔希娅没事,这比什么都好。” “你是不是也觉得非常奇怪呢?格雷恩。” “更奇怪的是艾尔希娅现在的样子。如你所说的,劫后余生的她,还有心情对着你笑。可是现在她心神不宁,面色苍白。特林维尔,我的老朋友,你并不了解艾尔希娅小姐。她是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女子,不会轻易被吓倒的。” “难道是大雨和闪电让她害怕?”特林维尔刚说完,就觉得更加不可能了。一个能微笑着面对死亡危险的人,怎么会被那短暂的风雨吓得病病怏怏地呢。” “格雷恩,”他忍不住又低声问道,“要我说,只有天神的力量才能解释我所看到的那一切。艾尔希娅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这是特林维尔第一眼看到艾尔希娅时就想知道的。 格雷恩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说道:“特林维尔,关于艾尔希娅小姐的事情,我和你说的很少。我并非不相信你才不愿意告诉你,我的朋友。只是,我也不能知道更多的了。我在阿斯特拉尔先生身边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还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儿。先生只是告诉我,要我像珍重自己的生命那样去珍重她,保护她。至于她是谁?从哪里来?先生却从来没说过。” “怎么会这样?”特林维尔也感到很奇怪,“你们在阿斯特拉尔先生身边一起待了十年。结果,你和我知道的一样多!不,我还知道,艾尔希娅小姐她很喜欢你。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我这双猎人的眼睛,是不会看错的。” 格雷恩却没有反驳他的话。他犹豫了一会儿,望着他的朋友,低声说道:“特林维尔,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了。” 特林维尔瞪大了眼睛,凑到他的面前。“我就知道,我的朋友。关于艾尔希娅小姐,你肯定有些什么没对我说呢。” 格雷恩长叹一声,苦笑道:“我并不是有意要隐瞒你,我的朋友。之所以现在才对你说,是因为在我心里也同样充满了疑惑。直到现在我也还没有想明白。” 特林维尔焦急地询问着:“到底是什么事啊?你快点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想啊。” “特林维尔,你还记得我们在马兹儿镇抓到的那两个海盗的探子吗?” 特林维尔一拍胸脯:“当然,那可是我亲手抓捕的啊。当然,是你让我那样做的。可是,你为什么又提到了他们?” 格雷恩低声说道:“那你一定也还记的,他们提到过,除了打探军情,还奉巴巴亚的命令寻找两位来自东方的姑娘。其中一个姑娘的名字叫莫妮德吗?” 特林维尔不解地看着他问道:“是的,我记的。可是,我不明白,我们不是在说艾尔希娅小姐吗?这和海盗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并不知道这个叫莫妮德的姑娘是谁啊。” 格雷恩神色凝重,他说道:“我没有告诉过你,我跟随在阿斯特拉尔先生的身边时,有一天晚上,我无意中听到他说了一句话。我现在想起来,也记得清清楚楚-他也提到过一个名字。” 他的神情让特林维尔竟然感到莫名的恐惧。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不……不……会是……?” “是的!特林维尔。”他一字一句地回答,“就是莫妮德。” 特林维尔听到这个名字,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攫住了心灵。他不由自主打量着屋子四周,就像那里隐藏着看不见的东西让他微微颤抖。 他望着格雷恩的眼睛,颤抖的声音问道:“可这是怎么回事?” 格雷恩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这个莫妮德是谁。可是,当时在小木屋里的,除了先生,只有我和艾尔希雅两个人!” 特林维尔竟也轻轻叹了口气,小声说道:“能让海盗兴师动众打听的女子,那一定也是个不同凡响的人。格雷恩,你总不会怀疑……” 格雷恩皱着眉头,轻轻摇摇头:“阿斯特拉尔先生已经故去,一切都已无从得知了。” 他们都沉默着。枝叶上凝结着暴雨残留的雨珠,慢慢滴落。 过了一会儿,特林维尔仿佛怕惊醒了艾尔希娅似的,轻声说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我现在也越来越想知道,另外那个叫希娜的姑娘,又会是谁呢?” ※ 雷思睿夫人回到了家。她听特林维尔说到艾尔希娅受到了不知名的惊吓而精神不振,她很焦急。“可怜的孩子。”她说道。 她像对亲生女儿般无微不至地关心她,照顾她。有了艾尔希娅的日子,她感到快活了许多。毕竟,女孩儿又温存又美丽,怎么能不叫你喜欢她呢!又怎能不为她担心呢! 她知道艾尔希娅安静地睡着了,才暂时放下了心。她还带来了王后陛下给格雷恩的口信。艾蕾诺亚王后希望他能在方便时能够进宫觐见。 格雷恩见有母亲照料艾尔希娅,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才和特林维尔一起走了出来。 两个好朋友在大街上分了手。格雷恩对特林维尔说:“我们并不知道艾尔希娅是如何逃过这场劫难的。如果有人说起—特林维尔,我觉得不发表任何评论才是正确的做法。” 特林维尔连连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要不我就是个真正的傻瓜了。” 卫士们早已收到命令。他们见到格雷恩,向他敬礼并放行。格雷恩猜到了,王后见他也许只是为了伊美雅公主的事。 女官通报了格雷恩队长的到来。当他跟随女官进入到王后的会客厅,果然只见到面有愠色的艾蕾诺亚王后及委委屈屈的伊美雅小公主。一旁站立着心惊胆战的女侍丝米德尔小姐。 女官退了下去。格雷恩趋步向王后施礼,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王后说话了。她的脸上余怒未消,明显地并不是朝着他发脾气。她说:“格雷恩,今天我要感谢你。感谢你找到了公主并把她带回了王宫。” “王后陛下,我并不觉得这有多么值得您的褒奖。我只是在尽我的职责罢了。” 王后摆摆手:“不,格雷恩,事情远比你想的要严重。你也许挽救了王室的名声。这件事差点儿变成了一桩丑闻。”她扭头转向小公主,“我对你说了半天,可是你毫无悔意,你依仗着我对你的宠爱,做事越来越荒唐可笑了—还学会了犟嘴。” 看着公主满脸的羞愧,可是她仍拒绝向母亲承认错误。她只是对没有经过允许,就偷偷离开了观礼台而表达了有限的歉意。 她硬着头皮说:“是的,母亲,我很抱歉。我最初只是想亲身到王城的大街小巷,到广场上去和臣民一起欢度丰收节。后来的事情并不是我事先安排和预见到的。如果这使王国蒙羞,我会深刻反省,设法挽回。可是,母亲大人,我实在看不到我哪里做得太过分,您要发这么大的怒气。”丝米德尔小姐面带恐慌地看着公主和王后,她想说话,可是不敢说。 格雷恩看到王后脸上的怒气其实只是装装样子,她不过是要女儿低头认错。可是这个小小的公主,却像一块儿小石头似的顽固倔强。因此,母女两人闹起别扭来了。 “公主擅自离开,确实是略欠稳妥的。”他说道,“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公主的确应该陪伴在国王和王后陛下的身旁,尽到一个主人的职责,让远来的宾客感受到我们真诚和友谊。可公主却不见了。 如果告诉他们,公主并不是不想见到客人们,只是公主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想想看,大陆最强大国家最尊贵的公主,会是个没有受到过相应教养的顽皮小女孩儿吗?在这样的日子里不告而别,必定会成为笑料。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加以利用,甚至可能会变成影响国与国之间睦邻友好的大事啊。” 王后听着这些严重的后果,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幸好什么都没有发生,公主及时被找了回来。可是这个小女孩儿却不肯承认自己做错了,这才是她生气的原因。 她找来格雷恩,只是想向他表示感谢,并没有指望他能对公主施加任何影响。听到格雷恩说的头头是道,公主的脸上虽然还是挂着一丝丝惊异的模样,但是已经不那么硬撑着了。 她叹了口气,“你是阿波多利公主,生下来就比别人多了一份责任。你要时刻记得,一个王国的公主,必须把她的自由置于国家利益的背后。不要再胡闹了,伊美雅。” 公主垂下头,她走到王后身边,轻声说道:“对不起,母亲大人。我再也不会这样任性了,请您原谅我吧。” 王后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我怎么会真的生气呢。当我看到广场上乱成了一片,那辆花车在人群里乱撞,我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我眼前老是你被牛车撞倒的情景,我都快受不了了。想想吧,要是当时站在广场当中的那个女孩子是你,谁知道后果会是什么样的呢。” 格雷恩听到王后说起了艾尔希娅,他注意起来。可是王后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公主伏在母亲的怀里,不一会儿,母女俩就又融洽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了。王后摩挲着她黑发,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笑着问道:“你私自跑出去已经很大胆了。可是你怎么又跑去做了丰收女神?被人认出来,可不是好玩儿的。” 伊美雅公主一听到这个,不禁娇声笑了。一直在旁边的丝米德尔小姐却抢先说了起来。她一直害怕被别人当做怂恿公主外出的替罪羊而惴惴不安,虽然公主挺身而出为她辩护,却还在担心受到王后的斥责。眼下见到乌云已经散去,王后又问起了丰收女神的事,她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王后陛下,这是我遇到过的最有趣,也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王后疑惑地看看公主,小公主含笑不语。王后心中早就存在着很大的疑团了,既然女儿平安无事,她也很好奇,这个小女孩儿到底还做了什么。 “公主说仪式既无聊,时间又很长,不如先跑出去玩一会儿,反正也有足够的时间,在被人发现之前赶回来。于是我们换上了便衣,去好多地方游玩。后来才来到了东边的彩车出发地,那里聚集了十几辆装扮好的花车,漂亮极了。公主也很高兴,我们玩儿够了,正准备离开。可是突然来了几个人,一下子就抓住了我们。我还以为是有人要劫持公主,我正要大声呼喊救命,可是那些人却对公主说,希望这位年轻的小姐能参加丰收女神的评选,那将是此次花车游行最大的收获。可我当时差点给吓坏了。” 听到这里,王后和格雷恩都笑了。伊美雅公主也是伏在王后怀里笑个不停。仿佛又想起那个时候,多么有趣啊。 “公主本不想参加。何况我们看到那边有几十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个个都很漂亮。公主和我想离开,可是却被那些人给拦下了。他们坚持说只有公主是最合适的,既美丽又高贵,别的人都无法与她相比。” 王后抚摸着女儿,笑着问道:“所以你们就忘乎所以,答应了人家?”公主娇艳的脸蛋上挂着一丝颇为自得的笑容,嘿嘿笑着不说话。 丝米德尔小姐继续说:“公主有些犹豫,可是我很害怕。万一过了时间,被别的人发觉公主不见了,会担心的。” 王后不住摇着头说道:“你的女侍都能想到这些,而你却只会让你的母亲担惊受怕。” “王后误会了公主。公主也想到了,她一开始就拒绝了,要回到王后的身边。可笑的是那些人啊,竟然对公主许愿。他们说,如果公主没有被评上,她当然可以自由的离开。如果被评选上,那么,公主将得到比以往任何一届女神更多的奖品。公主当时都笑了。” 伊美雅公主终于忍不住笑道:“要是他们知道,当时面前站着的是阿波多利的公主,不知道会怎么想呢?没准儿我能得到的奖品会更多了呢。”王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丝米德尔小姐接着说:“那些人苦苦哀求,公主才心软了。” “我看根本不是什么心软了。她一定是早就想着答应了,早就想去和那些女孩儿们去比试了。看谁的衣服更好看,谁的装束最与众不同,谁头上戴的花儿最美。哼!” 公主吐吐舌头。“那些女孩中也有很美的,公主才想去比一比的。”听到丝米德尔小姐不小心道出了真情,王后和格雷恩都笑了。 “可是没想到,公主装扮好了往前一站,所有的人都齐声赞叹。都说没有比公主更合适的人选了。那些参加评选的女孩子们虽然老大的不愿意,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和公主争抢。我还站在一边发呆呢。公主就这样被选上了。” 王后也忍不住笑了,“你就是淘气。好了,下次记得,要时刻想到自己是王国的公主,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国家。千万不要再这样冒失了。” “是的,母亲。我一定会记得的。” 第二十八章 王后的担忧 王后让公主和女侍先行离开了小会客厅。她留下了格雷恩,好像有话要说,却一时沉默着。 在格雷恩眼中,艾蕾诺亚王后是阿波多利最美丽高贵的女人。如果王后有任何的困难,或者向他提出任何要求,他都会马上答应,没有片刻的犹豫。 过了一会,王后轻声问道:“你在近卫军里还习惯吗?” “是的,王后陛下。感谢您的问询,不过我将很快向这种习惯告别了。”王后吃了一惊,她眼中淡淡的忧伤和留恋,让他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离开近卫军的念头并不是一时冲动。他当初答应加入也只是为了特林维尔。尽管近卫军的生活令他感到充实振奋,而且他深受士兵的拥戴和尊敬。可是,离开近卫军也是在他加入的那天,就已经决定了。 他不过是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虽然,连他也不确定现在就是离开的最好时机。他也是见到艾尔希娅憔悴的面容,才刚刚在心里决定了下来。现在他不想瞒着王后,才第一个对王后说了出来。 王后拉着他的双手,轻声说道:“我真是没有想到。这太意外了,格雷恩。你回到家才多久啊?为你可怜的母亲想一想吧。她好不容易才盼到你回来,你就忍心再次离开她吗?她的心会伤透的。” 格雷恩不敢直视王后眼睛里不舍的真情,他低下了头,轻声说道:“我很遗憾,王后陛下。可是我必须离开。并不是我在近卫军里待的不愉快。恰恰相反,在那里我找到了快乐和值得自豪的一切。” “那为什么你一定要离开呢?” “我也许只是暂时离开。我一开始加入近卫军团的时候,也已得到了国王陛下的首肯,那就是我可以随时离开。我受人之托,在没有完成之前,我在哪里都不会停留得太久。” 王后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阿波多利的男子汉都是最信守诺言的。答应过别人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去做到。那就去吧,去完成你男子汉的诺言。不过,你会回来的,不是吗?这里才是你的家啊。” 格雷恩点点头。 “那至少不会是现在吧?”王后虽然得到了格雷恩的保证,可她的心里还是有些难过,“从你回到我们的身边时,才让我觉得有了踏实可依靠的人。而且,我感觉国王还有很多事会交给你去做的。” “不论是在哪里,国王和王后陛下交给我的事情,我都会尽心去做的。” “好的,格雷恩。如果连你都信不过,那么还有谁能替我分担呢。”王后美丽的脸庞终于又重新露出了一丝喜色。她说,“其实有件事,全国的人民很快都会知道的。在这之前我只想先告诉你一个人。” “王后陛下,请您吩咐。” “黑森林的多兰赫尔王子,他收到邀请前来参加盛会。想必你是知道的。” “是的,王后陛下。” “这次盛会,有很多国家都受到了邀请。那些来自遥远国家的客人们,在很久以前就从自己的国家出发了,经过艰难的历程才来到了我们的王城,他们都受到了崇高的礼遇。而黑森林之国却是我们阿波多利特殊的朋友。两国的友好邦交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世代友好,和睦相处。”格雷恩点点头。 王后继续说道:“其实多兰赫尔王子是受他的父亲朱赛赫尔国王之命,代替他前来参加丰收节。他此行前来还有另一目的—他向国王提出,恳请迎娶伊美雅公主为妻。” 格雷恩听了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伊美雅公主虽然勉强刚刚成年,但是多兰赫尔王子向她求婚,那也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国王和我已经接受了黑森林的求婚。我们没有理由拒绝。黑森林之国一直是王国的东方屏障,两国的友好关系已经延续了几百年,一直保持着和平友好。再说多兰赫尔王子的国家,国力虽不如我们,但是他们的国土甚至还超过了阿波多利。而且多兰赫尔王子成熟果敢,彬彬有礼,是个有教养的王子,长得也很英俊。他应该能配得上我的伊美雅。” 格雷恩由衷地说道:“两国的联姻可以给两国的人民带来长久的福祉,这是一个好消息。” 突然,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从王后的额头爬过,被格雷恩敏锐地捕捉到。“作为一个母亲,为她的女儿担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格雷恩是这样想的。 “你知道,”王后继续说道,“公主年纪还小,她在我们身边备受宠爱,以至于我很担心她没有受到更严格的教导。如果她这样嫁到黑森林之国,做出有损自己身份和关乎阿波多利名誉的事情来,那就为时已晚。当然,我知道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伊美雅公主虽然调皮贪玩儿,但是你知道她有多善良,多善解人意。 可是我是她的母亲,我知道她的每一个可爱的地方和她的缺点。我已经向黑森林的王子提出,明年的丰收节后,再来迎娶公主。在这一年里,伊美雅公主会一直跟在我身边。我相信她可以受到更好的教育。她会改掉任性好动的缺点,看起来更像个温婉贤淑的公主。” 格雷恩想着公主种种可爱和顽皮,笑着说道:“王后陛下,您想得很周到。可我想您也许有些多虑了。伊美雅公主虽然淘气些,却很懂事。她本就十分善良懂事,如果在王后陛下的亲身教导之下,她也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王后。” 王后脸上挂着欣慰地微笑,“她是我的生命,我的一切。每次看到她,心里都会感到很幸福。我一天都不想离开我的女儿,”王后的笑容黯淡下去,“可是,国王却不同意明年迎娶伊美雅,他坚持越快越好。我实在想不明白。可是,他是国王,也是公主的父亲。他决定了的事情,我也只能遵从。” 格雷恩听到王后向他提起这么重要的事情,特别是她和国王之间小小的不快,也让他颇感意外。国王陛下如此急于让伊美雅公主出嫁,这也出乎他的意料。听王后所说,多兰赫尔王子向王国的公主求婚,想来也不过是这几天才发生的事情,国王何以如此急迫呢。 “所以,我只能同意国王的决定。也许很快就会向全国发布两国联姻的昭告了。”王后期待地望着格雷恩。“我希望昭告天下后,你能护送公主前往黑森林之国。你担任这个职务是非常合适的。你从小生活在我的身边,算得上是伊美雅公主的哥哥。有你的护送,一路照顾她,我会很放心。” 听到王后的请求,格雷恩还能说什么呢。看到王后期盼的双眼,他当下就答应了。王后看起来心情好了些。 他们两个又说了很多事情,还一起开心地回忆起了格雷恩小时候的一些有趣的事。说着,王后脸上那层忧色又被格雷恩看出。尽管只是一闪而过。 王后悠悠地说道:“王国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喜事了。其实我真的不愿意伊美雅公主这么早就出嫁的。国王每天埋头于国家政务,只有我能看出他有多么孤独,可他只是深深地藏在心里,不想让人知道。如果有公主在他身边,也许会好一点。国家越来越富强,他内心的痛苦却没有减轻多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王后的话让格雷恩颇感为难。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王后的问题。而且在他心里,王后和他毫无隔阂的交谈,既是无比的信任,也是沉重的责任。可是,他早就已经在心里发下过誓言,任何时候,都不会欺骗他深爱尊敬的王后。 王后仿佛没有预见到她会让格雷恩为难,还在等着他的回答。格雷恩说道:“我毕竟刚刚回到阿波多利,很多事情我都还没有来得及想过。至于国王治理的国家,所有的人都看到了。王国繁荣昌盛,人民幸福安乐,大陆上没有能比得上我们的国家。至于国王心中的苦闷,”格雷恩犹豫着,终于说道,“没有人跟我提起过,就好像没有这么回事。” 王后看着他摇摇头,幽幽地说道;“你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到现在还没有学会撒谎。国王勤于政事,宽厚爱民,又有谁能理解他的苦恼呢?他们只会偷偷地说,因为他在想念十七年前就离开了王国的弟弟。你想必也一定听说过了,卡迪尔亲王在你走后也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国王从来没有放弃过,他还一直在寻找。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只是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的心里也早该放下了。”格雷恩默不作声。 这件事事关王室清誉,之前他只是听特林维尔说过几句,还被他马上制止了。可街头巷尾,田野陌间,还是有人在偷偷议论。当然,他们和特林维尔一样,没人能知道的更多了。 见格雷恩沉默不语,王后又说道:“有很多话我不能对人说,即使对夏尔王子也不能。可我真的很想找个人诉说。我不想让你背上沉重的负担,可是,我现在只信任你一个人。” 格雷恩的心一动,稍沉吟着回答道:“我很荣幸得到王后的垂青,我也自问绝不会辜负您的信任。可是我却不能肯定对王后的信任严守秘密。” 王后笑了,“这更加坚信了我对你的看法,你果然是个能令人托付的人。”她沉默下来。格雷恩默默地站在那里。 许久,王后又说道:“虽然你回到阿波多利还没有多久,可是凭着你在外游历十几年练就的双眼,你是否能看到王国繁荣安定的背后,是否还隐藏着什么呢?如果你看到了,我想请你诚实地对我说出来。” 听到王后的话,格雷恩心里暗暗佩服。他从踏进王城的第一天起,阿波多利就在扩充自己的军队。王国的兵马已经是大陆上最精悍的部队了,没有人会对这一点提出任何的怀疑。如今王国的军队已经扩充到了八个军团,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给养充足。这五万人的大军已经让这片大陆骚动起来,即使离得再远的那些蛮荒的地方,都能感觉到从王国发出的强大气息。 这种不同寻常地扩充还没有停止的迹象。在剽悍的民风和国家对军功的褒奖共同激励下,越来越多的人自愿抛下土地加入了军团。每个人都渴望着建立功勋,这种盲目地躁动,即使在贵族子弟众多的近卫军团,也已经显露了出来。格雷恩暗中也曾对特林维尔谈起过他的担忧,当时的大个子维卡却颇不以为然。 他并非没有过犹豫。可是,面对王后的信任和鼓励,他只想让王后看到,他也绝不会对她有所隐瞒。于是,他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所以,王后陛下,请恕我胆大妄言。我们的国家足够强大,强大到足够养活得起比这更多的军队。可是我看不出这支强大的军队到底要做何用途。如果只是想让别的国家看到我们的强大,我想国王已经达到了目的。只是…….”他欲言又止。 “是的。阿波多利的强大让所有的人都不能视而不见。对我们友善的只会更加友善,对我们心怀歹意的,不论他们想做什么,也一定会三思而后行。”王后盯着他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黑森林之国也未尝不是有感于我们国家的强盛繁荣,才向公主提出求婚的。” 格雷恩点点头表示赞同:“不论谁能娶到阿波多利的公主,他都得到了一个强大的支撑。而王国同样得到一个最可靠的同盟。放眼天下,其他的国家只会更加忌惮。” “忌惮?你怀疑国王发展如此强大的军力,不单单只是让人们感到害怕而已吧?” 格雷恩默不做声。王后叹了口气:“看来你的确是这样想的了。但也许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是的,王后。我并没有证据来佐证我的担忧。可恕我直言,我的担心也许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国王和以前的他相比,已经像变了一个人,谁的话他都听不进去了。”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王后看到格雷恩神情庄重,眉头紧锁。今天可是丰收节啊。她笑了:“格雷恩,我们就不要在这里自找烦忧了。以后的事情谁又能看得清呢?还是说说眼前吧。你知道,每次丰收节后,王国都会在王宫举行盛大的晚宴。” 格雷恩也被王后和他所提起的话题搅得心情有些低沉。说到丰收国宴,而且因为王后脸上的喜悦,他才有了一丝笑意:“是的,王后。即使当年我还很小,可是仍清清楚楚的记得呢。我的母亲每次在厨房忙绿时,都顾不上管我,我有时会偷偷跑到大厅的门口,从那里偷看。记得有一次,玛尔斯王子发现了我,他跑出来想抓到我。可是,我跑开了。” 王后笑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啊。现在的玛尔斯再也不会那样做了。当然,王宫里也很久很久都没有小孩子跑来跑去,惹得雷思睿夫人生气了。” 说起从前的旧事,他们都陷入温馨美好的回忆中。 王后问道:“你虽是平民,却从小跟着雷思睿夫人在宫廷长大。那你该知道的,你母亲做的那道拌入心意和各种秘法的小羊肉,是每次宴会上最受欢迎的一道菜了。” 格雷恩说道:“事实上,我也曾经品尝过。”王后看着他,“当然,我是偷偷品尝的。” 王后莞尔一笑。“每年一度的丰收节盛宴,你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了。那么你就没有想过,亲身参加一次吗?” 格雷恩笑着摇摇头:“能参加宴会的人都是德高望重,位尊权贵者。我只不过是个近卫军中队长,还没有那样的荣幸参加盛会呢。” “那么,”王后笑着问道,“如果我正式邀请你也参加这次的丰收宴会,不知道你这位近卫军中队长,是否愿意接受我的一番盛情呢?” 格雷恩深感意外。还从未听到过一个平民有机会在王国最盛大的丰收节晚宴上抛头露面的故事呢。在阿波多利人的眼里,丰收宴会只是一场非正式的饮宴罢了。在古老的过去,类似的宴会不会有什么尊卑上下,谁都能参加。 当然,有时候会有很多小型的宴会,在更多的地方举行。当有了更多来自大陆远方各个国家、王室、部落的客人之后,众人为之期待的丰收盛宴,才慢慢变得拥挤不堪。 是的,“拥挤”。 这是阿波多利人对丰收节盛宴变得不近人情后的解释。他们乐意接受这个理由。 “已经有了那么多人,真的没有空位子了。”他们都是这样说的。 丰收盛宴随着时间的流逝,国家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富裕,也离平民越来越远,在他们眼中也变得越来越可有可无。尽管他们也早就忘了,真正的丰收节盛宴,那是什么样子的了。 格雷恩与他们不同,他还是个孩子时就已经见识过了。王国最高贵、最富有的人,都会出现在宴会上。可是,他的母亲只是做好可口的菜肴,让客人们得到最美味的招待。 而他只能待在厨房的角落里,静静地等待宴会的结束,好让母亲带他回家。每次都是这样,也让他对丰收宴会难以产生好感。 所以当王后问到他时,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艾蕾诺亚王后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很开心地告诉他:“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把你招来,只是为了你找到王国的公主并把她带回王宫吗?不是那样的。那是你应该做的—凭着你近卫军的职责,你本应维护国家和王室的安危与名誉。我不会为了那样的事而特意向你表示感谢。所以,我是真的在邀请你参加本次的丰收节宴会。” 格雷恩尽管心里对宴会仍是不感兴趣。可是,既然是王后提出的,他也绝不会反对。 他现在要做的,只是让自己看起来,对那个宴会充满了期待。并且,感到非常地满意和喜悦。 他躬身向着阿波多利美丽的王后深施一礼,微笑着说道:“当然。能有机会参加盛会,也是我一直以来就梦寐以求的。所以,我十分感谢王后陛下,给予我这样的殊荣。” 王后果然非常开心。她说:“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当然,我还有一个要求。当你晚上前来时,务必带上你的好朋友,你的旗手,特林维尔先生。” 听到王后貌似有些奇怪的请求,格雷恩之前的一些猜测也得到了印证,他的心内反倒一片雪亮。不过,还是稍稍有些惊讶。 王后显然没有看穿他的心思。她笑道:“实话跟你说吧。我在丰收节之前就已经打算邀请你参加了。正想如何才能让这样的要求在别的人看起来,既合情合理,又不会太突兀。如果别的人说你得到邀请,只是因为和阿波多利王后亲密的感情,那样的话你也一定不会开心。是的,我是爱你的。可是我也知道,你有多爱惜自己的名誉。所以,我也曾犹豫过,不想让我对你的爱,变成了你的负担。” 王后言语里流露出来的真情,让格雷恩深受感动。 王后心情很好,她微笑着继续说道:“这次检阅,你和你的中队在国民和远方的宾客面前,极大地展示了我们国家的富强繁荣,让他们赞不绝口,充满了敬意。陛下也非常高兴。还有那些客人们,总是对我提起那个旗手,角斗的胜利者,你的好朋友,特林维尔先生。 可是,我实在没有多少可以告诉他们的。于是我想,既然他们那么想了解特林维尔,不如就把他请到宴会上,既满足了那些那些人的好奇心,我也可以摆脱那些喋喋不休的追问了。” 格雷恩哑然失笑。他问道:“所以,您还曾向陛下提出,让特林维尔担任近卫军旗手来参加丰收节的游行,就是为了今天能让他参加丰收节盛宴吗?” 艾蕾诺亚王后抿着嘴角,矜持地笑了。她没有回答格雷恩的问题,也没有否认。“既然旗手都能参加,做为他的长官,你当然更加有资格参加了。” 格雷恩又笑了,他说:“我更没有想到,我也是拜特林维尔所赐,才有这样的荣幸啊。” 王后笑道:“只有早早决定了旗手的人选,才能结束近卫军可笑的胡闹啊。”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笑过一会儿,王后接着说道:“这次宴会上你会见到很多人。当然,也有那些受到邀请,专程参加丰收节盛典的各国宾朋。你明白吗?” 格雷恩点点头,“是的,王后陛下。我明白。” 王后欣慰地看着他,“那么,你一定已经了解了我的想法。多兰赫尔王子看起来沉稳干练,外貌俊美。我并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可是,一想到我的女儿也许就要在不久的将来,远离爱她的父母,出嫁到他的国家,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想要你借此机会去接近他,了解他,和他做朋友。毕竟,是你要陪着阿波多利的公主去黑森林之国。你有必要这样做,看他是否值得信赖。” 格雷恩郑重地回答道:“即使没有王后的嘱托,我也会那么做的。我说过,王后陛下最爱的人,我会尽我的全力,去保护她的一切。” 王后点点头,直到现在,她的心头才真正有了一些安慰。她笑道:“过不了多久,夜幕降临时宴会就该开始了。你就不必回去了。雷思睿夫人想必已经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了,你去看看她吧。顺便,现在就必须派人去找那位特林维尔先生了。否则,他可能就会错过这次盛会了。你可以告诉我,在哪里能找到他吗?” 格雷恩也笑道:“丰收节,除了蓝莓酒馆,我实在想不起他还能在哪里了。” 王后不禁叹着气,笑道:“唉。我到现在还不确定,我执意邀请这位特林维尔先生是否正确。想起他还敢在王宫门口打架,我就感到忐忑不安,心里一直有些担心。” 格雷恩真诚地说道:“我向您保证,王后陛下。特林维尔是阿波多利最豪爽,也是最善良的勇士。他并不像有些传说中的那样粗鲁无礼。您会看到他温和柔顺的一面。我向您保证,您绝不会因为把他请到这里而感到后悔和难堪的。” 王后望着他点点头:“因为信任你,所以,我想我也可以信任你的朋友。如果在他到来时,你能在那里迎接他,顺便告诉他一些应该遵守的礼节,我想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格雷恩躬身答道:“遵命,王后陛下。我一定会那样做的。” 第二十九章 宴会上的新朋友 刚刚走近厨房,格雷恩就听到母亲忙绿的脚步声。她还是一个小姑娘时,就在这里为王国最尊贵的家族服务了。在这里,她和她的丈夫一起度过了那些最美好的时光。 格雷恩悄悄走进去,看到母亲的背影。她还在指导那些年轻的厨师和侍女,教导他们为了此次盛会能一切顺利,每个人都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看她忙碌而认真的样子,格雷恩忍不住微笑着站在母亲的身后。 几个侍女看到格雷恩,都停了下来,雷思睿夫人这才发现儿子的到来。 格雷恩笑着拥抱着母亲。她笑道:“快放开我,我的身上沾了好多油污呢。你还真是不爱惜你的这身漂亮的军服啊。” 格雷恩却没有松手,反而笑着说:“可我更爱惜我亲爱的母亲啊。” 几个侍女都掩嘴偷笑。雷思睿夫人很不好意思。她说:“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又想像小时候那样,来偷吃我做的小羊肉吗?” 格雷恩有些吃惊,他说:“我还以为您一直都不知道呢。” 雷思睿夫人得意地笑道:“我早就发觉了。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为什么后来你一次都偷不到了?因为我一做好就藏起来了。”她的笑容凝结在脸上,低头抹去泪水。“现在好了,你再也不用那样做了。等回到家里,我就做给你。凭什么那些尊贵的大人们能享受到我亲手做的美味,我的儿子反倒不能呢!” 格雷恩又把母亲搂在怀里,他说:“母亲,倒也不必那么麻烦了。我就想在这里品尝您最拿手的小羊肉,都快要等不及了。” “这里?不行,不行。”雷思睿夫人叫了起来。她的脸上还挂着泪水,就已经被格雷恩逗笑了。“这是给陛下和那些客人们准备的。你要是再敢偷吃,陛下知道了会笑你的。我也不能饶了你。” 格雷恩哈哈大笑,“请不必担心,母亲。只怕我真得吃了您做的小羊肉,国王和王后陛下不但不会笑我,说不定还会很高兴呢。” “你在说什么啊,格雷恩?”她拍着胸口。 格雷恩笑着说:“是真的,母亲。王后陛下已经邀请我参加今晚的丰收盛宴了。” “是真的吗?格雷恩,你没有骗我吧?”虽然她也知道,她最亲爱和信赖的儿子,是从来不说谎话的。 格雷恩笑道:“当然是真的。您的儿子今天表现的非常出色,他理应得到这样的邀请。” 雷思睿夫人大喜过望,“真的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她对在场所有的人喊道。“你们都听到了吗?我的儿子要去参加丰收盛宴了。” 他们都纷纷向她表示祝贺:“雷思睿夫人,您的儿子是个勇士,他当然应该参加啊。” 她兴奋地说:“好好,我的儿子也要参加盛宴了,我更要做几道好菜了。” 格雷恩和大家都笑着说,期待她用心做出来的美味佳肴呢。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用手推着他说:“那你还不快去准备,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格雷恩笑道:“我就是在准备啊,准备去迎接特林维尔了。好让母亲知道,特林维尔也接到了王后的邀请,只怕这会儿已经在来王宫的路上了。” 在雷思睿夫人的眼里,特林维尔就像她的另一个儿子那样亲近。原来,特林维尔也会参加啊。她笑得合不拢嘴。 “这下可太好了。我真是太开心了。”她笑着说,“不过,特林维尔会喜欢我做的小羊肉吗?这个家伙好像有酒就足够了。他要是敢糟蹋我的小羊肉,我可也不能饶了他。” 格雷恩笑着安抚母亲:“特林维尔会喜欢的。如果他不大声赞美母亲的厨艺,他就不要想再成为我的好朋友了。”雷思睿夫人喜笑颜开。 “母亲,只怕我要去迎接特林维尔了。我已经向王后保证过,要让特林维尔在宴会上变成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我要看着他,以确保我对王后的承诺。” 她笑道:“快去吧,不要让特林维尔一个人走进大厅。作为好朋友,你应该陪在他身边。” 虽然格雷恩那样说笑,可是,没有人比他更信任特林维尔了。他虽然性情豪爽,却也有细腻委婉的地方。所以大个子维卡肯定知道,丰收节盛宴和打打杀杀的猎人之间,可不仅仅是相隔着礼仪教养和绅士风度这么简单。也许他的朋友甚至用不着他多费心呢! 可当他第一眼看到好朋友时,非常的惊讶。他已经很努力地在压抑着自己,可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真的有那么糟糕吗?”他不安地问道。 “或者说,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了。” 所以,尽管和他受到的待人真挚诚恳的教诲背道而驰,他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特林维尔沮丧地看着他。 格雷恩笑得喘不过气来,他强挣扎着说道:“我敢说,特林维尔,你身上的这件衣服绝对不是你的。” 特林维尔无奈地说:“我能有什么办法!他们听到我被邀请参加丰收大宴,都忙着给我出主意。我对他们说,特林维尔原来是什么样,在丰收盛宴上还应该是什么样的。可是,你想象不出,他们在有些事情上,固执的有多可怕。所有的人都反对我,说第一次参加盛宴,决不能让那些贵族老爷们笑话。每个人都跑回家取来他们认为最华丽最体面的衣服。蓝莓老爹还拿出了他二十年前的衣服,想让我换上。” 格雷恩忍住笑,煞有介事地打量着他身上花里胡哨的服饰装扮。 “可是,我对他说,那怕就放在二十年前想让我穿上它,都已经太小了。” 格雷恩想着蓝莓老爹瘦小枯干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 特林维尔涨红了脸说道:“格雷恩,你是我的好兄弟,好朋友,我没想到你也这样取笑我。” 格雷恩勉强忍住笑声。他说道:“对不起,好兄弟,好朋友。不过,我们还来得及让这个错误现在就改正。那怕对阿波多利最光彩照人的勇士来说,穿上它也实在有点太鲜艳了。在我们进去之前,我们可以把它脱下来。这很简单。” 特林维尔却大声说道:“错误?脱下来?不,绝不!我知道穿着它是有点儿傻。可是,我忘不了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神情。他们都为我感到骄傲,对我说,我能参加这次宴会,不是我一个人的荣耀。他们也许一生都没有机会亲身参与如此盛会,我穿着他们挑选的衣服,就像是他们也来过了。我绝不能让他们失望。格雷恩,我一直都听你的,这次,不行。绝对不行!” 格雷恩敛颜正容说道:“对不起,好朋友。请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蔑视他们对你的真情厚意。相反,我从你这里学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友情。我永远支持你,捍卫你执着忠诚的情义。” 特林维尔开心地问道:“你真是这样想的吗,格雷恩?” “是的,朋友!我会以你为荣,一直和你走在一起。如果他们想取笑,就让他们取笑去吧。我才不在乎呢。”格雷恩这样说着,还啧啧不已,“我真想不到,他们还真的能找到你能穿得下的衣服。我敢和你打赌,王城再也找不到和你穿的这件,同样花哨的衣服了。” “我就知道,格雷恩,你会和我想的一样。不过,一直陪着我倒也不必。因为,即使你再聪明,有些事你总会想不到。”他诡异地笑着说道,“你不但能看到,同时还能感同身受,他们认真起来时的可怕了。大家还同样托我给你带来了他们的问候。就像你刚刚说过的那样,你不会让他们失望的。是吧,格雷恩?” 格雷恩这才发现,特林维尔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包裹。他耸耸肩,哑然失笑:“兄弟情义,理所应当!” 特林维尔和格雷恩并肩阔步走进大厅时,司仪官本来应该高声通报出他们的名字。可他涨红了脸,牙齿咬得“吱吱”作响,一声都吭不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他们两人身上。片刻之后,大家都变得呆呆傻傻,压抑着笑容的脸变得扭曲。大厅里泛着古怪的滑稽气氛,和今天这样欢乐的日子格格不入。本来悠扬华美的旋律还在厅堂飘扬,突然也变得像被美酒浸泡过,跌跌撞撞。要知道,酒宴还没有开始呢! 那些可怜的乐师终于发现,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让他们正在演奏的乐曲变得正常了。当务之急,他们还是停下来,受到的诘难反倒会更少些。 于是,他们不但那么做了。而且,闭上了眼睛,看都不敢去看,想都不敢去想。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怔在那里,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问候的话语也一半早就飞出了口,另一半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每个身边的人都像嘴里被看不见的手塞进了一颗酸莓,哭丧着脸,浑身难受,只等别的人能开口说话,好把他们从这般说不出的苦楚中拯救出来。 大厅就那么安静着,仿佛所有的人都变成了和矗立在厅堂里的那些雕像一般无二。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少女终于忍不住“哏儿哏儿”笑出声来。继而所有的人都不必再装模作样了,除了那些真正的雕像,他们都跟着捧腹大笑起来。笑声在整个大厅回响。 感谢那笑声。他们觉得自已又得救了。悠扬的乐章于是又重新回响在大厅了。 特林维尔慢慢走下台阶,他脸上的无辜和毫不在乎,让格雷恩也不得不真心赞叹。他也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保持着和特林维尔同样的矜持和骄傲。 笑得最大声最畅快的,自然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阿波多利的小公主。不过,幸好听到她的笑声,才惊醒了还在发呆的艾蕾诺亚王后。 她不无慌乱地偷偷整理着自己的妆容。好在,高高挽起的发丝没有凌乱,曳地长裙依旧光华闪烁。除了眼睛刚才睁的太大太久,还有些涩涩地。虽然她心中暗暗庆幸,女儿总算笑对了一次! 说不定,就是她拯救了这个宴会呢。 可是看到小公主笑得不依不饶,没完没了,她还是狠狠瞪了伊美雅公主一眼,小声说道:“注意你的仪态。”公主笑着转过脸去,吐吐舌头。 王后走下王座,在大家的哄笑和注视下走到格雷恩和特林维尔面前。格雷恩躬身施礼,特林维尔亦步亦趋照做不误。 王后看着站立在她面前的两个勇士,她微笑着说道:“阿波多利国的勇士,近卫军的旗手,特林维尔先生,欢迎你。” 特林维尔也优雅地说道:“感谢王后陛下的盛情邀请,特林维尔铭记在心”。 听他说的文绉绉的,想必一定是在酒馆里被哪位高人提前教授过了。格雷恩看到他神情自然,落落大方,竟然毫不怯场,心里又不禁暗暗称奇。 王后绽开红唇,露出迷人的微笑,向他伸出雪白的手臂:“来吧,我们的勇士。让我把你介绍给在场的尊贵的客人们。你想象不出来,有多少人想在这个宴会上以能和你相识为荣。” 特林维尔再一次一躬到底,他搀扶着王后的手,王后优雅地引领着他。刚走了几步,她别转过头,上上下下打量着格雷恩,眼睛里掩饰不住少女般揶揄调侃。当然,还有对他与朋友共荣辱的赞许。 这一刻,端庄高雅的艾蕾诺亚王后,像极了顽皮的王国公主。可是,她不敢多看了,马上转过脸去,对着特林维尔点头微笑。 事到如今,格雷恩也无话可说。他的心头也是说不出的好笑。为了欢乐的盛宴和同样疯狂的特林维尔。当然,还有他。在王后的注视下,他无奈地笑着。 王后带领着特林维尔走到国王的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特林维尔刚要施礼,国王笑着说道:“谢谢你,阿波多利的勇士,近卫军旗手。你给了我们最好的开场白,我们只需要做的是,让快乐继续。” 众人都长舒了一口气,他们实在没有力气再来听,任何人的那怕最美好的祝福话语了。 金杯美酒,玉液琼浆。佳肴美味,殷勤客尝。 丰收盛宴以一种最令人惬意的,也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突然就开始了。 做为备受瞩目的近卫军旗手和角斗的胜利者,特林维尔在诸位贵宾的眼里充满了谜一样的神奇色彩。他们团团围坐在他的周围。 国王开始还对王后邀请特林维尔参加这样的宴会心存疑虑。现在,他毫无疑问的认同—王后的请求,是多么恰当。这是一个显示阿波多利强盛的多么好的机会啊。而且,不那么盛气凌人! 再来看看光彩夺目的特林维尔吧。他在那些苍白纤细,柔弱美丽的贵妇人包围下,被喋喋不休追问着各种好笑的简直愚蠢的问题。她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还用手轻轻抚摸他身上鲜艳的衣服,拽着他的衣角,掩着嘴,窃窃私语。 他早已失去了白天被称为“天神的旗手”时那般威武气概,汗出如浆。 在他来之前,已经被逼着学了很多—应该用哪一只手去端酒杯;什么样的勺子才是用来喝汤的;什么样的菜肴只是摆摆样子,绝对不能去吃。一口都不行!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至于特林维尔能不能记住,他们才懒得管呢。 他们要做的就是只管大声说出自己想象中,最有可能的样子。当然,他们也并不是每个问题都能保持一致。 比如,阿波多利的王后做为邀请特林维尔的主人,她会伸出哪一只手来表示她的欢迎呢?特林维尔又该虔诚地用哪只手去捧着王后的手,亲吻呢?这真的难住了这群自作多情的老师们。因为,他们都猜不到,王后会伸出她的哪一只手。 为此,他们争论了好半天,把真正要去参加宴会的特林维尔晾在了一边。不过,蓝莓酒馆儿并不缺少真正聪明的人。 他们告诉特林维尔,一个真正的绅士,会伸出他的双手。 没错!反正,王后是绝对不会也同时伸出双手的。“没错。就是这样!”他们哈哈大笑。 笑声还在他的耳边回响呢。可是,怎么就没有人告诉他,这里还有这么多美人呢! 现在,他就像一只胖大笨拙的胡峰,突然跌落翩翩蝴蝶从中。如果能让他稍微好受一点,也许有人可以对他说:至少,胡峰亦或蝴蝶,看上去都很鲜艳。 王后坐在他身边,只有她能看到特林维尔内心的惶恐不安,她也觉得很好笑。这个威武的汉子,变得像一只小猫般温顺。她虽然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但是有一点她是知道的。像特林维尔这样爱惜名誉的汉子,本来就只会出现在追缉逃犯的路上,或者在战场上与敌人战斗,最起码也该在那些高贵的人看来弥漫着污秽臭气的酒馆里,喝着劣质乏味的酒,大声喧哗。 那才是真实的大个子维卡吧。 她想,只有这样,他才会感到快乐吧。不知道格雷恩是否也会像他的朋友这样,感到不自在呢。王后抬起头四处寻找格雷恩。 当她看到格雷恩并不是一个人时,暗暗松了一口气。于是,她又把视线转回到特林维尔身上,心里暗自思量着,如何在他被纠缠的窘迫不堪时,适时给他解围。 格雷恩回到阿波多利已经有半年多了,可是他的朋友还只限于近卫军营。在那里,他受到由衷的爱戴。当然,特林维尔的朋友,也都无一例外成了他的朋友。他们像爱特林维尔那样爱他。 当他不在军营的时候,大多数时间也都被用来陪伴艾尔希娅。 所以,大厅虽然热闹非凡,宾客交杯错筹,使者往来穿梭,他只看到了菲洛团长等几个熟悉的面孔。他并不在意无人理会。因为他看到还有一个年轻人,也和他同样落寞。当然,格雷恩看得出来,他之所以一个人待着,只是因为他喜欢那样。 他身穿华贵的礼服,举止优雅,漆黑的双眸冷眼旁观眼前的奢华与喧嚣。时而把目光转到手中的酒杯上,面色平静如靓丽阳光下,波澜不兴的池水。 他看到格雷恩正在看他。于是,他举起酒杯走到格雷恩身边。 “格雷恩队长,很高兴在这里看到你。” 格雷恩笑道:“尊贵的多兰赫尔王子,你确定你没有认错人吗?” 多兰赫尔也笑道:“今天,有谁会不认得你呢?近卫军中队长,游侠大陆的传奇猎人,巴巴亚海盗的终结者。我没有说错吧?我对你闻名已久,相见恨晚。又怎么会认错呢?” 格雷恩笑道:“这是我的荣幸。”他看着还被夫人们包围的特林维尔,调侃道,“我还以为,今天,特林维尔才是真正受到人们瞩目的主角呢。” 多兰赫尔表示深有同感,他叹了一口气。“可怜的人啊。” 多兰赫尔气质儒雅,谦恭和善,很容易让格雷恩对他产生好感。而这位黑森林的王子,看起来也很喜欢格雷恩。 他突然问道:“如果有人问到你一些奇怪的问题,会不会让你感到不愉快和冒犯呢?” 格雷恩笑道:“比如?”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比如,恕我冒昧。请问格雷恩队长,你身上穿的这件色彩绚丽的服饰,是从传说中你一直生活的东方带来的吗?它当然很美。可是,东方的民族,真的都喜欢这样的衣服吗?”他啧啧称奇,“瞧这几根长长的飘带,华美艳丽的流苏,还有这些斑斓的花纹吧。我简直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我的感受。” 他皱着眉头,苦思遐想。看来,他真的被难倒了。 格雷恩笑道:“特别。” “就是,就是这个词。‘特别’!特别的华美!简直让我叹为观止。我所能辨识出的色彩,简直都能在上面找到。何况,还有些我根本认不出的颜色呢。仅凭着这些表面上的好大喜功,我就能看透它的本质。我都能想象的到,它一定是出自一个最不爱惜自己名声的最糟糕的绣娘之手。她也许没有一双灵巧的双手,但毫不妨碍她大胆奔放的想象力啊。我敢打赌,我再也不会看到能和它媲美的另一件衣服了。” 格雷恩也以同样郑重的神情说:“首先,请容许我代表那位不知名的姑娘,对你喜欢这件衣服的色彩表示感谢。然后,让我告诉你实话吧—只怕巴布克莱王城酒馆里的某些酒徒们更喜欢这样的衣服。最后,我一点都不喜欢打赌。因为,多兰赫尔王子,之前我已经和你一样输了。我对你如此忽视了我的朋友,表示一点点小小的遗憾。” 他扭头看着和那些妆扮俏丽的女士们争奇斗艳的特林维尔,笑着点头说道:“勇士啊!打败你们的,只能是那些美人儿啊。” 两个人都不禁哑然失笑。小小的玩笑过后,都觉得无形中亲近了很多。这种感觉很好,两个人惺惺相惜,他们可以像老朋友似的毫无隔阂地谈论各种话题了。 只要不再提起那件衣服就好。 多兰赫尔扭头看着王后,和她身边身穿白色礼服,头戴花冠的薇妮儿公主。格雷恩手端酒杯,说道:“她很美,不是吗?” 黑森林的王子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点点头。 格雷恩笑道:“公主虽然还很年轻,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成为和她的母亲一样仁慈美丽的王后。” 多兰赫尔看着他,满眼的探询。 格雷恩说道:“如果没有让你感到意外,我知道一些。” 他笑道:“我还以为,既然国王并不打算在这次的宴会上宣布这个消息,知道的人不会太多。那么,我更相信那些关于你的传闻了。” “比如?”格雷恩笑问道。 “很多。这样就能理解,你刚刚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就被委以重任。高山国的国王和王后陛下,一定十分信任你。” 格雷恩不置可否:“那么,在王子殿下的眼里,我是否配得上他们的信任呢?要知道,我已经担任了护送公主出嫁的重任啊。” 多兰赫尔向他伸出一只手,笑道:“我想,我也可以信任你。至少,只有一个人比你更有资格做送亲使。希望我这样说,没有让你感到不愉快。” 格雷恩沉吟道:“你是指玛尔斯王子?” “还能有谁?据我所知,他才是应该执行这次送亲任务的最佳人选。毕竟,他是公主的亲哥哥,送公主出嫁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个问题也一直在格雷恩心头萦绕。而且从一进入大厅,他就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氛围。明明欢快的乐曲声中是快乐的人们的笑脸,连他也不知道那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直到这位聪慧的王子问起,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王国精英权贵几乎齐聚的丰收盛宴上,缺少了一个最至关重要的人。他也是刚刚才发觉。 他说:“当然。可是你也一定知道,玛尔斯王子身负重任—我不是说送公主出嫁是小事。可是既然这样决定了,一定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是啊。”黑森林的王子微微一笑。“所以你们的王子已经忙的连这次盛会都无暇参加了。” 格雷恩也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两个人边走边谈,已经来到了大厅的一角。多兰赫尔放下手中的酒杯,慢慢说道:“其实,向贵国美丽的公主求婚,一开始并非出自我的本意。别那样看着我,格雷恩队长。我还没有狂傲到无视高山国公主惊人的美丽。不是那样的。” “那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见到公主,一定会被她的绝世容颜吸引并爱上她。可是,一想到站在她背后的王国,就心有余悸,简直夜不能寐。” 格雷恩说道:“你不必感到担心。伊美雅公主心地善良,也很懂事。再说,两国联姻也让阿波多利和黑森林之间本已牢固的同盟变得更加坚不可摧。强大的阿波多利,也会成为黑森林之国最忠诚的朋友和最有力的臂膀。” “是啊,我并不怀疑。只是,也太强大了吧。” 他的直白让格雷恩感到意外。他没想到只是刚刚相识,黑森林的王子就如此信任他,和他谈起了对局势的担忧。而且,黑森林王子的忧虑也无意中触动了他。 那么,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为同样的事情担忧了。 多兰赫尔斯的目光环视着大厅,那里乐声优雅,人流熙熙。他的心却像窗外的月光,清澈透明。他看着格雷恩的脸,面色忧郁却又略带孤傲地说道:“在我的国家,在伊利纳,人们都在传说着高山国年轻公主的美貌。也都知道高山国在招兵买马。只是没有人去想,他们想干什么。” 格雷恩不知道哪些话才算是适合眼下这场流淌着欢乐曲调的盛会。他只能用最冠冕堂皇,也最无懈可击的理由回答道:“殿下不必担忧。人们珍惜阿波多利和黑森林之国世代相传的友谊。阿波多利即使更加强大,也不会对黑森林不利。北方的海盗袭扰,让我们的国民不安,我们必须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来保卫我们的国家和人民。这也许能让王子信服了吧。” “真是完美的理由。你们消灭了巴巴亚的海盗正是时机啊。这样一来,更加能佐证高山国扩张冠绝大陆的武力有多么的必要和正确。不过,格雷恩队长,从你的眼睛里我看的出来,恐怕连你自己也不相信你说的话吧?”他冷笑着,悠悠地说道, “鹰飞得那么高,却想隐藏起飞翔的翅膀,又怎么做得到呢?” 格雷恩一时也沉默了。年轻的黑森林王子表现出的超乎众人的明智和毫不掩饰的怀疑,让他敬佩有加。可越是这样,他的心情也更加糟糕。他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措辞来回应黑森林王子,只能叹了一口气,踌躇着说道:“可是我们最好相信。因为不论你,还是我,其实都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证实你的判断。” 多兰赫尔点点头,接着说:“确实如此。当我出发前来参加高山国的丰收节时,我的父亲对我说,高山国的公主业已长成,也到了婚嫁的年龄。而且,看在两国友好交往的历史,他们一定会同意咖拉德加的求婚。在我的心里,也是很愿意的。至少现在是真心这样想的。当我向萨夫奥·欧尔津国王提及此事,没想到他很不高兴的样子。” “为什么?”格雷恩惊讶地问道。他实在想不到,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美丽的伊美雅公主一定要出嫁,黑森林的王子无论从任何一方面来看,都是格雷恩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选。家世、人品、谈吐、容貌,都是无可挑剔的。 可为什么国王听到这样一个优秀的,同样有着与之相配高贵地位的年轻人向自己的女儿求婚,竟然会不高兴呢。 多兰赫尔摇摇头:“说实话,我也很意外。更令我意外的是,没多久他又很高兴地答应了。而且迫不及待地催促我回国准备迎娶公主—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格雷恩沉吟道:“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一个父亲听到美丽的女儿要远嫁他乡,也许总会有些不舍。” 多兰赫尔点点头,又摇摇头:“但愿如此。只是我一想起他的眼神,心中就感到不安。等这个宴会一结束,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回伊利纳。” “为什么那么急?” 多兰赫尔苦笑道:“我要回去做迎娶公主的准备。要知道我就是为此事而来。可我的父亲听到这个消息,肯定还会很高兴的。好了,格雷恩队长,就让我们今晚在这里分别吧。如你所说,我们也许很快就会在卡迪哩王城见面了。” 格雷恩默默点头。 大厅灯火通明,人人喜气洋洋。 每个节日都有着太多的快乐,也有曲终人散的惆怅时刻。国王和王后热情地送别了客人,其中的很多人将要离开这个繁荣美丽的国家,踏上归途了。黑森林王子又看了格雷恩一眼,两人点头挥手作别。 王后用眼神示意格雷恩到她身边。她问道:“我看到你和多兰赫尔王子在一起,你们谈得很开心。” 他说:“是的,王后陛下。我不知道我们是否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不过,他是一个睿智的青年,心明眼亮,也很有教养,我很喜欢他。” 王后点点头,说道:“我很高兴你这样说。我也很高兴我和你的看法,是一致的。” 格雷恩等和王后分手后,走在依旧喧闹的街道上。还有很多人留恋着即将过去的欢乐时光,他们围在篝火旁,唱着动听的歌谣。 特林维尔利落地脱掉身上的衣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笑着说道:“只有这一刻,才觉得回到了我自己原来的样子啊。我发誓,再也不会去参加这样的宴会了。我受不了那些上等人。当然,那些上等美酒倒也让我动了心。不过,我宁肯在酒馆里,喝着蓝莓老爹的酒。如果喝酒时没有个好心情,身边没有朋友们相伴,那喝酒实在算不上是一件美事了。”他看到格雷恩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他只是说着:“是的,我的朋友。” 特林维尔想:“我还头一次见他这个样子呢。或许是累了吧。这个丰收节,对很多人来说,太短暂。可对另一些人来说,又太漫长。” 他不知道,他的朋友,该归于哪些人才更恰当。所以,他也像格雷恩那样,想着自己的心事,沉默不语。 回到了家中,格雷恩想起与艾蕾诺亚王后以及黑森林的王子所谈起的事,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丝阴影。而艾尔希娅则在母亲的照料下,安静地熟睡着。 站在艾尔希娅的房门前,他觉得,这个纷乱热闹的丰收节,艾尔希娅的平静才是他真正在意的。 第三十章 艰难的新任务 七天的节日过后,人们开始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土地里的庄稼已经被收割。 苍茫大地,辽阔高远,只有天上的鹰,飞得还是那么高。 格雷恩暂时放下了离开近卫军团的想法,反正他还没有告诉过特林维尔。他想,等到真正离开的那天,再告诉他也不晚。 艾尔希娅也慢慢恢复了往常那样的安宁,她再不肯离开那间小小的庭院,只是浇浇花,默默注视着蓝天上流走的云朵,抚弄着绿树。 格雷恩决定不再勉强艾尔希娅做任何她不喜欢的事。只要看到艾尔希娅脸上挂着微笑,格雷恩就觉得很安慰满足。 闲暇时,特林维尔还会拉着他去酒馆喝啤酒。他现在能按时领到一笔不算丰厚的薪水,但是足够他喝个痛快。而且他还是个快乐的单身汉,没有老婆孩子需要他的照顾。他最乐意的就是自己喝上一杯的同时,能请到其他人和他一起共饮。这也让他在蓝莓酒馆受到的欢迎是那么与众不同。 喝着酒,有人问他:“特林维尔,上次打败图尔赖领到的二十枚小金币,你都做什么用场了?是不是打算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准备拿出一部分来交给大夫亚比,准备娶他家的女儿。有没有这么回事儿?” 在大家的哄笑声中,特林维尔一如既往红着脸辩解着。这是在蓝莓酒馆里经常能见到的一幕,众人早已见怪不怪。格雷恩慢慢品味着杯中的酒,朋友的窘态仍然令他感到好笑。千篇一律的理由,总是能让特林维尔上当。 看到众人善意温馨的坏笑,格雷恩知道,这才是特林维尔真正喜欢的日子。 他们听到了号角声,众人都停止了嬉笑。这是从王宫的塔楼传过来的,说明接下来将有重大的事情昭告全城。 格雷恩猜到了。也许这就是艾蕾诺亚王后向他提到过的,黑森林的王子与阿波多利的公主订婚的消息。而其他的人,都竖起了耳朵,静静听着。 果然,国王的传令官坐在马车上游遍全城,向人民宣读国王的手谕。王国将择日送伊美雅公主出嫁黑森林国,为此全国大赦,欢庆三天。 酒馆里的人又都沸腾了,蓝莓老爹不失时机地又送上他最受欢迎的黑啤酒。人们喜悦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格雷恩坐在一边,沉思着。那杯酒就放在他的手边。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很不安。他眼前的这一切,都是那么祥和。他不确定是否真的想远离这一切。他想念在老师的教导下,充满激情和漂泊的日子,是那样充实有力。虽然无处不在的危险让人每时每刻都在紧张地猜测着,却无法预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仗剑天涯的日子,陪伴了他十几年。如今,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他却时时警醒着。 阿斯特拉尔先生的话还在耳边时常响起:“格雷恩,记住,你的使命还没有开始。这是命中注定的,无法逃避。你要时刻清醒,保持警惕。” 他还不明白老师所说的意味着什么,但他坚信先生所说的一切。为了履行他的使命,时刻准备着。 他答应了老师,会一直在身边保护艾尔希娅,并在合适的时候把她带到圣城。他一直把艾尔希娅当做自己的妹妹,即使没有老师的话,他也会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以求她的周全。他怀念以前的那种日子,而眼下的王国在静悄悄的表面之下,被掩藏起来的危险,像是狂风之下马上就要掀起的巨浪,但是看到的人并不多。除了他,或许,还有艾蕾诺亚王后。 他答应了王后,在送公主远嫁黑森林之国后,他才能告别近卫军。然后带着艾尔希娅去往遥远的圣城——白龙之城,自由城邦。再往后的事情,他还没有想那么多。 如果不是为了母亲,他也许早就离开了军队。可怜的亲爱的母亲,她的儿子还是一个懵懂男孩儿时就离开了她,她是多么地伤心。他实在不忍心现在就让母亲又回到泪眼潺潺的日子。可是,他只能如此。 王国都在为伊美雅公主和黑森林王子的婚事而欣喜若狂。王国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这样的喜事了。 欧尔津国王迎娶高贵的艾蕾诺亚王后,也已经是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王国本不该是如此萧条的,可是事实确实如此。 国王的弟弟卡迪尔亲王在十几年前离开了王国,去了哪里没有人能够知道。而且还没有回来的迹象。 玛尔斯王子英俊潇洒,却从来不考虑自己的事情。这无疑让艾蕾诺亚王后颇为焦虑。 现在好了—阿波多利的宝石,王国的珍珠,伊美雅公主要出嫁了。人们真诚地期望,但愿两国联姻能给沉闷的王国最高贵的家庭,带来久违的喧闹喜悦。 自从昭告了公主订婚的消息,格雷恩就一直在做着精心的准备。命令一旦下达,他就将带领第一中队的二百名勇士护送伊美雅公主启程。 一个月后,消息很快传来。黑森林国的迎亲使者几天后就将抵达王城,也预示着格雷恩从王后那里领受的护亲任务将要开始。 王国盛大地迎接了来自黑森林之国的使者。使者带来了无数的珍宝和本国丰饶的物产作为公主的聘礼。为此,国王下令王国为公主祈福三天。三天后,伊美雅公主就将动身出发至黑森林国。 出发的前一个晚上,格雷恩在军营刚刚向他的部下发布了整装待发的命令。很多士兵还是很兴奋的,毕竟一次长途行军带给这些生长在阿波多利的士兵们的,不仅仅是疲劳,还有新奇和见闻。 格雷恩一直认为走出去才能见识到更博大的世界。他是那样做的,也希望他的士兵都能和他一样。 传令官带来了国王召见近卫军第一中队队长格雷恩的命令。格雷恩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伊美雅公主是国王最珍爱的女儿,出发之前,国王一定会对他有所交代。士兵们也都猜测着,他们真的要出发了。 格雷恩赶到王宫时,御前会议还没有结束。但是他并没有等待太久的时间。国王见到格雷恩时就像他们平时见惯的那样,他从国王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反而觉得他比平时更加冷静了。 国王屏退了其他人,在他的小书房单独接见了格雷恩。他详细地向格雷恩询问了关于黑森林之国的道路、山川、河流、城市、风俗等等情形。 格雷恩从东方国度回归阿波多利,就曾途经黑森林之国,而且,那也不是他第一次踏上黑森林之国的土地。十七年前,他也正是经由那里去往神秘的东方。只是每次都是来去匆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黑森林之国了解的不够多。 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上的很多国家,他至今也尚未踏足。但是,阿斯特拉尔先生教给他许多有用的东西。大陆上已知部分土地上的各种各样的知识在他看来耳熟能详。即使那些还远未被人熟知的地域,他也不是毫无所知。 先生的收藏里还有着许多年代久远的地图和文籍。先生很爱惜这些文献,而有些地图上标示的国家,有的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另有一些新崛起的国家,同样没有出现在上面。 可是,国家消逝了,那些森林、河流、山川和远古时代留下的荒蛮的废墟城堡却还留在这片大陆上,守望着曾经属于它们的年代。 格雷恩知道阿斯特拉尔先生留给他的是多么宝贵的知识啊。他闭上眼睛也能清楚地知道黑森林的地形地貌,大小路途。他详细地为国王讲解了黑森林之国的情况。国王听了频频点头,赞许地看着他。 “格雷恩,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你完全能胜任此次的任务。你不会叫我失望的。” “我一定不负您和王后陛下的重托,将公主殿下平安送达黑森林之国。” 国王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是的,是的,你会做到的。我完全相信。可是格雷恩,我还有更重要地任务要交给你。我确信只有你才能完成,这是上天赐你来到阿波多利,没有人比你更加适合这项任务。”格雷恩疑惑地望着国王。“你带领你的中队,明天凌晨出发。” “是的,陛下。第一中队已做好一切准备,随时可以出发。” 国王摆摆手,“你还是没有明白你的任务呢。我将派达尔维的中队保护公主的安全。” 国王的话和他在王后那里听到的并不完全相同。格雷恩虽然有些意外,但很快释然。 虽然格雷恩和达尔维并不很熟悉,可他也知道,达尔维也是个英勇善战的勇士,公主交给他当然也是万无一失。而且,此去路途遥远,派遣两支精锐的中队保护并不为过。要知道,国王和王后是多么疼爱他们的女儿啊。 但接下来,格雷恩从国王兴奋的语气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他还很少见到过国王如此激动。 “现在我要说的,才是你真正的任务。我想你听到,也一定会和我一样热血沸腾。阿波多利勇敢的战士们,早就在盼望着这样的一天能早日到来了。就是现在!因为有了你,更没有人能阻挡我们的脚步了。你仔细听好,格雷恩。 达尔维将率领他的士兵护送公主前往黑森林之国。我已经就此事通报了黑森林的迎亲使,以示我们对此次公主远嫁的重视,也是为了保证公主的安全。他们已经答应了并会在沿途加以配合和保护。而你,格雷恩队长。” 他望着格雷恩,脸上因为兴奋而泛起了潮红,给他苍白的脸色增添了些许活力。格雷恩本能地预感到,他的任务将是一桩困难而有违于他本意的事情。他的脸色渐渐凝重。 国王没有注意到他神情,因为他完全没有看着格雷恩,而是挥舞着瘦长的双臂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继续说道:“这很容易,格雷恩。你将带领你的队伍,从小路偷偷地越过边界,没有人会注意到你们。他们的心思都在如何迎接和保护好公主。达尔维也会设法搅乱他们的视线,配合你的行动。” “可是陛下,这是为什么?”格雷恩心里早就有了不详的预兆,可是听到的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所以我说你是上天赐予阿波多利最好的礼物。我们崇高伟大的事业会因你而变得简单起来。你熟知黑森林的山川道路、城市和乡村,即使最偏僻的地方,你也像刚刚从那里的小路上归来。你熟悉那里的一切不是吗?现在你要做的,只是从你认为最不会被人发觉的,最安全荒僻的小路,以最快地速度赶到黑森林的都城伊利纳,然后在那里悄悄埋伏起来。” 格雷恩越听越心惊。国王没有发觉他的神情起了变化,他完全陷入了他正在描绘给格雷恩的远大前景而不可自拔,以致有些歇斯底里。 “达尔维到达后,多兰赫尔王子将会带领黑森林之国的大臣们,或许还有很多他的子民在城外迎接公主的到达。达尔维将会伺机发起攻击,扣留多兰赫尔和他的一班大臣随从。对于达尔维来说,这个任务稍稍有些困难,他的勇猛自不必说,可是他没有你那样的机智。若论遇事从容,果敢机敏,他都远远比不上你。所以你的任务才是更加重要的。”国王越说越激动,他的面色惨白,眼睛也因狂热而变得血红。 “如果达尔维成功的一击能够俘获多兰赫尔,必将给黑森林之国带来极大的混乱。这时,你将带领由你亲自训练出来的最威猛无敌的近卫军,突然袭击伊利纳王宫,将朱赛赫尔王一举拿获。 这样一来,即使达尔维没能成功,只要你能擒获黑森林的国王,他们必将人心惶惶,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王国的大军早已接到命令,秘密潜伏在边境地区。只要你们能成功发难,各军团将以迅雷之势,一举占领黑森林之国全境。”国王说完,好像还沉浸在大军挥师,征服群雄的雄伟景象中。 “不。我不能这样做!”格雷恩大声说道。他直到现在才看出,这件事在国王的心里早已预谋良久。王国的大军早已出发,也许没人能改变了。格雷恩知道他捕风捉影般的猜测都变成了事实。 王国疯狂地扩充军备,国王是一定不会让他精锐的大军无所作为的。可是,格雷恩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竟会野蛮地对邻国使用武力。而他将要攻击的,还是阿波多利的兄弟之国。 他不能那么做!他一定要拒绝国王交给他的任务,并且力劝国王改变主意。 欧尔津国王的面色苍白可怕。格雷恩又一次直截了当地拒绝接受这个任务,就像他曾经毫不犹豫地拒绝对他加入近卫军的任命时一样。 但是他的脸色马上就缓和了。既然上次他说服了格雷恩,那么这次他也会让格雷恩改变心意,听从自己的命令。 他走到格雷恩面前,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接受这个光荣的使命?作为一个战士,在疆场为国征战,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如果这次你能够成功,那将建立不世功勋。阿波多利从此将有一个新的传说—最伟大最无畏的勇士,格雷恩。为一个军人,你难道拒绝为你的国家效力吗?” “恰恰相反,陛下。我渴望为我的国家建立功勋,即使战死疆场,也无怨无悔。” “那你为什么拒绝刚才我交给你的任务?难道还有比在战场上杀敌立功,为我们伟大的阿波多利开疆辟土,更加能让你施展抱负的机会了吗?” “不!陛下!战士的使命是为了保卫国家和人民。可是,您却要我们攻打黑森林之国。” “那又怎么样?”国王的声音冷酷无情。可是他横下一条心,如果国王一意孤行,他宁死也不会听从国王的命。 他大声说道:“这是赤裸裸的侵略!陛下,您打着护卫公主出嫁的幌子,暗地里发兵擒拿黑森林的国王及王子、大臣,占领他们的国家,统治他们的人民。难道您真的要这样做吗?而且,您趁人不备,师出无名,利用年幼公主美好的名声,即使一时得逞,也只会被天下的人耻笑。” 国王的脸色越发苍白,已经快被他激怒了。格雷恩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危险之中。他已经完全不了解眼前的国王了。可是他也知道顶撞国王,拒绝他指派给自己的任务,这本身已经给他招来了巨大的灾难。 可是国王还没发怒。看来他仍不想放弃最后说服他的机会,毕竟格雷恩对黑森林之国的了解,使他成为此次行动的最合适的人选。在与海盗的战斗中,他也充分展示了了不起的谋略和勇气。国王一开始就选择了他,却遭到了最彻底的反抗。 “师出无名?”国王冷笑道,“你看不到我们有多么强大!所有的人都应该臣服于我们!可是我们却只能蜗居在这片辽阔大陆上的一角。这难道就是公平的吗?是到了改变这一切的时候了!我要带领我的人民,拓展我们的疆土,让阿波多利的旗帜遍布大陆四方。” “陛下,我见到过刀兵相向,血雨腥风。国家的强盛,不就是为了带给人民幸福安康,远离战火吗?为什么我们还要去攻打和平友好的邻国呢?” “和平友好?也许。可是,我并不只是想占领和统治那里,我对领土和权力的追求,也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贪婪无度。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顺应我们的时代,听从人民的呼声,一切都是为了王国。战士们也渴望着在战场上建立军功。他们热血沸腾是因为他们愿意为自己的国家和君王效力,他们向往着这样的生活。我想他们不会像你一样拒绝神圣的使命。” “您口口声声是为了您的国家和人民,却要把他们带向战争和死亡。” 国王不耐烦地说道:“我不单单是为了阿波多利的未来才发动这场战争。黑森林的人民也需要我们的帮助。那个老迈昏庸的朱赛赫尔王,凭什么坐守辽阔富饶的国土,却任意挥霍人民对他的信赖。他的人民也有权享受更加美好的生活。而我们将带给他们自由。我们将把他们从暴君的手里解放出来,他们会感激我们的。想想这些,难道你还要继续坚持你的观点而拒不接受这个任务吗?” 国王厚颜无耻的辩解让格雷恩深感震惊,继而痛心不已。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用最后的一点希望,试图唤醒国王被野心攫取的良知。 他真诚地说道:“陛下,您错了。黑森林也许比不上我们富足,可是,那里的人民是自由的,快乐的。那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生活。任何借口为了他人的幸福和自由,试图用暴力去干涉他们的生活,都是可笑可耻和荒谬的。 如果您坚持采用卑鄙的手段攻打他们的国家,即使侥幸能取得一时的胜利,但也绝对不会长久。不可否认,我们拥有远比他们强大的军队和善战的士兵,可是,”他的心情格外沉痛, “我们攻打一个对我们充满善意,世代友好的国度,而您的理由只是要他们过上和我们一样的富足快乐的生活。人们早晚会看穿这一切,会让我们在这片大陆是失去爱戴和拥护。” 国王终于失去了平静,他绝对不能容忍一个下级军官竟敢当面指责他。他暴怒地喊道:“我们比所有任何人都要强大,他们都应该聚拢在我们的旗下,坦然接受我们带给他们的一切。我相信,我会用在我们国家行之有效的方法,同样的治理好其他的国家。” “陛下,”格雷恩拒不相让,“请您再三慎重的考虑。国家之间的交往并不只是利益,还有公平和正义。战衅绝不能轻启,两国交战绝不是宫廷舞会那般优雅浪漫。到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牺牲的何止是千万人的性命。流血死去的不单只有黑森林之国的人民,同样还有我们阿波多利的子弟。这样一来,生命不复存在,何谈幸福的生活呢?难道您真的不能为他们考虑吗?陛下,这是在冒险!发动战争的人,到头来会输掉一切。” 国王暴跳如雷,眼冒凶光。格雷恩知道自己处境危险,但他坚持把话讲完:“陛下,也请您为公主着想。如果达尔维的偷袭失败,他们将全军覆没。伊美雅公主也将作为敌国的俘虏,备受屈辱。她的生命也将得不到保证。如果真得发生了那样的事,艾蕾诺亚王后也一定会伤心欲绝的。” “你说完了吗?”国王看着他,面色铁青,“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格雷恩上前一步,试图再次劝阻他。国王无动于衷,他傲慢地转身走了出去。 国王转身时的脸色让格雷恩知道,事情不会就这样完结。他刚走到大厅,几个卫士迎了上来:“格雷恩队长,因企图危害国家的安危,我们奉命逮捕你。请交出你的佩剑,跟我们走。” 格雷恩回头望着楼上国王的小客厅窗户透出的灯光,面无表情。 第三十一章 逃出牢笼 雷思睿夫人从艾蕾诺亚王后那里得知了格雷恩被拘禁的消息,她吓坏了。她不知道格雷恩为什么会被关押起来,王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紧锁着眉头。 “王后,我能去看看他吗?陛下一定错怪了格雷恩,我要见见他,好问个明白。”蕾丝瑞大婶恳求道。 王后摇摇头,为难地说:“陛下已经签署了命令,不容许任何人探望。可能连我都见不到他。” 她看到雷思睿夫人泪水涟涟,心中不忍,安慰她:“夫人,不要太担心。我猜陛下只是一时发怒,格雷恩不会有事的。” “王后陛下,”雷思睿夫人哭着说,“请您一定要相信格雷恩。他不会做危害陛下和您的任何事情。请您一定要救救他。” “我会的。请相信我,雷思睿夫人。我和你一样,绝不会让那些可笑的罪名玷污他。” 王后好不容易才送走了伤心的雷思睿夫人。让她相信格雷恩会平安无事,是件困难的事情。因为她做出了自己也没有把握的允诺,让她心中不安。 艾蕾诺亚王后决定马上去见国王。现在,他应该还是在议事大厅和他忠心的臣子们召开御前会议。 果然,大厅的门前站着执勤的卫士。她对他们说要马上见到国王。卫士们不敢阻拦,急忙进去禀报。 大厅里聚满了王国最有权势的显贵和将军。他们有图汉将军、费尔内将军、巴加尔将军等,他们都是声名显赫的军团的首领。内务大臣及诸位御前大臣也都列席了会议。 王后驾到,他们都起身垂手侍立。王后昂首用傲慢冷峻的声音说:“诸位,我想和陛下说几句话。请原谅。”国王面无表情。于是其他人都纷纷先行告退。 门刚关上,王后就问道:“陛下,你一定猜到了我为什么而来。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拘押格雷恩。他犯了什么过错要受到如此的惩处?” 国王站起身来,走到王后身边:“我知道你会来,我也会告诉你。虽然他只是一介平民,可是由于过去的一些缘由,他的身份在其他人看来,是有一些特殊的。可是,王后,你真得了解他吗?” “你在说什么?”王后平静地问道。 “王后,他离开我们十七年了。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他也遇到了很多人。这些人并不都是我们的朋友,其中有些心怀不轨者对我们的国家日益强大心怀畏惧和不满。他们无法光明正大的战胜我们,于是他们想到了用更卑鄙的手段来破坏王国的繁荣和安定。”他说, “是的,王后。他们知道格雷恩从小生活在宫廷里,我们爱他,信任他,器重他。于是,他们引诱了和利用了他。他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回来的。” “陛下,你这样说有什么证据吗?”王后冷笑着。国王所说的话,她根本不为所动。 “当然。我们接到了举报。为了国家的安全,我们在大陆上都布置了眼线。最遥远的国家发生的事情,我也会知道。就是这些人传回来的消息。其实,好好想一想就会明白了,我的王后。这么多年,格雷恩一直在哪里,你不知道。结交了那些人,你也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他很危险!” “都是诬陷!”王后不屑地说。“我是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可是,他回来了,还是以前那个小格雷恩。他诚实高尚,他还像以前一样爱我们。他还爱这个国家和你—阿波多利的国王陛下。我绝对不会相信那些卑鄙的构陷! 如果你说的有一点点的可信,他又怎么会在海盗入侵时,为了国家和君王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去战斗。一个心怀不轨的人,能做的到吗?难道,仅凭着一个子虚乌有的诬告,你就要把这个国家为数不多的还算清醒的人给关押起来吗?” 国王脸上显出隐隐的不快,可他还是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回答着王后的质疑。他伸手想揽住王后的肩头,王后冷冷地闪开了。“王后,你这样说是在考验我的判断力吗?也许,我也并没有完全相信那些指控。可是,我必须采取一些措施来保证王国的安全。待一切事情都真相大白,我会放他出来的。他也能以一个清白的名声继续留在近卫军中。但不是现在。” 王后冷笑着道:“清白的人是不需要别人来证明的。我能猜到你为什么这样做。”她突然有些难过,心中酸楚,“他不肯俯首做一个只知附和君王的愚臣,但他遵守了他的良心。”国王脸色阴郁地看着她。 “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虽然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可是我自己也有眼睛,我能看到。我的心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一直在祈祷,我所听到的看到的,都不是真的。可我的愿望却都落了空。” 国王盯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王后,无论你看到或听到什么,你只要像从前那样,相信我所做的都是为了我们的国家。阿波多利立国几百年来,一直保持着繁荣昌盛。我向往祖辈的丰功伟绩,想像他们那样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而且你看,我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所有的人?”王后面带嘲讽,眼角湿润,“可是格雷恩不就是因为反对你,才被你关进了大牢吗?” 她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握住国王的双手,他的手冰冷僵硬。她的眼中充满期待和求肯:“萨夫奥,事情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你完全可以阻止它的发生。想一想后果吧。以我们的国家和人民的名义,请理智地想一想吧。” 国王甩开了王后的双手,他的眼睛里突然流露出残忍的凶光,令她不寒而栗。他歇斯底里含混着说道:“像格雷恩那样的人是极个别的。那些与我将要创造的恢弘伟业格格不入的人,我并不害怕。他们的存在只能让我更加坚定我的信念。他们是嫉妒我即将创造的崭新的世界。反对我的人都是害怕一个他们从未想到过的新世界。可很快我就会让所有的人都明白,新世界的到来,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了!” 王后望着浑身颤抖的国王,他的绝情和冷酷让她心如死灰。他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会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也不会再是那个仁慈的君王了。 她叹息着说道:“这么说你自己承认将要有大事发生了?那么,看在阿波多利历代祖先在天之灵的份上,面对你的妻子,请告诉我真相—告诉我你不会去为了创造所谓的新世界,真的要发动一场战争。你说吧,我在听。” 国王沉默不语,冷冷地望着她的妻子。 “如果我也反对你,你也要把我关押起来吗?如果你的儿子,王国的继承人,他也反对,你是否也想把他关押起来呢?” 国王冷冷地“哼”了一声。他说:“玛尔斯对你说了什么?” 艾蕾诺亚王后突然泪如雨下。她哽咽着说:“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对我说起过。可是我看得出来,他很痛苦。他不想反对你,那样会伤害他深爱的父亲。他把所有的痛苦都埋藏在自己心里。我的儿子啊,你是多么善良啊!可是你呢?”她转过身去,不再去看国王。 “即使所有的人都反对我,也不能阻止我的伟大事业。你会看到,反对我的人都将被历史踢开。他们会后悔的。” 王后绝望地走到门口。她打开了门却又停下了脚步。她泪水涟涟,回头问道:“你真的不能放了格雷恩吗?就算是为了他可怜的母亲和已经故去了的父亲,难道也不行吗?” 国王扭转过身子。 王后长叹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国王马上派人去给治安官尤葛纳传达他的命令:严格看守犯人格雷恩,没有国王的亲笔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艾尔希娅已经得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可怜的姑娘却什么都做不了。雷思睿夫人看到艾尔希娅伤心,她十分心疼。虽然自己也很难过,却把姑娘拥在怀里安慰着说:“好孩子,你别再哭了。艾蕾诺亚王后不是说了吗,他一定会没事的。” 特林维尔也来到了家中,他是来打听格雷恩消息的。可是他看到的是两个伤心的女人。特林维尔的心中压抑不住满腔怒火!他才不相信格雷恩是王国的敌人,说这话的人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他才不管是谁说的!只要让他抓到那个人,他发誓一定会把他撕成碎片。眼下,面对艾尔希娅的悲伤和焦急,特林维尔又能对她说什么呢?他虽然无法见到王后,可是,王后已经派人通知了他。对于格雷恩的事,王后也无能为力。 能救格雷恩的,只有寄望于国王的良心发现了。 在那几天里,特林维尔每天盘桓在尤葛纳的官署门前。他想见到格雷恩,可是每次都被拒之门外。他陪着笑脸,甚至拿出了全部的积蓄试图贿赂看守。他没有成功。 看守都得到了尤葛纳大人的命令,所有人都不得入狱探望格雷恩,违反者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据说这道命令来自国王,没有人敢以身试法。即使黄灿灿的金币就堆在面前,他们仍一次次拒绝了特林维尔。 到最后,他们不得不威胁他:如果他再来骚扰,他们将报告尤葛纳大人。等他亲自来处理特林维尔的要求,那后果就不是大个子维卡所能承受的了。 特林维尔受到威胁,他一点儿都不害怕。没有格雷恩陪伴在身旁的特林维尔,早已不是那个毛糙不动脑子的大个子维卡了。他知道尤葛纳正时刻盯着他。如果他稍有异动,一定会授人与柄,尤葛纳正乐得把他也关押进牢房。 虽然那样他就能见到格雷恩了,他还是觉得自己在外面才能想办法帮助他的朋友。 他想:“要是现在被关进去的是自己,那就好多了。想必格雷恩早就想到救自己的方法了吧?真见鬼,我宁愿被关进去的是我,我可不想整天看见雷思睿夫人和艾尔希娅小姐哭泣。” 亲人和朋友们如何在为格雷恩担忧,他能想象得到。 铁窗内静悄悄的,只有在看守来送饭时,才能听到铁门打开和狱卒走路的声音。在阴暗的牢房里,脚步声显得那么低沉悠长。格雷恩不在乎饭菜是否难以下咽,夜间是否清冷难耐。他只是默默地数着日子。达尔维护送伊美雅公主的队伍,是否已经出发了呢? 他无可奈何地承认,箭在弦上,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他难过地想起了母亲和艾尔希娅,她们一定为自己身陷囹圄而心碎。只有这时他才会心疼如绞。 艾蕾诺亚王后知道自己被关押在这里吗?如果知道,她会想办法救自己的。怕只怕,王后也无法改变国王的心意了。 他听到了铁门打开的声音。还不到狱卒送饭的时间。 他闭上了眼睛,无论是谁来,他想见到的只有母亲、艾尔希娅和特林维尔。每当想到朋友,他心里都会暖暖的。他的朋友一定在为自己奔波劳累,虽然都是徒劳的。他不禁又有些为特林维尔担心。担心他只顾为自己洗清冤枉,不能控制急躁的性情。如果为此而连累了特林维尔,那真的是得不偿失。 脚步声停在自己的牢房前,来人正是来看他的。他睁开眼睛,首都治安官尤葛纳大人正站在他的眼前。 治安官大人容光焕发,脸上挂着无法隐藏的得意。他正打量着格雷恩。 曾几何时,面前这个人还是国王跟前的红人,一转眼却变成了自己的阶下囚。想到这些,他又忍不住想笑出声来。 格雷恩看到尤葛纳那副强掩欢笑的滑稽样子,他也笑了。 尤葛纳大人不由得大怒。他还能笑得出来! 就是这个格雷恩,打来到王城的第一天,就在酒馆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自己下不来台。还从自己手里抢走了那个苦役犯。 在尤葛纳大人心里,特林维尔早已不知多少次的被判处了苦役,好不容易真的等到了机会,却被这个格雷恩打破了他的美梦。后来看到特林维尔在丰收节上出尽了风头,他更是气得连觉都睡不着了。 现在,格雷恩就关在自己的牢房里,他再也不能和自己作对了。他得意地笑着说道:“这不是格雷恩队长吗?啊,真是对不起啊。牢笼自然比不上近卫军的营房那般可以让你来去自由,可这间屋子已经是我所能提供给你的最好的了。希望格雷恩队长不要对我有所抱怨啊。” 格雷恩很清楚,自己和尤葛纳是有一点小小的过节。可是他已经成了治安官大人牢笼里有翅难飞的小鸟,他尽可以变着法子来难为他。他亲自来到牢房前,真的只是为了悠闲地奚落自己吗? 虽然尤葛纳大人肯定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的。但一定另有别情。 格雷恩笑着说道:“没关系,治安官大人。你大可不必对此感到难为情。再说了,我也不是一个爱挑剔的人。您的监牢当然算不上舒适,可是我还能受得了。这里比我以前睡过的寒冷潮湿的山洞,躺过的冰凉发硬的石床要好得多。更不要说,没有风雨交加,没有毒虫猛兽,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不过,治安官大人想必也不是来看我是否过得惬意的吧?”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格雷恩队长,那你是不打算出去了?”尤葛纳略有些不快,却又不能发作,只好装作惊讶的样子问道。 “如果偶尔出去散散步,让清晨的微风从耳边吹过,不用再从狭小的窗户才能看到外面的蓝天,我也不反对那样做。只怕大人就算有此心,也未必敢放我出去吧?” 尤葛纳看到他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未免有些尴尬失落。他确实是带着任务来看格雷恩的。所以他轻轻咳了几声,尽量用和蔼的语气说:“好吧,你喜欢这里,我也无话可说。眼前正好有个机会,让你可以离开这里。说实话我还是很佩服你的。你和那个野蛮人特林维尔不一样,像你这样有本事的人,外面的广阔天地才是你大显身手的地方。当然,这全取决于你的决定。 格雷恩看着尤葛纳大人还是一副神秘的样子,不禁要笑出声来。他问道:“国王陛下有什么要治安官大人向我转达的吗?” 尤葛纳笑道:“果然是个聪明的人啊。陛下只是让我传句话—只要你答应重新考虑他对你说过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他。而你也就自由了。” 格雷恩也笑道:“我为什么能来到这里,看来像大人您一样的人是不会理解的。所以我也请尤葛纳大人回去,替我感谢陛下的恩德。请对他说,我的坚持和信仰,都是不可改变的。” 尤葛纳不由变了脸色:“你让我一个去?也就是说你拒绝了。是这样吗?” 格雷恩点点头,“只怕是那样的。” “那好,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如实向陛下禀报了。”尤葛纳临走时还在恶狠狠地说。 格雷恩知道他错过了国王给他的最后机会。这是否预示着达尔维的队伍已经出发了?一旦达尔维偷袭得手,如狼似虎的大军紧随其后,黑森林之国只怕在劫难逃。 他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 他只能等待。他想起了阿特斯拉尔先生的话—不为一切所动,像流水自然平静的人,总是能等到机会。 先生的话,他一直深信不疑。可是眼下,他自嘲地闭上眼睛,试图使自己进入平静。可是,他发现根本无法做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他又听到了脚步声。难道尤葛纳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他睁开眼,惊喜地发现,火把照耀下,铁栏前站着的竟然是艾蕾诺亚王后。她身穿带着兜帽的黑色长袍,面色焦虑。 “王后陛下,您怎么会来到这里?” 王后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她身后的狱卒过来打开了牢门。 王后的出现出乎他的意料。更令他惊讶的是,王后要做的远不止这些—她要放他走。 王后将他带出牢房时的慌忙急迫,让格雷恩深知事态的严重性。王后现身尤葛纳大人关押犯人的牢笼,显然是违背了国王的意愿。 在这个国家,除了她的丈夫—阿波多利的国王,还有谁能让她感到害怕呢? 他们刚刚出了监牢,一辆马车早已停在了外面。他们上了马车,向着城外疾驰。直到这时,格雷恩才暂时安全了。马车里,王后忧心忡忡,她紧紧拉着他的手。 “格雷恩,形势很紧急。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你必须马上离开阿波多利。格雷恩,对此我感到很抱歉。我既能说服国王,一切也都无法挽回了。” “王后陛下,这是危险的。我们必须制止它。如果我们也放任这一切毫无节制的发生,接下去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王后突然泪如雨下,“格雷恩,这正是应该由你来做的事啊。我本来还心存一丝幻想,可是,国王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了。我担心大军出发后,尤葛纳可能会接到危及你的安全的命令。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冲动,当务之急是先设法离开阿波多利,远离国王的掌控。阿波多利的未来也许只能靠你来拯救了,这是多么悲哀啊。一刻都不要停留,格雷恩。去跟你的母亲告别吧。快走吧,格雷恩,记住我说过的话吧。” 格雷恩听了十分伤心。他不是为了自己将流离失所,离开阿波多利而难过。虽然他才刚刚回到自己的家乡还没有多久。不是为了这个! 阿波多利将要陷入与黑森林灾难性的战争。到那时,将有多少年轻的士兵在战火中丧失宝贵的生命呢?又有多少家庭将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呢?他不但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反而将被迫离开这里。 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他知道,如果事情不到紧急的地步,王后怎么会亲身冒险来搭救他呢?于是,他来不及多想,就答应了王后的请求。 马车来到南城门,守卫的士兵没有检查就径直放行。他想到牢房里的看守和乘坐的马车,以及见到马车驶过就马上打开城门放行的士兵,都让格雷恩明白,所有的这一切,都是王后早已安排好的。可是眼下,再深情的话语也无法表达他对王后的感激和即将逃亡的悲哀了。 马车出了城门,在平坦宽阔的官道上飞奔。一路上王后和格雷恩再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大约行驶出十几古里,来到了一片小树林,马车停了下来。 艾蕾诺亚王后握住格雷恩的手,依依不舍地说:“好了,我的孩子。我只能送你到这里。我必须尽快赶回去,国王见不到我会起疑心的。他今天晚上会召开御前军事会议,很晚才能结束。而尤葛纳也被我派去办理一些公务。虽然我并不认为他是最佳的人选,只是这样能保证,在天亮以前没有人会发现你已经离开了巴布克莱的监狱。我知道,那里根本就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格雷恩感激地说:“谢谢您,王后陛下。谢谢您为我做的这一切,我会永远牢记在心。” 王后眼睛里含着泪拥抱了他。王后转身上了马车,又回头看着格雷恩,欲言又止。 格雷恩问道:“王后陛下,有什么话您尽管请讲。” 王后脸上挂着泪,她勉强笑道:“我们在这里分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格雷恩,我想让你答应我—下次,无论何时何地,如果你见到国王,都请你能原谅他。” “王后陛下!” “我知道这个要求是过份了。可是……”她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愧疚和泪水,让格雷恩感到迟疑。 “王后陛下,尽管还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可是陛下他错了。而我只能抱有期望,但愿他能悬崖勒马,不要在危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如果是这样,我不会恨他。” 王后拥抱着他,亲吻着他的额头:“我知道你是个宽宏大量的好孩子。我知道你会答应的。去吧,她们还在等你。” 艾蕾诺亚王后的眼泪,让格雷恩心酸不已。本来,王后应该泪水涟涟地送走她的女儿远嫁他乡。可是如今,却无助地看着他逃离阿波多利。 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一切都改变了。格雷恩望着月光下疾驰而去的马车,心中升腾起对王后的感激和不知何处可去的茫然。 王后说了,“她们”还在等他。那一定是母亲和艾尔希娅。一想到她们都还安全,他的心里放松了许多。处境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啊。 第三十二章朋友,并肩上路 雷思睿夫人和艾尔希娅是坐另一辆小马车来的。和她们同时赶到的还有特林维尔,这让格雷恩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能比有个忠诚的朋友,在自己身边更让他感到踏实的呢。 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抒发母子间的难舍难离,雷思睿夫人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儿子伤心地哭泣。格雷恩不能安慰自己的母亲,他自己也已是满眼的泪水,悲伤哽噎了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 特林维尔一直站在一边。无论他是否愿意,现在能安慰他们的也只有他了。不过他宁可去服苦役,也不想面对这样的生离死别。 他说:“雷思睿大婶大婶,您必须现在就放格雷恩走,天亮前他必须赶到一个隐蔽的,国王找不到他的地方。您忘了王后陛下是怎么说的了吗?” 雷思睿夫人依依不舍,她勉强擦干了泪水:“去吧,我的儿子。你要多多保重。” “我向您保证,母亲。我们会很快再回来。那时候,我不会再离开您。”他又对着艾尔希娅说, “很遗憾,艾尔希雅。可是眼下的事情很明显已经牵连到了你。你将从温暖平静的房屋里走出去,走上一条还看不到通向哪里的路。我并不能预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前面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待着我们。所以,真的很抱歉。可是我答应过阿斯特拉尔先生,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你愿意跟我走吗?” 艾尔希娅眼睛里闪烁着黑夜无法遮掩的喜悦,那喜悦是看到他的平安,也有对他无限的信任。她用力地点着头,好像在说:“带我走吧,我不怕任何危险。我愿意跟着你,到任何地方。” 格雷恩感到些许安慰。必须要分别了。他们一定要在天亮前的有限时间里,尽可能地多走些路程以更加远离巴布克莱王城,并且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容身之地。 母子相拥洒泪而别。格雷恩和艾尔希娅骑上特林维尔事先准备好的马匹。他告诉格雷恩,这两匹马也是王后为他们准备的。王后为了他们能安全离开,真是费尽了心思。 格雷恩看到特林维尔也上了马,他说:“特林维尔,你不用再送我们了,请你送我的母亲回去吧。我们也在这里分别,也请你在我离开的日子里,能代我照顾我的母亲。” 可是特林维尔却说道:“对不起,格雷恩。你的请求我是无法做到了。” 格雷恩惊讶地看着他,特林维尔眼睛里闪烁着激昂的光芒。 “是的,格雷恩,我的朋友。我很抱歉,我无法代替你照料雷思睿大婶了。而且我也不是来送你的。你没看到吗?我连我的老索尔彼都带来了。难道你忘记了?我将一直战斗在你的身旁,和你作伴,追随你,保护你。不论你到哪里,你都休想甩掉大个子维卡。我发过誓的。” 格雷恩感激地看着他:“特林维尔,你可想到了,面对我们的不知道还有多少看不到的危险。国王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不能让朋友因为我而受到牵连,那样会让我感到愧疚而难以忍受。所以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你是个自私的人,格雷恩。你只想到了我会因为你而遇到危险,所以你会良心不安而拒绝我跟随在你的左右。可是你想过没有,把我一个人留在阿波多利,留在在巴布克莱王城,却让你独自去面对所有的危险,我是否会感到心有不安呢。我是认真的。再说你也是知道的,我一直梦想着能过上真正的猎人的生活,我只是想找到一个机会去实施我的梦想。我想,这一天也许已经到了。”他作轻松地说道。 格雷恩心头涌上一股热流。他知道,旅途中将要面对无数危机险阻,他的心里同样渴望着朋友的帮助。 而且母亲也极力赞成,她握住他们的手说:“让特林维尔去吧。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有特林维尔在你身边,你们一路上互相照顾,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格雷恩看着艾尔希娅,她也正用一种热切而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格雷恩哈哈大笑,笑声在月华初上的夜空里飘扬。 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争论了。格雷恩大声说:“好吧,特林维尔。这正是我一直在想却不敢对你说的话。有了你,任何的危险我都不会放在眼里了。就让我们再一次并肩战斗,我们出发吧。” 格雷恩忍住眼泪不去回头看那在月光下越来越模糊的母亲的身影,他们三个人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月光如水,清风微凉。 特林维尔很喜欢在明亮的夜晚纵马疾驰。反正,他也不用去想应该去哪里。他相信格雷恩会带领着他走最正确的路。 他一直期盼着能像格雷恩那样做个真正的赏金猎人。在大陆上四处游历,锄强扶弱,铲除不平。他不止一次地按捺下自己的冲动,只是为了舍不得蓝莓老爹的啤酒和朋友们。所以他一直也无法真正下定决心。 当一个快乐的铁匠,他依然会拥有巴布科莱的朋友们。会像他的父亲那样,留下一个为人称道的好名声。随着手艺的提高,会有越来越多的主顾。说不定手里总会有余钱让他不用顾及蓝莓老爹的追讨,酒馆里永远有他喜欢的位子。他唯一担心的是,太容易喝到的酒,没有历尽辛苦喝到嘴里的那么甘甜。 原来快乐如此简单。那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无论多么渺小,多么不起眼,对于所有热爱的人来说,所拥有的的最大意义,就是快乐的源泉! 这能做为他最终成为一名猎人的理由吗?成为朋友们口中那样“巴布克莱最伟大的猎人”,名动天下,荣耀和金钱滚滚而来,真是他所追求的吗? 放弃安稳的生活,踏上清苦难料的追讨之路。餐风饮露,不在话下。面对凶顽,怒而出剑。自由是他的向往,艰苦是他的选择。他所信奉的坚守,也会让他迷茫。 这次却不同。他早就已经想好了,如果格雷恩离开了,那么他也会追随着格雷恩的脚步。 现在好了。格雷恩被国王逼迫离开波阿波多利,这个心里隐藏了许久的梦想终于得以实现。 特林维尔才不管将要面对多少的危险呢。他想,只要看到格雷恩平静的脸,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会一直在格雷恩的身边守护着他,做他最忠诚的朋友和卫士。任何敢于危害格雷恩的人,都将先要接受他手中长矛的挑战。 路上是那么安静,只听到飞奔的马蹄声。 夜空中一轮明月,清辉满满。这样的夜色,本就适合赶路。不用担心会碰到行人和驿车。毕竟,从巴布克莱王城监狱逃出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逃犯了。一切当然要小心行事。 格雷恩一直在前面带路,紧随他的是艾尔希娅。看不出来,那么柔弱的一位小姐,却像一个久经疆场的战士那样,熟练地驾驭着亮开四蹄飞驰的骏马。 跟在她身后的特林维尔心中不禁对她大加赞扬。他想,还好!他的老索尔彼没有让他失望。它抖擞精神奋蹄飞奔。 格雷恩也就罢了,要是被艾尔希娅小姐远远地落下了,那可是很严重的事啊。 前面的格雷恩放慢了缰绳,特林维尔和艾尔希娅都赶了上来。 格雷恩看着他们说道:“我们已经离开王城有一段路了,我们还不知道像今晚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要爱惜马匹。何况也不能一直这样奔跑。” 望着马儿口鼻中喷出的白雾和湿漉漉的汗水,特林维尔也赞成放慢脚步缓缓而行。 他说:“好主意,格雷恩!我更希望把这次月下之行,看成一次游历而不是单纯的逃亡。否则我一想起来曾经在这么美好的月光下纵马疾驰,却只是为了逃命,那可是太煞风景了。” 格雷恩微微一笑。特林维尔猜到了他的心思,却没有明说。他为自己的缓辔而行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谈到今天晚上的经历时,显得不那么狼狈而已。 说真的。即使他们两个能不在乎一整夜都趴在马背上。可是,还有个柔弱的艾尔希娅小姐啊。 月光明亮,夜晚的寒气伴着潮湿的薄雾,渐渐变得模糊。他们只有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以抵御雾气带来的寒意。 格雷恩担心地看着艾尔希娅。可是艾尔希娅还给他一个勇敢的微笑。 他们继续向南方奔去。在天光大亮之前,格雷恩带着他们折向了偏东的方向。一夜奔波未眠,他们都感到了疲倦,好在太阳一会儿就要升起来了,会暖和一点。 很快大路上就会有更多的行人,虽然这并不会马上让他们暴露行踪,他们还是觉得应该谨慎一些。他们离开了大路,行进在收获后光秃秃的土地上。那里没有劳作的农夫,而且行人稀少。 太阳出来了,艾尔希娅虽然试图显示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还能继续前进。可是两个人都看出来,她只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现在多停留一会儿,就意味着多了一份危险。一味地越逃越远,却未必一定安全。白天道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了,他们的行踪也会更容易被人发觉。 阳光,本是每个旅人热切盼望着的最温暖的旅伴。他们却要在太阳底下隐藏起他们的行踪。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目光相遇,都明白了对方在想些什么。 国王如果发现格雷恩已经从牢笼里脱逃,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艾蕾诺亚王后早已说过了,天一亮,国王就会发觉他已经逃走。王国的追兵说不定现在已经在每一条路上追捕他们了。 既然两个人都想到了一起,他们必须先找个临时的藏身之处。何况一夜的奔波,艾尔希娅小姐已经是在硬撑着了。 他们拐向更加僻静的地方。面前是辽阔的平野,远处一道低矮的山岗上有着茂密的树林。格雷恩和特林维尔不约而同选中了那里。经过收割后又被整理的平坦的土地,一路上只见到零星稀疏的几棵树,孤零零地站立在那里,显得沉闷寂寥。 他们打马扬鞭冲上了那道山梁。树木不像在远方见到的那么稠密,但足够遮蔽他们的行踪。他们的好运不止如此。他们找到了一间破旧的,早已荒废的茅草屋。显然以前是看林人、农夫或者其他人的临时栖身之所,只是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屋顶已经有些塌陷。这样的荒凉破败反倒让他们轻松了许多。 艾尔希娅想让他们先休息。特林维尔说:“艾尔希娅小姐,我们只能休息一小会儿,你要再推来推去,我们谁都不能休息了。”艾尔希娅这才在两个男人铺就的茅草堆上独自睡去。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站在树下,一夜未曾合眼,此时眼睛被越来越明亮的阳光刺得生疼。他们商定,两个人不能同时睡着。虽然这里远离大路,没有迹象表明国王派出的人能很快找到这里,还是要小心为上。 特林维尔坚持格雷恩先去休息,格雷恩没有和他做太多的争辩,他告诉特林维尔,发现可疑的情况一定要及时叫醒他。如果一切正常,两个人轮班值守休息,可以保证每个人都得到恢复。 格雷恩躺在干燥的茅草堆里,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特林维尔警惕地睁大了眼睛。在山岗上,多亏有了这些树木,即使远处出现了零星的行人,马上就能被居高临下的特林维尔发现。可他们要想发现特林维尔,却是根本不可能的。 特林维尔很得意他现在所做的事。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真正的猎人,像格雷恩那样的猎人。刚刚心情好了一点儿,马上又有些沮丧起来。 哪里有猎人如此躲避别人的追捕呢?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心起来。他明白他们现在的处境有多么凶险。国王的追兵也许就在自己看不见的那条大路上,设法寻觅着他们的踪迹。当然,他们是不会那么快找到这里的。 这种被追击的感受,特林维尔还是很享受的。在以前,可是只有他精神头十足地四处寻找追缉匪徒呢。更别提追捕他们的,可是“哼”一声整个大陆都要被雷霆覆盖的,让那些与他一起并称为“王”的人都感到汗颜的,最强大的阿波多利的国王啊。 成为这样强大可怕敌人的对手,被他一路追击一定也充满了刺激和乐趣。 他想到这里,如果不是担心惊醒了沉睡中的两个人,继而被他们窥破了心事,他简直要笑出声了。 阳光早已把寒气清洗的干干净净了。格雷恩已经醒了,他先看看特林维尔,他还在警惕地瞭望着四周空旷的土地。 格雷恩笑着摇摇头。什么事情交给他的好朋友,那是完全可以放心的。他侧耳倾听,艾尔希娅好像还没有醒来。他站起身来,走到特林维尔的身边。 听到脚步声,他正扭过头来看着他,就像在近卫军营时那样,笑着说:“格雷恩队长,这里一切平安,没有出现任何状况。你可以再多睡一会,就像平常在自己家里舒适暖和的床上一样。” 格雷恩也笑道:“你忘了,我已经不是你的队长了。好了,现在该你去休息了。” 特林维尔眼睛又瞪视着前方:“我根本不需要休息。格雷恩,我……” 格雷恩摆摆手笑道:“特林维尔,你现在必须去休息了。经过昨天一夜的飞奔,你也很疲惫了。没人能比你做的更好了。现在,从你的岗位上下来,去找个你认为舒服的地方睡一会儿吧。我正好要用这段时间来好好想想接下来的事情。” 于是特林维尔不再坚持,他走到墙根下的一处厚厚的茅草堆上,一头扎下去就打起了鼾声。 格雷恩看到特林维尔沉沉睡去,既欣慰,又愧疚。然后,他的目光变得凝重。从昨天突然逃出来到现在,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下一步该去往何处。 眼前这片宁静的土地上,不远的将来将变成烽烟四起的战场。无数的兵马纵横奔驰往来厮杀。他仿佛都已经看到了那一切。是艾蕾诺亚王后救了他,那怕只为了回报王后的仁慈,他也要设法阻止那一幕的发生。 当务之急,必须马上赶到黑森林之国,面见朱赛赫尔国王。一旦黑森林做好充分地准备,也许能让国王知难而退,暂时消解了这场刀兵之祸。这是最理想的结果。 可是他也知道,那很难做到。不过,即使国王一意孤行,黑森林做好防范措施,也可以尽量减少他们的损失。 格雷恩很清楚。如果不是有奇迹发生,黑森林之国遭到近卫军的突然袭击,必然绝难抵挡。国王也可能预见到他会直奔黑森林之国,会在去往伊利纳王城的路上加以阻拦。一路上的奔波劳顿和将来可能遇到的危险比起来,简直算不得什么。 国王的智慧是不能被低估的。他一定会猜到他的去向。如果直接向东方而去,他们暂时不会受到王国精锐部队的袭击,目前是最安全的。但是那样距离黑森林之国的路途遥远,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去往南方的道路比较近,可很多地方都是人烟稠密的村庄。一马平川的平原之地,也毫无遮掩之处。几个孤寂行进的行人会很快被发现,那时他们将会受到阿波多利骑兵无休止的追击。 他没有把握是否能在被追截之前就逃出阿波多利与黑森林的边界。他们仅仅只有三个人,将要对抗的却是整个王国。 何况说是三个人都很勉强。艾尔希娅小姐完全不能称得上是个战士。 西南方,在追兵发现他们之前,穿过险峻的山林,进入黑森林之国,看起来好像更危险。 格雷恩心里却早已有了应对之策。阿波多利与黑森林边境地区横贯高山峻岭,山上都是蛮荒时代就已密布的森林。那些深山密林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统御,到处都是可怕的传说,加上终年的迷雾和猛兽毒虫,还没有人敢于从那里穿过。 可是格雷恩并不怕这些。他了解大陆上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地方。哪里的荒草下掩藏着道路;哪里的河流里潜伏着可怕的水怪;而哪里又是安全的渡口。至于哪些森林是绝对不能进入的,哪些深山里却有着可能成为人类朋友的远古种族。所有的这些,都在他的心里记的清清楚楚。 这些他了如指掌的地方,就包括他计划穿越的,被不知情者视为禁地的深山密林。那里虽然也充满着未知的危险,眼下他觉得,将要面对的那些凶猛的野兽毒虫,和国王彪悍的骑兵比起来,也许显得更加从容一些。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了起来。要说那些怪物比王国的骑兵更加容易对付,连他自己都有点不相信。 即使有些怪物连阿斯特拉尔先生都未曾见到过,只是从遥远传说中的猜测就已经令人毛骨悚然了。可是格雷恩宁可迎头撞上那些恐惧的怪兽,也不想和王国的骑兵自相残杀。 阿波多利的士兵和他一样,都是来自同一个祖国,有的还是近卫军里生死与共的战友。 他暗暗下了决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他绝不会与阿波多利的士兵发生冲突。 可是,誓言能否真正被他遵守,却又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了。 特林维尔和艾尔希娅对他来说,比生命更珍贵。为了他们,他必将不计任何代价去保护他们,即使违背了初衷也在所不惜! 他长长叹息着。他已经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了。否则,他又怎么会在月寒清冷的夜晚亡命天涯呢。 第三十三 章暴雨之夜 他朝着特林维尔睡着的方向看去,朋友的鼾声均匀而低沉。他继续观察着四周,还是那么静悄悄的。 太阳慢慢向西方坠下,远处的景物稍显模糊。这时,他开始警觉起来。远方他目力不及的大路上,隐隐腾起烟尘。也许只是错觉—他们离开那条大路已经很远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艾尔希娅就站在他的身边。也许很久了,他竟没有发觉。 他不禁为自己的懈怠感到惭愧。他们将自己的安危都交给了他,如果这时站在他身边的是王国的追兵,那情形该多么危险啊。 艾尔希娅却只是冲他微微一笑,然后为自己在旅途中的贪睡感到害羞。 格雷恩笑了,对她说道:“你不必感到过意不去,恰恰是我该为此说抱歉。我答应过先生,在任何情况下都要照顾你保护你。可是现在,因为我的缘故,你不得不跟我们一起遭受这样的辛苦。我一想到带给你和特林维尔的,这种被人追捕的日子,我的内心多么不安啊。” 格雷恩听到特林维尔的脚步声,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醒了过来。他笑呵呵地说道:“你完全不用为我感到愧疚,一点点都不要。格雷恩,你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你做了你认为正确的事,才被你热爱的这个国家所抛弃。你所做的正是我们没想到或者不敢想的。 如果我以后再听到你说类似的话,我会认为你是在说我不配和你在一起。很明显,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阿波多利。也许在不远的将来,就能证明你是多么的正确。你难道真的要剥夺我和你一起享受这份荣耀的权利吗?所以,你不要再对我说这样‘抱歉’之类的话。这可是我自己厚着脸皮,从你那里硬抢过来的机会啊。” 格雷恩很感动,他和特林维尔执手相握。他们将一起踏上危险的旅程,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他看着艾尔希娅,她目光中的从容镇定已经明白地告诉了他—她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她还将义无反顾,追随着他直到永远。 格雷恩能感受到他们的信任,朋友和亲人的情谊,让他信心百倍。他对他们再无一丝歉疚,羁绊全部变成了责任。照顾他们,保护他们,把他们从国王恶毒的追捕下,安全地带到再没人能伤害到他们的地方,就是他要做的。 他将带领他们踏上这条他选定的道路,无论前方等待他们的有多艰难,他们都将一起笑着面对,共赴难关。想通了这点,格雷恩一身轻松。 每个人都好好睡了一觉,现在他们只想先填饱肚子,才能在黑夜降临时轻松上路。特林维尔的背囊里带了好多吃的,有面包、腌肉和水。他还从里面拿出来一瓶葡萄酒。吃得东西很多,足够他们吃好几天的。看来特林维尔是早有准备的。他看着格雷恩和艾尔希娅赞许的目光,很是得意。 他嘿嘿笑道:“亲爱的格雷恩,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出色的猎人,你也许去的地方比我多,见识的也比我广。可是这件事上你不得不说,我还是比你有远见的。如果昨天你不答应我跟你一起远行的话,今天你只能饿肚子了。” 格雷恩点点头:“我必须承认,这是我回到阿波多利后所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了。这些够我们吃很多天。当然,这还是在你尽情地放开肚子毫不节制的情况下。如果你还能少吃一点儿的话,我相信我们还能再多坚持几天呢。不过我还是要说,你做的棒极了。这会给我们省下很多麻烦。”他调侃道。 特林维尔呵呵笑了起来。虽然他也知道,在昨天晚上那种状况下,格雷恩才从监牢里逃了出来,艾尔希娅小姐和雷思睿大婶,都是突然被王后派去的马车带到了城外。他们都是不可能有机会准备好这些旅途中必备的物品。可是他依然高兴地笑了。 “那瓶酒是怎么回事?”格雷恩问道。 说起那瓶酒,特林维尔更加得意。他变戏法似地从背囊里又取出一瓶,两瓶…… 格雷恩摇头笑道:“你该不会把蓝莓老爹的酒都偷来了吧?据我所知,你不欠他的酒钱,还没多久呢。” 特林维尔撇撇嘴,笑着说道:“是的。不过我想还是欠他一点的好。在我离开的日子里,他会不停地对去喝酒的人说起我又欠了他的酒钱。我敢说,这样他们就不会忘记我了。再说,我离开了巴布克莱王城,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可是我一定会怀念蓝莓老爹的美酒。所以昨天晚上,我专程去他的酒馆和他告别,偏偏他不在,我只好省却了那一套麻烦。反正见到我的人都会把我的临别话语带给他的。哈哈。”他大笑着,“于是,我顺手从他那里拿了几瓶最好的酒。这样也好—在逃亡的路上,我也不会忘记他们了。” 格雷恩并不反对也来上那么一小口,艾尔希娅婉拒了特林维尔要她也喝上一点儿的请求。她只喝着皮囊里的清水已经足够了。 特林维尔不无遗憾地说道:“艾尔希娅小姐,酒可是好东西啊。它是男人们最好的朋友,它不会嫌弃我一身臭汗劳累一天,给我解乏,让我忘掉一切烦恼。它还带给我许多朋友,大家在一起喝酒是一天最好的时候。”艾尔希娅笑而不语。 格雷恩调侃道:“我说特林维尔老朋友,如果你的背包够大,我敢说你会把蓝莓老爹的酒窖都装进去的。” 特林维尔狡黠地眨眨眼:“会的,我发誓。我会那么做的—那样一来,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像是在巴布克莱的酒馆里了啊。” 多亏了特林维尔的精心准备,他们在保持警惕地睡了一觉之后,又吃到了一顿舒适的晚餐。这也是一整天来,他们吃到的唯一一顿饭了。 美美地吃过晚餐,他们整理了行囊。特林维尔带着他的剑和那把漂亮的长矛,格雷恩拿过那把在丰收节上耀花了人眼的长矛,试着挥舞了一番。沉甸甸地,不由赞不绝口。 特林维尔还带来了他的弓和剑,他接过长剑挎在腰间,顿感自己霎时间充满了力量和勇气。那并不全归功于那把剑,还有勇敢忠诚的朋友相伴带给他的安慰和鼓励。 格雷恩详细说明了自己的计划。他将带领他们走上一条陌生的道路。他觉得有必要让他们知道也许将遇到的意想不到各种的危险。虽然他知道,他说与不说,他们还是一定会跟着他一起走。 艾尔希娅自己走到马前,她整理着马匹的鞍轡,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她只想让格雷恩看到,她随时会跟着他走,不去理会他将要带她去哪里。 特林维尔皱皱眉头:“格雷恩,你真的想好了吗?” “是的,特林维尔。我想这是目前最安全的一条路,可以保证我们不受到追兵的袭扰。可是……”他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是在担心那些传说中的怪物吗?”特林维尔嘻嘻笑着问道。 “也许那不仅仅是传说,尽管没人见到过。因为在我们之前,还很少有人从那里走过。” 特林维尔又笑着问道:“格雷恩,莫非连你也感到恐惧了吗?” 格雷恩点点头,他认真地说道:“是的,特林维尔。在过去的很多日子里,我的内心深处也曾不止一次地感到过恐惧—那就是,孤独。我不想承认我也有软弱的时候,可是我真得不能担保,从此以后我不再害怕。” 特林维尔站起身来,拍着胸膛哈哈大笑:“那么有我陪着你,你还会感到害怕吗?” 格雷恩握着他的手:“有你的力量和友谊相随,我们将无往而不胜。” “好吧!让那些怪物都来吧!”特林维尔挥舞着他的长矛,月光下,长矛闪着幽暗光芒。“来吧,我可以给它们点教训。我大个子维卡可比那些怪物更可怕哩。” 在精心周全的准备后,他们从藏身的小山岗纵马而行,向着既定的路线继续南下。在这之前,他们还必须拐上那条白天离开的大道。 在夜间,平坦宽阔的大路可以保证他们的行进速度。当然,在大路上前进还是有一定的风险。谁能保证国王派出的探子黑夜里不会行动呢?所以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才能确保一行三人的安全。 大路上静悄悄的。他们的马蹄上包裹着厚厚地茅草,这样马飞奔的蹄声很小,不会传得很远从而暴露他们的行踪。月光清澈温柔,很适合夜行的人们快马疾驰。即使有乌云偶尔飘过遮住了月光,格雷恩那双锐利的猎人的眼睛也能透过黑暗,准确地找到道路。 还在马背上,他们远远看到高高的城堡,凯拉特要塞正守卫在大道旁。那是他们南下黑森林之国的必经之路。他们不能明目张胆地从要塞大门前通过。他们下了马。 特林维尔牵着马走到格雷恩的身边,他问道:“格雷恩,我们怎么办?你看我们能从那里通过吗?” 格雷恩远远望见要塞前的大路上,城门紧闭,人影晃动,火把明亮。他回头说道:“恐怕我们要另外寻找一条道路了。我原本就没打算能轻易地通过这里。” 特林维尔赶忙说:“如果那样,我倒是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绕过要塞。” 格雷恩很高兴,他说:“那可太好了,特林维尔,你来带路吧。我们要尽快地从这条大路上离开,我们已经在这条路上待的太久了。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今天晚上的云太黑了,月亮马上就要被它完全遮挡了。我们要走得快一些。” 他们牵着马折向东边,离开了这条带给他们便捷而又令人不安的大路。道路两边不再是耕作过的田地,到处是坑坑洼洼长满荒草的沟渠和土坎儿,目力可及之处,只能看到几棵树模糊的黑影,在田野里像孤独的哨兵在站岗。 远处那一大片黑黑的影子,是一处枝横交错茂密的树林。白天,树林给了他们安全的庇佑。可是到了晚上,那被黑夜笼罩着的地方,因更加黑暗而令人心惊肉跳。他们明智地没有进入那片林子。在密林的旁边稍事休息,他们继续向东前进。 特林维尔对那些不存在的道路看来还是很熟悉的,所经过的地方都没有片刻地犹豫。只是嘴里嘟嘟哝哝地诅咒着这条他自己挑选的道路。 “见鬼!”他说道,“我也有好几年没有走过这条路了。但是好在一切都没有改变多少,我还是能认得出来的。这不是个坏消息。” 他扭头对跟在身后的格雷恩和艾尔希娅说道:“格雷恩,你还记得我的格列米舅舅吗?” 格雷恩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要带我们去格列米舅舅那里吗?” 特林维尔咧着嘴笑道:“我还以为你早就猜到了呢。这也不能怪你,因为你从没去过。我可不一样,我小时候去他那里,经常为了省事抄近路。这条路我已经走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它还像从前那么荒凉。不过我想说句公道话,我走了那么多次,从没有哪一次让我想起来时,觉得比现在更容易些。而你们不过才走这么一次,想来你们不会有所抱怨吧?” 格雷恩笑着说道:“得了吧,特林维尔。如果不是你带路,我们此刻也许还在那条大路上发呆呢。我们其实应该感谢你没有忘了这条路。即使再难走些,我们也不会埋怨你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脚下崎岖不平的道路着实让他们吃尽了苦头。更糟糕的是月亮也被乌云遮住,四下里黑沉沉的。 即使是格雷恩和特林维尔这样经常在黑夜里行走的人,也不得不睁大了眼睛,才能从黑暗中找到勉强能行走的道路。这让他们的行进速度放慢了很多。 艾尔希娅表现出来的顽强让两个战士都暗自敬佩。在黑夜里,艾尔希娅甚至比他们走得还快一些,这让特林维尔大为惊讶。 在茫茫大地上行走着的只有他们三个人,可是远处那些丘陵上,远古时代的不知名的种族建立的城堡,在暗夜里影影绰绰,隐约可见。 走近些他们能看得清楚一些了。城堡早已破败不堪,荒弃了很久,甚至不能为远途的旅人提供一小片遮风避雨的地方了。一些低矮的房屋,门窗像一个个黑洞洞的大嘴在肆无忌惮地嘲笑着黑夜。 经过一个高大的雕塑时,他们不禁停下了脚步。那是一个战士的雕像,历经岁月和风雨,头盔和身上的铠甲早已是千疮百孔。残缺模糊的脸上本应是威风凛凛的神情,也早已被岁月风霜无情地遗弃磨灭,变成了哀怨冷漠。 战士强壮的双手折断了,而那里本来该是握着一把锋利的刀剑或长矛吧。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可是,他屹立在那里,还是给人一种强悍的,无比震慑的强大力量,让他们油然而生敬意。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怀着一种对古老过去的敬畏之情,默默地注视着他。他们举手,向挺立了千百年,仍然坚守在自己岗位的战士致敬。 可是,眼下他们可顾不上去管这些。因为天空中电闪雷鸣,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他们的运气实在不够好。空旷的荒野里,哪里能找到躲避风雨的地方呢!马儿被雷声和闪电惊得狂躁不安,特林维尔牵着马,努力地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最前面,试图寻找到能暂时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的地方。 可是,黑夜里什么都没有发现。 大雨倾泻而下,瞬间就湿透了他们的衣衫。他们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雨水还是顺着头发和兜帽流下来,迷住了他们的眼睛。 特林维尔接过了格雷恩手里的缰绳,以便他去搀扶艾尔希娅。艾尔希娅艰难地想推开格雷恩的手,可是风雨中格雷恩大声说道:“不要拒绝了,这样只是为了让我们能走的更快些。” 特林维尔还是走在前面,但是毫无用处。风雨交加下,无法看清本已被岁月的河流冲刷的模糊不见的道路了。 特林维尔大声喊叫,诅咒着该死的天气。再大的声音,也不能传得更远,都被风雨和雷声掩盖,不用担心会被心怀叵测的暗探发觉。 格雷恩则尽可能为艾尔希娅遮挡裹挟着暴雨的狂风。脚下的泥泞拖累了双脚,让他们寸步难移。现在,他们被困在了茫茫荒原之上,疲惫不堪,又冷又饿。 他们浑身颤抖,闪电照亮了几个人无助的面孔和艰难跋涉的身影。 大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他们还要继续忍受着痛苦的煎熬。 远处一棵孤零零树被雷火击中,轰然倒下,火焰在暴雨的狂泼下,一闪就消逝了。他们惊恐地领略了不可思议的自然力量,只想远离这片狂暴的荒野。 他们已经筋疲力尽了,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气力。没有什么能帮助他们的了。最糟糕的是,他们迷路了。这不能怪特林维尔。黑暗中,天地混沌一片,大地上流淌的水流把泥土搅成了稀泥。雨水还迷住了他们的眼睛,闪电让他们胆战心惊。 特林维尔竭尽全力,才挽住了那几匹受到惊吓的马。他们还不能放弃这些马,尽管现在带给他们的只是麻烦。 突然,格雷恩大声喊道:“快看,前面好像有灯火。” 第三十四章 躲避治安官的追捕 真的!他们看到了漆黑雨夜里远处那一点微弱的光亮。 他们浑身充满了力量。他们至少找到了一个方向,他们只想追上靠近那点灯火。来不及去想那里会是什么。 但是,无论他们走的多快,那一点灯光总在他们的前面,好像永远无法企及。 雨渐渐小了,乌云稍稍退去,显出一丝光亮,他们终于能看清道路了。可是根本就没有路啊。 灯光早已消逝的无影无踪了。 特林维尔不得不对他们说实话,他也不认得路了。这无疑对他们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们急切地想寻找到一个能烤干身上湿漉漉衣服的地方,只要能生起一堆火,他们就能办到。 可是,在这无遮无掩的荒原里,这点小小的渴望也变成了遥不可及的苛求。 雨还在下。他们眼看就要坚持不住,又冷又饿。突然,特林维尔喊了起来:“啊,找到了。” 顺着特林维尔手指的方向,格雷恩也看到朦胧中几间低矮的房屋。那是一个小村庄。 原来,经过一夜漫无目的的游荡,他们奇迹般走到了正确的道路上。或者说在那个灯光的指引下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因为他们从另一个方向找到了本来就一直在寻找的格列米舅舅的村庄。他们来不及去想,黑夜的暴风雨中,这件事有多诡异。也许他们都看错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灯火。这是错觉。当然,也是天意! 这是一个巨大的鼓舞。他们用剩下的最后的力气,向在雾气中模模糊糊的小村子走去。 天还没有完全放亮,村子里静悄悄的。格列米舅舅的房屋在村子的北面,他们小心翼翼地不去惊扰沉睡中的人们。 雨已经完全停了。 特林维尔推开低矮的篱笆门,发出轻微的响动。这已经惊醒了屋里的人。有个暴躁的声音在怒吼:“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我早对你们说过了,格列米家的人决不去当兵。如果你们还不赶紧给我滚开,我就拿我的棍子狠狠地教训你们。”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说:“格列米,快起来。” 特林维尔低低的声音叫道:“别大声吆喝,格列米舅舅。是我,你的特林维尔外甥。” “谁?你是谁?”屋里的人问道。 “是我啊,特林维尔—你可怜的已经去世的妹妹的儿子啊。” 屋里响起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门打开了,一个瘦小的老头探出了头。 “天哪,真的是你。”老头惊讶地看着一大早就来打扰他的三个人。昨天一夜的暴风雨,一家人都没有睡好,本想好好睡一觉,却被惊醒。老头子老大地不高兴。 特林维尔的舅母也走了出来,她同样睁大眼睛看着几个不速之客。 “好了,我的格列米舅舅。求你先让我们进屋吧,给我们做点热汤吧,我们已经冷的受不了了。” 老头狠狠地瞪着他的外甥。 “快点进来吧,可怜的孩子。我看你们一定吃了不少苦头。”舅母心疼地说。 “那还用说,简直糟透了。我亲爱的舅母,快点儿生起一堆火吧,你的外甥已经受够了。” 舅母连忙去生火烧水,她叫起了两个儿子,让他们去院子里把特林维尔带来的马匹拴好,喂上草料。他的两个兄弟也忙碌了起来。 他们脱下冰冷湿漉漉的衣服,换上了舅母为他们准备的干净厚实的衣服,围坐在火堆旁。 这时,他们的精神才算是慢慢缓了过来。 一会儿,热腾腾地肉汤也端了上来,汤里还飘着几块肥肉。浓浓的热汤下了肚,顿时浑身舒畅。 特林维尔连喝几大碗,舅母心疼地说:“可怜的孩子。慢点喝,不要烫着了。” 格列米舅舅则坐在桌子旁,继续用恶狠狠地眼光盯着特林维尔。他打量着他那不省心的外甥和他的朋友,心里还泛着嘀咕。这个外甥可是很久没有来过了,他带来的两个人又是谁呢?不过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外甥不会做坏事的。 舅母拿过来一瓶酒,倒给格雷恩和艾尔希娅,让他们暖暖身子。格雷恩连忙说:“谢谢您,夫人。” 艾尔希娅满含感激地望着舅母,老妇人看见单薄柔弱的艾尔希娅,不禁大起恻隐之心,她又拿过一条厚厚的毯子,披在艾尔希娅的身上。 格列米舅舅看着他们喝完了汤,连几块黑面包和碎肉也被吃得一干二净了,他才说道:“特林维尔,你可是很久没有来看你的格列米舅舅了。我听说你当了兵—既然你不喜欢做个铁匠,把你父母留给你的那份家业抛在一边,我早对你说过,你会后悔的。可是我也没有想到,你竟会跑去当兵!你真是给你的父亲丢脸啊。” 特林维尔当初卖掉祖传的铁匠铺,格列米舅舅就很不满。他认为外甥高大强健的身躯就是个做铁匠的好胚子,原来还指望着能把一个儿子送到那里去当学徒,谁知道他放着一份稳当的职业不干,非要去做了打打杀杀的赏金猎人,这让老头儿失望之极。 特林维尔苦笑着说:“我的好格列米舅舅,快别说了。我早就后悔当这个兵了。我当初就该听你的,安分地做个铁匠该有多好啊。” 特林维尔的话让讨厌当兵的格列米老头心里很受用。何况,特林维尔又有了重新做一个铁匠的打算,格列米舅舅脸上的神色不那么阴沉了。 不过,他还是疑惑地问道:“那你们怎么会来我这里?昨晚那样大的雨,难道你们在外面淋了一夜的雨吗?” 特林维尔看着格雷恩,格雷恩在桌下对他摆手。他不想让格列米舅舅一家人担心,也不想把他们牵扯的更深。 舅母看到老头不停地盘问自己的外甥,不满地说:“你这个糟老头子,你没看见他们又累又困,成个什么样子了?你就不能让他们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吗?” 特林维尔笑道:“我的好舅母,你说的话总是那么贴心。我正是想好好睡它一大觉呢。” 格列米舅舅又狠狠瞪了老太婆一眼,眼睛骨碌碌乱转,瞅瞅格雷恩,又瞅瞅艾尔希娅。终于没有再说话。 舅母把艾尔希娅带到里屋让她先休息。艾尔希娅无以为报,她带着倦容感激地拥抱了舅母,这让老妇人很开心。 格雷恩问道:“城里的征兵官也经常来这里吗?” 格列米老头回答说:“是啊。那些讨厌的家伙三天两头来村里,还对我说,我们家的两个儿子都长大成人了,该是为国家出力的时候了。可是我地里的活儿还指望他们两个呢。如果下次他们再敢来,看我不拿我的拐棍对付他们。”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对视一眼。他们知道,这里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安全。他们只能抓紧时间休息了。 格列米老头让他的儿子们去买些吃的东西回来,这段时间,他们好好地睡了一觉。等他们醒来时,湿透的衣服已经烘干。太阳升得很高,明亮耀眼。他们完全忘了昨天晚上,风雨雷电中还在瑟瑟发抖。 正感到饥肠辘辘,舅母已经做好了饭等着他们了。 格列米老头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特林维尔边吃边说道:“去黑森林。好久没见舅舅十分想念,正好顺道来看看你和舅母。” 格列米老头满脸的不相信。他挤挤眼睛说道:“说你想我们了,我才不信呢。自从你当了个什么猎人,你就再也没来看过你的舅舅了。听舅舅的话,实在不行,还是回去当个铁匠,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以后我见到我可怜的妹妹时,才不会因为没能好好教导你而脸红啊。特林维尔啊,不要再让你可怜的舅舅为你操心了。” 特林维尔笑道:“亲爱的舅舅,我真得很喜欢做个铁匠。可我现在在做的也是正经事。” 格列米舅舅摇摇头,他又看着格雷恩,说道:“我看你倒是老成持重,像个好人。我这个让人不放心的外甥跟着你,确实不像能做什么坏事的样子。”特林维尔听了,嘿嘿一笑。 他们草草吃过饭,格雷恩暗示特林维尔,他们该出发了。如果碰到征兵队的士兵,那就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特林维尔站起身来告别,格列米舅舅和舅母都很惊讶:“这么急吗?你的兄弟们就快回来了。” 特林维尔说道:“很抱歉,舅舅,可是我们必须要走了。” 他想换上自己的衣服,舅母一个劲儿说:“还是穿着吧。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出这么远的门儿,就带着这么点儿行李。” 嘴里一边絮叨着,她又给他们的背囊里装满了硬面包。特林维尔他们告别了格列米老头和舅母,没有等到两个表弟回来,他稍觉有点遗憾。他也不知道再来这里看望舅舅,会是什么时候了。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能看到天际隐隐的山峦,森林密布,郁郁葱葱。他们不打算从那里经过,反而想去大路上碰碰运气。 突然,特林维尔一拍脑袋,大声说道:“糟糕,我竟然忘了我的酒。我明明把它们装进了背包里了啊。” 格雷恩笑道:“也好,把它留给可敬的格列米舅舅吧。” 特林维尔咧咧嘴说道:“你也许说的没错。可是我一想到在往后的路上,没有蓝莓老爹的美酒,我一定会很难过的。我要回去一趟,你们先慢慢走,我会追上你们的。” 格雷恩无奈地摇摇头:“但愿格列米舅舅能友好的接待你。他或许还以为是你这个不省心的外甥留给他的呢。” 特林维尔嘿嘿笑了几声,“我会考虑给格列米舅舅留一瓶的。那样,他也许就不会太生气了。”说着已经打马扬鞭而去。 格雷恩和艾尔希娅缓辔而行。阳光很强烈,可是地上的积水依旧很多,可见昨天晚上的那场暴雨来势有多么凶猛。至今想来,犹有心悸。官道上行人稀少,没有谁会愿意在大太阳底下,脚踩泥泞地赶路。 他们停下来喝水,清凉的水解去了干渴和疲乏。格雷恩知道,艾尔希娅可以不吃饭,但是一定不能缺少了水。好在一路上干净的水是不会缺少的。 现在,他们的背包里吃的东西又得到补充,还有防雨抗寒的衣物,这都是拜好心的舅母所赐。格雷恩对格列米舅舅一家的好客由衷地感激。虽然看起来他对特林维尔严厉了一些,可那也是因为,他虽然关心着他的特林维尔外甥。可是并不了解他。 格雷恩回头望着来时的道路,寂静无人。他说:“特林维尔已经去了很长的时间,我担心会有事情发生。我们最好在这里停下来等他。” 他们下了马。在路旁的树荫下,不无担忧地望着小村子的方向。 不一会儿,远方大路上就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格雷恩一跃而起,他扶艾尔希娅上了马,自己也跨上马,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来得正是特林维尔。他和他的老马索尔彼都跑的气喘吁吁,口鼻都喷着热气。 “快走!”他喊道,“快走!是尤葛纳和他的士兵!” 格雷恩和艾尔希娅二话不说,他们催动坐骑,一起离开了大路,继续向南方飞奔而去。 他们再次停下来时,离前方苍翠的高山已经不远了。他们跑了很远的路程,后面也没有追兵赶来。格雷恩挽住缰绳,问道:“你看到了士兵?” “是的,格雷恩。当我走到村子时,看到了很多士兵。” 格雷恩沉吟道:“你确定,不是征兵官的队伍?” 特林维尔脸上此时还带着一丝惋惜的神色,他气呼呼地说道:“要不是实在舍不得那几瓶好酒,那我在村口看到士兵时就会赶回来的。我偷偷溜进格列米舅舅家的后院儿,那里的篱笆墙上有个小豁口。我想如果有征兵官和他的士兵,我就赶紧回来。可是没有。于是我心存侥幸,就想从那里钻进去。可是,我听到了尤葛纳的声音。听的清清楚楚,绝不会听错的—他就在屋子里。” 格雷恩也吃了一惊,竟然是尤葛纳亲自带领的治安兵。毫无疑问,他是来捉拿他们的。王城治安官一定是从哪里打听到特林维尔有个格列米舅舅,并且很快就找到了这个小村子。 如果不是格雷恩的谨慎,尤葛纳说不定已经得逞,也许早就押送着他们去向国王邀功请赏了。 格雷恩笑道:“尤葛纳大人的鼻子果然很灵,他差点儿就要逮到我们了。” 特林维尔懊恼却无奈地耸耸肩,“尤葛纳真是阴魂不散啊,被他缠上可有我们受得了。可恶的家伙。可惜了我的那几瓶酒啊!” 格雷恩笑道:“尤葛纳大人冒着大雨追踪我们,想来也吃了很多苦头。蓝莓老爹的那几瓶好酒不妨就送给他吧。再说能让尤葛纳大人亲自带人来追捕我们,可想而知我们在治安官大人眼里的分量了。说不定这样一想,会让你好受点儿,我的朋友。不过,即使这样,我也不想再见到那个尤葛纳大人了。我们以后尽量不要走大路了,即使放慢速度也是值得的。” 格雷恩说的轻松,可是他很清楚。国王果然准确地判断出他们的动向,他一定会在前往南方的各处布满岗哨和追兵。这让他们的计划遇到了很大的难题。 既然国王的亲信,王城治安官尤葛纳带兵追到了不起眼的小村庄,那么可以肯定,没有哪条路是安全的了。 格雷恩对他的同伴谈起遭遇到的状况。特林维尔想学着格雷恩那样,平静地思考。可是他只坚持了一小会儿,就不耐烦地说道:“我们在进入黑森里之前,不要再躲躲藏藏的了。我们干脆就冒一把险,直接从大路上走。反正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格雷恩眼前一亮。他笑着看着他,赞许地说道:“特林维尔,也许你刚才说的恰恰是我忽略的呢。我们已经逃出两天了,按照艾蕾诺亚王后的消息,王国的精锐大军早就应该出发了。可能他们并没有从我们眼前的这条路上通过,所以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大军通行或者停留过的迹象。我们如果还是这样只捡小路,昼伏夜行,即使我们能在半路不被阻截,等见到朱赛赫尔王只怕也已为时已晚。 我们一定要争取时间,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黑森林的王城,把阿波多利即将发兵攻打黑森林的消息传递给朱赛赫尔王,让他们做好防范准备,这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欧尔津国王很聪明,但他低估了我们胆量。他绝不会想到我们白天也敢在大路上行走。他一定以为我们只能像土拨鼠一样躲躲藏藏。可是我们非走大路不可。” 特林维尔随口一说,竟然得到格雷恩不住口的赞同,他咧开了嘴哈哈大笑。 第三十五章 平安到达 他们这样说,就这样做了。他们拨转马头,从森林旁边走过。如果为了躲避追捕,那就得越过面前这座大山,那会浪费太多的时间。现在对他们来说,时间才是最宝贵的。 在夜幕来临前,他们找到了一处守夜人的临时住地。那是一间依靠着一棵苍老的榉树修建而成的,其实只是用一些大石胡乱搭建,然后覆盖上厚厚的茅草而成的小屋,里面还有几块大石垒成的简陋的床,上面铺满了晒干的石楠。 让他们欣喜的是,小石屋里面很干燥,也很干净。他们放弃了继续前进,就地宿营。格雷恩吸取了黑夜里赶路的教训,不仅危险,而且劳累。 黑夜里,还潜藏着很多看不见的危险,可是格雷恩和特林维尔,都是不知畏惧的勇士。他们手中的剑和长矛,会给前来打扰他们的人或者任何带来危险的东西以致命的还击。 三个逃亡者还处在危险中,晚上不能生火,只能在黑夜里吃着发硬的酸面包。好在这些东西还有很多,可以尽情地吃饱。 特林维尔和格雷恩轮流值夜,他们拒绝了艾尔希娅也要值守的要求,而且特林维尔还认为,要是让一个娇弱的小姐,在漆黑的夜晚为两个呼呼大睡的男子汉站岗,简直是一种耻辱。 “你不会以为,当你处身黑夜,只有星星月亮和你作伴,而我们还能安心地睡得着吧?”他说。 可是这次艾尔希娅十分坚决。格雷恩笑道:“也好。艾尔希娅值前夜,然后,特林维尔,你可以替换她。” 特林维尔耸耸肩,他说:“好吧。” 多亏了格列米舅母的慷慨和关心,他们的行囊里又多了两条毛毯和几件厚厚的衣服。虽不是很暖和,可是比起昨夜在风雨中飘摇的滋味,足以让他们心怀感激而别无所求了。 黑夜平安地过去,晨星还没有完全隐去,格雷恩叫醒了他们。在小溪边洗漱了手脸,草草吃过几块饼和腌肉,清凉纯净的水,让他们顿觉神清气爽。 特林维尔牵过马,那几匹马经过一夜的休息,精神抖擞,好像知道主人将要上路,也兴奋地四蹄刨地。 格雷恩扶艾尔希娅上马,特林维尔抚摸着他的索尔彼,他说:“老伙计,今天看你的了。”老马打着响鼻扬起了鬃毛。 他们一路快马加鞭,却时刻注意着四周围的各种状况。格雷恩负责在最前方的探路,特林维尔殿后,时刻警觉着注意是否有人追击。这样既保证了行进的速度,一旦发现异常情况,也能及时躲避。 萨夫奥·欧尔津国王的确没想到,那几个逃亡者在白天也敢大模大样地纵马飞奔。在通往黑森林的各条路上,除了那些早已有的要塞关卡,检查的岗哨和士兵也并不比平时更多。他认为格雷恩还有那个胆大的特林维尔—据说还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他们势单力孤,绝对不敢从大路上去黑森林之国。 在他看来,逃亡者们只能在两国边界的荒蛮大山和森林里躲避追捕。 他自以为了解格雷恩—如果他们去往东方,他熟悉那里,有着很多朋友,也许能得到一些庇护。可是,如果那样做,他就不是格雷恩了。他一定会先去黑森林之国。只为了践行他所说的正义,他是一定会那么做的。 “真是可笑!” 虽然他对抓到那几个逃犯还是很有信心的。可是,为以防万一,他在通向东方和南方所有的道路上也都布置了追捕的队伍。 但是直到今天,才传来确切的消息。在去往南方的大路上,有人见到过三个人,二男一女,形容打扮,可以肯定,就是格雷恩和特林维尔一行人。 尤葛纳的手下也探知到,特林维尔在凯拉特要塞东面的小山村还有个舅舅。他马上命令尤葛纳亲自带人去搜寻。可是,消息传了回来。他们又扑空了。 格雷恩确实到过那里,可是他们在尤葛纳到达之前已经离开了。在那之后,尤葛纳还带着他的人,执着地四处追捕搜寻。 可是显而易见,格雷恩他们确实已经从他的治安官手心里逃脱了。 国王很生气,可是他并不担心格雷恩真得逃走。因为他相信,格雷恩逃无可逃。可是,一直都没有好消息,他很不满意。 几天过去了,他动用了整个王国的力量,可是,格雷恩依然踪迹全无。他看着尤葛纳派来的人胆怯的目光,愤怒之余也深感悲哀。 “啊,”他说,“尤葛纳,都是因为你们的愚鲁迟钝,那个叛国者自以为得计,能逃脱追捕。说不定此时此刻,正躲在黑暗里,偷偷地发笑呢。为什么你们竟能容忍如此的羞辱呢?你回去告诉尤葛纳,也告诉所有追捕他们的人。拿出你们的本事来吧,去追他们吧,去抓住他们吧! 让叛国者在每一条路上行走都心惊胆碎。无论白天的太阳还是夜晚的月亮,让他们连影子都不敢留下。每一条河流,每一道山岗,都要成为堵截叛逃者的关卡。要像每一只天空中飞翔的鸟儿那样,时刻睁大了眼睛,死死盯住他们。要像每一棵扎根大地的树那样,坚守自己的岗位,绝不容许他们从自己身边逃走。去吧,把我的命令传出去,抓住他们。去吧,去追他们,去抓他们!把叛国者带到我面前来吧!” 他不时低头沉吟着。看来他之前的猜测没有错,格雷恩确实要到黑森林之国,而且是走一条从没人走过的道路。 国王不禁喜上眉梢。格雷恩和跟随他的人肯定会在边界地区的深山老林里迷失方向,那些狰狞的猛兽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看来暂时可以不再去担心他们带给自己的困扰了。 同时,他又为格雷恩的大胆暗暗喝彩。他想到,格雷恩的确是个人才,胆略与才干兼备。对于格雷恩和那个冒失鬼特林维尔,他一向是很赏识的。 可惜啊,这样的人却终不为己所用。格雷恩愚顽不化,秉持着虚无可笑的正义,站到了他的对立面,成为了他的敌人,终将自寻绝路,眼见就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他叹了口气,接着就冷冷地笑了。 直到他确认,他已有万全之策,才渐渐恢复了平静。他的侍从都躲得远远的。他孤零零的,感到疲惫憔悴。 如果不是王后趁他疏忽大意放走了格雷恩,本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尤葛纳也不会像条饿肚子的猎狗那样,疲于奔命追逐他的猎物了。可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他完全是咎由自取。 尤葛纳已经收到自己的命令,严加看管他的犯人。他应该为他的失职付出代价。一想到得知格雷恩已经逃走的消息,他暴跳如雷。可是,王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她的嘴角甚至公然挂着一副“即使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为时已晚!”的神情。 想到王后看着他时的眼睛,他心烦意燥。当务之急是抓到格雷恩他们,至于王后,他一时也想不到该如何去处置。索性也就不去再想。 “等你看到最后的结果,你会后悔那样做。不论你做什么,都不能阻止我为了完成伟大的目标而所做的一切。即使是你,艾蕾诺亚!”他摩挲着光光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等他又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他毫不留情地命令所有追捕的人,不可放松警惕,继续追击那三个逃犯。如果遇到抵抗,格杀勿论。 国王站起身来走到高高在上的宽大的阳台,从那里俯瞰着巴布克莱城。他的王城,在星光的照耀下,显得静谧安宁。没有人知道在这璀璨星空下暗流涌动,即将发生令整个历史为之黯然失色的伟大变故。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将改变时代,站立在历史的顶峰。他毫不怀疑! 他久久地站立在那里,畅想着,憧憬着,飘飘然,神思不知所向。 突然,他怔住了,喃喃自语:“你们会跑到哪里去呢?可是我一定会抓到你们的。” 然后,他用一种低沉沙哑地,使人无法平静的声音说:“啊,真是愚蠢啊。他们明明就在你的面前,就在你的面前。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愚蠢啊。你眼睁睁放地过了她。我早就说过,可是,他们还是逃跑了。真是无法令人原谅的愚蠢啊。” 国王原本高大的身躯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压的弯了下去。他的嗓音也颤抖着:“啊,真是愚蠢啊。可是,他们真的激怒了我。他们不是被我的士兵抓到,也会在黑暗的森林和大山里迷失方向,被那些怪物撕得粉碎。我一定会抓到杀死他们的。” 他又换成那种带着哭声的嗓音:“啊!抓到他们,杀了他们!” ※ 格雷恩他们的运气好到了极点。国王自以为处心积虑的安排,因为他们出人意料的大胆变成了摆设。走大路不仅让他们节约了很多时间,而且,只要他们足够小心,就能躲过那些关卡。 特林维尔无意中提出的,险中求安的法子大获成功。 一路上他们小心翼翼,可一直担心的情形却终于没有发生。几天后,他们就抵达了边界地区。维额纳河从两国边界流过。两岸沟壑高耸,水流湍急。河岸上只有一座在久远之前搭建的木桥。想尽快赶到伊利纳王城,那是他们唯一的通路。 除此之外,别无它途。最近的路也要好几天的行程才能到达。对于时间紧迫,急于通过边境的他们完全不能考虑。况且其它的道路不止更加遥远,也不能确定会不会有新的意外发生。 他们站在一座小山丘上,借着树木的遮掩,居高临下俯瞰着他们必须要通过的那座桥。 几个人聚在一起,格雷恩说:“据我所知,守桥的士兵大概会有一个小队,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已经收到了追捕我们的命令。可是,除非万不得已,我们还是不能和他们动手。”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特林维尔问道。 “我会说,是奉了国王的命令,去黑森林之国面见朱赛赫尔王,商讨一路护送公主的诸项事宜。但愿我这个近卫军队长的身份,会让他们相信我所说的话。一旦他们相信了,就可以省却了很多麻烦。” 特林维尔搔搔头问道:“如果他们不相信你的话呢?” 格雷恩看了一眼艾尔希娅,又看看他的朋友。而他的眼神中流露出迫不及待的神情。他笑着说:“那只好由你来说服他们了。” 特林维尔抚摸着肩头的长矛,笑着点点头。 桥上静悄悄的,哨位上也看不到一个人。这本身就不同寻常,他们面面相觑。 特林维尔不禁问道:“为什么会看不到一个守卫的士兵呢?” 格雷恩也觉得很诧异。他说:“是啊,太奇怪了。可无论发生了什么,至少也不应该连哨兵都见不到吧?” 特林维尔一催马就冲下了小山坡。他一边摆着手一边摇着头说:“不行,我要去下面探查一番。格雷恩,不要和我争,我的好奇心已经受不了了。” 特林维尔骑着马慢慢地靠近那座桥。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个平时很常见的那种,来往于两国之间的小商人。可是没有人来盘查他。他们幸运的简直难以置信。 岗楼里,一个满身酒气的老兵睡的正酣。 特林维尔不由的心花怒放,他回到格雷恩和艾尔希娅身边,对他们讲了他刚才的发现。可是,无论无何,他们还是决定迅速通过木桥。哪怕是个圈套,也值得一试。 他们来到桥上,仍然没有人来盘查。 特林维尔的好奇心不可抑止地萌动着,要是不能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天晚上他一定无法安然入睡了。在岗楼前他下了马。他叫醒了那个还在大睡的老兵。 “伙计,醒醒。” 老兵被人从睡梦中叫醒,醉眼惺忪,满身酒气。“你的同伴们都去哪里了?”他大声问道。 老兵还没有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他嘟嘟哝哝地问:“你们是谁?” 特林维尔笑道:“我们是黑森林的商人,前几天去巴布克莱王城催讨账目,现在正要回去呢。这里发生了什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执勤呢?如果强盗从你这里通过,我看你们也无法发现。” 老兵喘着粗气说道:“哪里来的强盗。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是有几个危险分子,我们接到通知,严厉盘查过往的行人。” 他想起自己的职责,挣扎着想从椅子上站起来。“那两个人是谁?他们都要走到桥头了。” 特林维尔回头看看,又笑了:“那是我的合伙人。你还没回答我呢,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哦,谁知道他们都去干什么去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靠不住。反正这里现在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好了,你们快点走吧,不要再打扰我睡觉。”说完,他一头趴在地上,继续他的酣梦。 特林维尔哈哈大笑。明白了始末原由,他觉得不那么憋闷了,顿时心情都好了起来。他捡起老兵掉在地上的帽子,盖在他的头上,走出了岗楼。 他追上了格雷恩,对他说了刚才了解到的情况。格雷恩也觉得匪夷所思。可是他们已经抵达了黑森林的土地,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他们一路上反复思考着,可是毫无头绪。 最后,格雷恩笑道:“好了,不管怎么说,只能承认我们的运气实在太好了。不过这还不能说明已经安全了。我们还不清楚王国的军队是否通过了这里,所以还是要小心,不要被他们碰到。” 话虽这么说,格雷恩的心里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路奔波,再无奇怪和紧迫的事情发生。他们终于顺利来到了黑森林的王城。王城被茂密的森林掩盖,东面是一大片沼泽和连绵茂密的森林,所以伊利纳王城只有三座城门。守卫的士兵神情轻松,手持长矛走来走去。 王城散发着古老的气息,行人如织,商铺林立。一切都很祥和,看不出一丝紧张的气息。加上一路并没有发现王国军队进入的迹象,他们断定,王国的军队还没有出发。 这是个好消息。特别是对他们来说,更是如此。 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呢! 他们找到一家地处偏僻的小客栈。却也窗明几亮,饭菜可口。特林维尔还要了一瓶酒,他满满地倒了一大杯,美美地喝了一大口,顿觉浑身舒泰。 虽然还是比不上蓝莓老爹酿的酒,不过特林维尔已经很满足了。不用再担心追兵,还能在温暖干净的床上好好睡一觉。想到这些,他快活地像一只墙角蹦跳的蟋蟀。 店伙计殷勤地将他们领到最好的房间。艾尔希雅经过这些天的跋涉,看起来有点疲倦,可她一看到窗台上摆放的几盆鲜花,顿时精神好了很多。格雷恩让她去休息,她也不肯,只是笑着摆摆手。 特林维尔笑道:“我能理解艾尔希娅小姐的心情,她看到花儿就像大个子维卡看到了美酒啊。” 艾尔希娅笑着点头,格雷恩也只好作罢。他们走出屋子,格雷恩说道:“特林维尔,我要你睁大眼睛,你还不能放心地安睡。” “为什么?难道这里还不够安全吗?再说,你也需要一次彻底地睡眠啊,格雷恩。我们已经到了目的地,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而来。我们要把阿波多利将要发兵攻打黑森林的消息尽快告知他们,让他们做好准备。可是,特林维尔,你不觉得奇怪吗?艾蕾诺亚王后告诉我们,国王的军队在我还被监禁时就应该出发了。可是,一路上我们并没有发现大军经过的任何痕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们旁边一同喝酒的客人里,有人还在谈论着伊美雅公主的婚礼。可是公主也没有被送到黑森林国,难道国王改变了主意?他会放弃精心准备了很久的计划吗?我不这样认为。可是艾蕾诺亚王后也不会骗我们—军队没有出发,公主也没有到来。在我们逃亡的这些日子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事情。我们一定要设法进宫,尽快见到朱赛赫尔国王。” 特林维尔点点头:“你想得很周到。可是我们怎么才能见到朱赛赫尔王呢?” “在王宫的丰收宴上,我与黑森林的多兰赫尔王子有过一面之交。我们谈得还算投缘,算得上是半个朋友了。我打算先去找他,先把这些情况通报给他。我想他会把我带到国王那里。” “格雷恩,这位王子会相信我们吗?” “多兰赫尔王子睿智沉稳,远比我们想的聪明。他会分析我们的消息,做出正确的判断。你不能就这样去睡,我一直觉得这次的事情真的很奇怪,我们还是要做好一切准备,以防万一。当我离开旅店时,你要照顾好艾尔希娅。” “放心吧。有我在,万无一失。我会好好保护她,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么大胆子,敢在我的眼前伤害艾尔希娅小姐。” 格雷恩握握他的手:“当然。我会很快回来。” 第三十六章 多兰赫尔王子 黑森林王城的规模远比巴布克莱王城小了很多,道路也不如巴布克莱那么宽阔。整个城市小巧别致,到处散发着宁静的气息。朱赛赫尔家族同样继承了他们的传统,国家的财富没有用在城市的建设上。可是,伊利纳依然是一座美丽的城市。 走在街道上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安详和满足。他们的生活并没有改变,就像他们的脚步,平缓安宁。可是这种安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打破。此时,他因为打破安宁的也许就是令阿波多利骄傲的士兵,心中不免愧疚和叹息。 格雷恩向行人打听多兰赫尔王子的住处。王子殿下在黑森林之国深受爱戴,他的府邸路人皆知。还有人热心地直接把他领到了他的府门前。 只有两个士兵在站岗。他走上前去,请求士兵进去通报他要拜见多兰赫尔王子。 “请问你是谁?来自哪里?当王子殿下问起时,我好通报。”士兵问道。 “请你告诉他,我是阿波多利近卫军中队长,格雷恩。我想多兰赫尔王子会记得的。” 卫兵礼貌地让他在门外稍等。 可是,格雷恩等了好久。如果黑森林的王子不想见他,或者相反,都不应该让他等待这么长的时间。 他隐隐感到不安。正等得不耐烦,卫兵回来了。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格雷恩。“殿下有请格雷恩队长去他的书房见他。” 格雷恩感到卫兵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目光里,明显流露出警觉和提防。他来不及多想,跟随着卫兵去拜见多兰赫尔王子。 多兰赫尔的官邸简单朴素,他们经过的院落,宽阔奢豪甚至比不上巴布科莱王城里那些显贵们的宅院,完全不像一个王子的气派。只是院落的一角,细沙铺就的地面上,摆放着几只箭垛。 原来,这位王子不只是像表面上看着那样儒雅,他的身上也流淌着尚武的血。 虽然格雷恩对多兰赫尔已经有了一些了解,可心中仍暗暗称奇。 王子在书房接见了他。他态度友好,可是显得心事重重。 “格雷恩队长,没想到我们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我们在巴布克莱王城的那次相见,我犹记在心。你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你是个非凡的战士。” 格雷恩看出来,他的话有些言不由衷。他不知道黑森林的王子心里在想什么。 “谢谢。我对王子殿下也是深感敬佩。所以我觉得一来到王城就先来见你是非常有必要的。” 多兰赫尔疑惑地瞧了他一眼,“这么说,你从高山国来到我的国家,就是来专程见我的了?” “是的,王子殿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 “我还以为你会护送伊美雅公主一同前来。那不是我们已经约定好的吗?那么,你想告诉我些什么呢?不妨说来听听吧。” 多兰赫尔很有礼貌,却总是让格雷恩感到他在敷衍。 他不去多想,说道:“我此番前来并不是受到国王的派遣。事实上我正是不肯接受他指派给我的任务,才不得不逃到了你的国家。说来惭愧,我带来的不是个好消息。这是阿波多利的耻辱。可是,将给两个国家带来深重的灾难。我冒着危险来到伊利纳王城,希望可以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多兰赫尔看着他,“你承认不是受到欧尔津国王的派遣,我倒是一点儿都不吃惊。因为我的父王在几天前,已经接到高山国信使带来的书信。阿波多利的国王在信里要求朱赛赫尔王为他做一件事。我也正在为难。” 多兰赫尔见到他时的犹豫不决,让格雷恩暗自提高了警惕。可是他听了王子的话,反倒平静了下来。国王有求于朱赛赫尔王,必定和他有关。而且,可以想见的,绝不会是殷勤地问候和想念。 “我应该想到这点了。可是,请先听我说完,你再决定是否该完成国王所托之事。” 他把欧尔津国王交代给他的任务—假借伊美雅公主的出嫁发动突然袭击,进而以倾国之力,一举占领黑森林之国的图谋和盘托出。 他说完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接下来就看黑森林的王子会怎么对待他了。 多兰赫尔的表情很平静。“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现在你来听我说吧。慢慢地听!高山国的国王在信里,除了讲到伊美雅公主近期身体不佳,大婚临时被推迟了。他还专门提到了你呢,你不想知道信里是怎么说的吗?” 格雷恩笑道:“我没想到,我刚刚离开了阿波多利,国王的关爱就已经跟到了这里。可惜,即使那样,可我还是背叛了他。” “这么说你不否认你是个叛国者了?” “殿下,我只是没有背叛我的良知。我不能眼看着即将发生战争的危险却无动于衷。我的老师阿斯特拉尔先生告诉我,和平,才是人民所向往的。我背叛的只是欧尔津国王的野心,叛国者又从何说起呢?” “我知道你是个了不起的勇士。可是你的口舌比你手里的宝剑还要犀利,这可是我没有想到的。” “可惜,我背负着叛国的罪名前来报信,却还要受到你的怀疑。” 多兰赫尔的脸色变得严肃:“我并不是有意轻慢与你。你要知道,我不能轻易相信你。我必须证实我的猜测。” “那么你决定怎么办?”格雷恩说道。 他说:“我收到了很多报告,可是也有许多都是自相矛盾,叫人难以决断。这样的消息,我自己尚且如此,我又怎么能让朱赛赫尔王以及我的臣民相信呢?所以,你来得正是时候。” “殿下,这么说你愿意相信我了?” “是的。我当初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定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从你的眼睛里,我能看到你对国家的热爱和忠诚。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背叛自己的祖国呢!只有一个原因—你听凭你的良知做出了选择。所以,从你踏进这间屋子时,我就知道,我可以信任你。” 格雷恩长出了一口气。他说道:“谢谢你的信任,多兰赫尔王子。既然这样,殿下为什么不马上向朱赛赫尔王报告,集合全国的兵马,做好防御准备。” 黑森林的王子长叹一声:“我也有难处。现在朱赛赫尔王最信任的人并不是他的儿子。很多事情,即使我说了,也毫无用处。这也是我焦虑的地方。” 格雷恩大感意外。多兰赫尔王子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他的人民也爱戴他,何况他还是王国唯一的继承人。可是,他的父王,为什么竟然会不信任他呢? 多兰赫尔看出他的心事,说道:“王国最受宠信的大臣是埃吉尔,多年来他一直深受朱赛赫尔王的重用,对他的信任甚至超过了我。我承认他是一个精明的人,对治理国家是有一些手段的。虽然我对他的一些做法并不尽然赞同,可我的反对毫无用处,他总能说服我的父亲。 最近以来,这种状况越来越明显。我甚至听到了一些可怕的谣言,朱赛赫尔王也许会传位于他。我相信这是无稽之谈。我的父亲是爱我的,他只是觉得我还不够成熟,把国家交给我,他还不放心。 可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我不得不认真面对。那些谣言恐怕已不是空穴来风。对我忠心耿耿的大臣们都在劝告我,让我设法争取到一个强大的外援。我并无意冒犯伊美雅公主—可是,我也在考虑。如果能娶到公主,强大的高山国就能巩固我在咖拉德加的地位。” 格雷恩用责备的目光看着他:“王子殿下,你这样做是不道德的,对伊美雅公主也很不公平。” 多兰赫尔苦笑了一声,“是的,我承认。可是我对伊美雅公主的爱也是真城的。至少我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是可以爱她的。” “好吧,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他继续说:“我最初接受大臣的建议,向伊美雅公主求婚,还出于另一个考虑。你能猜到吗?” 格雷恩没有回答。他说,“你不说话,证明你心中雪亮。是的,高山国是我们的邻国中最强大的国家,许多年来都是如此。我们的国力只有在很少的年代里能和他们比肩,很少有超过他们的时候。这当然是许多因素造成的,我在这里并不想对那些治理国家的方针褒贬一二。我说的是事实。 咖拉德加虽然弱小,久远之前就已是高山国的兄弟之国。这是在数不清的与野蛮人的战争中建立起来的友谊。在那些战斗中,不论是胜利的喜悦,还是失败的沮丧,咖拉德加永远是高山国最忠诚的同盟和朋友。经过上百年的战争,终于打败了敌人,才有了今时今日,两国人民结成的兄弟般的友谊。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想来你也是一定知道的。” “是的,王子殿下。想到我们的国家曾经那样的情谊深厚,更加要百倍珍惜眼前的和平友好。” “可是现在,这种两国交好的情况马上就要被野蛮地改变了。起因就是你们那位雄图大志的国王陛下。或者,就像你说的,‘野心’才更恰当。我早已看出,他不满足于已经拥有的权力、声望和财富,梦想着前人都未曾创造过的丰功伟业。他大力发展了本已冠绝于世的军队,难道只是为了守卫无人敢去侵犯的国土吗?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我们的人民是善良的,他们宁愿相信有个强大的兄弟邻国,我们也会更加地安全。我曾在国王面前,要求我们也要适当加强自己的国防。可是国王的宠臣埃吉尔,却一味主张加强和高山国的同盟。他对国王说,只要有高山国这样强大的同盟,我们就能在大陆上提升国家的声望。而且高山国的骑兵也足以保护他的兄弟国家。”他长长地叹息着, “这是可悲的。更可悲的是我宁愿我的猜测只是臆想,是错的。可是,我们却要面对入侵。我最担心的事情马上就要变成现实。敌人的铁蹄就要闯入我们的家园,而我却眼睁睁看着可怕的一切即将发生,却无能为力。” 格雷恩同情却坚定地说道:“王子殿下,你必须振作起来,马上去见你的父王,去说服他,号令起全国的兵民,随时抵抗入侵的敌人。把和平寄托于敌人的仁慈,指望他们看到我们的忍让和顺从,就会发善心儿放过我们,这是最幼稚可笑。 只有自己强大起来,能给予入侵者最猛烈的反击,才能打消他们蠢蠢欲动的狂妄野心。只有让敌人预见到自己可耻的失败,才能制止这场战争,保卫自己的国家和人民,捍卫我们的自由和尊严。” “是的。我现在已经从你这里得到了最真实的消息,我会马上进宫去面见我的父亲。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格雷恩先生?” “这也正是我此来的目的。我愿意去见朱赛赫尔王。我们一定要让王相信,入侵随时都会到来。要放弃幻想,准备战斗。” 两人骑马进宫,由于有多兰赫尔王子的带领,一路上无人盘问。可是,黑森林的王子在大殿前被卫士拦阻了下来。 多兰赫尔望着格雷恩问询的眼神,苦笑道:“你看到了。我即使做为儿子去见我的父亲,依然要经过埃吉尔的同意。你在这里等我,我先进去面见国王。” 格雷恩看着他走进王宫的大门。在此之前,他还为能及时赶到卡迪哩,并得到了黑森林王子的支持和信任而感到欣慰。可现在,他听到的和见到的,让他对王子是否能说服朱赛赫尔王表示怀疑。 良久,他看到多兰赫尔满腹心事地跑了出来。他紧皱眉头,满脸忧愤。他喊道:“快跟我来。我们的王已经被埃吉尔蛊惑,我费了好大的力,才争取到让你亲自告诉他真相的机会。至于他是否肯相信你的话,我对此也深以为虑。把你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他吧。说实话,我现在只能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到你的身上。多么可悲!我的国家,我的人民,我的父亲啊。” 他气愤填膺,眼睛里像要冒出火来。格雷恩按着他的手臂,他的身体因为绝望和悲愤而颤抖。 他说:“坚强起来,王子殿下。为了你爱的一切,现在不是放弃的时候。” 多兰赫尔点点头,“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但愿国王能相信你的话。” 第三十七章 逃离伊利纳王城 格雷恩抬着头,器宇轩昂地大步迈进了森严的大殿。 宫殿幽暗空旷,一缕阳光透过穹顶的天窗,照射在铺着朱红石板的地面上,沉闷而又触目惊心。宝座上端坐着的正是黑森林之国第十一代国王,朱赛赫尔王。他是个威严的老人,发丝雪白,长长的胡须更使他的脸上增添了几分严厉。他身躯已经佝偻,但是面色红润,精神矍铄。 格雷恩一看到他,感觉到正如他所听闻过的那样。他想,这也是在年轻时叱咤风云的一代英主。只是现在却成了偏听偏信,刚愎自用的君王。 他敏锐地感觉到,年老的国王有着一颗坚强固执的心。他绝不是一个轻易被打动的人。 大殿里,除了朱赛赫尔国王和多兰赫尔王子,还有一个人。 他站在王座左侧的阴影中,脸色阴险,抿着的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冷笑。这是一个肤色白皙的人,长长的头发披散着。身材颀长,气度不凡,一双黑色的眼睛闪着狡诈叵测的目光。他无疑就是黑森林之国最权重一时的人物,埃吉尔。 使格雷恩吃惊的是,埃吉尔是如此的年轻,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多岁。如果真如黑森林的王子所说,埃吉尔在黑森林翻云覆雨,大权独揽,而自己却从未听到过关于他的任何传言。如果不是自己疏忽大意放过了某些消息,那就是黑森林的权臣手段机敏,做事不露痕迹。他暗暗加了小心。 多兰赫尔王子向国王引见了格雷恩,他说:“父亲,这就是我刚才提起的格雷恩队长。就是他在高山国剿灭海盗的战斗中,发挥了最至关重要的作用。毫不夸张的说,没有他,就没有高山国的胜利。这样的人还不值得尊敬和信任吗?如果您还不肯相信我的话,那您尽可以问他。他刚从高山国而来,在那里他亲自接受了欧尔津国王的指令。得蒙天神的垂怜,他没有屈从于有悖他良心的任务。他不顾自身的安危,不顾及清白的名声,只是为了赶来向我们报信。对于他说的话,难道您还不相信吗?” 朱赛赫尔王锐利的目光盯着格雷恩,他一直没有说话。良久,他用年老尖利地声音问道:“你就是那个叛徒?” “父亲。”王子大声喊道。 格雷恩淡然一笑,他的眼睛直视着国王,毫无畏惧。他扫了一眼站立在一旁的波尔蒂,骄傲地说道:“如果背叛了强加在两国人民身上的杀戮,忠实于人民向往的和平。如果背叛了走向邪恶的君主,却忠实于自己内心的良知。即使背上了叛徒的恶名,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眼前有人身居王位,本应为人民谋福祉,保卫自己的国家。可是如今虎狼在侧,不思保境安民,一味地沉浸在兄弟之国的美梦中。如果强敌突然来犯,悔之晚矣。阿波多利的铁骑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发动入侵。而你,黑森林的朱赛赫尔王,却在做什么?和那些放弃了自己的责任,毫无作为的人比起来,谁才是真正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呢!” 他那大义凛然傲视一切的神情,让朱赛赫尔王也为之动容。他不禁侧起身子看着他。 “好一副伶牙俐齿。”暗影里传出埃吉尔尖酸无耻的声音。“你不过是一只逃离故国的丧家之犬,却在伊利纳的殿堂上大言不惭。你背恩弃主,毫无信义。欧尔津国王是何等待你!你不过是一介平民,他不计你的贫贱,简拔你做了最亲近的近卫军队长,对你恩宠有加。而你又是怎么回报国王的厚爱呢? 你流窜到和平的咖拉德加,意欲挑拨两国最牢固的兄弟之情,诋毁阿波多利和欧尔津国王对我们的友谊。不过,幸好他及时发现了你的背叛,已经向我们通报了你的卑劣行径。你以为仅凭三寸之舌,就能蒙蔽英明的朱赛赫尔王吗?”他转头向国王说道, “陛下,看来欧尔津王说的不错。他也在信里提醒过我们,这是个阴险狡诈的家伙,小心此人前来挑拨离间。阿波多利和我们世代友好,永为兄弟之国。不久之前,他甚至答应了王子殿下的求婚,又怎么会来入侵我们呢?陛下,我们应该应欧尔津王的请求,立刻把他捆绑起来,押往巴布克莱王城,以示我们两国结盟的诚意。” 格雷恩一阵冷笑,他用鄙夷的眼光看着埃吉尔。 “那么请问,你口口声声所说的,作为结盟象征的阿波多利的公主又在哪里呢?如你所说,她现在不是应该在伊利纳王城吗?我虽出身寒微,却知晓廉耻。你身居高位,正该为王解忧。如今国家危在旦夕,你不曾有只言片语为国谋策,却在这里巧言令色,蛊惑君上。两国为兄弟之邦,世代交好,这是事实。可是,如今的欧尔津王,深谋远虑,心存不轨。他誓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在我离开巴布克莱王城之时,精锐的王国之师已有五万人,而且还在继续招兵买马。他们此时想必已经藏身于边境的密林,磨刀霍霍,只等国王一声令下就要闯入你们的国家。有史以来,何曾见过如此强大的军队!阿波多利的雄兵,已经足以横扫整个帕林卡巴卡玛大陆。黑森林的存在,阻碍了国王的宏图大志。他一定会对唯一接壤的黑森林之国动手。这是毋庸置疑的。陛下,请您不要贻误时机,准备战斗吧。” 埃吉尔不耐烦地说道:“陛下,不要听这个叛徒的胡言乱语,赶紧把他抓起来送往高山国。” 多兰赫尔大声喝道:“咖拉德加还不是高山国的附庸。该做什么用不着高山国的王来教我们。”埃吉尔悻悻地闭口不言,却死死盯着格雷恩。 “父亲,请您睁开眼睛看看,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才是豺狼?”多兰赫尔痛心疾首,“不要再受小人的迷惑了,现在觉悟,我们也许还来得及。” 朱赛赫尔王一直都没有说话。他终于开口了。 “我不能轻易地相信一个背叛过自己君主的人。但是我也不想让别人耻笑我们。我要你知道,你在我的国家,还是会受到我的庇佑。格雷恩队长,我不会把你送到你的君主手里。你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自会受到天神的惩罚。但是,你必须尽快离开咖拉德加。我不能长时间地承担庇佑一个叛徒的名声。” “父亲!” 朱赛赫尔王严厉地制止了激愤难平的王子。他闭上眼睛,只能慢慢垂下了头。 他又说道:“至于你,格雷恩队长。我给你三天时间—在这三天之后,哪怕你只有一只脚还踏在咖拉德加的土地上,我就不得不遵守我们兄弟之国间达成的那些互相帮助友爱的协议。三天之后,你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祝你们好运。” 说完,朱赛赫尔王站起身,转身离开了他的王座。埃吉尔阴险地看着他们,得意地冷笑着,趋步跟随在黑森林的君王身后,消失在昏暗的后殿。 多兰赫尔带格雷恩出了大殿。压抑不住的气愤和委屈,让他胸膛起伏着。他悲切地说道:“你看到了。我的父亲说什么都不会相信,世代友好的兄弟之国会把我们视为眼中钉。我的国家和人民啊,灾难就要降临到我们的头上了。可是,能看清这一切的,却没有几个人。我该怎么办才能帮助他们。” 格雷恩也想不到,面对如此明显的形势,朱赛赫尔王为什么会执拗地不肯相信他呢。他相信对传统的遵循,守护着那个脆弱的行将被打破的盟约,也不肯主动去触碰和反抗。他的心里不住暗自叹息。 他对王子说道:“情况危急,但愿国王能早点醒悟。可是眼下,不能指望他了。你应该动用你全部的力量,召集忠于你的将军和士兵,做好一切抵御入侵者准备。” “你认为我们还有希望吗?”黑森林的王子苦恼无奈,却又气愤难平。 格雷恩沉吟着:“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正在犹豫,是否要留在这里帮助你们。可是你也看到了,你的父王已经下了逐客令。我在你的国家已经不受欢迎了。” “你要小心,格雷恩先生。”多兰赫尔因不能给予他保护而感到歉疚。“据我所知,你们的那位国王陛下已经给几乎所有的国家都发去了信函。通报你的叛国罪,希望所有捕获你的人,能把你押往巴布克莱王城。这事关和一个强大国家的友好关系,而且他们也害怕他。我的父亲没有把你送往巴布克莱,仅仅是出于可笑的傲气,不想让人看到,他对高山国惟命是从。我看你在别的国家未必能有这样的运气了。” 格雷恩遗憾地叹息着说道:“朱赛赫尔王当年是何等的英雄。可是现在,他却把国家和人民置于巨大的灾难之下。很抱歉,我满怀希望而来,却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既然如此,我会马上离开。只能祝你们好运了。” 于是,两人在宫外匆匆告别。临行前黑森林王子百般叮嘱格雷恩,要他务必多加小心。只要格雷恩他们还没有离开咖拉德加,如果遇到为难或者危险,他一定会帮助他们的。格雷恩不住地点头。经由此事,他对欧尔津国王的缜密和可怕有了更多的了解。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他和特林维尔、艾尔希娅分开已经有一阵子了。他满腹心事地往回赶,刚刚走近旅店的大门,就听见刀剑相交,“叮当”作响,夹杂着人声呼号。格雷恩大惊,他甩蹬下马,从腰间抽出长剑,冲进了大门。 他一脚刚迈进门槛,就见到一人躺倒在地,看衣帽服色,不是特林维尔和艾尔希娅,他心才稍安。 猛听到脑后风声响起,他来不及回头,用剑向后刺去,趁势闪在一边。他也没指望这一剑就能刺杀敌人,只是能阻挡敌人一下,以便自己能转守为攻。面前的两个人黑布蒙面,手持长剑向他刺来,他用剑拨开,反手还击。一来一往,他们打斗在一起。 那两个人进退有法,身手敏捷,受过严格地训练。格雷恩心里焦躁,他担心可能回来的太晚了,特林维尔和艾尔希娅已经遭遇不测。他不想恋战,变动手法突然将一人刺倒,另一个虽同伴被刺,却仍然奋力纠缠。 格雷恩心系特林维尔和艾尔希娅的安危,手不容情,剑出如风,几剑已将那人刺死。 他奔到楼上,那里刀剑声四起,正闻特林维尔大声呼喊:“胆大的蟊贼,还不知道我大个子维卡是做什么的吧。你们现在想跑,可也来不及了。” 听到特林维尔的声音,他才放下心来。 他喊道:“特林维尔,艾尔希娅,你们没事吧?” 特林维尔听到他的声音,也高兴地大声喊着:“格雷恩,你要是再晚回来一会儿,我就独自把他们都打发了。” 特林维尔守在艾尔希娅门前,和他对峙的是五个人。走廊狭小,长矛施展不开,可特林维尔的剑法也不见弱,因为地上已经躺着两个人的尸体。格雷恩冲过去加入了混战。 特林维尔见到格雷恩,精神大振。敌人却手忙脚乱,看守房门的两个人没有声息,想来已经被格雷恩解决了。乘着敌人的慌乱,特林维尔大吼一声,一剑刺出,一人应声倒地。余下四人眼见连一个敌人都对付不了,加上个更厉害的帮手,都不敢再战,夺门而出。 格雷恩喊道:“特林维尔,不要追赶。这些不是普通的贼人。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好在艾尔希娅和特林维尔都安然无恙。他们来不及多说,收拾了行装,杀出了旅店。 刚刚出城,听到身后马蹄声响,黑夜中追兵将至。 格雷恩他们不知道有几人追来,因此不想恋战,只顾打马扬鞭。耳旁只听长箭划破夜空,发出“嗖嗖”声响。猛听得特林维尔“哎呀”一声,原来他的老马索尔彼已经中箭,把他掀翻在地。 特林维尔一骨碌跳了起来,几匹马已经追到了他的眼前。 格雷恩大怒,他圈回马头,高声断喝:“我们本不想多伤人命,你们却不识好歹!” 他摘弓搭箭,只听弓弦声响,伴随着惨叫,已经冲到特林维尔身前的两人应声坠马。追兵一时被他精准地箭法震慑,纷纷拉住马头,不敢上前。 格雷恩纵马冲过去,追兵纷纷退后。他顺势牵过一匹马,特林维尔飞身上马,跟在格雷恩马后扬长而去。敌人畏惧他们二人剑法出众,弓马娴熟,更是被二人的气势压倒,竟不敢过分地靠近。 格雷恩回头望着追兵说道:“这些人真是够难缠的,他们至少有二十个人,无论我们跑到哪里,他们一定会追来的。 特林维尔刚从马上跌落,屁股余痛未消,气愤地说道:“那好,让他们来吧。哎,我想起我的老索尔彼就伤心呢。他们要是敢追上来,正好让我为它报仇。” 黑暗中,格雷恩和特林维尔递了个眼色。虽然他们说过,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和阿波多利的士兵发生冲突。可是眼下的情况已经到了这样的时刻。这些训练有素的刺客,无疑是奉了欧尔津国王的命令来捉拿他们的,不抓到他们绝不肯善罢甘休。 他们身处险境,毫无办法,只有奋起反抗。 可是,那些人早已有了防备,从马背上摘下木盾,严密地防御着身体和马匹。这样一来,弓箭的威力只能让他们保持一段距离,却无法甩掉他们。 一路的躲躲闪闪早就让特林维尔憋屈极了。他何曾受过这般委屈!看到他们还在死追不舍,更是心头火起。他从身背后取下了长矛,拨转马头想冲过去。 格雷恩叹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艾尔希娅,她的眼睛在暗夜里闪闪发亮。他把弓别在身后,拔剑在手,说道:“等着我!” 猛地,四下里又传来无数战马的嘶鸣和震动大地的蹄声,格雷恩和特林维尔面面相觑。听声音,那可是最少有二三百匹战马。这声势如此震撼,追击者和逃跑者都停住了。 特林维尔勒住马吃惊地说道:“天神哪!难道为了追我们,国王竟会派出整整一支中队吗?格雷恩,我看我们已经在劫难逃了。” 格雷恩没有说话,却心头沉重。他看着艾尔希娅,她面无惧色。他又叹了一口气,握紧手中的剑,挡在艾尔希娅马前。 人喊马嘶中,一大队骑兵已经冲了过来。格雷恩长长舒了一口气,“特林维尔老朋友,我想我们的运气还是比你说的要好一点点。” 来人正是黑森林的王子。他刚冲过来,就下令逮捕那些惊魂未定的刺客,收缴他们的武器和马匹。 一个头目大声喊道:“多兰赫尔王子,我们是阿波多利的宫廷侍卫队,奉命捉拿叛逃分子。你抓捕我们,就是妨碍我们执行欧尔津国王的命令。请你考虑清楚这样做带来的后果……” 没等他说完,多兰赫尔大声呵斥着:“这里是咖拉德加,任何踏上这块土地的人都必须遵守我们的法律。你们未经主人的允许,就在伊利纳王城行凶杀人。我以朱赛赫尔王和法律的名义宣布,你们将会因此而受到应有的惩罚。” 那个头目狡辩道:“我们已经得到了埃吉尔大人的允许……” 多兰赫尔厉声打断他的话,命令道:“咖拉德加的国王是朱赛赫尔王,埃吉尔不过是一介弄臣,他有什么资格代替朱赛赫尔王下令。把他们全部带走,严加看守。” 面对黑森林王子夺人的气势和两百名骑兵手中的长矛,那些刺客不敢反抗,只能束手被擒。特林维尔虽然惊魂稍定,却还是哈哈大笑。 多兰赫尔骑马来到他们面前:“我收到消息,马上带人赶了过来。看来我来的还不算太晚。” 格雷恩感激地说道:“你来的刚刚好,王子殿下。你救了我们,真不知道该如何向您表达我们的谢意。” 特林维尔却说:“是的,王子殿下,你没有迟到。事实上,如果你真得迟到那么一小会儿就更好了—先让我为我的老索尔彼报了仇你再来,那就真的刚刚好。” 多兰赫尔哈哈大笑:“你们都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战士。如果不是今天这样特殊的情形,我一定要多挽留你们几天,与你们把酒言欢。能结交你们这样慷慨的义士,实在是平生之快事。可是眼下,我只能为你们做这些了。我要赶回去,现在,埃吉尔一定会在我的父亲面前,拨弄口舌,散播是非。 你们快走吧。朱赛赫尔王已经说了,三天之内,如果你们能走出我们的国境,他就不会追究你们。期限一过只怕你们面对的,不只是阿波多利的国王派来的杀手刺客,整个咖拉德加的士兵,也会加入到追捕你们的队列里。” 格雷恩说道:“多兰赫尔王子,谢谢你的帮助。我们会小心的。” 黑森林的王子愧疚地说道:“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过,我想还能最后帮你们一次。今后你们打算去哪里?” 格雷恩信任王子,所以,他毫不隐瞒地说道:“既然在黑森林已没有了容身之地。我想离开黑森林之后,转道去白龙之城。” “我也正打算这样劝你们。”多兰赫尔松了一口气。“当前恐怕也只有圣城能保护你们了。三天,你们即使插上翅膀,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走出咖拉德加的疆域。听我说,你们不要再走大路了,继续向南方,走到有河流的地方再拐向东方,过了渡口你们会找到一个小村子。你去找赛尔,只要你提到我的名字,把这里的一切都告诉他,他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了。快走吧,再一次祝你们好运。” 格雷恩说道:“我记住了。你也要保重,后会有期。”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多兰赫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在想,该如何回去面对父亲和他那个毒蛇般的心腹大臣呢。 第三十八章 少年时的回忆 直跑到马儿气喘吁吁,他们才收住缰绳。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他们只能尽可能多地赶路,离国王的魔爪越远越好。 特林维尔想起老马索尔彼,它和自己相伴五年,一起在旷野上飞奔,缉捕盗贼,那是充满情意和刺激,危险与快乐并存的美好日子。也是他从一个老实巴交的铁匠,成长为阿波多利最负盛名的猎人的五年。每一天,都有索尔彼的相伴。想着索尔彼一朝命丧于黑森林,不禁神色黯然。 很快,他就从失去了相伴已久的伙伴儿的难过中重新振作起来。他既然选择了和格雷恩并肩战斗,就已经在心里做好了面对各种最坏情况的打算。和失去老索尔彼相比,即使失去的是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他心里默默地说:“索尔彼,我的老伙计。没有了你的陪伴,我仍会继续一往直前。我不会忘了你的。” 格雷恩并没有发觉特林维尔内心的变化,他详细地对他和艾尔希雅说明了在王城宫殿里的情形。他们为朱赛赫尔王的愚蠢和固执感到惋惜,也为欧尔津国王到处散布他们子虚乌有的罪名,并要求将他们缉拿归案感到愤慨。 特林维尔愤愤然说道:“我要让国王明白,他欠了我的老索尔彼一条命,我会让他偿还的。” 格雷恩说道:“现在虽然是在黑森林的土地上,可是,国王的手已经伸到了这里。朱赛赫尔王只是暂时为我们提供了庇护,他已经要求我们尽快离开。我们现在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了。任何时候,国王的势力都不会触及到那里。” “那么,你想到去哪里了呢?” “我本来就想有机会去白龙之城。眼下我们也只能去那里了。我相信,如果还有一个地方对我们来说是安全的,那也只能是圣城了。”他看了一眼艾尔希娅, “再说,那里对艾尔希娅也是安全的。我的老师对我说过,危急情况下就带艾尔希娅去圣城,不是没有道理的。毫无疑问,现在就到了那个时候了吧。” “好的,”特林维尔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从小就听说过白龙之城,我也一直梦想着能有机会去那里。你的这个主意太合我的胃口了。” “可是,这是一次危险的旅程,我要明白地告诉你们。” “那怕什么!”特林维尔喊道,“不管有谁来阻挡我们,就算有再多的人我也不怕。我会把他们杀的屁滚尿流。我们一定能杀开一条到达白龙之城的血路的。” “我亲爱的朋友,我毫不怀疑你的勇敢,如果有人胆敢阻拦—不论他是谁,你腰间的宝剑和背上的长矛,会让你的敌人闻风丧胆,血流成河。可是,特林维尔,我们不能再冒任何风险。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国王明白无误地知道我们在黑森林之国,他会派来更多的人来追杀我们。”他说, “只是出于一种关乎国家的残忍的面子,我们三人才幸免于被朱赛赫尔王逮捕。接下来我相信,会有更多的国家加入到通缉我们的行列中。面对这么多敌人,我们是否有把握能一路平安地到达圣城呢?我们绝不能冒险。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我必须为艾尔希娅小姐的安危着想。” “是的,格雷恩。你是对的。我忽视了艾尔希娅小姐的安危,只是为了炫耀我的那点小小的喜爱冒险的心思。就像刚才,如果不是一个愚蠢的家伙不小心碰倒了花盆,才让我警觉起来,说不定艾尔希娅小姐和我,都不能平安地等到你回来了。好的,我要向你们道歉。我再不会凭着性子只想着打打杀杀了。该怎么走,你决定吧,格雷恩。反正从我们踏上这条险途的那天起,你到哪里,我就会到哪里。” 两个朋友在即将踏上漫漫旅途时,他们的情谊更加深厚。这种在患难时产生的情义,将会在以后的征途中愈久弥坚。 在草草吃过一顿饭后,格雷恩又详细讲解了去往自由城邦的路途中,将要经过哪些地方。 他去过大陆上众多的国家,那些最蛮荒的地方,也曾印上他的足迹。但是,这次的旅程与往常大不相同。 首先,为了安全,不但要躲避国王派出的杀手,还要躲避沿途几乎所有经过的国家,以防他们和欧尔津国王有所勾连—可是,这也是必定会发生的。没有人会为了他们,和一个强大的王国结下怨仇。 他计划的路线里,全是最少有人踏足的地方。有很多地方,即便是他自己也没有去过。 特林维尔跟随格雷恩开始这次冒险旅程,完全是出于自愿,他也早对不可预见的危险有了心理准备。 这是特林维尔内心善良,知晓大义,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另一方面,他同样渴望着经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他的内心深处,做一个名闻遐迩的赏金猎人,是他最大的心愿。他向往那种仗剑天涯,快意恩仇的日子。 他本可以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做个安分守己,手艺精湛的铁匠。却听从内心的向往,不顾别人的劝阻,卖掉了祖传的铁匠铺。铁匠的手艺,眼看就要在他的手里断送了。 可是,一个惩恶扬善的赏金猎人—大个子维卡,却名扬阿波多利。 他一直就在梦想着,去那些猛兽恶魔出没的森林、荒山、孤岛铲除它们。因为格雷恩就是这样做的。他私下里对朋友的际遇倾慕不己。 遇到格雷恩时,他满心的欢喜。他一直想跟格雷恩说起,如果他想再次游历各地,一定要带着他。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连带着格雷恩一起加入了王国的近卫军。能和格雷恩一起在军营中磨砺,他还是很高兴的。 尽管也有些遗憾。因为想去大陆游历的想法,已经不可能再有机会了。没想到,期盼的命运在不经意中,就降临到他的身上。 受到器重的国王的近卫军中最耀眼的新星,转眼就从那高高地云端跌落下来。 在格雷恩被关押的日子里,他不止一次想到过闯进监狱,打碎牢笼,救出格雷恩,和他一起浪迹天涯,行侠天下,并试图付诸实施。只是在王后的授意下,才放弃了这一明显不能成功的鲁莽行径。 格雷恩被艾蕾诺亚王后救出后,他就暗暗下定了决心。他会一直在格雷恩身边,照顾他,保护他,生死与共。 他不但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出色。这些,格雷恩也是多有赞许。 现在听到格雷恩说,他们将涉足那些远古时代就很少被人类涉足的深山老林,说不定会见识到各种可怖的怪兽,他想起来就觉得觉得热血沸腾,兴奋莫名,不由举双手赞成。 再说,本来就是这样。无论格雷恩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会衷心地追随左右。如果在这些慷慨地义举里,稍稍加上点小小的私心,那才是最令他开心的 特林维尔想着想着,竟忍不住又偷偷地笑了。 格雷恩一再强调的危险,他才不会放在心上呢。这不就是他向往的生活吗! 眼下,国王的杀手们受到朱赛赫尔王三天时限的制约,还不能毫无顾忌地为所欲为。因此他们还是比较安全的。只是这种安全是那么的不确定。 也许明天朱赛赫尔王就会改变了心意。因此,他们一定要在这段短暂的安全时间里,不停地催动坐骑,跑得越远越好。 他们的行囊在这次事件中并没有丢失什么。视如生命的宝剑和长矛一直在手。只是特林维尔稍稍感到些许遗憾。 那就是,他没有来得及在旅店里补充食物和水—当然也就没有机会多存下几瓶酒了。不过一会儿他就眉开眼笑了。他刚刚见识了格雷恩的箭法,那些老林子里,有的是成熟的果子,蹦蹦跳跳的野兔和麂鹿。他不用担心没有可口的美味来饱口腹之欲了。 月华初上,山风细细,带来一丝凉意。几个人都是心境平和,充满喜悦。暂时不用担心有追兵,他们也不用在黑夜里拼命地赶路了。 这也算得上是他们在逃亡路上,过得较轻松惬意的一晚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也有了方向和目标,他们的心里都放松了很多。而且无论他们多么辛苦地赶路,也要在几个月之后,才能到达圣城。这个日期,还是在一切都顺利地情况下,花费的最少的时间。 所以每个人都尽量保持着最轻松的心情。这样才能以最充沛的精神和体力,来面对突然出现的各种危险。 还有,他们可以在晚上点起一堆篝火,烧烤着格雷恩猎来的几只松鸡,烤熟的野味香飘四溢,令他们都胃口大开。 有了火,难熬的夜晚变得温暖,还能驱赶在荒野里游荡的野兽。他们吃过美味的松鸡肉,特林维尔对格雷恩的手艺赞不绝口。那双拿刀动剑的手,想不到竟然还能烤出这么好吃的东西。继而又慨叹,可惜少了点儿东西。 如果这时候,能有一杯蓝莓老爹酿的美酒,那就毫无遗憾了。 篝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他们围坐在火堆旁毫无睡意。他们说了很多,还想起了小时候的许多事。同样的一件事,俩个朋友却总能说出截然不同的两个结果,这让艾尔希娅忍俊不禁。这也是俩人重逢后,第一次坐在一起谈论起往事。 特林维尔心情大好,他适时提醒格雷恩,长夜漫漫,正好有很多时间,格雷恩也应该兑现他刚到巴布科莱城时的承诺了。 要知道,他可是在心里憋了好久了。一开始,格雷恩的心思还在日后的旅途中,一时没有听到特林维尔的请求。直到特林维尔再三提起,他才明白,特林维尔是在要求他,讲述他离开阿波多利时的情景呢。 他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讲的。你真得那么想听吗?”。 特林维尔使劲儿点着头,他说:“想听,想听极了。格雷恩,你就讲讲吧。等我以后回到巴布克莱,回到蓝莓老爹的酒馆,我就能讲给他们听了。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胡编乱造。你怎么讲给我,我就怎么讲给他们。反正,你自己也不会主动对别人讲的,不如说给我听,让我来告诉他们。你知道,我最爱给他们讲,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的故事了。” 他看到格雷恩只是笑着却不轻易吐口,心思一转,就拉上了艾尔希娅。他说:“艾尔希娅小姐,你不想知道格雷恩小时候是怎么离开家乡,又是怎么遇到阿斯特拉尔先生的吗?你肯定也想知道的,是吧?” 格雷恩笑着说:“艾尔希娅小姐才不会像你那样好奇呢。我的朋友,好奇是最令人心痒难耐的恶习。有很多事,很多人,都是被自己的好奇心害得不堪收拾。眼前最有说服力的例子就是你—要不是因为你的好奇,就不会想着去尝试做一个赏金猎人了。那样一来,你也许还在铁匠铺里叮叮当当地打爬犁呢。也说不定早就娶了乔茜,生下了一堆小特林维尔了。当然,也就更不会有今天,风餐露宿,四处躲藏的苦日子了。” 特林维尔听他又在拿他随口胡编的乔茜玩笑,自己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随着夜风,在黑黑的林子里传出很远。 森林的夜晚,风总是很凉。 格雷恩站起身说:“我再去拾点干柴,把火点得旺旺地。我现在发现,我也不免是个俗人。因为我的好奇心也被你挑动了起来。等一会儿,我也想知道关于乔茜,或者他们常说起的,那个美丽的莱丽·莱黛儿小姐,是怎么一回事呢。”说完他走开了。 特林维尔刚想挠头,却看到艾尔希娅笑盈盈地看着他。他赶忙讪讪地说:“你别听格雷恩瞎说。根本没有什么乔茜,更没有什么莱丽·莱黛儿。他在骗你呢。” 艾尔希娅笑着摇摇头。她笑得高深莫测,让特林维尔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她摇头是在说,格雷恩不会骗她。还是在说,她也想知道乔茜或者莱丽?莱黛儿的故事呢? 格雷恩把几根粗粗的干树枝放到火堆里,火苗越烧越旺,映红了黑夜里他们的脸。 特林维尔又在抱怨着:“格雷恩,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你答应过我的,你当然要告诉我。再说艾尔希娅小姐也想知道呢。是不是,艾尔希娅?你就说吧,说你想知道。” 格雷恩笑道:“明明是你自己好奇想知道,干嘛要扯上艾尔希娅。”可是没想到,艾尔希娅果然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还笑着点了点头。 格雷恩稍一沉吟,笑道:“我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你听了会觉得,‘原来如此啊。只是这样子吗?’那样一来,再神秘莫测的故事,也会变得索然无味了。特林维尔,你确定听了以后不会后悔吗?” 特林维尔见他松了口,赶忙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会喜欢听的。说实话,从十七年前你离开那天,我就想知道了。” 特林维尔猴急的样子让格雷恩都忍不住笑起来。他点点头,“好吧。可是从哪里说起呢?” 特林维尔长出了一口气,“当然要从一开始说起啊。” 格雷恩微笑着。“特林维尔,我的朋友。那你还记得那天的事情吗?” 特林维尔急忙点头说道:“当然记得。虽然过去了很多年,可我真得记得呢。那天,我看见你从我家门前走过,好像额头上还带着点儿伤呢。一定又是和夏尔王子打架了吧。” 格雷恩也笑着点点头:“是的,你没有记错。是那样的。” 特林维尔做着鬼脸儿笑道:“我就知道,我没有记错。我喊着你的名字,你却不理不睬。我有点儿生气,追上你拉住你的胳膊,没想到你返过身来就抓住了我的肩膀,想把我摔倒在地。” “事实上,我做到了—我把你摔倒在地,你哎呦大叫。” 特林维尔马上就涨红了脸反驳道:“那是我冷不防才被你摔倒的。不信咱们再来一次试试看。” 格雷恩眨眨眼笑道:“我承认,你是有点儿不小心。可是,那时的你已经比我高大胖壮了许多。被我摔倒一定觉得很丢脸吧。” 艾尔希娅看着他们两个又在为儿时的顽皮胡闹斗嘴,又在偷偷发笑。 特林维尔不服气地说:“可是,紧接着你也被我压倒在地,想翻身都翻不过来,这你也得承认吧?要不是我的父亲听到吵闹声跑过来拉开了我们,还不知道我们要打多久呢。” 笑过一阵儿,他才说:“其实,那天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刚和玛尔斯王子起过争执,也打了一架。所以,我的额头才留下了你看到的伤痕。虽然当时都是小孩子,可我今天仍然要为我辩解,那真得不是我的错。虽然我也记不清,为什么会和他打架了。” “艾蕾诺亚王后虽然没有偏袒玛尔斯王子,可当我回到家时,我的父亲,”他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道,“他却狠狠地打了我。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让他那么生气。他还对我说,我让他在国王和王后陛下的面前丢尽了脸,他不想再要这样的儿子,他也不想再见到我了。我当时很生气,也很伤心。” 他低着头,沉默不语。艾尔希娅把手放到他的肩头,温柔地抚慰他的怀念。 特林维尔挠挠头,咳了一声,说道:“唉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的朋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亲呢。话又说回来,哪有不打自己孩子的父亲啊。我敢说,我挨的打比你多得多了。可我一点儿都没有记恨我的父亲啊。” 艾尔希娅和特林维尔的宽慰,让格雷恩从伤感的回忆中抬起头来。 “是的,我不恨他。他知道我有多爱他。可是,他从没打过我,我当时才会真得生气了吧。所以,在见到你时,把受到的委屈都发泄到了你身上。” 特林维尔咧咧嘴。 火堆红彤彤的,温暖明亮,几个人都陷入了回忆前短暂温馨的沉默。 第三十九章向“那块火腿”致敬! “那天我走了很远的路,我不想再见到任何我认识或者认识我的人了。我只想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所以我专挑那些长满荒草的小路,一路向东走去。我还记得那天阳光酷烈,热气熏腾。我一个人走在荒凉的小路上,一边为我受到的冤屈而忿忿然。 我又想到我的母亲,一旦她发现自己年幼的儿子突然消失不见了,还不知道怎么样的发疯似地寻找我呢。一想到母亲会因再也见不到她的儿子而增添许多忧愁,也有些动摇,狠不下心来真的就这样离开王城,离开我的母亲。” 火苗跳动着,山林四野寂静无声。铁骨柔情的汉子,此刻的眼中也泛着光。 “不知不觉中越走越远。我的心里乱糟糟的,一时恨我的父亲太过绝情,一时又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仅仅挨了父亲的打,从此远离王城和宫殿,远离了亲人和朋友,真的值得吗?其实我也不恨玛尔斯王子,尽管这次事件的起端,完全是因为我和他打了一架的缘故。 当时我头脑里模糊一片,而且天也渐渐黑了下来,我并不知道我已走了多久。可我清楚地记得,我从来没有离开过王城的大门如此之远。虽然还心存对父亲的怨恨,可我还是想起了他经常对我说过的话,‘不要惧怕你将要面临的所有的一切,无论熟悉的或者陌生的。因为它终究不过是已经或者即将踏过的。睁开你的双眼,你将看到一个新的世界!’ 也就是从太阳落下山的那一刻,我猛然醒悟了。我的警觉一直告诉我,从我走出王城大门以来,就一直很奇怪的那种感觉,也越来越真实,让我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特林维尔不禁插口问道:“那是什么?什么样的感觉会让你觉得不对劲的呢?” 格雷恩望着一脸兴奋疑惑的朋友,又看了一眼艾尔希雅,她的脸上也是问询和好奇的神色。他微笑着,心中却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感觉,也许荒山僻野过于宁静,让我的眼睛耳朵也都更加机敏。于是,我真的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我。那种挥之不去的感觉,让我不得不小心翼翼起来。” “该不会是狼熊野狗什么的吧?”特林维尔忍不住问道,“据我所知,巴布科莱城外的荒山野岭,偶尔也会传出行人遭遇到猛兽的故事呢。但愿你没有被它们给缠上。我的朋友,你瞧瞧,你一个人遇到这种危险的时候,如果没有一个像我这样忠诚的朋友在身边,那可有多糟糕啊。” 微风拂过每个人的脸颊,火苗让人的心都暖暖地。远处传来不知名的鸟儿黑影中的鸣叫,枝叶“沙沙”作响。 “是啊。”他们都笑了。“我的朋友,多谢你的关怀。想必你肯定也会理解的,那是我只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身处荒无人烟的漆黑狂野大山,肯定会有些担心害怕啊。不过我很快就意识到了危险,如果只是害怕而放弃了,什么都不做的话,说不定我连那个晚上也熬不过来了。 天已经快完全黑下了了,我努力睁大了眼睛,可是四周黑漆漆的,眼前一片模糊。我只有背靠一棵大树,听着山林间呼啸而过的风声和阵阵野兽的嚎叫。” “瞧我说什么来着。”特林维尔大声笑道,“我就猜会是些土狼野狗,要不是现在正看着你好端端地就坐在我对面,喝着水讲着故事,我肯定会担心起来,担心你会被那些嚎叫的野兽给吃掉呢。” 这次,格雷恩一直等到他的朋友笑够了,才一边往火堆里添上一把干柴,一边笑道:“当时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不管跟在我身后的是个多么可怕的野兽,只怕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摸到了腰间那把小匕首—那是我的父亲送给我的,虽然又短又薄,可握着它顿时胆怯一扫而空。我必须尽快行动起来,才能在这片陌生的大山里逃避野兽的窥伺,也才有可能熬过逃离王城以来的第一个夜晚。 我用匕首割断了几根拇指粗的,很有韧劲儿的荆条,按照父亲教过我的那样,很快就做好了一个圈套。接下来,第二个,第三个……我做这一切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又会想到我的父亲。他很喜欢带我做一些别的父子之间很少会做的一些事情。而且我也的确很喜欢,比如自己动手做一把小弓,或者挖挖陷阱什么的。你瞧,我的朋友-儿时父子之间戏闹的那些小把戏,让我能在孤身一人时迅速就冷静下来,从容不迫的应对黑夜和恐惧。 所以,如果有人看到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如此熟练地做好几个捕兽的圈套,一定会感到很惊讶。可对我来说那可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了。接下来我爬上了一棵大树,为了以防自己不小心睡着后掉下树去,我还用一根藤条把自己牢牢捆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然后,就是睁大了眼睛,借着微弱的星光仔细观察,那个跟在我身后的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了。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不过是个在荒山游逛的野狗之类的。可是,我的朋友,让我安静地等着它自己钻进套子里去吧!” 说来也巧。虽然大个子维卡的铁匠父亲从来没有教过他,可是诸如挽个绳套就能捕获一只野兽的乐趣,也同样是他最喜欢不过的事情了。所以他瞪大了眼睛,充满期待地望着他的朋友,竟然忍住了没有发问。他已经急着想知道,朋友的绳套里,到底会捕捉到什么样的猎物了! 格雷恩看到艾尔希雅关切的眼神在篝火闪动发亮,他心中欣慰,微然而笑。 “可是,接下去很长的时间里,我都没有发现任何足以让我感到害怕或者惊讶的事情了。山林虽然依旧充满各种危险,黑暗中也不知隐藏着何种野兽,但四周除了风声虫鸣,而远处野兽的叫声虽然时近时远,可已经丝毫搅扰不了我的心了。 星光下,也许有几只鼠类爬虫从我的陷阱旁溜过,也仅此而已。是的,我的朋友,我和你一样失望。因为足以惊动这一小片山林的,哪怕一只最普通不过的野狗也没有出现。要知道,我可是第一次做出离家出走的大胆决定,可心里还是一直惴惴不安的,而且还脚不停步地走到了天黑。终于我又累又饿,再也支持不下了,耳边还听着野兽的叫声就昏昏睡去。” 虽然朋友一夜的平安无事也是巨人的期盼,可这样也太过于平淡,一点儿也配不上他人生中第一次的重大抉择啊。所以,特林维尔虽然什么都没有说,还是不由自主咧着嘴,轻轻叹了一口气。 格雷恩笑道:“或许在我熟睡时,的确也发生过什么—谁知道呢!虽然浑身酸痛,又饿又渴,可要不是正巧有一只可爱的松鼠,蹦蹦跳跳地从我的头顶跳过,我肯定会一觉睡到大天亮,不会轻易醒来呢。” 虽然巨人也咧着嘴笑了,可连艾尔希雅也能看到他眼中淡淡的失望了。格雷恩又笑了。 “困扰自己的问题到头来还是没有弄明白,我也有些遗憾呢。可是当我抱着同样失落的心情从大树上滑下来,仔细检查我所设下的那几个圈套,这时,我才发现了让我惊讶和迷惑,至今还想不到竟然会如此奇妙的事情呢!” 格雷恩太了解他的朋友了,慢慢长夜,他也实在不忍心看着巨人渐渐无精打采的样子了。这个时候,他只要说出当时的发现,他的朋友说不定在接下去的旅途中,会经常在心里默想,或者一再缠着他,想得到连他也不敢确定的答案呢。 果然,连艾尔希雅都忽闪着大眼睛,想看看大个子维卡精神抖擞的样子呢! “嘿!我的朋友……” “先别急,特林维尔。”他笑着说,“疑惑留到最后,得到的快慰才最是得意满足的。” 特林维尔一副深得我心的神情,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所以,那就让悬念再多留一会儿吧。在那之前,你先不妨猜猜看,我夜里设下的圈套里,到底套到了什么呢。”他说着,嘴角笑吟吟地望着他的朋友。特林维尔哈哈大笑。 “我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东西跟着你呢。做为一名猎人,我深信不疑—格雷恩,你肯定套到了一只大家伙!”艾尔希雅的眼神马上转到了格雷恩身上。他只是笑着摇摇头。 “怎么可能呢,我的朋友!要知道,我设下的圈套还是有些简陋的。再说,它毕竟是我第一次独立完成的,如果真的能套到一头大家伙,只怕它的啸声会把整个山林都惊醒了呢。” 特林维尔也笑道:“当然。我也知道不可能。我只是心痒痒的,希望是只大老虎而已。那我可猜了—一定是只大狗熊吧?不是?哦,那肯定是一只凶猛不亚于猛虎的大野猪了?啊?难道还不是吗?” 格雷恩一直笑眯眯的,却一个劲儿地在摇头。猎人也不由地认真起来。 “狼、猪獾、羚羊?还不是?那就是蠢笨的麂子,或者胆小的黄貂?啊,还不对,那到底会是什么啊?” 耐着性子的猎人又把天上飞的松鸡鸦雀,地上跑的狐狸鼹鼠,凡是他见过或者听说过的飞禽走兽,几乎都猜了个遍,就差说出溪水里游的鱼虾蟹蚌了。可是眼见得格雷恩依然不肯点头,他不禁又咧了嘴。 格雷恩看着特林维尔的脸色涨红,搜肠刮肚地胡乱猜着,他点点头,笑道:“特林维尔,我的朋友。虽然你有着‘巴布克莱猎人之王’的美誉,可这次我总觉得你有可能真的猜不中了呢。” 格雷恩越这样说,受到夸赞的猎人的脸却红了。他愈发心痒难捱,于是又胡乱说了几个,却还是没有猜中。他心中一急,不由脱口说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总不会是多吉吧?”话刚出口,他就用力拍着自己的脑袋,哈哈大笑起来。 望着格雷恩和艾尔希雅两人不解的目光,他嘿嘿笑道:“我真是太蠢了,当然不会是了。我是急了才信口胡猜的。多吉是隔壁穆喜拉大叔家养的那只可爱的小猪的名字。说起多吉,依我看哪,多吉再多长大一点,也免不了被做成美味的火腿啊。要知道穆喜拉大婶做火腿的手艺,那可是从她的母亲那里学来的,任谁吃了都会忍不住大声叫好的呢。” 他们都大笑起来。 “你这样一说,我倒是也想起来了。”格雷恩笑道,“连我的母亲都对穆喜拉大婶的手艺赞不绝口呢。能得到我母亲赞扬的厨艺,想必也是绝对不会差的了。我小时候好像也曾经品尝过呢。” 于是,两个朋友大肆回味着远在王城的美味,并商定了下次回到王城一定要去共同品尝! “当然,”最后,猎人笑道,“我们不会忘了你的,艾尔希雅小姐。我们会带着你一起去的。” 于是,艾尔希雅优雅地眨眨眼,抿嘴而笑,以示她接受了特林维尔的好意和邀请。 笑声是快乐的,无论在王城的酒馆里,亦或是大山的深林中。可是,猎人那难以堪比魁伟身躯的耐心,也到了耗尽的最后时刻。他摆摆手,有点儿垂头丧气地说道:“好吧,格雷恩。我也许永远都不会猜到你那简陋的陷阱里,到底抓到了什么猎物。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点儿笨。我放弃了,请你告诉我吧,我的朋友。你到底抓到了什么呢?” 格雷恩笑道:“别那么沮丧嘛,我的朋友。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痛快地就认输了呢。其实,你刚刚已经马上就要猜到了—至少已经猜对了一部分。” 猎人的眼神马上又明亮起来,他手抚着短胡须,赶紧问道。“哪一部分?” “火腿那部分。” 看着格雷恩冲着艾尔希雅直眨眼,特林维尔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们,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果然,连艾尔希雅也有些惊讶了,可格雷恩自顾自又去翻弄火堆,完全不去理他了。 特林维尔醒了,他可不想被格雷恩当成个真正的傻瓜!他大叫一声:“虽然我发过誓要永远相信你,我的朋友!可你这次骗不了我—打从巴布科莱的城墙垒上第一块大石头以来,谁还听到过比这更荒诞不经的笑话吗?想想看吧,穆喜拉大叔家的小猪多吉,一定是被天神施了魔法,才会深更半夜跳出围栏,冲出城门紧紧跟在一个九岁的孩子身后来到深山密林,只为了把自己变成一条吊在树上的火腿—虽然这是它的宿命。可是得了吧,格雷恩,这次你无论说什么,我也是不会相信你的了。是不是,艾尔希雅小姐?你也会赞同我的话吧?格雷恩一定是在逗我们玩儿呢。” 艾尔希雅莞尔不语,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老朋友,”格雷恩笑道,“我不敢保证,不小心或者还是天意,总之钻进了我的圈套中的那只火腿,是不是可爱的小多吉变成的。我也必须承认,我当时也有点儿被吓到了。可谁让我已经饿坏了呢。所以,我也懒得去多想,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嗯,那可是一大早我吃到过的,最肥嫩美味的小猪火腿了。唉,经你这么一提醒,我还真的觉得,那道火腿的味道,手艺绝不在穆喜拉大婶之下呢。”说完,他又笑起来。 “你是说真的,格雷恩?” “当然!” “没有骗我?” “千真万确,我的朋友!时至今日,我仍时不时回味起那块小小的,仅有九岁少年两个拳头大的小猪火腿来呢。” 原来是真的!原来他的朋友根本没有骗他! “可是,”他大喊道,“天哪!即使一块路边的石头不小心被风吹了起来,正好落在你设好的圈套里—虽然此番情形已经不能再诡异了,可一想到早晨醒来,睁开眼却看到藤条上竟然挂着一块美味的火腿,怎能不在令人寒毛乍起的同时,不禁还要感谢天神的仁慈,才会让自己不至于挨饿啊!” 他们都笑了。巨人的心情好多了,他摇着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才笑道:“要是每天早上都能有一块堪比穆喜拉大婶亲手所做的美味的小猪火腿,出现在我的眼前,离家出走也不会是一件多么令人感伤,甚至会变得有些吸引人了呢。对了,格雷恩,你有没有发现,还有一瓶酒正好也和火腿一起挂在绳套里吧?” 等他们都笑够了,巨人才又说道:“现在我只想知道,是谁把那块火腿挂在了绳套里。它总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里吧—现在请告诉,格雷恩,是谁做了这样一件让人毛骨悚然的大好事啊?” 格雷恩像朋友那样耸耸肩,不无遗憾地说道:“这也是我离家十七年来一直让我疑惑的呢。而且当时我只顾得大口大口地吃那块火腿呢,完全没有发现是谁挂在上面的。而且,时至今日也没有人承认呢。” 大个子维卡不禁摇着头,不住地叹息着。可是,格雷恩的故事,反而更加吸引他了。” “简直太有意思了,格雷恩!” 于是,在“一块不可思议的火腿”事件后,应特林维尔所请,少年格雷恩的流浪生涯,在黑森林的深夜里,得以继续下去 第四十章 狼群的围攻 “因为火腿只有很小的一块,即使以一个九岁孩子的饭量来说,至少也需要双倍的分量,才有可能让我吃饱。可我已经不能太过苛求了。而我也知道,除非那个无意或者有意地把那块火腿留在了我的陷阱里,可我却无法确定那个人是谁。是的,我的朋友,我最初的惊讶过后,我也曾那样想过,那块火腿是我的父亲挂在那里的! 可是,不可能是他!我昨天让他在国王和王后面前丢了脸,他才会不但打了我,还把我赶出了家门,并恶毒地诅咒再也不想看到我。他又怎么会担心他唯一的儿子而偷偷地跟在我的身后呢?虽然我知道,以他的某些不为巴布科莱人所知的本领,他本来是能够做到的!” 说着,他轻轻叹了口气:“特林维尔,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和朋友谈论起我的父亲,就像你熟知的那样,他是个和善勤谨,又有些沉闷寡言的人。所有的人都会那么想的。的确如此,正因为这样,他甚至得到了王国最尊崇家庭的信赖,也让王城里的其他人谈起他时,尽管也会有些嫉妒或者羡慕,但即使最苛刻挑剔的人,也不会有人会对他的品格有丝毫的怀疑! 我守在那个家里,守在他的身边时,时时体会到一个父亲对儿子最深切的爱。尽管他的话语总是不多,看着我的目光却让我幸福地发抖。可并不总是这样,特林维尔,从我六岁起,他就会带我出城,向西直达海岸,东方的密林里也留下过我的足迹,我也曾不止一次的吹过南方那些崇山峻岭最狂野的山风。 他总是对我说,一个园丁父亲能留给儿子的财产,即使一个婴儿也能毫不费力地托在手里。可是学到的知识和本领,却会伴随人的一生,还能让那些王城里有着最好的老师的少爷们望尘莫及,永远只能在你身后追赶仰望的。我不知道他的热情从何而来,可幸好他的那些,我全都喜欢极了。 撇下一根竹子削尖做成一把鱼叉,或者亲手做一把小弓,尝试着射下第一只松鸡。至于下河捕鱼虾,上树摸鸟蛋,更是不在话下。一个父亲带着儿子能做的游戏或者就像他说的‘本领’,他全教给我了。 我甚至想到,如果那时不是太小,他很可能在我六岁时,就会把我一个人丢在深山老林里过夜!可他毕竟没有那么做呢。可也正是如此,特林维尔,虽然被你夸赞为‘最负盛名的猎人’时,我会谦虚地摇摇手。可你现在知道了,九岁的我的确已经是一名猎人了!我只是欠缺一些经验和力气,胆量也需要一些磨砺,可是经过一个孤独的夜晚之后,这些已经不再是困扰我的大问题了! 当我判断出我的父亲是真的狠心抛弃了我之后,我也真的认为,一个人远远地离开他而生存下来,也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了。虽然下这样的决心,也真的很难。现在,我只要想想,到底要去哪里。因为我还没想好到底要走多远。最后,我决定继续向东走。因为翻过大山,很快就能看到村庄。西莱村,从前我就去过一次了—和我的父亲一起。 我很快就找到了出山的大路,还有几条行人稀少的小路,因为夏天荒草及膝,隐没在山石密林中。可我只要多费些气力,是能够找到的。那时,我只想走得更快些。所以,走大路反而会更加便捷迅速,也更安全些。 运气好的时候,我也会遇到好心人驾驶的马车,他们看到一个孩子独自行走在山林中,不免心生诧异和怜悯。所以在那段旅途中,我至少搭乘过两辆马车。我和来自各地的商人脚夫做过伴。也曾不小心半夜闯入巡逻哨兵的营帐,并得到了他们的照顾和馈赠。 还有一个只有三个人的戏团也带着我赶过一些路程。说实话他们的那些把戏有趣极了,如果不是他们每个到达的村庄镇甸都会停留表演,实在有些耽误时间,我还差一点儿就跟着他们走了呢。那些日子虽然有些苦,可我开阔了眼界,心情也逐渐开朗了起来。更重要的是,那些日子里,山林中被不知名的感觉紧随其后的紧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渐渐被淡忘了。 白天的行程对我来说太过简单,我也不用再担心会有毒虫猛兽,但那是在黑夜里。所以我都加快了脚步。当我又爬上一座高峰,回首向西望去。落日余晖下,王城最高大宏伟的城墙,也变得模糊渺小,最后消失了。 望着西边玫瑰色的晚霞,我知道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如果说前几天我还有些赌气,因而还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我甚至希望父亲能循着我的足迹追上并找到我,把我带回家,带回巴布科莱我的母亲的身边。可是,没有! 明天,翻过这座山岭,我就只能一直向前走!我不敢相信我的心肠会如此坚硬。可黑夜的到来,让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考虑了。我必须尽快利用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的这段时间,设下各种陷阱。怀里还有一小块舍不得吃的火腿,因为陷阱里即使会套到些小野味,可是要想把它们都变得如穆喜拉大婶的火腿般美味,我可是绝没有那样的本领的。我要留着慢慢品尝,这也算是王城熟悉的生活,留给我的不多的最后的记忆呢! 爬上最高的树杈,我眺望着远方王城的方向。一想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时,我将再也见不到那座雄伟的城市了,心中想着,不禁伤感,我连忙收回目光,不再去想。 突然,我的心怦怦直跳。一个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蹒跚而来。我没想到会遇到如此大的猎物,我虽然设下了好几个陷阱,可甭想能对付得了比兔子更大一点儿的猎物了!我一眼不眨地死死盯着那个黑影。黑影越来越近,我屏住了呼吸。 可更令我想不到的是,那个黑影突然变得高大了许多。凭借着山林中最后投入的一缕昏黄的余晖,我看的清清楚楚。原来那不是野兽,是个之前一直佝偻着身子的人。但是,他还没走到我藏身的大树下,就摔倒在地。” 特林维尔张大了嘴,胸膛起伏着。艾尔希雅的眼神中也满是焦急不安。 “当我看到那个黑影只不过是个人的时候,不禁松了一口气。我正要开口大声提醒他小心脚下的陷阱,幸好他摔倒了。我顺着一根藤蔓,飞快地从大树上滑到地上。天黑了,眼睛已经模糊,看不清路,我也不得不小心脚下的陷阱。 我跪在他的身边望着他。他是个身材矮小的老人,衣衫破旧,满面皱纹,双目紧闭,戴着一顶破旧的尖帽。他只是昏倒了,可他还活着。我跑到小溪边,用一大片树叶舀来清水喂进他的嘴里,淋在他的脸上。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拖到一块干净的大青石上。月光照的他的脸越发惨白。 我就守在他身边,直到月上山岗。山谷林间,风摇树动,远方又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声。我能分辨出那是狼的叫声,仿佛越来越近。我心急如焚,可是又不能丢下这个可怜的老人。特林维尔,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设下的那几个陷阱,可对付不了狼这样的大家伙啊! 刚这样想着,就听到老人发出轻轻的“哎呦”声。没错,他的眼嘴唇蠕动着,正努力想睁开眼睛。他也许只是饿晕了,只要一小块火腿就能救他的命。我心中一喜,又给他灌了几口水,一边把水洒到他的脸上,一边大声呼唤着他。 终于,他睁开了眼睛。眼神黯淡无光,茫然不知望向何方。我伸手从怀中取出那一小块被我的体温温暖的珍贵的火腿,可他好像已经无法咀嚼了。我只好用短剑把火腿切成细碎的小块,喂进他的嘴里。别忘了,特林维尔,到目前为止,我的那些陷阱还一无所获,这也意味着今天晚上,我自己也要挨饿了。可这是我的园丁父亲和厨娘母亲教给我的—食物因为分享才是最美味好吃的。 眼见他把火腿吃的干干净净,依旧意犹未尽地吧嗒着嘴唇,眼神也有了些生气。他望着黑影里少年的我。可是,现在我只想让他能快点儿站起来。 ‘老人家,你能动吗?你不能一直躺在这里,你听,山里的野兽太多了。我们要赶紧找个地方躲藏起来。来,我扶着你,你自己能走吗?’ 仿佛为了印证我的话,野狼的嚎叫声又在山谷响起。可是,他太虚弱了。我使尽平生气力也无法挪动他。而此时狼嚎声越来越近,让人汗毛悚立—是赶紧离开这个素昧平生的老人,自己惊慌逃命。还是坚守在他的身边,绝不将一个哪怕行将就木的生命孤独的留给野兽。这即使对一个心智健全的男子汉来说,也是很难抉择的。可是,我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正聚精会神听他讲述的两个人。特林维尔一改往日的脾性,竟然没有开口发问。仿佛他以已笃定并坚信他的朋友会做出和自己一样的选择,根本不值一问。如果他竟开口问了,简直是对他和他的朋友的侮辱了。所以他只是眨眨眼,摇摇头。而艾尔希雅却满面从容。因为她知道他会如何选择。 格雷恩微然一笑。“是的,我的朋友。虽然已经过去了十七年,可我仍不免骄傲地说,那就是我的选择—我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如果能让他从野兽的袭击下活命,我将毫不迟疑地那样做!即使为此将可能牺牲我的生命! 我手举短剑,守卫在他的身边。月亮已经升上了山岗,四周亮堂堂地。即使无法点起一支火把,可我的内心深处却燃起熊熊烈火,让我的身心滚烫,忘记了害怕。我又望向躺在青石板上的老人,他昏昏睡去,浑然不知一个九岁的少年,会在月明之夜的山顶,因守卫一个陌生的老人渐渐逝去的生命而丧命于此! 这有些无奈,还有些愚蠢。可是,我以我善良忠厚的父母亲大人和仁爱的王后陛下那里得到的教诲,让我为了还不甚明了的大义,也必须这样做,才会让自己的心得到安宁。 我瞪大眼睛。因为野狼可能从任何可能的方向突然冲出来。虽然早已知道可能会有的最坏的情况发生,但我可不是一个不经过奋争就轻而放弃自己生命的人啊。站在青石旁,望着那几条伴随着嚎叫声的迅捷的黑影,我反而彻底忘记了恐惧。因为保卫自己和身边的人,斗志从我幼小的身躯中爆发了。因为极度的兴奋,我不禁浑身发抖,从胸中发出自己也感觉到害怕的声音。我大口喘着粗气,事到如今反而越发镇定。 但是,事实上也许有些不尽人意。我的朋友,你可以想一想。当一个小小的少年独自一人,在黑暗的山林里面对数只凶残的野狼,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感觉到绝望。那是丧失了为自己而战的决心,也不相信自己还能为保卫别人而战的人才有的绝望。那种绝望会瞬间击垮人的信念,可我偏偏咬紧了牙关,死死握住手中的短剑。现在,我连最后转身独自逃生的机会都没有了。面对真实残酷的生与死的拼搏,我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懊悔和烦恼了。 好在我所处的位置还算有利。之前费尽全身力气把他拖到这个青石高台,现在看起来有多么庆幸啊。我把老人挡在身后,挥舞着短剑力图能吓退饿狼。我要让它们看看,不要小看了我!我只要能挡住饿狼,一旦我能坚持到天明,说不定就能得救了。可是,这有多难啊! 要知道,现在还不到半夜,月亮在山顶明光光地,让我们一老一少两个孤独无望的身影,挣扎在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中。想要抵抗到天明的念头,是个不可能的奢望啊!那几双炭火般红通通凶残的眼睛在慢慢向我们靠近。” 听他讲述少年时经历的两个人依旧没有发问,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可他们呼吸急促,双拳紧握。 “一只,两只,三只……一共有五只狼。可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多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啊。毕竟我很有可能连一只狼都对付不了,一只狼和五只狼,或者更多的狼,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啊! 那几只野狼一边嚎叫,一边绕着青石或走或跑,或蹲或立,看起来也并不急于跳上来一口吞吃了我们。也许在它们眼里这太过于容易。它们只是在挑选哪一个先下口也说不定啊。可想而知,这样一来,我焦急的心情也要受到更长时间的煎熬了。” 在孤寂幽暗的大山里,我,一个九岁的少年不得不独自一人面对五只饿狼。为了我,也为了那个被我挡在身后,一直昏睡还未醒来的老人,我的依靠也仅仅只有手中的短剑和心中的勇气了。 我紧握短剑,凝视着前方的饿狼,还要小心提防它们绕到我的身后,因而倍加心力交瘁。我的眼角瞥向老人,在那一瞬间,一头饿狼高高跃起向我扑来。 此时,如果我手抖了,心怯了,不但无法阻挡饿狼的攻击,甚至可能被它一口咬中脖颈,血溅山林,死于非命。 可是,明晃晃的短剑在暗中也让饿狼的毒口无法得逞,锋利的剑刃还差点儿让它命丧当场。饿狼被我手中的短剑刺伤,发出一声震动山林的嚎丧。又一只恶狼跳起来向我发起攻击,我挥舞着短剑又一次击退了它。 群狼嚎叫着,震动山谷,令人毛发悚然。我不敢稍有松备,挥动着短剑,口中叱咤连连,给自己鼓气。可是我很清楚,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因人小力竭,无力抵挡,终不免沦为饿狼口中之食。 刚这样一想,三只恶狼仰头长嚎,几乎同时跳起,前爪已经搭在青石上。我还来不及回头,身后也响起了嚎叫声。我在青石上立足不稳,闪躲不及。面对恶狼的犬牙利齿,只有以身相挡。” 虽然格雷恩讲得气定神闲,特林维尔和艾尔希雅也知他毫发无伤,自然也不为他感到担心。可听着他的讲述,脑海中浮现着黑暗中单薄少年,以一己之力,力敌群狼,仍不免心惊肉跳。可是,他语气突变,疾声说道。 “突然,一道闪电照亮了我的双眼,饿狼血红的眼珠狰狞在前。只一瞬间,眼前白晃晃地什么都看不到了。紧接着耳边又响起一声霹雷,仿佛整个山林都被震响,顿时空谷回声绕山梁而上,直达云天,鸟兽飞遁。一直绷紧心弦与饿狼力战的我,也不禁浑身颤抖,短剑险些失手掉落。 霹雳从天而降,带来瞬间雪白的光明世界,又陷入黑暗。而那几只刚刚还凶相毕露的恶狼,就像被雷电击中背脊,头也不回地夹着尾巴,嚎叫着狂奔而逃。 特林维尔和艾尔希雅都惊呆了。 “可你们知道吗,”他望着两人一脸迷茫的样子,反而更加轻声着。“事实上,虽然我也被那雷声惊到了,被闪电短暂晃花了双眼,可我却觉得那么不真实。我实在无法想象,危急时刻正好有一道霹雳降临在身边,不偏不倚只为了震慑那几只饿狼。除非天神正俯瞰山林,因不忍目睹我们被群狼分噬的惨状,才发出了那样一道闪电吧? 可是雷声落地的那一刻,我却又的的确确觉得那是一种幻觉。那光亮,那声响,惊心动魄,却又如此遥远。虽还心有余悸,可我想起了昏睡的那位老人,不禁回头望去。可这时的我,却真的目瞪口呆了!” 第四十一章 失望的巨人 他停下手中拨弄火堆的木柴,抬头看着特林维尔和艾尔希雅。他的朋友也被他脸上怪异的神情吓到了,只管张着嘴,却什么都忘了问了。 “让我震惊的是,之前一直被我认为命不久长的那位老人,非但没有险些丧生狼口的惨状,此时正直起身子目光精锐,神气昂昂,嘴角挂着一丝神秘温和的微笑,也正盯着我看呢。” “什么?”巨人失声问道,“格雷恩,你是说那位吃光了你仅有的一小块火腿,也没能有点儿精神的老人,却仿佛心情不错地看着你呢?毕竟他还笑得出来呢!” “是的,我的朋友。那几只狼已经被雷声吓走了,可我此时才觉得又惊出了一身冷汗。山林幽谷的风打在身上,不禁又颤抖起来。 ‘小伙子,刚才你不是还雄赳赳地拿着你的小短剑挡在我的身前,像只好斗的小公牛那么勇敢又冒失地和野兽搏斗呢。现在怎么了,怎么变得胆小起来了?’他伸出一只手,像是在抚摸着穿山度林的夜风,一边调侃着迎风而栗的我。 ‘你,你……’我语无伦次,竟然抬手指着他,手上还握着那把他口中刚刚还提起过的短剑。但我的心却早已平静了下来。 他的眼中流露出晶润透彻的目光,神情安详,脸上也一扫颓然晦暗的神色,仿佛刚刚才从一场酣睡中醒来。因为他正满足地伸着懒腰,甚至面带欣慰喜悦的神情,看着我笑了。 ‘格雷恩,’他说,‘手中的剑是不能轻易指向一个人的—特别是一位善良的老人。刚才你还冒着生命危险想救他,这么快就把他当做了敌人吗?’” “等一下,请等一下!”一直张大了嘴发愣的巨人仿佛突然醒了过来,大声喊道。“这不对啊,格雷恩。他怎么会喊你的名字呢?要知道,从你一开始遇到他,到他开口叫你的名字,你连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呢!他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的呢?” “好朋友果然是心意相通的啊!我当时也是这样问他的—‘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对了,特林维尔,我的朋友,如果我说是你告诉那位老人家我的名字,不知道你会有何感想啊?” 果然,特林维尔又跳了起来,挥舞着双手,大声笑道:“哈哈,你休想一个晚上能取笑我两次,这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你和五只狼打架的那个晚上,我肯定是在我的小床上睡着了呢—呃,虽然那张床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已经稍稍小了点儿,可我睡得还是挺香的呢,即使做梦也不会跑到那个陷阱里都能套到火腿的神奇的山顶上去呢!” 格雷恩笑而不语,艾尔希雅此时倒像是轻松了下来,她微笑着站起身走到篝火旁,蹲下身子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木柴,然后走向溪边。她做这些的时候,格雷恩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特林维尔虽然急的什么似的,却也只是挤眉弄眼,抓耳挠腮,却强忍着没有再次发问。 直到接过艾尔希雅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一口,格雷恩才笑眯眯地看着他的朋友,说道:“我的朋友,看来那天的事你都忘光了啊。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你确定没有告诉过那位老人我的名字吗?你再好好想想吧。” 特林维尔疑惑地看着他的朋友,直到他确认,朋友的目光不是在和他开玩笑。他不禁暗暗纳罕,不得不认真回想起十七年前,格雷恩从家门口走过的那天所发生的事。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又喊了起来:“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忘记了一些。可是,格雷恩,你所说的我还是不会承认的。我根本就没有见过那位差点儿被狼吃了,又被雷声惊醒的那个老人!我怎么会告诉他你的名字呢?再说,格雷恩,你到底想让我记起些什么啊?” 格雷恩用手里的小木棍拨弄着木柴,好让火苗窜得更高。他笑道:“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如果你真的都忘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很多人对自己眼前的事情,都会视而不见。哈哈,别生气,我的朋友,我说的不是你。毕竟我也是直到他开口说话,又看到他戴的那顶尖帽,才觉得他好像有点儿面熟呢。好吧,当时我们两个在泥地上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在不远的地方有个戴着尖尖帽子的老人,就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两个呢。你没有看到他吗?” “尖帽?”特林维尔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笑着说。“我虽然不记得了,可是听你说来却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又觉得还是记不太清了。” 格雷恩笑问道:“那你可知道,那个带着尖帽站在街角,看着我们两个的老人家是谁吗?” “是谁?”特林维尔忙问道。 格雷恩不紧不慢地说道:“还能是谁?当然是我的老师,阿斯特拉尔先生啊。” 特林维尔惊讶地张大了嘴,好半天都没合上。“阿斯特拉尔先生?你心中口中,最敬仰最爱戴的,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无所不知的,帕林卡巴卡玛大陆最伟大的贤者,阿斯特拉尔先生?” 格雷恩笑了:“当然,就是他。我今生最最尊重,最最感激,教导我指引我的恩师,阿斯特拉尔先生。” 特林维尔又跳了起来,他拍着脑袋,围着篝火转来转去。他努力地想回想起什么,可什么都想不起来。 “哦,天哪!”他沮丧地大声喊着,“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呢!等等,等等,格雷恩,为什么他们两个都戴着尖尖的帽子—我是说,站在巴布科莱大街上看两个孩子打架的阿斯特拉尔先生,和那位在王城东面大山里和你一起被五只饿狼围攻的,没有你那可怜的一小块儿火腿就活不过来的那个老人,他们为什么都戴着尖尖的帽子啊?格……格雷恩……难道……” 结结巴巴的大个子维卡,格雷恩早已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他也和蓝莓酒馆里的人们一样,都喜欢面红耳赤,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巨人啊。 他笑嘻嘻地回答道:“我亲爱的朋友,今天晚上,我不正是在您的邀请下,讲述我当年离开王城,拜阿斯特拉尔先生为师的故事吗?” “这么说是真的了?天哪!”巨人哀怨的眼神和表情,加上摊开双手可怜巴巴的样子,让艾尔希雅掩口而笑。“格雷恩,我的朋友!你手握短剑和饿狼搏斗,舍出性命保护的那位老人家,就是大个子维卡也最最敬仰最最爱戴的,阿斯特拉尔先生啊!!” 格雷恩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染上篝火颜色的古老山林也沉浸在他爽朗的笑声里。 “现在想起来,只怕的确如此呢!嘿嘿,”他笑道,“谁能想到呢—大个子维卡最最敬仰最最爱戴的先知圣贤,竟然会接受一个孩子的保护,无论何时对人说起,无论如何都会让人觉得有那么一丁点儿骄傲的吧?” 大个子维卡长吁短叹,心有不甘地大声喊道:“唉唉,我真倒霉啊。那样伟大的圣贤就曾经站在我的面前,可是我竟然不记得他了。我都干了什么啊!唉唉,我当时在做什么啊!告诉我,格雷恩。我当时为什么没有像你一样,跟他一起走啊?” 格雷恩和艾尔希娅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格雷恩见惯了艾尔希娅优雅的微笑,可他也很喜欢看到艾尔希娅也笑得那么开怀。 特林维尔后悔不迭。格雷恩笑道:“我看你真的忘了—你的父亲把纠抱在一起的我们拉开,然后他揪着你的耳朵,把你关进小屋里去了。不是吗?” 特林维尔双手抚胸,“我的父亲啊!我亲爱的父亲啊!瞧您都干了些什么啊!您就那么想让我做个铁匠吗!”他的表情夸张,却也真实表达了他对与阿斯特拉尔先生擦身而过的遗憾。 他不停地在原地转着圈子,用悲天悯人的声音喊道,“要是您当时不把我关起来,我说不定也会像格雷恩一样,早就是个名动天下弹弹手指就能让歹徒跪地求饶的猎人了。唉唉,我真倒霉啊。” 等他们都笑够了,都安静下来,特林维尔埋怨道:“格雷恩,这一切都要怪你。” 格雷恩和艾尔希娅相视而笑,他问道:“为什么要怪我呢?怪我什么?” 特林维尔振振有词地说:“我的父亲救了你,却让他的独生爱子遗憾终身啊!要是你不惹我,我就不会和你打架,也就不会被我亲爱的铁匠父亲关进小黑屋了。那样说不定就能见到了不起的阿斯特拉尔先生了。” 三人笑闹过后,格雷恩笑道:“现在,你已经知道那位老人是我的老师,阿斯特拉尔先生。可是当时我又怎么能知道呢。我当时就是那么问他的。 ‘那么你又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我是阿雪兹·阿斯特拉尔先生,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刚才,你和你的朋友特林维尔打架的时候,他不是大喊大叫—格雷恩,等我爬起来就给你好看!’” “啊!”特林维尔激动地喊道,“阿斯特拉尔先生,也知道我的名字啊。” “你刚才不是还说过吗?阿斯特拉尔可是无所不知的。再说,你特林维尔的名字也没什么了不起啊。”格雷恩笑道。艾尔希娅也笑着频频点头。 特林维尔不以为然,问道:“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格雷恩看到艾尔希娅的眼睛,在火光下闪着晶莹的泪光。 “后来,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的朋友?我跟随着阿斯特拉尔先生,一路向南,向北,向着更远的东方,到过许多城市和国家,见识了许多新奇有趣的事物,还认识了许多许多的人。后来先生收我做了他的学生,从此我就一直留在他老人家身边,直到蒙天神的召唤,先生故去后,我才带着艾尔希雅回到了故乡,回到了巴布科莱。而这又是另一个漫长而曲折的故事了。”他笑道。 “我的朋友,有的时候,我总是会觉得东方人的那些含蓄包容的做法,总是会让每个故事的结局意境深远,回味悠长。所以,你一定也会赞同的—如果你还是没有听够,那不妨再找个像今晚一样的美好的日子,我会乐意再详细说给你听的。” ※ 特林维尔早就听得目瞪口呆,格雷恩讲完了,他还没回过神儿来。他盯着格雷恩,格雷恩戏谑地眨眨眼。他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问道:“就这样,你就跟着阿斯特拉尔先生走了?” 格雷恩点点头:“是的,一走就是十七年。” 艾尔希娅握住他的手,眼睛里星星点点,泪花涌动。 特林维尔唉声连连,怅然说道:“格雷恩,我的朋友。我很高兴成为巴布克莱第一个了解了你的故事的人。可是,听了你的话,我不知道该羡慕你跟着伟大的阿斯特拉尔先生走了,还是庆幸我被父亲关在了小黑屋里。” 格雷恩点点头说道:“我明白。我也不能清晰地分辨出哪一个结果更好。好了,现在你已经都知道了。当年我是自己跟着先生走的。虽然有很多遗憾,可是,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特林维尔双掌一击说道:“也对。好男儿本就应放眼四海,心怀大志,成就一番大作为,才不负了大好时光。我不想说他老人家的坏话,”他的话锋一转,“阿斯特拉尔先生当然算得上是个伟大的贤者了。可是,他看人的眼光还是大有问题呢。” 格雷恩和艾尔希娅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就在刚才他还在心里充满了对先生的崇敬,继而呼天抢地的因与先生失之交臂而抱憾呢。谁知转眼之间就又开始褒贬起先生的眼光来了呢。 虽然两个人都很了解特林维尔,却猜不到为什么他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呢? “艾尔希娅小姐,”果然,他说道,“你来评评理—大个子维卡哪里比不上格雷恩呢?凭什么先生却只带走了他呢?这是没有道理的!对了!阿斯特拉尔先生一定是忘了带上我!” 艾尔希娅捂住嘴轻轻笑着,格雷恩盯着“噼啪”作响的干柴,喃喃说道:“是啊。” 夜已经深了,可是朋友们一起谈心,相互安慰鼓励,就像心头燃起的篝火温暖了他们的心。漫漫长夜,就在他们的交谈中变得温馨,不再难熬。特林维尔更不想睡了。 特林维尔一直有个疑问,缠绕在心头,不吐不快。终于,他问道:“格雷恩,你说,我们将要经过的地方,真的有机会遇到怪兽吗?” 看来特林维尔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早晚还会再来烦他的。格雷恩笑道:“在这片大陆上,在各个国家,人们已经占据了广阔的土地,在那里生息繁衍,并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美好。可是在那些人的力量无法涉及的地域,人也许是最弱小的。对于本已在那里生活了无数年代的生灵来说,我们才是闯入者。还有很多很多的地方我都没有去过。所以,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答案,我只能说,我不能保证,有,或者,没有。” 格雷恩的回答显然不能让特林维尔的好奇心感到满足。他追问:“那些关于你的传说中可并不是这样说的啊。你在东方的土地上,追捕罪犯,在西海杀死作恶多端的海盗。你杀死加布莱怪兽的故事,是酒馆里讲得最多,也是人们最爱听的。” 这些,艾尔希娅也没听到过。她一边听,一边歪着头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目光中还蕴含着盈盈笑意。 格雷恩也笑了:“实不相瞒,我的朋友。我也是从你这里听到了些关于我的故事啊。那么让我告诉你吧—除了杀死怪兽,其它的,大部分都是真的。” 特林维尔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他站起身子弯着腰,鼻子简直都要触碰到格雷恩的额头,说话的声音都有点结巴了。他问道:“难道你没有杀死过怪兽?一头都没有?” 格雷恩觉得特林维尔的神情很有趣,便学着他的口气笑道:“我连见都没见过,何来杀死过怪兽呢。” 特林维尔顿感了无趣味,他一屁股坐下,用手里的木棍拨弄着火堆,唉声叹气地说道:“我还指望让你教我怎么对付那些怪兽呢。我觉得杀死一头传说中的怪兽,比缉拿整个大陆上的逃犯要有趣的多呢。” 他故作沮丧的样子逗笑了格雷恩和艾尔希娅。格雷恩拍着他的胳膊安慰他:“别那么垂头丧气的,老朋友。说不定我们这次真的能遇到怪兽呢。” “真的?你没有骗我?”特林维尔果然又兴奋起来。 格雷恩点点头:“如此兴高采烈地期待和一头怪兽相遇的猎人,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呢。老朋友,如果你高兴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那么,我还有个好消息呢。我有对付怪兽的法子!” 特林维尔登时喜上眉梢。他简直有点等不及和怪兽打打招呼了。 “格雷恩,我的好朋友。现在,就把你的法子告诉我吧。” 格雷恩笑着却不回答。 特林维尔锲而不舍地继续追问道:“我的好朋友,我做了一个猎人完全是因为想像你那样,创建一个属于我自己的传奇,所以我一切都想向你学习呢。现在你有义务把你对付怪兽的办法教给我,这样才算公平。” 连艾尔希娅也是真的很想知道了。她好奇地望着两个好朋友。他们一个高深莫测,另一个则抓耳挠腮。 格雷恩的脸上挂着一丝怪异地笑容。“你真得那么想知道?” “迫不及待。”特林维尔更用力地点着头。 “也好。我也担心战斗的时候会来不及说呢。那么你听好,我的朋友。我只说一遍。” 特林维尔兴奋地眼睛冒光,他凑到格雷恩身边,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他的神情,虔诚而神圣。 格雷恩一字一句的说道:“跑!快跑!” 特林维尔张大了嘴巴,半晌没说话。格雷恩则自顾自地又去拨弄着火堆。艾尔希娅捂住嘴笑了。 好半天,特林维尔才缓过神来。“就这些?” 格雷恩点点头:“就这些!” “没了?” “没了!” “唉。”特林维尔失望地发出长长地叹息声。这次叹息,也是真的。 第四十二章 前侍卫队长 有那么一小会儿,他伤心地以为,这次旅途,至少有一部分快乐,可能已经真的没有希望了。 只有那么一小会儿,大个子维卡又重新振作了。他笑着问道:“你确定,你的这个法子真的能对付怪兽吗?” 格雷恩不再说笑,他很认真地回答他:“不能确定,我的朋友。可是我的老师教给我,不要去做无谓的战斗和牺牲。很难想象,当我们真得遇到一头怪兽,如果不能正确地做出判断,只知一味战斗,受伤的也许是自己。再说,”他还在笑, “我不认为我们能打败一头怪兽。我也从没听到过,有哪个人战胜过真正的怪兽。所以,我说的办法虽不一定管用,却一定是最正确的。” 特林维尔虽有点不甘心,但是也只得接受。突然,他哈哈大笑:“可是,格雷恩,还有一个问题—万一我们碰到的怪兽跑得比我们还快,那该怎么办呢?” 因为特林维尔的一再追问,格雷恩谈笑之余顺便和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可是大个子巨人执着的追问,不经意难住了他。 他想了想,笑道:“那么,让我们祈祷吧—希望我们碰到的怪兽,都没有腿。” 时间在谈笑中流逝,他们都忘了,夜已经很深了。 格雷恩看着特林维尔,轻轻说道:“离家太久了,很多事情我都很感兴趣,也想从你那里听到一些我不知道的呢。” 特林维尔又得到一个为格雷恩效力的机会,精神也为之一振。何况这次可是应格雷恩的请求啊。这才是让特林维尔得意的地方。 “请你尽管问吧,格雷恩。你不论想知道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失望的。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会出现在酒馆里—最远也不会离开超过五步。” 特林维尔言之凿凿的样子,让格雷恩和艾尔希娅听了都不禁莞尔。 “我记得小时候,在国王的宫廷内院,我还能经常见到国王的兄弟卡迪尔亲王。后来我听说他离开了阿波多利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是的,格雷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虽然那时候我还小,可是我毕竟还是一直待在巴布克莱王城里的,而你已经跟着阿斯特拉尔先生走了。你的失踪已经引起了人们的议论,我也曾为你的不幸掉过几点眼泪。可是在你之后,卡迪尔亲王的失踪,那才是在王国引起了轩然大波啊。” “亲爱的特林维尔,我的朋友。你到底知道多少,我确实很感兴趣。可是,我是不能从我的母亲那里得到答案的。任何有损于国王和王后陛下名誉的话,都不会从我的母亲嘴里说出来。王后陛下对此也是讳莫如深。我只有请教于你了,但愿你不要拿那些道听途说来敷衍我。” “我要告诉你的,绝不是道听途说—因为我是在酒馆里听说的。其实这个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是这样说的。欧尔津国王和卡迪尔亲王本是感情深厚的一对亲兄弟,虽然生来就注定了,至高无上的王权只能有一个继承者。对我们老百姓来说,谁当国王还不是一样的吗?可是,对他们兄弟二人却是很残酷的。尽管这样,他们一直相亲相爱。 直到做哥哥的继承了王位,他们的情义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可是后来,卡迪尔亲王却不声不响地离开了王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为此国王十分伤心。后来有消息传来,有人在东方的某个地方见到过他。国王得到这个消息,来不及通知王后和大臣们,竟然只带了几个随身的扈从就去寻找。自从他无端失踪之后,国王很难过,他老是想着能把卡迪尔亲王找回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大家都等得心焦的时候,国王孤身一人回到了巴布克莱王城。他对为了个人原因而放弃了对国家的责任而感到惭愧,并向王后和所有的大臣们做出保证,以后绝不会因私而忘却对国家的责任,也绝不会再去无谓冒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他并没有带回卡迪尔亲王,因为那个人并不是他的弟弟。也就在这之后,他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他弟弟的消息了。” 格雷恩沉吟着:“可是,卡迪尔亲王为什么会神秘地离开王城,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件事情的真相也许只有当事人才能清楚。而我听到的,并不比其他人更多。”他压低了声音。“还有个说法事关王后的清誉,所以人们并不敢公开议论。虽然更多人都在猜测,他只是因为争夺王位不遂,才离开了阿波多利。而我听到的另一些传闻,却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儿。” 格雷恩疑惑地盯着他。特林维尔眼睛睁得溜圆,目光中还跳动着火苗。他感到有些好笑,问道:“我并不是对别人的隐私感到好奇,我只关心哪些才是真相。你听到了什么?” 特林维尔依然低低的声音。“有的人说,卡迪尔亲王和欧尔津国王同时爱上了白银公国的艾蕾诺亚公主,他们虽是感情深厚的兄弟,可是谁都不想放弃艾蕾诺亚公主。而他们之中只能有一个被公主选中。那就很清楚了,公主当然选择了国王。作为弟弟的不但生下来就失去了王位,还失去了心爱的女人。他深受打击。 自那之后,卡迪尔亲王就此一蹶不振。当然,我听说的这些并没有人能够证明,可这在当时的民间,也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再后来,他终于自己离开了这个给了他崇高身份和地位,同时也让他心碎的国家,不知所终。算起来这也是十七年前的事了。我之所以能记的这么清楚,只是因为那是在你消失之后不久发生的事情啊。” 格雷恩低声叹着气。这个话题并不令人愉快,格雷恩也不想太多探究他尊敬的王后的秘密。他们一时都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说:“夜已经很深了。明天,朱赛赫尔王的保护就要失去效力了。他只能释放那些国王派来的杀手,而且我肯定,我们的国王还会派更多的人手来追杀我们。既然他肯花费如此大的气力,不把我们置于死地是不会收手的。” 特林维尔一副不过如此的神情:“那位国王陛下高高在上,早就习惯了人们的阿谀奉承,你当面拒绝并且驳斥了他,他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呢?” 格雷恩点点头:“也许是吧。可仅仅如此吗?” 特林维尔摇摇头,他说:“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吗?幸好有多兰赫尔王子,要不我们在黑森林的夜晚,还敢于点起这么一大堆火,说不定可就有大麻烦了。这位王子殿下真是好样的。可是,明天我们就不能再奢望得到他的帮助了。” 格雷恩笑道:“那倒未必尽然。你别忘了,他还在帮我们。看到那条河了吗?还记得多兰赫尔王子说过的话吗?” 特林维尔搔着后脑勺:“他说了什么吗?” “他让我们在看到河流时就转向东方,那里有个小村子,可以找到能帮助我们的人。” 特林维尔真诚地说道:“多兰赫尔王子帮了我们,我们该怎么报答他呢。” 他说:“多兰赫尔王子不是那种施恩图报的人。不过,也许我们会有机会报答他的。现在大家都休息吧,我来守夜。” 他的朋友和亲人,就在他的身边安静地入睡,他的心情时而感到安慰,时而又为明天会发生的事情感到一丝忧虑。 望着篝火,他心想:“这个赛尔,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出发了。 虽然他们已经失去了保护,眼前的情形还没有到迫在眉睫的地步。那些执着地追捕者还要再花费一些时间,才能寻找到他们的逃亡路线。他们完全可以缓辔而行,保存人马的体力。 茂密葱郁的深林提供了天然地保护。这也他们有难得的好心情欣赏一路上的美景。 “黑森林之国”名符实归,到处是深林湖泊,风景旖旎。清澈地河水弯弯曲曲,草地上盛开着鲜艳的花朵,翩翩飞过的蝴蝶在阳光下舞动着美丽的翅膀。远处青山上郁郁葱葱,他们所看到美景,无不心情轻松愉悦。 果然,按着多兰赫尔指引的方向,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他说过的小渡口。顺着河流一直向南,没过多久就来到了那个隐藏在森林中的小山村。 低矮的木屋前,隐隐人影闪动。狭窄泥泞的小街道上留着牛马走过的蹄印,只有寥寥几个行人。 即使看上去很安静,他们还是决定谨慎行事。既然黑森林也已不再安全,那么谁又能担保这个貌似与世无争的小村子里,没有新的危险存在呢。 特林维尔牵着马,格雷恩走在前面,街道旁的木屋里有人探着头打量着几个外来人。他们的目光都没有恶意,只是问询和好奇。 格雷恩示意他们停下,他走上前去,向一个正在晾晒衣服的农妇打听着:“对不起,打扰了。” 农妇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过头打量着他。她虽然身穿粗布衣,面不施粉,头无钗环,却目光灵秀,优雅端庄。 “请问,您知道赛尔先生的家在哪里吗?” “哦,”听到他打听赛尔,她的神情变得警惕,“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农妇脸上神情的变化没有逃过格雷恩的眼睛。他低声说道:“我们是受黑森林的多兰赫尔王子之托,前来寻找赛尔先生的。” 听到多兰赫尔王子的名字,她的脸色马上变得友好。她连忙在围裙上擦干净手,笑着对他们说道:“你们没有走错。这里正是赛尔的家。” “那么,您是?” “我是赛尔的妻子,玛依拉。赛尔不在家,不过他很快就会回来了。快请进来吧,王子殿下的朋友,在这个家里永远会受到欢迎的。” 她从特林维尔手中接过缰绳,又把马都拴到马厩里,添好了草料清水。看着玛依拉忙碌的身影和真挚朴实的笑容,一行人感到又像是在巴布克莱城,回到了自己的家。 虽然他们还没有见到特林维尔王子所说的赛尔,看到他的妻子时已经相信,赛尔先生也一定是个性情温顺,和蔼可亲的人。 玛依拉满脸的喜悦笑容,她是真诚地欢迎三位陌生的客人。她笑着问道:“殿下还好吧?我和赛尔从王城回到村里,已经两年了。在那之后,我和赛尔再也没有见过殿下了。” “多兰赫尔王子很好。只是他很忙,百事缠身,没有机会看望你们。我们正好经过这里,他才让我们顺路来寻找并问候赛尔先生的。” 她拍拍手说道:“一定是那样的。我就知道。要不,王子殿下会来看我们的。” 格雷恩看到她的笑容,于是,他不想把黑森林王子面临的境地告诉她。毕竟那样也只能徒增她的忧虑。 艾尔希娅看到玛依拉夫人忙忙碌碌,想去帮她。她坚决不肯,她说:“不行,不行。殿下如果知道了,我以后还怎么见他啊—赛尔也会生气的。你是王子殿下的朋友,也就是赛尔和玛依拉的朋友。赛尔对待朋友都是倾其所有,他的妻子也是。这位小姐,在赛尔回来之前请你好好坐着,不要让我这个女主人感到为难。” 看到格雷恩对她点点头,她也只好笑着按女主人说的做了。 特林维尔很喜欢朴实勤快的玛依拉夫人,他说:“你们的村子真美啊。” 没有人会听到夸赞自己的家乡时还能不开心的。玛依拉夫人也是。 她笑着说:“你们来的正是时候,现在正是村子最美的季节。可是,像以前,赛尔还在王子殿下身边时,也是难得回来一次。现在好了,每天都能看到如此美景,再也不用面对埃吉尔那张可恶的嘴脸。”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很粗俗,她不好意思地看着艾尔希娅,脸红了。 “埃吉尔?”格雷恩问道。 “是的,先生。你认识他吗?” “说起来,我们落到今天这般地步,也是拜埃吉尔所赐呢。” 玛依拉夫人不明白他的意思。 格雷恩解释道:“实不相瞒,都是因为那位埃吉尔先生的缘故,我们才在黑森林受到通缉。不得不听从王子殿下的指引,这才能来得您美丽的村子啊。” “为什么?你们不是殿下的朋友吗?”她惊讶地问道,“难道王子殿下已经连他的朋友都保护不了吗?就像我的赛尔那样。多兰赫尔王子!”她很痛心。 看到她很激动,艾尔希娅轻轻按着她的手。格雷恩和特林维尔也点点头:“赛尔先生?” 她擦擦眼角说道:“既然殿下没有对你们说过,我本来也不想提起。可是,你们是王子殿下的朋友,我对赛尔受到的不公也很愤懑。说出来我也会好一点。” “玛依拉夫人,您坐下说吧。”他们说。 玛依拉的神情变得温柔。她说:“我的赛尔是个了不起的男人。他也是朱赛赫尔王最忠诚的卫士,他保卫咖拉德加的王已经近二十年了。当多兰赫尔王子还是个小孩子时他就在那儿了。朱赛赫尔王信任他,喜爱他,让他做了侍卫队长。赛尔总是对我说,他感念王的恩德,永世难忘。他还是王子殿下的剑术老师。殿下也很信任他,特别是近几年,这种信任变得更加真切和无奈。” “无奈?”特林维尔不解地问道。格雷恩却猜到了,无疑和那位埃吉尔脱不了干系。 “是的,先生。”她说,“我不想说朱赛赫尔王的坏话。他虽然有些威严的不近人情,却还称得上是个好君主。或者,以前是一个仁慈的君主。自从埃吉尔来了之后,王就变了—要是赛尔听到我说这样的话,他一定会大发雷霆。可我还是要说,王老糊涂了。埃吉尔总是利用各种机会来诋毁多兰赫尔王子,其他的人虽然同情王子殿下,可是,他们都惧怕埃吉尔的权势。 只有我的赛尔!他不畏强权,总是理直气壮地维护多兰赫尔王子。王子殿下很感激他,埃吉尔则视他为眼中钉。就在两年前,他罗织罪名让王解除了赛尔的职务。尽管有殿下的苦苦求情,尽管赛尔宁愿不要做那个侍卫队长,只要让他能留在王和殿下的身边。可是,王终究没有答应。从那以后,我的赛尔变得沉默寡言。他对一个忠贞守卫他二十年的侍卫队长的冷酷,真让人寒心啊。” “够了!”一声呵斥在他们耳边响起。 第四十三章 向导,新伙伴 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敞开的屋门前,玛依拉跑过去拥抱着来人,温顺地问道:“赛尔,你回来了。” 赛尔脸色不悦,他责备妻子:“我不是对你说过吗?不许在背后说王的坏话。” 玛依拉低声说:“再也不会了。” 赛尔环视着围坐在简陋的客桌旁的几个人。“他们是谁?你竟然还对着外人说这些。” 听到他严厉的语气,玛依拉夫人担心格雷恩等人误会,急忙说:“别这样,赛尔。他们是多兰赫尔王子的朋友,是殿下让他们来找你的。” 果然,只要提到多兰赫尔王子的名字,赛尔的脸色马上变得缓和了许多。 格雷恩不住暗自点头。这样一个威武的汉子,如果不是出于至诚的忠心和爱戴,是绝不会听到一个名字,就变得谨小慎微起来的。 他说道:“赛尔队长,多兰赫尔王子有口信给你。” 赛尔走到他们面前,打量着格雷恩,又看看大个子维卡和那个戴着兜帽的年轻女子。然后他点点头,说道:“殿下对我说的任何话,我都会忠诚地去执行。在那之前请先告诉我,你是谁?你们又是谁?” 赛尔的年纪有四十岁左右,脸色黝黑,目光坚毅,褐色的长发,辫成几条粗大的辫子垂在肩头,粗犷豪放。他身材高大,和特林维尔有得一比。宽厚的肩背,粗壮的双臂,似有无穷的力量。 这是个山一样沉稳,值得托付性命的汉子。 格雷恩打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他说:“我是阿波多利近卫军前中队长—之所以说是前中队长,那就是我们来到黑森林的原因。说来话长,不知赛尔先生是否愿意坐下来听我们说呢?毕竟这可是在你的家里啊。” 赛尔坐到桌旁,点点头,“如你所说,你不过是个普通寻常的中队长,又怎么会是殿下的朋友呢?” 特林维尔也很喜欢赛尔。在他看来,看到赛尔,就像看到了二十年后的自己。 如果赛尔的胡子再短一点,那就更像了。 格雷恩说道:“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先让你明白我们的处境。我们三人不但被阿波多利所通缉,今天的太阳升起后,我们在黑森林之国也已经变成了不受欢迎和保护的人。我只是个普通的前近卫军中队长,所幸我有多兰赫尔王子这样的好朋友,他指引我们来到这里。如果你没有把我们都捆起来,朱赛赫尔王和那位骄横阴险的埃吉尔大人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赛尔哈哈大笑,他双手重重地在桌上一击:“能让埃吉尔大人不高兴,听你这样说,真是求之不得。他就是条心术不正的毒蛇,腐蚀了王的心灵,迫害可怜的王子殿下。我一想到这些,就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已经在院里忙活的玛依拉夫人,听到拍击桌子的声音,急忙跑到门口探头窥看,听到赛尔哈哈大笑,才放了心,脸带微笑地继续去晾晒洗好的衣物。 特林维尔也哈哈大笑:“赛尔先生,听你这样说,我们也是求之不得啊。你都不知道,你的法子有多合我的口味了。” 赛尔看了他一眼,冲着格雷恩说道:“多兰赫尔王子的朋友,也是赛尔的朋友。你们尽管待在我这儿,没有人能伤害你们。” 格雷恩问道:“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如此信赖我吗?” 赛尔的脸上,满是责怪的神情。他说:“只有殿下知道我的所在。你们能找到我,已经证明了你们是王子殿下的朋友。既然殿下让你们来找我,给予我能为咖拉德加效力的机会。难道我会辜负殿下对我的期盼吗?” “谢谢你,赛尔先生。现在,请听我说。” 格雷恩从头至尾,详细地向赛尔讲述了他们逃离阿波多利来到黑森林的经过。一路上的艰险辛苦就不必说了。可是到头来,朱赛赫尔王却拒绝相信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传达的消息。在万般无奈之下,多兰赫尔王子才让他们来这里寻找他。 赛尔听了格雷恩的话,时而咬牙切齿,时而痛心疾首。他恨恨地说道:“埃吉尔,毒蛇!如果不是害怕连累了殿下,我早就用斧子砍死他了。现在怎么办?” 他气愤地几乎无法安静地继续坐在桌旁了。过了一会儿,他问道:“那么,你们自身难保,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们虽然人单势孤,在大陆受到通缉,可是我们不怕。既然在黑森林我们已无所作为,也只能暂时前往圣城面见七圣会的诸位长老。把阿波多利的阴谋曝于天下,让更多的人了解欧尔津国王的野心。为了阿波多利和黑森林所有将要遭受战争苦难的人们,我们非那么做不可。这不是我们几个人不自量力,而且我们也并不想承担如此沉重的责任。可是,我们也别无选择。” 赛尔用手使劲儿拍着木桌,大声说道:“是的,你说的没错。虽然我们的王误解了我,虽然埃吉尔阴险狡诈。可是,咖拉德加是我的祖国,我的家乡,我不能坐视不管。”他猛地站起身来,“不行,我不能待在这里。我要去王城,我要守护在王和王子殿下的身边。我绝不能任由埃吉尔和入侵者,伤害朱赛赫尔王和王子殿下。” 他大声喊道,“玛依拉,玛依拉,快给我准备马匹和吃的,我要马上赶到王城去。” 他仿佛一刻都等不及了,撇下屋子里的客人跑了出去,催促着玛依拉。玛依拉夫人和他低低的声音说着什么。只见他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不行,不行……好吧,好吧。” 格雷恩笑了笑,对他们的伙伴们说道:“好了,这里应该没有我们的事了。现在我们也该离开了。” 赛尔又走了进来,看到他们都已站起身来。他问道:“你们这就准备出发了吗?” 格雷恩看着特林维尔和艾尔希娅,他说:“是的,赛尔先生。既然多兰赫尔王子的口信已经带到,我们也是时候继续上路了。毕竟从黑森林到白龙之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呢。” “那可不行!你们就这样走了,有朝一日我见到王子殿下,又该如何向他交代呢?” “赛尔先生……” 赛尔叹了口气,却又笑了:“我就知道,王子殿下是了解我的。这样说来,我还没有老的毫无用处呢。格雷恩先生,这样对你说吧,能像我一样熟悉咖拉德加这片土地的人,可没有几个呢。” 格雷恩惊讶地看着他,特林维尔已经开心地问着:“赛尔先生,你是说要和我们一起走吗?”赛尔点点头。 “可是,”格雷恩说道,“这时候你应该是在伊利纳王城,和黑森林的王子在一起。” 赛尔突然淡淡地一笑。他说:“我原来也是这样想的。真让我脸红,我甚至不如我的玛依拉了解王子殿下。玛依拉说的对,多兰赫尔王子绝不是简单地让你们给我捎来一个口信。是的,他是在召唤我—他就是想在咖拉德加的土地上,让我来充当你们的向导,一路保护你们,把你们平安送出我们的国土。这才是他的本意。” 格雷恩深受感动,他真诚地说道:“谢谢你,赛尔先生。我还是坚持认为,你应该回到王子身边。多兰赫尔王子正在准备抵抗阿波多利的入侵,加上他的身边还有居心叵测的埃吉尔,他比我们更需要你的帮助。” 赛尔怫然不悦。他说:“如果你觉得依靠自己的本事就能走出咖拉德加的崇山密林,就可以拒绝赛尔吗?难道你们想有朝一日我见到殿下时,如果他问我,‘赛尔,我让你做的事情,你都做到了吗?’我却无言以对吗?” “可是,赛尔先生……” 玛依拉走了过来,她看着大家轻声说道说道:“你们都不必说了。赛尔知道应该怎么做。”她走进一间小屋,过了一会儿,她又从屋子里缓缓走了出来,手上托着一副光灿灿的盔甲。赛尔的眼睛闪闪发亮。 她平静地说道:“坐在我的身边来吧,我的勇士。” 赛尔的目光也变得柔和宁静。他坐在木椅上,玛依拉走到他身后,为他披上铠甲,然后为他打散了头发。她用木梳轻柔地为她的赛尔梳理着头发,又慢慢重新结好发辫,抚摸着。敞开的大门投进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给她铺上一层金黄的色彩。 艾尔希娅和特林维尔都不禁为之动容,艾尔希娅的眼睛湿润了。 玛依拉夫人仰头微笑着,她说:“这一天还是来了。赛尔,去吧,王子殿下在召唤你。完成多兰赫尔王子的嘱托,就回到殿下身边吧。去吧,王需要你,咖拉德加需要你。可是别忘了,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你。我的赛尔,你一定要好好地回来啊。” 赛尔紧紧拥抱着她,脸颊轻轻摩挲她的长发。 他们也都安静地站在一旁,生怕惊扰了难舍难分的他们。 玛依拉笑着推着赛尔宽宽的肩头:“赛尔,你该走了。”她笑着。可是,她哭了。 赛尔不忍去看她。他松开手,扭头说道:“诸王,你们准备好了吗?别忘了,从咖拉德加到白龙之城,可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特林维尔眼睛潮潮地,他大声说道:“太好了,让我们出发吧。赛尔先生,太好了。” 一直到看不见玛依拉夫人的身影,小村庄也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赛尔肩扛着一柄大斧,昂首阔步走在最前面,器宇轩昂,豪迈慷慨。 赛尔沉默寡言,却是个最好的向导。在密林杂草中找到不为人知的小路,从最浅的滩涂趟过湍急的河水,他比格雷恩做的更出色。 当然会是这样。毕竟,这里是黑森林啊,也是他的家乡和祖国。 有了赛尔,他们不只是行进的速度加快了。而且,赛尔带给他们感觉太棒了。他们感到赛尔走在身边,所有的危险都在远离。 他高大的身躯和那把锃亮的大斧,会让所有试图冒犯他们的人,斟酌再三。 特林维尔太喜欢赛尔了。连傲慢无礼的大力士图尔赖,都能得到大个子巨人的好感,更别说巍峨如山深沉似海的赛尔了。他肩头那柄大斧,连巨人特林维尔看了都顿觉气息梗阻,心神不安。更不要说赛尔身躯比他还要高大,臂膀更加浑厚。 一路上他不停地和赛尔说着话。赛尔只是简单地回答着,“是”或者“不是”。可特林维尔还是喜笑颜开地跟在他身后,赛尔冷漠的面容和淡淡的语气,永远也磨灭不去他心中对一个勇士的喜爱和尊敬。 夜色渐渐笼罩了原野,森林、高山、湖泊都在余晖中隐去了身影。他们在一片小湖旁扎下营地。 火堆熊熊燃烧,把他们的脸照耀地红彤彤的。 格雷恩把一块黑面包递给赛尔,他接过去默默地啃着。艾尔希娅递给他一杯清水,他点头致意,却没有开口说话。 特林维尔咬了一口面包,含混不清地问道:“赛尔先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黑森林国?” 赛尔冷冷地回答道:“最好永远都不要走出去。” 特林维尔一点都不为他的冷漠感到难堪,他夸张却不无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他的问题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赛尔说道:“在那之前,我还有机会劝告你们。你们一点儿都不了解,你们选择了什么。” “真的有那么可怕?”特林维尔笑着问道。 赛尔横了他一眼,“等你们走出这片土地,你们将要面对的,相比阿波多利国王和他的士兵布下的天罗地网,简直就像宴会的请柬那般让人舒适眷恋。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却都有可能发生。” “赛尔先生,那样可真是太棒了!听你这么说,简直就像是特意欢迎大个子维卡而准备的呢。”特林维尔嘻嘻笑着说。 赛尔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默默地啃着干面包。 格雷恩笑道:“谢谢赛尔先生的好意提醒。可是,我们是不会因为害怕就回头的。无论什么样的危险,都不能阻挡我们前往的脚步。” 赛尔不再说什么。当艾尔希雅又把一块面包递给他时,他抬头看到那个一直沉默着的女子。她容颜姣好,体态娴静,像悬挂在山岗上的那轮弯月,恬静安详。他低声说道:“谢谢。” 月光下,清辉莹莹,银光粼粼。 湖面上,清风细细,水波摇摇。 这是一个逃避追捕的旅人,难得的悠闲安慰的夜晚。 火堆照亮了他们的脸,没有一丝不详的影子,格雷恩却从腰间抽出了他的长剑。 他的举动如果不是反常,就一定是发现了危险。特林维尔站起身,从马背上取下长矛。 赛尔和艾尔希娅,纹丝不动。 特林维尔低低地问道:“格雷恩,你发现了什么?” 格雷恩没有说话。特林维尔定睛观瞧,却还是没有发现足以让格雷恩拔剑的情形。他嘴里嘀咕着:“搞什么?” 格雷恩轻轻拍着他的手臂,“你瞧。”他的声音很低,像是生怕惊动了暗夜里的生灵。 不用格雷恩提醒了,他已经看到了。 夜幕下,丛林中,暗影摇曳。一个,又一个,飘飘摇摇,在草地和树木间穿梭。 特林维尔努力不让自己喊出声来。他用手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却用力过猛,险些真得叫出声来。 “那是什么?”他小心地问道。 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却是因为兴奋。只为了眼前神奇诡谲的这一刻,他就毫不后悔吃过那么多苦了。 没有美味的黑啤酒又能怎样,没有那些朋友们善意的调笑也无所谓。即使阿波多利的猎人那般颠沛的日子,也远不能让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他把手中的长矛握得更紧。格雷恩却松了一口气,他长剑入鞘,重新回到火堆旁坐在艾尔希娅的身边。艾尔希娅递给他一杯水,他一饮而尽。 格雷恩的行为给了特林维尔很大的鼓舞与自信。他频频回头,意犹未尽。他也坐下,低声问道:“格雷恩,那是什么呢?” 格雷恩淡淡地说道:“幽魂。” “幽魂?”特林维尔还是第一次听到,可他依然觉得难以置信。“他们很危险吗?” 赛尔在一旁说:“看来你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危险。只有心底良善的人才能看到他们。他们对好人是无害的—比如,像特林维尔先生这样的人。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喜欢人。贪婪吝啬之徒,虚伪奸诈之辈,一直在祈祷永远都不要被他们缠上。虽然他们看不见,内心却备受煎熬,给他们最柔软的睡枕,也休想能心安理得的睡眠。而我们只要这样坐着不去理他们,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特林维尔啧啧称奇。格雷恩把剑插进泥土里,“休息吧。今夜,剑就是最好的哨兵。” 火光在剑身上游走。剑,变成了一条游弋的火蛇。 第四十四章 分别 他们已经在黑森林的国土上行进了七天。赛尔还是少言寡语,格雷恩却能看出,离开王城越远,他的心情越不安。 他还在惦记着王城里的朱赛赫尔王和多兰赫尔王子。灾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将降临,而他却仿佛置身事外。他不能用忠实执行王子的意愿来宽慰自己。 格雷恩既看出了他的心思。他知道,像赛尔这样言出如山的汉子是不能直接劝解的。他也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 他说:“这样走太慢了。我们一直在远离人迹的荒僻森林里潜行,被人发现的可能很小。可是,时间对我们来说也很宝贵。既然相信我们是安全的,为什么不能暂时转到更通畅一些的路上呢?至少能让我们走得更快些。” 特林维尔和艾尔希娅自然毫无异议。赛尔只是点点头,“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可是,我却不能保证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不过,就让我们去试试运气吧。” 第二天,他们就看到了赛尔所说的那条小路。 虽然只是一条最平常不过的小路,可是,久违了。从王国逃走的那一刻,他们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行走在平坦的路上了。 特林维尔问道:“赛尔先生,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我是说,我们不会正好追上那些正在追我们的家伙吧?” 赛尔却只是平淡地回答道:“也许。” 特林维尔咧咧嘴,笑着说道:“就这些?赛尔先生,你就不能多给我一些建议吗。说不定你和我想的一样,都希望真的能追上他们吧?” 赛尔已经骑上马走了。他摇摇头,格雷恩看着他耸耸肩,无话可说。他自嘲地笑笑,打马追了上去。 就像赛尔和格雷恩分析的,他们迂回曲折的行进方式,让那些奉了国王之命捉拿他们的追兵,在黑森林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他们只要倍加小心,就能比预想的时间更快地走出黑森林之国了。 那是赛尔想的,也是格雷恩为他所能做的。 赛尔是个聪明的汉子,他能猜到格雷恩的良苦用心。 前方是一个三岔路口,道路两边是茂盛的松树,杂草丛生,高山环抱。极目远望,两条路绵延逶迤,伸向远方。 日已当午,他们停下来休息。艾尔希娅在离开伊利纳王城时就摘去了兜帽,不惧风尘的长途跋涉,依旧无法遮掩她秀美的脸庞。她取出面包和水,先递给赛尔。 他默默地接过去,轻轻点头致意。她也微笑着,再拿给格雷恩和大个子维卡。 格雷恩说道:“我们走过的这些路,并不都是我所熟知的。如果没有赛尔先生的指引,我们想必还在黑森林的高山密林中跋涉呢。不过,前面的路已经难不住我了。一定是通往魔羽国和紫竹国的。” 赛尔点头说道:“如果你们想去圣城,魔羽国是最近的路。可是,我并不能给你们一个我也无法确定的建议。该走哪条路,你们只能自己决定。再过半天,翻过了前面那道山岗,就是魔羽国的疆域了。要到紫竹国,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不过,今天晚上之前,我们很快就能走出咖拉德加的土地了。” 格雷恩说:“十分感谢,赛尔先生。我们已经离边境很近了,请你回到王城,回到多兰赫尔王子身边去吧。” 赛尔看了他一眼,闷声闷气地说道:“半途而废,不是赛尔的性格。不要掉以轻心,每一步都有可能暗藏着危机。我要确保在咖拉德加的土地上,你们平安无事。这样,等我见到王子殿下时我才能说,我完成了他交付给我的重任。” 格雷恩于是不再坚持。要想劝动赛尔这样执着坚韧,信义为先的汉子,太难了。 而特林维尔即为能平安地走出黑森林高兴,又为即将到眼前的分离而感到遗憾。他默默地咬着手里的面包。 突然,格雷恩问道:“特林维尔,全副武装的骑兵,你一个人能对付几个呢?” 特林维尔楞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格雷恩怎么会问起这样没头没脑的问题。可是当着赛尔,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三个或者四个吧。” 格雷恩不置可否,又问道:“赛尔先生,你呢?” 赛尔擦擦嘴,站起身来:“五个。” 特林维尔把手里的面包全都塞进嘴里,囫囵咽下去,赶紧说道:“六……六个。其实,我只是不想炫耀自己。我一个人能对付七、八个呢。嗯,没错,我肯定能对付得了。” “那好,就算是八个吧,加上赛尔先生的五个,那么,还剩下十七个,就由我来对付好了。” 特林维尔还没明白过来,赛尔却闭上了眼睛。他还想问,却猛地跳了起来。已经不用再问了,他也听到远处传来隐隐的马蹄声。那是几十匹战马在一起奔跑时发出的声音,在空旷的群山密林中,悠悠地传出很远。马蹄扬起的尘土已经隐约可见,正是奔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特林维尔佩服地看了格雷恩一眼。他不但先于自己发觉了敌人的来袭,而且仅凭着在他听来纷乱无序的蹄声,就准确地说出了敌人的数目,真是太了不起了。 格雷恩望着远处飞扬的尘土,冷笑一声。他回头说道,“既然我们没有地方可以躲藏,也就不必躲藏了。也好,特林维尔,是时候给他们一些教训了。正该让他们知道,我们并不是一味地逃避躲藏,我们有的是胆量和力气来迎击他们。他们想追就让他们追好了,但是休想大摇大摆地玩儿追逐的游戏。那样才公平。” 赛尔默默地抚摸着手中的利斧,嘴里喃喃地说道:“我都快忘记了,上一次挥舞着你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在咖拉德加,我们都快被遗忘了。” 特林维尔没有听到赛尔说的话,他兴奋地跺着脚,说道:“太好了,格雷恩。我早就受够了躲躲藏藏的日子,不管是可怕的怪兽,还是国王可恶的追兵,都快点来吧。如果不能痛痛快快地打一架,我可真得就憋坏了。我要让国王看看,我们虽然只有三个人,”他顿了一下,“虽然我们只有四个人,可是,我们才不会害怕你卑鄙的手段呢。尽管放马过来吧,我手里的长矛,已经比我更等不及了呢。” 看他跃跃欲试,语无伦次地说着,一会儿三个人,一会儿四个人。 也不知道他是把艾尔希娅小姐也算作了战士,还是突然想起,赛尔也已算得上是同生共死并肩战斗的朋友了呢。 未知的战斗一触即发,特林维尔的话却让紧张的气氛变得舒缓起来。 他们躲在树木和巨石后面,盯着那条小路,静静等待着。 很快追兵就到了眼前。格雷恩一眼望去就不禁感到羞愧。他们甚至在别人的土地上,也毫无顾忌地穿着阿波多利治安兵的军服。也许在国王的眼里,黑森林之国也不过是任他摆布蔑视的傀儡,不值一提。 竟敢如此!格雷恩看到赛尔的眼中冒着愤怒的火焰。 他一把没拉住,特林维尔猛地跳了出去,他站在道路中间,拦住了治安兵的去路。 突如其来的现身,让冲在最前面的战马昂头嘶鸣,四蹄腾空。他们大声喊道:“特林维尔,是特林维尔。” 特林维尔哈哈大笑,把手中的长矛一横大声喊道:“没错,就是我。大个子维卡在此,你们还敢放肆!” 他好像又回到了在阿波多利的日子,面对他追捕盗贼时的情景,连说的话都一般无二。 阿波多利的治安兵,在他们的长官尤葛纳大人的带领下,已不知道多少次和猎人特林维尔打过交道了。很多人都认识他,也都知道他的本领。他们纷纷拔出剑,把特林维尔围在当中。 特林维尔咧着大嘴不停地笑着,毫无惧色。 他们喊道:“逃犯特林维尔,我们奉国王陛下和治安官尤葛纳大人之命逮捕你。你已经无处可逃了,赶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特林维尔皱皱眉头,哭笑不得。这些话,也是他做猎人时惯常说的。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被用在自己身上。 他大大咧咧地说道:“你们既然知道我是谁,竟然还敢对我这样说话。难道你们真得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们吗?听我良言相劝,赶紧调转马头,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赶紧滚回去,还能留下一条活命。要是你们都死了,就没人能带给尤葛纳大人我的问候了。对了,你们见到他时,告诉他,我十分想念他。可是,就凭他和他手下的这群酒囊饭袋,想见我,妄想!” 治安兵看他一个人兀自喋喋不休的口出狂言,早群起鼓噪,纷纷呵斥道:“死到临头,你还在嘴硬。你的同伙呢?是不是已经逃走了。快说,他逃到哪里去了?” 格雷恩也从树后走了出来,治安兵如临大敌,有的脸上甚至带着惊慌的神色。 格雷恩心中暗自冷笑。本来还对他们能否战胜眼前的敌人颇费思量,现在已经可以毫不犹豫地确信,他们一定会打败眼前的敌人。虽然他不知道赛尔的本领,可是,他相信自己和特林维尔。面前的敌人虽然人多势众,可是,比起他曾经带领过的近卫军,却有着天壤之别。 他淡淡地说道:“我也奉劝你们,最好能听从我朋友的好言相劝。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们的剑上,不想沾染阿波多利国人的血。” 他从容不迫的神色让治安兵更加惶恐。为了掩饰他们的惊慌和胆怯,他们大声喊道:“就凭你们两个人,也敢口出狂言!等把你们都抓起来,你们就老实了。” “谁说只有两个人!”声若洪钟,高大强健的赛尔现身于一块巨石之上。他扛着巨斧,居高临下,气势逼人。 治安兵又一阵慌乱。不过,他们很快就判明了形势。追捕的人犯虽然多出了一个,可是,他们有整整三十个人,形势对他们依旧绝然有利。 他们喝问着:“你又是谁?” 赛尔冷冷地说道:“我是咖拉德加前宫廷侍卫队长,赛尔。” 治安兵显然都没有听说过赛尔的名字。再说了,他们面对的格雷恩和特林维尔本来都已经是大名鼎鼎的了,哪里还有那么多厉害的人物啊。他们根本就没有把赛尔放在眼里。 “原来是个老迈的前侍卫。既然你是黑森林国人,又不是我们要缉拿的逃犯,你赶快躲到一边去,不要妨碍我们。否则,不要怪我们连你一起捉拿起来。” 赛尔仰天大笑,治安兵恼羞成怒。 “你笑什么?你想干什么!” 赛尔冷笑一声:“干什么?问得好!让我告诉你,我要干什么!我是咖拉德加的侍卫,看到他国的士兵在咖拉德加的国土上为所欲为,是一个老兵最大的耻辱。顺便告诉你,我既不是高山国人,那么,我就不在乎我的斧刃沾染上的,是不是高山国人的鲜血。说对了,我要杀死你们!” 治安兵大怒,他们催动战马冲向特林维尔和格雷恩。特林维尔摆动长矛正要抵挡。赛尔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狂呼,震动山谷。 他势若天神,从天而降。迎头的治安兵早已被他的怒吼吓得人马俱惊,他只来得及把长剑举过头顶,寒光一闪,鲜血迸溅。半空中落下的巨斧,早已将他连人带马劈作两半! 连格雷恩和特林维尔都被赛尔迸发出的惊天神力惊呆了。那些本就色厉内荏的治安兵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呆了片刻,全都呼喊着四散奔逃。眨眼之间就跑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路烟尘和满地的鲜血。 特林维尔的舌头还伸在外面,忘了缩回去。他和格雷恩面面相觑,刚才那一幕让久已见惯鲜血和惨烈的两个人都目眩神飞,简直难以置信。 眼见一场众寡悬殊,强弱分明的战斗,在赛尔惊天绝地的一斧之下,瞬间消弭殆尽,无声无息了。 赛尔已经擦拭了斧刃上的血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走到两人面前说道:“特林维尔先生,你还想在这里待多久?如果你能合上嘴巴,我们就可以出发了。走吧,前面还有不少路程呢。” 他扛着他的斧头,跨上坐骑,拍马而去。 特林维尔喃喃地说道:“格雷恩,你看到了吗?” 格雷恩心神稍定,竟觉大汗淋漓。他低声笑道:“是啊,真是太可怕了。真庆幸多兰赫尔王子是我们的朋友,要不然,赛尔先生就会来追我们了。” 特林维尔听了,不禁又伸了伸舌头。 赛尔的神力,连一向自负的特林维尔都自愧不如。一路上他都啧啧称赞。可是赛尔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只管打马在前带路。 可是从此之后,不管他做什么,都不能让特林维尔的崇敬之心稍减半分了。 黄昏时分,分别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赛尔挽住缰绳说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前方已经不是咖拉德加的疆域了。无论你们走哪条路,都能到达白龙之城。前方还会有更长更艰险的路途在等待着你们,但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到达圣城。让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也让我祝福你们,一路平安,朋友们。” 他说,“朋友”。 在赛尔的心里,已经把他们当做了朋友! 而他们,也早已这样想了。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都对赛尔表示衷心的感谢。格雷恩说道:“赛尔先生所做的一切,我们都铭记在心。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一路上的同行和战斗,让他们产生了深厚的情义,依依不舍。特林维尔更不舍和赛尔分别,心中颇为伤感 赛尔向他们挥挥手,跨上马向着来时路飞奔而去。 特林维尔感叹道:“他是我见过的,最令我敬佩的一条好汉。” 格雷恩十分赞同:“有他在多兰赫尔王子的身边,是黑森林的福气。至少,他知道该做什么。” 直到赛尔的身影消失在群山密林中,特林维尔问道:“那么,我们到底该走哪条路呢?” 格雷恩却笑着说:“哪一条,都不能走。” 特林维尔奇怪地看着他问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我们面前只有这两条路啊。” 格雷恩悠悠地说道:“你也看到了,特林维尔。我们才刚刚从密林里出来,本以为是一条少有人知的小路,可是,国王的杀手就如影随形。”他看着特林维尔, “不要忘了,不论魔羽国,还是紫竹国,我们都没有像多兰赫尔王子和赛尔先生这样的朋友。下一次遇到追捕我们的杀手,我们就只剩下了战斗,再不会有刚才那样的好运气了。” 无论魔羽国或者紫竹国,格雷恩都是了解的。 魔羽国与紫竹国一样,都不与阿波多利接壤,黑森林就横亘在它们与王国的中间。 但是,它们与黑森林相比也算不得有多强大。鉴于此,它们对阿波多利的态度和大陆其他国家相比较,同样谦恭敬畏。 “我猜,莱顿王和米哈克王,一定不会像朱赛赫尔王那样,至少会为了一点儿面子而放过我们。可是,既然连孤傲的朱赛赫尔王都没能在欧尔津国王的压力下挺过来,只给了我们三天时间。他知道,三天,我们根本就走不出黑森林国。所以,他事实上已经和将要进攻他们的敌人,在追捕我们这件事上,保持了一致。 我是说,如果没有赛尔的帮助,虽然我也认识一些道路,可我们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安全地抵达边境地区,还会花费更多的时间。魔羽国和紫竹国的君主,向来与我们的国王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可以肯定的是,我们要想通过这两个国家而不被追捕,是不能想象的。我们不能一边和追击阻拦我们的敌人战斗,一边却幻想着毫发无伤地抵达圣城。我们做不到。” 特林维尔频频点头,“可是,我还是没有听明白。”他站在山顶,从山顶盘旋而下的道路隐没在重重森林中。“眼下只有两条路啊,无论我们走哪一条路,都不可避免地会经过你刚才说过的那两个国家啊。我们该怎么做呢?” 格雷恩握住他们的手,他说:“你们一直都在信任我,是吗?我想听你们说,让我的心里,也感受到你们的心意吧。” 艾尔希娅微笑着点点头,特林维尔说道:“我们一起从阿波多利历尽风风雨雨,才一路走到了这里,你已经看到了我们的决心。所以,格雷恩,你为什么还在那样问呢?你明明知道我们的回答。你就决定吧。反正,走哪条路,我也不在乎。” “那么,我们就走第三条路。”格雷恩欣慰地说道。 第四十五章 远古传说和姐妹 他们将穿过艾格诺尔沙漠。自从上一次千年之战,这里就变成了一片荒凉危险的地方。一千年来,没有人曾踏足这里。 格雷恩对沙漠并不陌生。东方的那片土地,像这样荒凉的地方也有很多,他曾数次地从那里穿越。但是,艾格诺尔大沙漠,比东方的那些沙漠更大,更荒凉,也更神秘可怕。 唯一的好处是,他们不用担心受到追击了。也不可能再有人敢于像他们一样进入沙漠的腹地。任凭欧尔津国王的精明才智,他也绝不会想到,这些逃亡者竟然敢经行那里抵达圣城。而唯一能让他们担心的,就是要必须小心地照看他们的水。 格雷恩计划用十五到二十天的时间,来通过艾格诺尔大沙漠。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他认为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所携带的食物和水是充足的。 为了节省体力,他们不能在沙漠里以更快地速度行进。当中午来临时,他们会寻找那些在沙漠中突兀而起的大石,以便躲避灼热的阳光。 而且那些马儿也必须得到爱护。没有这几匹马,他们要想顺利地通过沙漠,还是有些困难的。 骑在马上,目及所处,满目荒夷。遍地黄沙,被风裹挟而去。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啊,只能看到远处耸立的沙丘和散落的黑色巨石。除了风声,听不到一点虫鸣鸟啼。 这是一个被生命舍弃之地。 几缕烟黄色的微云,纠结成一道破旧的雾帘,像是被恶魔的利爪撕破了几道狰狞的裂缝,躲在背后的太阳从这些裂缝中煽动着不详地昏黄微芒。这一切在旅人的眼中,都显得那么令人凄惨无助。 特林维尔小声说道:“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藏污纳垢的去处,让人的心里沉甸甸地。要是现在还来得及,我宁可回头去面对国王的追兵。” 格雷恩笑笑,打马扬鞭,飞奔向前。 他们还只是刚刚进入大沙漠的边缘,一切都平淡无奇。格雷恩虽然还没有放松警惕,可是已经很满足了。 特林维尔却对没有追兵的日子,竟然已经不太习惯了。他很快就对枯燥地行进感到了厌烦。而这样的平静是格雷恩和艾尔希娅求之不得的,他也就无话可说了。 他只是不停地追问着:“格雷恩,你担保这里没有怪物吗?” 每次,格雷恩都这样回答他:“是的,我亲爱的朋友。我去过很多沙漠,从没遇到过怪物。不过,这里也许会稍有不同,艾格诺尔大沙漠里,一直流传着很多关于怪物的故事。” 一提到提到怪物,特林维尔果然来了兴趣。他纠缠着格雷恩,让他告诉他,那都是些怎样的故事。 “告诉我一点儿你知道的传说吧!格雷恩。这儿只有石头、砂子。除了我们自己,只能听到风吹石头滚动的声音。虽然我也承认,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太过于平静的行进,会让我们丧失警惕。这可是很危险的。好了,格雷恩,不用你总是提醒我们,只要你给我讲一个故事就好了。” 特林维尔身体内不安分的血,被沙漠干燥的风和酷日炙烤的快要冒出烟来了。 格雷恩缠不过他。再说连艾尔希娅也一直沉默着,很少看到她的笑容了。他们是需要平静的。可是也必须承认,没有人会喜欢艾格诺尔沙漠尔一片荒凉的景象,踏上这片沙漠的人,看到眼前的枯败残破,都会变得沉闷起来。 他和艾尔希娅与特林维尔一样,只是没有像他那样直接说出来罢了。 要说他们想念昼伏夜出,时刻面临追捕和危险的日子,那纯粹是胡说八道。他们之所以闯进了这片荒漠,不正是为了躲避那样的遭遇吗? 可是,也正如特林维尔说的那样,当危险被彻底遗忘,带给他们的并不是只有安全。 懈怠,也是他们的旅途中,同样会出现的另一种危险。 这个时候,说些什么,也许能让大家时刻不要忘记,他们还远没有到无忧无虑的时候。 于是,他说道:“也好。我们休息完了,就真的要走进那片黄沙遍地,了无生机的土地了。在那之前,让我们再回头看看身后的那一片绿色吧。很快我们就会看不到了。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了。” 他们虽然选择了眼前的道路,可是,一想到将来的日子里,一直会看到风卷起的黄沙和愁云蔽日,心情还是有些忧郁。 他们都回头望着黑森林苍翠的山峰。虽然已经很远了,那里有他们的朋友,有他们珍重和留恋的一切。 他们依赖着朋友的忠诚,才刚刚从那里走出来,现在却已经在怀念了。 他们默默喝着水,吃着手里的面包,或许格雷恩也觉得气氛有点沉闷,他笑着说:“在艾格诺尔荒漠里,我们还能这样不被打扰地吃东西,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特林维尔也笑了:“我还是觉得,像在蓝莓酒馆儿那样,热热闹闹地更有趣—除非,有人能给我讲个怪兽的故事。” 这次,格雷恩没有拒绝。他说:“关于艾格诺尔沙漠里的那些传说,我也是从老师珍藏的书籍里才知道一些的。” 特林维尔马上变得安静下来,艾尔希雅微笑着。 “那还是在上一次千年之战时,疏尔扈人的一支大军正是从这里经过,据说浩浩荡荡有几千人马。那时这里还不是像这般的荒凉,还有许多高大青翠的树木,地上长满了青草,还有条小河流淌着清澈的河水。 那支大军是去增援色丹人的,可是,他们却没能及时抵达他们的目的地去参加那场战斗。色丹人在那次战役中遭到了惨败,他们把失败归咎于疏尔扈人的背信弃义。他们认为正是由于疏尔扈的王没有派出援军,他们才会在和野蛮人的战斗中失利,并失去了他们的首领。 当然,色丹人最后还是打败了野蛮人,因为他们得到了天神的眷顾。他们驱赶了野蛮人,都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于是他们派出了一支军队前去征讨疏尔扈人。也许他们并不想真的和疏尔扈人发生冲突,只是为了曾经遭受的背叛,向疏尔扈人寻求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他们的大军在出发后,也失去了消息。 色丹人的国家也陷入了一片悲痛之中。因为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报告他们遭遇了什么。疏尔扈人尽管强大,也不能让一支刚刚在战场上取得胜利的军队全军覆没啊。事实上,就像我的老师告诉了我,而我也一开始就告诉你们的那样—疏尔扈人确实遵守了信约,他们的确派出了一支大军。” 特林维尔奇怪地问道:“那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那两支军队都迷失了方向吗?” “我的朋友,比起真实发生过的,你刚才的猜测真是太仁慈了。色丹人和疏尔扈人都派出了搜索队伍。他们相遇了—当然,他们已经没有兴趣为了孰是孰非,再去打一仗了。他们联合在一起去寻找他们的人。当他们到达艾格诺尔荒漠时,你猜,他们看到了什么?” 特林维尔低头想了想,他说:“难道那两支大军都在这里?” “是啊。”格雷恩突然压低了声音,“可是,他们全都死了。他们看到了大片的尸体,人和马的尸体。没有一个是活着的。他们的尸体都被烈火灼烧,被毒液侵蚀,惨不忍睹。凡是见到那情景的人,据说很多年后都无法忘记。” 尽管正午的阳光酷烈耀眼,特林维尔还是不禁感到一丝凉意。 他的声音兴奋中还带着一丝迷茫,执着地追问着:“是谁杀死了他们?谁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能歼灭这两支大军,却连一个幸存者都没能留下呢?” “是啊,”格雷恩的声音显得那么怪异。“谁杀死了他们呢?当然是那些怪物啊!” 特林维尔感到浑身的血液都一下子涌到了脸上。他本想跳起来,可是看到格雷恩和艾尔希娅,都懒懒地坐在大石后面的阴影里,他觉得自己也未免太胆小了些。 如果这里真的有这么多的怪物,格雷恩是不会冒险带着艾尔希娅进入这片恐怖之地的。 他嘿嘿笑着问道:“格雷恩,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那些被打败的、被愚弄的、被放逐的怪物,无处躲藏。很多都在这里集聚了起来,可惜没人能发现。所以,当它们突然发动了进攻时,虽然那都已是千年之战的末期,受到魔物诱惑的力量也已是大大削弱。可是它们的这一攻势,还是令人类的两支大军,同时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这时,天神的力量开始降临,天火焚烧了这片魔物的领地。一切都变成了焦土,那些英勇的战士和数不清的怪物,都在那场大火里被焚烧,化为了烟尘。从此,这里变成了一片荒漠。 战争结束后,又过去了一千年。疏尔扈人和色丹人的国家也都早已消失了。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上又建立起了许多个新的国家,艾格诺尔荒漠却仍是一片没有主人的土地。也许很多人无法忘记那惨烈的场景,在睡梦中也会惊醒过来。可是这里却依旧令所有的人感到伤心和恐惧。虽然早已没有了怪物,可是人们都说,那些战士的英灵,还时时在这片荒漠里游荡。” 特林维尔感到勇气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如果只是听到了一千年前的怪物,就吓得瑟瑟发抖,那肯定是会让其他人笑掉了牙齿的。他嘿嘿地笑着。 “可是我们就不怕。我们这不是就敢闯过这片荒漠吗?” “是的,特林维尔,我的朋友。我们完全可以骄傲地说—我们是为数不多的,甚至是绝无仅有的,敢于进入到这里的人。” 想到原来自己竟然如此勇敢,大个子维卡不禁怡然自得,咧着嘴嘿嘿笑了起来。 突然,格雷恩从躲避烈日的巨石后站起身来,皱着眉头说道:“怎么,难道国王竟然如此执着,不肯放过我们吗?难道他们真得敢追着我们进入到沙漠里来吗?” 特林维尔也吃了一惊,他站起身来,也看到了天际飘起的尘埃。 他恨恨地说道:“来得好。反正这次赛尔先生也无法剥夺我战斗的乐趣了,想起上次让他们从我的长矛下逃脱,总是让人耿耿于怀呢。” 他仿佛又想起一件事,于是笑着问道,“格雷恩,这次你还能听得出来有几匹马吗?” 格雷恩侧着头听了听,也笑着回答他:“如果我没有听错,这次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三十三个人。” “嗯。”特林维尔显得很满意,“比上次还多三个,太好了。如果这时候赛尔先生就坐在旁边看着我们杀敌,那才更加好呢。放心吧,我的朋友。我们两个在一起,肯定能对付得了。”格雷恩点点头,凝视着前方。 他们躲藏的巨石,突兀在一览无余的空旷沙漠中,很快就会被追兵发现的。 特林维尔双手紧握因热血沸腾而炽热的长矛,为了保卫格雷恩和艾尔希娅的念头,让他兴奋激动,无所畏惧。 格雷恩按住他的手:“不要着急。他们如此不爱惜马力,我想人也一定很疲倦了,并不难对付。” “格雷恩总是那么淡定从容,而这也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呢。”特林维尔心想。 突然,他得意地笑了:“至少你说错了一点,我的朋友—他们只有三十二个人了。” 果然,格雷恩也看到了。狂奔的马群中有一匹马上空无一人。前面一匹白马在飞奔,几十名骑兵紧紧跟随。 一场战斗迫在眉睫,可大个子维卡却仍忘不了戏闹玩笑。殊不知,他蔑视敌人,乐观勇敢的性情,也是朋友最欣赏敬佩的呢。 于是,他也随口打趣着:“至少没有全错,我的朋友—我说的是,三十三匹马!” 看了一会儿,他又皱着眉头,“可是,奇怪。他们不是阿波多利的治安兵,更不是近卫军。” 近卫军那身天蓝色的军服,前不久还曾穿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再熟悉不过了。而疾驰而来的那三十二个骑手,都穿着黑色的铠甲。 “他们也不是黑森林的士兵。” 特林维尔不禁问道:“怎么回事儿?那他们是什么人呢?” 离得更近了一些,格雷恩看清了那些士兵身穿黑色铠甲,同样黑色的头盔。那身装束,他也是熟悉的。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那是紫竹国的士兵。看来欧尔津国王的势力,果然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厉害的多了。连紫竹国的士兵也受到驱使,竟然离开自己的国土,进入沙漠来捉拿我们了。” 紫竹国与黑森林国接壤,如果他们不穿过沙漠而改走大路,紫竹国是他们前往圣城的必经之路之一。另一条路,则是通向魔羽国的。 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见过魔羽国的士兵,可是眼前的情形让他们相信—如果经过魔羽国,那他们的处境与在黑森林和或沙漠里,毫无区别。 不过很快他就改变了看法。那个跑在最前面的人,显然也和他们一样,处于被追击的境地。换句话说,一匹马在逃,三十二匹马在追! 当逃亡者奔跑到离他们藏身处不远的地方,紫竹国的士兵已经追上了他。几十匹战马围着他,他无处可逃了。 士兵的首领高声喊道:“萝意达小姐,我们并不想伤害你,只要你交出亚米娜小姐,我们保证把她安全带回去。你已经杀了我们的一个士兵,所以你也必须跟我们回去。在德莱文将军没有对你做出裁决之前,我们会保证你的生命和尊严不受到侵犯。如果你负隅顽抗,我们也只能动用武力。德莱文将军的命令你很清楚,那也是我们不想看到的。” 被追击的女战士萝意达也高声喊道:“莱利克队长,我不能把亚米娜小姐交给你们。你们也很清楚,如果那样做,等待着她的命运将会是什么。我们已经逃到这里,而且将永远地离开达克赛尼德,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呢?萨普莱将军那么赏识你,梅妮夫人也对你一向不薄,你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铁面之下,莱利克的眼睛无法捉摸。他大声说:“萝意达小姐,我对亚米娜小姐的处境深表同情。可是我得到的命令是,必须把亚米娜小姐带回去。如果你放弃抵抗,你的罪行就能得到宽大。我向你保证,我也会为亚米娜小姐向王求得恩赦。为了你,也为了亚米娜小姐,请把她交给我吧。” 萝意达冷冷一笑,“我早就看透了,亚米娜小姐到了你们手里必死无疑。收起你们假惺惺的同情吧,想要亚米娜小姐,就先问过我手里的剑吧。”她猛地挥舞起手中的剑,向莱利克冲了过去。 直到这时,格雷恩他们才总算明白了。这些士兵是奉了紫竹国的国王之令,追杀的目标只是这个叫萝意达的女战士,和他们这些阿波多利的叛徒毫无关系。 而且他们也看到了,在萝依达的背上,用带子缚着一个小女孩儿。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处置眼前发生的那一幕。 如果说此时格雷恩还在犹豫,特林维尔的心里却颇为沮丧:“唉!果然还是三十三个人,三十三匹马啊。” 且不论大个子维卡心里是如何胡思乱想,他们确实遇到了难题。 他们无法确定萝意达为何受到追捕,而且他们本身就是逃亡者,如果不知所以就贸然介入,可能会给自己招来更多的麻烦。 艾尔希娅的眼神却满含着对女战士的同情。因为,这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处境,不禁感同身受,为女战士担忧。她伸出手握住格雷恩腰间的长剑,凝望着他。 格雷恩点点头。他也早已打定了主意,先设法不使萝意达和亚米娜受到伤害,至于他们之间的是非曲直,只能留待以后再说。 萝意达也是面带护罩,看不清脸面,只闻叱咤连连,刀剑相交。很明显,紫竹国的士兵在莱利克队长的带领下,并不想真得伤害萝意达。所以,他们只是用马队困住了她,想把她生擒活捉。 萝意达左突右奔,可是,始终无法冲出重围。。 特林维尔早就气愤填膺。几十个男人围攻一个弱女子,最令他所不耻。他举起长矛大喝一声,如平地卷起了一阵风雷冲了上去。 他一边冲还一边喊着:“你们这些可耻的家伙,竟然当着大个子维卡的面,像一群野狗一样欺负一个女人。你们还不觉得脸红吗?来来来,有本事都冲着大个子维卡一个人来吧。” 几十名紫竹国的士兵,本已经稳操胜券,只是要活捉萝意达,才没有痛下杀手。冷不防杀出两个武士,一时慌乱起来。 莱利克收住马头大喊:“你们是什么人?” 特林维尔才不会去理会,他狂呼乱喊,挥动着长矛,逼退了围在萝意达身边的士兵。 格雷恩不想和莱利克等人发生更大的冲突,他喊道:“你们都退下吧,我们只是想救人,并不想多伤人命。” 莱利克和他的士兵从突然袭击中清醒过来。他们没有想到在荒无人烟的荒漠,还隐藏着两个神勇的战士。虽然面具下看不到他们的脸,想来一定非常惊讶。 莱利克大声喝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阻止我们缉拿逃犯?” 特林维尔把长矛一挥,冷笑着说道:“你们缉拿逃犯,我才懒得去理会。可是,几十个男人欺负一个女人,那就是我不能容忍的了。” 莱利克队长手握长剑,冷笑道:“你们根本不知道她们有多危险。我奉劝你们,在没有铸成大错之前,请你们马上离开。” 有个士兵在莱利克耳边低声私语,莱利克手挽缰绳问道:“你确定吗?” “能确定,莱利克队长。那个时候您已经出发在缉捕萝意达小姐了。随后出发的几支追捕队,都曾看到过他们的画像。” 莱利克点点头:“哦。原来你们就是从高山国逃出来的那几个叛逃者。你们自身难保,还要想救她们吗?我们虽然接到命令,如果遇到你们,就把你们也一起抓捕起来。可是说实话,我对此毫无兴趣。你们乖乖地闪到一旁,我就当从没看到过你们,也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你们走你们的路,我不想去管。当然,我捉拿我的犯人,也请你们不要插手。” 格雷恩看得出莱利克是个难以对付的角色,加上他手下还有有几十名骑兵,更加有恃无恐。可他仍向他们表示出了一丝善意。而且,即使有捉拿他们的命令在身,可他并没有趁机向几个叛国者发起攻击。 不论莱利克是出于何种目的,那怕他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才想早点打发他们离开,按理说格雷恩就应该回应他的友善。他回头看着带着铁面的女战士,他觉得莱利克是个通情达理的队长。也许他可以说服他。 “莱利克队长,我们也许可以友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话未说完,几十匹战马昂首嘶鸣狂暴起来。士兵们全都伏在马背上拼命拉着缰绳,试图安抚狂烈的战马。莱利克喝止不住,顿时乱作了一团。 混乱就发生在一瞬间。紫竹国数十名装备精良的骑兵,却都被座下的马匹带得四散奔逃,只在大漠留下滚滚沙尘。 第四十六章 遭遇虫怪 萝意达猝不及防从马上掀了下来,她一跃而起,背后的小女孩儿却一声不吭。马儿落荒而逃。 格雷恩知道这些士兵都是受到过严格的训练,纪律严明。即使目睹死神的降临,也不会让他们如此丧魂落魄,夺路狂奔。何况面对只有三个人的反抗,胜算还是很大。 绝不是他们知难而退,更不是被自己吓跑的。 他们的马匹也发出嘶鸣,不安地想挣脱缰绳。如果不是拴在大石上,说不定也早就跑远了。格雷恩跳上一块大石,警觉地观察着四周,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可是他明白,一定有异常可怕的事情发生,只是还不为人所知。 这时,他感到地面在颤抖,鼻中闻到一股腥臭,令人作呕。他大喊一声:“特林维尔,小心。 大地更加剧烈地抖动着,脚下已经拱起了一个巨大的土包。特林维尔站立不稳,倒在地上。他翻身爬起来,紧盯着慢慢隆起的地面。 “格雷恩,这是什么鬼东西?”他喊道。 格雷恩内心也感到一阵惶恐。眼前的情景虽然他也从未见到过,可是,那也绝对是他最担心的。 他双手紧握长剑,紧紧盯着面前颤动的大地。他大喊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不管它是什么,肯定也不喜欢我们的拜访吧。小心!它出来了!” “我的天呀!”特林维尔看到土堆里冒出来的那个庞大的怪物,不禁喊了出来,“这个家伙长得实在是太丑了。” 那是一只巨大的虫怪。它从萝意达站立的脚下冲破大地的束缚突然冒了出来。萝意达站立不稳又摔倒在地。她马上就跳了起来,满身尘土,手握长剑,望着眼前可怕的怪物。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肯定充满了惊恐。 怪物已经在地下沉睡了几百年,现在,邪恶的力量又重新唤醒了它。它抬起头向着天空发出令人胆颤心寒的吼声,巨大的身躯披满了厚厚的鳞甲,两只大钳一张一合,长长的扭曲的尾巴摇晃着,小小的眼睛恶毒地盯着它的猎物。 他们一时还惊魂未定,虫怪已经挥舞着巨大的双钳扑向最近的萝意达。她只要一转身就有可能逃脱虫怪的袭击。可是,她显然顾忌到背着的小女孩儿,不肯把身后毫无防护地留给虫怪。她勉强向一旁跳开,却无法躲避虫怪连续的攻击。手持的长剑碰到虫怪的双钳,脱手而飞。 她把牙一咬,双手护在胸前,却只发出一声闷哼,就被重重地再次击倒,无法动弹。 格雷恩手持长剑,冲到特林维尔身旁大声喊道:“这里交给我,你去保护她们。” 特林维尔摇着长矛冲了上去,嘴里还喊着:“不管是个什么东西,我才不会害怕呢。照顾女人和孩子,我可不会。你去!” 现在可不是争论的时候。格雷恩跑到女战士的身边,解开她背负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眼睛含着泪水,可没有哭出声。 艾尔希娅也冲了过来,她把受伤的女战士抱在怀中,她的胸前浸出大片的血迹。 格雷恩抱起她,“跟我来。”他喊道。艾尔希娅也抱着小女孩儿,跑到大石后躲藏起来。 “特林维尔,你要小心。”格雷恩喊着。“照顾好她们,照顾好你自己!”这次他是冲着艾尔希娅喊的。不等她回答,他也冲了过去。 特林维尔大吼一声,长矛刺向巨兽。怪物铁钳挥舞,搅得尘土飞扬,目不能视。长矛与怪兽铁钳相撞,特林维尔被震得双手发麻,他死也不肯松开他的长矛,身子一晃被狠狠地摔倒在地。 格雷恩看到特林维尔被击倒,他冲到冲怪正面阻挡住它再次攻击特林维尔。他双手挥剑,狠狠地刺向怪兽的一条腿,如中巨石,只听到“叮当”声响,却无法刺入。虽然没能伤害得了怪物,可是仍扰乱了它的心神,它放弃了特林维尔,尾巴狠狠一甩,却被格雷恩敏捷地闪身躲过,顺手还了一剑再次击中虫怪。 特林维尔趁势爬起来,他不敢再和怪兽硬碰硬,他也学习着格雷恩的方法,闪避跳跃,小心地不让自己被怪兽的大钳和尾巴碰到。 但是,他们依然无法给予怪兽致命的伤害。而虫怪被激怒,更加狂暴,疾突冲刺,铁钳合击,巨尾扫地,飞沙走石。两个人一时险象环生。 可即使陷入苦战,特林维尔早就忘记了恐惧,越战越勇。 他挥舞着手中的长矛,雪亮的锋芒蕴含了大个子巨人的全部力量,他疯狂地抽打挑刺,把虫怪的怒气全吸引了过来。 “格雷恩,快动手!”混战中,他还不忘大声挑逗着怪兽,“嘿!你这个家伙竟敢长得这么丑!害得我再也不想见到其它的怪物了。这都是你的错!我要杀了你!” 格雷恩一直在观察着怪兽的行动,它身躯庞大,行动却很敏捷,而且腿脚和尾巴上长满了锐利的短刺,让他们不敢轻易靠近。 他挥动着手中的剑,喊道:“这个大家伙浑身都像穿着盔甲,我的剑无法穿透。” 虫怪巨钳和长尾的威力是可怕的,而且速度惊人,硬如铁石,虫怪冲撞横扫之处,黄沙漫天,碎石飞溅。两个人前后呼应,试图分散虫怪的攻击。可即使这样,仍觉手忙脚乱,难以抵挡。 特林维尔的长矛向怪兽的腹部狠命地戳去,忙里偷闲他还大叫大喊:“格雷恩!我喜欢我们一起并肩战斗的快乐,我也终于遇到了一头真正的怪兽。可是,我真的后悔了—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和怪兽战斗。我的长矛也没有用,这个家伙能挡得住我长矛的利刃。哎呦,这可是我的铺子里最好的精铁了。” 他一边狼狈地躲避着虫怪的攻击,一边还不忘了大声调侃喊叫着,为自己和朋友鼓气。 “格雷恩,已经有人受伤,你教给我对付怪兽的法子,一点儿都用不上了。你要是再想不出好办法,我们一会儿就要被它拖得没了气力。那时我们就只能任它宰割,也就再也到不了白龙之城了。” 特林维尔说的没错。他们必须尽快解决这只怪兽,如果一个人不慎被它击倒,另一个人也会马上被击败。那么,艾尔希娅和萝意达以及那个小女孩儿亚米娜,也都将无一幸免,死于虫怪巨口铁钳之下。他们几乎束手无策了,却还在奋力和怪兽搏斗。 特林维尔的长矛刺到了怪兽的嘴,它发出一声吼叫,钢铁般锋利的牙齿死死咬住了长矛。他只觉得虫怪的力量排山倒海般甩压过来,想从怪物的口中夺回长矛是绝不可能的。但他不甘就这样失去了他心爱的长矛,心里一急,不退反进,借着长矛被挑起的力量,纵身竟然跳到了怪兽的背上。怪兽的铁钳无法够到他,用尾巴狠狠的向他甩去,他俯身闪过,抽出长剑,向怪兽的背上狠狠砍去。 可是,这只怪物身披的鳞甲厚重密集,任凭特林维尔的剑劈砍上去,也丝毫奈何不了它。 虫怪被彻底激怒了,窜跳摇摆,长满尖刺的尾巴疯狂地甩来甩去。特林维尔死死扣住虫怪身上的甲片,半个身子几乎悬在半空。 格雷恩在怪兽的身下闪来跳去,躲避着虫怪的踩踏碰撞,找机会找寻怪兽的弱点。长剑迅疾有力,刺向怪兽的腹下和肋部。可是虫怪处处坚硬无比,长剑的锋利在巨兽的威压下显得毫无用处。 怪兽猛地立起身,仰天大吼。特林维尔终于坚持不住,两手一松,一下子被甩了下来。 格雷恩大惊,他冲过去,想救护倒在地上的特林维尔。慌乱之际,心神一分,巨吼声中,也被虫怪的尾巴扫中肩膀。 格雷恩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他的心中明白,却手脚无力,动弹不得。 特林维尔也已经被打倒在地,艾尔希娅无助的身影从脑海中一飘而过。 特林维尔放弃了毕生追求的自由生活,为了他亡命天涯。 阿斯特拉尔先生弥留之际,他是如何跪在老师面前,发誓会用生命保护艾尔希娅。 可是,他只能躺在地上,胸中集聚着那股为特林维尔和艾尔希娅的担忧,让他无助而悲伤。 他猛地跳了起来,耳边却是静悄悄地,连风声都听不到。定睛细看,特林维尔正坐在地上,用手揉着头,嘴里还嘟嘟哝哝着。 看到特林维尔不像受伤的样子,他放下了心。萝意达还躺在那里,身边的亚米娜一脸的惊愕。 他跑过去,扶住特林维尔,可是他好像头还有点晕,不住地摇着头,“格雷恩,那只丑八怪呢,你把它打跑了?”格雷恩摇摇头。 “难道你杀了它?”特林维尔好像清醒了好多,他四下观望着,可并没有看到虫怪的尸骸,连一丁点碎片都没有。格雷恩还是摇摇头。 特林维尔都有点儿傻了:“那你做了什么,格雷恩?” “不要问我,我和你一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快点儿,我们还要去看看那位女士的伤势有多严重。” 他跑到萝意达身边,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胸前的伤口正流淌着鲜血。 “我们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先给这位女士处理她的伤口。我可不想冲出来冒险救到的却是一具尸体。” 直到这时,格雷恩才想起来,他还没看到艾尔希娅,顿时头冒冷汗。他的目光在四周寻找着,直到看见艾尔希娅出现在那块大石的旁边,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来。 特林维尔俯下身,把萝意达横抱在胸前。亚米娜用手牵着萝艾达的袖子,小嘴抿在一起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格雷恩叹口气,他也俯下身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他看着萝意达惨白的面容,用手放到她的唇边,感到一丝微弱的气息。他舒了一口气。 这时,一直强忍着眼泪的小女孩儿终于哭出了声。她的小手拉住雷恩的袖子,哭着问道:“先生,萝意达姐姐会死吗?” 他给她擦去泪水说道:“不要哭了,她会没事的。” “你保证?”女孩儿抽噎着,眼睛里却闪出欣喜的目光。看得出来,她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的回答上了。 格雷恩稍微一犹豫,他不想让女孩儿失望伤心。于是,他说道:“是的,我保证她会没事的。” 女孩儿刚刚要破涕为笑,看到萝意达沾染鲜血的伤口,又开始哭泣起来。 艾尔希娅也早已经来到他们的身边,帮着照料受伤的女战士和哭泣的小女孩儿。他说:“她伤得很严重,我们必须找到一些可以给她治疗的药物,否则……”他看了一眼只有黄沙乱石的四周,“这里太不安全了,必须先离开这里。再要出来那么一两只怪物,我们就休想再逃脱了。” 谁都不会想到,在这千年来都绝少人迹的蛮荒沙漠里,竟然会下这么大的一场雨。雨丝结成一道雨幕,即使很近的地方,目光也受到了阻挡。不过一场突如其来的降雨,却被在沙漠里生命时刻受到威胁的旅人们,视为神灵的庇佑。 “好极了,”特林维尔说,“即使天上降下来的是蓝莓老爹的美酒,也不如现在这样下得都是水让我来得更开心了。” 就在不久前,他们为了给萝意达清洗伤口,不得不浪费了在沙漠里弥足珍贵的水。 还有更珍贵的,特林维尔的酒。为了救受伤的萝意达,大个子维卡可算是倾其囊中所有了。 他们栖身在一个山洞里。与其说是山洞,只不过是几块巨石下面的凹处。洞窟很小,却能让他们不受暴雨的侵虐,暂且容身。 雨下了很久,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 格雷恩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女战士。她的伤口已经用特林维尔最后的一口酒清洗干净了。尽管他心疼地直咧嘴,可我们的大个子巨人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哟,才不会为了心疼一口酒,却舍弃了可以救助其他人的机会。 他可绝不是那样的人。 小女孩亚米娜的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滴,她伏在艾尔希娅的怀里,刚刚睡去。 格雷恩凑到她的面前,爱怜地看着她的小脸儿和安静的睡容,想到为救她所冒的风险都是值得的。艾尔希娅看着格雷恩的脸,也笑着点点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也渐渐越下越小了,可是,女战士萝意达却还是沉睡不醒。这不是一个令人放心的好兆头。 所有人都围在她身边却毫无办法。格雷恩看过那个可怕的伤口了,一贯镇定自如的他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很多时候给人造成致命伤害的那些伤口,只要小小的一点。而她的伤势如此严重,却还在生死之间挣扎着没有死去,连格雷恩都觉得是个奇迹。 他身边平素总是会带有一些药物,这些都是传自古老东方的灵验药方,并亲得阿斯特拉尔先生的传授秘制。可是自从他回到阿波多利并加入近卫军后,就甚少有机会使用,一直放在家中。这次匆忙逃离家园,竟无暇取来放在身边。 虽然那些伤药对于如此可怕的伤口来说,是否真的有用,他也很是怀疑。可是现在,他只能两手空空,眼睁睁地看着伤者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 亚米娜醒来,一直跪在萝意达身边。 她记得,面前的人曾经跟她说过,萝意达姐姐会没事的。她一眼看到他,就觉得像是自己的亲人。她如此的信任他,依赖他。 她走到格雷恩身边,伏在他宽厚的怀里,仰着小脸儿,泪水淋淋:“格雷恩先生,你说过的,萝意达姐姐会好起来的,不是吗?你保证过的。” 格雷恩实在无法直视这张充满期待的面容。他把她榄在怀中,却不敢直面女孩儿清澈透底,却满含着无比忧伤的双眼。不管他有多不情愿伤害她,他也只能低低的声音对她说:“对不起。” “格雷恩先生,我不要你说这样的话。你一定会救她的,是吗?” 格雷恩扭过头去,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时,女战士却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因焦虑和痛苦带来的呻吟。亚米娜一下子就扑到她的身边,抓住她的手。“萝意达姐姐,你快点儿醒过来啊。” 萝意达勉强睁开双目,迷茫之中,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亚米那。她欣喜地想抓住她的手,以便确认这不是在做梦,却被剧痛再次击倒,昏迷过去。 亚米娜失声大哭,艾尔希娅也流下了无声的泪水。连特林维尔这样铁石心肠的战士,也不忍心看下去。他站起身来走到洞口。 雨已经停了,荒漠的天空又露出了阳光。太阳很快就要落下去了,可它明天还会升起。 而他们的命运,谁又能说得清呢? 这次萝意达没有昏迷多久就醒了过来。她睁开眼却看到了一个年轻女子的明亮的双眸,正关切地俯望着她。她的怀中,抱着的正是小亚米娜。 萝意达受到虫怪致命的一击,昏死过去。现在,身上的伤痛让她渐渐回忆起了之前的事情。 她想:“我受了伤,会是她救了我吗?” 她的目光又看到两个健壮的男子,也都围坐在不远的地方。她全都记起来了。 她本来已经心存死念。在几十名骑兵的追击下,她本想放弃最后的抵抗,安然受死。只是因为受最敬爱之人的嘱托,她还没能把亚米娜小姐送到安全的地方,她死不瞑目,才会拼死一搏。 虽然明知道是徒劳的,在受伤昏迷的那一瞬间,她即为无法完成夫人和将军所托,亚米娜小姐终不免死于非命而懊恼沮丧,悲痛不已。也为终于能解脱那沉重庄严的誓言而如释重负。 可是现在,她睁开双眼,却看到亚米娜小姐还安然无恙伏在她的怀里,又怎能不喜极而泣呢。同时也对面前的这几个人心存深深地感激。 在逃亡的日子里,无论被敌人追击,抑或是战斗中的负伤,每每让她更加斗志激昂,坚忍不拔。 现在,她抱着小亚米娜,泪水却夺眶而出。 亚米娜亲吻着她的脸颊,“萝意达姐姐,你会好起来的,是不是?” 萝意达也亲吻着她的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良久,她才慢慢说道:“谢谢你们救了我们。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艾尔希娅温柔地用手抚在她的胸前,示意她不必多说话。格雷恩也轻轻地对她说:“萝意达小姐,请你不必放在心上。现在你只需要安静地休养。” 萝意达在那一刻,完全信任了眼前的这几个人,他们的眼睛像湖水般清澈,让人一眼就看到了纯净的心底。有着这样纯洁眼神的人,是完全可以令人把生命都交付于他们的。 因牵动伤口引发的剧痛让她喘息不停。她苦笑着说:“我的伤势我很明白,我只怕没有机会再来报答你们的恩情了。但是,高尚的人们,请不要吝惜你们的慷慨。我相信,你们之所以会救我们,一定都是出自那高贵的心灵的指使,完全不在意能得到多少回报。想到这些,虽然我还是有些愧疚,可是,我仍想冒昧地向你们提出一个非分的要求。”她看了一眼伏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儿。 “请你们把这个女孩儿带到白龙城,交给七圣会的莫摩尔先生。我已是不久于人世,如果连你们也抛弃她,在荒芜可怕的荒漠里,这个可怜的孩子一定会死的。请你们答应我的请求吧,虽然这样的嘱托于你们是毫不相干的,而且你们也不会得到一点金钱的酬劳。可是,你们会得到死去的和活着的人的最真挚的感谢。” 艾尔希娅的泪水早已布满了脸颊。她看着格雷恩和特林维尔。格雷恩知道她的伤势已是神人难救,但是她临终前的嘱托,即使她不提出来,他也会把亚米娜带在身边的。 他点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目光。这样的目光,会让所有信任他的人感到万分欣慰,那是一种最最忠贞的承诺啊。 他望着垂死的女战士,郑重地说道:“请放心,萝意达小姐。我一定会把亚米娜小姐带到圣城,把她交给莫摩尔先生的手里。” 萝意达的眼中露出了无牵挂的喜悦。围坐在她身边的几个人都安静地不再说话。艾尔希娅无声地流着泪。可是,亚米娜却从他们的话语里,依稀猜到了那可怕的结果。 她这样小小的年纪,本不该面临这许多的生死离别啊。 她大声地哭喊着:“萝意达姐姐,你是要死了吗?你答应我不要死。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不要离开我。萝意达姐姐,求你不要死。” 艾尔希雅双目含泪,默默祈祷。两个直面最可怕的怪兽也能嬉笑怒骂的刚强硬汉,此时也默然垂首,心内酸楚,却只能向着即将死去的女战士,一遍遍地重复着他们的诺言,好让她平静地离去。 萝意达一只手勉强把她抱住怀中,她亲吻着亚米娜,不舍的泪水打湿了面颊,却还在强颜欢笑。 “死有什么可怕的呢?只是因为使命,所以我才不能死。可是现在我不得不离开你了。让我欣慰的是,我找到了可以衷心托付的人,他们完全可以代我保护你的安全,把你带到圣城。这样我也可以含笑去追随将军大人和夫人了。亚米娜小姐,请擦去眼泪,让我安心地去死吧。” “不!”亚米娜站起身来。“在离开我敬爱的父亲大人时,他也曾偷偷地告诉过我,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姐妹,即使付出生命也要保护彼此。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去。既然一切都到了最后,不论誓言有多么神圣,只要能救你,我什么都不怕。” 她站在那里,双手举过头顶,微微合上明亮的双眸。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艾尔希娅跪在她身边,泪如泉涌。 萝意达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她拼尽全身的气力大声喊道:“亚米娜小姐,快住手!”因虚弱和呼喊带来的剧痛,她再一次昏死过去。 第四十七章 悲喜的女战士 亚米娜,这个小小的女孩儿,仍然保持着那样的姿态,但是她睁开了晶莹无暇的双眼,眼神中蕴含着圣洁的光芒。 她轻声地祷告,虔诚而宁静:“天神啊,如果你爱我,就不要让同样爱我的萝意达姐姐离开我。如果你答应我的求恳,我宁愿把自己交给你,接受我背叛了誓言的惩罚,不再奢求你的宽恕。” 她闭上眼睛,心中默默诵念着对亲人的祝福。每个人都感到全身心的放松与愉悦。那是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感动和温柔。 艾尔希娅早已泣不成声。格雷恩和特林维尔,两个从铁和血中拼杀出来的战士,也被这种无可名状的神圣所感染,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那里。 亚米娜的双眼温纯洁净,她的全身都笼罩在绚丽的蓝色光芒之下,她猛地将头高高地抬起,在整个洞中,都弥漫着那样的荧光流彩。 她将双手覆盖在萝意达的伤口上,又低下了头。 所有的人看着这一切,却都像艾格诺尔沙漠里的巨石那样,僵硬而又动弹不得。 不是魔法禁锢了他们的双脚和身体。眼前所看到的情景,深深地震撼了他们的心灵,沉重地打击了他们有生以来所信仰的一切。 所有人在这一刻,恰似重生。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对望一眼,瞬间两人心犀相同,也全都明白了。萝意达和亚米娜—一个年轻的女战士,一个稚嫩的小女孩儿,为什么会被她们的国家所遗弃和追杀! 又过了很久,两个人才从震撼和感动中完全清醒过来。萝意达依然安静地睡在那里,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亚米娜俯卧在她的怀里,真正像个孩子似的睡得那么香甜。 艾尔希娅脸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带着温存的笑意,轻轻地抚摸着她。 这时,夜已经很深了。从洞口的顶壁上不时传来雨滴掉落的声音。 “好像没事了。”特林维尔咕哝着,“这些天发生的事,让我觉得自己前面所过的几十年,就像不再泛起泡沫的啤酒一样乏味。我真有些想不明白了,不如去睡觉吧。”。 格雷恩低声说道:“睡吧,睡吧。该明白时候,自会明白的。只是希望这样一天早点到来。” 格雷恩猛地睁开了眼。他睡的太沉了,一夜都没有清醒片刻。在这样的逃亡的日子,这不能不说是很危险的。 唉。他想,幸好这是在艾格诺尔大沙漠,唯一可以保证不会受到追兵袭扰的地方。不过昨天出现的那只怪物,仍使他心有余悸。谁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再次出现呢?所以,他对自己的酣然大睡颇感自责。 这时他才发现,尽管天光放亮,让他醒过来的却不是警惕之心,而是那个小女孩儿。只见小亚米娜俯下身来,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吹着气。见他醒了,满脸的开心,还有些委屈。 格雷恩看着眼前纯纯的笑脸,所有的一切都觉得那么美好。他用手在那张小脸上轻轻一点。 亚米娜向四周一看,偷偷地有些害羞地说:“格雷恩先生,我饿了。可是我们吃的东西都没了。” 可爱的小女孩儿用这般令人心疼的方式和语气,向格雷恩索要食物,那样俏皮可爱,既有些撒娇,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矜持。格雷恩的心中升起无限的怜爱。她为什么不向特林维尔或者艾尔希娅索要呢? 他发现,他为博得小女孩儿的好感十分开心。因为,他也像个孩子似的笑了起来。 他站起身,才看到艾尔希娅并不在洞中。特林维尔还在呼呼大睡。 格雷恩不由苦笑着。他从背包中翻出面包,小女孩儿甚至先施了个礼才接过去,她看到萝艾达还是睡的那么平静安稳,于是大口吃了起来。 格雷恩还是对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一幕感到不可思议。在亚米娜的真诚祈祷下,那个生命之花本已逐渐凋零的女战士,现在到底会怎么样呢? 可是,当他看到小亚米娜那兴高采烈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担忧是多么地可笑和多余啊。他不禁又苦笑着摇摇头。 格雷恩走出洞外。虽然阳光明媚,可是在这片荒漠之地的早晨,寒气依然浸透肌肤。他看到艾尔希娅站在洞口不远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她这样站立了多久。他不想去打搅她。 他爬上一座小丘陵,极目远望,只看到无边的黄沙,间或大片大片黑色的地域,像是被火燎烤过似的。这些也在他的意料中,只怕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能看到而且也只能看到眼前这样的景象了。 清冽的风让他觉得很舒服,头脑也清醒了很多。尽管昨天下了一夜的大雨,可是很快在沙地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所以没有一点泥泞,反倒是空气中充满了一种潮湿的感觉,也没有了漫天的灰尘,连天空和太阳都干净了很多。在大石的凹陷处,积存了很多干净的雨水。 要尽快把能存水的所有皮囊里都灌满这种宝贵的天降甘霖啊。他这么想是对的。 这场雨,在艾格诺尔大沙漠里,真得只怕再过一千年,也未必会再有一次呢。 当他从小丘上回到洞口处时,已经看不到艾尔希娅了。原来,不但特林维尔醒了过来,那位已经昏迷了好久的女战士萝意达也苏醒了。她看起来神色还很憔悴,可原本惨白的脸上有了些些血色。 小女孩儿亚米娜正在喂她喝水。本来艾尔希娅可以替她做这些,但是她坚持自己来做。于是艾尔希娅就笑盈盈地在一旁看着。 萝意达已经暂时摆脱了死亡的危险。可是她的生命被挽救,本身就是个奇迹了。而且这个奇迹在这片大陆上是被严格禁止的。这一点,她是非常清楚的。 如果格雷恩和特林维尔在碰到恃强凌弱时拔刀相助,无疑是会得到所有人赞扬的美德。 可是,如果她们本就罪有应得,那就另当别论了。 萝意达在生死之间,宁肯放弃自己的生命,一来是已经得到了格雷恩庄严的承诺,她可以放心死去。如果暴露了亚米娜小姐的那些被严厉禁止的特异,那么,事情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她想都不敢想。 可是,在她生命受到威胁命悬一线时,只有六岁的亚米娜小姐出于对她的爱,毅然打破了她在父母面前发下的誓言。为了挽救她的生命,她在三个逃亡途中碰到的陌生人面前使用了魔法。 于是醒来时,她对小亚米娜充满了感激之情,也知道他这样做的后果,会有多么严重。现在,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样的人,就挺身而出救了她们,让她觉得有所亏欠。所以她决定,她将不再保守她们的秘密。 不知为什么,她从第一眼看到这三个人,就觉得他们是值得信赖的。而且,仅仅只有一天时间的相处,除了感激之外,在萝意达的心里还多了些依靠。特别是那个美丽的从不开口说话的年轻女子,更让她有一种亲近之情。 虽然她还有些迷惘迟疑。可是她已经决定了。一切是非曲直,都交给天神和良心吧! 格雷恩感觉到了洞中的沉闷气氛。他轻咳一声,说:“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啊。嗯,还有就是,这是一场多么及时的雨啊。” 依旧是沉默。连特林维尔都有些不知所谓,只是噘着嘴不停地吐着气,却没有说话。 不过,现在可不是低着头发呆的好时机。他们把所有能盛水的皮囊里都补充满了珍贵的雨水,草草吃完早餐。早餐还是从伊利纳王城带来的,食物还是十分充足的,即使加上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和一个小女孩儿,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的困惑。 吃完早餐,本应该是他们赶路的时刻。再说外面的天气多么适合远足的人们啊,既清凉又明亮。可是,他们都看着萝意达。 要知道,她昨天晚上还挣扎在死亡之渊,是否能坚持下来还是莫测未知的。还有,每个人的心头还在回想着亚米娜惊世骇俗的那一幕。没人说起要动身。 亚米娜伏在萝意达的怀中,玩弄着她的衣角,偶尔偷偷抬起头看着大家。她仿佛知道了洞中奇怪的沉默,都是因为她才造成的。 终于,萝意达打破了沉默。她看着他们,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欺骗大家。可是等你们听我说完,你们一定也会同情我们的。” “这么说你承认那是魔法了?”特林维尔问道。 萝意达握着亚米娜的小手,轻轻叹了口气。 “是的。” “我们都知道,所有的魔法在这片大陆上都是被严格禁止的。无论是学习、使用或者研究,都是非法的。这条律法在所有的国家都是得到承认和尊重的。即使同情那些触犯了律条的人也会受到严惩。这个女孩儿无疑是身居这样的处境,所以你们才会被缉捕,是这样的吗?”格雷恩接着问道。 “好心的人们,请先听我说好吗?等我说完,你们再决定该怎么做。请先听我说吧。” 她把亚米娜小姐搂在怀里,小女孩儿懂事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我是达克赛尼德最出色的军人—贝莱尼·萨普莱将军忠实的护卫,也是他夫人的养女。他的家族几百年来,都是我们国家最显赫的家族之一。达克赛尼德虽然国土比不上邻国,人口也不算众多,可是民风彪悍,所以我们的军队虽然人数不多,却一直以勇敢的名声护卫着国家,并赢得其它国家的尊重。而这支军队的指挥官就是萨普莱将军。将军待人谦恭有礼,上至国王、大臣,直至普通百姓,大家都敬爱他。” 格雷恩点点,他说道:“萨普莱将军的大名,我也是早就有所耳闻。那么,这位亚米娜小姐莫非就是他的女儿吗?” 萝意达点点头,她的眼中又流下了泪水。她实在不愿再去回想那令人心痛的往事。 萨普莱将军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年轻时凭借着一腔热情和勇敢,他只带了两个亲随,就开始了艰辛地游历大陆的历程。他走遍了大陆上众多的地方,最后,他又踏上了前往神秘而遥远的东方的道路。 在很多年代里,因为道路遥远艰险,魔物众多,这是一件并不容易且危险的事情。确实有很多人在这条路上付出了生命,所以能在东西方之间的国度,平安来回的人少之又少。彼此都充满了疑惑、向往和猜忌。 但这并没有妨碍到将军的热忱。他不但抵达了东方,并在陌生而又向往的土地上,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他甚至娶了一位美丽的东方女郎为妻,就是亚米娜小姐的母亲—梅妮夫人。 几年后,他回到了达克赛尼德并继承了家族的爵位。他美丽的妻子也跟随着她深爱的丈夫,离开了东方故国,来到她的新家。 梅妮夫人仁爱贤淑,知书识礼,这让她在达克赛尼德深受人们的喜爱和尊重。他们本应过着无比幸福地生活。只是萨普莱将军和梅妮夫人一直膝下无子。可是将军始终拒绝抛弃他的妻子,另娶达克赛尼德世勋显贵的女儿们。 萝意达是梅妮夫人东方家族的一员,后来才被夫人召唤到身边收做养女。长大后,她像那些在萨普莱将军统帅下的达克赛尼德的战士们一样,身手不凡,英勇善战,深得将军的欢心。 讲到这里,她抚摸着亚米娜小姐的脸,叹了一口气。 后来,上天垂怜,梅妮夫人生下了他们的女儿。将军夫妻都中年已过,生下了可爱的亚米娜小姐,自然是喜不自胜。他的家族也因后继有人而欣喜。 和所有漂亮的女孩儿一样,亚米娜小姐生下来就给她的父母带来了莫大的安慰和快乐。她美丽乖巧,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喜欢她。 四岁那年,一场风雨过后,亚米娜小姐和几个孩子在后花园玩耍,他们找到了一只被风雨吹落鸟巢的小鸟。所有的孩子都围在那只受伤的小鸟旁边,看着它无助地扑打着翅膀,行将死去,却无能为力。 当萝意达在花园的一棵树下找到亚米娜小姐时,只剩下了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其他的孩子们早就走了,只有善良的小女孩儿还舍不得放弃,那只小鸟微不足道却真实的生命,一直守护在那里。她甚至执着地要求萝意达为这只小鸟治疗,把它救活。 当萝意达告诉她,她也毫无办法时,她看到女孩儿的眼睛里流下了悲伤的泪水。对于小女孩儿的诸般小儿女状,萝意达早已见得多了。所以,当她的劝说被亚米娜小姐哭着坚决拒绝后,她也只能苦笑一下,想暂时把她一个人留在花园里,让她静静地陪伴在可怜的小鸟身边。 又过了很久,当夫人和将军都问起亚米娜小姐时,她才想起小亚米娜还一个人待在花园里。当她跑到花园,远远地看到小女孩儿孤单的身影,她微笑着放轻脚步,想给她一个温柔的拥抱。 接着,她看到了今生永远不会忘怀的情景。 亚米娜用她稚嫩的小手,捧起了那只奄奄一息的小鸟,双手举过头顶。那一刻,那个小小的身影,浑身都笼罩在一道无比圣洁的光芒之中。 她的心刹那间像是停止了跳动,吓得魂飞天外。当她清醒过来时,女孩儿正站在树下,仰着头满脸欣喜地听着小鸟的鸣叫。 萝意达慢慢走到她的身边,跪下身子,用无比酸楚爱怜的眼神看着女孩儿,女孩儿对她报以清澈纯洁地微笑。她却禁不住留下了两行热泪。 她紧紧拥抱着亚米娜。那么善良的女孩儿啊。她发誓,一定会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生命,来守护这冰雪一般的生命。 她终于把她看到的一切告诉了梅妮夫人。将军和夫人在震惊之余,都不禁潸然泪下。 他们都深知这意味着什么。即使他们身居高位,受到国王和人民的尊敬和爱戴。可是,如果他们的女儿是魔法携带者,那等待她的只有死亡。谁都救不了她。 在达克赛尼德的历史上,还从未发现过一个魔法携带者,自然也不会有人敢于冒险传授和研习魔法。那么,小小年纪的亚米娜小姐,却成了一个与生俱来的魔法使者。这也许是天神的意愿。但他们只能把这件事深深藏在心里。 小亚米娜还不太懂事时,就已在父母的严命之下,发下誓言,永远忘记曾经拥有过这种被禁忌的魔法。 “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使用。即使,眼睁睁看着你的父母死去。也绝对不容许。”将军的话语,言犹在耳。小亚米娜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她仍然含着泪水,跪在父母和神明的面前,发下誓言:“终生不会使用魔法。” 他们度日如年,战战兢兢,总算又平安地渡过了二年。 不久前的一天,萨普莱将军接到了莱顿王的召唤进入王宫。这样的事情在将军为国家效力的数十年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这次梅妮夫人却有了一种不详的预兆。看到夫人忧郁的面容,萝意达的内心也忐忑不安。 当将军回到家中,他阴暗的脸色和紧锁的眉头,都印证了梅妮夫人的担忧。她不禁抱住小亚米娜,伤心地痛哭流涕。 将军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告诉夫人和萝意达,国王的内卫大臣收到一封信,告发贝莱尼·萨普莱将军的独生爱女,是邪恶的魔法携带者。 包括莱顿王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这样的举告。但是,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一旦举告被证实,而他们又没有及时做出正确的决断,也许整个国家都会成为大陆的公敌。因为根据法律,庇护所有跟魔法有关的人和事,都将被视为严重的罪行。 他们都相信萨普莱将军的品德。于是决定给予将军一个公平的机会,让他来为自己的女儿辩护。 当将军在朝堂上看到那封信时,他的心受到了沉重地一击。他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他严词驳斥了信中所有“为了不可人的目的而编织的谎言”。 他说:“王国知道我的忠心,像这样不敢当面指证的卑劣行径,只会受到人们的唾弃。”出于对他的信任和尊重,当时并没有做出最后的裁决。 但是将军仍然从众人的眼中看到了猜忌和狐疑。在转身走出王宫大门的那一刻,他心痛如割。 第四十八章 遇险 无垠的沙丘书写着亘古不灭的博大和寂静。行走在这里,他们就像是用脚步丈量着被黄沙覆盖的历史。无风的夜晚,黄沙也开始发出崩塌流动的声响,那声音如此响亮,在暗夜里清晰可怖。也提醒着他们,无眠的不只是无法闭上双眼,苦苦等待曙光的旅人,还有这片死寂之地。 松软的沙地轻易就埋没了他们的脚踝,迈出的每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远方连绵的小沙丘,像一只只窝在原地的小兽,随着蒸腾而起的风,跳动在他们眼中。 有了刚进入沙漠时遇到怪物的经历,格雷恩和特林维尔都变得格外警醒。身边又多了需要他们保护的人。而且,萝意达的伤势也拖累了他们的脚步。这非但没有让他们感到负担,反而因为帮助和他们同样无辜的人,崇高地责任让他们都心甘情愿地付出。 沙漠中的行进是枯燥的,也是危险的。一路上他们历尽狂风沙尘的侵袭,白天酷暑难耐,夜晚寒气袭人。 水,沙漠中生命的源泉,是他们坚持下来的依靠。可是,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再也没有遇到一场雨水了。皮囊里的水渐渐枯竭,他们尽可能让亚米娜和虚弱的萝意达喝到足够的水,其他人只能沾湿干渴的嘴唇。 白天,只要遇到大石,他们就会躲在荫凉里,以免更加感到干渴。 特林维尔舔着嘴唇,问道:“格雷恩,还有多久才能走出这该死的沙漠呢?” 格雷恩坐在地上,看着灰暗的天空中被薄云遮挡的模糊的太阳,他说:“我想,我们要用比原来预计的,更多的时间才能走出这片荒漠了。不过,我们大概已经走完了一多半的路程了。听起来好像不太妙啊。不过,这还不是太坏的消息。只要我们找到水,都不在话下。” 特林维尔望着几近干瘪的皮囊说道:“可我看我们的水也只够坚持三两天了。虽然我们一直都没怎么喝过水了。” 格雷恩看着两个年轻女子和在她们怀里安睡的小亚米娜,她们也经受着同样的折磨。 他看着特林维尔,也是说给艾尔希娅和萝意达听的。“不必担心,我的朋友。我们会找到水的。很快就会的。” “这里真得有水吗?难道又是你无所不知的老师告诉你的吗?”特林维尔问道。 他突然意识到,他在怀疑他的朋友的话。而且他的沮丧在艾尔希娅和萝意达听来太消沉,生怕她们听到了会难过。 他又赶紧说道:“当然,当然会找到水的。既然格雷恩说了会找到,那么就会找到的。” “关于艾格诺尔大沙漠,即使是我的老师,能告诉我的也并不多。可是我坚信会找到的。我们连恐怖的怪兽都不怕,还有什么能阻止我们走出这片大沙漠呢。” 他又抬头望着天空中的太阳,依然炽烈。“抓紧时间好好休息吧。天气凉快一点儿,我们就又要赶路了。” 今夜的月亮看上去,甚至比白天的太阳还要受欢迎。夜晚的微风吹散了一直笼罩着沙漠的薄薄的灰尘,连远处此起彼伏的沙丘也清晰可见。 亚米娜裹在大个子巨人怀里甜甜地入睡,他们都默默地行走在砂石遍布的大地。 因为节省水,他们不得不几天前就放弃了坐骑,眼下只能仅凭脚力来完成剩下来的旅程了。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都是精壮强健的汉子自不必说。艾尔希娅也表现出坚韧的毅力。唯一曾让他们感到担心的萝意达,也在大家的照顾下逐渐恢复起来。 她一直在说,“不要把我当成需要照顾的柔弱的女人。不要忘记,我也是一名战士。”即使她这样说了,可艾尔希娅仍然一直走在她身旁,时不时搀扶着她。 虽然他们依旧面临着马上就要断水的困境,可是他们还是乐观自信,满怀希望。 格雷恩不是说过了吗,很快就会找到水的。他说能,就一定能!他的朋友们都相信他。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格雷恩停住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艾尔希娅和萝意达也停了下来。特林维尔追上来,低声问道:“格雷恩,为什么停下来?” 格雷恩把手指放在唇上:“听。” 特林维尔看他神情严肃,也倾耳细听。可是,什么都没听到。 “听什么?”他问。萝意达也摇摇头。 格里雷恩低声说道:“你们没听到吗?” 特林维尔好奇地问:“你到底听到了什么,格雷恩?” “不知道,也许我也听错了。不过,我还是要去看看看。”他让大家放轻脚步,跟在他身后。 他们爬上一座浑圆低矮的沙丘,格雷恩转过头,对他们摆摆手示意安静。他伏在地上望着沙丘下面。他们也都跟着他伏下身子。 特林维尔爬到格雷恩身边,格雷恩压低声音对他说:“你看见了吗?” 明亮的月光下,沙漠呈现出灰黄交织的奇异色彩,在灰黄之间夹杂着大片的黑影。 特林维尔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格雷恩低低的声音和专注的眼神,意味着黑暗中掩藏着某种奇异或者危险。格雷恩一定发现了他还没有看到的事情。而且,情况看上去不太妙。 他好像也听到一声奇怪的鸣叫,若有若无。 可格雷恩的神情还是感染了他,特林维尔难得地压抑住了好奇的念头,竟然没有追问。 突然,格雷恩低声而急促地说道:“快,把沙子挖开!我们要躲在里面。快,要来不及了。” 格雷恩回到阿波多利后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让特林维尔对他的朋友越发地敬重和遵从。只要是格雷恩说出的话,他都丝毫不会怀疑和违拗。 格雷恩的话音刚落,他就用双手在沙丘上用力刨了起来。 松软的细沙挖起来毫不费力,格雷恩挖出仅容一人的小坑,让艾尔希娅躲了进去。 他还在催促:“快,特林维尔。快点!”他的声音很低,可每个人都能听出他话语里的焦急和恐惧。 特林维尔从未想到过格雷恩也会感到害怕。能让格雷恩害怕的东西,也一定是他不想遇到的。 直到所有人都藏身沙中。他们细沙埋身,只露出口鼻,不发出一丝声响。 他们都静静地躺在沙坑中,没人知道是为什么。除了格雷恩。只是他没有时间去向他们解释。 特林维尔唯一担心的是亚米娜,可她还是睡得很熟,让他稍稍安心。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想。 突然,他又听到了一声奇怪的鸣叫声。这次绝不会听错,而且那声音越来越响。就像寂静的黑夜里,沙漠中的狂风呼啸着,席卷大地,无所不摧。 即使胆大如特林维尔,听到那凄厉的叫声,也不寒而栗。他用手捂住亚米娜的耳朵,心怦怦地狂跳。 那一刻他目不能视,仍能清晰地听到那尖锐的鸣叫声中,夹杂着翅膀的拍击声。那是千万只翅膀合在一起,才能发出的声响。 他甚至感受到无数翅膀扇动时,裹挟起脸上的细沙。他仿佛能闻到与死亡寸步不离的血腥之气。 比起初闯大漠,遇到那只可怕腥臭的虫怪时,也没能让他如此胆战心惊。 他在蛮荒落寂,千年来没有人迹的肃杀之地,第一次感受到,他是如此软弱,如此渺小。 那是他最难熬的一个月明之夜。 不知过了多久,那风声才渐去渐远,让人浑身颤抖的怪鸣也终于消失在远方,再也听不到了。 明月当空的沙漠,又恢复了死一般地寂静。就像他们从进入沙漠那一刻起,就已经习惯的一样。 只有微风还在寂寞地吹着,却不带一丝风声。如果不是仍能闻到轻微的恶臭,他甚至怀疑自己刚刚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格雷恩从沙中一跃而起。他催促着大家:“快,快起来。” 他把艾尔希娅从沙中拉了起来,萝意达和特林维尔听到他的第一声呼喊,就跳了出来。 格雷恩说道:“快走。” 特林维尔虽然惊魂未定,可他竟然没有感到丝毫羞耻。 因为他看到,他们全都脸色惨白,不知所措。 格雷恩还在说着:“快跟我来。” 特林维尔终于忍不住喊了起来:“要去哪里?” 格雷恩头也不回地说:“水。” 没有任何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能让他们瞬间就忘却了,他们刚刚才经历过每个人平生最恐怖的一刻。他们鼓起所有的勇气,跟在格雷恩的后面。 格雷恩因为跑的太快,脚陷在松软的沙子里。他索性顺着沙丘滚了下去。 特林维尔急了,他把亚米娜交给艾尔希娅,也跟着翻滚下去。 他们一路翻滚着直到沙丘之下,特林维尔拍拍满头满身的沙子,还没来得及吐净口中的细沙就惊讶地发现,地上竟然还有一个月亮。 他一时糊涂了,不相信地抬头望着天空。 明月依旧当空。他狠狠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月亮的倒影映在水面。微风拂面,波光荡漾。 水。泉水。 特林维尔又狠狠拍了一下脑袋,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可笑和不可原谅。 谁会去笑他呢!他们都扑在水边,痛饮甘甜的泉水。 特林维尔从来没有喝水时如此欣喜若狂,他把头都埋在泉水里,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自己永远都喝不够。 他甚至担心自己狂饮时的胃口太大,会喝干整个又让他生命蓬勃的泉水。 突然,他们又听到了让人心胆俱裂地凄厉叫声。 就在他们身边。特林维尔在心里惊叫了一声。这又是什么怪物啊! 月光下,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只怪兽。全身长满比钢刺还坚硬凌乱的灰色的羽毛,扇动着的猩红的翅膀,像是一只在熔炉里被火焰焚烧炙烤却又侥幸逃生的火鸡,却有着狮子一般巨大的身躯,散发着汹汹恶臭。一双恶魔般满是怨气的眼睛炫目可怖,还有一条长长的卷曲着的毒蛇般的尾巴。 他只愣了一下,就忘记了害怕。 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号称“大个子维卡”的特林维尔害怕两次! 格雷恩已经冲了上去,长剑在月光下,像舞动的闪电。特林维尔大吼一声,抽出长矛,也冲了上去。 那只不知名的怪物,长着镰刀般向下弯钩的长嘴和一双堪比大个子维卡手中长矛的锋利爪牙,是他们遇到的又一个可怕的对手。更兼居高临下俯冲扑击,躲闪时翻转敏捷凶猛狡猾,两个人一时险象环生,难以招架。所幸它一定比不上虫怪的鳞甲般不避刀剑。格雷恩的剑锋划过,怪物发出凄惨的叫声。 它冲天而起,像陨石从高空急速冲了过来。 特林维尔大喊道:“格雷恩小心。” 格雷恩向旁鱼跃翻滚,躲开了怪物的致命一击,衣袖不小心被怪物的尾巴刮出一道口子,所幸没有伤到皮肉。怪物盘旋吼叫飞上天空,又要故技重施。 格雷恩喊道:“特林维尔,我要用弓箭对付它,你帮我。” “好的!把它交给我吧!” 他把长矛舞动地像风车,迎着怪兽直扑过去,嘴里还喝喝狂笑着:“你这只又丑又臭的大怪物,看见我了吗?来来来,和大个子维卡比一比吧!看看你的这双鸡爪子和我的长矛,哪个更厉害。” 怪兽张开翅膀发出声声怪叫,一个盘旋,巨大的双翅卷起阵阵狂风向着特林维尔俯冲下来。 格雷恩趁机站起身把剑抛到一边,他弯弓搭箭,三箭齐发。怪兽猛地急停飞升却已来不及,身上飞起大片翎毛,一只翅膀已经被格雷恩射中。 怪物受伤却变得更加凶狠残忍,它两翅一翻直奔格雷恩而来,大个子维卡手持长矛,早就挡在它飞扑的路线上,腥风沙石扑面,特林维尔双目难睁,但他不避不闪挺身而刺。 怪兽下坠之势丝毫没有减弱,长矛趁势狠狠地刺向它的胸膛。怪物身形庞大却动作灵巧,特林维尔的长矛眼看就要刺透怪物的胸腹,他正自狂喜,没想到怪兽的爪子一下子抓住了矛尖。怪兽尖叫连声,双翅一振向上飞腾。特林维尔大惊之下,双手死命握紧长矛,使出全身的气力和怪物角力。怪兽双翅急扇,特林维尔须发纷乱,口鼻难张,气息不畅,双脚竟渐渐被带离了地面。 格雷恩眼见形势危难,又是连发数箭,箭箭中的。怪物嚎叫一声,又有几支长长的翎毛飘落到地,可它仍没有松开爪子。 格雷恩把箭抛在地上,捡起长剑又冲了过来。怪物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呼,突然松开了双爪,摇摇晃晃飞上半空,打了几个盘桓,向着漆黑的远方飞走了。 特林维尔掉落在地,才看到萝意达喘着粗气,手持的长剑血迹斑斑。 毒蛇一般的尾巴还在地上蠕动,腥臭扑鼻,令人作呕。 格雷恩冲到他们身边,疾呼道:“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既然已经取到了水,他们不顾疲劳,只想快点逃离这肮脏恐怖的地方。 特林维尔从艾尔希娅手中接过亚米娜。她还熟睡着,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容。和怪物激烈地战斗,没有打扰她的美梦,特林维尔心中无限安慰。他把亚米娜裹在怀里。 就像早已习惯的那样,每当有疑惑,他就会先想到格雷恩。虽然还在逃跑的路上,他还是心有余悸地问着:“格雷恩,刚才想抢走我长矛的家伙到底是什么啊?” 格雷恩边走边笑着说:“哦,那家伙可是大有来头的。它曾经是大陆上最臭名昭著的魔鸟。” 特林维尔摆出一副愤世嫉俗的嘴脸,大声说道:“你管它叫,‘鸟’?就因为它会飞?不要这样,格雷恩。如果它是鸟,只怕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喜欢有翅膀的东西了。” 格雷恩也不回头,只顾往前走。他说:“我实在找不到更恰当的话来抚慰你了。可它真得是鸟。老朋友,我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我只知道,它在神圣大战年代,就站在邪灵一边与天神为敌。邪灵被打败后,再也没人见到过它们。要是事先知道会碰到这些魔物,我倒要真得再三思量,是否还有胆量穿越艾格诺尔大沙漠了。我也是从它们那条像毒蛇般长长的尾巴上才认出了它。” 特林维尔啧啧称怪,又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虽然它很厉害,可我觉得,它还比不上之前我们遇到的那只虫怪呢。” 格雷恩摇摇头说道:“蛇尾鸟生性凶残,它们昼伏夜出,所有遇到它们的生灵都会惨遭毒手。那怕和它们一样的邪魔也不能幸免。你应该庆幸,只有一只落单的蛇尾鸟让我们不小心碰到。你敢想象,如果你同时遇到成千上万的蛇尾鸟,会是什么样子的吗?” 特林维尔不禁连连点点头,连说侥幸。 他们已经离开泉水很远了,直到筋疲力尽,他们才停下了脚步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气喘吁吁,惊魂未定。所有人都感到有点累,浑身汗水淋漓。 格雷恩招呼大家短暂地休息。同时,他警觉地注视着四周和星光密布的夜空。 特林维尔解开长跑,亚米娜正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咯咯”笑出了声。特林维尔刚解开她,她就用清脆的声音说:“特林维尔先生,我都看到了。你和蛇尾鸟战斗时真勇敢。” 特林维尔大感意外,萝意达也围了过来,问道:“亚米娜,你什么时候醒了?” 亚米娜笑着说:“特林维尔先生把我埋在沙子里时,我就醒了。” 特林维尔把她抱在怀里,摩挲着她的小脸笑道:“亚米娜小姐,很抱歉把你和我埋在一起。可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已经醒了。” 亚米娜眨着眼睛说:“你们还要和怪鸟战斗,我不想让你们分心照顾我。” 他们既欣慰又感动。小亚米娜能如此懂事乖巧,是他们在不可预知的旅途中,最大的安慰。他们轮流把她抱在怀里,亲吻着她的脸庞。亚米娜咯咯笑个不停。 背囊里装满了清冽的泉水,身旁有忠贞的朋友伙伴,加上天使般可爱小女孩儿纯洁的笑脸,无所畏惧的信念让他们不知疲倦,充满了力量。 接下来的旅程依然艰难无比。风暴狂沙直欲将辛劳跋涉的旅人掩埋;也曾不小心身陷凶险无比的流沙暗涌;吸食人血的漫天飞氓差一点将他们逼入绝境;以一己之力杀退闯入篝火圈内吃人的猛兽,扬眉吐气的大个子维卡眨眼之间却又被成群蠕动的蛆虫吓得跳了起来,只惹得亚米娜小手指着他笑个不停。 可是,身边有伙伴亲人的相伴,这都算不了什么。在他们的水又将将用尽时,已经能看到青翠的群山和茂密的森林。虽然他们还要再走一阵子才能抵到那里。可是,他们都喜悦异常。 特林维尔跪在地上,他解下皮囊,恶狠狠地毫不怜惜地大口喝着水。还把仅剩的几口水都浇到了头上,显得无比惬意和解气。他还跪在地上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满足地笑起来。 他们都不忍心笑他,没有人去阻拦他。大个子巨人为了他的朋友们,付出了太多。他总是舍不得喝水,他说:“喝惯了酒,喝水已经不能让我觉得解渴了。” 其实,谁都知道,他只是想把宝贵的水节省下来给小亚米娜和两位柔弱的女士。无论他们怎么劝说,他都坚持如此。那些时候,格雷恩也只是握握他的胳膊,什么都不说。 因为,他也是那做样的。 太阳落山时分,他们终于真真正正把艾格诺尔大沙漠抛在了身后。当又踏上青青的草地时,他们相拥而笑。笑着笑着,萝意达和艾尔西娅都掩面而泣。特林维尔的眼睛也酸酸涩涩地。 亚米娜嘻嘻笑他:“特林维尔先生,你哭了。” 特林维尔心中激动狂喜,他努力板起脸来,让他看起来很可怕的样子。他眯着眼睛对她说:“亚米娜小姐,我的小宝贝。特林维尔先生不流血,也只会流酒。特林维尔先生,才不会流泪呢。” 亚米娜笑着抚摸着他的脸,她摇着手要他看被沾湿小手。特林维尔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亚米娜还是笑的很开心。可她一点儿都不明白,为什么萝艾达姐姐和特林维尔先生,却都哭了呢? 第四十九章 安宁 “格雷恩,这就是你说的佩德塔兰山吗?” 他们看到远处那条亮闪闪地,白练似的从高山上飞泻而下的瀑布。伴随着飞腾的雾气,传来震天的轰鸣。 “是的,特林维尔老朋友。看到那条大瀑布,就更坚定了我的心。我一直就在寻找它。” “可你刚才还说呢,你从来没有来过这里,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哦,对了。还能有谁?当然是无所不知的阿斯特拉尔先生告诉你的吧?” 格雷恩只是笑着没有说话,他们都加快了脚步。 还有什么能让刚从严酷干燥,隐藏着不知名怪物的沙漠里,九死一生走出来的人更加的疯狂呢。他们涌到瀑布水汇聚成的河边,痛痛快快地畅饮一番。 特林维尔感叹道:“我真的觉得水比任何地方的酒都更加可口。谁要是不相信我的话,我就把他扔到大沙漠里去,让他也尝尝那种滋味。” 他们用清冽的河水洗去了满身的尘土,感到心旷神怡,无比喜悦。 “多美的山啊。”萝意达悠然地感慨着。 从昏黄残秽,空气都时刻漂浮着尘沙的沙漠中走出来,望着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苍翠青山,听着河流奔腾不息的水声,水花溅起在他们的身上脸上,清凉惬意,仿佛隔世。 他们已经不想再走了!他们只想停下脚步,好好休息。那怕只是为了明天能走得更轻松,也更快一些。于是他们在山脚下就地安营。树林里有的是干柴,他们生起了大堆的篝火,让火苗窜得高高的。火苗映红了亚米娜蹦蹦跳跳的笑脸,也照亮了他们对明天的希望。 既然连恐怖荒凉的艾格诺尔大沙漠,都没能阻挡他们前往白龙之城的脚步,佩德塔兰的葱茏群山,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轻松逾越的坦途。 多亏了朋友们的照料和关心,勇敢的女战士萝意达也已经完全康复了。一路上,紫竹国获得友谊和新生的姐妹俩,对新朋友们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因为,他们的眼神已经告诉她—朋友,是不用说感谢的。 她只是笑着对他们说:“今夜,让我来守卫吧。这一路上,我已经睡得够多了。” 看着她目光坚毅,精神抖擞的样子,他们都笑着点点头。连特林维尔都没有反对。 篝火带给他们温暖,朋友的情义让他们都安静地沉沉睡去。 她来到亚米娜身边,她正依偎在艾尔希娅怀里,甜甜地入睡。萝意达抚摸着她的额头,无限温馨爱怜。她在心里说:“好好睡吧,我的妹妹,我的朋友们。我会一直在这里,守护着你们。” 直到格雷恩醒来替换她时,还看到她火光中仗剑而立的身影。 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出发了。清静平安的一夜,让他们都得到了最好的休息。格雷恩望着他的同伴们,他们都像他期望的那样,脸上都带着不惧怕任何凶险,踏破高山的志向和心愿。他笑了。 “那我们就上路吧。” 和之前经过的黑森林的土地完全不同,虽然佩德塔兰也是无尽的密林,奔流的小溪汇入湖泊,铺满枯枝落叶的地上,找不到一条可以让他们随意行走的道路。很多地方,他们只能用手中的剑砍出一条通向山顶的路。一道又一道山梁,一条又一条大河,让他们在前进的道路上饱经磨难。 从脚下的山峰四眼望去,白云绕着山腰,树木的缝隙中能看到裸露的岩石上长满了青苔,湿漉漉地。上山的过程已经让他们吃够了苦头,要想穿过两山之间的峡谷,更加要小心翼翼。 特林维尔不小心被湿滑的地面滑倒,发出“哎呀”的声音。他们虽然也很狼狈,可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在特林维尔一直担当着开路者的重任,小亚米娜一直伏在格雷恩的背上。此时,她看到特林维尔先生不小心滑到了,不禁也“哎呀”地喊了起来。 可是,她只为他担心了一小会儿,就被他呲牙咧嘴的样子逗笑了。 特林维尔爬起来说道:“格雷恩,这就是你说的第三条路啊。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从沙漠里走出来。没错,这里比起沙漠,只是景色美了些,我们也不必再受到缺水的困扰。可是,走起来比在沙子里还更费些气力呢。这里可没有你说的路啊。”他想了想又说道, “当然,也不必担心再有怪兽来打扰我们了。想起这个,我还是觉得,哪里能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我的腿是有点儿酸,就当是为享受到安宁所付出的代价吧。说真的,我已经受够了那些怪物。要是谁还想见它们,我会对他说,‘先生,请你去艾格诺尔大沙漠吧,那些怪物一定能让你尝尝它们的厉害呢。’反正,就算是前面再难走,我也不想再走回头路了。” 格雷恩走过他身边时,顺手把手臂递给他,好让他爬起来时更省力些。他笑着说:“我的朋友,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想。不要担心,前面会有路的。可是,只怕那些你不想再见到怪物们,和你想的不一样啊。” 特林维尔瞪大了眼睛问道:“格雷恩,难道你的意思是,佩德塔兰的大山里也会有怪兽吗?” 亚米娜捂住眼睛大声说:“我也不想看到怪兽了。格雷恩先生,这里真的有怪兽吗?” 特林维尔和亚米娜的问题,其实也是艾尔希娅和萝意达想知道的。虫怪的威力和蛇尾鸟的凶残,她们也曾亲眼目睹。眼前美丽的风景,满目的山林,都让她们心情愉悦,即使脚步还很费力,她们也不想抱怨。 可她们听到格雷恩又说起了可怕的怪兽,那些远古蛮荒时代的魔兽,真的就在她们身边吗? 格雷恩能看出每个人心中的疑虑,他原本不想再用魔兽的话题来打破她们的好心情。毕竟不论是艾尔希娅,还是萝意达,一路的奔波,身世的凄惨,已经让她们经历了太多的苦难。 他稍一沉吟说道:“艾格诺尔荒漠的凶险可怕,大家都一起经历过了。可是,佩德塔兰山的神秘莫测,同样在这片大陆上有着悠久的传说。其实,‘佩德塔兰山’的名字,还是我的老师起的呢。因为,这里不但是无主的土地,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对于我们一无所知的山林,持有一颗敬畏的心,想来也是不会错的。” 特林维尔一边用力劈开荆棘前行,一边挤眉弄眼地笑道:“是啊。不过对我来说,这些阻挡我们脚步的树枝藤蔓和怪物也没什么两样呢。哎呀,都让我有点受不了了。好吧,好吧,我会小心的。” 他们都笑着说:“是啊。当然还是小心点儿的好。不过,即使真的有怪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的大个子维卡,可是有好一阵子都没有机会挥动起他的长矛了呢。” 他们玩笑着,脚步也变得更加轻快。 过去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太久,可是,佩德塔兰山雄浑壮阔的景象,还是让他们心生敬意。 他们爬上了最高的山顶。天高云淡,烈日炎炎。浓厚的雾气还笼罩着群山,只露出苍翠的山顶,像是给青山戴上了一条云做的腰带。他们好不容易才爬到了上来,可是,下山的道路却还是隐没在密草丛生的林子里,不得而见。 覆盖着厚厚落叶的土地湿滑,他们相互搀扶着行进。他们已经在群山密林中穿行了好几天,可是,仍然没有能很快走出大山的迹象。 可是格雷恩很乐观,他安慰大家:“放心吧,我们会比在沙漠里用掉的时间少得多。路是难走了些,可是一切都很正常,就像我预计的那样。不过,我们不要掉以轻心。” 特林维尔咧咧嘴。路何止是难走了些呢,很多时候简直寸步难行。他和格雷恩轮流用剑砍开脚下缠人的枝藤和荆棘,他的手酸了,剑锋都卷了刃。即使这样,他们一天也走不了多少路。 顺着一条小溪,来到一处小山谷,他们又停下来休息。大个子巨人累坏了,他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喘着粗气,动也不想动一下了。懂事的小亚米娜没有去打扰他,她一会儿跟着萝意达身边去拾柴,一会儿又去帮着艾尔希娅生起一堆火,从小溪舀来溪水,加上采来的野果蘑菇,不一会儿,一锅热气腾腾地热汤就烧好了。 飘香的热汤让他们胃口大开。虽然随身携带的面包早已所剩无几,可是在神秘而慷慨的大山里,他们根本就不用去考虑会饿肚子的事情了。他们吃得甭提有多开心了。 吃饱了,艾尔希娅取出一条厚厚的毯子递给亚米娜。小姑娘心领神会,跑到特林维尔身边。“特林维尔先生,你是要睡了吗?给你毯子,不要着凉啊。” 特林维尔大为开心。他笑着说:“亚米娜小姐,你可真是特林维尔先生贴心的小宝贝啊。”小女孩儿摇着手笑着跑开了。 雾色清濛,在山顶树梢静静地流淌。流水叮咚,让他们的思绪和脚步,都变得悠远安详。 小亚米娜安静地熟睡着。他们围坐在一起,从危机四伏的荒漠投身于寂静的山林,虽然格雷恩刚才还在说,“安宁”,并不属于他们这些逃亡者。他们并非不相信格雷恩的话,只是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担心的神色。 他们都不想说话。虽然在荒漠里,他们已无奈地忍受着死一般的沉寂,可美丽的佩德塔兰山却如此不同。同样的宁静却让他们生怕一开口,就会惊扰围绕着他们周围的安宁。 特林维尔看看这个,又看看这个。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格雷恩轻声笑问道:“特林维尔,大家都在享受这种难得的安静悠然,我想你和我们一样,不会有所抱怨吧?还是这片雾气笼罩的山林,让你也变得不爱说话了呢。” 特林维尔也压低了声音,好像生怕惊醒了亚米娜的美梦。他笑着说:“即使是我,也不会因为少了怪兽的袭击就感到遗憾。我必须承认,在我一心向往的打打杀杀的日子里,我并不反对偶尔也来那么一会儿,就象现在这样,安静地坐在朋友的身旁,什么都不用说,只是静静地坐着,就让我感到愉快的了。” 格雷恩笑着点点头。“我的朋友,一路上如果没有你,我们根本不可能会走到这里。现在,请忘了追击的马蹄声,忘了怪物张牙舞爪的模样吧。现在,我只想你好好睡一觉。”特林维尔看着他。他的眼神平静安详。 他笑着回答他的朋友:“我正打算那样做呢。” 山崖下的这处藏身之地,正好能让他们避开山林中微凉的清风。阳光透过薄雾,照在他们身上暖暖地。 篝火上的水壶咕嘟嘟地翻滚着。因为温暖,他们都变得懒洋洋地,昏昏欲睡。 格雷恩头枕着一块石头,听到特林维尔低沉的鼾声。他又扭头看着艾尔希娅和萝意达,她们依偎在亚米娜身边,盖着毯子已然安睡。他抬头看着四周,依旧是无声地静谧。 他感到心满意足。想着在未知的道路上,这片刻的宁静愈发弥足珍贵。他也不禁放松了警惕,睡意沉沉。 耳旁响起战马嘶鸣,马蹄声撕碎了令人为之感动的安宁。他仿佛看到,近卫军激扬的铁蹄,踏破了宁静的大地。烟尘滚滚,喊杀阵阵。 无数人在旷野里,城墙上,只为了他们的信念,拼得你死我活。箭矢像死神的使者,在战场上无孔不入,那些年轻激扬的生命,却已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伤者在遍地的尸体旁翻滚,可是沾满鲜血的刀剑,却无情地让他们的呻吟声,梗在喉间。 即使已经预见到了他们的命运,每个人都听到了死神的招呼。可是他们圆睁血红的双眼,为他们的敌人,也为自己,奋力劈开那条死亡之路。 阿波多利国王苍白的脸上,对血腥的漠视让他的笑容狰狞可怖,他挥舞着屠戮的剑,驱赶着人们心头仅存的一丝愧疚和良善,只要能杀死面前和他们同样活生生的生命,他们甘愿让他们的双手,将兄弟的黑森林,变成血淋淋的地狱。 近卫军的兄弟和战友们,他们满脸鲜血。迷茫和痛心早就从他们的心头消失了。 只有艾蕾诺亚王后,泪眼涟涟。 巴布克莱王城,在胜利的旗帜下,哭泣。 他的朋友们,他的亲人们,在流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五十章 击破迷雾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 篝火已经熄灭,冒着最后一丝青色的烟,被微风轻轻吹散,汇入雾色之中。 他站起身来,他的朋友们还在沉睡中。 梦中见到的一切,让他心情沉重,再也无法像他的朋友们那样,在寂静的山林中,安然入睡了。 他们离开阿波多利已经很久了。再激烈的战斗,也无法从眼前的浓雾中穿透,飘入他们的身边。同样无法让他们从睡梦中醒来。 虽然远离了梦中的生死搏杀,他的心情却更沉重了。阿波多利的大军,现在在哪里? 多兰赫尔王子,还有赛尔,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山顶茂密的丛林已经看不到了。阳光也无法从厚厚的雾中穿透,围绕他们四周的平静,又加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光。 浓厚的云雾在山头翻涌,像奔腾的洪流涌到山脚,涌到他们脚下,包裹着他们。虽然听不到风声,却能看到风不甘寂寞地混入雾中,搅得云腾雾绕。 格雷恩并不讨厌云雾。风雨云雾,伴随他一刻也不停留的脚步,在帕林卡巴卡玛的大地上游历。即使有时不得不寻找一片遮蔽风雨的树冠山洞,听着风声,雨丝掉落,他的心情未尝不是愉快地。 更何况逃亡的路途中,大雾会让他们暂时放缓了前进的速度。可同时也能让他们的敌人,在浓雾中失去他们的踪影。在空阔的原野上,大雾本来就是他们的守护者。 可是,眼下的这阵浓雾,却非比寻常。他警觉起来。 从进入佩德塔兰山林那一刻,一直陪伴着他们的轻而透的云雾,给葱茏的山顶蒙上了一片轻纱,让他们能看到,风的游走,山的留恋。 此刻,浓雾却变得急不可耐,仿佛它们已经等不及慢腾腾地来和他们拥抱了。 只是一瞬间,格雷恩的眼睛已经看不到眼前的山林树木。那条山崖下的小溪,突然也不辞而别。只听到它呜咽的脚步声,忽近忽远,徘徊在山谷。 他心中暗暗吃惊。他回过身,也已经看不到他的朋友们了。虽然他知道,他们就在他的身旁。因为焦急的心情让他丧失了沉稳,他只想赶快叫醒他的朋友们。只要听到他们回答他的呼唤时,喊着他的名字,让他知道,亲人和朋友们都安然无恙,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慌不择路,脚下一拌,原本早已看似无声无息的火堆,最后一丝温热的灰烬被倾下的水惊扰,发出“嘶嘶”的微吟。 而火堆离他原本也不过一步之遥。他却无法看到了。 他大声喊道:“特林维尔,艾尔希娅,萝意达,快醒醒。” 他们被他声音惊醒。特林维尔翻身而起,想去抓他视为另一生命的长矛,却抓了个空。而它原本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守护着他啊。 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一时甚至以为还在梦中,没有醒来。 听到萝意达也在喊:“你们在哪儿?” 浓雾中传来格雷恩的声音,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平静了许多。 “都不要慌,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雾气很浓重罢了。” 他的平静熄灭了他们的焦灼疑虑。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足够了。 “都在原地站着别动。艾尔希娅,等我过去。”他摸索着,在浓雾中前进。 一只手触碰到他,他一把抓住。却听到萝意达在笑:“格雷恩先生,我把艾尔希娅小姐交给你了。” 萝意达抓住他的另一只手,把他的惦念交给了他。 他们都在摸索着,巨人洪亮的大嗓门也在喊着:“亚米娜小姐,你在哪儿?” 小亚米娜“咯咯”笑了起来:“特林维尔先生,你差点儿踩到我的脚了。” 虽然知道,他们永远都不会失去她,可直到听到亚米娜的笑声,他们才能安心。 特林维尔摸索着抱起亚米娜,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很抱歉,我的小女孩儿。请相信,特林维尔先生才不会舍得那样做呢。”他又对着看不到的朋友喊道,“发生了什么,格雷恩。这是怎么回事?” 格雷恩紧紧拉住艾尔希雅的手,他回答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别乱动,就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格雷恩却只能这样说。突兀的浓雾预示着什么他不得而知。不详的阴云,像雾笼罩在他的心头。 黑夜就要降临,白色的雾去若即若离,不肯离开。 他们重新聚在一起,从背囊中摸出几块干硬的面包,默默地在黑暗中啃着。 虽然听到小溪流淌的声音就在不远的地方,白天,他脚步轻盈地不止一次从小溪中取过水。现在,却不得不放慢脚步,一步一步的向前挪。 格雷恩从未像现在这样,睁着眼睛,却变得犹豫迟疑。 他们默默地喝着水。听山峰吹过的风,呼啸而过。 格雷恩说道:“不必担心。这样的浓雾虽然并不多见,却也不是绝无仅有的。明天的太阳,会比我们更急于冲开它的包围,就像它能驱散所有的黑暗。所以,这样的夜晚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因为,它不能变得更黑。” 亚米娜又沉沉入睡。特林维尔再也不肯让小女孩儿离开他半步。他心疼地抚摸着她的笑脸,努力让自己不再说话。 虽然,即使醒着,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可格雷恩深信,命运还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他守卫着他们,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听到不知何处传来鸟儿的鸣声,天已经亮了。可是,他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还是只能看到身边翻滚的大团大团的浓雾。脚下就像踩着软软的云朵,让他们的心都变得轻飘飘地,无依无靠。 虽然,每个人都想着尽快开始他们的旅程,好让他们饱受苦难的心早点到达圣城的土地。虽然,他们都是坚强的人,都有一颗坚忍不拔,无惧无畏的心。可是,不管有多少迈开脚步前进的理由,因为听到格雷恩坚决的反对声,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地就达成了一致。 格雷恩说的没错。“我不相信一场大雾就能阻止我们前往白龙之城的决心。就像我相信,我们现在只能等待。裹足不前不意味着迷失方向和目标。我们有理由停下,因为,我们必将到达。” 太阳的升起和落下,同样变得模糊不清,格雷恩的提议,却让他们在山崖下的避身之处,等待了三天。他们和身后的山崖一样,被牢牢钉在原地,寸步难移。 他们并不缺少水,赖以果腹的干硬的面包却越来越少。摸着日渐干瘪的背囊,特林维尔诅咒着刚进入时还赞不绝口,有着如画风景的青翠山林。 佩德塔兰大山只是小小地展示了它的骄横。他,大个子维卡,却毫无办法去对付它。 “格雷恩,我们再等下去,可是大大的不妙啊。这该死的大雾,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消去啊?” 格雷恩一直期盼着能有一场大风吹散漫天的大雾。可是,就像曾寄望于阳光一样,他同样失望了。高山上的美景虽早已从眼前消失,山谷间的微风却不离不弃。他们能听到树梢摇动时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风儿吹动着白雾,欢快地在他们身边跳跃舞蹈。 沿着小溪摸索前进,是逼不得已时,格雷恩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大雾已经围困了他们三天,虽然他们一动不动,却身心俱疲。而且大雾还是没有丝毫退去的迹象。在目不视物的浓雾中潜行,与停留在原地无奈的等待相比,哪一个更危险,谁都无法看得更清。经过简单地讨论,加上特林维尔一力地建议,他们决定顶着浓雾冒险而行。 清凉的溪水漫过脚面,格雷恩小心地迈开脚步。依靠浓雾袭来之前的记忆,小溪在到达山脚下时,一切都不会变得更坏。再往前,谁都无法预知,它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离他们而去。 格雷恩牵着艾尔希娅的手,萝意达和特林维尔紧随其后。他们一刻都不松开朋友的手。只有亚米娜蜷在大个子维卡的怀里。虽然她对遮蔽了双眼的大雾还感到一丝新奇,可不一会儿她就厌烦了。不过,懂事的小女孩儿没有喊出声来。她只是偷偷叹了口气,可还是被特林维尔听到了。 特林维尔不但负责保护亚米娜,还要时刻让怀里小女孩儿保持开心。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牵着萝意达手里的草绳,一边和小女孩儿说着话,并且想方设法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既轻松又愉快。至少他的语气听起来,他的目的很简单的就达到了。如果他说,这场大雾甚至是他一时性起才制造的,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说:“小宝贝,我的小姑娘。你难道在哪里曾经见过这么美的大雾吗?我敢说,你没有。特林维尔先生也没有。你看我就不叹气。我还怕这样的大雾很快就会消失了呢。那样的话,再想遇到和这一样的雾,可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其他人听在耳中,虽然并不觉得有多可笑,可他们也和小姑娘一起笑出了声。 她的声音在雾中传的很远,身边的白雾也像听懂了亚米娜的笑声,涌动的更快更猛烈。 “特林维尔先生,请你能走得更快些吗?我都看不到萝意达姐姐了。” 特林维尔明知道他和萝意达相隔咫尺,只是无法看到她的背影罢了。可他还是装出加快了脚步的样子,水花在他脚下发出更大的声响。 格雷恩停下了脚步。依照他的记忆前行的脚步,因为记忆的中断而变得毫无用处。他们也都停留下来,沉默的脚步却让心情更加沉重。 因为他的提议,他们在藏身之处安全却无奈地浪费了三天时间。如果早知道三天后,还是要在茧般浓厚的大雾中前进,当初他的决定是多么愚蠢啊。 他并没有感到害怕,可那是在他一个人的时候才会那样想。可是现在不同了。他的身后,还有他的亲人和朋友。 可是萝意达的声音在浓雾中响起:“格雷恩先生,你只管向前走吧。我们都会跟在你身后,就像你说的,一场大雾休想阻挡我们去往圣城的脚步。” “哈哈,”特林维尔也大声喊着,“萝意达小姐说也正和我意呢。格雷恩,反正总要有人走在前面。我相信只有你才能带我们走出这场大雾。大个子维卡一步也不会落下—你走到哪里,我就会踩在你的脚印里,追随着你。” 朋友们的信任和理解,让格雷恩的心情轻松,也清醒了许多。 突然,他笑着说:“那就让我们爬到山顶去看看吧。我倒要看看,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就对了。”特林维尔愉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让我们爬到山顶上去吧。反正我们又不是没有那么做过。” 格雷恩倍加小心。上山的路虽然没了小溪的引导,可相比在大雾中漫无目的地前进,却容易了很多。他的手只要抓到一颗小树,那怕枝桠细弱也不松手。腰间系着的草绳依旧坚固牢靠,他们的脚步也更加坚定有力。 不要说他们付出了多少艰辛,当头顶变得明亮时,他们的努力也得到了回报。虽然他们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太阳也严严实实地遮挡在浓雾后面。 特林维尔嘿嘿笑道:“至少,我们上来了。不是吗?” 他们的处境并没有丝毫改善,那有又什么了不起的呢?他们的手,紧紧拉在一起。他们的心紧紧连在一起。 大雾围困他们时,格雷恩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思索。这场大雾的持续,也是他十几年的游历中所未遇到过的。神秘莫测的佩德塔兰山虽然早就让他有所警惕,可面对自然的力量他依然茫然无措。可是,这真的是自然的力量吗? 他脚下是看不见的山顶,可他真实地踩在上面。四下里静悄悄地,连一丝风都感觉不到了。 突然,他大喊起来:“啊!啊!!!” 他的朋友们都愣了一下。可是他们很快就跟着他,欢快地大叫大喊起来:“啊!!!啊……” 他们的喊声,在山谷回响。 雾气也像是回应着他们的呼声,又翻涌奔腾起来。 “啊!呦呵!!!”他们喊得更响亮了。亚米娜也扯起小喉咙,又笑又叫。 “啊!!!”她的声音,清脆明丽,穿透了厚厚地浓雾。 像是听到了她的召唤,几天来一直困扰着他们的雾,突然四处翻涌,就在他们眼前消散了。 比大雾突然袭击了他们时更让他们感到一丝震撼。阳光让他们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亚米娜惊喜地从特林维尔怀里跳下来,跑到更高的崖顶,大声喊起来:“呦呵!呦呵!!!” 特林维尔也为浓雾的消散惊喜万分,可还是无法掩饰他满脸的惊讶之色。 崖顶上,艾尔希娅牵着亚米娜的小手,她的身上被万道金黄的阳光染的光芒四射。 他们都在心里为能从浓雾的笼罩中脱逃而喜悦,同时也感到万分庆幸。 他们也无法说的清,是什么让他们从险些无法自拔的浓雾中挣脱出来。可是,劫后余生的朋友们,都尽情享受着久违的阳光。 风声又在他们耳边轻轻吹过。漫山摇动的枝叶沙沙声,让他们又感到生命在跳动。 他们已经耽误的太久,司空见惯的大雾竟然如此可怕,他们的心中,对佩德塔兰山林又增加了更深的敬畏。 他们又找到了那条小溪。他们采来一些野果,在小溪边重新恢复了体力和愉快的心情。他们还在不停地谈论着那场神秘的大雾。时而还不无担忧地看着周围,好像生怕那雾重新升起。 格雷恩和他们一样,可是就像他们突然陷入危险中,又突然重现生机,他心内的想法虽然还是得到了一丝印证,可他并没有说出来。他只是心头暗自加了小心。 旅途又开始了。很快,格雷恩就发现新的麻烦已经又缠上了他们。他们已经来到了山脚下,可是,无论他们怎么走,却总是又重新回到原处。连特林维尔都发现了,更别说心思更加缜密的艾尔希娅和萝意达了。 他大声喊道:“糟糕。我们好像永远都走不出这个小山谷了。” 格雷恩却说:“现在说‘永远’,只怕还为时过早呢。我的朋友。” 格雷恩越来越确定。他们之所以不停地走回到原处,并不是真的无法穿透围绕着他们的某种神秘的力量。一定是有人想那么做! 虽然还不知道,是谁让他们一次次陷入危机,可是,他已经不会再感到彷徨了。 他带领着他们继续向前。特林维尔不解地问:“格雷恩,我们不是刚刚才那么走过吗?很明显我们又在继续刚才的错误。” 格雷恩笑笑却不回答他的问题。他只好低声咕哝着。反正他不是不止一次说过的吗?只要格雷恩走过的路,他将毫不怀疑地踩着他的脚印,直到圣城。 当第三次又回到原处时,看到格雷恩又要继续向前走,却没有一点儿想重新寻找新的道路时,他终于忍不住了,他大声喊了出来:“格雷恩,求你告诉我吧,我们还要这样走多久?” 格雷恩回头笑道:“老朋友,你已经受不了吗?” 他的脸马上就红了。他为自己辩解着:“才不是呢。只是,我们不停地走在这条路上—如果我们记错,这已经第三次了。” 格雷恩还是面带笑容,而且,他的脸色越来越平静,也越来越自信。 他笑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你如此细心地观察呢。即使我们走过的路,再次用心回头去看也是值得的。我很高兴你能那么做。” 他的回答根本和特林维尔的疑问毫不相干。可是,看来他并不打算让朋友的疑问现在就从心头解除。他无奈地看着两位年轻的女子。她们脸上的的神情却和格雷恩一样,他的乐观自信影响了所有人。连小亚米娜也不停笑着催促着他。他叹着气不住地苦笑着。 “这是第七次了。”他心里说着。与之前的六次毫无分别。他终于又大声喊了起来。他的声音如此之大,惊起了山谷阵阵鸟儿的鸣叫。 “是吗?你没有记错吗?真的是第七次了吗?”格雷恩还是可恶的笑个不停。“可是,你没看到什么吗?” 特林维尔环视着一遍又一遍踏过的足迹,他实在受不了了。 格雷恩终于不再逗他了,他说:“特林维尔,我的朋友。我要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可是你被自己给骗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说?格雷恩,难道你看到的和我不一样吗?”他红着脸问道。 格雷恩点点头:“永远不要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和你看到的也许一样。可是我的心告诉我,眼前这条路,还有那场大雾,都是眼睛带给我们的错觉。” 虽然萝意达等人都毫不迟疑地跟着他,可是听到他的话,她们也都像特林维尔一样瞪大了眼睛。 格雷恩笑道:“我最初也只是怀疑,所以在得到印证之前,我一直无法回答你的问题。现在我毫不动摇地坚信。目前为止,特林维尔数过七次的路,其实,每次都不一样。也许只是有人想让我们以为,我们走了七次而已。” 他们听了格雷恩的话都吃了一惊。难道在寂静的佩德塔兰山林中,除了艰难跋涉的他们,真的还会有其他的人吗?如果有,又会是什么人呢? 敌人?还是,朋友? 佩德塔兰神秘高远的密林深处,还隐藏着为他们所不知的人。想到这些,连一向自诩胆量大过天的特林维尔,也不禁感到一丝寒意。幸好大雾已经消散,如果真的有不怀好意的人,可不要落到他的手里! 格雷恩也看到了他们惊讶疑惑的神情。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们看到的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从来就没有那么一场差点儿让我们无法挣脱的大雾。就像现在脚下的这条路,我们也从来就不是原地踏步。我们已经走出了很远了。” 即使格雷恩那么说了,可特林维尔依然看不出他脚下的路,和刚才有什么不同。如果真的像他的朋友说的那样,有个不愿意显露身形的人,说不定就躲在他们的身边,觊觎他们的行踪,妄图把他们永远留在幽深静寂的大山中。 “哼!他打错了主意!”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他感到害怕。即使是阿波多利的国王那样权势熏天野心勃勃的人也休想! 他手中握紧了长矛,哼了一声:“走吧。我受够了慢腾腾地和看不见的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捉迷藏了。走吧,我们去找到他吧。”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五十一章 神秘老人 既然心头的疑云已经消散了,他们走得更快更稳了。 当心静了下来,眼睛也变得更加明亮。他们爬上一道长满茂密树林的山岗,眼前豁然开朗。山脚下一排低矮的树从中,显露出一间小小的木屋。屋子很小,却带给他们极大的震撼。 虽然格雷恩已经告诉过他们,也许不知何处就隐藏着一个不明心意的人,曾给他们前进的脚步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可是当他们真得看到一间屋子时,还是不由地放慢了脚步,心也“怦怦”直跳。萝意达和特林维尔相互对视一眼,都把长剑和长矛握在手中。 他们有理由那么做。虽然他们还没有见到任何人,可是那场大雾和一直在欺骗他们的小路,还是让他们确信。一直以来还未露出本来面目的那个人,一定不会像任何一个朋友似的,希望看到并且真诚地迎接他们。 何况,在绝不会有人出现的地方,竟然真的看到了一间屋子。至少在看到它之前,他们是那样相信过的—佩德塔兰山,他们才是唯一踏足的人。 格雷恩走到木屋前,朗声说道:“不速之客,冒昧打扰了主人。请您相信,我们不请自来,却没有丝毫恶意。我相信我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屋子里静悄悄地。 小小的庭院当中,一棵树上正开着粉红色的花朵,几只蜜蜂“嗡嗡”地飞来飞去。 格雷恩又重复了一遍,依旧无人应答。 他对特林维尔使了个颜色。特林维尔走上前去,轻轻推开了门。屋子里空无一人。他回头向格雷恩做个了手势,就走了进去。 屋子很小,却很整洁。圆木搭成的墙壁上还挂着一件长袍,显示出的确有人住在这里。一把早已失去原来颜色的树杈做成的椅子,安静地倚在同样简陋的木桌旁。特林维尔不小心碰到了它,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格雷恩又走出屋子,在庭院周围探察了许久。直到他确信,木屋的主人还没有回来。 他又折回到小木屋。众人却都站在原地一直等着他。 格雷恩笑道:“既然主人还不肯露面,我们只好在他的屋子里等他了。” 听他这样说了,他们才忙着把还在熟睡的亚米娜放到木床上,给她盖上一张薄薄的毯子。 眼前的这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蛮荒的深山,会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甘于寂寞,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呢? 屋子里的一切既陈旧又简陋。在那张桌子上,却摆放着几本厚厚的书。格雷恩走过去拿起一本书。书很干净,没有一粒灰尘落在上面。他打开书看了几页,皱起了眉头。 特林维尔直到现在,还没放下手中的长矛呢。他看到格雷恩的神色,不安地走到他身边问道:“你看到了什么?格雷恩,那是什么书?” 格雷恩摇摇头,他舒展了眉头笑道:“看起来,这里的主人日子虽然很清苦,却也不是毫无乐趣的。而且,他一定是个知识渊博的人。这些书我还有些看不懂呢。” 特林维尔听了他的话,他也皱起了眉头说道:“那我肯定更看不懂了。不过,谁去理它呢。” 格雷恩点点头。他放下了书,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桌上。包罗千奇世界,万象人间的书籍,此时却和这座山一样,沉寂无言。 一些面包和咸肉被特林维尔翻了出来。他开心极了:“只要有了这些,这个屋子已经变得好客起来了。我已经开始喜欢这间屋子的主人了。” 看他笑得如此满足,真情流露,像是完全忘记了,他口中这个没露过面的主人,不久之前还戏耍过大个子维卡呢!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虽然他们还没得到过主人的允许,可是,久已不知其味的肉干和松软的面包,让他们马上叫醒了亚米娜。她刚揉揉眼睛,一大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面包就递到她的嘴边,她眼睛还没睁开,就一口咬住了面包,嘴角扬起,几乎在睡梦中就吞吃了一大块面包。 小亚米娜睡眼惺忪的样子,让大家既心疼,又可笑。当然,虽然他们吃起面包和肉干的样子既绅士,又淑女可他们吃下的面包,可比小女孩儿吃的多得多了。 他们已经好久都没有正儿八经地,在一张桌子上面吃过饭了呢。吃到高兴时都有些忘乎所以。 突然,萝意达笑着问道:“特林维尔先生,你真的曾是一名猎人吗?” 特林维尔正吃得不亦乐乎。好在面包很多,他还是头一次放开了肚子,不用再顾及别人地开怀大嚼。听到萝意达的话,他抬起头看着笑吟吟的女战士。 亚米娜醒了。她睁大了眼睛,嘴里还塞满了面包,就含含糊糊地问他:“特林维尔先生,你原来是一名猎人啊?那你捉到过老虎吗?”她扭头骄傲地看着萝意达。“萝意达姐姐说,她小时候就射到过老虎呢。” 大家都笑了。特林维尔也笑了:“特林维尔先生当然是个猎人啊。不过,不是所有的猎人,都像你的萝意达姐姐那样勇敢。特林维尔先生只抓那些强盗小偷。比如,偷了别人东西的那些坏家伙。” 萝意达笑了:“那么,特林维尔先生,你以为我们现在正在干什么呢?” 特林维尔不禁睁大了眼睛,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原来,萝意达就是为了耍弄他,才这样问他啊。 格雷恩也笑了:“不必那么难堪,我的朋友。至少,可敬的尤葛纳大人,不会看到我们正在没有主人的屋子里,为了几块儿面包就乐得什么似的。” 他看到特林维尔的脸色也变得想当然时,他又打趣道:“其实,这也不能全怪我们啊。如果不是尽忠职守的治安官大人穷追不舍,我们原本是可以不用这样做的。” 特林维尔笑道:“当然。都要怪那个可恶的尤葛纳大人。我们已经够倒霉了,我可不想再背上小偷的恶名了。我总不能把自己也抓起来,去领我自己的赏金吧?再说了,我可不会白吃人家的。”他从兜囊中取出一个袋子,“哗哗”作响。“特别是当我身上还带着许多金币的时候,更是如此。” 萝意达不知道特林维尔身上竟然有这么多金币。她笑道:“特林维尔先生,你真是又让我大吃一惊啊。” 格雷恩和艾尔希娅也笑了。 格雷恩说道:“好吧,就这样吧!特林维尔老朋友,把我们的那一份都算上吧。不过,我看不出这位还未露面的主人,会有机会花掉它。即便他肯收下,我对此也并不怀疑。” 他们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屋子里飞着他们快乐的笑声。 下午的阳光已不像沙漠中那般酷烈,风也变得凉了。 他们坐在院子里排列整齐的几块大石上,权当好客的主人留给他们的座椅。他们远望着群山,山头的白雾还在随风飘摇。 时间过的越久,他们越是感到好奇。小木屋的主人,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他们不由地又都看着格雷恩。可是,即使是他,也无法回应他们问询的目光。 阳光淡淡地洒下一片金光,风也变得轻柔,蜜蜂“嗡嗡”地不知疲倦地飞来飞去。望着天边的云朵,他们心无旁碍地享受着这份安宁。既然他们也无法预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索性也就不去再多想。 亚米娜在萝意达的怀里,又开始昏昏入睡。他们低低地声音谈论着。 时间慢慢过去。突然,格雷恩站起身来走到那棵树下,他脸上的神情让他们都不知所以。 格雷恩对着那棵树深施一礼。特林维尔看到他竟然对一棵树恭恭敬敬地,他想笑。可是,那太诡异了。他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他听到格雷恩平和恭敬的声音:“请原谅我们的冒昧和不敬。如果早知道主人一直就在这里,我们一定会在事先得到您的允许。所以,我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再次说抱歉。” 特林维尔张大了嘴巴。他的朋友到底怎么了? 那棵树静静地挺立在小院中,树下却站着一个灰色的身影。 他的血一下子变得冰凉,他的声音都堵在喉间,连“啊”一声都做不到了。 萝意达和艾尔希娅也早就被他怪异的举动吸引了。同时,她们也和特林维尔一样被吓住了。 那个灰色的影子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可是脸上的神色比被他吓到的几个人更惊讶。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低沉:“你能看到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格雷恩笑道:“很抱歉。如果我早一点看到您,就不会在有主人的时候还这么失礼了。” 他们听到格雷恩的声音,也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个影子和他们一样,只不过是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人。 他并不年轻了,因为皱纹深深地刻在他的脸上。那是佩德塔兰山林寂寞悠长的岁月,留给他无法抹去的印迹。可他的声音却没有看上去那么老。 他不再说话,只是盯着格雷恩。“我很佩服你们能从大雾中走出来,我确实低估了你们。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了我的?” 格雷恩又躬身一礼。他说:“对于主人的问询,私自闯入的我们,当然不会有所隐瞒。” 他的朋友们同样好奇。特林维尔更是竖起了耳朵。他也实在看不出,那棵树有什么不同。 它还是像他一开始就看到的那样,只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树而已。 格雷恩微微一笑,朗声说道:“从困扰我们的大雾,到我们反复走过的那条小路,我就知道了,我们看到那些都是不存在的。就像您站在树下,如果您不想让我们看到,我们确实是看不到的。” 灰衣主人冷冷地说道:“你是在炫耀吗?” “并不是那样的。”他说,“从大雾中走出来,完全是出乎我的意料。所以,我们丝毫不会感到得意。不过,也恰恰是意外才提醒了我。并非是我们看破了您精心设置的魔法。” 听到魔法,萝意达情不自禁把怀里的亚米娜抱得紧紧地。 主人的脸上却缓和了许多。 他接着说:“至于能发现您就站在树下,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特林维尔又忍不住了。他不禁问道:“可是,那么多意外,我们可是都被你蒙在鼓里了。我的眼睛睁得比你还大呢。可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的。” “我的好朋友,你也看到了。可是,你只是看到却没有用心去想而已。” “可我只看到这棵树,花儿是很美丽,所以才引来几只蜜蜂围着它转来转去。我就看到了这些。” “我也是,我也是只看到了那些花儿,和几只殷勤的蜜蜂而已。”他还是愉快地笑着。 他们更糊涂了。格雷恩转向也是不明就里的主人:“当我明白了那些幻象都是一个习惯了孤寂的人制造出来的。我就同样看清了虚幻的背后真实存在的,是无法被遮盖的真相。您一定很早就站在那里了,虽然我们都没有及时发现您。可是,您并不是影子,你真实的站在那里。” 他走到树下,几只蜜蜂还在忙忙碌碌。“您正是被这几只蜜蜂出卖了。我无意中发现,有一只蜜蜂飞得很低,您一定没有发现,它落在了您的脚上。当我发现它停在那里,却没有扇动它的翅膀时就明白了。树下就站着我们一直盼望着能见到的主人啊。” 原来是这样啊。特林维尔不禁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原来,蜜蜂还有这样的本领啊。他不禁对那几只蜜蜂产生了莫大的好感。自责的同时,对格雷恩更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要是他,即使看到了,只怕又会没头没了地数起蜜蜂来了吧。 主人虽然还是冷冰冰地,可是看上去释怀了许多。他不再去理会几个还在发呆的人,走进了屋子。 格雷恩跟着他也走了进去。屋子已经收拾的很干净了,和他们最初走进去时没什么两样。当然,他们都知道。除了那些少了的面包,确实没什么两样。 主人坐在桌旁,等到其他人都跟了进来,他说:“你是个诚实的人,我想我可以原谅你们私自闯入我的领地。” 格雷恩欣慰地说道:“感谢您的仁慈大度。这样我们站在您的木屋里,也能稍减愧疚之心。” “即使差点儿困在我所设置的迷阵里,你仍然感谢我吗?”他的语气虽然不再像刚被他们发现时那么冷若冰霜,却仍然含着一丝不友善的声音。 他的傲慢让特林维尔感到很不舒服。如果不是无意中驱散了大雾,他们的处境可想而知。“难倒还想让我感谢你吗?” 他本想抱怨,可是看到他深陷的眼睛和满脸的皱纹,竟然一时心生不忍。他暗自嘀咕着:“你的领地?难道你比我们早来了几天,就成了你的吗?” 这几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格雷恩却说道:“是的。我相信那场虚幻的大雾,并不是被我们的喊声驱散的。看到您我更坚信了,那完全是您的善心停止了它。” 老人的脸色,终于变得平和宁静。他盯着格雷恩,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叹道:“又过了二十年,我终于又看到了一个出色的年轻人。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 “我是阿波多利的格雷恩。这是我的朋友特林维尔。她们是艾尔希娅小姐和紫竹国的萝意达和亚米娜小姐。”格雷恩回答道。 “高山国啊。”他沉吟着,“你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们是从艾格诺尔沙漠里走过来的吗?” “是的。那真是令人不堪回首的日子啊。虽然已经远离了它,可仍令我们不能平静。所以,能坐在您的小木屋里,心情的愉快可想而知了。” 老人眯着眼睛看着他,语气重新变得不可捉摸:“穿过艾格诺尔沙漠还能毫发无损地坐在这里,再看到你们的表现,也能印证一些我的猜想。可是,你们还高兴的为时过早呢。”他又说道, “在你们之前,我只知道有一个人也曾做到了。而且他是孤身一人。所以你们—甚至我,和他比起来都还差得很远。” “当然。”格雷恩谦逊地回答,“我们历尽艰险才从沙漠中穿过,要是说毫发无损,倒也未必尽然。一只虫怪就曾让我们吃尽了苦头。” 老人冷笑着:“如果你们遇到了虫怪却还能全身而退,我早就应该猜到了。除非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帮助了你们。否则你们绝不可能站在我的屋子里,把我的面包吃的一干二净了。”特林维尔的脸悄悄红了。说起来,他吃的面包比其他几个人加起来还多呢。 格雷恩说道:“我为我们的行为感到抱歉。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将尽力补偿为此带来的过失。” 老人哼了一声:“那倒不必了。如果你们身上就带着面包,就不会贪图我费尽心思才烘烤出来的食物了。我原本还以为,靠着它我能过一个月呢。” 艾尔希娅和萝意达一直默不作声。神秘老人的现身最初确实震惊了她们,可他现在看上去只不过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罢了。所以现在她们的心情已经不那么凝重了。 虽然吃光了老人辛苦积攒的食物她们也有份儿,可还是笑吟吟地看着巨人特林维尔。他却只会红着脸直摆手。 老人话锋一转,他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他说:“所以,我还将让你们看到我的仁慈。我不要你所谓的补偿—只想请你告诉我,你的朋友中,谁是魔法携带者?” 听了他的话,格雷恩沉吟不语。 老人冷冷地说道:“怎么,你不肯说吗?你原来就是这样回馈主人的仁慈大度的吗?” 格雷恩看了萝意达一眼说道:“您是怎么发现的?难道因为您自己也是个魔法携带者吗?” 老人冷笑道:“如果不是我听到你们的呼喊声中,有一股强大神秘的力量,不禁动了好奇和恻隐之心,你们又怎么会轻易逃脱我设下的迷雾呢。” “从那阵大雾突然散去,我就知道—其实,您并不想真的一直困住我们。是那样的吧?” 老人的嘴动了动,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是谁?” 特林维尔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还在熟睡中的亚米娜。她一定是累坏了吧,一直都没有醒来。 老人站起身走到萝意达身前。她站在亚米娜的床前,伸出一只手阻拦了他。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可她的举动却让老人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不禁惊喜地俯身看着小女孩儿红扑扑的脸蛋儿,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讶和温柔。 萝意达看到他的眼神,那是疼爱和珍重。她不再躲躲闪闪。 亚米娜嘟了嘟小嘴儿,打了个哈欠,可她还是没能醒过来。她当然不知道,屋子里的人都在用夹杂着疼爱的复杂的眼神看着她熟睡。 看了一会儿,他收敛起稍纵即逝的温馨,满腹疑虑。突然,他说:“把她留在这儿。” “你说什么!”萝意达大声说道。她的声音惊醒了亚米娜。她噘着小嘴,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把她留给我。否则你们都走不了!”他又恢复了和一个主人身份相配的傲慢。 “凭什么?”特林维尔的脸红了,他大叫道,“难道就凭你一句话,我们就要听你的吗?” 老人看着暴怒的特林维尔,冷冷地说道:“你们根本不知道带着她有多危险。你们保护不了她。” 特林维尔气哼哼地反驳道:“那根本不关你的事!不论有多危险,亚米娜小姐自有我们来守护。” “只怕你们自身难保吧?如果你们能保护的了她,又怎么会走投无路,穿过可怕的沙漠,来到荒芜人迹的佩德塔兰山呢?告诉你们!就算你们到得了圣城,也不可能得到你们一直幻想着的保护。” 他们根本就没有提到过圣城,可是老人却一语道破。格雷恩为他的缜密心思震惊了。他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啊。 格雷恩按住特林维尔的手,对老人说道:“即使像您所说的那样,我们也绝不会因害怕我们所无法看清的前途,就放弃我们的责任和承诺。不论发生任何事,我们会一直在她身边。任何人都休想从我们身边夺走她。” 特林维尔双手紧握,萝意达把目光投向她的长剑。艾尔希娅把亚米娜抱在怀里,温柔地亲吻着她。 老人突然发出一声叹息,那声音凄凉哀怨。 他的嘴角颤抖着,看着屋子里的人慢慢说道:“为什么你们不肯相信我?我就站在你们面前—一个曾经想得到保护的人。” 他们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他的无助。他突然从盛气凌人的老人,变成了一个孤独可怜的人。 格雷恩看了特林维尔一眼。他问道:“您能告诉我,您是谁吗?” 他慢慢回到桌旁,坐在椅子上低着头,闭上眼睛。过了好久,他抬头苦笑着:“我的名字不说也罢。我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听到过有人叫我的名字了。” 夜已经很深了,一盏昏黄的烛火点燃了起来。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五十二章 原来是你 “二十年前,我和你们一样年轻。” 他刚说了一句,特林维尔不禁大为惊讶。如他所说,那个满脸皱纹的老人,现在也还不到五十岁呢。可是他看起来老态龙钟,瘦弱枯干。不过,他的声音让他们相信,他所说的也许是真的。 “怎么会有人天生就喜欢住在这里呢?佩德塔兰山是我见到过的最美的地方。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这样认为的。可是,我还是厌烦了这美景。我不得不蜗居这里,因为就像你说的,我也是个魔法携带者。”他虽然现在才承认,可他们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那时的我,比起你们甘愿用性命去守护的小女孩儿,命运要悲惨的多。我只有我自己。可是,我不在乎。” 格雷恩静静地听着。他想,面前的这个老人,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伤心往事,以至于让他对圣城也失去了希望。突然,他的心中一动。 “我知道大陆上那可怕的禁令,可是我丝毫没有感到过后悔。我甚至为我身负的神奇力量感到骄傲。虽然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喜悦和忧伤。除了一个人。 当然,还有一个人也知道。可是,他对待我就像躲避邪恶的怪物。我伤心欲绝。我当初为了能让那个人开心,甚至也想到了去圣城,放弃我为之骄傲的力量。当我看到他厌恶的眼神,仿佛我就是他的耻辱。我流着眼泪发誓,我要把帕林卡巴卡玛搅得天翻地覆。 我的力量你们已经见到了。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让所有的人都心惊胆战,跪伏在地。我藐视抛弃了我的这个世界,因为,我也要抛弃它! 我的力量,有时连我自己都感到害怕。人们畏惧的怪兽,看到我也俯首称臣。我无比强大。我能改变所有生灵的心意,不论是圣洁的,还是邪恶的。我无所不能。我就是要那么做。直到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我真心敬佩的人。” 他低下了头,陷入了沉思。 他们听了他的故事,都为他悲惨的际遇感到难过,也为他自暴自弃的任性而为感到气愤。 “我遇到的那个人,与众不同。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谁。可是,他却用我久已不见的眼神看着我,我看到他为我难过和伤心。可是,我根本不在乎。那时的我,多年轻啊。整个天下,都不放在我的眼里。 我对他说,‘我受够了白眼,我也不稀罕你的同情。那算什么?可怜我吗?比我弱小的人,有什么资格同情我呢?我就是要这样恣意而为,谁都不能阻止我。’” 一直静静聆听的格雷恩突然说道:“莫兰克。您一定是莫兰克先生,不会错的。我一开始就该想到了。” 无论他说出什么话来,都不能让他的朋友们感到震惊了。特林维尔跳了起来。可是,那个一直稳坐在椅子上的傲慢的主人,也跳了起来。 他瞪大了双眼,满脸的惊恐,死死盯着格雷恩。他的朋友们看到莫兰克的神情,也呆住了。 他们本以为蛮荒时代就无人踏足之地,不但早就有了新的主人,而且,格雷恩还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不用怀疑,看到那张难以置信的脸,特林维尔就知道,他的朋友又一次说对了。震惊、疑惑,还有兴奋,让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他也大声喊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啊,格雷恩?” 格雷恩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对着老人问道:“我并没有猜错。是吗,莫兰克先生?” 老人从震惊中恢复了平静。他冷冷地问道:“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名字,是谁告诉你的?” 格雷恩笑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该猜到了。佩德塔兰神山—是我的老师为这座神山起的名字。可是您却已经说出两次了。您肯定是认识我的老师的。我有幸在我的恩师身旁十七年,他曾经不无遗憾地对我说起过一个人。他很欣赏他,也为他感到可惜。 他是一个满怀激情的人,虽然命运的不公让他愤世嫉俗,可是,我的老师却看到了他内心的善良。他虽然高傲,却伤透了心。我的老师不止一次对我说过这个名字。因为,他和那位年轻的魔法携带者,曾经有过一次不为人知的比试。就是您吧,莫兰克先生?” 莫兰克的脸上又浮现出惊讶不已的神色。他低声问道:“你的老师是谁?” 特林维尔忍不住回答说:“格雷恩的老师,就是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上最伟大的圣贤,阿斯特拉尔先生。” 听到这个名字,莫兰克神色黯然地跌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喃喃说道:“怪不得!原来你是阿斯特拉尔先生的弟子。怪不得如此出色。”他苦笑着,脸上的皱纹更深了。“阿斯特拉尔先生就是我唯一敬佩的人。没想到,先生一直没有忘记我。那么,阿斯特拉尔先生现在怎样了呢?” 格雷恩举手抚胸说道:“我的老师已经蒙神的召唤,离开了我们。” 莫兰克双手捂面,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先生已经故去,从此,唯一理解了我的心的人,也不在了。那么,阿斯特拉尔先生是否对你说过,那次比试是谁胜利了吗?” 格雷恩笑道:“胜负在先生的心里本就是很平淡的事情。所以,我并不知道那场比试谁笑到了最后。可是,他提起你的名字时,总是忍不住叹气。他说过,‘那个年轻人很聪明,胸怀大志,本来有机会可以施展他的抱负,造福大陆上的人民。可惜,他是如此高傲,以至于自己放弃了圣城的保护。’” 莫兰克的嘴角又挂着苦涩的笑。他叹道:“虽然先生并未看重那场比试,可是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也早就猜到了。是的,我自以为强大的力量,在你老师的手下却败得毫无机会。那一刻,我心灰意冷,不得不答应了他请求,去往圣城。可是……” 他呆呆地出神,脸上似笑非笑,哀伤无比。众人都静静地看着他,沉默着。 他接着说:“可是,我却未能履行我在先生面前发下的誓言。虽然我失败了,可我仍然不能原谅那个人。羞愧的我无法面对阿斯特拉尔先生,只能躲在蛮荒的远山,终日与山林云雾为伴。啊,这也是对我违背了誓言的惩罚啊。” 格雷恩想问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对圣城失去了信心。可是,既然连阿斯特拉尔先生都没能让眼前这个倔强高傲的人屈服,无论他怎么问,都不会听到他的回答。 莫兰克沉默了许久。突然,他站起身来说道:“我对阿斯特拉尔先生的敬仰是发自内心的,也是真诚的。可是,他的弟子又从先生那里学到了什么呢?是令先生的美名得以传扬甚或蒙羞,我仍想确认一下。” 格雷恩躬身说道:“先生犹如皓月,岂是我辈凡夫俗子所能及万一呢。” 莫兰克冷笑道:“你知道就好。我虽然不能去找我敬服的你的老师报仇,可是也好。就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样的本领吧!我的主意不会改变—明天,我还会从这间小屋消失。我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你不能找到我,亚米娜小姐就要留在这里。我会代替你们教导她,保护她。记住,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战斗。我和你—阿斯特拉尔先生的传人之间的,面对面的战斗!” 萝意达见过魔兰克的力量。如果不是他自己放弃了,他们还会在大雾中苦苦挣扎。可是,他却要格雷恩在一天之中找到他的藏身之处。这是绝对无法办到的。 因为,他既已打定了主意要留下亚米娜,就不能指望他像上次一样,一时收手才放过了他们。 她大声喊道:“不!格雷恩先生,你不能答应他。”她哭出了声,终于也惊醒了亚米娜。她睁开眼睛,却看到看到萝意达姐姐在哭,她也放声大哭。 特林维尔跳了起来,他的眼睛都红了:“休想!我大个子维卡倒要看看,谁能把亚米娜小姐从我身边抢走。” 莫兰克冷笑道:“特林维尔先生,你以为你能阻止我吗?” 格雷恩一直没有说话,他一把拉住暴跳的特林维尔。小亚米娜和萝意达的哭声让特林维尔心乱如麻,格雷恩却低着头。突然,他抬起头,平静地说:“就这样吧。一天。” 特林维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大喊道:“你疯了吗?格雷恩。你不能答应他。” 萝意达绝望地抱紧了哭泣的亚米娜,她猛地伸手想抽出她的剑。艾尔希娅抱住了她。可是,艾尔希娅的眼睛里,也满是失望和不解。 特林维尔看着格雷恩,仿佛不认识他了。“你怎么能这样做呢,格雷恩?反正,我不管你做什么说什么,我绝不会把亚米娜小姐留在这里,变得像他一样孤寂,暴戾,疯狂。不管你答应了什么,我一定要带着她去圣城。” 面对着朋友们的抗拒和不解,格雷恩却仍然平静。他说:“莫兰克先生挑起的这场战斗,我终究无法逃避。即使是为了先生的名誉,我也会接受这个挑战。而且,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他扭头看着莫兰克,“一天。就这样。” 莫兰克见他竟然如此爽快地一口应承,反倒点点头。他喃喃说道:“果然如此。被阿斯特拉尔先生挑中的人,果然是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他飘然离开了小屋。留下他们在烛光下,伤心失望。 没有猛兽的袭击,没有追兵的袭扰,佩德塔兰尼神山死寂的小木屋里,他们一夜无眠。可是,一丝曙光,已现天边。 萝意达擦去眼泪,她冷冷地说道:“格雷恩先生,我看错了你。可我不会像你那样,轻易忘记了自己的誓言,即使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阳光,我也要用我的剑斩断伸向亚米娜小姐的魔掌。即使我的生命逝去,我也要用我最后的时刻守护着她。” 特林维尔站到她身边,他手握长矛,慨然发出他的誓言:“以我的生命起誓—即使再也见不到今天升起的太阳,我也要像萝意达小姐一样,守护我曾经的誓言。” 艾尔希娅看着格雷恩,终于,她也走到了萝意达的身边。萝意达感激地看着他们。艾尔希娅拥抱着她,鼓励她,安慰她。小亚米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要看到萝意达姐姐在哭,就陪着她一起流泪。 格雷恩长长叹了一口气。 烛火摇摇,从窗外吹进的风,让火苗欢快地跳跃着。可那已是最后的一丝光明了。 烛火终于熄灭了。曙光的来临,也让他们的心沉重无助。 萝意达站起身来,她的脸色已平静坚定。她把小亚米娜交到艾尔希娅手里,抽出了她的剑。 林维尔早已长矛在手,守护在她们身旁。 格雷恩看着他们,他说:“请再相信我一次。一次就好。” 他们都不回答。艾尔希娅看着萝意达的脸,低下了头。 特林维尔的眼睛因气愤难过布满血丝。他冷冷地说道:“格雷恩,我们曾经无比信任你。可是,我们不会像你一样怯懦,即使我们合在一起也无法打败他,那我们宁可和亚米娜小姐死在一起,也绝不会让她被人从我们身边夺走。” 格雷恩走到他们面前,可他们无法直视他的双眼。他们在一起经历了多少艰难历程啊。他们曾经发誓,生死与共,不离不弃。也许他们再也到不了圣城了。萝意达伤心欲绝,特林维尔怒目相向,艾尔希娅羞愧难当。 他郑重地说道:“请相信我。我和你们的心永远在一起。我也绝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在我们的面前发生。如果你们已经不再信任我,那么,我不再苛求你们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只要让我跟他说一句话。” 萝意达说道:“你想和他说什么,现在就当着我们的面说出来吧。否则,我们绝不会答应。” 格雷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艾尔希娅抱着亚米娜,犹豫了一会儿,她走到萝意达的面前,用渴求的目光看着她。 萝意达伤心地问道:“艾尔希娅小姐,你也要和他一样,和他站在一起吗?” 艾尔希娅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特林维尔悲痛不已。他的朋友啊,他一直最信赖,最依靠的朋友啊。现在,该怎么办呢?真的能再信任你吗? 他不忍心看到艾尔希娅满是泪水的双眸。他低下了头。 萝意达抱住了艾尔希娅,她流着眼泪看着格雷恩。“一句话!” 格雷恩点点头。 阳光洒满了小院。莫兰克灰色的身影从远方走来。他走的很慢,好像他不知道,他们等待阳光,已经很久很久了。 他走到格雷恩面前,停下了脚步。他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准备好接受挑战了吗?” “是的,莫兰克先生。”格雷恩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样,让我们来一次面对面的战斗吧!” 莫兰克深陷的眼窝中完全是他们看不懂的眼神。他仰着头,突然哈哈大笑。 “请你记住,虽然我还欠你的老师一份情义,可是,我是绝不会手下留情。” 他们都等着格雷恩说出他的那句话。虽然他们也不相信,能有任何一句话会让面前的莫兰克改变心意。可他们还是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盼望着他能说出倒转乾坤翻天覆地的那句话。 可是,格雷恩只点了点头。 莫兰克转身大步走出篱笆门。他的身影消失了。 他们都呆住了。 萝意达已经绝望了。他们不可能找到莫兰克!格雷恩就像轻易抛弃了守护亚米娜小姐的誓言那样,又一次欺骗了他们。 不论他们愤怒、伤心、失望,格雷恩就像没有看到一样。他走到石凳前坐了下来,也闭上了眼睛,任凭他们肆意地发泄着。 无论去哪里寻找,都是徒劳的。佩德塔兰山空阔深远,林木森森,到处都是可藏身之地。 而且,他们都意识到,莫兰克根本就不用刻意隐藏,他们也绝然无迹可寻。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绝望之中。 格雷恩已经放弃了—他们原本就不该再次指望他。 他们都围在小亚米娜身边。小女孩儿早已不再哭了,她把脸埋在艾尔希娅怀里,抬着头望着她,拭去了泪水的双眼清澈明亮,楚楚可怜。艾尔希娅看着一旁紧闭双眼的格雷恩,痛哭失声的萝意达和狂躁地走来走去的特林维尔,她无法忍受面前悲伤无助的一幕,只能闭上双眼,心痛不已。 从巴布克莱王城出逃时,他们还是坚定的,心意相通的最亲近的朋友,共同承担着无数的危机险阻。王国的追兵,凶残的恶兽,坎坷崎岖的道路,他们一路拼杀,却更加情深义厚。他们曾经誓言,为了朋友,宁愿舍弃最可宝贵的生命而无怨无悔。 可是现在,面对不同的抉择,他们已势若水火,分道扬镳。 他们就一直站在那里,任时间无情地慢慢流走。他们都感觉不到饥渴和劳累,他们也忘记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 风儿吹过,树上的花朵摇曳多姿,招来了蜂蝶流连戏舞。 格雷恩依然闭着眼睛。 特林维尔听着萝意达伤心的哭泣,格雷恩却仍无动于衷。他彻底愤怒了。他圆睁双目,脸涨得通红。 他跳到格雷恩面前,大声喊道:“你都看到了吧?你都做了些什么啊!你怎么能让萝意达小姐如此伤心!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亚米娜小姐被人从我们身边夺走!你心中曾经鼓舞起朋友们铲除邪恶,扶助光明的侠义心肠,都去了哪里?你还是我曾经引以为傲的好朋友吗?即使明知道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如果你和我们一起,选择为了身边珍重的人去战斗,即使战死,我也会为你而骄傲。可是现在,我要对你说,你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 格雷恩仿佛被他激怒了。他的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 “你,真得太让我失望了。是的,就是我说的。”特林维尔看到他的神情,也是心痛如割,“我要再说一次,你,再也不是……” 他的话音未落,一直静坐在石凳上的格雷恩突然睁开了双眼,他的眼中冒出烈火,像一只豹子猛地跳起,像一道闪电冲了过来。 特林维尔猝不及防,刚“啊”了一声,格雷恩迅捷的身影卷起一阵风掠过他的身旁。 他们的眼一花,根本来不及看到发生了什么。可是,格雷恩死死抱住了那棵树。他的力气如此之大,发出“嘭”的一声。枝叶摇摇,碎花满地,蜂蝶杳无踪迹。 他在做什么啊! 特林维尔还来不及转身,刚才格雷恩的行动太快,他完全被格雷恩的速度和气势镇住了。可是,他看到萝意达突然双手掩面,长剑“叮当”一声落在地上。她一把抱住亚米娜,热泪直流。 艾尔希娅小姐也变得像是不认识了似的,她的眼中满是狂喜和激动。 特林维尔呆住了。他慢慢转过身。 树还是那棵树。树下,还是站着一个灰色的人影。 格雷恩神情凝重,对着那道灰色的人影深施一礼。 艾尔希娅激动无声的喜悦,萝意达幸福心酸的泪水,还有朋友的身影,特林维尔都看在眼里。 “我们,赢了?”突然,泪水不争气地放肆地流淌着,滴在了他的胸前。 莫兰克安然垂手,站立不语。 格雷恩手抚胸前,真诚地深施一礼。 莫兰克苦笑着,他的声音变得更加苍凉:“好,好。我终于相信,阿斯特拉尔先生虽然已不在了,可是,他的弟子果然是个出类拔萃的人啊。输给你并没有什么可耻的。要知道二十年前,我就已经败给过你的老师了。” 他看着欣喜若狂,大哭流泪的几个人,神情马上变得像最初看到那样,孤傲乖张,冷冷地说道:“我已经失信于阿斯特拉尔先生一次了,所以你们不必担心。我将践行我的诺言—佩德塔兰山将再无阻碍。我的心将指引着你们,一直走出这里。” 他转过身,脚步沉重地走进小木屋。 第五十三章 啊,朋友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萝意达还在哭,格雷恩看了一眼关上的木门。他再一次对着木屋一躬到地。 他走到萝意达身旁,她脸上还止不住泪水流淌。她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去看他。 他笑着对她说:“主人已经下了逐客令呢。我们走吧。神山离圣城还远着呢。”他伸手从萝意达手中接过小亚米娜。 亚米娜还是没有明白他们的悲喜因何而来。可是萝意达姐姐的哭声却和昨天晚上不一样了。她眼泪还没有擦干净就笑了。 她用稚嫩喜悦的声音呼唤着她。她说:“萝意达姐姐,我们快走吧。这里,离圣城还远着呢。” 艾尔希娅喜不自胜,她只是使劲儿点着头。 特林维尔面红耳赤,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呆呆地看着哭泣的萝意达,又看看格雷恩的背影,狠狠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为了让格雷恩听到他的懊恼,他使足了力气。 萝意达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格雷恩。 就像在沙漠中,死里逃生的她第一眼看到的那样,格雷恩的目光清澈温和。他笑着转身大步走出了篱笆门。 薄雾和清风,青山和绿水,一路上都伴随着他们,也体味着他们悲喜交加的心意。 格雷恩走在最前面,他不时笑着逗弄背着的亚米娜,逗得她哈哈大笑,扭动嬉闹着。 虽然格雷恩什么都没有说,可是跟在他后面的几个人都各怀心事。他们满面愧疚,都不敢追上他的脚步。羞愧让他们无言以对,他们对朋友的指责和误解,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心头。 格雷恩却平静如昔。仿佛昨天晚上开始的,注定将要发生的生离死别,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他的脚步轻快,亚米娜还笑着催促他:“格雷恩先生,走快些,再快一些吧。” 他的朋友们,离他越来越远。 萝意达停下了脚步,特林维尔走到她面前,她嘴唇翕动着,期望地看着他。 特林维尔的脸又涨得通红。她点点头。他明白了。那也是他的心思啊。 他大声喊道:“格雷恩,请等一下。” 格雷恩站住了,亚米娜也转过头看着他们。她还在笑:“格雷恩先生,快走,不要让他们追上我们啊。” 格雷恩笑着点点头。 特林维尔站在格雷恩面前,使劲儿的想张开嘴。可是,他只是“啊啊”出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到艾尔希娅和萝意达追上来,他狠狠地跺了跺脚:“格雷恩,对不起。” 萝意达眼中噙着泪羞愧地说:“格雷恩先生,请您原谅我们吧。” 格雷恩笑着说道:“萝意达小姐,请不必如此。而且,特林维尔,我的朋友,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你还是那么慷慨仗义,急人所难,那是你最仁慈的心啊。” 朋友! 特林维尔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他大声说道:“当然,我们是朋友。我们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最真诚,最好的朋友。” 这两个词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赞美之辞了。他就曾经用来赞美过格雷恩的老师。现在,又拿来赞美他的朋友了。 萝意达虽然还在笑,可是仍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泪水晶莹地挂在她的腮边。 格雷恩也笑了:“当然。我们就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最真诚,最好的朋友。” “可是,”他说,“真的对不起,格雷恩。我却愧对你的友谊,我配不上做你的朋友。我知道真正的朋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可我竟然不相信你了!我竟然不相信,你高贵的灵魂绝不会让你放弃了你心中最伟大的情怀。 我竟然怀疑你,怀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崇高的目的。我竟然怀疑你,怀疑你同样为了守护自己的信念,舍身对抗暴虐。我竟然对你那样说,现在,我的心无法原谅我自己。” “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朋友,就请接受我最真挚的歉意。”他情不自禁单膝跪地,厚厚地落叶都能感受到沉重的诚意。“如果听不到你亲口对我说,原谅了我,我就不会起来!我要一直等到你说出来。即使佩德塔兰山顶的云雾再浓厚,也不会再蒙蔽我的双眼。即使佩德塔兰山头万古不灭的白雪,也无法冷去我心头的热情。我发誓,绝不会再次让你的友谊变成伤害你的利剑。我将誓死忠于你,忠于你的情义。” 萝意达也跪倒在他的面前:“格雷恩先生,如果你肯原谅我的无知和冒犯,请也接受我最真挚地歉意吧。您高尚的心,一定会那么做的。说吧,说你已经原谅了我们。” 艾尔希娅口不能言,可是她的目光中,情意绵绵,那是骄傲的眼神。她搀扶起萝意达,虽然也面含羞意,却一直在笑。 格雷恩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他拉着特林维尔的手说道:“朋友是不用说抱歉的。我从来就相信,我们是真正的朋友。” “可是,如果你不接我的歉意,我绝不会开心的。我会一直这样,只等你说,你原谅了我。”他固执地不肯站起身来。 亚米娜拍手大笑。格雷恩苦笑着摇摇头,“好吧,好吧。我的朋友们。” 他们欣喜地握住了他的双手喜极而泣。笑声又在这支小小的队伍里回响着。 “那么,我们继续出发吧!” 从此,他们将再无隔阂,通往圣城遥远的路途中,信任将使他们的友谊和信念,更加牢不可破。 一切又恢复到了平常那样,那些小小的不愉快,反而让他们更能看透朋友的心,也让他们的情谊更深沉更真切。 一路都很平静。一道道山峰,一条条河流,都没能迟缓他们奔向圣城的脚步。 格雷恩手指一座跃入眼帘高耸的山峰说道:“翻过了那座山头,我们就能走出佩德塔兰尼山了。” 啊!他们终于走出了大山,把连绵起伏的山林,抛在了身后。 他们找到一条小溪,停了下来。他们决定就地安营休息。他们采来野果,生起一堆火,火焰照耀着他们喜悦的脸庞。 身心放松让特林维尔心情大好。格雷恩原谅了他,比什么都让他开心。可是,他的好奇心还是让他又一次无法忍受了。 他凑到格雷恩身边,嘿嘿笑道:“格雷恩,我从没见过像你那么大胆的人。虽然之前你孤军深入海盗就已经让我佩服不已。可是,跟你答应了那个古怪的莫兰克可怕的约定相比,更让我心惊肉跳的了。而且,你竟然还能赢了!真是让我无话可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的好奇,朋友们早已见得多了。可是,连萝意达和艾尔希娅都满脸敬仰地看着他。她们可是为了那个可怕的约定,流了一晚上的眼泪呢。 格雷恩笑道:“其实,那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只是知道,肯定会是那样的。” 特林维尔龇牙咧嘴的样子,连亚米娜都笑了。他说:“格雷恩,你虽然这样说了,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当时应承了下来,可把我和萝意达小姐吓坏了。” 格雷恩看着她,“如果让萝意达小姐感到担心了,那是我的过错。我也要为了你曾彻夜不眠,心意苦恼,说一声抱歉。” 萝意达又恢复了快乐爽朗的性情。她笑道:“可是,你能把我们从失去亚米娜小姐的苦恼中解脱出来,无论说什么样感激的话都不为过呢。你真了不起,格雷恩先生。可是,你是怎么知道,他还是会在你第一次发现他的地方呢?” “就是啊,”特林维尔急忙说道,“实不相瞒,我还偷偷看了那些蜜蜂呢。可是它们却毫不理会我的心情,嗡嗡地叫个不停,却没有那个肯落下啊。” 他的话让他们都笑了。 格雷恩笑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莫兰克先生还会站在原地。所以,我才一口答应了他。” “什么?”他们都太意外了。“为什么你会事先知道呢?这是没有道理的啊—他只要随便换个地方,那怕只挪开几步,你就无法确定他在哪里了啊?” 特林维尔的疑问,也是他的朋友们都想知道的。 格雷恩笑道:“特林维尔,我的朋友。我并没有预卜先知的本领,我之所以知道他会原地不动,正是莫兰克先生自己告诉我的啊。” 他们都难以置信。那个面目冷峻的老人,一心想留下亚米娜才提出比试的他,竟然会自己揭破谜底吗? 看到朋友们疑惑的神色,格雷恩索性都说了出来:“是的。如果你们也仔细听了他的故事,就会猜到他会在哪里等我们了。” 他们都张大了嘴,可任凭特林维尔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 他们听到的,无疑和格雷恩听到的没有什么不同。莫兰克讲述他的故事时,他们也都在场。可是他们仍然想不到,会是哪句话让格雷恩心神豁然开朗。 看着特林维尔苦思冥想时探究的眼神,他笑道:“你们真的都没有注意到吗?莫兰克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啊。他宁肯孤身一人,二十多年来寄身于蛮荒的山林中,这比去白龙之城接受保护要难得多。可是,他就能忍受下来,也不去圣城寻求庇护! 虽然我们并不知道是什么令他伤心失望,可是,那也是他的骄傲,让他宁肯选择隐没在佩德塔兰大山深处。如此骄傲的人,在和我的老师的比试中落败,却又违背了他的誓言。可见,他又是个多么执拗的人啊。” “可是,你说的这些,和你在树下发现了他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是没有听到,他是怎么告诉你的呀?”特林维尔忍不住插嘴问道。 “他的骄傲,让他不承认他也会失败。虽然他对阿斯特拉尔先生心悦诚服,内心深处,未必不是耿耿于怀。当他知道我是先生的学生时,才突然提出了要和我比试一番。 同样的,他可能是相信,他败给我的老师只是一时大意。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输。而且,他也更不会相信,他会输给先生的学生。 我了解了他的骄傲,就看透了他的心。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骄傲让他不相信,他会败给我这个他眼里的普通人。因为第一次发现他纯属意外,而且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那样做—也许只有我的老师,才能让他再次移动他的脚步吧。至于他的学生,当然没有这样的荣幸了。” 他们都笑了。 “他是在挑战我的老师,看我是否有真实的本领,敢于接受他的挑战。他也在挑战我的胆量,赌我绝对想不到他还敢站立在那棵树下。他执拗地不肯移动他的脚步,原本可以欺骗很多人。可是,他的骄傲也同样出卖了他。” 艾尔希娅崇敬地看着他。萝意达笑道:“格雷恩先生,你太了不起了。” 特林维尔也说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他会在树下等你,可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呢。白白让我们担心了一个晚上,如果你早点儿对我们说了,也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了。” 格雷恩摇摇头,“我还没说完呢。即使我明了了他的骄傲和自信。可是,如果他没有提醒我,我还真的未必敢一口答应了他呢。” “莫兰克,提醒你?”特林维尔大为好奇,“他是怎么提醒你的呢?” 格雷恩笑笑,却不再回答。 特林维尔急得抓耳挠腮,他苦苦哀求,“快点告诉我吧,我的好朋友。我实在不能再等待下去了。快一点儿吧,告诉可怜的你的朋友真相吧。” 他们都大笑。亚米娜撅撅小嘴儿,笑着说:“多可怜的特林维尔先生啊。” 格雷恩这才说道:“因为你对我大吼大叫,所以,让你急成这样,也算是对你的惩罚了。” 特林维尔笑道:“我们是朋友啊,你不是也这样说的吗?再说,你不是已经原谅了我们吗?你不会这样小气吧?” 格雷恩也笑了:“我只想告诉你,我也是有点小脾气的人呢。” 等他们都笑够了,他接着说:“莫兰克先生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冷酷。就像我的老师说过的,他是个内心善良的人。他的暴戾也并没有完全浸透他的内心。你们看到他看亚米娜小姐时的眼神就知道,那是真的疼爱。 所以我确信,虽然他对败给我的老师并没有完全释怀。可是,他也未必真心想把我们困在佩德塔兰山中。当然,他也许真的想留下小亚米娜,可那也是为了保护她。 你们还记得,他是这样说的吗?‘让我们来一场,面对面的比试吧,’他虽然渴望一场胜利,却又于心不忍。听到那句话,我就知道了他会在哪里了。我之所以让你们苦苦熬了一夜,却没有告诉你们,是因为, 因为,我要让他再次告诉我,我所想非错。所以,当我见到他,只问了他一句话,‘是否是一场面对面的比试’。他当时脸上的神情,你们也都看到了。我得到了他的回答!同样,我有感于他的仁慈,才没有一开始就揭穿了他。那也是向他表达我们的敬意啊。” 惊心动魄,波澜起伏的经过,在格雷恩的嘴里却变得如此平淡无奇。可他们都知道,如果没有超人的智慧和胆量,他是做不到那神奇地完美结局的。 特林维尔只是不停地“啧啧”赞叹,却想不出用什么话来表达他的敬佩之心了。 格雷恩又笑道:“好在我的冒险一击成功。萝意达小姐不用再泪水涟涟,亚米娜小姐永远不会离开你的身旁。而你,特林维尔,我们又可以做好朋友了。” 他的话在美丽的紫竹国女战士和大个子维卡听来,让他们既欣慰又尴尬。不过,这已是格雷恩为了大个子维卡的冲动所做出的,最后的惩罚了。 看着特林维尔连连摆手,面红耳赤的样子,格雷恩笑着说道:“其实我更想说的是,真正应该感谢的,正是你们自己啊。” 他们正为这次惊心动魄的比试终于有个好的结果而释怀。可他又把话题转到了他们的身上。原来,诚实宽厚的人被激怒和委屈的后果,果然不是一两次讨饶就能放过的啊! 果然,特林维尔红着脸说道:“好了。格雷恩,我的朋友。既然你已经原谅了我们,就不要再嘲笑我们了。你不是已经给过我惩罚了吗?” 连萝意达也羞红了脸,捂住嘴笑了。 格雷恩一改笑容,他说:“面对亚米娜小姐被人夺走的危险,明知无法战胜他,你们舍生忘死的意志,正是我为之战斗的力量源泉。说实话,莫兰克先生之所以最后关头又一次手下留情,未尝不是被你们的仁义慷慨所打动啊。这样一来,我们才能带着亚米娜小姐,继续我们的旅程,一直到达白龙之城啊。” 原来这样啊!原来他们一直在陪伴着朋友战斗啊! 格雷恩讲完了,他笑着说道:“天已经很晚了,让我们最后享受佩德塔兰的夜晚吧。明天,还会有新的旅程等待着我们。可是我相信,我的朋友们。经过这次的风波,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分开我们。白龙之城就在前方等着我们。我们出发吧。” 第五十五章 精灵初见 惴惴不安的心情,并不能妨碍他们一如既往地信任格雷恩。既然是他选择了这条道路,那他们就不会有丝毫地犹豫,跟在他的身后向前走就是了。 阳光变得炽热时,他们已经走进了山谷深处。虽然因为头顶的树枝遮住了阳光,但是格雷恩估计已经到了中午时分。他举手让大家停下脚步休息。 小溪边几块干净的大石,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休憩的地方。溪水清澈透明,喝到嘴里清冽甘甜。格雷恩取出已经为数不多的干粮,掰做三份,递给艾尔希娅。最近几天来,只有小亚米娜每天都能吃的饱饱地。所有的人都为了她而尽量节省下宝贵的食物。 特林维尔示意大家都不要大声喧哗。他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一棵大树下,向四周观看着。亚米娜手里还拿着艾尔希娅给她的面包,也好奇地跑到了特林维尔的身旁。 猛地,她大喊一声,众人急忙站起,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却看到特林维尔和亚米娜已经跑了回来。特林维尔悻悻地故作威胁,要惩罚小姑娘,她赶紧跑到艾尔希娅的身后藏了起来。 他说:“都是你的错啊,小姑娘。要不是你故意大叫一声,我准能射到那头小兔子了。要知道哦,那可是一只真正的兔子啊。我们已经很久都没能吃到一顿像样的肉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艾尔希娅责怪地看了特林维尔一眼,俯身在亚米娜的小脸上亲吻着,以示对她的奖赏。小姑娘神气地藏在她的怀里,冲着巨人直吐舌头做鬼脸儿。 萝意达也笑道:“你可以吃了我的那一份干粮,算是我对亚米娜小姐放走了你的火腿的补偿。” 格雷恩笑道:“特林维尔,这里千百年来都是精灵的领地。这里的山川河流、花草树木、飞禽走兽都是有主人的。我们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进入到这里,已经无意中冒犯了他们。虽然我们这样做是迫不得己。但是,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尊重他们。” 特林维尔也笑着说:“啊。我怎么会真的那么做呢?我的肚子虽然很想念久违了的美味的火腿,可是我的心却不能让我去射杀一头那么可爱的小兔子啊。” 经过短暂地休息,他们继续上路了。路两旁的景色一直没有大的改观,和他们刚进入山谷时一样。那条小溪成了忠实的向导,一直在若隐若现的小路旁和他们相伴而行。这倒也省却了他们不少的麻烦。 事情越来越明朗了。小路在后面的行程中也越发的显现出人为的痕迹了。无可置疑了。也许很久都没人走过这条路了,可是它确实是被修整过的。在这片只属于精灵的领地里,是谁修了它已是不言而喻了。 他们都那样想,却不敢说出口,只是时刻警醒着。路边的大石后面,参天古木的树冠,他们都仔细观察,才能放心地经过。 小路突然宽敞了许多。可以并行三四个人而不觉得太过拥挤。铺在路面上的青石也越来越干净整洁。大家一边走在上面,一边欣赏着路边的美景。 特林维尔说道:“我相信了,这里确实是有主人的地方。如果你说的没错,那就是精灵了。” 格雷恩笑道:“也许。” “那么你知道这些精灵到底都是些什么样的?你猜他们会欢迎我们吗?” “我只知道精灵是高傲聪慧的种族,他们有着远比人类强大的力量。可是,他们也是离群索居的,他们好像不太喜欢交结更多的朋友。所以,如果他们还在这里,是否能接纳我们,我实在不敢妄下结论。” 特林维尔瞪大了眼睛:“那么,如果他们不放我们通过精灵神山,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听到他这样问,萝意达也眼含焦虑地看着格雷恩。格雷恩本想和特林维尔开个小玩笑,可是看到萝意达,他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请不要担心,特林维尔老朋友。我还从东方听到一句话—总是会找到路的,只要你不停止自己的脚步。”他笑道。 即然格雷恩这样说了,他自然也就不再为能否通过这座神山犯愁了。一路上不都是如此吗? 说来惭愧,他—大个子维卡,一直梦想着能做一个声震宇内,名扬四海的猎人。可是,长久以来,他竟然只有一次机会走出过阿波多利。即使那一次,他也走得并不远。莫如说,只是魂灵儿追随着他的梦想,在大陆飘荡。原因,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阿波多利足够辽阔的国土上,他也曾白日放歌,纵马奔驰,夜栖荒原,望月慨然。做起猎人来,固然是有声有色,可幻想着把自己的足迹踏遍帕林卡巴卡玛大陆的目标,一直未能得偿所愿,不免深感遗憾。 而自从跟随着格雷恩,他们穿越了阿波多利和黑森林之国,跨过人迹罕至的密林高山。还走过了漫无边际危机四伏的艾格诺尔大沙漠,翻过了有着古怪孤僻主人的佩德塔兰神山。现在,他的足迹又踏上了神秘的精灵山谷。 每到陌生的地方,他能做的只是跟随在格雷恩的身后。每一次挑战,每一次发现,每一次新奇的体验,触动身心的感受,都是他—他的朋友,格雷恩带给他的。 他打心眼儿里敬佩格雷恩,也暗暗地发誓,如果还有机会再做回猎人,就要像格雷恩那样,能给别人指引前进的道路,带给他们希望,鼓舞起心中的斗志。 这样的猎人,才是他真正的向往啊。 当然,眼下确实也只能继续跟在格雷恩的身后。 天色已经快暗了下来,但是格雷恩很清楚,时间远没有显现的这样晚。只是阳光无法穿透树冠,才会显得更昏暗。 特林维尔正想问格雷恩,像这样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下一个落脚的地方呢。他马上就发现,多此一举。 因为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转过一个弯道,小路就在前面断了。一直伴随他们的那条小溪也在这里和他们告别,变成了一条小瀑布跃下了断崖,洒下万千珠玉,随风飘荡。断崖下沟壑幽深,距离对面很远,他们绝对不可能跳跃过去。他们的身后是一道笔直高耸的峭壁,光滑如镜。 见此情景,特林维尔不禁垂头丧气。 历经了千难万险,好容易进入到了这里,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怎不令人伤心。难道只能走回头路了吗?他想都不敢想。 不过看到格雷恩还是那样从容,他想:“没准儿格雷恩早就已经有了主意吧?” 可是,格雷恩却很明白地告诉他,他并不知道怎么才能通过这道断崖。“是啊,我的朋友。我们要是也有一双翅膀该有多好啊。我也正一筹莫展呢。” 啊?这下子特林维尔也不禁又咧了嘴。这可怎么办好呢? 格雷恩拍拍沮丧的大个子维卡的肩头,笑着说道:“不过,一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大的纰漏。我看到的和我所知的都毫无二致。这不是好兆头吗?” 萝意达抬眼看着对面相隔甚远的断崖,又看看脚下的深壑,不安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刚才说过,你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眼见我们这次真的无路可走,可你好像并不担心啊?” “是的,我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可是,我却不是第一次听我的老师说过这里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是否来过这里,不过他肯定地对我说起过—如果走到这个断崖前,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看看,后面的这道峭壁,也和我的老师说的一样啊。” 断崖的对面,两颗参天巨树就像两个忠心的守卫,敞开了黑洞洞的大门。 格雷恩默默地站在那里。特林维尔问道:“格雷恩,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老师对我说过的话。我还不能确定哪句话,才是我们能进入那神秘之地的关键所在。” 突然,传来响亮的话语:“闯入者,你们未经主人的允许,擅自进入我们的领地。但是,你们并不受到欢迎。如果你们不能马上转身离开这里,我们保证,后果是你我都不愿意看到的。” 声音像是从对面传来,又像来自后面的峭壁之上,又或者断崖之下。飘渺空灵,分不清真正来自何方。 即使面对突如其来的满含威胁的喝问,那些来自远方的,经历过辛苦跋涉的,却不得不在此停下脚步的旅人都精神为之一振。连亚米娜都从特林维尔的怀里伸出小脑袋瓜,四处张望着。她一点儿都不害怕,可什么都没有看到。 格雷恩躬身一礼,他朗声说道:“未经容许,冒昧搅扰,深感歉意。可是请相信我们……” 他话音未了,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闯入者,请珍惜自己的生命,马上转身离开。我们的警告,这是最后一次。”声音在空谷回荡,继而,四下里悄无声迹。 特林维尔听到不知何处发出的威胁,他正要从背上取下长矛,却看到格雷恩微微摇头看着他。他低声说道:“特林维尔,要是我,我就不那样做。” 特林维尔看到艾尔希娅和萝意达都安然地站立不动,面目神色,从容不迫。 特林维尔还没来得及再次回话,一支白羽箭发出刺耳的啸声,划破空谷的寂静,以迅雷之势从格雷恩头顶飞过。特林维尔大惊失色,他正要飞身上前,却看到格雷恩面无惧色,岿然不动。他生生止住脚步,也像一块生铁那样牢牢钉在原地,却把亚米娜挪到身后。 刹那间,又有无数的白羽箭裹挟着风声迎面飞来,从他们的耳旁、脸颊、肩头飞过。羽箭带起的风掀动了他们的衣裳,刮疼了他们的肌肤。刺耳的风声提醒他们,只要动一下,差之毫厘,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本已破烂不堪的衣服上,有的又多了些被箭穿过的破洞。那些箭支都没入他们身后的崖壁,发出“叮当”声响。 但是,白羽箭可以让他们命丧当场,却休想能撼动他们的心。 攻击戛然而止。格雷恩又大声喊道:“你们看到了,我们并无恶意。我们是带着对主人的崇敬之情才来到这里。现在想必你们一定会相信我们的诚意了。” 四处那些低垂的藤蔓好像都有了生命飘荡起来,每条藤蔓上都有一个白色的精灵。他们依附着藤蔓,在空中和断崖之间飘飘荡荡,优雅地像一只只白色的蜻蜓。 精灵越来越多,他们用藤蔓枝条在断崖之间支撑起一座绿色的小桥。从对面那两棵树后面又走出一些精灵,他们全都身穿白色的似水一般流淌的衣服,银白色的帽子上,都嵌着一颗晶莹的水晶。他们的身材匀称,体魄健美。 在那些精灵忙着织造小桥时,这些旅行者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这一切,面对活灵灵飘来飘去的精灵,如痴如梦,谁都没有说话。亚米娜也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忙忙碌碌的精灵,时而抬头看看特林维尔。 而大个子维卡也和他的朋友们一样,早就看傻了。 “我以精灵王艾德里安的名义,命令你们解下身边的武器。”一个身材高大的精灵喊道。从他脸上发号施令时的神情也能看得出来,他是这些精灵的头领。 格雷恩默默地从背后摘下弓箭,然后缓缓地解下腰间的佩剑。特林维尔惊醒过来,看到萝意达也正那样做。于是,他也顺从地取下长矛握在手中。虽然还有点舍不得,不过他还是咧着嘴照做了。 从小桥上走过来三个精灵,收缴了他们的武器。 那个头领又喊道:“很高兴你们能这样配合,这或许能让我相信你们的善意。不过,这些还不能完全的打消我们的疑虑。” “那么,你们还要求什么呢?如果不事关我们的荣誉和尊严,我们愿意听从你们的吩咐,以显示我们的真诚和友谊。” 那个头领摆摆手。于是,旅行者们被精灵们带领着走过小桥,来到对面的山崖。 精灵头领打量着他们。过了一会儿,他用傲慢却比刚才生死之际友善了许多的语气说道:“你们可以叫我埃德拉斯队长。虽然我还不知道该怎样让你们证明,你们的到来,不会对我们造成危害。那是你要做的!可是,既然我已经接到艾德里安王的旨意,将把你们这些闯入者带到他的宫殿。在这之前,我将视你们为俘虏。” 特林维尔初见精灵带给他的难以置信梦幻般妙不可言的美好感觉。他喜欢他们,喜欢他们的样子,喜欢他们的穿着服饰,喜欢他们的俊美飘逸。可他却难以容忍他们的傲慢。 他要让那些傲慢的精灵们看到,虽然大个子维卡已经手无寸铁,可依然是不可屈服的勇士。 “埃德拉斯队长,我们是为了显示我们的真诚,才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难道是你打败了我们吗?你没有权力将我们当做你的俘虏。”他双拳紧握傲然说道。 埃德拉斯不置可否,他说:“毕竟是你们不请自来,我不记得我们邀请过你们。外人来到这里,通常不过两种情况。带来幸运或者倒霉的事情—那将由我们的王来决定。但是,你们必须遵守我们所有的命令。我希望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家能和睦相处。” 格雷恩也说道:“埃德拉斯队长,你难道指望俘虏和征服者之间会和睦相处吗?我理解你在未明了敌人或是朋友之前,对我和我的同伴们采取的一些措施。但是,我和我的朋友拒绝当你所谓的‘俘虏’。这个称呼侮辱了我们。” “好吧。”埃德拉斯举起一只手,“我同意。所以,我也许可以叫你们的名字。是不是俘虏,也将由艾德里安王来决定吧。现在,请跟我们走。我保证你们的尊严会得到尊重。” 山崖的另一边,和刚进山时的景象有着天壤之别。满目青翠,流水潺潺。尽管也是花木繁茂,巨树参天。但是所有的道路不论多么蜿蜒曲折,台阶上都没有一片枯叶和杂草,干净地像是从来没有人在上面踏足。道路都隐没在草木深处,没有精灵的引导,外来者确实很难发现。 他们就步行在这一片美丽的丛林中。特林维尔对这些景色赞不绝口。“格雷恩,我的好朋友,你在哪里还能见到这么美的树林吗?” “没有。”他说,“我所见到过的最美的地方,肯定是这里。” 埃德拉斯队长头都没有回,他说:“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如果你们只是顾着欣赏你们所见过的美景,我们就会错过宿营的地点了。等到了后面,你们还有很多的时间来发表你们的高论。” 特林维尔撇撇嘴,他才不相信还能有比眼前更美的地方了。 这是一支多么奇妙的队伍啊。他心想:“要是告诉蓝莓酒馆里的那些人,他们肯定不会相信我的话。还可能笑我说的都是醉话呢。” 虽然他的朋友们都相信特林维尔是个诚实的人。可是,这毕竟是和一群精灵在一起啊!那可是在久远的传说中才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特林维尔想象着,如果他对蓝莓酒馆的那些人说了,他如何与一群精灵穿行在美妙无比的群山密林,估计他们都会笑的捂着肚子打起滚儿来,也是绝对不会相信他的。 他想着想着,不由咬牙切齿地痛恨他们竟然不相信自己。 突然,他叹了一口气。 是啊。如果这一切不是发生在自己的眼前,身边就有不止一个精灵的话,就算别人怎么对他说,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呢。 第五十六章 神山路途 埃德拉斯队长好像无视他们这些人的存在,自顾自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大概还有二十个以上的精灵簇拥着他们向前走。 树高林密,枝叶繁盛,头顶的阳光被遮挡的严严实实。这样一来,要判定时间和方向,好像是件困难的事。特林维尔想问问格雷恩,可是看到他只是平静地跟在埃德拉斯队长后面,好像一点儿也不为将要面对的事情发愁。他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他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仿佛听到了特林维尔的肚子发出的抱怨,埃德拉斯队长停下了脚步。他抬起一只手,精灵们马上都停下来,看着他们的头领。 埃德拉斯面对着旅行者们,语气谦和貌似征询他们的意见,却毫无讨论的余地。他说:“已经很晚了,今天我们的行程就到此为止吧。” 萝意达问道:“我们还要这样走多久才能到你们的目的地?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她并不为自己感到担忧,可是,她的心里一直想着小亚米娜。 埃德拉斯淡淡地说道:“还有很远的路途,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了。不过,现在在这里露宿是最好不过了。”他看着格雷恩,“我还以为你们和我想的一样呢。” “没错,埃德拉斯队长。”格雷恩愉快地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早已疲惫不堪,腹中饥饿了。” 埃德拉斯看了他一眼,然后指挥精灵们开始搭建晚上宿营的地方。可是,这些对美丽的“精灵神山”还很陌生的旅行者们,却没有看到诸如帐篷之类的东西。特林维尔就实在想不出来,这些精灵晚上会睡在哪里。 “难不成他们要用树枝搭建帐篷吗?甚或干脆像豹子一样睡在山洞里?” 可是连一个山洞也没有看到啊。那么就只剩下睡在石头上了。他懒得去想了。反正,他又不是没睡过! 可是,格雷恩却并不像他那样担忧。他默默地,却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忙碌有序的精灵。 很快,几堆篝火已经生了起来。格雷恩他们的食物其实早已所剩无几,几个背囊几近空空。他们围坐在篝火旁边,那些精灵像是有意躲避着他们,连埃德拉斯队长也没有和他们坐在一起。 食物被送到每人的手中,可是只有一点点。特林维尔愁眉苦脸地看着手中那点儿可怜的食物,暗暗埋怨这些精灵真是些小气的家伙。 虽然早已饿了,他还是强忍着被那香气勾起的垂涎,仔细查看着手中的食物。可是看了半天,还是没有认出来是些什么。他又想着问问格雷恩。 他想,格雷恩没准儿能认出那些古怪的精灵送给他们的古怪食物是什么吧。可是却有些难以启齿。 在巴布克莱,主人请客人吃了东西,如果客人不大叫好吃或者还要问主人请他们吃的是什么,非但失礼,而且是非常愚蠢的行为。所以他狠下心来,压抑着自己的好奇心。 他看了一眼格雷恩,才发现除了他自己,每个人手中的食物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了。他可是吃惊非小,加上那诱人的香味,他实在忍不住,一口咬了下去。 瞬间,他就爱上了那种不知名的精灵的美食。他有些后悔,因为食物被他一口吞下去,没有能细细地品味那美妙的令人回味无穷的滋味。 他可不想再去伸手向那些盛气凌人的精灵讨取哪怕再小的一块食物了。 他气鼓鼓地想着:“不给就不给吧,我才不会开口去要呢。就是,反正我也不饿了。” 想到这里,他才惊讶地发现,那么小的一块食物,却让他这个巨人的胃口也瞬间变得小了很多。 他不禁笑了起来。觉得这可真是一件说不出的,妙不可言的事情。 亚米娜坐在他的身边,仰着脸问他:“特林维尔先生,你觉得好吃吗?” “好吃极了,宝贝儿。” “这么说你很满意了?” “是啊。如果这些吝啬的家伙能给大个子维卡一杯酒,那我才真的满意呢。” 好像听到了他请求,一片巨大的叶子做成的大杯送到他的手中。杯中绿色的液体在篝火的映照下,流动着红色的波纹。 特林维尔太容易满足了。有了刚才那绝美食物的先例,他想,这一定是这些精灵喝的酒吧。 他带着对待那美味食物般的崇敬之情,慢慢地喝了一小口,想细细地品尝,结果却大失所望。 那杯饮料无疑也是很美味的。可惜,却不是酒。 特林维尔深受缺水之害时对水的膜拜,在看到瀑布、小溪的那一刻,早已经荡然无存。当他索然无味地喝着精灵的饮料时,一边偷偷吞咽着口水,一边向格雷恩倾诉着他对蓝莓老爹美酒的思念。 格雷恩默默地听着。他明白特林维尔的心思,他哪里是在想念美酒啊。 他是在想念酒馆里,大声喧闹,爱着他的朋友们。 也是在怀念,远离的家乡,阿波多利啊。 篝火映红了每个围坐在旁边的人的脸。在这片平坦的草坪上,几块光滑的石头被整齐的摆放在那里。而且看来是很久以前就在那里了,现在被用来做酒桌和长凳再合适不过了。 从头顶上茂密的枝从中偶尔能看到稀疏的星星,可是微风习习,却不使人感到凉意。在幽静美丽的山谷里,即使是在晚上,他们也都觉的没有比这个地方更适合休息并饱食一顿的地方了。 特林维尔和格雷恩、萝意达小声地说着。萝意达也觉得这是一个奇妙的夜晚。虽然她在刚刚进入这片古老而神秘的森林时,是有一些隐隐地不安,现在也早已无影无踪了。 她说:“我看他们都是善意的,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特林维尔却说道:“虽然他们的食物确实很好吃,可是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他们。你瞧瞧他们,真是有多么高傲啊,竟然没有谁来和咱们坐在一起。如果他们去了巴布科莱王城,会有很多人好好教他们待客之道呢。” 艾尔希雅闻听掩口而笑。 萝意达也笑道:“也许他们只是一番好意,不想打扰咱们。” 山谷的清风带来一阵轻轻的歌声,他们都扭过头去。是那些森林的主人,在篝火旁低低地吟唱着。歌声低沉幽婉,伴随着夜晚微风吹起的,簌簌的树叶响声。 他们都听得入了神。 特林维尔和萝意达都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可是,却觉得心中凄婉无比,仿佛听懂了那些傲慢的精灵所唱的歌曲,在他们的心中引起了共鸣。歌曲很长,艾尔希娅和萝意达听着听着,脸上都流下了泪水。 特林维尔也差点儿被那歌声引逗的眼睛里湿漉漉地。他大吃一惊。这要是被格雷恩、萝意达或者小亚米娜看见,那可就太丢人了。他扭过头去,任山谷的清风吹干了涌出来的泪水。 只有艾尔希娅,从见到精灵的那一刻,就一直平静如昔。连格雷恩都看不出,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小亚米娜小声问着:“格雷恩先生,他们在唱什么?” 他握着她的小手,低声说:“我也并不能完全听懂,亚米娜小姐。他们用的是一种古老的精灵语言。这首歌很久以前就流传在精灵族群,大意是他们在怀念从前祖先们的辉煌。那时他们的国家强盛,人民幸福安详,生活充满了希望。现在却无处去追寻这一切了,所以歌声中充满了留恋和悲伤。” 几个人都默默地听着,没有人再去追问。 歌声停了下来,埃德拉斯队长带领着几个精灵走了过来。他说:“诸位,请原谅我们没有相陪。在你们的国度,这也许会被你们看做无礼和傲慢。可是,我们精灵只想和外来的人保持一点距离,想必诸位不会计较吧。现在,我想请大家安歇。我会尽量安排的舒适一点,来弥补刚才的小小的慢待。”说完他转身走开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优雅的白色精灵。 听到要睡觉了,亚米娜张开小嘴儿打了一个哈欠。她把头埋进了特林维尔的怀里。一路上她都是这样美美地想睡就睡。特林维尔也正准备席地而眠。 本来嘛,这里也没有床,大概也只能睡在地上了。况且眼下的环境比沙漠荒原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了。特林维尔可是一贯对床不怎么挑剔的。 可是,格雷恩却拦住了他。他说:“特林维尔老朋友,先等一等。说不定你会有个更好的地方睡觉呢。” 埃德拉斯队长又走了过来:“但愿你们能喜欢我为你们的安排。请吧,特林维尔先生。” 特林维尔举目四望,却看不到除了眼前这片草地上的,几块光滑清洁的大青石外,他还能在哪里找到更加令人感到舒适的地方了。 他看着精灵队长,扬起下巴问道:“在哪儿?”。 埃德拉斯队长难得的轻松笑笑:“不要忘了,我们精灵族最擅长的地方,其实是树上啊。” 除了格雷恩和艾尔希娅,其他人都疑惑地抬头看着周围那些枝繁叶茂的大树。 枝叶在摇动,除了埃德拉斯队长,其他精灵早已在不为他们所知的时候就在树上了。 接着,垂下几条绿色的枝条,特林维尔按耐不住地首先攀援而上。当然,他的怀里还没忘了揣着亚米娜。她那点小小的分量,对巨人特林维尔来说,简直就像怀里揣着从蓝莓老爹的酒窖里偷的几瓶酒后,悠闲自得地又顺着梯子爬出酒窖一样轻松自如。 当特林维尔的身影消失在枝叶中,传来一阵欢呼声。那是特林维尔和亚米娜的欢笑打闹的声音。 他们相视而笑,同时也引起了极大的好奇。会是什么样的地方,让特林维尔和亚米娜都兴奋地大喊大叫呢? 艾尔希娅和萝意达被精灵用树枝拉上了旁边的树冠里,格雷恩直到看不到她们的身影,才双手抓住眼前的枝条,轻松地攀援而上。 本来已是硕大无朋的树冠,在里面看来却是更加宽敞巨大。密密麻麻的枝叶,像是天然又像是经过缝纫,编织成一道绿色的墙壁,在微小的缝隙中,山林里凉爽清透的风若有若无。墙壁上点着几盏灯,却看不到火光。 更妙的是,脚下踩着的,是平整地堪比巴布克莱城里最好的客店里才有的地板,上面铺着柔软顺滑的树叶和绿草,权当铺就的芬芳舒适的地毯了。 现在,可敬的特林维尔先生,就用一种最舒适惬意的姿势,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 他看到格雷恩也是满眼诧异的神情,很得意地笑了。“我说,这还真是不赖呀。不是吗,格雷恩老朋友?” “没错。”格雷恩也笑了,“虽然我事先有点准备了,可是,当我看到时,还是吓了一跳。” “是啊,”特林维尔说道,“这些精灵是怎么办到的?还是这里原本就有这样奇妙的地方呢?” 格雷恩笑道:“我看这些树叶和青草,都是新的。” 他仔细地查看着那些枝叶织成的墙壁,这才发现那几盏照耀着这间供他们休憩的小树屋的灯,原来竟是几颗黑夜里璀璨的水晶。 他指给特林维尔看。特林维尔摇摇头,嘴里还不住口地称赞。他说:“我已经想不过来了,谁知道还有什么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在后面等着咱们呢。” 这一夜,格雷恩和特林维尔睡的很踏实。从国王的监牢里逃出来的那天起,他们头一次不用有人守夜而不必担心受到袭击。无论是手持刀剑的追兵或是狰狞凶残的野兽,都不能让他们从美梦中惊醒了。 清晨几声鸟鸣和缝隙里透过来的阳光,告知他们,精灵山谷新的一天到来了。 格雷恩睁开眼,亚米娜已经醒了,正用小手在特林维尔的脸上摩挲:“特林维尔先生,快醒醒。” 特林维尔巨大的身躯动也不动,他闭着眼睛,嘴里嘟嘟哝哝地:“求你再让我睡一会儿吧,亚米娜小姐。就一小会儿。我正做好梦呢,不要让我醒来。” “可是,格雷恩先生已经起来了。我还听到声音,我们睡觉的这棵树下,有好多人的声音,他们都起来了。” “啊。好吧,我再喝一杯。真的,我再喝最后一杯就起来。” 小姑娘笑着,更加用力地去搔特林维尔的脸:“不行,你会喝醉的。快起来吧。” 特林维尔哈哈大笑着,猛地坐起把她抱在怀里。 埃德拉斯队长和精灵们看来已经准备好了早餐,艾尔希娅和萝意达已经在等他们。萝意达上去接过亚米娜,她笑着问道:“特林维尔先生,我希望亚米娜小姐没有打扰了你的美梦。她没有给你带来麻烦吧?” 亚米娜笑道:“不知道打断了特林维尔先生饮酒的乐趣,算不算是大麻烦呢?” 特林维尔哈哈大笑,他用满脸的短髯去扎小姑娘的嫩脸蛋儿,扎得她咯咯笑个不停。 埃德拉斯队长走了过来:“我希望你们对昨天晚上的安排还能感到满意。” 格雷恩说道:“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我敢说,住过一次这样的树屋,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对最繁华城市里最好的旅馆的床不再挑剔了。又安静,又舒适,我是真的很喜欢。” 埃德拉斯笑着说道:“很高兴你们这样说。不过,也许有人会不太满意吧。”他说着目光却移到特林维尔身上。 “不是的,埃德拉斯队长。我也很满意,从来没有这样满意过。我还从未在床上喝的那么痛快过呢。” “啊,那可太好了。出于一些不便于对你们说起的原因,我们没能提供给特林维尔先生更满意的招待,请你原谅。原本我还会为此感到一点点的歉疚。不过看来不必了。因为好像我们的床已经在做我们做不到的,最美妙的服务了,以至于特林维尔先生好像喝得很开心啊。” 特林维尔开始后悔了。他想:“难道在梦里喝酒,意味着他们以后更加有理由不会提供那美味的,让我朝思暮想的饮料了吗?” 说笑过后,吃的东西送到每个人的手里。不知用什么做的,像面包却轻软无比,美味非常。绿色的大杯里,晶莹剔透地盛满了清澈透明的饮料,味道甘醇可口,令人精神为之振奋。 而可怜的巨人特林维尔,却愁眉苦脸地喝着。 埃德拉斯队长看到了他的神情,说道:“这是山林里龙血树的汁液,是无比珍贵的。想来应该是比酒要好喝,而且能强健身体。特林维尔先生,你可以多喝一点。” 特林维尔做个鬼脸,愈发做出难喝的样子。经过一天的同行,他对精灵已毫无芥蒂。他能看得出来,他们虽然不热情,却也大度。他又有点儿像一开始见到他们时那样喜欢他们了。 简单而美味的早餐过后,他们整装出发。 埃德拉斯抬头看着远方,那里不论高山峡谷,都是茂盛的森林,看不到除了绿色之外的任何地方。 “如果你们的女伴能和你一样强壮,我们明天晚上之前就能赶到艾德里安王的宫殿了。”他看了格雷恩一眼,就走到队伍的最前面。 格雷恩低低地对同伴们讲述了刚才精灵队长说的话,特林维尔皱皱眉头:“那就是说还要走两个白天。我还以为我们已经不用再像从前那样,昼夜不停地赶路了呢。” 格雷恩一边低头整理着行装,说道:“到了这里,精灵才是主人。用他们的话说,我们都是闯入者,一切最好听从他们的安排。我也看不出他们对我们有什么恶意。即使有,我们也是毫无办法的。索性就跟着他们走吧。” 特林维尔点点头表示赞同:“我看埃德拉斯队长是个高贵的头领,我很喜欢这些精灵。” 一路上都是静悄悄地,即使清幽的鸟鸣也很少听到了。只有风吹过头顶树叶的沙沙声,和脚步在空旷的山谷里回响的声音。 格雷恩很奇怪。难道在这片精灵占据了上千年,一直生活繁衍的圣地,只有他看到的这几十个精灵吗? 疑虑很快打消了。他们有时会听到几声清脆高亢的鸣叫,队伍里随之有精灵用同样的声调回应。埃德拉斯主动解释道:“这是我们的哨兵,向我们通报前方一路顺畅。” 特林维尔低声问道:“这里既然是精灵的领地,他们还要安排下这么多哨兵,难道他们害怕着什么,在防备着什么?” 格雷恩摇摇头,沉思着说:“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和你有同感。不过,想来也绝不是为了防备我们的。” 这次,他们每到一处宿营地,就会有精灵提前准备好了一切。每次出现的是一小群,有时只有几个,数目还比不上和他们在一起的这些精灵。他们和埃德拉斯队长交谈时,用得不是通用语,显然是一种更加古老的精灵语言,格雷恩也只能听懂很少的几句。比如,“前面”,“准备好了”,“宫殿”,“艾德里安王”。 他低声对特林维尔和几个女士说了他能听懂的这几个词,却不明就里。事到如今,也只有随遇而安了。 只要是在路上,埃德拉斯队长话就很少。其他的精灵更是没有和他们说过一句话。连他们几个人的话也少了很多,聪慧乖巧的亚米娜小姐,更多时候也只是忽闪着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那些精灵,不再笑出声了。 当第三个夜晚即将来临时,他们终于看到了在一片黑暗中突兀而来的璀璨的灯火。 第五十七章 精灵殿堂 道路变得宽阔平坦,笔直地通向传说中精灵王金碧辉煌的宫殿。宫殿前站满了手持长矛弓箭的卫士,他们身形优雅,体态轻盈,骄傲地站立在道路两旁。 通往宫殿的台阶都是用水晶铺就,晶莹剔透,闪闪发光。即使没有灯火,人们也不会在上面迷失了方向。尽管这样,还是有很多火把被点燃了。随着火把光芒的跳跃,他们还隐隐听到有优美的乐声在夜空里悠悠飘荡。 从大漠黄沙的萧瑟死寂,到佩德塔兰山林里幽若空谷的宁静,一下子骤到眼前的是这般辉煌大气的不夜之地,格雷恩一行人都激动莫名,欢欣鼓舞。 埃德拉斯转身对他们说:“诸位,你们都准备好了吗?我将带你们去觐见伟大的精灵之主,艾德里安王。” 即使格雷恩,在眼下的境地,他也无比崇敬地将手放在胸前,真诚地说道:“我们十分荣幸。”其他人也像他那样,亚米娜从特林维尔的怀里跳下来,也将小手放在胸前。 埃德拉斯满意地看着他们:“我能看得出来,你们是真心敬仰我们伟大的艾德里安王。现在,请诸位跟随我一起来吧。” 成群威猛的武士中间让出了一条通道。精灵们敲起了鼓,鼓声激昂高亢,一声声传递进宫殿。 当他们进入宫殿,更是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鲜花和瑞草妆点了整座大殿,空气中飘散着花草的清香。水晶墙光华闪闪,金杯银盏美轮美奂,玉液琼浆流光溢彩。无数身穿绿装的侍从穿梭于大殿之上。 这是盛大的精灵之宴。 看到埃德拉斯带领众人走了进来,音乐声渐渐停止。埃德拉斯走上光华闪烁的台阶,对着宝座鞠躬致意:“精灵宝地的主宰,无上的精灵之主,艾德里安王:我已经按您的吩咐,把他们带到了您的面前。” 虽然距离还有点远,但是他们都看到,宝座上并排坐着两个神采夺目气度非凡的精灵。其中一个用浑厚愉快地声音说道:“埃德拉斯,但愿我们的贵客在旅途中都很愉快。” “是的,王。我一切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 “很好。不过,你总不能让咱们的客人们经过长途跋涉,没有休息就来参见你们的王。那样也许会有人说,我们太不懂得待客之道了。你先带他们去温泉洗浴过后,再带他们来参加这个宴会吧。毕竟,这个宴会还是为他们准备的啊。” 埃德拉斯走回到激动的众人身边:“你们都听到了吗?我们的王想让你们受到最尊贵的款待。请先跟我来吧。” 众人面对着宝座上的王施礼以谢。他们被带到大殿旁边的几个小屋内。之所以说小,那是和刚才所见宏大的宫殿所比较的。这些小房间玲珑剔透,中间是用水晶砌成的水池。清澈的池水缓缓地流淌着,水面上撒满了花瓣,芳香馥郁,洗去了他们长久旅途奔波带来的身心疲惫。 接着,有人拿来新衣换去了他们早已褴褛不堪的衣物。新衣服不知道是何物织成的,穿在身上轻若无物,如丝般顺滑舒爽。每个人都焕然一新,神情欢悦。 在精灵侍者的带领下,他们重新回到灯火辉煌的大殿之上。埃德拉斯带他们走上王座前的台阶。所有的精灵都在笑着看着他们。他们的眼神,友好而礼貌,让他们感到温暖和感动。 艾德里安王红润的面容和满头的银发,和蔼慈祥,却难掩庄重和威严。他的妻子此时也正坐在他的旁边,她像宝石般的脸庞光彩照人,水晶般纯净的眼睛满含着笑意。 格雷恩见过无数高贵的君王,但当下,他仍然被深深地震撼。他不禁上前单膝跪倒在艾德里安王的宝座前,特林维尔等人见到他这样,也不禁跟随着跪了下去。 艾德里安王笑着没有说话,他看了看几个人,又看了看他的妻子。碧梨莎王后站起身来,走到他们的面前,扶起了格雷恩。 “欢迎你们,帕林卡巴卡玛真正的勇士们。你们的到来,是我们一直在期盼的啊。”她的声音清澈悦耳,有如天音。 格雷恩躬身说道:“承蒙您的接纳,实在诚惶诚恐。但愿我们的冒昧,没有打搅你们的盛会。” 碧梨莎王后微笑道:“你还从哪里见到过这般盛大犹如天界的喜庆的宴会吗?” 格雷恩真诚地说道:“我经历过很多壮观的宴会,可是没有哪一次能和我眼前看到的相提并论。还有您的宫殿,华美大气,气度恢弘,这么美的地方,我也是生平仅见。而且我相信,以后也不会再见到比它更美的地方了。” 碧梨莎王后笑道:“我还没有见过来到精灵宫殿,却不为它发出由衷赞美的人呢。但是请不要有所顾忌,因为,这次宴会,本来就是为了你们的到来准备的。” 听到精灵王后的话,格雷恩众人深深地被感动了。他们再次向艾德里安王和碧梨莎王后表达了谢意。 格雷恩向王后介绍他的同伴。当他介绍到特林维尔时,特林维尔被精灵王后的美艳端庄和高贵大方的气质所共有的光芒所打动,他激动地满脸通红。 碧梨莎王后轻轻笑着,她的声音也美得让人热血都为之沸腾。“啊,特林维尔!是的,我们听说过你了。” 特林维尔激动地喊道:“啊!神一般高贵美丽的精灵王后,您听说过我?”他真的不敢相信。 “是的。我们知道你是一个多么勇敢的猎人。你善良忠诚,为了亲人和朋友,你能放弃一切追随在充满了危险的道路上。即使精灵也是由衷地敬佩呢!” 特林维尔心中狂喜,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跪倒在王后的脚下,亲吻她的手。 她走到对萝意达面前,拉起她的手,抚摸着她的脸说道:“我为你所遭遇的不幸感到遗憾和悲伤。精灵也会为你所做的一切唱响赞歌,你可以问心无愧地去骄傲。” 萝意达满含着眼泪哽咽着。王后亲吻了小亚米娜。 艾尔希娅也跪在王后的脚下。王后怜爱地拉起她的手:“啊。这就是那个孩子吗?” 碧梨莎王后把她带到王的宝座前。精灵王久久地看着她。“是的,这就是那个孩子。” 王后轻轻地楼她在怀里,柔声说道:“你是个勇敢的孩子。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相信我,这一切都快结束了。” 艾尔希娅伏在王后的肩头,低低地啜泣。 “什么都不要说,孩子。现在还不是时候,请你继续忍耐。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吧。”艾尔希娅含着泪点点头。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都没有听到王后在艾尔希娅耳边的轻声私语。但是,他们能看出精灵王后对艾尔希娅是多么地怜爱。 “好了。现在,让我们开始这场欢迎的盛会吧。为了勇士们,大家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尽情地欢乐吧。” 说不尽的喜悦和感激,大殿上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激动地泪水。他们频频举杯,为了这些经历过千难万险的勇士,也为了他们自己。 不但是他们,几乎所有的精灵都还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盛会。华丽的殿堂,丰盛的宴席只是表面,他们激昂的内心才是这场盛宴中最令人难以忘怀的。只有特林维尔像是若有所失,意犹未尽。 艾德里安王笑着问道:“特林维尔先生,我看到你的眉头还没有舒展,我相信你不是有所抱怨,请你告诉我吧,你还在为什么忧愁呢?” 格雷恩一行人都很为特林维尔感到担心。真的,还能有什么让人可抱怨的呢?即使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上那些最伟大的君王,他们之中又有谁能来到这里,坐在距神最近的精灵王的身边,参加这样一场闻所未闻的宴会却还不满足的呢! 特林维尔涨红了脸,他站起身来躬身说道:“伟大的精灵王。如果说我对您的款待稍有哪怕一点点的不满,那不是真话。我没有任何的遗憾。我对您如此的欢迎我们感到由衷地谢意。” 艾德里安王和碧梨莎王后相视一笑。 可是特林维尔接着说道:“只是,在这样一生之中也只能有一次机会参加的盛宴上,表达最诚挚地喜悦,不禁让我想起了家乡的那些朋友。如果在这洋溢着数不清的欢乐的宴会上,没有几个老朋友在场,再喜庆的气氛都会黯然失色啊。” 艾德里安王笑了:“特林维尔先生说的没错。虽然我并不认识你太多的朋友,不过,此情此景,岂容遗憾。所以,也许我能为你再一次打破精灵族的一些悠久的传统,为你请来一位你熟悉的老朋友。” 格雷恩连忙站起身来说道:“王的盛情已经让我们受宠若惊了,哪里还有别的非分之想啊。” 特林维尔也说道:“是的,伟大的精灵王。我只是在想念他们,可眼前的这一切,足以弥补任何的遗憾了。” 精灵王却笑着摇摇头:“即使特林维尔先生不提起,我也早有此心。”他低声地吩咐精灵队长,埃德拉斯领命而去。 欢宴继续,格雷恩和特林维尔见精灵王当了真,除了表示感谢之外,他们也都很好奇。可是,精灵神山里,难道真的会有个老朋友在等他们吗? 其他人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只等着精灵队长回来时,答案自会分晓。可是性急的大个子巨人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他的眼睛瞪得溜圆。因为他也实在想不到,精灵王会为他带来哪一位老朋友?想到以精灵王之能,哪怕任何奇迹的出现,都不会让他大感意外了。于是,他激动而期盼,同时也充满了好奇。 过了一会儿,音乐声渐渐低缓。两个精灵侍者走上前来,他们的手中托着绿色的丝绒覆盖着的银盘,只有艾德里安王和埃德拉斯队长知道那是什么。 格雷恩心想:“这么隆重地端上来的东西,一定是我们想象不出的,也无比珍贵的。” 银盘放到特林维尔和格雷恩的面前,特林维尔也是一头雾水,他想象不出,银盘里丝布覆盖下的会是什么。 “请。”艾德里安王挥手笑道。 刚刚得到允许,特林维尔已经忍不住先打开了。他发出了一声欢呼。 精灵王笑道:“我不知道请这位老朋友来,是否顺从了特林维尔先生的心意呢?” 原来,让特林维尔发出阵阵欢笑的老朋友,竟然是一瓶酒。格雷恩深感意外,他取下自己面前的织布,银盘上摆放着的,是和特林维尔银盘里一模一样的酒。 只是,这两瓶酒如此的眼熟。格雷恩抬头看着端坐在宝座上,一直含笑看着他们的精灵王。 精灵王笑道:“格雷恩,你一定在哪里见过这样的酒吧?” 格雷恩沉吟着说道:“是的,王。所以我才感到很奇怪。” 精灵王摆摆手,乐声停了下来,嘈杂之声也渐渐消去。 艾德里安王和碧梨莎王后看到他们的狐疑,又相视一笑。精灵王站起身来,走下宝座。精灵都仰望他们的王。 “我们精灵一族,自久远的年代以来,一直是这片大陆上最强盛的群体。无论石灵,还是你们人类,都对我们充满了敬畏。这是事实。因为长久以来,我们在历次的神圣联盟同邪魔恶灵的战争中,一直与天神站在正义的一方,讨伐那些邪恶的势力。 我们的祖先曾建立了旁人无法比拟的,光辉灿烂的历史。也曾在大陆上建立起过最强盛辉煌的国家。我们精灵族是天神最宠爱的子民,天庭为之骄傲的守护者,帕林卡巴卡玛大陆的主人,神圣联盟大旗的执掌者,与黑暗战斗的主力军。放眼天下,无人能与我们争锋。可是,在这与世隔绝的神山里,也有别人看不到的另一面。”他的语气突然充满了悲凉。 “一千年来,我们一直困守在这片山林。我们虽然享有人类无法企及的智慧和长寿,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是的,你们没有听错。我们不再是那个曾经叱咤风云,所到之处邪神无不退避,纵横于大陆所向无敌的精灵族了。已经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心灵被不知名的忧伤所笼罩,精灵一族日渐衰微。曾经遍布这片大陆的精灵一族,像今夜这样,召集起如此众多的精灵参加盛会,以后不知道还能有几次。” 大殿里响起了低低啜泣的声音,精灵王后的眼睛里也闪着泪花。 “在我坐上精灵王宝座的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这样的盛会也只是第二次。七十年前,也有一个人类,他聪慧无比,也胆大无比。他竟然找到了神山的秘密入口,来到了精灵大殿上。我们也为他举行了这样盛大的欢迎宴会。虽然我们已经很少和外面的世界往来了,而且我们也并不欢迎其他的种族,来到神赐予我们的这片只属于我们的土地上。 可是,那个来的人,受到精灵王和他的妻子,以及所有精灵族人的欢迎。他是一位智者—是的,格雷恩,上一次能让精灵族倾心相待的人,你是熟悉的。他就是你的老师,阿斯特拉尔先生。” 格雷恩激动地站起身来,把手放在胸前,向精灵王深深一躬。 精灵王轻轻挥挥手,笑微然一笑:“几百年来,精灵又一次和人类中的佼佼者成为了朋友。我们彻夜交谈,精灵族从来没有过那么真心地敬佩一位凡人。那时候,阿斯特拉尔先生和你们一样年轻。可是,他也是我所见过的最杰出,最睿智的凡人。他的心智高远,洞悉一切,他对世界的认知甚至达到了我们的程度。即使说他或许超过了我们也未为不可。他在精灵的土地上住了整整一年。当他离开时,包括我和我的王后,所有的精灵都流下了眼泪。” 格雷恩按捺着内心的激动,说道:“我从未听我的老师说起过这些。” “是的。也许他认为这些并不重要,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七十年后他的弟子又来到了这里,你不觉得奇怪吗?格雷恩,这都是命运的使然。”精灵王接着说道, “命运驱使你们来到这里,就像阿斯特拉尔先生曾经来过的那样。他走时留下了这两瓶没来得及喝完的酒,让我好好保存。他说过,‘也许有一天还会有人来到精灵的殿堂,传承我们的友谊。’直到两年前,阿斯特拉尔先生去世的消息传来,我才想起他说过的话。这一天也许快要来临了。 埃德拉斯队长在神山入口处,已经等了你们很久了。很好,你们来了。就以这场盛会迎接你们的到来,表达精灵族对阿斯特拉尔先生的友谊和怀念。现在,请斟满你们的酒杯,让我们为了人类和精灵的友谊,干杯吧。”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他们都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碧梨莎王后说道:“尽管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们的来意。可是,能否请你们再次向我们说明这呢?也许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新的消息。” 格雷恩站起身来,向精灵王后深施一礼。“王后的请求,无敢不从。只是一时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精灵王后微笑着点点头。“如果可以,就从一开始讲起吧。把你经历的和所想的,都讲出来吧。” “遵命,王后陛下。” 第五十八章 精灵王子 精灵殿堂之上,格雷恩详细地对精灵王和王后讲述了返回巴布科莱王城第一天迄今所有的经历。 欢宴掩息,乐舞停歇。数百名艾德里安王和碧梨莎王后的族人,都安静地听着从神山外界传递进的与精灵族也息息相关的这些凡人的经历。 而这些也是紫竹国的女战士萝意达第一次听到的。 她一直相信,她遇到的不止是几个品行高尚,光明磊落的谦谦君子。从他们在沙漠中在追捕的骑兵和虫怪的袭击中救了她和亚米娜之后的每一天,他们朝夕相处,情意深重。可是除了知道他们也是被通缉捉拿的逃犯之外,他们很少说起自己的事。 今天,在精灵王的宝座前,听着格雷恩娓娓道来,她也终于彻底了解了他们,了解了他们无论做为高山国的普通人或者近卫军中的一员,都具有正直崇高的品质。她的心滚烫热烈,本就坚定的信念更加不可动摇。她为能成为他们的朋友而激动和自豪。 精灵王和王后听着格雷恩的述说,时而会心地点头,时而沉思不语。精灵的殿堂,只听闻格雷恩平稳诚实的声音。 “……所以,我们如果想去白龙之城,只能穿过荒无人烟的沙漠和精灵的国度。” 精灵王点点头:“那么接下去你想怎么做呢?” 格雷恩说道:“我坚决反对阿波多利国王的穷兵黩武。尽管我们离开黑森林之国时,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我坚信,他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那种傲慢冷酷和对生命的不屑一顾,这是必定要发生的事情。我想尽快赶到白龙之城,向七圣会的诸位长老报告这一切,并从他们那里得到指引。而这也能完成老师的嘱托,我可以把艾尔希娅带到圣城了。” “啊,”精灵王叹息道,“贪欲啊,你是什么时候都填不满的。这是早晚都要发生的事情,我相信。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呢?” 格雷恩看了众人一眼,他们都点头示意。 “如果得到您的允许,我想明天就出发。” “不行。”精灵王摇摇头。 格雷恩说道:“伟大的精灵王。我和我的朋友们都感念您对我们的盛情,我们也向往安逸平静的日子。可是,精灵神山不是我们的终点,我们必须走。” “不,没有经过精灵族的同意,你是走不出这片山林的。” 特林维尔也站起身走到格雷恩身边。他躬身问道:“慷慨伟大的精灵王啊,那我们要怎么做,您才能放我们走呢?” 艾德里安王和碧梨莎王后相视而笑。他说:“如果你们一定要离开,其实也很容易。你们只要为我做一件,对你们来说微不足道,却说不定有莫大好处的事情。” 格雷恩说道:“您的盛情我们受之有愧。如果能有幸为您效劳,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我们也一定尽力而为。” “是这样的,格雷恩先生。”精灵王笑道,“还在数代精灵王之前,精灵族就已很少与外界往来了。我们只想在只属于我们的土地上,过着我们安宁平静的日子。但是,精灵族仍是需要一些外面的消息。那怎么办呢?总是要有我的族人走出去啊。所以,王的继承者在登上王位之前,要去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上各个地方游历一番—这就是精灵族的传统。 当年我还是一位年轻的精灵王子时,我就是这样做的。所以,我对外面的世界有了自己的认知,并且把这些带回到神山,让所有的族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将要发生什么。现在,我虽然还不算太老,但是,新的继位者早晚会坐在我现在的这个位子上。眼前就有这样一个继位者,也要像他的祖先一样,去做同样的事情。” 他对埃德拉斯说道:“请米莱里安王子到前面来吧,是时候把他介绍给我们的客人了。” 很快,米莱里安王子来到宝座前,跪倒在精灵王和王后的脚下。精灵王后像人间的一位平凡的母亲,拉起他揽在怀中,亲吻他的额头。 “亲爱的米莱里安,我的儿子。我知道你等待这一刻也已经很久了。” “是的,母亲。”他说,“虽然我一直在期盼这一天能早日到来,可是一想到要离开您,我的心也满是留恋和伤感。可是,母亲,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很快回到您的身边的。” 精灵王看着朝气蓬勃的年轻王子,眼睛里也透着慈爱。他说:“是的,我的孩子。不过,你不是孤身而去,我为你找到了很好的老师和伙伴。如果征得他们同意,他们会带你去你的祖先们曾长久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去闯荡,去游历,去见识。”他把头转向格雷恩,对王子说道, “就是他们。现在,去和你的新朋友和伙伴们打个招呼吧。” 米莱里安王子站起身来,走到格雷恩和特林维尔面前,他笑着打量着他们两个,突然对他们深深一躬到地。 格雷恩连忙躬身还礼。他不禁诚惶诚恐地说道:“伟大的精灵之主,虽然我们刚刚还承诺过,愿为您效劳以报您的盛情款待。可是,我们只是几个普通人,不敢领受您的这番嘱托啊。” 精灵王大笑,大厅里所有的精灵都笑了。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我向你保证,米莱里安虽然还很年轻—当然,是按你们的说法,还很年轻。他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他不但在往后的日子里可能成为你们的向导,在你们拔剑战斗的时候,他也能成为你们的好帮手。” 格雷恩搀扶起米莱里安王子,他看着精灵王子英俊的面庞和期待的眼神,不知如何是好。 特林维尔却在一旁哈哈大笑,他很喜欢年轻的精灵王子。他大声说道:“为什么不呢?格雷恩,我看不到我们拒绝王子的理由。” 精灵王子也笑起来。他说道:“你们是我父母亲真心敬重的贵客,请让我为你们在宴前,用精灵族最真诚的欢迎方式,来表达我对你们的敬意吧。” 他退后几步,看着精灵王和精灵王后。他们都点头微笑。 马上有人拿过一把闪着银光的角弓。大厅里数百精灵全都站立起来,为米莱安里王子鼓掌。 精灵王子转过身来,面向大厅的正门,已经有侍者在门口摆上了几盏点着蜡烛的灯。距离王座有三百步,这么远的距离施弓放箭,技艺膂力已经很难得了。可格雷恩的老师也是人间射术圣手,他自信也能做到。 鼓掌声声,欢呼阵阵。几盏烛火突然飞了起来,在大殿飘飘荡荡。 精灵王子左手挽弓走到大殿正中,高高举起右手。精灵们都鸦雀无声。精灵王和王后都面带笑容看着挺拔英俊的王子。 年轻的精灵王子突然扭转头看着几位客人微然一笑。格雷恩突然莫名激动,他看到一个精灵侍者快步上前,把一块绿色的丝布蒙在精灵王子的眼睛上。 特林维尔“啊”的一声,嘴巴张得大大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端着酒杯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烛火还在殿堂轻盈地飘荡,精灵王子嘴角露出神秘莫测的神情。他侧耳倾听,双手托弓,拽拉弓弦,“嗖嗖嗖”三声轻响,飘在空中的三盏灯已经应声而灭,飘落在地。 大殿中响起精灵的喝彩声,才惊醒了呆呆发愣的大个子维卡。狂喜惊诧之下,他不禁手舞足蹈。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神奇精妙的箭法了。”他激动地对着格雷恩大声说,“亲爱的朋友,请恕我直言。之前,我认为在这个大陆上没有人的箭法能比得上你。现在我要说,在我心里你只能排到第二位了。” 精灵王子伸手摘下丝布,单手持弓走到他们面前。特林维尔一把抓住他的手,仔仔细细抚摸观看着,不住摇头叹息赞美着。他脸上毫不做作的崇拜之情,让艾尔希娅和萝意达忍不住发笑。可是她们也早就被精灵王子神乎其神的箭法折服了。 格雷恩也是肃然起敬,他对着宝座上微笑的精灵王和王后恭敬地深施一礼,说道:“米莱里安王子的神箭,令人叹为观止。艾德里安王,精灵的王子有如此神技,他完全可以自己纵横世界,驰骋大陆。我们岂敢不自量力,去照顾教导他呢。” 精灵王后也笑了。她站起身来,走到米莱里安王子身边,拉起他的手走到格雷恩的面前,笑着说道:“格雷恩先生,请不必过谦。这只是小孩子的一些小把戏。他跟在你们身边,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精灵王子再次对着格雷恩深施一礼,他热切地眼神直望着他说道:“尊贵的客人们。身为精灵族的王子,我必须要像先王们一样,走出神山,踏上外面的世界。这对我和我的族人来说,都有着非凡的意义。 我还很小的时候,已经从精灵王那里听说过无数我们族人的传说了。我们无疑是大陆上最聪明、最勇敢的种族。也一直是人类和石灵最可靠、最值得尊重的盟友。那些传说一直让我神往。我藐视一切,却敬仰我们的传统。即使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代,即使在梦里,我也会时刻牢记祖先的光荣时刻。 我梦想着遵循祖先的足迹,为精灵族延续我们的光荣。身为精灵族的王子,那是我的宿命。可是,我仍然不敢狂妄到仅凭我手里的这把宝弓,就能一帆风顺地完成我将要承担起的一切。所以,请你们一定带上我吧。” 特林维尔早就喜欢上了英气勃勃的王子,更不要说他这么有礼貌。再说,身边总有个精灵王子跟随着,一定非常有趣。 要是有可能,他还想带他去巴布克莱王城,去蓝莓酒馆儿呢! 他大声说道:“格雷恩,我们一定要带上米莱里安王子。我还想在和王子一起旅行的途中,向他学习这生平仅见的箭法啊。” 格雷恩早就猜到,不带上精灵王子恐怕是不行的。再说,他还没有弄清精灵王真实的意图。 于是,他躬身向精灵王后说道:“承蒙错爱,敢不从命。” 精灵王哈哈大笑,大厅里顿时响起一片掌声。很多精灵上来向年轻的王子祝贺。 他们都说,等他再回到这里,他就能配得上成为一个真正的精灵族的王子了。 于是,盛大的宴会气氛更加热烈喜悦。丝竹萦纡杯盏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大家都沉浸在欢乐之中。 特林维尔太喜爱精灵王子了,他竟然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到自己的身边,斟上一杯酒,递给精灵王子。 米莱里安王子看着他的母亲,碧梨莎王后会心地点点头。精灵王子也开心地笑着,将美酒一饮而尽。特林维尔也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开怀大笑。 艾尔希娅和萝意达也都来祝贺米莱里安王子,为她们年轻的新伙伴奉上美酒。精灵王子也彬彬有礼,一一回敬。盛宴喜庆的气氛更热烈了。 埃德拉斯走到王座前的台阶上,举起手中精灵王的权杖,轻轻敲点着水晶般剔透的地面。 “叮,叮,叮。” 精灵殿堂一下子又静了下来。 埃德拉斯先向艾德里安王和碧莉莎王后鞠躬致敬,王后含笑点头。他转身面向大家,说道:“今天,是我们精灵族大喜的日子。为了欢迎远来的贵宾和预祝米莱里安王子的远行,我们尊贵的碧梨莎王后,将要为大家起舞歌唱。” 格雷恩等人一时都呆住了。大厅里几百名精灵也都恭敬地站起身来。 那是什么样的情景啊!在他们的生命里,还从没见到过,也没有听到过,更加激动人心,也更加为之泪下的场景了。 碧梨莎王后啊,将要在精灵王和她的族人面前,翩翩起舞。 精灵王后清步款款,走下宝座。她接过埃德拉斯手中的宝杖,向精灵王投过深情的一瞥。 艾德里安王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精灵王后轻舒玉臂,曼展腰肢。她的舞姿轻缓舒柔,袖带随风,却不带起一丝烟尘。像清风从碧绿的枝头拂过,又似细雨淋过含苞的花朵。裙裾飞扬,片刻间花开万朵,鸟鸣幽谷。 大厅里静悄悄的,歌声珠玉般清雅明丽。 “谁还记得我们的家乡, 不论走的多远,仍深情回头凝望, 离开了那里啊,谁把我们遗忘? 是风啊,一直在我们身旁, 那里有我们的先王,自从离开了你的地方, 是风把我们吹散,又是风啊,把我们惦念。 离开那里太久太远, 风啊,我们的朋友啊,是否像我们一样, 也在想念我们的家乡。 你曾经灯火辉煌,为我们带来了这片安详, 又要把它带走,留下我们, 孤独的在这里,歌声也成了孤寂的空响。 曼妙的舞姿再也无人玩赏, 伤心的眼泪只为自己流淌, 风啊,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回故乡。 我们只相信你啊,我们只剩下了你, 风啊,你带我们回故乡。” 精灵都如醉如痴,他们都跪在地上,热泪涕流。无声地啜泣像微风带来了阵雨,艾尔希娅和萝意达也泪如雨下。特林维尔实在不忍心再看碧梨莎王后的舞姿,他用手捂住了双眼,泪水却从指缝流淌下来。 精灵王后收住舞步,她没有流泪,却举起了手中的杯,邀王共饮。精灵王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接过王后手中的杯,喃喃地道:“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 精灵都放声大哭。 那一夜,过的很快,也很慢。所有的人,都想把这一刻永远地铭记在心里。 那歌声啊,一直在殿堂回响。樽中的酒啊,一刻也没有空,直到天光大亮。 第五十九章 再次出发吧!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精灵大殿上都有片刻的闲暇。歌舞丝竹,佳肴飘香。他们在精灵王的殿堂,尽情愉悦,直至通宵达旦。 尽管没了美酒,连特林维尔都没有一丝的遗憾了。他被主人的盛情感动地时不时就会掉下泪来。这对大个子维卡来说,可真是太稀罕的事情了。 只有格雷恩和艾尔希娅,从这欢乐中看到了无奈和忧伤。这使他无法马上提出动身,他不忍心打破精灵最后的欢乐。 终于,精灵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慢慢散去,偌大的大厅里只有寥寥数人。 格雷恩知道,他们也到了该上路的时候了。 精灵王和王后,恋恋不舍地送别了他们的儿子。精灵王子因为将要踏上向往的远方,新奇冒险的激情让他神采焕发,却没有看到母亲忧伤的目光。 精灵王为他们贮备了丰富的食物和精美的衣裳。格雷恩、特林维尔和萝意达都得到了精灵王赠与的宝弓长剑。 他说:“带上吧,这是我们精灵族最好的剑了。人类技艺最精湛的工匠,也不能打造出和它们相媲美的。现在,你们将要面对的一切,即使我也无法看的更清楚。但是我相信,勇士们都不会低头。” 重新启程的旅人和他们的新朋友,告别了精灵王和精灵王后,再一次踏上了旅途。 一路上再也没有看到过任何一个精灵了。但是他们都知道,那些精灵都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给予他们祝福。 路上很清静,在这片林子里,无疑还是很安全地。他们走的很快,而且,他们也都想到,这也许已经是在享受最后的愉快旅程了。 米莱里安王子和所有的精灵一样轻捷矫健,目光锐利。在常人看不到路的时候,他总是能找到并带领着众人行走在最舒适方便的道路上。在遮天蔽日的精灵神山密林里,格雷恩也不时暗暗心惊。即使得到了精灵的允许,如果没有精灵王子充当向导,他们也一定会在这里迷路,困死在神山了。 格雷恩在无数险地磨练的那些技能,在精灵的属地变得毫无用处。他既感念精灵王的盛情,正是他派出精灵的王子给他们带路。同时,又为自己的固执责备自己。 如果他坚持拒绝了精灵王子,现在,他们该有多危险。 第三天,他们行走在峰顶。山脚下一条大河波涛汹涌,两岸怪石嶙峋。不知从哪里传来隐隐歌声,时断时续。他们驻足观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精灵王子笑道:“是精灵王和王后送行的歌声。” 格雷恩顺着米莱里安王子指引的方向眺望。白浪滔天中,一艘船颠簸起伏,时而跃上浪尖,时而隐入谷底,只留白练如带,奔腾汹涌。 精灵谷地,道路崎岖,芳草鲜美,绿树婆娑。行进中的他们,心情大好,脚步轻盈。 他们在密林和高山峡谷中穿行了十天,虽然他们并没有厌烦一路上的美景,可特林维尔还是忍不住问道:“米莱安,我们还要像这样走多久,才能走出精灵神山啊?” 他的问题,其实也一直在众人的心头萦绕。 只是仿佛一开口,就会失去眼前的美景和安宁。如果不是身负着使命重任,他们就想一直这样走下去。想到即将离开精灵王和王后的关爱,每个人的心中都隐隐作痛,伤感不已。 精灵王子毫不体会他们的感受,他恨不得一步就冲出神山,处身于繁花如锦的另一个世界。 听到特林维尔的问询,他笑着回答:“见到拉瓦鲁多和多查,就是走出精灵神山的时候了。” 特林维尔好奇地问道:“拉瓦鲁多和多查是谁?也是精灵吗?” 精灵王子微然一笑,“等见到了,你就知道了。” 山路蜿转,几经盘旋,逶迤而上。大河在山脚转弯处已经消失了,再见不到宝船白帆,听不到巨浪涛声。曼妙旅程,与歌同行,突然间安静下来,他们都不禁茫然若失。 多亏有了精灵王子。一路上,他们不必为会不小心迷路而担心,也不必为背囊中没有可口的食物而费神。精灵王子一路上说说笑笑,为他们讲述着精灵族过去的传说。经过那些最美的地方,他也会指给他们看,提醒他们,这里是千百年来,只有精灵才能欣赏到的美景。 他带给所有人快乐,小亚米娜更是不用说了。她总是缠着精灵王子,有时寸步不离。她爱看精灵王子走路的样子,像风在飞。那怕是吃饭喝水什么的,她都爱看。有时萝意达都不好意思了,轻轻地呵斥她,她也不管不顾。 何况,还有巨人特林维尔总是护着她呢。萝意达这时也只能万般无奈地苦笑着。 幸好精灵王子总是不以为意,并且每次都那么高兴。他说道:“没关系,萝意达小姐。我喜欢亚米娜小姐。我喜欢亚米娜小姐也喜欢我。” 亚米娜于是更加肆无忌惮了。可是,有时她的问题促狭刁钻,有时连精灵王子也无法回答,因而总能引起阵阵笑声。 亚米娜虽然变得淘气了,可他们都很喜欢那样。小女孩儿本来不就应该是那样无忧无虑的吗? 再说,精灵王子虽然活泼爱动,性情随和,可笼罩在精灵一族身上的高贵与神秘,让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充满着好奇。可是谁都不好意思开口去问他。亚米娜口无遮拦,胡乱提出的那些问题,说不定正好能让大家都释疑呢。 就像现在,亚米娜又催着特林维尔追上了精灵王子。她喊着:“米莱里安先生,你走得慢一点好吗?我都追不上你了。” 精灵王子放慢了脚步,笑着等着她。特林维尔赶紧快走几步,和精灵王子并肩而行。她笑着说道:“王子先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做为应有的礼貌和回报,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吗?” 萝意达急忙说道:“亚米娜,不要这样。” 亚米娜笑着说:“我不会胡闹的,萝意达姐姐。”然后她又转头问精灵王子,“我的秘密,他们都知道了。你不想知道吗?” 精灵王子看着大家都憋不住想笑,不由也好奇起来。而且,他也不忍心让亚米娜失望。他很爽快地回答道:“好吧,亚米娜小姐。既然他们都知道了,那我理所当然也要知道啊。请你告诉我吧,我一定好好听着。” “不许反悔啊。” 看着她古灵精怪的神情,好像生怕他会后悔的样子。他笑着说道:“当然。” 大家虽然都在不停地赶路,可又都有意慢了下来,都想听听他们大家都知道的那个“秘密”。他们都在想,一定是那个事情吧? 当然了。说给精灵王子听,也没有关系了。米莱里安王子已经是他们的朋友了,朋友之间是应该相互信任,不能有任何隐瞒的。他们都那样想。 亚米娜小姐得到精灵王子的允诺,她得意地笑了。她很郑重地说道:“我今年六岁了,你知道吗?” 特林维尔的心里还在胡猜,猛听到亚米娜的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精灵王子这才知道,果然被这个小女孩儿捉弄了。不过,他还是很开心地笑道:“是的,亚米娜小姐。我记住了,你今年六岁了。” 亚米娜拍拍手,笑道:“好的。那现在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了。你要好好回答我啊。” 精灵王子笑道:“听凭您的差遣,亚米娜小姐。” 其实,大家都竖起了耳朵。小亚米娜又会问精灵王子什么古怪的问题呢? 亚米娜笑着问道:“米莱里安先生,你已经知道我的年龄了,那你也告诉我吧—你几岁了呀?” 没有一个人能想到,亚米娜一本正经地事先就得到了精灵王子“不得反悔”的承诺,却只是为了知道他的年龄,不禁都笑了起来。可是细一琢磨,这个问题还真是让他们也稀里糊涂呢。 望着小姑娘笑盈盈的小脸蛋儿,精灵王子笑着点了点头。“我生下来,已经看着水晶之星围绕着着精灵神山,转了五十个来回了。”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几岁了呀。”她噘着小嘴儿问道。 特林维尔也帮腔说道:“就是。米莱安,你可不应该骗小孩子啊。” 精灵王子笑道:“你们是按照太阳来计算年龄的。而我们精灵,是看着水晶之星才知道过了多少个岁月。所以,我看到水晶之星升起落下五十次,按照精灵族的算法,我已经五十岁了。” 亚米娜大为惊讶。她不由嚷嚷起来:“哎呀,原来你都那么老了呀。”精灵王子笑而不语。可大家实在忍不住,又大笑起来。萝意达直摇头叹气,可也抿着嘴角,生怕笑出声来。 亚米娜又问道:“水晶之星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到?” 精灵王子笑道:“水晶之星只有黎明时分才能看到。暗夜里,天际的东方,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我们崇敬的水晶之星。传说,那是天神阿尔多勒吟唱时所用的琴变化而来的。那闪烁着的,也正是天神的智慧之光。” 众人纷纷点头不语。 特林维尔赶忙说道:“米莱安,我和你相见恨晚。可我看你这么年轻,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好兄弟,比较合适一点。” 精灵王子优雅地说道:“当然,特林维尔先生。我正好也是这么想的呢。” 这趟旅程,不虚此行。精灵王子格外快活。 他喜欢做特林维尔的好朋友,好兄弟。而且,他也喜欢和特林维尔说笑斗嘴。 格雷恩沉稳细致,是旅途中最值得托付和信任的旅伴。 艾尔希娅虽然口不能言,可是看到她的脸庞就让人心境纯洁,安详愉悦。 萝意达豪爽多情,战斗中你也能指望她迎难而上。 小亚米娜则是整个队伍的开心果,让旅途中充满了笑声和快乐。也因为她,所有的人才真正懂得了生命和战斗的价值。 即使之前神山深处的日子从未有过不如意。可直到有了他们,有了志同道合的伙伴和朋友,他才真正感觉到,再无一丝惆怅遗憾了。 藤蔓和树根盘布,道路曲折起伏,很多地方只能小心翼翼而行。头顶是密不透风的枝叶,阳光已经很难直射到地面。厚厚的落叶散发着森林别样的气息。眼看前面山势险峻,雾气悄悄升起,树林中鸟儿振翅高飞,脚步声让树林不再沉寂。 特林维尔走在最前面,他又一次问道:“米莱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的拉瓦鲁多和多查啊?” 精灵王子笑道:“我也是小的时候见过他们几面,想不出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了。我和你一样,也想很快见到他们呢。” 突然,特林维尔不小心被脚下的藤蔓绊倒,他一个趔趄摔倒在树下。亚米娜正趴在萝艾达背上,看到大个子维卡四脚朝天摔倒,她忙喊道:“哎呀。特林维尔先生,你摔疼了吗?” 特林维尔一骨碌爬起来,嘿嘿笑着:“还是亚米娜好。亚米娜心疼大个子维卡。可是,特林维尔先生才不怕疼呢。”说着,他朝着大树狠狠踢了一脚,“可恶!你竟然让我在亚米娜小姐面前摔倒了。” 他回过头看着亚米娜做着鬼脸儿。可是,格雷恩和萝意达都齐声惊呼:“特林维尔,小心。”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盘在地上的几条藤蔓游动着,活了似的。他刚喊出一声,手脚就被团团缠住,连动一下都不可能了。 他气得满面通红,一边挣扎着大声喊道:“谁?是谁?快放开我。” 格雷恩和萝意达大惊失色。他跳下马抽出长剑冲了过去,萝意达也紧随其后。 精灵王子喊道:“大家不要动。”可他们都充耳不闻,只顾着担忧特林维尔的安危。 藤蔓像一条条长蛇,无声无息,迅捷有力地把裹成一团的特林维尔举到空中。一只绿油油的大手把他提了起来,他们听到哈哈大笑的声音。 格雷恩大喊道:“快放下我的朋友。”接着,他看到路边的一棵大树也活了。正是那棵树发出了笑声。 那不是一棵树—是一个像树一样高大的巨人。它浑身都长满了长长的手臂,布满了绿色的苔藓,让它看起来像是一棵树了。 树巨人懒洋洋地不把格雷恩和萝意达放在眼里,它随意挥舞起几支臂膀,挥刀舞剑的他们就根本无法靠近。可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特林维尔被巨人抓在手心里却放任不管。 格雷恩挥剑砍向巨人的手臂,格雷恩回头大喊道:“米莱里安王子,快来帮忙。” 艾尔希娅带着亚米娜躲在几块大石头后面。米莱里安王子又大喊道:“住手,快放下他们。” 特林维尔被牢牢绑缚住了手脚,几经挣扎直憋得面红耳赤,还是丝毫动弹不得。他终于放弃了。 绿色的巨人把特林维尔举到眼前,瞪着两只大大突出的眼睛,骨碌碌地,好奇地看着他。它还伸出一条长长的舌头,看起来想舔舔被它抓住的大个子维卡。 特林维尔顿时怒火中烧,他大声喊道:“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快点儿放开我。再不放开我,我就,我就……” 树巨人一点都不生气,它慢慢悠悠地说道:“我就不放开你,你能把我怎么样?” 特林维尔满腔怒火,却被它问得一愣。“我就,我就……” 本想说杀了它,却又想到,自己手脚都被捆得结结实实,想要挣脱出来都不可能,更别提杀了对面的这个绿乎乎地巨人了。 他张口结舌,突然说道:“我就,我就吃了你。”说完,他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被巨人难住。至少,他还有在口头上反击的本事。 树巨人一边用它众多的手臂轻描淡写地阻击着格雷恩和萝艾达手中的剑,一边蹙起了眉头。它不紧不慢地点头说道:“也好,也好。” 特林维尔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着:“你这个怪物,你在说什么?什么也好,也好?” 树巨人竟然笑了。它用粗浑的声音说道:“当然是吃了你啊。要是你不说,我都差点儿忘了。” 特林维尔不禁大为后悔,自己竟然会提醒他要吃了自己。看到那条长长的舌头越来越近,他心中一慌,口中不停地喊着:“等一会儿,等一会儿。” 树巨人笑着说道:“怎么,你怕了吗?” 特林维尔才不会怕呢。 可是,他一想到马上就要被一个长得像棵树,浑身上下长满胳膊的巨人吃掉了。这要是被蓝莓酒馆儿里的朋友们知道了,该有多可怜,也多可笑啊。 格雷恩眼看着特林维尔就要变成巨人的口中餐,却冲不过树巨人众多手臂的阻拦,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心中惶恐,手忙脚乱。他一个不小心,手中的长剑被巨人的大手抓住。从他身后又伸出了几支手臂,很快他也像特林维尔似的,被绑的结结实实,动弹不得了。 萝意达举着手中的剑,不知该先去救格雷恩,还是去救马上就要被吃掉的特林维尔。 精灵王子还在大吼大叫:“快放下他们。要不,我就要用弓箭射你们了。” 抓住格雷恩的巨人迈开大步,缓缓走到另一个巨人面前。特林维尔还在蠕动着挣扎反抗。大个子维卡死就死了,可是要被一棵树吃掉—不论是早餐还是晚餐,他绝对不能同意! 可是,抓住他的巨人还在唠唠叨叨地不停地问着:“我要吃了你,你怕不怕?”它的声音浑厚粗重,夹杂的几声怪笑让特林维尔只起鸡皮疙瘩。 特林维尔虽然手脚被捆,早已一败涂地,却还嘴硬:“我才不怕你呢。我看你才怕我呢。” “为什么我要怕你?”巨人皱着眉头,奇怪地看着他。 特林维尔直着脖子大喊道:“要是你不怕我,你敢不敢放我下来,和我真刀真枪打上一架。你要是还能把我捆起来,我才怕了你呢。” 另一个巨人举着格雷恩,慢慢说道:“你这个老糊涂,不要上他的当。” “我怎么会是老糊涂?我又怎么会上当?”树巨人生气地说道。“你比我还老两岁呢,我怎么会是老糊涂。” 另一个巨人说道:“我活了五百三十二岁,只比你大一岁。你都记错了,还说自己不是老糊涂。” “我要是老糊涂,那你就是比老糊涂更老一岁的糊涂。” 两个绿色的树巨人吵吵嚷嚷,就像特林维尔在酒馆里和他的朋友们斗嘴时一样。他虽一时看得有趣,可马上又为自己就快要变成巨人的美餐而沮丧。 精灵王子走到巨人的脚下,他抬头笑着说道:“拉瓦鲁多,多查,不要再闹了。你们再不放开我的朋友,我可就要真得生气了。” 抓着特林维尔的巨人哈哈大笑着说:“米莱里安王子,你这是要去哪里啊?请等一会儿,等我先吃了你带来的点心,再和你说话。” 精灵王子又气又笑,他顿足说道:“不要再和我的朋友们开玩笑了,他们可不是什么点心。他们是精灵王和王后请来的贵客,你要是吓到他们,小心埃德拉斯队长来惩罚你们。” 两个树巨人哈哈大笑。他们收起长长的手臂,格雷恩和特林维尔顿时从束缚中解脱出来,恢复了自由。 特林维尔双脚刚一落地,就从一顿美餐又变成了生龙活虎的战士。他跑过去从马背上取下长矛,可即使他把长矛举过头顶,跳起来也不过才能碰到巨人的肚脐眼儿。 于是,他犹豫着,是不是要真的跳起来呢? 精灵王子笑着阻止了他。他看着两个哈哈大笑的树巨人和不知所措的大个子维卡,佯做生气的样子,问道:“拉瓦鲁多,多查,你们干嘛要和我的朋友们开玩笑,干嘛要吓唬他们?” 抓住特林维尔的就是叫“多查”的巨人。他笑着说:“我们有四十二年没有见到米莱里安王子了。一看到你心中自然有说不出的欢喜。正想和你打个招呼,可是,这个小个子自己糊涂跌倒了,却埋怨到我头上,还踢了我一脚。这都是他的错,可不能怪我。” 树巨人拉瓦鲁多在一旁说道:“我们是四十一年没有见过王子了,你这个老糊涂。” “为什么又叫我老糊涂?”多查气得哇哇大叫。 听着巨人把自己叫做“小个子”,特林维尔一时又想生气,可是抬头一看比树还高的多查,又想不起反驳的话来。又想着,巨人的话倒也没有错。他不禁笑出声来。 格雷恩、萝意达都围聚在精灵王子身边,艾尔希娅也带着亚米娜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要不是她看到精灵王子虽然一直在大喊“住手”,可是脸上却一直带着笑容,当时就已经明白了一切。否则格雷恩被缠绕起来举到空中时,她早就不顾安危冲出来了。 反倒是格雷恩和萝意达,因为担心特林维尔受到伤害冲到了前面,没有看到精灵王子的笑容,加上过度紧张和激动,才让拉瓦鲁多和多查抓住,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事情已经完全明白了。精灵王子笑着对他们说道:“拉瓦鲁多和多查,都是精灵神山的守护神。没有精灵族的引导,任何人都走不出神山。拉瓦鲁多和拉多查会把他们都阻拦在这里的。” 格雷恩这才理解了精灵王所说的,“没有精灵的允许,无法走出神山”的真正含义。他不禁擦着额头的汗水,又一次为精灵王子加入队伍的深意感到庆幸和感激。 他问道:“米莱里安王子,如此说来,我的老师当年也是从这里走出神山的吗?” 米莱里安王子刚点点头,多查就抢着说道:“七十年前,我也是从这里放一个凡人走的。当时是埃德拉斯送他的。” 拉瓦鲁多说道:“是七十年。你这个老糊涂。” 多查大怒:“我说对了,为什么还是老糊涂?”他们又没玩没了的争吵起来。抬头仰望着他们的众人想笑又不敢笑。 特林维尔突然说道:“多查不是老糊涂。” 拉瓦鲁多大怒,问道:“他怎么不是老糊涂?” 多查大喜,俯身说道:“多好的小个子啊。你快告诉他,为什么我不是老糊涂。” 特林维尔仰着头大声说道:“多查没有吃了我,当然不是老糊涂。谁想吃我谁才是老糊涂。” 拉瓦鲁多和多查低头看看特林维尔,不约而同大声说道:“我们都不想吃你!” 精灵王子攀着两个树巨人的手臂,仰着头说道:“拉瓦鲁多,多查,我就要走出精灵神山,去神山外面游历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你们一定要想着我啊。等我回来,我给你们带点心吃。” 一听到“点心”,特林维尔就头皮发麻。 拉瓦鲁多伸出几只手臂,卷起精灵王子举到眼前,它的声音竟然像朋友们送别时的伤感忧郁,“我才刚睡了一觉,精灵族的王子就已经长大了。我也曾送过年轻时的艾德里安王出山。今天,又要送你出去了。米莱里安王子,外面的世界很可怕,你可一定要小心啊。” 精灵王子笑道:“不怕,我有这么多的朋友呢。”他指着众人,“他们都是精灵王和王后为我挑选的伙伴,都是最勇敢的战士和最值得信赖的人。” 多查笑道:“艾德里安王和碧莉莎王后挑选的人,自然不会有错。那个小个子就很好,我很喜欢他。” 特林维尔哈哈大笑。 拉瓦鲁多和多查让开了道路,他们和两个伤心的树巨人挥手告别。直到两个绿色的身影隐入丛林,精灵王子才恋恋不舍地转过头去,追上了前进的队伍。 和精灵神山的守护神分别后,他们又走了三天。面前豁然开朗,树木稀疏,百草丰茂。众人都欢呼起来。他们看到了埃德拉斯队长就在前面迎接他们。 精灵队长为他们准备了马匹,他对着格雷恩说道:“从这里出去后,这些马儿你们很快会用得上的。艾德里安王和碧梨莎王后也能看到你们了。”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大河曲曲弯弯,在山脚下汇入一片碧蓝的湖中。白帆在风中鼓荡,船头上隐约看到精灵王和王后风姿神秀的身影。格雷恩不由向着船头躬身施礼。宝船在湖中微微荡漾。 埃德拉斯指着前方,说道:“我没有走出这里的权力,就在这里分手好了。祝你们好运,格雷恩先生。还有你,王子殿下。别忘记精灵王和王后的嘱托!另外,我也有一句话送给殿下。”精灵王子已经上了马,众人都齐齐看着精灵队长。他轻轻说,“多听格雷恩先生的建议,做有始有终的朋友。” “我会的,埃德拉斯队长!也请转告王和王后,我一定会把属于精灵族的光荣传遍大陆,当我回到神山时,必是荣耀的回归。”年轻的王子笑着挥别精灵队长和他的战士们,格雷恩等人也挥手告别。 在精灵一族的土地上,他们渡过了逃奔以来最安宁的日子。现在,他们就要离开精灵的庇护,向着白龙之城出发了。 特林维尔大声喊道:“米莱安,不知道你骑马是不是也像上树那么快呢。哈哈!走吧,快走吧!圣城在等着我们呢。” 他们向精灵圣地投去最后一眼,扬鞭跃马,飞驰而去。 当埃德拉斯来到宝船,仍能隐约看到王子纵马飞奔在众人最前面的身影。可是,他却看到王后的眼睛里,依依不舍忧伤的泪水。 精灵王站在妻子身边,眺望着远方,直到那些模糊的影子都消失在天地交际的原野。 他低声说道:“他们一定会成功的。” 精灵王后双手蒙住面庞,喃喃说道:“是的。只是……”她低低的声音只有身边的王才能听到。 他们都无法掩饰脸上流下的泪水。 第六十章 精明的小伙计 这片土地上,还从没有过如此喧嚣的一天。 出了精灵世代盘踞的大山,眼前视野豁然开朗。一马平川的平野,正适合放马飞驰。几匹马飞奔在蛮荒的土地上,抛下马蹄荡起沉寂已久的尘土。 米莱里安王子矫健的身姿伏在马背上,唿哨而去。他年轻而飞扬,身体里流淌着的精灵族高贵的血,振奋着他的心,激昂着他一往直前。特林维尔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心中暗暗赞叹。他不甘人后,也打马扬鞭一路追赶。 格雷恩、艾尔希娅、萝意达和亚米娜都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一边笑谈精灵王子和特林维尔的争强好胜。 他们在原野上飞奔了两天,景象起了很大的变化。荒原上长满了低矮的杂草,仿佛秋天的景象。道路依稀还是久远年代前修建时的模样,被荒草隐没。 即使道路逐渐变得平坦,格雷恩仍会不住地提醒大家保护好自己的坐骑。因为他们想要尽快赶到圣城,就必须爱惜它们。 又行进了一天,远方已能看到高耸的山峰,原野上也出现了稀疏的树木。道路不再被杂草淹没,还能看到车辙压过后留下的浅浅地沟渠。 只是,无论白日黑夜,他们依然是这片蛮荒土地上仅有的旅人。 前方到了一个三岔路口,他们停下了脚步。格雷恩催马向前,四处观望后选定了方向。他说道:“我们继续顺着道路向南走。至于另一条路,我看是通向帕克萨公国的。” 没人能比格雷恩更适合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担当他们的向导了。精灵王子虽然能干,可别忘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走出精灵的属地呢。在很多地方,他甚至还比不上曾经的猎人特林维尔呢。 他们踏上的这片荒原并不属于大陆上任何一个国家。在平坦的原野中,隐约能看到一条用细碎砺石铺就的笔直大路,长满了低矮的杂草。除了白云之上能看到几只飞翔的鹰隼,就只有他们座下马蹄声清脆,昭示着他们就是这片荒原临时的主人。 算来,格雷恩他们逃亡已经将近四个月了。只有在精灵森林里的那些日子,他们的身心因精灵的保护和善意而得到慰藉。其它的时间里,他们都一直小心翼翼地提防着突如其来的敌人。 行走在这片土地上,格雷恩不得不重新审慎起来。虽然离开阿波多利已经很远很远,但是,欧尔津国王的黑手会不会延伸到这里,谁又会知道呢? 仅仅在这条蛮荒的大路上,他们就奔驰了三天。只是这次他们给养充足,身上的衣服既暖和,又清洁舒适。箭壶里装满了最精致的箭支,马匹都生龙活虎。再加上又多了一个英俊矫捷的精灵王子,与在大沙漠里的九死一生实在不可同日而语。旅途也不再显得沉闷寂寥,一路上,他们的精神都好极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格雷恩仍不时提醒大家,没有到达圣城之前,危险就不会远离他们。 路上的荒草渐无,马蹄和被车辙印迹渐多。路途中见到其他行人的机会也多了起来,虽然不能保证每个见到的人都是心怀歹意的,可有人甚至是热切地想见到更多的人了。那就是精灵王子,米莱里安。 他想看看人类是不是都像格雷恩那样沉稳睿智,特林维尔那样孔武有力,艾尔希娅那样美丽多情,萝意达那样刚健婀娜,小亚米娜一样可爱乖巧。 可是,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只能见到他眼前的这几个人。他时不时会流露出未免有些遗憾的神情,很快就被大个子维卡发现了。 他骑在马上,大大咧咧地安慰着这位快乐地有点儿自寻烦恼的新朋友。他笑着说道:“米莱安。”还在精灵神山,特林维尔就一直这样称呼精灵王子。也只有他,才那样称呼精灵王子。他说, “在巴布克莱王城,我整天都和很多人打交道,几乎所有的人都可以成为我的朋友。可是,我还是觉得,自从出逃以来,我宁肯遇到的是一大堆一大堆的怪兽,也不想碰到那些看不透心里在想什么的人了。” 精灵王子笑着点点头。 终于,又到了一处岔路口,几间高大的房屋出现在视野中。那是一处矗立在蛮荒原野里的旅店。这样,在他们还没有跨进温暖的房间时,疲惫的身心就已经得到一丝安慰了。 他们无疑是高兴地。不过,格雷恩还是和特林维尔交换了一个眼神。特林维尔心领神会,加倍小心。 离得近些才看到,房屋虽然高大气派,但是年久失修。围墙上到处都是残破暴露的缺口,长满苔藓杂草。马棚里空空的。看来,在这个即使最能带给旅人安慰的地方,缺少的恰恰是客人。 黑马蹄旅店的胖掌柜正没头没脑地训斥着他的几个伙计:“都快点儿干活,你们这些懒家伙。你们甭想拿到工钱,如果你们还这么懒的话。看看我多可怜吧,再没有客人上门,连我也快要饿死了。” 他用双手捧着头,愁眉苦脸地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几个伙计都吓得各自跑开了。不过真是难为了这些小伙计们了,他们也实在找不到可以干的事情了。一个客人都没有,他们只能把桌子和地面擦了又擦,一边胆战心惊地听着胖掌柜的抱怨。 黑马蹄旅店破旧的山墙高大坚固,依稀显露出过去曾经的辉煌。只是现在他们的境况堪忧,甚至没钱修葺那些因风雨而残破的屋顶。一只硕大的风标还在无奈地随风旋转,它俯瞰着墙壁上雨水冲刷的痕迹。 胖掌柜的哭丧着脸,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突然,他抓住一个清瘦的伙计喊道:“阿卡阿卡,你是成心想要我破产吗?我说过多少次了,这些鸡只要每天喂一次就行了。你为什么拿我的粮食,去喂这些总也喂不饱的家伙呢?除非你答应,晚饭你也会少吃点。” 被无故训斥的伙计阿卡阿卡却笑着说道:“这些鸡只是昨天喂过,今天还是第一次呢。” 胖掌柜的咆哮着喊道:“那也不行了,不要再喂了。如果再没有一个客人上门,我也养不起这些鸡了。把它们都捉起来,拿到城里去卖,兴许还能换点儿钱回来呢。” 阿卡阿卡劝他:“不要心急,说不定今天就会有客人来呢。”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望着远方的伙计突然喊了起来,“有客人来了。” 这一声喊,顿时让黑马蹄旅店里的人都精神起来。胖掌柜的眼含着热泪仰望着苍天:“天神终于看到我有多可怜了,才这样大发善心啊。我说,都快去迎接客人!要是怠慢了他们,小心我把你们都赶出去。” 那些刚刚被骂过的伙计脸上还挂着悻悻之色,却全都把目光投向了大路的方向。马蹄声让那些素不相识的人脸上的神情,马上变得像是久未谋面的朋友和家人般亲切。 胖掌柜的领着几个伙计站在大门前迎接着久违的旅人。 一行人还没来及下马,就有三个伙计冲上来,忙不迭地拉住缰绳,搀扶客人下马,对几位女士更是殷勤备至。精灵王子对这些还不太习惯,虽然他贵为精灵族的王子,但是,他还是不能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会对他们如此友好。 特林维尔看到精灵王子没见过世面的脸色,不由哈哈大笑。 胖掌柜早就点头哈腰地走过来,他脸上的皱纹因笑容灿烂而更深了。他一边谦卑地笑着,一边打着招呼:“尊贵的客人们,欢迎你们来到古老的黑马蹄客店。我敢说,你们一路上也不会找到比小店更舒适干净的旅店了。自打我爷爷的爷爷开了这间旅店,我们最欢迎的就是像诸位这样尊贵的先生和小姐们了。”说着,他看了艾尔希娅一眼。 艾尔希娅一离开精灵神山,又重新戴上了兜帽。在胖掌柜的直勾勾地注视下,她微微扭转了身子。而精灵王子也打扮的像个普通的旅人,可是他飘逸的长发,俊美的脸庞,还是让他颇为引人注目。而且他对这样没有礼貌的直视也很不以为然。 “诸位是吃饭还是住店啊?现在天也快黑了,前面恐怕也找不到客店了。”胖掌柜的低着头问道。“但愿你们没有在前面的旅途中受到太多风霜的迫害。看看,你们的脸色红润,衣服又漂亮又干净。我敢说,旅途并不是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苦不堪言啊。” 他又冲着院子里的伙计大喊着:“阿卡阿卡,你怎么还傻愣着站在那里?快把客人们的马都牵到马棚里去,用最好的草料,再用清水好好刷刷。啊,这些马儿多么骏美啊。啧啧。” 格雷恩对店主的客套早已见怪不怪。可是,特林维尔看到这个毕恭毕敬,殷勤有加的店主,不由想到久已不见的蓝莓老爹,也就不嫌他唠唠叨叨了。 那个叫阿卡阿卡的伙计,身材看着刚刚够到巨人特林维尔的肩膀,却瘦削精干,目光炯炯。格雷恩想不到在这个小地方,竟然也能看到这样的人物,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阿卡阿卡把马都牵到马棚去洗刷喂料不提。胖掌柜也已经退到柜台后面。客人们刚刚在桌旁坐下,他使了个眼色,一个伙计他满脸赔笑地走上来,问道:“不知道客人们想吃点什么?我们这里别看着不起眼儿,可是客人们的要求我们也会尽力满足的。” 特林维尔的金币难得的派上了用场,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当然,能在这家破败老旧门可罗雀的小旅店里喝到什么好酒,他也是不抱多少希望的。 可那伙计竟笑了:“客人不要小瞧了我们黑马蹄旅店。放在几十年前,我们可是这条道路上最大最好的旅店了。我们店里的老酒都是从最好的酒坊运来的。只是路途遥远,价钱未免贵些。” 特林维尔哈哈笑道:“你既然敢这样说,我倒要尝尝。果然是好酒,自不会少给你钱。要是骗人,不好喝,小心我把酒都倒到你那张吹牛皮的脸上。” 胖掌柜见到特林维尔衣着光鲜,看着就是有钱的主顾。又见他性情豪爽,想必酒量豪巨。也许这样一个人喝光的酒,能顶的上最近一个月路过的客人们喝的酒了。虽然这一个月他也不过才卖出两瓶酒而已。 眼见酒已经端了上来。格雷恩不忍心劝阻特林维尔。毕竟许久以来,他只在精灵森林里喝到了可怜的几口酒。看到特林维尔兴奋期待的样子,他决定滴酒不沾,以防万一。 刚打开瓶口,酒香扑鼻,特林维尔先喊了一声好。他小心翼翼地端起酒杯,细细品尝一番,接着一饮而尽。然后,再连干两大杯,不禁连连称赞。“还真是不能小看了呢。想不到这个破旧的老店里,还真有这么好的酒。米莱安,你一定要尝尝。” 米莱里安王子只在精灵盛宴上刚刚品尝过酒的滋味,实在分辨不出酒的味道。要不是特林维尔一直秉承着酒不能独饮的规矩,强拉着他也一定要喝上一杯,他才不会喝呢。不过看到特林维尔满足的神情,他也觉得怪可笑的。 阿卡阿卡走到他们身边,说道:“尊贵的客人,黑马蹄旅店除了好酒,还能提供其它服务呢。”他说着,扬起手中的一块蹄铁。“我刚才去给您的马喂草料时发现,几匹马的铁掌都磨损了,这怎么能行呢!对长途跋涉的人来说,一点小小的失误,说不定都会酿成了不得的大麻烦呢。让我给你们的马都换上新马掌吧。” 精灵王子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看格雷恩。格雷恩也正朝着他点点头。他说道:“怎么会呢?我们的马都是换了没多久的崭新的马蹄铁掌。再说我们一直走的路上只是些细石碎沙,怎么也不会这么快就磨损了啊。” 阿卡阿卡却执拗地说道:“您还是检查一下的好。再说,换几个马掌也花不了您几个钱啊。您要是不相信,可以跟我去看看,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了。” 在特林维尔看来,这个小伙计只不过是想在几位有钱的主顾身上多挣几个银币罢了,所以才想着极力促成这笔买卖。看着他纠缠着精灵王子,他不禁嘿嘿冷笑。他的这套把戏可瞒不过大个子维卡的双眼! 他刚要开口提醒精灵王子不要上当。阿卡阿卡又接着说:“还是要小心一点儿的好。到白龙之城还有很远的路程,马匹要是中途出了意外,只怕会更耽误客人们的行程呢。” 格雷恩沉吟片刻,问道:“这个岔口有两条路,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去白龙之城的呢?” 阿卡阿卡笑道:“从这条路向前走,当然只能去白龙之城啊。” “谁告诉你我们一定要去圣城啊?”特林维尔也对这个小伙计产生了兴趣,他喝着酒信口胡说。“说实话,我们就是想去拉法利撒呢。” 阿卡阿卡却笑了:“客人您一定是在开玩笑。想去拉法利撒却经过黑马蹄的人,肯定还没有睡醒呢。您说的另一条路的确可以通往拉法利撒和帕克萨,那里可比你们眼前看到的景象还要荒凉。一路上你会很少看到村庄和客店了。可我看你们的衣服很新很漂亮,带的行李却很单薄,肯定是只带足了到白龙之城路上够吃的就行—如果你们真的想去拉法利撒,在上一个岔路口就该拐向东方,经过帕克萨公国才是最近最好走的道路。” 格雷恩没有想到,这个小伙计竟然如此心细,仅凭身边干瘪的行李袋,就断定他们是去圣城。他看了一眼碰了钉子的大个子维卡,笑道:“你说的不错。那么你可以告诉我,这里到圣城还有多远吗?” 阿卡阿卡笑着回答道:“客人您可是问对了人呢。而且前面的路会很好走。如果只是你们三个男子,快马加鞭,到达白龙之城只要两天半就足够了。可你们还带着两位女士和一个孩子。那我就很难说你们还要走几天了。再说,我看天气马上就要下雨了,看来你们不得不要在这里住下了。这又会耽误你们一晚了。” 他自顾自卖弄,胖掌柜看到又喝了一声:“阿卡阿卡,还不快去做饭,不要打扰客人们。” 阿卡阿卡嘻嘻笑着走开,格雷恩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暗暗点头。 阿卡阿卡口齿伶俐,对答如流,加之目光锐利,心思缜密,连格雷恩也不得不承认,在大陆上游历已久,却很少看到能和面前的小伙计相提并论的人物。 从巴布克莱逃出后的经历,让格雷恩对身边和眼前的一切都格外小心。他既看不透阿卡阿卡的来历,心里却暗自提防起来。 见特林维尔喝的高兴,他叫过店主问道:“你店里的酒是好酒,可是我看你的生意,好像不太兴隆啊。” 胖掌柜涨红了脸,唉声叹气地说道:“客人您好眼力啊。说实话,我只是舍不得祖上留下来的这座老屋子。可是现在生意太不好做了,今天你们再不来,开了一百年的黑马蹄旅店,我也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格雷恩点点头:“看上去,可并不像你说的那么辛苦。毕竟你还能雇得起这么多伙计啊。” 胖掌柜手一摊诉起苦来:“这几个伙计,两个是我的子侄,还有一个外甥。都是自家人,也是没有办法的。只有这个阿卡阿卡是真正的伙计。” “哦。这么能干的伙计,开的工钱一定是不少了。” “客人您那里知道啊。”胖掌柜讪笑着说道,“这个阿卡阿卡来了还不到两个月,我们这里本来就不需要更多的人了。可是他说,只要能让他吃饱饭,有张木床歇息就行。我看他干活伶俐,一个人比得上三个,吃的也不多,又不要工钱,才收留了他。要不,我其实连一个伙计都用不起啊。” “哦,原来这样啊。”格雷恩沉吟不语。胖掌柜看他不再问什么,又看了看他们,才慢慢退下。 酒饭齐备,倒是滋味醇美。一问原来又是阿卡阿卡的手艺。众人大赞他做的饭菜能比得上大城市最好的厨子了。胖掌柜看大家吃的开怀尽兴,趁机又多要了些酒饭钱。 刚刚还天空晴朗,突然就下起了小雨。不一会儿,雨越下越大。天也快黑了下来,眼看着赶路是不行了。阿卡阿卡说他们会在这里留宿的话果然又应验了。 特林维尔和精灵王子都说:“这个小伙计,不只是会炒菜做饭,还很聪明呢。”他们的话意外地让萝意达和亚米娜也频频点头赞同。格雷恩却望着窗外的雨丝,满腹疑虑。 第六十一章 小怪鸟的叫声 算来,他们离开巴布科莱王城已经过去了四个月,已是深秋季节。只是南方的天气,没有阿波多利那么寒冷。不知道巴布科莱的天空是否也在下雨呢?一样的天空,一样的雨,只是他们身在异乡。狂野中天地混沌,只有丝丝秋雨,不禁勾动旅人心中的思乡之愁。 格雷恩、特林维尔和精灵王子都静静地听着雨打在屋顶,又从屋檐滴落的声音。夜已经深了,他们却毫无睡意,各自想着心事。 突然,走廊上传来低低的脚步声。三个人不约而同坐了起来,手抚向出自精灵的锋利长剑。 脚步声就停在门外。紧接着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那声音小心翼翼,像是怕惊醒了沉睡中的人。 特林维尔和精灵王子都看着格雷恩,格雷恩把手指放到唇上,然后他突然拉开门,伸手把站在门外的人拽了进来。 站在面前的是阿卡阿卡。蜡烛被风一吹,摇曳明灭,照的他脸上神色不定。 没有等格雷恩开口询问,他就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什么都不要问,快跟我来。有人已经通风报信,我想追捕你们的人马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来了。你们的马匹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大门外面。” 特林维尔和精灵王子都大吃一惊。格雷恩盯着他的眼睛:“我们又不是杀人的凶犯,抢劫的盗贼,我们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干嘛要逃走?” “质疑是您的权利。可是请先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听我如何分辨上。请相信我,格雷恩先生。我知道你们是谁!掌柜的也知道。我的店主已经派他的儿子去告发你们了—说你们是从高山国逃出来的奸细。快跟我来,我可以带你们走。” 听到他口中说出“阿波多利”,格雷恩虽然还不能断定这个神秘的阿卡阿卡说的话是真是假。可是无疑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 没有时间犹豫了。他对特林维尔点头说道:“快去叫醒艾尔希娅和萝意达。”话音未落,萝意达早已闯了进来,她的手中也握着剑,身后跟着艾尔希娅。 阿卡阿卡说道:“都小心一点,不要惊动其他的人。我想你们也不想去难为那些没有见识的乡下人吧?毕竟能跑出去,就不要乱杀人了吧。” 格雷恩望着大家说道:“没时间解释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大家都轻手轻脚地慢慢走到楼下,冒着大雨出了大门。果然,马匹鞍辔齐备,都准备好了。众人齐身上马,在黑暗中不顾寒冷和泥泞,像鸟儿冲出了牢笼。 雨夜中,阿卡阿卡大声喊道:“跟我走。我知道一条小路,大路都不安全了。再说,也不能在这样的黑夜里一直纵马飞奔。我会带你们先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没有人能找到你们。” 格雷恩无可选择。既然信任了阿卡阿卡,只能把未知的一切都交给他。 天太黑,要不是有阿卡阿卡这个向导,在无法点起火把的雨夜任由马匹奔跑,本身就是一件危险无比的事情啊。 阿卡阿卡不停地提醒着大家—该过河了,该躲避横亘在地上的大石,一会儿又该上坡。当他们登上一座小山坡时,回首看到黑夜中的远方,旅店的方向灯火通明。那是众多的火把,照亮了滂沱大雨的夜空。 此时,格雷恩相信了阿卡阿卡的报警,但仍然没有打消他心中的疑惑。 脚下的雨水已经汇集成了小河,阿卡阿卡不住地催促他们快点走。他们冒雨跋涉,来到一处山谷断崖下面,这里终于可以遮风避雨了。阿卡阿卡先下了马,只见他三转两转,带他们进入到一个山洞。洞很宽敞,也很干燥,还铺着厚厚的草,像是事先就准备好的。 阿卡阿卡点起一堆火,他们围坐在火堆旁。淋得湿透的衣服,不一会儿就冒起了水汽,渐渐暖和过来。 从冰冷的雨水中总算暂时脱身了。特林维尔从怀中托出亚米娜,小女孩儿还是睡梦沉酣,刚才的狼狈奔波和滂沱雨水,竟然没能让她从美梦中醒来片刻。 萝意达从特林维尔手中接过亚米娜,轻轻放在厚厚的草垫上。大家看着她安静睡着的脸,心里都觉得安宁喜悦。刚才还在追捕中逃命,现在一切都忘记了。 阿卡阿卡不等格雷恩发问,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这条小路是我流浪的时候发现的。我在这里走过好几次了,我是这个山洞的唯一发现者。除了我,没人能找到这里。这里是安全地,这些干草也是我准备的。只是没想到,平时只有我一个人的山洞里,一下子挤进了这么多人。” 看大家都安顿好了,格雷恩这才一边烤着火,一边看着阿卡卡,漫不经心地问道:“之前你叫过我的名字。可我不记得曾经对店里的任何人说起过。那你知道我们到底是什么人吗?为什么要帮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 阿卡阿卡微微一笑,他说:“我真得不在乎你们是什么人。可是,我知道我的雇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爱钱如命,为了钱他能做任何事。如果不是胆子太小,他一定会杀死那些落了单的,比他软弱的过路的客人了。我只是看不惯他为了钱去告发你们,才不管你们是什么奸细叛徒,那和我有什么相干!” “你怎么知道他是为了钱才告发我们的呢?没有别的原因吗?” “别的我倒是真的不知道,可是有一点我还是肯定的。从你们一踏进旅店的大门,我的店主就知道来的是谁了。因为,我亲眼见到了是怎么回事。一个多月前,就有人告诉了他—要他多多留心到他店里的任何人,特别是两个年轻的男子带着一个同样年轻的女子。而且详细地讲说了你们两位的身形体态和样貌。你们两个和他们说的一模一样。包括这位身穿绿色衣裳的小姐,和她一直带着兜帽藏着的脸。可是没想到你们来的却是五个人。”他又看了一眼还在酣酣睡着的小女孩儿, “其实,已经是六个了。我还听到了你们的名字。我知道有个叫特林维尔的,是高山国很有名的赏金猎手,也是我最敬仰的人。我一直向往着能成为他那样的猎人,我绝不能容许有人想要害他。所以我一开始就以你们的马掌坏了,会出危险要小心行事来提醒过你了。可惜特林维尔先生把我当做危言耸听,只为多挣几个小银币的骗子了吧?” 特林维尔听到了简直觉得有点匪夷所思。自己只不过在阿波多利抓到过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毛贼而已,只能在酒馆里对着朋友们吹嘘一番罢了。想不到自己的名声竟然会传到了遥远的黑马蹄旅店,而且成了这个小伙计心目中的大英雄。 “既然对你的主人这么不满意,你为什么不离开他呢?据我所知,你到那里也不过才两个月,而且还不要工钱。” 阿卡阿卡愣了一下,继而他笑着回答:“想不到啊,你连这个都知道了。是的,没错。如果我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才不会在那里伺候他呢。我是从阿德弗利特来到这里的。我在故乡已经没有亲人了,一直漂泊流浪,四海为家。我向往着自由的猎人生活,可是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时机。 很偶然的机会,我路过黑马蹄旅店,我想过几天安定的日子,所以提出不要工钱,只要能在那里吃饱饭,晚上有个能避风雨的地方就行。请相信我,我本来就没想在那里干很久,我正打算这几天就要离开那里呢。”他又笑道, “那个刻薄的家伙。想想我能在离开的时候,让他的金钱梦破碎,也是大快我心啊。他在睡着的时候,大概还在数着梦想着的赏金呢。” 格雷恩对这个小伙计还是很感激的。不管怎么样,要不是他通风报信,他们一定会被闻讯而来的士兵们包围起来的,即使能杀出重围,也必定要经过一番厮杀。他和特林维尔早已身经百战,加上萝意达和精灵王子,对付几十个追缉他们的士兵,自然也不会处于下风。可是黑夜里,再加上柔弱的艾尔希娅和小亚米娜,却不得不多了几分顾忌。 外面的雨还在下。山洞里的干草多得是,火能让人的身体和心里都暖起来。大家都困顿不堪,艾尔希娅和萝意达烤干了身上的衣服,她们偎着亚米娜,已经在干草堆睡下了。 格雷恩说道:“大家都睡吧,都很累了,我来守夜。”转念一想,他又改变了主意。“我看算了吧。既然阿卡阿卡说他们找不到这里,那大家都可以放心地好好歇息一晚了。” 阿卡阿卡的眼中透出欣喜感激的目光。 大雨下了一夜,奔波劳累的人们都睡的很安心。天蒙蒙亮时,雨也渐渐停了。当曙光投进山洞,大家都醒了。而亚米娜却比他们都醒得更早,她坐在艾尔希娅和萝意达中间,揉着眼睛看着四周。她还不明白,一觉醒来怎么会从温暖柔软的床上,变成了在山洞里,还睡在了干草上。而且,大家都在。 她竟然高兴地又笑又叫,没有一点吃儿惊害怕的样子。 火只余灰烬余温。阿卡阿卡重新加上干柴,又去外面取来甘甜的山泉。大家又取出随身带的干粮,也分给阿卡阿卡一份。他高兴地吃起来。 这里虽然很安全,可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是白龙之城啊。而且离这里也不过三天的路程了。想要彻底地把危险全抛到脑后,只能尽快赶到圣城。 阿卡阿卡一把拉住格雷恩:“你们现在就要走?” “是啊。”他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昨天晚上对我们及时发出的预警。现在我们要继续上路了,就在此分手吧。” 阿卡阿卡有点儿着急,他脸红红地说道:“不行啊。你们走了,我该怎么办呢?店主看见我和你们一起不见了,一定会猜到是我给你通风报信的,说不定现在他们也在抓我呢。我告诉过你们,我是个孤儿。我没地方可去了,如果你们不带着我一起走,我会很快被他们抓住的。” 他看到格雷恩没有回答,急忙转向特林维尔,又抓住他的手,恳求道,“特林维尔先生,你是我最敬仰的猎人,请让我跟随你吧,让我做你的仆人吧。我要像你一样成为一个伟大的赏金猎手。请求你带上我一起走吧。” 萝意达和精灵王子都不禁笑起来。 虽然这些话让特林维尔听着很是受用,不禁飘飘然,浑身舒泰。可是想起真正称得上“伟大的赏金猎人”确有其人,而且就在这个小小的山洞里,不过可能并不是他。于是连耳朵也红了起来。 看到大家都在笑,他气急败坏地说道:“谁说过我是伟大的赏金猎人了?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答应收留你。你还想做个猎人?”他打量着阿卡阿卡,“就凭你这副瘦小枯干的小身板儿,别说抓强盗,就是抓一只院子里的鸡,我看你也未必抓得到啊。” 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格雷恩一直摸不清阿卡阿卡的来历,虽然他所说的都貌似无懈可击,可是总有些不放心。借此机会,他连特林维尔也逗弄起来,“特林维尔老朋友,阿卡阿卡这么崇拜你,你不妨收下他吧。你的身边,的确需要一个精明能干的仆人呢。” “是啊是啊。带上我吧。我会很听话,做个好仆人的。”阿卡阿卡赶忙再次恳求着。 小亚米娜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不过她也很喜欢嘻嘻笑着的阿卡阿卡。于是也瞎凑热闹说:“是啊是啊。” 特林维尔的脸更红了。他一甩手说道:“休想!我可不收什么仆人。再说,你会干什么啊?我可不想在抓强盗的时候,还要分心思照顾你这个小个子。” 阿卡阿卡听到特林维尔的话语里有那么一点点松动,赶紧说:“我什么都会干!你做了我的主人,我会好好伺候你的。在你去抓那些恶人强盗的时候,我会给你牵马坠蹬,把你的宝剑磨得比风还快,把你的盔甲擦的比镜子还光亮,让你的靴子再也不会沾染一点点尘土污泥—即使你刚刚从雨地里跋涉出来。就像现在。” 说到这儿,他仿佛想起来什么,赶紧坐到地上,抓过特林维尔的一只脚,在靴子上用力擦了起来。 众人为他的乖觉感到有趣,都大笑着夸赞他,为他说着好话。特林维尔的脸更红了,他忙不迭地想挣脱阿卡阿卡的手。没想到那个小瘦子力气比看上去大多了。 格雷恩笑道:“特林维尔。一个出色的年轻人的未来,已经在你手里了—成为一名孜孜不倦,追缉逃犯的勇敢猎人。或者,做一个殷勤能干,最受客人欢迎喜爱的伙计。都将取决于你的决定了,你可要深思熟虑啊。” 萝意达笑着说道:“收下他吧,特林维尔先生。” 精灵王子也说道:“特林维尔先生,收下他吧。” 艾尔希娅也点着头。 亚米娜抓着他的胡子,抚摩着他的脸:“好心的特林维尔先生,你收下他吧。你看他多可怜啊。” 特林维尔无可奈何。他说:“可是……” 他看到大家的神情,只好叹了口气。“好吧。”接着,他恶狠狠地说着,“要是让我看到你不听话,我就马上赶你走。” 不过大家都看得出来,其实特林维尔心里开心的不得了啊。他本来就很喜欢这个机灵的小伙计了,再说小伙计还那么能干。 不过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说:“我可是很穷的主人,只怕付不起太多的工钱给你啊。” 阿卡阿卡更卖力地擦着靴子,仰着头笑道:“主人,只要能跟随在你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再说,做一个惩强除恶,打抱不平的猎人,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啊。一想到我将来也能做个像你一样伟大的猎人,就别无所求了。” 特林维尔就怕他在众人面前说他是“最伟大的猎人”,尽管心里还是美滋滋的。为了掩饰内心的喜悦和尴尬,他不得不板起了面孔说道:“你这是什么怪名字—阿卡阿卡?我从没听过这么不靠谱的名字,好像一只怪鸟的叫声。” 阿卡阿卡一脸敬仰地望着他:“主人,谁也没有你见多识广啊。没错,我家乡的一种鸟,叫起来就是这样‘阿卡,阿卡’的。我的妈妈就是这样告诉我的—生下我那天,院子里就落下了那么一只鸟儿,阿卡,阿卡,叫个不停。所以我的爸爸就给我起名,叫阿卡阿卡啊。” 众人又忍不住大笑起来。特林维尔无奈地摇摇头,马上也大笑起来。 米莱里安王子张开双臂,深深呼吸着草原上清新的风。 这里就是圣城啊。传说中邪灵不侵的自由神圣城邦。天神庇佑下,人类在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上最后的乐土。 远处巍峨的青山被白雪覆盖,明媚晴朗,气候宜人。阿波多利早已进入初冬,而圣城的土地还是绿草如茵。清清的河水流过草地,弯曲回环。水草丰美之地,开满了各种颜色大大小小的花儿,羊群和牧人悠闲的身影随处可见。湍急的河流上,磨坊轰轰作响。 他们只是刚刚进入到圣城的边缘,到达城邦还要再走一天。但他们都安全了。再凶残的歹徒也不敢追到这里。圣城游离于大陆所有法律之外,也集结了大陆所有善良人们的期望。 虽然还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他们都下了马在如茵草地上缓步前行。亚米娜跑在最前面,偶尔跑得太快跌倒,又马上爬起来继续欢呼雀跃。萝意达也由得她去了。 特林维尔看精灵王子喜形于色,痴迷沉醉的样子很好笑。他笑着问他:“米莱安,这里比你的家乡如何呢?” 精灵王子长长地叹息着,神往地说道:“精灵森林,茂密葱葱,冷寂清静。圣城的草地却多了一种圣洁,即使我也能感觉到了。这次跟你们一起游历,即使只来过圣城一处,也算不虚此行了。” 格雷恩说道:“这里的确美景怡人。但是,美丽的风景在大陆上还有很多。只是人们到了白龙之城,总是更多心灵的触动。这里是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人民心灵的故乡。人们憧憬膜拜圣城,不是没有道理的。普天之下,没有任何地方能比的上这里安宁恬静。也再没有一个地方让人身处其中,情不自禁就热泪盈眶。” 虽然还没有看到圣城,但是圣城再也不是曾经那么遥不可及了。他们为了能踏上圣城的土地,一路奔波战斗而来。可越是离得近,越是心怀敬意,也更加放慢了脚步,生怕惊动了看不见的神灵,打破了这般令人心醉的宁静。 特林维尔笑问道:“格雷恩,你也是第一次来到白龙之城吗?” 格雷恩点头说道:“是的,老朋友。圣城早就在我心里,我向往圣城非止一日,今天才有机会踏上了白龙之城的土地。” 特林维尔和萝意达当然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神秘而又神圣的地方。她说:“人的一生,一定要来一次白龙之城啊。仅仅这里的阳光和土地,已经能荡涤我们心灵,更懂的做人的尊严。” 亚米娜也调皮地笑道:“虽然萝意达姐姐说了些什么我也不明白,可是我觉得她说的好极了。” 结果,大家都被她逗乐了。 既然到圣城还有很远的一段路,而且又没有追兵再敢来骚扰,大家又不急着赶到那里了。于是,特林维尔就想让格雷恩给大家讲讲关于白龙之城的传说。对此,连米莱里安王子也举双手赞成。 在他心里,精灵一族本身已经崇高无比,远胜凡人。却没想到凡人的土地上,竟有这般令精灵敬畏的城市和它所蕴含的博大精深的精神世界。 格雷恩眼望远方,笑着说道:“我们先来吃点儿东西吧。这可是拜碧梨莎王后所赐,人间绝无仅有的美食啊。” 第六十二章 天庭 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从混沌初分,就一直处于七位天神的执掌治理下。 欧司朗心灵手巧,无所不通,尽心尽力为了天庭的美好,用技艺装扮着神境。 阿尔多勒多才多艺,用诗歌和音乐让天神的世界充满思想的魅力。 维卡勇猛无敌,虽然脾气暴躁,却从不滥用武力。在最初的几次众神大战中,他所向披靡,立功无数,威名赫赫。 女神葛妮法术超凡,心地慈善,深得神使敬仰爱戴。 瑟尔玛是自然之神。她热爱生命,大地上的生灵乃至风霜雨雪,树木流水,都在她的掌管。 荷提流斯聪明睿智,无所不知。他比其他几位天神都更加年轻,也更加深得骐尔达的宠爱。 这六位天神虽然都有着通天的法力,却无一不敬骐尔达为至尊师长。骐尔达从不以力曲人,所有的天神和神使对他仍然恭敬有加,真心畏服。骐尔达的力量从未在众神面前显示过,却没人敢于或者试图挑战他,他们都敬他爱他。 因为,骐尔达执掌着天上地下唯一真正的法则。公正! 众神各司其事,天庭一片祥和。日月星辰,红白有秩,阴晴无定,西落东升。大陆上,云集雾散,雨落花开,山高有意,水流随心。莺飞雀舞,虎跃猿啼,鱼潜渊底,蝶嬉幽谷,美不胜收。 天上地下,一切都遵循着至尊天神骐尔达的法则。 骐尔达总会召集众神在天庭举行盛大的宴会,大家在宴会上饮酒比武,或朗诵诗歌,一派升平气象。 大地上却比天庭寂寞了许多。空有无边的草木,浩瀚的汪洋,习习微风,淋淋细雨,却了无生气。 只有在神的目光不能到达的最黑暗的地方,在那些地下的洞穴和裂缝中,生长着对至尊天神和众神使无比仇恨的邪神。他们对骐尔达刻骨仇恨—因为他每天让太阳升起,光明让邪神苦不堪言。 在又一次欢宴即将结束时,却无法评断出谁的诗歌最出色,最动人。即使如公正之神尔骐达,也难以取舍。 欧司朗、阿尔多勒、荷提流斯所做的诗歌难分高低。大家一致推三首同为魁首。欧司朗和阿尔多勒一笑置之。 荷提流斯却笑道:“诗歌本是随心而发,各有喜好,确实难以公正的分出高低。我们何不施展各自的绝技,好好的比试一番呢。” 大家都说好。骐尔达端坐宝座说道:“酒宴之间,赋诗比武,不过聊祝酒兴。刻意比试,大展身手,穷极心思,各逞其能,只为一分高下,只怕大违我们的本意。” 听骐尔达这样说,众神都诺诺称是。 荷提流斯却说道:“也不单为比试。不过是拿各自本分出来让至尊评判。欧司朗和阿尔多勒精通雕刻,我也不敢自诩技艺超人,也只为嬉笑之间玩赏,聊祝天庭欢宴之心。” 众所周知,欧司朗和阿尔多勒技艺非凡,造诣高深。天庭各处都知雕刻琢磨正是他们所长,荷提流斯之短。可是,他却提出以此比试,欧朗斯和阿尔多勒虽然都随和安分,少有争执之心,只是却不愿在最擅长的技艺上输给荷提流斯。 于是他们也都笑道:“至尊,荷提流斯说的不错。我们也好久没动过手了,听他一说,不禁技痒。既然完成还是要请至尊评判,不如请指定个题目,大家一起做了再来比试一番。” 骐尔达看大家都有意如此,也就不拂众议,心里却暗暗叹息一声。他说道:“也好。就按荷提流斯所说,大家不妨各自按照自己的摸样,做出几个小像来。用什么材质去做,就不限定。下次宴会上,大家一起观赏,再做评判。” 荷提流斯心中窃喜。他对骐尔达充满敬意,但是对其他众神却颇为不屑。他一直都在心里认为,虽然都是骐尔达的弟子,都从骐尔达那里领受教诲。可是只有他才是真正配得上骐尔达的传人,其他天神都不足为论。 这次,他提出以欧司朗和阿尔多勒最擅长的雕刻技艺一分高下,如果打败了他们,正可以宣示天界,谁才是真正的佼佼者。 瑟尔玛劝他不要这般争强好胜。荷提流斯却说道:“你懂得什么?看看他们,论聪明才智,他们哪一个比得上我?却在至尊的面前和我平起平坐。在公正之神面前,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我正是要打败他们,让他们自行惭愧,在我的面前退避三分。也好让至尊看看,谁才是真正有大本领的,谁才能配得上在天庭让公正之神另眼相看。” 瑟尔玛苦苦相劝,荷提流斯却心意已定。 他飘落大地,四处寻找雕像的材料。从高山到草原,过大河跨湖泊,终于找到一块闪烁着璀璨光芒的红宝石。即使天上所有的宝石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它无与伦比的美。 荷提流斯欣喜若狂,找到这样的宝石,岂不是预示着他一定会胜利吗!欧司朗和阿尔多勒无论如何也不会找到比这更好的宝石了。这样的宝石,从天地生成之日,只能有一块如此出色。 荷提流斯心志筹筹,自认酒宴之上必将二人压倒,俯首拜服。 宝石坚硬无比,却难敌荷提流斯心中的狂热。他奋起神力,殚精竭虑,小心细致地琢磨着,雕刻着。 他躲避着所有的人,瑟尔玛也看不到他在做什么。她只能放弃了,不再劝告。 她每日行风随雨,在大地上巡梭。看到绿色的山林草原,蔚蓝的江河湖泊,她比什么都开心。累了,她就在翠绿的山顶小憩,让风儿摇动树梢,陪伴自己。这时候,总能忘却一切。 可是,她已经无法像以前一样了。她躺在草地上,任风儿四处盘旋飞舞,心中暗想,“谁会在比试中得到至尊的赞美呢?” 骐尔达又召集了天神的宴会。大家都知道,在上次酒宴中提到的比试,也将见分晓。天庭中无数的神侍也都翘首以待。这可是一向平静的天界,长久以来难得一见的大事件。 荷提流斯早已志得意满,自以为胜券在握。瑟尔玛不知道荷提流斯会雕出什么样的精美雕像来。她从没看到过他雕刻过任何事物,甚至不知道他会雕刻。她一改往日的习性,忍不住偷偷跑到荷提流斯的神坛,她知道荷提流斯现在不在。她正是找这样的机会,想先睹为快。 而且,她也真心期盼着,年轻的荷提流斯能在这次神的宴会上,焕发神采。 神坛上摆放着荷提流斯已经完成的作品。被丝绒般光滑的袍子覆盖着,荷提流斯一定爱极了他的作品,才会这样呵护它。 她轻轻掀开袍子,闪烁着光芒的宝石已经被精心雕刻成了一个小小的神像。瑟尔玛不禁“啊”了一声,被深深震撼了。 她轻轻地把神像捧在手里,宝石在她手中发出红色晶润的光泽,浸透了她的心扉。荷提流斯完美地按照自己的形象完成了他的作品,栩栩如生。 他一只手举过头顶,一只手捧着一本书,衣带飘飘,举止从容。瑟尔玛的眼睛再也离不开神像,她定定的看着他,眼睛朦胧起来。神像的眼神似有神韵,波光流动,活了一样。 瑟尔玛仿佛看到荷提流斯从远处走来,举手投足间,气度雍容,华美大方。他看着她的眼神也是那么亲切慈爱,他的手里也捧着一本书,就坐在她身边安静地读书。瑟尔玛好像自己也走到他身边,偎在他身边坐下。 她的心中对他无比崇敬。睿智的荷提流斯啊,你真是无所不能啊。 她不知道这种激动的心情如何在她的心胸澎湃,当她清醒过来,荷提流斯铁青着脸站在她的面前。 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因为瑟尔玛看到脚下那神像已经摔成碎片。 她不禁呻吟着。不可能!这样绝无仅有的宝石,不会这么脆弱。可是,它就在自己的脚下散做一地。 荷提流斯用一种可怕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她举起双手想向他解释,可是,她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荷提流斯转身就走。瑟尔玛双手抚面,跪倒在地。 酒宴一如既往既喧闹而平和。骐尔达坐在他高高的宝座上,看着下面无数的天神和神使。头戴花冠的侍者穿梭在酒席宴间为大家斟酒,音乐使者用天籁之音烘托着大家的酒兴。骐尔达看见欧司朗和阿尔多勒,脸色平和,只有他看出他们都迫不及待地等待着至尊的裁决。而坐在最后的荷提流斯,却兴致索然,木然地看着面前的酒杯,从始到终都没有喝上一口。 骐尔达心中不禁黯然。即使天上地下最公正如骐尔达者,内心深处也存着一丝父母对最年幼子女般的偏爱。他最爱的就是年轻的荷提流斯。 荷提流斯在自己的六个弟子中,最得他的欢心。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这种情感,他也时不时警觉这种情感不致外露。可是,没有谁不知道这些。 荷提流斯也能感觉得到,为了配得上这种超乎寻常的爱,他才想尽力做好所有的一切,不使骐尔达失望。 可是现在,荷提流斯却面如死灰地躲在众人的身后,即使至尊天神,也无能为力了。 可是他知道,必须做出公正的评判了。他举起手,音乐声戛然而止,侍者都退到后面,大家都知道现在到了三位天神比试的时候了。 骐尔达说道:“欧司朗和阿尔多勒、荷提流斯他们做出了庄严的承诺。我和大家一样,想看到你们在上次宴会之后,都做出了怎样的努力。现在请你们三位都走上前来,请带上你们的承诺,我们期待着你们出色的表现。” 众人稍起喧哗,又静了下来。欧司朗和阿尔多勒都站起身来,从身后的侍者手里接过金盘,上面也覆盖着丝巾。他们两个都走到宝座前,把金盘放在骐尔达面前的台子上。 众神窃窃私语。因为荷提流斯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低下了头。 欧司朗和阿尔多勒也颇觉奇怪,私语声越来越嘈杂。 突然,瑟尔玛站起身来,她的手中也举着一只同样的金盘,也覆盖着同样的丝巾。她在众神使惊讶的目光中走上前去。把金盘慢慢放在台上。 欧司朗和阿尔多勒不明所以,骐尔达看着瑟尔玛,赞许地点点头。 他们退后几步,神使走上前来依次掀开了覆盖金盘的丝巾,当瑟尔玛金盘上的丝巾被掀开时,大家一下子都呆住了。神使们都窃窃私语。只有瑟尔玛眼含着泪水痴痴地看着金盘里的塑像。 当荷提流斯走出房间时,瑟尔玛知道一切都已无可挽回。她失去的不只是珍重的宝石,还有荷提流斯的爱。 可是当她彻底从悲痛中清醒过来,就知道她犯的错误有多严重。 荷提流斯自己提出的比试,却面临比失败更可怕的结局。天界可以接受失败,却无法容忍失信食言。荷提流斯一定被他看到的那一幕气得发疯,于是他忘却了—如果他空手去天神的宴会,将要如何面对众神看着他的目光啊。 她不能毁了荷提流斯在骐尔达和众神使心中的崇高地位。她必须行动起来。可是,她无法找到像被她亲手毁掉的宝石那么珍贵的材料了。即使有,也没有时间留给他去完成雕刻了。 既然失败是不可避免的,她将要做的也就不那么为难了。她一定要对她的错误做出补偿。 于是,没有人知道,她也做了一个雕像,并带到了这个庄严的宴会上接收裁判。静了片刻,神使中发出低低地笑声。 荷提流斯脸色血红,他不敢抬头看。从那些笑声中他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更让他无地自容。他心中对瑟尔玛的埋怨瞬间变成了仇恨。是她,使他的胜利变得遥不可及。他的名声就像瑟尔玛失手掉落的宝石,化为齑粉。他将永远沦为天庭的笑柄。 骐尔达威严的巡视四周,众神使被他的目光震慑,都平静下来。 他望着眼前三尊神像,久久的凝视着。 安静的宴会上,只能听闻瑟尔玛眼泪掉落的声音。 骐尔达慢慢地说道:“我要说,欧司朗,大家都知道你是怎样的勤勤恳恳。在我的弟子中,你是最沉稳令我放心的。我教给你的,你都把它完全融入了自己的灵魂之中。看到你的作品,我要说,即使我,也不能做的更好了。” 欧司朗深施一礼,脸上露出笑容, “你用的材料,一定是从最高的山上取来的,不用告诉我们,看到他也能知道,采集这些最细腻而坚硬的花岗石,要付什么样的辛劳。而且你必定废寝忘食的去琢磨它雕刻它。你使出了浑身解数,凭着你卓越的本领,你完成了这件前所未有的,既朴实凝重,又透着你心意的作品。我如果不把最高的评判给你,无疑是不公正的。那么,让我们先看完后面的两个,再来做最后的裁决吧。” 他看着阿尔多勒的作品:“谁不知道,天庭里最美的音乐多出自你的手,阿尔多勒。你的诗歌得到过最多的赞美,你的作品一向都是出类拔萃。这件也是不同凡响。水晶是你的最爱,像你一样,心底无私,坦坦荡荡,晶莹剔透,一览无余。这不就是你得到大家敬爱的原因吗。” 大家都点头称是,阿尔多勒躬身施礼以表受之有愧。 “这座雕像,就像你本人。细致完美无缺,面容英俊,体态高雅,气质可亲。平静中现出无比的高贵。看出你也同样费尽了心思,如果我不说这件作品是最好的,一定有人会说我配不上公正之神了。” “可是,”他说道,“要知道是你们三个在比试,评判总要在最后才能做出。” 他久久地看着瑟尔玛奉上的雕像,沉默不语。 所有的神使都看出,瑟尔玛的雕像简陋粗鄙,完全与前两个不可同日而语。骐尔达一定是在为难,怎么才能让瑟尔玛在失败的同时,得到体面的台阶,好在离开这里时,能稍减愧疚之色。 这真是很为难。 终于,骐尔达说道:“瑟尔玛,我的女儿。我要说,我为你感到骄傲。” 瑟尔玛抬起头,感激的泪眼凝望着骐尔达。 “泥土,在世间最贱却又最高贵。你不愧是自然女神,万物都因你的博爱,才能在泥土中生长繁衍。你带给我们的雕像,虽然粗糙拙朴,却熠熠生辉,灵动活泼。你拾取了花坛中最普通的泥土,却像赋予了它们生命。我看到你的手受了伤,是你用双手挖去泥土时,才被划伤的吧。你的血洒到了泥土中,它才具有了宝石也难以媲美的灵性。你的眼泪到现在也一直还在流淌,让我心中充满了爱怜。” 瑟尔玛嘴角有了一丝笑容,尽管她还在流泪。 “混合了你的血和泪水的泥土,是最可珍贵的。这预示着天上地下,万物生机勃勃,还有什么比这更宝贵的呢?” 他环视天庭盛宴,大家知道他要宣示最后的裁决了。 众多神使都屏气凝神,等待他说出最公正的评判。 他大声说道;“瑟尔玛,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大家都惊呆了。荷提流斯猛地抬起了头。 欧司朗和阿尔多勒面面相觑,大家都相顾无言。 瑟尔玛感激流泪,她手抚胸口惶恐万分。她抬头望着正慈祥微笑着的众神之父,低声说道:“至尊,我自己也知道,我配不上这样的评断。” 她说出的也许是大多数神使的想法。 骐尔达笑道:“你以为我仅仅是为了安慰你才裁决你获胜了吗” “难道不是吗?”瑟尔玛心中充满了疑惑。并不是只有她,几乎所有的天神和神使也都这样想。 阿尔多勒上前躬身施礼,说道:“至尊,您的评判一直是公正的,我们无话可说。可是,瑟尔玛的雕像,无论是材质、技艺,还是心思、用功,无疑都比不上我和欧司朗的。” 骐尔达笑道:“难道这次比试,不单单只是为了显示诸位的才智吗?胜利真的那么重要吗?我要说的是,我是从内心的感受支配,才说出那样的话。现在我要说的是,瑟尔玛的确胜过了你们。我不会再多说了。可是,如果真正做到公正出自众心,我倒有一个更好的方法,只是,要想看到最后的结果,时间会更长久一些。不知道你们是否有这样的耐心呢?” 瑟尔玛对最后的胜出诚惶诚恐,欧司朗和阿尔多勒虽然都是宽厚仁慈的天神,可仍然为了骐尔达的评判耿耿于心,于是都赞成用骐尔达的方式来继续比赛。其他神使自然更加乐见骐尔达亲自提出的比赛,一定是振奋和宏大的。 “天上地下,唯有生命最可宝贵。把你们的血滴到上面吧,你们就会给予它们生命,这也是所有赏赐里,最最珍贵的。请把它们放到我们脚下,低下头就能看到的那片辽阔的土地上,让他们在具有了生命后,自己去挣扎拼搏。我要说,所有的天神都不得干预,让我们看看,会是谁得到最后的胜利呢。” 大家都觉得骐尔达这个提议太不可思议。要看到这场比试的最后结果,不知道要等待多久。 参加比试的瑟尔玛、欧司朗和阿尔多勒异口同声地答应了下来。马上,阿尔多勒飞下天庭,左思右想,把神像放到他认为最美的一片森林之中。 欧司朗则把神像放到了他所选择的最巍峨壮美的高山之上。 瑟尔玛在她踏上帕林卡巴卡玛大陆第一眼看到的地方,她捧起了泥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中充满了母亲般温柔怜爱的情感。泥像的眼睛仿佛有了生气,也在望着她。她慢慢把泥像放到地上,回到了天庭。 天庭的日子恢复了往昔的平常。没有人再提起这次比试。荷提流斯因为瑟尔玛取得了胜利,和瑟尔玛又回到了表面上的契合。没人知道他心里真正的想法。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少时日,当天神在天空中巡梭时,被地面上声音惊动了。在高山,密林,原野,草原,处处充满生机,众神都是以一种期待的心情等待着他们的成长和壮大。 时间过去的太久了,虽然不是所有的天神都忘记了那次比赛,但是,只有荷提流斯是以一种奇异的心态注视着这一切。 第六十三章 白龙之城 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上,新时代的生命繁衍生息,带给这片土地上的不只是生机和活力,也带给众神使中某些烦恼。 博思达尔是敌视新生命的众神使中最强大的一个。他法力高强,绝不在骐尔达的六位弟子之下。他之所以拥有自己的追随者,更主要的是他的本领不是来自至尊天神的传授,而是与天俱来。 他和骐尔达是混沌之初,最强大的并驾齐驱的两个天神。骐尔达凭借法力和一视同仁的公正之心,登上了至高无上的宝座。博思达尔虽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他的力量还不足以抗衡骐尔达。骐尔达传授更多神使以法力,并让他们执掌天庭地上更多的权力。他也只能接受臣服。 骐尔达为了安抚他,让他执掌海洋,骐尔达和众神都不去涉足。海洋成了博思达尔的私有领地。 博思达尔暂时忘却了心头的不满,在他的属地,他可以为所欲为。他时常喝的大醉,带领他属下的神使在海洋上兴风作浪,掀起滔天白浪。不论是礁石还是岛屿,随他心意,就可以让海浪淹没。刮起的大风让鸟儿纷纷坠海,无法逃避博思达尔的虐杀和蹂躏。 他常常对神使们说:“以我比肩骐尔达的神力,为什么我却不能坐上那个,本来就应该属于最强大天神的宝座呢?为什么那几个靠逢迎骐尔达的家伙却可以执掌天庭,我反倒没有那样的权力呢?他们有什么真实本领呢!” 博思达尔于是处心积虑地想打倒骐尔达,梦想能取代他的地位。他手下本就有只服从于他的无数神使,他们全都是对骐尔达不满,认为自己所处的地位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博思达尔看在眼里,暗暗心喜。他又在黑暗地带收揽很多仇恨光明嗜血成性的邪神。这些邪神形态各异,它们是天地间怨气凝结而成,百态千象。它们臣服于博思达尔,只是因为他做出过承诺。 如果他坐上至高的宝座,邪神们不会再受到禁锢。它们将不用永远蜷缩于从地下,而它们所到之处,都将被黑暗笼罩。 博思达尔的野心随着势力的增长而越发膨胀,他确信自己将取得一场完全的胜利。他在寻找机会。 最初他也知道荷提流斯、欧司朗和阿尔多勒的那次比试,他呲之以鼻。这些天神之间的比试算得了什么呢!真正有资格比试的,只有他和骐尔达! 当新时代的生命繁衍昌盛,所到之处,歌声萦绕,鸟语花香,走到那里,欢乐就在那里流淌。那些暂时受博思达尔支配的邪神,最受不了听到这些快乐的声音。邪神不敢挑战天神,只能向博思达尔抱怨,向他讨索他曾经的许诺。 博思达尔也料不到新生命竟如此蓬勃强劲,在海上也出现的他们的身影。他说:“那个自以为公正的骐尔达,他也曾许给我,任何天神都不能涉足海洋。现在,越来越多卑微可恨的生命出现了,如果我不把他们都杀死,他们早晚会遍布整个帕林卡巴卡玛,海洋也将变得拥挤不堪,那就将是我的末日。” 他决定要一试身手了。他鼓动邪神攻击那些新生命。邪神受到挑唆,壮着胆子发起了攻击。没想到,那些充满朝气的新生命如此不堪一击,它们果然杀死了许多新生命。 当新生命的哀嚎和求乞传到天庭,骐尔达长叹了一声。他说:“让我们从那个比试中收回我们狂妄虚无的心吧。我们创造了那些生命,就不能容许无辜者受到杀戮。博思达尔的野心也不容许我们保护那些生命,可是别忘了,我们最初是做出过承诺的,任何天神都不能干预新生命的存在。如果他们在帕林卡巴卡玛消失了,那就让他们消失吧。可是,杀戮绝对不能容许。 我们给了他们生命,就要保护他们。邪神将受到惩罚,如果博思达尔悬崖勒马,那是再好不过。如果他和邪神一样仇视新生命,无疑他也将进攻我们。我们要做好准备,但愿博思达尔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骐尔达的旨意已下,维卡和荷提流斯及女神葛妮思挟天火风雷席卷了邪神肆虐的藏身之所。邪神无法抵挡天神的攻击,死伤无数,剩下的又蜷缩在黑暗之地,再也不敢现身。 博思达尔恼羞成怒。他大吼大叫:“看到了吧!公正的骐尔达出尔反尔,偏袒那些低级的新生命。那些新生命有什么用?他们愚蠢,软弱,自私,难道任由他们像种子一样随意播撒在大陆上,从一棵小树变成森林吗?他们会霸占去这里所有的一切,这片本属于我们的海洋,也要在骐尔达的授意下,变成他们的领地了。难道我们能接受成为这些一无是处的,这些所谓的,因为一场愚蠢的比赛带给我们的,新生命的统治吗?” 那些早已对骐尔达及天神不满的神使,都群起鼓噪起来。他们怒吼着,要求他们的首领带领他们冲上天庭,杀死至尊骐尔达。 博思达尔看到反叛之心已经被他鼓动起来,便聚齐所有听命于他的神使,又召唤起那些刚刚被众神反击的怒火焚烧过的吓破了胆的邪神,向维卡和那提流斯及葛妮思带领的天神发起攻击。 最初几次交战,维卡虽然勇猛善哉,只是寡不敌众,吃了几次败仗。博思达尔的神使猛烈地追击维卡。危机时刻,骐尔达派来阿尔多勒和瑟尔玛带领更多的神使加入了战斗。战场形势朝向天庭一边。 博思达尔本来看不起骐尔达及其弟子们,却没想到这些一向被他鄙夷的天神,却个个能征惯战。博思达尔的部众失去了最初凭借改朝换代的狂热支撑之后,被天庭大军杀的大败。 眼见无回天之力,博思达尔下令停止抵抗。他提出,他属下的神使不受到迫害,他就将投降。 骐尔达说道:“我们本来无意挑起和你的战争。你只为你的野心承担一切罪责,所有跟随你的神使都不会受到株连。” 博思达尔哈哈大笑。他嘲笑骐尔达的虚伪:“如果真的像你说的公正,那么谁才能坐在这个宝座上发号施令呢?” 骐而达说道:“如果你是指仅凭着法力的强弱,也许我和你都能坐在这里。可是,你心胸狭隘,性情刚猛,只知道倚强凌弱,所以你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难道时至今日,你还不幡然悔悟吗?” 博思达尔轻蔑地回答道:“天庭难道不是强者的天庭吗?弱者难道不是应该服从强者吗?就像你播种在大陆上的那些柔弱的新生命,如果不是因为天神的庇护,他们早就被那些邪神杀的干干净净了!” 骐尔达说道:“你痛恨那些你口口声声所说的弱者,其实你难道真的看不出吗?你不过是在害怕罢了。那些新生命是弱者,就像初生的婴儿。假以时日,他们会成长起来,成为你我都忌惮的强者。你自命强过所有的天神,却做出鼓动邪神杀戮婴儿的行为,难道这是真正的强者所为吗?” 博思达尔说道:“坐在宝座上的就是强者,跪在阶下的就是弱者。我只承认天神是万物的主宰,理应拥有所有的一切。那些被你创造出来的新生命,都没有权利生存下去。我将受到惩罚,我毫无怨言,但请你记住你说过的话。” 骐尔达问道:“你要我做出什么保证?” 博思达尔说道:“那些你口中的新生命,任何天神都不能再干预他们的存在,让他们自生自灭。如果他们仅凭自己的力量存在下来,那么即使我死了,也会承认你最终是对的。” 骐尔达说道:“我保证。新生命的强大是你我都心知肚明,无法阻挡的。天神将禁止干涉他们的一切,你会看到我是对的。” 博思达尔哈哈大笑。他说:“你不会永远都是会对的。我虽然要死了,但是,那些新生命也将永远地消失!” 博思达尔被杀死,他的身体被分为五块,分别埋在大陆的五个地方。 新生命感念天神的庇佑,当得知从此他们不再会受到同样的保护,他们又开始哀嚎哭泣。众天神于心不忍,可是骐尔达严厉地说道:“这是新生命必须经历的磨炼。这是他们自己的事。博思达尔虽然死了,他的追随者们还在。他的党羽时刻蠢蠢欲动,妄想着复仇。如果天神帮助了新生命,那么我们将违背了和他的约定,首先在道义上输给了堕落神使。那么新生命的未来就只能掌控在仇视他们的邪神手里。要相信新生命!” 但是,在一切更坏的情况发生前,欧司朗和维卡、阿尔多勒还是钻了骐尔达与博思达尔约定的空子。他们在帕林卡巴卡玛大陆最南端的狭长半岛上建立起了这座城市—它受到神力的庇护,天神和邪神,都不能进入这里。这就是圣城—白龙之城。 在天神的指引下,在圣城,精灵、石灵和人类,建立了共同成长的誓约神圣盟约。 ※ 听了格雷恩的故事,他们对圣城不禁更加思绪飘荡,心神往之。 突然,亚米娜用手指着前方,大声喊着:“那就是白龙之城吗?我看到了!” 极目望去,在无垠的原野上,一座白色的城市依山而建,拔地而起。圣城!千难万险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这座无数人心口传颂向往的城市。特林维尔激动地一把抱起小亚米娜,在地上转起了圈子,让小女孩儿惊笑连连,头晕目眩。 白龙之城正如传说中的那样,安详平静。一条小河横亘在城市前面的平原上。白色的城市,白色的房屋,像散落在青翠山峰的群羊,星星点点。而且没有守城的卫兵,这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 白龙之城,承继着无数的梦想和传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不一样的圣城,但是,进入圣城的人们才会发现,圣城就是你原来想象和向往的样子。 只有处身圣城,才能体验到这座城市美丽、博大、包容、神圣的气息,带给他们的喜悦感慨。发自至诚的肃穆感激之情,让旅人的心纯净安宁。 一切都来不及说,一切都来不及看。白龙之城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房屋,每一块脚下的青石,都让他们好奇激动,欣喜不已。 要是按着精灵王子和亚米娜说的,他们恨不得现在就要去游玩一番,好好观赏这座盛名之下的城市。萝意达一直以来,因为亚米娜的缘故,为她的安危悬着的心,现在也终于可以放下了。 她在心里告慰将军和夫人。她没有辜负他们的嘱托,平安把亚米娜带到了圣城。从此后,她会在圣城安静幸福地长大。她看着亚米娜迫不急待地想去玩儿,也就不忍心阻止她。毕竟,她小小年纪,经历的磨难已经太多了。 特林维尔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他也想在这座传说中的城市里好好游逛一番,等回到巴布克莱王城,好有对朋友们吹嘘的谈资话料。 艾尔希娅自然是事事都听格雷恩的。 格雷恩笑道:“还是先找个安身落脚的地方吧。我们已经到达了白龙之城,而且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我想有的是时间去欣赏这座城市。不过,我要请朋友们原谅,我可能暂时不能陪你们一起游玩了。我还要先去七圣会面见诸位长老。这是阿斯特拉尔先生的嘱托,而且我也觉得,越快越好。” 众人于是都说道:“是的,先找个旅店住下是最要紧的。反正有的是时间到处玩耍呢。” 圣城的旅店给他们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门面光鲜,整洁干净,床单雪白,招待殷勤备至。特林维尔和精灵王子大慰其心。 一切都安排妥当,格雷恩向伙计打听了圣殿的位置,就先行和众人告别。在白龙之城,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一切黑暗的势力都不能渗透进这里,像特林维尔和米莱里安,还有萝意达这样的战士,简直和一个普通的铁匠、牧人、厨娘,毫无区别。这里唯一不需要的,就是战士。 格雷恩还没走出旅店的大门,精灵王子就嚷着要去观赏圣城的美景。他说,“我的母亲告诉过我,要学习看到的一切。所以,我要多走些地方,才能看的更广泛,学的更真实。” 特林维尔笑道:“米莱安,是你自己想去玩儿,也不用拿精灵王后的旨意出来当挡箭牌啊。” 他们走出旅店的大门,马上就有了分歧。特林维尔和阿卡阿卡要向左边走,精灵王子和小亚米娜要向右走,艾尔希娅和萝意达则不置可否。 他们争吵了一会儿,不禁都哈哈大笑。后来决定,听从亚米娜小姐的,向右边走。 反正他们要不把整个圣城都走遍,是绝不肯罢休的。先走那一边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自由城邦—白龙之城,留给他们最初的印象就是整洁。当走在圣城的街道上,这种感觉越发深刻。 大街宽阔平整,行人如织,摩肩接踵。人们的脸上神采飞扬,举止彬彬有礼。众人看的十分高兴。 向右走,首先进入的是商贩云集的大街。店铺林立栉比,和巴布科莱王城有些相似。 但是,请不要忘记,白龙之城是人类在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上建立的第一个城市。经过岁月的洗礼,这座城市还是显得那么年轻。所有的房子都被涂成了白色,也只有白色才能更加衬托出这座城市的圣洁。所以和巴布科莱王城这样的大都市相比,还是有着一些不同的地方。不但房屋的样式不一样,而且,大家注意到,圣城居民的衣着,更倾向于东方国家的样式。他们很是奇怪。 不过,他们懒得去深究。热热闹闹的集市已经让他们顾此失彼,有点儿忙不过来了。 面包房里摆着热腾腾香味扑鼻的,烤的焦黄地面包,引动的人垂涎欲滴。酒馆里飘出诱人的酒香,这是特林维尔的最爱啊。可是,就在大家担心特林维尔会不会离开他们先去痛饮一番时,他却大度地一摆手,说要等到晚上格雷恩回来,才会喝酒。 “没有朋友相陪,喝酒其实是一件很乏味无聊的事情啊。” 说虽如此,扭过脸来他就趁大家不注意,狠狠吞下口水。亚米娜对他做个鬼脸儿,笑他可怜的模样。 整个市集区大的令人咂舌。来自各个地方的客商带来各种货物。水果,杂货,美酒鱼肉,布匹服饰,金银玉器,琳琅满目,目不暇接。虽然带了很多钱,可是,他们看来看去,只是买了些新鲜的瓜果,都是北方诸国很少见到的稀罕品种,而且价格昂贵。可是在圣城却没有类似的烦恼,既新鲜又便宜。 可是不论南方或北方的水果,精灵王子都没有见过,更没有尝过。当然,不用说也知道,精灵森林里的佳果,又岂是凡间可企及的呢。 阿卡阿卡去水槽把水果洗的干干净净,先递给亚米娜,她又递给萝意达。于是,特林维尔很是高兴地夸奖她懂事可爱。小姑娘心中一乐,把准备给萝意达的果子,转手递给了特林维尔。 第六十四章 害羞的特林维尔 转了半天,还是在市场里打转。大家都走累了,又有些饥饿干渴。他们找了一处小酒馆,点了一些酒饭。因为都心情愉快,说说笑笑,加上饭菜也确实可口,精灵王子大快朵颐。 对他来说,所有人间的美食,都是新奇的美味。连亚米娜都吃了两大块嫩嫩的小羊肉。特林维尔也吃的不亦乐乎,顺便稍稍喝了几口酒,聊胜于无。 转过几个街口,行人少了许多。他们来到了一个偌大的广场上。三三两两的游人踩在光滑平整的石板上,更加显得空旷幽静。也有很多偏爱这种安静气氛的人,所以他们时不时会看到羞涩的少女少男,见到有人走近或者看到他们,总会低下头,偷偷红了脸。可是很快他们的手又会偷偷地牵在一起。 大广场中心耸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像。一尊天神,身披铠甲,赤足袒肩,腰臂豪壮。他单手持矛,斜跨盾牌,发披于肩,怒目横眉。胯下战马昂首嘶鸣,鬃毛乍起,雄赳赳威风八面,气昂昂英姿逼人。 特林维尔最喜欢这样的英雄了。他围着雕像看了又看,还回头问阿卡阿卡:“这个雕像是谁?” 阿卡阿卡用一种奇怪的略带尴尬的神色望着他:“主人,我听高山国的人们夸奖你的英勇时,总爱称你为‘大个子维卡’。你怎么会不认识他呢!他就是白龙之城的保护神—战神维卡啊。” “啊。”特林维尔也有些尴尬。他赶紧清清嗓子,趁大家都在看着雕像不注意他,狠狠地瞪了阿卡阿卡一眼。“要你说!我当然知道!” 广场的北侧是市政厅,高大的建筑,雪白的门楣,静悄悄地,看不到有人出入,连应该有的旗杆都没有看见。这也让他们感到新奇。 在广场休息了一会儿,他们又高高兴兴地继续游览。当他们走到另一边时,看到的又是一座雄伟建筑。高高的台阶,十八根粗大的柱子也是用雪白的玉石制成,在台阶上坐着的和进进出出的青年男女,都身穿雪白长袍,上绣蓝色海浪般的波纹。他们都明眉秀目,容貌俊美,朝气蓬勃。有的手里拿着厚厚的书本,说说笑笑。 精灵王子笑着问阿卡阿卡这是什么地方。阿卡阿卡向众人介绍着:“这里是帕林卡巴卡玛大陆唯一的魔法学校。这些年轻人都是魔法学校的学生,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进入学校,要在这里学习十年以上。还有很多人,把毕生都献给了研究魔法的事业。” 他们都十分喜爱这座雄伟的学堂和这些青春秀气的学生。 这时,一阵微风,带来海的味道。咸咸的,清新沁人。 阿卡阿卡说道:“是的,这里离海已经很近了。如果登上最高的塔楼,你就能看到蔚蓝的大海了。” 萝意达笑着说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快去吧。” 高高的塔楼耸立在圣城的一角,有几个身穿红色胸甲的卫兵手持长矛,腰挎木盾来回巡视着广场。他们早就见惯了各地的人们慕名前来参观巍峨的塔楼。 可是,这次前来的几个人是如此与众不同,不禁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男的英俊神武,女的明媚婀娜。特别是那个壮汉背上的那杆长矛,让同为士兵的他们肃然起敬。 特林维尔显然注意到了几个卫兵盯着他的眼神。他可决不能在白龙之城给阿波多利国人丢脸啊。 于是,他把头抬得高高的,脚步也不禁沾染了白龙之城的气息,简直优雅到不像是他的腿脚了。 刚登上塔楼,他们都情不自禁“啊啊”地大喊起来。 浩淼烟波的大海,就在远方。海风吹起了白色的波浪,成群的海鸟随风翱翔,鸣叫声被风带到了他们的耳旁。 特林维尔是见过海的,可还是被风起云涌的大海,鼓荡起胸中的豪情,不禁“哇哇”大叫。更别说还有个见到什么都觉得美不胜收的米莱里安王子呢。小亚米娜不停地笑闹,要特林维尔先生把她高高地举起,好能看得更远。两位女士则含笑不语,心情却欣悦异常。 他们走在大街上,还在回味着所看到的那一幕幕。 整个城市大的无法在一天就能把全部美景收于眼内。于是他们决定,明天再继续游览今天没能到达的地方。他们换了个方向,准备回到旅店。一来看看格雷恩是否回来了。二来大家又累又饿,是该回去休息了。 他们见识了雄伟的战神雕像,巍峨的塔楼,恢弘肃穆的魔法学校。所以,当他们又看到一处毫不逊色的建筑时,已经很难再兴奋好奇了。 可是前面人群攒动,热闹非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阿卡阿卡自告奋勇跑过去打听。不一会儿他就跑了回来,兴奋地拍着手说道:“好消息,好消息。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精灵王子笑问道:“在这座城市里,像这样一大堆一大堆的人,到处可见。这也算得上是好消息吗?” 萝意达却笑着问道:“快说。到底是什么好消息?我现在只想听到好消息。” 阿卡阿卡兴奋地手舞足蹈,他笑着说道:“等我一说,你们都会高兴的。确实是好消息啊。我们的运气太好了。” 特林维尔粗声粗气地说道:“你真是能吊人胃口,快点儿说。再不说,我就不要你这个不听话的仆人了。” 阿卡阿卡这才嘻嘻笑着说道:“前面是座大剧院,猜猜是谁要表演吗?是莱丽·莱黛儿!美丽的莱丽·莱黛儿小姐要在剧院里表演她醉人的歌舞。这是她在白龙之城的第一场演出啊。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了迎接我们的到来而准备的,我们要大饱眼福了。这算不算是一个好消息啊?” 达克赛德虽然距离遥远,可是,萝意达也久闻莱丽·莱黛儿小姐歌舞的美名,却从来没有机会亲眼目睹,所以顿时也来了兴致。 精灵王子则对一切年轻美丽的女子好像都无动于衷。再说他也不信,还有哪个女子能比得上他眼前的艾尔希娅和萝意达呢? 他懒懒地说道:“我没瞧出来这算什么好消息。特林维尔,我们还是赶紧回去找格雷恩吧。说实话,我好像和你想的一样,咱们还是回去喝酒吧。” 这时他才发现,特林维尔好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他面色潮红,正望着剧场的方向扭扭捏捏。 精灵王子很奇怪,他还没从没见过特林维尔这幅表情呢。他又问道:“特林维尔,你听到我的话了吗?你不想和我一起回去喝酒吗?” 特林维尔还是没有回答。他喃喃自语,语无伦次,手脚僵硬,呆呆地发愣呢。 阿卡阿卡还在眉飞色舞,大赞美丽的莱丽·莱黛儿小姐。两位年轻的女士都被他说的掩口而笑。 特林维尔听到她们的笑声,才猛地清醒过来。看见阿卡阿卡和精灵王子正看着他偷笑,他的心虚了,脸也更红了。又看见阿卡阿卡对艾尔希娅和萝意达还在说着什么,她们听着笑着,频频点头。他不禁脱口而出:“这都是谎言,不是真的。” 萝意达和艾尔希娅奇怪地看着他。“特林维尔先生,你认识莱丽·莱黛儿小姐吗?”萝意达问道。 “当然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她呢!”特林维尔脖子一梗,很有些大义凛然的气概。 “哦?既然你不认识她,那你凭什么说这些都不是真的呢?我虽然也不认识莱丽·莱黛儿小姐,可是,进入我的耳朵里的,只有到处流传的莱丽﹒莱黛儿小姐的美貌和她动人的歌喉。我从没听到过有谁说起关于她半点不荣誉的坏话。可你为什么说这都是谎言呢?” 特林维尔不禁咧着嘴,茫然地望着阿卡阿卡。阿卡阿卡无奈地说道:“我正在跟女士们谈起关于莱丽·莱黛儿小姐的各种美好的传说呢。我曾有幸一睹她的翩翩舞姿。今天晚上,估计整个城市的人们都会来听她唱歌,看她跳舞。我只希望这座剧院能撑得下这么多的观众呢。美丽的莱丽·莱黛儿小姐啊,绝无仅有的莱丽·莱黛儿小姐啊。”他接着说道, “唉。可是我的主人,特林维尔先生,你竟然说这都是谎言,不是真的!但愿你刚才对莱丽·莱黛儿小姐的评价声音不会太大。这样,就不会有更多的人听见—要是你不小心激怒了她的观众,只怕维卡从天而降也救不了你了。” 阿卡阿卡说完古怪地冲着众人使眼色,萝意达和艾尔希娅都恍然大悟似地频频点头。特林维尔简直无地自容。 阿卡阿卡又笑道:“关于这位大美人,还有许多传说呢。” 精灵王子也被他活灵活现的介绍和明显故意做出的夸张表情挑动起了好奇心,他也笑着问道:“哦,那都是些什么样的传说啊?” 阿卡阿卡笑而不答,直到众人不住地催他快说,他才望着特林维尔笑道:“有些流言还和我最尊敬的主人有所关联呢。” 特林维尔只觉血都涌到了脸上。他还没来得及阻止,阿卡阿卡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传说,我的主人在暗恋这位歌唱家呢。” 特林维尔登时像被一道闪电击中,不禁跳了起来,瞪大了难以置信的双眼盯着阿卡阿卡。阿卡阿卡惨叫一声,喊道:“这都是谎言,不是真的。” 特林维尔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彻底地把面子丢得干干净净。 ※ 他们一行人回到旅店,果然格雷恩已经先回来了。特林维尔可算找到了机会转移话题了。一路上,萝意达和精灵王子一直在拿他取笑,可怜的特林维尔甚至找不到一句话可以为自己辩解。看到格雷恩,他赶紧问道:“格雷恩,你见到七圣会的长老们了吗?” 格雷恩摇摇头:“很奇怪,三位长老都不在圣城。圣殿的守卫告诉我,三位长老同时不在圣城的情景,他们平时也很少见到。而且,也不确定明天长老们是否就能马上就赶回来。我对此也很怀疑呢。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所以,明天一早我还会去的。反正今天是无法见到了,所以我决定早早回来等你们。我猜,你们一定已经好好观赏了圣城的美景了吧?” 他看到亚米娜的小脸儿笑开了花,他抚摸着她的头发问道:“亚米娜小姐,你玩得高兴吗?” 亚米娜兴高采烈地说道:“我们玩儿的可开心了。我们到了集市上,阿卡给我买了好吃的果子。我还见到了那座大雕像,看到了大海,大海很美。啊,我们还到了魔法学校呢。” 格雷恩笑道:“就这些吗?” 亚米娜完全不顾特林维尔在一旁抓耳挠腮地,“他们说莱丽·莱黛儿小姐要在剧场唱歌。他们还说特林维尔先生喜欢莱丽·莱黛儿小姐。”这次连格雷恩也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狡黠地眨眨眼,认真地说:“不过,这都是谎言,不是真的!” 事情终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直到坐在饭桌前,仍然无法平静下来的笑声,让特林维尔苦恼不已。他简直后悔死了,他干嘛要来到圣城呢?!在这里,他的名声,全被这个像该死的小怪鸟叫声的,他忠心的仆人阿卡阿卡,给毁了。 后来他意识到,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要尝试格雷恩曾经教给他的那些方法来反击。于是,他干脆不再理会旁人的大肆取笑,努力地大谈圣城的美景。 亚米娜刚放下手中的盘子,就跑到格雷恩的身边,拉住他的手问道:“格雷恩先生,我今天晚上能去剧场看戏吗?” 特林维尔心里暗暗叫苦。 格雷恩看了一眼特林维尔,他正襟危坐,悠闲地用汤勺喝着汤,仿佛置身事外。 他笑道:“好啊,我的小姑娘。我也正想去看呢,反正今天晚上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啊。不知道还有谁也想一起去呢?” 阿卡阿卡突然笑着问道:“主人,你怎么用勺子喝啤酒啊?” 特林维尔简直恨死了阿卡阿卡。他把勺子一扔,说:“我才不会去看什么鬼把戏呢。阿卡你也不准去—你要把我的盔甲擦的像镜子一样明亮,把我的宝剑磨得像风一样快,把我的靴子擦的纤尘不染。要是有一样做不到,我就要你的好看。”阿卡阿卡哭丧着脸,低下头不敢说话。 特林维尔转头又看着精灵王子说道:“我很赞同米莱安的看法—没有比在明亮的灯光下,和好朋友一起畅饮更令人开心的事情了。米莱安,你邀请我和格雷恩晚上一起喝酒,我现在正等着呢。” 精灵王子煞有介事地说道:“啊,特林维尔。我是真得想和你在明亮的灯光下,一起痛饮美酒啊。可是我想,美酒,留待明天也不会失去它的芬芳。而美丽多情的莱丽·莱黛儿小姐,过了今晚也许不知道又会去了哪里。今天晚上,我也想去看看阿卡赞不绝口的那位小姐。啊,到底是什么样的绝世佳人,才能打动最坚强的心啊?” 他干脆地拒绝了特林维尔的请求,特林维尔甭提多沮丧了。他看着格雷恩,眼神中充满着期待:“格雷恩,我的好朋友。你不会在我们千辛万苦到达白龙之城的第一个晚上,就忘记了我们曾经生死与共,绝不分离的誓言,扔下你的朋友,让他独自一人喝闷酒吧?” 格雷恩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我早听闻莱丽·莱黛儿小姐的美名。在东方的城市乡村里,她也被用各种最美好的语言来赞美。说真的,我对此也是倾慕已久。除了她的美妙歌喉和动人舞姿,我也想一睹那传说中倾城倾国的容颜呢。” 萝意达笑着站起身来,说道:“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出发吧。要是我们再不动身,只怕剧场不会给我们留下空位子了。” 特林维尔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地走了出去。他安慰自己,总算还有一个阿卡阿卡陪着他。这家伙酒量虽然比不上格雷恩,和初尝酒味的精灵王子相比也颇为不如,可总好过自斟独酌呀。 可是,阿卡阿卡一下子跳起来,他一边跑一边喊:“主人啊,我情愿让你打我十鞭子,我也要去听莱丽·莱黛儿小姐唱歌。” 他跑的飞快,丢下了目瞪口呆的特林维尔。 圣城民众良好的教养早就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是等他们来到剧场,还是大吃一惊。 剧场里的气氛热闹极了,各色人等,五花八门,密密麻麻。距离演出还有一段时间,早已座无虚席,通道也被挤得水泄不通。 看来,莱丽·莱黛儿的名声确实非同小可。她让彬彬有礼的圣城居民,一下子就变成了和在巴布克莱王城大小剧场里见到的,呼来喝去的观众没什么两样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挤到自己的座位上,居然感觉像是在冲锋陷阵,比跋涉重重山岭还要艰难。苦笑之余,也让他们领略了莱丽·莱黛儿小姐带给圣城的热情和疯狂。 但是,总算可以坐下来等待演出的开始了。 精灵王子笑着责备阿卡阿卡:“你怎么能把你的主人一个人扔下了呢?至少你也应该陪他喝一杯再来啊。”阿卡阿卡委屈极了。 萝意达笑道:“米莱里安王子,你就不要再逗阿卡了。是他的主人自己愚蠢到死要面子,怪不得别人。啊,莱丽·莱黛儿小姐要出来了。” 人们都安静下来。装饰华丽,五彩缤纷的舞台上,出来的却不是莱丽·莱黛儿小姐。 于是观众们还是继续做着之前本就做着的事情。有的在聊着生意,有的谈论着家长里短,有的在评价某位观众的衣着服饰,或者和遇到的熟人热烈地打招呼,猜测着莱丽·莱黛儿小姐会穿什么样的衣服,会唱什么样的歌,跳什么样的舞。诸如此类。 接下来的表演依旧糟糕,不过大家还是能耐下性子来。反正台子上在演什么唱什么,谁都不关心。只有莱丽·莱黛儿,才能让大家由衷地等待。 一个满头卷发红胡子的老头儿,又上台来演了一段滑稽戏。他无疑扮演的是一个被女儿欺骗了的老爹。他不想让女儿过早出嫁,可是女孩儿早已有了追求者。老头儿企图诋毁他那未来的女婿,他在女儿的面前,“依依呀呀”地把那个追求者骂得一无是处。可是女儿芳心暗许,还和小伙子合起伙来作弄她可怜的老爹。最后,漂亮的女儿还是和心上人终成眷属,倒霉的老爹还得赔上一份嫁妆。 这样最普通的市井人家的喜剧,不论在哪里的剧场通常都是能得到一些掌声的。观众们大笑之余,还指指点点,嘲笑那个糟老头子,对他不得不忍痛拿出钱来为女儿添置嫁妆,大快人心。 格雷恩等人倒不觉得什么,只有精灵王子觉得很新鲜。他不知道这些不起眼的凡人的喜怒哀乐是这么的多姿多彩。他和亚米娜看的津津有味,小姑娘把小手都拍红了。 “呀,莱丽·莱黛儿小姐出来了!” 仿佛一股神奇的力量让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 第六十五章 惊艳 跃动的灯光,激扬的战鼓,舞台上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红云。莱丽·莱黛儿身穿红色的长裙,飘逸的丝带像烈火飞扬。她的脸上戴着一副狰狞的面具,刚劲中透着娇柔,难掩身段妩媚多情。腰身纤细柔软,像难经风雨的花朵,摇曳多姿。衣袂飘飘,环佩叮咚,飞旋中,婀娜的身姿幻化成战神模样,迸发出激动人心的力量。舞姿时而奔放,时而妖娆,她高高地跃起,裙裾飘落,似风吹落缤纷花瓣。叱咤声如乳燕娇啼,举手挥袖百般的伶俐,真是艳惊四座。 格雷恩马上猜到,她是在演习天魔战舞。相传是战神维卡在出征前演练士兵的,在莱丽·莱黛儿手里,却演化成千娇百媚的舞蹈。众人大声地鼓掌叫好。 格雷恩也是暗暗喝彩。萝意达和精灵王子都觉得不虚此行,莱丽·莱黛儿小姐的舞蹈让他们大开眼界,赞不绝口。阿卡阿卡得意地说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唉,我可怜的主人啊。” 天魔战舞在乱成一片的口哨声中结束。莱丽·莱黛儿飘然走下台。一会儿,她又重新回到舞台上。 她已经摘去了面具,露出惊世容颜,动人心魄。绝代风华,果然名不虚传。她红唇娇艳,白皙的肌肤冰雪般晶莹剔透。乌黑的双目,星眸点点,黑夜般深邃无边。微卷的乌发,光滑柔顺,流淌着万般风情。 她依旧穿着红色的长裙,此时,已不像舞动时那般轻盈灵动,低婉静谧。她轻启朱唇,婉转歌喉,唱起了忧伤的歌。歌声清丽空灵,如幽谷回声,雨打梨花。天籁之声,传到剧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观众们如醉如痴,心神飘飘,不知所处。 银白的流光洒在地上, 我走在月色铺成的小径上。 花朵悄悄绽开,又默默的凋谢。 只有影子,伴随身边。 银白的流光落在地上, 我走在冬雪覆盖的河堤上。 风儿轻轻吹来,又静静的离去。 只有脚印,跟随身边。 抬头仰望夜的天空,月光映照在身上。 俯身捧起冰冷的雪,在手中慢慢融化。 看那枝美艳的鲜花,花瓣随微风飘散。 世界如同只我一人,寂寞的走在路上。 歌声已罢,众人都被悲伤笼罩了心,还流连在她的歌声中。只有精灵王子大声喝彩。他还从没见过如此娇美和灵性的女子,她的歌声深深打动了他。众人才如梦初醒。 他们欢呼,他们鼓掌。她是舞的精灵,歌的女王。她站在舞台中央,就已经抓住了圣城人们的心房。她欲语还休,也能让他们如颠似狂。莱丽﹒莱黛儿,你的美,已化身为信仰。 莱丽·莱黛儿小姐早已见惯了她的观众们如此模样。她轻扬着眉梢,蕴笑的嘴角,似有无边的法力,让他们渐渐平息下来。 她含着笑站在舞台中央,目光轻柔妩媚,黑亮的双眸也骨碌碌地转来转去,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众人的魂灵儿也跟随着她的目光飘荡。她站住了,抿着好看的小嘴儿,轻蹙弯弯的眉梢,如娇似嗔。她轻捋秀发,衣带飘飘,优雅多姿,秀妍如花。 她轻轻地点点头,从肩头解下一根红色的飘带捧在手心,任乌发滑落到肩头。她绽开笑靥,微阖双目,低下头柔声说道:“不论你在哪里,最珍重我的人,也一定会保留我的心意。” 突然,她猛地抛出了那根红丝带,头也不回地转身飘然走下她绽放过的舞台。 她最后的那句话刹那间让本已安静的观众们又疯狂了。 亚米娜大喊大叫着:“我要!给我!” 话音未落,精灵王子和萝意达早已变得和那些疯了似的观众们一样,飞身跃起,想接住飘飘而来的丝带。更多的人都伸出他们的手,看着飘飘摇摇的红丝带,发出阵阵惊呼。 身形瘦小的阿卡阿卡也不甘落后,他跳上座位,高高扬起双手,想抓住从他头顶飞过的丝带。 红丝带碰到他的手,不偏不倚,缓缓落入格雷恩的怀里。 格雷恩猝不及防,不禁愣了一下。周围到处响起惋惜地长叹声。他们的眼中都露出羡慕和嫉妒的目光。 精灵王子、萝意达和阿卡阿卡都如释重负,艾尔希娅掩面而笑,亚米娜则噘着小嘴儿得意洋洋。还坐在座位上的格雷恩苦笑不已。 白色的圣城,红色的丝带,注定是他们今天晚上,无法回避的记忆了。 一路上,他们谈论着莱丽·莱黛儿曼妙的歌喉和舞姿。即使如精灵王子,也早已在心中折服,意犹未尽。走在熙熙人流中,亚米娜突然说道:“格雷恩先生,我好像看到特林维尔先生了。” 格雷恩笑道:“你看错了,小女孩儿。” “可是我确实看见他了。刚才好像在柱子后面,现在看不到了…….” 格雷恩把亚米娜抱在怀里:“你看,现在是不是看不到特林维尔先生了呀?你果然看错了啊。还有,你能答应我吗?等我们见到特林维尔先生,你不要再提看到了他,好吗?” 亚米娜看看萝意达,萝意达笑着点点头。她又笑着问道:“那么,那条带子呢?” “那个,可以说。” 于是,亚米娜欢欢喜喜地说道:“遵命,格雷恩先生。” 特林维尔正喝得酒酣耳热,看到他的朋友们都兴高采烈地回来,他一点儿都没有掩饰他生气的样子。他大声喊道:“你们还想到回来啊!你们还想到有个朋友,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孤零零地一个人喝酒啊!我真为你们感到惭愧!” 精灵王子笑道:“我要对你说声抱歉,特林维尔。不过我并不后悔去看了莱丽·莱黛儿小姐的演出。我敢说,你没有去看,真是要多遗憾,就有多遗憾。那可是有多少美酒都无法弥补的呀。” 特林维尔的脸都是红的。没人知道,是不是那美酒,让他变得这样。 他说道:“格雷恩啊,我可是没想到,你也竟然会扔下老朋友,去看一个女人唱歌跳舞。要知道,我们可是从来没有离开过半步。自打从巴布克莱王城逃出以后,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发生。我对你也很失望。” 格雷恩看着亚米娜想笑出声来,他把手指放到唇上,含着笑容,凝望着她。小姑娘点点头。 特林维尔疑惑地问道:“亚米娜,我的小宝贝,你想说什么?” 亚米娜笑着,也把一根嫩嫩的小指放在唇边:“我答应过格雷恩先生,我什么都不能说。” 特林维尔心中有鬼,不敢再问。他也不敢再为格雷恩他们抛弃了他的友谊,感到气愤了。 可是,她接着说道:“特林维尔先生,你知道吗?格雷恩先生还得到了莱丽·莱黛儿小姐的礼物呢。” 酒还含在口中,特林维尔不禁咳了几声。 格雷恩从怀中取出那根红丝带,他细细地观赏着:“这条丝带多美啊。又结实又漂亮,用来束紧铠甲,最好不过了。” 特林维尔充耳不闻,他又给自己斟满了酒。 “真可惜。”格雷恩说道,“我喜欢蓝色,就像大海和天空,象征着博大高远,就像我的老师阿斯特拉尔先生宽广的胸怀。所以,它显然不适合我。”他把红丝带递给精灵王子。 精灵王子接过丝带,却叹了一口气,不无遗憾地说道:“我喜欢银色。它象征着纯贞和优雅。那也是我的族人敬仰的颜色,就像水晶之星。所以,这条红色的丝带,也不是我需要的。” 他对着艾尔希娅说道,“艾尔希娅小姐,从我见到你,看你穿的最多的就是绿色的衣裙。想必也一定是你最喜欢的颜色了吧?” 艾尔希娅笑着点点头,却伸出手婉拒了精灵王子递给她的红丝带。于是,精灵王子将丝带交到萝意达手中。 特林维尔突然也笑着说道:“萝意达小姐,这条鲜艳的红丝带,正适合像你这样美貌的女战士。我想你一定不会拒绝吧?” 萝意达白了他一眼,说道:“我的族人崇尚友谊和勇武。就像太阳和草原上盛开的金冠花。所以,我喜欢的是金黄色。对不起,让你失望了,特林维尔先生。” 亚米娜突然跑过来,从萝艾达手中抢过红丝带,兴高采烈地说道:“我喜欢……我喜欢……” 她皱着眉头,噘着小嘴儿想了一会儿,突然哭出了声。“我不知道,我应该喜欢什么颜色了。”她委委屈屈地抱着萝意达伤心地哭了起来。萝意达和艾尔希娅都温柔地哄着她,亲吻她,直到她破涕为笑。 阿卡阿卡接过红丝带,他高兴地说道:“我喜欢鲜艳的红色。它象征着热情和追求,也是烈火和鲜血的颜色。就像格雷恩先生说的那样,给勇士系紧铠甲,振奋起他们的心意,正是它的用场。”他们都看着他。他恨恨地说,“可是,我还从没有过自己的铠甲呢。” 事已至此,那条散发着幽香,却遭到众人声讨的红丝带,理所当然花落大个子维卡了。尽管他看上去那么不情愿! 他们都说:“我们才不管你喜欢什么颜色!你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喜欢的,你就该当仁不让接收下来。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吧?大个子维卡一直都是那样的人啊。”他们笑得多开心啊。 总之,他们在圣城的夜晚,除了安宁,还是需要一点快乐的。 第二天一大早,格雷恩因心中的牵挂早早醒来。他想尽快赶到圣殿面见七圣会的长老,有太多事让他无法平静。他还拒绝了特林维尔一起去见长老的请求。 他说:“我不知道今天是否能顺利地见到诸位长老。在没有和他们详细谈过之前,我还不想让你们和我一起去。因为,很多事我自己也没有一点头绪。” 特林维尔当然不再坚持。而且,无论格雷恩说什么,他也绝不会感到难堪或者不解。格雷恩不是说了吗?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考虑罢了。 自从抵达圣城之后,格雷恩确实也像朋友们一样,得到了短暂的安详和平静。但是,他并没有片刻忘怀了自己的责任。现在,只要他把艾尔希娅带到七圣会,他在先生面前许下的诺言就将得到解脱。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他甚至在心中,感到过一丝迷茫。 艾尔希娅自从进入圣城的境内,虽然一直都很快乐,但不经意间,眉梢嘴角也曾流露出几分烦忧。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可是格雷恩都看在眼里。 他低声对她说:“我不知道阿斯特拉尔先生为什么让我带你来圣城。他只是说等一见到诸位长老就会明白一切。先生是当着你的面说这些话的。”她望着他的眼睛,轻轻点点头。 “我们已经到达了,不会再有追杀和危险,我却看到你满腹心事。我不知道你这样的忧思从何而来。也许面对未知的一切,因为想到你我才会变得如此谨慎。所以,我也要在见过七圣会的长老之后才能决定,该如何履行我在先生面前发下的誓言。请你一定耐下心来,等着我的消息。” 艾尔希雅的眼中满是欣慰,还夹杂着几分他也看不懂的不舍和伤感。 他心中暗暗叹息着,马上又脸带笑容地对大家说:“说不定,今天你们能在这座美丽的城市里,发现更加有趣的事情呢。很遗憾,我依旧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了。”他是看着亚米娜,却也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格雷恩离开了大家,一路轻车驾熟地来到神殿大门前。昨天他就已经来过了,站岗的几个卫兵,显然还是昨天那几个人。因为,他们也认出了他。 他走上前问道:“请问,尊敬的诸位长老是否已经回来了?如果得到允许,我能有幸觐见,不胜荣幸之至。” 士兵们说道:“又是你。看来你真的很着急想早点儿见到诸位长老呢。我们都看到了,你脸上淡淡地宁静,也无法全部掩盖你眼神中的急迫。” 他说:“如果你们也是身负最尊敬的师长的重托,就会理解我的心情了。” 士兵们都笑道:“可是,只怕还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格雷恩担心起来。他问道:“难道长老们都还没有回来吗?又或者,他们回来了却都不想见我吗?你们有没有把我的真诚求恳,告知他们呢?” 他们笑着说:“恰恰相反。昨天长老刚一回来,我们就对他禀告了你的请求。长老说,如果你今天前来,让我们马上告诉他。” 格雷恩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又问道:“那么,不好的消息又是什么呢?” 士兵笑道:“七圣会的三位长老,眼下只有格莱特长老可以见你。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 格雷恩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说道:“实不相瞒,嘱托我的人恰恰告诉我,如果能见到格莱特长老,那他就是最合适的人了。” 阿斯特拉尔先生对他说过,七圣会的诸位长老,都是圣城享有崇高声誉和威望的圣贤。他们博古通今,目光远大,志虑忠纯,宅心仁厚,是能带给人们希望和指引的先知。如果有机会见到他们,一定要像学生对待老师那样礼敬有加。 先生已经故去,可是他的教诲言犹在耳,格雷恩深以为然。 在等待士兵去通告的时间里,他正好有心情去欣赏神殿的全貌。阳光下闪着晶润柔和光泽的白色屋檐石墙上,大神使悲天悯人的俯瞰着芸芸众生。白石砌成的台阶,通往圣洁虔诚的高处,粗大的石柱上镌刻着古拙简朴的花纹,无不散发出庄重遥远的气息。他不禁油然而生敬重之心。 格莱特长老有着满头白发,长长雪白的胡须。他面色红润,脸上深深的皱纹,让他看起来饱经沧桑。事实上,格莱斯长老已经担任圣城长老的职务超过四十年。在这四十年里,他和其他长老一样一直受到尊重。他享受这份荣耀,也殚精竭虑地为圣城服务。 这就是先生要他倾心敬重的人啊! 格雷恩刚一走进大殿,他就笑着伸出双手说道:“欢迎你,格雷恩。来到圣城的人,都是我们尊贵的客人。虽然这只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不过,你的老师阿斯特拉尔先生,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十几年前,我在他的书信里,就早已听到过你的名字了。所以,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吧。“ 格雷恩恭敬地说道:“您的欢迎让我倍感荣幸。老师对我说过很多七圣会的事迹,我也一直期待着与诸位长老的会面。只可惜我的老师已经故去了,我也失去了更多受教的机会。” “是啊,是啊。”长老叹了一口气,“你的老师是一位伟大的先知。不但是我,圣城也失去了一位值得敬仰的朋友啊。” 说话间,他们走进了一间小小的屋子,屋子里摆放着一张圆桌。他看到空荡荡的小会客厅只有他和格莱特长老两个人时,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囊,包裹的很精心。 他说:“阿斯特拉尔先生临去世前曾叮嘱我,有朝一日见到圣城的诸位长老,就一定要先把这封信交给长老。” 格莱特长老原本欣慰安详的脸上,笑容消失了。他并没有伸手去接格雷恩手中的信。格雷恩有点奇怪。 信封保存地很完整,可发暗变得微黄的封皮还是不难猜到,这是一封也许很早之前就已经写好的信了。只是现在才被转交到收信人的手里。 长老轻声问道:“你的老师是让你把信交给七圣会,还是让你把信交给我本人?又或者是其他两位长老呢?” 格雷恩并没有听出长老话语中的深意。对他来说,忠实地执行先生的遗愿比什么都重要。艾尔希娅已经到达了圣城。信也已交到了七圣会。至于送到了哪一位长老的手里,真的有什么区别吗? 可是,当他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长老时,长老也用同样的眼神,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沉吟着回想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阿斯特拉尔先生去世前对我说,要我把这封信带给七圣会的长老们。您刚才那样一问倒是提醒了我—先生的确说过,要是能交到格莱特长老的手里,说不定就是最好的。” 格莱特长老点点头,这才接过了信。在那一刹那,格雷恩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眼神中透出惊喜地如释重负。 在长老打开书信细细阅读的时候,格雷恩就坐在一旁。虽然看不到书信里写了些什么,但从长老的眼神中,他还是看到了惊诧,感动,疑惑,还有一丝慰藉。 良久,他把书信合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笑了。 第六十六章 巡风使 “你的老师总是能给人指明方向啊。以前是那样,即使他已经去世了,七圣会还是从他那里得到了指引。事实上,你来到圣城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简单。也许你从未想过。难道你的心里一点疑惑都没有吗?阿斯特拉尔先生为什么会让你来到圣城?为什么又提到我的名字?只怕不只是为了介绍他的得意门生,和我们这几个老人家相识的吧?” “先生的用意,确实让我难以参透。不过,我只要听从了先生的教导,永不会去怀疑。” 长老摆摆手说道:“那好,先不必去说这些了,你早晚也会知道的。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格雷恩先生。你比我们预想的要晚来了好久,不过好在你们总算是平安到达了。这样,我的心也算放下了。” 格雷恩有些奇怪,他问道:“难道您已经事先预知我们会来圣城吗?我虽然受老师的嘱托,前来圣城觐见。可是,这次突然赶来还是事出有因,逼不得已。您怎么会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并能预测我们赶到的时间呢?” 长老爽朗地笑着说:“年轻人,我知道你还有好多事情都没有想明白。毕竟,我可是圣城的长老啊。” 格雷恩也笑道:“我并没有冒犯您的意图,如果我那样说了,我深表歉意。可是,请原谅,我还是不能平息心里的疑惑。您难道一直在等我们吗?” 长老微笑着说道:“事实上,自从阿斯特拉尔先生把你带到东方那片神秘的土地以来,我就一直在关注着你。说起来那已经都是十几年以前的事情了。就在那时,我曾收到过先生的一封信。他在信里对我说,他收了一个最让他值得骄傲的弟子。他所有的希望和梦想,也许都能在你身上得到实现。他的信里充满了对你的喜爱和赞许。这也让我对你既感到好奇,同时也期待着能和你的早日见面。” 格雷恩从没听到过这些。他的记忆里,先生对很多时候更像个严厉的师长,总是交给他很多艰难的任务,却很少得到他的赞扬。却从不知道,他在先生的眼里是骄傲。 回想起和老师相处的时光,当他长大一点后,先生总是让他去大陆各处游历,相伴在一起的日子,更是很少很少。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一时心意难平。 “你的老师是个心怀天地的大哲大贤。他的眼睛总能看到未来。也就是从你走进圣殿的那一步,见到你我更加相信他的眼光。他果然没有看错了你。” 格雷恩虽然对长老的褒奖有些诚惶诚恐,可是,他心中的疑团依旧没有解开。 长老接着说道:“阿斯特拉尔先生预感到时日无多,他对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毫无眷恋,却仍牵挂着这片大陆上所有的一切。这是先生博大的胸怀和仁爱之心,我们都自愧不如。 他在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中,再次提到了你。他说总有一天你会来到圣城。所以,我们一直在等你。现在,你来了。不过,我还是想亲耳听到你的讲述。也许,我们就更能明白他的苦心了。” 格雷恩毕恭毕敬地回答道:“那么,长老想听什么?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长老笑道:“只怕我这个老人家,未免有些唠唠叨叨的。不过,我还是想请你亲口对我说一次。如果可以的话,就从你回到家乡的那一刻开始讲吧。” 这些,格雷恩曾在黑森林的多兰赫尔王子和精灵神山的艾德里安王和碧梨莎王后的面前说起过。现在,他又应长老的请求,再次详细地讲述了他回到巴布克莱王城后的一切。 刚刚回到阿波多利,他就遇到了儿时的好友,特林维尔。而且同样因为特林维尔,在回到王城的第一天,他竟成为了王国最精锐的军团里,一名带领几百名勇敢士兵的中队长。 他讲述了见到欧尔津国王和艾蕾诺亚王后时的情景。 他讲到了海滩大战。他率领着第一中队身先士卒,参与蓝鹰军团消灭巴巴亚海盗的战役。 他讲到十七年后,第一次参加了丰收节。那天下起了大雨,狂风甚至在一段时间里吹散了狂热的人群。 接下去,他的眼神黯淡了。在长老的面前,不可避免地将国王的野心和盘托出。 在他的心里,阿波多利是他的祖国,欧尔津国王是他值得敬爱的君王。他一直以国家的强盛繁荣和君王的英明仁爱为荣。而现在却不得不怀着羞耻之心,讲述阿波多利国王卑劣的行径。 他心情沉重地讲述了国王命令他带领第一中队,假借护送伊美雅公主出嫁的时机,一举抓获朱赛赫尔王和多兰赫尔王子,占领整个黑森林的计划。他拒绝了国王的命令,并试图劝解并打消他的疯狂念头,却被关押在王国最森严的监狱。 如果不是阿波多利的王后—看起来她一定也曾坚决反对过国王的所作所为。所以,在不能挽回的情势下,她所能做的只是利用国王的疏忽,从监牢里释放了他。如果不是艾蕾诺亚王后的救护,他现在如果不是还在王城阴森可怕的牢房里,那么,一定还会有更加不可预知的厄运在等待着他。 格莱特长老听着,频频点头。“我想知道的,其实就是这些。在外人看来,七圣会的长老好像真的应该无所不知。可是,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的是呢。”他接着说道, “艾蕾诺亚王后无疑是大陆上最尊贵最善良的女人。可是,格雷恩。我还想知道,你所看到的国王,和你记忆中的国王有什么不同吗?这样问也许会让你感到很为难,毕竟你离开巴布克莱城时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再见到他时又已经相隔了十七年。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觉得,高山国的国王,还是以前那个你内心尊敬爱戴的国王吗?” 格雷恩的心里也一直是模模糊糊的。很多事他还来不及去想的更多更深刻。或者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所以,听到长老的问题,他心头一动,沉思不语。 格莱特长老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他慢慢说道:“其实,我从第一天见到他就发觉,欧尔津国王变了。至于是哪些地方变了,我却又无从说起。只是他的眼睛里,仁爱的光芒已经被一种不想被人看到的冷漠,甚至有些残忍的东西所替代。我儿时记忆中的国王,不是这样子的。 不过,时间过去的太久,我和他见面的次数也太少。我不能肯定我所看到的是他的全部。但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野心勃勃地想要将兄弟之邦的黑森林,置于自己的羽翼下,去占领和奴役它。我至今仍不能相信。” 长老说道:“也许你看不到的,是他背后更宏大更长远的野心。” 格雷恩抬起头,看着长老。 长老并没有回应他探究的眼神。他笑道:“再以后的事情,我差不多也都有所了解了。所以我才知道,你会借助这次机会来到圣城。” 格雷恩的疑问依旧没有得到明白无误的解答。他说:“长老的话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长老笑道:“看来这件事必须由我来解释清楚了—可能你的老师没有告诉过你,所以才有了你的满腹疑虑。” “那是什么?”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他还是忍不住发问。 既然先生从未对他说起过,也许是很重要的或者不便透露的。因为他相信,无论先生告诉他或者对他有所隐瞒,都是出于对他的爱护—那与信任无关,也从未能稍减他对先生的敬爱之情。 长老说道:“圣城,是天神在大陆上拥有的最后一片神圣的土地了。七圣会为整个大陆提供保护,却不能干涉各个国家的事务。因此,我们更多的是名义上的尊崇。可七圣会需要了解大陆上所发生的一切,而赖以达成的传统的方式就是,巡风侍。” 格雷恩还是第一次听到巡风使的名字。 长老继续说道:“即使在圣城,也只有七圣会的长老们才知道巡风使的存在。他们是这片大陆上最神秘、最不为人所知的。甚至每个长老也只知道自己属下的巡风使,却无从得知其他长老是否有,或者如何使用他们的巡风使。 他们也许就是你身边最普通的人。或者是端坐宝座,高高在上的君王,或者是和你一起在酒馆里痛饮美酒,高谈阔论的朋友。也许他们就在远方默默地注视着你,或者与你同行,而你却从来不知道。可是这片大陆的安宁平和,同样有着他们默默地付出和牺牲。” 格雷恩听了格莱特长老的话,内心激动向往。他无法想象,那样的人都承受了什么样的责任,却平静地不为人知的,付出着自己的心血,值守着内心的信念。 长老看到他的神情,不禁笑道:“因为阿斯特拉尔先生的缘故,你也是圣城的朋友了。现在,我也许可以为你打破这个传统,告诉你一个秘密。难道你不想知道吗?好吧,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格雷恩先生。因为你听到的不只是秘密,也和你息息相关。虽然这片大陆上的巡风使并不太多。不过,你的身边刚好就有那么一位,他也是我们尊敬的正直的人。你能猜到是谁吗?” 格雷恩猛地一惊。他没想到,他的身边竟然也会有这样神秘而高尚的人。长老的话让他既兴奋,又有点沮丧。他竟然从未发觉过。 身边的人?会是谁呢?特林维尔,会是他吗? 不会的。虽然他相信他的朋友,对国家、亲人和朋友都无比忠诚,勇敢乐观,心怀坦荡,这样的人当然能配得上做一个巡风使了。可是,他本能的相信自己的心。特林维尔,不会是的。 艾尔希娅,也不会是她。 她自己被先生带在身边时,还只是个未满十岁的小女孩儿。十年时间里,她从未离开过那里。而长老所说的巡风使,那就一定会在大陆上游历探寻。 他又想起了很多人。巴布克莱酒馆里那些平凡而质朴的人们,想到了艾蕾诺亚王后,美丽的伊美雅公主,年轻英俊的夏尔王子。还有多兰赫尔王子,菲洛团长等人。 他想到很多很多人,却都摇摇头。突然,他想到了尤葛纳,不禁哑然失笑。 他还想到了萝意达。他只知道她是个勇敢的女战士,来自紫竹国。其它一无所知。会是她吗? 最后,他不再猜了,用眼神征询着长老。长老所说的他身边的巡风使,会是谁呢。 在他低头苦思冥想时,格莱特长老也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他。直到他真的猜不出时,他才点点头,笑道:“格雷恩,你肯定想起了很多人。” 他点点头。“可是,我还是不知道他是谁。甚至想不到会有那样的人,竟然一直就在我身边。” 长老轻轻叹了一口气,面色凝重。 “我可以告诉你—即使他抛弃了为之忠贞执守的信仰,至少还可以做一个巴布克莱王城里最出色的园丁。可他却肩负起神圣的使命,成长为圣城最杰出的巡风使。他就是这样一个人,配得上所有的信任和敬仰。他就是博迪·格纳尔先生。” 格雷恩猛地站立起来。他手扶着桌沿儿,头痛欲裂。他的脸也被涌上的热血涨的通红,呼吸沉重而急促。他想问一句话,却无法开口。 长老看着他轻轻点点头,慢慢地却也郑重地说道:“是的,格雷恩。就是你的父亲。” 格雷恩坐在椅子上,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百感交集。他一直爱着的父亲啊,原来,您从不是那个只会在花园里默默耕耘的园丁。您还做过那么多会让人永远记住的功绩。 长老接着说道:“博迪·格纳尔先生还很年轻,就被阿斯特拉尔先生挑中成为了他的弟子。你不要激动,格雷恩先生。是的,就是阿斯特拉尔先生,他也是你父亲的老师。先生是圣城的守护者,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有许多巡风使都曾有幸得到过他的教导。你的父亲和你一样,都是他值得骄傲的弟子。” 格雷恩一直在狂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一想到父亲和自己一样,都曾得到过先生的教诲,都会觉得很自豪。 父亲和老师,这世上他最尊敬最爱的两个人,原来,很早之前就融合交汇在了一起。 长老叹息着:“格纳尔先生离开阿斯特拉尔先生之后,就回到了他的家乡高山国。很多年之后,当阿斯特拉尔先生经过高山国,他正守着他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过着至少看上去平淡安宁的日子。可是他却瞒着他的爱妻,请求他的老师,让他带走了他心爱的儿子。 就是你啊,格雷恩。虽然那时你才九岁,他和你的母亲都舍不得你。阿斯特拉尔先生看到你时,也非常喜欢你。所以,才答应了他的请求。我还记得在他的信中,他对你通过了他的诸般考验而无限欣慰呢。唉,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啊,仿佛还在眼前呢。” 格雷恩只觉浑身冰凉,额头却沁出细细的汗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虽然还在震惊中,他一直未能看透的,长久以来一直笼罩着他的神秘遭遇,此时此刻,却渐露真容。他恍然大悟。 长老笑道:“难道你真的以为,你只是在巴布科莱的大街上偶然碰到了阿斯特拉尔先生,然后又被他神奇的戏法所迷惑,才自愿跟他走的吗?” 格雷恩艰难地说道:“我一直以为,是那样的。” 长老轻轻点点头。“所以,我们虽然被神的誓言所约束,却仍能从各个阶层,各个地方得到很多消息。这些消息,会被我们一一分析—哪些是无害的,哪些又是危险的,并据此做出相应的决定和对策。这些,你的父亲一直都做的很出色。” 格雷恩眼睛红红地,他说道:“如果说我的父亲是那样的人,我一点儿都不会感到意外。他是我心中的骄傲—从前是,而且永远都是。” 长老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神情怪异,却没有丝毫地犹豫。他说道:“所以,格纳尔先生不幸英年早逝,我们都很悲痛。虽然,我们都怀疑过,他的去世,只怕不会那么简单。” 格雷恩睁大了眼,他喊道:“格莱特长老,您在说什么啊?您为什么会这么说?” 长老抚慰着格雷恩因激动而颤抖的手,慢慢说道:“其实,从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七圣会的猜测。不过我相信,也许你能找到最后的答案。” 格雷恩心中悲痛万分。当他回到家乡,却看不见慈爱的父亲。现在,父亲的去世甚至可能是一场阴谋,怎不让他心痛不已。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父亲去世的真相。也只有这样,才能抚慰他心中父子无法再见的遗憾,还故去的父亲和孤独伤心的母亲一个公道! 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变得坚定而又平静,长老欣慰地点头微笑。 “因为有了巡风使,所以,当你们一离开王城时我就知道了。我们预知你只能来圣城。毕竟,以高山国的强大,让所有的国家都不想因庇佑你而获罪于它。我们甚至为你预定了一条通往圣城的,比较顺利的途径。可是,我们却忽略了,你在阿斯特拉尔先生那里学到了太多的东西,而你本身也具有的那种果断坚毅,让你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一点,和你的父亲一样。”他笑道, “虽然我们最后没能帮上你的忙,不过,我们也并非置身事外。我也一直在关注着你们。直到你们走进了艾格诺尔大沙漠,才失去了你们的踪迹。虽然我相信,经历过那么多的艰难险阻,你们终将会顺利地到达圣城。可是不可否认,敢于进入那片荒漠,还是让我为你们一直在担心。” 第六十七章 噩梦醒来 格雷恩深受感动。原来,即使在荒芜可怕的无主之地,他们也并不孤独。 他再次应长老的请求,讲述了他们进入了大沙漠之后的情景。他们遇到了非凡的女战士萝意达和她身边会魔法的小女孩儿。他们遭遇到怪物的袭击,却神奇地全身而退。 讲起这段,他仍然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他发现,格莱特长老好像并不惊讶,因而并没有追问。 他只能放弃了继续追究的想法,继续讲述他们又如何进入到精灵森林,承蒙精灵王和精灵王后的盛情,他们在盛大的欢迎宴会上盘桓逗留了几天。 说到在精灵神山中的经历,长老反而显得很有兴趣。因此,格雷恩不得不努力回想起更多的情景来应对长老的盘问。不过,这非但没有让他觉得辛苦,反而又让他回想起在幽谧宁静的精灵属地里,精灵的盛情和那场为他们而准备的盛宴,这既充满感动又有些愉快的心情,让他很乐意为长老讲解。再多讲几遍,也很开心。 直到格雷恩讲完了,长老不住地点着头,笑着说道:“我一直就在担心—如果不是受到精灵王欢迎的人,是不得其门而入的。不过看来,我们的担心倒是多余的了。你就像你的老师那样,同样得到了精灵们的欢迎啊。” 格雷恩不禁说道:“所以,我们一直觉得,受到如此的礼遇实在是受之有愧呢。“ “那么,当你们走出精灵森林的时候,精灵王甚至还让你们带着一位精灵族的王子一起出发。是这样吗?“ “是的,长老。虽然我对此也很高兴。毕竟,米莱里安王子非常出色,我们已经成为了好朋友。他也是我见过的最聪颖敏捷的战士了。” 长老笑着说道:“当然。这样太好了。” 长老欣慰的眼神,既在情理之中,又如释重负的样子,加重了格雷恩的疑惑。 这次他并没有等待太久。长老已经看出了他心中的疑问。他笑着问道:“格雷恩,你真得以为,精灵族的王子跟随着你一起闯荡这片大陆,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坐上神圣的精灵宝座吗?” 格雷恩点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他说:“我一直都不确定—如果那是精灵族的传统,那么我也不敢妄加评断。可精灵王仅仅是为了精灵族的王子一路不再孤寂,才找到了我们几个做他的旅伴吗?说实话,我对此确实有些不太理解呢。” 长老手抚长须笑道:“这其实是个好消息。对圣城,对高山国,甚至对大陆上所有的国家和人民来说,都是个好消息。因为,精灵族又一次选择站在光明和正义的阵营,他们将一如既往地和我们并肩战斗。” 长老看着格雷恩因激动疑惑而略显苍白的脸,他说道:“今天,一下子对你说了这么多,也许有点突然。你也有点儿累了,就先到这里吧。格雷恩先生,你明天再来,也许就能全都明白了。别忘了,带上你的朋友们一起来。” 格雷恩点头答应着。尽管他的心里,疑惑反而比刚刚见到长老时更多了。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没有停止思考,有很多事他还来不及看清楚。可是他知道,在他的周围,发生着不为人知的,也许很可怕很残酷的事实。 干净的房间里,特林维尔一个人孤单地喝着酒。看见格雷恩,他显得很高兴。 “啊,”他说,“我能指望的只有你了,我的好朋友。你可以陪你的朋友,一起喝上一杯吗?” 格雷恩并不讨厌喝酒,虽然他也不像特林维尔那么喜欢喝酒。可是今天,他觉得朋友的提议正合心意。他一句话都没说,坐在那里拿起特林维尔为他倒的满满地酒杯,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特林维尔开心地笑了。“我早就知道,你会喜欢喝酒的。酒,可是好东西啊。是男人最好的朋友—当然,除了你!” 他们又举起酒杯,为朋友的情义干杯。“当然,除了你!” 在遥远陌生的城市,得知已故父亲真正的身份带给他心里的震撼,一时还难以平息。往往这个时候,即使最坚强的男人,也想找个朋友,喝上一杯。 这时,朋友才是最真实,最可依靠的。 看到特林维尔一个人留在小旅店里喝酒,让他不免也有些愧疚。他笑着说:“特林维尔,我的好朋友。今天,我可以陪你好好喝酒,喝多少都行。因为,我担心以后像这样喝酒的日子,不知道还有多少。” 特林维尔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或者,他真的喝了很多,才没能听出朋友话语中的深意吧。 他只顾高兴地往两个酒杯里倒着酒。甘醇的美酒,让格雷恩的心渐渐平静了很多。 他环视周围,问道:“其他人呢?他们还没有回来吗?” 一问起其他人,特林维尔就愤愤不平。他“哼”了一声,说道:“他们都去玩儿了,哪里还舍得回来呢。我真的不明白,像个没见识的傻瓜似的,在大街上东游西逛,怎么比得上喝酒来的有趣儿呢?最可气的是米莱安和阿卡这两个家伙,他们甚至鼓动萝意达和艾尔希娅她们两个一起去,把我的小亚米娜也带走了。害得我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格雷恩笑道:“难道那两位女士原本就想留在这里,陪大个子维卡喝酒吗?” 特林维尔咧着嘴,不得不承认:“唉,女人毕竟是女人。好奇起来的时候,精力比男人都旺盛得多呢。依我看啊,如果不是小亚米娜吵着闹着要出去玩儿,她们自己也会那么做的。” 格雷恩笑道:“这里是安全的,不论国王的手有多长,也不会伸到这里来。所以,就让他们去吧。好朋友,其实我觉得,你也应该和他们一起去的。” 特林维尔严肃地说道:“我才不会和他们一起去看什么唱歌跳舞呢。” 话音未落,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不禁慌张起来,只能拿起酒杯,用酒带来的红润遮掩羞愧的神情。 格雷恩却不肯轻易放过他。他也端起酒杯,意味深长地笑道:“原来,他们又是去看莱丽·莱黛儿小姐的歌舞了。” 特林维尔反驳道:“白天不会有的,他们只是那么瞎说的。” 他觉得越说越不像话,无法自圆,只好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格雷恩也陪着他喝了一杯,笑道:“这样喝法,你马上就会喝醉了,我的朋友。虽然,我知道你的酒量有多大。” “对了,你见到长老们了吗?”特林维尔总算找到了一个话题,让他不必再看到格雷恩脸上那种奇怪的,甚至是戏弄的神情了。 果然,格雷恩严肃起来。“是的,我见到了。”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你觉得长老们会欢迎我们吗?还是像在黑森林似的,我们的到来又预示着接下去不得不再次离开呢?”他笑问道。 “虽然我们一定会再离开圣城。不过,你刚才所说的那些担忧倒也不必。格莱特长老和我说了很多。再等一会儿,我的朋友。等其他人都回来时,我会告诉大家的。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先告诉你—明天,长老已经邀请你和我们一起去神殿了。” 特林维尔果然很高兴。“是真的吗?长老们也邀请我了吗?” “是的,我的朋友。而且,是邀请我们所有人!” 几个外出的人回来时都显得很兴奋。特别是阿卡阿卡和小亚米娜,还在谈论着看到的那些稀奇的事。 米莱里安王子一见到特林维尔,就笑着说道:“特林维尔啊,真心希望你和我们一起去了。莱丽·莱黛儿小姐的歌声,比昨天晚上的还要动听。还有她穿的那件粉红色的裙子,也比昨天晚上更美。” 特林维尔撇撇嘴,不屑地说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上当的。莱丽·莱黛儿小姐跳舞时从来就不会穿粉红色的衣服。” 精灵王子对着阿卡阿卡做了个“果然如此”的神情。他笑道:“哦,原来这样啊。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当然不会知道了。” 特林维尔只恨自己多嘴多舌。只是他自己都不明白,只要一提到莱丽·莱黛儿,他就变得头脑不清,语无伦次了。现在,他又一次沦落到了可怜的被这些人笑看的地步。 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格雷恩,指望着他能救自己。 格雷恩强忍着不笑出声来。他说:“今天和你们一样,我也是不虚此行,总算是见到了格莱特长老。而且,还有个好消息,长老邀请我们所有人,明天一起去圣殿呢。” 大家都很高兴。阿卡阿卡问道:“我也能和我的主人一起去吗?” 特林维尔恶恨恨地说道:“让你陪我喝酒,你跑的比兔子还快。长老刚一邀请,你恨不得马上就到。我是绝不会带着这样一个善变的家伙去见圣城的长老的。” 格雷恩笑道:“好朋友,你也许可以大度一点儿。我看阿卡可以一起去,他也是我们忠诚的朋友啊。” 阿卡阿卡这才笑逐颜开,他一把举起小亚米娜。亚米娜也笑着问道:“那么,格雷恩先生,我也能去吗?” 他点点头:“当然了,亚米娜小姐。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 看着艾尔希娅的眼睛里也是喜悦和平静。他觉得心头也轻松了许多。 一直很活跃的精灵王子突然说道:“我也很高兴能拜见连精灵王都敬佩的诸位长老。不过,如果要我选的话,我更希望能再次欣赏到莱丽·莱黛儿小姐美妙的歌声和舞蹈。” 格雷恩不想再忍耐了,他和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天一亮他们就出发前往神殿。他们都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在侍卫的引导下鱼贯进入神圣的殿堂。 格莱特长老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欢迎你们,远来的朋友们。”他向他们伸出双手,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 受到德高望重的圣城长老的欢迎,每个人都很激动兴奋。格雷恩想向长老介绍与他同行的朋友们,长老却笑道:“虽然打断你的介绍或许很失礼。不过,你的朋友们我都很熟悉了。不如让我们自己来互相认识,不是更亲切更有趣吗?”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也变得随和了许多。 特林维尔开心地说道:“当然,那最好不过了。不过,尊敬的长老,您真的都认识我们吗?” 格莱特长老走到他面前,笑道:“当然。你不就是格雷恩最好的朋友,陪他一起走过那些艰险的历程—那个质朴的铁匠,勇敢的猎人,近卫军当之无愧的旗手,人们称为‘大个子维卡’的,特林维尔先生吗?” 特林维尔高兴地差点儿又手舞足蹈起来。他嘻嘻笑道:“是的。是我,就是我。不过,我只是格雷恩的好朋友。其它的,都快让我脸红了。” 众人大笑起来,气氛显得很轻松。 格莱特长老友好地和精灵王子、萝意达打过招呼,他还蹲下身子,亲吻了小亚米娜的面颊。最后,他来到艾尔希娅面前。 他慈祥地看着她,低声说道:“你,就是莫妮德公主吗?” 艾尔希娅摘下兜帽,眼睛里饱含着泪水:“是的。我就是东方勇敢城邦,凤凰城的公主,莫妮德。” 凤凰城 黑色的火焰燎烤着凤凰城的城墙。城墙上,残存的战士们伤痕累累。他们,还在战斗。 鲜红的血迹,也被火舌舔舐,变干,变黑。倒塌的箭楼,溅起冲天的烟尘,夹杂着惨叫和刀剑相格刺耳的声音。马蹄无情地践踏着倒在地上的,无助的伤者和死者。他们悲号哀泣,却没有人能救他们。 虽然还在拼死抵抗,射向邪恶的弓矢已尽,顽强的战士一个接一个流尽了鲜血,壮烈牺牲。能战斗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喊杀声渐低渐消。 凤凰城,不可避免地将要陷落了。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凤凰城曾经数次遭遇过甚至更加残酷的战斗,它都无比坚强地挺立在东方。 凤凰城,一直都是邪灵的噩梦和克星。凤凰城不倒,它们就休想有翻身的那一天。几百年来,它们使出各种卑劣残暴的手段想要毁灭它,毁灭凤凰城。 因为,屹立在东方的凤凰城,象征着光明和希望。她是一把正义的剑,插在恶魔的心脏。 但是今天,这把剑折断了。 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喊:“我的女儿,你在哪里?” 火焰中,她看到父亲高大的身躯。他手里的长剑,还在刺向因渴望鲜血而癫狂的邪灵。他的眼睛迸射出愤怒的火焰,像要把眼前的邪神恶灵都燃烧殆尽。 “父亲啊,您的盔甲已经被血浸透。那是凤凰城纯洁高贵的血啊!” 可是父亲,凤凰城的王,和他的战士们,还在城墙崩塌烟尘滚滚的火海中拼死战斗。 她在心里哭喊着。“父亲,父亲啊。我在这里。您只要回头,就能看到您亲爱的女儿了。” 可是他却听不见。刀剑劈开了她和咫尺之外父亲的心意。烈火活生生隔开了她伸向父亲的双手。离得那么近,却再也无法能牵到父亲的手。 身边的人,留着眼泪,不顾她哭喊挣扎,背起她,向火海中他们还在无畏拼杀的王,许下誓言。 凤凰城的血脉,永不会断绝! 凤凰城的圣火,将永远照亮东方! 苏古尔王透过火海,他看到了女儿的脸。刹那间,他的脸上充满了柔情。 了无牵挂的苏古尔王,奋力举起手中的剑,向着她大声喊着:“我的女儿,一定要活下去!凤凰城在我们的心中,永不会陷落!” 她一直相信。那天,她看到了父亲眼睛里,有火光和泪光在闪动。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像父亲那样顶天立地,伟大的王,竟也会流泪。 因为,那是他对邪魔的仇恨,和对女儿不舍呀。 她猛地惊醒,那火和泪却挥之不去。她想哭,却不能哭出声,只能让泪水默默流地流在脸上。 “你还好吗?”她只是静静地哭着。她知道,是谁爱抚地拥抱着她。 歌莉的眼中也和她一样流着泪水。只是,她们都敢哭出声来,只能任热泪在脸上流淌。 歌莉给她擦去额头的汗水,把她揽在怀里,抚慰着她,喃喃说着:“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把头靠在歌莉达的肩头,紧紧拥抱着她。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再过多久。 她眼睁睁看着身边那些最坚贞的战士,因无数次的战斗和伤病,一个个死去。每一次目睹那些人的离去,她除了流泪,不知道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因为她,这些凤凰城仅存的不到三千的族人,保护着她,从被火焚烧过的废墟中冲杀出来,一路颠沛流离,变成了没有祖国,家园破碎的人。 而她的父亲,凤凰城的王,和他的国家一起在烈火中,化为了灰烬。 因为她,他们无数次在陌生而危险的土地上,奔波流离,受尽苦累。看不到尽头的残酷的战斗,却没有人害怕,更没有人会低头。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不祥之人。为了她,那些年轻的生命从她的眼前消失。为了她,那些忠诚的人们还将继续牺牲。 即使如此万般艰难,她的族人还在守卫着她。他们都是能为她付出生命的人。她是安全的。 也许正是这样,她才不能像从前那样,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安然入睡吧。 她厌恶这样的日子。已经几年了,她从未能真正安静地入睡,每每从噩梦中惊醒。 每天,都会梦到凤凰城在火焰中颤抖的样子。耳边不绝响起的,是那天听到的一样悲惨的哀嚎。 可是,她不敢在他们面前哭。她不能让那些生命朝不保夕却依旧坚定地守护她的人们,看到她的哭泣。她只想让他们看到,看到她眼中那份感激和安慰。 她不能说话,甚至,不能向那些保卫了家国和她的人们,说一声,谢谢! 没有人能安慰她的痛苦。因为她知道,所有的人都和她一样心痛。 她什么都不用说。凤凰城,让他们的心连在一起。 这片宁静山谷带来的安宁,只有几天而已,却能让一直在刀剑的厮杀中奔逃的人们,得到片刻平静的生活。 只有她,因为安宁而更加悲伤。 她不想再逃了。她只想一直留在这里,就像现在这样。她甚至想到,如果她死了,那么所有的人,都将得到解脱。 可是,每每流露出这样的心思,却无法做到。不是歌莉那个忠实的女官,时刻在守护着她。 因为,她听到了父亲在城门被攻破时,对她说的话:“一定要答应我,我的女儿。要活下去!凤凰城会等着你回来。一定要活下去!” 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她从守卫她的人的眼神中看到了她的宿命。 也许,她渴望的“安宁”,永远都不会再属于她了。 这片山谷贫瘠而荒凉,即使邪魔恶灵都对这里不屑一顾。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得到这短暂的宁静吧。可是,没有人放松警惕。在山岗上,树丛中,都有看不见的身影在晃动。那是哨兵在警惕地守卫着她,守卫着凤凰城浴火重生的希望。 当阳光洒遍山谷里的帐篷,哨兵发出了警戒的号声。所有的人都拿起刀枪,守卫在她的马车前。他们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坚定的信念。 第六十九章 天庭 这是多么惊心动魄的时刻啊。这是多么诡谲奇异的情景啊。 在场的人都震惊了。亚米娜虽然一直都最喜欢缠着艾尔希娅的,可是眼前的艾尔希娅还是吓坏了她。她不由地紧紧抓住特林维尔的袖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犹豫着是不是还要躲藏到特林维尔先生的身后去。 特林维尔早就忘了去安慰他的小亚米娜了。他张着嘴,看着艾尔希娅,又看看格雷恩。终于,又看着艾尔希娅,呆呆地愣在一旁。 他们一时都无法相信。他们早已习惯了朝夕相伴的艾尔希娅娴静温婉的模样。每当看到她恬静纯洁的笑脸,心中总不免为她感到惋惜和心痛。可是没想到,艾尔希娅小姐在圣殿长老的面前,竟然真的开口说话了。 甚至连格雷恩有时候都以为,艾尔希娅是不会说话的。 他们望着长老怀中哭泣的艾尔希娅,一动不动,呆呆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格莱特长老把她揽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我等了你很久了。就像阿斯特拉尔先生说过的那样—现在,把一切都交给我们吧。” 他们都不明白长老话中的深意。他们只想着艾尔希娅,她的神秘让他们不知道她身上发生过什么。而现在她突然打破沉默,出人意料地开口说话,又预示着什么呢? 长老叹息着,说道:“至少在过去的十年里,我们一直在担心。直到现在,虽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好在你和格雷恩都平安到达。我记得阿斯特拉尔先生说过,你能开口讲话时,也预示着那件事情会很快发生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现在,很抱歉,莫妮德公主,我想要你先去休息。有些事我要和格雷恩先生他们好好谈谈。” 她泪眼模糊,却已不尽然是悲伤。她善解人意的双眸凝望着格雷恩。他说:“艾尔希娅,听长老的话吧。我很快就会去找你的。”他还在称呼她,艾尔希娅。 艾尔希娅温顺地答应了长老的请求。 她和一起经历过生死磨难的朋友们一一告别。萝意达拥抱着她,两个年轻姑娘的脸上,泪水无法停止流淌。 他们的心依依不舍。那怕只分开一小会儿,也会让他们开始思念她。 他们目送她在侍者的引领下,走出了大殿。他们回头望着长老,回味着刚刚眼前才发生的那一幕,回味着长老所说的每一句话。可他们越来越糊涂了。 长老看着他们,笑道:“我能理解大家心中的所想。因为,当我知道原来竟然是这样的时候,我也和你们一样。也好,我很乐意为你们解开这个谜。你们都听说过,上古时代天神之间的那场大战吗?” 他们点点头,又摇摇头。 格雷恩说道:“其实,我们知道的并不太多。我也是在先生身边时,才听到过一些。” 特林维尔也说道:“至于我们,还是不久前才从格雷恩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所以,我们更是所知甚少。” 长老轻轻叹了一口气,却笑着说:“听到过的人,都以为那是过去久远年代的传说。没错,可那不只是传说。如果要想把这个故事从头到尾讲一遍,那将是很漫长的。如果诸位有兴趣,我不妨也充当一次讲故事的人。只是我讲起故事来,只怕大家会听的平淡无味。所以我希望,你们不要只是当做故事来听。 特林维尔早就按耐不住,他说:“请讲吧,格莱特长老,我们都准备好听您讲故事了。” “好的。那我就从你们已经听过的地方,开始讲起吧。” 天庭 博思达尔被骐尔达带领的天神打败,被关押在耸立入云端的高山之巅。在严格地看守下,他无法得到追随他的那些神使的帮助。他被粗大的铁链捆绑在山崖上,孤零零的。 每天,会有一只鹰带着一罐女神葛妮思从天河灌取的清水和一块维卡猎取的鹿肉来到山顶—那是它喂养天庭叛逆者的酬劳。剩下的已然让他吃不饱却也饿不死。这也是骐尔达为他杀戮新生命做出的惩罚。但骐尔达最初并不想杀死他。 可是,叛逆天神执意不肯承认他的失败。每一个奉至尊天神之命来训问他的神使,都被他都怒目以对。他嘲笑他们,甚至口出不逊。 他说:“我只是被骐尔达打败了。可我永远不会因为我所做的向骐尔达屈膝以向。那个所谓的公正的骐尔达,不也是凭借着自己的法力,让你们俯首帖耳的吗?如果我承认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那么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对同样是依靠暴力执掌了天庭的骐尔达,发出同样的怒吼了。 如果这次是我胜利了,难道你们这些骐尔达忠实可靠的奴仆,还会这样对待我吗?你们难道不会像侍奉他那样,毕恭毕敬地,同样跪倒在我的面前吗?多么可笑,多么可悲。枉你们头上笼罩着天神的光环,不过是些满面红光的可怜虫罢了。告诉他,收起他那些可笑的仁慈吧。把他的仁慈公正,留给那些伏卧在他面前的人吧。只要他信守他的诺言,我就情愿去死。” 骐尔达听了神使带回的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葛妮思性情直爽,嫉恶如仇。听了博思达尔的话,气愤难当。她说:“至尊,叛逆天神的灵魂已经无法挽救了。他不相信这个世界,是有着忠贞、诚实、坚韧、善良这些美好的品质的。他只相信他的力量和残暴。如果您还不能下决心,那么只能让他的信徒,甚至还有那些徘徊观望的,都会相信他,相信他所代表的那些残忍暴戾的心。所有的天神都在看着呢。至尊天神,该是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骐尔达说道:“博思达尔本来可以成为我最得力的臂膀。而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从一开始他就认为,他比我更加强大。他从未认可过我登上天庭的宝座。虽然,我并未看重这些。但是,我之所以没有让出我的位置,是在担心—担心会有这样一天。 虽然,我一直对他容忍再三,试图避免这可怕的情形真的会发生。我的自责也来自此。因为,我也许早就知道,这些是不可避免的。现在,我将毫不吝惜地,对他再次法外开恩。如果他还执迷不悟,我保证,公正将会降临。” 荷提流斯按耐不住,他的脸因兴奋而涨的通红。他说:“至尊,请让我去见叛逆天神。我要看着那张脸对他说,他的无知与狂妄注定会让他后悔。让我去,我一定会让他哑口无言。“ 荷提流斯虽然年轻,但是他的睿智早已得到包括至尊在内的天神们的认可。他们都点着头,窃窃私语,都觉得没有比荷提流斯更合适的人选了。他一定能让叛逆天神心服口服。 骐尔达心内暗自叹息。看到大家都赞同,他不能反对。他说道:“去吧,荷提流斯。我知道你能做到的。不过,不要小看了博思达尔。他的聪明才智,不在所有的天神之下。他巧舌如簧,善于蛊惑最纯净坚强的心。他虽然被困在山崖上,可是,我们也只是束缚了他的手脚,而他的口舌同样是他强大的武器。” 荷提流斯铭记在心。他来到被乌云笼盖的山崖,屏退了随从,独自一个人,登上了困住了那最狂暴最阴毒的,天神中的异类,博思达尔的山崖。 他听到堕落神使在声嘶力竭的呼喊。捆绑他的铁链,是技艺最精湛的神匠所打造的。虽然可以在铁链的范围内行走,却休想挣脱。即使法力如博思达尔,虽心有不甘,也终于放弃了抵抗,不再试图将那铁链打断。 荷提流斯心中毫无怜悯,他看着那个垂死挣扎的被困者。博思达尔一刻不停地嘶喊着,毫不停息。他冷笑着:“最强大的神使,仅次于至尊的博思卢达尔,现在却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真是可怜可笑啊。” 博思达尔听到声音,他扭过头来,看见了荷提流斯。 他竟然笑了。 “看看是谁来了?这不是骐尔达的宠儿,号称‘聪明的荷提流斯’吗?” 骐尔达对荷提流斯的宠爱从不溢于言表,却无法瞒过所有的天神。他们都认为,至尊对荷提流斯的宠爱,不但是可以接受的,甚至是理所当然的。荷提流斯年轻俊美,聪慧出众,骐尔达对他青眼有加,没有谁会嫉妒他,也没有谁怀恨在心。 只有一个天神例外。那就是,荷提流斯自己。 他知道,骐尔达对自己,像是对最疼爱的幼子。这恰恰是他不能忍受的。他想要大家都知道,他是凭借着自己的本领和对天庭的所作出的贡献,得到大家的敬爱和现在的地位。他对骐尔达的爱,最初感到荣耀。慢慢地,荣耀之下,还有一份耻辱。 到最后,就只剩下了耻辱。 他是来羞辱这个被困的野兽,从他的内心深处打倒他,毁灭他。却在刚一见面时,就被他羞辱。荷提流斯的心中怒火万丈,忘记了临行前骐尔达的忠告。 他被气愤昏了头,声色俱厉地喝道:“住嘴!你这个背叛者,邪魔的首领。今天落到如此田地,还不幡然悔悟。每日对至尊大肆污蔑,至尊却还对你抱有一丝幻想,希望你能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邪恶和不可饶恕的。忏悔吧,你这个可怜的背叛者。“ “聪明的荷提流斯,你就是这样的聪明吗?”天庭中的叛逆者说,“你以为,我的呼喊是因为自己处于这种强加给我的不可接受的处境感到可怜吗?你错了。我呼喊,是想让骐尔达和天庭之上仰人鼻息承享太平的家伙们,和跟随我的所有的神使都听到。我即使被附着着骐尔达神力的铁链加身,饱受屈辱,可仍不能令我放弃我的信仰。 在你之前,不是来过很多和你一样的天神,只要看我落到如此地步,心里就美滋滋地吗?你会和他们一样,得到我相同的回答。我不会为了胆怯,就屈服于那个虚伪的,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大谈所谓公正的天神之主。永远不会。” 荷提流斯渐渐平息下来,他冷笑道:“所有的天神和神使都知道,至尊对你是何等宽宏大量。他让你执掌整个海洋,你把那里变成了自己的乐园。天庭也不能阻止妨碍你。你任意而为,肆无忌惮,却从未受到过哪怕一点点警告。直至你更加疯狂,和那些憎恨光明的邪神为伍,杀戮天神庇佑下的新生命。现在,你失败了,却还是执迷不悟。你的下场,我已经能看到了。” 博思达尔也笑了:“聪明的荷提流斯啊,你能看的的,是你想看到的。而我能看到的,却是你不敢面对的。我可以被你们杀死,却不能让我屈服。难道,你也是这样看的吗?你认为我所做的都是对天庭的背叛。所以,我现在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公正的吗? 可笑,如果真的有公正,那么,骐尔达现在的位置,就应该是我的。我的法力和他不相上下,甚至超过了他。我才是那个应该执掌整个天庭的神,而不是只守着冰冷死寂的一片汪洋。这样才是公正。强大者,才能配得上拥有这一切。” 荷提流斯又冷笑着,他说:“你曾经是强大的天神,可你从不曾拥有过至尊的宽容和仁厚。你根本不懂,荣耀的光环之下,真正的公正来自何方。至尊得到的都是发自内心的支持和爱戴。而你依靠的,只有残酷带给他们的恐惧。” 堕落神使笑了:“那么,你呢?聪明的荷提流斯,你真的那样想吗?据我所知,就是那次由你提出的比试,难道真得只是想给那些无聊可笑的宴会上,增添一点荒唐的玩戏,徒使他们一笑的吗?难道你不是真得想在天庭一众神使面前,让他们臣服吗?让大家都知道,谁才是真正能配得上天神的称号吗?你和我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是,我所做的更彻底。因为,我要让他们哭。” 荷提流斯的怒火再次被激起。博思达尔看到他因愤怒而血红的双眼,他反而更加高兴了。 他继续说道:“可惜,你也失算了。不过,你的目的也同样达到了,不是吗?我同样听说了,阿尔多勒和欧司朗所做的雕像,不论材质、用心和技法,都比可爱的瑟尔玛做的好得多。可是,那个一贯号称公正的骐尔达,却把最美的称赞和荣誉,给了瑟尔玛那粗糙丑陋的,用最卑贱的尘土做成的雕像—就像是你得到了第一。可是,这样对他们都是公正的吗?你应该感到羞耻,乖乖待在家里,做骐尔达听话的孩子。而不是想来这里,看我的下场,进以嘲笑我。” 荷提流斯彻底被他激怒了。可是,博思达尔仍然无视他的愤怒,仍然用那种轻松地,反倒像是和知心朋友间交谈的语气和他说:“不过,无论说什么,我都很高兴。比起其他更虚伪的天神来,我更喜欢现在看到来的是你。我和骐尔达一样,一样的喜爱你。你知道吗?因为,只有你最像我。虽然,你的脸上写着对骐尔达的恭敬,深藏的野心,却超过了我。”他看着荷提流斯铁青的脸,继续说道, “只有我,才是了解你的。你的尊敬,并不是发自内心的。你在天庭的日子并不快乐。虽然你身为六大神使,却并不满足。只是,你没有我的胆量。你不安于蛰伏在骐尔达之下,却苦于无法解脱。你瞧不起和你一起站列在天庭上的那些神使,却不得不屈尊与他们为伍。你和我一样,现在内心充满了仇恨。 只有我知道。骐尔达所倡导的那个秩序,是到了该被打破的时候了。即使我失败了,却希望会有后来者来替我完成。那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宏大的伟业。想想,万物臣服在你的脚下,你说的,你做的,就是唯一的公正。你不是在心里一直认为,自己是除了骐尔达之外,最强大的那个吗?证明给我看吧。” 荷提流斯不想再听他的狂妄的话语。他冷冷地说道:“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对至尊的忠诚和爱戴,是不容置疑的。我对他,像是儿子对父亲那样,忠贞不二。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一直试图隐瞒这一点。而我也知道了,你是绝不会悔改了。那么,你将得到什么样的下场,你想必已经知道了。我会如实把你的话,转告给至尊。” 博思达尔笑道:“我知道你会的。抛弃了伪善的那提流斯,才是真正聪明的荷提流斯。仁慈,在你心中是不存在的。为此,我将感谢你。”他对着荷提流斯的背影喊道, “你不用为我刚才说的那些话而感到愤怒,那不过也是你心中真正所想的。我所播的种子,已经在你心里扎下了根。只有那里,才是最适合它成长的沃土,它会慢慢长大。你,无法拒绝。你,也逃不了。” 骐尔达沉思着,他看着荷提流斯的脸,苍白而英俊。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博思达尔依旧不肯悔过吗?” “是的。”荷提流斯回答道,“背叛者毫无悔意,只求速死。如果他这次还能逃脱审判,只要他还活着,一旦他再次得到机会,那么,他一定还会召集起他的信徒,再次发起对天神的战争。至尊,背叛者必须受到最严厉地惩罚。博思卢达尔必须死。非如此,不足以彰显公正。” 众神使都群情激奋,说道:“至尊,您已经仁至义尽。现在,是该下决断的时候了。” 骐尔达端坐在宝座上,眉宇间闪过一丝心痛的神色。他闭上了双眼。 他们都在想:“至尊天神的心有多么仁慈啊!即使到了最后,还在对那个作恶多端的背叛者心存一丝愧疚吗?难道,不是他咎由自取吗?” 骐尔达睁开双眼,威严地扫视着天庭之上那些期盼的目光。他缓缓地说道:“是的,我听到了,我看到了,我尽了力。虽然,这不是我想要得到的。可是我也知道,我不能为了宽恕一个博思卢达尔,却让更多的生命受到践踏。我们不只是在守卫自己,请不要忘了,我们的承诺。”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说道:“公正,总会降临。无论任何时候。” 叛逆天神的尸体,被分成了五块,埋藏在天庭最宏伟的高山和最深处的海底。他的头颅被埋葬在了帕林卡巴卡玛大陆。那是他的遗愿。 他想看到那些爬虫一样的新生命,将会沦落到怎么样的悲惨境地。 第七十章 结局 大家都静静地听着。他们听到的,是数不清的年代之前,他们的祖先的事迹。 特林维尔打破了沉默,他问道:“那个博思达尔被杀死,不是很好吗?” 格莱特长老笑道:“是吗?也许吧。也许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想。” 追随博思达尔的神使和邪神,目睹了他的失败。他们只能为死去了的首领嚎哭,退缩回黑暗中蛰伏起来。他们日日哀嚎,舔舐着流血的伤口,却丧失了继续抗衡天庭的胆量。 天庭和大地,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那些新生命在神的安抚和关爱下,逐渐成长壮大。 阿尔多勒是个大度热情的天神,他对那场所谓的比试,早就没有了争胜之心,却不妨碍他爱他的孩子。 他们都像他那样,身材颀长,面貌俊美,而且聪慧无比。长长的头发,白皙的面容,眼睛像水晶般晶莹透明。 他喜爱他们,教授他们知识,而他们也学习的很快。他们都是些活泼的孩子,他们一见到阿尔多勒,就会缠着他,让他教授新的知识。因为,他们学得足够快。 阿尔多勒总是很开心,他觉得和他们在一起,他就很快乐。他为他的孩子们选择了茂密葱郁的森林来做为他们的家。那里风景优美,气候宜人。他一直在关爱着他的孩子。 欧司朗也秉承了骐尔达的旨意,加上他也不想输给阿尔多勒和瑟尔玛。再说,他也是真心爱那些,因为他才有了生命的孩子们。 他们和他一样,身躯魁伟,像花岗岩般坚韧顽强,虽然沉默寡言,却正和他的心意。他喜欢站立云端,俯瞰大地上他的孩子们,默默地劳作。 他们有着健壮的体魄,却并不代表他们愚钝。恰恰相反,他们聪明好学,而且像欧司朗一样,最爱雕琢那些岩石。他们不怕苦累,不知疲倦。欧司朗顺应他们的喜好,把他们安置在大陆上最宏伟险峻的高山。只要有山的地方,就会成为他们的家。 瑟尔玛再也无法忘掉那些孩子们了。每当看到她,他们就会跑到她身边,抚摸着她的衣角,仰着头欣喜地看着她。眼神是那么无辜,那么清纯。她总是会俯下身,亲吻他们。 他们没有其他新生命那么俊美,高大,强壮,甚至没有他们那么聪明。可是,瑟尔玛不在意。她教授他们热爱脚下的这片土地,教他们搭建房屋,纺织衣物,狩猎耕作。他们总是那么开心,不论遇到什么艰苦危险,总是能笑着面对。 他们安于勤劳乐观的生活,从不羡慕其他新生命的强大。他们牢记着瑟尔玛的话,要爱和珍惜拥有的一切。 众天神最爱的事,也变成了欢宴时,在云端俯瞰那片大陆上,展现出的崭新世界。他们热烈地讨论,为那些新生命创造的奇迹,表示惊讶和赞美。很少会有人提起,最后的胜利者会是谁。 还有谁会去关心那次比试呢?他们觉得,有了那些新生命,那片大陆上才有了不一样的生机。 他们都说:“等着瞧吧。虽然现在他们还很弱小,总有一天,他们再也不会祈求于我们了。他们不但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我们这些曾经给予他们保护和关爱的神了。那些邪神,会因为他们的强大,而变得更加虚弱,再也无法重见天日。邪神会被吓破了胆,只能永远躲藏在黑暗中。” 荷提流斯从不讲话。他总是默默地喝着金杯中,血一样鲜红的酒。他的脸,像酒一样红。 他们讲到高兴时,纷纷请求至尊为新生命起个好听的名字。骐尔达欣然同意。 他说:“阿尔多勒的孩子们,像他一样俊美聪慧。他们将以森林为家,以水晶为魂,而且他们也同样喜爱诗歌和音乐。我们不妨就叫他们‘精灵’吧。” 那些在宴会上吟诗奏乐的大精灵听了,都开心的笑了。他们在天庭飞舞,用更加动听优美的乐曲,为新生命喝彩。 “欧司朗的孩子们,坚强有力,他们像群山一样沉稳忠诚,面对风雨无所畏惧,他们既然喜欢栖息于大山,就叫他们‘石灵’。” 他接着说道:“瑟尔玛的孩子,乐观,淳朴,正直。我想,他们的名字就叫做‘人’。” 大陆上喧闹一片,他们有了自己的名字。他们唱起歌跳着舞,感谢天神的赐予。 大陆上响起了嘈杂的喧哗声,哭声也传上了天庭。 神使指着云端之下对骐尔达说道:“至尊,快看。” 几个鼓起勇气的邪神,从黑暗中爬出来,向着它们最初看到的人发动了攻击。那些柔弱的人,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坏了,他们四散奔逃,呼喊着瑟尔玛的名字。 天神都屏息观望。他们想知道,人是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打败那些邪神的。 可是,他们柔弱的身躯,支撑不起足以抗衡邪神魔法的力量。他们人多势众,面对区区数只狂暴的邪魔却节节败退,死伤累累。他们只剩下了哭喊,恐惧攫住了他们的心。 瑟尔玛眼含热泪。阿尔多勒、欧司朗都摇头叹息。维卡和葛妮思怒火中烧。那提流斯则冷冷地睥睨那些可怜的人。那么渺小! 听到人的呼喊和求恳,精灵和石灵都组织起来参加到了抵抗邪神的战斗中。他们施展从天神那里学习到的本领,呐喊着和邪神展开了搏斗。 最后,他们联合在一起,打败了邪神,把它们又重新赶回了黑暗的深渊。他们甚至还杀死了一只邪神。 天神都为他们的勇敢鼓掌喝彩,为他们仿佛已经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而欣慰。而人则对精灵和石灵无比感激,顶礼膜拜。就像他们曾经依偎在瑟尔玛身边那样。 荷提流斯再也无法忍受那些丑陋无力的人的愚蠢,更无法直视他们的怯懦。他恶狠狠地看着那些刚才还被邪神追逐,哭喊逃命,现在却已经在欢快歌舞的人,心中充满了鄙夷。 众神欢呼时,他眼角的余光扫过瑟尔玛。女神因她的孩子得救而欢颜。 又过去了一千年。也许,更久。 精灵、石灵和人,一直在大陆上挣扎拼搏,他们和邪神之间的战斗从未平息过。残酷的战斗磨砺了他们,尽管等待他们的还有数不清的磨难,可仍然在帕林卡巴卡玛艰难却顽强地努力生存了下来。 黑暗的深渊,弥漫着恶臭的毒气,即使那些邪神,也想着宁肯去死,也无法再承受这般生不如死。 它们哭喊道:“既然都已无法再容忍,却没有几个敢去挑战那些精灵、石灵和人的吗?难道忘了我们的首领在临死时,对骐尔达说过的话了吗?天神无法再帮助那些新生命了。现在,只要我们能有个强有力的新首领,我们就能离开这里,把那些霸占了我们的地盘的家伙,统统杀死,恢复原本应属于我们的一切。 可是,曾经也有几个勇敢的战士冲了出去。虽然,它们失败了。可是,更多的战士却在这个污臭的阴沟里苟延残喘,却被那些比我们更加弱小的家伙们吓破了胆子。好吧,那就让我们浸泡在毒水里,慢慢烂去,慢慢死去吧。” 有的邪神也喊道:“那些精灵和石灵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弱小。他们得到了天神的传授,他们的力量虽比不上我们,却也不是一支任我们宰割的力量。如果我们真得动用了我们所有的能力,我们也许可以打败他们。谁能保证天神会坐视不理呢?如果天神愤怒了,我们的末日会来得更快。我们必须有个新的首领。他必须强大,不惧那些天神。只是,这样的首领,我们却再也不会有了。” 它们都在哭号,声音传播到了很远很远的,同样暗无天日的黑暗之地。 黑暗中,传来比黑暗更阴森的声音,“看看博思达尔手下的这些可怜虫吧。它们不但卑劣,而且胆小。现在,只能在这里等着慢慢腐烂,却毫无办法。” 邪神都愤怒地大喊道:“是谁?是谁?” 一道影子出现在深渊,他所到之处,无边的黑暗被照亮了,毒气都被光芒驱散。 他冷冷地说道:“是我。就是我杀了你们的头领,把他的头颅扔在你们这些懦弱的家伙,永远都不敢去的地方。” 邪神中鼓噪起来。它们虽然还都在大叫大喊,声音却越来越小。因为它们都看到了,站在它们面前无所畏惧的,是天神荷提流斯。它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再敢大声说话了。 荷提流斯冷冷地看着它们。目光鄙夷,满脸傲气。 半晌,有个声音响起,“你既然杀了我们的头领,却还敢来这里。你不怕我们也会杀了你吗?” “当然不会怕。因为,”荷提流斯环视着四周,傲慢地说道,“因为你们没有那个胆量。而且,你们也杀不了我。” 邪神被激怒了,他们又喊道:“虽然你法力强大,我们宁可死更多的战士,也会杀了你为博思卢达尔报仇。” 荷提流斯冷冷地笑了,他说:“好吧,那么你们来吧。我就站在这里,你们如果有胆量,可以来杀我了。”他慢慢走过去,邪神被他的目光所震慑,纷纷低头退避。 邪神中却无人敢于上前,挑衅天神中最年轻英俊的荷提流斯。 荷提流斯脸上依旧挂着蔑视地冷笑。“博思达尔也算得上是个了不起的天神了。虽然他被打败了,可我还是会这么说。只是,”他说道,“看看他的这些追随者吧,只会可怜巴巴地在这里等死。而你们那已经死去的首领,却还在临死前,仍然幻想着你们会更加勇敢地反抗骐尔达,为他一雪心头之恨呢。” 邪神们不知道荷提流斯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他可是天神中的佼佼者,骐尔达最钟爱的弟子啊。 邪神中那些聪明点的,隐约猜到了荷提流斯的用意,却不敢相信。它们都跪倒在荷提流斯脚下,又开始哀嚎。 荷提流斯利用了那些邪神,收服了他们。他的神力让急于寻找新首领的邪神,成为他忠诚的奴仆。 他又把流落在海上的,忠于博思达尔的堕落神使收揽于羽翼之下,许给他们叛逆天神也不曾允诺过的前景。堕落神使因失败和对骐尔达的怨恨,让他们死心塌地甘为荷提流斯的鹰犬。 荷提流斯拥有了这两支强大的力量。同样,那些失败了的堕落神使,和那些憎恨天神更憎恨新生命的邪灵,他们因为拥有了强大如荷提流斯这样的天神,而重新燃起了几乎消失殆尽的勇气。 荷提流斯被他虚妄的狂想冲昏了头脑,他甚至迫不及待地开始率领着他的属众,向新生命发起了攻击。 精灵、石灵已经比上一次千年之战时更加强大。遭到邪灵和堕落神使突如其来的卑鄙打击,他们奋力抵抗,给予敌人以沉重地打击。 人类依旧弱小,可他们已经不再逃避。他们和精灵、石灵一起,并肩投入到和敌人的战斗中。 邪神和堕落神使受到越来越顽强的抵抗。他们虽然人数众多,却也不能轻易取得原本以为会很轻松的胜利。 战斗中,精灵和石灵得自天神传授的魔法开始显示出强大的气势和力量,慢慢在战争中占据了上风。 那些曾经任人宰割的新生命的强大让邪魔遭受到可耻的失败。即使它们竭尽全力也无法扭转即将失败的命运。 邪魔大声呼喊着荷提流斯的名字。它们的惨叫声传遍了天庭和黑暗深渊。 荷提流斯一直在旁观由他发动的这场战争。尽管天神遵守了不干涉新生命的诺言,可是,新生命的崩溃却迟迟没有到来。他们顽强的战斗,让邪神和堕落神使大吃苦头。荷提流斯恼羞成怒。 根本就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没有了天神的庇佑,新生命一定会是软弱胆怯,跪倒在地,乞求活命。 可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场景却从来没有发生过。精灵和石灵都大声呐喊着,手持弓箭、巨斧和邪神战斗。人也在他们的鼓舞下,虽然付出很大的代价,却没有屈膝投降。 荷提流斯疯了!他果然从天而降。 他的法力如此强大,新生命在他的愤怒一击下,死伤累累。邪恶的势力看到它们的新首领出现,都狂暴地重新鼓起了斗志。新生命无法抵挡,几近全军覆没。 当骐尔达听到这个消息,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瑟尔玛也震惊了。她不能相信荷提流斯会带头反抗天庭,反抗最信任也最爱他的至尊天神。 所有的天神都和神使,都在等待着骐尔达的号令。他说:“该来的,早晚都会来。现在,又一个天神率先违背了诺言,新生命正在被屠杀。天神也不会被那些曾经的誓言所束缚。我们,也要开始战斗了。” 维卡和阿尔多勒率领的天庭大军开始攻击狂风大作的海洋,葛妮思和欧司朗则带领着神使对荷提流斯的党羽发动了反击。 荷提流斯的力量强大,天神的战斗激烈胶着。新生命血流成河,苦苦挣扎。 最危急的时刻,骐尔达的慈悲之心让他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他的意念化作一条庞大的火龙,焚烧了邪灵的战场,让他们尸横遍野,惨呼奔逃。 邪灵的哀嚎让骐尔达心生恻隐,他收回他的法力。火龙从天而降,坠毁在帕林卡巴卡玛大陆西南。它的尾巴变成了一座伸入大海深处的狭长半岛,背脊化作高高地山丘。可是,火龙虽然粉身碎骨,它坠落之地却被骐尔达赋予的神力所笼罩,邪灵不侵。 新生命在天神的引导下,在火龙坠落之地,建立起来共同的堡垒。精灵,石灵和人,在堡垒里歃血为盟,集结在骐尔达给予他们赖以生存的最后的圣地。在圣地,他们得到了喘息之机,重新聚集起了力量和战胜邪魔的勇气。 荷提流斯的军队,在天神和新生命的共同反击下,终于被彻底击垮了。 他的力量虽然强大并足以对其他天神造成很大的冲击。但是,他依然被击败了。 当他被维卡用铁链绑到骐尔达面前时,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不可一世的神情。天神都注视着他。 瑟尔玛泪水涟涟,骐尔达痛心不已。 他甚至不瞧瑟尔玛一眼,轻蔑地对骐尔达说道:“请你像杀了博思达尔那样,也杀了我吧。” 骐尔达看着他,缓缓地说道:“你为什么要步叛逆天神的后尘反抗我?现在,你知道错了吗?” 荷提流斯铁索缚身,冷笑着说道:“如果我还有机会,我仍然会这么做。这是个强者的世界,公正不能靠着施舍而来。如果我足够强大,你还敢说我做错了吗?” 骐尔达望着他的眼睛,荷提流斯冷眼以对。 他说:“你看到了博思达尔的下场,难道还不明白吗?还有很多是比你口中的力量更强大的。公正,仁慈,忠诚,友爱,拥有这些,才是真正的强大,不可战胜。这些原本也在你的心里扎下了根。可是,仇恨使你抛弃了良知,只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你不惜挑起这场战争。因为你,失去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你所犯下的罪行,不可饶恕。” 天庭上诸天神都带着异样和不可理喻的心情,看着年轻的荷提流斯和宝座上面色平静的骐尔达。 荷提流斯一定深深伤害了骐尔达那颗深爱着他的心啊。有的在心里为他感到惋惜,甚至希望骐尔达能对那荷提流斯所犯下的罪过,从轻处罚。却没有人敢于向骐尔达提出。 荷提流斯对他们的怜悯视而不见,他冷笑着说:“我并不害怕死亡,也不会祈求你的饶恕。你口中说的那些,都是让人发笑的,只会骗人的虚伪说词。我反抗你,不只是为了我自己。我要杀死那些可怜的新生命,把天上地下都变成天神的乐土。那些弱小不堪的可怜虫,有什么资格活在我们创造的这片土地上?是的,我要杀死他们。” 骐尔达摇摇头,明知道荷提流斯罪无可赦,悲悯之心仍在试图挽回他走向邪恶的灵魂。他说道:“你口口声声蔑视那些新生命。可是,我要告诉你,不要小看了他们。总有一天,他们会成长起来,变得强大,不再敬畏你我,不再敬畏任何天神。” 荷提流斯冷笑着:“我不相信你说的话。就像以前我尊敬你,信任过你。我也会告诉你,我现在相信什么。只要那些新生命失去了天神的保护,他们马上就会被这个世界吞噬和抛弃,一个都不会剩下。因为,只要他们懂得了,天神不会永远保护他们,就会失去勇气,再也不会感到快乐。自私、贪婪、邪恶和怯懦,就会磨灭他们所有的生气。他们甚至不用等到比他们强大地多的邪神去消灭他们,就会自己在这片大陆上消失了。” 骐尔达为荷提流斯的执迷不悟感到痛惜。他摇摇头,说道:“不论你说什么,都不能为你的罪过找到能饶恕你的理由。我对着你将要逝去的生命打赌—天神将不再保护他们,新生命也将不能使用他们得自天神的能力,魔法将被禁止。可是,即使仅凭借着自己的力量,他们最后还是会变得强大起来,终将战胜与他们为敌的邪神,也战胜他们自己。。” 荷提流斯哈哈大笑。他既已得到骐尔达的承诺,虽然仍然要付出生命,他还是暗自窃喜。他给他的追随者们留下了最好的礼物。 如果新生命失去天神和魔法的保护,他们就成了任人宰割的可怜虫。那些追随过博思达尔的堕落神使,已经是他忠诚的部属,还在大海上游荡。他们和被逼迫退回到黑暗的邪神一起,仍然幻想着改天换地的那一天。 他和骐尔达约定。即使他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只要天神也放弃对新生命的保护,当新生命从这个世界消失的那一刻,他将得到永生。 骐尔达做出裁决。荷提流斯的生命和灵魂将永远封印在黑暗不见底的深渊。可是,在荷提流斯即将化为齑粉,永世沉寂的关键时刻,瑟尔玛失声痛哭,法力衰弱,致使荷提流斯逃过了最终的惩罚。天神功亏一篑。荷提流斯的身体和灵魂虽然被封印,却没有完全消失。 瑟尔玛跪伏在地,哭泣着请求骐尔达的宽恕。骐尔达叹了一口气,他说道:“也许还不到最后的时候。但瑟尔玛犯下了大罪,从此天庭再没有你的位置。你给帕林卡巴卡玛带来了什么,你应该很清楚。现在,用你的力量,去救赎你自己吧。” 第七十一章 七圣会的款待 特林维尔忍不住喊了起来:“为什么?天神瑟尔玛为什么要放过那个荷提流斯呢?” 亚米娜突然拍着小手笑着喊道:“我猜到了,我猜到了。” 萝意达笑着把亚米娜抱在怀里,她还在嚷嚷着:“我真的猜到了。” 特林维尔不禁问道:“我的小女孩儿,你猜到了什么?” 他看到其他人也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可他还是不明白。 长老叹了口气,说道:“因为,女神瑟尔玛就是荷提流斯的妻子啊。” 特林维尔张着嘴,却只发出“哦哦”之声。 长老叹息着,“虽然瑟尔玛知道荷提流斯罪不可赦。可是,仍不能泯灭她心头对荷提流斯残存的一丝情意。加上她本来就柔弱仁慈的本性,在最后关头,她没能狠下心来给予天神中最危险的背叛者以最后一击,反而给荷提流斯留下了可趁之机。 为此,她受到骐尔达的惩戒,被放逐出天庭。她失去了法力,却保留了那颗善良的心。她亲自传授了一支部族,在东方建立起了凤凰城。凤凰城,是做为抵抗那些被驱赶到东方蛮荒之地的邪神恶灵,削弱他们的力量,打击他们的野心,最坚固最坚强的防线。 最重要的是,她为那一支族人留下了一个预言—荷提流斯行将复活时,她的部族将会诞生能安抚抵消邪魔力量的人。天赋异禀,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身负魔法。这种魔法因人而异,各不相同。这是女神瑟尔玛为了赎罪,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因为,那是抵抗荷提流斯的最强大的武器。 上一次的神圣与邪魔的战争,已经过去了数千年。可是,荷提流斯的阴魂不散,而且,他的力量也得到了恢复。他唯一惧怕的就是瑟尔玛留在东方大陆的火种。如果他得到或者毁灭了女神留给人们的最后的希望,恐怕人类的末日真的要到来了。瑟尔玛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她既害怕她留存世间的力量为荷提流斯的幽灵所利用,却又不得不保留下来。 所以,她所传承的那一支族人,世代相承的身负魔法者,绝不能开口讲话。因为那样一来,就会被荷提流斯和他的党羽获悉。他们会不顾一切得到那种力量,甚至毁灭它。那将永无宁日。是的—你们所熟悉的艾尔希娅,就是那一族中最后的魔法携带者。她也是东方勇敢城邦,凤凰城的莫妮德公主。” 特林维尔大声说道:“原来,艾尔希娅小姐这么了不起。” 格雷恩吃惊不小,也终于得知了事情的原委。怪不得他从未听到过艾尔希娅讲话,阿斯特拉尔先生也从未对他说过这些。显然,老师不是不信任他。因为他甚至将艾尔希娅托付给了自己。先生也许认为,时机到了,他自然会知晓一切真相了。 特林维尔赞叹之余,又唏嘘不已。显然,他还在为没能完全消灭荷提流斯而感到遗憾。 长老接着说道:“天神虽然承诺不再为新生命提供保护,并禁止了魔法的使用。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再爱护新生命。圣城就是在骐尔达的仁爱之心下诞生的。神的力量和意志一直安抚着圣城。这里是神的庇佑下,人类最后的乐土了。” 萝意达看着亚米娜,问道:“那么,魔法到底是什么呢?既然天神禁止了魔法,为什么还会有人生来就身负这种神奇的力量呢?这是他们的不幸,还是他们的幸运呢?” 在蛮荒沙漠的洞窟里,天降甘霖的那个夜晚,亚米娜为了救护萝意达时那惊世骇俗的一幕,虽然再没有被提起。可是,那绚美神圣的场景,却一直压在他们心头,困扰着他们。 所以,她提出的问题正打动了他们的心思。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听到长老的回答。 特林维尔更是又往前凑了凑,好离得长老更近一点,也能听得更清楚一点。 格莱特长老环顾圆桌旁的众人,而亚米娜手托着小脸儿,正瞪大了眼睛想着自己的心事呢。她还在想着莫妮德公主,却不知道大家的目光都在心疼地看着她呢。 长老目光中满是温情,他看着亚米娜,慢慢说道:“魔法,不过是天神心头小小的欲望罢了。对于那些天神来说,也不是与生俱来。当他们在天地之间,感受到风雨雷电,看到鲜花盛开,吐露着芬芳。看到柳丝新绿,鸟儿在天空飞翔,雨丝飘落到大地,土壤中新发的嫩芽,石缝中汩汩流淌的清泉,品尝到杯中清冽的美酒,听到飘逸的天籁之音,无论生命的蓬勃,抑或逝去的哀伤,一切的一切,都有可能被感动。 天神的心境,无论心生愉悦,或者悲苦惆怅,有感而发,思绪也会在天上大地飘荡。当有人无意中被那些飘散在天上人间的思绪缠绕感染,心为所动,有感而发,就会具备了那样的,早已消失并被禁止的神灵之力。那就是魔法。” 众人都听得聚精会神。萝意达把脸贴在亚米娜的脸上。此时她也正笑眯眯地看着长老长长的胡子,又看看特林维尔,和他刚硬的黑胡须做着比较,不时摸摸自己的脸蛋儿偷笑着。 长老笑道:“天神并不都是像凡人所能想象的都是那么快乐吧。也许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苦恼。所以,造就了各种纷繁的魔法。像亚米娜小姐,她虽然年纪小小,却有一颗善良的心。她可以用她所具有的法力,为那些伤痛者祛除病痛。 也有很多魔法,威力强大,发动时惊天动地,足以对人类造成巨大的生命和灵魂的伤害。所以,即使没有骐尔达和荷提流斯的打赌,天神也终究会禁止魔法的。但是,如果我们真的能领会到神的意愿就会明白,虽然失去了上古魔法的保护,看上去人类似乎丧失了一种能保卫自己的力量,但天神这样做,何尝不是在真正保护我们呢?” “那么,”格雷恩问道,“我们也能理解,为什么发现了身负魔法的人都会不容于人间了。那即是遵守神圣与邪魔大战时,骐尔达与荷提流斯之间的约定,也是为了制止魔法的泛滥,以免它造成更大的不可预知的伤害和不幸。可是,为什么圣城却能容忍这一切呢?虽然这里是天神赋予人类最后的神圣之地,可是,毕竟魔法在整个大陆都被禁止了啊。这样做,不是同样有悖于天神的誓言吗?” 长老笑道:“是的,你说的没错。所以,当那些有幸逃脱惩罚,到达圣城的魔法携带者,在他们脚踏上圣城土地的那一刻起,魔法将失去威力。他们并没有从人的内心深处消弭,却无法再次被使用。当然也有例外—那些会对人类有益的魔法,会得到保留。但是,只能在圣城的范围内使用。离开圣城,就会永远失去魔法的力量,变得和普通人一样。 至于那些威力强大的魔法,比如,火魔法,在圣城就会被自动消解。即使使用也会变得无害。就像一个手艺精湛的大厨,同时也是火魔法的携带者。只要他踏上圣城的土地,火焰的威力甚至已经不能为他煮熟一只鸡蛋了。这样一想,是不是有些失望,或者残忍呢?不过幸好如此,圣城就是为了保护所有的人,才有她存在的意义啊。” 特林维尔听的津津有味,神奇的魔法让他遐想连篇。见到长老和颜悦色,加上有他爱听的故事,他不禁像个老朋友似的,和声名如日在天的长老开起了玩笑。他笑道:“怎么会这样啊?我原来还想着,让阿卡去魔法学校学习些魔法回来呢。至少给我们做饭时,不必再担心忘记了带火石,面对一大块火腿却只能懊悔不已了呢。” 阿卡阿卡的脸上已经带着他刚刚才描述过的神情了。他说:“没错,主人。实不相瞒,我刚才确实还在那样想呢。” 他们为阿卡阿卡和他的主人之间的戏谑逗得开怀大笑。 长老笑道:“你们也许注意到了。圣城的魔法学校,在那里的学生和贤者,都不是为了学习如何去使用魔法,只是单纯地研究。因为,那是我们的先辈曾经拥有过的,虽令人胆战心惊,却也妙不可言的,最值得回味的一件事情啊。” 这时,格雷恩突然想到了佩德塔兰深山里,孤独落寞的莫兰克。只可惜他因为仇视圣城,所以才选择了那样的生活吧? 他对长老说起了莫兰克,“那也是我见过的最神奇的,强大的令人震惊的力量了。” 他们听到莫兰克的名字,也想起那次给他们带来震撼并考验了他们友谊的无声的较量。 长老皱着眉头思考着。他说:“说实话,我和你的老师其实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我们只是通过几封书信才能知道各自的近况。我从未听到你的老师提起过他。也不知道竟然还有人会去挑战他。所以,你刚才说起的这个名字,我非常陌生,也从未听说过呢。” 众人见连见多识广的七圣会长老都猜不到莫兰克的来历,都不免微微失望。格雷恩轻轻点点头。 长老站起身来说道:“不过,能让阿斯特拉尔先生感慨的人,这个世界上也是不多的。不过很显然,我并不知道是何种原因让他敌视和远离了圣城,宁可离群索居,也不愿回归正常的生活。我想,也没有人会知道了吧。好了,我的故事已经讲了很久了,我想大家一定也都饿了。我已经大厅里准备好了酒饭,正好也为大家接风洗尘。还有好多的话,等一会儿再说不迟。” 雪白的桌布,闪亮的银盘,香气四溢的美味,加上还有几个不苟言笑却也殷勤周到的侍者,这顿饭吃得很尽兴。他们热烈讨论着,不时引来侍者的侧目。于是,特林维尔提醒他们,在神圣的餐桌上,太有必要重温一个绅士必要的礼仪了。 “除了亚米娜,”他说,“当然,还有萝意达小姐。因为,不论你比起大个子维卡来有多么优雅,多么有礼貌,你也绝对无法做一个绅士。” 米莱里安王子和阿卡阿卡正吃的高兴,见到他竟然去主动招惹萝意达,既觉得好笑,又为他感到一丝担忧。 不知性情如火的女战士萝意达,会怎么报复他呢? 可是,我们的特林维尔先生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马上说道:“这个餐桌上,已经有了太多绅士了。所以,我们需要的是一位女神—女神萝意达。” 女神萝意达白了他一眼。 精灵王子和阿卡阿卡想不到特林维尔竟有如此机智,实在令人叹为观止。他们嘻嘻笑着,几个侍者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他们又知道了那么多久远之前的事。可在特林维尔看来,长老所讲的那些,却仍和他们现在的处境有些不着边际。所以,他刚一抹嘴,就缠着格雷恩去找长老了。 格莱特长老看到他们回到圆桌旁,笑着说道:“不知七圣会奉上的美酒,可合特林维尔先生的心意吗?” “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了。我可以一边喝酒,一边回味着长老讲给我们的故事—要知道,听故事可是我仅次于讲故事的另一大乐事啊。”他说。 格雷恩也笑道:“没错。虽然听了那么多,可是我们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长老对我们讲的这些,和我们的遭遇有什么联系吗?” 长老笑道:“我知道你们会这样想的。现在,也许你们还看不透。不过,不要急。不会太久了,一切都会显露出来的。现在,格雷恩先生,我和你一样,同样也有些疑惑,想向你请教呢。” 格雷恩躬身回答道:“长老有什么话,请只管讲。我一定尽我所知,知无不言。” 长老摆摆手。他说:“正如你一开始讲到的那样—因为你拒绝了高山国的国王要求你带兵攻打黑森林的命令,才会被投进监牢,继而得到艾蕾诺亚王后的帮助,不得不亡命天涯。可是,为什么直到今天,高山国的军队还没有发动你预期中的攻击呢?” 格雷恩沉默着。长老的问题,也是他一直以来所疑惑的。 从巴布克莱王城出逃的那一刻,他就无时无刻不在忧虑。阿波多利的人民因为军队的强大,才享有了和平富强。为此,他们感激和热爱这支带来强盛和荣耀的和平之师并为之骄傲。当他还在近卫军时,已经深有体会。 原本保卫国家和兄弟之国的军队,转眼之间成了暴虐的施加者。阿波多利和黑森林的大军刀兵相向,从此,数百年来因共同的命运和战斗才得来不易的兄弟之情,将被杀戮和仇恨所替代,忠贞被背叛所抛弃。 在漫长地逃亡路途中,他没有露出一丝伤心难过,因为,他是朋友们的依靠。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有多痛苦。从忠心的赛尔身边离开后,他们就一直没有得到更多关于黑森林的消息。多兰赫尔王子的命运也一直让他牵挂。 可是,几近六个月的长途跋涉,历尽艰难,他同样是依靠着朋友们的信赖和帮助,才平安到达了圣城。为此,他舍弃了名誉和生命,执着掌握自己的命运才促使他踏上不可预知未来的道路。 他已身处圣城,那些他深信不疑的,不止一次描述过的可怕场景,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一丝庆幸之后,更多的是烦忧。他多么希望自己是错的啊。 圣城的深秋依旧温暖,他的心里却时时冰冷彻骨。 第七十二章 王子 他沉吟着,慢慢说道:“其实,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为什么国王时至今日还没有发动对黑森林的攻击呢?难道他真的改变了主意吗?不!不会的!你们只要看过他的眼睛里,那残忍冷漠的目光中所蕴含的意义,就会相信我所说的话。虽然我现在确实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特林维尔马上说道:“我相信你,我的朋友。我们都相信你。” 这时,长老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呢?国王对你说那些话,并不全是真话。当然,我不是说他的本意,本来就不是要攻打黑森林。不是的,他一定会那么做的。高山国的大军精锐无比,天下闻名。可是,为了防御几个微不足道的海盗,有必要征集七个军团,五万强大的军队吗。他一定是有所图的。” “是的。”格雷恩说,“我对此也是深信不疑。我一直忘不了他下达偷袭命令时,他的偏执与疯狂。可是,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啊。” 长老说道:“高山国国王的话也许有两个意思—如果你遵从了他的命令,带兵攻打黑森林之国,也许,战争早就开始了。或者,他只是在试探你。如果你肯听从他,那就最好不过。如果你没有那么做,他当然会把你关押起来。” 格雷恩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事到如今,虽然我所担忧的还没有发生,而且,内中缘由我们并不得而知。可是,无论让我选多少次,我都不会后悔我曾经做出的抉择。” 长老欣慰地说道:“我相信,当然是那样的。不过,虽然并不太多,可我还是能提供给你一些消息。至于你是否相信,你可以自己去判断。虽然我也未必相信,这就是目前高山国按兵不动的全部理由。” 格雷恩摇摇头。他说:“我看不到阿波多利还有谁能阻止国王。既然连艾蕾诺亚王后对此都无能为力,其他人更无法做到。即使想那么做,也未必能有那么大的胆量。” “恰恰就有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做。可谁又能说的清,会不会是因为他,才让目前的局势变得如此莫测呢?”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都感到很奇怪。阿波多利真的还有人能如此深刻地影响到国王本人吗? “你还没有想到是谁吗?”长老的声音也显得很奇怪,“我说的是玛尔斯王子。” 格雷恩虽然没有马上表示赞同,内心也不得不承认。要说除了王后,只怕也只有他能做到了。可是…… “那么,玛尔斯王子,他到底做了什么?或者像您说的,他没做什么呢?” 长老慢慢说道:“在你们离开巴布克莱王城后不久,我们就收到了一份报告。高山国的玛尔斯王子病了。我们无法得知他病得到底有多重,可是根据他甚至一度离开了近卫军大营,一直在自己的官邸养病来看,他病得不轻。至少在更多的新消息到来之前,高山国最精锐的军团,现在还在等待着他们的指挥官康复呢。” “怎么会是这样?这太不可思议了。”格雷恩难以置信。一个人的健康和疾病,说不定会决定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幸好王国的近卫军失去了他们的军团长,如非如此,黑森林的境遇将不堪设想。他的心里既难过又欣慰。 他的神情没有瞒过他的朋友们。萝意达不禁问道:“这位王子我也听闻过一些。只知道他是个非凡的美男子,可也是个冷若冰霜的军团长。所以,他率领的近卫军团,即使在强大的高山国,也是最出类拔萃的吧。” “何止如此呢。要我看啊,不如说是冷酷。格雷恩,你不那么看吗?” 特林维尔一想到初入蓝鹰军团时,玛尔斯王子对他和朋友的刁难就气不打一处来。更何况在海滩大战中,他生生从格雷恩的手中夺走了无路可逃行将就擒的海盗巴巴亚。那可是足够让他生一辈子的气了。尽管格雷恩一再要他闭口不提,他只要一想起来,就愤愤不平。 于是,在圣殿小屋的桌旁,他说起了这位阿波多利的王子殿下,是如何对待他们并且剥夺了只属于格雷恩和他的战友们的光荣。 “在我看来,玛尔斯王子根本就是个小肚鸡肠,故作深沉的家伙。幸好他这次病了。我要说,病得太好了!我才不会为他感到可惜和难过呢。不过说实话,我虽然不喜欢他,可是一想起他来,还是不由感到可怕—没有人愿意和他亲自带领的蓝鹰近卫军团对抗。别看我,我可不是害怕。可是,如果能选择战斗的对手,我反正不会选他。唉,米莱安,我劝你也要离他远一点。” 萝意达和精灵王子都淡淡一笑。 格雷恩突然大声说道:“特林维尔,你错了。” 特林维尔的脸通红。他说:“好吧。我错了。可是,格雷恩,你也要告诉我,我错在哪里了啊?黑森林大敌当前,玛尔斯王子却不能统领大军,这不是好消息吗?” 是啊。他们都是这样想的啊。 格雷恩的目光雪亮,他的心因解惑而激动起来。他说:“是的,我的朋友。你和萝意达小姐都不了解玛尔斯王子。正是因为他病了,我才会更加这样说。你们都错了。玛尔斯王子表面上的冷酷,完全不能掩盖他内心的闪亮之处。 你们谁能说,他不是因为和我们所秉持着同样的信念,才让自己年轻健康的生命,变得如此脆弱呢?难道不会是,他自己想让别人看到他真的病了吗?不管别人怎么想,不管是真是假,我相信我的判断。因为事实上,这是阿波多利暂时收敛,黑森林安然无恙的唯一理由。” 他们面面相觑。连特林维尔也不得不承认,只怕格雷恩说的是对的。格莱特长老也点头叹息。 “我比你们都了解玛尔斯王子—我有理由这样说。他的善良是与生俱来的,也是在艾蕾诺亚王后身边,因王后的仁爱和教诲而变得更加高尚。骄傲只是他的盾牌,冷酷也绝不是他的全部。至于你说的他对我们的刁难,和海滩大战中那难以理喻的行为,对于我和我的崇尚光荣的士兵们来说,确实是不公平的。最初,我和你想的是一样的。” “最初?难道你现在已经不那么想了吗?”格雷恩点点头。“那又是什么让你做出了改变呢?”他问道。 “我的朋友,你一定还记得,我们取得了对海盗的胜利,在近卫军大营,国王曾亲自在场褒奖了近卫军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他嘀嘀咕咕地回答,“我怎么会忘了,我就是那次才当上了近卫军的小队长呢。” 他的话不禁又逗笑了长老和他的朋友们。 “那你还记得,玛尔斯王子当时的样子吗?”格雷恩说道,“当国王拥抱了他,他的眼神竟然会激动地闪着光。即使在他的士兵面前,他也没有去掩饰情感地流露。他被自己的父亲拥抱了,玛尔斯王子像一块冰被融化了。他竟然眼含热泪。”他们都瞪大了眼睛。他继续说道, “这就是你所说的冷酷的人啊。我当时虽然还不完全理解,却已经能猜到七八分了。他如此在意国王,在意他在国王眼中的样子。他在意国王的拥抱,在意国王的每一次赞赏。” 长老叹息着说道:“在我看来,就像一个孩子在父亲面前争宠啊。” 格雷恩点头说道:“事实上,就像是那样的。就拿巴巴亚的事来说,如果是我和第一中队擒获了海盗的头子,那么国王拥抱的就会是我了。所以,当我看到他激动的样子,不管他做了什么,为什么去做,我都已经不恨他了。” “可是,他为什么那么做呢?”特林维尔反倒更加不明白了。“他在和谁争宠呢?” 格雷恩摇摇头:“这我很难回答。可是,我们依然要感谢他。善良还没有让他迷失心性。黑森林到现在还能幸免于难,就已经是个奇迹了。可是,”他的面色凝重, “这样同样太危险了。我们不能设想,一个如此在意他父亲的儿子,仅仅出自良知的抵抗还能坚持多久。一旦他在国王的压力面前退缩了,重新回到了近卫军—这是绝对会发生的!他为了他爱着的父亲,早晚会这样做的。我们能想象,接下来会怎么样嘛?” 萝意达终于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到那时,只怕黑森林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他们都沉默不语。格雷恩所描述的可怕的情形,让他们都心情沉重。 “眼下,无论说什么,只怕也不会有人相信。所以,在一切未发生之前,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玛尔斯王子,能多给我们争取一些时间。芙兰长老和莫摩尔长老还在四处游说。不过我对此不抱太多的期望。所以,他们也快回来了。啊,人们啊。他们都看不到欧尔津国王的野心,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的多。恐怕仅仅攻打黑森林之国,并不能让他就此罢手。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也许很快就会有大事发生。最后,”他犹豫着,终于说道, “我想向你们提出一个建议。艾尔希娅就是凤凰城的莫妮德公主这件事,最好先不要透露出去。在众人面前,你们还要当她是原来的艾尔希娅小姐。你们也暂时先不要去见她了。当然她在这里是安全的。她可以自由自在地说话,却不会被邪魔的力量感知。天神的力量庇佑着圣城里的一切。这里比任何地方都更加安全。” 格雷恩不明白。既然莫妮德公主不会受到伤害,长老的建议又出自何因呢? 他沉思着问道:“难道,对七圣会的其他两位长老,也要隐瞒吗?” 长老站起身。他的眼神深远悠长:“是的。我知道做出这样的决定,艰难而痛苦。请你们务必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莫妮德公主着想。一旦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他们的。” 圣城的天空明媚湛蓝,几片薄薄的云朵,给大街带来游走阴晴,就如阳光照耀下纷纭众生心中的感慨和浮想。 他们还在感到不可思议。围绕在身边的这活生生的一切,竟然都会和那早已被人遗忘的,湮灭在时间长河里那久远的过去息息相关。他们心头被那已逝去的传说所打动,也为不可预知的未来而感到几许忧虑。 走在白龙之城的大街上。特林维尔忍不住说道:“我早就感到艾尔希娅小姐不是一般的人。可绝对不会想到她竟然会是神之血脉—艾尔希娅小姐,竟然是勇敢城邦凤凰城的公主。” 特林维尔所说的,也正是格雷恩心头所想的。他轻轻吁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是啊,我也没有想到。十年前我就认识她了,却从未想到过她会是一位公主。” 阿卡阿卡笑着说:“是啊。可这怎么能怪格雷恩先生呢-任谁都不会想到,美丽的艾尔希雅小姐竟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呢。是不是啊,主人?” 精灵王子却说道:“我的朋友,只怕这次我和你们想的不一样了呢。” 特林维尔鼓着腮帮子,说:“喂!米莱安,你该不会是在吹牛吧?” 精灵王子笑道:“艾尔希娅小姐高贵优雅,堪比真正的女神。即使她是一位公主,才不会让我惊讶呢。其实,我以为没有任何一位公主能比得上她更美呢。” 特林维尔撇撇嘴说道:“虽然你对艾尔希娅小姐的评价我并不持怀疑。不过,我的王子,你究竟见过几位公主啊?” 精灵王子眨眨眼笑道:“一位。不过,一位就足够了。” 性情豪爽的萝意达,也有着女孩儿的心细如发。她不停地哄着亚米娜,生怕她又大叫大嚷,扰乱了格雷恩的心思。听到他们还在没心没肺地说着艾尔希娅,她不禁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可是很遗憾,那几个兴高采烈的家伙根本就不会看到。他们正大阔步地走在圣城的街道上,为了他们刚刚听到和看到的,激动莫名呢。 她听到身后的格雷恩的脚步声,暗暗叹了口气。一路上,格雷恩都沉默不语。 不论是薄雾轻烟的小木屋,还是巴布克莱王城里开满鲜花的篱笆院落,他也曾经离开过艾尔希娅,却从未有过现在的惆怅和落寞。 他不是已经兑现了在先生临终前发下的誓言吗?艾尔希娅也已经像先生期望的那样,受到七圣会的保护。他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 可是,他心头的怅然却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他错了。 身负神之血脉,担负着光复凤凰城使命的年轻女子,就是十年前,他在先生身边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儿啊。 无论在哪里,不论离开多久多远,他都从未有过今时今日的为难和踌躇。因为他知道,艾尔希娅就在曾经的那些地方等着他。而他却看不到未来的路。 他是相信阿斯特拉尔先生的,所以才带着艾尔希娅来到了圣城。他也像相信先生那样信任七圣会,因为那是先生对他的嘱托。所以在圣城,他放开了她的手,看着艾尔希娅转身离去。 他也相信格莱特长老的话。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比得上圣城更适合来承担保卫艾尔希娅的重任。他以自己全部虔诚的信仰相信这一点。 天神之力庇佑下的白龙之城啊,连阿斯特拉尔先生都为之钦佩不已。特别是他到达圣城之后,才明白了先生的良苦用心。 他也为曾守护了象征着光明和正义的神之血脉而骄傲,同时也不禁喟然长叹。 阿斯特拉尔先生啊!您什么都看到了! 他不时暗自问着自己。如果先生一开始就告诉了他,他的誓言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关乎大陆上所有的国家和人民,甚至于光明是否还能像从前那样普照这片大陆。 先生是了解他的。他的心中,艾尔希娅小姐就是他的生命。可是,如果那也是无数人的希望,关乎着无数人的生命呢?难道先生只是为了有朝一日把她带到圣城,才让他发下了誓言吗? 如果他事先知道了这所有的一切,他还能充满勇气和豪迈,勇敢而平静地带着她走遍千山万水,从小木屋到有着篱笆墙的小院,再到庄严肃穆的圣殿吗? 接下来,他又该怎么做呢? 他本来浑身轻松,并且可以试着去考虑一下自己的将来。是的,艾尔希娅小姐已经不需要他了。他是该想想自己了。 可是,他的心头反而更加沉甸甸地。如果圣城的强大足以保卫它盛名之下的一切,一个艾尔希娅小姐自然不在话下。 可为什么他的心头又开始不安呢?格莱特长老要求他们对艾尔希娅已经到达圣城的消息加以隐瞒,更加深了他的疑虑。 七圣会在隐瞒什么?又在害怕什么呢?这是没有道理的! 他不知道长老留下艾尔希娅究竟有何深意。不过,他敏锐地捕捉到长老对他们提出意想不到的要求时,脸上痛苦和犹豫的神色。 阿斯特拉尔先生收留了艾尔希娅,那已是十年前的事了。可是,直到他去世前,才让他把艾尔希娅带到了圣城。 他那么做,一定有着难言之隐。 可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艾尔希雅身上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圣城,邪魔的力量即使再嚣张也不敢觊觎的神圣之所。唯一让他感到担心的理由只有一个—七圣会害怕和防备的,只能是圣城本身! 笼罩着神圣光芒的自由城邦,也已经无法掩盖命运发出的叹息声。 他想到这些,一时心乱如麻。为什么会这样呢? 先生要他真心相待的七圣会,又有着怎样的秘密呢?这不得不让他对此时仍未露面的两位圣城长老,充满了好奇和猜忌。 他走的很慢,紧锁眉头的样子很快就被他的朋友们发现了。 当然,在发现之前,萝意达已经跑到他们面前,恶狠狠地瞪着他们:“我原来还以为,你们很快就会闭上嘴了。可你们好像谈的正高兴呢。” 他们被一个娇俏俏的女子叉腰阻拦在大街上,一定很快就会被路人瞩目,进而围观起来吧。 圣城的民众当然很有礼貌和教养,可是这番场景,一定也是他们很少见到,并且乐意围观的呢。 他们心照不宣地挤挤眼,决定不去招惹怒气冲冲的萝意达。他们并非没有发现朋友脸上的忧郁,而且他们也知道,那忧郁来自何方。 他们想让萝意达看到,他们也是格雷恩的朋友,和她一样也在关心着他呢。 特林维尔等格雷恩走到面前时,他嘻嘻地笑道:“格雷恩,别忘了长老说过的话。现在,我们在圣城什么都做不了。他不是让我们耐心等待下去吗?我们刚才还在说呢,阿卡知道一个地方,那里的酒最醇美不过了。我们正要去品尝呢。看看这个喝酒就如糟蹋酒的家伙,是不是懂得好朋友们相聚时,需要的到底是哪种好酒呢?” 他们无法真正安慰格雷恩。换做他们,也会忧愁起来吧。 他们已经低低地商议了好久了。所以,女战士萝意达刚刚竖起她好看的眉毛,他们就对他发出了热烈地邀请。 特林维尔大大咧咧地说道:“不论哪里有好酒,哪里就有大个子维卡。特别是,”他抚弄着腰间鼓鼓的皮囊,“特别是当他腰里还盘着阿波多利货真价实的几十枚金币时,更是如此。” 等待的时刻,通常都是最难熬的。格雷恩马上了解了朋友们的一番苦心。他笑道说:“正合我意呢。” 阿卡阿卡兴奋地搓着手说:“我推荐的地方,绝不会让我的主人失望的。” 特林维尔一把抱起了亚米娜。而她也早就想着去他宽厚的背上淘气去了。萝意达苦笑着,也只得收起脸上的愠色。他说:“最好如此。你要是敢吹牛,我就罚你把你不住口赞美的酒,都喝下去。有多少,喝多少。” 阿卡阿卡不由咧咧嘴。不过他马上就恢复了精明诙谐的本性,笑着说道:“其实,我还想说。我们还可以去看莱丽·莱戴儿小姐的演出呢。听说,今天晚上是她在白龙之城的最后一场表演了。接下来,不知道她又会去了哪里呢。也不知道下次再看到她优美的舞姿,听到她动人的歌喉,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大家都说“好”。难得的是,特林维尔竟也没有提出反对。不过他仍然皱皱眉头,显出很为难的神情。仿佛去看莱丽·莱戴儿小姐的歌舞,是一件多么令人痛心的事情啊。 不过,在大家的说笑声中,他们还是高高兴兴地出发了。 第七十三章 美人与酒 阿卡阿卡真是最体贴最善解人意的仆人了。只要看看他带他们来的地方就知道了。不要说是在圣城,即便是放在巴布克莱王城,就算那些最挑剔的顾客,也会满意地频频点头赞同他的推荐呢。特林维尔当然也不例外。 不过,太过于安静优美的地方,总是不能让他开怀畅饮。可是今天,他坐在铺着干净桌布,楼台的窗户上还摆着放几盆盛开着鲜艳花朵的小酒馆时,还是心满意足的。再说,花儿淡淡地幽香,有时确实能比得上美酒的飘香呢。 当然,只是有时候罢了。仅此而已。 楼上的房间都很整洁,几张古朴的桌子都空着。除了他们,隔壁的屋子里还有两个女轻的女子。隔着珠帘,看不清她们的面容,一缕淡淡的芬芳却穿透了珠帘,和那些美丽的花朵争奇斗艳。 好客的小伙计早已为他们擦干净了座椅,陪着笑脸准备提供最好的招待了。阿卡阿卡笑着问道:“你看到那位天神一般的汉子了吗?那是我的主人。高山国最有名的猎人。”他说到主人时,脸上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萝意达看着特林维尔不禁笑出了声。亚米娜已经开始不停地嚷嚷着有些饿了。 小伙计摸不着头脑,只得不住地点头。阿卡阿卡才不会去理会他尴尬不解的神情呢。他煞有介事地说道:“任何人都休想能欺瞒得了我的主人。只管把你们最好的酒都端上来。要是我主人的舌头没有被我极力赞美的美酒打动,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小伙计飞快地摇着头, “他会把你们的酒都买下来,全让我一个人喝下去。我对着你脸上的笑容发誓—谁端上来的,我就和他一起分享。有多少,喝多少!以示公平。”阿卡阿卡认真地说道。 可怜的小伙计直咂舌,忙不迭地跑了下去。 阿卡阿卡得意洋洋地回到桌旁。精灵王子笑道:“我还是头一次看到,阿卡吓唬起人来也还是蛮有一套的呢。” 阿卡阿卡笑道:“跟着我的主人,我还能学到很多呢。”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他们都说,阿卡阿卡越来越像他的主人了。 笑声显然惊动了隔壁的客人。帘子轻轻地挑了起来,一个年轻的女子好奇地看着那几个开心玩笑的人。她手遮着半面脸庞,帘子又放下了。 精灵王子一瞥之下,只觉得她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她。 别的人如果像他那样,偶尔会有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的念头也就罢了,出自年轻的精灵王子身上就大有问题了。从精灵神山出发以来,他可是只认识就坐在他身边的萝意达,还有同处圣城却远离了朋友们的艾尔希娅。 在圣城,他当然有机会见到各种各样的女子。年轻稚嫩的,成熟美艳的,平凡出众的也自不少。可除了莱丽·莱戴尔小姐,他确实一个都都不记得了。当然也就不会想起在哪里见过她了。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特林维尔还在哈哈大笑。他拍打着桌子,对亚米娜说道:“我的小宝贝,你想吃什么,只管对特林维尔先生说吧。什么都行,多少都行。” 萝意达笑道:“特林维尔先生钱袋子里的钱,已经急着想跳出来,向我们展示一枚金币真正的价值了。我敢说,即使圣城的人们已经深受神的洗礼,他们也许更加虔诚和纯洁,可是能抵御此种力量的人,绝对不会比大陆上任何一座城市里的人,更多了。” “所以,有的时候,你的餐桌上有个有钱的朋友,是一件多么值得庆贺的事啊。”特林维尔雄赳赳地把金币拍的“叮当”乱响,以回应萝意达的调侃。 格雷恩已经从忧虑中恢复了过来。他不想太多在朋友们面前展示他温情软弱的一面。既然朋友们为了他能开心起来而努力,他也要加入到取悦朋友的行动中去。 于是,他笑着说道:“我的朋友有着我所知的,最坚强纯洁的心灵。可是,他仍不免为了几枚金币而快活的什么似!当然,他给朋友们带来了快乐。何止如此呢!黄灿灿的金币力量勃发时,山河暗淡,风卷雷动,天神也为之变色。更不用说带给我们这些凡人的苦恼和快乐了。” 特林维尔大声笑道:“亲爱的老朋友,你未免夸大其词了吧?金币对我来说,只有一个用途—让我和我的朋友们尽情地痛饮美酒。有了酒,快乐才是离得最近的了。” 格雷恩也笑着点点头:“对不起,我的朋友。我承认我刚才说的有些刻薄。所以,请允许我表明我的本意。一切光荣与罪恶,都与金钱无关。只要看是谁掌握了它。正如权力和战争,就像……” 他的话还没说完,这时,隔壁的珠帘响动,那个年轻的女子又走了出来。她走到众人面前,客气中又带着几分羞涩。她轻声问道:“冒昧打扰了。请问,你们是从高山国来的吗?” 格雷恩连忙站起身来答道:“是的。我们正是从阿波多利来到圣城的。很抱歉,是不是我们谈笑的声音打搅了你们?” 那女子轻声笑道:“先生请不必多虑。并不是那样的。” 萝意达笑道:“那就好。请你原谅,如果我的朋友中只要有一个小心一点儿,就不会有这样的疑问了。” 亚米娜拍打着特林维尔的手笑着说道:“特林维尔先生,萝意达姐姐说的是你吗?可我喜欢特林维尔先生笑!笑得越大声越好!” 亚米娜的支持安慰了特林维尔的些许尴尬。他吻着她的小脸蛋儿,别提多乐了。“就是,就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就是大个子维卡的追求啊。在阿波多利,在圣城,在任何地方,我想什么时候笑,就什么时候笑。我想笑的有多大声,就有多大声。谁都不能让我改变我自己。” 阿卡阿卡也大笑道:“就是!真是我英明的主人啊!” 那个女子的脸微微地有些红了。她扭捏着说道:“请不要误会。你们并没有妨碍到我们。我是代我的朋友之请,请诸位来自高山国的好朋友们,能赏光一起过去饮酒呢。” 阿卡阿卡调皮地问道:“只请高山国的朋友吗?你的朋友一定不知道,这张桌子旁,可是聚汇着这片大陆上最出色的几个人呢。比如,我就是个来自阿弗里德特的小伙计。您的主人是否在意也请我一起过去啊?” 那个女子微微一愣。她的脸更红了,“我的朋友并没有告诉我,魔羽国的朋友不在邀请之列。所以,请不要见怪。我的朋友说,我们占据了最好最大的一间屋子,可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未免有些冷清。听到你们谈的很高兴,所以冒昧前来相邀。” 格雷恩沉吟片刻,问道:“多谢你们的盛情。请问,我们在哪里见过吗?请原谅我的健忘吧。因为我觉得你有些面熟。你的朋友是谁?我们是否相识呢?” 特林维尔早就不耐烦了。他站起身来说道:“管他是谁呢。只要有酒,大个子维卡能和任何人成为朋友。” 年轻的女子微笑道:“等您见到了,就知道了。” 晴天丽日,面对一个柔弱女子的邀请,他们实在找不到理由去拒绝她的好意。再说了,能有什么危险呢?这里可是圣城啊。几个久经阵仗的战士,可不会在友好的笑容面前退缩呢。 特林维尔已经忍不住了,他一把抱起亚米娜,爽朗地笑着已经掀开了帘子。 他们摇摇头相视而笑—他们的大个子维卡,总是这么沉不住气。 眼见特林维尔一只脚已经踏进了珠帘,他们猛听到轻轻的一声惊叫。 特林维尔猛地转过身来,惊恐无助地望着他的几个同伴,却又一下子掉转过头走到楼梯口,喘着粗气,像风中摇摆的小草,浑身发抖。 格雷恩大吃一惊。他深怕特林维尔陷入圈套,受到了突然的袭击。他拔出剑来和阿卡阿卡冲了进去。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他勇敢的朋友,会变得像一座冰雕似的傻傻地站在外面打哆嗦了。 他看到的是一张比最明媚的春天还令人心醉的脸,还有比清晨第一颗露珠还纯净的眼眸和蕴藏在一对酒窝里浅浅的笑靥。他长出了一口气。 刹那间,他想到。如果他这时候说话,他的朋友会有多难为情啊。可是,由不得他不说话了。 刚一犹豫,阿卡阿卡已经冲了进来,他也看到了珠帘后露出的那张美丽的脸庞。他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虽然他马上就捂住了嘴,可也来不及了。 已经拔剑在手的萝意达和精灵王子也看到了。他们也都长出一口气,望着瑟瑟发抖的特林维尔,强忍着才不让自己像阿卡阿卡那样笑出声来。 格雷恩长剑入鞘。他微微躬身向着站立在桌旁的主人说道:“如果早知道是您的邀请,我们绝不会让您多等片刻。请原谅我们的姗姗来迟。” 一袭红裙的女子笑颜如花:“请不必说抱歉的话。如果一定要说,那也是我先冒昧打扰了你们啊。我喜欢高山国,喜欢那里的美丽景色和淳朴善良的人们。听到外面说起高山国,不禁让我想起两年前,在巴布克莱度过的那些美好的日子。加上远离家乡,我的朋友只剩了孤独的影子,才一时忍不住相邀。你会发现,我并不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啊。好像,刚才有人受到了惊吓,让我很是担心—是不是我长得太丑了,才会吓到你的朋友呢?” 格雷恩心中哭笑不得。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希望我的朋友的举动,没有冒犯到您。要知道,即使圣城盛开的鲜花,在您美丽的容颜面前也羞于绽放。而且我还想说,我的朋友绝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他是我所见过的最了不起的男子汉。他坚毅果敢,嫉恶如仇,却又善良温厚,浪漫多情。” 格雷恩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措辞,才能为他的朋友解脱当前的困境。可是,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最可信,也最可笑的理由。 “再次请您原谅他刚才的行为吧,莱丽·莱戴儿小姐。我想,我的朋友,他,也许病了。” 莱丽·莱戴儿笑了。她矜持优雅地躬身施礼,以示她接受了格雷恩的赞美。她说:“虽然你冲过时,手里还拿着剑。可是,既然你赞美了我,而我又是一个对自己的容貌并不那么自信的人。所以,你的话让我很开心。而且,我还在想。在圣城能认识像你和你的朋友一样的人,圣城对我来说,就不会是陌生和寂寞的了。” 他们早就进到屋内,都笑着看着她。亚米娜却还在屋外大声地喊着:“特林维尔先生,你怎么了?” 现在就有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摆在格雷恩和他的朋友们面前。 与他们之前遇到过的所有问题截然不同。圣城的艳阳依旧高照。没有危险的降临,没有荆棘的阻挡,没有怪兽的张狂,他们中一个最勇敢的朋友,却裹足不前了。 这不是仅凭着一腔热血拔出剑来就能迎刃而解的。格雷恩竟一时也手足无措。 可总得有人站出来吧。大个子维卡需要他的朋友们,而那个小女孩儿还在不停地催促着他。 精灵王子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闷。他对那个此时尚一脸羞涩的女子说道:“怪不得我刚才一看到你,就觉得有些面熟呢。你就是昨天晚上,在舞台上扮演了机灵地躲开了老爹的阻挠和诋毁,偷偷和情郎相会的那个聪明的姑娘吧?我当时就为你鼓掌了呢。” 年轻姑娘的脸马上就红了。“娜娜,他们也在夸赞你呢。你应该高兴啊。莫非你在担心巴拉拉多老爹听到了会不高兴吗?谁都知道啊,娜娜可是最孝顺的女儿了。不过,你要是真的那么做了,我也一点都不意外呢。”莱丽·莱戴儿的大眼睛扑闪闪地。她毫不理会女伴儿的羞怯,尽情地戏弄着她。 她脸上顽皮的神情,让格雷恩突然想到了伊美雅公主。都是那么优雅纯洁,美不胜收。他又想到了艾尔希娅,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甜美地忧思。 阿卡阿卡也打趣着:“我最爱那个老爹被捉弄的样子了。就像我的主人一样,心血来潮时,也爱那么脸红上一阵子呢。” 他的调笑于事无补,而且不合时宜。因为他的主人此时说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也不为过。他的玩笑也与他一贯的精明乖觉大相庭径。虽然早知道他平时爱说些玩笑,格雷恩还是看了他一眼。 莱丽·莱戴儿轻声笑道:“看来你的那位勇敢善良的朋友好像不喜欢我。可是,如果不是因为刚刚好像还听到他在说,‘有酒的地方,就有朋友’。也许我就不会凭借着美酒带来的红晕,才遮住了女孩儿的娇羞,壮起胆量向同样需要朋友的你们,发出刚才那样的邀请了。可是,不是那样的吗?” 她娇柔的声音里,含着不解的疑惑。而且,她笑容可亲的脸上对友谊的真情流露,也不容他们再等了。 萝意达又气又笑。这种时候,同样身为女孩儿的她,不得不板起面孔,再次显露出威严的女战士本色。 她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她就领着蹦蹦跳跳的亚米娜走了进来。她冲着外面大声喊道:“特林维尔先生,你还想让我们等多久?我们怎么能如此怠慢好客的主人呢?高山国的男子汉,都是这样回馈朋友的好意吗?” 特林维尔失魂落魄地走进屋子,他飞快地瞄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就垂下眼皮坐在精灵王子身边。他们都若无其事,就像他本来就一直在那里坐着似的。 亚米娜一眼就看到了火红的长裙映衬下美丽的莱丽·莱戴儿小姐,顿时欣喜异常。她跑过去抓住她的手,叽叽喳喳笑个不停。 “您是莱丽·莱戴儿小姐吗?” 莱丽·莱戴儿俯下身子,拉着她的小手笑道:“你也认识我呀?” 亚米娜点着头说道:“嗯嗯。当然认识了。昨天晚上我们还都去了剧场呢。萝意达姐姐去了,格雷恩先生也去了。我们都去了。嗯,”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特林维尔先生说他才不去看女人唱歌跳舞呢。可他明明就是喜欢,还自己偷偷去看了呢。真的,我在剧场外面的大柱子后面,看到特林维尔先生了。可是,格雷恩先生不让我说。” 格雷恩为朋友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他也不禁有些尴尬好笑。他们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对天真小女孩儿的话,去向莱丽·莱戴儿解释。阿卡阿卡则还是一脸得意的坏笑。 莱丽·莱戴儿还在微笑。她看了一眼垂头丧气,面红耳赤的巨人。他连头都不敢抬,喝醉了似的抖个不停。他们也只能在心中暗暗苦笑。 萝意达一时不及拦阻,可是眼下屋子里的气氛太怪异了。她连忙想抱起亚米娜,以免她说出更加奇怪的话来。 可是亚米娜才不管不顾呢。她回头又向着也已经有些脸红的莱丽·莱戴儿喊着:“我最喜欢听你唱歌了。我们都喜欢听呢。对了,莱丽·莱戴儿小姐,你知道吗?你的礼物也被格雷恩先生抢到了。就是那条很漂亮很漂亮的带子。你不信吗?特林维尔先生,快点儿拿出来啊。让莱丽·莱戴儿小姐看看呀。快点儿拿出来呀。” 特林维尔一向自夸的敏捷身手早就没了用武之地。已经来不及了。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那条红丝带就系在他的腰间呢。红艳艳地,就像它的主人此时红彤彤的脸。 “哦。”莱丽·莱戴儿点点头。她笑着和女伴儿眨眨眼,那样子可爱极了。 不过,特林维尔可看不到。他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看着格雷恩。 可是,他的朋友也只能大摇其头,眼睁睁地看着大个子维卡热汗淋漓。 真的。谁都救不了他了。 第七十四章 为了友谊,干杯 亚米娜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笑得那么古怪,却都不说话了。她只顾着高兴地跑来跑去,笑个不停。众人却只觉得又好笑又尴尬,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些什么。 被阿卡阿卡吓坏了的小伙计终于登场了。他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一屋子的人目光瞬间都凝聚到他的脸上。他不由缩缩脖子,停下脚步看着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那个小个子。 可是他却热烈地跑过来,拉住了他的手。“天哪!你可来了,你可来了。” 他的热情让小伙计松了一口气。虽然手都被他握得生疼,他还是挺高兴地堆起了满脸的笑容。 “尊贵的客人们,你们要的酒已经来了。请放心品尝吧。这是圣城最好的酿酒师傅酿出来的酒,你们一定会满意的。” “当然,当然会的。满意的不得了呢。”他们也全都松了一口气。 小小的屋子里,飘逸着美酒和花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他们也终于能坐下来品尝那美酒了。毕竟,这才是他们来此的本意啊。 莱丽·莱戴儿抿着嘴角含笑拒绝了阿卡阿卡等人的谦让,坚持亲自为每个人斟满了杯中的酒。 萝艾达坐在她身边,她的酒杯里也斟满芬芳的美酒。她笑着举起酒杯,向着众人说道:“让我们为了新朋友,干杯吧。” 众人都举杯一饮而尽。“为了所有的朋友!为了友谊!干杯!” 他们刚刚还经历着短暂的,好笑却不能真的笑出声的尴尬境地,他们手中还端着酒杯,就已经开始齐声称颂美酒的芬芳了。 “阿卡真是太聪明了。你为我们选了一个多么美妙的地方啊。这是你做过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萝意达一杯酒就红晕了脸庞,可她毫不在意。反正这个屋子里,脸红的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谢谢你的酒,莱丽·莱戴儿小姐。可是,我真的没有看出来,你的酒量和你的美貌,以及你所有的一切,无不令人惊叹呢。我是说真的呢。你多美啊!我敢说,再喝一杯,你也不会像我和我的朋友们一样,脸都红起来了呢。” 莱丽·莱戴儿眉目弯弯,秀丽多情。她笑着说道:“虽然我听到过很多人都在说我长得很美。可是,只有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子说出来才会更开心啊。而且,都让我有些难为情了呢。” 格雷恩笑着说道:“您的美名天下皆知。那神乎其神的技艺,更让我们叹为观止,倾羡不已。” 莱丽·莱戴儿笑道:“你是说那些唱歌跳舞的本领吗?我倒不觉得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像我身边的这位女战士,英姿飒爽,柔弱的身躯能抵住千斤重担。多情的双眸蕴含着坚定的意志,她的笑容能鼓舞朋友们的志向,手中的长剑带来了勇气和信心。这样的女子,才是让我真心敬佩和喜欢呢。” 精灵王子也笑道:“你说的没错。萝意达小姐当然了不起。可是,没有人对你说过吗?莱丽·莱戴儿小姐,你的美貌对很多人来说,已经胜过了一切。即使面对无数利剑,你的容颜也会让剑的光芒尽失,持剑的双手无法握住剑柄,尖锐的刀锋在你的灿烂之下也会化作乌有。即使心如铁石,也会像春风化作的细雨落在地上,无声的流淌。如果说我之前还对此抱有一丝怀疑,直到看到你的脸,再看看我的朋友们,我相信那全都是真的!” 他们惊讶于年轻的精灵王子,夸奖起一个女子竟然如此俏皮生动,娓娓道来,毫无生涩,仿佛说惯了似的。 相比之下,还有一位号称对所有美貌女子都绝不会动心的男子汉,到此时还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呢。他们都笑个不停。 莱丽·莱戴儿小姐以手遮面,笑得腰肢乱颤,不可自矜。亚米娜反倒噘起了嘴。 她笑得时候,他们都哭丧着脸。他们现在笑了,她却不知道他们在为什么而笑。 阿卡阿卡不住地为米莱里安王子鼓掌叫好。感叹之余,还在为他的主人抱不平:“主人啊,你瞧人家是怎么夸女孩子的。你不想好好学学吗?你确定以后也不会用到吗?”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阿卡阿卡总是主动拿他的主人取笑。要是放在平常的日子,不受到反击是不可想象的。不过今天,请不要为他感到担心。他的主人何止没有说过一句话呢。听到他们笑的那么开心,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呢。 莱丽·莱戴儿嫣然一笑:“多谢你的赞美。可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比美貌更强大的力量,数不胜数。就像我现在看到的,好朋友们的支持带来的安慰和鼓励。我看到你们时,我也全都相信了。” “是的,没错。”格雷恩说道,“对我们来说,最珍贵和最值得拥有的是‘朋友’。没有任何力量能摧垮我们的忠诚。真正的朋友,心心相印,相扶相助。共患难,同甘苦。流血牺牲,铮铮向前,面对刀枪,挺身而上。厄运袭来,把朋友挡在身后—那就是朋友。朋友的苦,我们感同身受。朋友的笑容,才是我们心中的甜。即使只有一杯酒,也会和好朋友一同分享。就像现在,我的朋友们也一定会这样说,这样做。” 他们都举起杯:“是的。你说的没错,格雷恩。让我们为了朋友,再干一杯吧。”一直低着头的特林维尔也抬起了头,他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 莱丽·莱戴儿站起身,她端起酒杯说道:“你们让我见识到了真正的朋友,就像你们这样的吧。能在圣城认识你们,才是莱戴儿的荣幸呢。我可以做你们的朋友吗?我能真心再敬朋友们一杯酒吗?” 他们也都站起身来。亚米娜也跳到椅子上,不停地喊着:“还有我。还有我呢。” 他们都喝下了浸满情义的美酒,不再有冠冕堂皇的礼仪,当他们重新回到座位上时,已经变成了坦诚相待的朋友。莱丽·莱戴儿的脸也变得潮红。 她笑道:“请原谅。我并没有想偷听你们的谈话。可我还是听到你们正在说起什么权力啊,金钱啊。仿佛那一切离我们还很远,像我这样一个游走四方的艺人,只是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也无暇去思考这样的问题。可是,你说的那些,却偏偏让更多的人热爱和痴迷。对于欲望的追求,总不会都是错的吧?” 她笑吟吟地看着格雷恩。虽然他们已经成为了朋友。可是,艳冠天下芳名远播的莱丽·莱戴儿小姐,还是他们不了解的人啊。虽然格雷恩愿意相信任何人,可在经历了逃亡和到达圣城后依然挥之不去的疑虑,虽然让他对莱丽·莱戴儿心存一丝歉疚,可他还是决定有所保留。 他看着那张动人心魄的脸庞,又看了看朋友们。 “即使高高在上的天神也不能做到无欲无求,更不用说我们这些凡人了。莱丽·莱戴儿小姐,我能理解像你这样柔弱的女子对平静生活的向往。可是,对权力和金钱的渴望,是世人最一致的,甚至是永无休止的欲望。如果这种所谓的追求不能得到遏止,进而变得疯狂,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谁都无法想象。” 莱丽·莱戴儿却笑道:“可我还是没有听懂啊。如果那些国王将军们都不那么贪婪和愚蠢,说不定就不会再有可怕的战争了。你说还会打仗吗,格雷恩先生?”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最可怕的并不是邪恶的存在。可如果所有的人都冷漠视之,却不想着怎么去反抗邪恶,那只怕就会被您不幸言中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一旦烽火四起,兵戈相见,就不要再想回到我们所想要的那种日子了。” “不!我的朋友。”特林维尔突然说道。“那怕像你说的那样,很多事我们既然无法逃避,可我们会去抗争。” 大个子维卡冷不丁地发言,让他们都很意外。不过他们脸上都带着轻松的表情,频频点头称是。阿卡阿卡兴奋地搓着手说道:“主人啊。不论你选择了什么,请别忘了带上我就行了。” 格雷恩看了一眼莱丽·莱戴儿,又看看特林维尔。“当然,我的朋友。我们当然不会逆来顺受,我们一定会站在最前面,为了我们心中的信念而斗争。” 他们都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杯,和大个子维卡同饮。 又一杯酒饮下,莱丽·莱戴儿的脸颊更红润娇艳。她双手托着下巴,目光妩媚动人。“格雷恩先生,这是你的回答吗?唉,我真的搞不懂。这样的日子不好吗?为什么总有人想着打打杀杀呢?” “美丽的莱丽·莱戴儿小姐,你的心地多么善良啊。”阿卡阿卡笑道,“可是,你尽管放心好了。没有人会忍心伤害你的。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让我来告诉你吧。我的主人,是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上最出色的猎人,也是最勇敢的战士。他会保卫所有的朋友。当然,他也一定会保护你的。” 莱丽·莱戴儿眯着双眼,微微挑起秀气的眉毛,似笑非笑地问着只说过一句话的巨人。她说:“最勇敢的战士,最出色的猎人。你会那么做吗?” 特林维尔仿佛听到了召唤。他抬起头,看着她明媚的笑脸,不知道是在点头,还是在摇头。 “唉。”她笑着叹了口气。“能认识你们多好啊。不久之前,我们还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就像走在圣城铺满石板和青石细沙的街道上,即使相遇也只不过是身边走过卷起的微风,几绺发丝凌乱,也不去理会那阵风,来自哪里。现在,我已经能感受到你们的慷慨大义。你的朋友们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能令人托付的人啊。” 他们都笑着。特林维尔则深深吸了一口气。 莱丽·莱戴儿又笑道:“为了对你的仁义和慷慨表示敬意,我能请你喝一杯酒吗?”她举杯相邀,红红的酒在杯中摇荡,特林维尔一时神思飞扬。 他默默举起酒杯。在朋友们的注视下,他们一饮而尽。 莱丽·莱戴儿的脸上飞起了红霞。她笑道:“打仗什么的,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既然我们看不到将来会发生什么,也不必再为此而费心劳神了。而且,那个话题太过沉重,不是我这样的小女子能承受的起呢。”她用手撩起一丝滑落额头的发丝,吃吃笑了。 “这样喝酒多愉快啊。可惜,我不能真的和你们一样,想喝多少就能喝多少。你们不知道呢,对于一个靠歌声取悦观众的艺人来说,如果我只顾得高兴,不停地喝酒,我身边的这位娜娜小姐,就会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来呢。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吧—虽然我们的娜娜小姐温柔可爱,可是,她生起气的样子,连我也不能不感到害怕呢。相信我的话吧,我已经不是一次被她这样训斥过了。” 一直只听他们说话,只想着被他们遗忘的害羞女子娜娜,红着脸说道:“当然。莱丽·莱戴儿小姐,我早就这样想劝你了。” 莱丽·莱戴儿笑道:“没关系的。谢谢你,娜娜。只有今天,好吗?不是每一天,都能遇到这么多好朋友呢。” 精灵王子笑道:“说起歌,我一直还不能相信,人间真能有如此美妙的歌喉和舞姿。昨天晚上听到的歌声,也只有天神阿尔多勒的琴音才能与之媲美啊。”米莱里安是从听到莱丽·莱戴儿的歌声的那一刻起,早已为之真心倾倒。现在莱丽·莱戴儿小姐已经从绚丽的舞台,飞落到他的面前,年轻的王子忍不住又发出由衷地赞美。他可是拿天神阿尔多勒来赞美莱丽·莱戴儿小姐了呀。 阿卡阿卡也说道:“美丽的歌的女神啊。多想在这里也能听到你的歌声啊。” 亚米娜一直插不进嘴,终于她抢着说道:“莱丽·莱戴儿姐姐,你能唱一支歌吗?是的,我可爱听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再叫她莱丽·莱戴儿小姐。而是叫她,“姐姐”了。 小女孩儿稚嫩的声音,温暖了圣城名不见经传的小酒店里,这间小小的屋子里的所有人的心。莱丽·莱戴儿的眼神喜悦而感动。 她早已见惯了数不清的人为了她的歌声舞姿倾倒。可是一个天真的孩子说出的话,还是让她喜不自胜。她拥抱着她,亲吻她。亚米娜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她大声说道:“莱丽·莱戴儿姐姐,你身上的味道真香啊。” 莱丽·莱戴儿说不出地喜欢亚米娜。她笑着对她说:“你叫我姐姐啊?要是有一个这样的妹妹,该有多好啊。以后见到我也要记得叫一声,姐姐啊。” “嗯。”亚米娜好开心啊。她指着萝意达,又指着莱丽·莱戴儿,“萝意达姐姐,莱丽·莱戴儿姐姐。多好啊,我有两个姐姐了。” “如果你喜欢听姐姐唱歌,那么晚上还去剧场吧。姐姐明天就要离开圣城了。” 亚米娜失望极了。可她还是懂事地不去纠缠她的莱丽·莱戴儿姐姐了。精灵王子看了看低头不语的特林维尔,问道:“明天吗?为什么这么快呢?接下来会你又会去哪里呢?” 她轻轻叹着气,摇摇头。“很多年前,那时的我也许就像亚米娜小姐般的年纪呢。曾经有个圣贤对我说过,歌声也能鼓舞振奋人们的心,带给他们幸福快乐和美好的向往。他的话我一直铭记在心。就像他说过的那样,为了更多人的欢乐,我无论在哪里,都不会停留的太久。所以,我并不在意我将要去哪里。我只想让我的歌声飘的更远,听到的人更多。” 阿卡阿卡笑道:“那位圣贤,一定也爱极了你的歌声呢。” 莱丽·莱戴儿笑而不语。她突然又叹了一口气,“我从未后悔过我选择的生活。我也一直在这样做。无拘无束,自由的风吹向那里,我就唱到那里。我也要让喜爱我歌声的人看到,我也对幸福的日子充满着期望。不论多么艰难,歌声总能激起我的热情,让我忘掉一切烦忧。谢谢你们能喜欢我的歌。” “那你为什么还要叹气呢?”萝艾达好奇地问道。 莱丽·莱戴儿轻轻站起身走到盛开着玫瑰的窗台下,折下一支含苞的花蕾。“我已经不知道这样唱过多少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听过我的歌声。可是,谁又能知道呢?我也想听到有一个人能唱给我听呢。什么时候,也有人对我唱一支只唱给我的歌,该有多好啊。”她低着头,轻吻着玫瑰,喃喃说道。 就像花儿突然遭遇严霜,她一直绽放的容颜,此时却带着一丝淡淡地忧伤。 她手抚着花朵,垂下眼帘,长长地睫毛也遮掩了她的心事。哀伤美丽的脸庞,连格雷恩也不忍目睹。在那一刻,只要她不再悲伤,他们都想为她唱一支歌。 萝意达看到她娇柔黯然的神情,心中升起像对亚米娜般的疼爱之情—就像一个真正的姐姐,对亲爱的妹妹那样。她不忍心看到莱丽﹒莱戴尔伤心。 第七十六章 战争 遥远的阿波多利,夜色笼罩的巴布克莱王城,一片寂静。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暗夜的死寂。一队骑兵火把闪亮,正疾驰而来。警觉的卫兵刚要高声询问,城下已经有人在大声叫喊:“快打开城门。是玛尔斯王子从黑森林回来了。” 守卫城门的士兵在火把的照耀下,看清了那张清俊而威严的脸,连忙打开了城门。他们看着欧斯他飞驰而去的身影,都窃窃私语:“不是打了胜仗吗?怎么会如此惊慌呢?” 得胜之军的首领,在夜色中突然返回了巴布克莱王城,把数万忠勇的士兵留在了异国他乡。如果被人发现,一定会在臣民中引起极大地震动。 国王已经得到禀报,他正阴沉着脸,在他的书房等待着玛尔斯王子的觐见。 玛尔斯目光低沉,脸色苍白,和国王那张因愤怒而发黑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刚刚走进来,欧尔津国王甚至等不及书房的门被关上,就猛地站起身来,冲着面容憔悴的近卫军首领大声吼道:“看看吧!这就是我们无敌军队的指挥官,这就是近卫军心中伟大的守护神。可是,你却把那些正在为国家浴血奋战的士兵们,扔在了和敌人战斗的最前线,自己却做了一个可耻的逃兵。我不禁要问,你难道不觉得,此时此刻和你的士兵们在一起,才是你这个军团长的职责所在吗?” 玛尔斯本已想到国王对他的突然出现会表现出不理解,甚至有些愤怒。可是,当他真的面对暴怒的国王时,仍然有些吃惊。他并不是为了担心自己会背上逃兵的骂名而感到羞愧,他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父亲,请先不要过度发怒。您是知道的,我是多么鄙夷那些惧怕伤痛和流血,而在战场上瑟瑟发抖的懦夫。所以,即使您真的很生气,也请不要把我看做一个逃兵。” 国王因为愤怒,反而笑了出来。他说道:“那么,请你告诉我。你难道已经完成了御前会议的所有指令,横扫了那些胆敢抵挡我们的可怜的家伙们吗?如果你做到了,我不禁要为你感到莫大的骄傲。你能在几天之内,取得了阿波多利的祖先们,不曾梦想过的胜利。而我,即使作为你的国王和父亲,也将为我刚才对你的误解,表达最诚挚的歉意。如果,你还没有做到,那么,请你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你的士兵还在流血,他们的指挥官却擅自离开了前线。现在,我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玛尔斯望着暴跳如雷的国王,既感到委屈,也很难过。他的声音酸楚沉痛,他说道:“是的,我的士兵在流血。可是,让他们感到更痛心的是,他们还不明白为什么会流血。我们和黑森林之国,数百年来一直都是最亲密的盟邦。两国人民都珍惜我们的兄弟之情。过去,为了我们自己,或者我们的兄弟,我们甘愿流血。而黑森林的人民,也在做着同样的事。他们从未曾因为阿波多利流血而感到不值得。那么,他们也同样想听到我的解释。” 国王从墙壁上取下他那把精致的长剑,冷冷地说道:“最好的剑,只有在用来为了胜利和荣誉拼杀时,才会有价值。士兵们正是为此而存在的。他们应该明白,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服从。而你,”他看着手中在烛光下闪着寒光的剑,“做为他们的指挥官,要让你的士兵相信,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的国家。如果他们不相信,那么,你也要让他们相信。” 玛尔斯低声说道:“我做不到。我的士兵都是最勇敢的战士。他们面对死亡也能做到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我无法面对他们看着我时的眼神。虽然没有人会问我,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这里不是我们的兄弟之国吗?为什么我们手中的长矛,要让我们的兄弟流血呢?”他痛心地说道, “我也无法直视朱赛赫尔王的眼睛。每个晚上,我都无法入睡。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他。他的脸,满是鄙夷的神情。因为,我们背信弃义,不宣而战。可是,他的眼睛里,也流露着痛苦。因为,他不相信他一直视为最真挚兄弟的我们,却把长剑挥向了黑森林。我无法忘记,他临死前怒视我的目光。” 国王冷笑着说道:“你是知道的。在大军出发前,我已经答应了你的请求。如果那个老朽识时务,他本来可以不用死。” 玛尔斯仰起头,眼含热泪。他大声说道:“是的,我是对您提过那样的请求。我曾请求您,不要伤害朱赛赫尔王和多兰赫尔王子。可是,我现在多么后悔啊—让他跪倒在地,就能活下来,是对他多么大的侮辱啊。 我明明知道,朱赛赫尔王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君王。他是最勇敢的战士,当我让他放弃抵抗,就能活下来,甚至继续坐在宝座上,他还是黑森林的王。可是,他用轻蔑的笑容,毫不迟疑地拒绝了我。他选择了为他的国家和臣民去死。他的英勇赴死也让我在心里,充满了对他的崇高敬意。他的死也让我看清了,我们也许现在打败了他们,却不会是永远。” 国王彻底被他激怒了,他歇斯底里地喊道:“瞧瞧吧。这就是被近卫军奉为军神的军团长,却像个妇人般在这里幽幽怨怨。对待那些不肯投降的顽固的家伙,死亡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宽待。好的,我已经不想再听你说什么了。如果你不能带领士兵们继续前进,那么,你可以解下佩剑,让位于那些更乐意为国而战的将领—无论是谁,在我的眼里,都比那些见了死人就哭哭啼啼的妇人之仁,更加适合这个位置。” 玛尔斯看着国王,一句话都没说。他默默地摘下佩剑,垂下头转身离去。 国王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门被重重地关上。他拾起玛尔斯王子遗留在桌上的剑,猛地拔了出来。寒光一闪,他眯起细细的眼睛,冷冷地笑了。 玛尔斯抹去眼泪,轻轻推开房门。艾蕾诺亚王后正坐在桌旁,呆呆地出神。 她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的却是她一直牵挂思念的爱子。她惊喜地叫了一声,把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儿子揽在怀里,流着泪幸福地吻他的额头,嘴里喃喃道:“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玛尔斯强忍着悲伤,努力让他的脸上带着笑容。在母亲身边,他从来都是这样。可是,他的笑容无法保持的更长久。国王的暴戾和无情,深深刺痛了他。 他拉着母亲坐下,低声的问道:“母亲大人,只怕我要让您失望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王后不安地问道。“我的儿子,我了解你。你永远都不会让我失望的。” 他惨然一笑,对母亲讲了刚才在国王的书房里发生的事,而且他已经被国王剥夺了对军队的指挥权。 “我并未后悔我对他说的那些话,就像我在御前会议上曾经坚决反对过他那样。可是,我仍然在为我们的士兵担忧。现在,我们虽然打了胜仗,可是可以预想的到,我们会遇到更多更顽强的抵抗。现在和我们结盟那些国家,只是惧怕我们的强大,不得不暂时屈从。我知道,他们恨我们,和我们不是一条心。” 王后听了他的话,反倒如释重负。她并没有为夏尔的遭遇感到太多的惋惜。她一点儿都不关心谁取代了他在近卫军中的地位。从她的儿子领兵出征以来,她整天都以泪洗面。可是现在,她只想紧紧抱着他,生怕他还会再离开。 她喃喃说道:“我知道,你突然离开近卫军,肯定会让你的父亲生气,他才会责罚你。” “母亲大人,您还不明白吗?”他说,“我不会因为受到他的责罚而感到羞愧难堪。我的心里只有忧虑。母亲大人,我想,也许只有您一个人能阻止他的疯狂了。我们对兄弟之国的突然袭击,已经让阿波多利的声名受到了极大的损害。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所有的人摒弃,失败的厄运也就离我们不远了。” 王后的脸色苍白。她苦笑着说道:“不止是我,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疯狂了—除了他自己。你以为我没有试图用我们两国长久的友好历史来劝解他吗?可是,毫无用处。他甚至都不想听我说一句话。因为他知道,我和你一样,都是反对他做出这样有悖信义的罪行。” 玛尔斯惨然一笑,他说:“母亲大人,我真的不能理解父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得他的欢心。可是,无论我做什么,他好像总是对我不满意。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他却从来不肯告诉我。我为了讨好他,为了让他知道我是爱他尊敬他的,所以,虽然我极力反对他在御前会议上作出的决定。虽说是御前会议,不过是没人敢反对他罢了。 我虽然一再拖延向黑森林发兵的时间。在这几个月里,我屡屡在他面前苦苦求垦,不要为了所谓的宏伟大业去发动不义的战争。可他一旦做出了决定,为了不让他伤心,我承受着内心的煎熬和将要降临到我身上的,师出无名去偷袭兄弟之国的耻辱,违心地接受他的指令,率领我们阿波多利的子弟,去占领了黑森林,还逼死了他们的王。我的心中有愧,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可我还是那么做了。只是因为我不忍心让他觉得,我这个儿子不爱他。可是我知道,这样是错的。我已经错了,不想再错。可是,他只是一意孤行。母亲大人,您知道为什么,父亲不论我做什么,都只是冷眼而观,从不会满意呢?为什么?” 艾蕾诺亚王后的心像是被猛地击中了,她痛苦地捂着胸口摇着头,怜爱地看着怀中高大威严早已成长为近卫军的首领,现在却像儿时般依偎着她的玛尔斯王子。 她抚摸着他的黑发,拥抱着他,流着泪喃喃说道:“我的儿子啊。我亲爱的可怜的儿子啊!” 巴布克莱王城的天空,乌云遮住了月光。高高的塔楼尖顶,在黑夜里像两把长剑,刺向无尽的黑暗。 国王走到最高的阳台,望着望不透的黑夜,又俯瞰着黑夜中的巴布克莱城。 突然,他弯下身子,声音变得沙哑而卑微,怯怯地说道:“这一切,都开始了吗?” 然后,他仿佛突然又变得清醒,用惯常那种居高临下,倨傲的声音冷冷地说道:“其实,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 “可是,”特林维尔说道,“那可千军万马真刀真枪的战斗啊。得了,尽管把野蛮人交给我们吧。萝意达小姐,现在还不是你拔剑的时候呢。” 萝意达拒绝了特林维尔让她留在圣城的建议。而且她对特林维尔的轻视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怒。 她说道:“不用你来提醒我战争的残酷无情。我比你经历过的还要可怕的多。所以,你阻止不了我去参加战斗。”她甚至抽出了她的佩剑,要和特林维尔决一胜负。 特林维尔无奈。他说道:“其实,我只想让你能更好地照顾亚米娜小姐,她还离不开你呢。你们都在看什么?也快帮我劝劝萝意达小姐吧。” 一提到亚米娜,萝意达的心中充满了柔情。可是,只是那么一霎间,她就重新让凛然的气势跃上了眉头。她毅然说道:“我相信,亚米娜在圣城是安全的。还有艾尔希娅照顾她,我完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所以,特林维尔先生,你休想让我留在这里。请别忘了,我也是一名战士。” 精灵王子和阿卡阿卡都赞同萝意达一同出发去奇利亚斯。特林维尔看到自己的意见竟然得不到阿卡阿卡的支持,他刚要瞪起眼睛,阿卡阿卡就委屈地说道:“主人啊,除非你先打败萝意达小姐手中的那口剑再说吧。” 事已至此,一切都说好了。特林维尔摇着头,却笑着说道:“其实,我并无蔑视你的心意。请相信我,萝意达小姐。不过说实话,我真得很高兴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有你同行。我也很期待看到你战斗时的风采呢。” 萝意达挥着剑笑道:“这还差不多”。 他们离开圣城,赶往奇利亚斯。即使在南方,也已经感到冬天的寒意。万物凋零,冰风瑟瑟。在这样的季节,他们还要赶往更北方的奇利亚斯。不过,他们的心思,早就飞到了遥远的,战火纷飞的战场。 第七十七章 古战场 奇利亚斯并非是一座城市。或者说,现在已经不是了。在远古时代,这里的确曾经建立过一座辉煌的,不亚于大陆上任何一座仍存在的城市。但是,奇利亚斯已经没落了,只剩下残垣断壁。伴着漫天风沙,只能偶尔见到几只孤寂的小鸟飞过。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谁都不曾想到,这里还会见到这样的情景。 数不清的帐篷在荒原里搭建起来,战马嘶鸣,旗帜飘扬,战士们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着光芒。骑兵已经四散开来,巡视着四周。 在那座最大的帐篷里,聚集了这个大陆上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他们每个人都有一群忠心的将军和大臣。在这一代人里,还不曾有谁见到过,甚至听说过,会有这么多杰出的人物汇聚一堂。而他们,将决定自己和更多人的命运。 在座所有的人,很多都是只闻其名,未曾谋面。尽管他们惺惺相惜,早就有结交之心,却被眼前的形势所迫,只能把寒暄让位于迫在眉睫的战争阴云,顾不得自己的意愿而为。 林登王年近六旬,他已经是在场所有王里,最年长的一位了。他虽然享有崇高的地位和声望,但是眼下的情况,却是连他这位长者也已显得无能为力。 除了他,还有几位王,正在激烈地争吵。 莫高雷王激动地喊道:“你在说什么?杜利亚王,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吗?你的提议竟然是让我们在这里等待。可是,罗阿洛德王国正在受到那些野蛮人的攻击。你竟然还要我们傻待在这里吗?” 杜利亚王涨红了脸,他说道:“我并不是惧怕那些野蛮人。我的祖先和他们战斗过,高利亚的人民也曾为大陆的和平流淌过鲜血。可是,我们现在的力量太过弱小。如果我们贸然出兵却不幸失利,那么别说增援我们的盟友了,我们也会被连累。那样一来,我们就会连最后一点保卫自己国家和人民的期望的努力都丧失殆尽了。” 坎德拉尔贝王冷笑着说道:“可是,在我听来,你的这番说辞,和那些见到手持刀剑的野蛮人,调转屁股转身就跑的人们,说的一样啊。” 杜利亚王大怒,他身边的将军们也怒目而视。他说道:“坎德拉尔贝王,你是在羞辱我吗?我倒要想问问你—先不论高山国精锐的五万大军,仅仅和他们已经结成同盟的魔羽国和紫竹国,加在一起也有将近五万人马,而且,就驻扎在奇利亚斯西北,离我们只有几天的路程。我们得到的确切战报,这次攻击罗阿洛德的那些狼族的野蛮人,却有七万人。虽然那些野蛮人比不上高山国人马精良,可是,毕竟也是七万人啊。 在过去,谁听说过狼族竟能聚集起如此众多的人马来攻击我们的同盟呢?而我们现在所能征召的所有人马加起来也不过五万。还要留下一部分保卫自己的国家。这样一来能跟随我们出征的,总共不到三万人。我的人民不惧怕野蛮人,可是,我绝不能士兵们去白白送死。” 林登王见他们争论不休,他摆摆手说道:“杜利亚王说的也有道理。那些野蛮人虽然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却在几百年里一直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他们虽然一直被我们打败,却从未曾被我们彻底消灭和征服过。当他们孤掷一注,竟然聚集起如此众多的人马主动攻击城高墙固的罗阿洛德王城,他们的战斗能力还是不能小觑。” 沃尔都王一直拿不定主意,所以没有说话。看到林登王貌似赞同杜利亚王的建议,他开口说道:“那么,林登王想必也赞同我们暂不出兵吗?” 林登王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帐篷里的其他人。他说道:“那倒未必。如果我们坐视罗阿洛德王国被野蛮人攻陷,东方各国的屏障将尽失。我们也将直接面对那些野蛮人的威胁。如果野蛮人的野心一旦得逞,他们就能直接得到高山国的援助。到那时,我们就将不得不和那些被胜利鼓舞起来的野蛮人,还有更精悍的高山国骑兵结成的同盟作战。那才是最可怕的。” 沃尔都王说道:“可是,我们一旦出兵,我们的侧翼可是高山国同盟的数万大军啊。以我们现在的力量,即使全力出击,能打败我们当前的敌人,就已经是万幸了。” 众口纷纭,争论不已。 “我们一定会打败那些野蛮人。”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林登王惊愕地抬起头。他看到五个人走进了大帐,其中竟然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 他们正是昼夜兼程的,来自阿波多利的格雷恩和特林维尔,走出精灵神山的精灵王子米莱里安,逃离了达克赛德尼的女战士萝意达,还有曾经四海为家的弗德利特小伙子,现在已经是猎人特林维尔忠诚的仆人,阿卡阿卡。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却是奔赴同一个战场。 虽然风尘仆仆,他们却顾不上疲劳。看来,他们来得正是时候,而且他们在帐外也听到了诸王正在为应该火速出兵,还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而争论不休。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他们。脾气暴躁的莫高雷王大声喊道:“你们是谁?是谁让你们进来的?”他又高喊道, “卫兵,你们难道已经被远在罗阿洛德的野蛮人吓破了胆子,忘记了你们的职责吗?为什么让这些人不经禀报就来打扰只有王和他们忠心的将军们才能参加的会议?” 几个卫兵急忙回答道:“我们本想禀告诸位王上。可是,他们手持的是圣城的旗帜。也许正是这样,他们才会一路通行无阻。我们也未接到前方的警报。” 听到圣城派来了使者,诸王和他们的将军大臣不禁都喜上眉梢,纷纷站起身来。 格雷恩环视大帐,大声说道:“我是圣城的使者格雷恩,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们奉七圣会的旨令前来。当此危机时刻,如果我们能有机会为诸王奉上我们的微薄之力,将不胜荣幸之至。” 在那些随从的众多将军中,有曾经见过格雷恩的,他们低低地窃窃私语。赫隆德将军在杜利亚王耳边低低说着什么。 杜利亚王本来喜形於色,听到赫隆德将军的话,不禁有些泄气。 他说:“难道你就是那位近几年来在大陆上有些小小名声的猎人格雷恩吗?” “是的。”格雷恩说道,“不论我是谁,做过些什么,那只不过是一些小事。至于说名声,我从没想到过。” 诸王都没想到,圣城派出的使者不过是一介平民。即使他的名声再大,也不过是个赏金猎人罢了。圣城怎么会派出这样的一位使者呢? 杜利亚王失望之极,只是碍于七圣会的威望,他言不由衷地说道:“不论怎样,我们对圣城派出的使者,都会一如既往地尊敬有加。圣城的使者,想必一定是有些本领的人。不过,”他环视四周,那些本来已经站起身来的王,也都纷纷归座。他们的眼神各自飘忽不定,不过,他们也都在看着杜利亚王。 他继续说道,“不过,我们现在更关心的是,圣城这次会站在哪一方?如果七圣会支持我们,那么请问,你们带来了多少人马?” 格雷恩说道:“圣城将永远站在正义的一方。想必大家都知道,圣城的士兵微不足道。所以,这次来的只有我们五个人。” 大家都喧嚣起来。 沃尔都王身材矮小,却声音洪亮。他大声喊道:“既然七圣会支持我们,却又不能派出一兵一卒。那么,你们来这里能做什么呢?” 格雷恩对着坐在正中的林登王拱手说道:“圣城也许无法给大家带来期待的军队,但是,我给诸王带来了七圣会的建议。” 霍斯敏王也大声说道:“联盟需要的是士兵和带领他们上阵打仗的将军。至于建议,我们已经有了,甚至更多。” 林登王摆摆手,大家才渐渐平息下来。他说道:“请不要激动。我们不妨先听听这位使者先生带来的建议,再做决定吧。” 甚至特林维尔都听出了林登王话语里的失望和嘲弄,他不禁勃然大怒。他正想开口讲话,却看到格雷恩轻轻对他摇摇头。他不禁把将要说出的话,都咽了回去。 原来,还在路上格雷恩就对他说过,他不放心的只是特林维尔的火爆性情。那些聚集在奇利亚斯的诸王,现在一定正被眼前的形势搞得焦头烂额,心情一定不会舒畅。他要特林维尔先做出保证,绝不能由着性子开口讲话。 特林维尔当即提出了反对,但是其他人都毫无例外地支持格雷恩。他只好悻悻地说道:“好吧。我一句话都不会说。”可就在刚才,他就被诸王的冷漠和慢待激怒,差一点就要爆发了。 格雷恩制止了特林维尔。眼下的情景,他事先也早已有了最坏的准备。虽然那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他走到帐篷中央,看着各怀心事的诸王,大声说道:“如果说是七圣会的建议,莫如说,其实也是大家真正在想的。那就是,应该联合起所有的力量,只有这样才能保卫自己。也只有这样,才能对抗阿波多利的野心。如果大家只会在这里争吵,等到罗阿洛德被攻陷,那些野蛮人就会和阿波多利的几个军团联合到一起。到那时再想打败他们,就会更困难。即使我们能做到,也必然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这些想法,刚才已经在诸位王的争论中提出过。现在,他们听到这位圣城的使者所提的建议不过如此,更加不耐烦起来。 林登王看到大家有的沮丧,有的愤怒,眼看着纷争又起。他举起手,说道:“使者说的话,我们都很赞同。不过,现实是我们的力量太过于弱小。如果我们分兵去救援罗阿洛德,姑且不论我们能否取胜,如果高山国的盟军从侧方攻击我们,诸王同盟也将一败涂地。” 格雷恩说道:“是的。如果情势真如林登王所说,确实已经危在旦夕。但是,我从圣城还带来了一个对我们来说,也许是天神赐予我们的,能扭转不利局势的最后的机会了。” 听他这样说,所有的人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他们都焦急地望着他,有些人甚至喊了出来,“是什么?请快点说吧。” 格雷恩说道:“阿波多利的士兵确实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不过,他们在占领了黑森林之后,却按兵不动,停留在那里已经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呢?因为,他们的最高指挥官,阿波多利的玛尔斯王子,已经被他的国王解除了军团长的职权。他已经不是近卫军的首领了。 欧尔津国王想要另选能征惯战的将领本身就是一件困难的事。虽然继任者菲洛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可我很了解他。他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而且可以想见,这次玛尔斯王子的被撤换,在阿波多利和他们的同盟中造成了很大的波动。他们人心惶惶,兵无斗志。菲洛处理军中的混乱已是掣手掣脚,要想把涣散的军心重新组织起来,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所以,我们一定要充分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迅速出兵增援。在我们前往支援罗阿洛德王国的这段时间里,我们面前的敌人群龙无首,势必无法适时做出应有的反应。至于他们的同盟军,虽然貌似军力强大,却更不足为虑。他们本来拥有虽比不上阿波多利却也不可轻辱的大军。可是外敌当前,他们毫不抵抗就屈从于阿波多利的淫威之下,本国的人民早已怨声载道,视为奇耻大辱。 朱赛赫尔王英勇战死,更是狠狠羞辱了那些卑躬屈膝的软骨头。为了安抚国内人民的怨气,他们很难拿出所有的力量来对付我们。他们毕竟不是心甘情愿为国王卖命,对待他的命令本就阴奉阳违。现在,阿波多利面临大军在外,无将可派的尴尬处境。他的同盟也都各怀鬼胎,人心不定。 所以,如果我们分出一支强大的队伍去支援罗阿洛德,就一定能打败野蛮人。而我们的胜利,反过来也更加能震慑他们。让他们和欧尔津国王离心离德,消极抗命。如此一来,我们的侧翼就不会出现林登王预想中的情形,东方诸国的安全反倒会得到加强。” 林登王频频点头。沃尔都王却说道:“话是如此。可是,谁敢保证国王的同盟军不会突然袭击我们?我们决不能冒这样的险。” 杜利亚王气哼哼地说道:“没错。我们一定会支援罗阿洛德的,但不是现在。我的大臣们已经在国内召集人马,我们一定要等到各国派出的部队抵达,等我们的力量足以保护我们的侧翼之后,才能出兵。” 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赞同马上出兵的,也有赞同先积攒力量,看将来的情形发展再做决定的。谁都说服不了谁。 格雷恩大声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出兵,只是为了出兵的时机意见不同。那何不分出一部分兵力,先行出发呢?罗阿洛德正面临着极大的压力,如果他们的抵抗被野蛮人粉碎,那么我们即使出动再多的兵马,只怕也为时已晚。那将给诸王联盟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沃尔都王冷笑一声,说道:“可是,即使我们能派两万五千人去对抗野蛮人的七万大军,那也是拿着士兵的生命去冒险,是毫无意义的。不如暂且保留着这些力量,再等待更合适的时机吧。” 格雷恩没有想到,诸王在形势如此危急的时刻,却还在莫衷一是,畏首畏尾。他心急如焚,却面色依然平静。 这时,巡视的警卫走了进来。他跪地禀告:“诸位王上,在西北方发现一支军队,正向奇利亚斯前进。” 那正是魔羽国和紫竹国驻扎的方向。营帐中的人顿时都站立起来。 林登王看了他们一眼,问道:“有多少人?能判断出是哪里的兵马吗?” “大概有两、三千人,还不能确定是哪里的人马。还有一小支骑兵,已经离我们很近了。” 在场的诸王都清楚,绝不会是神圣同盟的人马。除了兵临城下的罗阿洛德王克林戈没能前来参加会议,而且他也正面临一场恶战,根本不可能派出一支几千人的部队。那么,会是谁呢? 杜利亚王挥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他又看了圣城的使者一眼,大声说道:“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必须马上派出一支拦截的部队,准备迎战。如果是敌人,立即消灭。” 迎击的部队被派了出去,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所有的士兵都得到战斗号令,鼓声号声响成一片。 沃尔都王看着格雷恩说道:“如果真的是敌人的兵马,那么,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不过这样也好,正能提醒我们,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轻易就把我们全部的部队都派到罗阿洛德去。那样做才真正是一场灾难。” 特林维尔等众人也都在突如其来的局势下,紧张兴奋起来。格雷恩皱着眉头,他也正在苦苦思索。 难道国王会故技重施,想再次派出一支奇兵,冒险袭击正在召开会议的诸王吗? 不!即使欧尔津国王有此谋略,可是阿波多利此刻已是鞭长莫及。姑且不论他的指挥官是否有此胆量,可是派出一支几千人的孤军,绝对是愚蠢的。这么少的人马如果达成了突袭,也许可以造成一些混乱和困扰,可一旦诸王做好了准备,不要说威胁奇利亚斯,只怕连全身而退也做不到。 虽然诸王各怀心思,畏战避祸,可一旦受到袭击,反倒会马上坚定起反抗的决心。以国王的智慧会明白的,分崩离析的联盟也才是他想看到的。 所以,他肯定。绝不会是阿波多利的士兵。 突然,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甚至为这个想法有些激动不已。他说道:“特林维尔,快跟我来。” 他大步疾奔,来到营门前等待着。特林维尔等人来不及问他发生了什么,看到他急匆匆地样子,都不禁有些担心,只能跟着他一起向前走。 格雷恩一边走一边说:“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萝意达心直口快,她忍不住问道:“您说的是谁,格雷恩先生?” 格雷恩笑道:“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我相信,一定是他们。也只能是他们。” 特林维尔、精灵王子、阿卡阿卡都摸不着头脑,只能翘首以待,格雷恩所说的“他们”,到底是谁呢。 第七十八章 重逢又分别 不一会儿,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几匹快马飞奔而来。 格雷恩大声问道:“是黑森林的多兰赫尔王子吗?” 哨探大声回应道:“是的。是多兰赫尔王子和他的部队。” 哨探把这个消息带回到大帐,军营里的紧张气氛才算得到缓解。诸王欣喜之余,都不约而同想到,多兰赫尔王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呢?在这之前,甚至有了他已经遇难的传言。 特林维尔兴奋地喊道:“原来是多兰赫尔王子。格雷恩,你是怎么猜到的?” 格雷恩顾不上回答。因为,他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对面来的这支队伍,灰尘满面,衣衫褴褛。仿佛失去了内心的支撑,他们的行进速度很慢。而且,格雷恩看不到他们的指挥官。 他们刚刚经历过一次生与死的战斗,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国家,远离了自己的家园和亲人。格雷恩看到的却是,这些幸存者死一般的沉寂。 他的心头不安起来。他喊道:“多兰赫尔王子在哪里?” 士兵们都听到了,却没有人回答。他们渐渐停下脚步,闪开一条道路。格雷恩看到几个人抬着一副简易的担架,已被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浸透。 那就是他们的首领,黑森林的王子,多兰赫尔。 让格雷恩他们稍显心安的是,赛尔也站在担架旁。他身抗巨斧,目光沉默可怕。 在失去多兰赫尔王子消息的这将近一个月时间里,格雷恩无数次设想过他的境地。他甚至也在怀疑,多兰赫尔王子和他的父亲朱赛赫尔王一样,已经英勇战死在沙场。 可是,当他看到躺在担架上,血肉模糊的黑森林王子,虽然他还在微弱的呼吸,却更让他感到心中一阵酸楚。 他们走到赛尔的面前。赛尔看到他们也同样很激动。格雷恩说道:“我说过的,我们很快会再见。赛尔先生,请告诉我。多兰赫尔王子情况如何?这些日子,你们都去了哪里?” 赛尔面色憔悴,却还是一副勇往直前的威严气概。提到王子殿下,他的眼睛流露出痛惜的神情。他低声说:“很不好。” 格雷恩俯身看着王子。他的气息微弱,甚至没有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他想起在那个盛大的丰收节上,初次见到黑森林的王子。他是那样风度翩翩,举止从容,脸上永远带着真诚地笑容。 而当他们被国王的爪牙追击时,又是黑森林的王子,为处于困境的他们给予及时而强有力的援助,才让他们绝境逢生。 那时的黑森林王子,大义凛然,敢作敢为。看着现在躺在担架上的他生死不明,即使像特林维尔这样钢铁一般的汉子,眼睛也是酸酸地。 格雷恩轻轻呼唤道:“多兰赫尔王子?王子殿下?” 随着他的呼唤,那支死一般沉寂的队伍里也发出了阵阵啜泣的声音。为了他们的王子,也是为了他们自己。压抑已久的悲愤和屈辱,这一刻爆发了。 黑森林的王子也许听到了格雷恩的呼唤,也许听到了他的士兵们在哭泣。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格雷恩,像是认出了他,却没有力气说一句话。格雷恩说道:“快把王子殿下送到大帐去。” 会议不得不取消。如果有人还能在这个时候只顾着争吵,那么他一定是毫无心肝了。 多兰赫尔被安置在温暖的毡房中,赛尔忠心地守卫在他的床前。那些疲惫的黑森林的士兵们,也都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 军医官终于得到了迫切需要的药物,他想给王子敷好伤口,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 王子的伤势让格雷恩和特林维尔这样见惯了各种可怕的伤口的人,都不寒而栗。军医官只能先清洗了已经发黑的伤口,敷上药。剩下来的,就是垂首站在那里流泪。 在那个晚上,军营里人喊马嘶,旗帜在风中猎猎飞扬。停留着黑森林王子的毡房里,比死还宁静。 格雷恩他们和赛尔一样,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多兰赫尔的床前。 毡房外,是彻夜未眠,黑森林虚弱而坚贞的战士。 格雷恩望着多兰赫尔那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心也一直在揪着。 在最初猜到黑森林王子的到来时,他是多么欣喜若狂啊。在他试图劝说那些犹豫不决的诸王时,如果能有这样一位坚强的伙伴在一起,一定会鼓舞起所有人的勇气,凝聚起更大的力量。可是,他现在却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士兵们在哭泣,手握重兵的诸王却心惊胆战地躲在一旁。格雷恩的牙都要咬出血来。 特林维尔对赛尔讲述了他们从圣城得到黑森林陷落的消息,一直在为他们担心。“发生了什么?你们又去了哪里?”他问道。 赛尔的声音低沉却有力,这让格雷恩感到一丝安慰。有了他,黑森林就不会垮,士兵们也有了追随的领导者。他说:“我们闯过敌人的围堵来到奇利亚斯,可不是来诉苦的。请原谅我,格雷恩先生。我现在只想知道,诸王齐聚于此,是否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们是准备英勇地抵抗欧尔津国王的野蛮征服,还是想卑躬屈膝地在暴政面前做一个顺从的奴仆。我们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就是想知道,他们想怎么做。” 格雷恩看着昏黄烛火下昏睡不醒的黑森林王子,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对赛尔说道:“很遗憾这样说。可是,情况不妙,赛尔先生。诸王虽然不甘于臣服,却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对抗国王和他的同盟。” “难道他们只会坐在这里争吵,却什么都不想去做吗?”赛尔气愤难忍,脸色阴沉。 虽然恨不得能真地惊醒了黑森林的王子,可他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眼前的形势确实如此。也许会变得更糟。” 赛尔恨恨地说道:“他们怎么能如此优柔寡断?难道看到王子殿下悲惨的样子,还不能让他们变得警醒吗?难道他们还不能明白,如果不奋力去战斗,也许黑森林王子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天。” 格雷恩叹息道:“如果他们能想通这一点,最好不过。我担心他们也许会害怕黑森林和朱赛赫尔王的厄运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以致于失去了正确判断的能力。他们虽然都想要维护他们的国家和自己的荣誉,却都把胜利的幻想,建立在别的人更多的努力和付出上。” 赛尔咬着牙,怒火中烧。他说道:“大敌当前,他们空有一支能拯救昔日同盟的大军,却被敌人的强大吓破了胆。这些胆小鬼!难道他们还不明白,救助咖拉德加和罗阿洛德,就是在救他们自己啊。” 格雷恩沉吟道:“但愿,我的担忧是多余的。不过,我不会放弃的。我还要再次努力,最后去说服他们。” 当阳光洒满山丘时,整个军营都在躁动。很多将军和士兵们,看到那些守候在帐前的士兵,都不禁感慨万千,也开始为黑森林的王子祈祷。 多兰赫尔没有一点醒过来的迹象。但是,至少他还活着。 格雷恩要去面见诸王,他用眼神示意其他人跟他出去。 他说:“我们现在能为多兰赫尔王子所做的,只能是尽力去说服还在犹豫不决的诸王。在我们去大帐后,萝意达小姐,我能否请你费心多照顾他呢?” 萝意达眼睛红红的。也许是因为,她也和他们一样,在过去的这个难熬的夜晚,夜不能寐,一直在为黑森林的王子担忧。 她说:“是的,我很愿意那样做。” 赛尔一直站在王子的床前,他目睹了他的朋友们对王子伤势的忧虑和关心。他觉得,如果这时对萝意达小姐说声“谢谢”,是极不恰当和多余的。 他望着多兰赫尔王子苍白昏睡的脸,叹了一口气,心痛如割。 当正午来临时,格雷恩才回来。赛尔一看到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他们改变了主意吗?你说服他们了吗?” 格雷恩没有回答他。他只是走到床前,看着昏迷中的黑森林王子。 赛尔气愤填膺,他的脸瞬间涨的通红。格雷恩什么都没说,却让所有人的都明白,他的努力终究没能战胜诸王的自私和胆怯。 帐篷里寂静地听不到呼吸声。格雷恩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不忍心看到多兰赫尔挣扎在死亡的边缘,也为那些大难临头却还在勾心斗角的人们感到悲哀。他想,他也许要辜负了长老的厚望。 虽然黑森林的王子一直没有醒过来,萝意达小姐却寸步不离地守护着他。她细细地为王子擦去脸上的灰尘,用女性的柔情细致入微地照顾着他。 她想,即使他不会再醒过来,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英勇的战士已经战斗过,即使他死在床上,也不会被人耻笑。他也会和那些血洒疆场的烈士一起得到尊崇。 她凝视着那张因沉睡而平静的脸。虽然苍白,却看不到一丝怯懦的痕迹。即使面对敌人的枪林箭雨,他也会像现在这样,从容不迫。他在冲锋时,也只会像回到自己的床上那样,淡定自若,眉头都不会蹙一下吧? “这样的人,真的会死吗?”她想。那张年轻的面孔,在她的眼里渐渐模糊起来。 她虽生性豪爽,却同样有着年轻女子一般的柔情。面对死亡,她从未感到惧怕,却无限地感伤。她想到:“萨普莱将军和梅妮夫人,也是在这般的从容镇定中,走向他们生命的终点吗?” 她知道,战争才刚刚开始,她还会见到更多生命的消逝。不论是她的朋友,还是她的敌人。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要让自己的心肠硬起来。 战场上,鲜红的血,从来都是最真实的颜色。即使眼泪有时比刀枪更能让人的心痛得厉害。她宁愿信奉,流血时一定要微笑。 泪眼模糊中,她仿佛听到轻微的呻吟声。她猛地惊醒过来,生怕会被格雷恩等人看到她脸上的泪痕,以至于不敢伸手去擦。 但是,她确信。她刚才听到了那一声呻吟,那只能来自于面前这个让她浮想联翩的黑森林王子。 她低下头,俯在王子的唇边,想确定刚才那一声轻呼,真的是垂危的黑森林王子发出的。 突然,她耳边传来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小姐,请别挡住我的眼睛,我可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一下子被那轻松地有点调侃的语调惊得跳了起来。她“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众人都惊呆了。是的,他们没有看错。多兰赫尔虽然还在和死神争斗,但是,他真的已经睁开了眼睛。 大家都为王子殿下的突然醒来惊喜万分。赛尔激动地走出大帐,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的士兵们。黑森林历经磨难,疲惫憔悴的战士们都为他们的王子苏醒喜极而泣。 只有格雷恩在惊喜之余,保持着一点理性。当然,他的理性只是相对他的那些兴奋的略显疯狂的朋友们而言罢了。 他轻轻握住他的手。多兰赫尔显然是在努力用听起来轻松地声音问道:“我是在哪里?为什么会见到你,格雷恩先生?”他用余光环视着小小的帐篷,“还有你,亲爱的特林维尔先生。这位美丽的女战士,你又是谁?还有,赛尔呢?他在哪里?”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微微喘息着。 萝意达已经从慌乱中恢复了平静,她说道:“我是达克赛德的战士,萝艾达。” 特林维尔嘿嘿笑道:“是的,王子殿下,你总算醒了。你要知道,在你昏睡时,就是我们这位美丽的女战士在照顾你呢。” 萝意达脸微微红了。 格雷恩说道:“赛尔正在帐外,把你醒来的好消息告诉你的士兵们。他们太需要这个好消息了。你已经到达了奇利亚斯。我们都在这里,只比你来的早一点点而已。不过,我觉得比起让朋友等待,我更喜欢在这里迎接他们的感觉。王子殿下,很高兴在奇利亚斯迎接你。” 多兰赫王子微微一笑,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真诚地感动。他又看了一眼一旁站立的萝意达。她英姿飒爽,脸上那一抹淡淡的娇羞,让她反而更加明艳动人。 格雷恩感觉到他的虚弱。他知道,黑森林的王子为了不让他们太过担心,正在勉强挣扎着,做出轻松的姿态。他知道自己的伤有多严重。 他微笑着,嘴角不为人知地抽搐了一下,却被一边红着脸的萝意达看到。 “还好,”他低声说道,“我们还是来到了奇利亚斯。有谁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吗?我不记得我睡了多久,也许我落下了许多事。我的好奇心一向都是很重的。我可不想平生第一次来到奇利亚斯,却错过诸王的盛宴。格雷恩先生,请告诉我吧。无论什么,我正听着呢。” 格雷恩本不想让他说更多的话,谁都不知道,他的伤势还能挺多久。不过,他看到王子热切而期盼的眼神,不忍心让他感到焦虑,只能把两天来诸王会议上的争论,简要地对他讲述一遍。 多兰赫尔王子闭着眼睛倾听着。然后,他痛苦地发出一声颤抖地呻吟。他想让大家觉得,那不过是因为伤痛让他难以忍受。可是,大家都知道,他心中的失望和愤懑,才是更痛的伤。 他睁开眼睛,看着格雷恩说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黎明。我们和平的国度,却遭到兄弟之国的突然袭击。你还记得吗,格雷恩先生?早在几个月前,你已经提醒过我们了。可是,很遗憾。我们却把你的好意,无情地挥霍了。 我的父亲,他绝不肯相信你所说的话。我不能理解他的固执,却能原谅他的信任来自何方。埃吉尔虽然能言善辩,却无法真正左右咖拉德加的王。他执拗地不肯发动全国的力量,为有可能遭到的背叛做准备。毋宁说,他的骄傲不容许他那么做。想想看吧,咖拉德加和高山国,几百年来一直唇齿相依,他们只有并肩战斗的经历,这让他们彼此信赖依靠。 咖拉德加的人民把信义看得比生命更重要。他宁肯让那不可能的厄运降临到头,也不会背叛我们的祖先做出过的庄严承诺。当他真得遭到了背叛,而且因为他近乎丧失理智的盲目信任所带来的后果,让他无法面对他的臣民,他无法再保护他们,甚至无法保护他自己。除了无济于事地壮烈牺牲,他别无选择。 我不恨他。虽然,他的固执给整个国家和人民带来了灾难。但是,我相信我们的人民,对那些背叛我们两国世世代代友好的盟约,击碎了我们所珍视的和平的那些人的恨,要远远超过虽然犯了大错,却已经用死来赎罪的他们的王。 请相信,我们一直在抵抗。即使面对着令大陆上所有军队都为之胆寒的高山国近卫军团,我们依然毫无畏惧。我们也许无法战胜他们,却要在我们的城墙下面,用他们的尸体垒砌起登上城墙的阶梯。可是,那条阴险的毒蛇,却毫无廉耻地背弃了王对他的信任和宠爱。 就是他,埃吉尔。他打开了城门,让敌人冲进我们的城市,屠杀我们的人民。我忠心的朋友,我的师长—赛尔,拼了性命才保护着我,从血腥的战场上撤退下来。埃吉尔,他跪倒在敌人脚下,像个可怜虫,做了俯首帖耳的摄政。 我们的力量被摧毁了,可是无法让我们放弃为了国家和人民而战的决心。我们一直在抵抗敌人的侵略。可是我们的军队越来越少,我也受了重伤。我们剩下的人跋涉山水才到了这里。可是,他们的漠视伤透了我们热忱的心。他们还不明白吗?如果他们不能拿起武器拯救自己,到最后,他们甚至找不到还能拯救他们的人了。” 黑森林王子呼吸急促,他的伤口被牵动,剧痛使他不停地咳嗽起来。 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他都没有流过眼泪。他身负重伤,伤痛也不曾让他低下头。现在,他只恨自己受了伤,不能亲自到那个充斥着丑陋嘴脸的营帐里,手指着那些冷酷无情的脸狠狠地羞辱他们一番,让他们因羞愧而汗流浃背,面目通红。 格雷恩坚定地说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他们那么悲观。当他们看不到黎明前的曙光,就以为太阳永远也不会升起。如果他们能活着,一定会为他们今天所作出的决定感到羞耻。” 多兰赫尔十分虚弱,可是他被诸王的无所作为感到愤怒。他说道:“我真后悔,我竟然会来到这里!我怎么会那么笨,竟然把自己国家和人民的命运寄托在这些懦夫的身上。我也许活不了多久了,可是,我一定要倒在向敌人冲锋的路上。”他对格雷恩说道, “请你把赛尔叫过来吧。我们走,离这里越远越好。我不想待在这里,更不想看到他们丑恶虚伪的嘴脸。” 格雷恩劝说他不要激动,要保重身体。他说:“形势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既然无法说服他们,可是,我仍然会继续履行我的使命。即使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要赶到罗阿洛德王国。即使什么都做不了,我也要告诉罗阿洛德的人民,他们的英勇抵抗是值得尊敬的。” 最终的结果,多兰赫尔坚持格雷恩绝对不能单身匹马去罗阿洛德王国。他说:“我丝毫没有怀疑过你们会这样做。我的伤势很重,只怕不能和你们一起再上战场杀敌。可是,咖拉德加还有二千名最英勇的战士,我相信,你一定会带领他们,把侵略者赶出我们的国家。” 格雷恩很吃惊,也很感动。王子殿下的伤势,确如他所说,很严重并随时可能让他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 他说:“我觉得,他们还是应该留在殿下的身边。毕竟,你是黑森林的希望。你的士兵们也一定离不开他们的王子。” 多兰赫尔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笑了。他说道:“请别忘了,我才是咖拉德加的王子。我比你更加了解我的士兵。他们欠缺的并不是战斗的勇气,而是一个出色的领导者。至于我的生命和我的国家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萝意达很久都没有说话。她望着黑森林王子苍白的脸色,伤口的痛楚令人难以察觉,可是她却都看在眼里。因为,王子神情过于专注,他忘记了,他因伤口疼痛而抓住了萝意达的手。而且,一直忘了松开。 她见到过许多流血不流泪的勇士,却仍然被多兰赫尔在生命垂危之时,依然惦念着他的国家和人民而感动。 她想:“这样的人,真的会死吗?” 突然,她的心中一动。 格雷恩无法拒绝多兰赫尔的提议。事实上,他清楚地知道,这次无法在奇利亚斯召集起大军同赴罗阿洛德王国,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黑森林虽然仅余仅余的一千多兵马,却是一支饱含着国仇家恨的哀兵。 这绝不是一支可以任人宰割的力量。 他只是仍不放心黑森林的王子,他刚把目光投向萝意达,可她却笑了。她说:“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赛尔站在一旁,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格雷恩也笑道:“莫非你想把王子殿下带回圣城?” 她点点头:“别忘了,那里可是有一位了不起的小医生呢。” 格雷恩也笑了,他说:“我也想到了。只是,奇利亚斯距圣城路途遥远,现在交战已经开始,只怕一路会有凶险。” 萝意达嘴角带着笑,眼睛里却透出坚定。她说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把黑森林的王子平安带回圣城。再说,不是还有忠心的赛尔先生吗?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就这么决定了! 赛尔传达了多兰赫尔的命令。所有的士兵都将听从格雷恩的指挥,他将带领他们,为了黑森林而勇敢地战斗。 他说:“你们要像相信我那样相信格雷恩。他是最优秀的战士和指挥官,他一定会带领你们走向胜利。” 格雷恩对士兵们不顾疲劳,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伟大情怀也抱有深深地敬意。他说道:“多兰赫尔王子身负重伤,他眼下无法带领你们夺回你黑森林。我们会把他护送到圣城,在那里,他将得到最好的治疗。” 格雷恩带领众人和多兰赫尔、赛尔告别,他说:“你要快点好起来,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还要一起,为了黑森林,在战场上并肩作战。” 他们洒泪而别。格雷恩轻蔑地看着那座大帐和人数众多却只是在远方目送他们的诸王联军,说道:“我们,出发吧。” 格雷恩等人并没有和诸王告别,他只带着不到两千人马出征了。 特林维尔一边走,还在说着:“我觉得格雷恩这么做太合我的胃口了。我们绝对不能去向他们告别,这没什么失礼的。恰恰相反,再恰当不过了—如果我们客客气气地对那些只会在桌子旁边一筹莫展的家伙们说,我们只有这么一点儿人马,可是我们还是敢去支援我们的盟友。他们一定会羞愧地钻进桌子底下去了吧。” 众人都笑了。虽然不知前路吉凶,他们却是笑着奔赴那不可预知的前方。 萝意达眼看着大军越走越远,她一直在出神。 多兰赫尔带着歉意低声说道:“谢谢你,紫竹国的萝意达小姐。我将像信任格雷恩先生那样信任你,把我的性命交给你。” 他看到站在一旁的赛尔。他说道:“赛尔,你也想和他们一起去战斗吧。” 赛尔把手放在他的肩头,低声说道:“我只想把殿下安全送到圣城。这位年轻的姑娘也说过了,有个很好的医生,会把你治好的。都是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受到如此严重的伤。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了。” 多兰赫尔笑了:“谢谢你,赛尔。”他强打精神,为了让赛尔不再担心,还不忘和萝意达开着玩笑。“不过,不要再担心了。你看看身边的这位女战士吧。她可是跟随着格雷恩先生,从最黑暗、最可怕的蛮荒地方走过来的。即使只有她一个人,她也绝不会让那些想对我不利的家伙得逞的。” 萝意达面色微红,却握着他的手,说道:“是的,多兰赫尔王子。我会的。” 黑森林的王子无法再坚持,沉沉睡去,萝意达俯下身,凝视着他。她低声说道:“请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圣城的。” 已经睡去的多兰赫尔,不知是否听到她庄严的誓言。 圣城的使者,竟然只带着这么一点儿人马,就敢去援助遭到野蛮人袭击的罗阿洛德王国! 沃尔都王愤愤地说道:“这简直是飞蛾投火,自寻死路。这几个人都疯了,多兰赫尔王子也疯了。他竟然会让他那些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士兵去送死。” 大帐里静悄悄地,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响应他。沃尔都王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一句话都不想说。 大帐内,诸王都沉闷不语。 有人低低地问道:“他们还能回来吗?” 依然没有人回答。 第七十九章 绝望 克林戈王阴郁的眼神凝望着远方腾起的烟尘。 在他的士兵收到更确切的消息前,早已有惊惶不安蜂拥而至的难民带来了灾难性的噩耗。 王国东南方的狼族,在沉寂了几十年后,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动了对王国的袭击。 王国与魔狼族的战争持之以久。尽管在过去很久远的年代里已经持续了几百年,但是毫无疑问,王国依靠自己和同盟的支持,虽未彻底打败那些残忍好斗的敌人,也一直将他们围困在野蛮之地。 王国虽取得过无数次胜利,其中不乏辉煌的战斗。可是却也未能彻底粉碎魔狼族的野心。为了一劳永逸解除边境的危险,那些曾经有着雄心壮志的诸王联盟,纠集起一支强大的军队,追击已经溃不成军的敌人。当他们追击到黑暗沼泽时,却不得不望天兴叹。那里有无尽的毒水泥沼,遍布的恶灵成为护佑他们不被诸王消灭的屏障。 自那次兴师动众却徒劳无功的远征后,随之而来的是一段相对持久的和平。狼族虽受到毒沼的保护,却仍然受到沉重打击,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诸王联盟那奋然一击,让一向有恃无恐的狼族,感受到神圣联盟的决心。 那种决心让他们感到恐惧,这种恐惧在此后的数百年间,暂时压制了他们蠢蠢欲动的野心。依靠战争,人类与蛮族保持着残忍而脆弱的平衡。 所有的人都相信—新的战争,明天就会爆发。这是毫无疑问的。 他们这样想了,几百年。 一夜之间,仿佛一切都变了。 或者不如说,一切又都回到了原来应有的样子。 克林戈王站在塔楼上,极目远眺。那些烟柱像天际悬挂的一柄长剑,撕裂了天幕,刺目而狰狞。到了夜间,就会变成天火,炙烤着黑暗的天空。 他不忍心看到那些挤满了王城大街小巷的难民。他们扶老携幼,惊恐不安,眼神里是无助的凄凉。 母亲怀里婴孩儿的哭啼声,往往会引起更大的反响。女人们无一不在哭泣,男人则麻木地望着脚下被雨打湿的土地,无暇顾及年老的父母,柔弱的妻儿。他们内心的恐惧,使他们早已忘记了,他们的平静与安宁,对那些饱经战火蹂躏的家人来说,是多么大的安慰。 这些惊慌失措的人们不应该受到更多的指责。他们曾经无比坚信,王国的军队会像传说中的过去一样,即使面对野蛮人也会再次取得胜利。至少在战争的初期,他们也看到过希望。 王国的军队虽然遭到蛮族的突然袭击,但他们并没有失去勇气。他们很快挺了过来并对入侵之敌发动了毅然决然的反击。即使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他们的无畏精神支撑着战士们依然给予敌人重大打击。 他们从来就相信,就像过去了的传说中的战斗中,他们的祖先也曾这样痛击过蛮族。 只是这次,传说离他们太远。 在取得几次小规模战斗的胜利后,年轻的加布将军因为过于自信和傲娇,在与魔狼族援军的决战中失败。王国最精锐的两万名战士被手持利斧的蛮族围困在马莱莱谷底,全军覆没。 噩耗传来,那些一直相信王国军队一定会取得胜利,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人们都惊呆了。那些悠闲盲目的乐观瞬间被惊恐和眼泪所替代。王国陷入空前的危机之中,甚至来不及组织起一支能够抵御的部队。士兵们徒劳地抵抗着蜂拥而至的敌人,所能做到的也仅仅是稍稍延缓前进野蛮人的脚步。 仅此而已。 几乎所有的人都明白。王城的陷落,不是今天,就是今天夜晚。 克林戈王望着越来越多被点燃的烟柱,他甚至看到在路上那些拼命奔向王城的人们。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王城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在他们的心中,只要到了王城,宽厚仁慈的王就一定能保护他们。 克林戈王闭上眼睛。他不想让他的泪水在那些已经被恐惧折磨地心力交瘁的人们面前流淌。 他的声音在雨水中更加显得低沉嘶哑,他环视着左右,痛心地说道:“如果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我更不能那样做。还有什么比一个君王在他的臣民面前,无能为力更悲惨的事情呢。” 德帕拉将军听出王的话语里的无奈。这对已经丧失了可战之心的军民来说,是最危险的。如果王在臣民面前显示出对即将到来的,似乎早已明明白白地摆在人们面前的,无法避免的命运的放弃与软弱。那样一来,王城,甚至这个国家的命运,都将一目了然。 没有任何机会,王国的覆灭是注定的了。 德帕拉将军何尝不知道王国正处于最危急的关头,可是,他再一次说道:“克林戈王,虽然情势急迫,可还不到最后的关头。我们派出的求使者,也许很快就会给我们带来援军。当务之急,王一定要在您的臣民面前振奋起来。要让他们看到,他们的王,会像他们心中所想的那样,保护他们。就像过去,先王们所做的那样。” 克林戈王看着德帕拉将军的眼睛。将军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就是那种期盼。 他苦笑着,说道:“你们对罗阿洛德的王抱有期望,却不知道我也和你们一样,对那些曾经与我们一起战斗过的盟友们抱着怎样的期望呢。我们的血已经流干了,却什么都没能盼来。当我们只剩下眼泪时,即使他们派来了援军,只怕也为时已晚。德帕拉将军,你和我都很清楚,如果神已经抛弃了我们,那么今天晚上,命运就会带来我们一直等待的答案。 如果有奇迹,今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期盼着,奇迹会一直延续下去,不要让我们见到明天的太阳,让黑暗一直笼罩着这座城市,笼罩着我们的国家。” 虽然我们知道,这是多么软弱、荒谬和可耻的。可是,我们还能做什么吗?我们都知道,援军不会在今天赶来,黑夜也不会一直笼罩埃索达的王城。所以,即使那么耻辱的奇迹,也不会发生。告诉你的士兵,”他艰难地说道,“不要关闭城门,让所有的人都进城。虽然这座城,已经保护不了他们了。” 德帕拉将军吃惊地望着克林戈王。王却只能摆摆手,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离去。 德帕拉将军愤恨又凄惨地将高高举起的手,缓缓放下。 他的士兵,像寒风中的枯叶,瑟瑟发抖。 德帕拉将军伤心悲痛,却也只觉回天无力。 突然,有人惊喜地喊道:“将军,你快看。是圣城的白龙旗和黑森林的旗帜。” 他只回头望了一眼,不禁举手望天,喃喃说道:“难道,这就是奇迹吗?” 这个消息几乎瞬间就传遍了整个王城。所有人备受摧残的心灵得到了久违的慰藉。士兵们站在城墙上,塔楼里,向他们一直期盼的援军报以感激崇敬的目光和欢呼。王城里那些饱受颠沛流离和惊吓之苦的难民,都拥挤在路上,向天祷告。 可他们看到的只是一支人数不多且与难民无异,同样衣衫褴褛,步履艰难的军队。他们之所以看上去还像一支军队,仅仅是因为他们还穿着破烂的铠甲,手持曾经战斗过的长矛。 很多人在最初的激动兴奋过后,不禁都有些失望。眼前这支小小的援军,无论人数、装备,都无法让人感觉到力量的存在,也无法相信他们还能继续战斗。 他们怀疑,这支军队甚至无法保护他们自己。 只有看到他们的眼睛,平静地似山岗上滑过的风,脚步坚毅沉稳。他们的心都为之一振。 他们看到的,是一支无法被击败的军队。 克林戈王早已接到消息,他不禁欣喜若狂。他对站在大殿里的那些大臣将军们说道:“我知道,他们并没有抛弃我们。我就知道,他们和我们一样,一直会把神圣联盟的道义置于崇高的地位,永不背弃。我要为我的多疑,为我对同盟的不信任感到羞愧。 不知道是哪几位王带来了我们最迫切的援助。见到他,我要谢谢他,也要向他道歉。我本应该像我的祖先那样,绝不怀疑我们的同盟,同样会遵守那些神圣的誓言。” 罗阿洛德的大臣和将军们的忧心忡忡一扫而光。他们也一扫必将失败的阴霾,有的人甚至抑制不住劫后余生而激动的泪水。 克林戈王走下宝座,亲自站在大殿的台阶下迎接那些拯救王国的英雄们。 格雷恩,特林维尔,精灵王子,阿卡阿卡,他们大步昂扬,坚定的步伐让那些惊怖彷徨的心灵得到鼓舞。很多人追逐在他们身后,仿佛找到了所有的依靠。 格雷恩还没有来得及施礼,克林戈王一把拉住他的手,兴奋不已。他不停地追问道:“好了,请告诉我好消息吧。我和我的人民已经受够了那些苦难,我们需要你们带来的好消息。我知道,是的。可是我还是想亲自向你询问,并亲耳听到你的回答。你是前来援助我们共同抵御野蛮人吗?” 格雷恩大声回答道:“我是圣城的使者。我奉七圣会之命,前来增援罗阿洛德王国。我们将和你们在一起,共同战斗,抵御野蛮人的入侵。圣城知道罗阿洛德的人民需要我们的援助。就像过去的年代,我们需要并且得到过那些最真诚的援助那样。所以,我们来了。” 克林戈王哈哈大笑,所有的人都热泪盈眶。就在刚才他们还不敢相信,已陷入万劫不复境地的王国,真的会被拯救。 克林戈王拉着格雷恩的手,甚至忘了起码的礼仪。他来不及问候风尘仆仆的远方来客,直截了当地问道:“请告诉我,你带来了多少士兵? 格雷恩拱手说道:“加上我们四个,我们一共来了一千八百七十四人。其中骑兵八十人,弓箭手二百人。” 克林戈王的笑容凝结在脸上,然后他又笑了,“那么,请告诉我—其他的援军什么时候会到?那些亲如手足,曾经一起歃血为盟的诸王,他们的大军,一定是跟随在你们之后,马上就会赶来。一定是那样的吧?” 虽然已经看到罗阿洛德的王脸上的失望。而且,他的话会让他更加绝望。格雷恩仍然镇定地说道:“王上,您并没有听错。加上您眼前的我们四个,一共只有一千八百七十四人。我并不能确定其他援军在哪里。是的,我不能用谎言来安慰你们—其他的援军,也许明天会到。也许,不会再有援军了。” 克林戈王呆呆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许久,他转身慢慢走上台阶,颓然跌坐在王座上。他努力让自己从深重地悲哀中平静下来。 他悲痛地扭过头,以手掩面。因为他无颜面对大殿里和他一样重新因获得短暂希望而狂喜的臣民,他们现在全都低着头,因绝望和愤怒流着泪。他也羞于让圣城的使者看到—他,罗阿洛德的王,已经被打败了。即使敌人还没有到来。 他发出长长的叹息声,又摇摇头,苦涩的微笑已是他所能保持的最后的一丝尊严。他的目光盯着几位圣城的使者,声音却很空洞,不知道是在向谁诉说着:“我早就不该相信会有什么奇迹了。这就是我们寄予厚望的援军啊!我直到现在才不再骗自己—王国,真的完了。可是,不管怎么说,你们仍然会得到罗阿洛德最真挚的谢意。毕竟,你们已经不是在援救我们。明说了吧,简直就是前来送死。可你们还是来了。 这样的勇气,依然惊天动地,配得上我们所有的感激。现在,我们能为你们所做的唯一的事,就是请你们速速离开。我们不需要,你们也不必为了一个注定灭亡的国家丧失了性命。我们确实需要帮助,可是,我们拒绝怜悯。虽然,我们的拒绝看起来很可怜。我和我的人民,需要的是那种完全自愿,不仅源于盟约,也来自心灵的帮助。 那些在遥远的地方,点着烛火的餐桌旁,在优美的乐声中品尝着美酒佳肴的褚王,他们只要自己不会受到野蛮人的入侵,就忘记了我们曾经怎样一起战斗过吧?他们或许只是出于对亲口说出的誓约,不得不承担某些可笑的义务,才会派出一些象征性的,可怜的友谊吧?这样做也许能稍微遮掩一下他们羞红的脸吧?你们,已经来过了。现在,走吧。离开我的国家,离开王城。罗阿洛德的灾难,就让我们自己来承担吧。” 格雷恩真诚地说道:“克林戈王,我们都了解您和您的国家正面临的一切危机困难。可是事情还没有到绝望的境地。” 克林戈王突然歇斯底里地发作了。他无法承受王国即将面临的覆灭,也无法忍受被抛弃的心痛。 他大声喊着:“要怎样才是绝望呢?你还想看到什么呢?城外只有几十古里的地方,就驻扎有七万嗜血成性的狼族士兵。他们残忍无情,以杀人为乐。他们没有感情,痛恨一切鲜活的生命。而我的人民,面对的就是那么可怕的境遇,却无处可逃。 他们把希望寄托在我—他们的王的身上,也寄托于神圣的盟约。就在刚才,我还抱有可笑的幻想,幻想他们不会坐视曾经忠贞的盟友被共同的敌人消灭。如果你带来哪怕只有两万人的大军,我们会笑着拥抱你们。你们会是我们的救星,我们的英雄。毕竟,你带给了我们生存下去的希望。 可是,你只带来了不到两千人。这算什么!我该怎么对我的臣民解释?我们被野蛮人打败了,我们的盟友漠视我们受到的伤害,这还不够绝望吗!我是不是应该对我的人民说实话呢?我们又被那些曾经的盟友,从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我们被无情地抛弃了。他们像用刀子切割一块牛油那样,轻易割绝了我们的誓言。我的国家,我可怜的臣民,你们的面前,只有鲜血和死亡。难道,这还不够绝望吗?” 第八十章 勇士们,战斗! 格雷恩理解克林戈王的愤怒,也理解他因失败和背弃而带来的心痛。 他向前几步,离得罗阿洛德的宝座更近了。“无论如何,人民还在信任你。王应该担负起君王的责任,带领他们走出苦难,远离鲜血和伤痛。而我看到的满城都是眼泪。他们甚至都不曾想到反抗,只是一味地把拯救自己的希望寄托在援军身上。他们变得如此脆弱,难道完全都怪他们吗?难道他们不是因为看到他们的王,在强敌面前惊惶失措,才会丧失了反抗厄运的勇气吗? 王的怯懦,已经让你在精神上背叛了罗阿洛德的人民。你甚至不敢试图去反抗野蛮人的杀戮。鼓起战斗的勇气吧,克林戈王。如果你振臂一呼,号召起人民保卫自己的国家和王城,人民会支持你的。” 克林戈王摇摇头,冷笑着说道:“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允许你对我的人民如此责难。我的士兵都是最无畏的战士。是的,他们失败了,却不能再受到指责。他们已经为了王国奋战过。正因为我罗阿洛德的王,我才不能像你所想的那样,仅凭一时血气之勇,就付出更多生命的代价。在毫无希望的境况下,我所能做的,就是如何去保护他们。” “是的。”特林维尔已经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插话道,“所以,你才会下令,让所有的城门大开。你就是这样保护他们的吗?” 克林戈王愤怒地看着他们。除了格雷恩依旧保持平静如初,其他三人的眼里满是不屑与鄙夷。 他说道:“难道除了这些,我还有别的选择吗?王城里只有不到五千从没有上过战场的士兵。剩下的就只有几万哭泣的,从四处逃进王城的难民。难道他们的命运还不够悲惨吗?明知道他们宁肯死在抵抗蛮族的战场上,也不会安于跪在敌人面前乞求活命。可我不能那么做,我不会让他们为了不可能做到的去白白送死。” 格雷恩说道:“这与我听到的并不相符。罗阿洛德的祖先从未放弃过他们的王城,因为他们一直在战斗。凶残的敌人即将毫无阻拦,大摇大摆地闯进来,肆意妄为。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野蛮人践踏祖先的荣耀吗?难道你会为了害怕死亡或者失去权力,而向祖先们曾经无数次击败过的敌人,屈膝以求吗?” 克林戈王倨傲地答道:“你以为我命令士兵放弃抵抗,是为了我自己吗?我绝不会看着他们失去生命,只要我的人民免遭屠戮,我就会那么做。我不害怕会受到任何可怕的、令人耻辱的指责。如果能让他们活下去,而我将会在祖先的坟墓前,骄傲地死去。也许我将带着无比的羞愧去见罗阿洛德的祖先。可当我面对他们的时候,我至少可以说,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我自己。“ 格雷恩盯着他的眼睛,轻轻摇摇头说道:“那是不可能做到的。克林戈王,难道你把城市和人民双手奉送给冷酷的敌人,会让你的心里宽恕自己吗?你以为你真的可以毫无愧疚地在先王的坟前,骄傲地去死吗?他们会为了一个王因为胆怯而死去,就痛哭流泪吗?你所谓骄傲地死去,是可笑的。不止你的敌人,你的人民都会耻笑你。不要再逃避了,克林戈王。看看人们的眼睛,你就知道他们需要什么。相信自己,相信你的人民吧。” 克林戈王也有些动容,他的将军和大臣们都惭愧地低着头。 他看着格雷恩和他的朋友们,心中慢慢平静下来。他说道:“我们不是在分辨谁更正确。你们并非不能说服我。事实上,大家都明白,我们的选择并不多,也许是唯一的。你们作为王国的客人,本应该受到最美好的款待。可是,显然你们来的不是时候。” 他摆手制止了德帕拉将军。看着大殿上眼含泪水义愤填膺的众人,他叹着气,慢慢说道:“送我们的客人出城吧。走得晚了,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走到窗口,仰望着天空,忧郁地说道,“天,又要下雨了。” 特林维尔早已按捺不住,可是他看到格雷恩已经转身走出大殿,他只能气鼓鼓地跟随在他身后。 离开温暖的南方,他们真切感受到冬的寒意。天阴沉沉的,飘着细细的雨丝。士兵们的盔甲被雨水打湿,失去了光泽,灰暗就像人们的心。 石板路面因为雨水冲刷,冰冷潮湿。王城的街道上站满了人,他们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最初怀着莫大的感激之情迎接的,他们心目中能帮助他们守卫城市,击败入侵者,保卫他们的援军,也要离开了。 当无情的现实粉碎了幻想,他们因为失望太过于强烈,已经无暇去悲伤愤怒。他们也不再去指责令他们失望的王。他们沉默,绝望。 格雷恩都看在眼里。他对德帕拉说道:“将军,你们难道都甘心把王城交给蛮族吗?” 德帕拉将军激愤地说道:“没有人会愿意那么做。但是就像我们的王说的那样,我们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我们十分感谢你们为了信义而来。没有人能指责你们,罗阿洛德也将永远感谢你们。现在,你们走吧。”他仰天长叹,“身为军人,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选择怎样去死。” 格雷恩默默地告别了德帕拉将军。他一言不发,眉头紧皱。特林维尔和精灵王子交换着焦灼的目光。他们都知道,格雷恩的心里,现在也一定很无奈。 广场上,黑森林的士兵,笔直地站立在那里。他们饥肠辘辘,衣不遮体,寒冷和饥饿同时袭来。但他们依旧目光坚毅,挺立在雨雾中。周围聚集了无数的难民。他们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打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更冷的是人们绝望的心。王城的士兵和百姓都知道,即使眼前这支微弱的援军也要无情地离他们而去。再也不会有人来救援他们了。 特林维尔焦急地说道:“格雷恩,我的朋友。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你看看他们的眼神,我真无法忍心就这样无所作为的离去。我们该怎么解释,我们到底是为什么来到这里?我的心里时刻在提醒自己,提醒我们,当有人无法去担当时,至少还有我们勇敢地站出来,大喊一声,我们来了!不论何时,不论何地,我们决不做背信弃义之徒,贪生怕死之辈。” 精灵王子早就把巨人特林维尔当做心中的好朋友,当他听到特林维尔义无反顾,勇于承担起那些身份更加显赫,权力更加威严的大人物弃如敝履的责任,而他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猎人,却能说出如此这般气概雄浑的话语,心中敬佩不已。阿卡阿卡更是兴奋地涨红了脸。他也因特林维尔的慷慨豪迈而骄傲地挺直了身躯。 格雷恩看着斗志昂扬的三个同伴,不禁心头一热。他远远望着跟随他而来的黑森林士兵,欲言又止。 特林维尔从他稍纵即逝的眼神中,却看到一丝希望。他大声问道:“格雷恩,你一定知道我们应该怎么做了吧?你一定想到好办法了吧?快告诉我们吧。我们不能就这样回到奇利亚斯。我们曾经嘲笑过那些王,嘲笑他们的厚颜无耻。难道,要让我们像他们一样,有朝一日回想起来,我们曾经来到王城,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脸羞得通红吗?我们见了把黑森林的希望也托付给我们的多兰赫尔王子,该怎么对他说呢?” 格雷恩拉着他的手说道:“我和你一样,好朋友。可是事关重大,越要我们审视熟虑。因为我不能只考虑我自己,还有你们,”他望着黑森林的士兵们,“和他们。” 特林维尔不满地说道:“你错了,格雷恩。自从我们踏上这条坎坷之路,就只有‘我们’。‘我们’休戚与共,生死相同。” 格雷恩看着米莱里安和阿卡阿卡。他们两个手按腰间的刀剑,同样坚定地点点头。 特林维尔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你打算怎么做了吗?对不起,”他笑着,“我说错了。‘我们’,打算怎么做了吗?” 格雷恩用力握着他的手,感觉到朋友的热血和力量。他说道:“谢谢你们,我的朋友们。正是你们在身边,才让我觉得,不论在哪里都不会感到孤单。也正是你们,才能让我下定决心。我太自私了,是我忽视了我们从来都是在一起的,从今以后,只有‘我们’。‘我们’在一起,将一往直前,不可战胜。” 格雷恩说道:“阿卡,你去请德帕拉将军过来。告诉他,我们会在这里等他。” 阿卡阿卡虽不明所以,可看到格雷恩脸上的神情,仍愉快地一溜烟飞奔而去,留下特林维尔和精灵王子相视一笑,他们说道:“等着瞧吧!” 德帕拉将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几个年轻人,他们无一不是英姿勃勃,意气风发。在他眼里,他们以一支弱小的军队,依然前来援助注定陷落的王城,本身已经向世人证明了他们忠义和果敢。 当被罗阿洛德的王拒绝后,他们已经能全身而退而不必承受胆小怯战的恶名。在很多人眼里,他们已经比那些拥兵自重的褚王,更值得敬重了。可他们还留在王城。 那么,他们还想做什么呢?他们还想得到什么?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在踏上远离战火的归途了。 可是,德帕拉将军却看到,他们并没有因为被拒绝战斗而沮丧。更没有因为不必再去面对一场力量悬殊毫无胜算的战斗而如释重负。他们看到他时,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那是毫不掩饰的,蔑视一切的微笑。 德帕拉将军看到了他们的微笑。他的心中也为这些勇敢的人感到敬佩不已,也为他们的即将离去感到一丝惆怅。可他还是冷漠却不无好奇地问道:“我并非危言耸听,格雷恩先生。如果不是上天垂怜,野蛮人也许早就发动了进攻。趁现在赶紧出城。我们的国家和人民的命运,将由我们自己选择如何面对。我们不需要虚伪的帮助,也痛恨那些站在岸边却不想施以援手,拯救行将覆灭的我们的那些人。当我们流血时,不想让我们的血沾染了他们的眼睛。快走吧,你们留在这里,于事无补。” 格雷恩完全能理解德帕拉将军的激愤和心酸。想必,他的士兵和那些可怜的站在凄风苦雨中的人们,都和他有着同样的心情。 特林维尔和米莱里安都看着格雷恩。虽然刚刚还在他的面前发表了一番慷慨陈词。可是,到底应该怎么做,他们还是等待着格雷恩做出决定。看到格雷恩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虽然他们像相信自己那样信任格雷恩,可面对德帕拉将军的质问,仍然有些惴惴不安。 德帕拉将军平静下来,意识到对面的几个人,终究是顾念誓约前来相助他们。他不能把对诸王的怨恨,发泄到他们的身上。 格雷恩等到德帕拉将军说完,才郑重其事地问道:“将军,我想再问一次。面对你的士兵,你是否了解他们现在的心情。他们是否也和你们一样,都已经放弃了战斗呢?” 德帕拉将军气往上撞,正要大声呵斥他,却又无言以对。他垂下头,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做为军人,不能在战场上与敌人战斗,却望风而逃,即使活着,也已经生不如死。” “我相信您的话。我想再次请问将军,你们是否会再尝试说服你们的王,马上组织王城的防御,把野蛮人阻在城外?” 德帕拉将军大吃一惊,他回答道:“我们永远也不会违背我们的王。我们都知道,克林戈王并不是贪生怕死。王国的军队已经战败,留给我们的机会并不多了。如果让我们选择,不管我们承认与否,王的抉择也许是最好的。我们心有不甘,却只能如此。” 格雷恩笑道:“那么你认为,克林戈王是一定不会让我们参加王城的保卫战了?” 德帕拉将军虽然还有些诧异,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你是个聪明的人,格雷恩先生。克林戈王拒绝你们参战,固然是因为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想让自己的人民无谓地牺牲流血,也是对你们的爱护。他同样不想看到你们去流血。 同时,他心灰意冷,对那些违背了自己神圣誓言的人痛恨不已。内心的光荣让他宁肯拒绝你们真心的援助。那样,同样的失败,王可以横眉冷对那些躲在远处,等着我们失败并被消灭的目光。至少面对他们时,真正怯弱的,并不是即将投降的我们。我们战斗过,牺牲过。” 格雷恩点点头,特林维尔和米莱里安完全糊涂了。克林戈王对他们说过的话,早已明白无误地表达了他拒绝战斗。现在还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毫无意义。难道他还指望一个罗阿洛德的将军,违抗他们的王吗? 格雷恩却又问道:“那么我想知道,如果出了城,我们的行为是否还会受到克林戈王的约束呢?” 德帕拉将军若有所思,他说道:“虽然现在情势危急,当你们离开王城时,罗阿洛德的王已无暇顾及你们。对此我感到很遗憾。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们可以在我们的土地上为所欲为。” 格雷恩笑道:“德帕拉将军,请尽管放心。我们是王国真诚的朋友。我向你保证,我们所做的一切,只为了不愧对圣城的期待和自己的心。” 德帕拉将军并没有品味出格雷恩话里的深意。格雷恩收起笑容,手按佩剑,大踏步走向广场中心。特林维尔等人却从他的话语里,隐隐猜到些什么,他们都被心中所想感到激动不已,却又按捺不住心头怦怦狂跳。他们偷偷交换着兴奋却又不安的眼神。 黑森林的士兵,一直在寒风中静静等待着。不论他说什么,不论那些围观的目光,热切甚或冷漠,他们只是更加握紧手中的刀剑,任凭雨水打在身上。 格雷恩走到他们面前,士兵们本来已经笔直的身躯更加如苍松般挺拔。既然他们的王子信任他,愿意把自己和他的士兵的命运交给他,那么,他们也一定会信任格雷恩,他一定能够带来他们渴望的胜利。 他们望着格雷恩,脸色平静如初,目光却没有了较早时的担忧,只有安宁沉稳。不论面对什么样的艰难凶险,都无法撼动的平静,这才是比群情激奋更加深沉,也更加可怕的力量。 格雷恩站在士兵整齐的队列前,高高举起右手。巨人特林维尔和精灵王子站在他的身后,阿卡阿卡瘦小的身躯此时也显得高大了许多,他握紧了双拳。 德帕拉将军远远看着他们,看着那支残破憔悴的黑森林军队。 越来越多的人群围拢在一起。 士兵们鸦雀无声。 格雷恩用手指着远方黑暗的天际,在纷飞的细雨中,一闪闪的火光,天空明灭不定。 他大声说道:“黑森林的士兵们,你们都一定看到过那样的景象。那些升腾的狼烟,熊熊大火,毁灭了我们的家园。我们曾经遭受的苦难,马上就要降临到罗阿洛德人民的身上。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看到这悲惨一切重演吗?难道我们还没有看够吗?我们已经遭受的痛苦,还要更多的人来承担吗?绝不! 今天,我们的血将流淌在异国的土地上。可黑森林的人民也同样能看到我们是怎样无畏的在战斗。敌人想要我们的血,我们就给他们!因为我们会让敌人千百倍的付出代价!战斗吧,黑森林的勇士们。为了黑森林,为了罗阿洛德,我们没有退路!” 格雷恩简短昂扬的话音刚落,特林维尔就振臂高呼:“勇士们,为了黑森林,为了罗阿洛德,和我们一起战斗吧!” “为了黑森林,我们愿流尽我们的热血!为了罗阿洛德,我们将战斗不息!” 格雷恩左手扶着佩剑,高高地举起右手,坚定地指向狼烟升起的远方:“出发!” 黑森林的士兵高呼胜利的声音。广场上的人们热泪盈眶。 罗阿洛德的王城空有坚城之利,野蛮人还没有进入塔楼的视线,他们的保卫者却早早失去了斗志。 广场上这支微弱的队伍,山迢水远,风尘仆仆,舍生忘死前来援助他们,却被拒之门外,饱受白眼。他们的热忱受到蔑视。 可就是他们,本可转身离去。他们在道义上已经不再对王城抱有誓言的约束,他们问心无愧。 可是,他们依然选择为了罗阿洛德而战。 消息像闪电般传开,无数的人涌上甬道。他们的泪水合着雨水流淌,是崇敬,也是惋惜。是感激,也是愧疚。 格雷恩明知他们此去,凶险无比,前途莫测。也许他们再也不能回来了,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如果他们淹没在敌人的潮水中,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在他们毅然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知道做出这个决定有多难。可是当他们看到士兵们火热的目光,被凄风冷雨侵凌的身躯,因为渴望战斗而激动地发烫。 拥挤的人群中,有人终于忍不住放声哭泣。哭声勾起更多人的悲伤,那些孩子们和妇女的哭声不足为怪,哭声已经是他们对这个世界真实无奈地表达。那些做为丈夫和父亲的男人,忘记了训斥妻子,他们都垂下了头,别转了脸。他们羞于在那些将要流血的勇敢的士兵面前,流泪。 王国的士兵手中的长矛纷纷掉落在地。年轻的士兵们,因为羞愧也都低下了头,不敢面对那支缓缓前进衣衫褴褛的队伍。 他们涨红了脸,极力想把目光投向远方,却显得无所适从。他们的手已经无法紧紧握住长剑和盾牌,他们中有人想加入到那支注定有去无回的队伍中,却被同样饱含泪水的目光所制止。他们站立在雨水中,目送他们远去。 德帕拉将军呆呆地站在那里。好长一阵儿,他都无法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黑夜吞噬了所有人的背影。他知道,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们了。 雨水渐渐更大了,衣服早已湿透,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饱饭。雨夜中,他们的脚步却依然坚毅,目光依旧坚定。每个人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战斗了。 第八十一章 雨夜 脚下那条平日里干涸的河道,雨水汇集成了一条小溪,靴子里灌满了水。黑暗中只听见马蹄踩踏在坚硬的石头上发出的声音。有人倒在水里,马上被人搀扶起来,顾不上说话,顾不上抚摸疼痛。他们在黑暗中顽强地前进。 在黑暗中,一切不便和危险都变得更加明显。可是当你知道,你的面前还有一只兽性的敌军,人数远远超过自己。当面对敌人,你知道毫无胜利的可能时,把一切行动都隐藏进黑夜有多么必要。 所以,所有的不便及烦恼,反倒变得会让人觉得幸运。那些因为担忧和恐惧的心,也会变得平静起来。 很快,派出的前哨传来紧急军情。河谷高地上,发现了狼族的军营,此地距离王城只有不到半天的里程。 格雷恩命令部队停止前进。他们来到高地旁的密林,仔细观察。 敌人就在眼前。营地中,人喊马嘶。它们还在扎营,敌人显然也是刚刚停止了前进。大雨阻止了它们脚步。 格雷恩抹去脸上的雨水,心中不禁万分侥幸。 敌人的意图已经很明显。黑暗对狼族来说并不是阻碍,如果不是天降大雨,它们很可能已经对王城发动了攻击。早已失去抵抗力的王城,如果在黑暗的雨夜中遭到野蛮攻击,崩溃的会更加彻底,更加迅速,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们悄悄退回林中,格雷恩下令全军隐蔽待命。这些在刀剑丛中游走的士兵,虽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却没有人愚蠢到会仅凭一腔热血,无谓地葬送自己的性命。他们隐藏在大树后,草丛中,岩石下,刀枪都握紧在手中,以免掉落在地的声音会惊动敌人。 格雷恩他们躲在一棵大树下,茂密的树冠虽不能够遮掩雨水,比起跋涉在瓢泼大雨中,已是冰火两重天了。 特林维尔压低了声音说道:“瞧瞧我们都做了什么啊。我们刚好来得及阻止一场屠杀。” 格雷恩说道:“也许—或者相反。我们如果不小心,也可能会变成被屠杀者。可是,形势虽然没有改观,已经比我们想象的要好的多了。我们还能抱怨什么呢?我们应该感谢这一切,如果刚才我还在犹豫,我们在给予敌人杀伤后,能否全身而退。现在,我毫不怀疑,我们将会胜利。” 特林维尔和米莱里安抱着和格雷恩相同的信念。他们清醒地知道,虽然他们的力量和敌人相比,众寡悬殊。但他们的心中对胜利的渴望,却让他们相信,他们一定会取得胜利,就像从前在阿波多利的海滩上,他们并肩战斗,消灭海盗时一样。 他们围在一起。敌军大营的喧闹声,在黑夜里清晰可闻。帐篷中透出昏黄的灯光。 格雷恩鄙夷地说道:“看看我们的敌人是何等有恃无恐。它们一定在心中鄙视我们,料定我们早已吓破了胆,绝对不敢抵抗它们的大军,更不会有胆量主动出击。在它们想来,我们只能在城墙后边绝望地发抖,把脖子洗的干干净净,只等它们刀斧相加。可是,我们很快就会让野蛮人知道,它们想错了。” 特林维尔兴奋地搓着手,他低声说道:“我要让这些野蛮人好好瞧瞧。这些胆敢藐视我的家伙们,马上就会尝到大个子维卡的愤怒了。” 格雷恩凝视着黑夜:“其实,我一直在担心。我们本来就不会与强大的敌人拼个你死我活。那样,即使付出惨重的牺牲,却也得不偿失。无谓的流血,再愚蠢不过。我们的朋友,黑森林的多兰赫尔王子,因为信任我们,才把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士兵交给我们。 他们是黑森林希望的种子,也是最宝贵的财富,我不想冒险,却又不可避免地把他们拖入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还有你们,我直到此刻,仍然在心中问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做为你们的朋友,此刻我的内心,忐忑不安,难以言表。” 精灵王子收敛起笑容,郑重地说道:“我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你这样做,所以我才会如此敬重你,追随你。只要做出正确的选择,我们丝毫不会惧怕,不会退缩。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能打败我们。” 特林维尔和阿卡阿卡都不停地点着头,雨水顺着额头流淌着,他们的目光却热切激情。格雷恩笑笑,又把目光投向敌军营地。 狼族的大军共约七万人。根据进城时得到的消息,格雷恩猜测,他们现在面对的是狼族前军的先锋部队。根据帐篷的数量,格雷恩估计它们大约有二千人,至多不超过二千五百人,可仍比他的人马要多。 “可是,野蛮人决然没有意识到,在它们的眼皮底下,隐藏着一支早已被怒火焚烧,渴望复仇的大军。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耐心地等待。我相信,今夜,天神与我们同在。”格雷恩手扶剑柄,黑暗中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夜深沉,雨水越来越大,打在树叶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所有的人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们的指挥官。无论需要等待多久,他们都会等待下去。 敌营的灯火早已消逝很久,几乎所有潜伏在雨夜中的人,都被时间的消逝压抑地心头沉重。他们的耐心也已消磨殆尽。寒冷和焦灼笼罩着整个被寒风苦雨折磨的苦不堪言的队伍,他们只想把他们受到的苦楚都发泄到敌人身上。 可他们还是忍受着。谁都不知道,攻击的命令将会在什么时候发出。 敌军的营地一片黑暗寂静,连战马都不再嘶鸣。 终于,黑夜中,格雷恩跨上战马,从腰间抽出长剑,高高举起。他用尽全身气力大声喊道:“就是现在,战斗吧!” 山谷河道上的轻雾渐渐散去,几缕阳光带来一丝暖意。间或几声清脆的鸟鸣,四处静悄悄地。薄雾已散去,无法遮挡人们的目光。那么多揪着心的眼睛,却望不到有人归来。 天色将明,雨早已停了。有多少人心中牵挂着,听不到厮杀怒吼,听不到战马嘶鸣,刀剑相击的声音。那个夜晚,是如此安静,却有多少人彻夜无眠。 城墙上,手持圆盾长矛的将士们,都焦灼地望着那条逶迤的河道。罗阿洛德王城,在祈祷。 大殿里,克林戈王双眼疲惫,布满血丝。他木然垂首,怔怔地出神。他的将军和大臣们都侍立在两侧,已经过去了一夜,可是却没有人敢说话,也没有人敢提议,让王去先行就寝。 就在昨天,当德帕拉将军慌慌张张地前来禀告,圣城的使者已经率兵出城。王的表面虽然故作淡定地一笑,心内实在痛心失望之极。却听到他们并不是返回圣城,而是向着相反的方向,去迎击敌人。 那一瞬间,他不禁勃然大怒。他并不是因为格雷恩蔑视他的威严,违抗他的命令。国之将亡,祖先的陵墓行将不保。那些虚无的礼仪,即使违背了又能如何? 克林戈王之所以震怒,是因为他发现,格雷恩所做的,正是他们不敢做的。这刺痛了他,也刺痛了大殿上所有的人。 他无法安稳地坐在王座上。他眼前发黑,冷汗湿透了衣背。他用百姓的生命为借口,羞红的却是自己的脸。他的怒气刹那间因为羞愧而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颓然跌坐在宝座上,呆呆地望着烛台上燃烧的蜡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格雷恩无疑做了一件勇敢且深得人心的大事。显而易见,他能猜到他的臣民在背后会用怎样的眼光盯着他。他环视着两旁的人们,他们都纷纷低头,不敢和他的目光交汇。 他想,“你们一定无法想象,如果他们能创造奇迹凯旋归来,我将多么开心地大声呼喊出来啊。我将拥抱他们,绝不会在乎那些异样的目光,也不在乎人们在背后如何议论我的善变。只要他们能回来,我就那样做。”他看着整夜伏在脚边的三位王子,突然满心的羞愧。 整整一夜,克林戈王都保持着相同的姿态。窗檐上水滴落地发出的声响,单调而意外地清晰。就像他们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沉重,缓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他猛地抬起头,一脸的惊愕和期盼。近侍拦住了传令兵,低声交谈几句,传令兵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行渐远。近侍轻轻摇摇头。 还没有消息。 克林戈王发出一声叹息。所有的人都听得出来,王已近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清新的阳光透过窗棂,把斑驳的树荫留在地上。侍卫们一个个熄灭了早应熄灭的蜡烛。 它们之所以亮着,是人们想在心头,保留一点光明。 终于,克林戈王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走下宝座。他平静低缓的脚步让人感受到他压抑着的悲痛。其实,所有人的心情都和王一样。他们担心的,最可怕的残酷景象,只怕已经变成了事实。 克林戈王眼睛里终于控制不住泪水,他鼓起全部的力气站在中央,环视着大殿。他们也都垂泪站立。他的声音颤抖着:“我们……” 突然,不知从哪里却传来喧闹的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那像是人们在激动地大声喊叫,又像是人群在欢呼。仿佛整个城市都发出了那样的声响。 清醒过来的几个大臣和侍卫都急忙跑出去探查。难道野蛮人已经攻进了王城吗? 听到飞奔的脚步声,他们全都脸色苍白。 兴奋的传令兵早已忘记了烂熟于心的宫廷礼仪,或者是他顾不得了。还在中庭,他就大声喊道:“他们回来了,圣城的使者回来了。” 克林戈王和侍臣们都不敢相信,甚至头脑一时糊涂了。他们都大声问道:“谁?谁!” 甚至已经用不到有人替代传令兵来传达这个好消息了。欢呼声越来越近,克林戈王被人簇拥着,走出大殿。 殿外早已挤满了兴奋的士兵和民众。格雷恩迈着矫健沉稳的脚步,他平静却毫不掩饰眼神中的骄傲。看到克林戈王和他的近侍,他只轻轻地说道:“王,我们回来了。我们胜利了。” 欢呼声还在整个王城的上空回响。 克林戈王举手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大声笑着拉住格雷恩的手。他说道:“勇士啊,你让我们都感到惭愧。当我们这些真正应该承担起这一切的人,都只能无助地等待命运的无常,眼看着屠刀就要挥向我们的人民,却可耻地任由敌人的摆布。反倒是你们,不避刀剑,甘冒凶险,不惜自己的生命,为我们击退了敌人。感谢天神!相较之下,我们真是羞愧无比。” 格雷恩能理解克林戈王的心情。他是在对罗阿洛德的王说,也想让在场的人们都听到:“惧怕敌人,并不值得宣扬。可是,同样无须避讳。我们也并非不惧怕死亡。只是我们知道,面对凶残狂暴的敌人,放下刀枪,垂首投降,只不过让自己的人民痛心疾首,打击人民的士气,让敌人更加猖獗。他们挟不战而胜的气势,一定会更加猖狂。 敌人的欲望是无法靠退让来满足的。它们贪得无厌,只会得寸进尺。它们自以为王国已经被吓破了胆,王城的大门对它们来说,已经是虚设罢了。敌人原以为只是按照它们的心意,挑选那个进城的日子,以便在精神上彻底瓦解王国的臣民,让他们永远变为野蛮人卑躬屈膝的奴隶。 我们能理解王想保全这个国家和人民的心情。可是,做为一个奴隶,屈辱地活着路过祖先的坟墓,谁不会感到羞愤呢?我们只是打败了野蛮人的前敌部队,斩杀了它们的七百名步卒,暂时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我们让敌人明白了一个道理—王城的大门只会向朋友们敞开。那些妄图欺压奴役我们的敌人,将在我们的城墙下,尸横遍野,血流有声。 我们向敌人展现出我们的力量。一场微不足道的胜利,却让我们的人民看到,敌人的力量貌似强大,却终究抵不过我们为了保卫家园,所迸发出的无与伦比的意志和信念。野蛮人将要为它们的残忍付出代价。它们已经没有机会去为了自己的残暴和愚蠢感到后悔了,它们将被我们彻底消灭。 敌人将永远害怕了人们保卫家国所甘愿付出的牺牲。它们强加给我们的恐惧和苦难,我们将百倍千倍的还击在它们的头上。野蛮人将永远不敢正眼看着王城的方向。它们将永远铭记将要遭到的可耻的失败。” 克林戈王大笑起来。他已经好多天没有这样畅快地笑过了。他紧紧拉着格雷恩的手说道:“我相信,我们的士兵和人民,都已经被你们的胜利所激励。可是,正如你所说,狼族只是暂时退却,七百名步卒的损失对于野蛮人庞大的军队来说,也只是毫末之伤。狼族经过短暂的休整,一定会醒悟过来。只怕那时,他们会更加恼羞成怒,全力向王城发动进攻。” 他转身问道:“德帕拉将军,请你告诉圣城的使者—今天,我们的王城所有能参加战斗的人,还有多少?” 德帕拉将军跨步上前,他手按佩剑,声音洪亮,大声回答着:“城内的士兵加上治安兵,王城有近五千装备齐全的士兵—其中骑兵三百,弓箭手六百。如果算上圣城派来的援兵和您的卫队,王上,我们有七千人可以登上城墙,保卫我们的城市。” “好好好。”克林戈王大声说道,“原来我们还有这么多的士兵,比我想的还要多。我们也可以让市民们参加王城的保卫战。” 德帕拉将军继续回答道:“王上,城中还有百姓和各方聚集的难民,不下五万。可那是连老弱妇孺一同算在内的。其中身体强壮可充为士兵者,不足一万。而且他们都是些农商之类,也从未受到过训练。他们即使有心加入抵抗的行列,只怕也是力不从心。” 格雷恩慨然说道:“克林戈王,德帕拉将军,请不要低估了士兵和百姓们,为了保卫国家和亲人所能迸发出的热情。他们无论做出什么样的惊天动地之举,都不足为奇。 只要我王抱定臣民一体,死战的决心,登城一呼,城中军民必定万众一心,必能阻挡敌军的进犯。只要我们坚持下来,眼见已经进入寒冬。那时,敌人前有高城,损兵折将,碰的头破血流。又要时刻担心我们的援兵,一定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那时,破敌易如反掌。当务之急,王上一定要下定决心,与城共存。我们,”他用手指着人群说道,“我们,都在等待王的命令。为了王城的安危,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德帕拉将军大声说道:“王上,保卫国家是王国军人的神圣职责。不战而降,生不如死。请王下令,我们必定死战不退,王城永远不会放一个野蛮人进来—即使是他们的尸体!” 众大臣将领全都大声高呼着:“我们情愿死战,保卫王城!” 格雷恩扬起手,面对着广场上的人潮,大声说道:“克林戈王,请听宫门外人民的呼声。那是渴望战斗,渴望胜利的呼声。对野蛮入侵敌人的仇恨才是我们最锋利的剑。我们的信心和勇气,足以筑起永不被攻破的最坚固的城墙。王,下决心吧。” 克林戈王深吸一口气,大声笑道:“好!好!好!那就让我们迎战吧。让那些野蛮人胆敢小看我们的决心!罗阿洛德绝不会让我们的祖先蒙羞。把我的呼声传出去吧,让王城都能听到。战斗吧,罗阿洛德!” 几十个传令兵骑马在王城内的大街小巷飞奔,把死战的命令和决心向所有的人传送出去。虽然人们的心内还有些不安和畏惧,可是,他们同样被胜利和勇敢所鼓舞。他们都大声呼喊:“迎战!迎战!迎战!” 第八十二章 激战 王城的城墙虽然并不十分高大,却也坚固。加之背靠高山,面朝平坦干涸的河道,狼族的士兵如果敢于进犯,将直接暴露在守卫者的眼前。战士们居高临下,已经占了先利。敌人只能攻击王城的东门和南门,守卫者们只要守卫好两座城门,就能保卫王城的安全。这对王城的守卫者们来说也很有利。 格雷恩和他的朋友们更是信心百倍。 两座城门本已厚重坚固,门后还是堆满了巨石,被死死封闭起来。任有千斤蛮力也休想打开。黑森林的骑兵和王国的三百骑兵,身披厚甲,手持长矛,就在封死的城门处待命。只等城门打开之时,他们就将呼喊着奋勇出击。王国的弓箭手由老当益壮的赫利将军带领,跟随格雷恩守卫东门,做好迎击的准备。 特林维尔自告奋勇和德帕拉将军、欧瑞德将军率领的士兵一起,守卫南门。他忠心的阿卡阿卡将是他最得力的臂膀和护卫。 南门门外还有一座小山丘,上面建有城垛箭楼,是南门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格雷恩和德帕拉将军商量后,又抽出五百人驻守小山,和南门成犄角之势。 因为地势险要,事关南门的安危。最初格雷恩本想派出他最可信赖的特林维尔守卫这里,却被德帕拉将军阻拦。特林维尔也猜到了他的心思,他说道:“德帕拉将军,城中的军民只有看到你在城墙上指挥奋战的身影,才能更加有勇气和野蛮人战斗呢。守卫一座小山这样的小事,还是交给大个子维卡去做吧。” 德帕拉将军却笑了:“我还没忘记,这里是我们的国家。我的妻子儿女都在城里,他们都在看着我。没有谁能比我更渴望这场战斗的胜利了。你们已经说服了克林戈王,让王国重新鼓起了战斗的勇气。这已经很了不起了。那么,特林维尔先生,你还想要和我争夺为了自己而战的荣誉吗?” 于是,格雷恩和特林维尔都不再坚持。他们也看到了王城军民齐心上阵的热情,也鼓舞着所有的人。 士兵们加紧巡逻,塔楼上增加了更多的瞭望手,时刻警惕地瞭望着远方。城中百姓,挑选精壮者分发武器,准备随时投入战斗。更多的人在欧瑞德将军指挥下,砍伐了许多粗大的树木,削去枝杈,就成了一根根滚木,也都搬到城墙上。有的在木干上,还涂上了厚厚的火油。 虽然没有人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会是什么样的,却没有人再感到害怕。男人们都在忙忙碌碌,女人们把孩子搂在怀里,那些大一点儿的孩子们则在人群里跑来跑去。他们也看出来,他们的父兄,脸上已经不再是担心惊恐的神色。他们脚步沉稳,目光平静,有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笑容。 孩子们不知道恐惧。他们只是看到家人平静的眼神,就忘了不久前还在恐慌中奔逃,快乐地游戏起来。只是,有时他们也会不小心阻碍了来往的士兵或者搬运武器滚木的人们,受到呵斥。他们笑着,跑开了。 格雷恩最担心的是城中的士气。虽然他们取得了一场胜利,但是对于敌人来说,损失微不足道。蛮族有七万士卒,而罗阿洛德的王城只有数千受过训练的士兵。那些城里的难民,虽然也都会为了保卫城邦而战斗。格雷恩心中明白,一旦这些徒手的居民都参与到战斗中,那也意味着,王城的形势已然极其危急。 仅仅一个上午,城墙上已经堆满了滚木巨石。战士们盔明甲亮,手持的长矛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战斗,很快就会打响。那将是一场惨烈的战斗,他们都等待着。 格雷恩和米莱里安陪着克林戈王四处巡视,指导加固工事。他们看到一群人正围拢在垛口后面,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 ※ 特林维尔满面通红,被那些年轻的士兵围在中间。格雷恩和克林戈王等人相视而笑,倾耳细听。 听到格雷恩战斗的号令,特林维尔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他刚来得及大吼一声,长矛已经挑翻了一座帐篷。士兵们都冲上去,挥舞着刀剑砍杀着垂死挣扎的敌人。 精灵王子不甘其后,跃马飞奔。他还是第一次参加真正的战斗,却毫无畏惧。他嘴角还挂着冷笑,手持宝弓,箭无虚发,冷静地射杀从帐篷里跑出来的野蛮人。 狼族战士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蒙头转向,在睡梦中就被杀死在帐篷里。更多的狼族战士被惊醒,可它们的刀还在刀鞘里,没有来得及拔出来,就已经被蜂拥而上的勇士们当场杀死。 大雨中,狼族在泥泞中翻来滚去,却无处藏身。雨声也无法遮拦他们的惨叫。黑暗中,它们都变成了被复仇的牺牲品。闪电照亮了战场,照亮了它们被恐惧扭曲了的面孔。 格雷恩带领着黑森林的士兵奋勇冲杀,所向无敌。他手中的长剑进退格挡,抵住了三个手持盾牌长斧的野蛮人。他双手持剑,奋力一挥,随着他大喝一声,狼族士兵手中坚固的木盾被他一斩两断。他拧身上前,剑光一闪,当面之敌已身首两处。再回手一剑,将另一人砍翻在地。另一个蛮兵趁机想冲上来,却只发出一声惨呼,一跤跌倒在地,额头早中了一箭,汩汩冒出鲜血,死于非命。 他回头一看,精灵王子正从箭壶里取出一支箭,弓弦响处,又射倒了一名转身欲逃的敌人。他冲着格雷恩眨眨眼,格雷恩大声赞道:“好样的,米莱里安王子!” 黑森林的士兵受到格雷恩和精灵王子神勇的鼓舞,挥舞起手中的武器冲入了敌营。他们大声嘶吼着,绝不容许一个敌人从他们眼前逃走。 特林维尔浑身早已被雨水浇透,却感觉不到一点寒意。他心中的热血早已沸腾,那支独一无二的长矛上下翻飞,挡在他面前的敌人,被他横扫竖戳,打倒了十几个。阿卡阿卡比猿猴还灵敏,他手中持一把短剑,左手握着一只木盾,紧紧跟在特林维尔身后,用手中的盾牌抵挡刺向主人的刀剑。特林维尔每打倒一个敌人,他就会大声叫好,然后跳过去再补上一刀。 特林维尔杀得性起,挥起长矛闯进敌群,阿卡阿卡阻之不及也冲了过去。从最初的打击中渐渐缓过来的狼族看到只有两个人,也都嚎叫着冲上来围住他们。 野蛮人哪里知道,大个子维卡是它们从未遇到过的最可怕的战士。他手中那杆长长的铁矛,锋利无比,任凭敌人凶狠,围的水泄不通也休想靠近。他从小练就的本领,在这一刻发挥的无懈可击。 这可不是他做猎人时面对的几个小毛贼。特林维尔现在只想放开手脚,只要活着的敢在他面前嚎叫的野蛮人统统都要死! 几个月来有家不能回,所受的奔波之苦,时刻要用警惕的眼睛搜寻四周,不知什么时候,敌人就会出现。那种战战兢兢却无法洞悉敌人所在的感受,让他胸中早就憋闷异常。现在,他终于可以酣畅淋漓地和敌人战斗了。他兴奋地“啊啊”大叫。 格雷恩和精灵王子发觉敌人已经围住了特林维尔,他们带着黑森林的士兵也冲了上去。战斗更加激烈。 三个狼族士卒用巨大的木盾挡在身前,妄想能阻挡住特林维尔冲锋的脚步。冲在最前面的野蛮人士兵刚把刀举起来,特林维尔的长矛就已到了眼前。他大惊失色,举起木盾。 特林维尔怒吼一声,盾牌被他千钧一击,击得粉碎。野蛮人的嘶喊声还未来及冲出喉咙,就已戛然而止,特林维尔的长矛已刺透了敌人的胸膛。他没有拔出长矛,而是顺势一推,穿胸而过的长矛带着尸体,又刺透了另一个野蛮人的木盾,将它牢牢钉在矛尖上,长矛从它的身后穿出。 特林维尔奋起神力,矛尖上挑起两具死尸,他大吼一声,高高挑起,又远远地扔了出去。 那些还想阻挡特林维尔的狼族战士,被他天神般的勇力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 格雷恩大喊道:“特林维尔,小心!” 一道闪电,照亮了战场。特林维尔没有看到,两支冷箭“嗖”地射向他的后背。 “啊!”围在他身边的士兵们都被特林维尔绘声绘色的故事吸引,紧张惊险之处都不禁发出了惊呼声。虽然讲故事的人就好端端地站在他们面前,却还是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 “后来呢?”有人急不可耐地问道,“你被射中了吗?” 特林维尔得意又有些可气地撇撇嘴,他说道:“你是不是疯了?如果那样,我还能坐在这里给你们讲故事吗!” 众人都哈哈大笑。问话的人也红了脸,跟着笑个不停。 “不过,我之所以毫发无伤,全靠了我的朋友们啊。”他说,“米莱安王子的箭法,绝非浪得虚名。他一箭就把一支射向我的冷箭射到草丛里去了。” “那还有一支呢?”他们问道。所有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想听到他的回答了。 特林维尔呵呵笑道:“那可要感谢我的另一个朋友,阿卡他一跃而起,飞身上前用盾牌档下了另一支箭。然后,他冲上去用他手中的短刀,一刀一个,就把两个胆敢偷袭我的野蛮人砍倒在地,还顺手割下了他们的耳朵。” 阿卡阿卡还有点不好意思。士兵们都围住他,齐声说道:“阿卡阿卡,你真了不起。” 阿卡阿卡笑道:“即使没有我,我的主人也不会被那么卑鄙的冷箭射中的。” 特林维尔嘿嘿笑着,一副想当然的神色。 士兵们都大笑着,把特林维尔和阿卡阿卡围在中间。 克林戈王笑着对格雷恩说道:“你的朋友们都是勇敢的人啊。” 格雷恩笑着说道:“我更高兴看到的,是士兵们的士气高昂。当所有的人都变得勇敢起来,那么胜利也会变得指日可待了。” 士兵们看到众人簇拥着克林戈王走过来,都纷纷站起来。阿卡阿卡刚要躲到特林维尔身后,克林戈王一把拉住他,说道:“阿卡阿卡,你的主人是个勇敢的战士,你也是个好战士。我想不起自己像你一样勇敢,是什么时候了。” 他对特林维尔说道,“我知道你是正直慷慨的勇士,为了自己的信念不计所有。那么,如果我想奖赏你的仆人,不知你是否能给我这个荣幸。” 特林维尔笑道:“其实,我从没当阿卡是仆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能在战场上,把我的后背放心地交给他。只有朋友,才能让我这样做。当然,如果王奖赏他,我也会感到万分欣慰,同时也深感荣幸。谁都会为朋友得到的荣耀感到光荣的。” 阿卡阿卡却执拗地说道:“不,主人。我是仰慕你,才追随你来到战场上。正是看到你奋勇杀敌,我心中才能鼓起勇气。” 克林戈王笑道:“好了,阿卡阿卡。你和你的主人都是最好的勇士。我一定要奖赏你。请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呢?” 阿卡阿卡笑道:“我只要能跟随在我的主人身边,其它的什么都不想要。” 格雷恩有感于克林戈王的真诚,更不想让士兵们炽烈的目光变得惋惜。他拍拍阿卡阿卡的肩头,笑着说道:“既然王执意对你的忠诚和勇敢做出奖赏,而你也受之无愧。所以,你不要再推辞了。” 阿卡阿卡挠挠头,为难地说道:“可是,我实在想不起我想要什么呀。” 克林戈王微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么请容许我擅自做出决定。阿卡阿卡,请跟我来。” 士兵们都由衷地敬佩像阿卡阿卡这样勇敢的战士,他们都说:“去吧,阿卡阿卡。你是个勇士,是个好战士,你配得上罗阿洛德的王给予你的所有的奖赏。”他们把盾牌拍的“啪啪”山响。格雷恩和特林维尔也都笑着鼓励他。 阿卡阿卡只好躬身一礼。“多谢王的厚爱。” 第八十三章 迎击 一进入到王宫,王就屏退了众人,只有阿卡阿卡跟着他。他说:“阿卡阿卡,请跟我来。” 阿卡阿卡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也猜不到克林戈王的奖赏会是什么。可是,他却看到王的脸上郑重的神情。事已至此,他也乐得听从了。 曲曲弯弯的走廊,好像走了很久,克林戈王停在一道大门前。门的两旁,都点着火把,走廊的尽头一片光明。 他望着阿卡阿卡年轻的脸庞和清澈的眼睛,轻轻地问着:“你能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阿卡阿卡站在门前,借着火把的光亮,他能清楚地看到,让埃索达的王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低沉的那道门,虚掩着。 可是,克林戈王的郑重其事也明白无误地告诉他。王带他来的地方,也一定是非同小可的要地。要不就是有着还不为他所知的秘密,才让王的面色凝重,脚步迟缓吧。 他好奇地摇摇头笑道:“我完全猜不到王带我来到了哪里。可我们好像在王的宫殿里,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克林戈王盯着他的眼睛,他的声音庄重肃穆。“你将看到的是王国漫长过去中最光辉的勇敢历史—这里是荣耀殿堂。只有罗阿洛德一致推崇的,荣立最多战功的,最善战的勇士才有资格进入。我知道你并不怀疑我的话,可你一定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荣耀殿堂没有哨兵,也没有上锁呢?因为,那根本不需要!在王国最崇高的这道门前,忠诚和勇敢才是畅通无阻的凭证。阿卡阿卡,你在战场上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你就是这样的勇士。” 阿卡阿卡淡然一笑。他说:“我只是跟随在我的主人身后,杀了几个冷血的野蛮入侵者。和我的主人以及格雷恩先生他们比起来,我所做的这些实在不值一提。我从未见过像他们那样的人,跟随着他们,所有的人都能变成一往直前的勇士啊。” 克林戈王不住点头称是。他说道:“因为祖先们的荣耀带给我的虔诚和敬畏,只有屏住了呼吸,我才能走进这里。如果你不是一个真正的勇士,难道我会带着你踏入罗阿洛德永不磨灭曾誓死捍卫的精神所镇守的,至高无上的荣耀之地吗?所以,请像我一样怀着崇敬的心,跟我来吧。” 门轻轻被推开了。克林戈王手持火把,依次点燃了十数支粗大的蜡烛。屋内寒光闪闪,冷气森森。 阿卡阿卡惊奇地看到,屋内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墙壁上密密麻麻悬挂着的,全都是长矛,刀剑,盾牌和一面面军旗。从敞开的大门吹进的风,让旗帜微微飘动。 克林戈王默默走到一面旗下,仰着头用手捧起,又覆盖在脸上。他一动不动。 阿卡阿卡不敢打扰他。他也默默站在王的身边。 过了一会儿,克林戈王仿佛忘记了他的身边还站着的人,低低的声音却像是在追寻着久远的过去。“这里记载着王国无法计数的辉煌巅峰。罗阿洛德的祖先曾手持刀剑,在这面大旗的指引下,与那些试图毁灭我们的狼族拼死战斗。这面大旗见证了多少王国的牺牲和胜利啊。他们即使失败,也会重新挺立在旗帜下继续战斗,从未放弃对胜利的渴望。和他们比起来,我是多么卑微可笑。我甚至为了自己的胆怯找到一个借口,把我的人民双手奉送给那些在我的祖先剑下哀嚎求饶的敌人。”他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是你们让我懂得了,真正的勇敢来自人的内心。你和你的主人无所畏惧地与野蛮人战斗,你们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王国的人民和军队,也把我从耻辱的深渊拯救了出来。谢谢你们,也谢谢为了罗阿洛德而战的你,阿卡阿卡。即使给予你再高的奖赏,也不能和你在战场上的英勇行为相提并论。所以,尽管这里是只属于王国的过去,我仍将在祖先的荣耀面前,赐予勇士最高的奖赏。阿卡阿卡,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一切,无论任何,你都可以随便挑选。” 阿卡阿卡将手放在胸前,向克林戈王深施一礼。他的谦恭显然不能让克林戈王放弃。所以,他也乐意用满怀感激的服从,来显示他仍将为罗阿洛德而战的决心。他在屋子里慢慢走来走去,克林戈王走在他的身边,为他讲述着属于王国的荣耀。 他随手从陈列着众多武器的架上拿起一把长剑,入手沉甸甸地。长剑出鞘,雪亮的剑光在烛火下闪动着。 克林戈王点点头说道:“那是凯斯德利尔王的佩剑。他曾做为神圣联盟的领军者,带领神圣大军横扫入侵者。那是王国最辉煌的历史,也已经过去了三百年。虽然凯斯德利尔王也战死沙场,可是罗阿洛德的人民都承认—凯斯德利尔王用他的剑,在大陆书写了王国历史上最值得纪念和骄傲的胜利。” 阿卡阿卡也对凯斯德利尔王的伟绩赞叹不已。他又拿起一把黑黝黝的剑。克林戈王赞许着说道:“那是迪迪诺尔王的佩剑。他也是王城的拓建者。在他的保卫下,罗阿洛德王国曾保持了最持久的和平。那时的王国强盛繁荣,人民幸福安康。时至今日,他仍是王国最受人爱戴的先王。” 一支在角落竖起的长矛引起了阿卡阿卡的注意。他走上前去伸手摘了下来,在手中挥舞着。他笑道:“这把长矛和我的主人用的那把有些相似。不过,它只有一个矛头。我掂量着,分量也差不多。想来它的主人也一定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克林戈王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他用手抚摸着长矛:“我的祖先蒙狄克王曾经挥舞着这把长矛,和野蛮人浴血奋战。你能想象的到吗?先王蒙狄克竟然凭借着他的矛,杀死了魔狼族的巨力王。这是何等的神勇啊!人类单枪匹马胜过狼族的巨力王,这样的事情,你还在别的地方听到过吗?无论在那里,人们提到他的名字,没有不赞叹畏服的。虽然先王蒙狄克英年早逝,我也从未见过他,可是就像你说的那样,他一直是我心目中最伟大的英雄。” 阿卡阿卡为罗阿洛德在过去的岁月里,为了神圣联盟所付出的巨大牺牲和铸就的非凡伟业肃然起敬。“罗阿洛德的历代先王,英雄辈出,前赴后继。正是有了他们,野蛮人的贪婪欲望在王城的城墙下从未得逞过。这次也一样不会。” “很幸运王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所以,我也将有勇气和机会,在王城和野蛮人交锋。我们的先王会保佑我们。” 他们走到一面盾牌下,阿卡阿卡不禁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面巨大的铜盾,以至于无法牢固地挂在墙上,只能屈身于昏暗的墙角。 盾的中央雕刻着一只狰狞的兽头,四颗刀刃般锋利的獠牙突出唇外,爆起的双眼目光残忍凶暴。兽头活灵活现,一朵诡异鲜艳的花朵含在兽口,凸显在盾牌上,分外可怖。铜盾的四周环绕着交错的藤蔓,像流水一样的回纹缠绕着盾牌,发出黄灿灿的光芒。 他回头望着克林戈王。王笑道:“那是罗阿洛德的雅拉尔王从狼王的手中夺取过来的。在那场战役中,他的长剑击碎了狼王的头盔。狼族的圣物和他们野心勃勃的首领的一只眼睛,都留在了战场上。它从此成了雅拉尔王的战利品。虽然也已是几近二百年前的往事了,可狼族从未忘记过它。 他们为了从王城夺回这面盾,甚至不惜发动了一次又一次战争。为此,他们在过去的二百年间,曾抛下过无数的尸体。可是,先王雅拉尔让他的护卫们抬着这面盾牌,就站在他的身后一起冲锋陷阵。他用胜利狠狠羞辱了那些眼睁睁看到了这面盾,似乎触手可及,可任他们的凶残狡诈,却再也无法触碰拥有它。啊,伟大的雅拉尔王啊。 雅拉尔王带着这面盾,沉重打击了狼族的嚣张气焰,让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陷入了恐慌和沉寂。只是,这面盾是如此巨大沉重,以至于一个人要想拿起来也是如此吃力。所以,自那之后,它一直被放在这里,再也没有出现在战场上。王城都几乎已经忘记了,曾经有过这样一面盾。” 阿卡阿卡听了,频频点头。他笑道:“王曾说过,只要我喜欢,这间屋子里的一切,都可以任我挑选。” 克林戈王惊异地扬起了眉毛。“是的,我是那样说过。而且,我也没有改变主意。只是……” 他看着阿卡阿卡瘦弱的身躯,阿卡阿卡能猜到王没有说出的话。他笑了:“是的,我很喜欢这面盾牌。在战场上,我首先想到的是如何保护我的主人,这面盾正合我的心意。它甚至能挡住我们两个人。如果我能拿得起来,那最好不过了。” 他脸上还带着微笑,那面盾已经在他手里。他高高举起左手,克林戈王惊喜万分。 他举起双手,大声说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这样轻松地使用它。就像是为了等你而来,它才会忍耐在沉寂角落里的岁月。也好,你选了它,再好不过了。请你带着它,让那些野蛮人看看,我们有什么样的勇士。” 阿卡阿卡满心欢喜地向克林戈王表达了谢意。一路上,他都蹦蹦跳跳裂开嘴在笑。看到他的人,再看到他身上这面盾牌,都惊讶地大喊起来。 谁也不会想到,那个瘦瘦小小的阿卡阿卡,会带着一面如此巨大的盾牌。甚至,遮住了他的全身。 即使见多识广的格雷恩看到那面盾,也有点吃惊。他用手掂着盾,看了一眼同样惊讶的特林维尔,说道:“亲爱的老朋友,你无疑也是能拿得起来的。可是那样一来,只怕你的长矛就会变得无用武之地了。” 特林维尔早乐得合不拢嘴,他笑道:“是的。不过,阿卡个家伙,真是又让我大吃一惊。依我看,这面盾比他还要重得多呢。” 士兵们都围在盾牌周围,用手摸着,讶异而崇敬地看着阿卡阿卡。阿卡阿卡只是憨笑着埋头擦拭着那面铜盾,让它在阳光下,更加闪闪发亮。 德帕拉将军对格雷恩说道:“时间不多了。虽然敌人还没有发起攻击—肯定是你们的突然袭击打乱了他们的阵脚。等他们缓过神来,一定会像疯了一样杀过来。不管是哪种情况,这样也给我们多留了一些时间来加固工事,做好准备。现在,我必须出城了。王城,就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格雷恩叮咛着:“将军请务必千万小心。因为你在小山上,会给敌人的后队造成很大的威胁。而且他们也一定不能容忍我们还敢于放弃城墙的保护,在野外迎击他们。他们一定会疯狂地攻击你们。那时,你们甚至得不得王城的任何支援,一切都要靠你们自己。将军,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德帕拉将军笑道:“我是一个老兵了。虽然,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仗,可是,我不会轻易饶恕那些胆敢入侵王国的野蛮人。请尽管放心吧,格雷恩先生。” 德帕拉将军召集他的五百名志愿者,其中包括五十名弓箭手。这样,王城本来就不多的远程攻击更加薄弱。他一开始担心城区的防御,坚持不肯带更多弓箭手。可是,格雷恩和他一样固执。既然无法说服格雷恩,德帕拉将军也只好作罢。 城中的军民都知道德帕拉将军将要带兵出城,都赶来为他送行。他笑着大声对他的士兵和送行的人们说道:“那么痛快的一战,竟然是朋友们帮我们打的。怎么想来都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现在,让我们远来的朋友们看看,罗阿洛德王国的大好男儿,是怎么奋勇杀敌的。” 士兵们都举起手中的长矛大喊:“奋勇杀敌,决不后退。” 突然,有三匹马冲到队伍前面,原来是王国的三位王子。他们因为驱马疾驰,马匹都呼呼喘着粗气。 德帕拉将军拨转马头,他问道:“是王上要你们给我带来口信吗?还是你们也是来送我们出城的呢?” “是的,王有口信给德帕拉将军。”史尼宾王子说道。他们都下马,走到将军马前,“克林戈王要你从我们兄弟三人中挑选一位,跟随你一起出城迎敌。可是,我们都想和将军一起在城外打击敌人。所以,我们都来了。” 最小的王子,只有十四岁。可是他和他的两位哥哥一样,不肯躲在王城坚固的城墙后面,也要参加真正的战斗。 克林戈为王子们的勇气感到欣慰。他一个个的拥抱着他的儿子,久久地舍不得松开他的手。 “你们都长大了。看到你们的勇敢,我就知道,我们永远都不会在残暴和屈辱面前低头,野蛮人永远都不能征服我们。祖先骄傲的血,也流淌在你们的身上。去吧,你们都知道该怎么做。”克林戈王眼含热泪,却难以决断。 内庭大臣走上前来低低地说道:“王子们为国报效的志气可嘉。只是他们的年龄还太小,不如就让他们在城里搬运弓箭武器,也一样是在保卫王城啊。” 克林戈王大声说道:“我已经错了一次,难道还要再错第二次吗!他们是罗阿洛德的王子,保卫自己的国家,也是他们份内之事。我绝不会因为他们是王的儿子,就会剥夺他们杀敌卫国的热忱。”他的脸上热泪横流,“去吧,我的儿子。和我们的士兵和人民一起去战斗吧。” 王子们也都流着泪跪在地上,向他们的王,他们的父亲,告别。 史尼宾王子拦在德帕拉将军马前,挽着马的缰绳,笑着说道:“罗阿洛德的王对我们说,身为罗阿洛德的王子,应该和军队人民在一起。无论胜利还是牺牲,那是属于所有的罗阿洛德人的。” 德帕拉将军的眼睛也滚烫起来。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围在道路两边送行的人们。他们都知道,城外就有野蛮人七万的残暴大军,对于人单势孤的王城来说,只有斗志是他们最有力的武器。他们有着足够的信心和勇气。 可是,尽管这样,也不知道王城能坚守到什么时候。现在出城就意味着生机渺茫。甚至已经是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敌人。 他们本来已经感受到了生离死别的悲壮,可他们还是强忍着眼泪,笑着送他们出城。当他们看到三位年轻的王子,为了鼓舞人民的士气和斗志,争相把自己置于险地而义无反顾。他们的眼泪都无法再抑制,哭声响成了一片。 德帕拉将军眼含热泪说道:“杀敌不分尊卑,战场也不分前后。留在王城,一样是在战斗。” 史尼宾王子却笑道:“一个自告奋勇出城抗敌的将军,是不能劝说得了我们回头的。如果将军不能在我们中间挑选一个跟随你。那么我想告诉你,我们都会去。” 士兵们早已泣不成声。最终,史尼宾王子如愿被选中。他拥抱着泪眼模糊的两个弟弟,笑着对他们说道:“不要哭。要把眼泪变成勇气,让野蛮人身上沾满它们自己的鲜血,让它们去颤抖吧。” 城门大开,五百人火速占领了南门外的小山岗。他们堆起巨石阻塞了登上小山的路,加固了临时工事。他们站在箭垛口,向城里关注着他们的人们挥手。 格雷恩一直注视着他们。他说道:“好了。我们只管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吧。” 第八十六章 恐惧来袭 突然,有人大喊:“克林戈王来了。” 格雷恩吃了一惊。他看到克林戈王也冒着箭雨,站立在城头。士兵们受到莫大的鼓舞,他们大声呐喊着。 格雷恩冲到他面前,大声说道:“克林戈王,你不应该站在这里。” 克林戈王身披重甲,他说:“每个人都在战斗,我也要站立在王城的城头。” 格雷恩拾起一面木盾挡在他的面前,他说:“敌人很快就会发现你的身影。如果你不幸中箭或者受伤,王城的士气将会受到多大的打击,你知道吗?士兵和百姓们辛苦支撑的防线,也许瞬间就会崩溃。你的出现不止给士兵们带来斗志,也会带来更多的压力。敌人会不顾一切地攻击再攻击—只为了能伤害到你。” 更多的箭飞过来,克林戈王喊道:“格雷恩,快带领你的士兵去守住你的防线。不要管我。” 格雷恩纹丝不动。他面朝着罗阿洛德的王,不去理会后面漫天的箭雨。他大声喊道:“除非王答应,马上从城墙上走下去。否则,我哪里都不会去。” 克林戈王不禁动容。他点头说道:“是的,我明白了。我将在城下和我的人民在一起。” 很多士兵在喊:“石头,石头。快点。” 格雷恩大声问道:“为什么石头运不上来?” 很多人都在喊:“用的太多,他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去背。” “把街道上的石板,都揭下来。” 有人回答:“已经在揭了。” 克林戈王听到纷乱的呼喊声,他转身又回到了格雷恩的身边,“最近的地方,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他。他又喊道:“哪里的石头,最快最近?” 几个大臣也都跑来拉着克林戈王的臂膀,想把他拉下城墙。他们喊道:“没有了,没有了。” “不,”克林戈王大声说道,“还有一个地方。王陵。” “不行。”大臣们惊呼着,“不能把王陵也拆了。士兵们拼死战斗,不就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和祖先们安息的地方吗?不能那么做!” 克林戈王厉声说道:“先王们都曾经手舞着刀剑和狼族战斗过。如果王城被攻破,不但我们都无法保全,又怎么能保护得了祖先?王陵毁了,还可以重建,王城却决不能丢给那些野蛮的敌人。” 很多百姓都含着眼泪,把从王陵拆下来的石头搬运上城头。 罗阿洛德的赫利将军身负重伤,却坚决不肯撤下城头。“现在,正是战斗最激烈的时候。那些野蛮人,就想让我们放下手中的武器,停止战斗。你们都听着,如果我战死了,就把我的尸体挡在垛口前,为你们挡去野蛮人的箭!” 血迹斑斑却仍誓死战斗的白发将军,鼓舞着战士们眼含热泪投入到保卫战中。 目睹王城的人民和士兵焕发出的英勇,格雷恩心头也涌起冲天的豪情。他大声鼓励着将士们:“看看我们的敌人吧。仅仅一个上午的激战,就已经让它们受不了了。如果敌人胆敢派出更多的人马,我们就会让它们尝到更加可耻的失败。” “快看。敌人的箭楼也出动了。”塔楼的瞭望手急忙挂出了三面黄色的旗帜。 格雷恩大声问道:“南门呢?情况怎么样?” “都在我们对面。一共三个。” 格雷恩手扶城墙,他刚刚探头出去,几支冷箭已经呼啸而来。精灵王子一把拉住他,躲在城墙背后。“格雷恩,你想做什么?”他埋怨道。 格雷恩若无其事地摆摆手,他已经看到了。蛮族的三座箭楼,在无数士兵的簇拥下缓缓前进。 格雷恩哈哈大笑:“野蛮人已经开始在给自己壮胆了,没什么了不起的。要知道,它们早上刚开始进攻时,甚至还瞧不起我们,没有把我们当成一个可尊重的对手。所以还懒得出动这几个箭楼呢。也好,让我们看看吧。认真起来的野蛮人,和全身心都变成钢铁的王城战士们,哪一个才更可怕。”他扭头看着精灵王子,“米莱里安,你知道怎么对付它们吗?” 精灵王子冷笑着握住手中的宝弓,“第一个,是我的。” “就这么说定了。”格雷恩也摘下他的弓,“米莱里安,我们分开行动。你对付第一个,想办法阻止它继续前进。我去对付第二个。一会儿我们再见。” 王城的战士们都在拼杀,誓死不退一步。可是,河谷平地上缓缓前行的箭楼,巨大的阴影就像邪魔恶毒的魔爪,也在慢慢靠近他们。 格雷恩挑出二十名箭法精准的弓箭手,让他们都听从精灵王子的指挥。弓箭手们都箭在弦上,只等着号令的发出。 高耸的箭楼越来越近,狼族得到鼓舞的嘴脸也一览无余。它们恶毒地发出刺耳的嘲笑,幻想着王城陷落时他们可鄙的誓言。仿佛已经忘记了刚刚还在这座英雄的城市面前,抱头鼠窜。 正值下午,城墙上却火光熊熊。精灵王子气定神闲,眼角的余光扫视着行将受死的狼族弓箭手。他仰望着远空,手抚宝弓喃喃低语:“水晶之星啊,让精灵的眼睛,更明更亮吧。出自神山的箭,飞起来吧。” 弓弦一响,箭楼上惨呼一声。一名狼族箭手掉落箭楼,野蛮人发出阵阵惊呼。 城墙上还在战斗的士兵们发出了欢呼声。也只有精灵王子,才能在如此远的距离信手一箭,令敌人心惊气沮。 精灵王子手不更停,他的箭化作白羽,迅疾诡异,无孔不入。狼族的弓手站在箭斗里无处躲藏,瞬间被他的神箭射死了十数人。他的神妙箭法让狼族弓手惊慌失措,可敌人却无法回击。它们徒劳地射出一支又一支箭,却连城墙都没能到达就掉落在河谷里。 精灵王子毫不留情的连珠箭雨,在箭楼上引发了狼族战士的恐惧慌乱,接连掉落的尸体让簇拥在箭楼下的野蛮人也祸从天降,嚎哭不已。 巨力王亲操巨盾登上箭楼。它抓住几个躲避的弓手,怒吼着把它们都抛下了箭楼。其余的弓手在它的淫威下又勉强直立起身子。可是,精灵王子又怎么会可怜起它们来呢? 他发出阵阵长啸,三箭齐发。 巨力王自恃勇武,用刀横劈将箭杆斩断。可是精灵王子全力的一箭余势未消,“笃”的一声轻响,箭头直没入它的大腿。身长巨大,体胖如牛的巨力王惨呼声中,竟撞碎了隔栏,重重摔了下去,登时将在箭楼下躲藏的狼族砸战士死无数。 精灵王子振臂高呼。突然一只箭飞来,正中他手中的弓弦。他不避不闪,怒目向前,抛下手中的断弓,随手捡起一把弓,可是弦未拉满,却听“嘭”的一声,弓弦又被他拉断。 他一连拉断了三把弓,不禁心意烦乱。他大喊道:“谁能给我一把弓?” 士兵们都慌了神儿。箭楼还在继续前进。近了,更近了。野蛮人的箭又恢复了气势。 突然,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原来是格雷恩。他大喊道:“米莱里安,精灵的宝弓也在寻找它的主人。” 强弓入手,精灵王子喜出望外。“可是,你怎么办?格雷恩,”他问道,“你把弓给了我,你用什么呢?” 格雷恩却挥舞着手中的弓,笑道:“我可没忘记,精灵王也曾送给萝意达小姐一把神弓呢。” 精灵王子突然笑了。他看到一座箭楼已经燃起了大火,浓烟滚滚,狼族士兵身上带着火,纷纷坠地。 “格雷恩,你已经打败了一个。” “只有把敌人全部赶出罗阿洛德的土地,那时才能说打败了它们!来吧,米莱里安王子!” 他们并肩站在一起,弓弦上的箭也被点燃了,他们的眼睛里,也跳动着蓬勃的火焰。 “放!” 号令响起,战士们的愤怒全都汇集在弓弦上,箭在空中拖着长长的尾焰飞向箭楼…… 夜色降临,激烈的战场终于沉寂下来。 城墙上、塔楼上都点起了火把,敌人的大营里则是一片黑暗,沉寂无声。 格雷恩和精灵王子趁着短暂的战斗间隙,在城头上加紧巡察,指挥着忙忙碌碌的士兵加固箭垛城墙,安抚伤者包扎伤口。他们又趁机运上了更多的石块,做好了迎击敌人下一次进攻的准备。 王城的欧瑞德将军正带领着士兵巡城,看到他们忙迎上来。他们分享着白日里苦战后胜利的喜悦,殷切互道珍重的话语。 “欧瑞德将军,你手上的伤没有问题吗?还是要小心一点。” “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对了,”他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臂问道:“格雷恩先生,你说敌人会在晚上进攻吗?” 格雷恩望着远方黑暗中的敌人大营,回答道:“狼族最恐怖的力量正是来自黑夜。它们目光敏锐,在黑夜里也能看透暗幕。虽然野蛮人不知疲倦地攻击了一个白天,可是,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 欧瑞德将军听罢,也提醒着他的士兵加强戒备。几个人在城头分别。格雷恩和米莱里安回到了东门的塔楼。火把下,士兵们因疲惫不堪,除了少数岗哨,都衣不解甲,沉沉入睡。 精灵王子突然停下脚步,他一把拉住格雷恩。“你听到什么了吗?格雷恩。” 格雷恩侧耳倾听。良久,他摇摇头说道:“我什么都听不到。米莱里安,你听到了什么?” 精灵王子迟疑着说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我总觉得心神不宁。我还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像冰冷地黑夜渗透进了我的灵魂,让我不寒而栗。一定是有可怕的东西,只是我还没看见。” 一定是不同凡响的东西,才能让精灵王子感到焦虑。格雷恩也不禁倍加小心,更加谨慎起来。士兵们被唤醒,他们一听到命令声,就抖擞到起精神,严加防备。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什么都没有发生。精灵王子摇摇头说道:“也许我听错了。可是,我真的有种不好的感觉,直到现在还是挥之不去。不,也许真的不是听到的。就像我说的,它渗入我的心里,让我感到不安。” 他从箭壶中抽出三支羽箭,在火把上点燃,向着河谷上空的黑夜中射了出去。 三支火箭缓缓下落,就像三颗璀璨的流星,照亮了小小的一片河谷。精灵王子又连续射出了很多支火箭。可他什么都没能发现。他那样做,也只是被心中的不安驱使,对于能发现什么,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黑夜里还是寂静无声。格雷恩从黑暗中收回目光,他看着精灵王子说道:“米莱里安,也许是你多疑了。这样吧,你先去休息一会儿。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行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顺着城墙的甬道去巡视。精灵王子望着他的背影,没有坚持。 他和衣躺在垛口下,尽管他精力旺盛,可紧张激烈的战斗还是让他来不及多想就倒头大睡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王城内外一片宁静。敌人的营地依旧黑暗一片,看不到一个人影。大战后难得的片刻安宁,却让格雷恩心绪难平。他想着精灵王子的话,心事重重。 他巡查到南门。从蛮族的第二次攻击到现在,他都没见到他的朋友了。他看到特林维尔坐在火堆旁,手扶长矛打盹,阿卡阿卡正站在垛口旁,警惕地望着黑暗的河谷。 他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回头见是格雷恩,他高兴地笑着跑过来。格雷恩摆摆手,让他放轻脚步,不要惊醒了特林维尔。 他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休息?” 阿卡阿卡憨憨地一笑说道:“大敌当前,总得有人醒着啊。反正,不是我的主人,就是我。” 格雷恩赞许地说道:“能有你跟随在特林维尔身边,真是他的福气。” 他用力握了握阿卡阿卡的手又说道,“米莱里安也许发现了什么。可是,他也并不确定。既然特林维尔已经睡了,你要多加小心。一旦有异样,及时挂起红灯。我们好来支援你。” 阿卡阿卡点点头:“我记得了。请你放心吧。”突然,他手指着东门的方向说,“格雷恩先生,你看。” 东门挂起了一只红灯,在无边的黑夜里,分外醒目。 他大声说道:“阿卡,快去叫醒特林维尔。你们要小心守护好南门。” 他一路跑向东门。早有无数的火把点了起来,睡眼惺忪的士兵们又手握刀枪,集结在各个垛口下。 格雷恩跑到精灵王子身边,他正手攀垛口,望着黑洞洞的远方。格雷恩问道:“米莱里安,你发现了什么?” 精灵王子摇摇头,却神色忧虑紧张地说道:“不,我不知道。可是我在睡梦里,又被那种冰冷的感觉惊醒了,比开始时还要强烈。这绝对是不祥之兆。我看你不在,就自作主张挂起了红灯,让全城戒备。” 格雷恩说道:“你做得很对。野蛮人残忍狡诈,任何的疏忽大意,都是我们所不能承受的。多么地小心谨慎都不为过。”他盯着精灵王子的眼睛,“可是,米莱里安,你听到的到底是什么呢?” 精灵王子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前方。黑暗中,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都听不到。。 突然,精灵王子大声喊道:“来了!它们来了!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格雷恩。它们来了!” 他的声音急促颤抖,恐惧让他英俊的脸变得扭曲。格雷恩大惊失色,他一把抽出了长剑,死死盯着黑夜笼罩的河谷。他的手也因看到精灵王子的神情而颤抖起来。 “全体戒备!全体戒备!” 第八十七章 魔狼 一阵低沉可怖的呻吟在黑夜中响起。像是来自遥远的天边,又像是从地狱泛起的恶毒诅咒,闻之魂魄出窍,热血凝结于心。 士兵们都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因恐惧和哀伤,顿感大难临头。有的跪在地上发出可怜的哀哀之声。 他们大声哭喊道:“天哪,那是什么啊!” 格雷恩也像被那呻吟撕扯进了冰冷的黑暗之中无法自拔,不禁心旌摇荡,神志昏昏。他跺脚咬舌出血,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他拼命地喊道:“不要慌乱!点火!快点火!” 火光下,无数的狼族士兵披散着头发,已经冲过了河谷。可是,真正让精灵王子和士兵们恐惧的,是冲在最前面的十几道黑影。 那些黑影身形庞大,四蹄腾空迅如闪电,奔跑时悄无声息,黑夜里火光照亮了它们猩红的眼睛。 就是那些黑影,发出了让整个城墙上的守卫士兵几近崩溃的呻吟。 格雷恩站在城墙上,大声疾呼:“放滚木!火,让火更大一些。把滚木都点起来!” 士兵们在他的鼓召下,全都行动起来。可是他们仍然浑身颤抖,格雷恩的英勇只是暂时让他们忘却了恐惧。 因为王城保卫者的英勇奋战,狼族白天的野蛮攻击遭到连续的失败。它们趁着夜幕的掩盖,再次袭击了王城。 当野蛮人嚎叫着冲到城下,还没来得及架起云梯,突然,无数燃烧的巨木从城头上扔了下来,顺着斜坡一路燃起冲天的火光。巨木滚落到早已干涸的护城河里,形成一道火墙,阻断了后续敌兵的前进道路,也截断了已经冲到城下的狼族和怪兽的退路。 大火映照着战场,格雷恩清楚地看到了那十几头怪兽的真面目。它们像是巨大的猎犬,锯齿獠牙翻出唇外,浑浊凸起的黄色的眼睛里,发出残忍恶毒吞噬一切的目光。 格雷恩大喊道:“放箭,快放箭!” 城墙上投下的裹满火油的滚木正是时机。几头怪犬被巨木砸中,瞬间身上也燃起了大火。它们在地上翻滚嚎叫,丧失了理智,撕咬着身边能见到的每一个生命,用利爪将它们撕得粉碎。有的掉头又从着火的壕沟上通过,结果身上的火更大,它们冲入狼族的阵中,引起巨大的混乱和死伤。不一会儿,就在惨嚎中被烧成了灰烬。 城下的狼族被自己放出的怪兽吓得亡魂丧胆,四散奔逃,可是却无法逃出火墙。它们在大火里哭号惨叫,被烧的焦头烂额。火墙外的敌人听着大火里的惨叫声,眼睁睁看着狼族的战士一个个惨死于巨兽的尖牙利爪和城墙上的强弓巨石之下,心惊胆裂,纷纷后退,再也不敢向前一步。 它们呆呆地望着冲天的火焰,感受着死亡的炽烈气息。 一只侥幸逃过火墙的巨犬低吼了一声,四蹄腾空,已经跃上了城头。它昂起头发出低沉的吼声,张牙舞爪。几个士兵壮起胆子,手持长矛想把它挑下城墙,却被它连撕带咬,发出阵阵惨叫。 怪犬在城墙上疯狂地奔跑着,所到之处士兵们抵挡不住,眼露惊惧之色纷纷后退躲闪。更多的人被它撞翻在地,掉落城墙,瞬间被城墙下垂死的狼族杀死。 眼见形势危急,格雷恩大喊一声:“米莱里安,快跟我来。” 他们追上了怪犬。怪犬回首顾望,以蹄刨地,张开血盆大口,猛地跃起向格雷恩扑来。 以格雷恩敏锐超人的身手竟然也闪避不及,被它迎头一撞,重重地摔倒在地。精灵王子大惊失色,他连发数箭,趁怪犬躲避弓矢,他大喊道:“格雷恩,你没事吧?” 格雷恩翻身跃起,单手持剑,他抚着肩头说道:“还好。赶紧动手!我们要是不快点杀死这头怪物,我们就有大麻烦了。” 精灵王子更不答话,他一口气连射十余箭,怪犬中箭昂首大呼。它长尾一卷猛地又扑向精灵王子,他翻滚在地,躲开了怪犬的利爪。 格雷恩挺剑上前,挡在精灵王子面前,几十名士兵也及时赶到,把巨犬围在当中。可是任刀剑砍,长矛刺,怪犬跳跃疾驰,全都被它避开。 “小心!”格雷恩刚喊出口,一名士兵躲闪不及,被怪犬一口就咬碎了右肩,整个胳膊也撕了下来。它张开流着血的大口,仰天发出撕裂黑幕的悲鸣。 格雷恩心急如焚。城外的蛮族虽然暂时被阻隔在火墙外,一时不能冲进来。可是眼前的这只怪兽,虽然身中精灵王子数箭,可是仍然动作敏捷,显见得受伤不重。它大发淫威,如入无人之境。如果连一只怪兽都对付不了,时间一长,后果可想而知。 突然,他听到特林维尔的喊声:“格雷恩,我来帮你了。” 格雷恩大喜。特林维尔带着阿卡阿卡冲到面前,格雷恩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剑,一边问道:“你怎么来了,南门外没有敌人吗?”虽然他还在担心,他的声音中却透出朋友相助时的喜悦。 特林维尔双手持矛横在胸前。他说道:“南门一片死寂。我看你们战况激烈,一时性起就过来帮忙了。放心,南门还有欧瑞德将军,万无一失。” 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特林维尔大喊道:“格雷恩,我攻前,你攻后。” 格雷恩说道:“好!” 特林维尔大吼一声:“你这只大狗,让我瞧瞧你到底有多厉害吧。” 怪犬一跃而起,向他扑来。特林维尔顺手将长矛锋利的矛尖对准怪犬冲过的前胸猛刺过去。怪犬生生在半空调转了方向,一片惊呼声中,又有一个士兵猝不及防,被它的利爪撕碎了颈项,倒地身亡。 特林维尔大怒。怪物竟敢在他眼前如此嚣张!他早已不是那个因未识真面目,就时刻憧憬着和怪物碰面的大个子维卡了! 这里是保卫罗阿洛德的生死之战。不论敌人,还是怪物,都绝不会让他的心和长矛再次颤抖了。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趁着精灵王子发箭怪物躲避时身形迟钝的片刻之机,矛尖已在怪犬的后腿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怪犬凄厉的尖叫声让黑夜也变得凝固窒息,士兵们纷纷扔掉手中的武器,用手捂着双耳,摇摇倒退。 格雷恩双手挥起长剑,趁着怪犬受伤回头舔舐伤口,跳到怪犬身侧,手起一剑,正中怪犬另一条后腿。怪犬发出一声怒吼,掉头又向格雷恩扑去。 弓弦响处,精灵王子不失时机又连发数箭。怪犬又被射中,它更加疯狂,瞬间又有几人被它连撞带咬摔倒在地,惨呼声声。 “你这条恶狗!”特林维尔也急了眼。他大踏步上前,举起长矛死命地刺向怪犬的眼睛。怪犬猛地高高跳起,可是特林维尔稳如巨石,不避不躲! 长矛刺中了怪犬,它顿时摇头摆尾,大吼大叫。看来受伤不轻。但它受伤后愤怒的一击力量不可小视,前爪击中了特林维尔的左肩。他顿感肩痛如裂,站立不稳,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怪犬腾身而上,亮出利齿朝着特林维尔的咽喉咬了下去。“当”地一声,它正咬在阿卡阿卡及时挡在主人面前的铜盾上。 怪犬大声吼叫着扑击铜盾。阿卡阿卡手臂被震得几欲断裂,可他誓死不松铜盾,只得跪在地上死命地抵挡。特林维尔趁机腾出一只手臂,单手执矛狠狠刺入怪物柔软的腹部。 格雷恩发疯似地举剑乱砍,精灵王子箭发连珠,将整整一壶箭支都射入怪犬的头、腹和身体。士兵们也从惊惧中清醒过来,围住怪犬刀剑相加,不给怪犬以喘息之机。 怪犬又发出一阵悲鸣,让围攻它的人心惊胆战。可是,它终于倒下了,被勇士们杀死在城墙上。 格雷恩只觉双手无力,肩头的剧痛让他一时无法稳稳地站立。精灵王子跑过来扶住了他。 特林维尔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还跪在地上发呆的阿卡阿卡。他按着他的肩头,感激地说道:“阿卡,你又救了我一命。你还好吗?” 阿卡阿卡面色惨白,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城墙上喊杀声渐渐消失。野蛮人的偷袭又被击退。 熊熊大火燃烧了整整一夜,映红了半壁夜空。 火已熄灭。天空中,河谷里,到处飘散着战斗后的余烟。灰蒙蒙地,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他们围坐在一起,看着地上怪犬的死尸,还在为刚才的生死搏杀而心有余悸。 特林维尔喘着粗气说道:“野蛮人又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怪物啊?要不是这些长的像狗的东西大部被火烧死了,我们可真的有点儿难以对付了。” 他难得地承认了怪兽的厉害! 格雷恩的肩头还在隐隐作痛。他试着拿起了剑,觉得还能继续战斗,才一时心安。听到特林维尔发问,他摇着头说道:“我也没见过。不过,幸好它们好像都怕火。要不,它差点儿就要了我们的命。” 一直沉默不语的阿卡阿卡突然说道:“你们看。”说着,他举起了手中的铜盾。 盾牌正中镌刻着的兽头,那狰狞的目光,唇边翻出长长的獠牙,不就和他们看到的已经死去的怪兽,一模一样吗? “这就是罗阿洛德的人们称呼野蛮人为‘狼族’的缘由吗?”特林维尔瞪着眼睛,喃喃说道。“可是,只怕连他们自己都忘记了,原来这是真的啊!” 他们都沉默不言。四下里悄无声息,只有白雪纷纷。 城外的大火,是格雷恩事先就准备好的,以防敌人在黑夜里发起攻击。他让士兵用火油涂满了树干,点燃后抛下去,照亮了夜空,让敌人在火光下暴露无遗,也阻绝了他们在黑夜里偷袭的诡计。 可是,格雷恩绝对想不到,他的这一举动,却无意中拯救了整个王城,也拯救了他们自己的生命。 他们杀死的怪兽,正是蛮荒年代里邪魔中臭名昭著的一种,巨魔狼。在天神和邪魔的战斗中,一直能看到它们的身影。邪魔被天火焚烧,遭到可耻的失败后,侥幸余生的巨魔狼就躲藏在毒雾笼罩的沼泽里苟延残喘。 它们被心怀邪恶的野蛮人豢养,以野蛮人的血肉为食,才能繁衍下来。可是,巨魔狼生性残暴,即使以同样残忍闻名的野蛮人也惧怕它们。因为太过于难养,所以数量稀少。可是,存活下来的,却一代比一代更残忍暴虐。 它们是邪魔的一支,所以惧怕光明。更被骐尔达化作的火龙焚烧,还残留着对火焰的恐惧。野蛮人这次之所以有恃无恐,集合起数万大军攻击罗阿洛德,很大的原因也是它们自以为,只要在黑暗中放出魔狼,就能一举摧毁王城守军的防线,进而夺取整个王城。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格雷恩原本为抵抗狼族夜间的袭击,才准备了大量涂满火油的巨木,大火让这些怪兽几近全部覆灭,只怕王城已遭灭顶之灾。 天刚蒙蒙亮,不甘于失败的狼族急不可待地又发动了攻击。他们动用了四个万人队,用一个攻击东门,两个攻击南门,整整一个万人队疯狂地扑向南门外的小山头。 山脚下如麻似林的狼族战士,又开始了攀爬攻击,已经到了半山腰。 史尼宾王子连日战斗,已是浑身带伤。德帕拉将军坚持要他退到敌人的弓箭射不到的地方,他却手持一把砍出缺口的长剑,誓死不退:“即使今天战死在一直保卫的山头上,那也是罗阿洛德的王子所能得到的最大的荣耀。”他的话激励着战士们,他们都争相冲在最前面,打退了一次又一次野蛮人的攻击。 战斗间隙,德帕拉将军抓紧时间给王子包扎伤口,对他说:“你很勇敢,王子殿下。可是,我们困守在这座孤零零的小山上,早就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了。我们即使只剩下一个人,也要撑下去。为了罗阿洛德,为了胜利,现在还不是我们只想到荣耀和牺牲的时候。” “是的,将军。我明白了。” “那么,准备好了吗?来吧,王子殿下。野蛮人又要开始进攻了!” 德帕拉将军的士兵早已伤亡过半。可是,无论敌人怎样气急败坏,山头似乎近在咫尺,甚至能清晰地看清战士们的脸,可是野蛮人却始终无法踏上战士们守卫的山头。 王城六千子弟兵,也伤亡惨重。经过数天艰苦卓绝的战斗,虽然杀伤几千名敌人,自己也付出了数百人战死的代价,还有很多人挂了彩。战斗还在继续,即使会有更大的牺牲,王城的保卫者们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 三千精壮的民众被征调上城头。虽然他们经受了短暂的训练,武器铠甲依旧不足。格雷恩让他们替代五人战斗小组的轮换,勉强能补充减少的士兵。 比起士兵的阵亡和负伤,更大的问题也出现了。石头还有很多,可他们再也不能毫不节制地使用弓箭了。虽然城里所有的工匠都在夜以继日地打造,依然不敷使用。更加困难的是,连打造箭的材料也已近枯竭,武器和铠甲的损失也得不到补充。 他们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坚持了十九天。虽然他们都坚信,王城不会陷落。可是,格雷恩的脸上虽未流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心中却暗暗吃惊。 他仍然和精灵王子战斗在城墙上。精灵王子精力充沛,精神百倍,多亏了他的机敏灵活,只被弓箭在衣服上穿了一个洞。即使这样,格雷恩也吓了一跳。 他一再叮嘱王子要小心,精灵王子却只是付之一笑。 第八十八章 决定了! 晚上,雪又纷纷扬扬下了起来。格雷恩和特林维尔从克林戈王的宫殿走出来,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的眉头紧锁。 特林维尔看到了朋友脸上的神情。从他们带领着黑森林的士兵驰援罗阿洛德那天起,他一直精神饱满,眼神中透出的只有胜利的信心和对敌人的蔑视。格雷恩脸上的忧虑,王城保卫战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雪越来越大。他不安地问道:“格雷恩,你为什么在担心?你刚才不是还对克林戈王说,寒冷和大雪是我们的盟友吗?敌人在茫茫旷野里,前进不得,后退不甘,人和马匹都得不到充足的食物和棉衣,一定会坚持不住吗?胜利已经在向我们招手了。为什么我却看到你已经开始担心了呢?” 格雷恩停下脚步,仰头看着满天纷飞的雪花。他又看看满脸疑问的朋友,说道:“老朋友,你一点儿都不了解狼族。它们一天只吃一个面包,就能上阵打仗,身穿单衣,就能对抗严寒。我那样说,只是想让克林戈王和他的大臣们不必太过担心。事实上,真正应该感到担心的确实是我们。” “格雷恩!” “特林维尔,你也看到了。我们的弓箭已将用尽,能砍伐的树木也所剩无几。晚上无法再用火墙阻挡敌人。城里能战斗的士兵也越来越少,虽然还能从难民和王城百姓中招募,可是,他们和狼族从未停止过杀戮的士兵无法相提并论。他们完全是靠着对家人和王国的热爱在战斗。也许用不了多久,连可招募的难民也剩不了多少。敌人还没有退兵的意图。我现在已经开始有点后悔了。” 特林维尔吃惊地看着他。他的朋友脸上的严峻让他明白,王城的保卫虽然还在坚持,可是眼下,只怕真的到了危急关头。“可是……” 格雷恩叹了口气,说道:“特林维尔,我的朋友。我并非后悔来到王城,也不后悔自不量担负起保卫王城的责任。明天,也许就是明天,山头就会失守,德帕拉将军的士兵已经尽了力。可我们在城墙上也能看到,守卫小山的士兵已经不多了。之所以敌人没有在今天攻下它,仅仅是因为,明天天一亮,它们就会轻而易举地踏上那座山头。 我们不仅会失去勇敢的德帕拉将军和史尼宾王子,还有他们的士兵。同时,南门最重要的屏障也会落入野蛮人之手。如果没有他们的牵制,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否抵挡得住敌人的全力进攻。如果王城被攻破,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既然你在一开始就明白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如果当初放任他们投降,虽然屈辱,也许他们还能保全性命。”特林维尔终于明白,格雷恩已经真的在思考最后也是最可怕的结局了。 “是的。”他说道,“所以,我要为王城所有的生命负责。我之所以敢于这么做,是因为我最初想的并不是这样的。我一直心存幻想,以为只要能依靠坚固的城墙抵挡住敌人,我们的胜利就能给那些裹足不前的诸王以鼓舞。 而且我也寄希望于格莱特长老在到达奇利亚斯的同时,能已神圣的名义组成新的联盟。那么我们就能指望援兵的到来。我一直相信,援兵会来的。圣城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坚贞的同盟被野蛮人消灭。可是,至少到现在,我们还没有一丝援兵的消息。” 特林维尔挺起胸膛,他说:“我们和那些贪生怕死的家伙可不一样。格雷恩,不管结果会是什么样,我都只听你的。只要你说出来,大个子维卡一定会在你身边追随你。” “我现在已经不把希望全都放在援兵身上了,即使有援兵,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才能到来。我们只能依靠自己了。如果王城最终被攻破,我将壮烈地死去。可是,想到你和米莱里安王子,阿卡阿卡,还有王城的百姓,又不能轻言放弃。” 特林维尔又把胸膛一挺,傲然说道:“我们一定能守得住这座王城。有我在,我不会让一个蛮族闯进王城。大个子维卡从来就不害怕,从来就不会放弃。” 格雷恩惨然一笑:“仅仅靠着豪言壮语,是守不住这座王城的。士兵们的斗志还很高昂,却早已疲乏不堪。王城还在抵抗,却已经有不安的消息在悄悄传扬。他们对于能否守住王城,也不再是全心全意的了。我看到他们的脸,就已经明白了。” 特林维尔焦急地问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做?” 格雷恩握住他的手,他热切地看着朋友忠贞的脸庞和经过大战却依旧闪亮的双眼,说道:“我需要再冒一次险—我不知道是否能成功。可我们非那么做不可。只有一场主动的巨大的胜利,才能让罗阿洛德的士兵们看到胜利的前景。也只有这样,才能再次鼓舞起他们保卫王城的斗志。” 特林维尔吃惊地望着他:“格雷恩,你该不会是想出城去偷袭狼族的大营吧?” “是的,好朋友。就是你想的那样。不过,不是偷—袭我们要发起一次真正的突击。虽然冒险,也许会失败,可是我们必须那么做。敌人一直在狂攻我们,我们已经让它们吃够了苦头。虽然野蛮人只得到了数不清的尸体,可它们的心里还是瞧不起我们。野蛮人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在这么困难的情形下,敢于主动出击。” 特林维尔虽然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可还是张大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格雷恩继续说道:“明天,它们还会发动攻击。我们集中两千人马,在南门突然出击,以迅雷之势,打它们一个措手不及。” “为什么是南门?南门的敌人一直都比东门多啊。” “正因为如此,敌人才更加不会想到我们从南门出击。南门外地势狭窄,敌人兵力多过我们的优势不容易发挥,所以更加有可能给它们造成混乱。我们可以趁机让德帕拉将军和史尼宾王子,带领他们所剩无几的士兵退下来,把他们迎接回城。眼下他们再坚守在那里,已经于事无补,只能白白牺牲。” 特林维尔点点头:“既然你早有此意,那么,你刚才为什么没有告诉克林戈王你的计划呢?” 格雷恩长长叹了口气,他摇摇头说道:“如果现在就告诉克林戈王,何苦让他们本已无奈的心,更加焦灼不安呢。就让他们今天晚上,抱着希望等待明天吧。” 对于格雷恩的想法,精灵王子也十分赞同。格雷恩出于为他的安危着想,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也一起出城去迎击野蛮人。而且,他觉得理由也很充分。他说:“米莱里安王子,此次出击凶险无比,我觉得你应该留在城里。如果我们回不来,至少还有你能帮助他们。” 精灵王子淡然一笑,继而正色道:“格雷恩,请你告诉我!我们一起从精灵神山出发,直至来到罗阿洛德的战场,可曾有过片刻分离?不论我们在雨夜中消灭他们,还是城墙上死死地坚守,哪一次没有我的身影?所以,我也要像特林维尔说的那样,我们就应该一直在一起。即使失败也是如此。而且,精灵王和王后把我交给你,他们能托付的人,绝不会失败。他们也是绝不会看错人的!” 阿卡阿卡高兴地在地上和椅子上来回蹦跳着。他笑道:“我也早就在城墙上待的心烦了,我早就盼着能打开城门出去跑一圈了。虽然我很喜欢在城墙上扔石头—那可是我小时候就爱干的。可是,我手中的短剑也是时候出头了。主人,请你放心,我一定紧紧跟着你,寸步不离。你身后的野蛮人就请放心地交给我吧。” 格雷恩一一握着他们的手。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那就让我们的战马也去野蛮人自诩固若金汤的大营里闯一闯吧。我们有的是胆量和勇气,是时候让野蛮人也尝尝我们的攻击了。我们要让野蛮人永远记得,在罗阿洛德的王城下,它们遭遇到了什么!” 天蒙蒙亮,该是发起决定性最后一击的时刻了。格雷恩站在城头观望着,河谷里战鼓轰鸣,野蛮人又开始了进攻。 他嘴角带着轻蔑的笑容,对精灵王子说道:“集合队伍,告诉特林维尔,让他做好准备。” 两千志愿者马上被召集起来。已在城门苦苦等待许久,却一直未能投入战斗的三百名骑兵也全员整装完备。他们终于等到了杀敌的机会,人人热血翻涌,杀气腾腾。还有很多士兵甚至平民也听到这个消息,他们也想参加战斗,却被格雷恩坚决予以拒绝。 “坚守好你们的岗位,就在城墙上狠狠地教训那些野蛮人吧。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战斗正酣的南门,格雷恩举起了手,发出鼓舞人心的号令:“挂出红色的旗帜—告诉德帕拉将军,我们将要出城去迎接他们了。” 马上,城头上挂起了几面旗帜。阿卡阿卡回头说道:“德帕拉将军已经回话了。他让我们千万不要出城。” 格雷恩微微一笑。他跨上战马,抽出宝剑:“士兵们,打开城门。” 德帕拉将军站在山顶,拼命地挥舞着旗帜。可他却无法阻止格雷恩毅然决然地行动。他仰天长叹:“他们是不是都疯了?” 可是,战场上从不拒绝所有的疯狂。他抽出长剑,对他的士兵们大喊道:“好吧!罗阿洛德的勇士们,如果这是天神的意愿,那就让我们一起疯狂吧!” 门后的大石块儿被移走了。门的那一边,天寒地冻中垂死挣扎的数万狼族大军,还在为了能打开罗阿洛德的城门,发动着一次又一次近乎绝望和癫狂的进攻。野蛮人连日来攻城不下,损兵折将,士气消沉。 可曾几何时,面前令他们望而生畏,千方百计终究无法撼动的城门,打开了! 野蛮人甚至在一瞬间都呆住了。它们还不明白!敢于向它们袒露出胸膛的王城,依旧是它的敌人们不可战胜的! 随着欧瑞德将军的一声号令,罗阿洛德的城头顿时万箭齐发。愤怒的王国士兵手举长矛,呐喊着冲杀出来。 王国反击的战鼓声,敲响了。罗阿洛德的旗帜,引领着冲锋的号角。 两千舍弃了生命的黑森林和罗阿洛德的士兵在格雷恩的带领下,以一往直前的勇气,直扑当面之敌。狼族猝不及防,它们放弃了在云梯上攀爬的胆量,抛下手中的弓箭刀枪转身狂奔而逃。罗阿洛德的反击者们呼喊着追杀着敌人,将它们从城门远远地驱赶了回去。 面对突如潮水般溃退的大军,狼族的两名小力王骑马冲上前去,挥舞着巨棒将几名躲避骑兵的狼族砸的粉身碎骨,迫使它们又掉转头冲了过来,想把反击者们都包围在城门前。 野蛮人看到给它们造成混乱的敌人尽管英勇善战,毕竟人少力单。经受住最初打击的狼族战士很快就忘记了恐惧,又都开始兴奋起来。 洞开的城门,让渴求鲜血的野蛮人又振作了起来。这是他们消灭王国,进入王城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格雷恩大声呼喊着特林维尔的名字:“不要和敌人恋战。带领你的骑兵去迎接德帕拉将军。他们已经冲下来了,没有我们的接应,他们无法闯过敌人的阻截。你回来时,我要看到罗阿洛德的将军和王子在你身边。听到了吗?去吧。” 特林维尔骑在马上,气势汹汹斗志冲天。他腰间的铠甲上系着一条火红的丝带,手中的长矛闪着黝黑的光芒。他一直冲锋在最前面,阿卡阿卡手举那面巨大的铜盾,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他大声回答道:“听到了!你会看到的!” 他拨转马头,高擎长矛,奋勇冲杀,“跟我来!目标小山!” 格雷恩又大声喊道:“米莱里安。” 精灵王子跃马上前:“我在这里!” 格雷恩用手一指,“看到了吗?我需要让你的神箭再飞起来。你的朋友们都需要你。就是现在。” 精灵王子大声说道:“看到了!精灵族从来不会让自己的朋友们失望!它们两个都是我的了。”他带领着一百名弓箭手和三百名盾牌手紧紧跟随在骑兵之后, 格雷恩一马当先,率领身后的几百名士兵冲入敌阵,和敌人混战在一起。 德帕拉将军见到格雷恩等人带着士兵在山下敌人阵中来往冲杀,势如疾风横冲直撞,厚厚的积雪被野蛮人遍地流淌的鲜血融化染红。他们冲锋的路上死尸狼藉,狼族不敢当其面,纷纷避让退缩,又被战士们追上砍翻在地。他不禁仰天大笑:“这是天神不忍罗阿洛德的陷落,才派了这样的人来拯救王城啊。” 第八十九章 打破围城 久攻小山而不得的两个狼族小力王识破了特林维尔营救山头的意图,暴跳如雷。让狼族损兵折将吃尽了苦头的小山丘,一早就被它们视为囊中之物势在必得。只为了能杀死那些不屈的守卫者,发泄胸中的恶气,它们宁肯看着更多的狼族战士去死。 可是,特林维尔带领的铁骑势若猛虎地冲锋,撕裂了敌人的阻截已经冲到了山脚下。原本还在肆无忌惮全力围攻的狼族大军,在突然袭击下,被迫转入防守却还是被冲得七零八落。 小力王咒骂着精疲力竭的士兵继续围攻山头,杀死最后的反抗者。它们张开吐露恶臭的巨口,漆黑丑陋的面容做出恶毒残忍的丑态,将特林维尔和他的战士们团团围困。 特林维尔毫无惧色冲在骑兵最前面,直奔小力王而来。小力王见他虽然身高体壮,但是要单挑两名小力王,还是被气得哇哇大叫。它们挥起铁棒大锤使出全身气力恶狠狠地砸了下去。特林维尔心一横牙一咬,他跃马挺矛力战小力王。 铁锤被弹开了。他只觉小力王力可敌山。可是,没什么了不起!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好!再来!” “还有我!”阿卡阿卡飞身上前,用他的盾生生抗住了小力王对他主人攻击。小力王远比阿卡阿卡高大强壮,可是看着对手若无其事的神情,不禁一呆。 “再来!”阿卡阿卡怒吼着。他手举巨盾,毫不示弱地直视敌人。那是不屑的目光,他要让他的敌人看到,他只是矮小却豪气直冲云霄。 那面兽头铜盾上阳光直射,耀花了小力王丑恶的双眼。它们清醒过来,发了疯似的猛向阿卡阿卡扑来。阿卡阿卡跳跃躲闪,小力王死死缠住了他。 “不要脸!两个欺负一个,别忘了,还有我!”他的主人早就飞马赶到,长矛疾刺,小力王后背被袭,不敢掉以轻心,只得转身放弃了追杀阿卡阿卡。特林维尔在马上,长矛无坚不摧。阿卡阿卡手托盾牌,是最可靠的堡垒。他们并肩而战,与小力王缠斗在一起。 骑兵在山脚下的敌阵中激战不退,德帕拉将军和史尼宾王子都被阻在山腰,无法靠近。 特林维尔毫不力怯,想起格雷恩的话心中着急,生怕无法及时救援德帕拉将军,正要发力再与小力王死战。猛听得羽箭破空,手持大锤的小力王痛呼一声,踉踉跄跄。阿卡阿卡乘势矮身闪到小力王身后,短剑挥动已将他两腿齐膝砍断,惨呼声中阿卡阿卡纵身一跃,再顺势将短剑深深刺入它后背。小力王轰然倒地。 箭尾微颤,白羽箭已没入他的前胸。 特林维尔大喜,他正要欢呼一声,猛听马蹄声响,“看这里!” 面前的小力王以手捂面,发出令狼族胆颤的惨叫仰面摔倒在地。精灵王子的神箭直穿小力王凶残的左目。 特林维尔又惊又喜。精灵王子快马飞过,他头也没回笑着说:“没办法,我答应了格雷恩。他们两个都是我的。”话音未落战马已经飞驰而去。 特林维尔一愣,然后咧咧嘴哈哈大笑:“好吧,我可以谢谢你的箭,可我还是不能原谅你—除非你答应我,打完这仗和我一起去喝酒!走吧,我们去迎接德帕拉将军和他的战士们。” 南门外走马交锋,一场恶战。王城保卫者们力斩两员小力王,狼族全军震动。罗阿洛德的号角震天,旗帜飞扬。 正在东门督战的巨力王接到南门受到攻击的消息,马上又抽出一支万人队前来增援。小山和南门坚固城墙间狭小的空地上,数万举起了屠刀试图奴役人民的野蛮人和挺直了腰身反抗强加于他们枷锁的王城战士,展开了一场面对面的短兵相接。这是你死我活没有退路的战斗!这是邪恶与正义都拼尽全力的战斗! 突然,城墙上鼓声大噪,激昂铿锵。格雷恩带住马,大声喝问:“城墙上发生了什么事?” 马上有人回报了他的疑问,“罗阿洛德的欧瑞德将军和赫利将军也带领着他们的人马杀了出来。东门外也在混战。” 格雷恩横剑大呼:“也好,索性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吧。让野蛮人看看不可欺的王国战士!士兵们,奋勇冲杀!” 东门外和南门外,惨烈的战斗同时展开。克林戈王身披重铠,登上塔楼擂起了战鼓。又有几千手持木棒斧头的平民从两个城门冲出来,他们跟在战士身后,或者捡起掉落在地的武器,加入到反击的战斗中。 王城军民同仇敌忾气壮山河的反击重创了野蛮人。可狼族人多势众,残忍麻木毫无心肝的巨力王很快又从大营调动全部的人马,由两名巨力王亲自统领,把冲出王城的保卫者全部分割开来围在中间。此时此刻,它们还在幻想着消灭罗阿洛德的保卫者,从已经大开的城门蜂拥进入王城。狼族大军彻底疯狂了。 格雷恩的战马还在飞奔,虽然被敌人重重包围,他手中的剑与盾却鼓舞着身边已经所剩不多的战士们。他的战袍浸透着狼族的鲜血,长剑让敌人鬼哭狼嚎。三百名长矛手死死保卫着他,可是敌人也看出,在罗阿洛德、黑森林和白龙城三面旗帜拱卫下的,就是王城士兵的领袖。狼族的巨力王挥舞起大棒,狼族战士发出嘶哑的吼叫声。 特林维尔急得眼睛里都在冒火,他带领着骑兵想冲到格雷恩身边解围,可是,敌人越聚越多,任他死命冲击,和格雷恩之间还是越来越远。特林维尔大喊道:“阿卡,快想想办法吧。” 阿卡阿卡微一思索。他双眉微扬,扔下手中的短剑,沉着地把铜盾双手高高举起,跳了出去。他在雪地上蹦蹦跳跳,一边跑一边大笑:“快来看啊,这是什么!” 特林维尔一愣,继而也大笑起来:“太妙了,好样的!阿卡,你只管跑吧,不要忘了,你的后面还有我呢!” 阿卡阿卡举起的铜盾,在阳光下,映着雪光,闪着耀眼的金色光芒。 他随手夺过一匹战马,跃身马上,在敌人的阵中四处狂奔。哪里狼族的士兵最密集,旗帜飘的最多就往那里跑。特林维尔的骑兵死死相随。 巨力王很快发现了阿卡阿卡手中的盾。那是狼族的圣物,已经丢失了几百年,野蛮人无时无刻不想着把它抢回来。现在,它就在他们的眼前,在罗阿洛德阳光照耀下的原野上,在飞奔的马背上呼唤着它们。 巨力王被他激怒了。为了得到那面盾,它甚至可以放弃所有的士兵。巨力王开始指挥大军围追堵截,可是马背上的人机敏无比,他带着数万同样为了这面盾发狂的野蛮人,围着王城兜起了圈子。格雷恩乘机杀出了重围,也加入到追击野蛮人的行列。 阿卡阿卡的战马无法承受巨盾的力量,很快就会被敌人追上。特林维尔虽然还有几百名骑兵护卫着他,可是在狼族大军的人海中,就像一朵微微泛起的浪花,很快就会被淹没了。 阿卡阿卡催动着坐骑已经跑到了东门前的河谷。王国的赫利将军也疯了一般指挥人马冲击敌兵的铁壁,想把他们从敌群中救出来,却难以冲破敌人的防线。 格雷恩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手起剑落砍杀了几名敌人,却被更多嚎叫的野蛮人阻挡了去路。 突然,城墙上又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呼喊声,格雷恩大声问道:“是哪里?” 士兵们大喊道:“是克林戈王带着人马从东门冲出来了。” 格雷恩大喊道:“特林维尔,我们要去保卫克林戈王。”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带领的骑兵汇合一处。他们奋力向着围追阿卡阿卡的狼族冲杀。短兵相接,王城战士们的勇气抵得上狼族的人多势大,加上精灵王子带领的弓箭手也极大地支援了他们向前攻击的速度。可是,任狼族战士的死尸漂在血泊中,无奈数万野蛮人大军也横下一条心,一定要把那个带着圣物的小个子揪下马来碎尸万段,夺回铜盾。野蛮人死追不放! 特林维尔格外担心阿卡阿卡,恨不得豁出性命冲到他的面前。他纵马飞驰,长矛杀死数不清的狼族士兵,顺着矛尖流淌的野蛮人的血几乎让他无法握住他的长矛。可是,他和阿卡阿卡之间还隔着无数的狼族大军,根本冲不过去。情急之下,他用尽力气大声喊着:“阿卡!快跑!” 万分危急时刻,克林戈王已经带领着数百卫队冲出东门,迎着阿卡阿卡飞奔。训练有素的卫队士兵放过阿卡阿卡已经跑得蹄软力疲的马,瞬间用盾和剑合围起一道坚固的防线,把狼族大军挡在阵前。 狼族战士们怎么会把数百人放在眼中。它们挥舞起手中的刀剑,潮水般涌上来,把克林戈王和阿卡阿卡围在水泄不通的铁桶阵中。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米莱里安眼见阿卡阿卡和克林戈王又深陷重围,他们带领着黑森林和罗阿洛德的战士们都杀红了眼。他们只想打破野蛮人的围困,把他们的兄弟和罗阿洛德的王拯救出来!即使付出他们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他们无不以一当十,所向无敌! 王国的欧瑞德将军和白发将军赫利也率领着士兵和数千勇敢参加战斗的平民战士,因呐喊而沙哑的嗓音呼喊着杀敌冲锋的口号,为了保卫罗阿洛德,保卫王城,他们将战斗到底! 在突围途中身负重伤的德帕拉将军和史尼宾王子,也冲杀在为了消灭野蛮人,拯救克林戈王的洪流中。 数千家园的保卫者和自由尊严的捍卫者,对着十倍于己的野蛮入侵者,展开了最后生死存亡的大战! 王城保卫者们从各个方向对狼族发起排山倒海的攻击,气势雄伟,不可阻挡。 可失落的圣物令狼族战士们也陷入了癫狂。它们不顾性命,争相向前冲击着卫队的防线,克林戈王拍马冲过阿卡阿卡身边,他头戴铁盔,身披重甲,一手持盾,一手舞剑。 “阿卡阿卡,跟着我们,一起冲出去!” 阿卡阿卡也早已跳下战马,那马儿肚腹鲜血直流,卧倒在地,眼见已活不成了。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恶气,冲着跃马敌阵,劈砍冲杀的克林戈王大喊道:“克林戈王!阿卡阿卡愿誓死追随!” 他拾起一把剑,又一次举起了铜盾,呐喊一声,已经投入到蜂拥而上的敌人群中。 抱着必死之心冲锋的克林戈王带领的数百战士,是王国最英勇无畏最精锐的士兵。他们被数十倍于己的狼族死死围困,依然舍生忘死地向着敌人冲杀过去。 战士们浴血斗志更高,杀敌气势盖过野蛮人的叫嚣。罗阿洛德祖先手中的剑和矛,曾令狼族跪地求饶。战士们血染征袍,那耀眼的鲜红是王城保卫者们视死如归的坚定信念和自豪。 阿卡阿卡追上克林戈王飞奔的战马,他挥舞起手中的巨盾,面前冲上来的狼族成片地被沉重的铜盾砸的骨碎筋折,血肉模糊。他的脸上也飞溅上狼族的血,他还来不及擦去,就冲着奋力厮杀的王笑了。 当罗阿洛德的王和人民都为了自由和荣耀而战,罗阿洛德将是不可战胜的!克林戈王的目光比野蛮人还要冷酷,鲜血飞溅残肢碎肉遍地却毫不动摇。他两腿一夹战马,冲到阿卡阿卡身边,马蹄冲撞,两个手举大棒,正在围攻阿卡阿卡的的狼族战士,被撞的胸骨断裂惨叫着倒地不起。 阿卡阿卡挥舞着铜盾,将周围的野蛮人一步步逼退,克林戈王的卫队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却紧紧护卫着罗阿洛德的王。 他们被野蛮人重重包围,那些正拼死想要冲破狼族包围前来解救他们的人,在生死存亡大战的喧嚣中,连声音也几乎都快听不到了。 克林戈王此时却了无遗憾。他的奋起已足以告慰祖先的英灵,他将无畏地战死在王城的城墙下。 看着身边还在殊死战斗的勇士们,还有浑身血淋淋不知疲倦毫不留情挥舞着铜盾痛击野蛮人的阿卡阿卡,他眼睛一热,气息哽咽了咽喉。他挥起长剑将一名野蛮人劈死在马前,大对着奋战中的勇士声说道:“阿卡阿卡,如果我们能活下来,罗阿洛德将永远珍视你的勇气和忠诚,你将得到罗阿洛德最崇高的礼遇。如果有幸,我也将成为你最忠贞的好朋友。” 天寒地冻,阿卡阿卡却因奋战而热血沸腾。他用铜盾反击嚎叫着不知死之将近的野蛮人,一边热烈地回应着克林戈王真诚的友谊。他也大喊道:“当然!阿卡阿卡也将为能成为罗阿洛德的朋友而感到莫大的荣幸!我们会活下来的!” 突然,他停下脚步,高举铜盾仰头大笑。“王!听啊!那是什么声音!” 远处传来战马奔腾的蹄声和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克林戈王顿时呆住了。阿卡阿卡哈哈大笑。 狼族气势汹汹地阵中发出了惊叫。刚才还在丧心病狂要将罗阿洛德屠戮殆尽以满足它们残暴欲望的野蛮人大军,像被鞭子抽断了脊梁的丧家犬,悲戚可怜的丑陋嘴脸满是惊恐和绝望的神色,全都四散奔逃。 马蹄声声,杀声阵阵,王旗正席卷罗阿洛德河谷的平野。 王城里和正厮杀的将士们都喜极而泣。他们都大声地喊叫着:“是白龙旗!是圣城的旗帜!” 格雷恩简直不敢相信。他勒住战马大声喝问:“哪里的旗帜?是哪里的旗帜?” “是圣城的白龙旗!” “没有看错吗?” “是白龙旗!格雷恩先生!啊,还有!那是坎德拉贝尔王的旗帜!快看哪!还有杜利亚王的旗帜,林登王的旗帜也飘扬起来了!” 格雷恩的心头一热,他抑制住激动的心跳,高举手中的剑,大声喊道:“士兵们,圣城和联盟的援兵到了!让我们奋力一搏,痛击野蛮人吧!士兵们,前进!” 狼族大军彻底崩溃了。狼族的巨力王撕破了喉咙怒骂阻挡,但它的吼声也丝毫振奋不起野蛮人敢于抵挡的心。 野蛮人只想跑的快一点。离这个顽强的不可征服的城市远一点,再远一点。 诸王联军在王城横扫野蛮人的大军。他们不给狼族丝毫喘息之机,追上疯狂逃窜的敌人,把敌人的两万后卫部队包围在河谷中央全部歼灭。狼族为杀戮罗阿洛德人民所预留的坟场,彻底变成了野蛮人卑鄙污秽的葬身之地。 罗阿洛德王国一片欢呼,也有为了九死一生的喜悦和失去亲人的悲痛。可是,依靠着人民的忠诚和朋友们带来的希望,罗阿洛德胜利了。 第九十章 使命 格莱特长老在格雷恩之后到达奇利亚斯,那已经是他们离开十天以后的事情了。他自然没有见到格雷恩,却见到联军本应出发的援军还停留在大营。他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严厉指责了诸王的胆怯和懦弱,向他们指出,如果诸王不能立即组成援军驰援,罗阿洛德王国一旦陷落,狼族就会打通和高山国的联系,高山国在黑森林的天下无敌的近卫军团和狼族汇合在一起,将是所有王国的灾难。 他说道:“想想吧,克林戈王的抵抗,是在保卫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同时也在保护你们。而你们还躲藏在远离野蛮人的地方推脱责任。你们不感到羞愧吗?” 羞愧之余,还是有人向他提出,因为担心高山国的盟友会在诸王出兵增援时,趁机发动偷袭。 格莱特长老尽量忍住怒气说道:“黑森林虽然陷落,可是抵抗还没有消失。紫竹国和魔羽国也与高山国貌合神离。如果狼族攻陷了罗阿洛德王国,那么,高山国的胜利将不可阻挡。那样一来反倒让魔羽国和紫竹国别无选择,他们只能更坚决地站在高山国一边,将会全力进攻你们。只是,到那时你们即使想抵抗,也为时已晚。 当务之急,趁他们犹豫不决之际,在罗阿洛德王城下粉碎他们的野心和幻想。魔羽国和紫竹国见胜负未定,也未必敢全力进攻。而那时我们已经击溃了进犯罗阿洛德的野蛮人,完全可以跳转回头,将他们阻挡在边境地区。” 驻足奇利亚斯的诸王中,也早就有人对格雷恩等人孤军前往救援的壮举心怀愧疚。有了圣城长老的当面诘问和指导,诸王痛定思痛,他们不顾可能受到的袭击,从五万人中抽出三万大军,前往罗阿洛德救援。他们日夜兼程,在最激烈也最危急的时刻,参加了王城保卫战。 胜利是辉煌的,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罗阿洛德甚至来不及为来自圣城的盟友举行欢迎和感谢的仪式。还有太多更加紧要的事情等他们去做。 虽然敌人被彻底清除出边境,可是,王城却不能再想象歌舞升平的日子。要组建一支足以保卫自己的军队尚需很长一段时日。安抚阵亡和负伤的士兵,以及在激烈的战斗中被忽视的平民受伤的心灵,同样重要急迫。 在王城保卫战和最后的河谷歼灭战中,神圣联盟也付出了近万人的牺牲。罗阿洛德的军队和平民就占了八千人。他们还在承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在这个时候,如果还要强求一场表达感谢的仪式,如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况且,诸王中的某些人,在看到克林戈王宽容感激的面容时,他们的脸都变得通红。这种尴尬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尽早离开。 格莱特长老很赞同他们的想法。毕竟,北方魔羽国和紫竹国的威胁,还没有完全解除。而且他野能理解众王惭愧的感受。既然长老也那样说了,克林戈王便不再坚持。罗阿洛德在保卫战结束后第三天,就送别了神圣联盟的盟友。 接下来,全城为牺牲在保卫王城中的那些英勇的士兵们,举行了简朴隆重的纪念活动。保卫小山的德帕拉将军和史尼宾王子以及他们的五百名士兵,身负重伤却仍率领战士们出城战斗的赫利将军等人,都在围剿狼族的战斗中牺牲。 谁说胜利时只有喜悦,罗阿洛德的人民人们悲痛万分。 但是,他们毫不吝惜地赞美格雷恩和他的同伴们。因为是他们,带来了胜利的信心和希望。在王城城门洞开不设防时,是他们用自己的胜利告诉那些悲观失望的人,胜利只能来自于抗争和战斗。他们和所有参加过王城保卫战的士兵们一起,受到人们衷心的热爱。 在诸王离开后不久,克林戈王、格莱特长老和格雷恩等众人聚在了一起。长老对格雷恩和他的朋友们,在王城保卫战中表现出来的忠诚和勇气,表示出由衷地赞叹。 “多亏圣城派出了如此英雄出众的使者。”克林戈王说道,“如果不是格雷恩先生,我甚至不敢去想,罗阿洛德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的。” “这是当然的。也要感谢阿斯特拉尔先生啊。是他的指引和教诲,才塑造了如今勇于承担起使命的强盛者啊。”格莱特长老也是唏嘘不已。 格雷恩虽然和大家一起为了胜利激动不已,可是面对赞扬时却又感到一丝愧疚。他对长老说道:“我会一直遵循先生的脚步,为了帕林卡巴卡玛的和平安宁而奋不顾身。可是,我也许并不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长老笑着问道:“为什么?” 他说:“我愧对长老的厚爱。在奇利亚斯不但没能说服他们出兵援救罗阿洛德,反倒在危急时刻,只凭着自己的心意气行事,却忽略了大多数人的安危,在王城险些铸成大错。一想到这些,我就心有余悸。如果,王城被攻破了,我将犯下多么大的罪过啊。” 特林维尔和精灵王子都说道:“不,格雷恩。你没有做错什么,那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你们不必为我辩解,我知道我做了什么。” 长老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问道:“那么,你再想想,你认为你又该怎么做呢?” 格雷恩沉吟不语。半晌,他才说道:“我还是觉得,我只能那样做。” 长老笑道:“所以,你所做的,就是圣城希望你做的。” 格雷恩说道:“长老,我还是不明白。” 长老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大陆承平日久,除了那些处心积虑,不怀好意的野心家,更多的人都失去了血性和斗志。安逸享乐,幻想着和平就是永恒。这一切,我们都看到了。 如果只是心平气和地交谈,指望他们顺从地听从圣城的指令,是绝不可能的。灾难不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他们就不会动心。必须有人在这个关头勇敢地站出来—这个人要心怀宽广,无私无畏,敢于面对任何艰难的挑战。所以,七圣会挑选了你。” 特林维尔也在这场空前残酷和危险的战斗中,立下了万众瞩目的功勋。同时,他的名字也成了忠勇无敌的象征,在罗阿洛德的战场上和诸王联盟的将士中广为流传。可听到这些赞扬的时候,他总是说,那是因为他的朋友。因为有了他,才有了罗阿洛德的胜利。 在他的心中,的确是这样想的。即使在最危险的时刻,面对暴虐残忍的野蛮人的冲杀时,他也时刻牵挂着朋友的安危。可是,当他听了格莱特长老的话时,顿时无法抑制他心中的愤懑。 他不顾罗阿洛德的王就坐在一旁,也忘记了圣城隆崇的尊严,大声质问:“所以,长老事先就已经知道,格雷恩不会在奇利亚斯得到罗阿洛德想要援兵。是这样的吗?格莱特长老,你差点儿逼得格雷恩孤零零的一个人去面对那些野蛮人!” 他们都了解大个子维卡,知道他嫉恶如仇,急公好义的品性。所以,他在圣城长老面前的发泄和为朋友打抱不平,并不是真的在生气。即使这样,七圣会长老仍然沉默了,脸上露出一丝愧疚和无奈的苦笑。 “特林维尔!”格雷恩按住他焦躁的手臂,喝止了他对圣城德高望重长老的不恭。 “难道不是吗?”可精灵王子却开口了。“我敢肯定,如果还有下一次,即使比在奇利亚斯遭遇的更加凶险危急,更加耻辱难堪,格雷恩依旧会忘我无私,勇于向前。可是,七圣会自付无法做到,所以让格雷恩一个人去冒险,承担起如此重担,如论如何是不公平的。” 长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私,是所有人的本性中,最难以启齿却心知肚明的。这是可耻的,也是无可奈何的。格雷恩先生,你在罗阿洛德的壮举,不但振奋了王城军民誓死抵抗的决心,也让诸王心中的丑恶暴露无遗。羞惭之余,他们才能知耻而后勇。你孤军赴险,的确对你和你的朋友们很不公平。可是,你的老师信任你。他说,你能做到—让所有的人鼓起勇气并看到新的希望,这就是你的使命。” 格雷恩平静地说道:“当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有着非凡的意义,那么任何时候,我和我的朋友们,将一如既往,义无反顾。” 特林维尔这才觉得满意。他和精灵王子、阿卡阿卡,还有克林戈王等人都站起身来,对着格雷恩抬手致意,还不忘了对着受人尊重的圣城长老,投去最后的,埋怨的,也是冰释的目光。 他们都看到了。所以,他们也都笑了。 长老微笑着点点头。他说道:“眼下已近隆冬,野蛮人已经被我们空前的胜利所击溃。当然,野蛮人是不会甘心失败的。但是,它们还要有足够长的时间去舔舐伤口。而且,大雪封闭了边境的道路,在可以想见的未来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至少到明年冬季,狼族都不会再轻易发动新的袭击。 我们的时间很紧迫。但是,对于经历过一场炼狱式的战斗后的保卫者来说,王城已经变得更加牢固,更加坚强。如果敌人胆敢再次进犯,王国的保卫者们定会让敌人有来无还,遭受到更加可耻的失败。我们,坚信!” 鉴于王国转危为安,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们会重新组建训练军队,加固战损的城墙,在边境地区修建被敌人毁坏的堡垒,同时提高预警,严防野蛮人可能的新的入侵。 虽然克林戈王失去了忠诚的德帕拉将军和心爱的长子,可是,他赢得了在人民心中的爱戴。是格雷恩在他即将失去他的国家,他的亲人,还有他的生命—更不用说死去时他的名誉还将伴随着无尽地耻辱,罗阿洛德的祖先都将因他而蒙羞。感谢天神,那一切都没有发生! 在他将要面对世代为敌的野蛮人威逼屈膝时,是格雷恩挽救了他,挽救了罗阿洛德王国,挽救了王国的人民,使他们免于沦为野蛮人的奴隶。 他真诚地说道:“无论做什么,都不足以显示出我们最真挚和热忱的感激之情。王国将是你们最忠诚的朋友。如果有一天,你们会想到需要我们的帮助,那将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格雷恩也被王的真诚所感动。他说:“克林戈王大可不必太多感谢之辞。毕竟,我们都付出了重大的牺牲。我将带领黑森林仅存的战士,坚守在王城,帮助王城的重建。直到王城重新建立起一支强大的,足以保卫自己的军队。在那之前,我们会一直和你们在一起。” 克林戈王和王城的人民,都为他们的义举欢呼流涕。格莱特长老也表示赞同。他说道:“我要回到圣城去,那里还有很多事在等着我。顺便我还要把你们的胜利,告诉在圣城想念着你们的朋友们。他们一定也会高兴的。” 特林维尔想起亚米娜可爱的小脸儿,心里痒痒地。他甚至有些惆怅起来,唉声叹气地问着:“我太想她了。你们呢,我的朋友们?” 阿卡阿卡和精灵王子听到他提起亚米娜,也都笑着说,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听到她的笑声,吻她的小脸蛋儿了。 格雷恩他们送别了格莱特长老,一路上大家都有说有笑。 特林维尔满心喜悦。一路上他不停地对格雷恩说:“我知道,只要跟着你我们就会打胜仗。而且我觉得,我们在米翰思的平野上遇到了阿卡阿卡,真是天意。他不仅机灵,而且勇敢,同时还充满了智慧。他在雨夜袭击敌人的战斗中,已经救过我一次。在城墙上和怪兽厮杀时,他又一次救了我。这次他又在南门外高举着狼族的铜盾,救了你和你的士兵。这是多么了不起啊。就算我再喜欢吹牛,可我也不得不承认,我做不到他那样。我现在太喜欢这个家伙了。虽然,我以前就喜欢他。” 格雷恩低低地声音说道:“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虽然很可怕,不过让我们等着瞧吧,经历过这样荡气回肠,值得永远为之骄傲的战斗洗礼,无论再面对什么,我们都永不会再失去任何值得我们去珍重和保护的。而且,”他看了一眼在远处和几个士兵聊得正欢的阿卡阿卡,他的脸上洋溢着年轻的笑容。“我觉得,这一切也许不是天意。” 他骑在马上,信马由缰,心中泛起甜蜜的思念:“艾尔希娅,你还好吗?萝意达,多兰赫尔王子,赛尔,还有小亚米娜,你们都好吗?” 第九十一章 小神医 格雷恩他们在冰天雪地的罗阿洛德王国,思念着他们在圣城的朋友和亲人。圣城的朋友们何尝又不是在思念牵挂着他们呢! 白龙之城温暖如春的气候,还有清新怡人的微风,正适宜伤者的疗养。当格雷恩他们还在狼族的围困中,坚守城池浴血奋战时,在萝意达和赛尔的护送下,多兰赫尔也终于到达了圣城。 一路上,多亏了萝意达温柔细心地照顾,多兰赫尔的伤势才没有更加恶化。可是,更多的时候他都只是在昏睡。 格莱特长老此时已经离开了圣城。可是得到消息的艾尔希娅带着小亚米娜迎接了他们。她们把多兰赫尔安置在长老为艾尔希娅准备的小院里。 那里清净宜人,院子里就像她曾在巴布克莱王城时格雷恩家的小院一样,也开满了鲜花。还有绿色的篱笆墙和一棵四季常青的树。 赛尔刚安排好,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寻找圣城最好的医生。他一直在为王子的伤势揪着心,生怕他不能承受一路的颠簸之苦,更怕他沉沉睡去,再不会醒来。 可是他发觉,到了圣城,一直陪伴在王子身边的,年轻的女战士萝意达却一反常态,一路上眉宇间时常浮现的那种忧虑和牵挂也消失不见。 她笑着对赛尔说道:“请不要再担心,赛尔先生。我已经为王子殿下找到了圣城最好的医生。” 她对多兰赫尔王子的照顾和体贴,赛尔都看在眼里。她和他一样,是真心为王子的安危和伤情感到难过和忧虑。 他早已信任了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子。她的确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姑娘。可她照顾多兰赫尔王子时,从内心流露出的真情关爱,才是他最看重的。现在她既然这样说了,那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可是,他的内心还是有点儿忐忑不安。 毕竟,王子殿下的伤势本就十分沉重,加上又耽误了这么久,没有得到相应的治疗。现在的咖拉德加王子已经十分虚弱,即使圣城最好的医官,他也没有把握,王子殿下是否会真得好起来。尽管,他是一直这样期盼着并暗暗地祈祷。 他看到一个身穿绿色长裙的女子,带着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女孩儿走进房间。女子姣好的面容散发着圣洁的气息,像窗外和煦的春风,让每个见到她的人,既感到温暖,又心生敬意。他不禁又看了她一眼。 原来,就是那个因他的帮助才从黑森林逃离险境的,而且一路上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的姑娘啊。只是,现在的她没有再用面纱遮起她的容貌。他很欣慰,平生第一次来到白龙之城,就有一个朋友在此迎候。 “赛尔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她微笑着。赛尔点点头,微微有些诧异。 亚米娜惊喜地扑到萝意达怀里,捧着她的脸亲吻着她,还叫着:“姐姐,姐姐。”仿佛她们分开了太久似的。 萝意达笑着说道:“我们的医生来了。” 赛尔看着她们亲昵地拥抱在一起。他走到年轻女子的面前,恭敬地说道:“您一定是萝意达小姐提到过的医生了。在我们来的路上,她都在不停地说,圣城有一位最好的医生,一定会拯救多兰赫尔王子的生命。虽然您如此年轻,可是,既然萝意达小姐说您是最好的医生,那您一定是的。请原谅我等不及萝意达小姐开口,冒昧而诚恳地向您请求,请施展您的医术和仁心,救救咖拉德加的王子和未来吧。” 说着,他深深地一躬到地。 艾尔希娅微感吃惊,她侧转身姿轻快地躲开了。她和萝意达相视而笑,俄尔,还没等到赛尔抬起头,她就笑着说道:“赛尔先生的大礼,艾尔希娅可不敢领受。请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拒绝您的请求。那是因为,我可不敢自居神医啊。” 赛尔看着她们两个都笑得明朗开心,他一时竟糊涂了。萝意达微笑着说道:“这间屋子里确实有个神医,可并不是美丽的艾尔希娅小姐啊。” 虽然屋子里除了躺在病床上的王子殿下,算上他也只有四个人而已。可是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萝意达口中说的“神医”,竟然是那个黏在她怀里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固然可爱至极,让喜爱孩子的赛尔第一眼看到就心生疼爱。可他还是不无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看萝意达,又看看艾尔希娅。终于,他弯下腰盯着亚米娜黑亮的双眸,一眼不眨。 “就是这个小女孩儿?这么小的小医生?” 亚米娜撇撇嘴,皱着小鼻子,笑着说:“既是‘小’女孩儿,当然是‘小’医生了。” 两个年轻的女子都笑出了声。赛尔终于相信,萝意达并没有和他开玩笑。 可是,他还是心存疑惑:“这个小女孩儿看起来也不过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即使她生下来就学医,医术能有多高明啊?难道,真得能比得上圣城那些毕生研习大陆最高明医术的名医吗?何况我根本就看不到,用来给王子疗伤治病的药在哪里啊。” 萝意达把亚米娜带到多兰赫尔王子的床前,她跪了下去。望着王子苍白的面容,紧闭着的双眼,眼神又变得温柔起来。 亚米娜问道:“萝意达姐姐,他就是你要我救的人吗?他是谁?” 萝意达收敛了脸上稍纵即逝的温存,一只手握住王子冰冷的手,一只手握着亚米娜柔嫩的小手,她看着他的脸说道:“他是黑森林的王子,是最勇敢最有信义的男子汉。也是姐姐最敬重的人。” 她又看着王子昏睡中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多兰赫尔王子,亚米娜小姐曾经把我从死亡的深渊里拉了回来。今天,她也会救你的。请相信我,很快你就好起来的,圣城和你的好朋友们,都在等着你早日跨上战马,带领着黑森林的人民去收复故土家园。你一定要快点儿好起来啊。” 亚米娜看了看她的萝意达姐姐,小手抚摸着黑森林王子冰冷苍白的脸,嘻嘻笑道:“嗯。王子啊,你是萝意达姐姐最敬重最喜欢的人,我一定会救你的。” 萝意达心中一阵慌乱,她听到艾尔希娅在笑呢。她偷偷看了赛尔一眼,赛尔正看着小亚米娜发怔,她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些。她埋怨道:“他是姐姐最敬重的人,不是喜欢。” 亚米娜好像无法去分辨有什么不同。“那有什么关系啊。”她看着黑森林王子的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喜欢啊。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要救你。等你好起来了,不要忘了带我出去玩儿啊。” 萝意达心中一阵好笑。她站起身来,正看到艾尔希娅顽皮地冲着她眨着眼。她不由地红了脸,讪讪地摇头苦笑不已。 他们走到院子里,只把亚米娜瑞一个人留在了黑森林的王子身边。两个年轻娇媚如花朵般美丽的女子,站在庭院当中的花树下,手牵着手,低声细语。 蜜蜂“嗡嗡”地围着绿树飞来飞去,几只蝴蝶也加入到花开的盛宴。清风拂过面颊,鼻端闻到淡淡甜蜜的花香,赛尔仿佛又回到了他和伊美雅的小山村。到处是花,到处是树。 想到玛依拉,她还在村子里等着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咖拉德加,回到小山村里他的家啊。 过了好久,赛尔担心王子殿下。可是看到两个女孩子还在交谈,他不忍心打断她们,自己走了进去。 小女孩儿跪在地上,趴着床沿儿,头枕着多兰赫尔王子的胳膊,已经睡着了。睡梦中,她不时噘噘小嘴儿,圆嘟嘟的脸蛋儿,像树上开着的粉色的花朵儿。 赛尔顿生无限怜爱。他放轻脚步,走到亚米娜身旁,轻轻把她抱在怀里。 多兰赫尔还在沉睡。他的呼吸均匀,眉宇间已没了痛楚,就像一个真正累了的人,睡着了。 赛尔心头一热,眼圈都红了。 亚米娜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突然灿烂地一笑。她一定是做了个好梦吧。 赛尔惊讶也好,怀疑也好,可眼看着王子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他却是比谁都高兴。亚米娜每天都跑到他的屋子里,缠着她喜欢的王子。如果多兰赫尔王子说觉得好了些,她就高兴地摇头晃脑,比比划划。 直到萝意达怕影响王子的休息,不得不板着脸吓她,她才拉着赛尔的手,高高兴兴地去院子里玩儿。赛尔也很喜欢陪伴着亚米娜。所以,屋子里通常都只会剩下多兰赫尔以及照顾他的萝意达。 从伤病中逐渐恢复了生机的黑森林王子总是对萝意达说,他已经完全不需要照顾了。可她这时候却比小亚米娜还难缠。 她也总是用一句话来回答他:“等你能重新拿起剑,带领你的战士们在黑森林冲锋陷阵的时候,再这样说吧。” 每当她这样说,黑森林的王子就会笑盈盈地看着她。让她的心里慌慌的,只能别转过身子,可仍能感觉到他热烈的目光。 他笑着说:“我好像到现在还没有感谢过你呢。” 她也笑着反问道:“为什么而感谢我呢?” “当然是为了你把我从奇利亚斯带到了圣城。” 萝意达笑道:“你大可不必感谢我。你知道的,我也是受格雷恩先生所托才那样做的。再说,即使没有我,赛尔先生也能做到。你是没有看到他为你担忧时的样子呢。” 多兰赫尔笑道:“是的,我相信。赛尔无疑是可以做到的。可是,如果没有你一路上精心地照料,我也许就不能活着到达圣城了。所以,对我来说,我最宝贵的生命,也是你救的。这还不值得我对你说一声,‘谢谢’吗?” 萝意达又笑着摆摆手说道:“那你更是谢错了人啊。那是亚米娜小姐的功劳,我可不敢擅冒他人之功啊。要说感谢的话,你还是去对亚米娜小姐说吧。” 多兰赫尔望着她笑了:“可她不是你最爱的妹妹吗?她不是为了她最爱的姐姐,才救了她最敬重的人吗?” 萝意达的脸“腾”地红了,她扭扭捏捏地说道:“原来,你都听到了。对不起,你不要听亚米娜的话。她还很小,不懂事呢。” 多兰赫尔叹了口气,说道:“是吗?真遗憾。”他的眼神和声音让她顿觉尴尬,又有些甜蜜。 两个人一时都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低声向她请求着说道:“跟我说说吧。” 萝意达听了,她也低低地声音问道:“说什么?” 黑森林的王子眼中还是让她脸红心跳的微笑。他轻轻说道:“就是一路上,我睡着的时候—或者,你以为我睡着的时候,对我说的那些话。还有你,唱给我听的那些歌。” 一片红霞又飞上了她的两颊。纵马驰骋叱咤疆场的达克赛德英勇女战士萝意达,在黑森林王子热切的目光下,化作脸带红晕,双目含羞的娇柔女子。她多情的双眸波光闪闪,好像一开口就会哭出声来。 在前往圣城的路途中,颠簸的马车上,宿营地的帐篷里,她都一直守护在黑森林王子身旁。为他的坚强和深明大义由衷地敬重,也为他遭遇国破家亡的坎坷喟然长叹,更为他自身吉凶未卜而黯然神伤。 她总是握着他的手,温情地鼓励他,安慰他。她凝望着他的脸,说了很多很多。有时候说了什么,她自己都不记得了。现在,原来他都能听见,让她怎能不感到害羞呢? 她垂下了头,细若蚊声地问道:“我都说了些什么?我好像也都忘记了。” 多兰赫尔看到她娇羞的模样,一时也呆了。 他沉吟道:“我唯一能清晰记得的,就是在奇利亚斯醒来时,看到的那张美丽的脸庞和饱含情意的双眼。说到后来,其实我什么也没听到。即使听到了,也觉得像是在做梦。所以,我才想听你说,好让我知道,哪些,才不是梦。” 萝意达走到窗前,望着高天之上,一抹微云。院子里赛尔软语相陪,小亚米娜调皮清脆的笑声,温馨而感动。 她转过身,看着黑森林年轻英俊的王子。“那么,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他笑道:“说说你的家乡吧。说说你小的时候,又是怎么到了紫竹国的吧。” 她微一迟疑,问道:“你真的想听吗?” 黑森林王子目光温存,他点点头。 第九十二章 希娜 萝意达来自遥远东方的大鹏之国。在她心里,大鹏国是最深情最美丽的国度。那里有大陆最辽阔的草原,最洁净的湖水,天空永远飘着最洁白的云朵。还有她最思念的亲人。 她的族人是最善战的民族,也是最爱好和平的民族。他们在草原放牧牛羊,在森林狩猎猛虎。他们善良宽厚,对朋友仗义赤诚。他们英勇剽悍,对敌人冷酷无情。那就是她的部族啊。 她是部族首领的小女儿,受到百般呵护和宠爱。和她的族人一样,她从小演习弓马武艺,养成了豪爽坚毅的性格。虽然年纪尙幼,就被见到她的人赞为“草原上最美的珍珠”。 她最爱骑马在草原驰骋。无边无际的草原让人心胸高远,盛开的金冠花也让她热情奔放。 她躺在草地上,抚弄鲜花,闻到青草的味道。她以为,她就会那样,在亲人的身边一直长大。 她还爱在夕阳将要落山时,一个人骑着马,腰挎小弓,经过黝黑稀疏的树林,去山顶的神庙。 神庙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可是,她的心却是明亮纯净的。 神庙里只有一个人,一个美丽的女人。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可是,她确实很美丽。 或许是她的虔诚让她看起来,和灯火映照下的神像一样,有着神圣的光芒吧。她想。 她听到动静,也不会睁开眼睛。就像她离开时也不会睁开一样。 最初,她也会好奇。会问她:“你在为谁祈祷?一个人,会寂寞吗?” 可是,她从来也听不到回答。她一点儿都不生气,她固执地跪在她的身边,不肯离开。 因为,她喜欢神坛上那座圣洁的雕像,像她的母亲。虽然,她都不记得母亲长得什么样子。从她出生之日,她就去世了。每次看到她,都让她莫名的感动,流下泪来。 母亲也一定是那样子的吧?目光也一定像照耀着她的烛光,温暖而亲切的吧? 当然不会是她的母亲。她知道。那是庇佑她的族人的,女神的像啊。 有时,她跪在地上,调皮地扭头看着和她一样,跪在神前的那个女人。 因为,她觉得,她和女神也很像。反正她也总是闭着眼睛,看不到她放肆地打量着她。 有时,看着看着,她就会又感到莫名的悲伤。虽然她看不见,她还是扭过头去,偷偷地抹去脸上的泪水。 长明灯下,女神也模糊起来。 直到父亲派来神庙的人找到她,她才会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他总是会知道,她在哪里。 每次,都是这样。 直到有一天,她被叫到父亲的身边。他依然是部族最受人尊敬的首领。可是,她发觉,父亲老了很多。 他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告诉她。她远方的姨母十分想念她,希望能带她去遥远的达克赛德。 从小她就知道,她有个姨母,很多年前已远嫁西方。她从来没有见过她,也只是偶尔会想起她。 可是,父亲竟要送走她,送到她远嫁的地方。 她又哭又闹,不肯离开。她抱着他,哽咽着问他:“我不是你最疼爱的,唯一的小女儿吗?为什么,为什么要送我走?为什么要我离开你?” 父亲老泪纵横。她看到,他身边的人,也都在哭。 父亲疼她爱她,却绝不会迁就她。她知道。因为,他是首领啊。 她最后又去了神庙。她不再嬉闹调皮,跪在地上,流着泪,为父亲和族人虔诚地祈祷。 “神啊,也保佑我的母亲。我虽然从没见过她,可是,请你让她知道,我有多爱她。” 她从腰间摘下牛角弓,把它放在她的脚下:“以后,我再也不能来这里了,就让它陪伴着你吧。这是我最亲爱的父亲,送给我的。” 这一次,她决定自己走开。她回头看时,那个女人也睁开眼睛,看着她。 她的眼睛,多美啊。她,也流泪了吗? 蓝天上白云飘荡,心儿也在徜徉。 纷飞的白雪,是青山的装扮, 盛开的鲜花,是草原的容颜。 大鹏族人的心啊,像骏马奔驰, 雄鹰翱翔。 草原最美的珍珠啊,沐浴着阳光, 年轻飞扬。 马背上的好汉子啊,腰身强健, 豪情爽朗。 把刀磨得闪闪发亮,好驱逐财狼, 捧出芬芳甘醇美酒,去迎接新娘。 …… 她唱不下去了。屋子里静悄悄地,她忘记了擦去脸上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她发觉,她的手,握在王子的手心里。 王子的手,多温暖啊。 她在忠心的族人保护下,经过一年的长途跋涉,才来到了达克赛德。他们把她交给她的姨母,就匆匆赶了回去。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异国他乡。 姨母抱着她,柔声说道:“我是你母亲的妹妹。从今天起,我会爱你疼你,我就是你的母亲。” 母亲! 她抚摸着她的脸,笑着对她说:“我给你起个新名字吧。以后,你就不要叫希娜了。你喜欢这个名字吗?萝意达!” 她很美。她看着她的脸,觉得似曾相识。 到底是像谁呢?是那神像吗?还是神像前,那个虔诚的女人呢? 她强忍着,没有再流泪。她有母亲了,她变得更坚强。 萨普莱将军也对她疼爱有加,视如己出。在达克赛德,她慢慢长大。小亚米娜尔出生了。她望着襁褓中柔弱粉粉的婴孩儿,心也变得软软的。 ※ 过了好久,多兰赫尔低声问道:“从那以后,你再也没有回去过吗?” 她流着泪摇摇头:“萨普莱将军后来才告诉我,我离开后不久,就在一场和邪灵的战争中,我的父亲,我的族人,都牺牲了。如今,我的部族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多兰赫尔望着她流着泪的眼,轻声说道:“很抱歉,让你想起了从前伤心的往事。” 萝意达的嘴角还挂着晶莹的泪滴,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我很好。我也不止一次在心里,默念着从前。终于,能对一个人说了。你,是除了我的养母,唯一知道我原来名字的人。” 多兰赫尔念着她的名字:“希娜—很美的名字啊。” 萝意达破涕为笑。她想去擦挂在脸颊的泪珠,却发现,她的手,还攥在黑森林王子的手里。她不禁红了脸,慢慢垂下头去。 可是,黑森林的王子却抬起手,温柔地为她擦去了脸上的泪花。 小亚米娜笑着跑进来,她没有看到姐姐脸上的泪痕,她只是开心地喊着:“姐姐,姐姐。” 萝意达迎着她走上前去,拥抱着她。“我的妹妹,我的亲人。” 艾尔希娅带来了新的消息。虽然格莱特长老已经去奇利亚斯和格雷恩等人汇合,可萨普莱将军信任并托付的莫摩尔和芙兰两位长老都已经回到了圣城。 莫摩尔长老和芙兰长老都是结束了在大陆的远游,刚刚才回到了圣殿。莫摩尔长老已经听说了萝意达和亚米娜小姐的消息,很快就会来看望她们。 萝意达虽然舍不得小亚米娜,可是想到也许有一天,她也将和那些勇敢的战士们一起奔赴沙场,为了她所爱的和爱着她的一切去拼搏,去战斗。亚米娜是她心头无法割舍的牵挂。 亚米娜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和保护,她既感到宽慰,又有些伤心。她对亚米娜说:“虽然,我还不认识莫摩尔先生。可是既然父亲那么信任他,那么把你交给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在姐姐外出的日子里,他会像姐姐一样照顾你的。” 亚米娜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只是依偎在她的怀里,好像萝意达姐姐真的就要离开她的身边。她依依不舍,只是拥抱着她,亲吻着她。 莫摩尔高高的个子,须发皆白,满脸都刻着深深的皱纹。他是个慈祥的老人,目光和蔼可亲。 芙兰长老身穿白袍,虽然不再年轻,却还能看出她年轻时,也一定是位雍容华贵的女子。她看上去比莫摩尔长老的年纪还要老,眼神却还是那么清澈。 莫摩尔久久地看着亚米娜。他说:“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年轻时的萨普莱将军。我们是真心相待最好的朋友。我们也有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真可惜。失去了他这样的朋友,我很悲痛。” 萝意达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向着最敬爱的将军和夫人所托付之人,深深地施礼以谢:“我的父亲也曾对我说过,如果到了圣城,就把他钟爱的小女儿交给您。您会像他一样,爱护亚米娜小姐,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今天,我也终于可以对我的父亲说,我没有辜负他的嘱托。” 莫摩尔叹了一口气,点头说道:“当然。我也一定会忠于朋友最后时刻对我的信任。很抱歉我没有在圣城迎接你们。当我听到萨普莱将军出了事,我也曾赶到紫竹国,可是已经晚了。我四处打听你们的消息,为你和亚米娜小姐感到担忧。当我回到圣城,得知你们已经安全抵达。你们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萝意达早已从格莱特长老那里得知了萨普莱将军和梅妮夫人去世的消息。当听到莫摩尔长老从家乡带来再次令她伤心的事,她还是强忍着泪水问道:“将军和夫人,是怎么死的?” 莫摩尔长叹一声,他说:“紫竹国并没有宣判将军的死刑。事实上,据我所知,他们也很为难。有些人为了他庇佑魔法携带者,犯下了严重的罪行,应当给予最严厉的惩罚。还有一部分人,顾念他数十年来为国家和人民所做出的贡献—加上他包庇自己的女儿,即使如将军那般正直的人,也是人之常情。都希望能减轻他的罪责。” 萝意达擦去眼泪说道:“您不用说下去了。我都明白了。” 莫摩尔和芙兰两位长老都叹息着。 她说:“我太了解将军了。他的骄傲不容许他欺骗自己的国家和人民。他既不能将自己的女儿交给刽子手,也无法原谅自己。如果他自己选择了死亡,但愿能洗刷他做为一个父亲所犯下的罪过。也希望达克赛德的人民能原谅他。” 斯摩尔不住地点头叹息着:“是的,萨普莱将军就是那样的人啊。” 萝意达心痛如绞,她说:“我是他的女儿,我又怎么会不了解他呢。” 芙兰长老看着多兰赫尔王子说道:“发生在黑森林的事,我们感到很遗憾。朱赛赫尔王表现的很英勇,对他的死,我们深表悲痛。可是,看到你已经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还是让我们感到很欣慰。王子殿下,我能看到你眼睛里的怒火和悲伤。可是,为了黑森林,请一定在圣城安心地养伤吧。黑森林的人民需要你,神圣联盟也需要你。” 多兰赫尔说道:“我感觉我已经完全好了。我恨不得现在就跨上战马,返回咖拉德加,带领我的战士和人民,把侵略者赶出我们的国家。” “会有那一天的。很快,就会有那一天的。现在,埃吉尔已经做了高山国国王惟命是从的走狗,他在黑森林的残暴统治,让人民更加怀念他们的王子。” 赛尔在一旁恨恨地说道:“我真后悔,当初就该一斧子把他砍死。都怪我。” 芙兰看着他,微微笑道:“赛尔先生,现在后悔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把你的斧子磨得亮亮地吧,会用到它的。接下来,让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是格莱特先生从前方带给我们的。” 听到格莱特长老的消息,艾尔希娅也不禁专注地望向慈祥的芙兰长老。 “格雷恩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在诸王联盟的帮助下,在罗阿洛德王城保卫战中,彻底重创了野蛮人,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魔狼一族被重新赶回了它们的巢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听了都感到很振奋。艾尔希娅拉着萝意达的手高兴地说道:“我就知道,他们会成功的。他那么睿智,那么勇敢。他打败了野蛮人,是他拯救了罗阿洛德的王城。” 萝意达想象着他们的战斗,笑着说道:“可惜,我当时要是也在场,和他们一起并肩战斗就好了。” 艾尔希娅也笑道:“可是,你已经拯救了黑森林的王子啊。这可是整个黑森林都为之感念和欢欣的大功劳啊。你说呢?是不是啊,赛尔先生?”萝意达看着多兰赫尔,一时又有些羞涩。 多兰赫尔也为格雷恩取得的胜利开心自豪。更别说那里还有他带领的,黑森林的子弟兵啊。 他不禁问道:“那我们还等什么?既然新的神圣联盟已经因这次保卫战再次联合了起来,野蛮人已经遭到沉重的打击。他们还等什么?难道他们忘记了,咖拉德加的人民还在高山国的铁蹄下遭受磨难,我的人民还在流血。” 芙兰安慰着他:“我很理解王子的心情。可是,就像我刚才说过的,快了!黑森林的苦难,不会一直继续下去的。格莱特长老也快要从罗阿洛德回来了。到那时,也许会有更好的消息的。” 多兰赫尔虽然恨不得马上带领大军回到祖国。可是,他是个有教养的深沉的人。他说道:“我只是希望,那样一天能更快一点到来。” “所以,王子殿下,你更要快一点好起来。我们也不能再打扰你们。”莫摩尔对萝意达说道,“当你离开圣城时,尽可以放心地把亚米娜小姐交给我。” “谢谢你,莫摩尔先生。那也是萨普莱将军的遗愿啊。” 直到他们走出院门,萝意达还茫然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出神。 黑森林王子兴奋地对赛尔说道:“我们果然没看错人。虽然当初我们帮助了他们时并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可我还很高兴地说,祝贺我们的朋友们。他们在罗阿洛德胜利了。很快,他们就能带领神圣联盟的大军,帮助我们光复咖拉德加,拯救我们的人民了。” 赛尔也难得的一笑,说道:“如果不是早就看出他们有股子不肯认输所向无前的品质,都是非同一般的好汉,王子殿下想必也不会让我帮他们了吧。” 他也笑道:“我只知道,他们都是品行高尚正直的人。你说呢,萝意达?” 她还站在那里,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艾尔希娅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她的手冰冷入骨。她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怎么了,萝意达?” 萝意达呆呆地转过身。她的脸上,茫然,震惊,痛心,无助。 从那天起,萝意达的脸上再也看不到笑容。她心事重重,很少说话。有时,她把小亚米娜抱在怀里,静静地出神。亚米娜很懂事,她也不再嬉闹,只是安静地伏在她的怀里,用手抚摸着她的脸。 这些多兰赫尔都看在眼里。他趁赛尔带着亚米娜出去玩儿的时候,也曾问过她。是什么让她会变得少言寡语,落落寡欢。 他拉着她的手,声音温柔,目光体贴:“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吧。即使你不想说,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难过伤心。” 她感激地看着他,她摇摇头,欲言又止。 多兰赫尔万般无奈,只能让赛尔请来了艾尔希娅小姐。她们在庭院里,坐在树下,相拥相伴。 艾尔希娅看着她的眼睛。萝意达容颜憔悴,她心疼不已:“萝意达小姐,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的生死磨难,可我们都平安到达了圣城。格雷恩他们正在前线和野蛮人作战。亚米娜小姐也得到了最好的照顾。你心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你的笑容去了哪里?那个坚强豁达的萝意达又去哪里了?如果你相信我,相信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些日子,请你告诉我吧。” 萝意达抱住她,伏在她的肩头低声啜泣着。 第九十三章 黑影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莫摩尔大声问道。“格莱特先生,请原谅。我并不是不相信你的话。可是,还是让我太吃惊了。为什么你不早点儿告诉我们呢?” “是啊,”芙兰说道,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似平静,声音却也有一丝微微的愠怒。“如果我们早一点儿知道,就不会再这样为她担心了。” 格莱特歉疚地说道:“我也是从阿斯特拉尔先生最后给我的信中才得知了真相。请你们原谅我吧。毕竟这许多年来,我们都为了她担着心,寝食难安。直到最近我才真得确定,她就是我们一直等待和寻找的人。所以,我一回到圣城,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你们。” “你能确定,她真是神之血脉,东方勇敢城邦的唯一传承者吗?”莫摩尔问道。看得出来,他的心中仍有一丝怀疑。 格莱特郑重地说道:“阿斯特拉尔先生的信,是他的弟子格雷恩亲自交给我的。我就是从信中得知,莫妮德公主被她的族人保护着,逃出沦陷的凤凰城后,一直颠沛流离。直到十二年前,阿斯特拉尔先生才找到她,并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阿斯特拉尔先生处心积虑地保护着她,怕被邪灵侦知探察出她的藏身所在,伤害到她。所以,一直都没有告诉我们。我想,他只是不想让更多的人担心吧。” 芙兰也激动地说道:“怪不得我们一直寻找凤凰城的后裔,却始终无法找到。原来她一直在阿斯特拉尔先生身边。现在好了,我们期盼了这么久,也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莫摩尔也说道:“阿斯特拉尔先生真是用心良苦啊。好在莫妮德公主已经身在圣城,并受到我们的保护。莫妮德公主复国有望,阿斯特拉尔先生的心愿,也总算是到了该了却的日子。” 格莱特低声说道:“现在还不到我们庆祝的时候。关于莫妮德公主已经抵达圣城的消息,也请尽量不要向外声张,以防万一。” 莫摩尔不满地说道:“什么时候,七圣会已经连一个公主都保护不了了吗?难道邪灵的魔爪还真得敢伸到圣城来伤害她吗?” 格莱特长老没有回答。芙兰反倒劝解道:“我觉得格莱特先生的话还是有道理的。我们既然等了十几年,又何妨再多等几天呢。” “那么,莫妮德公主现在在哪里?”莫摩尔问道。 “放心吧,我已经把她安置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就是我们过去经常相聚的那座小楼。而且还有几个最可靠的圣殿武士暗中保护。莫妮德公主,她很安全。” 圣城的夜晚,永远都是那么美好。安宁静谧,不再有白日的喧嚣,不再有嘈杂的脚步,无声无息。月光如水,洒在圣城的每一条街道。几朵流云遮住月光,投下浅浅地,云的影子,又很快被清风吹散。街上的火把,窗口投射出的灯光,和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让每一个和平的圣城居民都感受到,圣城的夜晚,也充满了生机。 屋子里点着一盏蜡烛,照亮了整洁干净的厅堂。从打开的窗口外,吹进圣城的微风,掀动了白色的窗帷。影子也随着跳动的烛火,在雪白的墙壁上摇曳飘扬。 少女坐在烛光下,看着影子,出了神。一丝愁绪展露眉梢,俄尔,化作唇边浅浅的笑。 一只飞蛾让她从沉思中惊醒,她用手驱赶着执着扑向烛火的飞蛾。它飞走了,又飞回来。 她笑着,无奈掐灭了烛火。屋子里,暗了许多。 只有皎洁的月光,此时此刻,陪伴着她。 墙上的影子,又摇动着。她转过身,问道:“谁?是莫摩尔先生吗?” 影子向她走来。“为什么,你会知道是我?” 她笑着回答:“因为,你的影子。你比他们都要高大。”她的声音,像夜晚微凉的清风般平静。她脸上的笑容,像普照圣城的月光般圣洁。 莫摩尔侧身站在那里没有动,莫妮德却好像听到他轻轻的叹息声。他说:“你真的是勇敢城邦的公主—莫妮德公主?”窗口照进的月光投照在他的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莫妮德不再笑,她站起身来离开了那张桌子,也走到了厅堂中央。她的声音深情平和:“每当听到有人叫我莫妮德公主,总能提醒我身负的责任—光复我的祖国,让勇敢城邦永远屹立在东方,让凤凰城的圣火永不熄灭,让邪灵在黑暗中永不翻身。这也是女神一族神圣永恒的使命。” 莫摩尔淡淡地说道:“你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你觉得能完成你口中所说的,那般伟大的事业吗?” 莫妮德傲然说道:“阿斯特拉尔先生教给我,我从来就不是孤单的一个人。有爱我信我的朋友,我当然会做到。圣城不也是站在勇敢城邦一边的吗?七圣会难道不是也会帮助我的吗?” “当然,当然。”莫摩尔喃喃地说道。他的声音,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凭借着女神一族的传承,你是能办到的。可是,你还不知道,你所具有的力量,是多么的强大和可怕。” 莫妮德笑道:“多亏了亲人和朋友,我才知道,我所依靠的真正强大的力量,正是来自他们对莫妮德的爱。我又怎么会辜负他们呢?我一定会继承族人的遗志,做斩断邪灵的利剑,让邪灵在我的力量下灰飞烟灭。这也是我的信念。” 莫摩尔摇摇头说道:“你一点儿都不了解。你身上的力量来自天神,是神圣的,也是邪恶的。如果让邪灵得到你的力量,它们不但能毁了勇敢城邦,毁了圣城,更能毁了整个大陆。你留在圣城,甚至你活着,就是对帕林卡巴卡玛所有国家和人民的威胁。没有人想冒这样的险。” 月光照耀着厅堂。莫妮德微笑着:“那么,你想要我怎么做?” 莫摩尔缓缓向前,他说道:“你只要跟我走,我们就能找到更好的办法。” 倏尔,烛火又被重新点亮了。莫摩尔吃惊地望着英姿飒飒的女战士。 “莫摩尔先生,你要把莫妮德公主带到哪里去呢?”萝意达手按佩剑站立在莫妮德身边。 莫妮德的笑容更加温馨灿烂:“我刚才说过了—爱我信我的朋友们,绝不会再让我受到任何伤害了。不论这伤害来自哪里。莫摩尔先生,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站在墙角阴影处,发出阵阵低沉的喘息声,眼角瞥过执手仗剑的萝意达。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人。“我只是过于担心莫妮德公主的安危,才来看望她。看来我是多虑了。有你这样的战士守护着她,我确实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萝意达心中酸楚,垂下了眼睛:“可惜,我再也无法守护我最爱的亲人了。” 莫摩尔先生又一次发出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叹息声,说道:“夜已经很深了。如果还待在年轻小姐们的房间里,肯定会有人说我这个老人家也太不成个体统了。既然知道莫妮德公主得到周全的保护,我就放心了。那么,请容许我先告辞了。” 他走到房门前,萝意达达冷冷地说道:“我见过你的背影,我记得你的背影。” 莫摩尔停下脚步,他转过身,脸上带着古怪莫测的神情。虽然烛火的微光昏黄,他还是眯起了眼睛:“你,在说什么,萝意达小姐?” “是的,你没有听错。我以我最爱的父母亲大人的名义发誓,我见过你的背影。”她说,“而且,不止一次。 莫摩尔走上一步,离相依在一起的两个年轻女子更近了,他的嘴角还带着一丝苍白讥讽的冷笑。他仰起头,冷冷地说道:“你怎么可能见过我的背影?我去往紫竹国的次数本就不多。而且,那时萨普莱将军的府第里还没有你。你肯定是看错了吧。” “我有告诉过你,是在哪里见过你的背影吗?”她反问道,“我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缘由,我的养母害怕别人知道我的来历。她从不对人说起,我是来自遥远东方的大鹏之国。” “大鹏国?”莫摩尔终于不再笑了。他吃惊地看着她,愕然睁大了不敢相信的眼睛,不禁又向前跨进了一步。 萝意达庄重地点点头,眼睛里闪着骄傲的光芒:“是的。而且,我在大鹏族时的名字,叫希娜。看你的表情,你终于想起来了吗?虽然那时我还小,有一天晚上我从神庙回来,看到父亲的毡房里,他正和一个人交谈着。我就没有走进去,一直站在门外。等到那个人走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他的脸,可是,我却记得他的背影。 我之所以没有忘记那个日子,是因为,第二天我就被我亲爱的父亲送走了,送到了达克赛德我姨母的身边。她给我取了萝意达这个名字。所以,你说的没错—第一次,我并不是在达克赛德看到你的背影,而是远在东方的大鹏国。” “我可以证明,萝意达小姐就是大鹏族首领的女儿,希娜小姐。”黑森林王子现身屋内,他靠在窗口懒洋洋地说道。 “原来,你就是洛洛木的女儿。原来,你就是希娜。”莫摩尔喃喃说道。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萝意达擦去嘴角的泪水,她接着说道:“需要我再来提醒你吗?那么就让我来说说,第二次见到你的背影是在哪里吧。是的,就在不久前的达克赛德。那时,萨普莱将军和梅妮夫人、亚米娜还有我,都平静而幸福地生活着。至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作为将军和夫人的养女,更让我值得骄傲的是,我能做为一名侍卫,不论白天,还是夜晚,我都在守护着他们。 同样是一天晚上,就像现在,夜已经很深了,可我因为担负的责任,不敢因黑夜有片刻地松懈。于是,我又看了那个背影从府门前经过。同样因为黑暗,我没能看到他的脸,可是,我清晰无误地记得他的背影。那个晚上,我曾有那么一会儿感到过害怕。可我当时却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害怕。 我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第二天就收到了让将军和夫人心碎的告密信。就是那封告密信,让我最敬爱的曾誓言用生命去守护的父母亲大人,身死名裂。我和小亚米娜也被迫逃出达克赛德。如果不是遇到格雷恩和他的朋友们,我们不是被追兵杀死,也会因饥渴或者那些怪物,死在茫茫大漠。” 莫摩尔冷冷看着她,他的眼神孤傲不拘。他慢慢说道:“虽然你还很年轻,可是,记性已经像我这个老头子一样可笑了。当然,我会原谅你的,人都有记错的时候。再说,我和萨普莱将军是多年的好朋友,路过紫竹国去他的府上拜会,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了。有什么奇怪的吗?” 萝意达心中一阵难过,她又反问道:“可是,你不是刚刚还在说吗?已经十几年都没有见过将军了吗?直到你和芙兰长老来看我们,我又看到了你背影。我才猛地惊醒。原来,我看到的那个背影,和我在父亲的毡房前,还有将军府门前看到的,都是同一个人啊。我凭着颤抖的心发誓,我真得记的。那一刻,我感到震惊和恐惧。我不明白。 能让萨普莱将军托付的人,自然也是他最信任不过的人了。可是那个人,黑夜里从将军府前经过,却没有去见他口口声声所说的老朋友。可这是为什么呢?” 莫摩尔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刚说过了,你一定是记错了。” “好吧,”她冷笑着说,“即使记错了,我也要把我看到的和我所想到的一切,都告诉格莱特和芙兰两位长老。也许,他们都不像你。他们会相信我所说的话。” 莫摩尔低下头沉思着,当他抬起头时,眼睛里发出冰冷残忍的目光。他缓缓地向萝意达走去,冷笑道:“即使你告诉他们,难道我会因此而感到不安吗?何况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当下的圣城正值多事之秋,我觉得你不应该用你自己想象出的,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去打扰两位长老。” 门外响起了格莱特长老的声音,“恰恰相反。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说不定也正可以解除我十几年来的疑惑。多亏了萝意达小姐,所有的一切我都想明白了。” 第九十四章 二十三年前 莫摩尔向门口望去,格莱特长老和芙兰长老同时走了进来。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身披红袍,腰束金甲的圣殿武士。他的脸也微微变色。 他轻轻一笑,说道:“原来你们都躲在一旁。既然如此,可你们不会真的相信她的话吧?那也太可笑了。” 格莱特长老挡在萝意达身前,微微一笑,问道:“一个九死一生,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于七圣会的人所说的话,为什么不能相信?就在昨天,当萝意达小姐和莫妮德公主告诉我她们心中的怀疑时,一切的一切,我都想明白了。” 莫摩尔不屑地说道:“我才不去理会你想明白了什么。那都与我无关,你也无权怀疑我。芙兰长老,你呢?是相信数十年来躬身于圣城,勤勉值守的老朋友,还是宁可相信一个年轻的姑娘,不知在哪里看到了所谓的‘影子’,所发出的无稽可笑之谈呢?” 芙兰笑了,她站在萝意达身边,说道:“别急,莫摩尔先生。让我们先来听听格莱特先生会说些什么,然后我们再来决定该相信谁吧。现在,我也想知道,格莱特先生他到底想明白了什么。” 格莱特说道:“好吧,莫摩尔先生。如果你想听,我就从头来告诉你。阿斯特拉尔先生十二年前就收留了莫妮德公主,为什么他一直都没有告诉我们呢?直到他去世后,才由他的弟子格雷恩带给我的信里,告知了我们莫妮德公主的下落。很明显,因为他不再信任七圣会会中的某个人,担心会走漏了风声,给凤凰城的公主带来厄运。” 莫妮德不禁问道:“为什么?发生了什么吗?可是,阿斯特拉尔先生最后还是让格雷恩带我来到了圣城啊。” 格莱特看着在一旁冷漠的莫摩尔,又看着期待他说出真像的众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说道:“这恐怕要从十五年前说起了。十五年前,圣城在巴布克莱最忠心的朋友,格纳尔先生突然去世了。他就是格雷恩的父亲。” 莫妮德和萝意达都不知道关于博迪·格纳尔先生的事情。格雷恩还没有机会告诉她们。现在听到长老却突然说起了十几年前,格雷恩的父亲故去的往事,不禁都深感意外。 难道,这件事也和莫摩尔有关系吗? 他接着说道:“格纳尔先生是圣城的巡风使。他刚传达给我们一个重要的信息,说明他正在对一件事,或者一个人表示着他的怀疑,他还将对此继续深究追查下去。可是紧接着我们却收到了他突然不明不白去世的消息。阿斯特拉尔先生曾赶到巴布科莱王城,秘密调查了此事。他并没有找到杀害格纳尔的凶手。据他说,格纳尔先生的死有很多疑点。可是这样一来,我们也就无从知晓,他所怀疑和追查的是什么了。 阿斯特拉尔先生怀疑,七圣会中有人已经做了邪灵的走狗,成了欧尔津国王邪恶的同谋者,才造成了格纳尔先生的不幸。尽管他不知道是谁。可是,他已经变得小心翼翼,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的信任我们。七圣会再也不是他推心置腹无话不谈的朋友了。”说着,他深深地叹息着, “失去了格纳尔先生,我们都很难过。失去了阿斯特拉尔先生的信任,更让七圣会无地自容。我们是帕林卡巴卡玛的守护者,却有可能出现了可耻的叛徒。更可怕的是,我们不知道这个叛徒是谁。在这之前,七圣会每一位长老,熟知所有的巡风使。自从格纳尔出事后,长老们心照不宣,就都只知道属于自己的巡风使了。” 芙兰点头叹息道:“那真是一段痛苦耻辱的日子。想到身边就有叛徒,也是人人自危,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那怕是曾经立下共同的誓言,数十年来自以为最熟悉的那些人。还有比这更可怕的吗?格莱特先生,我在那之后,还一直在怀疑你。虽然我相信你不会是那样的人。可是请原谅,我不得不更加小心起来。” 格莱特无奈地说道:“请不必感到歉意,芙兰长老。因为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也同样怀疑过你,”他看着依漠然站立在屋子当中的莫摩尔,“还有他。拜那个叛徒所赐,过去的那些写着耻辱的日子,刻骨铭心,使人难忘。” 他对萝意达说道:“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了。萨普莱将军在年轻时,就成为了一名巡风使,在圣城的旗帜下宣誓,为了大陆的和平安宁,投身于那伟大的事业当中。” 萝意达激动不已。她骄傲地说道:“我虽然是第一次才听到,可我并不感到意外。我知道,我敬爱着的将军就是那样的人啊。” 他继续说道:“莫摩尔曾经是他的老师,所以萨普莱将军才信任他。可是,他亵渎了将军的信任。听到你说,他在黑夜里窥探将军的府邸—可他根本就无需那样做。我就明白了。一定是他,也只能是他写了那封告密信,让将军夫妇二人因羞愧而自杀。你和亚米娜小姐也被逼出逃,险遭不测。” “可是,这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想到将军和夫人的惨死,想到自己和亚米娜遭受过的苦楚,萝意达大声质问道。 格莱特长叹了一声。他说:“据我猜测,不知道什么时候,莫摩尔背弃了他的誓言,变成了邪恶的同谋和爪牙。他一定早就处心积虑地为了今天的一切,在做着准备了。萨普莱将军统领着紫竹国的军队,深受国王和臣民的爱戴。高山国攻打黑森林得逞后,一定会挥军南下杀向紫竹国。统领紫竹国军队的萨普莱将军深谋远虑,以对国家的忠诚和宁折不弯的性情,他一定会起兵反抗高山国的入侵。所以,萨普莱将军一直高山国的国王实现其野心的一大障碍,必欲除之而后快。 不巧,被莫摩尔发现了亚米娜小姐是魔法携带者的秘密。这不是天赐良机吗?也许是他想私自会见将军,才会在黑夜去将军府,却被他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他喜出望外,所以也就解释了,他到了将军府却过门不入。于是他写了那封告密信,他当然知道,无论是谁,都不能包庇魔法携带者。他很了解萨普莱将军的为人,他一定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双手奉上,只为了能换得自己仍享高官厚禄。他只能欺骗他的国家和人民,最后因愧疚而自杀。 无论这个阴谋能否得逞,将军在国民心目中的形象都已经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损害。结果可想而知—大兵压境,紫竹国缺少了能征惯战,德高望重的萨普莱将军,空有英勇善战的士兵,军队群龙无首,只能屈辱地在高山国的淫威之下,变成它为虎作伥的附庸。” 萝意达既愤怒,又伤心。她手按腰间的长剑,怒视着无动于衷的莫摩尔。她大声说道:“你为了卑鄙的私欲而害死了将军和夫人。我一定要杀了你,为他们报仇。” 芙兰长老拦住了她。她说:“善恶终有一报。萝意达小姐,让我们看看,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莫摩尔丝毫不以为意,他冷笑着说:“格莱特先生,你所说的这些不过是凭空推测,根本证明不了那封信是我写的。” “好吧,你说的没错。可是也许你能告诉我们,黑森林的摄政埃吉尔,又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一定很明白吧?”长老说道。 听到埃吉尔的名字,黑森林的王子抑制不住冲动,神情紧张看着他。他不知道,格莱特长老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埃吉尔的名字。 格莱特看出了他的疑问。他问道:“多兰赫尔王子,你知道这个埃吉尔的来历吗?” 多兰赫尔看着萝意达,他尽力让自己因愤怒而悲伤的心慢慢平息下来。他说道:“关于长老刚才提到的埃吉尔,很惭愧,我知道的并不多—我只知道他是六年前就到了咖拉德加,最初是神庙的一名神官。因为能言善辩,受到朱赛赫尔王的宠信。可他利用先王的信任,渐次执掌了大权。直到最后,他投降献城,做了可耻的叛徒。” 格莱特摇头说道:“埃吉尔是个阴险的小人,是毫无疑问的。可是要说他是个叛徒,就未免冤枉了他。” 多兰赫尔心中不快,他冷笑着问道:“难道不是吗?他背弃了咖拉德加,背弃了信任他的朱赛赫尔王—说他是叛徒,还有什么冤枉的吗?” 格莱特长老冷笑一声,说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忠于过黑森林和黑森林的王,何来背叛?” 多兰赫尔浑身颤抖,不禁大声问道:“那他一直忠于的是谁?” 格莱特用手一指莫摩尔。多兰赫尔失声道:“是他?!” “是的。”格莱特点点头,“我相信,他就是背后的主谋,埃吉尔真正的主子。” 多兰赫尔仿佛受到沉重的一击。想到战死在王城的父亲,想到自己被迫离开了国家,身受重伤,险些也丧失了性命。他痛心不已。这一切,难道都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吗? 格莱特慢慢说道:“善良的心,总是容易被蒙蔽,看不清眼前的邪恶。几年前,萨普莱将军就让我们注意这个埃吉尔了。那时,他还是紫竹国一个不知名的小神官,可是,野心勃勃。将军虽然信任他的老师,可是,他还是关注着埃吉尔。因为,他的老师对这个神官同样很感兴趣,并几次去过他所在的神殿。当然,他是瞒着萨普莱将军的。可还是被将军无意中发现了。当然,那时萨普莱将军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老师在做什么。” 莫摩尔却冷冷地笑了。他不屑地说道:“埃吉尔是个出色的年轻人,我喜欢他的聪明才智,难道我和什么人结交也要受到诘问和指责吗?” 格莱特不去理会他,接着说道:“在这之前,身为七圣会的长老,我们是无权干涉他的。因此我们也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我可以大胆地猜测—一定是莫摩尔遇到了埃吉尔,他欣赏他的才智,发展他做了圣城的巡风使,并以圣城的名义,让他到了黑森林。 在黑森林,埃吉尔这个小神官的那点小聪明得到充分的施展,并成功引起了朱赛赫尔王的注意,并得到了他的重用。莫摩尔阴谋得逞,埃吉尔潜伏在黑森林,拨弄是非,蛊惑人心。在高山国进攻伊利纳王城时,他才得以开城投降,把黑森林双手奉送给入侵者。” 多兰赫尔愤怒了,他怒吼道:“你这条毒蛇。” 斯摩尔虽然还倨傲地站着,可是他眼睛里的傲慢渐渐被嘲弄所代替。他的嘴角还挂着冷笑,眼睛却露出无法掩饰的一丝苦涩。他还是没有说话。 难道他已经放弃了为自己辩白?或者,他本就不屑一顾呢? 格莱特看了一眼仍保持着沉默的莫摩尔。他继续说道:“高山国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黑森林。夹在黑森林和紫竹国之间的魔羽国,因为国小力单,也不得不臣服于高山国。如果不是格雷恩他们打败了野蛮人,一旦罗阿洛德也失守,欧尔津国王的近卫军和野蛮人合兵一处,就将掌控整个西方世界。到那时,再没有人能控制得了他了。西方世界和大陆的末日,也就到来了。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莫摩尔先生!” 芙兰长老走上前去,她问道:“这都是你做的吗?这一切的起端,格纳尔先生的身份,也是你告发的吧?所以,才让他遭到毒手。莫摩尔先生,请你回答我们。” 莫摩尔猛地抬起头,一手握着杖,一手指着他们。他的目光变得阴毒可怖,环视着屋内所有的人,惨笑着说道:“我本来可以否认。因为,你所说的全都只是你的猜测。我只要对你毫无可信的诘难大声说‘不’,你们就奈何不了我。可是事已至此,我宁可接受所有你们强加到我头上的污名,也不会为此像个怨妇似的,可怜巴巴地为自己分辨什么了。好的,如果你们想听我那么说,我不妨明白地告诉你们。无论你们说什么,我都要对你们说,‘好吧,你们都说对了。全是我一个人做的。’” 格莱特厉声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做?你身为圣城七圣会三大长老之一,为什么要去做阿波多利国王可耻的鹰犬?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曾一同誓言遵循的,为了正义去守护这片大陆上所有的一切吗?圣城的宗旨在你心里已经消弭的无影无踪了吗?为什么?” 面对众人愤怒的目光和质问,莫摩尔却冷笑着:“你当然可以做出一幅义正辞严的模样,只管大言不惭地讨伐我。在你眼里,我应该已经是在接受你的审判了吧?可是,至少我有不受到侮辱的权利—高山国的国王何德何能,要我听从他的号令?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吗?你们都听好了,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受够了这种虚无可悲的日子。没错,我就是要毁了圣城。它的存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你们还活在梦境的辉煌中,就像我过去也沉浸在其中。是该醒醒的时候了。曾几何时,圣城是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存在。他们从圣城到得天神的喻示,让他们面对邪魔不再感到恐慌。失败了,就在圣城抚慰伤口,重新积聚起战斗的力量。 精灵,人类,无一不依靠圣城的强大才生存下来。现在,他们才刚刚成长起来,就变得傲慢无礼,忘记了他们曾在圣城嗷嗷哭泣的日子。圣城在他们的心里,不是变得可有可无,而是彻底消失了。那些王,英明的、愚鲁的、软弱的、强大的,还有谁会想到圣城?需要圣城?他们也许还残留着一丝对圣城的恐惧,也仅仅是害怕天神残留在这里的魔力。 圣城,已经沦落到让人发笑的地步。既然他们已经不再需要圣城,我就要毁了它。等到他们再次想起圣城时,只能望着大海号啕痛哭。我就是想看到,他们曾经骄傲的双腿,是怎么跪在这片废墟上,追悔莫及的。” “住口!”芙兰长老大声呵斥道,“休想用你卑鄙的私欲诋毁自由城邦的伟大光辉。圣城的存在,就是为了保卫人类和平的家园。无论他们是否像从前那样尊重我们,爱戴我们。只要他们需要我们,我们就要站出来,捍卫他们的自由,捍卫我们的誓言。你不要再狡辩了。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不知道你的真实用心吗?我也想明白了。” 她面向格莱特说道:“你一定不知道,这十几年里我都在做什么。虽然我说过,我还没有完全信任你。可是,我在追究莫摩尔先生的秘密上花费的时间更多。” 格莱特苦笑着说道:“谢谢。” 她接着说道:“你还记得二十三年前,在圣城发生的那件事吗?” 格莱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和神往的神情,他说:“二十三年前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啊。是那件事吗?我又怎么会忘记呢。” 第九十五章 报应 二十三年啊。对于几个年轻人来说,那也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莫妮德公主还未出生。萝意达则在襁褓中,在金冠花围绕的毡房里微笑呢。而多兰赫尔王子,也不过是个刚刚学会走路,因为跌倒在地,呜呜地哭个不停的孩子吧。 此时此刻,他们听着长老讲述着过去,仿佛身临其境。两位慈祥长者的目光都变得温和沉静,面带微笑,厅堂上陷入了片刻的宁静。 萝意达和莫妮德手挽着手,心中也不禁为他们的神情感动。她们想笑,却满怀敬意地望着两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莫摩尔面色铁青,空洞无神的目光,呆呆地望着墙壁上摇动的影子。没有人去理睬他。 过了一会儿,莫妮德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十三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芙兰笑道:“啊。那时我们也还都年轻呢。” 她们看到芙兰长老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她满头的银发像月光流淌在饱经风霜的肩头。格莱特笑道:“是啊。我们好像从未那么年轻过呢。” “圣城有多少值得我们去留恋的过去啊。”她说道,“那是多么值得回忆的事情啊。莫妮德公主,我们就在这座小楼里,最后一次迎接了圣城的朋友和指导者,阿斯特拉尔先生的到来。” “即使你不说,我也常常会想起那一天。可是,你为什么又提起了那一天呢?”格莱特看着她,不解地问道。 她看着还在一旁站立着的,貌似镇定,手中的杖却已微微发抖的莫摩尔。她手指着他说:“你不会忘了吧?莫摩尔先生,显然你也不会忘记。” 莫摩尔眯着双眼,冷笑不语。 她继续说道:“那时阿斯特拉尔先生已经很少有机会来圣城和他的老朋友们相见了。所以,你们也可以想象到,他的到来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惊喜了。可是,更让我们开心的是,他给我们带来一个好消息。” “是什么样的好消息呢?”莫妮德好像也变得像她的铁匠朋友那样,好奇而急切地问询着。虽然厅堂之上还有凶恶的敌人,萝意达还是想笑出声来。莫妮德不禁也掩口偷笑了。 芙兰看着莫妮德和萝艾达,神情温柔疼爱:“你们太年轻,当然不会知道。那个时候,可是有个年轻人,曾在这片大陆上,掀起了一阵了不得的狂飙呢。在短短地不到半年时间里,他的不羁狂妄把这片大陆搅得天翻地覆。那些执掌大权,手握有重兵的诸王也拿他无可奈何。最后,就像以前他们遇到艰难时总会想到圣城时那样,他们也派出使者求助于圣城。 当然,他们应该那样做。那就是圣城的职责。七圣会也曾派出过巡风使,却都没能寻找到那个年轻人的踪迹。尽管他的行为已经在大陆上引起了很大的恐慌,他却仍毫不掩饰地,肆意使用他所具有的神奇强大的力量,引发了无数混乱和恐慌。七圣会从各地得到的消息都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必须有人去制止他。 可即使几位长老亲自走出圣城四处寻访,那个年轻人却总能逃脱。是的,我们找不到他了。这在别人的眼中,无意中也成了对七圣会的诟病缘由。我们都想找到他,可是,没人知道他叫什么,来自哪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做。我们收到许多他的消息,可是,他行踪不定。被他伤害到的人也越来越多,对七圣会的不满在大陆上蔓延。我们必须阻止这一切继续下去。 那一天,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迎来了阿斯特拉尔先生。无论怎样的欢迎对先生来说,都不足以显示我们的喜悦。可先生却只身静悄悄地进了城。莫妮德公主,就是现在你身处的这座小楼里,我们把酒言欢,尽诉久别之情。 我们有说不完的话,毕竟我们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先生了。可他突然提起了那个几乎已经成为大陆公敌的年轻人。他说,那个年轻人已经不会对大陆再造成更多的伤害了。虽然我们都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说。可是,既然他那么说了,就一定是那样的。所以我们都很高兴。” “是啊。”格莱特手捋长须,叹息着说道,“虽然他并没有说那个年轻人叫什么,而且,我也一再追问过。可他终究没有说出来。我并不知道他在顾忌什么,或者,先生也可能不知道吧。不过我还记得他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们。也许那个年轻人很快将会来到圣城了。虽然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太过于疯狂,我仍然对他并不放心。先生却说,既然他已经对过去所做过的一切有了悔过之心,圣城就应该有他的一席容身之地,好让他改过自新。我当然答应了先生。可是说实话,时至今日,我还是未免有些耿耿于怀。” 芙兰也笑了:“谁又不是呢?可是,既然先生那样说了,我们还是答应了他。不是吗?”她叹了口气,“可是,在那之后,我们等了很久,可并没有见到那个年轻人啊。当然,也再没有听到过他继续兴风作浪的消息了。” “可我还是不明白,”格莱特皱起了眉头疑惑道,“这件事和莫摩尔的背叛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的没错,格莱特先生,”她回答道,“我当时绝不会想到原来竟是这样!在阿斯特拉尔先生离开后,我却无意中发现,莫摩尔先生躲在无人的地方,就像现在这样满脸的愁苦欲绝,痛哭流涕。对不起,我当然不是有意那样想看到的。当时,我还以为那不过是因为搅得大陆人仰马翻,给圣城的名声带来污毁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每个人都应该像那样表达着自己的情感。莫摩尔先生不过是更加激动罢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一天你原本也是很高兴的,莫摩尔先生。那时的你想必还是坚守着,自己心内那一片对圣城的忠心。可是只有我看到了,哭泣的你喃喃自语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开始我并没有听清楚你说的是什么。可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除了喜悦和解脱,你的脸上还有着一层忧色。” 格莱特手抚长须,脸色凝重地频频点头。 莫摩尔脸上的傲气早已消失不见,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痛苦地喘息着,喉中发出嘶哑的呻吟。 “我从未怀疑过我看到的那一切。直到格纳尔先生去世后,我秘密地开始调查你们。”她看着格莱特,“当然,如果我一开始就选择信任你—格莱特先生,说不定能省下不少的时间呢。” 格莱特苦笑着:“我们本来都没有那样的权力。可是,既然我也那样做过,所以,我当然不会对你的不信任有所抱怨了。那么,你发现了什么吗?” “事实上,我的发现少之又少。在今天之前,我也从未觉得有什么可疑之处。可是,现在把以前的联系在一起,说不定我就发现了他为什么在圣城,身居高位几十年,却最终选择了背叛。” 她把目光挪到墙角边颤抖着的可鄙的叛徒身上,继续说道:“我在莫摩尔出生和修行的地方,探索了很久,可是,一无所获。和我们一样,他的亲人和朋友都不多,蒙德威亚的人民只是因为圣城的一位长老出身于此,甚至倍感荣耀。可是,莫摩尔年轻时已经离开了那里,已经很少有人见到过他。 我查了许多地方,可是他和你一样,格莱特先生,毫无瑕疵。我想,也许我不得不放弃,另寻它途了。可是,在这些年里,我的辛苦并不是一无所得。我有一位极其出色的巡风使,她也一直在按照我的嘱咐暗中调查。她也是极其偶然地探查到,在他被选为长老的那一年,他曾经回到过蒙德威亚。” “她—我是说你的那位使者,她又发现了什么吗?”格莱特问道。 芙兰摇摇头:“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因为,在我最初听到时,也不相信。我一直觉得那是无稽之谈。” “到底是什么呢?芙兰长老。”格莱特追问道。他们也都屏气宁息,也许,她说出的正是莫摩尔疯狂背后的真相。 芙兰叹了口气,她慢慢说道:“真的很奇怪。如果不是我的巡风使亲口告诉我的,而我又是极其地信任她,那我肯定到现在都不会相信的。当然,她也不能确定,所以,当初对我说时也才犹犹豫豫,含糊不清吧。你会相信吗?格莱特先生,发誓毕生忠实于圣城,献身长老会的一位长老,竟然会有一位妻子。” “什么!这怎么可能?”格莱特不禁喊出了声。 “只怕还不止如此。他也许还有一个儿子。”芙兰叹道,“我当初听到时,就像你现在这样惊讶,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那么,你后来还是相信了吗?” 芙兰摇摇头,“我不敢去想,誓言捍卫圣城,把毕生的一切都奉献给热爱的圣城的长老,会违背了誓言,真得会娶妻生子。” 格莱特叹了口气。他们都把目光投向垂着头,佝偻着腰身的那个老人。他仿佛一下子变得更老了,脸上的皱纹苦涩地堆在一起,他的影子可怜地留在月光挥洒的墙壁上,瑟瑟发抖。 “阿斯特拉尔先生离开了圣城,”她看着莫摩尔,“我们并没有等到他所说的那个年轻人。可自那之后,莫摩尔先生性情大变。” 格莱特先生也点点头:“我也注意到了。只是我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芙兰又说道:“后来,我跟随着他到了精灵岛。那里刚被海盗洗掠过,可是,我很快就失去了他的踪影。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的精灵岛,又在那里做了些什么,见过哪些人。不过,我的巡风使在精灵岛的查询却颇有收获。后来从她那里,我还是多少得到了消息。莫摩尔一直在寻找一个人。而且,说不定就在那时,莫摩尔已经和海盗有了勾连。当然,我也只是怀疑。” “也是在那段时间里,他还数次到了米翰思。这些年来他都没有放弃过,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澈无比,那是心思和眼睛都通透明了才会发出的光芒,“直到后来,我才终于想明白了,莫摩尔在无人的角落里,痛哭流涕时喃喃自语的那句话—是的。他说的是,‘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突然,一直萎缩在墙角的莫摩尔再也无法支撑内心的煎熬,他发出一阵怪笑,颓废的身躯更加弯了下去。他撕扯着胡须,哭泣着,嚎叫着,“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是我对不起你。我是多么愚蠢啊。我一心一意地为了圣城,可是,我又得到了什么?我甚至因为你不能做个正常的人,而感到耻辱和羞愤。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多么无情啊。我冰冷刻薄地眼神,一定深深伤害了你啊。你死了,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吧。 可是,你也是我的骄傲啊。我从没对你说过,我有多爱你。可是,听到你将要来圣城的消息我不禁痛哭失声。我比他们任何一个人更开心,更幸福。可是,你并没有来。你一定已经死了!你一定是被阿斯特拉尔杀死了!也只有他才能杀死你!他是不会放过你的!我当时就不该去相信他的话。你一定,已经死了。可笑啊,我也曾期待着圣城能带给你,你一直想要的安宁。” “我的儿子啊!我可怜的儿子啊!”他佝偻着身子,涕泪皆下。他丑恶肮脏的样子让芙兰皱了皱眉头。莫妮德和萝意达都被他的嚎声吓到了,多兰赫尔厌恶地看着痛哭的老人。刚才他还倨傲地嘲笑着圣城,嘲笑人们心中最值得珍重的爱。 “既然一贯标榜自由的圣城连我最爱的人都无法守护,那它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呢?我真是愚蠢啊!为了誓言,我冷冷地拒绝和伤害了你。我从没有真正熟睡过,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你转身离去时伤心的眼神。我要为我对你犯下的罪过向你忏悔。我要报复!我要毁了圣城,我要毁了它!我的儿子啊!莫兰克,我的儿子啊!” 格莱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莫兰克吗?那就是你儿子的名字吗?” “我的儿子啊。你一定已经被杀死了!我可怜的儿子啊!”他的头几乎碰到地上,浑身颤抖抽搐着。 萝意达和莫妮德越听越心惊。萝意达瞪大了眼睛,拉着芙兰长老的手问道:“你们说的那个年轻人,难道就是莫兰克先生吗?” “莫兰克吗?”芙兰扭过头看着莫妮德和萝意达,“就是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吗?” 格莱特手抚着胡须长叹了一声,“格雷恩在圣城时也曾对我说起过这个名字。难道真的就是阿斯特拉尔先生说的那个年轻人吗?” 萝意达走上前一步,对两位长老和同样吃惊的多兰赫尔,讲述了在佩德塔兰神山的遭遇。“我们就是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叫莫兰克的人。” 莫摩尔猛地抬起了头,他的眼睛恶毒惊恐,“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儿子肯定已经死了!” 萝艾达根本不去理会他。她说:“我们亲耳听到他自己说的。他因为身负魔法为世所不容,所以立誓把帕林卡巴卡玛搅得天翻地覆。和两位长老刚才提到的一模一样。他也正是遇到了阿斯特拉尔先生。而且,他曾和先生打赌—如果他不能胜过先生,就将听从先生的意愿回归圣城。可是,阿斯特拉尔先生虽然收服了他,但他最终却没有来到圣城。他宁愿一个人孤孤单单终老于佩德塔兰。因为,”她厌恶地看了一眼伏在地上哭号的莫摩尔,“他不能原谅一个深深伤害了他的人。” 芙兰长老不住点头叹息:“那不会错了。一定就是他。想不到,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了他的名字。不过,”她又看着摩摩尔,“这个莫兰克还活着,你也不会想到吧?” “胡说!你肯定在胡说!”莫摩尔涎水沾满了胡须,贴在胸前,他摇摆着站立不稳,顿足捶胸更加癫狂了。“如果他没有死,为什么要躲起来!胡说!你们在胡说!不可能!我的儿子,一定被阿斯特拉尔杀死了。不可能!他怎么会还活着!他怎么会离开深爱他的父亲,远避深山。我一直都在圣城盼望着他能早日前来!不可能!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我就是要为莫兰克报仇,我要毁了这座肮脏可笑的城市!” 萝意达冷笑道:“看到你我已经明白了。为什么莫兰克先生虽然已经答应了阿斯特拉尔先生去往圣城,但最终并没有成行。他耻于见到伤害鄙夷过他,让他无法面对的你吧?他宁肯孤零零地一个人与佩德塔兰山林为伍,也不愿意见到他的父亲。他虽然很孤独,可是也许他并非不快乐。他还活得好好的呢。” 格莱特哼了一声,也说道:“格雷恩确实曾说起这个名字。他有着强大的力量,却不愿接受圣城的庇佑。虽然那是他的骄傲让他不肯接受圣城的保护。可是,他也一定是不想再看到你了。所以才隐身于大山,再也不想回到令他伤心的地方了。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摩摩尔,你丧心病狂,坏事做尽,却从来没想到过,到头来是你自己害了你的儿子。” “不!不是真的!我要去找他!我要看到他真的活着!”他猛地抬起了头。 芙兰厉声喝道,“你哪儿都不能去!武士们,把他抓起来。”金甲圣殿武士们齐声应诺。 莫摩尔被惊醒了。他冷笑着,眼睛里又迸出暴戾残忍的目光。他一跃而起挥起手中的杖,猛地冲向莫妮德。 “你怎么敢!”芙兰大声斥道。她挥袖阻挡在两人中间。萝意达和多兰赫尔也早拔剑上前护卫着莫妮德。 莫摩尔一击不中,他轻呼一声,向着窗口飘去。只听一声雷鸣般的怒吼,一道寒光闪过。 第九十六章 众望所归 惨呼声中,莫摩尔被利斧斜斜地砍做两半。头颅连着腰身掉落窗口,另一半鲜血淋漓,横在厅堂。 莫妮德扭过头去,萝意达把她抱在怀里。格莱特低头看着莫摩尔的尸体叹了一口气,说道:“赛尔先生,你未免有些太性急了呀。” 赛尔从窗口跳了进来,他手中的利斧还在滴着血。他昂首轻蔑地说道:“我在窗外已经都听到了。这样恶毒的家伙,留着他做什么!” 他擦去利刃上的血迹,走到多兰赫尔身边。他说:“王子殿下,今天杀了这个叛徒,也算为朱赛赫尔王报了仇。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像今天这样杀了埃吉尔,告慰先王的英灵。” 多兰赫尔心中此时也无限感慨,他默默地点点头。格莱特却还在长吁短叹。 多兰赫尔知道他还在为没能及时制止赛尔斧劈莫摩尔而懊悔。他的心中略有不快,说道:“莫摩尔作恶多端,死不足惜。七圣会清除了叛徒,丝毫不会影响圣城的崇高声誉。相反,人民会更加信任和崇拜圣城。” 格莱特苦笑道:“是的,我明白。可我并不是为莫摩尔的死感到惋惜,我只是觉得,还有很多疑问没有弄明白。” “还有什么呢?我们不是都知道了吗?”多兰赫尔奇怪地问道。 “是吗?我可没有那么想。”格莱特笑道,“比如,你也听到了。当他听到萝意达说出她原来的名字时,他是怎么说的。” 多兰赫尔看了萝意达一眼:“他说,‘原来,你就是希娜。’” “对呀,这不是有点儿奇怪吗?无疑莫摩尔是知道这个名字的。他说话时的神情很不平常。那个埃吉尔在莫摩尔的背叛中,到底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还有博迪·纳格尔先生的死,也有着很多疑点。所以,我才想留着他,还有好多问题想从他那里盘问出来呢。” 莫妮德不解地问道:“可是,这些他不是已经都承认了吗?难道格雷恩的父亲不是被他告发的吗?” 格莱特摇摇头,他说道:“也许是的。也许不是—他只是对所有的指控都没有否认而已。不要忘了,他说的是‘就算,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当然,这都是我的推测。” 莫妮德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多兰赫尔听了格莱特的话,也觉得赛尔做的有点操之过急了。不过也已经晚了。 他说:“可惜,他被嫉恶如仇的赛尔当场砍死了。我们已经无法从他那里,得到任何答案了。” 赛尔此时才有点后悔自己太鲁莽。可是听到莫摩尔和埃吉尔沆瀣一气,害死了朱赛赫尔王,一时怒火中烧,才失手砍死他。 “所以,”他又说道,“这件事情还有很多不明了的地方,我觉得也许先不必告诉格雷恩为好,以免给他带来更多的困扰。毕竟眼下时局动荡,他心中的羁绊也已太多。” 他们都看着莫妮德。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看着赛尔懊悔的样子,格莱特笑了。他安慰道:“好了好了,赛尔先生。莫摩尔死有余辜,我们还要感谢你为圣城除去了叛徒。即使我们现在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以后总会有机会弄清楚的。只是,”他看着满地的污血,“现在只怕莫妮德公主要屈尊移驾了。这里显然已经不适合一个女孩子居住了。赛尔先生,你弄脏的可是圣城招待尊贵的客人,最好的房间了。” 赛尔脸上微含歉意,可是他独自承担起还长老一个同样漂亮整洁的待客之地的承诺,还是被两位长老同样笑着拒绝了。 芙兰笑着说道,“是我要赛尔先生时刻牢记把他的斧子磨得无比锋利啊。原来,我才是赛尔先生闯祸的根由啊。” 他们全都笑了。赛尔也笑了。 格莱特笑道:“我们当然可以想笑就笑。毕竟我们也像格雷恩他们那样打了一个大胜仗啊。我现在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我们并没有真凭实据,如果他全都否认了,那时我该怎么办呢?可没想到的是,我只是稍一试探,他骄傲地性子竟让他沉不住气,一下子全都承认了。说起来,这次清理了七圣会的内奸,圣城的天空再也没有阴霾笼罩,我们也终于可以同心同德,共同抵抗大陆上这场巨大的灾难。这还都要感谢萝意达小姐呢。” 听到他提到自己的名字,萝意达轻轻一笑。她还在想着,在空寂的大山深处,那个孤傲的人曾带给她和她的朋友们,怎样的煎熬啊。她心中不禁又暗自神伤。过了一会儿,她好像听到身边轻轻的叹息声。只有心细如发的女孩儿才听得到。她笑问道:“格雷恩他们就快要回来了吧?” “快了。”格莱特长老的心情极好,语气也轻快了许多,“用不了多久,格雷恩他们就要回来了。我们时刻要准备好迎接凯旋的勇士们。”他们都看着莫妮德,“我相信他也知道。我们,我们都在白龙之城等着他们呢。” 莫妮德悄悄红了脸。她的目光也变得月光一样温存甜美。她和他们,都在盼望着他能早日归来。 ※ 几个月的时间里,罗阿洛德王国在诸王联盟的帮助下,重建了一支保卫自己的军队。王国的防线也得到了巩固。他们冒着严寒,在与毒雾沼泽接壤地区修复了遭到破坏的城墙,以抵御狼族的再一次入侵。不过情况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改观,魔狼一族在寒冷的冬天遭受到了巨大损失,不敢再轻举妄动。它们不得不重新蛰伏于死亡黑暗山谷。 格雷恩想到格莱特长老的话。来年冰消雪融时,他就将和他们的朋友们一起踏上返回圣城路途了。想到能再见到艾尔希娅和多兰赫尔及赛尔先生,还有萝意达和可爱的亚米娜,一时归心似箭。 克林戈王尽管十分不忍和格雷恩他们分别,却知道现在还不是最后胜利的时刻,还有更多的地方等待着他们。 他向格雷恩保证,永远铭记圣城对王国的恩情,誓死忠于神圣的联盟。任何时候也决不放弃希望。王国将永远捍卫自己的国家和人民,也绝不会让狼族的一兵一卒通过王国,践踏和平的土地。 整个王城都在洒泪而别。来的时候他们是一支只有一千多人的哀兵,当他们踏着雄壮的脚返回时,却已经在战场上磨砺成一支无坚不摧的百战之师。 离开王城越来越远,当他们踏上归途,还沉浸在对过去胜利的回忆和喜悦中。黑森林的士兵昂首挺胸,他们不再是那支受人欺凌的,悲伤无助的队伍了。当咖拉德加的王子问起时,他们可以昂着头回答:“是的,王子殿下!我们战斗了!我们胜利了!” 虽然,他们有很多人都永远留在了罗阿洛德,把一腔热血都抛洒在王城和野蛮人拼杀的战场上,可他们胜利了。带领他们取得胜利的,是骑着白马走在最前面的格雷恩和他忠贞的朋友们。战士们的心中,怎么能不对格雷恩充满敬意和爱戴呢。 当他们率领着黑森林的得胜之兵,日夜兼程,披风沐雨回到白龙之城,莫妮德公主、萝意达还有多兰赫尔等人,他们的亲人和朋友都出城相迎。圣城变成了欢乐的海洋,街道上洋溢着胜利的喜庆和欢乐。 离得很远格雷恩就看到了迎接他的人群。他下了马,手扶佩剑和他的士兵一起,走到莫妮德面前。 莫妮德心内无比喜悦,但她还是强忍着内心的喜悦和激动,想让自己看起来仍平静如往。她缓缓走到格雷恩面前,仰着花朵般的脸庞迎接他因相逢而滚烫的目光。 “欢迎你们的归来,勇士们。你们在遥远的罗阿洛德王城取得的胜利,让圣城的人民看到了你们的力量。你们的胜利,又带给大陆人民新的希望。你们的胜利,敲响了野心家的丧钟,也一定会带给大陆新的和平。圣城感谢你们,勇士们。” 看到莫妮德,格雷恩的心中也激动不已。离开她这么久,在罗阿洛德王城保卫战中,在和野蛮人的拼死搏杀中,当野蛮人箭如雨下时,当巨狼犬突入身受重伤时,他都会想起她。 最紧急危难的时刻,他总会对自己说道:“我还不能死,莫妮德公主还需要我。我还要把她带回东方,让她在自己的国土上,在勇敢城邦的圣火下幸福地微笑。现在,我必须战斗。” 他还披着她曾亲手为他穿上的已沾染过征尘的盔甲,又回到了她的身边。他的眼睛同样闪着幸福激动的目光。看着莫妮德灿烂的笑脸,他说:“和平和正义永远在我们心中。对于我们能取得胜利,我丝毫不会感到怀疑。而且我坚信我们会继续取得更大的胜利。胜利,永远属于为了自由和尊严战斗的人们。” 黑森林的王子也走在前面,他的士兵又看到了他们的王子。他依然英俊儒雅,可他们从他的眼中,却看到了他们熟悉而陌生的王子。那是坚韧不拔,充满了对胜利渴望的目光。一个英勇健康的王子,让士兵们对早日光复祖国,同样充满了信心。 他们呼喊着多兰赫尔王子的名字,热泪盈眶。 多兰赫尔激动地对格雷恩说道:“格雷恩先生,谢谢你带领他们取得了胜利,也要感谢你又把他们带了回来。” 他们执手而贺。赛尔和萝意达都走上前来,赛尔看着特林维尔,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说道:“特林维尔先生,听说你在王城保卫战中表现的很英勇。你手中的长矛让野蛮人吃尽了苦头。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你是如何奋勇杀敌的,可是我也能想象得到。在那种兵临城下,黑云欲摧的危急时刻,只有最勇敢,最忠贞的心灵,才能坚持到最后。你干的不错。” 能得到赛尔的赞扬,特林维尔喜不自胜。可他还是装作很平常的样子笑道:“赛尔先生,请不要遗憾。我相信,占据黑森林的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次出击。想要没有战斗,只能把他们彻底打败。瞧着吧,还会有好多仗要打呢。没有哪只贪婪的饿狼会把到口的肉再吐出来。我们要做的是,把本不属于他们的一切统统夺回来。只要侵犯者还霸占着黑森林,我们还有的是机会一起战斗呢。我也一直向往着,能再睹你的风采呢。”赛尔听了哈哈大笑。 他又对萝意达说道:“萝意达小姐,看到你很高兴。我的小亚米娜在哪儿?她为什么不来迎接大个子维卡呢?你没告诉过她吗?如果在欢迎的人群里看不到亚米娜小姐,特林维尔先生该有多么伤心啊。” 萝意达笑道:“请相信我,特林维尔先生。亚米娜小姐一大早就醒了,她吵着一定要来迎接她最喜欢的特林维尔先生。可是,长老们把她留在了圣殿。别急,一会儿你就会见到她了。” 特林维尔尔叹道:“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小亚米娜,即使一刻不停地昼夜兼程,也让我等不及了。” 莫妮德还沉浸在和格雷恩重逢的喜悦中,她还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呢。可是,格雷恩也是圣城的英雄,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呢。 她笑着提醒大家:“格莱特和芙兰两位长老,都已经在圣殿等待着勇士们的归来了。让我们快去见他们吧。” 他们高高兴兴地进了城。赛尔走在特林维尔身边,和他说着话,顺便还向他打听着王城保卫战时的情形。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特林维尔先生。萝意达小姐原本并不叫萝意达。你知道吗?” 听到萝意达原来还有别的名字,特林维尔顿时好奇心盛。他瞪着雪亮的双眼兴奋地问道:“那么,萝意达小姐原来的名字叫什么呢?” “希娜。她现在是希娜小姐了。” “希娜,希娜。”特林维尔口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似曾听闻。抬头看到萝意达和黑森林王子并排走在格雷恩和莫妮德身后。他望着她的背影,绞尽脑汁,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曾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从大漠虫怪的魔爪下救了她之后,她就一直和他们走在一起,早已是生死同气最忠贞的朋友了。她明媚的容颜和洋溢的英气,也一直带给他们勇敢和信心。想起她还曾为了能和朋友们共赴奇利亚斯,甚至与他拔剑相向,他竟没心没肺地咧着嘴笑了。 “管它呢!萝意达小姐喜欢叫什么名字,只管叫去好了。她还是我们的朋友啊。” 赛尔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圣殿的大门早已为了凯旋的战士们而打开。红袍武士们列队站立,格莱特长老和芙兰长老已经在圣殿等待着他们了。 他们刚刚进入圣殿,亚米娜就笑着跑过来,特林维尔哈哈大笑张开了怀抱。亚米娜扑到他怀里,他笑问道:“亚米娜,我的小女孩儿。你想我了吗?” 亚米娜用力点了点头,“特林维尔先生,你想我了吗?” 特林维尔同样用力地点着头,他大笑着。突然,心中翻涌的喜悦和幸福,让他喉头哽起,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只是把亚米娜紧紧抱在怀里。 等亚米娜和精灵王子、阿卡阿卡都拥抱过后,格莱斯特笑道:“圣城的春天一直都没有离开,我们也终于等到勇士们回还的这一天。我们迎接亲人和朋友,泪水模糊了我们的双眼,快乐充满我们的心田,让我们珍惜共享这一刻吧。” 他们围坐在圆桌旁,久别重逢和期待已久的胜利,让他们还是不能停止快乐。 莫妮德笑着说:“我们虽然早就从长老那里得知了你们取得的辉煌胜利。可是,做为朋友,我们没能和你们一起战斗。虽然依旧会为你们感到自豪和喜悦,可是有时候又叹息自己只是个柔弱的女子,不能和你们一起上战场,还是会有些遗憾。” 多兰赫尔在一旁也笑道:“我每天躺在病床上时,也在想象着你们战斗时的场景。我倒有个主意,想让你们在圣殿上,重演寒冷的罗阿洛德王城,冰天雪地的战场上,你们是如何做到抵抗并战胜看上去远比自己强大的野蛮人大军的。我想,莫妮德公主听了,也就不会再感到遗憾了。” 众人拍手叫好。格雷恩等见他们都兴致盎然,也都笑着答应满足他们的要求。虽然胜利已经过去了好像很久,可他们又仿佛回到了雪花纷飞的战场,回忆起那场殊死的战斗。 阿卡阿卡拍着手说:“让我的主人特林维尔先生讲给你们听吧。我也最听他讲故事了。” 他的提议得到圣殿圆桌旁所有人的赞同,亚米娜拍掌叫好:“快讲,快讲,特林维尔先生。” 特林维尔先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不要怀疑。特林维尔喝酒打仗,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讲起故事来自然也是眉飞色舞,口若悬河。而且,他还一直说,如果讲故事时不能添油加醋任意挥洒,简直是亏欠了他的情感和口才,也减少了许多讲故事时的乐趣呢。 可是,如果要在两位长老和莫妮德公主、萝意达等人面前吹牛,那可真是难为死了他。他一边推脱,一边瞪着阿卡阿卡—都是他,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身上。阿卡阿卡则逗弄着小亚米娜,把主人的怒视都抛闪在一边。 当莫妮德和萝意达都一脸崇敬地求恳他,她们也同样希望能听到他的讲述。只有他讲的,才能让她们想象到他们的胜利有多么艰险,多么辉煌。 众人都鼓起掌来,为还未开讲的故事齐声喝彩。 看来已经无法推脱了。特林维尔才涨红着脸站起身来。他的双眼更加明亮。 第九十七章 千年 没有什么是一个前近卫军士兵、一个好猎人、一个好铁匠做不到的—士兵的经历让他懂得了严以律已,承担责任。猎人让他时刻睁大双眼,保持警惕。好铁匠让他踏实有力。 “每当我想起那场战斗,也一直激昂亢奋,久久不能自已。和我们一起战斗的,有黑森林的士兵,罗阿洛德的将军、大臣和王子,还有更多普通的百姓,我一时都不知道该从何处讲起。也好,就让我从我们身边的朋友们说起吧。当然,你们绝对想象不到,我们只带着一支不到两千人的部队,竟敢去增援罗阿洛德。要知道,那里可是有七万凶残狂野的野蛮人,在等待着我们啊。 这么疯狂的举动,我想只有格雷恩才敢想的到,也只有他才能做的到。虽然做为他的好朋友,我会毫不犹豫地跟随着他。可是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差一点儿被他的大胆吓呆了。只有不理智的人才会那么疯狂。不是吗?米莱安,你不是和我想得一样吗?” 精灵王子点点头笑道:“确实是那样。要是我和你有一点儿不一样的话,那就是我完全被格雷恩先生的想法吓呆了。” 特林维尔笑道:“可是我们都相信他。所以我们才追随他。他带领着我们在雨夜袭击了野蛮人的营地。虽然只斩杀了魔狼族的七百名士卒,可那也同样是一场值得骄傲的胜利啊!” 他的心思就像又飞到了那个雷雨大作的夜晚,回到了箭雨纷飞的城墙,仿佛手中的长矛从未曾放下,耳旁弓弦还在拉响。他不禁手舞足蹈,滔滔不绝。 他们再一次真诚地鼓掌,向他们的英勇致敬。他们的热情就是对他最大的奖赏啊。他继续兴奋地说道:“我们的胜利,鼓舞了王城奋起反抗野蛮人的决心。我们和罗阿洛德的人民一起投入了这场战斗。如果说我还能站在这里,喝着酒,兴高采烈地讲述我们是如何打败敌人的,还有一个人要提起。他就是我的朋友,阿卡阿卡。” 阿卡阿卡本也在听者之中,突然被特林维尔说到自己,一下子扭捏起来。 “让我高兴的是,阿卡在战斗中不但勇敢无畏,他还救了我的性命。”众人于是都把赞许的目光集中到阿卡阿卡身上。亚米娜乐得拉着他的手,摇啊摇的。阿卡阿卡的脸也不禁红了,学起他的主人来简直十足十像。 “我不会因为他救了我而感激他。因为我们是并肩战斗的朋友,如果他们遇到危险,我也会那么做的。可我会一直记在心里。令我更高兴的是,阿卡因为在战斗中的英雄行为,不但得到王城士兵的尊敬,还得到了克林戈王最尊崇的友谊和奖赏。”他笑道, “阿卡,让他们都看看你都得到了什么。没有参加过那场战斗的人,都会钦羡不已的。因为它代表着它的主人,是怎样曾经在可歌可泣的王城保卫战中,赢得对敌人的胜利,同时也赢得了战友的赞美。” “快让我们看看。阿卡,到底是什么呢?”萝意达好奇地问道。 “阿卡,拿出来吧,”精灵王子笑道,“那是你应得的。那是你的骄傲,也是和你一起出现在战场上的,朋友和战友们的骄傲啊。” 众人纷纷催促,亚米娜也拉着特林维尔的手,不停地问着:“是好玩的吗?好吃吗?” 阿卡阿卡于是不再坚持。他走出圣殿,不一会儿又走了回来。除了和他一起见证过那次战斗的人,莫妮德、萝意达、多兰赫尔、赛尔,包括芙兰长老和圣殿的守卫们,都翘首以盼。格莱特长老则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他当然知道阿卡阿卡要给众人展示的是什么了。 阿卡阿卡刚走进圣殿,四周就响起了低低地惊叹声。那些武士们都纷纷涌上去,好能离得更近一些。 阿卡阿卡站在圣殿中央,单手将那面给他带来惊叹的铜盾高高地举起。透过圣殿宽大的天窗透射进来的阳光照在铜盾上,和兽头口中妖艳的鲜花,织成了一幅诡谲瑰丽的画面。 看着他们难以置信的目光,特林维尔得意地笑了起来。这就是他想要的啊。 赛尔忍不住走到阿卡阿卡身边,从他手里接过那面巨大的铜盾,也像他那样一只手举向空中。虽然他的神情很轻松,可他看着阿卡阿卡瘦小身躯时眼中的惊讶却一览无余。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和惊叹声中,阿卡阿卡走回到特林维尔身边。小亚米娜一看到那可怕的兽头,吓得把头埋进萝意达怀里,再也不敢回头看了。 特林维尔很满意。他就猜到大家看到那面铜盾时,会是这样的神情。因为不但是他们,连格雷恩当时见了,也曾吃惊不小。听着他们的赞叹声,他身为阿卡阿卡的主人和朋友,甭提有多开心了。 他满脸得意地说道:“大家都看到了吧?勇敢的阿卡手执铜盾和我们一起战斗在王城。当野蛮人冲上来时,我们用弓箭把它们射死在河谷里,用石头把它们砸死在城门下,用刀剑长矛把它们驱赶下城墙。不得不说,巨狼犬从黑暗中冲入内城,也给我们带来了一阵慌乱。在怪兽张开邪恶的大口冲过来时,又是阿卡用这面铜盾救了我。我们的战斗,唤起了王城士兵的勇气和斗志,魔狼族的进攻又被我们击退了。” 那些只是从别人的描述中,才能稍许领会到那场残酷又充满热血的战斗的人,从特林维尔这般诚实却又擅长讲故事的人口中听到,却同样能体味到一番滋味。他们都被特林维尔绘声绘色的讲述,带到了那场在茫茫雪地上发生的,力量与精神的殊死拼杀中。 他们最初是带着微笑听特林维尔讲的。当他讲到罗阿洛德的将军和王子,那些明知会死去却还是勇敢地站出来,倒在胜利前夕的战士,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听者却沉浸在来之不易的胜利和对逝去的勇士们的缅怀中。 “还不止如此呢。”他又说道,“王城保卫战最危险的时刻,我们势如破竹冲入野蛮人的大军中,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当时,格雷恩的身边只有三百名士兵,虽然他们顽强战斗,可是众寡悬殊,被野蛮人团团包围。形势千钧一发,危在旦夕。又是我们的朋友阿卡,他冲向敌人,把手中的巨盾高高地举起。狼族的圣物在冬日的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照花了狼族卑劣胆怯的双眼。它们放弃了围困格雷恩,全都涌向了阿卡。” 精灵王子一时忍不住,接过他的话说道:“是啊,阿卡那招真绝了。你是怎么想起来的?用那面盾牌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让它们全都放弃了格雷恩,转而全力攻击自己。而且,阿卡就在你身边。当时,我刚刚才对格雷恩的境况不再担忧,就不得不又为你担起心来。” 特林维尔满不在乎地拍着胸口,笑道:“野蛮人想要杀死我可没那么容易。当克林戈王要对阿卡给予奖赏时,他无意中挑选了那面铜盾。谁知道盾牌上竟有那么多沉积了几百年的恩怨。你们是没有看到,当阿卡适时举起它时,整个狼族大军都变得癫狂起来,忘记了对敌方主将的围攻,恨不得将手持盾牌的人撕得粉碎,夺走盾牌。那情景我到现在还忘不了。我还得说,我们遇到阿卡,他挑选了那面盾牌,都是天神的意愿—我们怎么会打不败那些野蛮人呢?” 格雷恩感激却又略带不快地说道:“难道你们把敌人全吸引到自己身边,只为了保全我,却要你们去付出牺牲吗?可我仍然感激你们,如果当时被困的是你们,我也一定会豁出性命去救你们的,因为你们是我的朋友。不过那么做,还是太莽撞了,特林维尔。如果不是联盟的援军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特林维尔笑道:“我们会生死与共,我知道。可是,我同样知道,圣城可以没有我,却不能没有你。” 格莱特和芙兰长老相视一笑,他说道:“特林维尔先生的故事很精彩,也让我们看到了他们在战场上团结一心,共度难关的勇气。有了你们这样的勇士,也同样是圣城和联盟的幸事啊。” 阿卡阿卡抱怨道:“主人啊,莫妮德公主是想听你讲我们大家一起如何打败野蛮人的,你怎么只是说我一个人啊。” 格雷恩笑道:“特林维尔并没有讲错。虽然在讲你一个人,可是,做为圣城反抗暴政侵略的大军里杰出的代表,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且在我听来,你的主人今天所讲的故事里,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夸张,实在也很难得啊。” 莫妮德等人都笑着赞叹道:“阿卡,你是我们见过的最高尚,最勇敢的人啊。” 亚米娜也嚷嚷着:“阿卡先生,你也是我见过的,最瘦小的战士了。特林维尔先生,你一定也累了吧?请坐下来接着讲吧。” 亚米娜天真聪明却也顽皮贴心,她的话逗得大家忍不住哄笑起来。 特林维尔嘿嘿笑着。虽然他的故事博得满堂喝彩,可他仍然有些意犹未尽。他一边摇头摆手,一边笑着坐在亚米娜身边:“说实话,这样讲故事实在是不太对我的胃口。可是也毫无办法。毕竟王城保卫战有太多的人身临其境,我想胡说,也不可能啊。哪像那次—我们剿灭海盗,同样酣畅淋漓的大战,同样激动人心的胜利,要是讲起来,就轻松有趣的多了。”他突然停了下来,皱着眉头呆呆地发愣。 猛地,他又跳了起来大声喊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阿卡阿卡被他突然地大喊大叫吓了一跳,他急忙问道:“主人啊,你又想起了什么呀?” 特林维尔一把抓住格雷恩的胳膊,握得他的手生疼:“格雷恩,是希娜!希娜啊。” 他突然无法抑制的大叫大嚷,格雷恩一时不明就里,忙问道:“什么?什么希娜?你在说什么?” 特林维尔急地顿足捶胸,“希娜啊,海盗。莫妮德,海盗。” 格雷恩如梦方醒。特林维尔的神情让他不由得也变得激动起来:“希娜啊!谁是希娜?希娜是谁?” “希娜,萝意达。萝意达小姐,就是希娜啊。”特林维尔大声说道。 格雷恩望着萝意达。她正坐在莫妮德身边,一脸的茫然。 当他们又回到最初听到上古天神大战时的小屋,听了格莱特长老的话,格雷恩这才知道。在他们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曾发生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七圣会竟然也被野心入侵,他即为莫摩尔的堕落感到心情沉重,也为莫妮德受到这么多人的爱护感到欣慰。他看着她,她和萝希达坐在一起,温柔的目光也在看着他。 “好在叛徒已经被铲除,圣城再无心腹大患,莫妮德公主也平安无事,我们终于可以以全部的精力去对付我们的敌人。”芙兰长老理解格雷恩的担忧,安慰着他们。 从在阿斯特拉尔先生身边第一次听到莫妮德的名字,到海滩大战从海盗的口中再一次听到莫妮德,还有那个希娜。到达圣城后,他已经知道了,莫妮德就是他身边不离不弃守护着的艾尔希娅。可时至今日,另一个一直困扰着他的名字,才终于尘埃落地。 接下来,两位长老也很疑惑。为什么格雷恩和特林维尔听到希娜的名字,会如此激动。 特林维尔抢着把在海滩大战时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大家。“那两个奸细还是我亲手抓到的呢。” “可我仍然像是在梦里。从大漠相遇就一直生死与共的萝意达小姐,竟然就是巴巴亚海盗也在寻找的希娜。我能想象的到,莫摩尔四处寻找莫妮德公主,自然是觊觎她能压制削弱邪神的力量。可他们为什么还要找萝意达小姐呢?”格雷恩沉思着。他一时迷茫,还在叫着她原来的名字。 格雷恩看着两个依靠在一起的年轻美丽的女子。她们就像命中注定,同时出现在他的眼前。 特林维尔因为比格雷恩更早地想起了希娜,不免有些自鸣得意。可他和他的朋友一样,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听了格雷恩的话,他抢着问道:“哎呀,这都是为了什么呀?像希娜小姐这么美丽善良的姑娘,又怎么会妨碍到莫摩尔和那些海盗呢。不过幸好他们没有找到。要不我就不知道该为谁担忧了—萝意达小姐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啊。” 好多疑问都压在他们心头,特林维尔无疑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试图用玩笑来冲淡这种神秘中略显不安和沉闷的气氛吧。 显然他们都无法得知内中的情由,只能都把问询的目光投到两位长老身上。他们都想知道,因为不论莫妮德还是希娜,都是他们真心守护和爱着的人啊。在她们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呢。 格莱特长老和芙兰长老却相视而笑,没有作声。可他们也同时不住地点头叹息。 莫妮德也问道:“我也很不明白。莫摩尔口口声声说要毁了圣城。可是,凭着他和与他勾连的海盗,他们当真有胆子来攻打圣城吗?” 萝意达—现在,已经可以叫她希娜了。 她揣摩着说道:“或许,莫摩尔说的是毁了圣城的名声。让它在大陆人民心中声败名裂,让人民失去信仰,陷入心灵的迷茫。这也是在毁灭圣城啊。” 芙兰面色变得庄重,她看着格莱特,他对她轻轻点点头。 她说道:“圣城的强大和威严,从来都不是依靠武力,而是远古时代至今,善良人们心灵的憧憬。所以,希娜小姐说的也是有一定的道理。但就像最伟大的心灵也会受到腐蚀,神明庇佑下的白龙之城,并不是不可以被攻破的。” 听了她的话,他们都深深被震撼了。 伟大的白龙之城,自由城邦,西方的守护者—圣城,也会像东方的勇敢城邦那样,有朝一日,被邪恶的力量攻陷吗? 多么可怕的一幕啊!如果真得发生了,会是怎样的悲壮惨烈呢?他们想都不敢想。 格莱特长老说道:“这样的事情,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生。”他们都轻舒了一口气。 “可也是终究要发生的事。” 希娜睁着大眼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长老,我有点儿糊涂了。” 芙兰笑道:“人类总有一天会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不再需要七圣会,也不再留恋圣城,更不需要任何天神的保护。那一天,就是圣城消失的日子。” 一直没有说话的精灵王子在一旁说道:“可是现在,高山国的铁蹄肆虐于西方世界,野蛮人残酷地杀戮和平的人民,东方的邪灵也蠢蠢欲动,即使我们精灵也能感觉到黑暗的威胁。帕林卡巴卡玛大陆的人民需要圣城的指引。” 芙兰点头说道:“是的,你说的没错,米莱里安王子。所以,至少现在,我们要保卫圣城。” “我和我的朋友们一直都是圣城最坚定的战士。为了保卫白龙之城,保卫我们珍视的自由,我们会继续战斗。”格雷恩目光炯炯,慨然而诺。 格莱特赞许地说道:“圣城会需要你和你的朋友们,格雷恩先生。我们相信你们。现在,圣城的叛徒已经清理,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去完成。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只有七圣会才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已经在七圣会保留了太久的年代了。” 第九十八章 啊,龙牙 所有秘密,都是特林维尔的最爱—和酒一样。本来他已经离得长老很近了,可还是伸长了脖子,脸庞因兴奋变得更红,心跳也不由加快了许多,生怕会漏掉一个字呢。 莫妮德和希娜两个女孩子虽早已不知多少次见过了他那副模样,还是忍不住笑了。 芙兰也笑道:“流窜于围绕大陆浩瀚海洋的海盗,是天神战争时博思卢达尔属下的后裔。千百年来,它们时刻牢记着叛逆天神被杀死时的预言,等待着复仇的日子。它们一直在寻找能摧毁圣城的途径。据说在上古时代,火龙坠落时有一块龙牙散落于大陆某处。只要拥有这块龙牙的人,就能拥有摧毁圣城的力量。” 他们简直闻所未闻。希娜好奇地问道:“上次听长老说过,火龙不是天神骐尔达的意念幻化而成的吗?以骐尔达至高无上的法力,他怎么会留下一个能摧毁火龙幻化的城市这样一个大纰漏呢?” “问得好。”芙兰说道,“这也正是骐尔达的仁慈公正之处啊—他是要让新生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圣城的存亡,保留在人的手里。” 他们全都沉默不语,体味着她的话语中,自强和信念带来的冲击。 特林维尔咂咂嘴,意犹未尽,他又问道:“芙兰长老,那块龙牙在哪里?它是什么样子的呢?如果你知道请告诉我,我可以去把它找回来。这么厉害的东西,当然要放在这间小屋子里,才会让我更安心些呢。唉唉,千万不能落入那些海盗的手里啊。” 其实,虽然明知道他在开玩笑,可他的朋友们何尝不想是真的能那么做呢。 芙兰长老笑道:“特林维尔先生的热忱,我们当然是早就已经见识过了。如果我告诉你那块龙牙在哪儿,你当然会把它找回来。可惜,对我们来说,也只是比你们多知道了一个流传已久的秘密罢了。我们不知道它在哪里,也没有见过它。” 特林维尔不免有些失望。可是,连圣城的长老都不知道的地方,也一定是海盗们绝然无法找到的。“那我就放心了。”他开心地笑了。他的话听起来没头没脑,可谁都猜不到他的心思里此刻在想些什么。 反正他也不必随时担心地抬头去看沉重的屋顶了。要是海盗们找到了那块龙牙,摧毁圣城时他恰好在这间小屋子里,那岂不是大大地糟糕啊! 精灵王子不愧是特林维尔的好朋友,他笑问道:“如果真的有这个龙牙,为什么精灵族却从未听说过呢?我不认为精灵王和王后会对我有所隐瞒。因为,我真的没有听到过这个传说。” “是啊。”特林维尔还是有些担心,“既然没有人见到过,谁又能保证这个秘密,只不过真的是个传说而已呢?再说,我们也没有见过那条火龙,可它坠落时化为山脊,我们就能想到它有多么庞大了。那么它的牙齿想必也巨大无比吧。万一被哪个不相干又不认识的人捡了去,还不一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希娜听了他的话,打趣道:“特林维尔先生,我还一直以为你喜欢那些乱子呢。说不定是越乱越喜欢呢!” 特林维尔不禁讪笑着:“哪有,哪有。” 芙兰笑道:“特林维尔先生不必太过担忧。不过,龙牙只是它的名字,并非一定是火龙的牙齿幻化而生。而且,虽然我们没有见过它,可是知道它—比青山上千年覆盖的冰雪还要纯白,比万丈深渊下埋藏的水晶还要坚硬。晶莹剔透,在那上面还有三个小孔,能吹出比天庭圣乐更动听的幻彩乐章。” “啊!”刚刚还在嬉笑的希娜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呼。众人抬头看时,也不由怔住了。他们还从未见过她那般茫然和疑惑。她的脸色蜡黄,笑容也早已从眉梢嘴角消失,肩头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像狂风肆虐下一片无助的树叶。 莫妮德拉住她的手,看到她脸颊上流淌着泪水。她的手也在颤抖,冰冷如霜。“你怎么了,希娜小姐?”她惊问。黑森林的王子也焦急地望着她。 她艰难地慢慢站起身来,望着圆桌旁的每一个人。他们的目光关爱温暖,抚慰了她揪着的心。她看了好久好久,像是回味,又像是感动,眼睛里饱含晶莹的泪水,簌簌流淌。 她转过身去解开衣襟,从颈项上解下珠串,轻轻地放在桌上。 他们看到,珠玉相衬下,比冰雪还洁白,像一弯细细地新月,闪烁着晶润的光泽。三个圆圆的小孔,静静地诉说着千百年没有改变的命运。 见惯了人间千奇万化,世道沧海桑田的两位长老,也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继而喜极而泣了。 他们甚至不敢伸手去触碰那蕴含埋葬圣城力量的龙牙,就像不敢去触碰已无迹可寻的过去。 格莱特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道:“这是天神的意愿!在最圣洁的自由殿堂,两个能主宰和改变人类命运的女孩儿,齐聚于此。” 芙兰手抚在胸口,低着头喃喃说道:“这是天神才能创造的奇迹啊!” 多兰赫尔握住希娜的手说道:“这个难道就是龙牙吗?这是从哪里来的?” 希娜泣不成声,她泪眼模糊地说道:“这是我离开族人,前往达克赛德的前夜,神庙一位从不开口讲话的女祭司戴在我身上的。没有人告诉我是什么。可我从不会摘下它。因为看到它就会很温暖,不再会感到孤单。” 格莱特叹息着说道:“大鹏一族是勇敢城邦凤凰城最忠贞的盟友。邪魔恶灵占据了城邦,他们也在和邪灵的战斗中失败了。没有人再听到过他们的消息。可是,我们还是没有想到,莫摩尔和海盗费尽心思,使出种种卑劣手段想要得到的龙牙,竟然就会在大鹏族的手里。” 芙兰看着伤心哭泣的希娜,问道,“你一定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到大鹏族手中的吧?” 希娜摇摇头,擦去泪水,渐渐平息下来。 芙兰怜爱地看着她说道:“那一定是有着最神秘美丽的故事。可惜,没人能知道了。但我可以肯定,你的族人知道它是什么。无疑邪灵也是知道的。所以,它们才会袭击了你的族人。莫摩尔曾到过你的部落,他未尝不是探察到一些蛛丝马迹,才去试探你的族人。你的父亲一定也是得到了一些警示,才连夜把你送到了紫竹国。我想,就是这样吧。” “可是,”多兰赫尔好奇地从桌上拿起那串龙牙,反复地看着。他问道,“龙牙,究竟该如何使用,它到底拥有什么样可怕的力量啊?” “吹响它,就行了。”芙兰长老笑道。 “可是,”希娜低低地声音说道,“之前,我独自一人把玩时,我也曾试着吹过了,可从来就没有吹响过啊。” 格莱特笑着说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觉醒。”他看着大家,“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也要静静地想一想。大家都先去休息吧。明天我们还有好多话要说呢。” “知道龙牙所在的大鹏一族,如今只留下了希娜一个人。那么,”芙兰长老问道,“除了今天在座的诸位,还有人知道和见过你拥有的龙牙吗?毕竟这件事,在眼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她沉思着,摇了摇头。 回到莫妮德的住所,阿卡阿卡正陪着亚米娜玩耍。大家都心情沉重的样子,希娜的脸上犹带泪痕。见到亚米娜,她忙别转了头。 特林维尔几步走上前去,抱住了小亚米娜:“我的小姑娘,你在玩儿什么?” 亚米娜还是笑个不停,“阿卡先生在给我讲故事呢。” 特林维尔撇撇嘴:“这个家伙会讲什么好听的故事啊。让他带你去玩儿捉迷藏吧。” “好啊,”她看着赛尔,“赛尔先生,你想去玩儿捉迷藏吗?” 赛尔笑着握住亚米娜的小手:“遵命,亚米娜小姐。” 精灵王子也笑了:“亚米娜小姐,也带着我一起玩儿吧。我要藏到树上去,你一定找不到我。” 亚米娜更开心了:“那我们快走吧,王子。”她又拉住阿卡阿卡的手,笑着把他们拉到院子里。一会儿,她的笑声就听不到了。 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他们又都看着希娜,她已经不再流泪。看到他们关切的目光,她说道:“谢谢你们,我已经好多了。” “我们都不忍心看到你哭呢,希娜小姐。你多了不起啊,和莫妮德公主一样了不起。不过请放心,试图伤害你的海盗都让我和格雷恩消灭了。莫摩尔也被赛尔先生杀死了。接下来,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打你的主意。我,大个子维卡,还有我们,都会保护你的。是不是啊,多兰赫尔王子?” 希娜擦去泪花,重新露出让她的朋友们熟悉的笑容:“谢谢你们。虽然我还不知道,龙牙出现在我身上对我意味着什么。它带给我的族人灭族之灾,我也飘零在外,可灾难却并没有远离了我。请相信,我再也不会泪水涟涟地哭泣了。不论是责任,还是为了我的族人,我都要更坚强起来。” 希娜已经从震惊和回忆中重新振作起来,他们都感到很欣慰。 “可是,”特林维尔却问道,“我还在想那个大鹏族的女祭司,她为什么会把龙牙交给你呢?” 其实,大家都想知道,却被心直口快的大个子维卡抢先问了出来。 希娜低头想了想,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做。可是,这么重要的蕴含着这片大陆自由与信念的龙牙,怎么会在那个女祭司的手里,她又是谁呢?我的族人,我的父亲,为什么从没有告诉过我呢?” 这时,格雷恩说道:“那个女祭司的身上,一定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可是,她也一定是大鹏族最最尊贵的女人,才能保有如此珍贵的龙牙。她也一定是你最亲近的人,才能在你离开时,把它戴在了你的身上。” 特林维尔诺喏说道:“她该不会是你的母亲吧?”其实,格雷恩也是这样的想的。 希娜摇摇头。提到母亲,她又有些难过:“不会的。我从没见过我的母亲。我的父亲告诉我,我的母亲生下我时,她就去世了。” “哦,对不起,希娜小姐。我不该那样瞎猜。”特林维尔赶忙道歉。 多兰赫尔把龙牙捧在手中问道:“你真的无法吹响它吗?” 希娜点点头:“还在去达克赛德的路上,我就好奇地吹过了。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如果龙牙被吹响,圣城都将不复存在。这有多可怕啊。” “是啊是啊,太可怕了!”特林维尔不住挠头,连说侥幸。 “不过,”她又说道,“护送我的族人并没有阻止我。如果他们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就是他们也清楚,那是吹不响的。” “一定是你的力气太小。让我们的大个子维卡来试试吧。”多兰赫尔笑道。 特林维尔吓得连连摆手:“我一定也是吹不响的。我对这些歌啊笛啊什么的,都一窍不通。肯定不行的。不行不行。” “哦,真是这样的吗?”格雷恩突然笑了,“我怎么好像还记得,我们的大个子维卡,就曾在圣城一座安静的酒楼里放声歌唱过呢?而且很显然,你的歌声得到了很高的评价。说真话,当有人欣赏你的歌喉,热烈地邀请你去当个吟唱歌手时,我还真得很担心你会跟了去呢。这才是真正可怕的事情呢。如果罗阿洛德王城的城墙上,没有了大个子维卡的长矛和豪情壮志,那些野蛮人一定也会感到侥幸吧。” 特林维尔当然知道,格雷恩也拿他取笑,只不过是想用欢笑冲淡希娜心中的愁绪。所以,他也只能红着脸,唯唯诺诺地不去争辩了。 除了莫妮德和多兰赫尔,其他人都见过格雷恩描述的那个场景。希娜想到特林维尔那样尴尬可怜,汗水淋漓的狼狈样子,果然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双眉紧锁,沉思着说道:“我想起来了—刚才芙兰长老问我,是不是还有人见过我带着龙牙。我说没有。” “是啊,我们都听到你那样说的。”多兰赫尔说道。 “可是,”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我现在想起了,还有两个人是见过的。” 特林维尔顿时又紧张起来。他急忙问道:“还有人见过?还是两个人见过!这可是大事。一定要告诉我们。如果让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了,只怕以后我们又要不得安宁了。” 格雷恩也说道:“虽然特林维尔的担心未免有些太过,可我们确实要小心一点。” 希娜点点头:“特林维尔先生,我觉得你不必太为我担心。我觉得那个老人很和善,对我也很好。对了,他好像还教过我怎么吹响这个龙牙呢。” “什么?”特林维尔顿感大事不妙,“你让他看了龙牙,他还教你怎么吹响它?天哪!你还说他是个善良的人!” 事关重大,大家都围过来。多兰赫尔问道:“希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九十九章 凤凰城的女儿 希娜看到大家都很关注,她说道:“多兰赫尔王子,我曾对你说过。我十三岁就离开了大鹏国,离开了我的族人,离开了我的父亲。”他点点头。 “那时我还是个小女孩儿,远离家乡和亲人,一路风风雨雨,艰苦跋涉,种种苦楚自不必多说了。我还记得,”她的目光又暗淡了,“那天下起了大雨,天早早就黑了下来。我,还有五个护送我的族人,浑身都湿透了。我们只想找到一个能躲避这场大雨的地方。过了好久,我们终于看到一处破败的大屋子,从坍塌的墙壁缺口透出火光。虽然我的护卫们都很谨慎,可是我们却别无它处可去了。 虽然那座屋子连门窗都没有了,可我们还是冒着大雨站在台阶下,向比我们更幸运的更早到达的旅人请求道,能让我们和他们分享苍茫雨夜里,能给同样远游的人带来一片温暖的安身之处。一个老人笑着迎接了我们。他还穿着一件白袍,个子很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想起来,会记得如此清楚。 他说,‘我们并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所以,你们尽管进来吧。还好啊,我们比你们早到了一小会儿,所以,才躲过了这场不期而遇的雨呢。来吧,来吧。到我们的火堆旁来吧。我看你们都淋透了呢。’ 我们很感激。我的族人都是豁达明理,知恩图报的。可是,他们因为肩负着把我送到达克赛德的职责。所以,他们有礼貌地对老人的邀请表示了感谢,却又不得不小心地回绝了他坐在一起的请求。老人并没有因为我们的谨小慎微而有所不快。他笑着走回到了火堆旁,当时,我好像看到他的火堆旁坐着一个裹着白袍的小女孩儿。好像比我的年纪还要小。”她扬着眉头思索着,“我不明白,我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他回头看我时,目光慈祥,却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 她低着头,不再说话。他们都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人去打扰她。莫妮德睁大了双眼。 “我们在屋子的一角另生起一堆火。好在屋子很大,我的族人做事时都默不作声。所以,也不会打扰到他们。屋顶残破,有些地方还在漏雨。我想,生起两堆火,能让屋子里更加明亮,也更加温暖啊。我当时身心疲惫,大雨滂沱,黑黑地雨夜让我的心情更加难过。我想念我的父亲和那片草原,也想念神庙里那个望着我离开时流泪的美丽的女人。我坐在温暖的篝火边,不由又拿出那串镶着龙牙的珠串。它在我手里映着篝火,闪动着五彩的光华。 我手捧珠串出了神,当我听到脚步声时,他已经站在我面前。‘是啊,这样的雨夜总是让人感到不愉快。不过,我看你还是要比我的那个小女伴儿要坚强一些呢。’我扭头看着他说的那个小女孩儿。他说着,他的手里还拿着发出诱人香味儿的面包,‘既然能在这里相遇,我相信这是注定的。我很乐意与你们分享食物,’他看着我,‘不必担心,我们还有很多呢。’我的护卫们急忙接了过去,虽然当时我还没有擦去脸上的泪水,还是对他表示感谢。我们还拿出了从草原带来的喷香的奶茶喝肉干递给他。” 一直坐在她身边发呆的莫妮德突然跳了起来:“希娜,那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希娜小姐。” 希娜楞了一下,只是一瞬间,她就紧紧拉住莫妮德的手再也不肯松开:“莫妮德公主,那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我!是我呀!是我和阿斯特拉尔先生啊。”莫妮德闪着激动的泪花,却笑着摇着她的手,“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说的都那么熟悉。就是我啊,喝过你带来的奶茶的那个小女孩儿啊。” 他们都愣在当场,看着两个女孩儿又哭又笑。 特林维尔不禁瞪大眼睛连连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我也糊涂了—难道莫妮德公主和希娜小姐,早就相识了吗?” 莫妮德拉着希娜的手仔细地打量着她,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她的样子:“我也记得很清楚。那是阿斯特拉尔先生带着我从我和族人们藏身的地方,去往他在深山的小木屋时,我们就已经相遇了啊。当早晨我醒来时,你们已经走了,可先生对我说,‘莫妮德,凤凰城的女儿们,早晚还会再相见的。记住我的话吧。’现在,我们又在一起了。不,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啊。” 看着她们相拥相泣,却流淌着喜悦的泪水。别的人自然也是唏嘘不已,而大个子维卡却又不争气地眼睛都湿润了。虽然他还是扭着头试图掩饰,不过,这次没有人取笑他。 他们都在想象着,漆黑的雨夜中,两个小女孩儿初次相逢的场景。 过了好久,她们才慢慢平息下来,“那就是阿斯特拉尔先生啊,原来我早就有幸见到过他了。他的眼睛雪亮,像是能看透我的心。他看到我手中的珠串,笑着说道,‘多美啊,我能看看吗?’我的护卫们还来不及阻止我,我已经把龙牙递到他的手里。我当时那么信任他,他的目光纯净温厚,让我的心里很踏实。他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呢。你能吹响它吗?’我摇摇头。 ‘当然,’他说,‘我也猜到了。现在还不行。等你长大了,懂得了怎么去爱那些最珍重的人,懂得了怎么去保护他们,你的心中就会焕发出最蓬勃的力量。那时,说不定你就能吹响它了。’” 那一夜,莫妮德就在希娜的房间安歇了。没有人知道,整整一个晚上她们好像还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天光放亮。 ※ 格莱特长老和芙兰长老已经在等他们了。他们刚刚坐定,特林维尔就急不可耐地向他们讲述了希娜和莫妮德初次相见时的情景。两位长老自是惊讶不已,不由回想起阿斯特拉尔先生的风采和睿智,喜悦而叹息。 多兰赫尔若有所思,他说:“我们还提起过那个女祭司。她从来不开口说话,那岂不是和莫妮德公主从前时一模一样吗?为什么会这样呢?” 希娜一惊,她看着莫妮德,莫妮德也看着她。目光交集,无可言状。 格莱特手捻着胡须,不住地点着头,说道:“王子殿下所言极是,确实很像。至于为什么,我们也不得而知。不过,据我所知,莫妮德公主的母亲,也就是凤凰城的王后,共有姊妹四人,其她三人都远嫁不知所终。女神的遗族因为对抗邪灵,世有圣女。圣女担负镇压邪魔的魔法,却不能开口说话,这你们都是知道的。至于大鹏族的女祭司,她为什么也从不开口说话,也已经随着大鹏一族的消逝,无法再探寻内中的缘由了。” 多兰赫尔看着希娜,脱口而出:“如果那位女祭司就是凤凰城王后的姊妹,那样一来,那个女祭司也有可能就是上一代的圣女,所以她也不能开口讲话。至于她和希娜小姐的关系,那就很耐人寻味了。” 他们都被黑森林王子的大胆猜测震惊了。连特林维尔都吓得张着嘴,不敢说话了。芙兰长老叹息着点点头。她慢慢说道:“多兰赫尔王子的话,也是有道理的。说实话,从我见到龙牙的那一刻,我也是这样猜想的。” 这时,一直沉默无语,冷眼旁观的精灵王子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看着两个年轻的姑娘,她们更加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如果那个女祭司真的是上一代圣女,那她也是女神血脉的传承者。可只有凤凰城最高贵的王族,才有可能继承了女神的神力啊。” 特林维尔结结巴巴地说道:“米莱安,你想到了什么都说出来吧。太吓人了,连大个子维卡也只是想想,不敢说出口呢。” 精灵王子王子微微一笑。“她是女神血脉,身份高贵,拥有龙牙也不会让我感到意外了。可是,”他望着希娜,“她为什么会把如此珍贵的龙牙,交给希娜小姐呢?” 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言,心中一片雪亮。 特林维尔终于忍不住了,他大声喊道:“难道,就像我瞎猜的那样—那个从不开口讲话的女祭司,真的会是希娜小姐的母亲吗?天哪!那样的话,希娜小姐和莫妮德公主,岂不是成了亲姐妹了吗?”他突然又用力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大家都愣住了,“哎呀!不对不对!米莱安,按你说的那样还有一个人,这下子连亚米娜小姐也变成了莫妮德公主的亲妹妹了!” 他终于喊出了大家都在猜测却不敢说出来的话。芙兰长老声音颤抖着,轻轻说道:“特林维尔先生,虽然那很有可能,不过,毕竟是我们的猜测。”可大家都能看得出来,她也和众人一样激动。 “好吧,”他气喘吁吁地说道,“随你们猜测吧。反正,我要为她们感到高兴。随你们说吧!我还要感谢天神!仁慈的天神啊!” 希娜流着泪握着莫妮德的手说道:“我和莫妮德公主一路生死相依,历尽磨难,早就情同骨肉。是不是亲姐妹,毫无分别。至于我的母亲,”她眼神中透出温馨的神往,“只要我一直想着她,她就一直在我的心里。” 莫妮德也动容地拥抱着希娜。她和希娜流着同样动情的泪水:“我也早已在心里,把希娜和亚米娜当做自己的亲姐妹了。” 众人都感动心酸,芙兰长老也是泪眼模糊。 激动过后,大家都慢慢平静下来。 格莱特长老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慢慢说道:“如果说勇敢城邦王后的姊妹出嫁到了大鹏国,她正是上代圣女,所以才不能开口说话,确实讲得通了。而且看起来,莫摩尔虽然是萨普莱将军的老师,可是他显然并不知道梅妮夫人来自哪里—他只知道她来自东方的某个国家。如果多兰赫尔王子的话没有错,那么希娜小姐也是幸运的—莫摩尔做梦都没想到,他一直寻找的人,原来竟是萨普莱将军的养女。” 格雷恩也终于明白了。莫摩尔因为误解莫兰克被阿斯特拉尔先生杀死,因为仇恨和报复,他一直在处心积虑地谋划着毁灭白龙之城和七圣会。他也必定和海盗早就有所勾连,他们都听命于黑暗的力量。寻找莫妮德公主,自然是觊觎她控制邪神的力量。希娜则拥有毁灭圣城的能力。所以,莫摩尔当然也不会放过希娜小姐,才到处寻找她的去向。 特林维尔因为比格雷恩更早的想起了希娜,不免总是有些得意。可他还是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听了格雷恩的话,他想:“哎呀,你还是比不上你的朋友啊。” 芙兰神情凝重地说道:“让相逢的泪水尽情在你们脸上流淌吧,它只会让我们更快乐幸福。可是,我们也不能忘记自己身上的责任。罗阿洛德的胜利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当格莱特长老率领着神圣联盟的援军离开奇利亚斯后,紫竹国和魔羽国也确实趁机发动了攻击。只是不出长老的预料,西北边境地区都是零星的小型战斗,双方损失都微乎其微。神圣联盟没有发动反击,因为在王城保卫战胜利的消息传来后,紫竹国和魔羽国的联军,也都迅速撤回了各自的边界,转而加强了防御。 诸王在等待圣城新的指令,只在奇利亚斯留下一支一万五千人的军队,其他都撤回到各自的国家。因为,现在并不是发起反击的最佳时机。诸王联军的阿萨瓦将军和丹加洛克将军负责指挥这些军队。并且他们得到命令,一切听从圣城旗帜的指挥。他们一边派出小股队伍严密巡逻,警示紫竹国和魔羽国的动向,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同时,也向巴布克莱王城方向及黑森林派出了密探。 他们得到消息,在占领黑森林国之后的两个月时间里,高山国的军队只是原地镇压零星的反抗,却没有进一步向东方和南方进犯。 两位长老和格雷恩他们虽然预判了此次王城保卫战的种种后果,而且形势一直都在他们的预期之中。可还是觉得一丝后怕和万幸。 如果高山国的近卫军没有浪费这两个月,那么,在神圣联盟担当起职责前,也许他们已经突破奇利亚斯的防线,占领了包括罗阿洛德在内的东方诸国了。 他们甚至自己都不怀疑—如果高山国的近卫军团想那么做的话,就一定能做的到。 格莱特皱着眉头,说道:“所以,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那么做呢?如果他们以突然袭击进攻东方,诸王的军队势必陷入苦战。即使能把他们挡在奇利亚斯之外的平野上—当然,这是有可能的。可必须承认,那也是很难做到的。 但是,即使这样做了,联盟在短期内的失败还是显而易见的。诸王如果自顾不暇,那就没有可能再去增援罗阿洛德王国了。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将会寄托在罗阿洛德的胜利上。可是,我们已经看到了。如果没有诸王大军的增援,你们在王城的抵抗只能再多坚持几天而已。” 芙兰点头说道:“狼族大军一旦占领罗阿洛德王国,他们不但能拼凑起一支人数更多的军队,还会从东南方向向诸王的防线推进。一旦他们和欧尔津国王的近卫军汇合起来,想起来都觉得可怕。整个大陆,都将落入野心勃勃的高山国国王手里。 虽然不知道他使用了什么手段,来驱使那些野蛮人为了他的私欲倾巢而出。可是,他一定也许诺了更多的好处。如果让他得逞了,所有爱好和平善良的人民,都将遭受到野蛮的蹂躏。” 特林维尔插口说道:“也许,我们的那位国王只是想占领黑森林,把黑森林纳入自己的版图。那么阿波多利就是大陆上最强大,也最辽阔的国家了。” 他看到格雷恩和多兰赫尔都在看着他。他嘿嘿笑道,“其实我也不相信,他的野心会仅止于此。” 格雷恩说道:“从欧尔津国王的军队裹足不前,我们至少能看到,敌人的内部也并不是像一块铁砧无懈可击。人民只能被蒙蔽一时,却不可能永远被欺骗。爱好和平的力量终将战胜战争狂人的野蛮残暴。玛尔斯王子被解除了近卫军团的职务,最能说明这一切。 想想吧,还有谁能比他更适合领导近卫军团呢?菲洛暂时代理了军团长,可是我也很了解他,虽然他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国王的命令,可未必是真心的。近卫军只听从玛尔斯王子的命令,菲洛团长的心里是很清楚的。况且他老成持重有余,昂扬进取不足。士兵们虽然不能选择他们的首领,却可以用不听从命令来消极地抒发他们的不满。也许,国王和他的军团长之间发生了什么。 可是,我们同样知道,玛尔斯王子虽然严厉固执。但是,他的内心却柔软温和。而且,他很爱国王。他不会真正去反对国王,毕竟那是他的父亲。做为一个军人,如果国王的意志不为所动,那么,玛尔斯王子早晚会回到他的军团里。想想吧,一旦我们面对玛尔斯王子亲自带领的,对他忠心耿耿的近卫军团时,战斗起来有多艰难了。” 第一百章 精灵王子却满不在乎地笑道:“格雷恩先生,你和我们勇敢的特林维尔先生一样,总是一个劲儿地说着玛尔斯和他的近卫军。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们。可是真的有你们说的那么可怕吗?能比得上被我们打败的七万魔狼族大军吗?他们也只不过是一个军团而已—只不过这个军团的人数,比其它大多数军团多了一些而已。” 特林维尔叹了口气说道:“米莱安,我和你一样不喜欢那个家伙。不全是因为最初我们加入近卫军时,他轻辱了我和我的朋友,也不是因为我也曾在蓝鹰旗下战斗过。米莱安,可我要说实话,要我真心讨厌他也是不可能的。你也不会再见到一个人类的王子能像他那般英俊和出色了。 我还记得在丰收节盛宴上见到他的样子。即使他目光温存的一瞥,也足以优雅地让那些最华美高贵的舞裙飞扬起来。可在他的士兵面前,就完全变成了另一种样子。他意志顽强,目光沉着坚定。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他的士兵们,会为了他去拼杀,去流血,去牺牲。等你看到他们为了玛尔斯王子,是怎么样的激动狂野,就能理解为什么格雷恩会说起蓝鹰近卫军团的可怕了。” 精灵王子把眉毛一扬,明显有些不太服气呢。他斜着眼睛看着特林维尔,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想要去在他的蓝鹰旗前走马看上一看呢。” “当然。”特林维尔笑道,“虽然我并不建议你那么做。可是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我们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米莱安王子!” 芙兰说道:“高山国的近卫军确实令人生畏,玛尔斯王子也是一个真正的劲敌。虽然敌人的力量空前强大,可是,他们已经永远错失了最佳的时机。诸王被我们在罗阿洛德的巨大胜利鼓舞,已经抛弃了胆怯,誓死捍卫神圣的盟约。胜利让我们的敌人惶惶不安,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他们并不是不可战胜的了。 黑森林一直没有放弃反抗。埃吉尔的背后虽然有高山国的支持,但是他的统治是建立在黑森林的流血和耻辱之上,黑森林的人民绝不会真正听命于他。魔羽国和紫竹国,也一定开始考虑自己的退路了,从他们攻击奇利亚斯的犹豫就能看得出来。” 格莱特接着说道:“我们现在进行的是整个大陆上,精灵、人类都已参加的正义光明与邪恶黑暗的战争。包括那些暂时还未触及到的国家,谁都无法独善其身。眼下,东南方的罗阿洛德王国战线已经稳固,黑森林的敌人自顾不暇,魔羽国和紫竹国迟疑不决。所以,这是天赐良机。” 特林维尔不禁问道:“什么天赐良机啊?” 芙兰说道:“就是莫妮德公主在阿斯特拉尔先生身边时,我们就一直在等待的时机。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我们要去收复勇敢城邦,光复凤凰城,完成阿斯特拉尔先生对莫妮德公主的承诺。我们失去那座勇敢的城市已经太久了。我们一定要把它从黑暗的掌控中拯救出来。莫妮德公主,这一天真得来了。” 他们都把目光转向莫妮德公主。她的脸色苍白,缓缓地站起身来望着大家。他们都用关怀的目光鼓励支持着她。 她庄重地整理着衣装和花冠,大家静静地看着她。她走到屋子中央,用凤凰城最庄重的礼节向着所有的人表达她的感激。众人也都站起身来,默默地欣慰地向她还礼。因为,他们接受她的感谢,也接受了她的愿望。 她说道:“我离开凤凰城,离开我的家,已经很久了,却没有忘记过它的样子。我的父亲为了保卫我和那座城市而失去了生命,我的族人流落四方。我无数次梦到我出生的那座宫殿和圣火熊熊燃烧的灯塔。虽然,它已经在战火中损毁了,却一直屹立在我心中。 我还记得父亲对我说的话。他告诉我,一定要回到我们的国家去,重建凤凰城,守卫圣火,守卫我们族人的宿命。是我的老师阿斯特拉尔先生和我的兄长格雷恩保护了我。为了誓言,我才能活到现在。还有你们,我的朋友们,是我能等待今天到来的依靠。当我知道,我不是孤单一人,还有很多人因为我的梦想会帮助我们,重建我们的城市和国家。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感谢他们。” 格莱特长老慈祥地看着她,说道:“在过去的岁月里,凤凰城一直驻守在东方,守护着这片大陆。没有人知道,你们的族人为了这片辽阔的大陆,做出了什么样的功绩,付出了什么样的牺牲。可是,圣城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们。在黑暗肆行的年代,你们受的委屈,仍然还有很多人并不了解。可是并不意味着,你们就应该被遗忘。重建凤凰城,不只是为了女神一族的使命,也是为了大陆上所有的生命和一切最美好的希望,他们也都在期望着为和平安宁再次降临而战斗。” 精灵王子也说道:“我还很小的时候,听到母亲曾经告诉过我。凤凰城,是女神瑟尔玛的后裔。他们在蛮荒时代,就成为了精灵和人类共同的抵御邪神的最前方的屏障。在传说中的久远年代,精灵和人类、石灵一起,在凤凰城的圣火下并肩战斗,共同守卫着它并且一起享受凤凰城带给我们的和平生活。 我一直向往着那里。只有当它被邪恶占据时,黑暗的力量才敢如此嚣张。我们要想把和平带给帕林卡巴卡玛大陆,把黑暗从所有人民的心中扫除,就首先要把凤凰城从黑暗中解放出来,让凤凰城的圣火,重新点燃。我要去凤凰城!我的先王们曾经带领着我的族人在那里战斗过,我也要去那里!” 格莱特说道:“黑暗不止存在于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也同样生长于人们的心中。当贪婪、自私、虚伪、残暴和永不满足的欲望在人们的灵魂深处滋长,心中的圣洁就会被泯灭,高尚的心灵蒙上阴沉,被天神驱散的荷提流斯的幽灵,就会得到滋养,逐渐成长壮大,直到它再次肆虐。 女神瑟尔玛之所以扶植莫妮德公主这一族,把自己的心意在岁月的长河里流淌至今,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阻止荷提流斯的阴影,重新笼罩这片祥和的大地。莫妮德公主继承的能力,你们也许都已见过或听闻过。她能安抚最暴烈残忍的心,也能让恶灵更加狂躁。不论是人、蛮族、邪灵,圣火的力量都能做到。在她小时候,这样的能力虽然与生俱来,却无法运用,使用不当反而会适得其反。 现在,莫妮德公主已经成长起来。她是凤凰城抵御邪神的利剑。早已魂飞魄散的荷提流斯和他那些失败的党羽,当然都知道这些。它们从荷提流斯消失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寻找具有这样能力的魔法者。只是,在过去的时间里,它们没有更大的能力来做到这一点。 邪恶的势力十几年前攻陷了凤凰城,却没能找到莫妮德公主。它们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从没有放弃过寻找。现在,事情到了紧急关头,黑暗亟不可待想站出来与光明对决。莫妮德公主也应担负起她的族人的宿命了。” 特林维尔问道:“可是,为什么圣女都不能轻易开口说话呢?这样真的很危险吗?” 格莱特答道:“黑暗的主人和他的仆从已经渐渐感知到它们所惧怕和期望的力量的来源,所以才会在几百年间,一直试图攻陷凤凰城。圣女所拥有的能力,让她一开口就会被她的敌人听到、感觉到。它们为了得到和消灭这个力量,一定会倾巢而出。那么,莫妮德公主的处境就太危险了。在不能得到充分保证之前,只能暂时先委屈自己了。” 格雷恩也问道:“我们已经能理解,女神的敌人为什么一定要找莫妮德公主。可是,邪神又怎么样才能同时得到和消灭这样的力量呢?” 芙兰回答了他的疑问,她说道:“因为莫妮德公主背负的魔法,加上圣火的力量,能镇压邪神和地下蛰伏的巨兽。荷提流斯的追随者如果得到了这个力量,就会驱使它们不再惧怕光明,重新变成黑暗的爪牙。如果让它们找到莫妮德公主,只要杀死已经被攫取了力量而失去了价值的莫妮德公主,就能永远拥有了那份力量。” “太可恶了!”特林维尔差一点拍案而起。他圆睁双目,举起硕大的双拳大声吼道,“我倒要看看!谁敢伤害莫妮德公主,大个子维卡决不会答应!” 格莱特笑着对他摆摆手,特林维尔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着坐了下来。可是他的豪迈气概还是激起了大家的一致赞扬。 “圣城一直在密切注视着大陆上发生的事情,也一直在关注着莫妮德公主的命运。我们注意到黑暗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却还不能确定来自哪里。直到她在高山国的丰收盛典上,不经意间使用了禁忌的魔法。你们还记得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吗?那是莫妮德的力量轻微地暴露,可仍然让一直在寻找她的邪恶,感知到他们觊觎的力量而引起的躁动。 也许就在巴布克莱王城。它们终于等到了荷提流斯的幽灵行将复活的日子,它们听到了主子的号令,迫不及待地发动了这场战争。它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早已死去千年的首领,它们在等待他的重新降临,带领着它们将黑暗笼盖整个大陆,奴役向往光明的人民。” 特林维尔轻蔑地说道:“荷提流斯在天神战争中失败后,已经过去了几千年了。可是他竟然还不知悔改。还想把我们带回战乱频频,饥饿贫穷,永远看不到光明,永远没有希望的悲惨日子吗?它们真是狠毒啊。可是,只要有我们,它们绝不会得逞。” “当然。在荷提流斯的阴谋得逞之前,他还在积蓄力量,可总有一天他会再次展示他的强大和残暴。如果我们不制止他的话,这一切真的就有可能发生了。”格莱特说道,“可是,他低估了正义的力量,就像他以前的错误一样。他还会再次失败!” 格雷恩直到现在才明白,过去那些让他一直陷入深深地疑问,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直到现在才有了答案。 莫妮德在丰收节的广场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发狂的牛车乖乖在面前停下。在艾格诺尔大沙漠,面对刀剑难伤的巨兽,也一定是她,让那些怪兽放弃了狂躁的性情回归地下,救了他和他的朋友。也许还是她,在佩德塔兰山顶的浓雾中,用她的声音击退了大雾吧。 他望着那个柔弱的女子,想到她身负的神圣而沉重的宿命和不可思议的力量,感慨万分。 特林维尔思索着,他说:“丰收节的那天,我就在离莫妮德公主不远的地方。她的兜帽被风吹起,她扭过了头。对了,格雷恩,她那时看到的正是观礼台啊。” 格莱特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是的,特林维尔先生。一个幽灵也许就在观礼台上。虽然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或许我们想到的是同一个人。” “这不可能。”格雷恩浑身冰冷,气息急促。他闭上眼睛,喃喃说道。特林维尔也惊呆了。 芙兰慢慢点头说道:“对此七圣会也不能完全确定。但是,那个幽灵一定就在巴布克莱王城,就在当时的观礼台上。这是无疑的。” 她的话给了格雷恩沉重一击。他很清楚长老们心中所怀疑的人是谁。尽管在他的心里,也曾经有过很多疑惑。他可以质疑长老们所怀疑的那一切都不是真的。可在他的心里,也不得不承认那些理由确实值得怀疑。也只有这样才是更加合理的解释。可是,他还是不能相信。 国王无疑变得和他儿时的记忆不同。他也只是以为,那是他并不了解国王。记忆总会在时间里变得模糊,当仁慈的国王变得暴戾,悍然发动对兄弟之国的战争,虽然他坚决站在被欺凌蹂躏的人民一边,可是在他心里,一直存有一丝幻想,盼望着国王会悬崖勒马,挽回大错。那么,不止阿波多利和黑森林,还有更多的人们,都将不再遭受战火的欺凌。 他甚至想,国王也许受到了蛊惑,他早晚会明白过来的。 现在,所有的一切虽然还没有得到证实,却让在场的人心头沉甸甸的。 格莱特说道:“现在情势危急,却也在黑暗中透出一线光明。南方和北方的战线都陷入了暂时的平静,这正是我们光复凤凰城的大好时机。它们以为我们会忘记东方那片同样神圣的土地吗?让它们看看吧,我们会怎么做。可是诸位,如果我们没能成功,荷提流斯的幽灵就会得到更多的喘息之机。 一旦它们在战场上得到一直期盼的胜利,打通到死亡沼泽的道路,黑暗的力量得到邪恶的野蛮人的支持,就会完全恢复。一旦他重新成为邪灵的首领,那时即使我们再想反抗,只怕也为时已晚。” 特林维尔“腾”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那么我们还在等什么?莫妮德公主已经为了这一天等待了十几年。我可再也不忍心看着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圣城,流着眼泪空盼着能回到她自己的家乡了。我已经无法再多等哪怕一天了。别忘了,阿斯特拉尔先生早就那样答应过莫妮德。不论以前发生过什么,可是,既然还没有人能做到,就留给大个子维卡和他的朋友们吧。凭着余生所有我能喝下的酒,我发誓—为了莫妮德公主,格雷恩,让我们去东方吧,去夺回勇敢城邦。” 他们都跃跃欲试,听了特林维尔的话更是意气昂扬,心潮澎湃。 精灵王子也站在朋友的身边笑着说道:“精灵也在等待这样一天早日到来了。我真想看看莫妮德公主在圣火照耀下的笑脸。我也发誓,为了莫妮德公主,也为了这片属于所有人,同样也属于精灵的土地,永不被黑暗笼罩。我们现在就出发吧,让凤凰城的圣火重新点燃,让它永远照耀着东方。” 格莱特长老欣慰地说道:“特林维尔先生,你的话多么慷慨,多么豪壮啊。我们当然要那样做。可是,我们还要知道,黑暗的势力只是暂时被我们的勇气压倒,他们还很强大。而且,圣城并没有多余的兵力可以调遣。好在神圣联盟的诸王在撤离时,事先在奇利亚斯还留守有一支部队。他们还要时刻警惕眼前暂时平静的防线。可好消息是他们也已经向圣城保证,可以分出一部分听从圣城的命令。不过,能跟随我们去往东方的,至多不会超过五千人马。” 特林维尔听了哈哈大笑:“即使再少一点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啊。要知道,五千人马已经比我们去罗阿洛德迎击野蛮人时,已经好了太多啊。” 格雷恩看着泪眼模糊却激动幸福微笑着的莫妮德,他大声说道:“朋友们,我们都将肩负起义不容辞的使命,在圣城自由的旗帜引领下,打败那些野心和贪婪旗下的黑暗势力,让和平降临在帕林卡巴卡玛大陆。我们毫不怀疑,胜利将永远属于我们。” 小石屋里气氛更加热烈。两位长老频频微笑着点头,希娜拥着莫妮德,为她擦去脸颊的泪痕:“莫妮德公主,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凤凰城。” 格莱特长老看到面前这些勇敢的年轻人蓬勃的热情,他也笑了:“如果格雷恩先生不反对,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去过东方了。” 格雷恩他们大喜过望。特林维尔更是欢喜地大声说道:“有长老在我们身边,收复凤凰城岂不是变得更加易如反掌吗。嘿嘿,不过请放心,我绝不会任凭我那小小的渴望战斗的心思,阻碍了莫妮德公主回家的路途。真的,这次越简单,才越好呢。” 几天后,他们告别了希娜、多兰赫尔和赛尔,虽然他们也想和他们一起踏上东方的征程,希娜更是拉着莫妮德的手恋恋不舍。可是,格雷恩说道:“黑森林在等待着你们,圣城也需要坚贞的守卫。虽然目前还没有迹象表明敌人敢于侵犯圣城,可是,我们也绝不能掉以轻心。一旦我们的敌人丧心病狂,至少还有你们在这里。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毫无牵挂地在遥远的东方给予敌人痛击,夺回凤凰城。我们又一次在这里分别,可是不必担心,我们还会很快再相聚在一起。” 赛尔手抚利斧,不禁望天而叹。特林维尔走到他的身边笑道:“赛尔先生,不要以为这次没有了黑森林的士兵,我们的胜利的就将与你们无关。就像格雷恩说的那样,我们所有的胜利都是属于反抗暴虐,爱好和平的人们。我答应你,从现在开始,每杀死一个敌人,都算是我们两个一起的。” 赛尔拉了拉他的手,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可是他的内心仍被特林维尔真挚的热情和友谊打动。阿卡阿卡骑马走过他身边时,偷偷对精灵王子说道:“我的主人现在越来越有本事了。说起话来也更像格雷恩先生了。” 尽管声音很小可还是被特林维尔听到了。他瞪了瘦小的仆人一眼,阿卡阿卡嘿嘿一笑。 特林维尔上马追上格雷恩,“走了!让我们出发吧,去我们向往的勇敢城邦吧!” 第一百零一章 寂寞的丰收节 玛尔斯王子虽然被国王解除了对近卫军团的领导权,却一直怀着忧郁和不安的心情,注视着阿波多利和所有风起云涌时的万千变幻。 不止是国王忠心的将军和大臣们,巴布克莱王城的平民也被蛊惑感染,每个白天,每个夜晚,他们都在酒馆里,为了他们的国王所开创的伟业开怀畅饮,在大街上为王国战场上的胜利而欢呼。 即使偶尔有人露出担忧的神色,立刻就会被斥为胆小和目光短浅,不相信王国战无不胜的军团,不相信阿波多利的王会一直带领着他们,去创造前无古人的宏伟事业。整个王国都陷入了亢奋之中。 只有两个人敢于公然蔑视这种喧嚣尘上的狂热。玛尔斯痛苦不堪,却无法扭转局势。只有在母亲的面前,他才能痛心的陈述利害。 “我们的胜利来的越容易,就越会让我感到耻辱。我仅仅是为了不想失去国王的信任和爱,才违心地执行了他的命令。可是,我们的剑沾满了兄弟之国的鲜血。难道,我们还要在他们仇恨鄙夷的目光里,庆贺我们所谓的胜利吗? 我们失去了信誉,还有大陆上所有人民对我们的信赖。也许他们会害怕我们,却没人再会信任我们。我们的军队曾经浴血奋战,是为了国家和兄弟之邦的和平,为了保护人民的生命,保卫神圣的阿波多利不被侵犯。难道现在黑森林的人民不就是在做着同样的事吗?再看看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呢? 我们声言只是为了他们的自由和权利,却没想过他们是否需要我们这种不请自来的帮助。如果我们做的是对的,为什么他们会反抗我们?他们不需要我们带去的自由,他们甚至宁愿去死也不会臣服。我们怎么还能毫不脸红地去向他们宣扬,我们攻打他们的国家,是为了他们的人民争取更多美好幸福的生活。这比欺骗更加厚颜无耻的谎言,只能让我羞愧难当。” 可艾蕾诺亚王后也无能为力,只能用母亲温暖慈爱的怀抱安慰他。她亲吻着他的额头,轻声说道:“他的行为是绝不会得到神的宽恕的。也许,我们会得到黑森林和其它更多的土地和人民。只要他的欲望所想,他就几乎可以得到全部他想要的。可事到如今,我们曾经的盟友,我们的兄弟,都已经变成了敌人。没人知道将来怎么样,我们又该何去何从?我们的国家是否能得到保全?我们的家人是否还能安然无恙?我们看不到前方的光明,也无法预料我们自己的命运。可是,阿波多利那些年轻的生命,却在异国它乡被他的野心葬送。” “母亲,所有的人都相信他,认为是他将把我们的国家带到了从未有过的强盛的顶点。我们知道,他是有这种力量的。他能让身边的人都甘心服从于他,也能让所有人相信,他是无所不能的。可是,他们却看不到,一旦从那最高处跌落下来,波阿多尼受到的打击,才是最惨重的。” 艾蕾诺亚王后长叹一声。她说道:“可是,至少有一个人敢于公然反抗他。他没有盲目崇拜他,虽然,他也曾信任和爱戴过他的王。他拒绝国王的命令,那怕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也只有他,才能有那样的勇气和胸怀。” 玛尔斯沉默不语。 王后满怀心事,缓缓说道:“现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现在又怎么样了?国王对他恨之入骨,希望有朝一日,他们不要在战场上拼得你死我活。我不想看到那一幕。” 他稍一犹豫,说道:“母亲,我知道您说的是谁。只怕您的希望会落空的。” 王后愣了一下,她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玛尔斯苦笑道:“我已经得到消息,虽然只有几个人才知道。是的,格雷恩逃出阿波多利,辗转到了白龙之城。并且在七圣会的帮助下,带领援兵打败了攻击罗阿洛德王国的野蛮人。现在,估计他们都还在庆祝他们的胜利呢。而我的父亲却恰恰相反,为了野蛮人的失败而暴跳如雷。” 王后反而喜上眉梢,她来不及抹去眼泪就握住儿子的手,不住地问道:“是真的吗?是他吗?” “是的,母亲。据说,和他一起在罗阿洛德抗击野蛮人的,还有那个巴布克莱有名的猎人,特林维尔。” 王后手扶着胸口,欣慰地说道:“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我很高兴格雷恩他们所做的那一切。我知道那才是正确的,也是我期望的。”她的眉头又现愁色,“可是,如果国王一直在错误的道路上走下去,总有一天,你们也会在战场上相遇。到那时该怎么办啊?难道屠杀兄弟的黑森林人民还不够吗?为什么?为什么这样残忍的事情还要发生呢?” 玛尔斯惨然说道:“母亲不必担心。您是知道的,我已经不再指挥王国的军队了。我厌恶那些野蛮人,和他们站在一起,是我的耻辱。所以,我不会再和联盟的军队打仗了。” 王后不知怎么安慰他和自己。她叹着气摇摇头说道:“也许到了那一天,天神会指引我们该怎么做。现在,我只想去见雷思睿夫人。已经过了这么久,她一定比我更担心格雷恩。如果是格雷恩打败了国王的盟友,不知道这对她是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我只希望,他的怒气不要发泄在她的身上才好。” 望着母亲匆匆离去的背影,他突然也有些茫然若失。格雷恩打败了那些野蛮人,接下来会做什么他也一直在留意着。也许,母亲所担心的总会到来吧。他,是阿波多利的王子,是蓝鹰近卫军的领袖啊。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父亲了。可他完全能想象的到,阿波多利的国王为着同样的消息,正和他的母亲有着天差地别的感受。他才懒得去管野蛮人在罗阿洛德的冰天雪地里丢失了多少人马。可是眼下,换做是他,内心深处何尝不是为了格雷恩他们的胜利,暗自庆幸和喝彩呢。 因为,从那个丰收节的盛宴之后,母亲的脸上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笑容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已经都忘了。可是,他很清楚地知道,为了母亲脸上的笑容,他已经不在乎任何事了。 他走到窗口,从那里能看到蓝蓝的天上,飘着几朵白云,阿波多利的雄鹰依旧在飞翔。 街道上往来的行人,他们的脚步匆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骄傲和喜庆。现在正该是波阿多尼传统的丰收节啊,可是好像所有的人都已经忘记了。 他们已经找到了更令人狂欢的理由了吧?他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腰际,却猛然想起,在那个习惯了地方,那柄代表王权和士兵骄傲的佩剑,早已不在他的身边了。 他的心情糟透了。 他听到轻轻的脚步声,知道有人偷偷接近了他。他一动不动。 “玛尔斯哥哥,你都变得不像以前那样警觉了。”伊美雅得意地笑着抱住了他,“要是从前啊,你总是早早就会发现了,从不肯让我这么容易抱到你呢。”她把头靠在他的肩头。 他慢慢转过身,眼神透出疼爱的温情,他揽着少女娇柔的身躯,看着妹妹的笑脸,他脸上瞬间就恢复了平静和喜悦。“可是你知道,”他装作不小心才被她得逞的样子,“不论我怎么变,都是最爱你疼你的玛尔斯哥哥。” “我知道,”伊美雅带着满足的微笑,“所以,我才来找你。” 他放开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他的妹妹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高了,也长大了。她忽闪着大眼睛,提着裙角优雅却顽皮地噘着嘴,就像小时候总是在等待着他的赞扬那样。 他说道:“我的妹妹,你长得越来越像我们的母亲了。” “哦,”她仰着脸喜笑颜开,“我的玛尔斯哥哥,难道你夸自己的妹妹,就不能再找到一个更好听的比喻了吗?虽然我也知道,你这样子说其实已经是最高的褒奖了—人们都说,我们的母亲,是王城最美的女人,也是帕林卡巴卡玛最美的王后。” “当然,”他笑着,“还有你。” 她突然叹了一口气。他笑问道:“我最亲爱的妹妹,王国最美的公主真得长大了。你什么时候已经学会开始叹气了吗?告诉我,欧斯夏尔哥哥会为你做任何令你感到开心的事。” 伊美雅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我当然知道,也只有你没有变。”她说着,脸上还带着一丝难过的神情,“刚才我看到了母亲,我已经好久都没有看到她的脸上挂着笑容了。可是,她只顾着往前走。我因为看到她喜悦的样子,也欢欢喜喜地想追上她。可她只是看了我一眼,只是摆摆手,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急匆匆地走了。好像我的笑容已经不值得她爱惜了。” 玛尔斯心中不忍,他安慰着她:“不要胡说。你知道母亲只是现在心情不好,她怎么会不爱你了呢。”他拉着她的手,“不是还有好多女官和侍女陪着你玩儿吗?” 她又撅起小嘴儿:“还说她们呢。我们的父亲现在整天都阴沉着脸,整个王宫都变得没有任何一个角落里能容纳得下笑声了。她们都吓坏了。连我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随时都能见到他了。即使见到,父亲也总是很不耐烦的样子。你说,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又想起他铁青着脸,怒不可遏的样子来。他勉强笑道:“去找丝米德尔小姐吧,你们两个以前不是总在一起吗?你的那些胡闹把戏总是也少不了她的份儿。去找她吧。” 提到丝米德尔小姐,公主的脸色又暗淡了。“发生了什么事吗?”他问道。 “玛尔斯哥哥,你还不知道呢。丝米德尔小姐最近一直都在自己的家里。他的哥哥跟随着图汉将军的军团出征到了黑森林,他所在的中队遇到袭击,他的哥哥,还有几个人都战死了。她已经那么伤心了,我不能安慰她,又怎么能只为了让我开心去找她呢。” 玛尔斯的心情顿感压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时不知怎么做,才能让他心爱的妹妹高兴起来。他阴沉的脸让伊美雅感到一丝担忧。 “玛尔斯哥哥,”王国的小公主哀求着,“别赶我走,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了。王宫里太冷清,我不喜欢这样子。要是你也不在这里,我该怎么办呢。” 他的心顿时又变得柔软,怜惜地抚慰着她的肩头。 她抬起头笑着恳求他:“带我去宫外玩儿吧。你一定还没忘了,要知道现在可是丰收节啊。虽然没有花车,没有那多人,也没有热闹的角斗。可是,一定还有好玩儿的地方。带我去吧,玛尔斯哥哥。” 他也的确需要去找寻一些快乐,让他能暂时忘记千里之外的军团,也能暂时远离兵火纷乱,马蹄声声的战场。 他笑道:“和我想的一样呢。只要是丰收节,我们总会设法找到一些令我们高兴的事吧。不过,”他看着伊美雅漂亮的黄裙,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服饰,“可是,难道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从宫里走出去,混迹在大街上吗?我觉得这是一个大问题。” 伊美雅嘿嘿一笑转身就跑,“你答应就好。在这里等我,玛尔斯哥哥。我马上就回来了。” 只要是淘气的事,都难不住她。玛尔斯从来都纵容她。更别提在这个本该快乐,却死气沉沉的丰收节上了。 不一会儿,她就跑了进来。“瞧,我带来了什么?”她笑着摆出一副早有打算的神情。 直到她换了衣服走出来,玛尔斯不禁啧啧称赞:“你就打算穿着它去吗?” 左顾右盼的公主也不禁笑了:“可我能怎么办呢?我刚跑到女官们聚集的地方,可我们的母亲正好和雷思睿夫人站在走廊里。她们两个又哭又笑,偏偏挡在我的路上。要是被母亲看到,虽然有你带着我,可我们要想出去,还要再颇费口舌呢。我可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走廊里,所以只好临时改变了主意。” “所以,”玛尔斯抬抬手,衣服还算可体,只是穿着感觉很奇怪的样子。“你就偷了雷思睿夫人侍女们的衣服吗?”他一边笑,一边说着,“不过,我可爱的妹妹今天穿着它,也是王城里最美的厨娘了。我敢保证,不论今天你穿什么,你还是会被选作丰收女神的。” 伊美雅满心欢喜,看到哥哥穿着内廷仆从的服饰,不时拽拽领口,拉拉衣袖,耸肩挺脖的样子让她掩口而乐,“走吧,玛尔斯哥哥,让他们都看看你吧。” 刚刚走到大门,几个一丝不苟勤于执守的守卫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他们还来不及发问,伊美雅就拉着他一路小跑,直到跑进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才停下脚步。“玛尔斯哥哥,你看到守卫们的眼神了吗?他们一定在想,这是哪个英俊风流的随从呢?说不定也能比得上以俊美驰名的阿波多利的王子呢。可打破了头他们也不敢猜,跑出来的就是王国最注重仪表的军团长呢。” 小公主笑得弯了腰,她的笑声一直在小巷里回荡。 巴布克莱的大街小巷还是旧时模样,丰收节却已经被遗忘。大街上行人亢奋激动,却了无趣味。或许是玛尔斯一贯如此吧。不过,他打定了主意,只要能令伊美雅开怀,无论去哪里他都要陪着她。 伊美雅却只过了一小会儿就觉得意兴阑珊。她拉着哥哥的手说道:“我知道今天没有花车游行,没有丰收女神,可眼下这个样子实在是太闷了。他们都在笑,可我一点都不喜欢。玛尔斯哥哥,带我去个好玩儿的地方吧。去个我们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所见之处都令他感到乏味,可他仍稍显为难地说道:“说实话,巴布克莱我所知道的地方,很难说真的比你更多呢。说不定我的妹妹如果愿意的话,你来当向导好了。不论你带我去哪里都行。” 伊美雅大慰其心。阿波多利了不起的王子殿下,威名远扬的近卫军军团长,从小呵护宠爱她的玛尔斯哥哥,变得温和柔顺,正在等着她的指引呢。就像她小时候经常那样,缠着他,哀求他呢。 她眉开眼笑地说道:“虽然我也没有去过,可是一定很好玩儿。玛尔斯哥哥,请跟我来吧。” 无论伊美雅带他去哪里,都不会让他感到惊奇了。在那一刻,他欣然跟随着她。只为了让她在这个丰收节里能够感受到一点真正的快乐。 他又何尝不是那样想的呢?远离森严死寂的宫殿,不用再听到急促的马蹄声。那些马背上插着旗帜的传令兵,通常只会带来国王正在期盼或者担忧的消息。虽然很难说那不是他也在期盼或者担忧的。而现在,他只想去到一个谁都认不出他的地方。 伊美雅的主意显然不太高明。宫廷仆役的服饰仍难掩他器宇轩昂的,也早已被巴布克莱人所熟悉的脸庞和气度。所以,当她笑着挽起兜帽遮住了他的脸,他也正求之不得呢。 伊美雅还穿着那身厨娘的衣服,裹在一件宽大的长袍里,看起来有些滑稽。她却乐在其中,毫不为意。“也是,”他想着,“也只有这样,才会让那些酒徒们认不出自己呢。” 第一百零二章 王子、公主和酒馆儿 真的。今天的酒馆儿里,完全看不到比他们更平常不过的酒徒了。而且,在丰收节的酒馆里,那些角落里的座位竟都不约而同受到了冷落,虽然这和来时路上伊美雅信誓旦旦向他描述的情景好像有些不同。可是今天,玛尔斯却觉得,说不定这样会更好些呢。 “……怎么会看不到拉比呢?今天可是丰收节啊!我认识他都快三十年了,还头一次丰收节在蓝莓酒馆儿里,看不到他呢。”一个满脸乱蓬蓬短胡子的家伙正端着酒杯,醉醺醺的红眼睛还在四处搜寻着。仿佛铁匠说不定就藏在哪个酒桌底下,会突然钻出来兴高采烈地和他举杯相庆呢。 “何止是我们的铁匠朋友呢。只怕王国里所有的铁匠都甭想安生得了啦。要知道,我从我老实巴交的父亲那里接过这个小酒馆儿以来,还头一次见到这么冷清的丰收节呢。你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唉,我可是准备了好多的酒啊。”枯瘦的蓝莓老爹百无聊赖地给他们的酒杯里倒着酒。他竟然失了手,雪白的泡沫溢到了杯外。他忙不迭地擦拭着,又看着那稀稀落落的酒桌叹着气。 “这不能怪他。”有人忙着说道,“我昨天就见到他了,正在家里愁眉苦脸地打造那些家伙什呢。屋子里放满了刀剑,墙上挂的,地上摆的,我看啊,足足有二三十把呢。我们的治安官大人很是关照他呢—要不把那些东西都打出来,他哪儿都去不了!尤葛纳大人说了,这可是我们的战士们现在最需要的!他哪敢不干呢。想想也值得为他高兴呢,我们的铁匠朋友,还从来没这么阔气过呢。” “这太不公平了。我要说,这太不公平了!”一个高个子端着酒杯怨天尤人。“拉比虽然喝不到老爹的美酒,可好歹他还能窝在家里闷头挣点银币呢。我可怎么办呢?哪儿的客人都来不了。不管是米翰思、帕克萨,还是蒙德威亚,到处都乱糟糟地,到处都在打仗,我的首饰都躺在匣子里快发霉了。铺子里没了活计,总不能回家去啃硬梆梆的戒指去吧。” “胡梅戈尔,”有人打趣道,“要我说,你完全不必担心你的那些首饰。就在刚才来的路上我还看到呢,你的儿子—我们可爱的莫瑞小伙子,正拉着寡妇凯丽拉家的小女儿,死乞白赖地往人家手指头上戴呢。人家姑娘不要,他还说呢,‘没关系的,我的小米莉儿,反正现在也卖不出去,放在家里,我的老爹看到了又该唉声叹气了。拿去吧,多着呢。这个是送给亲爱的凯丽拉大婶的,替我向她问好啊。多着呢!戴着吧。’哈哈,多么聪明体贴的小伙子啊。”他们都大笑着。 银匠哭丧起脸,酒都变得苦涩的样子,“这个该死的家伙!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要不就是忘了找不到呢。等我回去不打断他不安分的爪子。” “得了吧!”又有人说道,“别不知足了,胡梅戈尔兄弟。你还有个儿子等着你回去教训呢。现在,王城里像他那个年纪的小伙子可不多了。都去当兵了!” 胡梅戈尔顿时又觉得的确如此,很快他又小心地说道:“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军团的征兵官就会出现在家门口。一想起这个,整天让人担惊受怕的,哪还有心思好好喝酒啊。”他喊着,“老爹,再给我来一大杯。” 有人压低了声音偷偷说道:“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啊?” “快了,”蓝莓老爹说道,他们都放下手中的酒杯看着他,有人摇着头。 “这可不是我说的。”他咂咂嘴,“明摆着嘛—我们无敌的军团所向披靡,敌人都已经放弃了抵抗。你们还没听说吗?黑森林的摄政大人才刚刚从巴布克莱返回伊利纳王城,他就是来向我们的王表达臣服的。很快就不会有仗可打了。嗯,是辛德福那个在宫里当侍卫的女婿告诉他,他又告诉我的。那还错的了吗?” “唉。”银匠长舒一口气,“但愿如此,那可太好了。” “我看未必呢。”原来是年轻的马夫班迪克,他趴在桌子上,脸也红红的。“我听到的可不是那样的。” 自从上次丰收节到现在,小马夫在蓝莓酒馆里就很不得人待见。虽然,他并没有犯什么错,可大家还是一见到他就拿他出气寻开心。没办法—谁让他是那次轰动巴布克莱的大赌注里,唯一的大赢家呢。而这些输了钱的倒霉鬼们,似乎也忘了正是他们逼着他,他才能有如此好运呢! 反正,丰收节里闲着也是闲着,见到班迪克又在和他们唱反调,顿时都来了兴致。他们总算又可以找点乐子了。 “你在胡说什么呢?你这个家伙!”他们纷纷质问道。 小马夫顿时一缩头,急忙说道:“是真的!我不会骗你们的。这次是我亲眼看到的。” “那还不快说说,你刚从外面回来,又看到了什么?” “快别提了!”年轻的马夫懊丧地说道,“我真后悔不听劝告非要出去。我差点儿以为就回不来了呢。” 大家顿时都关心起来,围在他的桌旁问道:“快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 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玛尔斯慢慢品味杯中的酒。虽然比不上惯常喝的那般香醇,却也比所想的要好上许多。而且还能听到那些人众口纷纷,胡乱打闹,回味着他们说过的话语,他的心情时而平静,时而又起伏不定。 眼下,他也好奇地偷偷瞄着被众人围拢的小马夫,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他也很想知道,在他离开军团的这些日子里,在这些不起眼的人身上,还能发生什么呢。 伊美雅看到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也不禁开心地偷笑。他们都扭着头静静地听着。 小马夫苦笑着:“我的老爹喝醉了酒也比我有见识的多啊。当初是我非要去的。尼德先生—就是那位一来到巴布克莱,总要在老爹的酒馆里喝的酩酊大醉,却从来不肯算错了账目的那位先生。你们有些人是认识的吧?就是他,要把他的货物送回魔羽国的家去。可除了我,没有哪个人敢接这趟活计了。他可是出了两倍的价钱啊!可我的老爹冲着我大喊大叫说,‘你要是敢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他们听了都哈哈大笑。“打从你小时候起,这样的话我们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可也没见哪次你肯听他老人家的话呢。” 年轻的马夫不禁也讪笑着:“所以,你们当然都知道了。自打我们的军团出征以来,连战连胜,到处都是好消息。可是那跟我这个可怜的小马夫有什么关系呢?再这样下去,我可连喝酒的钱都快没了,又怎么会跟叮当响的银币过不去呢。我可怜的老爹一瘸一拐地追我的时候,我当然也只能狠着心把马车赶的越快越好啊。” 也许酒馆里太过冷清,也很难勾起他们更大的酒兴了。所以,他们也真得太需要有人站出来,不管他说些什么,说什么都行。 而在以前,他们可从未因丰收节缺少欢乐而烦恼过呢。有太多的快乐值得他们都端起酒杯为之欢呼。那怕是为了那些没头没脑的胡闹,或者,疯狂呢。虽然有人已经笑出了声,可他们的心里却又莫名伤感起来。没有人敢说出来,却都知道为了什么。 果然,蓝莓老爹不失时机地大声喊道:“不要担心,我的孩子。今天的酒,想喝多少就有多少。”他吆喝着正守着酒坛发呆的酒保,为每位酒客上大杯的美酒。 大家果然也鼓噪起来,连玛尔斯和伊美雅的面前也换上了大杯。虽然遮住了脸,玛尔斯还是能看到伊美雅得意的眼神。“啊,”他低低地声音说道,“想喝多少,就有多少啊。” 有了酒,他们都开心起来,暂时忘记了那一丝烦恼。“后来呢?”他们都喊道,“说点儿我们爱听的吧。” 小马夫也一扫愁容,嘻嘻笑道:“我正要说呢。我和慷慨的尼德先生出了城,一直快到黑森林的伊利纳王城了,一路上倒也算得是平安无事。” “唉?!”酒徒们都发出不甘心地失望叹息声。“就这?就这也能骗老爹的酒喝?该死!” 小马夫一缩头,又忙说道:“本来就应该这样啊。黑森林到处都是我们的士兵,能有什么呢?可是,”他故作神秘地挤挤眼,“你们猜,后来,我在黑森林遇到了什么?” 他们当然都猜不到。可是他们当然也不想破坏好不容易才集聚起来的这点儿节日气氛,都穷极了心思各自猜想着:“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总不会是你那瘸腿的老爹追上你的车,你打了个半死吧?唉唉,多么固执爱你的老爹啊!” “要不就是有个美貌的小姑娘半路上苦苦哀求,只为了你那辆破烂的马车上能有个空位置吗?” “也不像啊。如果真有此事,要说苦苦哀求的,也该是你吧?” “班迪克,别卖关子了,你到底遇到了什么?我们可没闲工夫瞎猜了。你就快说吧。” “难道,你遇到了强盗吗?”还是有人乜斜着醉眼胡乱猜着。 班迪克慢悠悠地说道:“巴克斯先生,就像你说的,我真得遇到强盗了。可你猜,那个强盗是谁?” 虽然他闪烁的眼神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可也有人马上不耐烦起来:“该死的班迪克,快点说。是谁?再说我们也不信你的鬼话—要是你真遇到了强盗,又怎么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呢?别想骗我们!你讲故事的本领本就糟糕,骗起人来更是差劲。” 见众人不信,班迪克忙辩解道:“我发誓。我可没想着要骗你们呢。说实话,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打仗,虽然一路上我都和尼德先生有说有笑的,而且,偶尔还是能碰到其他的路人呢。可我真的只想着能早点儿把他送回家,那样一来我也能早点儿回来了。可是,我差点儿就回不来了—谁能相信啊!刚离开伊利纳城不到一天的路程,我们就真的遇到了强盗。” 看他言之凿凿的样子,众人由不得相信了他的话。可是,他们还是满腹狐疑,都问道:“这些强盗胆子可真不小。难道阿波多利横行天下的军队,已经保护不了一个可怜的小马夫了吗?就算那些没有近卫军保护的日子里,我们不是也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吗?” 他们仗着酒意,发泄着或多或少对强盗的恨意和不满。班迪克看到如果他不马上阻止他们,还不知道要这样说到什么时候呢。他想说的可不是这些啊。 “我做马夫虽然也没几年,可是在黑森林遇到打家劫舍的强盗,这还真是头一次呢。不过,更让我吃惊的是那些强盗的来历啊。” “哦?”他们都停下乱糟糟的议论,班迪克的话终于也真正有些吸引了他们。 “我还记的清清楚楚呢。”见到众人认真听讲的模样,小马夫不经有些飘飘然了。可大家也只能耐着性子,没办法,谁让这个丰收节里能讲故事的人,只剩了他一个呢。 “就像现在这样,大晴白日的,天气还有点热。我和尼德先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说,只要出了黑森林,走不了多远就会有人来接他了。我想着,这样正好,我也能早几天回到这里,回到我老爹和你们的身边了。可是,突然有几百个强盗从路边的草丛里、树林里冒了出来,一下子就把道路堵得严严实实地。他们都手举着明晃晃的长矛刀剑,大声喝骂着。我当时可是吓坏了—我看尼德先生也好不到哪里去,抱着自己的钱袋子也只剩下发抖的份儿了。” 那些好不容易相信了他的人,却满心的失望和不满。他们趁着酒意都大叫大喊着,好像一点儿都不介意和那些强盗比比嗓门儿。他们说:“这是丰收节听过的最荒诞无稽的谎言了。我们再也不会相信你的故事了。哪怕是个真的故事,我们也不会相信了。” 班迪克也急了,他极力想为自己辩白:“我说的都是真的。可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我的话呢?” “我来问你,”蓝莓老爹不得不也加入进来,要不然他小小的酒馆里只怕真的盛不下那么多的热闹和混乱了。“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啊?有谁听到过竟然会有几百个强盗成群结伙拦路抢劫的事情吗?只为了抢夺那位尼德先生可怜的行囊吗?尼德先生我也是熟识的,他不过是个有点小心眼儿,爱讨价还价的小商贩而已。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好抢的。至于你,”他打量着小马夫,“巴布克莱的乞丐都比你还阔绰些呢—谁不知道,你那瘸腿的老爹,是一个子儿都不肯多给你的。”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举杯祝福小马夫的老爹身体康健。有个细嫩娇柔的声音也在低笑着,马上就被身旁的人阻止了。而忙着声讨小马夫的众人显然也都没有注意到。 班迪克红着脸说道:“可是,当时被拦阻在路上的,不止是只有我们啊。还有一些人呢。” “得了吧。就算你们人人都背着比你还重的行李,可是,照你说的,那可是有几百个强盗啊。他们莫非都瞎了吗?冒着被阿波多利近卫军追剿的风险,只为了抢夺几个旅人微薄可怜的行李吗?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相信了。” “对对,不相信!”他们越喊越大声,班迪克急的快要哭出来了。他指天指地胡乱地赌咒发誓。 “要是你们接着听下去,会更不信呢。强盗的首领是个像铁砧般强壮坚实的大汉,我刚一看到他就觉得很面熟。可我刚才说过了,我和可敬的尼德先生都吓坏了。更加可悲的是,听了那个首领的话,吓坏了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为什么?”他们都惊讶不已,好奇地追问着。班迪克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终于又愿意听他说的话了。 玛尔斯也不禁好奇起来。黑森林之前还从未听说过,竟然有如此众多的强盗匪徒,大白天就敢在官道上抢劫过往行旅客商的事情呢。如果说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他还不明所以,现在,有三个军团驻扎的黑森林,竟也无法震慑那些无法无天的歹徒吗? 他看到伊美雅的眼睛都亮了,又兴奋又有些担心的眼神,让他像班迪克那样,不禁也苦笑起来。 “唉,我也不明白啊。”班迪克叹了一口气,“他们盘问每个行人,不管你是紫竹国也好,魔羽国也好,帕克萨公国也好。总之,只要你不是阿波多利国的人,都能毫无阻碍地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天哪!他们,只抢我们阿波多利的人啊!” 蓝莓酒馆儿顿时炸开了。阿波多利酒徒们被酒浸泡过的爱国情怀和自尊瞬间都让他们愤怒了。他们也不再去质疑班迪克的话里是否有着令他们怀疑的地方了,只是睁着血红的眼睛大喊吼大叫起来:“怎么还有如此胆大的强盗呢?他们哪里是在抢劫啊,简直是在向我们全体阿波多利人挑战啊。” “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啊?就算我们这个小马夫平时淘气了些,也不怎么听他老爹的话,可他们也不能把怨气全撒在阿波多利人头上啊! “我们的近卫军去哪里了?天哪,一定是你这个家伙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们了吧?” 玛尔斯听了也有些难以置信,伊美雅也睁大了眼睛,可她却更好奇了。他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个小马夫说的,是真还是假了。 第一百零三章 干杯! 班迪克哭丧起脸来,他说道:“我的朋友们,你们能少一些愤怒,多一些怜悯吗?我看你们的眼睛里,还比不上尼德先生听了那个首领的话时,看我的眼神慈悲呢。虽然安慰我时也掩饰不住他劫后余生的喜悦,可我怎么就有点儿不舒服呢。没能拿到他的脚力钱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那并不是他的错。可他怎么好像也有些幸灾乐祸呢?好像我们阿波多利人大祸临头都是自找的似的。” 他们纷纷谴责强盗的恶行和尼德先生的无耻无情。又安慰着他们的小伙子:“等下次尼德先生再来老爹的酒馆儿,一杯酒最少要收他一枚银币。让老爹给你好好出出气。等着瞧吧!” “当然,”蓝莓老爹说道,“最少两个银币!” 班迪克顿感安慰,心情一下子就好多了。“可你又是怎么平安无事地回来的呢?他们没有难为你吗?” 班迪克又喝了一杯酒说道:“我正要说呢。我猜他们也未必肯轻易放过我。就像他们说的,阿波多利人仗着自己的强大可以去欺负别的人,那么,他们也想尝尝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他们又气又笑。这都是些什么样的强盗啊! “不怕你们笑我。我那时趴在地上,只顾得哭了。”小马夫又开始难过了。“我正胡思乱想着,再也见不到我的老爹了。他要是真的能追上我,打断我的腿那该有多好啊,我就不会这么倒霉遇到这帮强盗了!这时,那些强盗却乱了起来。天神保佑,我们的近卫军终于赶到了。” 酒客们顿时又开始欢呼起来;“果然,还是我们的近卫军啊!为了近卫军,干杯!为了统领蓝鹰军团横扫天下的欧斯夏尔王子,干杯!为了我们的班迪克能逃脱他老爹的毒打,干杯!” 伊美雅煞有介事地举了三次杯,狠狠喝了三小口。玛尔斯不忍拂她心意,也跟着她一起举杯。 近卫军依然所向无前,人们还是无比地热爱着骄傲的蓝鹰军团。可本该受到他们保护的阿波多利人却幻想着能跌断了腿。喧闹的蓝莓酒馆里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可除了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假冒的酒徒之外,却没人能够听到。 “那些人是真正的强盗吗?果然是这样的吗?我们的强大和所作所为,已经让人们更害怕,还是更讨厌我们了呢?” 小小的欢庆仪式很快就过去了。因为班迪克已经吊起了他们的胃口,可他真正出乎意料的消息还没有开口呢。 小马夫兴奋地一抹嘴笑道:“虽然只有几十匹战马冲过来,可是那些强盗好像都知道近卫军的厉害,都一窝蜂地跑到密密的丛林里躲藏起来了。虽然一个强盗都没有抓到,尼德先生也早跑远了,可是至少我的小命总算可以又欢蹦乱跳地回来这里,和你们一起举杯相庆了呢。可是,在我回来的路上,终于让我想起那个强盗首领是谁了。怪不得我一看到他,就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呢。” “谁?”他们忍不住接着问下去了。 班迪克呲呲牙笑道:“还记得上次丰收节吗?还记得那次角斗吗?” 酒虽然喝了不少,可还是有人剩下了几分清醒。想了半天,有人慢慢说道:“图尔赖?那个傻大个?不会是他吧?”他们都有点不敢相信。 班迪克喝了一大口,把酒杯放在桌上,才慢慢说道:“当然是他!我怎么会认错呢。他手里那根大棍子可太吓人了。就是他,没错的。” “可是,他不是魔羽国的战士吗?如果没有跟随着他们的将军出征到奇利亚斯,也该老老实实待在魔羽国才对啊?你肯定看错了,他怎么会在黑森林当了强盗呢。”众人又纷纷表示都不相信小马夫的话了。 要知道,他可是经常会看错人呢! 突然,有人大声喊道:“即便是他又有什么了不起啊。上次他还想在巴布克莱耍耍威风呢!哼,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让我们的大个子维卡狠狠教训了吗!” 玛尔斯轻轻舒了一口气。 蓝莓酒馆儿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他们都端着酒杯,眼睛红红的。有的人喝了一大口呛得满眼流泪,有的更是趴在桌子上,“呜呜”地撒起酒疯来了。 已经好久没人敢提起这个名字了。也已经好久没人陪着他们一起狂饮美酒,一起哭,一起笑了。 蓝莓老爹鼻子酸酸的,他一边催着酒保再给大家上酒,一边揉着眼睛说道:“这个该死的家伙又跑到哪里去了?不知道现在强盗多的满地都是吗?你要现在肯回来,肯定要比铁匠还要发财呢。这个该死的图尔赖!你上次还靠着他挣了一百个金币呢!啧啧,一百个啊!” 虽然只是听到有个醉鬼提起了他的名字,可大家现在的心情无疑都好极了。蓝莓老爹的美酒又有了去处,他也喜笑颜开。 班迪克也激动不已,他四下看看,把头凑过来低低地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吗?他在哪儿?现在在干什么吧?” 他们全都站起身来,把班迪克那张小酒桌围得水泄不通。“知道什么?我们能知道什么?班迪克,这次你要是不说点真正让我们爱听的,我们对着你欢蹦乱跳的腿发誓,我们会让你老爹二十年来的愿望现在就变成真的。” 班迪克吓得连连摆手,他急忙说道:“我也是这次在路上听说的—是回来的路上,几个近卫军的士兵偷偷议论时,被我不小心听到了。不过好像是那么回事—你们可能都听说了野蛮人攻打罗阿洛德王国这回事吧?可他们在罗阿洛德王城下被彻底打败了。谁干的?我的奶哥哥,我们的大个子维卡!就是他!” 玛尔斯没有想到,这个消息已经在近卫军中流传开了。他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也不知道是否会给还留在黑森林的士兵们的士气带来冲击。只是他离那里太远了,也已无暇顾及了。所以,他只能轻轻摇摇头,就像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那样,如释重负。有些开心,还有些烦恼。 当然,他也没有想到,十几个酒徒狂呼乱跳时竟会如此喧嚣尘上,像泡沫泛出了酒杯!如果酒杯有蓝莓酒馆这么大,只怕也无法阻拦如狂欢般的泛滥了! 他们大杯大杯地喝着酒,等不及了就抢过酒保手里的酒瓶,更有的跑到后面抬出了酒坛子。虽然老爹心疼地直咧嘴,可他也只是责怪他们粗手大脚糟蹋了他的好酒。而每次丰收节上免费的三大杯美酒的传统,也早已抛之脑后了。 他东跑西颠不停地吆喝着:“小心点儿,别倒在酒杯外面了。这可是我今年最好的酒了。天哪,该死的!你又都倒在桌子上面了。好了,好了。今天就让你们喝个够吧。”可酒徒们嘻嘻哈哈地都没人去理会他了。 他们给班迪克斟满最好的酒,仿佛他就是个刚刚和野蛮人战斗过的英雄。“快喝酒!喝完了,快点讲!”他们都等不及了。不知什么时候,人也比刚才多了些,人头攒动,喧哗吵嚷。 伊美雅偷偷拉着玛尔斯哥哥的衣袖,她得意地偷笑着:“我没有骗你吧?现在是不是有点儿像我说的那样了?” 班迪克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敬着捧着呢。他嘻嘻笑着,有些得意洋洋。而那些酒徒们竟然能容忍他的傲慢和慢条斯理,也实在是太少见了。 “我要是把桌上的这些酒都喝完了,只怕就不能告诉你们什么了。毕竟我可没有他那样的酒量。”他们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于是都慢慢安静下来。丰收节,他们有的是大把时间来听他们喜欢听的故事,有香醇的美酒,有惦念的朋友,虽然一直在催促着小马夫,却盼望着他能慢慢地讲,他们好慢慢地听,慢慢地回味。 “我只听说,他曾经到了白龙之城。”刚刚安静下来的人们又开始吵嚷起来。 “这个家伙到了白龙之城,竟然没有迷路吗?真了不起啊。” “你瞧,我就说他很聪明的。那个家伙真的到过白龙城吗?” “有那么多人在追他,这么远的路,还是被他给逃脱了。干得好,你这个家伙!” “嘘。”班迪克笑道,“当然是真的。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去的那里,和他在一起的,还有蕾丝瑞大婶家的那个格雷恩。反正他们就是到了圣城,在那里他是不是又干起了老本行,我也不知道。可是,当罗阿洛德的军队被野蛮人消灭,狼族唾手可得的胜利却被他—还有他带领的一千多黑森林的士兵给打败了。你们知道有多少野蛮人吗?” “多少??”他们都瞪大了眼睛。 “好多好多吧。”班迪克嬉笑着,“他骑着他的老索尔彼,扛着大旗冲锋陷阵。野蛮人虽然身强力壮,可那里是他的对手啊。他拔出他的长矛,一下子就刺死了三、四个。野蛮人的头领要不是跑的快,都差点儿被他用箭给射死了。只要看到他,野蛮人都吓得屁滚尿流,追都追不上。” 这就是他们最爱听的。他们互相拥抱每一个身边的人,要是你的手中没有酒杯,他们就会强塞给你一个,斟得满满地:“还等什么!朋友们,让我们干杯吧!今天可是丰收节啊。” 玛尔斯狼狈地接受着他们的拥抱,伊美雅公主也好不到哪儿去。当那些醉醺醺的酒鬼们拥抱她时,她时而尖叫,时而又开心地笑出声来。玛尔斯和她中间已经隔了不知道多少人了。可是他的手臂却紧紧被那些人握着,挣脱不开呢。 突然,有人偷偷说道:“野蛮人现在是我们的盟友,他这样把他们都杀死了,那岂不是更加难以洗脱叛国者的罪名了吗?” “谁说野蛮人是我们的盟友了?!”他们都怒吼着,“谁说的?谁说的?” 那人吓得捂着嘴直喊:“不是我,不是我。” 还有几个来得晚喝得少,还略微清醒些的人不无忧虑地说道:“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的国王只怕更加不会原谅他了。想再回到巴布科莱,只怕也更难了。叛国者吗?有人会信吗?老爹,你信吗?” 蓝莓小老头把脖子一梗,嘴角一撇说道:“当然,我当然相信。我怎么敢不信!不过,”他冷笑着,“他杀死的都是野蛮人,那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从前和野蛮人也打了几百年的仗了。不论是哪一个,只要是杀死野蛮人的勇士,蓝莓酒馆永远欢迎他。” “那就让我们为勇士干杯吧!”一个清脆的声音笑着提议。他们也无从分辨那个美妙的声音来自谁的身旁。他们只要快乐地举起手中的酒杯,为他们的勇士干杯。 “干杯!干杯!干杯吧!今天可是丰收节啊!”他们笑着跳着,围着长桌跑来跑去,就像一场真正的丰收节的狂欢。 更多的人加入到醉鬼的行列里。胡须上,衣襟上都洒满了酒,酒杯在每个人手中传递,欢乐在每张脸上洋溢。 “干杯吧,朋友们!为了那个被野蛮人恨透了的家伙!为了巴布克莱的骄傲,干杯吧。” 伊美雅跑到玛尔斯身边,拉着他又跳又叫。他也被这座王城里不起眼儿的小酒馆里散发着的快乐所感染,身不由己,开怀而笑。 班迪克手举酒杯跳上一张桌子大笑道:“猜猜看—野蛮人为了我们的朋友,会开出多少的赏金呢?” 久违的丰收节赌注又初现端倪。说不定他们早就等待着这一刻呢。 “哈!”人们乐得酒都晃出了酒杯,“这些愚蠢的野蛮人,他们不知道他原来是干什么的吗?如果让他听到这个消息,一定笑得在地上打滚儿,甭想能站得起来了。” “一百!”他们都哈哈大笑。 “瞎说,最少也有二百!” “野蛮人有那个胆量给我们的朋友开出悬赏吗?好吧,我猜有五百个吧。” “哈哈。要我说啊,我们的朋友最少也值得一千个金币。” “天哪!”银匠手捧酒杯,目瞪口呆,“要是抓到他,那不是变得比一个国王还富有吗?” “你说什么!”顿时,酒馆儿里所有的人都横眉直对,可怜的银匠被吓坏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只是在算,我还要打多少年的首饰,还得提防着我的老婆和不长进的儿子—如果能防得住的话。我还要多少年才能挣到一千个金币啊。别说一千个了,就是多加几个,我就不信,巴布克莱王城里,真得有人舍得出卖我们的朋友啊。” 听到他可怜巴巴的求饶声,人们都开怀大笑。 蓝莓老爹笑道:“我只怕那个财迷心窍的家伙听到有这么多赏金,自己忍不住跑了去领赏呢!一千个金币啊!啧啧,尤葛纳大人听到了,也会吓傻了吧。” “当然,当然。为了一千个金币的赏金干杯吧!为了聪明的尤葛纳大人干杯吧!可他甭想抓到大个子维卡!哈哈!”他们肆无忌惮地嘲弄着。可是,有人尖声叫了出来。 面色铁青的首都治安官大人正站在门口,浑身气得直打哆嗦呢。人们只顾着玩笑嬉闹,竟然都没有看到他。虽然丰收节里开些玩笑无伤大雅,可谁又能保证丰收节后,尤葛纳大人会和他们一样,酒一醒就什么都忘了呢? 想都别想! 有的人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真的醉了呢? 可是,尤葛纳大人很快就堆起满脸的笑意,把大家弄得更是心慌意乱。 他根本不去理会满屋子的酒徒,快步走到角落里。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角落了。酒馆里已经像是从前的丰收节了,纷乱,拥挤。 “王子殿下,很抱歉打扰了您。可我是奉了陛下之命前来,请您快点回宫去呢。” 身边的人惊讶地看着那个和他们一起欢快起舞饮乐的人。他缓缓除下罩着脸的兜帽,露出苍白英俊的面容。 “天哪,真的是玛尔斯王子!”很多人都被他的突然现身吓得酒都醒了一半。当然也有很多人被吓得更加沉醉不醒了。“天哪,我们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哦!” 玛尔斯皱皱眉头。 伊美雅笑得忍不住,她也一把摘下面纱。人们更加惊讶地看到,阿波多利最美的王国公主,原来也一直栖身于这个嘈杂的酒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直和他们混在一起。 尤葛纳毕恭毕敬地也向她施礼道:“公主殿下,王后一直在为您担心呢。所以才吩咐我们,如果看到您,就把您也带回去呢。” 她噘着小嘴,哼了一声:“治安官大人,你找人的本事还是像从前那么了不起,让人敬佩呢!可我和我的玛尔斯哥哥在一起,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当然,当然。”尤葛纳满面笑容,回答道,“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当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玛尔斯刹那间就恢复了本来的样子。他也知道,想和蓝莓酒馆儿里的其他人一样,丰收节里尽情地肆意欢乐是遥远和不真实的。他应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他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心更快一些远离这里。 他拉着伊美雅的手走到还震惊不已的蓝莓小老头身边,笑着对他说:“谢谢你的美酒,蓝莓老爹。只怕要等到下个丰收节才有机会再次品尝了。请原谅,我们原本就是只想和你们一起快乐的。我们离开后,请你们继续吧。” 伊美雅公主也笑着握住蓝莓老爹的手:“您的美酒,果然名不虚传。就像我的玛尔斯哥哥说的那样,下一个丰收节我们再见吧。”蓝莓老爹就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呆呆地站在原地发愣,连和王国的王子公主告别都忘记了。 玛尔斯对治安官说道:“那么,我们走吧。” 人们纷纷为他让开道路,尤葛纳扭头又狠狠瞪了众位酒徒一眼,然后他趋步走到玛尔斯王子身边,满脸堆笑,躬身说道:“遵命,殿下。请让我为您在前面带路吧。” 走在行人稀少的大街上,伊美雅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她的目光变得乖巧温顺。她低声说道:“玛尔斯哥哥,等见到我们的父亲,请你不要再惹他生气了。整天暴怒的父亲,让我已经都不认识他了。我很害怕。” 玛尔斯把她抱住怀里,有许多话,却不知道怎么对她说。 他抬头望着长长的台阶和尽头那棵葱绿的树,长叹一声。 他们刚走出去,酒馆里的人就从震惊中缓了过来:“那真的玛尔斯王子吗?他不是应该在黑森林,和近卫军在一起吗?” “天哪,伊美雅公主真美啊!” “我说,老爹啊,你怎么会变得这么聋了呢?” “你相信吗?刚才还和我一起碰杯的,就是我们的王子啊。” “你要倒霉了,伙计!你刚才竟敢拉着公主的手!还想和公主一起跳舞!” “天哪!”悲号中有人争着抓住他的手,湿淋淋沾满了啤酒沫的嘴唇已经吻了上去。酒馆里又乱成了一团。 蓝莓老爹突然高声叫道:“玛尔斯王子万岁!伊美雅公主万岁!干杯!” “干杯!干杯!干杯!” 第一百零三章 重逢 格莱特长老一行人昼夜兼程赶到奇利亚斯与那里的守军会和。按照与事先的约定,本该有阿萨瓦将军和丹加洛克将军带领的人马等待着他们。 可是他们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神圣联盟的大旗还在风中飘扬,许多帐篷却空荡荡的。除了为数不多的哨兵守卫着静悄悄的大营,他们并没有看到预期中的战士们。即使那些看到的,也都是满脸紧张不安的神情。 “怎么回事儿?不是说有一万五千名士兵吗?他们都去了哪里?”特林维尔嘀咕着。格雷恩也摇摇头。 他们暂时安顿下来,马上就有几匹战马飞奔出大营。 长老看着大家,说道:“既然来了,那我们很快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本来就没打算有多轻松呢。只希望不要让我们等待的太久。”格雷恩既不动声色,特林维尔也耐下性子和他们一起等待着。 直到第二天清晨,阿萨瓦将军才赶到大营,他热情地对圣城的长老表达了欢迎之情。“可是,”他问道,“阿萨瓦将军,丹加洛克将军在哪里?你的士兵们又在哪里?” 阿萨瓦将军满脸的歉意,他说道:“格莱特先生,请不要误会。我们收到联盟的命令,本就一直驻防在这里,就是为了守卫奇利亚斯的防线。在圣城有需要时,我们也将严格地执行诸王联盟撤兵时与圣城达成的协议。所以你才能在今天早上看到我。” 格雷恩点点头:“那么,阿萨瓦将军,为什么你会那么说?而且,你还没有告诉我丹加洛克将军去了哪里?” 阿萨瓦将军身材魁梧,干练机敏。他完全能理解格雷恩的疑惑,他回答道:“就在几天前,如果你们那时赶到,就会看到诸王联盟是如何信守盟约的誓言。一万五千名士兵也已经准备好,我们的霍思敏王也一再对我说,要毫不迟疑地随时听从长老会的调遣。” 特林维尔也问道:“如果几天前不是一直不停地下着大雨,道路泥泞难行,我们确实就该赶到了。那么,几天后,神圣盟约的誓言是否对包括霍思敏王在内的诸王依旧有效呢?” 阿萨瓦将军笑道:“当然,特林维尔先生。只是,只怕现在的形势又有了新的变化。你们听了,也许就能理解,为什么只有我在这里迎接你们了。” “发生了什么?”格雷恩问道。他又有了不详的预感。看到他的朋友们也都愁容渐现,只为了不让莫妮德也同样烦忧,他觉得既要先听听阿萨瓦将军口中所说的形势变化。如果有可能,他也不会放弃在适当的时候发表自己看法的机会。 阿萨瓦将军他们围坐在帐篷里,他知道大家都在等待着他开口了。他说道:“罗阿洛德王城保卫战后,本已缩回边境地区的魔羽国和紫竹国又有了新的动向。我们几天前就收到了信报,他们在西北方又开始慢慢集结。事实上,在我们发现之前,他们已经在那样做了。我们还不清楚他们是否会发动新的进攻,可我们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丹加洛克将军和我都去往更远的前线。如果不是接到长老已经已经到达的消息,我想我现在还会在那里,和我的士兵在一起。” 阿萨瓦将军的所为毫无指摘之处。换做是他们,也一定会小心从事,以防万一。联盟在罗阿洛德的胜利来之不易,甚至可以说是侥幸。可现在,沉寂了许久的战线又冒出危险的苗头,他们时刻牢记着对莫妮德公主的承诺,可那并不代表着要拉着整个联盟一起冒险。 他们现在才明白,阿萨瓦将军所说的局势变化是怎么一回事了。格雷恩点头说道:“这么说,丹加洛克将军也在前方。” “是的,”他说道,“他还带走了大部分的士兵。我们也很纳闷,如果一开始魔羽国和紫竹国就没有全力投入与联盟的战斗,为什么现在反而又重新鼓起了勇气呢?他们想干什么没人知道。我们已经把奇利亚斯发生的情况快马传递给诸王,很快就会有消息了。”他看着长老和格雷恩,“如果你们同样为了联盟的胜利和安危着想,请和我们一起等待吧。” 事已至此,格雷恩点点头。他说道:“阿萨瓦将军,你做的很对。请相信我们与你们有着同样的心意和愿望。在诸王的消息到来之前,我们也只能等待了。” 阿萨瓦将军举手致意,说道:“谢谢格雷恩先生。也请相信我,相信我们的霍思敏王。” 烛火点起时,帐篷里只剩下了他们几个。特林维尔双拳紧握,恨恨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答应我们的五千人马也没有了吗?莫妮德公主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我们该怎么对她说呢?告诉她,没有士兵跟随我们一起去凤凰城了吗?我们无法打败占据勇敢城邦的邪灵,莫妮德该有多么失望啊。” 格雷恩知道眼前的形势确实令人沮丧。“可是,好朋友。”他说道,“任何时候我都会对自己说,不论发生了什么,我们绝不会轻易放弃使命。而且,我相信现在的联盟已经比几个月前变得更加坚强和牢固。在我游历大陆的时候,也曾和阿萨瓦将军有过一面之缘。他是霍思敏王手下最出色干练的将军。我们要相信他们。长老不是早就说过吗?这早已不是我们自己的战斗了!” 长老也说道:“现在虽然比我们想的要更困难一些,可是也在意料之中。我们当然要抓住高山国和他的同盟之间相互猜忌,互不信任的间隙去实现我们的目标。但是这个时机一直都是我们创造出来的,现在也有可能消失。所以时间对我们来说,又更紧迫了。让我们想一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是什么让他们放弃了胆怯重新集结在边境,他们是否只是迫不得已才那样做,还是真的要想和联盟决一死战呢?一定发生了什么。” 特林维尔还是气哼哼地说道:“那还用说吗?当然是阿波多利的国王无法忍受在罗阿洛德的失败,也看到了他的盟友在边境地区的犹豫,当然会给他们更大的压力。两国对欧尔津国王一向忌惮有加,只能再一次集聚兵马,想发动新的进攻了。” “可是,”长老反问道,“在过去,难道高山国的国王不是也一直在给他们压力吗?” 格雷恩突然说道:“一定是玛尔斯王子又回到了近卫军。国王被失败挫伤的野心又重新膨胀了起来。一定是那样的。魔羽国和紫竹国也一定是因为近卫军的的首领重新回到了他的士兵中间,才会受到被鼓舞。所以,边境地区才会出现阿萨瓦将军说的那种情形。” 长老看着他们,大家都心情沉重,“如果那样一来,先生们,留给我们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两天后,丹加洛克将军带领着人马从前线返回,诸王的信使也赶到了奇利亚斯。格雷恩他们都忧心忡忡地等待着。 与他们的担心相反,丹加洛克将军带回的消息至少没那么糟糕,“敌人调动的兵马比我们预想的要少很多,更多的是去往米翰思和帕克萨方向。在没有完全征服身边那些不安定的国家和民族之前,他们还不会把全部的兵力都投入到东方。当然,他们也一定会在我们当面发动一次进攻,只为了能阻止我们去增援阿奇莱斯和帕克萨两国。就像你们曾经在罗阿洛德做过的那样。所以,我们已经得到指令,加固防线,准备迎战。”他说。 “那么,”格雷恩却觉得事有蹊跷,他问道,“没有玛尔斯王子的消息吗?” 丹加洛克将军不以为意地说道:“他好像还在巴布克莱王城。甚至有消息说,他和高山国的国王也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面了。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对王国所有军队的指挥权,他已经被他的国王彻底放弃了。所以,我们受到的威胁完全可以自己应付。” 特林维尔不禁高兴地喊道:“这下可太好了。格雷恩,你的那些担心都变成多余的了。” 格雷恩摇摇头。可是,如果丹加洛克将军所说都是真的,那么确实是个好消息。他说:“不过,还是要小心。玛尔斯王子不会一直沉沦下去的。” 阿萨瓦将军也说道:“先不必去说那个玛尔斯了,还有个好消息呢。诸王已经答应,仍将从奇利亚斯派遣士兵跟随你们去东方。当然,你们也知道,为了防御当前敌人的进攻,只怕之前答应的五千人马已经办不到了。不过,”他看着格雷恩, “我已经从霍思敏王那里得到了应允。我从最勇敢善战的士兵中挑选了两千名战士,我将带领着他们,和在罗阿洛德王城保卫战中的英雄们一起战斗。为了表示我们的敬仰,请把为莫妮德公主和大军开路的任务交给我们。我们会开辟出一条到达东方的道路,保卫着勇敢城邦的公主一路平安地到达凤凰城。能参加收复东方的远征,将是霍思敏王和他的战士们最大的荣幸和自豪。” 格雷恩也看出阿萨瓦将军将军真心想为莫妮德公主做些什么,所以才那样充满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 他说道:“此去凤凰城,路途遥远,吉凶未卜。阿萨瓦将军不畏险途,共赴东方,令人敬佩。将军请一路小心,让我们在凤凰城下再相会。” 阿萨瓦将军刻不容缓,第二天天一亮,他就带领两千前军出发了。随后,二十名圣殿武士护卫着莫妮德公主,跟随着格雷恩,踏上霍思敏王的战士们为他们开辟出的,收复勇敢城邦的道路。 经过奇利亚斯到达东方的凤凰城,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格雷恩正和长老商议着。“从最北方的杜利亚王所管辖的地带经过,不但安全,也是最近最快的。”他说。 “而且,我们当然会受到杜利亚王的热情款待。”长老笑着说道,“可是,你真的那么想吗?格雷恩先生。东方六国还在和国王的盟友对峙中,面临着一场可能的大战,他们已经无法给予我们更多了。奇利亚斯只能派出两千人,而且都被阿萨瓦将军带走了。保卫莫妮德的重任,都落在了你的肩上。我要提醒你,格雷恩先生。不要忘了,我们还有很多朋友呢。”说完,他哈哈笑着坐上马车,留下格雷恩在那里沉思着。 格雷恩只想着能更快并尽可能平安地抵达东方那片土地。当然,也许特林维尔并不那样想。他觉得过于平静的路,对他而言和无聊没有什么差别。特别是经历过几次令人热血喷张的战斗后,更是如此。 不过当他听到格雷恩说:“别忘了,那里还有我们很多共同见证过流血牺牲和胜利的朋友呢。”他还是高高兴兴地跟在莫妮德的马车后,开始想象着和朋友们的重逢了。 在阿萨瓦将军刚刚出发时,格雷恩就让阿卡阿卡和他们同行。他告诉阿卡阿卡:“你快马加鞭,把大军将要借道罗阿洛德的消息转告给克林戈王。虽然,我们曾经得到过王真诚的友谊和誓言,可我们仍然不能以我们曾经帮助过他们,就忘记了朋友相待,最重要的是尊重。” “那是当然。”特林维尔笑道,“不过,要是再加上点儿酒,那就是完美的友谊了。” 阿卡阿卡笑着说道:“我记住了。我会把主人的话,转达给克林戈王的。” 他们护卫着莫妮德的车马,风餐露宿,艰苦地跋涉在路途上。 虽然一路上都是他们想象并需要的平静,让每个人的脚步轻松,心情愉悦,特林维尔有时还会说道:“格雷恩,我的朋友。我们现在就要去为莫妮德公主光复她的国家,她应该和我们一样开心啊。你看到了吗?为什么有时候我却发现,她眉宇间总有一丝忧虑的神色呢?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她,安慰她呢?” 格雷恩并非没有发觉。可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只有他能看到莫妮德公主内心深处的眷恋和思念。他只是轻轻说着:“当然。现在,我们出发吧。” 春回罗阿洛德的土地时,他们才刚刚离开。现在,他们又回来了。听到消息的民众和他们的王,都在出城很远的地方来迎接他们的英雄和朋友们。 特林维尔大声说道:“好家伙,人可真多啊。阿卡这个机灵鬼,我就知道。他不把王城里的人都赶出来迎接我们,是不好意思来见我的。” 长老也笑道:“可是,也太热闹了些。我这个老人家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腰都有点痛了。正好借此机会我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长老既然不愿意再露面,格雷恩他们也不便劝说。也许,他只想把光荣都留给他们这些曾经为了这片土地战斗过的年轻人吧。 特林维尔老远就看到了一直在等候着的人群,他们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了。眼见一匹马飞奔而来,正是他忠心的仆人阿卡阿卡。 来到近前,阿卡阿卡飞身下马,他先和特林维尔打个了招呼,然后笑着对格雷恩说道:“克林戈王率领着他的臣民都出城来迎接我们了。格雷恩先生,你看,克林戈王就在那里。整个王城都倾城而出了。他们从早上太阳刚刚升起就一直等在那里了。 不是我吹牛,现在王城里所有的酒馆儿都向我的主人敞开了。他尽可以放开他的酒量尽情地喝个痛快。”他做了个鬼脸儿,“反正那些酒馆里的人都跑出来迎接我们了,也没有人守着他们的酒瓶儿了。”最后这句话他是笑着对特林维尔说的。 特林维尔自是大快我心。格雷恩也很激动,还离得很远他就跳下马来,疾步走向克林戈王和欢呼的人群。莫妮德也早已下了马车,和她的朋友们都跟随在身后。就像那个寒冷的冬夜,他们跟随着他来到黑暗中的罗阿洛德王城时一样。 克林戈王迎上前来,他爽朗地大笑着拥抱了格雷恩,然后用力握住了他的手,他说道:“接到阿卡阿卡的消息,我们都非常期待。罗阿洛德终于能真正款待我们的朋友了。我们知道,你们肩负神圣的使命,要去东方和邪灵战斗。 请相信,我们也不想用真挚的友谊,来挽留你们匆匆地脚步。可是,我们也不能让罗阿洛德的朋友们,从我们的土地上走过时,只留给我们背影,我们同样会感到遗憾。所以,我们就在城外为你们准备了饯行的美酒和礼物。” 听到果然有酒,特林维尔乐不可支。格雷恩说道:“克林戈王,您和罗阿洛德的人民对我们的盛情和欢迎,实在令我们感动。” 克林戈王笑道:“感动的话,还是留给别人去说吧。对一同流过血的朋友来说,我们即使倾其所有,也无法表达我们炽热坚贞的情谊。” 人们围住了远道而来的朋友们,那些圣殿武士的手中和怀里,也塞满了酒和面包。罗阿洛德的人民都对他们参与光复凤凰城的壮举表达着最诚挚的祝福。很多人的脸上甚至还露出羡慕的神情。他们的眼中,都洋溢着和人群同样的喜悦。 路边已经摆放着数张桌椅,从打开的坛口飘出美酒的芬芳。克林戈王为他们斟满了美酒,他举起酒杯,对着格雷恩说道:“罗阿洛德的朋友们,请喝了这杯凝聚着我们友谊的美酒吧。” 他一饮而尽。格雷恩他们也都双手捧着酒杯,喝了下去。克林戈王连敬三杯,他们一一回敬了王的盛情。 飘香的美酒让特林维尔心情大好,他大声笑问道:“克林戈王,你说的礼物是什么,快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吧。我和我的朋友们都等不及了。” 众人都笑起来。克林戈王也笑道:“美酒自然是为特林维尔先生准备的。至于礼物嘛,是罗阿洛德王国的人民送给莫妮德公主的。” 原来这份礼物,竟然不是人人有份。特林维尔既感到好笑,同时也很好奇。 莫妮德刚刚盛情之下难以推却,也只得含笑喝了满满一大杯的酒,引来众人大声欢呼。现在她的脸飞满了红晕。听到克林戈王说到有一份礼物是特意为她而准备的,急忙说道:“克林戈王的厚爱,莫妮德深为感激。您的友谊和欢迎,就是莫妮德最好的礼物。” 克林戈王却只是笑着摇摇手。特林维尔却一个劲儿追问着:“是什么礼物啊?快点拿出来啊。” 克林戈王大声喊道:“欧瑞德将军。” 人群中闪开了一条道路。矮小壮硕的欧瑞德将军大步走了过来。王城保卫战中,他就曾和特林维尔一同守卫在南门,面对野蛮人的攻击,他们并肩而战,早已结下深厚的友谊。现在老朋友见面,分外喜悦。 可是,特林维尔看到欧瑞德将军两手空空,围着他转了几圈儿,也没有看到什么礼物。 他不禁问道:“欧瑞德将军,礼物在哪里?你该不会都自己藏起来了吧?” 欧瑞德将军却手按佩剑,扬着头挺着胸说道:“我就是克林戈王送给莫妮德公主的礼物。” 特林维尔使劲儿揉着眼睛,说什么都不相信。他咧开大嘴笑道:“我可看不出你这个糟老头子算是哪门子礼物。至少也要让你的兜里揣着两瓶酒,那么才能让我大个子维卡看起来像个礼物的样子啊。” 众人都笑了。莫妮德虽然不敢像他们那么笑,可是,她显然还没有明白过来。格雷恩却突然激动起来。 特林维尔和欧瑞德将军早已相熟相知,说话自然大大咧咧不已为意,可欧瑞德将军的脸却“腾”地红了。他不去理会还在大笑的特林维尔,高声大喝:“都站出来吧,让圣城的朋友们都看到你们。” 随着他的话音,人群突然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人们都笑着闪开一条道路,一队队士兵排成整齐的队列,高昂着头,踏着坚实有力的步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罗阿洛德战士们阳光照耀下年轻的脸庞让每一个罗阿洛德的人民都热泪盈眶。他们身穿崭新的在王城最坚固的城墙上抵抗过最野蛮屠刀的王国铠甲,手持曾无数次把残暴的敌人驱离出深爱的祖国最神圣土地的利刃,被热血豪情洗礼更加火红的的盔缨就像每个人心中最热烈的火焰般跳动。 罗阿洛德人民的欢呼声中,克林戈王挽起莫妮德的手走到士兵面前。战士们高举手中的长矛高呼着自由和勇敢的声音,他们用响彻云霄的呼声向她表达着罗阿洛德世代传承牢不可破的誓言,和战胜敌人击碎黑暗义无反顾力量的决心。 克林戈王说道:“罗阿洛德的人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在我们山河破碎城破国亡,人民流离失所,生灵涂炭的危机时刻,正是圣城和我们的朋友带给罗阿洛德的胜利,才挽救了我们的国家和人民。你们所做的一切,罗阿洛德永远铭记在心。罗阿洛德不会再说更多感谢的话语来我们无尽表达的情义,我们只想让朋友们都看到王国对神圣盟约最坚定的支持和捍卫。欧瑞德将军将亲自带领着全体罗阿洛德人民挑选出来的,最出色最勇敢最精锐战士们,和莫妮德公主一同共赴东方。” 莫妮德早已泪流满面,可她还是强忍着不让泪水尽情地流淌。她听到他们的呼声,用最真挚的笑容对克林戈王和他的战士们对凤凰城的深情厚谊表达着哽咽地感动和谢意。 “圣城从来就是与大陆上所有爱好和平的国家和人民站在一起。救助罗阿洛德是神圣联盟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们感念王的盛情,只是这份礼物如此高尚而沉重,莫妮德也感受到了你们的友谊。可是王国刚刚才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失败了的敌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还要时刻警醒提防他们卷土重来。所以,我接受了王的友谊,士兵们还要留在这里保卫自己的国家。” “高尚者从来就配得上高尚的敬仰。只有虚怀若谷的人,才能为自己的高尚行为如此轻描淡写。”克林戈王说道,“王国曾在神圣的旗帜下誓言,将永远站在光明的行列为正义而战。光复凤凰城,是神圣联盟誓言下共同承担的职责,又怎么能缺少了深受野蛮人之害的我们呢!难道,罗阿洛德只是为了报答你们曾经的,对我们同样出于高尚心灵的驱使所做出的帮助吗?不仅仅如此,莫妮德公主。请不要拒绝罗阿洛德饱含对凤凰城最美好祝福和希望的馈赠。这不只是为了莫妮德公主,更是为了人们对自由和勇敢的向往。 至于已经被我们愤怒的力量击败的野蛮人,我们已经永远不会再害怕他们。经过那场战斗的洗礼,虽然损失惨重,可王国已经重新站立了起来,妄图征服我们的狼族会看到,罗阿洛德人民的力量远不止如此。他们休想故技重施,我们的刀剑已经擦得雪亮等待着敢于侵犯的敌人,如果他们这么快就忘记了什么叫痛,那就尽管来吧。每一个热爱这片土地的人都会成为最顽强的战士,我们对于敌人也已经准备了给他们的礼物—失败,就是对他们残暴的最好的回击。” 莫妮德和格雷恩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拒绝克林戈王热切执着的深情厚谊。他们挽着克林戈王的手,高高举起。人群再次发出震天的高呼。 阿卡阿卡突然跑过来,他笑着对格雷恩说道:“长老刚才对我说,他很抱歉在如此响亮的欢呼声中还能睡得那么忘乎所以。可是,”他嬉笑着,“我的主人和莫妮德公主都有礼物,他这个老人家又怎么会让格雷恩先生一个人两手空空呢。” 他突然变得目光炯炯,郑重异常,“长老说这也是圣城送给所有向往光明的战士们的礼物。他还让我告诉你,格雷恩先生。只怕他那把老骨头现在最留恋的就是柔软的睡枕了,所以无论什么都别想再吵醒他了。” 长老的话和阿卡阿卡的眼神让他有些疑惑。他接过长老的礼物慢慢展开。他的手在慢慢发抖。 他突然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和狂喜。望着太阳升起的远方,他大声喊道:“特林维尔。” 在他们同样激动的眼神中,特林维尔用响亮的声音回答着朋友的召唤:“我在这里。” 他抖擞起精神,把丝带系得更紧,格雷恩期盼信任的眼神顿时让他胸中升起无上的荣光。他大踏步走到他面前,昂头朗声说道,“大个子维卡一直就在这里。我的朋友,尽管告诉我吧,我要怎么做!” 格雷恩看着他,目光又移到精灵王子和阿卡阿卡的脸上,他们也大声说道:“我们在这里。” “特林维尔,”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着,“不论风雨刀剑,不论有多少艰难险阻,我要你打着这面勇敢的大旗,永远走在最前方。不论太阳升起还是落下,我和战士们都要看到这片火焰,会一直照耀着我们前进的方向。不论多么可怕的黑暗也休想让我们停止迈向勇敢城邦的脚步。要让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都看到,我们来了!” 莫妮德泪如雨下:“凤凰城!我来了!” 欧瑞德将军和士兵们都扬着激动兴奋的脸庞,他们也都齐声高呼:“还有我们!罗阿洛德的战士们也来了!” 特林维尔因为又能举起凤凰城的旗帜引领着战士们前进而分外骄傲,他把那面火红的大旗绑在长矛上用力一挥,大声呼喊着:“凤凰城!我们来了!向着东方前进吧!” 克林戈王含泪挥着手大声说道:“让罗阿洛德的战鼓声,激励你们的脚步吧!勇士们,去争得属于罗阿洛德的胜利吧。荣耀之堂的大门,在迎接你们回来。”罗阿洛德的王城外,战鼓如雷。 刚刚相聚在一起的朋友们不得不又要再一次分别了。罗阿洛德用火热的情义和珍重泪水的留恋送别他们的朋友,送别怀着满腔热情的罗阿洛德子弟兵踏上远方的征途。他们背转模糊的双眼,只为了泪水肆意地流淌。 他们都知道,身后的亲人都期盼着他们的胜利,他们抱着同样的信念奔赴远方。 第一百零四章 故国 在这片大陆上,很多人已经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忘记了,甚至梦中也不敢再想起凤凰城的名字,那里早已成了死寂之城。可是今天,就有一支勇敢的队伍将冲破黑暗,把莫妮德公主带回她的家乡。 在那个夏天,这样激昂豪壮的脚步声,都在那片土地上踏响着。辽阔的平野上马蹄奔腾,崎岖山岭间的坎坷小路曾洒下一往直前的汗水,葱茏的山林让战士们得以小憩疲惫的双腿,清澈奔流的小溪边也曾点燃过温馨袅袅的炊烟。 哪一只云端掠过的鹊燕曾给他们捎来亲人朋友的问候?哪一朵飘然落地的枯叶唤起他们心中的惦念?马车上,营帐里,凤凰城曾经的主人翘首以盼,心中眼中一直是誓死守卫她的那张安详的脸。莫妮德平静而别无所求的笑容让征程变得虔诚和神圣。可走得越快,离得凤凰城越近,莫妮德心中的忧伤也越沉重。 是啊。耳边吹过飒飒清风,脚下是枯黄的哀草,凤凰城的秋天已经到来了。 离开圣城很久了,远离了战斗的呐喊声和马蹄声,他们虽然还在向着邪灵占据的土地上挺进,却从未发生过任何可担忧的事情。 阿萨瓦将军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为她扫除着一切阻碍她回到祖国的艰险坎坷。欧瑞德将军带领着忠诚于圣城伟大使命的战士们拱卫在她的身边。她的亲人和朋友们都为了她能早日重返故国家园而竭尽全部的信念和力量。她是怎么了?这时候,即使圣城的长老也无法真正地理解她安慰她,只有格雷恩看到了她的心。 行进中只能见到一路上破败的村庄,荒无人迹。士兵们都慢慢地走在邪灵占据的土地上,脚步声在黑暗中空旷回响。道路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黝黑的山峰披着白头向他们走来。指引他们前进带来温暖和勇气的阳光,只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一片阴影。战士们的脚步变得迟重,脸色灰暗。远方的天空,乌云翻滚低低地压在山头。 凤凰城的旗帜还在最光荣的勇士手中猎猎飘扬。格雷恩却看到就像阳光不再慷慨,很多人心头的火焰已近熄灭。 曾经花木遍地,水草丰美的勇敢城邦啊,已经就在远方。 那里,阳光变得珍稀,已经看不到生命的迹象,天空也不再有飞翔的小鸟,小溪也变得浑浊不堪,没有一条鱼儿能够生长。它慢慢呜咽着流淌,仿佛能听到它在诉说着压抑已久的悲愤和委屈。 莫妮德掀开车帘,她的眼睛布满忧伤。她回到了她的家乡,却没有看到那些熟悉的笑脸,围绕在她的身旁。 格雷恩追上她的马车,看到她脸上的泪水。 她擦去了眼泪。好像被格雷恩看到因为有这么多人都是为了她而来到凤凰城,她却只是流泪而羞愧。可是,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想无所顾忌地大哭一场。 她望着他,却更加感到悲伤:“我的兄长。请允许我自己一个人时在马车里偷偷落泪。我本来是应该一直在笑的。我离开我的国家太久了,我只能记得她模模糊糊的样子,可是,绝不是像我看到的这般阴沉荒凉。一切都改变的太多,没有一丝能让我欢颜的景象。 有多少我的族人曾经走在脚下的这条路上,只是为了能仰望圣火。男人、女人、老人,还有那些孩子们,都聚在一起用最洁净的泉水洗濯圣坛,摆放他们敬献的鲜花百果。那才是我的凤凰城!请原谅我不敢去想,我将要看到的凤凰城,竟会是眼前这个样子。” 格雷恩望着她流泪的脸,不禁心生疼惜,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说道:“不要忧伤,莫妮德公主。我们来了,就是要把恢复你记忆中的模样。我向你保证!” 莫妮德露出久违阳光般的笑颜:“谢谢你,我的兄长。我的忧伤是因为回忆,流泪不是害怕面对。所以,请放心吧。有你在身边,我已经不再畏惧任何痛苦。因为,我相信,你会带给凤凰城新生。” 格雷恩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天色渐晚,格雷恩派人传话给特林维尔就地安营。他一见到阿卡阿卡就说道:“阿萨瓦将军带领的人马已经离我们太远了。他们一路为我们扫清障碍,才能让我们在之后的路途上如此轻松平安。不过,我们很快就要和这样的日子说再见了。你设法追上他们,让他们在前面等我们,等大家汇合在一起再从长计议。在那之前,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阿卡阿卡扬鞭而去。格雷恩看着特林维尔说道:“很快,我们就能看到凤凰城了。” 特林维尔走到他的身边,他的脸上竟然也有了一丝彷徨犹豫的神色。他看着忙碌的士兵们,低声说道:“格雷恩,你没有看到吗,我们的战士们都是怎么了?都打不起精神来。不过我可不想去责怪他们。说实话,这里太阴森太沉默了,连我都止不住有时候心头直跳。太古怪了,今天好像还没怎么走路,就感觉到脚步的沉重。再不想办法振奋起战士们的士气,即使我们真的能很快到达凤凰城,又能怎样呢?” 连特林维尔这样坚强的勇士都被黑暗的势力在白天残余的力量所蛊惑,格雷恩暗暗心惊。“米莱里安王子在哪里?等见到阿萨瓦将军,我们是该好好商议一番了。” 他的朋友明明听到他轻轻地叹息声,他只是问道:“长老和莫妮德公主还好吗?”他点点头。 刚刚点起火把,格雷恩就已经在巡视着大营了。士兵们现在的心情他都能理解。所以,看到他们默默搭起帐篷,整理着行装,经过他们身旁时,无数双眼睛都注视着他,却没有人说话。 邪灵占据勇敢城邦已经十几年了,神圣联盟却一直没能收复。当凤凰城最初失守时,很多人都盼望着联盟能担当起神圣的誓言,发动一场远征。那怕只是为了重新树立起已渐式微的联盟,凝聚起人们失散迷惘的心灵,也应该那样做。 可是,从来就没有远征。 如果不是因为联盟中人心各异,相互推诿他们的责任,那就一定还有别的原因。邪魔的力量,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强大,还要可怕。 格雷恩能猜到这些年轻的士兵们的心思。就像他从前在阿斯特拉尔先生身边时,每当听到有一座勇敢的城市,曾经一直是抵抗邪灵的钢铁般的防线和盟友,却为什么会在邪魔的手中,被黑暗所掌控呢? 先生却总是用他洞悉分明的眼睛望着他,既有一份无奈,却更多希望地告诉他:“格雷恩,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吧。” “那么,”他对自己说,“现在,这一刻已经到来了。”他就是带领着大军,前来解放那座勇敢的城市。为了莫妮德,也为了长眠的老师,阿斯特拉尔先生。 天刚蒙蒙亮,一夜无眠的他听到远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哨兵提高了警惕,营门紧闭。也许是阿卡回来了吧? 可是,为什么马蹄声如此慌乱呢?一定有紧急的事情发生了。 格雷恩心中不禁为阿萨瓦将军感到担忧。他的心瞬间揪了起来。“难道……” 一看到阿卡阿卡悲愤苍白的脸,他就全都明白了。他所担心的事,已经真的发生了。 阿卡阿卡没能及时追上阿萨瓦将军。当他赶到时,只看到惊恐不安中溃败的士兵。霍思敏王最信赖执重的将军,已经在邪神恶灵的偷袭中战死沙场。 格雷恩即感震惊,又痛惜不已。他为阿萨瓦将军的不幸感到自责。如果他能事先警觉到邪恶可能的侵袭,或者早点提醒阿萨瓦将军,也许就能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了。 所有人都得到了阿萨瓦将军在前线战死的噩耗,全军士气更加低沉。大营中死一般沉寂压抑。 格雷恩看在眼里,急在心中。虽然从圣城出发后,一路来都安然平静,他早已在心中有了为收复凤凰城,也许将付出难以承受代价的准备。霍思敏王信任圣城,信任他。可是,刚刚才看到凤凰城的塔楼和城墙,他们就失去了勇敢的阿萨瓦将军。士兵们的哭泣和惊恐,让他重新审视着发生在那场战斗中的情况。同时,一次失败也提醒他,收复凤凰城,绝不是一场远征和几千名士兵就能轻易完成的任务了。 接下来,被打败了的士兵们用颤抖的声音讲述了他们的遭遇。 阿萨瓦将军并没有像人们想象中那样急功冒进才遭遇了不测。恰恰相反,他在远远望到凤凰城黑黑的塔尖时,就及时停住了脚步。他派出士兵四处探查,严防敌人的偷袭。他们已经在原地驻扎了几天,一直在等待后续的队伍赶到。 士兵们接下来说出的话,让他们都震惊不已。 邪灵并没有借助一贯依仗的黑夜发动卑鄙的偷袭,他们竟然在白天也敢于发动一场对神圣联盟的攻击。士兵们在阿萨瓦将军的带领下也一直在严防死守。当正午的阳光透过厚厚的乌云,邪灵的进攻被击退了。 远征的士兵们和邪神的初次交锋以胜利告终。所有对邪神力量的传说和渲染,都在这一刻被他们粉碎了。士兵们看到那些狰狞漆黑的面容时,再也不会感到恐惧。阿萨瓦将军更是如此,他被胜利鼓舞着,率领着士兵一直追击到凤凰城下。 他们拥有二千名为了夺回眼前这座失去已久的城市而奋不顾身的战士,虽然敌人涌出城门嚎叫着冲上来,阿萨瓦将军却毫无畏惧。他们伸手已经能触摸到焦黑的城墙,甚至开始准备一鼓作气,杀进凤凰城,把邪神彻底赶出去。 当莫妮德公主带领着众人到达时,他们就可以把一座邪灵被洗荡一空,干干净净的凤凰城交给莫妮德公主。那是多么值得万世敬仰的伟大功绩啊!霍思敏王将在收复凤凰城的传说中,书写下最辉煌的一笔! 阿萨瓦将军激励着他的战士们奋勇向前!可是,在邪神的步卒且战且退之际,黑暗的首领却从城中杀了出来。阿萨瓦将军勇敢地率兵迎战。 黑首领冷笑着。冲到他身边的士兵都倒下了。阿萨瓦将军怒气勃发,他策马冲到黑首领面前高声怒吼,长矛狠狠刺中了邪恶的身躯。 梦寐以求的胜利,难道真的这么容易就得到了吗? 士兵们还没来得及为阿萨瓦将军的英勇欢呼。可是,黑首领却没有倒下。 阿萨瓦将军扔掉手中被折断的长矛,抽出长剑奋力向黑首领砍去。士兵们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将军,勇敢却又悲壮地倒在城门下。 格雷恩大吃一惊。如士兵们所说,邪神虽然数量众多,可是他们在凤凰城明目张胆地驻守了十几年,却没有被驱赶回黑暗深渊。那么,除了他自己所猜测的,一定还有别的缘故。 格雷恩派出哨探收拢了更多溃散的士兵,把他们都安排在大营中,治疗伤病,好言安抚。可是,士兵们看到的那一幕,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呢?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 格雷恩忧心忡忡地对长老说道:“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都感到害怕。阿萨瓦将军明明用长矛刺中了黑暗的头领,却没能丝毫伤害到他。他的长矛和剑,竟然被黑头领的血肉之躯所折断。换做是我们,也一样会手足无措。我们无法指责士兵们的胆怯,如果黑首领不能被杀死,我们就不可能取得胜利,也就无法夺回凤凰城。事实上,我也很吃惊。不明白在凤凰城的城门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特林维尔、精灵王子等人都一筹莫展。他们当然不会被暂时的挫折所吓倒,士兵们也需要一场胜利才能驱散他们心头的恐惧阴影。可是,在没有弄清楚阿萨瓦将军的死因之前,格雷恩不想贸然出击。仅凭着血气之勇让士兵们白白送死是绝对鲁莽和不明智的。 大家都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胡乱猜想猜想。可是,却没人注意到长老去了哪里。 直到夜幕降临,他们还在大帐中沉闷不语。越来越多的战士都加入到恐慌中。邪灵对阿萨瓦将军的残忍激怒了特林维尔,眼见将士们都垂头丧气,面色灰暗,更是心急火燎。 他实在无法忍受这种令人窒息的压抑,跳起来喊道:“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阿萨瓦将军死去,却只能坐在这里唉声叹气吗?我就不信,我们千辛万苦才来到了这里,我们已经能看到凤凰城了,难道一个黑暗头领就能把我们全部的希望都打碎吗?我不信!明天,我就要用我的长矛为阿萨瓦将军报仇雪耻。你们都会跟我去的,是不是?” 大帐中一片沉默。他焦躁起来,大声问道:“阿卡,你也不跟我去吗?米莱安,你呢?” 格雷恩能理解朋友的愤怒,不只是特林维尔那样想。马上冲到凤凰城下,把黑暗的首领和他的走卒们全都杀死,只怕是所有人最激烈的期望。阿萨瓦将军的死是他们都不想去回首的心头之痛,可还有更多的将士们都在等待着他的命令。 “此时此刻,冲动比我们的敌人更可怕。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缘由之前,我们什么都不能做。”他不容质疑的神情让特林维尔无奈地坐在桌旁叹着气。莫妮德按着他的手,轻轻地摇着头。他重重地喘息着。 “那么,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精灵王子替格雷恩回答道:“别忘了,我们身边还有一位圣城的长老呢。等他回来,一定能告诉我们该怎么做了。” 帐帘一响,却是一直不见了踪影的格莱特长老回来了。暴跳如雷像头困在笼中野兽的特林维尔跳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长老,我现在只有指望你了。快告诉他们,我们是为了什么才来到勇敢城邦的吧。你能说服他们。快一点吧,我已经无法再忍受了。” 长老看到他们都沉闷地低着头,他笑道:“很抱歉,特林维尔先生。如果早知道你一直在等我,我就不会在我的马车里待得这么久了。” “你在说什么啊?长老!”特林维尔喊道,众人也都面面相觑。 可是长老却接着说道:“当然,我虽然老了,可并不是只爱在舒适的马车里睡觉—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事实上我和你们一样在费着心思呢。不过,就像特林维尔先生最爱的是酒,整个白天我都在我的马车里读书。我可以为自己说,这是一个很美妙的爱好。因为,书也从不会辜负我—不枉我几乎把那些书又全都翻了一遍。先生们,我刚刚就从那些古籍中发现了一个秘密。说不定能解释阿萨瓦将军为什么会战死的原因了。” 第一百零五章 又要有新朋友了! 长老的话顿时振奋了众人沮丧的内心,希望又在每个人的心中升起。“啊,”特林维尔喊道,“米莱安,你总是那么聪明。我现在只想对你说,你说的对极了!有一个圣城的长老时刻在身边,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长老笑道:“但愿你听了我的话,不会改变你的想法。那么从哪儿说起呢?好吧,时间紧迫,我也只能长话短说了。你们都听我对你们讲过上古时代天神大战时发生的事了。接下来,在邪神和神圣联盟的战争中,最初,精灵、石灵和人类的力量并没有敌人强大。一开始他们遭受到很多失败。可是依靠着团结和互相帮助,经过漫长残酷的战斗,才逐步扭转了局面。 那时,人类还很弱小,他们尚不能独自担起抗争邪神的战斗。精灵和石灵从天神那里学习到的魔法虽然已经被禁止,当然,邪神的魔力因为骐尔达与荷提流斯的誓约同样被削弱,无法使用。最后,我们的祖先凭借着超群的智慧和顽强的意志,虽然付出很大牺牲,终于逐渐取得了对战争的掌控,胜利似乎触手可及。直到邪神头领出现,人类的刀枪和精灵的弓箭对他毫无伤害,形势危急。 石灵王自恃勇力过人,手中的巨斧也是锋利沉重,可他也在和邪神头领的一场直接交锋中,被当场杀死。痛失首领的石灵溃不成军,神圣联盟面对刀枪不入的邪神头领,不得不节节后退,暂时接受了失败的结果。远古时代的那一幕,和今天看到的凤凰城下的场景何其相似啊。 原来,黑暗的堕落天使用绑缚过博思达尔罪恶身躯的铁链,打造出一副附着他邪恶灵魂的黑暗盔甲,任凭刀砍斧剁,毫发无损。新的石灵王召集起全族的力量,炼就最精纯的钢铁,汇入石灵全部的智慧和力量,用了数年的时间才打造出一把石灵神剑。神圣联盟卷土重来,反击邪灵的时刻又到来了。” 他们一边听,一边不住回味着那场惊动天地的与邪灵的殊死决战。他们为失败感慨,也为绵延不绝的正义感到欣然快慰。 “后来呢?”特林维尔又忍不住问道。 “邪恶的头领过于狂妄和自信,邪神寄予全部的力量打造的黑暗铠甲,又怎么会被面前这些弱小的种族击毁呢。当石灵的托拉托王抽出那把长剑冲到它身边时,它甚至冷笑着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它说,‘可怜的愚蠢的爬虫啊,你们的失败是注定的!我是杀不死的黑暗的影子。’” 他们都不禁为石灵王感到担忧。特林维尔张着嘴可终于忍住没有再发问。 “托拉托王也许并不确信,石灵族倾尽全力打造对抗黑暗的这把剑,面对已经让无数人丧失了性命的黑暗盔甲,是否真的无坚不摧。我们现在也无从知道他举起手中的石灵神剑时,是抱着必胜的豪气,还是舍身成仁的悲壮。可是,他还是砍了下去。当邪灵的头领惨叫着被踩在脚下时,托拉托王才知道,他做到了—神剑击毁了邪魔赖以顽抗的邪恶盔甲,石灵又一次成为了胜利者。” “石灵的托拉托王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啊。”特林维尔不由赞叹道。他们都长出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是啊,”长老也笑道,“当我读到这一段的时候,也为石灵王所创造的伟业喝彩不止,恨不得身临其境,一睹托拉托王挥舞起神剑时的英姿呢。”他接着说道, “古籍中,邪魔确实有过这样一副刀箭不入的盔甲。而唯一一把能刺穿黑暗盔甲的长剑,就在石灵族手中。在后来的无数战斗中,这副盔甲再未出现过。而那把长剑,也一直是石灵王的佩剑。” 精灵王子说道:“过去的事,我也是知道一些的。可我从未听说过,曾有过这样一幅盔甲。我也没有听到过石灵神剑的故事。” 特林维尔双手一摊,咧咧嘴说道:“米莱安,既然无所不知的精灵王都没有告诉过你,那大个子维卡当然也不会知道了。” 格雷恩也问道:“即使古籍中记载的这个故事是真的,又怎么能肯定阿萨瓦将军遭遇到的,就是在远古时代已经消失了的那副黑暗盔甲呢。” 长老点点头,说道:“邪魔头领被杀死,黑暗盔甲也成了神圣联盟的战利品。只是它是如此邪恶,以至于没有人再敢穿上它。因为,穿上黑暗盔甲的人类、精灵和石灵,都会被邪恶附身,发狂而死。他们也想过把它毁掉,可是,还没来得及那样做,盔甲就消失了。在古籍中并没有记载它去了哪里,最后又被谁得到了。可是我发现,一些线索都指向了凤凰城。” 格雷恩惊讶不已,他扭头看了莫妮德公主一眼。她也和他一样难以置信。他问道:“难道,那副盔甲一直都藏在凤凰城吗?” 莫妮德摇着头说道:“我从没见过,也没听到我的父亲或者任何一个我的族人说起过,凤凰城曾经有过这样一副黑暗盔甲。” 特林维尔和精灵王子也都不相信,邪魔的死敌,女神一族的凤凰城,会拥有那副邪恶的铠甲。 “长老,”阿卡阿卡突然说道,“你肯定看错了。所以,我从来也不看书的。”说着,他做了个鬼脸儿。 长老却笑道:“我的推测并不是空穴来风。如果古籍中的记载没有错的话,那副盔甲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凤凰城。” 特林维尔忍不住问道:“难道,一直为了人类的和平正义,千百年来与邪魔恶灵不懈作战的凤凰城,会把那象征邪恶的盔甲藏起来吗?” 莫妮德傲然说道:“我的族人是绝不会那么做的。” 特林维尔的脸红了,他忙说道:“对不起,莫妮德公主,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总有人做了什么,那副盔甲才消失的呀。” 长老点头叹道:“确实很耐人寻味。而且在那之后,无论精灵还是石灵,都没有再见到过那副盔甲了。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它一直就在凤凰城。那么十几年前,当凤凰城被攻陷后,邪魔也就能在城里找到并再一次占有了它。想不到许多年后,这副盔甲重又回到邪神的手里。所以,先生们,我们要想战胜黑暗的首领,打败并杀死它,那么,我们只有找到能打破那副盔甲的方法才能做到。” “可是长老,”特林维尔不解地问道,“你刚才说过,只有石灵的托拉托王,曾用那把石灵神剑杀死过佩戴黑暗盔甲的邪灵首领。” “是的,特林维尔先生。所以,我们现在也许又要重现几百年前的那场战争场面,联合起石灵,找到那把神剑。” 他们一时都没有明白长老的话。可是特林维尔却兴奋地搓着手,还怪模怪样的打量着精灵王子。“我已经见识过很多的精灵了,而且我还是精灵的好朋友。难道,我还能有机会再见到真正的石灵吗?” 精灵王子洒然一笑,他说:“石灵的历史和精灵、人类一样久远。而且,他们和精灵都是最初神圣联盟的发起者。在过去的那些战争中,他们也一直站在我们一边。他们也曾是人类最忠诚的同盟之一。” 格雷恩沉思着说道:“可是,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再见到过石灵。没有人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还会像我们的祖先那样,为了誓言而战。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还存在于这片大陆。” 长老也说道:“是的。他们和精灵族一样,曾经创立过自己辉煌的历史。当人类逐渐强大能保护自己之后,他们明显受到过冷落。我不得不说,这是人类犯的一个很大的错误。可是,我们并不是孤独地在战斗。 如果邪灵在复活了的荷提流斯的幽灵带领下,摧毁了人类的世界。那么,无论精灵还是石灵,也都不能幸免。即使躲在蛮荒的大山中、森林里,也终会被邪神仇恨的心所消灭。他们如果还在,就一定还会和我们的祖先那样,为了再次把邪神驱逐回黑暗深渊而战斗,绝不会视而不见。” “可是,说了这么多,”特林维尔不住地挠头说道,“去哪里找他们,我们还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啊。” 长老坐在椅子上,手捻着长长的白胡须,轻声笑道:“你忘记了吗?特林维尔先生,有一个七圣会的长老和你们在一起,我想说的是,也许真的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呢。” 他们都欣喜地看着格莱特长老。 “不过,最后见过石灵的人,也已经去世快一百年了。” “什么!”特林维尔沮丧地喊道,“那这么一来,岂不是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了?真糟糕!” 长老却笑道:“至少我们知道,在一百年前,七圣会的人是在哪里见到过他们。这至少不能算是一个坏消息呀。” 他们都不说话了。整整一百年了,这片大陆已经改变了太多太多。很多国家和种族都已经消失,历史已经无数次被重新书写。 风走云散,雾去天清,山石无寿,人各有灵。那些曾经被神赐予的土地上,它的主人,还会在那里吗? 莫妮德面色平静如昔,眼神安宁恬静。 格雷恩微笑着,说道:“那么,请告诉我们,长老—我们应该去哪里才有可能找到他们呢?” 长老也微笑着点点头,说道:“这个秘密,只记载于七圣会时代传承保护的典籍里,外人不得而知。据说,石灵族很早就离开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可人们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放弃自己的家园。最后,人们是在北方的卡夫拉卡山见过他们。” 听到卡夫拉卡山,格雷恩不禁“啊”了一声,然后沉默不语。特林维尔奇怪地问道:“格雷恩,你怎么这幅模样,难道你去过吗?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啊?” 格雷恩一脸的苦笑。他说:“即使我想装着很高兴的样子,因为一点儿小小的虚荣心作祟才这样告诉你—是的,我可能去过。可是,我的朋友,说出这样的话本身就是一场噩梦。如果可以,那也是我最不想去的地方。卡夫拉卡山是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上最蛮荒,最寒冷,也最无法立足的地方。那里的天永远都是黑的,云是黑的,山也是黑的,还有永不消散的乌云笼罩着。更别说成群比黑夜中的梦魇更令人惊惧的野蛮人,在黑暗的平野上游荡。当然,它们也许比不上我们刚刚打败的东南方的野蛮人那么势力庞大。可是,残忍凶暴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特林维尔既失望却又有些满意地说道:“那和我一样,你肯定是没有去过了?” 格雷恩不住摇着头。他说道:“是的。这次我是真心快乐地这样告诉你。我的老师阿斯特拉尔先生对我说,真正令人感到胆寒的,并不是那些嗜血成性的野蛮人。我当然不喜欢野蛮人,可是我见过的野蛮人太多了。它们根本就不能和卡夫拉卡大山深处掩埋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神秘力量相提并论。 所以今天,特林维尔,我把我的老师提醒过我的话,原封不动地也拿来提醒你,我的朋友—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要去那里。那样的念头,想都不要去想一下。无论我们的胆子有多大,我们的臂膀多么强健有力,我们的智慧多么卓尔不群,总有些事情是我们对付不了的。卡夫拉卡山,也许就是。” 特林维尔不服气地看着别人,他们都笑着摇头。他被格雷恩的话搅得心神不安,突然笑问道:“真的有那么邪门儿吗?我甚至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呢。” 长老笑道:“即使没有听到过卡夫拉卡山也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很多人都不知道它本来的名字。可是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却是真正地大名鼎鼎。说出来一定会令大陆上所有的人都颤抖起来。特林维尔先生,‘索德罗多斯’,意为‘恐怖的大魔窟’,难道你也没有听到过吗?” 特林维尔不禁跳起来大声喊着:“原来,我们一直在说的,就是‘大魔窟’吗?难道,我们就是要去那里吗? ”“大魔窟”。 那是在大陆上到处流传的,最可怕莫测,也最令人心惊胆裂的地方。传说中,那是连天神都为之战栗的暗狱。在大魔窟里,有和天地众神同时存在过的魔物。它们占据着那个洞窟。 那里,比邪神藏身的黑暗深渊更加暗无天日。人们提到魔窟,都像受到诅咒般浑身战栗。 阿卡阿卡却满不在乎地嘻嘻笑道:“主人啊,反正你去哪里,我就会去哪里。” 特林维尔瞪着他,“你这个家伙,要么你真的没有听到过大魔窟的名字,要么你就是真的胆子比我还大呢。那可是我小时候唯一害怕过的事情啊。每当我闯了祸,我亲爱的母亲总是那样说,‘我要把你扔到魔窟里去,我倒要看看那些怪物们会不会也这样能容忍你的淘气。这次是真的!’”他们都忍不住大笑。 “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听到的这个名字。我猜想,她也只是因为实在找不到那个她口中能管教她顽皮孩子的地方,要不然她真的会那么做呢。”他又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要承认,我还是被吓坏了。格雷恩,我的朋友。如果那时你正好在巴布克莱,看到我有一天规规矩矩站着动都不敢动一下,那一定是我的母亲正在四处打听呢,打听那个现在还能让阿卡像个傻瓜似的笑出声来的地方呢。” 阿卡阿卡笑道:“连我的的主人都会害怕的地方,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虽然论起淘气来我也不肯自甘人后,可是主人啊,你难道真的不想去看看吗?让我陪着你去魔窟大闹一场吧。如果真的有魔物,它们很快就会明白了—到底应该谁来害怕谁!” 格雷恩笑道:“特林维尔,我的朋友。如果看到阿卡都这么勇敢,我们还能退缩吗?何况我们为了打倒邪灵的黑暗首领,好像也别无选择了。” 精灵王子站起身来,懒懒地说道:“今天即使对一个精灵来说也有点太漫长了。我要先去睡了—出发的时候请叫醒我。” 大家看着他离开帐篷。特林维尔耸耸肩说道:“好吧,好吧。就让大个子维卡去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第一百零六章 野蛮人和凶手 格雷恩本来只想和精灵王子前来。可是,长老和莫妮德都不放心。正如传说中的那样,卡夫拉卡山中到处都充满着危机。 更别说特林维尔坚决不同意了。他怎么肯只放他们两个人去闯荡那么凶险可怕的地方呢。他还是那么说的:“如果我们还是好朋友,好兄弟,我就绝不会离开你们两个半步。” 连莫妮德也帮着他。她说:“让特林维尔去吧,好朋友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在一起。” 当然,到最后大个子维卡得偿所愿。他和他的小伙计朋友阿卡阿卡,终于可以高高兴兴地一起去卡夫拉卡山的“魔窟”大闹一番了。 可是想不到,不止是道路难行,连天气也在跟他作对。虽然他早就想发牢骚了,可是看到其他人也比他好不到那儿去,除了他瘦小的仆人阿卡阿卡。他好像比前几天更有精神。而苦不堪言的大个子维卡只能抱着被泥水泡的冰冷的双脚,抬头望着灰暗无光的天空,恶狠狠地诅咒着。 他们已经在卡夫拉卡山四处搜寻了十几天,可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些石灵在那里。他们徒劳地奔走着,双脚疲惫,身心困顿,可却毫无办法。在进入这座传说中可怕的魔窟之前,他们不得不放弃了他们的马匹。虽然即使他们找到石灵,或者找不到,他们总要回来。马匹对他们来说还是非常宝贵和必不可少的。所以,他当时还很不情愿。 可是眼下被困在雨雪中,他还是不得不接受了徒步进入到黑暗大山的现实。这里看不到一棵树和平素见惯的花草树木,那些马儿可去哪儿找吃的呢? “这个地方甚至比巴布克莱的树还少呢。”他嘀咕着。“至少格雷恩家的小院里还有一棵呢。”他虽然对吃的都不怎么放在眼里。有,或者没有,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在这里,他把背囊抱得紧紧地,生怕脚下一滑,那装满莫妮德精心为他们准备的食物的背囊,就会掉落到山崖下面去了。 善变的黑暗一片的大山给了他们最严酷的考验。比大个子维卡手中的长矛还要锋利的山尖刺破了厚厚的黑云,却不肯放过一缕驱走严寒的阳光。雨雪交加,凛冽的风冲过山谷平野,发出“呜呜”可怖的呼啸声。从布满黄沙的艾格诺尔大沙漠走过时,他还曾发誓再也不会踏足。谁又能想到呢,他现在又站在更可怕荒凉的卡夫拉卡大山中了呢。 可这全都是他全力争取才得来的机会啊。 他们可是一路奔波,一路寻找,历尽了千辛。他们翻过暴雪肆虐的山顶,跨过白雪皑皑的原野和冰封万里的河流。一路披荆斩棘,才终于来到了这里了啊。 他们和流窜在蛮荒之地的北方野蛮人交过锋。他们都是久经战场的坚强战士,小股的敌人遇到他们,都会被他们消灭。碰到大群的野蛮人,他们也不会蛮干,会找个地方躲藏起来,直到敌人走远才继续赶路。 他们也曾遇到过狂风暴雪。巨石飞落时,他们也会心惊肉跳。黑暗中飘过的阴灵,也让他们吃够了苦头。他们九死一生,可现在只能窝在一个小山崖下,躲避着这场风雨。 这里的山比他们所经过和见过的都要险峻,也更难以攀登。到处裸露着光秃秃的黑色岩石,黑色的土地皲裂贫瘠。还有久远年代以来,虽已停止了喷吐毒火,却还永不停息冒着黑色烟雾的巨大山口,就像卡夫拉卡山张开吞吃万物可怖的血盆大口。 他一边闷头小口喝着珍贵的酒,一边想着长老的话,“那些石灵怎么会看中这个地方呢?”过了一会儿,他就明白了。“一定是原来的地方,比这个破地方更加不堪忍受了。肯定是这么回事!” 先不必去说特林维尔的胡思乱想,格雷恩也并不轻松。虽然他曾对他的朋友们描述过卡夫拉卡山的可怕和莽荒,却想不到寒冷的夜晚连一堆火都无法生成。不论是敏捷可靠的精灵王子,还是一路上没停止过笑声的阿卡阿卡,都甭想在这里找到一根能点着的木柴或者落叶了。他们只能裹着透骨冰凉的湿衣苦苦煎熬着,盼着风雪能早点儿停下来。 虽然还是白天—要说是白天,特林维尔一定会不屑地撇撇嘴。说实话,反正他也分不清什么时候是白昼,什么时候是黑夜了。可即使没有这场风雪,他们也无法看清道路。卡夫索拉卡山就像传说中的那样,只有永不见天日的黑夜。 他们在大山里穷极心思寻找石灵的过程中,还从未升起过一堆火。也因担心会被四处游荡的蛮族发现。虽然他们都是最不可欺的战士,可他还时刻牢记着莫妮德还在凤凰城下等着他回归。他还能想起送别时她祝福和期待的笑容,还有转身时没能忍住的泪水。 他默默地嚼着硬面包,大家都低声说着话。谁也无法知道那些野蛮人此刻会躲在什么地方窥视着。黑夜里鲜血的气息才是他们永恒的热爱。他们要万分小心。 风雨中,精灵王子突然做了个手势,他们都安静下来。精灵敏锐的感知让他们曾在罗阿洛德的城墙上逃过一劫,他们没有理由无视他的警觉。 精灵王子凝神细听。过了一会儿,他轻轻触碰着特林维尔的手说道:“特林维尔,你听到什么了吗?” 特林维尔也学着他的样子侧耳倾听。然后他摇摇头,也低低地回答道:“嗯,有风夹着雨雪落地的声音,冷得受不了的石头从山崖上滚落下来。我可没听到别的。”他装模作样的回答让阿卡阿卡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特林维尔马上狠狠瞪了他一眼。 虽然精灵王子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让他们在屏气凝神中等待,他们从未怀疑过他的本领。可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地怕人听到说话声,在大个子维卡看来既古怪又有趣。可是阿卡阿卡竟然一点儿都没有体谅他的心情。 格雷恩听了一会儿也说道:“我也是。除了特林维尔说的,我也没有听到还有别的什么动静了。” 阿卡阿卡只好老老实实地说道:“我也是。” 精灵王子皱起了眉头。又过了好久,他终于说道:“如果我刚才真的听到了一些你们无法听到的声音。那么现在,我也听不到了。” 格雷恩沉思着说道:“此次进入卡夫拉卡山,就是要找寻那些我们曾经怀疑过,也不知道是否真的会存在那一些事。所以,无论米莱里安王子是否听到了,我们都不能轻易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等雪停了,我们就出发。” 卡夫拉卡山的荒败是他们这些天入目已久的景象。雨雪后过的大地上,刺骨的寒风让他们更领教了它的冷酷。他们在冰冷泥泞中小心地向着还未探索的荒原前进着。 精灵王子担当起信任的职责走在最前方,他的双眼像夜空中最明亮的水晶之星,在黑暗中他们只要跟着他就毫不犹豫。阿卡阿卡和他的主人紧跟其后,他们都把长矛短剑握在手中。格雷恩走在最后,警惕着可能来自身后的一切未知的危险。他守卫着他的朋友们,也守卫着凤凰城的希望。 呼啸的风吹散了潮湿阴冷的雾气,一直浮在头顶的灰尘也少了很多,刀剑因手指被冻僵变得无法紧紧握在手中,可是他们就在模糊的土地上前进着。 又转过一个山脚,山谷中崩塌的巨石遍地,他们小心翼翼地翻越过去。精灵王子听到的,绝不会是山石崩塌时发出的声响。残留的痕迹告诉他们,那已是很久很久之前掉落的。 再说了,连特林维尔都承认,米莱安确实很多时候都比他能干。“可如果一座山都塌了,我要是还听不到,阿卡那个家伙又该笑我了。” 精灵王子突然回头猛地向他们挥着手,他们弯下腰藏身在一块大石后。这下不只是米莱里安了,他们也都看到了。离他们不远的一块黑乎乎的石头后面,隐隐露出一丝光亮。虽然光线很弱,而且很快就看不到了。可特林维尔也没有看错,那就是他们一直渴望而不可及的火光啊。可是,这里除了他们,能点燃火堆的也只能是那些野蛮人。 而且他们也看到了,灰暗中有几个人影躺在地上。 他们在罗阿洛德和成千上万的野蛮人战斗过,在卡夫拉卡山的阴影里,也和北方的蛮族遭遇过。可他们都知道,野蛮人虽然是他们的敌人,现在却要尽量避免和他们发生战斗。如果惊动了更多的野蛮人,虽然他们也自信,野蛮人也许并不很难对付,可现在最紧迫的是找到石灵的线索踪迹。和野蛮人发生战斗有时完全没有必要。 格雷恩挥挥手,他们心领神会。特林维尔猫着腰刚往回走了几步,看到精灵王子却仍趴在那里观望着。 “米莱安,我们该走了。”他轻轻拽着精灵王子的衣袖。 精灵王子摆摆手。格雷恩和阿卡阿卡也走了回来。“虽然蛮族愚蠢之极,也不像我们那么畏惧寒冷。它们怎么能在这么冰冷潮湿的泥地上一动不动地躺着呢?明明身边就有能躲避的地方,为什么它们不那么做呢?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它们为什么还要升起一堆火呢?很明显,虽然现在连一丝烟雾都看不到了。可是,这很奇怪。” 他的话提醒了格雷恩。他聚精会神地仔细观望了一阵,他说:“确实有些蹊跷。” 特林维尔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低低的声音却气哼哼地:“这些家伙都不打呼噜吗?格雷恩,让我偷偷过去看清楚些吧。” 格雷恩点点头,却对阿卡阿卡说:“阿卡,你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千万小心一点,如果有危险,马上向我们发出警报。” 阿卡阿卡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狡黠的光,他兴奋地说道:“特林维尔先生,你总是忘了你还有个忠心能干的仆人呢。看我的吧。” 特林维尔不禁咧咧嘴。阿卡阿卡这个家伙就像从不知道什么是疲劳,也从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不过,他打心眼儿里喜欢他总是一副充满干劲儿的样子。 他意犹未尽地嘱咐:“脚步轻一点,别惊醒了那些家伙。不知道在那些黑影里还藏着多少个野蛮人呢。要是情况不对你就赶紧回来。”虽然不能亲自去体验侦查的乐趣了,就像他从前是个猎人时经常那样做的未免有些遗憾。可阿卡阿卡还是能听到他的担心。 他笑道:“要是平安无事,我就扔块儿石头。你们就可以过来了。” 他们看着他轻敏的身影在乱石堆里跳跃着。一会儿被巨石的阴影淹没,一会儿又在另一块石头后面露出小心翼翼的脸。他们的心也随着他若隐若现的影子而忐忑不安。他们都急切焦虑地屏住呼吸,精灵王子的手也搭在拉紧了的弓弦上。 突然,黑暗中传来阿卡阿卡大叫的声音。紧接着一块大石头向他们隐藏的地方投了过来,和巨石相撞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轰鸣声在黑暗中分外响亮,在卡夫拉卡群山里传得很远很远。甚至盖过了穿过山谷的风声。 特林维尔一跃而起,不顾一切地挥舞着长矛冲了上去。 “不好!”格雷恩大喊,“阿卡有危险!”他拔剑在手和精灵王子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 “阿卡,不要怕,我来了!”他怒目圆睁。不管有多少个野蛮人,大个子维卡也绝不会让他们伤害阿卡阿卡。 可是,阿卡阿卡却站在那里哈哈大笑,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被野蛮人为难的样子。看到特林维尔气喘吁吁冲过来,他竟然手舞足蹈。 特林维尔不由呆住了。格雷恩也冲过来,看到他们一个发呆,一个在翻跟斗,竟也一时愣住了。 特林维尔气极了,他怒吼着:“你疯了吗?不是让你有危险就回来吗?你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是想那些野蛮人听到都来看你像个傻瓜似的耍把戏吗?” 阿卡阿卡头一次看到特林维尔如此发怒,他马上就像平时受到训斥时那样,委屈地说道:“我都说了会扔石头的啊。再说主人啊,你现在的叫唤声,只怕比我刚才扔石头闹出的动静还大呢。”他马上又笑了,“我也想看看,谁会忍不住第一个冲到这里。” 特林维尔一时语塞,又气又笑。看着他无辜的神情也微感歉意。可是如果这个时候他也笑起来,只怕这个精力旺盛的家伙,以后还不定做出什么更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呢。既然他安然无恙,他也不想再去数落他了。他背转身子懒得去看阿卡阿卡嬉皮笑脸的样子,也怕自己真的忍不住,会笑出来。 格雷恩蹲在地上,精灵王子站在他身旁。特林维尔走近时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野蛮人。他知道为什么他不听话的仆人敢扔那么大一块石头了。因为完全不怕会被野蛮人听到。而且,这些野蛮人也不是在睡觉。 它们都已变成了躺在泥泞中血肉模糊的尸体。四周洒满蛮族斑驳发黑的血迹,无数碎裂的小石块儿中,扔着同样碎裂弯折的刀剑巨棒。 他张大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格雷恩站起身看着他惊愕的脸,他说道:“看来这里昨天晚上发生了一场激战。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吁了一口气,不争气地自言自语着说:“谁……谁干的?” 就像看到他发呆的样子很有趣,米莱里安也跟着阿卡阿卡打趣他。精灵王子笑了,“昨天晚上我只是可能听到打架的声音,可反正不是我干的。你可以作证,特林维尔。可是,我还发现很奇怪的事情。” “是什么?”特林维尔急忙问道。 格雷恩接过他的话回答说:“野蛮人的尸体虽然碎裂不堪,可是让它们变成这个样子的东西,才是奇怪的地方呢。你看看他们的伤口,特林维尔。” 特林维尔也学着他们刚才那样蹲在地上查看着。他说:“太模糊,我什么都看不清。这可怕的伤口不像是普通的刀剑造成的啊。” “这么说你也看到了。的确如此,我的朋友。我走过那么多地方,看到过甚至拿起过很多各个地方不同的武器,可卡夫拉卡尔大山中这些尸体上的伤口,让我知道了自己的见识还是远远不够呢。”格雷恩的回答却只是让他更迷糊了。 他唉声叹气地说道:“不管谁杀死了它们,只要是野蛮人的敌人,我想我会喜欢他们的—如果他们也喜欢我的话。可我现在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干的呢?” 让他们无意中发现这个巨石堆中惨烈一幕的火堆,也是特林维尔急切盼望着的。可是很快他就失望了,火堆早已熄灭。他叹了口气。 “灰烬还不太凉呢,看来这些野蛮人就是在米莱安听到时被杀死的。因为,时间过去的还不太久。唉,要说杀死突然觉得有点可笑,这些家伙多可怜啊。完全都被撕碎了。”他突然笑了,“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些野蛮人有时候还是挺有本事的。它们竟然能在这种鬼地方升起一堆火来呢。它们可比大个子维卡享福多了。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杀死了它们。” 格雷恩明知道特林维尔在开玩笑,可他一直思索着却未能参透眼前的惨剧。他在想,也许听听他的朋友说的也有些益处。没准儿还真能启发他的心思呢。 阿卡阿卡鼓掌笑道:“不愧是我的主人啊!快说吧,是谁杀死—哦,是谁撕碎了这些野蛮人,还把它们的武器都给折断了呢?” 特林维尔大大咧咧地说道:“你看到火堆旁那个破罐子了吧。我猜它们躲在这里炖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肉吃呢。这些家伙哪里懂得谦让和礼貌啊,都想多吃一块儿呢,结果却分赃不匀打了起来。要知道,这些野蛮人虽然都不成个样子了,可还能看的出它们都是些大个子,力气一定也很大,说不定脾气也坏透了—然后就落得了现在我们看到的这般下场。” 大家都被他一本正经若有其事的嘴脸逗笑了。反正野蛮人也听不到了,他们尽可以放声大笑。 他也笑了:“你们不信吗?让大个子维卡证明给你们看吧—自相残杀的贼我可是见得多了。让我来看看,这些倒霉的家伙们在做什么好吃的才让你们丢掉了性命啊。可惜没能早点见到你们,你们要是会喝酒可没这么多麻烦事了。” 他蹲下身子用一把断剑拨弄着那个灰糊糊的罐子。“哦,天哪。”他沮丧地喊道,“这些恶心的东西是什么啊!” 阿卡阿卡在一旁笑得说不出话来,他捂着嘴跑到特林维尔身边。打破的罐子里汤水混着灰烬,一些被染黑的蛆虫流了出来,还有几块焦黑的东西,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臭味儿。他差点儿吐出来,忙放开了手。 格雷恩笑道:“特林维尔说的并非没有可能。可是别忘了,不管是在罗阿洛德,还是卡夫拉卡山,你都和野蛮人交过手。可我仍然认为,不论是他们的小力王、还是巨力王,都没有这么大的力气。”他手扶一旁的巨石,上面布满深深触目的划痕。“地上的这些碎石,都是战斗时被武器碰撞掉落的。这是多么惊人的力量啊!还有这些破烂的刀剑,你来看,特林维尔。” 精灵王子捡起一根从中断裂的大棒,递给特林维尔。虽然是只是半根,他接过去只觉入手颇为沉重。“你能试着把它折断吗?” 阿卡阿卡又开始坏笑:“加油,特林维尔先生。没有什么是我的主人做不到的。”特林维尔听了不由气急败坏。格雷恩和精灵王子却乐不可支。 可用尽全身的气力,满脸通红的大个子维卡仍无法把半根大棒折成两段。他又放在地上用脚踩,用石头砸,依然不能如愿。他终于放弃了,脸也更红了。 “好吧,我承认大个子维卡做不到。既然我做不到,那些被我杀死的野蛮人当然更做不到。可是,”他反而更加执拗迫切地想知道了,“到底是谁干的呢?” 格雷恩说道:“这里有几具尸体,虽然带着头盔,可还是被砸烂了头颅。能杀死它们的对手,不但力大无穷,而且一定也身高体壮,才能居高临下使出全力。而且,”他沉吟着,“有些尸体搏斗中就已经被撕碎了,有的又像是死后又被砍过。这不像是寻常的战斗,你死我活中我们能看到似有天大的仇恨。特林维尔,我的朋友。你说,到底是谁干的呢?” 特林维尔急忙说道:“也肯定不是我。而且我也不知道谁会这么残忍地对待一具死尸。好吧,大个子维卡完全错了,它们不是自相残杀而死的。我也不相信,它们会为了几只臭老鼠就拼得你是我活的。一定是它们的仇人吧?这里除了我们,说不定还有别的人呢。” 格雷恩摇摇头,他想了想笑道:“别的人吗?卡夫拉卡山的好客我们已经领教过了。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会让那些仇人忘记恐惧来杀死这些野蛮人呢?要知道,这些野蛮人也是这座大山恐怖的一部分呢。”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格雷恩先生。”精灵王子笑问道。 他笑了,“是谁和北方的蛮族结下过不可化解的冤仇呢?这里,除了我们来寻找的石灵,还能有谁呢?” 他的话让特林维尔喜不自胜,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这么说,格雷恩,真的有石灵了?他们真的在这里了?” 格雷恩望着神情激动的好朋友,点点头:“如果说昨天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我也曾对此有过一些怀疑,那么现在,我的朋友。我坚信,是他们干的!” “我要说,石灵干得漂亮啊!”特林维尔哈哈大笑。 他们已经在这片大山里受够了苦累!凤凰城下莫妮德和圣城的长老在等着他们,欧瑞德将军和罗阿洛德的战士们在等着他们。在和邪魔的战斗中不幸牺牲的阿萨瓦将军和霍思敏王的战士们,还有在圣城、黑森林和奇利亚斯,那些在惶恐中挣扎着,在战火中饱受摧残的人们,都在盼着他们能早日找到那支不知何故,数百年来隐踪匿迹的神秘种族呢。 沉浸于无边黑暗中的卡夫拉卡山,终于在漆黑中隐隐透出一丝光芒。他们怎能不欢欣鼓舞呢? “可是,”特林维尔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为难的事,一边挠着头一边咧着嘴问道,“可我还是不知道,他们都躲在哪里啊?万一我们找不到他们,或者找到了,他们又不愿意见我们,那该怎么办呢?” 格雷恩能体谅特林维尔的担忧,他说道:“如果像长老说的那样,石灵都是深居简出的。这些野蛮人也肯定是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内才会遭遇大祸。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石灵出没的地方,一定也不会很远了。让我们都把眼睛擦亮一点吧。诸位,来吧,我们就快做到了!” 是的,他们一定能做到!沸腾的热血让他们感受不到凄风冷雨带来的诸般苦楚,反而都无比地振奋。最开心的就是特林维尔了,虽然他们都知道他一直是那么爽朗和豪迈的,可谁说他们又猜不出他的那点儿小小的心愿呢。 突然,他不再笑了。望着满地狼藉的惨状,他苦笑起来:“好吧,我猜石灵一定都想不到我有多么乐意见到他们—如果他们都是些温柔体贴,和蔼可亲的石灵,那就更好了!” 第一百零七章 果然有石灵 特特利卡最喜欢的事就是舒服地躺在石板上,头枕着铺满鲜花的石头看书。他看得入了神,好像没有听见有人偷偷来到他的身边。他索性阖上书,闭着眼睛,闻着手里那朵白色的小花。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既然来了,怎么又不说话呢。” 少女跳了出来,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腼腆的少年。“特奥里,你也来了。”他笑着问道。 少女扭过头来,不耐烦地对着那个少年说:“干嘛老跟着我,今天不是轮到你去巡察了吗?快走,不要妨碍王子看书。”说着她坐在他身边,笑颜如花,双手托腮,歪着头看着他。高大魁梧的特奥里好像很怕她的样子,诺诺地不敢反驳她,只能看着特特利卡王子,想让他为自己说些好话。 他心中暗笑,他故意不去理她,又埋头津津有味地读起书来。 少女很不高兴。可是,她没有去招惹特特利卡。转而又对着少年瞪起了眼睛,她呵斥着,“你怎么还不走?就知道偷懒儿,你都多大了还这么贪玩儿。还不去洞口守着,你还想让那些野蛮人钻进我们的洞府吗?你要再不小心点儿,我可饶不了你。” 特奥里又看了特特利卡一眼,他讨好地说道:“塔罗娜多姐姐,昨天才是我巡察的日子啊,你怎么忘了啊。昨天就是我发现了那些偷偷混进乱石堆那里的野蛮人,我还杀死了好几个敌人,你不是还亲眼看到了吗?”特特利卡忍不住笑了。 看到王子扭过头去偷偷发笑,美丽的塔罗娜多姐姐不由红着脸,理屈词穷地教训起弟弟来:“谁说我看到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叫你去,你就去吧,别想赖在这儿!快去!” 特特利卡有点儿看不下去她霸道的样子,刚想要为那少年说句公道话。可特奥里好像真的很怕他的姐姐,他想了想也只得点头说道:“那你就去吧,特奥里。多一个守卫洞府的战士,也许会让你的姐姐更加安心些吧。” “就是,”塔罗娜多得意地笑道,“你总是说要听姐姐的话,难道非要让特特利卡王子亲自下命令你才肯听吗?” 特奥里只好无奈地说:“好吧,王子殿下。” 他又看了一眼王子,可是他也只能无奈地耸耸肩。他只得叹了口气,乖乖地说道:“塔罗娜多姐姐,那我去巡察了。” 塔罗娜多笑着推他:“快去吧。就是发现了野蛮人,也不要来烦你的姐姐了,好吗?就像昨天那样去对付它们好了。” 特奥里刚走,她马上也跑开了。过了一会儿,她带着神秘的微笑,坐到他身边。“给你。” 她的手上,是刚采来的满满的一大捧花。红的,黄的,粉的,紫的,就像他石板上铺着的那些花儿一样娇艳。她把那些美丽的花儿编成一个花环,在手上玩赏着。又像他那样,把花环放到鼻端,去闻花儿的味道。 特特利卡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她所做的一切,她的眼睛里一直含着笑。他心中有些不忍,笑着说:“可惜,我们都不知道花儿的香味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她笑道:“可是,你不是一直喜欢这么做吗?” “是的。”他说,“塔娜,我每次看到这些花儿都在想,它们多美啊。可是我一直觉得,还有那么多的遗憾—书上说,花儿都有着芬芳的味道。可是,我们一直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塔罗娜多看着他手中的书,她笑道:“你又在看书了。是这本书上说的吗?” “是的。” “你又从米尔德奥先生那里偷书看了。”她不禁为他担起心来。 特特利卡笑着:“可是,我除了看书,实在找不到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了。他们整天坐在那里,不看书,甚至有时都不说话。我可受不了他们。我宁可一个人跑出来看书。” 塔罗娜多叹了口气,她说:“我也喜欢看书。可是,我不能像你一样去偷。如果被抓到,会受到惩罚的。” 特特利卡笑道:“你害怕了吗?他们所谓的惩罚,只不过是想让你变得和他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死气沉沉地。你想变成他们那样吗?” 塔罗娜多低头玩着花环。“我也想知道,你说的花儿的芬芳是什么。你告诉我好吗?” 他马上坐起来,兴奋地脸上闪动着年轻的光彩。“我问过他们,可是,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和我一样,所能知道的也不过是从书上得来的。书上说,花儿都有着芳香的气息,据闻到过那种香味的先辈描述过,那才是花儿最动人的美丽。是的,你无法看到,花香却一直围绕着你,比它的色彩更能沁入心灵。有的浓烈,像洞外的狂风暴雨,动人心魄。有的淡雅,像春天树上吐露的嫩芽,心里柔柔的,无比喜悦,会让人掉泪。” 塔罗娜多看着他闭着眼睛陶醉着,也不禁心驰神往,她轻轻叹息着,笑道:“只是听你这么说的,就觉得好美啊。” 他睁开眼睛看着她,笑而不语。 塔罗娜多看着手中的花环,抬头看到特特利卡的目光也正盯着她看呢。她心中喜悦,又有点不好意思。她随手拾起地上的书又问道:“为什么我们的族人,都不知道花香的味道是什么呢?” 年轻的王子从她手里接过那本书,随手翻了翻,他说:“可这本书就是我们的族人所写的。写书的人都比我们幸运,他们一定见到过有香味儿的花朵。这本书已经有几百年了。可惜,从那之后,我们的族人就再也没有从山洞里走出去过了。” 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书里都说了什么?” 他说:“在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开凿整座大山,把大山的深处变成我们族人遮风避雨,保护我们不被邪魔和猛兽侵袭的家园。他们很幸福,因为他们都能闻到花儿的芳香,感受到到风轻轻地吹过,飞舞的花瓣儿拂着面庞,就像凉凉的雨丝飘落在身上。他们有很多朋友—人,还有精灵。他们眼界开阔,心地宽广,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 塔罗娜多抬起头看着他,问道:“可是,像现在这样不好吗?” 特特利卡眼中的光暗淡了。他叹息着,慢慢说道:“我痛恨这样的日子。当我们活的越久,我就越是痛恨。神为什么赐予我们这样长久的生命,却剥夺了我们祖先曾经拥有过的快乐。我越是看透了现在,就越痛苦。这是没有灵魂的生活,就像花儿没有了芬芳的味道。” 塔罗娜多不由叹息着。她安慰着他:“可是,我们不能违背了石灵族的禁忌。即使你贵为王子,也不能轻易走出这座大山中的庇护所。” 特特利卡站起身,围绕在她的身边走来走去。她的目光也追随着他,一刻都没有离开。 他的声音愤愤不平却又无奈:“如果不是身为石灵族的王子,不能违背王和族人的意愿,我一点儿都不留恋这里。如果能走出这座洞窟,我甚至情愿放弃我将要继承的一切。石灵的王位固然崇高,可是却像沉重的枷锁,禁锢了的不只是我的双足—曾经的自由虽然就在距离洞口的几百步开外,却无法逾越。如果说我也曾走出过这座洞府,也只是为了把那些肮脏的野蛮人驱离出的更远一些。我们即使看到它们就在更远的地方游荡撒野,却只能假装视而不见。这不是很可笑吗?” 塔罗娜多说道:“你真的那么想走出去吗?我能想象到外面有多美好。可是,这里是我们祖辈生活的地方呀。从来没有人走出去过,也没有人能找到这里。这里的生活虽然很乏味,却很安全。野蛮人也威胁不到我们。我听那些很老的族人说过,外面有很多的危险。” 特特利卡又气又笑。他说:“可是,外面依然有很多人,不是吗?我们并不比他们柔弱,甚至更强。我们之所以困在这里,那是因为,我们自己宁愿在这里老死。” 塔罗娜多其实已经被他说服了。她低下头,亲吻着唇边的花瓣儿,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想去你说的地方看看,看看那里的花儿。” 他微笑着不说话。她眯起了双眼。 洞壁上长明之火被遮挡,有影子在晃动。她以为自己看错了,赶忙揉揉眼睛。她喊道:“特特利卡王子,你快看啊。” 他也被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了。特奥里气喘吁吁跑了过来。“特特利卡王子,塔娜姐姐,不好了。有人闯进来了。” 特特利卡反而松了一口气。塔罗娜多站起身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点着惊慌失措的石灵少年,气呼呼地说道:“你还像个石灵的战士吗,几个野蛮人就把你吓成这个样了吗?不是让你自己想办法对付了吗?你又跑来干嘛?” 特奥里跑得满头是汗,却遭到姐姐的一番教训,他不由涨红了脸辩白着:“可,可他们不是野蛮人啊。” 这下轮到塔罗娜多吃惊了。她连忙问道:“你说什么?不是野蛮人?哪还能是谁?” 特特利卡跳起来抽剑在手,把她挡在身后。他高声喊道:“是谁胆敢冒犯石灵的府第?没有受到邀请的闯入,都将被视为侵犯!你们是谁?” 有个声音传来,在幽暗深远的洞窟里传得很远。 “请不要担心。我们是做为朋友而来的。” 他们正是苦苦寻找石灵的格雷恩和他的朋友们。可当他们真的看到那个洞口时,一时甚至不敢相信真的找到了石灵的藏身之处。而且,他们也没想到,马上就遇到了石灵王子,还有那个石灵少女塔罗娜多和她的弟弟,年轻的石灵战士特奥里。 石灵王子迎上前去,大声说道:“我命令你们不许再往前走。而且,即使你们能给我一个不容分辨的理由,我也不容许你们随便就退回去—我要把你们交给石灵王,除非你们能让他相信,你们的来意是友善的。” 格雷恩却愉快地说道:“我们能来到这里,你一定能想象得到,我们都经历了什么。我们不怕艰难,克服了黑夜和野蛮人的阻挠才找到了这里。所以,请相信—去见你们的王,也正是我们此次前来的本意。” 特特利卡看到他眼睛里透露出明亮自信的光芒。他们挺立在那里,坦坦荡荡。他觉得如果自己还在几个比自己矮小很多的人面前,做出一副紧张的样子来,会显得很无趣。 他把剑插回鞘内,“哼”了一声说:“你们最好如此。不要试图抵抗,跟着我走就好了。” 看到来人并没有反对,他用眼神示意奥特里回去报信。他将陪着他们,一起去见石灵王。 塔罗娜多此刻还像是在做梦一样。她和特特利卡走在一起,不时好奇地回头打量着他们。她当然不知道,那几个貌似规矩听话的来犯者里,也有个人和她一样仿佛身在梦境呢。 看到洞窟时,特林维尔就盼望着能早一点遇到朝思梦想的石灵,为此他还心意绵绵,浮想联翩。于是,当他美梦成真,也早已顾不上对石灵的不友好和居高临下产生任何不愉快的念头了,只是傻傻地笑个不停。 石灵比他想的还要高大,可是他们身材匀称健美,举动灵活有力。特别是那个比大个子维卡还要高大许多的石灵少女,回头看到他时,竟然也充满了好奇和惊讶的眼神,让他很得意。 他看不出面前的石灵到底有多大年纪了。可他很确定。“想不到石灵的姑娘,也有这般细细柔软的腰肢,眉目清秀的面容和白净细腻的肌肤。可是,七圣会的长老竟然说,连她们也是天神欧司朗用石头块儿雕琢而成的?嗯。”他突然想明白了,“那个老头儿肯定没见过真正的石灵姑娘,要不就是那块石头也美极了呢。”他咧着嘴傻笑的样子,让走在他身边的阿卡阿卡偷偷地掩口而笑。可他完全都看不到了。 当特特利卡看到米莱里安时,顿时眼神变得柔和惊喜。“请问,我眼前看到是精灵族吗?” 精灵王子顽皮地笑着:“当然。就像我看到我面前站着一个真正石灵那样,是真的。” 特特利卡的眼神明显变得友好。他笑道:“我就说,能找到石灵洞府,肯定是要有些真本事的。如果有一个精灵来到这里,我想也许我能相信,你们是带着善意而来的。” 精灵王子也笑道:“我的朋友一开始已经那样说过了。很高兴你能相信我们的话。” “那么,”阿萨利卡好奇地边走边问,“我们在去见石灵王之前,你们是否有兴趣告诉我,一个精灵和怎么会几个人在一起?你们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关于我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真的是一言难尽。谁都会说那不是一段令人愉快的经历。而我们来这里,只是为了能见到石灵的王。” 格雷恩的回答,显然并不能让年轻石灵王子满意。不过,他只是耸耸肩不再去追问。 他们都没有想到,石洞深处却有另一番景象。虽然没有阳光,却并不显得昏暗。洞窟很长,也很宽敞,很轻松地能并排走很多人,即使像特林维尔这样身材高大的壮汉,也一点都不觉得憋屈。 石洞内比他们想的要大得多。还有许多通道,如果没有特特利卡带路,即使他们能进入到这里,可要想见到石灵王,还是要颇费周折。而且洞壁上跳动的火焰让特林维尔大为惊讶,他还从没见过长明火呢。那是他在见到石灵之后最快慰的一件事了。当然,也仅仅如此而已。接下来,他还在期盼着能有更多新奇有趣的发现呢。 可是,很快他就有些失望和沮丧了。 见过了精灵族宏伟的宫殿和参加过精灵盛大的欢迎宴会后,特林维尔对眼前所看到的,确实有一点儿不满。 他心里在想:“亏我把这些石灵想得那么好,这可和我原先想的太不一样了。这是什么鬼地方?就是让我在里面住一天,也能要了我的命。要是有可能的话,还是早点儿离开这里吧。要是待久了,即使没有发霉,那也一定会无聊死的。” 他们只见到为数不多的石灵,显然已经得到特奥里的报信,他们都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几个外来人。 特特利卡看到他们都沉默不语,他解释说:“请原谅我的族人们。他们并非不好客,只是都不像我这样爱说话。而且,他们从来没见过有其他客人来到过这里。当然,我也是。” “好吧,”特林维尔小声地都囔着,“即使有人能找到这里,我打赌他们也不会喜欢这里的。” 当又通过一条更宽阔的通道时,失灵王子转身停下了脚步。他微含歉意地说道:“我可以请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吗?我要先去见石灵的王,看他是否会欢迎并愿意见到你们。虽然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们,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而来。可我喜欢你们,也真心想帮助你们。但愿石灵王不会拒绝你们远道而来的诚意。” 长明火把大厅照耀的亮堂堂的,听不到一丝动静。他们都静静地等待着。 第一百零八章 神剑 过了一会儿,石灵王子回来了,他脸上的神色让他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说:“虽然你们没有受到邀请,可是我们的王还是愿意接见你们。请跟我去觐见石灵王吧。” 格雷恩躬身施礼,说道:“多谢王的恩准,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停留在离石灵王的宝座还很远的地方,特特利卡独自一人走了过去,在石灵王耳边细细低语。石灵王坐在宝座上,一动不动。还有几个石灵肃立在王的两边。 许久,石灵王才低声开口讲话。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如击山石:“如果说我不高兴见到你们,那也许不是真话。除非你们能告诉我,你们来到石灵的洞府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已经很久很久都不再和外面的人来往了—不管是人,还是精灵。现在,你们可以说话了。” 格雷恩上前一步,对着宝座上的石灵王深施一礼。他大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人类和石灵在过去就有过非同一般的友好往来,那么我们也许就不会这么冒昧的前来打扰尊贵的石灵之王。可是,我不得不说,我们来到您的洞府,不只是来延续我们曾经的友好历史。事实上,我们还有更加重大的请求,我们希望能得到王的帮助。” 石灵王又开始了沉默,他面无表情地环视着周围,石灵们都默不作声。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他抬起一只手,说道:“既然你们已经来了,而我也给了你们机会,让你们说出此行的目的。我已经听到了。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格雷恩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难道,王不想听我们把话讲完吗?” 石灵王淡淡地说道:“我不想再听到你们说什么了。我活的太久,也见过太多你们都未曾想到过的事情。我们的族人和人类在一起,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石灵还很强大,还有众多族人。如果说我们曾经和人类并肩作战,不如说是人类求恳我们的保护。他们总是要石灵帮助他们,就像今天你站在这里,不也是为了同样的原因吗?石灵听到过很多这样的话,现在已经不想再去那样做了。 已经没有了邪神的威胁,人类就像曾经预言的那样,没了共同的敌人,就开始忘掉了曾经的苦难,背弃了荣辱与共的我们,不再需要我们的帮助,甚至开始自相残杀。一个国家建立,然后会被同样身为人类的你们毁掉。还是你们人类,又会再次建立一个国家。可笑的是,在鲜血和枯骨垒砌的废墟上,这样的事情一次次地重复着。可那是你们人类的事,我们已经对此不感兴趣。” 格雷恩向前走了几步,以便石灵王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眼睛里的诚恳和坚毅。他躬身一礼,说道:“王也许说的没错,以前是有那样的人。是的,以后也还会有。可王还没有看到更多的都是心地善良诚实的人,他们并不健忘。当他们受到邪灵魔神的威胁时,他们曾请求过并且得到过你们的帮助。但不可否认,当我们更强大时,也曾同样对石灵伸出过援手。在过去的神圣联盟和邪神的战争中,精灵和人类同样付出过巨大的牺牲。如果王只看到你们帮助过我们,却忘记了石灵同样得到过他们的帮助。王这样说是有失公允的。” 石灵王慢慢说道:“我们曾经建立过的功勋,是我们当之无愧的。神赐予我们超出人类更久的生命,这还不是最好的证明吗?我们没有疾病,只有战争和杀戮才能让我们的生命终止。我们很高兴看到,人类逐渐成长起来,并且不再需要我们。 可是,莫非我听错了吗?刚才还在质疑我们忘记了受到过人类的恩惠,难道你们就想听到我对此感激涕零吗?要不,你们又怎么会一边大谈如何帮助过我们,一边又开口求助呢?” 格雷恩微微一笑,说道:“是的。我们出于对石灵族的尊重和信任而不是依赖,才是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的理由。我仍然会说,这不是为了人类自己。我们所做的,是为了这个大陆上所有的生灵。人类,精灵,还有你们。” 石灵王嘴角抽动着,他抬起眼睛望着洞顶的石壁,慢慢说道:“可惜,我们生活的很好,很安详。我的族人们都已习惯了这样的平静。我们不想再听到战场上战鼓轰鸣,刀剑相交的撞击声,伤者的惨叫和死者冷冰冰的躯体都不能再打动石灵的心。我们也不再去想着征服这片大陆,不再去想着书写属于自己的历史。那一切都离我们太远。我们不会再参与任何外部的纷争了。我们只要过自己平静的日子。” 石灵王的冷漠和慢吞吞地固执,早就让特林维尔沉不住气了,他也走过去,直视着石灵王苍老的眼神,大声喊道:“你口口声声想要过自己安宁的日子。好吧,你愿意这样,没有人能指责你。可是你也要明白,这绝不取决于你!黑暗拒绝承认失败,试图夺回他们失去的一切。如果神圣联盟瓦解,我们的失败就会不可避免。当荷提流斯的幽灵复活,徘徊在这片大陆上,你们即使躲在这个昏暗的地洞里,也不可能做到独善其身。我早就看出来了,从我一进到这个昏暗的洞里就看出来了。你们也看看吧,看看他们的眼睛。谁能告诉我,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让我来告诉你们吧。我看到的是一片绝望!他们还沉浸在辉煌的影子里,因为祖先的功绩却枉自坐享远比人类更加长寿的生命,因不会受到伤病的困扰,就在这里沾沾自喜。却忘了灾难也同样会降临到你们的头上—你们会看到的。如果你们喜欢,那你们就坐在这里发呆吧。而我们不会—我们会奋起,会拼搏。我们要靠着自己的力量,把所有的厄运都赶走。那怕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们也绝不会坐等那一天的到来。” 格雷恩一反常态,竟然没有试图阻止他说出这些激烈的而且肯定会激怒石灵的话语,反而赞许地点着头。阿卡阿卡乐得合不拢嘴。他恨不得在这么多石灵面前,为他的主人伸出双手鼓掌。 石灵王受到难堪的指责,毋宁说是讥讽,可他还是不动声色。看不出他的脸上是愤怒,还是平静。 他仍旧低沉着嗓音,慢慢说道:“我已经让你们说的够多了。现在,请让我的儿子送你们出去吧。” 特林维尔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他说:“我真后悔曾来到过这里!亏我把石灵想的那么伟岸高大,甚至为能见到真正的石灵一族而激动狂喜。可是,我错了!那个传说中勇敢质朴的石灵族早就不存在了。他们已经变得连创造了他们的天神都认不出了—他们懦弱,冷漠,甚至不敢为了自己而战。好吧,随你们去吧! 我要再看一眼,我要记住这些毫无灵魂、毫无希望的躯壳。你们原本就不配享有蓝天白云、和风细雨。就让你们在卡夫拉卡山的黑暗中慢慢煎熬吧。快带我离开这里,我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个黑乎乎的洞里了。”说罢他转身就走。精灵王子和阿卡阿卡也轻蔑地掉头而去。石灵王和他的族人们依然沉默如昔,特特利卡看了族人一眼,急忙追了出去。 他很快追上了格雷恩他们,满面通红地说道:“请不要责怪我们。我们的族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石灵的心也不再为了洞窟之外的波澜汹涌而起伏。”说着,他叹了一口气, 格雷恩笑问道:“那么,王子殿下,你也是这么想的吗?我们遇到你时就在洞口附近,可离你口中所说的外面的世界却还是很遥远。暗无天日的卡夫拉卡山绝不是这个世界的全部。你真的应该走出去去好好看一看呢。” 石灵王子叹息了一声,沉默着一时没有回答,可他们也看出他的迟疑。他突然问道:“我只想知道,外面的花儿除了艳丽的色彩,是否真的都有香味呢?” 特林维尔刚才还气哼哼地,转眼就被他的问题给逗乐了。他又裂开嘴乐呵呵地说道:“难道石灵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吗?你们连花香都忘记了吗?何止呢!即使石灵再孔武有力,大个子维卡也丝毫不会羡慕了。原来,我竟还拥有连石灵族的王子也想都想不到的更美好的这一切呢。” 石灵王子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就是我想知道的。请你们等我一会儿。” 他转身跑了回去,精灵王子笑了:“这算什么呢?” 格雷恩望着他的背影,说道:“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位石灵的王子明显与他的族人不太一样呢。” 可是过了很久,仍不见他回来。特林维尔等得心焦,不由担心地说:“石灵王不会真的那么小气吧?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那可该怎么办呢?格雷恩,你不会怪我吧?” 格雷恩笑道:“虽然我以前还从未见到过一个石灵的王,可我看到的和我所想的也没有多少区别。石灵王是个倔强的老人,说不定已经这样倔强了几百年了。指望心平气和的几句话就能打动他,我原来也没有抱太大的期望。所以,特林维尔,说不定石灵王就喜欢听你那样说话呢。” 特林维尔听了哈哈大笑。 不过他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不一会儿特特利卡就跑了过来,他说:“请相信,我已经尽力了。我的父亲答应听听你们的请求。但愿,你们不会让他太为难。” 格雷恩笑道:“也许恰恰相反。我们的请求,对你们来说也许不值一提。” 他们再一次回到大厅。和之前一样,石灵王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态。他和旁边的人低头交谈着,看到他们,他抬头说道:“我完全是为了我心爱的儿子,才答应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你们得到满足,就谢我的儿子吧。” 格雷恩躬身说道:“谢谢王肯再次接见我们,”他又对着石灵的王子同样施礼致谢。 石灵王看了一眼站立在格雷恩身旁的特林维尔,说道:“请先告诉我—你们想方设法只为了见到石灵的王,到底是为了什么?” 格雷恩说道:“我们要夺回被邪神占据已久的勇敢城邦凤凰城,重建圣坛。我们誓言,要让圣火重新在东方的天际熊熊燃烧。我们也正是为此而来。” 石灵王喃喃地说道:“我还不知道那座英雄的城池,竟然一直都在邪灵的手里。你们想让石灵出兵帮你们攻打邪神吗?恐怕只能让你们失望了。” 格雷恩笑道:“我们也不想那样做。所以,我们只是想能求得石灵王手里的一件东西。” 石灵王颇感意外,他疑惑地问道:“是什么能让你们不避艰险来到这里?我实在想不到,你们会向我们借什么。我也想不起,我们还有什么。” 格雷恩走上前去,手抚胸口说道:“我们想求的,是石灵王的佩剑。” “什么?”石灵王不由前倾着身子问道。 “是的,石灵族的圣物。那把石灵王一直佩在腰间的神剑。” 石灵王久久地沉默不语。 格雷恩看着石灵王的神情,苦涩中夹杂着一缕哀思,还有痛心。他感到很奇怪。按说,虽然王的佩剑一定很珍贵,可他已经说过,只是借用而已。为什么石灵王会如此为难呢? 石灵王终于开口了。他缓缓说道:“对于你们的请求,我爱莫能助。请你们回去吧。” 特林维尔大声说道:“我们都知道,那把剑对于石灵族来说,是神圣的存在和光荣的象征。可是,事关凤凰城的安危存续,难道连这样一件小事,石灵王都不肯帮助我们吗?” 石灵王平静地说道:“你们为什么会想起,来借那把剑呢?” 格雷恩回答道:“我们在进攻凤凰城时,霍思敏王属下的阿萨瓦将军被邪灵的头领杀死。它之所以能杀死阿萨瓦将军,并不是凭借他的勇力,只是依仗着他那身刀箭不入的邪恶盔甲。” 石灵王点点头,说道:“哦,是那副绑缚反叛的天神时用的铁链打造的盔甲吗?” “正是。”格雷恩说道。 “嗯,我听到凤凰城落入邪灵手里时就应该想到,它们会拥有那副盔甲了。” 格雷恩和精灵王子及特林维尔相互对视,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为什么?”格雷恩问道,“据说,那副盔甲也已经有几百年消失不见了。 “那么,你们知道它去了哪里吗?”石灵王反问道。 “不知道。”特林维尔摇着头,“只听最后见到它的人说,邪神的铠甲遗落在凤凰城。” “没错,”石灵王说着,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光亮,“那是一个伟大的见证。我们的先王—托拉托王,用石灵神剑打败了身穿黑暗盔甲的邪神头领。那副盔甲也成了石灵的战利品。石灵族曾经想把它毁掉。可是,我们石灵都是心灵手巧的工匠,黑暗盔甲虽然邪恶,同时却也让我的族人们感受到它的神奇和匠心。 石灵几次三番想那样做,却最终也没能毁了它。托拉托王说,既然盔甲在石灵手里,我们的敌人就不会利用它来伤害我们。那么,毁与不毁,就没有什么区别。就这样,黑暗盔甲一直保藏在石灵的手中。” 格雷恩他们都静静地听着。这是他们从未听说过的,久远年代发生过的真实的历史。即使七圣会所收藏的典籍中也毫无记载。那是只属于石灵的历史。 石灵王继续说道:“在后来历次与邪魔的战争中,石灵一如既往参加了保卫凤凰城的战斗,从来没有推脱过,更没有落后于他人。我们是邪神和蛮族的死敌,总是冲在战斗的最前面。一次次的胜利,也带给石灵数不清的光荣。 在又一次胜利后,石灵、精灵和人在凤凰城举行了一次盛宴。他们畅饮胜利的美酒,把手言欢。当他们离开时,凤凰城当时的城主,苏曼王拉住了也将要启程回归的石灵王阿伊的手。他流着眼泪,舍不得王的离开。 他说,凤凰城的力量在衰弱。他对此无能为力,却因为肩上的责任,苦思良策而不得。他向阿伊王请求,如果凤凰城有危险时,希望石灵像从前那样帮助他们,帮助他们抵抗邪神。 阿伊王也是一位大英雄。他慨然允诺,他说,捍卫凤凰城是所有神之子的职责,石灵族义不容辞。他为了让苏曼王相信他的至诚,和他定下了永世不变的盟约,并且把黑暗铠甲送给凤凰城以作信物。他告诉苏曼王,当看到黑暗盔甲出现时,石灵就会出现在凤凰城。从那以后,那副盔甲一直就留在凤凰城。这是只有历代凤凰城城主和石灵王才知道的秘密。” 格雷恩他们这才知道,为什么黑暗铠甲又落入了邪灵手里。虽然早就该毁掉它,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可是,它的身上又同时承载着定下盟约时的誓言。所以,才会一直被保藏在凤凰城。 他说:“既然石灵和凤凰城有过这样的盟誓,现在黑暗盔甲又重新出现了。难道不是石灵王践行曾经的诺言的时候了吗?” 石灵王苦笑着站起身,他的身躯一下子也显得高大了许多。他走到众人面前,俯身看着他们说道:“你们看。” 长明火照耀下,格雷恩他们这才发现,石灵王的腰际并没有那把光芒闪耀的神剑。也没有任何一把其它的剑。 特林维尔不由失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把剑呢?” 石灵王悲戚地说道:“现在,已经没有那把剑了。” 格雷恩的心沉了下去。他吃惊地问道:“难道关于那把剑的传说都是假的吗?托拉托王用石灵神剑杀死邪神头领的传说,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石灵王看了他一眼,他说:“那把剑的传说是真的。只是现在,那把剑也已经变成了传说。” 格雷恩大失所望。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难道他们千辛万苦追寻的希望,到此就要完全破灭了吗?他们又该怎么去面对凤凰城下,还在苦苦等待的莫妮德公主呢? 精灵王子走上前去,问道:“那么,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 石灵王低着头,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说道:“要是说起来,甚至连我们也不知道。几百年来都是一件让石灵痛心疾首,却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憾事。如果不是为了石灵曾经的誓约,让你们相信石灵的拒绝是事出有因,我也许什么都不会说。石灵并非忘记了那誓言,更不想背叛那誓言。石灵也是珍视荣誉,执守信念的种族。我们不愿意再去回想石灵族曾经遭受过的苦难,你们将要听到的,只是为了证明石灵所言非虚。” 格雷恩从王的语气里,听出这件事非同小可。 石灵王缓缓转身又走回到宝座前,他坐了下来:“到我这里来,我的儿子。” 石灵王子走到他身边,手扶石灵王的双膝跪了下去。石灵王抚摸着他,慈爱之情让格雷恩等人都为之感动。他说:“我的儿子,你那么爱看书,可曾看到过有关那把石灵神剑的任何记载吗?” 特特利卡摇摇头:“没有。我从没见过只言片语是关于父亲您口中所说的那件事的。” 石灵王的脸上又现出苦涩的神情。他长叹一声,说道:“是的,当然没有。因为,整个石灵族,包括那之后的石灵的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让石灵永远失去了它。” 石灵王子也吃惊地问道:“难道,父亲也一无所知吗?” 石灵王抬起头,望着长明之火,对他们讲述起那段没有记载,也不愿再被提起的往事。 第一百零九章真正的“魔窟” “石灵族第二十六代王欧西拉,也是个坚强热情的英雄之王。他带领着石灵,继承了神圣联盟的所有誓约,尽心尽力担负起应尽的职责。在他的带领下,石灵族没有让他们的祖先蒙羞。虽然,我们的族人在那时,已经越来越少。我们这一支族人,以前并不住在这个洞窟里。我们曾经有一个更大的洞府。那是历代代先王带领石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穿凿整座大山,才有了那样宏伟的安身之地。 当我们的族人越来越少,那座宏伟的洞窟也显得越来越寂静。在那里只会让石灵的心里越来越凄凉,他们无法面对那一片空旷。正是从欧西拉王的时代开始,他们决定搬离那里。之后,这才有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座洞窟。石灵族居住在这里还不到四百年时间。” 连石灵王子也是第一次听到祖先们拥有过的更加宏伟壮丽的洞府的过去。他跪在地上,仰望着石灵的王,石灵王的眼睛里,茫然痛心,深邃处泪光闪闪。 “可是,我们并没有彻底放弃那个象征我们祖先荣耀的巨大府第。石灵族最珍贵的宝藏,记载了我们光辉历史的典籍,都被安放在那里。即使离开了那个洞府,先王们有时也会回到那里。为了保卫那个已经空无一人,却凝聚着石灵曾经的辉煌,寄托着石灵未来的洞府。因此,进入到那里的石门,也被先王们的咒语所禁制。 所以,虽然石灵族的人都能进入石门。可是,却只有石灵的王,才能从里面打开那道门。在过去的年代里,石灵族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传承,没有第二个石灵能做到。只有石灵王在临终前,才能告诉下一代的王,打开石门的咒语。” 格雷恩他们听到这个奇怪的习俗,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却又无可厚非。 石灵王沉默着,许久许久地望着跳动的长明火,叹了一口气。 “阿斯姆王是我的叔叔,他也是石灵第二十七代君王。在他的统治下,石灵族发生了一件大事。直到现在,还深深地影响着石灵一族。” 格雷恩也在心中叹息着。石灵王所说这件大事,一定和石灵神剑的消失,有着莫大的关联。 “说起来,真是石灵族莫大的耻辱。阿斯姆王有个兄弟,他很爱他的兄弟。可他的兄弟却觊觎石灵王的宝座和他的王后。终于,他发动了一场叛乱。这次叛乱让石灵族的力量受到很大削弱。最终,他被阿斯姆王打败了。虽然他背弃了自己的王,最初被打败时,阿斯姆王出于仁慈之心,没有杀死他的兄弟。虽然以他的所作所为,王那么做完全没有任何愧疚之心。王给了他一个悔过的机会,只是放逐了他。虽然受到伤害的石灵多有微词,可阿斯姆王执意不听。谁又能想到呢,这只是石灵悲惨命运的开始。 他逃走了。他背叛了自己的族人,反而投靠了我们的死敌。北方的蛮族与神圣联盟的战争几百年从未停止过,而一个如此身份的石灵投降蛮族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他了解我们,也恨我们,这是多么地悲哀和耻辱啊。他竟然亲自带领着我们的敌人,发动了对石灵的战争,向他的兄弟族人,挥起了杀气腾腾的屠刀。” 格雷恩等人听了都沉默不语。石灵王无以言表的的悲伤都写在他的脸上。他的目光幽怨哀伤。 “石灵与蛮族的战争旷日持久,我们依然强大,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这里我要说,那时的神圣盟约依旧牢不可破地刻在大陆所有种族的心中。无论人类还是精灵,都在盟约的感召下,向石灵伸出了宝贵的援手。可是我们的王,拒绝了。” “为什么?阿斯姆王为什么要那么做?”格雷恩不禁问道。虽然他已经从石灵王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可石灵王的做法还是让他难以理解。 石灵王叹了一口气:“阿斯姆王是个伟大的英雄。可他并不是出于狂傲才拒绝了朋友们的援助。他的兄弟背叛了石灵族,背叛了他,深深伤害了他骄傲的心。当初都是他一意孤行,不肯听从族人的反对,才导致了石灵后来的灾难。而那个背叛的缘由更是令他深以为耻。他不想把石灵的分裂闹到大陆上人尽皆知。或许在他看来,石灵和蛮族的战争已经变成了他们兄弟之间的争斗。” 他停了下来,浑浊的目光不知望着何处。祖先的悲惨让每个在场的石灵都泪流满面,跪在地上的特特利卡也哽咽着。石灵王充满慈爱地看着他的儿子。 “漫长残酷的战争持续了将近六十年。阿斯姆王召集起四方石灵全部的人马,蛮族在和石灵的对抗中一蹶不振。我想没有人会否认—时至今日,北方的蛮族仍然不能像它们在西南方的同类那般恢复元气,那都是石灵做出的伟大牺牲。” 一直安静地听着石灵王讲述的特林维尔突然说道:“阿斯姆王无疑是个大英雄。可是他面对一己私欲,挥舞着屠刀杀向族人的反叛者时的妇人之仁,和爱妻受到侮辱时羞愤的心情,竟然让他执迷不悟,独力去对抗疯狂的野蛮人。他忘记了蛮族是我们的共同的敌人。而且他的刚愎自用更是让石灵付出惨重的代价。如果让他看到石灵今天的样子,他会后悔的。阿斯姆王,他大错特错了。” 洞窟里一片死寂。石灵王的眼中依然平静,他没有去辩解。良久,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石灵胜利了,也不可避免地衰落了,再也没能强盛起来。我们再也找不回曾经的辉煌,胜利带来的喜悦也无法掩盖石灵内心的哀伤。可是石灵并不想从此消沉下去。阿斯姆王不甘于曾经强大无比的石灵在他手中消亡,他接受了族人的建议前往祖先的洞窟,不是为了缅怀过去,只想找到能让我们重新振兴的智慧和力量。五十名我们族人中,最德高望重的,最心灵手巧的石灵,和石灵的王一同前往。当然,他也会带着那把王权的象征,渗进石灵伟大力量的神剑。可是,”石灵王的眼神,忧伤而悲戚,黯淡无光。他凄惨地声音回荡在更加空荡荡地石灵洞府。 “可是,阿斯姆王,却一去再也没有回来。直到今天。” 格雷恩他们都被石灵族的凄惨遭遇所打动。原来,石灵族的历史上,还发生过这么悲惨的往事。 特林维尔问道:“难道就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就没有人去那里查看吗?“ 石灵王的眼中流出两行泪水,他说:“我的族兄,阿奇波尔王子,石灵宝座真正的继承人,只有他不肯放弃。为了他的父亲,也是为了石灵一族,他决定要去一探究竟。尽管我们一再阻止他,却还是没能阻止他。我至今还记得他临走前对我说过的话。他说,‘如果我不能得到从里面打开那座洞窟的方法,那么,石灵族将永远彻底失去它。而且,事关我们的王,他也是我的父亲。谁都可以不去,而我,不能不去。’ 他让我发誓,如果他查清了阿斯姆王一去不返的真相,那么他自然也能安然返回。如果他也没能回来,那么,整个石灵族人,将被永久禁止进入那里。而从他走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阿斯姆王和他的继承人,还有他的剑,以及我们石灵族最可宝贵的思想和典籍,都永远消失了。消失在曾经庇佑我们的洞府里。石灵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永远无法知道了。” 大厅里静悄悄地。石灵王的诉说是如此惊心动魄,又哀伤凄凉。他们都唏嘘不已,伤感万分。 格雷恩这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到的石灵,都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他们的精神,已经在石灵无法承受的苦难中消磨了。 他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试着问道:“难道,我们不能再重新打造一把那样的剑了吗?“ 石灵王苦笑着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你并没有听懂我讲的那段悲惨的历史。姑且不论,即使是托拉托王那样的最伟大最英明的君王—他也是石灵族有史以来,最值得称颂的伟大工匠。连他都要耗费三年的时间,才打造出了那把神剑。我们现在已经找不到那样的精铁,也找不到同样伟大的工匠了。我们石灵族个个是能工巧匠的美名,早已名存实亡。” 特林维尔失口问道:“为什么?难道阿斯姆王把所有的工匠都带走了吗?” 石灵王摇摇头:“那倒不是。可是,我们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经典,都已埋没在那座已经被我们不得不放弃的洞府里。那些最有智慧的石灵,也都同时消失在那里了。所以,我们再也没有那把剑,也再也没有能打造那把剑的技艺了。” “唉。”这次,特林维尔也不由地发出一声叹息。 “现在,”石灵王的声音因某种解脱而变得洪亮高昂。他说道,“你们能体谅我们吗?石灵并不是天生就喜欢窝在这个狭小黑暗的山洞里,也并不是生下来就失去了理想。石灵失去的不只是我们祖先的洞府,也失去了石灵族的灵魂。所以,你们一定也知道了,你们所提出的要求,为什么我们做不到了。这样,我们也不能算是违背了祖先的盟誓。这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我们只是毫无办法。” 格雷恩看得出来,石灵王说的都是真心话。可是,没有那把石灵的神剑,又怎么去打败占据了勇敢城邦的黑暗首领呢?莫妮德公主和格莱特长老,还在冰天雪地的凤凰城等着他们回去。 他暗自下了决定。他笑着问道:“尊贵的石灵王,如果我们一定想得到那把剑,我们该怎么做呢?” 这次轮到石灵王吃惊了。他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试图让格雷恩明白,他所说的话有多危险:“我劝你们最好放弃这样的想法。只有疯子才会这样做。不,疯子也不会想去这样做。有这样想法的人,在那片黑暗里,已经注定会丧失生命。” 格雷恩反而笑了:“既然王已经猜到了我的心意,我也不会隐瞒。我只想请求王的准许—毕竟那是属于石灵的地方。如果得到石灵的帮助,为我们打开那座洞窟,我们将感激不尽。你们也可以问心无愧地说,石灵为了曾经的盟誓,尽到了应尽的职责。” 听了他的话,大家全都惊呆了。 石灵王激动地说道:“因为曾经的誓言,我会满足你的要求。可我不得不提醒你,请你想清楚,你是否一定要那样做。我对你们讲述的,没有一丝一毫想恐吓蒙蔽你们。我自己有时候甚至不敢去想,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有多恐怖。你知道吗?你是在宣判自己的死期。想想你自己,想想你的朋友们,放弃吧。” 格雷恩点点头。他对他的朋友们说道:“我决定那样做。你们,有谁想要劝我放弃的吗?” 特林维尔激动地说道:“格雷恩,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吗?而你依然决定要那么做吗?” 格雷恩看着他点点头。 特林维尔的脸一下子又涨红了。他大声说:“我想劝你不要那样做。” 格雷恩微微一笑。可特林维尔又说道:“可是,既然我已经劝过了,那么无论你怎么做,我都只会跟随着你,决不后退一步。” 精灵王子也说:“特林维尔先生说的,就是我想做的。” “还有我,”阿卡阿卡高兴地说道,“反正我就是想去瞧瞧那里到底都有些什么。” 格雷恩笑着转过头,他说:“尊贵的石灵王,您已经看到了我们的选择。接下来,您只要遵守石灵的誓言,其它的只管交给我和我的朋友们就可以了。” 石灵王和特特利卡王子都被他们的热情勇敢和视死如归所感动。眼前的这几个人,他们明知要失去自己的性命,却还笑的那么爽朗。石灵一族已经有多久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笑容了? 石灵王的眼泪突然无法抑制地流淌着。他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好,好。既然你们已经做出了决定,因为誓言,石灵无法亲身去我们祖先建造的,这座世上最伟大的洞府。同样因为誓言,石灵也将为你们打开通向石灵族辉煌过去的大门。让石灵为你们祝福吧。我觉得,将为你们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我要让所有的石灵族人都来这里,让他们看看真正的勇士,再次领略真正的勇敢。明天,我将让我的儿子,亲自带你们去卡夫拉卡山。” 他们不禁都大为惊讶。特林维尔失声问道:“这里不就是卡拉卡山吗?难道还有另一座卡夫拉卡山?在哪里?” 石灵王也有些不明所以,他和族人们交换着疑惑的眼神。他说:“外面世界的人,都是这样称呼的吗?可在石灵的眼中,只有一座卡夫拉卡山—就是我们离开后,再也无法回到那里,让阿斯姆王和他的儿子也再也回不来的那个地方。离这里还有很远的一段路程呢。” 格雷恩听了暗自点头。特林维尔却说道:“在来这里之前,格雷恩不停地向我描述着卡夫拉卡山恐怖的一面。虽然我们在那片黑暗的风雪中摸索起来确实很不愉快,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有什么真正让我害怕的地方呢。那些野蛮人就别提了,大个子维卡又怎么会瞧得起他们呢。莫非王口中的卡夫拉卡山,才是真正的‘魔窟’吗?” 石灵王听了怫然不悦。他说道:“什么魔窟!那是我们先民开凿的世上最伟大壮丽的工程。你们所见过的所有的城市和宫殿,和它比起来都根本不值一提。” 格雷恩忙说道:“尊贵的石灵王,请原谅我的朋友口不择言。可是恕我直言,在这片大陆上流传着的,和您所说的并不一样。当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真相是什么了。而且请相信,我们对石灵祖先创造的伟大光辉的业绩,同样充满了敬佩之情。” 石灵王叹息道:“也许我们放弃它太久了,连我们自己都忘记了它原来是什么样子了,才会让它在传说中,变成了一座愚昧无知的人们口中所说的‘魔窟’吧。” 石灵族人都被惊动了。他们等待了数百年,又看到了自告奋勇的人,要去他们梦中神往的,祖先的故地。他们纷纷赶来,坐满了整个大厅。 特林维尔低声地问道:“难道,石灵族已经衰弱到了这步田地了吗?甚至比我们看到的精灵族还要少得多呢。” 他转头看见精灵王子,连忙解释道:“请原谅,米莱安。我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精灵王子不以为意,一笑而过。 石灵王为他们举行的宴会,不可谓不盛大。活了几百年的石灵族人都说,他们也只是在书上,才见到过能与此次盛宴相提并论的宴会。可那些盛会也已经变成了历史,也只能在书上才能见到了。 石灵奉上的美酒,就像岁月的沉积,甘醇无比。可是,格雷恩却毫无酒兴。他只是不想违拗了石灵王的美意,才不得不脸上带着笑容。 他虽然征得了伙伴们的同意。可是他也知道,他们只是信任他,才不去理会面对的将要是什么。 他们都明白。他们也会像伟大的石灵王阿斯姆那样,一去不返。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望着他的朋友们,对自己说:他一定会找到石灵神剑,也一定会回到莫妮德的身边。她,还在等着他。想到这些,他看着伙伴们火光下映照着的通红的脸,心中不禁豪情顿生。既然明天的事谁都无法说的清楚,现在不妨也开心的和朋友们喝酒吧。 石灵族的洞府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甚至他们自己也没有同时见到过这么多的族人了。喝到酒酣耳热,他们围坐在长明火下,手举酒杯,都唱起了浑厚低沉的歌谣。 从来就像是这样,这才是我们的向往。 伤透了我们的心,却不能夺走我们的希望。 不知道你今在何方,可曾看见我们的脸上, 泪水一直再流淌。 我们日夜歌唱,期盼着你再现光芒, 让我们埋没悲伤。 过去的岁月里,有过那么多彷徨。 只有找到了你,才能让我们梦回故乡。 只有你,才能带我们回故乡。 歌儿曲调婉转,闻之黯然神伤。连特林维尔都听懂了。他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眼睛红红地对精灵王子说道:“我好像听过这样的歌。虽然并不完全一样。我好像记得,精灵王后—你那高贵美丽的母亲,碧梨莎王后为我们演唱过的那首歌,好像也说,要风儿带她回故乡。” 他这才看到,精灵王子的眼泪,一直挂在脸上。 特林维尔想拥抱王子,却一动不动。他一句话,也不再说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遇伏 特林维尔的脸上透着坚毅沉稳的神情。他的目光让阿卡阿卡感到有点害怕。他问:“主人,我们真的不再等他们了吗?” 特林维尔平静地说道:“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我们已经守护了我们的诺言。我们不能忘记格雷恩叮嘱过的话。还有更多的人,等着我们回去。现在,我们该离开了。” 站在他身后的石灵王子和塔罗娜多都伤心地落泪。特林维尔反倒安慰起他们。 他说道:“不要那么哭哭啼啼的。我了解我的朋友们。他们也一定不喜欢这样。我的朋友们也许再也回不来了,可是,我会把他们的故事传播出去,会有更多的人被他们的勇敢激励着。特特利卡王子,请带着你的族人和我们一起回去吧。相信我,他们会喜欢你带来准备迎接他们的酒。只要我们在心里想着他们,他们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们……” 突然,石灵都发出阵阵尖叫。 “主人,你快看哪!”阿卡阿卡又翻起了跟头,特特利卡扭过头也开心地大笑起来,塔罗娜多却和她的弟弟拥抱在一起哭了起来。他抬头望去,远处昏暗的山脚下,两个人影打着火把正向着他们走来,越走越近。 “嗨,老朋友。很高兴看到你还在这里。很抱歉,我们不小心食言了。可是,我还是想说,我们只是迟到了一小会儿。我想,你那颗真诚慷慨的心,会原谅你的朋友们的。”他听到熟悉的笑着呼唤着他的声音。 特林维尔怔住了,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真心朋友热烈地重逢,果然能胜过最醇厚的烈酒啊。可是小心不要摔倒,你的朋友已经向你伸出了双手,只等着你的拥抱呢。”这是精灵王子激动和戏谑的笑语。 特林维尔踉踉跄跄得扑过去抱住了格雷恩和精灵王子,胸膛里热血翻涌,喉咙也像是被堵住了,只发出低低地吼声。“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的。我们一起走过那么多艰险的道路,一起闯过数不清的磨难,一座小小的洞窟又怎么能难得倒你们呢。我一直就知道。” 精灵王子被紧紧拥抱着,朋友温暖有力的臂膀甚至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可他还是忘不了和他开着玩笑:“唉,特林维尔,那可不是一座小小的洞窟啊。虽然这样说也许会让你难过。可是真的,你没有去过都不知道有多遗憾了。如果不是我想你了,我一定还会赖在那里舍不得出来呢。所以才会晚了一点儿—都是我的错,要埋怨就埋怨我吧。” 阿卡阿卡也凑过来,兴奋地拉住了他的手臂。他的眼睛一眨一眨地嬉笑着:“米莱里安王子,你看到那条龙了吗?你跟它说起我了吗?它能记得我的名字吗?” 精灵王子忍不住大笑。格雷恩劫后余生和重逢的激动也让他不想在石灵面前矜持,他也跟着大笑起来。 “哦,”特林维尔还舍不得放开他的双手,他也大笑着说道,“谁还去管那些啊。我只要你们能平安地回来就好。即使你们真的见过了那条龙,哪怕它邀请我去尝尝它偷藏起来的好酒,我也要说‘对不起,最亲爱的龙先生或者夫人,我没有空—我还要去迎接我的朋友呢。再说,我也不信你比蓝莓老爹更擅长酿酒这个活计呢。’” 他们拥在一起,又笑又跳。特特利卡走到格雷恩面前,突然俯身拥抱了他。石灵都泪流满面,石灵王子真挚情感地流露,让他们又一次见证了,过去年代里曾无数次展现在他们面前的,石灵和大陆上曾经的朋友们,友谊的回归。 格雷恩也默默被感动着。他说:“王子殿下,我和我的朋友们幸不辱命。我们进入了石灵的洞府,现在,我们回来了。阿斯姆王的神剑就在我的身上。请让我把它交还给它原来的主人吧。” 石灵王子的眼圈儿还是红红地,可是他笑着阻止了格雷恩:“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我希望你能亲自把神剑交到石灵王的手中。这个光荣只属于你和你的朋友们。让我们去见石灵王吧,他已经等了你们好久了。” 石灵王早已得到消息,离开他的宝座站在大殿当中,身后簇拥着众多石灵的族人。他们的脚步仿佛阳光扫除了阴霾,长久以来弥漫在洞窟里的晦暗被洗荡一空。石灵的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激动,就像在迎接壮怀激烈的石灵战士回还。 长明火升腾起的光芒照亮了每一个石灵的心。 年轻的石灵王子坚持让格雷恩和他的朋友们走在所有人的前面,他们甘愿身随其后,只为了追随石灵心中勇士们光荣的背影。 格雷恩走上前去,从背上解下令石灵无比荣耀,却又伤痛欲绝的神剑,庄重的双手捧在胸前。 石灵中响起低低的啜泣声。石灵王仿佛苍老地无法迈向祖先的荣耀,他以手捂面老泪纵横。石灵的哭声中,他缓缓走到格雷恩面前,颤抖着从他手中接过镶嵌着光华夺目宝石的神剑,抱在胸前,贴在脸上,久久凝视着。 “阿斯姆王啊,你终于回来了!”就像巍峨的卡夫拉卡山崩塌了。石灵山一般伟岸的身躯都跪伏在石灵王的身边,抬头仰望着神剑放声痛哭。 石灵的哭声顿时像狂风海啸般震动了石窟,连特林维尔岩石般刚强的心也不忍目睹。石灵的泪水让他们都低下了头,精灵王子再也无法忍耐,泪流满面。 石灵的悲痛格雷恩感同身受,可他还是强忍着泪水从怀中取出石灵鲜血书写的历史,走到石灵王身边。 石灵王诧异地只瞥了一眼就浑身颤抖,神剑掉落在地。 “很抱歉,尊贵的石灵之王。我不得不难过地告诉你,洞中的一切几乎都被焚毁了。可是,我还带回了这些。它是见证了阿斯姆王悲壮的历史信物,里面包含着你们想知道的一切。” 石灵王无法站立,摇摇欲倒,格雷恩扶住了他。他含着泪对着特特利卡点点头。 石灵王子抹去泪水,面向着他的族人跪倒在地,哽咽着大声宣读。 伟大的王死去了,他的身躯依旧挺立。 他的盔甲上满是裂纹,他扶着手中断掉的剑, 黑暗最终把他埋没。东风拂过苍凉的群山, 带来了他,牺牲的消息, 我们围在他的棺椁旁唱起丧歌,哀悼王的逝去。 我们带着他走过高山, 树叶纷纷落下,盖在王的身上。 山上再无绿色。 为王之逝去而哀叹。我们带着他走过河流, 流水缓缓停下, 让出王的道路。河中再无新泉。 为王之逝去而悲痛。 我们带着他走过洞窟 子民默默流泪,歌颂王的殇魂。 世间再无此等英王。为王之逝去而祈祷。 我们把他葬在先灵的身旁,在墓前献上洁白的花朵, 我们围在他的墓碑旁唱起丧歌,哀悼王的逝去。 世间再无此等英王。 为王之逝去而祈祷。 长明火摇动着,它用更璀璨的光明寄托着石灵的哀思。 石灵王慢慢平静下来。他看着格雷恩,又看着他的朋友们。他们都昂首挺立,满眼的期待。 他笑了,看着石灵王子手中的神剑,他说道:“格雷恩先生,你做到了石灵不敢想也不敢去做的事,石灵衷心地感激你和你的朋友们。石灵无以为报,也请你们一定要原谅我们最初的慢待。可石灵还有机会补偿对来自远方的朋友们的冷漠。收下石灵神剑吧。虽然它是先王托拉托王集石灵之力才得以打造完成,凝聚着石灵的热血和激情,代表着石灵的忠诚和向往。可是,如果是送给像格雷恩先生这样的好朋友,我的族人一定不会反对。” 他们本就是为了神剑而来,可听到石灵王的话还是吃了一惊。格雷恩急忙推谢道:“谢谢王的慷慨盛情。可石灵神剑磨灭在孤寂黑暗中几近二百年,才刚刚回到它的主人身边。这把剑,是石灵在过去的年代里与黑暗战斗的旗帜,传承着石灵最光荣的梦想。我知道凤凰城也在等待着神剑的到来,可神剑属于伟大的阿斯姆王,也属于所有的石灵。只有回到石灵手中,才是它应有的归宿。” “可是,”石灵王说道,“这光荣的回归又是谁带给我们的呢?石灵珍惜祖先的神剑,可是我们曾经失去了它。而且,如果不是你们的英勇,石灵还将永远失去它。你带给我们的不止是让祖先的洞府重归石灵所有,延续了我们的历史,让石灵面对神剑不再痛心惭愧。从你们走出神圣之地的那一刻,石灵的心中充满了光明,再也不会坐在这里,满面泪痕只知道追忆遥不可及的光辉过去。石灵将无愧于祖先,从此勇敢地面对所有的苦难和波折,永不言挫。这些,又岂是一把剑所能带给我们的呢?” 不止是他的朋友们,连特特利卡王子在内的石灵,都一眼不眨地望着他。他们的眼神焦灼急切。 “可是……”格雷恩还要推辞。 石灵王子已经双手把神剑捧到他的面前,“格雷恩先生,请不要拒绝石灵王和石灵族的一番情谊。如果阿斯姆王的英灵有知,神剑将在石灵真心敬佩的英雄手中,划破卡夫拉卡的黑夜,把邪魔彻底驱赶回黑暗之渊,这也是石灵未尽之伟业。先王必将心无憾事,含笑洞府。格雷恩先生,请你一定要收下。” 石灵都纷纷大声请求他:“请收下吧,格雷恩先生。你是最勇敢的战士,是石灵最真诚的朋友,你配得上这把石灵的神剑。” 特林维尔击掌大笑,精灵王子和阿卡阿卡也面现笑容。石灵王子不由分说,把神剑递到他的手中。格雷恩手捧神剑,激动不已。 石灵都喜形于色,石灵王也开怀而笑。他说道:“你收到的不只是石灵最最珍贵的礼物,而且你还将得到我们石灵一族的忠诚。石灵对着先王的神剑发誓—永不背弃神圣的誓言。无论任何时候,只要看到神剑光芒闪烁,石灵就会追随在左右。请记得我们,石灵会是最忠贞的朋友。” 如果不是格雷恩心系凤凰城,归心似箭,石灵王绝不肯放他们这么快离开。 可是,他们已经离开的太久了。凤凰城还在凄风苦雨中等待着他们回去。石灵聚在一起,和他们执手相望,洒泪而别。石灵王子和特奥里等十几个石灵战士,一直把他们送出洞口很远很远。他们频频回头,还能看到黑暗中高大的身影。特林维尔突然停住了脚步,掉头跑了回去。他们都惊讶地望着他。 特特利卡王子惊喜地迎上去。特林维尔红着脸对他说:“王子殿下,我现在已经知道,石灵是多么令人尊重的朋友啊。在我离开你们时,我想请王子转告石灵的王,对我之前曾说过的那些刻薄的话,深感愧疚。请王原谅我的冒犯和无知。”他还要说下去,石灵王子已经制止了他。 “特林维尔先生,你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们现在是彼此珍重的朋友。王曾对我说过,他最喜欢的就是你。” “是真的吗?王真的那么说过吗?”特林维尔拉着他的手,又咧着嘴笑了。 “是的。”石灵王子正色说道,“不止是我们的王,还有我和我的族人们,都敬你爱你。你有着一颗慷慨正义的心,这也是打动石灵,最让我们敬佩的。特林维尔先生,如果在危难时你会想起我们,那将是石灵最大的荣耀。请记住我的话吧。” 他们远远看到,特林维尔和石灵王子拥抱在一起。 一行人一路直奔山脚,一直浓稠地粘附于身的黑雾也被抛之脑后。那里,就有他们一直期盼的真正的阳光。 来时树叶已经枯黄飘落,回时山脚下的密林中正飘着满天雪花,几棵不畏霜雪的小草,带给他们欣喜的葱绿。阿卡阿卡毫无顾忌地大叫着,在雪地上奔跑。特林维尔一时兴起,想和他精力旺盛的仆人比比脚力。可阿卡阿卡阳光照耀下的背影很快就闪进了密林深处。 特林维尔弯着腰喘着粗气,恨恨地说道:“这个家伙跑得还真快。我看连你也别想能追上他,米莱安。所以,我能请你不要再笑了吗?” 精灵王子却仍笑着说道:“我猜,阿卡只不过是不放心我们的马。当初我们把它们拴在这里,他和你一样都舍不得,眼泪都差点儿流出来呢。” 格雷恩也赶了上来,他也说道:“虽然我们当时必须放弃马匹,可现在如果找不到它们,剩下的路程只靠我们的双脚,还不知道要跑多少天呢。那可不是我们期盼着的。所以,我也想赶紧跑过去,只有看到我们的马才能安心。” 特林维尔大大咧咧地笑道:“当然。我们的马儿当然就在前面等着我们呢。你们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我的朋友。这里可是卡夫索拉卡山啊!还有谁像我们这么大胆敢闯进来呢?就是有,我倒想看看—又有谁敢偷大个子维卡的马呢!”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到阿卡阿卡又跑了出来。一看到他愁眉苦脸的神情,精灵王子停下了脚步。他说道:“我的朋友,看来我的多虑并不是一点儿道理都没有的啊。” 特林维尔也不由担起心来,他拦住跑的气喘吁吁的阿卡阿卡,“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我们的马儿呢?” 阿卡阿卡双手一拍差点儿哭出声来:“主人啊,我们的马都被偷了,一匹都没有给我们留下呢。” “什么?!肯定是你看错了!你这个家伙的眼睛一直都这么不靠谱。我早就知道的!”特林维尔拔脚就跑。这次,连他忠心的仆人都追不上他了。 他们都跑进林子里,特林维尔正没好气地挥舞着长矛,和几棵可怜的小树过不去呢! “该死的小贼,也不去打听打听,竟敢偷大个子维卡的马!快把我的马还给我!你们都躲在哪儿?有胆子偷马,却不敢让大个子维卡看到吗?不要让我抓到你们,我可不在乎你们爬的有多慢,我要把你们都当马骑。大个子维卡说到做到!你们完了!”他狂舞乱踢,枝杈横飞,积雪四溅。 要是放在往常时候,精灵王子一定不会忘了打趣大个子维卡。不过现在他也早没了那样的心思,他问道:“阿卡,你不会记错了地方吧?你不会是把我们的马都拴在别处却忘记了吧?” 阿卡阿卡急忙说道:“怎么会呢,米莱里安王子。我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的。你瞧,这些地上的小草和树叶,还有啃过的印子呢。看,这里还有一个蹄印。这是我从圣城出发时新换的蹄铁,还是我自己选的样子呢,又怎么会认错呢。再说,还能上哪里再去找这样一片小空地呢?” 看到格雷恩点点头,他又嘀咕着:“难道是被野兽给吃了吗?可怜的马儿啊!我真该给你换个地方的。可是也看不到一点血迹啊。到底是谁,竟然敢偷我的主人的马!如果让我的主人逮到你们,你们可就真的完了!” 特林维尔还是气鼓鼓地。他竟然不放过任何地方,那怕是一块儿小小的积雪,也要用手中的长矛把它们扫荡的平平整整才肯罢休。那片林子很快就被他变得狼藉四处。 可是,不论特林维尔拳打脚踢地冲着小树发脾气也好,阿卡阿卡再怎么跟在他身后,胡乱替他的主人对着空荡荡的山林赌咒发誓,要把偷马的贼都骑个遍也好。统统没有用处。他们的马儿确实都无影无踪了。 格雷恩虽然也很失望,可他很快就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你们看,这些雪地上不光有马蹄走过的痕迹,还有许多凌乱的足迹。可见,特林维尔,我的朋友。这里不但有你刚才还在怀疑的小贼,而且,好像还有很多呢。”他说道。 这可是太难为情了! 特林维尔虽然已经和格雷恩一样,此时身负扫除黑暗,光复勇敢城邦的伟大使命,早已与做一个猎人的梦想相去甚远。可是,他在睡梦中也会想着,跨骑骏马,挥舞长矛,追逐盗贼的日子。只要梦到他威风凛凛地用长矛敲着强盗的屁股,看着他们诚惶诚恐跪地求饶的样子,每每都会在梦中笑醒。 虽然醒来后会有些惋惜。他无暇去理会他们,让那些鼠辈暂时先过几天没有大个子维卡的舒心日子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倒好,连他的马也被偷走了。他可是阿卡阿卡眼中,巴布克莱最伟大的猎人啊! 要是按着特林维尔想的,恨不得把整座山林都翻个底儿朝天,不找到偷马的小贼誓不罢休。可是,格雷恩马上提出了反对:“我们在石灵神剑上已经耽搁了太久,只怕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找那些盗贼了。我们只能依靠双脚,希望到了前面再想其它的办法吧。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吧,说不定这儿真的有些古怪呢!” 特林维尔恨恨地咽不下这口恶气,可也只得无可奈何。他早已受够了卡夫拉卡山的昏暗,即使离得比这儿更远一些的地方,他也不想再回来了。 所以,他连忙完了正事还要转回头来找那些小贼算账的客气话,也懒得说了。 按照事先和长老的约定,在他们离开后,大军也举营向着他们出发的方向后撤了两天的路程。罗阿洛德的欧瑞德将军统领着七百战士和阿萨瓦将军留下的士兵,严防邪灵的偷袭,守护着凤凰城的主人。可仅凭着双脚,还不知道要多少天才能赶到啊。格雷恩心急如焚。 他们加快了脚程,积雪在脚下“吱吱”作响。虽然天气寒冷,却跑得热汗淋漓。可他们都能理解格雷恩的心情,即使腿脚酸软也没有谁提出要休息。可很快精灵王子就突然停住了。 他回身把一根手指放在嘴边,警惕地摘下精灵宝弓。特林维尔怒气冲冲,阿卡阿卡也短剑在手。格雷恩站立不动,却也感到一丝不安。 精灵王子弯弓搭箭,他大声喊道:“不要再躲躲藏藏了,我们不想找麻烦。可我们有很急迫的事,一定要从这里通过。你们既然敢拦住我们的去路,就请现身吧。” 一声号角,纷杂的脚步声从四周同时响起。身旁的枝条上雪花簌簌落下。雪堆里、草丛里、大树上,出现了几十个黑布蒙面的战士。几匹马冲了过来。特林维尔一看到马就跳了起来:“哈,原来就是你们这些胆大的盗贼,不但偷了我们的马,还想拦路抢劫不成吗?太好了,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正在找你们呢!”格雷恩拦住了他。 一个同样蒙着面的壮汉冷冷地看着他们。他说:“这片土地是属于我们的,土地上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属于我们的。至于你说是你的马,除非你能证明—可我看你也不像是真正的主人。否则,又怎么会把它们扔在这里,让它们在雪地里被冻死,或者被虎狼吃掉呢。我不会去管你是谁,也不会去管你要去哪里。可是你们从卡夫拉卡山来,我们就不会等闲视之。我们的首领要见你们。他会给你们为自己分辨的机会的。在那之前请放下你们的武器,乖乖地跟着我们走。这样对大家都好。” 阿卡阿卡听了好大的不高兴,他跳着脚,口水四溅地大喊大叫着:“谁说扔了?你们偷马还这么理直气壮,没看到都拴在树上的吗?” 特林维尔大吼一声:“别和他们多费口舌了。大个子维卡抓的强盗多了,我可不耐烦和强盗还要讲道理的。”他刚要冲上去,对面他口中的强盗们也纷纷拔刀举剑,一场雪地上的拼杀一触即发。 可是,格雷恩却毫无抵抗之意,他的冷静甚至令他的朋友们有些吃惊。他说道:“好的。我很乐意去见你们的首领。现在就请带我去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哭泣幸福着的凤凰城公 从他们离开的那天,莫妮德总是一个人走出帐篷,站在山岗上眺望着远方。就像又回到阿斯特拉尔先生的小木屋,那个小女孩儿盼望着那个少年的归来。 去时单衣,凤凰城的天空已飘着雪花。战士们裹紧铁衣,在账外燃起堆堆篝火。 军营里号角和马蹄声依旧,她盼望着的人却杳无踪影。 风静静地吹着,却带不走满天的乌云。帐篷里温暖明亮,莫妮德却在暗自垂泪,悔恨不已。 她知道。如果她说出来,格雷恩一定会答应她的。为什么,自己不那么做呢? 如果他现在就微笑着站在自己身边,她一定紧紧拥抱着他,亲口告诉他。即使凤凰城身系的宿命有多么庄严,苏古尔王火海中呼喊的誓言有多么沉重,都比不上他在身边时的幸福和安详。 可是她也知道,她不会那么说。而他也一定会去的。他是为了凤凰城,也是为了她啊。 每当听到脚步声,她都会满怀期待地迎上去。可是,只有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流泪。 账外又有脚步声响起,她擦去脸上的泪花。格莱特长老已经走了进来。他看着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他们还没有回来吗?她低下了头。 长老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慈爱地望着她,“你一定又在偷偷地哭了。不要那样,莫妮德公主。我知道他们已经离开得太久了。自从他走了以后,你憔悴了许多。格雷恩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难过的。我也和你一样焦急,甚至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才能安慰你和我自己。如果我没有告诉他们石灵神剑的事,他们也就不会去到卡夫索拉卡山,我们也都不必望眼欲穿地盼望着听到他们回来的消息。可是,莫妮德公主,请继续坚持下去吧。也许真的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回来的。” 可莫妮德明明看到长老的脸上那一分忧色。她的心又揪了起来。难道,连长老也觉得他们不会再回来,才这样对她说吗? 她勉强收起愁容,尽力平静地说道:“可是,我们都了解他。我的兄长,格雷恩,他天生就是为了这个风起云涌的英雄时代而诞生的。他有着高尚的情操和永不言败的毅力,也有着顶天立地的宏伟抱负。他是那么的坚强,从我在阿斯特拉尔先生身边跟随着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走过那么多艰难的路,闯过无数次凶险,我相信他们会回来的。不论要我等多久,我都会一直等下去。” 莫妮德虽然那样说着,却扭过头不让长老看到她眼中的泪水。他也叹息着说道:“当然。可是除了等待,我们还有别的可以做。别忘了,战士们只有看到你的笑容,才能有继续战斗的勇气和等待石灵神剑的信心。” 帘笼挑动,又有人走了进来。没有人欢马嘶,没有群情激奋。那么,也一定不是能让她愁眉顿展,一舒胸怀的好消息。她低垂着头微阖双目,觉得心好痛。 可是,来人却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后。风卷着地上的残雪掀起帐帘,吹进卡夫拉卡山风尘的气息。 她抬起头,长老正用深沉而惊喜的目光鼓励着她。可她却呆呆地站立不动,任凭泪水簌簌滚落。 长老不禁朗声笑道:“刚才我还在担心莫妮德公主,生怕她一个人太过于寂寞而胡思乱想。看来我们都白白地为你操了心呢。不过,我也许真的老了,不能像你们这些年轻人那般表达我的喜悦和激动。可如果过一会儿在我的营帐里再见到你,你会有机会看到我对你们的欢迎。现在我想还是再去睡一会儿的好。如果你不觉得我现在就离开这座帐篷是对你归来的漠视,那么,我们一会再见了,格雷恩先生。” 他笑着走了出去。温暖的帐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她突然像是醒了过来。那一刻,她想扑到格雷恩的怀里,却只是抬起泪眼,望着他盈盈一笑。 “莫妮德,我回来了。我们,都回来了。” 和从容走进神秘可怕的黑暗之地时,带着同样让她安心的笑容。可他眼睛里闪动着的光芒却告诉她,是他。不论经历了多少艰难,他真得又站在了她的面前。 突然,她觉得自己很傻。她不应该只是对着他笑。她想让他看到,在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她有多思念和牵挂着他。 她想,现在就让他知道,也许还不晚。心儿怦怦跳着,那句话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她拉起他的双手放到自己胸前,在他冰冷的手甲印上自己滚烫的双唇,“你一定不喜欢看到我哭哭啼啼的样子,可你也一定知道,我是为了谁而流泪。我也一直都在担心,会让你看到我在你面前昏倒。可是一想到我的兄长,还在为凤凰城战斗,我只是想变得和他一样坚强。请看着莫妮德的眼睛吧,请理解和原谅莫妮德喜悦的泪水吧。你能看到我的脸上的幸福和快乐,可那远远比不上内心深处,见到你安然无恙返回时的欣喜若狂。我要对你说,我的兄长,莫妮德一直都在想着你。每一个白天,每一个夜晚,都在为你祈祷。现在,你真的回来了!” 虽然在离开圣城前往罗阿洛德的前夜,凤凰城的公主已经向他表明了心意。她轻柔的话语还在耳边流连,温情的拥抱时常浮现在心田。也许比那更早,他们就已心意相通,可她毫无矜持的忘情还是让格雷恩既感意外,又心意萌动。 他凝视着她蕴满晶莹泪水的双眸,她仰着脸期盼地闭上双眸。他有力的臂膀毫不犹豫地拥她入怀。 他听到她满足的叹息声,就像轻轻飘落的花瓣在他耳边萦绕。 凰城最美的花儿和漫天飞舞的白雪,都在他温暖的怀里,溶化了。 她依偎着他。他轻抚着她额头的发丝,低声说道:“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份礼物。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她喃喃说着:“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无论石灵王的神剑多么神圣,光复故国的事业多么伟大,即使羞于出口我还是要对你说。只要有你,莫妮德什么都不要了。” 可他却笑着说道:“即使你这样说了,可我觉得现在的喜悦还不够呢。我保证,过一会儿你会更高兴快乐的。” “不,”她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没有什么比得上这一刻更令我快乐起来了!” 格雷恩笑道:“我明白。可是快乐对所有的人来说,无论多少都是永不会满足的。也许你会改变主意的。” “不会的,”莫妮德坚定地摇着头,低声说道,“绝不会的。我只要现在这样依偎着你。你的怀抱才是莫妮德的家。你胸中跳跃着的心,才是令莫妮德欢颜的圣火。我只想让你,一直抱着我。” 他还是那样笑着说道:“好吧。可是,你是知道的,我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呀。不妨先擦干你脸上的泪痕,也见见其他的人吧。” 他的微笑让凤凰城的主人突然有些羞涩。也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有多失态。她急忙放开自己的手擦去欢乐的泪水。“嗯,我也很很担心特林维尔和米莱里安,还有阿卡。我也很想念他们,想对他们说,莫妮德感谢他们。凤凰城也在感谢他们。感谢他们能一直陪着你。我已经好了,可以去见他们了。” “说不定,你还会哭呢。”她端庄的脸庞还带着红晕,格雷恩却笑着扭头走出账外。莫妮德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免疑惑着。这是她的营帐,他无论任何时候都可以见到她。他在躲着谁呢?那不都是他和她的朋友们吗? 营帐外,只听他说道:“你们可以进去了。莫妮德公主在等你们。” 两个人走了进来。 “公主!莫妮德公主,真的是你!公主,真的是你回来了!”他们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热泪横流。 莫妮德一看到他们,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她茫然地伸出双手,双膝仿佛无法承受热烈的呼唤软倒在地。她马上被扶起,他们还在喊着她的名字:“公主,莫妮德公主。是我们,我们回来了。” 莫妮德慢慢睁开眼睛,还是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她一把拉住他们的手喜极而泣。“歌莉,是你吗?怎么会是你?真的是你吗?我又在做梦了吗?” 歌莉哽咽着用力点着头:“是的,公主。是我,你没有做梦,我也不用再叫醒你。是真的。” 莫妮德紧紧抱着她再也不愿意松开。眼泪滴在歌莉的肩头。“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歌莉又哭又笑:“这都是因为格雷恩先生啊。自从公主离开我们,我们一直都在惦记着你,也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一天。我们一直都相信,总有一天会回到我们的凤凰城,见到我们的公主。这些年里,我们不停地换着地方,以防被邪神找到我们。可是相信我,公主,我们的族人从未放弃过战斗。直到有一天,几个人无意中闯入了我们的警戒地,被瓦拉纳带回了营地。可是,刚一见到我们,他就开口说道,‘我们,是凤凰城的朋友。’ 他的话可想而知,带给我们多么大的震撼。我们已经有十几年再也没有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过勇敢城邦的名字了。激动之余,我们并没有敢轻易相信他。他还对我们说,我们一直惦念着的莫妮德公主,也已经在圣城的支持下,抵达了凤凰城下。几千名忠勇的神圣联盟战士保护着她,正在凤凰城与敌人拼死战斗,只等我们一起去收复邪神占领的故国家园。直到他说起了公主的名字,还提到他是阿斯特拉尔先生的弟子时,所有的怀疑都消失了。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是第一次听到公主的消息。没有片刻的犹豫,我们就跟着格雷恩先生来到了这里……” 看到格雷恩走过来,特林维尔嘿嘿一笑:“说真的,格雷恩。虽然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莫妮德公主哭的这么伤心呢。可我这次一点儿都不为她感到难过。” 见到格雷恩含笑不语,他又忍不住说道:“我现在当然都明白了。你是想让莫妮德早一日见到她的族人,所以一路上快马加鞭,急匆匆地往回赶。你是知道的,我当然也是那么想的。可是,我的朋友,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你是怎么知道那些偷了我们马儿的人就是莫妮德的族人?为什么你甚至都没有问过他们就知道了呢?他们说的也是通用语,穿的都破破烂烂的,甚至还比不上我抓到的那些真正的强盗衣着光鲜呢。” 格雷恩知道,如果不现在就满足朋友的好奇心,他肯定又会纠缠不清的。他微微一笑,“其实,从我们跟随莫妮德离开罗阿洛德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寻找他们。我们都看到她的郁郁寡欢,虽然一直没有她的族人的确切消息,她还是一直在期望着能见到他们。他们是凤凰城的守护者,是莫妮德的族人。凤凰城沦陷后,他们也在大陆上销声匿迹。自那之后,没有人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藏身在何处。如果他们没有被邪神消灭,那么,他们一定是躲在一个邪神和我们都找不到的地方。 当我们遇到他们时,我很轻易地就认出了他们。他们为了提醒自己,永不忘怀光复自己的城邦,还穿着故国的衣冠。我还在先生那里还知道,他们曾誓言—除非凤凰城重见天日,他们绝不会摘下黑色的面具。那也是为了曾经无颜面对凤凰城的祖先。所以,我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知道,我们找到了他们。另外,”他笑道,“我们都知道,他们可不是真的偷马贼啊。我们能这么快回到营地,你还要感谢他们替我们保管喂养了我们的马匹呢。走吧,格莱特长老已经等我们很久了呢。” 特林维尔哈哈笑道:“好吧。我承认他们做的不错。不过,只要能让莫妮德公主开心,那怕我们的马儿真的被偷了,甚至被野兽吃掉了,我才不在乎呢。” 刚一走进长老的营帐,就看到他正坐在桌边,饶有趣味地眯着眼看着他面前的两个人。 精灵王子翘着腿,嘻嘻笑着,完全不去理会阿卡阿卡在那里唉声叹气。 特林维尔不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阿卡,我们已经回来了,你怎么反而这副哭丧的嘴脸啊。” 阿卡阿卡看到他,就像遇到了理解和支持他的亲人。他把嘴一咧,向他诉说着委屈:“主人啊,米莱里安王子伤了我的心。我再也不相信他了。” 他们都笑了。特林维尔也笑问道:“米莱安,你到底干了什么,才把我们这个善良的小伙子,变成了这副可怜的样子呢?” 阿卡阿卡抢在精灵王子之前回答道:“主人啊,哪里有什么龙啊!米莱里安王子把我们大家都给骗了。我还想着等打完了仗,让他带我去石灵的洞窟里,去喂喂他信誓旦旦对我说过的那条龙呢—我连它吃东西的叉子都做好了呢。” 格雷恩也哈哈大笑,特林维尔更是乐不可支。长老在一旁笑道:“先把米莱里安王子的‘龙’放在一边吧。现在,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我已经听他们说过了,你们是怎么找到莫妮德公主的族人的。大战之前,一支了解邪神并与之战斗过的同盟加入了我们,收复凤凰城已是指日可待了。一想到我们收复了这座城市,莫妮德公主能在自己的族人陪伴下走进她的凤凰城。还有比这更激动人心的吗?你们带给她多么珍贵的慰藉,多么美好的礼物啊。” 他们一想到长老描述的那种情景,都不禁激动万分,热血翻涌。 “莫妮德公主现在不在这里,所以我才敢对你们说实话。”他接着说道,“就在不久之前,我还对你们是否能带回神剑不以为然,甚至开始担忧起你们的安危。人类与石灵不再往来,已经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我甚至怀疑,你是否能真的找到他们。可是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会把石灵神剑给借来了。” 他们都看着格雷恩喜笑颜开,特林维尔动了动嘴唇,才终于忍住了。长老看到他们古怪欣喜的样子,不禁好奇地问道:“难道我猜错了,你手中的不是石灵王的神剑吗?” 格雷恩笑道:“事实上,已经不能算是‘借’了。因为,石灵王把神剑送给了我。” “哦。”格莱特长老微微有些吃惊。,“我当然了解你们那些了不起的本领。可你们到底都做了什么,竟然能让一向自大倨傲,自视清高的石灵,把只有他们的王才能佩戴的神剑,送给了一个凡人呢?虽然我猜不到,可是你们在卡夫拉卡山,一定经历了一些最不同寻常的日子啊。” 特莱特长老的疑惑和阿卡阿卡的懊丧让帐中充满了欢笑。 与此同时,莫妮德公主的帐中也上演着不尽的悲喜交集。直到此时,莫妮德才注意到歌莉身边站立着的那个健壮的武士。他从进来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呢。 她赶忙擦擦腮边的泪痕,拉着她的手问道:“歌莉,你还没有告诉我他是谁呢。” 歌莉转头看着他不禁笑了。 “瞧啊。见到公主一时只顾得哭笑,把他都给忘了呢。”她抬手擦擦脸上的泪水,很快就笑了,“公主当然不会记得他了。这当然不能怪你了,你离开我们时才只有十岁,很多人都变了呢,何况他还带着这幅面具。公主跟着阿斯特拉尔先生走的那一天,他也在送行公主的人群中呢。那时的他还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可是哭得比我这个一直守在公主身边的人还大声呢。” 她们都笑了。武士的手握紧了腰间的长刀,微微颤抖着。 “他是殿前大臣德莱蒙的长子,瓦拉纳。也是我们新成长起来的最出色的战士。这次也是他在野外设伏,才无意中遇到了格雷恩先生他们。也正是这样,我们才得到了公主的消息。今天,我们才能得以相见啊。” 莫妮德的脸上带着赞赏的笑容。歌莉笑道:“好了,瓦拉纳。你还想把面具戴到什么时候啊?公主已经知道了,那是凤凰城战士们的誓言。可是在我们的公主面前,你可以把它摘下来了。” 瓦拉纳稍一迟疑,就摘下了那副莫妮德离开时就戴在脸上的面具,露出他年轻热烈的脸庞。他的面色潮红,胸膛因呼吸起伏着。 莫妮德笑了。她走到瓦纳拉面前轻轻说道:“谢谢你,瓦纳拉。谢谢你遇到了格雷恩他们,也谢谢你这些年一直照顾歌莉,还把她带到我的面前。这对我也很重要。我还记得你的父亲德莱蒙先生。凤凰城的王,苏古尔王座下最忠诚的殿前大臣,他现在还好吗?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惦记他。” 歌莉不禁心伤,低声说道:“德莱蒙先生年事已高,禁不起更多的颠沛流离。公主有了安定的所在,他心无所牵,不久之后就去世了。” 莫妮德也伤心不已。她擦去泪水,轻声说道:“我很遗憾,瓦纳拉先生。德莱蒙先生也是我敬重的人啊。你失去了父亲,凤凰城也失去了可以倚重的臂膀。我一直期望着能再见到他,在他面前聆听教诲,得到他的指导。可是,竟然都已经不再可能了。”她长叹一声,真诚而伤悲。 瓦拉纳感激地望着她,突然单膝跪倒在地,抬头仰望着凤凰城的公主。他的双眼因激动而闪闪发光:“我的父亲虽然已经离世,他对凤凰城的爱却将永远陪伴着我。他也曾拉着我的手,万般叮咛,他对我说,‘永远保持对凤凰城的忠诚,我们的公主回来时,就守护在她身边,做凤凰城最忠贞的护卫。永远保卫公主,保卫我们的凤凰城。’”他越说越激动,“我身上流淌着父亲忠贞的血,我发誓绝不辜负父亲大人的嘱托。请公主答应我吧,让我做您的护卫吧。” 莫妮德急忙试着想把他搀扶起来。她笑道:“你先站起来吧,瓦拉纳先生。我会考虑的。再说帐篷里虽然生起了火,可地上还是挺凉的呢。”她和歌莉眼见一个高大的汉子,腼腆却坚决地跪在地上,都相视而笑。 “‘先生’?”瓦拉纳求恳的声音高亢激昂,“公主,您叫我,‘先生’?虽然我读的书不多,可我知道那是尊敬的称呼—就像您对我的父亲称呼那样。只有他那样的人才配得到公主如此的敬重。对我来说,却只能让我的脸烧的发烫。莫尼德公主,请答应我的请求吧! 我要在接下来收复凤凰城的战斗中,奉献出我全部的勇气,立下无愧于凤凰城和公主的丰功伟绩。等到那一天,请您再那样称呼我吧。再说,这里是凤凰城啊,我们祖先的热血曾流淌过的土地。我又怎么会爱惜起自己的双膝,却抱怨朝思暮想魂牵梦系的家园没能给我更热烈的温暖呢?我会一直跪下去!直到公主答应为止!” 莫妮德深受感动。她微笑着说道:“好的,瓦拉纳。现在,请你先站起来吧。” 可是他固执地跪在地上。他把目光投向歌莉,盼着她能帮着劝服公主。 莫妮德又笑了。歌莉叹了一口气,她摇着头指点着倔强的年轻人说道:“我还想对公主说,瓦拉纳是我们族人里最最勇敢,也是最最聪明的孩子。可你差点儿就让公主笑话起我的眼光了。公主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 瓦拉纳欣喜地抬起头看着莫妮德公主。她郑重地点点头。 他猛地跳起来,“真的?太好了。谢谢您,莫妮德公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奇怪的长老 “是真的吗?格雷恩?”特林维尔跳了起来,面红耳赤的地瞪着他们。从格雷恩背负神剑回到朋友们身边,一直到与石灵同喜共悲,再到雪地中遇到警觉的凤凰城战士,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格雷恩根本没有机会讲述,他和精灵王子在石灵洞府中都遭遇了哪些事情。 而且,特林维尔也能体谅格雷恩急于回到营地的心情。圣城长老和莫妮德公主,还有那么多战士都在等着他们呢。所以,他一路上也金口免开,竟然什么都没问起过。今天格雷恩所说的一切,他也是第一次才听到啊。 长老也心有余悸,他手捋着长长的胡须,不住地摇头。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太冒险了。你们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可是,我们还是有惊无险地把神剑借了回来,不是吗?”格雷恩笑眯眯地回答道。 “话是如此。可是,”长老还是不无责怪地说道,“你不要忘了,格雷恩先生。你身上现在还肩负着更多更大的责任。你已经不止属于你自己了,请你时刻要牢记这一点。也请你下一次无论做什么,都要多想一想我刚说过的话。哎呀,我这个老人家也真的不能再受到类似的惊吓了。” “什么?还有下一次?不!我绝不允许!”特林维尔大叫了起来。 精灵王子依然懒洋洋地。他嬉笑着说道:“好像被吓到的,不止长老一个人啊?” “吓到我?”特林维尔撇撇嘴,“你还是不太了解你的朋友啊!米莱安,我的王子。让我告诉你们吧,我是在生气呢。我的朋友们,我很不满意。”他气鼓鼓地说着。 “就是,不满意的还有时刻和主人一条心思的我呢。”阿卡阿卡也跟着嚷嚷道,“米莱里安王子,你欠我一个问候!你还欠我一条龙!” 精灵王子摊摊手,一副凭君多少牢骚,却依旧怡然自得的样子。特林维尔更加生气了,他狠狠瞪了精灵王子一眼。 “这算什么呢?”特林维尔显然不肯放过他的朋友。“我就知道,不该离开你的。格雷恩,十天,才十天啊,就发生了这么多惊险有趣的事情。比起我们长途跋涉到圣城一路上的经历,那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了!可我竟然都不在那儿!而是和,”他用手一指阿卡阿卡,“和这个同样可怜的小伙子,傻乎乎地坐在这间小小的帐篷里,听你们炫耀。我敢说,这是我这辈子最悲惨的时候了。”他又用手一指精灵王子, “格雷恩,我的朋友。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选我和你一起进入那座美妙无比的洞府,反而挑选了他?我承认,米莱安很出色。可是,你的朋友又哪里比不上他了呢?你说说看?你笑吧!你笑吧!米莱安,你这个幸运的家伙!格雷恩,你都瞧见了吧?这个家伙还在嘲笑我呢!他当然有资格那样做了!可对我,你的好朋友来说,就太不公平了!” 他抱头哀怨的样子甚至超过了他忠心的仆人。因为那个家伙看到他的主人现在的可怜模样,已经和其他人一样在大笑了。 “我已经不想对我最初的行为再次对你解释什么了,我的朋友。可是,”格雷恩笑道,“诚实地说,这次如果没有精灵王子相助相伴,我真的不知道是否还有同样的勇气走进石灵的洞府。甚至怀疑还能不能安然走出洞府,继而坐在这里炫耀呢?所以,特林维尔,你应该一直相信并支持我。就像从前你做的那样。” “好吧,好吧。”特林维尔显然知道继续追究下去也无济于事,一切都不会改变了。他也只得悻悻然说道,“这次就算了。下次,”他摆出一副很严肃的神情。 “下次,一定要带上我啊。” 就这样说定了! 等到大个子巨人也笑嘻嘻地不再计较,长老却依旧沉思着。过了一会儿他问道:“格雷恩先生,你能再对我们说说吗?说说你们遇到的那个,已经变做一具干瘪尸体的可怜人。你能看出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是啊,是啊。”这可是最令特林维尔好奇的,除了挣回面子之外更急于知道的一件事了。他大声问道,“你们不会看错吧?难道不会是那些你们所说的,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而迷路的野蛮人吗?又或者根本就是一具可怜的,不知怎么跑到那里去的一头野牛,鹿啊什么的?你们不会弄错了吧?”他又开始抱怨了。 “要是你带上我,格雷恩,就不会有现在的烦恼了。我这双猎人的眼睛啊,看东西可清楚了。比那些长着一张白净小脸儿,只会四处乱射箭的家伙还要清楚地多了。” 精灵王子哈哈大笑。看到又被特林维尔缠上了,格雷恩苦笑着直摇头。“你瞧,你也在摇头吧?我的朋友。你现在一定后悔了吧?”特林维尔也哈哈大笑。 格雷恩笑道:“这样说,才是对米莱里安王子的不公平呢!我亲爱的朋友。我很确定,不管你质疑多少次,我都不会改变一开始就说过的。我们就是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确切的说,真的很近了。就是在那里,我们发现了那个可怜的人。虽然他已经变得不像一个人了,我还是不忍心从自己的口中说出,那个救了我们的人,只不过是一具干尸而已。虽然事实的确如此。我们把他带出了石洞,也算是帮他了结了走出洞府重见天日的遗愿。我们把他埋在了卡夫拉卡山最高的地方。那里离自由的天空最近。” 特林维尔一想到那个可怜的人,虽然只是无意中救了他的朋友们,可毕竟是真得救了他们啊。他不禁诚心诚意地为他祈祷着:“愿那个可怜人,早日得到安息。” 他们也都那样做了。可同时格雷恩也敏锐地注意到,长老专注地神情中还夹杂着一丝期望,或者怀疑。 可是,他还想不到是哪里引起了长老的兴趣。他的思虑很快得到了印证。 长老伸伸懒腰,以一种看上去更加舒适的姿态半仰卧在椅子上。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很快就结束这次谈话了。 果然,他稍微思索了一下就接着问道:“格雷恩,你能不能再说的详细些呢。要说没有一丁点儿好奇心,那可不是真话。可也不是全部。我也许太老了吧,听到有个人如此悲惨地死在暗无天日的洞府里,总不免心生怜悯之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知道的更多一点而已。” 虽然刚刚才听到过了,可特林维尔无疑对长老的提议大感快心。他也忙着帮腔说道:“就是。再说一次吧,格雷恩。巴布克莱猎人和圣城长老的怜悯之心,是一样多的呢!” “你只要说说看,你在发现那个人的时候,没有什么更加奇怪的事情吗?”长老似是漫不经心地问着。可他的语气连精灵王子和阿卡阿卡也听出了异样。 格雷恩从不试图去揣摩长老的心思,如果长老想知道什么,他都会毫不思索地讲出来。 “长老所说的‘奇怪的事情’,是指什么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或许真的没有吧。”长老淡淡一笑,“但你能看出他原来有多高?能不能猜到他有多大年龄?身上是不是带着一些能提示他身份的东西呢?比如,腰带啦,戒指啦,或者朽烂的不成样子的衣服帽子什么的,哪怕是断了只剩下一截光秃秃的剑呢。什么都行,只要你能想的起来。” 现在,格雷恩已经确定了。长老心中所想的并不像他的神情那么轻松。他是真的想了解的更多一些。甚至,也绝不是仅仅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是出于一个慈祥老人的悲悯之心。 这让他不由得重新开始审慎的思考了。他闭上眼睛,回想着。甚至从进入石灵洞府那一刻就开始了。 幽暗空灵,无声无息的洞窟,狭长黑暗中的石桥,倒卧满地惨白的尸骨,布满斑驳锈迹的刀剑铠甲,阿斯姆王和神剑被埋葬的宝石丘,无数如张开的兽口般神秘狰狞的洞口,直到精灵王子射穿光华闪闪的石壁,让风穿过。 他再一次仔细回想着,以防哪里会被自己遗漏掉。可是他确信,每一个细小的环节他都没有错过。那么,可以好好想想那以后的情形了。 他苦思冥想却毫无所得。他们都看到他不时地摇摇头,然后,接着想下去。 特林维尔想要的,可不是这些啊。他可不想在众人的沉默中,让这个机会白白浪费。可是,精灵王子这时说话了。 “长老,格雷恩先生所说的,我都一一经历过了。我可以向大家保证,即使要我再和大家说一遍,只怕也不会有什么更新鲜的东西好说了。是的,我们发现了那个可怜的人。很遗憾,他干瘪变形蜷缩成一团,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辨认出原来的样子了。真可惜,他只要再向前爬几步,就能看到他一直向往的外面的世界了。可是,他坚持不下去了,就倒在那里。那景象真是悲惨极了。” “可是,”他说道,“我们确实没有发现更加能引起我们注意的东西了。是的,我只知道他是个人,是个苍老地无法得知年龄的人。他枯干的眼睛浑浊凄凉,就像燃烧了一个通宵早已熄灭的蜡烛般惨淡无光。我甚至觉得在他死去之前,那里就已经没有了一丝希望之光。很抱歉,他也没有戒指,没有腰带,连他身上仅有的衣服,也破烂地无法遮蔽刚刚出生的婴孩儿。也看不到原来应有的颜色和样式了。更别说什么完好无损或者在坚硬的石壁上折断过的剑了。反正都一样,反正我什么都没看到。” 虽然还都怀着一丝期待,可精灵王子的话也没能让他们更失望。格雷恩却抬起头,慢慢说道:“只有一点可以肯定,而且,刚刚还被我所忽略掉了。”他的声音平淡无奇,眼中的一丝光亮一闪而过。 他们霎时间都燃起了希望。也许接下来格雷恩会说出一些他们一直在思索追寻却一无所得的事情来呢。 可是,他们只看到他眼神中的热情。“我刚才还在附和大家,以为那个被我们发现的人有多么不幸。可是,我突然意识到,我们都错了。我从未见过还有能比他更坚强更勇敢更执着的人了。我的心中对他充满了敬意。就像敬仰战场上冲锋在前,流血牺牲的烈士们一般无二。” 特林维尔忍不住问道:“是什么让你突然就改变了原来的看法呢?我的朋友。难道,我们刚才不是还在为他祈祷吗?不管是出于何种缘由,他一个人被困在洞府里,过着暗无天日,没有谁可以分担他的孤单和恐惧的日子。如果这样,还不能说他是个可怜的人吗?” 格雷恩仰着头,眼睛里又闪烁着他们熟悉的目光:“正是因为是这样。试想,换做我们任何一个人,我承认,我的朋友,我甚至根本就比不上他。米莱里安无意中感知到宝石墙另一边的风声,才射穿了那道挽救了我们的生命,重新带给我们希望的石壁。现在想起来,那石壁原本比我们后来看到的要厚许多。” 米莱里安王子也不禁连连点点头说道:“格雷恩先生这样一说,的确如此啊。” 格雷恩接着说道:“那个不知名的勇敢的人,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他不知用了多少时日,凭着他心中求生的信念,为自己开凿那道石门。原来那不过是一道窄窄的缝隙,可他并没有放弃。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存活了下来。火把下我见到过黑暗的石壁上,潮湿的地面上爬行的那些令人恶心的虫子。我甚至不敢再想下去。石壁上布满了削砍挖掘过的痕迹,我也猜不到他是用了什么工具,才凿开了那道洞口。无意中也让连接石灵洞府宝石墙的岩壁变得薄了许多。” 他们听着格雷恩的描述不禁频频点头,格莱特长老轻轻叹了口气。 “精灵王子能听到风声,能射穿那道岩壁,完全是因为他不息的挣扎,才创造出来的机会。他和困在里面的我们一样,他想活下去。虽然他没能坚持到重见光明的那一天,可是,我又怎么能不对他怀有深深的敬意和感激呢?”他看着特林维尔,他早就张大了嘴巴。 “如果换做你,我的朋友。即使把你的铁匠铺子和你一起扔在那里,你能像他那样,一个人,仅仅凭着自己的双手,就开辟出那样一条生的道路吗?请你告诉我,特林维尔?” 特林维尔长叹一声,咂咂嘴说道:“虽然我现在还是希望,我能有机会去神秘的石灵洞府转上一圈。只要还没有去过,我就会一直这样想。可我要是的是和朋友们一起去啊。如果洞府石门大开,只有我一个人踏进去,即使你把整个蓝莓酒馆儿都扔给我,我也会活活闷死在里面的。只怕连一天都活不下了呢!” “所以?”格雷恩笑着问道。 “我不得不承认,”他真诚地说道,“那个人,正如你所说的是个真正勇敢的人。我真想有机会站在他面前,向他表达我最真诚的敬意。可惜永远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甚至连他是谁都不可能知道了。” 长老也轻轻叹了口气。马上他就笑着说道:“既然连特林维尔先生都认同了格雷恩的说法,我看也想不起更多有价值的事情来了。那么这件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毕竟,还有更多的事都在等着我们呢。” 他们找来了欧瑞德将军,商讨迎接凤凰城族人的准备。 按格雷恩所说,遗留的凤凰族人在十几年间繁衍生息,还延收了一些失散山林的同胞,已经有近六千人。在他们带着歌莉和瓦纳拉先行一步后,庞大的队伍也已动身,紧随其后。那些人并不都是像瓦纳拉那样精壮的年轻战士,还有老人、妇女和孩子。他们缺吃少穿,身体虚弱,更缺少能让他们加快脚步的马匹,行动很慢。要想妥善安置他们,是一件令人兴高采烈却也不免头疼的大事。 欧瑞德将军再次自告奋勇,亲自带领三百名罗阿洛德士兵前往凤凰族人来时的路途迎接。商议后,他还从本已不多的物资中省出不少粮食和衣物,做为圣城迎接饱经磨难的人们的礼物。 按照他们行进的速度,格雷恩估计他们还要再经历十天左右的艰苦行程。 “他们已经受过太多的苦难,所以,我们要让他们感受到更多的温暖和欢迎。”他又让熟悉道路的阿卡阿卡和精灵王子,陪同欧瑞德将军一起出发。“不要催促他们,米莱里安。他们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啊。而且,他们可是比谁都更急于回到自己的家了。” 迎接的队伍出发后,虽然营地离凤凰城很远,隐藏在密林山岗深处,很难被发现。而且也没有迹象表明邪魔恶灵会在最近这些日子里发起攻击。敌人好像已经相信,圣城在遭遇到一场惨败后,已经丧失了继续围攻下去的勇气,早已远遁不知去向了。 这样最好不过!就让他们这样想去吧! 可格雷恩仍不敢掉以轻心。他接连派出十数支哨探,密切注视着四周,严加提防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现在,”他说道,“我们只要在这里等,等他们来。”他环视着他的朋友们。 “我们就这样,和莫妮德公主一起等待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女王衣 格雷恩偶尔也会到莫妮德的帐中陪她。虽然他知道,有歌莉陪着她,还有她的侍卫,年轻的凤凰城战士瓦拉纳。每当这时候,歌莉就会偷偷拉拽着瓦拉纳的衣袖,把他们单独留在帐中。 歌莉的良苦用心显然很多时候都是多余的。这时候,莫妮德总是用多情的双眸凝神着他,却很少说话。格雷恩都看在眼里,她只是想把满腔的柔情和话语,都留到那一天。而他只要能看到她的欣喜,也总是笑笑,就转身离开。 不久,欧瑞德将军派来的人带回了消息。得到罗阿洛德士兵支援的凤凰族人,已经更加迫不及待。大队人马已经加快了行进步伐,大概三天之后就会到达了。格雷恩马上就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了莫妮德。 他说:“我知道你急于见到他们。他们也和你一样的心思啊。原本我预计他们还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到呢。这一次,真得快了!莫妮德公主。” 歌莉和瓦拉纳都激动地拉着手,围在公主身后,感激地看着他。莫妮德微微点头而笑。 “三天,很快就会过去的。我能等!我已经等了整整十三年了。” 天蒙蒙亮,雪还在下,不过已经小了许多。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舞着,大营四周的山林都笼盖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早在收到信报的同时,格雷恩就下令在营门口竖起了凤凰城的大旗。“让凤凰城的旗帜飘扬吧。它能为那些勇敢的人们指明方向!” 火红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它指引着凤凰族人回归的脚步,也鼓舞着人们为了收复凤凰城而战的决心。 又传来信报急促的马蹄声。他们就快回来了。 格雷恩向莫妮德的帐篷走去,积雪在他轻快的脚步下“吱吱”作响。 还离的很远,他就看到瓦拉纳精神抖擞地站立在帐前。他手扶佩剑,红光满面。虽然明知道大营中士兵就在巡逻,绝不会有人能伤害到公主,他还是警惕地守卫在那里,寸步不移。可是看到格雷恩,他马上迎了过来。 格雷恩像往常那样,和瓦拉纳打了个招呼,就向莫妮德的营帐走去。 没想到瓦拉纳竟然伸手拦住了他! “格雷恩先生,请您留步。”瓦拉纳的脸竟然有些微微发红了。 格雷恩不禁诧异起来。从卡夫拉卡山相遇,这个年轻的战士就一直对他充满了敬意。像这样被拦阻在莫妮德的账外,还真是意外呢。 他笑着问道:“为什么呢,瓦拉纳先生?” 瓦拉纳敦厚淳朴的脸更红了。他手按着剑柄,诺诺地说不出话来。 格雷恩又笑着问道:“是公主让你这样做的吗?” “不,不是的。”听他提到公主,瓦拉纳忙着辩解着。“您保护了凤凰城的公主,和您的老师阿斯特拉尔先生一样,是我们族人的大恩人。所有的人都很感激你。而且,我也见到过公主看你时的眼神,理解你在莫妮德公主心目中占据着最崇高的位置。公主又怎么会让我这样做呢。” “哦?”格雷恩越发觉得好奇,“那么是你,瓦拉纳先生?是你自己要阻拦我了?” 瓦拉纳更加窘迫,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可偏偏又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那么,是真的了?原来是这样啊!嗯,莫妮德公主有你这样的侍卫,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呢。”虽然格雷恩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他实在猜不出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个对他无比尊崇爱戴的瓦纳拉把他阻拦在外。他转身想走,又停了下来。 他真的很喜爱忠贞年轻的瓦拉纳。他像极了特林维尔—认准了一条道,那可是很难让他屈服的。尤其是现在,连脸红起来的样子都一模一样了。 反正今天他的心情也很好,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好。他决定也认真一次,和执着的年轻侍卫开个玩笑。 他走到瓦拉纳面前,笑道:“如果我一定要进去呢?你该不会像上次那样,又要拔出剑来,想把我带走吧?可这次,你能把我带到哪儿去呢?瓦拉纳先生。” 瓦拉纳红着脸,侧耳听着帐篷里的动静。可是,格雷恩什么都没有听到。 “格雷恩先生,”公主的侍卫凑到他耳边,低低地声音说道,“我承认是我自作主张。可是,请相信我吧。做为回报,你绝不会后悔的。” 他真诚地目光直望着格雷恩。格雷恩略一沉吟,好像猜到了些什么。他点点头,“瓦拉纳先生,你做的很好。希望你以后也要像今天这样,永远守卫在公主身边。” 瓦拉纳挺起胸膛神情坚定:“是的,永远。谢谢您,格雷恩先生。” 特林维尔看到格雷恩笑着走回来,他也凑上去,笑嘻嘻地问道:“莫妮德公主在哪里?她还没有准备好出来迎接她的族人了吗?” 格雷恩轻轻摇摇头。看着营门口的那杆白雪纷飞中鲜红的大旗和那些紧张而有序的士兵,没有回答。 “难道,你没有告诉她吗?他们可是马上就要到了呀。”特林维尔不禁有些着急起来。他回头望着营帐的方向,又看看格雷恩眉梢嘴角的笑意,仿佛突然间也明白了。 “当然了。格雷恩,我的朋友。”他甚至开始安慰起格雷恩来了。“唉呀,这再寻常不过了。年轻的姑娘家嘛,快要见到亲人了,总要打扮打扮的嘛。肯定是那么一回事啊!那些女孩儿们为了占有最美的衣服,能把巴布克莱王城所有的裁缝店都翻个底朝天呢。甚或争抢一条新鲜花样的裙子转脸就打得一塌糊涂地。在巴布克莱的大街上,这样的事我可见得多了。”相会就在眼前,特林维尔由衷地为莫妮德感到高兴,他口水四溅说个不停, “说实话,这就是我一点儿都不懂女人的地方!那些花儿、首饰、好看的披巾啊,真的有那么大的魔力吗?让她们都全然不顾刚刚一起出门时还搂抱在一起的情谊了呢。实在太不像话啊。哦,老朋友,我看得出来,你又想要嘲笑我呢!我可与她们不同。大个子维卡有了好酒,只会想到和好朋友分享。不是吗?唉唉。当然,莫妮德可不是我说的那些普普通通的姑娘。她已经美得不像个凡间的女子了。可如果今天她也这样做了,我反倒一点儿也不觉得多余和惊奇呢。” 格雷恩被他的喋喋不休逗笑了。说真的,这次,他的朋友和他真的想到了一起。 风和着雪,让他的心思也飘飘荡荡,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仰望着天际,雪花又纷纷落下。凤凰旗帜分外鲜红。 在他离开先生和莫妮德,游历的那些岁月里,追捕四处流窜的强盗,扶助需要帮助的人们,支撑着他的不仅仅是信念。而是他知道,当他回到小木屋时,先生和莫妮德,就在那里等着他。 仿佛就是昨天。云雾盘绕的花丛中,温暖熟悉的木屋前,身穿绿裙的莫妮德,就站在那里。第一眼就能看到她。他向她挥挥手,加快脚步。等他走近了些,她却笑着及时跑开了,从不和他并肩走进小木屋。 坐在桌边,吃着他亲手做的饭菜。先生忙不迭吃地很香甜,即使白胡须上沾上一点汤水也顾不得去擦了。她则依如平常,笑眯眯地看着先生贪吃的样子。 先生忽然皱着眉头,看看满眼打趣的莫妮德,又看看他。最后,他的目光又落在莫妮德身上,疑惑而又仿佛自言自语道:“艾尔希娅,好像刚才你穿的还不是这件衣裙呢?为什么换下你迎接他时穿的那件呢?这件裙子更好看吗?还是这顿饭,真的值得你这么期待呢?” 莫妮德顿时扭捏着收敛了取笑先生的眼神,慌得连盘子里的汤都差点儿洒了出来。 他好像也是第一次发觉,确实是这样的。而且,好像每次都是。 先生却像是完全没有理会莫妮德埋怨他说破了一个秘密时的羞怯。他又吃了一口,眯起眼睛品味着,满足地摇头叹息着:“真是美味啊!确实应该有件像样的新衣服相配,吃起来肯定更香啊。”他看着她,“艾尔希娅啊,下次你要提醒我,我们一起换上格雷恩买给我们的新衣服去迎接他吧。说不定,格雷恩看到我们如此隆重地想念他,也能了解我们的心意,会多做几个好菜呢。那我老人家多亏了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可又有口福啦。” 终于,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莫妮德早已脸飞红霞跑进自己的屋子,即使先生不再笑了,也不肯再出来了。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啊!却记得如此清晰! 他微微一笑:“是啊。莫妮德公主,毕竟也是个年轻的姑娘啊。” 远处传来马蹄声,所有的人都翘首远望。一匹马四蹄翻飞,骑在马上的人快马加鞭,裹在风雪中高声呼喊着:“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守候的人群都欢呼起来。格雷恩和特林维尔相视而笑。“他们来了!我们走!” 前来报信的是阿卡阿卡。他跳下马,兴奋地嘴都合不上了。 “全都来了,马上就到了。离得老远,我就看到这面旗了。”他回头指着,“你们看哪,他们也想让我们早早就看到他们啊。” 特林维尔大声呼喊着:“士兵们,我们的朋友来了。你们还在等什么?” 其实,已经不用他说什么了,士兵们早就蜂拥着冲了过去。他们都想亲眼看看那些被仇敌灭国,过着悲惨的日子,却还生生不息的凤凰一族。 今天,他们就要回家了。他们看到了!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中却透露出坚定和安详目光的凤凰族人。他们扶老携幼,除了战士们手中的刀剑,老人身旁的拐杖,其他人除了身上的衣物,几乎都身无长物。 士兵们迎上前去,搀扶着老人,从虚弱的女人手中接过熟睡的幼儿。可是当他们想帮着那些疲惫几无走路气力的母亲,接过她们手里的孩子,却被感激的微笑所婉拒。她们已经失去过太多,孩子是所有凤凰族人的希望。她们只想把孩子们紧紧地抱在怀里。 风雪弥漫,却遮不住他们向往的目光。一朵飞扬的凤凰旗,飘入所有人的眼中。像血一样鲜红夺目。 没有人再说什么。顾不上回应温暖的问候,他们却都挣脱了战士们好心的搀扶。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所有的人,都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围在旗帜下,手扶着旗杆,仰望着,哭泣着。 “是我们的旗啊,是凤凰旗!是凤凰旗啊!” 厚厚的积雪无法湮灭热泪,那些身心疲惫的凤凰族人,跪在飘扬在雪中的凤凰旗下,把脸埋在雪中痛哭着。哭声夹在风中,令山河沉寂。年轻的战士们,黑巾蒙面,都围在一起,他们的肩膀耸动着,无声的哭泣着。 莫妮德公主在哪里?公主,你在哪儿? 他们呼喊着。声音嘶哑,悲恸欲绝。 圣城的士兵们都垂下了头。他们本应笑着迎接他们,不能让流离的人们踏上自己的土地的第一天,就看到还有别的人也在流泪。可他们只能让热泪挂在脸上。 此情此景,格雷恩也早就预想过。可他也不忍看下去。他听到身边有人干咳了几声。可那声音也明显是从哽住的喉咙里发出的。 现在不是他们跟着一起愁苦的时候。可他也知道,所有真忱热烈的慰问和暖心的话语,都不及让他们痛哭一场来得痛快淋漓。他们太需要发泄一下十几年来的悲愤和压抑了。 更多的凤凰族人涌了过来。他悄悄地退后几步。 凤凰旗下,哭声一片。 他默默地扭转头,心中酸楚,不忍再看。 突然,他觉得四周变得静悄悄地,连风都停了下来。他抬起头,身边的朋友早已像木雕泥塑般呆立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所有的人,跪在雪地中的,昂首站立着的,圣城的士兵,还有凤凰城的族人,都不再哭泣。 风嗖嗖的,卷起冰冷的雪粒,打在他们的脸上。 凤凰族人都伸出双手,像是迎接从天而降的神灵。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格雷恩也呆住了。 风雪中,似朝阳普照。莫妮德头戴凤凰王冠,身穿金黄色的长裙,白银丝线织就的云朵就是天空,两只火红的凤凰在女王身上飞舞,镶嵌宝石的腰带垂下流苏,被风卷起如火焰在燃烧。长长的披风就捧在歌莉手中,如雪般圣洁纯白。瓦纳拉仰着头手扶佩剑紧紧相随,泪水却不停地流淌。 莫妮德眼中噙着泪花,却没有哭。 当初她离开那天就没有哭。她只想用阳光般的笑容来迎接她饱经磨难的族人。 雪花慢慢飘落。莫妮德像浴火重生的凤凰缓缓安详地走向她的族人。 突然,像万年雪山无法再承受对大地的渴望,一泻千里崩塌倾倒。万千女神的子民像听到了呼唤,“噗通噗通”跪倒在雪中。无数饱含热泪的双眼望着他们朝思暮想的神女,向她伸出颤抖的双手。 他们嘶哑的喉咙呼唤出莫妮德公主的名字,用痛哭声诉说着委屈,也诉说着对她和故国的思念。磅礴热泪溶化了冰雪,也溶化了凤凰旗下所有人的心。 歌莉和瓦拉纳也跪在地上,哭喊着膝手并行,向他们历经苦难的族人爬去。一路洒下泪水,凝结在脸上。 莫妮德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哀伤和幸福盈满胸膛,她用力张开双臂飞扑过去,瞬间融化在她思念和思念着她的人群中。 格雷恩既心酸,又欣慰。只觉再多待片刻,他也会像那些凤凰族人一样痛哭失声。他拉拉身边朋友的手。他也正扭着头,不让他看到他的双眼。 “嗯。”他说。而他不争气的仆人却哭得像个孩子,顿足捶胸。 “就让莫妮德和她的族人们多待一会吧。她们有太多的话要说。阿卡,”格雷恩低低地声音说道,“去把欧瑞德将军请到长老的营帐里来,是时候了。别忘了,还有米莱里安王子。” 特林维尔一声不响地跟在格雷恩身后,脚步沉重转身离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为了胜利,为了凤凰城 他们聚在一起,温暖跳动的炉火很快驱散了寒意,也驱散了他们心头的悲伤。现在,可是应该快乐的时候啊! “还有比你们更傻的人吗?”特林维尔不满地大声说道,“人家在外面久别重逢,多开心的事啊!你们不笑也就罢了,干嘛还像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的呢?你说是不是,阿卡?”虽然大家都看到,他的眼睛还是红的呢。 “当然了!当然了!”阿卡阿卡忘了刚才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呢。他笑道,“我的主人说的太对了!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啊。” 很快他们就为了莫妮德那惊艳的一幕津津乐道起来。 “莫妮德公主身上的那件凤凰女王衣太美啦!”特林维尔啧啧称赞,“上哪儿也找不到那么漂亮的衣服了。我说呀,也只有莫妮德才配得上那件王服啊!” 阿卡阿卡也笑着问道,“长老啊,是你带给莫妮德公主的吗?你干嘛不给我们旗子的时候,一起拿出来啊?那样,莫妮德公主就能早点穿上它,我们也就能早点儿先睹为快了。” 长老笑道:“即使凤凰旗也是阿斯特拉尔先生留给我们的。至于那件凤凰女王服,我也是头一次见到呢。”他看着格雷恩,“我猜,那也不是阿斯特拉尔先生保存的。” 格雷恩点点头:“我从未在先生身边见过那件女王服。先生离世之际,也没有对莫妮德说起过。所以,我猜那是凤凰族人灭国之后,一直保存至今的。只为了今天,能重新穿在神女的身上。”他心中喜悦,也终于明白了瓦纳拉阻拦他的用意。 是啊!那是凤凰城崛起的霞光,凤凰族人万众一心的归属。 他也想起来了。在回来的路上,歌莉的肩头上,似乎真的有个小小的包裹呢。“原来如此。”他为莫妮德感到由衷的快乐。 “凤凰族人真是太了不起了!莫妮德就要成为女王了!”他们众口称赞不已。 “是的。只要我们夺回凤凰城!”长老感叹道,“大战一触即发,我们又多了一支同盟军,对我们的力量有很大的帮助。要知道,在神圣同盟退缩不前,坐视凤凰城沦陷的那些日子里,只有他们一直孤军奋战。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我们当前的敌人。” “可是,”特林维尔却泼着冷水,“很难说我们的这支盟军有多大力量。毕竟我们都看到了。他们虽然号称有三千名可以战斗的战士,可有些还是孩子啊。在我那个年纪时,还只知道在巴布克莱的大街上惹事生非呢。更何况,很多人根本就是赤手空拳。我们真的要把他们拉上和邪魔的战场,参加这次战斗吗?” 格雷恩也同意特林维尔的看法。他说:“虽然我并不怀疑凤凰城的战士们仍然保持着让我们钦佩的勇气和意志。但是,让他们多休养生息几天,对他们来说也很重要。” 其他人也纷纷赞同。欧瑞德将军笑道:“没错,有我们就足够了!我时刻都不敢忘记,克林戈王是为了什么才派我们来到凤凰城的呢!我还要为阿萨瓦将军和死去的士兵们报仇雪恨呢!” 长老也并无异议:“既然大家都这样说,我也同意。上一次阿萨瓦将军在凤凰城下战败殒命,邪魔就失去了我们的踪迹。他们一定以为,我们和从前那些畏首畏尾的人一样,被失败所击倒,已经远遁不敢停留了。这样也好,他们愿意这样想,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他们都笑了。他又说道:“我们的敌人还蒙在鼓里,做梦也想不到我们寻找到了凤凰城的遗族。他们更想不到的是,石灵神剑已经在我们的手中。黑暗的首领所依仗的邪恶铠甲,也无法挽救他行将覆灭的可耻下场。好了,我们就来好好商议商议,这场仗,该怎么打吧。” 特林维尔大大咧咧地笑道:“这还有什么好商议的呢?当然会派我打头阵了。那还用说吗?是不是,我的朋友?” 营帐外传来脚步声。帐帘一挑,莫妮德走了进来。她还穿着火红金黄的凤凰女王衣,身后跟着瓦拉纳和另一个依旧蒙着面的人。 他们连忙起身相迎。格雷恩问道:“公主,你怎么来了?” 她面色平静地望着他们,说道:“我当然要来。这不止是圣城的战斗,更是凤凰城的战斗。我们来就是为了和你们在一起。而且,我们一定要战斗在最前面。凤凰城的巴鲁将军和瓦拉纳都会带领着我们的士兵,冲锋在前。所以,”她冲着特林维尔微笑着,“这一次,轮到我们了。” 特林维尔看看他们,又看看格雷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头戴黑巾的人向前迈出一步。他虽然身材矮小,面不能视,却自有一股凛凛威风之气。他开口说话,声音苍老有力。 “听说你们在商议和邪灵的战斗。可是,你们怎么能无视我们的存在。难道我们过去失败了,所以我们连收复自己城邦的资格都没有了吗?连圣城也要小看我们吗?”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明显火气冲冲。 莫妮德担心格雷恩听了会误解,连忙劝说道:“巴鲁将军,请不必着急。我相信格雷恩他们不想让我们参加战斗,也有他的理由。” 格雷恩对巴鲁将军的怒气却丝毫不以为意。他真诚地说道:“巴鲁将军,在凤凰城的土地上,我们又岂能把她的主人抛闪在一旁。你们当然最希望,也最有权利为了凤凰城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中,抛洒热血,浴血奋战。可是,你们受过的苦已经太多。在莫妮德公主离开的日子里,你们朝不保夕,缺吃少穿,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可你们一直没有忘记战斗,你们的行为,已经让我们真心敬佩。说真的,你们能生存下来,回到公主身边,已经是了不起的胜利了。” 巴鲁将军却傲然反驳道:“你这番安慰的道理在我听来却像是嘲弄!格雷恩先生,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才是我们心中受过的苦!让我告诉你吧,格雷恩先生。我曾是先王苏木尔最忠贞的将军。可是,在凤凰城陷落的那个日子,我却眼睁睁看着王战死在城墙上,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忘不了他在火海中拼杀的身影。他看到了我,看到了我背负着的年幼的莫妮德公主。他大声喊着,命令我保护公主!那些和先王一同战死的将士们,是何等的光荣!而我却苟且到今日……” 这个倔强的老人,突然哽咽起来。莫妮德也垂泪不已。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苏木尔王相信我们,我们却做了什么?我们只能送走公主。我知道我们只能那么做。可是,一想起先王的重托,我的心就像被利剑刺伤。我们受尽磨难,却听不到一个人叫苦,我们苦练杀敌本领,别看我们的人很少能吃到一顿像样的饱饭。可是,最高最陡峭的山岭,我们如踏平地。最宽最湍急的河水,我们毫不动摇。风雪遮不住我们锐利的双眼,黑暗中来去如风,就是我们的本领。”他越说越激动, “我们能卧在寒冷的冰雪中一动不动,因为它无法冷去我们心头的热火。还有什么能比得上我们为了先王和莫妮德公主而战的决心?瞧瞧这双手吧,你还感受不到它的力量吗?我们还需要什么样的武器?格雷恩先生,我们不怕流血和牺牲。我们的生命和光复凤凰城的伟业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活着,含羞忍悲十三年,只是为了等到和公主重聚的时刻。我们已经等得足够久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即使这样,难道也打动不了你,还要忍心阻止我们吗?” 短短的话语,热情澎湃。激昂的热血沸腾在每个人的心头。长老也不住点头。 莫妮德公主走上一步,直望着他的双眼恳求着:“格雷恩,我的兄长。让我们战斗吧!燃起圣火,和邪魔恶灵战斗,保卫凤凰城和这片大陆上所有人的家园,是每个女神遗族的天职。让我们和你们一起,去打败他们,赶走他们。让我们和你一起战斗吧!” 瓦拉纳脸涨得通红,紧握双拳,粗壮的手臂有力地挥舞着,他大声说道:“格雷恩先生,交给我们吧。我们要亲手夺回我们的城市。那是先王苏木尔的遗愿,也是凤凰族人的的心声啊。” 特林维尔想不到,那些像是站起来都有些困难的人们,求战的决心迸发出如此强烈的感染力量。他不禁涨红着脸大声喊道:“说的好!巴鲁将军!格雷恩,这一次,只有这一次!我不再要求冲锋在前。让巴鲁将军去吧!让瓦拉纳去吧!我情愿追随在他们身后,为了莫妮德公主,为了凤凰城,即使粉身碎骨,也义不容辞!” 米莱里安和阿卡阿卡也随声应道:“我们都愿意追随在凤凰旗之下,英勇杀敌!追随着巴鲁将军战斗,是我们的荣耀!” 欧瑞德将军也昂首大声说道:“罗阿洛德的全体士兵,克林戈王的好男儿,也愿意踏着凤凰城战士们的足迹,奋勇前进!” 格雷恩激动地用力握住巴鲁将军的双手,满怀激情和尊崇。他说道:“巴鲁将军,请原谅我一开始会那样想。请原谅,我从来就没有小觑凤凰城的人民为了祖国而战的勇气。为了凤凰城早日得到解放,让我们并肩去战斗!” 莫妮德和瓦拉纳都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巴鲁将军哈哈大笑:“那么,格雷恩先生,这么说你答应了?太好了!等着瞧吧!明天的战场上,先王苏木尔英勇的将士们将会做为先锋,为了先王的荣耀,为了勇敢城邦重回真正的主人手中,冲锋陷阵。” 营帐中人人摩拳擦掌,喜不自胜。有了这样勇敢的将军和士兵,明天的胜利仿佛手到擒来。 格雷恩也笑道:“不过……” 巴鲁将军顿时脸色一沉:“什么?难道你改变了主意?你不想让我们走在最前面吗?你不能这样做!格雷恩先生。” 格雷恩安慰着:“请先听我说吧,巴鲁将军。其实,就是在刚刚听了您的话,才让我做出了改变。我又有个了新的主意。” 他慢慢说出他的想法,除了巴鲁将军,其他人都喜笑颜开。特林维尔更是赞不绝口,频频点头:“说真的,这次改变正合了大个子维卡的心意啊!哈哈,就这么办吧,巴鲁将军!” 巴鲁将军犹豫着望着莫妮德。莫妮德郑重地说道:“我一直都是信任格雷恩先生的。我相信,他完全是为了我们着想。所以这一次,我一样相信他!” 瓦纳拉站在公主身后,看着他说道:“巴鲁将军,只要是为了胜利,为了凤凰城,我觉得格雷恩先生的主意真的好极了。” 格雷恩笑问道:“巴鲁将军,您觉得如何?” 终于,他默默地点点头。“好吧,格雷恩先生。只要是为了胜利,为了凤凰城!” 第一百一十九章 猎人,进击! 天刚蒙蒙亮,大军静悄悄地拔营起寨。对邪灵的鄙夷是格雷恩需要让每个士兵都必须坚信的,可是那并不意味着谨慎行事就是多余的。 和莫妮德与巴鲁将军所要求的不同,凤凰族的战士都留在老营,并没有随同出发。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甚至在凤凰城的战士中间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躁动。 可是很快他们就都不沮丧了。格雷恩已经答应了他们—凤凰城的战士们会第一个进入被光复的凤凰城。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好好睡觉,吃得饱饱的,养精蓄锐。 格雷恩在临走时,已经给他们留下了充足的给养。就像他说的那样:“有多少,就尽量多给他们留下一些吧。我猜,我们已经不需要保留太多了。即使天气不会再冷了,我也不想只能在远处,看着那座英雄的城市了。” 留守的士兵和凤凰族人都来相送,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巴鲁将军轻轻叹了一口气。 格莱特长老拄着手杖来的他的身边。他笑眯眯地捋着白胡须,说道:“巴鲁将军,我看你眉头还没有完全舒展呢,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吗?” 巴鲁将军摇摇头,也忙笑道:“虽然我不像你那么了解他们,可是,能让我们的公主托付的人,一定是错不了的。连瓦拉纳都心甘情愿听他的调遣,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啊。” 长老笑道:“既然如此,就让年轻人们先去闯一闯吧。至于我们,”他伸手拉着将军的手,“巴鲁将军,来吧。和其他人一样。大锅里的肉已经滚烫熟透了,我站在这里都能闻到香味儿了,可别笑我这个老头子,我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他鬼鬼祟祟地四周望望,压低了声音,“告诉你吧,特林维尔虽然是个大方的家伙,可是要他拿酒出来,可就不那么痛快了。不过,虽然我老了,鼻子还是挺灵的呢。你知道他把他的宝贝酒,藏在哪儿了吗?” 巴鲁将军哑然失笑。酒吗?他好像很久都没有喝过了。 长老一脸得意的神情:“这一次他可失算了!这个可怜的家伙,原来竟然把视若性命的美酒,偷偷藏在我的帐篷里了。唉,”他叹了一口气,“就当是他做为欢迎你们的礼物,千万不要辜负了他的好意啊。走吧,我们就不必客气了。” 两个人挽着手,一路说笑而去。 厚厚的积雪稍许延缓了他们行军的速度,却极好地掩藏了他们声息。风更急,雪更密,所有的人马悄无声息地隐藏在山谷一片小山林里,扎下了营寨。 格雷恩对特林维尔说道:“特林维尔,该你大显身手了。” 特林维尔笑道:“我都准备好了,完全按你事先吩咐的那样。” “可是,”格雷恩说道,“我只有不到两百名骑兵可以交给你。你也知道,也只有这么多了。”虽然那样说,他还是很信任他的朋友们的。所以,他一点儿都没有担心。 特林维尔嘿嘿一笑,转身却看到阿卡阿卡。“阿卡,”他皱着眉头喊道,“你能跟得上吗?要不你就别跟着去了。” 出发时,给巴鲁将军和凤凰城的战士们留下了一部分马匹。阿卡阿卡坚持将他的马送给了瓦纳拉。“还是你有眼光!偷了我们的马时你骑着的,就是我的马儿啊!”他的坚持让他得到了凤凰城年轻战士的友谊和感激。可眼下,他只能为他的慷慨大方付出代价。甚至让他的主人老大的不放心起来。 格雷恩笑着挥挥手,有人牵过他的马。“骑我的马去吧。好好保护你的主人,阿卡。” 阿卡阿卡双目有神,红光满面。“完全用不着,格雷恩先生。我正想要舒展舒展我的腿脚,顺便在雪地上打个滚儿呢!”他整理着勒着铠甲的带子,又俯下身子,系紧靴子。“主人,你尽管打马走吧。能走多快就走多快。从你答应收留我的那天起我就说过,我会一直跟随着你,寸步不离。” 特林维尔被他气得笑了:“由着你吧。要是跑得慢了让敌人逮了去,可别指望我去救你!这都是你自找的。”阿卡阿卡嘿嘿一笑。 他飞身上马,背好长矛,双手提缰:“米莱安,让我告诉你,我和格雷恩是怎么打海盗的。我们走!”他大声呼喊着。营地回应着他的呼声。 精灵王子长发飘逸,飒然一笑。他紧跟其后,飞马扬鞭而去。 马匹轻扬四蹄,昂头疾驰。穿过一片低矮的山林,风雪中,乌云压得更低。狂风迎面而来,裹挟着大团的雪花。他们眯起眼睛,艰难地行进着。 他们走的很慢。特林维尔时刻牢记着凤凰族人为了踏上通向凤凰城的道路,付出过怎样的艰辛。而他要为他们扫清一切胆敢阻挡在这条道路上的所有障碍。为此,他要把杀敌的一腔热血,暂时按捺在心中。 白茫茫的雪野一望无垠。没有一棵树,也没有一颗杂草可以指明正确的道路。风卷起成团的雪粒,坚硬地打在脸上生疼。迎着风呼吸也很艰难。极目望去,视线却被风雪遮挡。凤凰城依旧消失在空旷的远方。 精灵王子追上来,扭过头大声呼喊着:“特林维尔,雪太大了,什么都看不到!这样走太累了,只怕撞到了凤凰城的城墙我们还不知道呢。” 特林维尔也探过身子,甚至把嘴都要贴到他的耳旁了,他大声喊道:“放心吧,米莱安王子。说不定这是天意呢。要是我不小心直接撞到了凤凰城的大门上,我可不会像你这样还要抱怨。我要直接闯了进去!那可不是我的错啊!说真的,那样一来,巴鲁将军的怒气,只怕也只能发泄到这场该死的大雪上了。” 虽然开着玩笑,特林维尔却绝不敢掉以轻心。他机警地一眼不眨,敏锐的感觉和冷静的头脑让他胸有成竹。他跳下马,迎着风雪四处观望。谁都看不出他能看到什么! 他再次确定了方向,扬起手大声喊道:“就这样!一直向前走!”。 骑兵都齐声应答:“遵命!” 特林维尔微抬下巴对他使眼色,示意精灵王子。米莱里安笑道:“是的,特林维尔先生。”他脱离大队,独自加快了速度。 他们继续行军。特林维尔大笑道:“别急,那可是精灵的王子啊。他很快就会带给我们好消息了。” 话音未落,风雪中传来他的呼唤声。虽然马上就被风声掩盖,可特林维尔听得清清楚楚。 “瞧,我说什么来着!”他顿时来了精神,“阿卡,让我们跟上去吧!” 稠密的风雪简直变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雾帘,可是雾帘背后隐隐绰绰的巨大黑色影子,还是映入眼帘。 凤凰城孓然孤寂的影子,就屹立在前方。骑兵都拉住缰绳,紧张地望着特林维尔。只有风声依旧呼啸。 特林维尔心中暗暗冷笑。他大喊道:“阿卡,临出发时,格雷恩是怎么说的?” 阿卡阿卡跑的满头大汗,他大笑着回答:“大张旗鼓!热热闹闹!” “哈哈。那你还等什么?让大家瞧瞧你的本事吧!”特林维尔也大笑着。 “遵命,主人。”阿卡阿卡在雪地上翻了个跟头,站直身子挺起了胸膛。 他扯开喉咙,大声呼喊着。“呦呵!呦呵!”他响亮的呼喊声穿透风雪,在空旷的雪野回荡着。 “呦!呦呵!”骑兵也都跟着大声呼叫着。马儿都在原地打旋,昂首嘶鸣。 特林维尔侧耳倾听。除了风声,凤凰城静悄悄地。他不由瞪圆了眼睛:“你就只有这两下子吗!就这样咋咋呼呼地谁不会啊!” 阿卡阿卡转头憨憨一笑。突然,他昂着头叉着腰用手一指,在凤凰城下,唱起了歌谣: 手中儿刀, 肩头儿矛, 红鬃烈马任逍遥。 明月辛苦捕盗, 清风不辞追逃, 宵小惊心竞求饶, 畏我雷霆一啸! 冰雪儿消, 红云儿照, 烈志豪情冲九霄。 霸气凌云天高, 狂飙穹庐并扫, 江山表里尽怀抱, 敬我仰天长笑! 歌声高亢,豪迈响亮,撕裂冰雪,悠远而去。战士们都听得入了神。 特林维尔没想到阿卡阿卡竟然唱起歌来,不由打了个愣神儿。刚要说话,精灵王子却拦住了他。他笑道:“特林维尔,阿卡好像是在唱你抓歹徒、打海盗和野蛮人的故事呢。” 要不是挂着一层薄薄的雪花,险些让精灵王子看到他的一张老脸上,正烧的红彤彤地呢。他无言以对,只得悻悻地说道:“好心吗?我看未必!那些小事儿不值一提。哪里用得着他来胡唱八唱的。再说了,巴布克莱的猎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说不定是在唱格雷恩呢。” 精灵王子笑道:“别打断他,特林维尔。我要好好听一听,你还做了些什么。” 特林维尔看精灵王子当了真,不禁也有些熏熏然。不过一时嘴硬,嘴里还嘀咕着:“看我一会儿怎么教训他。我们是来打仗的!听这种软绵绵的歌儿,能把敌人打跑吗?” 精灵王子笑着摇头劝道:“阿卡的本事多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劝你还是少惹他的好。” 特林维尔咧咧嘴。他们又仔细听去,却发觉歌声少了一些豪壮,多了几分风骚: 粉香儿飘, 烛火儿摇, 红灯账里气势娇。 何如把酒石瓢, 换了美人细腰, 英雄寂寞最无聊, 凭我画笔眉梢! 歌声婉转,精灵王子扑哧笑出声来。 他再傻,也不会再留给王子取笑的机会了。他大怒之下拨马就追,气得咬牙切齿大喊道:“你这家伙就会污人清白。大个子维卡敢作敢当,酒喝就喝了,几时又抱过美人细腰?!你给我站住!等我追上就打断你的腿,让你再跑!站住!” 阿卡阿卡大笑着,一溜烟儿撒腿跑的没了影儿。隐约中歌声细细飘来: “…… 舞姿儿妖, 歌声儿俏, 百花裙下魂灵销。 佳人百转媚好, 花容淡扫妖娆, 女儿生来志气高, 要我主人跪倒! ……” 精灵王子哈哈大笑,特林维尔哇哇大叫。 胯下的骏马昂首嘶鸣,发力狂奔,激起冰屑雪粒,追逐的身后留下一片雪的飞雾激流。那些士兵们也都看呆了。 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啊!他们不是来打仗的吗?这是些什么样的人啊! 对面风雪掩盖下的城墙上,就躲藏着凶残的邪魔。他们亲眼目睹阿萨瓦将军的惨死,也没有忘记失败带给他们的震惊和恐慌。黑首领的残暴邪恶,重创了每个劫后余生的士兵,在他们的心中投下了血淋淋的阴影。他们不是软弱的懦夫,却每向前一步,脚步都更加沉重。不是风雪让他们忘记了寒冷,令他们浑身战栗的,是黑暗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可大敌当前,眼前的三个人嬉笑怒骂,只当平常事! 可是跟着他们,战士们的心头雪亮!胸膛里的火又燃烧起来! 雪更大了,风更冷了,战士们的心头热乎乎地。他们远望城墙,抽出利剑在头顶挥舞着,急速飞驰着。 特林维尔纵马疾驰,追上了阿卡阿卡。阿卡阿卡早就停住了脚步,正在那里探头探脑,四处乱看呢。 他刚要开口训斥,阿卡阿卡笑着用手一指城头:“主人,你瞧。” 风雪弥漫,可旷野中响彻的歌声、笑声、马蹄声,早已警醒了城头的敌人。城墙上黑雾蒙蒙,雪白迷茫的大地上,特林维尔和他的战士们一览无余。虽已被敌人发觉,可他们还在不遗余力地大声呼喊。 城墙上号角四起,黑影重重。还看不到敌人的影子,却有冷箭从暗影中射来。阿卡阿卡大声喊道:“主人,小心敌人的冷箭!” 特林维尔却不为所动,只向城头投去鄙夷的一瞥:“呸!胆小如鼠,连头都不敢露出来的敌人,根本没有资格让我躲避。” “来吧!”他大声疾呼,“我们离得还不够近!走吧!让我们离那些箭再近一些吧!” 黑影中发出更多的箭枝,鼓声也更加轰鸣,像是敲击着生锈的铁片,嘶哑欲聋。风雪中,特林维尔发出新的号令:“阿卡,带几个兄弟去西门。你不是很能闹吗?有本事唱给敌人去听吧!要是你不把敌人引出来,你知道我会怎么收拾你的!” 战士们见阿卡阿卡一路飞奔,毫不落下,至此仍气定神闲,早就佩服不已。听到号令,早有十几匹战马飞驰到他身边。阿卡阿卡喊道:“遵命!主人!” “米莱安,”他又喊道,“你去东门。一会儿我们在北门汇合!战士们!我们走!” 城墙上纷飞的箭雨一路相随绕着城墙飞驰的战马。雪狂风疾,乱箭早被风吹的歪歪斜斜,失了准头,根本威胁不到披着重甲的战士。他们看到一直在马背上挺直着身躯的特林维尔,连盾都懒得摘下来了。 “我们看到城门了,”战士们大声喊道,“特林维尔先生,我们到北门了!” 邪魔占据的勇敢城邦,城门破败,却仍气势巍巍。塔楼黑黢黢地,圣洁的白雪难掩曾经被火焚烧的痕迹。断壁残垣,城高墙厚,难以登攀! 特林维尔提缰立马,单手执矛,带领着战士们往来冲刺,耀武扬威! 可是回应他们的,也只是战鼓雷雷,箭更狂,声更响。城门依然紧紧关闭。 特林维尔却一点都不着急! 凤凰城被邪灵占据,复土有责的神圣联盟,万里之外却畏缩不前。只有他!在黑云压城,邪恶嚣张的城门下,喝骂挑衅,视若无敌! 残暴的亡灵战士被大个子维卡的威名所震,吓得缩在城墙后面,瑟瑟发抖! 虽然敌人仍不露面,和格雷恩所交待的相悖,可他却享受着把敌人堵在城墙后面,像戏耍被关在笼子里的老鼠般的快乐。 战士们也像是理解他的心思,跟在他身后笑骂着。只几个来回,他们甚至已经能触摸到凤凰城黑黑的城墙!城头上的箭枝劲道全无,胡乱射着。 过了一会儿,特林维尔就渐渐失去了耐心。敌人就在眼前,却伸手也够不着。他肚子里憋的气鼓鼓地。 此时,他不禁暗恨没有学到精灵王子的神技。否则取弓在手,箭响敌坠,岂不更加扬眉吐气! “特林维尔先生,城门动了!敌人要出来了!”突然,战士们大声提醒着他。 特林维尔大喜。他哈哈大笑着:“我看它们还能缩头到什么时候!” 要是平常时候,他恨不得立马冲进城去,把凶恶的敌人杀得人仰马翻,拼个你死我活。 现在,还不到时候呢! 现在,他只想让他的马跑的更快更疾! 现在,他只想穿过风雪,让敌人听到他酣畅淋漓的大笑! 他双腿夹紧马背,挺直着身子,发出呼哨声。 呼声未落,城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一队人马冲出了城门。 第一百二十章 巨人生气了 镇压邪魔的圣火被邪恶扑灭,曾经女神抵抗邪魔野心的誓言黯淡了,它们才能在无耻掠夺的土地上,掩藏起丑恶的本性,幻化出畸形的人体。它们面目漆黑,身躯庞大,像是被烈火焚烧过,皮焦肉烂,口涎直拖到黑色的盔甲之上。可即使离得还很远,那股腐烂的气息也无法被狂风吹散,弥漫在奔腾的战士们四周。 特林维尔只觉恶臭扑鼻,闻之欲呕,不由心中大怒,恨不得跃马过去,与敌人大战一番。 可他记得格雷恩说过的话,只撇了一眼就调转回头:“我们走!去和米莱安王子汇合!这些妖魔邪物要想追,就只管追来吧!我要离它们远远地,我可受不了那股臭味儿!现在就让它们多活一会儿吧!走!” 敌人死死追赶,战士们呼哨着向前飞驰。 他们几乎与精灵王子同时赶到。他们的身后,也有邪灵大胆的追击。 特林维尔一见精灵王子,老远就大声笑着呼喊:“米莱安,你来得晚了!看看我引出了多少敌人!” 敌人嘶吼着追上来,精灵王子更不答话,回身“嗖嗖”箭响,追在前面的两个敌人翻身落马,后面的一阵人慌马乱,追势稍缓。 特林维尔对敌人瞧都不瞧一眼,只顾着撇撇嘴:“米莱安,要不是格雷恩说过,不要多杀伤敌人,我早就收拾它们了!”他一边跑,一边问道,“阿卡呢?这个家伙还没有过来吗?” “喏。”精灵王子追上他,两处人马合在一处,带领着追兵继续绕着城墙疾驰。“那不是吗?”他用手中的弓一指。 特林维尔回头望去,“在哪里?在哪里?” 风雪弥漫处马蹄声声,人影绰绰。 精灵王子喊道:“嘿!阿卡真有办法。你瞧啊,特林维尔。追他的敌人比追我们两个的加在一起还多呢!快,我们去帮他一下!” 特林维尔定睛看时,十几名骑兵身后,阿卡阿卡正双手握拳死命地奔跑着。大队的敌人也死追不放。 这个家伙笑得还是那么大声!特林维尔无名火起,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这些邪魔不光是胆小缩头之辈,更是有眼无珠之徒! 他!威名赫赫的巴布克莱最伟大的猎人,响当当的大个子维卡,哪里比不上这个只知道气着他的小个子了?难道他的小身板儿,比他还显眼吗? 他的怒气一下子都扑到嘶喊着追击的敌人那里。恨它们竟然舍下他,去追这个随时随地笑呵呵的小伙子! 阿卡阿卡也看到了他们。他高兴地大声呼喊着:“主人啊,你看,你看啊。这么多!” 特林维尔刚要开口怒喝,一阵劲风带着雪花直灌进嘴里,呛得他把要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只是快马加鞭,向着阿卡阿卡奔去。 马儿飞奔,越来越近。 突然“哎呦”一声,阿卡阿卡脚下一绊,摔倒在雪地上,骨碌碌地打了几个滚儿。 “不好!”精灵王子大喝一声。他手起一箭,一个追的最近的黑骑士滚鞍落马,更多的敌人疯狂地挥舞着刀冲到阿卡阿卡的身边。他身边的十几名骑兵都纷纷发出惊呼,拨转马头杀了回去。 阿卡阿卡来不及起身,两匹披挂铁甲的战马从两边冲了过来。他一低头,又翻了几个滚,黑骑士的马蹄就要踩踏到他的身上。只听一声暴喝,马背上的黑骑士发出一声惨叫,马儿直立将它摔下马背。 一杆长矛明晃晃地贯穿了他的胸膛! 又一声弓弦响,另一个黑骑士也从马背上掉落雪地。 阿卡阿卡的战士们乘机冲过去,拦住了敌人。 特林维尔冲了过来,他“嚯”地一声从敌人的死尸上拔出长矛,矛尖血迹长流。他顾不上搭话,俯身抓住阿卡阿卡的腰带,把他提到马上。“走!快走!”他大声喊道。 骑兵且战且退,趁着敌人的慌乱,在大雪的掩护下,逃进了远方的山林。 眼见敌人没了踪影,不再追来,特林维尔放慢了马匹。他瞪着阿卡阿卡,精灵王子也追了上来。 他气哼哼地问道:“怎么搞的?你这个家伙不是很能跑吗?” 阿卡阿卡知道闯了祸,不敢犟嘴,却还是嘀嘀咕咕地说道:“我怎么知道雪地里埋着一块该死的石头啊。哎呦,”他咧着嘴,“主人啊,这次不算!哎呦,我的脚疼死了!” 特林维尔解恨地说道:“活该!这下正好,明天再也不带你去了。你甭想找那块儿该死的石头报仇了!” 小伙子还在龇牙咧嘴地“哎呦”着。 精灵王子笑问道:“阿卡,你究竟做了什么?好像整个凤凰城里的邪魔战士都跑出来追你了?” 精灵王子所提的也正是特林维尔想不通的地方。他虽然不好意思问相同的问题,却也竖起了耳朵。 他实在不明白,这个不听话的仆人又用了什么办法,才惹得邪魔几乎群起而追之。本来还在暗暗担心他的脚伤,听了精灵王子的话,他不禁又恨恨地说道:“还能有什么!一定是这个家伙又做了什么坏事儿,连坏透了的邪魔都看不下去了。唉唉,为什么不让它们把你抓了去呢?砍成一块儿一块儿的多好呢。” 他们都笑起来。阿卡阿卡也笑着说:“我猜它们是喜欢我。” 看到特林维尔又要瞪眼睛,他急忙说:“其实,这都是我主人的功劳。是他教我的啊。” 现在,特林维尔听他说什么都觉得很不放心,顿觉有些不妙。可他终于忍不住又问道:“你这家伙就会瞎说!我又教你什么了?” “唱歌啊!”他的仆人天真地回答道,“我猜它们都喜欢极了,恨不得把我抓了去,天天唱给它们听呢!” 特林维尔愕然,刚听到精灵王子开口一笑,他就扬手把小伙子推下马,自顾自扬鞭而去。留下阿卡阿卡坐在雪地上哭丧着脸呼痛不止。 回到营地,格雷恩正担着心。虽然他知道,他交给朋友们的任务,对久经战阵的他们来说最简单不过了。可毕竟是他们初次和凶残的恶灵作战。直到他们平安回来,脸上还带着胜利的喜悦,他才笑着迎上去。 特林维尔跳下马。格雷恩问道:“大家都好吗?都顺利吗?” 特林维尔大大咧咧地说道:“当然!好极了!有你那么妙的主意,加上战士们也很机灵勇敢,能不顺利吗!” 精灵王子也走过来说道:“是啊,比我们预计的还要轻松一些。这样打仗,我也有些喜欢。再多来几次也没关系。只怕,”他看着阿卡阿卡,“只怕这个小伙子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的主人正在生他的气呢。他不想再带他去了。是不是这样,特林维尔?” 格雷恩疑惑地看着主仆二人。特林维尔一脸“正是如此”的神情,他刚要开口,阿卡阿卡突然站直身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凤凰城方向漫天的风雪,大声唱道: “芳心儿跳, 媚眼儿抛, ……” 特林维尔一个箭步捂住了他的嘴。他义正言辞地对精灵王子说道:“这个小伙子表现的好极了!和所有人一样好!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到哪儿我都要带着他!寸步不离!” 精灵王子笑问:“你确定吗,特林维尔?” “当然!千真万确!”他言之凿凿,“如果格雷恩明天仍肯把马借给他,那就真的一切都顺利了!” 小伙子一跃而起,跑到战士们中间,又笑又跳去了。 格雷恩虽然还是不知道他们此行发生了什么。可是看着精灵王子揶揄的笑容和特林维尔一本正经的神色,也猜到了。 他的朋友,一定是又被他忠心的仆人给戏弄了。 原来,这就是格雷恩交给他们的任务。格雷恩只需让敌人知道,作恶于这片土地上的邪魔,从此就休想再高枕无忧!复仇的烈火正熊熊燃烧! 三天。又是三天! 特林维尔和精灵王子带领骑兵,按着特林维尔的说法,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和敌人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当阿卡阿卡好心地提醒着,他的主人不经意中已经把自己变成了他口中所说的,那些平生最厌恶的小东西时,不禁尴尬万分。 于是,他又把他正在做的事,说成了“英雄的赏金猎人追捕江洋大盗”的故事。马上又意识到,原来,四处奔逃躲避的,还是自己啊。 为此,他还苦恼了好一阵儿呢。 不过,很快他就不放在心上,也就懒得去为自己的行为,起个好听新奇的新名词了。这样一来,他的心情好多了。 格雷恩的计划正一步步推进着。每一次他们的骚扰,都更加激起敌人的愤怒,因而更多的敌人开始冲出城门,恨不得把这些袭扰者砍成碎末。可是,它们永远也追不上猎人的脚步。虽然每次损伤都很小,却不厌其烦。 特林维尔他们却乐此不疲,一天数次去袭击敌人。甚至有一次冒着严寒,在深夜把几枝火箭射进了城里。任凭敌人的狂暴反击,却总能全身而退。 这样的反复周旋,特林维尔真的是很喜欢的。但总是让那些裹着肮脏的黑色铠甲的邪灵战士追着马儿跑,总是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就像脸上痒痒的,却偏偏强迫自己,连轻挠一下都不行。实在是太难受,也太不像是个猎人的所作所为了。 “格雷恩,我的朋友。”终于,他问道。“我和米莱安像这样做,还要多久啊?” 他们都笑着看着他。格雷恩笑问道:“怎么,我的朋友。你坚持不下去了吗?” “哪里!不会!”他骚骚乱蓬蓬的卷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真的,我是替凤凰城的朋友们着急呢!那座城市近在咫尺,莫妮德和她的族人一定早就等的不耐烦啦。再说,这些天追出来的敌人也就几百人的样子。我看,不会再多了。”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精灵王子笑着补充道,“我们的敌人虽然饱受侵袭之苦,可每次追击都很谨慎,不肯过分地远离城墙。这可有些难办啊。” “哦,这样啊。顾念着老巢呢。”格雷恩也笑道,“那么,你们看到过黑首领的出现吗?” “那倒没有。”精灵王子替他回答道。“依我看,一定是小瞧我们,嫌我们人少呢。” “就是,就是。”特林维尔忙说道。“一定是那样的。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嘿,格雷恩,你还没见过它们的疯狂劲儿呢。我敢说,要是真让这些坏家伙追上了,说不定会活活吃了我们呢。” 他的话引来一阵笑声。 格雷恩笑道:“是时候了!朋友们!我也正想要见识见识黑首领的真面目呢!它们这么想追上我们,我猜你们也跑的厌烦了,干嘛不让我们转身回去,和他们较量较量呢!” 听了他的话,帐篷里的人都精神一振。特林维尔激动的搓着手。“格雷恩,我总算听到你下决心的话了。难道……” “没错,我的朋友。”他站起身来,环视着帐中所有的人。“我要说的是,是时候了!让我们掉头回去,看看它们是否还有胆子追过来呢!” “你只管下命令吧!格雷恩。”他们说,“我们和凤凰族人一样,早都等待着这一天呢!”他们都激动万分。 “是的!”他冷静地说道,“明天,就是明天。”他仰望着夜空,那里乌云密布。他的眼中闪着凛凛寒光, “黑暗的势力自以为能在我们的土地上为所欲为,呼风唤雨。难道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们会还给它们一场,雷霆风暴!” 第一百二十一章 黑暗的反击 风雪意料之外但令人欣慰地停了!积雪却更厚了。连绵的山岭也变作了银白的巨兽,乌云依然压得很低。 凤凰城头的邪灵战士早就在等着他们了。它们在黑首领的指挥下,一次次追击着来犯者,想把嬉笑着的敌人杀死在城墙下。可每次出城,总是折损些人马,到头来还是无功而返。 它们猜不透来犯者打的什么主意。这和它们之前很多年里遇到的敌人一点都不一样。可是既然来犯者只会一个劲儿地逃走,它们打心里瞧不起这些不敢和他们迎面而战的人们。可是却又没有更好的法子。 肆虐了许久的风雪终于停了。邪灵战士们也以为一直等待的机会也终于来了! 它们根本不给来犯者靠近城墙的机会!它们看得清清楚楚。还是那些人!穿着曾被它们打败狼狈溃逃时的铠甲!手里握着昨天还掉头鼠窜的长矛!哼! 黑首领站立城头,只发出一声号令,几十名黑骑士领先冲出城门。反正它们的敌人也只会逃走,它们心存幻想只想快点追上去。没有大雪的掩护,它们的敌人逃跑起来会更费思量。 果然,进犯者显然没有料到们还没有靠近城墙,就会遭到迎头追击,他们只发出几枝零散惶恐的箭就返身而逃。 几百名邪灵战士跟在黑骑士身后嗷嗷狂叫着。它们身后的城头上,同样被狂热激起非分的呼喊。战鼓声催促着,让它们奔跑的更急更快。 可恶的进犯者再也没有原来的好运气了!他们的马蹄陷在雪地里狼狈逃窜,不时回头观望着,只想摆脱那些追击者。 邪魔战士再也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只要能在敌人绕过山脚前追上他们,那些骚扰者就将难逃覆灭。 黑首领也似看到了得之不易的胜利机会。它决定一劳永逸地把这些胆敢侵犯的敌人,统统杀死在面前的那片旷野里。让敌人胆大妄为的冒犯,变做血流似海的教训。 敌人虽然在逃命,可看来他们又一次逃过了厄运。他们很快就要转到小山包后,有几个人甚至抛弃了战马,钻进了稀疏枯萎的树林。 邪魔战士在黑骑士狂热地带领下,誓要将所有的来犯者彻底消灭。它们已经能触到敌人因奔跑而汗流浃背的马尾,能清楚地看到敌人脸上的惊慌失措。它们的首领也没有发出返回的号令。城头的战鼓急如风暴,催促着邪灵战士去追击! 它们追过山脚,追上了敌人。几百名邪灵战士显露出凶残的本性,挥舞着弯刀喊杀着。 远方传来刀剑相拼激烈的拼杀声,城头的战鼓震天般敲响着,邪魔战士丑态百出,渴望杀戮的残暴心肠让它们恨不得冲出去用手中的刀剑参与那场屠杀。 一会儿,只要一会儿。 那些自以为能冒犯了它们还能毫发无损的来犯者的头颅,就会血淋漓地被带回来,再一次被高悬城头。成为它们嘲弄妄图收回早已属于它们的城市的愚蠢行为,和恫吓再次冒起同样念头的人们的战利品。 城头上群魔乱舞,旷野中杀声也渐渐消失。终于,听不到了。没有厮杀,没有马鸣。狂野的白色大地又恢复了宁静,只留下凌乱的马蹄足印和斑斑血迹。 邪灵战士欣喜若狂。它们尽情地挥舞着手中的刀,露出污秽的獠牙,欢呼着它们的胜利。 可是,许久许久,山脚转弯处仍静悄悄地。城头上虽然还有狂喜的乱舞,却渐渐地笼罩着一丝不详的气息。 黑首领邪恶盔甲下无法看到的脸上一定也布满了惊愕。城头上陷入一片可怕的宁静。 远处的地平线一览无余,更加无声无息。就在刚才,尽管在黑首领的淫威之下,还恨不得一窝蜂似的杀出城去,把胆小虚弱的敌人生吞活剥。现在,城头上死气沉沉,远方的雪地上越平静,它们就越心惊。邪灵战士们都急不可遏地想知道,在山脚的激烈战斗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它们也许猜到了,却没有谁敢真的出城去探究一番。即使黑首领威严的号令,也不能让它们跳跃起来。仿佛害怕黑首领真的会发出那样的号令,最狂野的邪魔战士也低下头,悄悄地往后挪着胆怯的脚步,生怕会被它看到。 欢呼杀戮的场面,转眼就变成了惶恐不安的死寂。这种巨大的反差,让邪灵战士们都喘不过气来。清清冷漠的寒风,让它们的牙齿得得发抖。 死一般的沉默带来猜忌和无法抑制的恐惧,销磨着渐渐失去的士气和胆量。 突然,城墙上又泛起一阵躁动。邪灵望眼欲穿的远方,终于出现了一个身影,单人匹马屹立在矮矮的山丘之上。 孤单而坚定,比山岭上吹过的清风还要平静。白色的战马,银色的铠甲,却并没有被隐没在一片白茫茫中。因为,阴云笼盖下的凤凰城,光明正坚定地冲破乌云,万道霞光将势不可挡地普照这片多灾多难却顽强不息的土地上。 那个白色的身影比寒冬更加冷酷,俾你万物的光芒四射。 邪恶的嚣张渐渐褪去。邪灵战士初始还指指点点,想用虚妄的煞气抵销那个光明的身影带来的恐慌。不知过了多久,任凭它们怒目恐吓,丑态百出,那个身影依旧傲然挺立,纹丝不动。不知疲倦,不畏寒冷。 虚张声势的喧嚣渐渐平息。邪灵战士歇斯底里的挑战,终化为可笑的不知所从。它们可怜地面面相觑,从同类的眼中看到的是不可抑制地恐惧,终于陷入不可自拔的深渊。 黑首领静静地站着,心却也在慢慢变冷。 山脚处出现了模糊的黑影,几十匹战马缓缓前行。虽然还看不清,邪灵战士们却早已没了非分之想,呆呆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风轻的不能卷起一片雪花,乌云下竟透过一丝光亮。虽然转瞬就被彤云遮掩,邪灵战士凶猛嗜杀的狂妄仿佛也被一扫而空,心中哀嚎。 战马行进的很慢,由远而近。 当先三匹马上,一个顶天立地的大汉面容严峻,手中的长矛刚刚痛饮过仇敌腔中喷溅的热血,正发出令人胆寒的光芒。 身旁马上,一人长发飘逸面容俊美,手中还挽着群魔避之不及的精灵宝弓。弓弦清脆的弹击声带来了复仇之神的亲吻,呼啸的狂风也无法吹散从城头跌落的惨呼,声尤在耳。 一个瘦小的身形与他们二人并马齐肩,正左顾右盼,时不时煞有介事地把手中的短刀在空中挥砍着,作威作势地恫吓着远处城墙上瑟瑟发抖的邪灵。战马整齐地排成一列,人少力单,竟也气势汹涌。 面对着几十匹战胜的骑兵,满城狂傲的邪灵战士鸦雀无声。仿佛一丝响动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一个胆怯的退后就会引起更多畏缩不前。它们终于能看清了。 不!不是只有几十匹战马!更多的战士徒步穿过密林,追随着他们。 黑压压的战士阵列齐整,手握刀剑,牙关紧咬。沉默的大军携全歼狂敌的逼人气势,稳步前进。他们视若无物的进逼,窒息了凤凰城城墙上的胆裂的邪魔。 黑首领在微微发抖!为面前气势浩荡的桀骜和满城的胆怯感到深深地耻辱。 黑首领的心是邪恶的。即使心肠歹毒如他,却再也不想回到过去。 回想起在黑暗深渊毒液中浸泡的日子,仍是不寒而栗。多少年来,同类的惨呼声一直萦绕在耳边心中。岩石般粗糙的皮肤在慢慢腐烂,化作一滩腥臭的污水,继续着他们可怜可悲的日子。 邪灵何曾不想冲出牢笼,在新生命的土地上霸占一块土地,将它变成黑暗的领地。在一代又一代首领的带领下,它们一次次为之战斗,却一次次惨败而回。精灵和石灵强大的力量每每给它们迎头痛击,新生命的团结牢不可破。邪神还要继续在深渊中饱受摧残。 它比任何一代首领都要幸运。时过境迁,当人类的自私和野心膨胀着,甚至凌驾于邪灵那恶毒的心,它终于等到了机会。 瑟尔玛曾经亲手点燃的圣火,被她寄予厚望的人类亵渎。没有了圣洁心灵和愿望的滋养,人内心的恶胜过毒蛇,圣火的光芒逐渐暗淡。黑暗首领欣喜欲狂。 它在睡梦中惊醒,听到从深渊更深处传来的呻吟。那是邪恶的灵魂在挣扎, 它感受到了呼唤。那一刻,它激动地大口喘息着,全然不顾恶臭的气息。 它的主人,在召唤着它。它!就要来了! 圣火的光辉已然无法阻挡主人的复活,那也意味着它将有机会冲出禁锢的牢笼。令邪魔无数次臣服的城市,将是它的起点。它要彻底毁灭圣火的光芒,它的主人将在黑暗中降生。 一切都结束了。结束的甚至比它想的更快。它率领的几千邪灵战士,在最初战战兢兢地踏上久已不曾立足的土地,它们担心的重击并没有到来。 圣火虽然还在天边燃烧,邪灵战士们睁开机警的眼睛。 没有精灵!没有石灵!他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即使它们一贯最为鄙视的新生命中最弱小的,在遭到猛烈不可阻挡的攻击时,也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 甚至,只有一支同样弱小的人类队伍前来增援。没有更多的了。 它们果然遇到了千载难逢的良机。邪神战士简直不敢相信,在长达数月的围攻战中,竟然再没有一支队伍前来参加战斗。而这也是它们的主人一直在等待的时机。 虽然,那些人单力孤的抵抗让它吃尽了苦头。敌人明知必将失败却依然英勇地抵抗也曾让它心存敬佩。同时,也更激起了它狂躁野蛮的杀机。 它的主人曾经预言过的那一天就要到来了。它时时刻刻注视着它的发生。它将亲自带领深渊中臣服了上千年的战士们,毁灭女神的理想,迎接主人的回归。 它没有想到这一天真的这么快会来到。人类在自私和懒惰中彻底失去了勇气。他们所崇敬的勇敢的城市,就踩在它的脚下。 屹立在东方的勇敢城邦,成为邪灵战士卷土重来杀戮的战场。当它大肆捣毁这座曾令邪灵俯首的美丽城市时,竟然发现了失去已久的黑暗盔甲。它的胜利和黑暗盔甲发出的招呼,让那些曾经宁肯在毒水中浸泡呻吟也不敢反抗的同类,也在黑夜里溜出了恶臭的深渊,开始又一次做着成为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主人的美梦。 它鄙夷那些冒着贪婪的目光注视着黑暗铠甲的同类,就像鄙夷它们曾经怯懦的眼神。当它穿上铠甲,连最野蛮桀骜的邪魔战士,也不敢直视它护面下黑洞洞的双眼,只能伏在地上亲吻着它脚下的尘土。 凤凰城在它的淫威下被蹂躏践踏,人类为之骄傲的勇敢被它击得粉碎。果然,除了可怜虫似的那些女神的遗族,这片大陆上的人们都熟视无睹,慢慢开始遗忘他们曾经拥有的光辉。只有它心里最明白,人类历史的终结,将在它脚下的城市开始。 即使它最忠贞的将士,在它披上黑暗铠甲那时起,也再也没能见到过它的双眼。邪灵战士们只能猜测,那被掩藏起来的眼神有多么高傲和不可一世。虽然圣火的力量虚弱是人类愚蠢的自寻死路,可却的的确确熄灭在它的手里。它们拥戴他,也惧怕它。也从不敢抬头直视它的眼睛。 只有它自己知道。它的野心不止于此。它可以焚烧山林,使河水干涸,凤凰城的蓝天永远也不会再次凌驾于邪灵的头顶。它的心底,比乌云更加黑暗。可也仅仅如此。 它能感到主人的呼唤。可是它的主人,气息像一只被困于水缸行将溺毙的老鼠般虚弱。它愤怒而可怜,指使着,哀求着,诅咒着。 可它终将重新带领着忠心的奴仆,让黑暗吞噬一切。 圣火在它的手里被熄灭。当它的主人因而重生的那一刻到来时,它将成为真正的邪恶之王。 它在等待着,深信那一天就快要到来了。它要将黑暗笼罩东方这片古老的土地,笼罩折磨了它们上千年的凤凰城。为了主人早日复活,它必须坚守在这里。 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一切都被它深恶痛绝。邪灵强大的仇恨和凶残,让鸟儿也从此远离了这片天空。它杀光了所有他能看到的生命。凤凰城变成了一片废墟。村庄破落,土地荒芜。 它也不需要奴隶,他杀死所有的人。因为,它要为主人守着这座城市。黑暗才是它的憧憬,蛮荒意味着它的成就。 它也曾担心,曾经的敌人会再次联起手来。在过去无数的岁月里,邪神就是这样被一次次打败,一次次驱逐下深渊的。可除了那些漏网的可怜虫还在苦苦挣扎,却在黑暗盔甲的力量支撑下,再也无力撼动他的城市。破败莽荒的,才是它醉心的城市啊。 它再也没有见到过敢于反抗的人了。它占据这座城市十几年,也从未见过更大的风雪了。就在不久之前,久已沉寂的远方又传来战士的号角。让它的美梦破碎。 它早就该想到,它的主人一定还没有被仇敌所遗忘,他们要毁了它所坚守的这一切。 它绝不能容忍任何人试图阻挠它的主人再次降临。它用一次卑鄙却完美的偷袭,在敌人还没触摸到城墙时,就打断了他们的幻想。锋利的钢剑在黑暗的力量抵抗下,断的如此赏心悦目。敌人溃逃时的惨呼,让它狂喜如痴。 这样的人类再也不是曾经和它们苦苦相斗的那支勇敢的种族了。他们对远离自己的苦难毫不在意。它只要静静地等待着,等待它的主人。 可是,一丝不安在它阴冷的心里慢慢滋长。它等来了它一度担心,后来变成了鄙视的敌人。 黑暗盔甲支撑着它,让它看起来镇定自如。当它看着他的邪灵战士们,它的心再次陷入彷徨。 城下安静行进的敌人越来越近。它又看到了邪灵战士们眼神中流露出熟悉的目光。 在黑暗深渊的日子里,它身边都是绝望的目光。它的血冰冷彻骨。 不!它不可能输,它还有机会。 敌人虽然利用了它的疏忽,取得了一场小小的胜利。可一次失败也正好让它重新冷静了下来。它要让它的敌人们都知道,它还有令他们望尘莫及的巨大优势。它脚下的城市就是最好的诱饵,只要敌人敢于攻击城墙,它将让他们彻底消亡! 它要把所有的敌人杀死在雪地里,让殷红的鲜血覆盖原野,把它深恶痛绝的白色世界,变成血的海洋。邪灵的黑盔甲憎恨地扭曲着,它的心又开始狂野欲动。 它要把敌人阻挡杀死在一览无余的开阔地。就像它已经做过的那样。 它冰冷的目光让邪灵战士心惊肉跳。它们在首领的指挥下准备抵抗来犯者的进攻。邪灵战士也都期盼着敌人能如它们所愿,愚蠢地向着坚固高大的城墙发起进攻。 黑首领的诡计得逞了!敌人竟然真的敢那么做了!仅仅凭着血肉之躯,他们真的以为,无知和鲁莽就是他们所推崇的勇敢吗! 近了,更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怒吼 走在进攻队伍里的几十匹战马停了下来。从他们身后冲出几百名徒步士兵,人人手里拎着黑黑的石头,冲近城下,扬手奋力抛上了城头! 他们就想靠那些石头,来攻打它的城市吗? 黑首领暗暗冷笑!它甚至开始为曾一闪而过的恐惧感到羞耻。又一场屠杀将在它眼前重演! 邪灵战士纷纷支起盾牌,准备迎接第一波石雨。 突然,城墙上一阵慌乱。抛上来的石头上还滴着乌黑的血迹。 邪灵战士惊恐地躲避着。即使那是真的石雨也不能带给它们更大的恐慌。刚刚还和它们一起站在城头,耻笑敌人只会落荒而逃的邪灵,化作给予它们第一次打击的是血淋漓的头颅。 邪灵战士刚刚萌起的再一次胜利的狂想,在满地乱滚的头颅撞击下,顷刻化为乌有。邪恶的本性瞬间爆发出来。 邪灵生性残暴,却又懦弱卑微,它们根本不是为了曾经一起占据凤凰城,享受着掠夺得来快乐的同类而悲伤。它们内心真正的可鄙之处,在于兽类毫无怜悯之心的野蛮和自私。兔死狐悲才不是它们哭嚎的本意,邪灵战士只是看到了末日降临。 城下的敌人早就在盾牌的掩护下安然退却,邪灵战士的哭喊惨叫却一声高过一声,此起彼伏,不可抑制。 黑首领被激怒了。它用最严酷无情的号令,声嘶力竭地把邪灵战士驱赶下城头,让它们收起号丧的脸孔,重新披上铠甲,操起刀剑。它望着城里黑压压的同类,它们跌倒又爬起,乱成一片。它抽出长剑,挥向露出一丝光明的长空。 城门“吱呀呀”被打开了。沉重的大门撞击着城墙,发出低闷的声响。几十匹黑色战马口鼻中喷出乌黑的雾气,黑骑士们打起精神冲了出去。如果它们不能战胜眼前的这支雄兵,那么邪魔恶灵在凤凰城的好日子,就真的到头了。 城墙上战鼓如雷,山呼海啸,声威振振。黑骑士残忍的血又慢慢地汹涌起来。它们还有很多战士,当面敌人带来的恐惧和失败的命运,与再次回到恶臭熏天毒水横流的深渊相比,它们也只有横下一条心,死命地冲击着。 当面的敌人果然不会再退缩逃跑。黑首领站立城头凝望着。 远方的山岭上,那个白色的影子依旧站立。 特林维尔双手持矛,大声呼喊着:“把敌人统统挡回去!休想迈出城墙一步。霍思敏王的战士们,今天正是为死难的阿萨瓦将军和战士们报仇的日子。让我们痛痛快快地和它们打一场吧。” 特林维尔风疾马快,势如迅雷当先冲进敌阵。战士们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他们脚踩积雪,迎着敌人的刀剑奋勇冲击。 邪恶阵营也涌出几千张牙舞爪的武士,它们虽然身材比蛮族弱小,形容更加丑陋不堪,却歹毒凶狠比肩。它们跟随着黑骑士,发出骇人的嘶叫声,露出尖尖扭曲的獠牙。 特林维尔那里肯把它们放在眼里!什么样的敌人他没有见识过!杀人越货的强盗山贼,哪一个见了他不是服服帖帖,自甘缚手。结伙抢掠的流寇海盗,他也是如入无人之境。更加凶残嗜血势大强横的野蛮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手中长矛的锋芒化作威风,死于他长矛之下的蛮族又何止百人?! 今天,他又和光明的敌者邪魔恶灵展开生死交锋。它们痛恨光明就像有人竟然会痛恨美酒一样,都是特林维尔绝对不能容忍的!它们,还敢霸占了莫妮德的家园,让她有家难回,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孤女! 为了莫妮德,也为了他的朋友,他奋不顾身,眉峰竖起,怒目圆睁,决意大开杀戒! 邪灵战士的邪恶和冷酷让它们同样是可怕的敌人。可特林维尔毫不在乎。他挥舞着长矛,指挥若定。战士们人人奋勇,心怀仇恨,与敌激战。 邪灵战士的余勇也颇为可怕。它们气势嚣嚣,复仇的战士气魄豪迈,双方势不两立无可退避,在雪原激烈交锋。 城墙上战鼓声声,特林维尔反倒杀得浩气荡荡,成全了邪灵战士的催命鼓声。精灵王子大显身手,即使敌人战马冲到面前仍不慌不忙,抬手弓响,近在咫尺的黑骑士神箭穿胸,余势未消连同战马一同摔落他的马前。他看都不看一眼,返手从后背箭壶中又抽出一支箭,将冲到阿卡阿卡面前的敌人射倒。阿卡阿卡回头冲着他直摆手。 他冲到特林维尔身边大声喊道:“特林维尔,你瞧。” 城墙上黑首领和他的黑暗铠甲历历在目。特林维尔点点头,大声说道:“是时候了!”他扬起手中的长矛。“士兵们,敢不敢和我一起去杀死黑首领?” “敢!”士兵们齐声高呼。 “好!”他哈哈大笑着,“让我们再去城门那里走一遭吧!” 特林维尔双腿一夹战马,冲锋在前。阿卡阿卡和精灵王子带领着战士们,像一把锋利的剑直插入汹涌的敌阵。特林维尔大展神威,长矛亮处,惨呼连连。迎面正撞上冲的最快最近的黑骑士,喝喝大叫着手中的长矛直指他的胸膛。特林维尔怒吼一声,手疾眼快拨开敌人的长矛,势若惊雷,人豪马壮,矛锋力沉,正中黑骑士护面。只听一声闷响,矛尖将铁护面击碎刺入头颅。 阿卡阿卡短剑尽显其能,左劈右挡,将黑骑士砍落下马。黑骑士暴戾冲冲,又有两匹战马直奔他而来。他不避不藏,木盾护身,只一低头从两匹战马中穿过,回首一剑刺入黑骑士腰间的软甲,却来不及抵挡另一支长矛翻身落马。特林维尔大喝一声,黑骑士的长矛又挥舞着刺向落马的阿卡阿卡。 阿卡阿卡只打了个滚,连头也不抬就躲开了敌人的袭击。他弯腰伏地,短剑一挥将黑骑士战马前蹄斩断。战马惨呼将黑骑士狠狠摔落在地。阿卡阿卡跳上去一剑将它头颅砍下,黑血顿时将积雪融化,死尸重重摔倒。 特林维尔来不及叫好,只一叠声喊着:“小心!” 精灵王子轻呼一声,一支箭从阿卡阿卡头顶飞过。他刚一回头,一名黑骑士颈项中箭,直摔到他脚下。 他挤挤眼,做了个鬼脸儿就返身杀入敌群。 士兵们士气大振。只一瞬间,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黑骑士人仰马翻,其余的吓得死死拉住丝缰不敢再冲。 特林维尔和他的两千战士凝聚起来的勇气,像一把利斧将敌人密不透风的阵营劈成两半。他们势不可挡的英勇战斗让邪灵战士重新领略到了人类不可欺的力量。邪灵大军虽然试图将敌人团团围住,却根本无法做到。 手持长矛的勇士,威武气盛,比它们听到过的传说中最英勇的战士还要可怕。他的怒吼响处就会伴随着惨叫声。那是同类临死发出的惨呼,阵阵渗入邪灵战士的耳中,令它们胆颤心寒。即使那些犹有余勇的力士吼叫着想冲到他的马前,还有更可怕的箭不虚发,将它们一一射倒在冲击的途中。 侥幸躲过利箭的邪灵战士们,还要面对最后的考验。可它们从索性弃了战马飞奔的小个子那里也休想得到任何便宜。他看似瘦小却力大如山,短剑挥舞起来无人可挡。他甚至屡屡抱怨,期盼着不要有更多的弓箭,那样他好有机会杀死更多的漏网之鱼。 跟随着他们身后的战士,全都变成了看到猎物的猛虎,眼睛里闪着令敌心悸的凶光,用剑砍,用矛刺,即使身边的战士一个个倒下,身披重创血染征衣却毫不退缩。 这些勇士都不是邪灵战士们能抵挡的。它们甚至想不到,人类还有如此出色的战士。 邪灵战士纷纷后退,数千人马只能目送来犯者冲破重重阻挡,已经冲到城下,冲到黑首领的眼前。 它们哀叫着,求乞着它们的首领。只有它才能它他们。只有它冲下城墙,才能挽救邪灵战士们可卑的性命。黑首领真的愤怒了! 哭喊声惨叫声没有丝毫打动它残忍黑暗的心。邪灵战士一片片倒下血染疆场,它也毫不动摇。它痛恨它们的无能,战死沙场是战士的宿命。 可是,黑暗盔甲带给它更大的勇气。它不能在主人行将复活时功亏一篑,也气愤几个弱小的人类带领的可怜虫,竟然打败了众多的邪灵战士。敌人就在它的眼前像决堤的洪流势不可挡。激烈的战斗淹没了邪灵战士的惨呼,似乎这道高耸的城墙也无法阻挡。 它抬眼望去,山岭上空空如也。山林萧索,白雪皑皑,只剩下泠泠寒风吹过。 它跳上战马,发出黑暗与光明势不两立的诅咒,带领着更多黑暗的战士冲出城门。 特林维尔大叫一声,拍马直冲过去。精灵王子生怕他杀得性起有什么闪失,“嗖嗖嗖”,几箭将几个挡在他马前的邪灵战士射倒在地。 只一瞬间,黑首领的黑鬃战马已经冲到他们面前。它挥起长剑猛劈,特林维尔毫不怯懦,挺矛直刺,正中敌酋手臂。 黑首领黑洞洞的眼窝怒气闪烁,鼻息阴沉。它嘿嘿冷笑,像蹄铁触碰到坚硬的寒冰。黑首领不避不躲,两马相错,长剑又劈向特林维尔的肩头。 特林维尔低头闪过,也不回头,返手又刺中黑首领后腰。只闻“叮当”声响,黑首领安然无恙。 他呲着牙连连怪叫:“哎呀,这盔甲果然很邪门儿。” 涌出凤凰城的邪灵战士加在一起几近万人,本来还在胶着的战事立时占了上风。即使最优秀的霍思敏王的战士们也咬紧牙关拼死抵抗。邪恶一方如起死回生,弓箭如雨,气势如狼。 特林维尔还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呢。几次刺中黑首领,敌人却毫发无损。黑首领力大无穷,更难抵挡。剑矛相撞,手臂震得酸麻发胀,更是气得哇哇直叫。 黑首领怒火更旺。特林维尔的斗志和力量冲冲向上,被刺中的几处让毫无心肝的黑首领也痛彻心肠。它的剑更快更狠,特林维尔既要格挡劈刺的长剑,又要低头弯腰躲闪,不一会儿就只手难撑,满头大汗了。 精灵王子见势不妙,一箭直射贼首。黑首领挥剑将箭枝砍落。 他大声吆喊着:“特林维尔,我们先退。” 特林维尔也不答话,趁着黑首领劈箭之时,拨马回头大声命令着:“这仗不公平!大家先退回去,快走!” 苦苦支撑的战士们边打边撤。邪灵战士群起围攻。黑首领哼哼冷笑。 它誓要将敌人彻底消灭在城墙下,让所有的邪灵战士们都看到,它的英勇是如此威猛无敌。经此战后,它的威名将成最恐怖的噩梦,漂浮在这片大陆上的每一个夜空。 它号令所有的邪灵战士全力追击,即使他们跑到黑暗的另一边,也绝不放过。 特林维尔的勇士们且战且退。邪灵战士死死纠缠。 又到了山脚下。可是,邪灵战士们已经没有了胆怯。它们是一支黑首领带领的无敌的军队,面对拼死反抗仍溃不成军的敌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邪灵战士已经猜到了。也许还有另一场埋伏在等待着它们。可它们不会再重蹈覆辙。不可战胜的首领就冲在最前面。 还留在城头的邪灵战士翘首以望,远方的战事激烈无比,它们同样焦灼却充满着悸动和幻想。 雪地上战马悲鸣着慢慢流血死去。死尸狼藉,血流成冰。残肢断剑,硝烟遍地。一场惨烈的厮杀过后,风变得更轻了,甚至卷不起一片冰寒的雪花。 狂战中的宁静,让城头上的邪灵战士们突然发觉,那比真刀实箭带来的满目疮痍还要难以忍受。突然,它们的眼睛都花了。 风,已经感觉不到了。雪地上却拱起了无数雪丘。它们睁大了眼,张着嘴却忘记了喊叫。 两千名卧雪而眠枕戈待旦的凤凰城勇士,像蛰伏于冰雪中的种子。十几年忍辱含悲练就的杀敌本领如勃发的火山冲破积雪的束缚,他们额头流淌着被热血捂化的汗水,手举磨砺可劈坚冰的弯刀,来不及发出一声呐喊,就在他们的土地上刮起了一场真正的风暴,直冲城下! ※ 格雷恩他们出发后的那个晚上,营地里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每一顶大帐都灯火通明,凤凰旗在风雪中飘扬。 釜鼎中翻滚飘香,缺盐少茶却乐滋滋地胜似烹牛宰羊。 他们衣衫破烂,却围着盛装的公主歌唱。 他们手拉着手,喜悦盈满每一个人的胸膛。 篝火旁起舞的是他们的凤凰,她的笑颜似记忆中女神的模样。 恍惚中仿佛回到了旧时殿堂。长袖当空,满城吐芳。 金冠峨带不正是他们的先王?怀抱初生的婴儿,脸蛋儿被圣火映照的似旭日朝阳。 那一天就像现在,襁褓中的公主笑的令凤凰城激情荡漾。 他们笑,他们唱。 过了这个夜晚,将有更多的战士们,带着族人的期望奔赴战场。 那些年轻的战士啊,不知有多少,还能看到凤凰城回归的曙光。 送别的亲人,拥抱着即将去战斗的勇士,亲吻他们的脸庞。 没有哭泣,没有悲伤。 父亲再不像过去愁苦彷徨:“去吧,我的儿子!好男儿战死疆场,才是女神遗族的无上荣光!” 母亲的脸上喜气洋洋:“去吧,我的孩子!不要让我失望!要做奋勇杀敌的好儿郎!” 妻子抱着孩子竟推推搡搡:“去吧!去吧!不要惦记爹娘!不要怕死受伤!自有孩子们成长,继承保卫我们的城邦!” 风卷云聚,万众瞩目。摘去面具,无愧凤凰城和祖先的战士们,依次走过公主身旁,看着她的眼神闪闪发亮。他们忠贞的热情却令她痛断肝肠。 高台之上,火红的凤凰旗缓缓降下。莫妮德泪眼贴在旗帜上久久不能平复。巴鲁将军亲手执掌大旗,站立在她的身后。 有多少期待的眼神在看着她啊。他们都在等待着她。 她擦去泪水,大声呼唤着:“谁要做先登的旗手……” 她的话音刚落,“我!我!!我!!!”战士们举起刀枪,齐声呐喊。 凤凰城的人们骄傲而喜悦。那是他们的子弟。那是他们的希望。 凤凰城的公主激动地大声喊着:“还有谁?” “我!!!” 脚步噔噔。一个身躯雄壮的勇士跳了出来,将弯刀插入雪地,单膝跪在公主面前。公主泪眼含笑望着他。 “公主!请您就把凤凰旗交给我吧!我要带领着凤凰城的勇士们奋勇登攀,第一个把我们的旗帜插上凤凰城的城头。让女神的圣火熊熊燃烧,重新把邪魔驱赶回黑暗的深渊。让阳光铺满我们的家园,让凤凰城的孩子们再不会像我们一样颠沛流离,让敌人再也不敢觊觎我们神圣的国土,让敌人看到我们的旗帜只会瑟瑟发抖。 我要和战士们一起浴血战斗,把敌人彻底赶出我们的国家。敌人带给我们的苦难和耻辱,必将用我们手中的刀,百倍千倍的降临到敌人自己的头上。公主,请您把凤凰旗交给我吧!我以先父的亡灵起誓,绝不会让我的家族和姓氏蒙羞。我一定会做到的!”他热烈地求恳着,向着凤凰旗伸出健壮的双手。 “瓦拉纳是勇士!他一定可以带领我们登上凤凰城的城楼!”战士们热泪盈眶。歌莉也笑着流着泪。 巴鲁将军气势昂扬大步走到公主面前。她郑重地接过火红的旗帜:“以凤凰城的名义!勇士们,去勇敢地战斗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审判 巴鲁将军挥舞着长刀大声喊道:“瓦拉纳,带领你的勇士们冲上城头!其他人跟我来!去夺回我们的城门!不要放过一个用肮脏的脚踩踏过我们土地的敌人!冲上去!把他们全都杀死!” “跟我来!凤凰城的勇士们!”瓦纳拉头顶冰雪,挥舞着大旗,高声鼓舞着凤凰城的战士。 他们直着腰板冲到城墙下,将弯刀咬在口中,几十人将双手搭在一起。他们目光坚定可怕,对着后续的凤凰战士们大声鼓励着:“上吧!兄弟们!我们脚下是凤凰城的土地,绝不会倒下!来吧!弟兄们!上吧!” 更多的人口?着弯刀冲上他们坚实的臂膀搭成的血肉阶梯,一层层高高的血肉之塔拔地而起。 邪灵战士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黑首领还在前方激烈战斗。可是,敌人就要冲上城墙。 它们号叫着冲过去,用刀砍,用箭射。凤凰城的战士们在城墙下用密集的箭雨回击着敌人。凤凰城高大的城墙下,人梯以不可阻挡的力量在顽强地向上增长。一个人负伤中箭倒下,就有另一个毫不犹豫地跳上去,站在最高处的战士,已经接近了城墙。 他们在敌人的阻扰攻击下,血流如注,却咬紧牙关死死支撑。他们都回头望着,望着那面火红的旗帜。“瓦拉纳!”他们流着泪呼喊着他的名字。 瓦拉纳精赤着肌肉遒劲的臂膀,一手执旗,一手握着弯刀。他满含酷热的眼泪,大喊一声:“凤凰城,我们来了!” 他急速飞奔,跳上了战士们用鲜血和生命筑建起的通向凤凰城的道路。无数邪恶的箭枝携着血雨腥风射向人梯上的战士们。人梯却牢牢地坚不可动。他们头顶手托保卫着他,欢送着他。只有咫尺之遥,他们宁愿把最后的的一滴血,喷洒到城头。 瓦拉纳口中发出疯狂凄厉地喊叫,拨挡着纷飞的箭雨。他的弯刀也凝聚着所有族人和凤凰城公主的祝福和胆气,无坚不摧。 他一刀将一个正探出长矛刺向人梯的邪灵战士劈下城墙,大吼一声纵身跃起,坚定地踏上了城头。他一手挥舞着弯刀,一手高高举起飘扬的大旗向前冲去。邪灵战士被他势若疯虎的斗志和凶恶的眼神所震慑,那面火红的旗帜闪耀的光芒让它们纷纷后退。 又有几个战士跳了上来,更多的战士口含弯刀跳过人梯加入了战斗。 瓦拉纳一路劈砍,直奔上城楼,将笼罩在凤凰城十几年带给他们无数伤痛和耻辱的暗黑旗帜一刀砍断,邪恶的旗帜坠落城头。 城墙上,城门外,响起山呼海啸的欢呼。 他将凤凰旗牢牢插在塔楼最高处,扬手大声呼喊着:“打开城门!把敌人一个不留统统杀死!” 他双手挥舞弯刀左劈右砍,战士们舍死忘生的冲击将本已无多的邪灵守卫驱赶下城墙。 邪灵战士全都被挤压在城门处,败局已定。它们无处可逃!它们死到临头! 凤凰城的战士们满怀激愤的怒火,将邪灵战士围在城门处,统统消灭。城门,打开了! 巴鲁将军大吼一声:“冲进去!把敌人淹没在自己的血泊里!绝不留情!” “冲啊!”战士们像狂风席卷,扫除一切,冲进了凤凰城,和残余的敌人展开殊死的决战。 城墙上战鼓和邪灵战士的惊呼,城门打破,凤凰城战士们发出的欢呼,早就惊动了正在和特林维尔带领的霍思敏王的战士们搏斗的黑首领。 它的士兵们发出的惊恐叫声和绝望的眼神提醒了它。它回头看去,只看到火红的大旗在飘扬,光明正在席卷黑暗的力量。 它又惊又怒。原来,面前这支抵敌不住狼狈逃窜的队伍,并不是它所想的那样,是被黑暗的力量所击退!他们一次次的逃跑反倒成了对它最不可饶恕的嘲笑! 凤凰城,即将回到她原来的主人手中。 跟随它的邪灵战士们也陷入了惊恐无措。它悔恨无地。 它绝不能失去那座城市。它的主人,还需要它! 它顾不上发出号令,即使怒火万丈也任由它的士兵被眼前的敌人杀死在雪地上。它拨转马头向着凤凰城飞驰而去。身后数千邪灵战士也如梦初醒,跟随着黑首领,嚎叫着向凤凰城冲过去。 可是,邪灵战士想不到。今天,已经不是任由它们作威作福来去自由的日子了,刚刚还在咬牙切齿恨不得追上去的敌人也绝不会让它们轻易得逞。 霍思敏王的战士们在特林维尔的带领下不再逃跑,转回头追杀上去。 他哈哈大笑,大声鼓舞着战士们:“好样的!看来我们凤凰城的朋友们已经得手了!勇士们,让我们放开手脚,真正痛快地大战一场吧!大个子维卡发誓:再也不会向后退一步!让我们也冲上去吧!追上去,把敌人全部消灭!” 狂奔的邪灵大军在黑首领的带领下又杀向凤凰城。它们甚至还在幻想—只要它们能夺回凤凰城,把敌人全都杀死在城里,凤凰城将永远笼罩在黑夜里。 它们无暇去回击紧紧追赶痛击它们的敌人,只想能冲到凤凰城下。 雪地上响起喊杀声。一支队伍冲杀出来。七百名身穿铁衣手持长矛的罗阿洛德战士,在欧瑞德将军的带领下,死死阻挡在邪灵妄想冲向那座勇敢城市的道路上。 罗阿洛德的战士们知道他们的使命。从他们自愿站出来参加这场远离家乡的战斗那天起,他们就知道。罗阿洛德的王,罗阿洛德的人民,都在期待着他们的履行对神圣事业的誓言。 他们是无所畏惧战士,他们是为了胜利而来,他们将献身于此。他们的英名将进入最崇高的荣耀殿堂,受到永世的敬仰! 罗阿洛德将为他们的英勇喝彩,为他们的牺牲骄傲。 欧瑞德将军冷笑着,他单枪独骑冲在最前面。“你们惹到了罗阿洛德的朋友!我要让你见识见识,罗阿洛德的铁拳是怎么教训敌人的!” 他对着他的士兵,也对着万里之外期待着他们的亲人,发出震天动地的豪言:“罗阿洛德的勇士们!不许放过任何一个敌人!只要罗阿洛德的战士还在战斗,敌人就休想能靠近凤凰城一步!今天,凤凰城下就是我们为国战死的地方!” 他们冲进如潮的敌海,用生命和热血架起一道不可逾越的城墙。邪灵战士疯狂地攻击,妄图将阻拦在面前的敌人击退。妄想! 特林维尔奋不顾身带领着战士们冲进敌人群中,掀起翻江倒海的波涛。罗阿洛德的战士人人奋死,凤凰城中的战斗也如火如荼。他们被激情和热血的战斗鼓舞着,奋勇争先。 巴鲁将军一冲进城里就对着还在忘我拼杀的瓦拉纳喊道:“这里有我!瓦拉纳,带上我们的人去杀死黑首领!去把它的头颅给我带回来!” “遵命!”瓦拉纳满身鲜血,他大声喊道,“跟我来!复仇的战士们,全都跟我来!”战士们冲出刚刚解放的凤凰城,向着被血染红的雪原怒吼着冲杀过去。 前有不顾生死的抵挡,后有痛歼顽敌的夹击,而凤凰城中冲出的援兵也要赶到了。恶灵的阵营被冲的七零八落,首尾难顾。死尸狼藉,哭喊连天。 黑首领这时也颓然失落,深知大势已去。 可是,它还要做最后的挣扎。即使失败,它也要让敌人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它是无敌的!它是不会死的!它的身边还有众多邪灵战士跟随着。黑首领将做最后一搏。 它用剑凶狠地刺伤座下的黑马,痛苦会让它跑的更快!它只盯着远方的城门。那里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它只想冲过去。冲进城去,重新占有那座勇敢的城市! 一个双手持矛跨骑战马的老将杀退面前的邪灵战士,阻挡住它的去路。他的须发都被染红,却斗志不减,向着它冲过来。 连这样一个老迈不堪行将朽木的可怜虫,都敢直面它的无敌和神勇!黑首领再一次被激怒了。它要杀死他!用他的血来警告所有的敌人!胆敢阻拦它的人,将是什么样的下场! 它挥剑冲去,敌人却毫不退缩。“除非你先杀了我!否则你休想冲过去!”他竟然还大喊着。 它冷笑着。黑暗庇佑下的力量将让所有藐视它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可是,它的战马竟然被刺中,昂首嘶鸣它他摔下马背。它跳起来,狂怒不已。 “可恶啊,可恶!” 它一剑将欧瑞德将军的战马砍倒。它冲过去,踩住在雪地上还想翻起身来敌人,冷冷地挥起了手中的长剑。 罗阿洛德的战士们在惊呼。特林维尔和精灵王子死命冲杀却鞭长莫及。 欧瑞德将军英勇战斗过。他也将和阿萨瓦将军一样,血洒凤凰城外的疆场。 特林维尔痛心得大喊着杀死更多的邪灵战士,可是他无法阻止黑首领挥起的剑。 突然,雪地上传来一阵清脆急促的马蹄声。战场上喊杀震天,刀剑相撞折断的声响却没能遮盖这片马蹄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黑首领只觉寒风渗入心中,冰冷的汗水却浸湿铠甲。它回头望去。 一匹战马直向他飞来。马上的人白色的盔甲耀人眼目,手中的长剑所过之处,邪魔战士纷纷断臂折肢死于剑下。一眨眼,战马已经冲到它的眼前。 黑首领浑身冰凉。它也终于知道,它在害怕什么。 那个身处远方的白色身影,让它和邪魔战士们都陷入过恐慌。可是,当他就在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勇气又回到了它的身上。 它是不可战胜的!它是黑暗的首领! 它放过脚下的敌人。虽然,杀死他易如反掌。 因为它只想杀死冲过来的白色盔甲的主人。仿佛杀死他,勇气就能重新回到黑暗的一方。 战马上的敌人高高挥起了手中的长剑。黑首领却更加鄙夷无视。 它冷冷地一笑,挺身迎了上去。“可怜虫!你还不知道黑暗的力量是多么强大!黑暗主人灵魂附着的躯体,是不可能被打破的!”它歇斯底里地大声叫骂诅咒着。 敌人手中的长剑落地了。敌人被它的怒吼震慑了,竟然吓得扔掉了手里的武器!它刚要出言讥讽。可是,敌人高举的手中,神剑熠熠生辉,光采夺目。 它只觉得浑身被紧紧裹住,仿佛一种沉睡中的记忆被唤醒。它仿佛听到庇佑黑暗的盔甲发出低低的悲鸣声,越来越紧地缠住了他。它僵硬着动弹不得。 挥舞在空中的神剑幻化出的彩虹,光华闪烁。虹从天而降,污血从胸前汩汩流出。 剧痛撕裂着黑首领,被审判的厄运已经降临。它却仍不敢相信似的低头看着伤口。血慢慢渗出,滴落到雪地上。 血涌上它的喉咙,黑首领已经不能说出一句话。“主人!” 它的心越来越凉,却依然清晰地听到:“滚回邪恶的深渊去吧!所有人类勇敢战斗的地方,都不是你们罪恶的立足之地!去死吧!” 彩虹再次降临,带来正义最后的审判。 黑首领的头颅高高地飞了起来,无神绝望的双眼看到光明的勇气正横扫黑暗的顽敌。直到胸腔喷射的血再也托不起它的死不瞑目,头颅落在雪中。 黑首领扭曲的身躯重重跌倒。一股黑色的烟雾像被勇士的怒吼声吓退的恶犬,四散飘落。黑暗铠甲孤零零地半埋在雪中,污血渐渐淡去。 瞬间,曾经被黑暗鼓舞起的勇气,都化作胆怯的冰消雪释。曾经无比熏熏冲天的戾气和残暴的恶灵,隐去化身,显露出邪恶的原形,哀嚎着夺命而逃。 勇士们热血上涌,呐喊着奋勇追击。将敌人杀死在它们妄图占有的这片土地上。 凤凰城内的战斗突然销声匿迹,邪灵在勇敢的城市里再也不敢反抗。它们只想着扔掉手中的刀剑,向着黑暗的深渊狂奔。即使那里再可怕千万倍,邪灵战士们却绝不敢再回头觊觎这片神圣的土地。即使它们还能活着回到那里,也觉得是最美的妄想。 黑暗占据在凤凰城的日子已经灰飞烟灭,一去不复返。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女神 硝烟散尽,凤凰城在一片宁静中迎来了期待已久的时刻。战士们从城门就整齐的排列成行,远远地迎接着他们的亲人。 他们踩着积雪走向凤凰城。他们曾含笑送走了出征的战士,回归的路上却泪眼不止。 莫妮德和他们一起行走在回家的路上,离得越近心也越光明。她盛装而行,战士们年轻的脸庞庄严肃穆。他们的身上还留着战斗的伤痕,包扎过的伤口还在渗着殷红的血迹。 有那么多战士在最后的时刻已长眠不醒。可烈士和活着的战士,都毫不愧疚地摘下了蒙在脸上的黑巾。他们用可昭日月的英勇顽强和流血牺牲,换来了凤凰城和他们自己的重见天日。他们骄傲地迎接着凤凰城的女王和她的人民。 凤凰城的大门再也不会只能从远方遥望。她再也不是邪恶赖以存身的邪恶之地,向着凤凰族人敞开了心胸。乌云从此再也不会笼罩着这片晴朗的天空,圣火和阳光将普照勇敢的城邦。 雪依旧白,风依旧冷。凤凰城的人们热泪滚滚。没有人提醒她们离开了太久,可依然走得很慢很慢。当莫妮德从战士们身边走过,他们流淌的是骄傲的泪水。 在巴鲁将军和瓦拉纳及其所有的凤凰城战士们的坚持下,格雷恩他们被当做最最尊贵的客人留在城里。他们是凤凰城的朋友,今天,他们终于可以在自己的家里,用最隆重高贵的礼仪来款待朋友。 格雷恩有感于朋友的盛情不得不尊重了他们的情义,却不肯坐享本就无愧于凤凰城的朋友和拯救者的殊荣。在等待莫妮德公主和格莱特长老前来的这几天里,他们和所有的战士们一样,为了还给苦难深重的凤凰族人一个干干净净的家园,忙碌着,兴奋着。 莫妮德一踏进城门就看到他们。他们的身边是圣城洁白的旗帜。她的泪水再也无法停留在眼中,女王衣袂飘摇,在她的引领下,凤凰城向着同样付出生命和热血的朋友们,发出最真挚的感谢。 莫妮德的泪水和着笑颜令他们欣慰而感动。连肩膀受了重伤的欧瑞德将军也哭了起来。不过,他可不是因为伤口在疼痛的缘故啊。 几天来,他们清除了邪灵在城里的每一丝痕迹。积雪被清扫一空,堵塞街道的碎石被移除,可是满目疮痍,残垣断壁仍在。 十几年前和着先王高贵生命的火焰与战士们洒满鲜血的每一寸土地交织在一起。那火焰焚烧了城市,带走了先王。此刻,也燃烧在每个人心里,让每个凤凰族人痛心不已。他们一路走,一路哭。 格雷恩默默地为他们让开了道路。 凤凰城在邪恶肆虐的日子里,没有留下一间完好的房屋。原本在凤凰城外就能看到的高大的王宫,也只剩下一堆堆破碎的废墟。 塔楼大厦倾颓,女神今安在否? 望着哭泣的人群,特林维尔也低着头。今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随便开口讲话了。他最见不得这般的凄苦悲惨,却也知道,这是凤凰族人最后的凭吊。他们将迎来一个崭新的开始。他们心中的快乐和幸福的大门,也已经打开了。 莫妮德在人群的簇拥下来到废墟前。那里曾经是东方最华美宏伟的宫殿,也是她出生的地方。那里有陪伴她幸福成长的父亲和慈爱美丽却一直忧郁的母亲。她多想看到母亲的笑容啊。她会依偎在她的怀里,抚摸着她的脸庞。她也会告诉母亲,凤凰城的苦难已经远去,她心爱的女儿会一直在欢笑中缅怀着她。 还有圣泉浇灌的花树,叮咚悦耳,繁花似锦。女神的雕像,是她最爱仰望的地方。可是她只看到破砖碎瓦,粗大的石柱断成数截,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女神啊,你在哪里? 他们艰难地清扫出一条难以通行的小路就急不可耐。莫妮德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自己行走在梦中的宫殿和花园里。 圣洁的祭坛被亵渎,女神的雕像被残忍地摧毁,散落在地。泉水干涸,再没有一滴滋润的影子。 凤凰族人悲从心来,茫然地停下脚步。莫妮德双手抱在胸前,她低下了头。当她再次抬起头,眼中已经没有了一滴眼泪。她灿然而笑,像春天又来到这片花团锦簇的旧地。 歌莉和瓦拉纳就跟在她身后。当她充满希望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凤凰族人也振奋了。 瓦拉纳走到她身边,她点点头。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瓦拉纳独自走上神坛。他在如山般的废墟中穿行,时而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时而扒开地上掩盖的碎石。他们都看着他,心因他喜而喜悲而悲。 他回头望着人群,脸色低沉地摇摇头。失望的叹息声再次响起。 他叹了口气,正要跃下神坛回到公主的身边,却猛地站住了。他们的心都狂跳着。他们无法猜到,他看到了什么,也不期待他能看到什么。可是,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焦急地等待着。 瓦拉纳面色凝重,将耳朵贴在碎石堆上。良久,他都没有抬头。 他们的心飘起又沉下,再飘起,再沉下。难以自已。 他突然抬起头,坚定而毫不犹豫地大声说道:“圣泉!我听到泉水的声音!” 莫妮德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沸腾的人群欢呼着,“圣泉!圣泉还在!” “圣泉还在!她还在流淌!我听到了!” 顿时,无数人冲上去,用手刨,用肩抗,圣坛的一角吐露出来,虽然在邪灵的淫威下已经破烂不堪,却没有完全倾倒。 他们涌上去,聚集在瓦拉纳身边,一同清理出圣坛的全貌。女神像已被打碎,深埋在废墟里。她的躯体破碎,可刚刚露出就看到她慈厚温暖的双眼。他们痛哭失声。 滴答,滴答,滴答。 他们哭着小心地仰望着那颗生命的圣水。 滴答,滴答,滴答。 泉水慢慢低落,凤凰族人欣喜欲狂。 他们更加努力地挖掘着,搬走更多大石,让生命之水尽情地流淌在每个人的心上。 圣泉流淌到哪里,那里的人们就欢欣鼓舞。他们拥抱在一起,把目光都投向了他们的公主。 所有的人都退到人群里,瓦拉纳独自跪在碎石上,一滴一滴将泉水接到先王曾经戴过的头盔里。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公主身边,跪在地上把泉水举过头顶。歌莉上前一步接过泉水。瓦拉纳躬身退后。 凤凰族人热泪盈眶,聚集在公主的身旁,没有人哭出声来,他们都安静地流泪。 两个年轻的姑娘为莫妮德整理着盛装。火红的凤凰鲜艳明丽,长长的飘带像云朵迎接着祥和的风飘荡。 歌莉擦去泪水,跪在雪地上。她抬头看着公主。她含泪笑着点点头。 歌莉脱去公主的鞋子,用圣洁的泉水洗濯着公主的双足。所有的人都静静地看着。 歌莉垂泪低头躬身慢慢退到一旁。凤凰城的公主抬头看着四处寻找着,她看到了站立的格雷恩。格雷恩迎着她的目光,将手抚在胸前,躬身向凤凰城的女王致敬。 她走到他的身边,崇敬而温柔地向他说道:“我需要一个勇士,和我一起走上圣坛。”格雷恩默默地躬身以示遵从她的恳请。 特林维尔在一旁兴奋地双拳一击,刚要大声喝彩,猛地又捂住了嘴。 格雷恩走到她的身边,歌莉走上前,跪在他面前。他看了公主一眼,她笑着点点头。 他也脱去靴子,歌莉双手捧着泉水洗濯去他挺立凤凰城土地的双脚。 凤凰族人叹息着,祝福着,祈祷着。 她拉起他的手,赤足走在通向神坛的废墟上。她站在那里,向他伸出双手。他稍一思忖马上就摘下了头盔。他们一起站在圣泉下,仰望着。 泉水灌满了头盔,格雷恩双手捧着,站在她身边。她跪在地上,仰望着他。他跪了下去。 凤凰族人和所有的士兵也都跪在雪地上,全然不顾冰凉的雪水化作污泥。特林维尔本来是最讨厌一些繁琐冗杂乱七八糟的仪式的。丰收节的祭礼他虽然也不敢小看,说真的,他都没有跪过呢。可是,今天他说不出的喜欢这个古老的东方仪式。他“噗通”一声就双膝跪了下去,动作之快声音之大,连阿卡阿卡都望尘莫及。他哪里明白他主人的心思啊。 那上面跪在一起的可是他的好朋友—是格雷恩和艾尔希娅。她可是要成为凤凰城的女王啊。 莫妮德感激地看着他,用泉水细细地虔诚地为女神擦去十几年的蒙尘。她擦得很慢,泪水也滴在女神脸上,和着圣泉在女神脸上流淌。 女神的双眼渐渐明亮,焕发出慈祥的光彩。凤凰族人突然失声痛哭,顿足捶胸,哭声响彻凤凰城明朗的天空。 莫妮德拉着格雷恩的手,他们并肩站在一起。他们高高举起双手。 凤凰城的公主动情地向着她的族人们宣示着女神的恩泽。“滋养凤凰城的母亲还在!她从没有抛弃过我们!女神的光辉和慈祥,将一直庇佑和指引着我们,重建我们的城市。无愧于女神的爱,无愧于勇敢的声名,凤凰城必将永远屹立,永不被邪恶击垮!” 欢呼声响彻云霄。特林维尔一把擦去泪水,傻呵呵地突然大声喊道:“女神万岁!莫妮德女王万岁!” 按照格莱特长老的建议,他们谢绝了莫妮德盛情的阻拦和挽留。格雷恩和精灵王子,特林维尔和他忠心的仆人,他们各带三百人向着东南两个方向探索。重伤初愈的欧瑞德将军带领着罗阿洛德战士搜索北方。而瓦拉纳也同样带着三百名精壮的凤凰城勇士向着西方前进。 凤凰城已经光复,可广袤的东方大地还远未到卸甲歇兵的修养时刻。他们走遍凤凰城的山山水水,只要阳光照耀的地方,都留下他们的足迹。 他们仔细搜寻,确保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都不会再有邪灵的藏身之地。虽然他们也确信,经过这次打击,邪魔的黑暗首领丧身于勇敢的城邦,余众皆亡魂丧胆蛰伏于深渊,再也没有勇气和力量再次犯险出动。 可是他们也同样知道。敌人不经过最严酷的打击,是不会轻易放弃邪恶的念头。 他们迎着每天初升的太阳,踏着朝露清风奔驰在凤凰城的土地上。走遍白雪皑皑的山林,踏过茫茫无际的原野。荒芜的山村让他们得以歇息疲惫的双脚。为着他们的喜悦和希望,头顶清辉婉婉的月光就能安然入眠。 两个月的时光,他们走遍了山山水水,见到了冰雪消融,小溪潺潺涓涓。山林吐出青翠,小草碧绿如茵。傲雪凌霜的花蕊,把盎然的春意写满了他们的征途。 他们笑着说,这才是这片土地原来的样子啊。 更令所有人欣喜和意外的是,在邪灵肆虐的日子里,还有一些对故土难舍难离的凤凰族人,在暗无天日的等待和挣扎中活了下来。他们听到马蹄声,听到战士们奔跑的脚步声,以为仇敌又在炫耀自己的领地,他们躲了起来,躲进了深山密林。可是,他们看到的却是凤凰城的旗帜。 凤凰族人的苦难已经过去了! 散落深山密林的凤凰族人,仅仅格雷恩就找到了几十人。当冰雪消融成的小溪汇成了江河,鲜花铺满大地,格雷恩带着战士和他们一起走在返回的路途。 一路上生机勃勃的土地已经有辛勤的耕劳。原来荒凉破败的村子里,茅屋又升起了袅袅炊烟。迎接他们的人面黄肌瘦,可是笑容却写满了脸庞和心田。格雷恩他们的心情也都好极了。 精灵王子对他说:“这样的凤凰城,已经和我想的差不多了。人们又回到了和平的生活,让我更想知道的是,凤凰城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他笑而不答。因为,这也是他想知道的。 返回的大路上也不再是他们最初见到的死寂。每天都能遇到有新的人群加入到他们的行列。那些曾经隐匿各处躲避战火的人们,已经得到故国重圆的好消息,络绎不绝地从各地赶往凤凰城。 当他们知道遇到的就是帮助他们夺回凤凰城的勇士,都感激不尽。他们迫不及待地打听着,想知道他们的公主现在怎么样了。听士兵们绘声绘色地讲述起那些风雪中惊心动魄的战斗,他们也用最真诚的话语表达着感激和崇敬。有很多人只背着简单寒酸的行李,更多的人甚至连果腹的食物都没带多少。可是,他们却毫不在意。 他们就要回家了。那里有最美好的日子,等待着苦尽甘来的人们。 格雷恩很乐意和他们一起前行。他们脸上阳光照耀下的笑容让他觉得,他们的战斗对那些饱经战乱的人们来说,多么的弥足珍贵。 当他们快要到达凤凰城时,三百人的队伍已经变得几近千人,庞大热闹了许多。因而也无形中拖慢了行进的速度。格雷恩却不忍心催促他们。 传递消息和催促的马匹已经有好几拨了。他们已经是最后将要到达的队伍了。精灵王子却不以为然,他笑道:“特林维尔一向是个急性子的,他比我们慢了才奇怪呢。” 可是,显然他们继续这样慢腾腾地行进会让等待的人更心焦。按着现在的速度,他们第二天傍晚才能抵达。格雷恩从凤凰城出发专门前来迎接他们的人那里得知,将有大事发生。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凤凰城的公主要我们转告格雷恩先生:请您无论如何,今天晚上务必到达。否则,可能就赶不上了。” 虽然还不知道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事。可是,他不想让莫妮德继续等待下去。他和精灵王子商议过后,让士兵们带着众人继续前进,他和米莱里安只带着几个人快马加鞭,向着凤凰城赶去。 一路马不停蹄的奔波,落日的余晖将要隐没在群山之后,他们看到了凤凰城落日下雄浑的身姿。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女王的心意 城墙上火把照耀如同白昼,刚听到马蹄声响,守门的士兵都忙不迭地一连声询问着:“是格雷恩先生吗?是格雷恩先生和他的伙伴儿们到了吗?” 精灵王子笑道:“看起来所有的人都在等着我们了。但愿我们来的还不太晚。” 等不及得到肯定的回答,城门早就打开了。“格雷恩先生,大家都在圣坛等着您呢。快去吧。”他们见到他已经到来,人人都发自内心的喜悦。整个城市都在等着他呢。 此情此景,更让格雷恩感到了非同一般地隆重,同时也有一丝不解。他来不及多问,就向神坛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他们离开的这些日子里,这座被糟践的城市已经彻底改变了模样。人们扫除残秽,修葺房屋,道路也被清理的一尘不染。虽然灾难的遗迹随处可见,凤凰城新生的壮丽前景已经浮现。 每一条扫除的干干净净的大街上,都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每一间曾被摧残零破的房间里,无法阻隔风雨的窗棂里,都放射出红晃晃的灯光。 歌声和舞蹈是凤凰城夜空下欢乐的迸放。和着泪水的笑脸却一扫愁肠。通往神坛的道路人头攒动,数不清的人欢快地吟诵着祖先的自豪,跳着凤凰族最热爱的舞蹈。 可是,见到他骑马赶来,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为他闪开一条道路。他们用欢呼表达着凤凰城的喜悦和欢迎,只要看到人们脸上的欢颜,格雷恩就能明白他们的心。 凤凰城的人们把鲜花送到他的手里,把锦带挂满他的胸口。他们的眼神亲切温暖,歌声掌声簇拥着他,把他迎送进神坛。 鲜花将神坛装扮一新,鼓乐声声敲在人们的心头。 女神的雕像被重新树立,夜空的月光和火把,照耀着她仁慈端庄的面容。已经有无数人安静地伫立着,围绕在神坛周围。 他放轻脚步,看到了人群中特林维尔和阿卡阿卡以及欧瑞德将军的身影。特林维尔听到脚步声微微转头,惊喜中竟然还带着一分责备。 他低低地声音说道:“你们可真够慢的!仪式都快要结束了。我们的莫妮德公主已经正式成为了凤凰城的女王。要是你都错过了,你知道那样莫妮德该多么失望啊。” 格雷恩歉意地笑着,刚要回话,他却把手指放在唇边,“嘘”的一声。他们都转头看着圣坛。 莫妮德身穿凤凰女王衣跪在神坛上,她的面前跳动着鲜红的火焰。无数身着白衣头戴花冠的女侍跪在她的身后。从所有战士中挑选出最高大威猛的勇士们手持雪亮的弯刀守卫着女神。祭司们伴着鼓声赞颂着女神的慈爱,赤足盛装的少女身披彩衣泼洒着泉水载歌载舞。 鼓声让每个人心头激荡安详。格雷恩眼中跃动着火焰,看着神坛上光彩照人的莫妮德,心头无比喜悦。他也想起了阿斯特拉尔先生对凤凰城的的承诺。 这一天,终于实现了。 祭司们更加欢腾跳跃着,五彩的花冠映着圣火,鼓声高亢,逐渐低沉。凤凰族人都昂着头,跪倒在地。 格雷恩早已被庄严的仪式所打动。可是,他的朋友比他还要快得多了。只听“噗通”一声,特林维尔又一下子跪倒了。他的神情和那些凤凰族人一般神圣,他的仆人也来不及取笑他,也跟着跪了下去。格雷恩只觉心头跳跃着,他也单膝跪在地上。 凤凰族人低低啜泣,那是喜悦和幸福的泪水。 祭司走到莫妮德面前,双手捧上银盘。身披圣火光芒的莫妮德站起身来,从银盘中拿起一卷泛着岁月不已圣火不息的羊皮纸卷。 她慢慢卷开,面向着女神,顶礼膜拜: “…… 圣火之下,神女有灵,谨以至诚,书成此文: 国立东方,有名凤凰。 女神遗爱,光照四方。 镇妖伏魔,其道大光。 兹尔魍魉,遂逞猖狂。 侵我国土,屠戮先王。 女神蒙尘,何其惶惶。 乃有壮士,气慨而慷。 旌旗漫卷,敌寇仓皇。 浩气荡荡,复我家邦。 河山无恙,重现光芒。 ……” 她神情庄重,饱含真情的话语,让凤凰族人激情澎湃。 莫妮德伸手从祭祀手举的托盘上取下一把银色的匕首。特林维尔瞪大了眼睛,吸了一口冷气。 她刺破手指,将神之血脉滴溅在纸卷上投入火中。 火热鲜红的圣火熊熊燃烧,火焰光芒万丈直上九霄,照亮了东方天际的夜空。 凤凰族人为这庄严的一幕齐声高呼。鼓声再次昂扬。 特林维尔兴奋地叹息着说道:“我太喜欢东方的人了。我也太喜欢这个古老而神秘的仪式了。你呢,格雷恩?”他笑着问道。 格雷恩看着他的朋友。他的目光中闪动着激情。“我相信,凤凰城的欣欣向荣和强盛将在女神的眷顾下,一定会早日到来。” 祭坛上圣火熊熊,凤凰城高歌嘹亮。 人们纷纷涌上前去。他们手牵着手,围绕着圣泉踏歌起舞。歌声和舞蹈,表达着凤凰族人洗净磨难,幸福生活的新开始。这欢腾热烈的气氛让特林维尔和阿卡阿卡等人也情不自禁,加入到了欢庆的人群中。 特林维尔本来还想拉着格雷恩一起欢歌起舞。仿佛不支棱起双手扭动起粗壮的腰身,就无法表露出他对莫尼德成为凤凰城女王的喜悦。可是,格雷恩却摆手拒绝了朋友的盛情相邀。大个子维卡也一改往日性情,仿佛晚一刻跳舞,就少了许多许多快乐。朋友刚刚拒绝了他的邀请,他就笑着跳着加入到起舞的人群中去了。 在这欢乐盛大的时刻,全城只剩下一个人还能保持一点理智和清醒。可这时候的格雷恩,也只不过是比那像只大笨鸟翩翩起舞的大个子巨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呢。 格雷恩望着和凤凰族人一起欢快起舞的特林维尔和精灵王子和阿卡阿卡,虽然被他们笨拙地舞姿逗笑了,特别是大个子维卡,可那也是他为凤凰城快乐地真情流露啊。他也是勉强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才让自己不像大个子维卡那样手舞足蹈。 天空被圣火照亮,凤凰族人人心欢乐,激情洋溢。他们受尽了苦难,他们应该得到快乐。格雷恩的心中和凤凰族人同喜同悲,却不知道还要多大的毅力,才能不和那些幸福激动的凤凰族人一样流泪呢! 欢乐的笑声歌声响彻凤凰城,他的心里也为凤凰城和凤凰女王而欢颜。 阿斯特拉尔先生十几年前就已经预见到了今天的场景了吧?他一直把莫尼德公主带在身边,给了她父亲般的关爱,抚育她成长。而今天,圣火燃烧的夜晚,他在年幼的凤凰城公主面前许下的愿言,真实地在他眼前展现着。 光复故国的凤凰族人,开始品尝女神赐予的甜蜜,到处都是载歌载舞欢乐的人群。孩子们脸上带在纯真的微笑,在光明繁锦的城市里奔跑欢笑。年轻的男女也在这盛大的日子里,借着歌舞表达着彼此的爱慕之情。那些身残体弱的老人们望着圣火和欢乐的人们,就已经在满足地笑了。 能歌善舞的凤凰族人用歌声和舞蹈,喜悦和笑脸是他们内心的真情流露。他们簇拥着凤凰城的女王,向她表达着凤凰人的祝福和愿望。 格雷恩心中无限感慨。他的眼睛潮湿了,心中幸福而伤感。 他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些异样。他从欢乐的海洋收回神思抬头看去。 圣坛上,一只金黄火红的凤凰在翩翩起舞。穿上了凤凰女王衣的莫尼德女王盛世的容颜之下,舞姿似金凤飞舞云端,彩衣光照,绚丽夺目,犹似阳光圣火普照。她照亮了凤凰人的心,温暖了凤凰人的情。 他的耳中还听到大个子维卡和阿卡阿卡开怀肆意的笑声,却仿佛突然被什么夹住了舌头,连那可惊动天神的大嗓门也变得嘤嘤细细。他抬头望去,就像第一次看到莫尼德身穿彩衣,幻身凤凰时一样,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人们簇拥着女王舞蹈。女王的舞姿传自先王后的传承,凤凰城的公主诞生的那天,凤凰城也是这般华彩乐章,歌舞盛大。苏古尔王和妮妲雅王后盛装而扮,那天云彩晕绕,彩鸟飞舞。风华绝胜的女王怀抱初生婴儿的公主,就曾在凤凰族人面前舞蹈。 那些还记得那情景的人们,眼中含着悲伤而幸福的泪水。他们都停下歌舞,眼光追随着成长为女王的,曾经襁褓中的公主。无数的凤凰族人,重新用泪水记忆起先王后的舞姿。 盛装的白衣女子们围着女王歌舞。彩凤从圣坛而降,凤凰族人泪眼潺潺,哭着笑着看着。 女王在凤凰城圣火的照耀下,在族人和朋友们的目光里,在高山国挺拔的好汉子身边,用深情的舞蹈环绕着他。像一只金色的凤凰飞舞在他的身边,他的心里。 大个子维卡激动的浑身发抖,他早就停下了可歌可笑的舞蹈,为了不发出欢喜的惊叫,他张口就咬住了自己的一只手。虽然疼的直想叫唤,可他还是流着泪忍住了。至于阿卡阿卡和米莱里安他们虽不像大个子巨人那般夸张举动,可是他们也同样激动万分。 格雷恩的心被幸福地温暖环抱着。他叹息着,眼中,脸上,都是知心的微笑。 凤凰展开双翅舞姿蹁跹,凤凰人围成圈子,祝福着凤凰城的女王,祝福着高山国的勇士。却不知勇士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女王的舞姿在圣火下熠熠生彩,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歌声为她鼓舞。坚强勇敢的女王却满面羞涩,整个凤凰城都能看出她心中的情义。可是她几次想开口歌唱,为了凤凰城,也为了自己。 可是,年轻的女王彩袖遮面,终于又在歌舞环绕中越行越远,留下她未尽的心意和无言的告白。凤凰族人欣喜地为着女王和勇士,高呼万岁。 当特林维尔他们兴奋地挤过川流的人群,看到的却是一个目光平静的朋友。 凤凰城激动人心的仪式歌舞欢腾火热,渐渐冷静下来的格雷恩却发现了一些令人不解的情形。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场,可为什么没有看到格莱特长老的身影呢?难道真像他所说的那样,他老人家已经“老”的连莫尼德荣晋女王,凤凰城圣火重生这样的重大日子,竟也吸引不到他了吗? 可是听了特林维尔的话,他更加惊讶了。 他说:“格雷恩,我的朋友。说实话,我只比你早到了两、三天而已。即使这样,我也没能见到长老的面呢。”格雷恩越发感到好奇。 “他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话吗?”他沉思着问道。“或者一封信什么的,都没有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的朋友。”他耸耸肩,显得一无所知的样子。 格雷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千万里不辞辛劳远征,虽然凤凰城得以光复,可是一定又发生了什么,才让长老连莫妮德就位女王的仪式也不能多等待一天,就匆匆离去。这可是圣城七圣会最可瞩目也最重大急迫的事件了。结果,最应该给予见证和祝福的长老却不辞而别。 这绝对不是格莱特长老谦和宽仁的秉性所为!所以,如果长老有必须离开的原因,那也意味着他留在凤凰城的日子,也时日不多了。 虽然早已猜到,可是一想到如果真的会是这样,他的心绪一下子又沉重起来。耳旁还是凤凰族人欢呼的声音。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凤凰城的白天是喧嚣的,凤凰城的晚上则是宁静的。母亲怀抱着婴儿,房屋还没有从战火的破坏中完全得到修缮,只要看到月光从窗外投进屋子,他们就觉得很温暖。婴儿在母亲慈爱的微笑中甜甜地睡着了。 花园里,凤凰城的女王走在格雷恩身旁。满园清辉,花儿的芬芳扑面而来。歌莉和瓦拉纳远远地跟在后面。他们本不想去打扰他们,可是莫妮德却执意不让他们离开。 她多么想和他单独在一起啊。却又怕会忍不住说出那些脸红心跳的话儿来。有歌莉在,她就能及时阻止她那样做了。而且,她也期望着有个从小陪伴着她,像母亲般疼爱的人在身旁。 他们安静地走着。这里是凤凰城宫殿的后花园。曾经仙花瑞草铺地,歌声笑语满园。经过战乱后的百废待兴,虽然恢复到往昔的繁花景象还有待时日,可那也是不久之后必定会重现的一幕。 莫妮德看着身边沉默寡言的男子汉,娇羞中还有一点迷茫。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她有爱她的父母。可陪着她长大的就是他啊。她故国重复,本应该让他也在她的陪伴下,等到花儿再次开放,蝴蝶翩翩在花丛中起舞的日子。她悄悄叹了一口气。 “长老已经走了。” “嗯。”他轻轻地回答她。 她的心中酸楚,脸上却还要做出一副平静的模样。她又低低地问道:“那么,你也要走了。是吗?” 他点点头。他们就那样慢慢走着。初春的月光像是一点儿都不理会莫妮德的心绪,亮堂堂地铺满花园。让她无言的留恋无处可藏。 “如果,”她的声音几不可闻,“如果......” 歌莉早已看透凤凰城女王的心事,她脸上的笑容更让歌莉难过伤心。她突然说道:“格雷恩先生,您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难道凤凰城就没有值得您珍重和爱惜的吗?” 莫妮德的脸颊倏地红了。可是,她只是含羞垂下头,却没有阻止歌莉。 歌莉说完,就热情地期待着他的回答。他没有想到她突然直言吐露,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沉默了。瓦拉纳却把他的沉默当做了犹豫。他觉得有了一线希望,兴奋地说道:“格雷恩先生,凤凰城的人民需要你。凤凰城的女王也需要你留下来。” 莫妮德再也无法装聋作哑。如果此时故作娇羞地呵斥歌莉和瓦纳拉,反倒会被他轻看了吧? 可是如果任由歌莉说下去,还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更令人脸红无地的话来呢。她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才能稍解当下尴尬的境地。 此时此刻,已经由不得他继续沉默下去了。他停下脚步。可歌莉却自觉已经替凤凰城的女王说出了心中深藏的话语,而他的回答,只有莫妮德一个人才更想知道吧。 她转身拉着瓦纳拉的手走开。还听到瓦拉纳低低地期待的声音:“格雷恩先生会留下吗?” 他看着莫妮德。脱去盛装身穿绿裙的年轻女王,娇媚无限,让他又看到了小木屋中那个矜持多情的女孩儿。 他拉着她的手,对她说:“即使没有挽留,我也想告诉你:我是多么想留下来啊。如果听你亲口说出来,我也许真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花园里泉水叮咚,泥土散发着清新湿润的气息。含苞待放的花蕊就是女孩儿难言的心事。她稍一犹豫却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果我只想着留下你,是自私的,是不公平的。你还有许多未尽的事业要去完成,帕林卡巴卡玛才是你驰骋的天地。我不会说那样的话,让你留下来。可是,格雷恩,我的兄长。你……” 她的声音难掩伤悲,低低地饮泣着。格雷恩把她搂在怀里,她把头埋进他宽厚温暖的怀抱。 他摘下石灵神剑,她的目光清澈柔情。 “石灵是最守信义的种族。他们曾经将一副铠甲送给凤凰城,以结成世代不变的忠贞誓言。我将像石灵的王曾经对凤凰城的誓言那样,把神剑留在凤凰城。我的誓言,我的心,将一直留在这片土地上。” 她欣喜地流着泪,把神剑紧紧抱在怀里,欣慰地在他耳边,说出她心中的誓言:“不论你在哪里战斗,凤凰城将永远牢记你们为了这片土地所付出的一切,你们的丰功伟绩,将镌刻在这个城市和每个人的心里。等到那一天,一个崭新的城市将迎接勇士的回还……迎接一位,凤凰城的王。” 女王泪流满面。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重回奇利亚斯 格雷恩一行人在黑夜里静悄悄地离开。他们也想和一同生死与共战斗过的朋友们告别,又怕不能承受挽留的盛情和送别的泪眼。于是他们在黑夜里离开,黎明和勇士们一道前行。 来时壮烈满怀,去时别意匆匆。当他们带着胜利的喜悦和与朋友们分别的遗憾离开时,其他人也就罢了,特林维尔却倍感惊讶。 “真不可思议,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们离开奇利亚斯来到东方这片土地,已经一年多了。虽然那里有朋友在等待着我们回去。我也很想念他们。可是,”他无限伤感地回头望着凤凰城的方向。“可是,这里也有我们的朋友啊。这次分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呢。” 阿卡阿卡笑道:“是啊,我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停留这么久。我猜,长老也一定等不及了。所以才把我们留在这里,自己一个人就急急忙忙走了。主人,你一定能猜到长老去了哪里吧?” “那还用说吗!”特林维尔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好像惊讶于一向精明的小伙子怎么会问起如此愚蠢的问题呢。“当然是回奇利亚斯了。要不就是更远,回圣城去了。唉,说起圣城,我又怀念起打仗的日子来了。至少那样一来,我就没空想我的小亚米娜了。我有多想她啊!” 他说起亚米娜,想起她鼓鼓的小脸蛋儿,一下子就恨不得能马上见到她。她一定会拉着他的胡子,对他说,她是多么多么地想念他呢。 他们都笑着说,“会的”,很快就会见到她的。他的心情才好了起来。 格雷恩虽然在笑却也沉思着。长老的举动还是让他颇感意外。虽然特林维尔的猜测也是很有道理的,他也想不起还能有哪儿比奇利亚斯更令长老牵心挂怀的。可是,他总觉得一丝不安。 如果奇利亚斯军情紧急,长老也不会甚至连一封书信都没有留就匆匆走了啊。 他不但没有催促众人早日返回奇利亚斯前线,反而自己一个人,在他们到达凤凰城的几天前,悄悄离开了那里。这件事真的很奇怪。 至于特林维尔所说的,长老已经返回白龙之城的猜测,他认为更是不可能的。圣城无疑是需要格莱特长老的。可他也实在没有理由不告而别啊。 长老会去哪里呢?他并没有把他的疑惑讲出来。至少有一点他是同意他的朋友所说的。 只要他们到达奇利亚斯,长老也一定就在那里等着他们。到时一切疑惑都将明了。 与向东方进发时的谨慎持重不同,他们轻装前进,因为前途莫测的远征已经胜利,每个人的心头都洋溢着快乐和轻松。 士兵们也想早日回到祖国。他们是经历过一场神圣之战的勇士,迎接他们的将是最崇高的荣耀。 队伍行进的速度无形中快了很多。而且为了节省时间,格雷恩也不用再去借道罗阿洛德。他们可以通过霍思敏王的国家,那样他们就可以省下很多路程。 他们和欧瑞德将军在依依不舍中分别。罗阿洛德九死一生的将军,肩伤还未完全康复,他红着眼圈用一只手拥抱了每个人。他带着朋友们对克林戈王和一起并肩参加了远征的战士们的祝福和感谢,告别了众人。 格雷恩预测,走近路能节省近一个月的时间。虽然他还猜不到长老是否是因为奇利亚斯的局势紧张才急匆匆地离开了。可是尽快赶到奇利亚斯也是所有人最急切和赞同的。 众人晓行夜宿,披风沐雨,因为有新的战斗就在前方等待着他们。一想到又要见到久别的朋友,心情格外激动舒畅。 可是一踏上霍思敏王的国土,他们所见到的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大路上行人稀少,田地里耕作的人们心神不宁地看着一支期待着欢迎而回的战士们。难道霍思敏王的国家也发生了什么吗? 他们加快了脚步。几天后,他们遇到了一小支同样身着霍思敏王盔甲的士兵,只有五六百人。他们是紧急召集起来,星夜驰援奇利亚斯的军队。还有一支五千人的队伍在霍思敏王的亲自带领下,已经前往边境地区。据说,除了年事已高的林登王,坎德拉贝尔王和沃尔都王也将带领各自的队伍和霍思敏王汇合。就如当年罗阿洛德遭遇到的危机,诸王再次聚汇。 格雷恩得到消息大吃一惊。看来他的朋友猜的没错。如果不是奇利亚斯处在危机之中,霍思敏王也不会亲自率兵出征。幸好遇到了这支士兵,如果他们驰往霍思敏王的王城,一定不会见到王的。他们马上转道,星夜驰往奇利亚斯最前线。 奇利亚斯每天都遭到难以承受的围攻。已废弃几百年的城郭再次成为了抵御战火蔓延到东方和平土地的堡垒。在魔羽国和紫竹国大军的攻击下,原本驻守在这里的一万二千名守军,也已经增加到了近三万人。可是面对敌人潮水般的攻势,仍是勉力支撑。联盟军只能力保城堡不失,却无力将敌人彻底击退。 双方在几个月的拉锯战中,损伤惨重,疲惫不堪。最危急时,奇利亚斯的防线有几次已经面临崩溃,外围的几处据点不得不被迫放弃,全军收缩于孤零零的古老荒废的城堡中,拼死抵抗才力保城池在手。 奇利亚斯最初做为抵御野蛮人的扩张,神圣联盟力量弱小时,不得不在大陆腹心所在位置,建立起这座专为屯兵积粮的城堡。战乱年代这里一直是大陆所有目光凝视的地方,野蛮人无数次的进攻都被遏制在奇利亚斯平原。当蛮族的力量在坚固的城池前被消耗殆尽,野蛮人的势力也如潮水般退却,从此远离了大陆的中心。 只是从那时起,人们渐渐遗忘了这座新兴的城市。蛮族不再为患,奇利亚斯慢慢荒芜,并最终被遗弃。那些曾经火红激昂的战斗,从人们心头慢慢消逝了。 可笑的是,当人们被迫又一次注视这里时,响彻云霄的喊杀声却来自曾经的联盟内部。两支人类的大军为着不同的信念,拼的你死我活。这里又再次万众瞩目,凝聚起大陆的人心。无数人为之疯狂担忧却无法改变什么。 奇利亚斯将变成一片鲜血的海洋。 敌人连续进攻,从早晨到晚上,再到黎明。无休止,不停歇,敌我双方都在拼尽最后的气力。连日的厮杀让疲惫的心更加麻木残忍。所有人都忘记了恐惧,忘记了饥饿伤痛。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能活到夜晚的降临。也不知道下一刻是否还能坚持到旭日的升起。 赛尔带领几十名黑森林的战士,死死守在城门口一段低矮的土墙后。敌人的箭雨让战士们紧紧依靠着手中的木盾,将敌人死死挡在外面。他们这样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士兵们年轻的生命就倒在他的面前。明天,又会是谁呢?他也不知道。可是,他仍然大声激励着战士们,一次次把敌人阻挡在城门外。 城墙上多兰赫尔和所有人一样疲惫不堪。几天几夜甲不卸身,剑不离手,他的士兵和他一样,都在经历着最严酷的考验。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他的心又悬了起来。 接到奇利亚斯告急的信从圣城出发增援时起,赛尔就一直驻守在最危险的地方。虽然他有着无穷无尽的勇气,艰苦卓绝的坚守已经过了几个月,还看不到尽头。他却仍然拒绝所有人的替换。即使黑森林的王子也不能让他从城门后退一步。 无休止的坚守耗去了年轻战士们最坚强的心,许多人战死,但他们仍有勇气冲出城门和敌人战斗。 还有,希娜也时时刻刻牵挂着他的心。年轻的紫竹国女战士,为着和他相同的信念和理想,一起战斗在两种命运决战的战场上。他们的身影交织在战火中,没有眼神的碰撞和言语的叮咛,就知道身后有牵念的心。生死置之度外,为了心爱的人他们更加英勇奋战。 战至黄昏,敌人的攻势未减,喊杀声响彻奇利亚斯平川,战士们咬紧了牙关顽强抵抗。箭矢纷飞,刀枪并举。战马奔驰,旗帜翻飞。激烈的肉搏让最残忍冷酷的心也无力承受,血肉交织的战场是每个战士今生永恒的噩梦。 荒废了百年的城墙突然回归了建立时的初衷,一墙之隔却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而他们还在为了早已不复存在的城门投入更多年轻的士兵大打出手。死伤狼藉,尸积如山。可是,这场有多残忍就有多荒谬的战斗,敌战双方都死命向前,不能退后! 突然一支队伍冲进敌阵,他们打起圣城的旗帜,冲破层层阻碍,冲到城门下。 “我们是圣城的援兵。我们带来了霍思敏王的战士。”当先一人跨马持矛,高声喊喝。 “是特林维尔吗?”听到熟悉的声音,赛尔大喜之下,带领着士兵冲出了城门。 “哈哈。”特林维尔大笑着。“赛尔先生,是我!我来了!有战斗的地方,怎么能少得了大个子维卡呢!赛尔先生,我们全都来了!” 虽然格雷恩带来的援兵不多,却突入敌阵,给敌人造成了很大的混乱。敌人苦战良久,已无力再战,只得借助夜幕的掩护逐渐退去。赛尔趁机把众人迎进了奇利亚斯城堡。 老友重逢,道不尽珍重之情,说不完思念之苦。对格雷恩来说,能在奇利亚斯见到希娜和多兰赫尔自然喜不自胜,赛尔看到特林维尔时更是喜出望外。虽然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是他抓着他的手用力摇晃着,特林维尔就知道他的心里有多激动了。 他们互道离别后各自的境况。当得知阿萨瓦将军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壮烈捐躯,所有人的心情格外悲伤沉痛。战火还在大陆蔓延,霍思敏王的军队却过地早失去了一位骁勇的将领。格雷恩对阿萨瓦将军的战死表达了深切的敬意。他高度赞扬了霍思敏王的士兵们不畏严寒牺牲,在收复勇敢城邦的战斗中付出的鲜血和代价,却赢得了神圣联盟内永恒的怀念和尊敬。 战火中的间隙对久别的朋友们来说,已经是弥足珍贵的最好的礼物了。一间屋顶已经塌陷一半的房屋,火把照耀带来的温暖,就是他们重新聚首的最好的地方。虽然多兰赫尔甚至对此深感歉意。他只是比他们更早一些到达这里,却觉得有责任让这里变得更加舒适和温暖。 希娜却说道:“朋友们相见是不会在乎这些的。”可大家都能看出来它急切的心情—他们已经回来了,莫妮德公主和凤凰城,现在怎么样了呢? 其实,大家都不用问。只要看到特林维尔他们的笑容,一切都已经写在他们的脸上了。这才是他们最想知道的。 精灵王子笑道:“莫妮德公主!哦,我想,我们应该称呼她为,凤凰城的女王了。她也惦记着你,希娜小姐。让我们替她问候你呢。” 希娜不禁喜上眉梢。她也是为莫妮德感到由衷的喜悦。可是,她的眉头又深锁着。只有格雷恩马上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特林维尔也以为猜透了她的心。他大大咧咧地一拍胸脯大声说道:“请不要再有什么忧愁了,希娜小姐。我们都回来了,很快就会打败围攻奇利亚斯的敌人。我敢说,我们还要一鼓作气直冲到黑森林去,把多兰赫尔王子的国家从敌人手中拯救出来呢。”大家都那样说,希娜果然喜笑颜开。 特林维尔满意地笑着,他四处张望着。希娜笑问道:“特林维尔先生,你在找什么?还是你闻到了什么呢?那你可一定会失望的。” 大个子维卡难为情地笑笑,他咳了一声,问道:“我是在找格莱特长老呢。说真的,我们都到了这么一阵子了,他老人家怎么还不出来见我们啊?” “是啊。”格雷恩也笑道,“我们也好久没见到长老了,这个时候能听听长老的意见,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啊。” 多兰赫尔和希娜等人都诧异地面面相觑。她说:“可是,长老并不在这里啊。” “什么?”格雷恩和特林维尔异口同声叫了起来。 多兰赫尔苦笑着:“难道,长老不是和你们一起去了东方的凤凰城吗?难道他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自从你们离开圣城之后,我们还没有再见过他呢。” 特林维尔忍不住大声叫道:“这可太奇怪了。是不是,格雷恩?”他问着。 看着大家惊讶不解的神情,格雷恩对他们讲述了光复凤凰城的经过。他们巡视了勇敢城邦的广阔土地,可是,在他们回到凤凰城参加神圣的圣火仪式之前,格莱特长老却不告而别了。 “我还以为他担心奇利亚斯的形势,先期到达了这里。谁知道……”这下,大家都猜不到长老离开凤凰城后,又能到哪儿去呢? 特林维尔摸着后脑勺,呲着牙:“唉唉,这个老先生,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却又谁都没有告诉,他要去哪里。难道他比大个子维卡还要想念我的小亚米娜,从凤凰城离开就回到了圣城吗?” 希娜又好气又好笑。她说:“格莱特长老才不像有些人呢。他老人家怎么会那么做呢?” 特林维尔叹着气说道:“我也觉得长老是不会那么做的。格雷恩,我的朋友,”他看着他,“现在只有请你告诉我了,你能猜到长老去了哪里吗?” 格雷恩也百思不得其解,正低头沉思,听了他的话,不由心中一动。他苦笑着摇摇头。“圣城的贤者,格莱特长老的心思,又怎么会被我们猜中呢?既然我们都不知道,我看也不必胡乱猜想了。事已至此,也只能靠我们自己了。让我们先做正事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奸细的消息 格雷恩向多兰赫尔询问着奇利亚斯的战况。 在他们离开的最初几个月时间里,阿波多利果然没有新的动作。也许他们忙于清剿黑森林残余的抵抗,安抚那片新征服的土地,无暇顾及到奇利亚斯。于是,莱顿王和哈克米王在权衡利弊之后,也只在奇利亚斯当面各自部署了一支人数很少的军队。 在格雷恩带领圣城的士兵前往东方奔波的途中,双方都没有发生大的战斗,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和平状态。尽管近卫军团的首领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军团。双方却都没有试图打破这种平静。 虽然都知道,战斗会在下一刻就打响。也许就在斟满酒杯还没来得及举起时就会发生。可是,他们都珍惜这种和平。 诸王中甚至有人开始盲目乐观,以为高山国的野心已经到得满足,他们也许不会再向前进攻。虽然没有几个人会真的相信这种说法,可是他们在心里却盼着,战争不再继续。他们的士兵也不用再失去生命。 奇利亚斯的防守力量一直保持在一万两千人,可见他们虽然幻想着和平,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在短暂的宁静时期,他们尽其所能将这里重新变成一座守卫森严的要塞。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 果然,好景不长,莱顿王和哈克米王的士兵们重新集结起来发动了进攻。他们来势凶猛,人多势众。奇利亚斯陷入了重围。 交战双方死伤累累,连帕克萨公国和阿奇莱斯城邦也加入到这场混战中。虽然他们的加入早在联盟意料之中,而且他们能派出的士兵很少,可仍带给诸王很大的麻烦。这也意味着,西方彻底沦为欧尔津国王的帮凶。西方大陆再无一片安宁的乐土。奇利亚斯将以孤城对抗西方全力的进攻。 告急的檄文飞向各处,诸王火速征集了数万大军,霍思敏王和杜利亚王甚至亲征,也只勉强将战线稳定下来。可是时日过久,如果再不能取得一场胜利,奇利亚斯的抵抗将更加艰难。以敌人连日来的猛攻能看出,他们不夺取奇利亚斯绝不会停止进攻。 多兰赫尔恨恨地说道:“我们和西方的敌人杀得难解难分,可是高山国却在后方稳稳地等待着胜利的果实掉落口中。我们和敌人拼得越久,牺牲越大,只怕你们的那位国王就越发高兴呢。”他心中痛恨,也根本就不去顾及格雷恩和特林维尔本身就是他口中的高山国人呢。 可是,他们听了也只是惭愧。因为,黑森林的王子说的的确没有错。 他接着说道:“你们虽然在凤凰城耽搁日久,好在奇利亚斯还在联盟手中。诸王虽然难以在近期召集更多的人马,可是凭借着城墙堡垒,我们还能守得住。可是,等我们和国王的仆从们打的两败俱伤,即使我们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也一定会损失惨重。等到高山国趁虚而入,我们只怕也耗尽了最后一滴血,再也无法抵挡。 奇利亚斯一旦失陷,东方也将落入高山国国王的手中。莱顿王和哈克米王的军队也已被严重削弱,更加不敢反抗高山国的淫威。为了显示自己的忠诚,他们只会更加卖力地攻击我们。到那时我们面对的才是最残酷的局面了。如此一来,你们在罗阿洛德的胜利和收复凤凰城的光辉业绩又有什么用呢?我们的士兵在奇利亚斯几个月的抵抗和流血,也将前功尽弃。” “哼!”听到他的话,特林维尔可不怎么高兴。虽然他知道黑森林的王子绝不是因为胆怯才说出这番话,可明明就是在他大个子维卡面前,大长敌人的锐气啊。 “如果他们想那么做,最好先来问问大个子维卡吧。我们不在时他们才敢这么嚣张。大个子维卡回来了,难道我们会把奇利亚斯拱手送给他们吗?我绝对不答应。” 格雷恩看了他一眼说道:“当然,我的朋友。我们决不答应。可是,多兰赫尔王子所虑也是很有道理的。敌人无疑是不会得逞的。可事先想到最坏的结果,也能提醒我们敌人的疯狂和强大,我们才会更加认真地去对付他们。如果王子殿下说的没错,敌人明天还会发起新的攻势。让我们先来看看,敌人有多疯狂吧。” 黎明姗姗到来,清冷寂静。坚守在防线的士兵们苦不堪言。只有寒冷的夜晚,比不上再次面对血与火的厮杀。他们的忍耐也到了最后。 可是,太阳已经升起,奇利亚斯在紧张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宁静。 特林维尔站在高岗上,手中的长矛早就热的发烫。可是,阳光照耀在空旷的原野,那里却静悄悄地。看不到一个敌人的影子。他皱起了眉头。 其实,不光是我们的大个子维卡,多兰赫尔和希娜也都觉得很奇怪。成日累月的连续进攻,突然消失了。他们都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切。 没有停止过爆发着生与死的残酷战争的平野上,此时只有清晨的阳光普照,和缓的微风掠过辽阔宁静的土地。 可是,敌人都去了哪里呢? 阿卡阿卡大言不惭地笑道:“他们看到我的主人来了,哪儿还有胆子敢和我们交战啊。说不定吓得早就溜走了吧?” 这话连特林维尔听了都觉得太过于滑稽。大家轻声笑着:“说不定真的是那样的呢。”特林维尔狠狠瞪了他一眼。 是啊。虽然他们带来了援兵,可几百人的加入无法从根本上改变当前敌强我弱的态势。敌人包围了奇利亚斯,占尽了上风。虽然他们暂时还不能攻进这座残破的要塞,可要说仅仅因为如此就放弃了进攻,那也太没有道理了。可是眼前看到的情景确实让他们猜不透。 特林维尔说道:“敌人无缘无故停止了进攻,这一定是个阴谋。” 可这样也好。战士们疲惫不堪,工事也要趁机加固。如果真的如特林维尔所说,那么接下来将有更加猛烈地袭击。他们都深信不疑。 白天在平静和不安中度过。 第二天的黎明,敌人还是静悄悄的。士兵们不用再流血牺牲当然再好不过,可是他们反而更加疑虑重重。 正在这时,几个士兵吵吵嚷嚷地涌了过来。他们抓到了一个行脚的旅人,经过简单的询问,虽然没有问出什么,可是当前正值大战前夕,每个人都不敢放松警惕。于是,他们把俘虏押到格雷恩简陋的营帐中。 他看到的是个衣衫破旧,风尘仆仆却步伐坚定的旅行者。在他也是个四海游侠的猎人时,他见到了许多许多不同心意的旅行者。还有行走各方的艺人、商人等。眼前的这个人和他所见过那些人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非要说出点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的眼睛。镇定自若,谦恭有礼。 “这倒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他心想。 一个普普通通的孤独的人,敢于闯入敌我难辨的战场,如果不是贸贸然粗心大意,那本身就需要有一些胆量的。虽然他还看不出俘虏有什么异样,可他对于士兵们的谨慎和忠于职守仍然做出了褒奖。士兵们高高兴兴地离去,营帐中只剩下了他和特林维尔,以及那位俘虏。 格雷恩走到他面前,打量着他。俘虏一言不发,反而抬起了头。 他友善地问道:“请原谅我的士兵们把你送到这里来。你也许不知道,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要知道,奇利亚斯战火纷飞,虽然眼下很平静,说不定过一会儿就会厮杀起来。” 俘虏冷笑着,银白色的长须抖动着。他说道:“当然。虽然每个人都有不被侵犯的尊严和自由。而且我也不得不被迫放弃了这种自由,可是仍能理解您的话。所以,我是不会有所抱怨的。” 特林维尔好奇地看着俘虏。格雷恩也笑了。他不紧不慢地问道:“看得出来,你是个很有胆量的人。” 俘虏彬彬有礼地躬身施以一礼。他说道:“我觉得对一个常年行走在各国之间,以吟唱为生的人来说,只要我遇到的都是善良的人,胆量是完全不必要的。” 格雷恩笑道:“您的回答,反倒恰如其分地解释了,你为什么会闯入数万大军的包围之中却毫不在意。” 俘虏的回答依旧平常客气,并且略带讥讽。他说道:“我已经说过了,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在打仗,谁对谁错跟一个游吟诗人毫无关系。所以,我更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那么,”格雷恩说道,“我同意你的说法。可是,如果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们很快就会让这种不愉快的境地加以改变—你会自由的。你想去哪儿,我们都不会阻拦。你想什么时候离开都行。” 俘虏躬身以示他完全赞同,并已经做好了回答一切问题的准备。气氛已经不像一开始那般冷清,开始变得友好。俘虏的脸色也和善了许多。 “首先,请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呢?” “我吗?”俘虏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不再冷冰冰地抗拒他的问话。“我的名字虽然卑微,和在座的诸位不能相提并论。可我既然答应了,就会如实回答您的问题。我会让你看到我是个多么诚实的人。” “我相信。”格雷恩笑着说道。 一个俘虏的不卑不亢已经让特林维尔有了兴趣。他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问一答。 “我的名字是叫哈文。正如我对您说的,是个游吟诗人,来自濒海之国,蒙德维亚。” 特林维尔听到蒙德维亚,马上想起了曾经有两个海盗也曾冒充蒙德维亚的商人,却在格雷恩的逼问下原形毕露,嚎啕大哭时的情景。他坐在桌旁,手支着下巴,就等着看好戏了。果然,格雷恩故技重施。 “那可太巧了。”他笑着,“说实话,我对行走四方,以诗歌洗涤人们的心灵,带来回味深长的思想启迪的诗人抱有莫大的尊敬。在蒙德维亚我就认识那么一位诗人呢。” “哦?”俘虏也笑了。“真是太巧了。说不定你说的那位诗人,我碰巧也认识呢。虽然我自己身处此种职业是我所热爱的,可真正伟大的诗人,无论在哪里,无论任何时候,都是比这片大陆上所有的国王加在一起,还要少得多呢。” 特林维尔莞尔一笑。格雷恩看了他一眼,转头接着笑道:“我认识的那一位说不定就是呢。蒙德维亚的港口城市普达尔世所知名,可真正让人们熟知的,只怕还要是诗人达斯赖斯的大名了。” 俘虏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你是说,达斯赖斯吗?”他问道。 特林维尔顿时兴奋起来。熟悉的一幕又上演了。 “是的。”格雷恩回答道,“我说的正是那位令人尊敬的诗人,达斯赖斯先生。” 俘虏的脸上顿时浮现出鄙夷的神色。“他哪里算得上是一位诗人呢!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物,只会用他的小聪明,写些妆点宫廷奢华淫侈酒宴的烂词破调,讨好权贵以换取一些可怜的残羹剩饭。达斯赖斯无疑是个成功侮辱了‘诗人’称号的人。要说他受人尊敬,又从何说起呢?” 特林维尔马上把脸转向他的朋友。可是他很遗憾地看到,他的朋友正微微而笑。显然,俘虏的回答正对他的心思。 他的脸上带着一分歉疚的神情,轻声笑道:“对不起,我也许记错了。其实,我想说的是蒙德维亚园艺城市的迪蒙·卡莱诺先生。他总该算得上是一位伟大的诗人了吧?”他看着俘虏的脸。 俘虏双手击拾,目光炯炯大声赞美起来。特林维尔被他突然地激动吓了一跳。 “啊!迪蒙·卡莱诺啊!”他的声音都变得虔诚无比。“迪蒙先生!不,不。他的名字对每一个诗人来说都是高山仰止,和他同时代的诗人因为有了他,都变得可悲可怜。迪蒙先生又岂止是伟大呢!他就像高悬的日月,他的诗充满了智慧和热情。正是因为有了他,我们的时代才变得如此激动人心。我再说一遍,即使全世界的王加在一起的光辉,在他面前也不过是萤火之光。” 他激动地双手抱在胸前,眼睛亮闪闪的。 特林维尔不知道诗人也会让人肃然起敬。可是他的朋友却说道:“正是如此。迪蒙先生也是我敬仰的人。” 俘虏抬起头,额头和脸颊因激动而变得红红地。他问道:“啊!你认识迪蒙·卡莱诺先生吗?”刚说完,他就摇摇头,“怎么会呢?看你的年纪,迪蒙先生和他的夫人横遭不测去世时,你还不过是个小孩子。” 格雷恩点头说道:“迪蒙先生的离世确实令人痛心,关于他的离世,世人有很多种传说。可是看您如此激动,难道哈文先生认识迪蒙先生吗?” 他的话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俘虏大声说道:“你问我认识迪蒙先生吗?我来告诉你,年轻人!我何止认识他呢!我有幸在和你这般年纪时,就在迪蒙先生身边了。虽然我只是他的仆人,可是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老师。你不信吗?”他的眼睛火红,瞪得圆圆的。 “迪蒙先生和他美丽贤淑的妻子芳芳遭遇到海盗的袭击时,我就在场。如果不是为了他们的女儿才听从他的命令,我是绝不会离开他的,死也要和先生死在一起。”他嚎啕痛哭。 这可是任谁都不会想到的结果。格雷恩试探的询问,竟然让他得知了眼前痛哭失声的老人,竟然是诗人迪蒙·卡莱诺先生的仆人和弟子。 他在阿斯特拉尔先生身边时,经先生的推荐,也曾拜读过迪蒙先生的诗作。诗歌中深沉磅礴中的伟大和恬静质朴中的优美所织汇成的世界,无数次展现在他的眼前。 阿斯特拉尔先生说起这位大诗人,有时也会叹息。可是,他也仅仅如此,并没有说起过更多的关于迪蒙先生的事情。今天,他拿迪蒙先生来试探游吟诗人,却勾起了他的伤心往事。他不想去安慰那个老人,静静地沉思着,任他敞开心意,哭得泪雨滂沱。 特林维尔早就看傻了。他一个劲儿直咧嘴,心想:“这算怎么回事啊?一个哭哭啼啼,另一个愁眉苦脸。一个诗人,即使最伟大的诗人,能抓强盗吗?能骑马打仗吗?谁会怕一个诗人啊!” 格雷恩虽然疑心顿消。可是他接着问道:“那么,哈文先生,您能告诉我,您要去哪里吗?” “去哪里?”俘虏渐渐平静下来。“迪蒙先生的诗歌传诵到哪里,我就去哪里。我要秉持先生的遗志,做一个把诗歌洒遍帕林卡巴卡玛大陆的游吟诗人。虽然我不能像先生那样,写出最宏伟壮丽的诗篇,做为一个诗歌的传颂者也勉为其难。可是即使这样,难道做为迪蒙先生的仆人和弟子,我连这样的权利都没有了吗?”他反问道。 格雷恩笑了。“那倒不是。可是,”他沉吟着。“现在战乱频频,到处刀兵四起,一个人四方行走是很不安全的。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您甘冒风险穿过我们的防线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震惊 俘虏低下了头,叹了一口气。他说道:“我不想对一个尊敬迪蒙先生的人说谎。我必须要这样做,是因为迪蒙先生的女儿此时正被困在西方大陆。正如你所说的,现在到哪里都不安全,特别是对她那样年轻美丽的姑娘来说更是如此。她被困在帕克萨的基亚多城,我必须去那里。只有见到她,我才能放心。” “原来是这样。”格雷恩点点头。“我现在能理解了。可是,同样让我疑惑的是,您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路呢?去帕克萨的基亚多城,明显有更近的路。” “您说走哪条路才不会再受到这样的盘问呢?”俘虏反唇相讥。 “据我所知,至少有三条路可供您安全到达那里。比如,”格雷恩不以为意。他问,“北方的谢里尔城,从那里走,不是更近一些,也更好走吗?” “不可能!”俘虏反驳道。“要是以前您这样说,我当然会赞同的。可是,现在已经不行了。那里有很多士兵。” “什么?您说什么?”格雷恩顿时警觉起来。他隐隐感到一丝可怕,他希望他的猜测会被推翻。 “没错。”俘虏说道,“我一开始正打算按您说的那条路走。可是,我碰到了阻拦的士兵。” “谁?谁阻拦了您?”格雷恩马上问道。 “是紫竹国的大军。据说是莱顿王亲自率领的,能纠集起来的所有人马—大概有八千人,前来增援他们的士兵。对了,他的身后还有魔羽国的哈克米王,同样带来了不少于六、七千的士兵。看你着急的样子,说不定就是来奇利亚斯的呢。他们堵住了前往帕克萨的道路,我无法通过,才不得不转头回来另寻通道。” “他们离这里还有多远?”格雷恩的声音依然很平静。 “我没有看到骑兵,所以他们走得并不太快。估计三、四天后就会到达这里了。” 格雷恩默默地看了特林维尔一眼。他的朋友已经忘了是在看热闹,早就吓呆了。“怎么办,格雷恩?”他张大了嘴问道。 格雷恩虽然已深信不疑,却丝毫不肯放过。他马上就问道:“即使如此,您还是没有必要非从奇利亚斯通过啊。您还可以走南边的茫顿城。那里也比这条路要近的多了。” “哼,那更不可能!”俘虏斩钉截铁地反驳道,“我已经从那里走过了。可是,被高山国的近卫军挡了回来。” “什么?”特林维尔跳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道,“是近卫军?你没看错吗?是阿波多利的蓝鹰近卫军团吗?” “当然。还能有谁?我只远远看到那面天下闻名的大旗就躲开了。我知道,我绝不会从他们那里得到任何同情。他们都是些铁面无情的战士,只知道遵守命令。我是不可能从那里通过的。” 他们面面相觑。这太惊人了。他们同时想到,俘虏是不会说谎的。而且,这也印证了特林维尔早上说过的话。 这是个阴谋! 当面的敌人正是在等待莱顿王和近卫军的支援。所以,他们才暂时停止了进攻,平静的背后都是在积蓄更大的攻势。 格雷恩沉思了一会,他又问道:“您说的都是真的吗?您看到阿波多利的玛尔斯王子了吗?你确定没有看错吗?” 对他的问题,俘虏表达出难以忍受的愤怒。他大声说道:“先生,因为你同样热爱敬重着我的老师,所以我才以诚相待,据实回答你的询问。可是,久受迪蒙先生伟大高尚情操熏陶的他的弟子的诚实,也是绝对不容许受到玷污的。” 想不到格雷恩的问题让年迈的旅行者如此激动。特林维尔还没来得想清楚是为什么,他的朋友早已对着诗人的弟子躬身一礼:“请原谅,哈文先生。我相信每个人心中哪怕最微弱的正直的火苗也理应得到呵护而不是质疑。所以,请接受我最真诚的歉意。” 哈文频频点头,手捋着长须看着他,眼光中竟然透着几许欣慰。他慢慢地却也是肯定地声音回答道:“虽然我没能靠得那么近,以便可以让我看到你口中的那位王子。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以最敬爱的老师—迪蒙·卡莱诺先生的名义起誓:就像我从来也没有忘记过他,永远敬爱他那般真实。我千真万确,见到了高山国近卫军的旗帜。” 格雷恩不再问他。他对特林维尔说道:“事不宜迟,特林维尔。马上叫大家来这里。我们要好好商议一下对策了。” 他的话音未落,特林维尔拔脚就跑了出去。格雷恩和俘虏在营帐里,都不再说话。 很快,多兰赫尔王,赛尔,希娜,精灵王子,阿卡阿卡,还有霍思敏王的将军蒙比拉和同时驻守在奇利亚斯的坎德拉贝尔王的将军施蒂利都聚在一起。他们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和特林维尔急匆匆地赶到了,把小小的营帐挤得满满的。 一进大帐,多兰赫尔就急切地问道:“格雷恩先生,你得到的消息准确吗?” 看着大家都很焦急,他摆摆手让大家都不要着急。他对俘虏说道:“哈文先生,您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为什么不呢?”俘虏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可还是遵循了他的意愿。他把在南北两个方向的通道上,遭遇了魔羽国和紫竹国以及高山国近卫军的事又重新述说了一遍。甚至比刚才说的更加详细。 大家都忧心忡忡。赛尔却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他。 “现在该怎么办,格雷恩先生?”施蒂利将军快人快语,大声问道。 “还能怎么办?”蒙比拉将军冷笑道。“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霍思敏王和诸王也在召集人马,我们的援兵也很快就会赶到。大不了再厮杀一场。” 特林维尔等人却都不说话,他们都等着格雷恩发表意见。 突然,赛尔惊喜地说道:“这不是哈文先生吗?” 俘虏仿佛也才看到了他,笑着点点头。“赛尔先生,好久不见了。” 他们两人的话,甚至比敌人增援的消息更令人惊讶。一个深宫的侍卫和一个游吟四方的诗人,他们是如何相识的呢?他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个人。 多兰赫尔也很奇怪:“赛尔,你是怎么认识这位哈文先生的呢?怎么我从没听你说起过呢?” 对呀。大家都想知道呢。 赛尔笑着回答道:“我从未对您说起过,是因为我从未想到还会与哈文先生能再次相见。说起来,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两年前,不正是黑森林陷落的时候吗? “殿下,那时您已经身负重伤,昏迷不醒。我们从伊利纳王城退出后,被困在深山密林中。想要继续战斗,又要保卫您的安全,那是一段很艰难的时光。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我们恰巧遇到了这位哈文先生。正是从他那里我们才得知,诸王在奇利亚斯集合起来的消息。于是我们才一路拼杀,来到了这里。所以,也才遇到了格雷恩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啊。”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希娜,“当然,还遇到了希娜—那时的萝意达小姐。多亏了他们,也多亏了哈文先生的消息啊。”大家这才都明白了过往的一切。 哈文笑道:“我也没有想到会再次遇到赛尔先生。”他转头看着格雷恩。“我已经回答了你全部的问题,而且,我也没有更多可以说的,好让你相信我的话了。那么,我可以走了吗?我想,你会让我离开的。是吗?毕竟,我是心有牵挂,不得不走。” “当然,哈文先生。”格雷恩深表谢意。他甚至派出几个士兵,让他们安然护送埃文穿过奇利亚斯的防线,直到他安全离开。 特林维尔比其他人更加容易相信那位自称游吟诗人的话。虽然他还不甚了解游吟诗人到底算个什么职业。也许在他心目中,就和那些歌舞艺人没有多少区别吧。说不上什么理由,他毫不怀疑他的话。他之所以提出疑问,完全是为了让大家都有机会去加深了解。 “格雷恩,你认为那位哈文先生的话,有多大的可信呢?” 格雷恩稍加思索,回答道:“在我们没有派出线报,得到更确实的消息之前,我还不能轻易下结论。不过,我更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不是因为他抬出了让我敬佩的迪蒙·卡莱诺先生。而且,我也看不出他有欺骗我们的必要。除非他是敌人的奸细,他的镇定都是做出来的样子。” 赛尔忍不住说道:“从我们得到哈文先生传来的消息,让我们得以避免被消灭的厄运,我就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他。如果他是敌人的探子,我是如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沉稳寡言的赛尔说出的话,由不得让人不相信。 现在,他们终于开始考虑,将要面对的严酷事实了。 “诸位,朋友们。”格雷恩说道,“现在形势千钧一发,对我们极为不利。士兵们已经战斗了几个月,都很疲劳。当面的数万大军已经让我们不能轻敌,如果莱顿王和哈克米王真的带来了更多援军,我们的防线将面临空前的压力。如果哈文先生看到的真的是蓝鹰近卫军团的旗帜,想想吧。奇利亚斯低矮破败的城墙,也只能勉强在抵挡徒步士兵时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可是,周围一览无余的平野和矮丘,是绝对无法阻止近卫军铁骑的冲击的。” 大家都心情沉重,眼前浮现出近卫军骑兵冲锋的呐喊和战士们拼杀倒地血流成河的场景。如果他们不能想到对付这种迫切的威胁的办法,几天之后,这样可怕的场景就将会血淋漓地展现在他们眼前。 即使最勇敢蔑视所有强敌的人此时也愁眉不展。阿卡阿卡嘟囔着小声说道:“主人啊,你可只说对了一半—确实是个阴谋。可是这个阴谋也太可怕了。你快想想办法吧。除非我们能阻止敌人援兵的到来。” 特林维尔心中焦躁,他大声说道:“有什么办法?怎么阻止?除非让我带着一支队伍去伏击,在半路上就把他们都消灭。” 格雷恩摇摇头:“特林维尔,我的朋友。你的勇气可嘉,却也是无法实现的。不论是紫竹国还是近卫军,都不是容易对付的。我们现在只有不到三万人马,借助着城堡和工事还能和敌人周旋。如果离开我们所依仗的这些,战斗将更加艰苦。如果你带领的士兵不多,无法对敌人的援兵造成很大的伤害。如果给你更多的士兵,又势必让面前的敌人有机可乘,给我们的防线造成新的威胁。无论多少,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我们面临的难题。” 特林维尔不服气,格雷恩问他:“再说,你想过没有,特林维尔—即使让你带领一支队伍去阻击敌人,你又怎么做才能让我们的士兵通过敌人的防线而不被发现呢?” 特林维尔说道:“哈文先生能做到,我们当然也可以做到。”可大家都不支持他。 阿卡阿卡也小声嘀咕着:“就算是哈文先生一个人,还不是被我们的士兵给抓到啦。” 特林维尔刚想又瞪起眼睛,仔细想了想,也只能叹了一口气作罢。 思虑良久,大家都苦无对策,频频摇头叹息。格雷恩也同样焦急,却不想让大家看到。他抬头环视着众人,才发觉不知何时,希娜已经不在帐篷里了。他低头沉思着,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却没有哪个办法是确实可行的。 突然,他笑道:“反正我们坐在这里发愁是无法打退敌人的。天已经黑了,大家白天都很累了,都先去休息吧。” 虽然众人余志正浓,听到他的提议也只好散去。他又叮嘱施蒂利和蒙比拉两位将军,要士兵们提高警惕,以防敌人的突然袭击。 特林维尔苦着脸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吧好吧,去睡觉吧。但愿一觉醒来,能让我想到个好办法。” 多兰赫尔看起来也显得心事重重。他皱着眉头说道:“长夜漫漫看不到尽头,要这样熬到天明并不比睡在床上更难了。我不可能睡得着了。格雷恩先生,我和你一起去散散步吧。” 没想到的是,格雷恩却笑着婉言谢绝了他的陪伴。他说:“今天晚上,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多兰赫尔诧异地看着他。连赛尔也觉得有些意外。他在一旁看着王子几个月来衣不解甲憔悴的面容,不禁为他感到担忧。 格雷恩执意一个人在黑夜里散步是有一些奇怪。说不定他的拒绝还让人感到些许难堪。可是,他很了解这位果敢沉着的汉子。如果他想一个人走走,那一定是必须那样做的吧?何况,多兰赫尔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想到这里,他劝慰着黑森林的王子:“我们连骑马打仗,冲锋陷阵都不怕,睡觉这种小事又怎么能难倒我们呢?殿下,我们就听格雷恩先生的劝告吧。再说,格雷恩先生肯定会想到个好主意的。” 他苦笑着还没回答,格雷恩又笑道:“好主意或者坏主意,就像每个白昼与黑夜,不管你是否乐意,总是会在不经意间不请自来。所以,那些烦恼,绝不应该成为让一位勇敢的战士无法枕上安眠的理由。跟我们的朋友特林维尔学学吧。多兰赫尔王子,去好好睡一觉。”他笑着,“我不敢说一定会想到什么好主意。可是说不定等你一觉醒来,真的会为今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感到有些难为情呢。” 在两个人的注视下,他微然一笑走出大帐,很快就消失在黑夜里。 直到再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赛尔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他说道:“真是个了不起的男人啊。” 多兰赫尔也笑道:“是啊。我不得不承认,今天晚上他的主意真的是太妙了。”他望着赛尔不解的神情点了点头。“赛尔,我的确需要去好好睡一觉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勇敢和仁慈 微风习习,满目繁星。在战火中巍然不倒的城堡,隐入深沉的黑夜,变得模糊渺小。就像它几百年来一直被人遗忘,孤零零的样子。 初夏温和的清风拂过他的耳旁,枝叶繁茂的大树摇曳声响,像一个巨人守卫着黑夜。他走过一棵大树旁,站立不动,深吸着清凉沁脾的风。又一阵窸窣声响。 “希娜小姐,你可以出来了。” 希娜从大树后走了出来,她神情凝重,平和温柔。她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她走到格雷恩身边,两个人平静地对视着。格雷恩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不想让多兰赫尔王子听到?” 希娜刚强俊俏的眉宇间的温柔一闪而过。她也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慢慢走着。过了一会儿,她低声问道:“格雷恩先生,你想到什么好的法子来对付敌人的援兵了吗?” 他摇摇头。他看着希娜,她明亮的双眸和脸庞并没有因为他的回答而沮丧。她只是微微一笑。 “那么,”他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说出口。“希娜小姐,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呢?” 希娜停下脚步,她的目光中闪现着他早已熟悉的激昂和坚定。她笑道:“我还没有忘记我们是怎么走在一起的。我曾经因为给予我安宁的生活而热爱的国家,又是怎么伤害过我。萨普莱将军和梅妮夫人的惨死,达克赛德难辞其咎。我不会隐瞒我的仇恨,这也是我参加战斗的理由。为了我深爱的人和像我一样变成孤儿的亚米娜,我才一直奋勇向前。” 一轮明月斜挂在远处的山丘上,清辉隐去了点点星光。她的脸上闪烁着光明。 “我一直坚信我绝不会因为畏惧而忘记如何去战斗。直到我见惯了那些死去的和受伤的士兵,我的心却变得疼痛难忍。就像我曾经也坚信,我绝不会因为软弱去逃避战斗。可我也已经不会为了个人的仇恨去杀死更多的人。我坚信我们是正义的,而且,为此我将一如既往,舍死忘生去反抗,去拼搏。 可是,那些被蒙蔽和胁迫的达克赛德的士兵们都是无辜的。是的,格雷恩先生,我明白。他们都是高山国的帮凶,他们是我们的敌人!可是,这一切都该结束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才能结束这一切。格雷恩先生,你能教我吗?” 坚强的女战士竟会如此深明大义。也更加坚定了格雷恩的心。他说:“那也是我和朋友们一起追求的。无论多少胜利,都不能与挽救更多人生命的意义相提并论。即使他们是我们的敌人!我们绝不会因为更多的鲜血而得来的胜利就沾沾自喜。” “所以,”她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格雷恩先生。你一定会赞同我的做法。” “不,我不会同意的。” “那么,你一定猜到了我想做什么了吧?” “是的。我要阻止你那么做!” “可是,”她笑道,“你刚才不是还在说,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了吗?” 他叹了一口气。 她站在他的面前,笑的美丽恬静。“所以,你终究会同意的。因为,要设法阻止这场灾难,拯救更多士兵的生命,我一定要去见莱顿王。虽然成功的机会很小,我却不想放弃。我一定会想方设法说服莱顿王,让他看清眼前的形势。只要他能退兵,不但奇利亚斯得以保全,更多的士兵都将不再流血牺牲。” “不。”他说,“希娜小姐,我很理解你此时的心情。可是,现在已经不比两年前了。我们有同心协力的数万大军,圣城和神圣联盟也将坚定地和我们的敌人战斗到底。即使这样,你难道还要一个人肩负起如此重大的责任吗?” 希娜反倒笑了。“谁说我是孤单的一个人呢?我不是还有你们这些好朋友吗?再说了,我可不允许你因我是个女子而轻视我!如果你不那么健忘的话,格雷恩先生,你的性命也是一位女子所救呢。” 格雷恩听她突然提到了艾蕾诺亚王后,也不禁回忆起那个匆匆忙忙的逃离之夜,王后期待和不舍的泪眼。一时之间,他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战士。我怎么会轻视你的能力和胆量呢?可是,你曾遭到紫竹国的通缉。或许在他们眼里,你如今还是个罪犯。何况欧尔津国王的势力虽然屡遭打击,却远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他还是这个大陆上最强大的君王。 紫竹国也有数万能征惯战的士兵,他们在战场上也没有遭受过重大的打击,莱顿王也未必会心甘情愿地交出从欧尔津国王那里得到的好处。而且,他们既贪婪又胆怯,一定不会违抗阿波多利国王的命令。好好想一想吧,希娜小姐。如果你只身前往,后果不堪设想。” “我已经想过了。相信我,格雷恩先生。”她坚持着,“这绝不是今天晚上我的一时冲动。我一直都在这样想。只要有一线机会,让达克赛德和我们的士兵不再流血,这个险我一定要冒。现在好了,你们来了,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格雷恩对希娜的刚强和执着早就再熟悉不过了。可他仍想做最后的劝说,试图打消她的念头。 他真诚地说道:“希娜小姐。你想过没有,多兰赫尔王子一定不会让你那么做的。” 听到格雷恩直言以黑森林的王子做为劝说她的理由,即使在黑夜中也能看到她脸上的红晕。她低下头难为情又有些感动。很快,她就恢复了坦然平静的神情。 “所以,我想请你答应我。在我走后,再告诉他。” “好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么说你同意了,格雷恩先生?” “是的。”他说,“希娜小姐,我被你说服了。我不得不承认,在当前的形势下我们毫无胜算。只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女子身上,是多么惭愧。” 希娜握住他的手,明亮的双眼流淌着信赖和托付的目光。她说:“请不要那么想,格雷恩先生。正因为有你们在身边,我才有胆量去赴刀山火海。给我三天,如果我没有回来,请不要顾及我的安危。即使我没有成功,也会设法争取更多的时间拖住他们,等待我们的援军。” “我明白了。我会亲自护送你穿过敌人的防线。” 她又笑了。“你忘记了你刚才说过的话吗?人越少越不容易惊动对方。你必须留在这里,格雷恩先生。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可以让米莱里安王子和阿卡陪我一起去。有他们两个,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格雷恩轻轻舒了一口气笑道:“以米莱里安王子和阿卡的聪明矫健,足智多谋,确实是执行这项危险任务最好的人选。那么,”他的眼神关怀感动,“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事不宜迟。莱顿王的援兵几天后就会赶到奇利亚斯,我想现在就出发。” 格雷恩点点头。 “那我去找他们了。你,”她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犹豫起来。“万一……万一我不能及时赶回来,请你转告多兰赫尔王子,就说,是我这样对他说的—听从你的命令,不到三天,绝对不能发起攻击。你一定要帮我说服他。” 他又点点头。“虽然这个要求很艰难。可是,放心吧。我答应你!” 他们趁着茫茫夜色悄悄出发,没有惊动任何人。夜晚的风吹动着荒野中的树木,枝叶发出的声响正好掩盖了他们急促而谨慎的马蹄声。即使这样,在有些地方仍不得不下马步行,以免惊动敌人。草丛中,大石后,说不定就隐藏着敌人的暗哨。 但他们可不是毛手毛脚的新手。他们在过去的被追逃和在各种敌人的战斗中,早就磨砺出各种非凡的本领。即使让他们拿着剑从敌人大营中冲杀过去,也绝不会有人能阻拦得了。可他们这次可不是来战斗的。与其那样,还不如绕道更安全。 眼下的形势刻不容缓,他们之所以夤夜而行,披星戴月,正是为了节省时间。 他们周旋在看见和看不见的岗哨之间,眼热心跳的篝火和影子里跳动着巨齿的栅栏,一个挨着一个。即使像精灵王子和阿卡阿卡这样年轻矫健的身手也百倍加以小心。更别说开口说话了。 可他们心里却翻腾着。望着身边单薄轻盈的身影,由衷地发出赞美和敬佩。 精灵王子用他锐利的双眼推开夜幕的阻拦,多黑的地方他都敢毫不犹豫地迈步而行。他敏锐的双耳一旦听到可疑的动静,马上就会回首召唤他们小心从事。他已经随时准备着保卫希娜了。 当格雷恩找到他,将这个艰巨而大胆的计划告诉他—虽然也为能得到格雷恩和希娜的信任而开心,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却深知此刻重任在肩。 在敌人阵中穿行,一不小心就会惊动敌人并带来可想而知的巨大的危险。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也宁可一个人挡在敌人面前。希娜的安危,身系数万人的生命。不只是那些为了正义而战的士兵,也包括他们的敌人。 “希娜小姐真是深明大义,胆量过人。”他想,“如果换做是我,我一定是做不到的吧?” 精灵是高贵的,也是傲慢的。他们崇尚力量,忠贞热情,珍视每一个生命。 可是,那只是对自己和朋友们而言。对待敌人,他们是冷酷的,毫无仁慈可言。 在朋友们身边,水晶之星升起落下,他都看在眼里。 他们的勇敢,让高傲的精灵也为之折服。所以,他们绝不是畏惧艰难,敌人大军压境就乱了手脚方寸,只想到如何保存自己的生命。他所看到的完全不是那样的。 不可否认,他们身上闪光的品质也是精灵所信守和追求的。对此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凡人也有着高尚的值得精灵敬佩的东西。当丹娜毅然放弃仇恨,孤身直赴敌营,只为了更多人的生命。他再一次发现,人类的伟大之处,还有很多是他还不了解的。 因为,这些勇敢的人所想的是,为了保全自己,也是为了敌人的生命,甘愿去冒险。 可是,他是他们的好朋友,他们一直信赖他。无论他们做出什么让他无法理解的决定,那怕毫无胜算,那怕一去不返。 只要他们需要他,精灵王子还是会毫不迟疑地,为了朋友们去赴汤蹈火。 借助黑夜的掩护和坐骑的神骏,他们更是神圣联盟军中最胆大心细的,足以完成事关成败重大责任的最好人选。他们平安地越过了敌人的防线,趁着皎洁的月光还在天空和他们作伴,三人催开四蹄纵马扬鞭。整整一天,他们一路毫不停留,顾不上喝一口水,吃一口饭。傍晚时分,眼前遥遥可见明灭的灯火。 虽然饥渴难耐,人困马乏,可是他们也为终于赶在莱顿王的援兵出发前迎头赶上发出会心的微笑。 希娜勒住缰绳,转过马头,横在他们面前。事已至此,无论成败,她都心安理得。她笑道:“好了。你们就送到这里吧。剩下的交给我一个人就好了。” 阿卡阿卡急忙说道:“那可不行,希娜小姐。格雷恩先生对我们说的,可是要平安护送你进紫竹国的大军营地。我认为他的意思也是要我们平安把你接回奇利亚斯啊。” 希娜轻轻摇摇头,一朵最善解人意的笑容绽放在她的唇边。可是,她同样很坚决地拒绝了。 “我很感谢你们能陪我一路闯过敌营。可是,我对此次能否说服莱顿王毫无把握。如果我没能说服他们,我一个人倒没什么好怕的,何苦大家一起冒这个风险呢。快回去吧,不要让我还要为你们担心。”说完,她笑着挥挥手与他们告别,回身飞驰而去。 望着黑夜中她的影子,阿卡阿卡不由地赞叹着:“从我认识她的那天起,我就没有再见过比她更坚强更顽固的女战士了。米莱里安王子,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就这样回去吗?” 精灵王子无奈地点点头:“连格雷恩都无法说服的姑娘,我们除了照着她说的做,还能怎么样呢?不过,阿卡你还是留在这里吧。小心观察敌人的动静,如果发现情况不妙,凭着你的机灵劲儿,说不定能想出个什么好法子帮帮希娜小姐。我马上就回去见格雷恩他们,告诉大家希娜小姐已经平安到达。还要让他们做好一切准备,以防不测。” 他们商量好了就片刻也不停留。临行前精灵王子还不放心,叮嘱着阿卡阿卡:“别忘了希娜小姐的话。不要轻举妄动,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让敌人发现你。” 剩下他一个人,精灵王子反倒不再躲躲闪闪,也不再顾及哪里会躲藏着敌人的伏兵暗哨。他只需一往直前奔跑,闯入那条最近的路,早一点回到还在揪着心等待女战士消息的朋友们身边。 胯下的战马四蹄飞扬,可他仍是嫌它跑的太慢,狠狠地给了战马一鞭。 第二个黑夜已经来临,马蹄声却暴露了他的行踪。敌人营寨里、帐篷里火把照耀,四处都吹响了遇敌的号角。守卫们发现一人独骑欲闯大营的敌人,纷纷弓上弦剑出鞘,在号令下上马试图追赶阻截。 精灵王子俯身马背,听到耳边风声呼啸,却头也不回。飞奔了一天一夜的战马此时也不知疲倦,在主人无畏地催促下,昂首嘶鸣,向着灯火最辉明之处冲了过去。 敌人措手不及,乱作一团。他们只看到一道风驰电掣的黑色身影,在万马军中肆意冲撞游走,无可阻拦。黑夜里失去目标的弓手茫然地望着手中的弓箭不知所措,追赶的士兵们也只听闻蹄声就在前方却望尘莫及。 大营中号角响彻夜空,更多火把点起照亮了每一个角落,让闯入者无可遁形。精灵王子年轻的心在战鼓声中飞扬,呼啸的箭雨也只做蹩脚的送别挽留,却注定让他一去不回头。愤怒的敌人用叫喊声,把那个夜晚变成了一个简直可以和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最热闹的集市相提并论的可笑的地方。年轻的精灵王子在想念朋友们的同时还在让这个集市更加热闹喧嚣一些。 他双手提缰,战马腾空,踏破一座座帐篷,闯过一道道长矛盾牌搭建的阻碍。他闪电般冲到营门前,拔出长剑劈开栅栏,扬眉吐气一骑绝尘,只留下身后一片片惊呼。 精灵王子的到来让大家又惊又喜。他们从格雷恩那里得知他们护送希娜出发后,就一直为他们担着心。现在可好了。 他们纷纷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多兰赫尔疾步上前,面色潮红。他急切地询问道:“希娜小姐呢?她现在在哪里?” 精灵王子身上脸上还有奔波的劳顿,却能体谅多兰赫尔的心情。他试图用最简短轻松的语气来打消黑森林王子的焦虑。他笑着说道:“请多兰赫尔王子放心。希娜小姐已经顺利抵达莱顿王的大营,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特林维尔赶紧笑道:“偷偷摸摸从敌人的防线通过,一定好玩儿极了。太遗憾了,如果我和你一起去,米莱安,你就会发现,大个子维卡这些年做一个猎人,练就的本领该是多么有用啊。” 精灵王子笑着回应道:“是啊。可我宁愿相信,你只想着纵马驰骋,把他们的大营闯个人仰马翻才肯罢休吧?” 特林维尔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说道:“哎呀,我正是这样想的呢。” 精灵王子微然一笑:“所以,特林维尔,做为你的朋友,我已经替你那样做了。” 可是,多兰赫尔仍旧阴沉着脸,冷冷看着他们。特林维尔也只好闭了嘴叹口气,不再笑了。 格雷恩看到他们已经顺利完成了他所交代的任务,顿时轻松了许多。与此同时,也为希娜今后的命运开始担忧。 果然,多兰赫尔神情忧郁地低声说道:“可你们毕竟还是让她一个人留在了那里。”他走到格雷恩面前,望着他的眼睛, “不管你说多少遍,格雷恩先生,我还是不能理解。你真的会让一个柔弱的女子独自一人去承担这份危险。即使是她一再要求那样做,你也是完全可以阻止她的。如果你坚持,她会听从你的意见放弃这次冒险。可你显然没有那么做。如果劝说就能让敌人退缩,那我们空有数万大军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如果……”他顿了一下,声音变得低沉失落,“希娜小姐万一情有不测,格雷恩先生,你难道不会后悔吗?” 众人顿时陷入一阵沉寂之中。可并没有人觉得他说错了什么。希娜小姐的英勇举动固然令人钦佩,可是危险也正如黑森林王子所说。他们之所以没有像他那样直白,只是不愿意也不敢去那样想。他们都沉默着。 精灵王子早从他的朋友特林维尔口中,听到过黑森林的王子对希娜一往情深的说笑。在精灵深山初见再到一同奔赴圣城的旅途,直到现在,希娜都是他心中爱慕敬佩的女子。她的美丽温柔像神山吹过千百年的清风,可以让最高傲的精灵为之倾倒。她的热情泼辣也同样可以让最桀骜不驯的猎人退避三舍不敢招惹。希娜和他所有的朋友一样,都是让他情愿以性命去守护的。 何况这次又是他亲自护送她去敌人的营地,他觉得自己更加有责任和理由去维护她。看到大家都不做声,他说道:“多兰赫尔王子,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在为希娜小姐担忧。可是,请相信,格雷恩一定也和我们一样。让亲人和朋友为了更崇高和伟大的事业去冒险,他做出那样的决定一定很艰难,也很痛苦。可是,相信希娜小姐吧。她是个女子,也是个了不起的战士。王子殿下,请和我们一起尊重她自己的选择吧。” 多兰赫尔长叹一声。赛尔走到他身边,凝望着他的双眼,慈爱地安慰着他。他说:“格雷恩先生做的并没有错。希娜小姐是在挽救更多的人。如果对面停留着的是来自咖拉德加的子弟,不仅是我,殿下肯定也会那么做的吧?” 多兰赫尔看着大家。特林维尔也鼓励着他,他说:“相信希娜吧。多兰赫尔王子,她会做到的。连我大个子维卡都怕她,还有什么能吓倒她呢!更别说还有那个机灵鬼阿卡呢。他会保护好我们的希娜小姐。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吧。” 黑森林王子看着大家。他们都用理解的目光注视着他。他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他慢慢说道:“对不起,我并不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做。我也从不怀疑她所做出的每一次选择。我只是想到如此重担交付给她那样柔弱的双肩之上,就痛恨自己无能为力,不能去帮她。” 精灵王子走上前去握住他的双手:“三天!多兰赫尔王子,只要三天,我们就能听到来自我们一直惦念的好消息了。这也是她要我们坚信的!” 第一百三十章 何去何从 莱顿王国大军的营地,平静中夹杂着一丝看不到的躁动。王国上下也都在注视着边境上联盟的大军,士兵们惴惴不安。 大军已经在此地停留超过两天,还没有收到继续开拔或者后撤的命令。这反而让他们更加担心。没有人猜到发生了什么,那些年轻的士兵也无法从他们的队长那里得知,他们的王将作出什么样的决定。 可是,一旦莱顿王发出新的号令,他们都将只能遵从。那怕付出生命,流出鲜血。 他们却不知道,此刻,和士兵们同样陷入两难境地的,还有莱顿王。 莱顿王坐在大殿上,他的大臣和近侍都皱着眉头,偷眼旁观,一筹莫展。 他苦笑着说道:“按照萝意达小姐的说法,已经过去了一天,我们该怎么做?” 他环视着大帐,可是没有人给他回答。他心里冷笑着,更加烦躁起来。 “先生们,”他冷冷地说道,“难道这不正是你们口口声声说的,报效君王,为国尽忠的时刻到了吗?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敢于说出你们内心真实的想法吗?” 他的行军主管,也是他最宠信的大臣奥德姆看着垂头侍立的众人。他走上几步,清咳一声慢慢说道:“王上,我认为萝意达小姐的话并不可信。她公然违背王国的法令,带领着不详的魔法携带者逃脱了法律的惩罚。时至今日,她仍是王国的罪犯。她为了萨普莱将军的死恨透了我们,却无视王国也只是在遵循祖先和法律。 萨普莱将军的死是遗憾的,同时也是他应得的。我们并没有错。所以,是她先背叛了国家。她只想欺骗我们,让我们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到那时,她就会用各种恶毒的手段来对付我们,为她的恩主报仇。王上,您一定不能受她的蛊惑啊。” 莱顿王听了不置可否。他看看满头白发谦恭站立的奥德姆,又看着统领王国最精锐师团的波尼将军。 “你还在坚持你的意见吗,波尼将军?”他问道。 他是从一开始就反对加入高山国的同盟,并且一直在阻止再次增兵奇利亚斯。 莱顿王心里很明白。如果不是因为忠诚,波尔尼将军也是绝不会亲自带兵赶赴前线的。 他已经完全没了主张,也想听听不同的意见。 波尼将军上前一步,躬身说道:“王上,我仍然坚持。我并不赞同奥德姆先生所说的话。事态一开始时也许是那样。可是也别忘了,按照约定,萝意达小姐到达了圣城,也意味着她们已经解除了背负的罪名。至于萨普莱将军,他已经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因此,今天我们不应该再讨论事关不详之女的任何话题了。 在这里我要提醒奥德姆先生。同样的理由,只要不详的人不回到我们的国土之上,她们就不应该再受到指控。而且,我们都不能否认,萝意达小姐说的话,并不是完全错误的。事实上,她所说的一切,我们不也是在这之前还在争吵吗?贤明的君主绝不会因为从前的事而漠视神圣联盟的诚意。萝意达小姐是带着和平的提议前来。王上,请您再慎重考虑吧。” 莱顿王看着他们,依旧犹豫不决。怎么才能找到让王国既能体面地从目前的窘境中挣脱出来,又不会开罪可怕的高山国国王好办法来呢? 如果他只是听从了圣城的劝诱,轻易就违背了与高山国的盟约。那位欧尔津国王盛怒之下,会做出何种反应也是很明确的。到头来,王国还是逃脱不了一场刀兵之灾。他委实难以下决断。 奥德姆却冷笑一声,说道:“圣城虽然在罗阿洛德取得了胜利,可那并不奇怪。野蛮人目空一切,失败是它们咎由自取。没有人会为此洒下一滴同情的眼泪。可是我们都知道,那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而且那场胜利来得很侥幸,圣城为此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据我所知,罗阿洛德在迷迭峡谷精锐尽失。东方诸王的军队,倾全力在奇利亚斯能聚集起来的兵马,也不过区区三、两万人。 而仅仅我们达克赛德就有两万以逸待劳能征惯战的士兵。不要说哈克米王也有几乎同样多的人马。敌人只是惧怕了我们所展示出的强大,才幻想用一派和平的花言巧语就想让我们就范。王上,高山国的玛尔斯王子带领的近卫军骑兵很快就能到来。一旦哈克米王和高山国的援兵赶到,我们一定会把奇利亚斯的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波尼将军也冷笑着说道:“奥德姆先生,你真的是为了达克赛德才这样说的吗?你了解我们的士兵是怎么想的吗?他们并不想为了高山国而战!王上,如果欧尔津王是个可以值得信赖的盟友,也许我们能得到他所许诺的土地和人民。可是,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我们敬仰的仁慈大度的王了。他早已丧失了信誉。我还从没见过像他那样,刚刚亲口允诺了黑森林的求婚,却马上背弃了自己的誓言。他们杀死了朱赛赫尔王,如果不是多兰赫尔王子被他的侍卫拼死保护,那么,他们也一定会杀死他。他心狠手辣,我们怎么能相信他。 当蛮族攻打罗阿洛德并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时,如果高山国配合我们,起兵攻打毫无斗志的联盟军。那么,早就不是眼前的局面了。王上,你可曾想到过,为什么高山国早就答应出兵援助我们,却只是催促我们去攻打奇利亚斯,自己却一直以种种借口停足不前?我们和哈克米王合兵一处虽然有近五万之众,可是,要想消灭奇利亚斯对面的三万大军也并非易事。他们同样会派来更多的人马和我们对峙。 即使我们成功了,也一定会伤亡惨重。到那时,在高山国的眼里,我们同样也会变得一文不值。没有了保卫我们国家的士兵,高山国许诺的土地对我们还有什么意义?他想什么时候拿走,就可以拿走!我们也不过是沦为他们开疆辟土的打手,到头来削弱的是我们自己。到那时,我们也只能永远臣服在高山国的脚下,看着别人的脸色才能得以苟且。” 莱顿王面如土色。奥德姆急忙大声说道:“王上,这都是波尔尼将军自己的猜测。我们没能在最佳时机进攻奇利亚斯,并不全是高山国背信弃约所致。是那畏首畏尾的哈克米王,也妄想着我们在前面替他们冲锋陷阵。因为他们的卑鄙怯懦,我们丧失了主动进攻奇利亚斯最好的机会。而且时至今日,他们仍不肯付出全力。据说,他们现在离我们还有几天的路程。这个老狐狸又在背后看着我们,希望我们能和联盟军血拼,他们盼着我们被打败……” 波尼将军打断了他的话:“可是,为什么魔羽国的哈克米王在有着巨大利益时,却畏缩不前呢?据我所知,他们高山国那里得到的好处还要超过我们。难道不是因为哈克米王已经看清了高山国的不可信,不想把自己的力量消耗在为国王的野心而去白白牺牲上吗?我敢说,哈克米王根本就不想和联盟军战斗。他们也不相信那位高山国的王会取得胜利。所以,阿波多利的国王所能给我们的所有一切美好的承诺,到头来都是虚无可笑的一场空而已。” 众人众说纷纭,莱顿王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他看着争吵不休的几个人,愈发拿不定主意。 曾几何时,不就是这些人,因为高山国的胜利,贪图欧尔津国王许诺的残羹剩饭,力劝他和高山国结为了同盟吗?为此,甚至和野蛮人为伍却不以为耻。眼下正是他们为国出谋,消弭国祸的紧要关头,却仍只会各展口舌,自己就争得热闹荒唐。 莱顿王心中苦闷不已,辗转难决。正在这时,从营帐外走进一人。 众人看到是他,都停止了争吵。莱顿王也面现喜色。他大声问道:“莱利克,你能从奇利亚斯赶回来,真是太好了。我也正想听一听你的建议呢。你有什么好主意吗?奥德姆先生和波尼将军还在争吵,王国该何去何从呢?” 莱利克听到消息,风尘仆仆从奇利亚斯赶到大军驻地,正好赶上大帐中的争论。他也见证了莱顿王骑虎难下的两难境地。他面色平静,心中却冷笑不已。 他躬身向莱顿王施礼,为他未得王的召唤就私自离开前方军营向王自陈其罪。可是,莱顿王正焦头烂额不知所以之时,哪里还顾得上去责罚他,反而不住口地向他征询着。 他说,“可我还不知道两位为何而争吵呢。” 奥德姆抢着把遵守与高山国的盟约置于崇高的地位,拒绝萝意达和平的提议并把她关押起来的所有理由,全都又讲了一遍。他说, “做为莱顿王旗下最优秀的年轻将领,率领我们的士兵去粉碎奇利亚斯的敌人,不就是你应该去做的吗?所以我们的王才带来了更多优秀的士兵。我们已经为这场仗耗费了两年多的时间和高昂的代价,现在是我们取得胜利,得到应有的报偿的时候了。” 波尼将军狠狠瞪了他一眼,鄙夷地扭过头去。他表达了绝不再与豺狼为伍,改弦更张反戈一击的决心。他说:“我们真正应该捍卫的,是神圣联盟建立至今的初衷。和平安宁才是人心所向。我们也曾经是神圣旗帜下光荣的一员,是时候停止这场可恶的战争,把我们的士兵从死亡线上挽救回来的时候了。” 他们又争吵起来。 莱利克微微一笑,说道:“王上,我相信不论是波尼将军,还是奥德姆先生,他们所说的都有道理。”他的话让奥德姆和波尼将军等人都很不满意,莱顿王也不禁大为失望。 “王上,”他好像没有听到众人的议论,继续说道,“我相信大家都是为了王国的安危和前途着想。眼前形势不明,我觉得不宜仓促做出决定。” 波尼将军冷笑道:“我还以为王国最年轻的骑士团长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像这样模棱两可的话说出来,还不如闭口不言更能让人信服的。” 奥德姆却像是听出莱利克和他所见相同,他顶撞道:“波尼将军,军人的职责是听从王的号令,在战场上和敌人战斗。你又怎么看得透王国所面临的难题呢?” 莱利克就像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他转向莱顿王说道:“王上,王国现在确实处于危急存亡的境地,稍有不慎,大祸将及。高山国的骑兵就在另一侧,离我们只有几天的路程。他们是来增援我们的,可是要说是来监视我们的也无不可。加上哈克米王虽然一向与我们交好,可是他心里真实的想法,也很难琢磨。如果我们答应了联盟退兵的请求,玛尔斯王子和哈克米王带领的大军我们也不得不防。” 奥德姆大声说道:“正是如此。如果我们退兵,一旦高山国和魔羽国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我也不信任圣城的承诺—如果他们反悔,趁着我们疏于防备,和高山国前后夹击,我们也将一败涂地。” 很多人听了他的话都点头称是。莱利克听了心中不住地冷笑。 他继续说道:“可是,我们的盟友比我们的敌人更加阴险可怕。” 莱顿王从座位上倾着身子,诧异地问道:“莱利克,你听到了什么?他们不是已经派出了最精锐的骑兵军团来帮助我们吗?” “王上,我要说的,正是这件事。”他说,“我带领我的骑士团奉命和高山国的近卫骑兵汇合。他们本应早该到达奇利亚斯了。可是,他们在几天前就停下了进军的脚步。反而让我们远远超过了他们。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显而易见,他们就是想让我们先和敌人打的两败俱伤。到那时,他们才会赶来帮助我们。其心足见歹毒。” 波尼将军愤然说道:“他们就是打得如此主意,好让我们和联盟自相残杀。” 莱利克的话非但没有让莱顿王和众人有了明确的决定,反而更加糊涂了。他问道:“可是,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呢?前进不能,后退也不能。难道,我们只能束手待毙了吗?” “王上,”莱利克的眼睛一闪,“我听说萨普莱将军的养女,萝意达小姐昨天晚上就到了大营。可是,王到现在还没有见过她。” 莱顿王刚点点头,奥德姆就抢着说道:“我们已经知道了她的来意。我们既然不会相信她,见与不见,也没有什么分别。再说,王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如果召见萝意达,消息走漏,被高山国和魔羽国知晓,只怕又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莱利克笑道:“奥德姆先生,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们带领着达克赛德全国的大军,即使有人想对我们发难,也要斟酌再三。况且,萝意达小姐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虽然她受过萨普莱将军的指导,剑法出众,勇猛善战。可是,在数万大军中,她又能有什么作为呢?难道,这个满满的帐篷里的这许多人,还怕了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吗?” 火把照耀下的阴影里,莱顿王的脸微微一红。 “请王上立即召见萝意达小姐。”莱利克突然提高声音,“她虽然是联盟的信使,同样也曾是一名忠勇的王国卫士。我相信她对王国还怀有情意,不妨先听听她到底还要说些什么。到时我们权衡利弊,不论王做出何种决定,我和骑士团将全力以赴。哪怕流尽我们的鲜血,付出我们的生命。” 众人都躬身应诺:“我们也将谨遵王的号令。” 第一百三十一章 闪光 希娜被困在小小的帐篷里已经一天一夜了。除了送来一日三餐的看守,她还未再见到过任何一个身处高位的将军或者重臣。更别说不肯露面的莱顿王了。 她的心中一直冷笑着。如果她想冲出去,即使比这更坚固无情的铁笼也能打破。 她想这样做。因为气愤。她又不能这样做,因为她肩负着的使命。 眼看着约定的时间慢慢过去了。她心内焦急如焚。 她说服了格雷恩却瞒着心爱的人,已经让她心中情思百转。如果她不能阻止莱顿王大军的前进,她一个人的生命无足轻重。可是,一想到多兰赫尔和她的朋友们将再次面对残酷可怕的局面,她的心中却无法平静下来。即使为了他们,她绝不会轻言放弃。 她听到脚步声,就停在帐篷外。 她站起身。帐帘一挑,全身戎装,腰系长剑的莱利克走了进来。她不禁瞪大了眼睛。 “萝意达小姐。”他说道,“好久不见了。” 希娜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淡淡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莱利克队长。” 莱利克不为她的冷漠所动,好像他已经猜到见面时的情形只会如此一般。 他不动声色,像她那样平淡地说道:“现在,我是王国的骑士团长。你可以叫我,莱利克团长了。而你,依然是王国的罪人。” 希娜嘴角浮现着一丝嘲讽。她冷冷地一笑:“怪不得。这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萨普莱将军曾经说过,莱利克是个正直勇敢的军人,是王国年轻军人中杰出的典范。所以,他才从众多优秀的士兵中提拔你。当然,你确实很出色。冷静,智慧。可你能做到队长,仍然是将军力排众见的结果。可是,从我们在大漠里分别只有两年多吧,你就升任了骑士团的首领。如果将军还活着,他见到你也一定会很惊讶的吧?” 莱利克点头说道:“萨普莱将军是我最尊敬的人,我也一直感激他对我的厚爱。可我仍要告诉你,萝意达小姐……” “请叫我希娜小姐!”她打断了他的话。 莱利克仍然毫不生气,他甚至照旧让一丝冷笑挂在嘴角。“好的,如果你喜欢那样的话—希娜小姐,我对我所处的职位并不感到羞愧难堪。我是在战场上数度生死,用无可辩驳的战功,才换得了现在的荣耀。” “那你一定杀了很多人吧?莱利克团长!” 莱利克顿了一下说道:“我对此并不否认。身为王国的军人,为国尽忠,报效君王,保卫我们的国家—这也是萨普莱将军一贯的教诲。” 她愤怒了。“你怎么敢用将军的名义来洗刷你的耻辱。你用无数战士的鲜血和无辜人民的生命才换来如今的高官厚禄,你难道不应该感到羞耻吗?如今王国已成高山国的帮凶,违背人民的意愿,做出杀戮和侵略的暴行。你既身为王国的军人,不去阻止这场灾难,反而趁机博取军功。难道,这也是将军的教诲吗?” 莱利克冷笑道:“我只是个军人,只知道服从命令。你所说的那些高言大义,还是留着去对别人说吧。” 希娜看着他。莱利克的神情冷漠,无动于衷。 她痛心地说道:“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莱利克了。你不再是将军身边那个淳朴勇敢的士兵了。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的。如果你还没忘了我们曾一起同在将军麾下的那些日子,请你转告莱顿王—我一定要见到他。” 莱利克仍冷笑着:“王是不会见你的。我来正是为此—王上让我转告你,我们已经听到了你的诉求。所以,你可以回去了。” 希娜愤然说道:“可是,我不见到莱顿王,是绝不会回去的。” “如果你坚持这样做,即使付出生命,你仍然一意孤行吗?” 希娜傲然挺胸,冷笑道:“我所坚持的,是你已经背弃了的。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此次前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死亡对我来说,丝毫没有什么可怕的。我要让所有人看到我为了王国的这片忠心。莱利克,如果你还顾念将军对你的恩情,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想为国效力,请让我去见莱顿王。或者,”她看着他的眼睛,“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莱利克嘴角依然冷笑着。他死死盯着希娜,她的眼中毫无畏惧,只有痛心。 他来回踱了几步,突然朗声大笑了起来。笑的很大声,很畅快,也很得意。 他看着面前希娜美丽茫然的脸庞,微然而笑。他说:“你认识的那个曾经热血的年轻士兵也许已经不见了。可是,我所熟悉的那个豪迈奔放的女战士萝意达小姐,却还一点儿都没有变。这我就放心了。” “你在说什么?莱利克!”她的眼圈红了起来。 “希娜小姐,我会让你看到将军的教诲一直深深印刻在我的心里。我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骑士团长,可我也和你一样,想为自己的国家做些什么。我一直都在等待机会。现在开始,我就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让我们一起去说服莱顿王,挽救达克赛德。只要能阻止莱顿王的进军,一切都还有机会挽回。” “莱利克将军!”她激动地叫起来。 本来还以为在曾经的故国大营中,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战斗。现在,她的身边又有了志同道合的故人朋友的支持,她心中一阵心酸,眼泪险些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他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我不过是在试探你的胆量。如果你的执着不能让我信服,又怎么能打动固执地难以抉择的莱顿王呢。看到你为了这个国家情愿慷慨赴死,让我敬佩感动。达克赛德尼还是有救的。我一定会帮着你去说服王。”他冷冷一笑, “走!我陪你一起去见莱顿王。如果他仍然执迷不悟,我是不会让你这样赤胆忠心的女子,一个人去死的。” 莱利克在前领路,他一跨进王的大帐,人们纷纷发出惊呼。莱顿王也皱起了眉头,手扶着胡须。 奥德姆跳出来挡在莱利克面前。他大声呵斥着:“莱利克团长,王的命令你难道没有听到吗?你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难道,你也想违抗王的命令吗?卫兵们,快把这个女人抓起来!” 几个卫士从帐外一拥而进,手中的长矛直指丹娜的胸膛。她纹丝不动。 “住手!”莱利克大喝一声,声似霹雷。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寒光一闪,已经拔剑在手。他长剑刺出,将几个围在希娜面前的卫兵逼退。他冷笑一声,挡在女战士的身前。 几个侍卫慌忙挺矛站在王的座前,莱顿王顿时惊慌失措,吓得说不出话来。大帐中一时乱作一团。 奥德姆气得白胡子直抖,他手指着莱利克大声呵斥着:“莱利克,你……你想干什么?” 莱利克冷冷地说道:“我只是想看看,在莱利克的面前,又有谁胆敢伤害丹娜小姐!” 莱利克身躯高大,气势威猛,目光比死神还无情冷酷。奥德姆被他目光所慑,也不禁冒出了冷汗,畏惧地慢慢退缩到一旁,抬眼偷偷看着还勉强镇定地坐在座位上的莱顿王。王的额头上也是冷汗涔涔。 莱利克仗剑守卫,有恃无恐。希娜神情自若,高傲地扬起头。他们只有两个人,凛凛威风正气只一瞬间就压倒了帐中所有的人,让他们呆呆地挺立着,不敢轻举妄动。 守卫们手中的长矛在微微颤抖。波尼将军急躁地跺着脚,狠狠瞪着狼狈的奥德姆。他大声说道:“莱利克,在王的座前,你怎么敢如此放肆!快收起你的剑!不要忘记,你曾对着剑发出过的誓言!用剑和生命来保卫达克赛德的王。你现在在干什么?” 莱利克冷笑着:“波尼将军,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我誓死守卫着联盟的信使,就是在保卫我们的王!” “她是一个罪人!你应该把她抓起来!”奥德姆躲在几个长矛手身后嘶叫着,仿佛又有了胆气。 波尼将军走到莱利克面前,严令他收起手中的长剑。莱利克不为所动。他无可奈何,急忙转身对莱顿王说道:“王上,我向您保证。莱利克团长是王国忠心的军人,他绝不会无缘无故违背王的命令。请听听他这样做的理由吧。” 莱顿王如梦方醒。他摆摆手,几个卫兵看了一眼长剑在手的威武骑士团长,慢慢退了出去。 莱顿王擦去额头的汗水,他也看到莱利克的暴怒,只是出于维护一直被他冷落的信使。年轻骑士团长的忠心毕竟久经考验。虽然令他在众人面前惊慌出丑,可眼下他也顾不得了。他只想知道,是什么让他亲手提拔的最忠诚勇敢的将领,为了一个敌方的信使,就在他的大帐里大动干戈。 他喘息了一会儿,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就像一个真正的王了。 他已经在尽力用心平气和的语调在发话,可所有的人都能听出语气中残留着的那点儿气急败坏。他说:“莱利克团长,在你刚才那番不可思议的疯狂过后,我只想知道—我是否还可以继续信赖你呢?” 莱利克长剑入鞘走上前去,深施一礼:“我对王国和君王的忠诚是永世不会改变的。就像天上悬挂的日月,所有热爱并忠诚于达克赛德的人们都会看到我的一片赤诚之心。” 莱顿王点点头接着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那么,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违抗我的命令?我不是已经让你把萝意达小姐送走了吗?是的,她是个罪人。可是一想到她念及萨普莱将军的养育之情,才罔顾王国的法令,带走了魔法携带者—这些都不是不可以被原谅的。 可现在不同—她是来自我们敌人的信使。姑且不论她的提议是否值得我们考虑。要知道,我们的盟友就在我们身边。如果获悉我们和敌方派出的信使见面,一定会起疑心,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这些你也全都看在眼里,可你依然这样做。莱利克团长,请你回答我,为什么?” “是的,王上。”莱利克看着因被他的目光吓到还在发抖的奥德姆,此刻他仍余怒未消。波尼将军正满怀期待地望着他。那些人云亦云的近卫侍臣没有一个敢迎着他的目光而问心无愧的。他们都低下头,好像这样就能避开他炽热嘲弄的眼神。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达克赛德女战士的身上。她坦然平静,微然而笑。 他转回头,大步走到王的面前:“因为,我必须那么做!” “你在说什么呀?”莱顿王惊讶地站起身来。 “因为,希娜小姐说的,也正是我想对王说的。” 莱顿王呆呆地发愣。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难道,你才刚刚见到她就被说服了吗?难道,我一直深以信赖的,王国军人中最坚定的那颗心,竟如此轻易被打动了吗?” “并不是那样的,王上。”他真诚地说道,“并非希娜小姐说服了我。而是从一开始我就坚定了那样的信念。希娜小姐带来的不仅是和平,还有尊严。王上,您必须倾听希娜小姐所说的。一切现在还来得及。” 奥德姆从人群中走出来,也站在王的眼前。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王上,事情已经很明白了。萝艾达因为萨普莱将军的死而怀恨在心。她早已背叛了达克赛德,她是我们的敌人。至于莱利克团长,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从前就一直受到萨普莱将军的赏识,把他从一个普通的士兵提拔为骑士团中队长。他自然感恩戴德,以图报效对他的知遇之恩。可是,莱利克团长!你如此袒护一个剑上沾染过达克赛德战士鲜血的敌人,难道不是对王国和君王的背叛吗?” 希娜冷笑一声,走到莱利克的身边,迎着奥德斯的目光,她鄙视着他。 “说到背叛,难道不是达克赛德受到高山国的蛊惑和威胁,率先背弃了神圣联盟的誓约吗?圣城指引的大军已经在罗阿洛德王城取得了对野蛮人的巨大胜利。想必你们也已经听到了消息,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又重新夺回了凤凰城,勇敢的旗帜又重新飘扬在东方的土地上。 奇利亚斯现在众志成城,团结一心。诸王的援军也在源源不断地从四方奔赴而来。现在已经不是任由阿波多利的国王野心肆虐的时代了。王上,您真的忍心让达克赛德的子弟,为了这场不义的战争去牺牲他们的生命吗?” 希娜的反驳让奥德姆有些失态,他完全忘记了一贯保有的在君王面前谦恭矜持的礼仪,忘乎所以地大叫了起来:“王上,千万不要听这个女人的妖言蛊惑。说到底,萝意达给予我们的仍然是耻辱。想让我们放下手中的武器,这与投降又有何区别? 王上啊,要相信我们士兵,他们还会继续战斗。敌人知道无法战胜我们,竟然想到派一个曾经背叛过我们的女人,妄图凭着一句‘和平’就让我们放下手中的武器。他们用刀剑无法取得的胜利,一个女人更加不要妄想得到!” “真正蛊惑君王的正是像奥德姆先生您这样的人吧?”她看着气急败坏的奥德姆,反倒更加令她感到可怜可笑。 莱顿王不快地哼了一声,他看着面红耳赤的老臣,打断了她的话。他说:“萝意达小姐,我绝不允许你对一个忠心耿耿的大臣如此无礼!你在萨普莱将军身边许多年,他就没有教会你如何去尊重一个为这个国家奉献了数十年的老人吗?” 听到莱顿王言辞辱及最敬爱的将军,希娜强压怒火,冷冷地直视君王傲慢理屈的双眼。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恰恰相反!我从将军那里学到的是,只有高尚的品德才是唯一值得真正令人敬仰和尊重的!至于身居高位,只知夸夸其谈,为一己之私置万民于水火,贪厚禄显爵谄媚君王于殿堂。这样的人不过是老眼昏花心无明智的朽物,又有何德能敢令希娜去尊重呢!” 她侃侃而谈,以奥德姆为首的一干众臣却都面现羞惭,垂首相顾无语。 看到她狠狠地羞辱了奥德斯,莱顿王面色惨白,神不守舍,显示着内心深处发生在极大的动摇。莱利克也不禁暗暗为希娜喝彩,眼见奥德姆等人陷入短暂的慌乱,一时无法反击。他决定不失时机的陈述利害,以坚定王的决心。 他上前一步和希娜并肩站立,大声说道:“人性的光辉只有在危难的时刻才会闪现出最耀眼的光芒。希娜小姐不念旧仇,不避生死,孤身一人觐见王上,难道还不足以显示她对王国的忠诚吗!王上,请擦亮您的双眼吧!谁才是真正热爱这个国家的人啊!” 营帐中,势若水火的两方互不示弱,争执不下。莱顿王心烦意乱,不住地唉声叹气。 当初不就是这些人极力鼓吹与高山国结盟的种种好处,他也是利欲熏心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吗?如今,他们口中高山国势将横扫天下的胜利还遥不可及,达克赛德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他恨这些高山国和野蛮人高歌猛进时为了野蛮人的胜利而欢呼的人,可当王国在奇利亚斯进退维谷时却又没有哪一个能给他带来更好的办法,可以解除当前的困境。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两头牛的故事 突然,莱顿王的营帐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名卫士走了进来。 “王上,有信使从奇利亚斯前线送来一封紧急书信。” 莱顿王看了莱利克一眼。他说:“王上,我事先并不知道会有这样一封书信。也许是克拉查将军有紧急军情。” 侍从领着一个矮小精悍的士兵走进了大帐。帐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希娜一看到心室,不由一怔,心也“怦怦”跳了起来。 “是克拉查将军派你来的吗?”奥德姆走上一步,伸手问道,“信在哪里?” 可是,那位瘦小的信使并没有对着王座上的莱顿王躬身施礼,嘴角反而露出古怪的微笑。“其实,这封信是阿弗德利特的哈克米王,送给正在奇利亚斯和神圣联盟对峙的奥蒂将军的。” 顿时,莱顿王的营帐中一阵慌乱。那几个护卫手中的长矛又派上了用场,他们一听到奥德姆的惊叫声就已经挡在了莱顿王的座前。波尼和莱利克都冲到帐中央,奥德姆踉跄着不住后退差点跌倒。 莱利克厉声喝问:“大胆!你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的?” 希娜也冲上去,挡在莱利克和引起慌乱的信使中间。她转过身虽然眼神中还带着喜悦,却用责怪的声音向他询问道:“阿卡,我不是告诉过你,把一切都交给我一个人吗?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非要闯进来呢?” 阿卡阿卡面对严阵以待的士兵和近在咫尺的长剑,他嘿嘿笑了几声,几下子就把那身穿在他身上,因为宽大而显得有些滑稽的军服脱了下来,美美地长出了一口气,才笑嘻嘻地回答道:“请原谅,希娜小姐。一开始我确实打算完全遵守您的吩咐呢。可是,那几个送信的骑马撞到我身上来就未免太过分了。再说了,”他挤着眼睛神秘莫测地笑着, “希娜小姐,你是知道的。我可是个货真价实的阿弗德利特人哪。不打听点儿我家乡的消息出来,我是不会轻易放他们走的。” 营帐中剑拔弩张,杀机四伏。可希娜却还是忍不住和他一起笑了起来。 笑声让刚才手足无措的一众人更加羞惭无地。奥德姆气得浑身发抖,他大叫道:“住口!” 莱利克也很快明白了眼前的局势。这个冒充的信使和希娜小姐不只是相识,而且很熟悉,很亲密。他的心里也顿时放松了警惕。他把手中的长剑入鞘,还是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冒充魔羽国的信使?” 阿卡阿卡微微一笑,说道:“我刚刚说过了,我确实是真正的阿弗德利特人。所以,冒充之类的话又从何说起呢?可这真的很重要吗?”他翻着白眼儿,做出一副为他人所急的正派人的嘴脸来。“现在难道不是该确认一下这封信到底是真是假,才是最紧迫的吗?” 奥德姆连忙走过来,大声说道:“信呢,信在哪儿?快给我。” 阿卡阿卡把手伸进胸前,奥德姆连忙躲在莱利克的身后。“不许动,你就站在那里不许动。”阿卡阿卡无奈地叹了口气,马上就笑了起来。莱利克从他手中接过信囊,又瞪了一眼惊慌失措的王国重臣,才把信交到他的手里。 奥德姆拿着信倒退了几步,把信凑到眼前,看到赭褐色的封蜡上的圆形图案,吃了一惊。他顾不上向莱顿王看上一眼,早就忘了把信恭恭敬敬递上才是他平时常做的呢。 他一把撕开封蜡,展开薄薄的一卷羊皮纸,先飞快地看着最后王的印玺和签名。他顾不上从侍从的手里接过拐杖,就慌张地趋步跑到莱顿王的座前,面露惊慌,“王上,确实是哈克米王的图签,笔迹也是真的。” 莱顿王急忙展开羊皮纸卷,飞快地看着。莱顿王的脸色比封签上的蜡还要黄,他越看脸上的怒气越盛,众人都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们的王。 “王上,哈克米王在信上都说了些什么?”奥德姆壮着胆子问道。 “你自己看吧!”莱顿王猛地把信扔到他的面前,怒气冲冲地喊道,“你告诉大家,他都说了些什么。无耻啊,无耻!” 奥德姆吓得弯着腰捡起信,几个人都围在他身后,看着看着,他们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既愤怒又羞愧。 眼见阿卡阿卡得意洋洋,希娜心里暗暗苦笑着。她说:“你的胆子真的很大。不过,我不信你没看过里面的信,就敢把它送给莱顿王。” 阿卡阿卡目不斜视,他也小声地说道:“我虽然不像我的主人那样爱说大话。可是,我还有很多本事是他和希娜小姐您所不知道的呢。” 莱顿王依然怒气未消。他大声怒骂着,恶狠狠地对奥德姆说道:“念出来,让大家都听听。听听我们的盟友背着我们都做了些什么?” 奥德姆头上冒着冷汗,可他只是哆嗦着,却结结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波尼将军从他手中夺过信,只看了一会儿,他就愤怒地大声说道:“哈克米王竟然让奥蒂将军不要在和联盟的军队战斗中出尽全力。他还要奥蒂小心提防我们,必要时把魔羽国的士兵全部撤出奇利亚斯。” 帐中的众人都大声喧哗起来,“哈克米王竟然如此毫无信义,我们在奇利亚斯流血,这还不够—他们竟然还在背后向我们放冷箭。” “他还说,”波尼将军眼睛通红,越看越生气。“他说,我们达克赛德和高山国一样,都是不能轻易信任的。魔羽国士兵宝贵的生命,不能交给愚蠢和残暴的高山国国王来支配。他甚至要奥蒂将军设法寻找机会,试图和奇利亚斯的联盟军达成一个体面的盟约。时机成熟时,他们将退出和联盟的作战—这就是他们偷偷瞒着我们所做的一切。” 众人都气愤难当,只有莱利克暗自冷笑。莱顿王怒视着奥德姆,他说:“我们在奇利亚斯浴血战斗,却被你向我保证的永不背叛的盟友所抛弃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奥德姆大声喊道:“王上,我不相信。这封信是伪造的,肯定不是真的。” 莱利克反唇相讥道:“难道你刚才不是还在说,信签和笔迹都是真的吗?怎么现在都变成假的了呢?” 奥德姆无言以对,萎缩着低下头,偷偷用眼角窥探着君王的脸色和怒气。 希娜看着他的可怜样,她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阿卡,这封信该不会也是你的那些我所不知的本领吧?” “唉。”他也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太可惜了,希娜小姐。我哪儿有这样了不起的本领啊!” 莱顿王大声说道:“让那个信使到前面来。” 听到他的话,阿卡阿卡整理一下衣服,走到那几个护卫的面前。莱顿王挥挥手,他们都收起长矛,躬身而退。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封信到底是真还是假?又是如何落到了你的手里?你最好说真话,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上当的。任何妄图欺骗和愚弄我们的都不要忘了,他将要面对的是我们身后数万大军的愤怒。” 阿卡阿卡恭恭敬敬地说道:“莱顿王,不论面对一个人或者无数的人,诚实一直是我赖以自豪的本性。所以,我会对您讲真话的。” 莱顿王略显尴尬地点点头。“我愿意相信你的诚实—即使这封信是真的。我已经不想计较你是如何得到它的了。可是如你所说,你是魔羽国的臣民,为什么会把这样一封会陷己国于不义的信交给我们呢?即使这样,你还敢说自己是个真正的魔羽国人吗?” 阿卡阿卡微微一笑。他说道:“无论紫竹国还是阿弗德利特,流淌着的血不都是鲜红的吗?生命对于每个热爱生活的人来说不都是最可宝贵的吗?在黑森林,在罗阿洛德,还有奇利亚斯,因为这场战争而付出生命的又何止成千上万呢。只要能制止在奇利亚斯的这场愚蠢可悲的战争,只要可以拯救更多士兵的生命,我所做的这些在那些目光短浅的人看来,好像有损阿弗德利特和哈克米王的英名。却不知道,我这样做才是真正的忠诚。” 莱顿王不怒反笑。他说:“哈克米马上就要因你截取的这封信而留下背信弃约的名声。而你却还在奢谈忠君为国。” 阿卡阿卡也笑了。“哈克米王早已厌倦了这场战争。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当然有他惧怕高山国的原因。可是,谁会不知道,紫竹国的莱顿王和阿弗德利特的哈克米王是意气相投的好友呢。现在,哈克米王的犹豫和反复,也是被逼无奈。他同样也在担心,会被您的国家出卖呢。他只是不想被当做那头被活活吃掉的笨牛而已。” 莱顿王听了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他随口问道:“什么笨牛?” “在我的家乡阿弗德利特,人们都说紫竹国的莱顿王是个聪明的王。可是,您听过我家乡的那个小故事吗?” 奥德姆走上前一步,呵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谁还要听你讲什么故事。”莱顿王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他唯唯诺诺,低着头退了回去,不再说话。 “你接着说吧。”莱顿王长叹一声,勉强挥挥手说道。 “谢谢王的恩准。”阿卡阿卡嘻嘻笑道。帐中原本紧张的气氛和不安,渐渐在阿卡阿卡不慌不忙的笑容里平静下来。“阿弗德利特有两户邻居,他们分别养着一头健壮漂亮的公牛。两只公牛每天都去同一片山坡吃草,在同一条河里喝水。” 奥德姆等人听他讲着两头牛的故事,可这是大敌当前的紧要关头,怎么能在这里听这些无聊的东西呢?可他们看着王座上呆呆出神的莱顿王,也无可奈何地硬着头皮听下去。只有希娜和莱利克虽然也不明白阿卡阿卡所讲的故事里,到底会给莱顿王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可他们只是笑笑就继续听下去。 “这两头牛每天形影不离,它们一直信誓旦旦地说,要相互友爱,相互扶助,任何时候,都要在一起,永不背叛。有一次,它们又在山坡上吃草,突然跳出一只猛兽,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堵住了它们的退路。两头公牛知道,它们任何一只都不是猛兽的对手,只能一起抵抗才有活路。它们和猛兽激斗良久,都筋疲力尽浑身是伤。一头牛说,‘兄弟,你先在前面帮我挡着,我休息一会儿,有了力气就来替你。’ 另一头牛已经很吃力了,可它相信它的伙伴。它独自和猛兽在山坡上拼斗。只过了一会儿,它就被咬的遍体鳞伤。它听到那头牛在林子里哞哞大叫。它喊道,‘兄弟快来帮忙,我快不行了。’” 林子里的那头牛却回答它说,‘我正在喊更多的同伴过来呢。你再坚持一会儿吧。’ 又过了一会儿,另一头牛血肉模糊,实在无力和猛兽搏斗了。它又在喊那头牛,让它赶紧来帮忙。 那头牛仍没有露面,它只是大喊着,‘我正在磨我的犄角,我要把角磨得锋利,去了一定能打败那头猛兽。’ 可是,那头英勇的牛并没有盼来它想要的帮助。它被猛兽活活咬死吃掉了。猛兽吃饱了,离开了那片山坡,另一头牛才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它站在那头牛的残骸边,指责它。它说,‘我已经把犄角磨的飞快了,你只要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就能打败那头吃了你的猛兽了。可是,你竟然不肯听我的劝告。’说完,它转身走开了。” 莱顿王的大帐里静悄悄地。阿卡阿卡讲完了,他就那么笑眯眯地站在大帐中央,望着沉思的莱顿王。 莱利克走上前,对莱顿王说道:“王上,哈克米王的所作所为,其实并没有错。” 莱顿王抬起头,惊讶地望着他。奥德姆气得脸通红,他大声喊道:“他瞒着我们,想和奇利亚斯的敌人达成秘密协议,没有比这更可耻的背叛了!”他又对着目瞪口呆的莱顿王说道,“王上,莱利克竟然为这种赤裸裸的背叛喊冤叫屈,请王上不要被他蒙骗。” 莱利克冷冷地说道:“哈克米王只不过和我们一样,都不想做那只真正被冤屈了的公牛罢了。” 莱顿王眉毛跳动着。终于,他挥起一只手:“波尼将军,传令下去,我们也要做好撤军的准备了。” 奥德姆扑倒在王的座前,面色惊恐痛哭流涕。他大声喊叫着试图阻止王的决定。 “请王上不要因一时冲动就贸然决定。诚然,希娜小姐即使真心为了我们,可王还是要谨慎啊。我们和联盟的大军在奇利亚斯对峙已久,几年来伤亡惨重,加上此次王上亲自带领援军离开国境,达克赛德只留下了老弱妇孺,已无多少可抵御高山国进攻的士兵。玛尔斯王子的近卫军一直在我们身后,时刻在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如果王上突然撤军,势必会被高山国所察觉。一旦高山国和魔羽国联合起来向我们进攻,奇利亚斯的联军路途遥远不及救援,甚至万一他们袖手旁观,到那时达克赛德将如何应对啊?” “这……”莱顿王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的火苗瞬间熄灭了。 还有人在一边附和着奥德斯:“王上,奥德姆说的没有错。即使我们愿与圣城和联盟达成撤军的协议,也不可操之过急啊。” 阿卡阿卡见到莱顿王还在动摇,他上前一步说道:“莱顿王,如果您下定了撤军的决心,请马上给哈克米王写一封信。我愿意再次把信送到阿弗德利特的大营。” 波尼将军大踏步走到莱顿王面前:“王上,我们的士兵厌倦了战争和牺牲,可是如果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那根本不用担心他们的勇气。王上,请当机立断!我愿带领自己属下的军团,日夜兼程赶回达克赛德,加强王国的防卫,以防不测。” 奥德斯刚要说话,莱利克也跨上一步大声说道:“王上,为了打消高山国侵犯达克赛德的冲动,我们应趁高山国消息闭塞立足未稳之机,联合奇利亚斯的联盟发起进攻。高山国的近卫军受到我们的打击,只能防守或者退回黑森林。那样一来我们的边境也会变得更加稳固。王上,请让我带领属下的士兵,和希娜小姐一起加入到神圣联盟一方,以示我们摒弃残暴,回归正义的诚心吧。” 莱顿王心烦意乱,他大声喊道:“你们都不要说了。让我再想一想。” 希娜也走上前去,她望着莱顿王,平静地说道:“王上,哈克米王即使背叛了我们,也是为了他的国家和士兵们。为什么您却做不到这一点呢?为什么您不去问问达克赛德的士兵们,问问他们想为什么而战呢?” 大帐中的人也都望着他。他的目光从热切的莱利克脸上,慢慢移到坚定的波尼将军脸上。他喃喃说道:“我们的士兵,还能战斗吗?” 波尼将军迎着王的目光,激动地叉手回答道:“王上,请把同样的问题对着您的士兵说出来吧。” 莱顿王走出大帐,他的身后跟着达克赛德久经战场的将军和为国立言的大臣们。他们跟着王的脚步,看到王国的士兵都荷枪列队。他们年轻的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神采。莱顿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望着波尼将军,将军对他点点头。 面对着数万英勇的士兵,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为了和平……” 他言犹未尽,士兵们都山呼海啸般振臂高呼,“为了和平!……” 他们的喊声震天动地,莱顿王面色惨白,奥德姆等群臣满脸的惶恐。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了不起的女战士 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去,奇利亚斯古老破败却依然坚毅的身影渐渐显露。兵戈林立,战马齐谙。万众厮杀的战场,此时却一片安宁。 士兵们已经整装待发。他们身披铠甲,手持刀剑。清凉的晨风拂过每个人的面颊,迎着初升的朝阳,他们心如止水。 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们坚守着残破的城池,安宁像是最遥不可及的梦。睡梦中,他们也会被马蹄声惊醒。弓箭掠过夜空划破黑幕的风和刀剑相交刺耳的喊杀声,一直在他们耳边挥之不去。 现在,他们已经从据守的城堡工事里,坚定地走了出来。为了他们坚守和等待的胜利,勇敢的士兵们将发起一场惊心动魄的,决定性的攻击。 他们都在等待一声号令,就将向着那层薄雾进发! 黑森林王子焦灼的眼神望着前方,乳白色的轻雾仿佛看不到尽头。他孤零零的身影后,屹立着数万奇利亚斯大军,却无法安慰他望眼欲穿的心。 赛尔一言不发。没有人想打破这难得的安宁,却盼着会有令人沸腾的消息。 多兰赫尔的焦急都看着格雷恩的眼里。特林维尔摇头叹息着,格雷恩眼神炯炯威严地扫向他,他一把捂住了嘴,再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他驱使战马飞奔到多兰赫尔的身后,马蹄声也没能让他回头。他依然一动不动。 格雷恩跳下马,和他并排站在一起。他抬起头望着薄雾已消露出的阳光,轻轻说道:“记得她说过的吧?不论发生什么,要等她三天。我之所以答应了她,是因为她现在所做的,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请你相信—我们信守约定,也绝不意味着会放弃最珍重的人。就让我们再等一会儿吧,只为了不辜负她的心意。” 黑森林的王子目光凝望着远方。阳光下,那一片绿草随风摇曳,齐刷刷地弯下了腰。 猛地,他们都精神一震。远处烟尘弥漫,马蹄声声似雷鸣阵阵。格雷恩刚回过头挥挥手,精灵王子已经跳上马背,冲出阵营迎了上去。特林维尔慌手慌脚地也想跨上马,嘴里还在喊着:“等等我,等等我。” 格雷恩大声喊道:“大家小心戒备,准备战斗。” 烟尘障目,根本无法看清是谁在催动战马,才激起漫天飞沙。敌人也许会主动发起进攻,所有人已严阵以待。 很快,精灵王子就圈回马头来到众人面前。“是阿卡回来了。” 多兰赫尔焦急地问道:“只有阿卡一个人吗?” 不用等到精灵王子回答了。他们已经看到阿卡阿卡纵马飞奔在前,后面的人马还在紧紧跟随他。他的脸色激动慌张,不时还回头看着身后激起尘土的人马。 特林维尔从身后摘下长矛,大声喊道:“一定是莱顿王没有听从希娜小姐的劝说。也好,让我们来告诉他吧,他选错了答案!” 格雷恩和多兰赫尔相视一眼,纷纷跳上战马。战士们也扎下盾牌,支起长矛,迈着铿锵的步伐向前缓缓推进,准备迎敌。 阿卡阿卡一直狂奔到多兰赫尔马前,才停住马匹,大口地喘着粗气。特林维尔让过阿卡阿卡,一举手中的长矛,大声喊道:“阿卡,躲到我身后去。嘿嘿,现在该轮到大个子维卡来战斗了。” 阿卡阿卡一边抚着胸口,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为……什么要躲起来?为什么要战斗啊?你们没看到吗?在前面的是希娜小姐啊。希娜小姐带来了莱顿王和平的协议,那些人现在可都是我们的盟友啊!” 啊!特林维尔定睛观看。烟尘闪处,果然是希娜英姿飒飒的身影。他不由开心地嘿嘿笑了起来。 黑森林的王子手中的剑来不及还鞘,他心中狂喜,打马迎了上去,还不忘回头朝着格雷恩喊着:“她果然做到了!她做到了!” 直到看到希娜的身影,格雷恩此时才如释重负,心中对希娜的牵挂和对多兰赫尔的愧疚也才一扫而空。在那一瞬间,远远看到希娜脸上灿烂光芒的笑颜,既感动又欣慰。 奇利亚斯的大军全都欢颜雀跃。坚守奇利亚斯要塞几近三年了,今天他们应该欢呼—昔日你死我活的敌人,抛弃了卑劣的胆怯,与残暴贪婪划地而绝,变成了为光明而战的战士。 特林维尔望着喜悦的人们,还在不住嘿嘿笑着。突然他又有点儿生气。他拦在阿卡阿卡面前,气哼哼地质问道:“阿卡,既然你早就知道是希娜小姐,干嘛那么惊慌失措的,差点儿让大家都误会了。” 这时,当然没有人会真心责怪勇敢的年轻小伙子,他们只是习惯并乐意观赏他们主仆二人在全师踊跃欢庆的同时,还在那里斗嘴罢了。仿佛不这样做,那快乐也会少了些趣味。 果然,阿卡阿卡用他一贯委屈的神情回答道:“我的主人啊。难道你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吗?我就是担心多兰赫尔王子因牵挂着我们的希娜小姐,才不怕会被大家误会,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我还以为一见面你就会埋怨我跑的太慢了呢!啧啧!” 大家都笑了,都夸他很是急人所难,善解人意。特林维尔也就无话可说,他想了想,只得朝着嬉皮笑脸的小伙计挥挥拳头,就笑着跑去迎接希娜小姐和黑森林的王子了。阿卡阿卡吐吐舌头,也跟了上去。 希娜和多兰赫尔并马而行,黑森林王子年轻的脸上除了不加掩饰的欣慰,还带着一丝愠怒。可刚强的达克赛德女战士虽然面色羞红,却眉梢舒展,安静地听着他的责怪,只是垂下眼帘,一言不发,脸上反倒挂着歉疚的笑意。这种场面,特林维尔还从未见过呢。 听到马蹄声,特林维尔和阿卡阿卡已经来到了马前。希娜急忙看了王子一眼,敛容正色。可是她脸上那一丝幸福的笑意和微红,却绝对逃不过猎人大个子维卡锐利的目光。 “反正,我可不敢对着她咋咋呼呼地。她动不动就拔出剑来的威风,我可不想再次领教了!”虽然心里觉得好笑有趣,他还是真诚地亮开嗓门大声喊着。“希娜小姐,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听到黑森林的王子“哼”了一声,希娜扬起秀气的眉毛,圆圆乌亮的眸子满是喜悦。她刚要回答朋友的逢迎,又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格雷恩和精灵王子,还有赛尔等人都赶了过来。 见到希娜一如平昔,明朗皎洁,虽然早就不为她担心了,可初一重逢,大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对她安然回还的欢迎。他们只是看着她和黑森林的王子,笑着都不开口。 她喜悦平静地对格雷恩说道:“格雷恩先生,我回来了。” “好,好。”格雷恩笑道,“回来就好了。” 特林维尔见大家明明都很高兴,却都只是嘻嘻而笑,这可不行!希娜小姐冒着生命危险独闯敌方大营,立下了连他都愧不可及的功劳,这都是说个“好”字就能一笔带过的吗? “希娜小姐,你真了不起!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挽救了多少士兵的生命啊!这可不是凭借着手里的长矛就能做到的。所以,请接受大个子维卡的致敬。”他郑重其事地把手放在胸前,还骑在马上就躬身一礼。大家反正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表达心中的敬意,索性更是纷纷效仿,一时欢笑声更起。 他又得意洋洋地说道:“要我说啊,虽然我们都很着急,都在为你担心。虽然我也知道,紫竹国的女战士有多难对付!可是,”他又忘了刚才还小心提醒着自己,又想要试试自己的胆量了。“如果你再晚来那么一会儿,一小会儿,我只怕多兰赫尔王子就会变成那个我从未见识过的,最难以对付的人啦。” “可是,”他身旁忠心的仆人却不识时务地揭他的短处,“主人啊,刚才你不是还嫌我跑的太快,埋怨我把能给多兰赫尔王子安慰的好消息尽快带回来了呢。” “好吧。”大个子维卡恨恨地说道,“原来,你才是那个最难对付的家伙啊!” 众人哈哈大笑。即使身边最沉着稳健的人都能听出主仆二人话里的调侃,可也只是强忍着才能让自己不笑出声来。年轻的王子无动于衷,可他的脸色已经比跃马相迎时温和了许多。 年轻娇媚的女战士心中一阵慌乱,可是她马上就笑着说:“格雷恩先生,我带来了达克赛德的和平。莱顿王为过去跟随高山国的种种错误表示遗憾和悔恨。他让我告诉你,从此,他将无限忠诚并听从于神圣联盟的号令。” 格雷恩庄重地执手说道:“任何时候改正错误,都为时未晚。不知莱顿王现在在哪里?” “为了以防高山国的突袭,昨天晚上,莱顿王已经率领大军连夜拔营,启程返回了达克赛德。”她说着,用手一指远处漫天的尘埃,“可是,莱顿王已经派出了王国最坚强的莱利克将军的骑士团,他们将加入奇利亚斯的联盟大军,一起抵抗高山国。” 虽然早已猜到即将到来的是被希娜说服后,成为了同盟的紫竹国士兵,众人还是齐声欢呼。 格雷恩挥手说道:“我们去迎接莱利克将军和他的士兵们吧。” 蹄声已近,尘土消散。全身戎装的莱利克带领数十骑武士当先,引领着他的战士们,迎头正遇到前来迎接的圣城使者一行。 他在马上大声喊道:“格雷恩先生,奉莱顿王之命,达克赛德骑士团—二百名长弓手,二百名游击兵,三百名轻骑兵,还有九百名长矛手,将在骑士团长莱利克的麾下,听从您和联盟的号令。” 格雷恩直到马头相接,才勒住缰绳:“莱利克团长,艾格诺尔荒漠一别近三年,我们又见面了。欢迎你加入我们。与您这样的勇士并肩而战,将是我和所有联盟将士的荣幸。” 莱利克哈哈大笑,然后他猛地收住脸上的笑容,大声说道:“格雷恩先生,男子汉之间的客套话不说也罢。”特林维尔笑着刚要和他打招呼,莱利克却一挥手,“格雷恩先生,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什么?”格雷恩被他昂扬的气势激发,虽然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有些激动起来。 希娜已经驱马来到他的马前:“格雷恩先生,对不起,是我的错。我还没来得及说。” “希娜小姐?”他隐隐感到还有更好的消息,却一时不敢相信。 莱利克又大笑起来:“这么说,你还不知道呢。格雷恩先生,魔羽国的哈克米王接到莱顿王的书信,两王已达成一致,共同退出对联盟的作战,携手反击高山国的欺压胁迫。也是在昨天夜里,哈克米王也已经率领大军在返回的路途中了。” 格雷恩听了,不禁大喜过望。 仅仅数天之前,联盟还在奇利亚斯面对魔羽国和紫竹国的联手进攻而苦苦抵抗,加上两王带领援军的消息,更是让奇利亚斯深陷巨大的压力之中而全军震动。 虽然他坚信,正义执手的神圣联盟,绝不会轻言失败。可是,那将付出多少代价啊!他不敢想,却不得不想。 诸王在奇利亚斯坚守两年多,兵马劳顿,粮秣困乏,力保城池不失也已经是力之所尽,更不要说想短期内打败当前力量得到增强的敌人。想到接下来还会有更加残酷漫长的战斗,付出的牺牲可想而知。 他甚至已经在设想最坏的结果:奇利亚斯一旦失守,东方诸王联盟必将溃退。如果那样的局面成为事实,他们在罗阿洛德和凤凰城的胜利,都将化为泡影。 帕林卡巴卡玛大陆的和平,将更加遥遥无期。 可是,勇敢的女战士希娜挺身而出,凭借着她的忠诚和勇气,兵不血刃,就将他心中幻想过的灾难一扫而空。 毫无疑问!阿波多利国王的野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这也将大大鼓舞神圣联盟打败敌人,还大陆人民以和平的决心。 希娜小姐的功绩,远胜他所能预想到的。她深夜与他诀别时毅然决然的神情,又浮现在他眼前。 勇敢的紫竹国女战士,向你致敬! 所有的人都惊喜交加,他们摩拳击掌,相拥相庆。连多兰赫尔都不敢相信,他眼前羞涩微笑的娇柔女子,竟然能做出如此非凡卓著的业绩。 此时,特林维尔对希娜的崇拜简直无以复加!他只会打马围着她的马一圈一圈地跑来跑去,翻来覆去只会说:“天哪!希娜小姐,你太了不起了!希娜小姐,你真的太了不起了!” 精灵王子和阿卡阿卡也跟着他,大声呼喊着。希娜反倒脸有些红了。因为,黑森林王子温柔的目光,也一直在崇敬地凝望着她。 那一刻,希娜已经化身为联盟的守护女神!奇利亚斯平野,数万大军齐声高呼着她的名字! 格雷恩的心中因欢喜而昏沉沉的。耳边又传来莱利克清脆豪迈的声音:“魔羽国的奥蒂将军已经率领麾下的三千将士,星夜赶往茫顿城。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将绕过茫顿城,卡住高山国近卫军的退路。所以,格雷恩先生,你准备好了吗?” 格雷恩抬起头,眼前是莱利克兴奋坚定的目光。“是的,格雷恩先生。这是高山国发动这场不义的战争以来最好的机会!我们出发吧!让我们打败近卫军!奇利亚斯通往黑森林的道路,将向我们敞开!出发吧!格雷恩先生!” “格雷恩,还在等什么?让我们向着黑森林,出发吧!”那是他的朋友特林维尔的呼声。 “格雷恩先生,我们准备好了,出发吧!”精灵王子和阿卡阿卡也在热切地发出期待的呼喊。 “格雷恩先生,奇利亚斯诸王的大军时刻听从圣城的号令!我们准备好了,随时跟随着您向着黑森林出发!”霍思敏王和坎德拉贝尔王的将军们,等待着他下达前进的命令! 巨大的喜悦只是暂时让他冲昏了头脑。他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可是,不! 无论他想到什么,他都不会说,不! 不要说奇利亚斯的战士们已经疲惫不堪!听听他们士气高昂的呐喊吧! 虽然这不是最后的胜利,可是如果他也像曾经鄙夷过的那样裹足不前,他将如何面对不惧生死,只身换来眼前大好时机的希娜呢! 还有在伊利纳曾经浴血抵抗,险些以身殉国的黑森林王子。他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同样冷静下来,放弃向着沦陷在入侵者铁蹄下的故国挺进呢? 不!他不能阻止! 战士们的热情和朋友们期许的目光,他明白! “格雷恩。”黑森林的王子在马上抽出了长剑,他的马前是激动的双眼放光的赛尔,他手中的巨斧闪烁着冷森森的光芒。“格雷恩,我不只是咖拉德加的王子,也是神圣联盟麾下的一员。以胜利的名义,让我带领咖拉德加的士兵们,向着茫顿城前进吧!请下命令吧!” “格雷恩先生,没有人比王子殿下和我更急迫地向咖拉德加进军了!请相信我们和咖拉德加的士兵们,将用辉煌的胜利回报希娜小姐和她所做的一切!” 薄雾散去,格雷恩手中的长剑,一如万丈光芒,光明闪烁。 第一百三十四章 意外 黑森林王子和莱利克率领着三千战士,做为先锋向着黑森林的方向高歌猛进。两万名神圣联盟的勇士也起营开拔。 旌旗漫卷,铁蹄向西。 没有人会怀疑战争将很快结束。不只是饱受战火摧残的普通士兵,耳旁传来的全都是热烈和乐观的声音,连他的朋友们,脸上也全都写满了胜利在望的喜悦。 只有格雷恩在狂热的胜利气息中,保留着一丝也已无多的冷静。或者,是担忧。 诚然,莱利克虽然还是个年轻的将领,但他同样在战场上磨砺滚打,头脑清醒,目光敏锐。他说的没错—这确实是阿波多利进攻黑森林以来,最好的机会! 魔羽国与紫竹国同时重新加入到神圣联盟一方,并迅速集结向近卫军发动突然袭击,在近卫军得到曾经的盟友背叛的消息前,的确可能给敌人造成很大的冲击。如果联盟在茫顿城,真的能阻截住近卫军向黑森林方向退却的道路,甚至将他们消灭在拉法利撒和帕克萨之间的崇山峻岭之间,那样一来,战士们为之欢呼的胜利,也许真的不远了。 可是,他心中的不安,却无法挥之而去。真的会如此简单吗? 他眼前闪过玛尔斯冷峻苍白的面容。那颗原本高尚的心,此时也早就被残酷的战争洗染地硬如磐石,冷似冰霜。正是他,率领着无敌的近卫军横扫西方。那些自诩如狮子般高贵坚强的王,望见他的纛旗而胆寒,驯服如他们宝座扶手下喂养的狸犬。 这样强劲可怕的对手,还有他腰间缀满宝石的权剑和猎猎飘扬的鹰旗所代表的劲旅雄狮,真的会轻易被一场袭击打垮吗?菲洛、波鲁斯、维拉克斯,又有哪一个不是这片大陆上威名赫赫的战将呢?他们带领的骑士团,是每个将要面对他们的将军们心头的噩梦。 格雷恩心里很清楚。近卫军麾下每一支骑士团,无论训练、装备、给养,都不是他眼前这支队伍可比拟的。经过数年艰苦卓绝的战争洗礼,神圣联盟早已不是当年初闻战祸只会茫然无措、一日数惊的弱旅了。 可这还是远远不够的。近卫军军团的兵力近九千人,这足足能抵得上大陆上其它王国的三个军团的实力了。更不要说近卫军骑兵视死如归精神爆发时所能展现出的最可怕的战斗力,将给每个轻视他们的人,带来血的教训。 不!骑兵在平野上的冲锋是可怕和不可阻挡的。帕克萨的茫顿城下,一望无际的原野,也许正是近卫军理想的战场。一定要把他们驱赶到骑兵的机动受到极大限制的,帕克萨和拉法利撒的群山密林中去才有一丝胜算! 只是这样一来,如果没能消灭近卫军,玛尔斯也许会被迫带领近卫军退到黑森林境内。那里背靠阿波多利,更容易得到欧尔津国王新的援助。 可是,形势还是对联盟非常有利。 虽然打败茫顿城的近卫军才是最紧要的,可那才是光复黑森林的开始。但曙光已经从层层乌云密布的天空,放出万丈光芒。 阿奇莱斯、帕克萨还有拉法利撒并不为虑。西方七国中,他们本就国小力微,参加欧尔津国王的邪恶同盟,想必也是疑虑重重,被胁迫无奈罢了。而且,国王贪婪的血腥利齿之下,遗漏的残渣剩汤,也能让他们胆壮眼红起来。 他们原本就只能做推波助澜的打手,当更大的巨浪反击袭来,他们将原形毕露,隐藏在邪恶之心下的卑鄙和怯懦,会同时让他们领悟到真正的痛彻肌骨。 神圣联盟的大军挥下,如果三小国胆敢反抗,将被瞬间涤荡横扫,成为国王野心下可怜可悲的牺牲品。 突然,格雷恩心头一阵恐惧袭来。 为什么他面对西方三小国,甚至之前还是敌人的紫竹国和魔羽国时,会毫无畏惧地向着胜利前进呢? 原来,他一直真正害怕的,并不是阿波多利近卫军冲锋的铁骑。当有一天,艾蕾诺亚王后泪眼婆娑对他说过的话,就要在眼前成为真实的一幕,那才是他心头茫然的痛楚。 玛尔斯王子,还有菲洛等人,都是他热爱崇敬的老兵。第一中队和近卫军里那些年轻的战士,他们也曾经一起,为着阿波多利勇士的荣耀,在蓝鹰旗下浴血并肩作战。他们是兄弟,是战友。 真的到了这样一天吗?手足相残,同胞的血,将涂满手中的剑! 他的心头寒意顿生,一时又惭愧难当。 就是因为这个吗?因为他不敢想象近卫军在利箭的呼啸声中流血倒下,惨叫声即使听不到却仍然会让他痛彻肝肠。所以,他才会拒绝了精灵王子跟随黑森林的健儿杀向茫顿城的请求吗?他软弱无力的理由,即使是特林维尔都能看得出来吧?所以,连这个一直只有冲在最前面才能满足心头渴望的勇士,也没有提出那样的要求。 望着和其他人热烈交谈手舞足蹈的朋友,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放慢行军的速度也是绝对不可能的。神圣联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能打败强大敌人的好机会。他是圣城的使者,因为圣城的光辉,他才有了引领这支反抗侵略,制止屠杀暴政的大军的机会,他唯有持心以正,才能凝聚起万众之心。任何动摇和迟疑,也许才是胜利前夕最大的危机。 这时,他多么需要得到长老的指示啊。奇利亚斯已经是离圣城最近的城市了。即使这样,因为大敌当前,他仍然没有机会得到长老的任何消息。所以,奇利亚斯当面的威胁刚刚得到缓解,他就请求希娜她带去了给圣城的书信。 “但愿长老们能早日到来。这样,我就不会再迷茫,也会找到新的方向了。” 听到各营传令兵催促加快行军步伐的口令,特林维尔骑马赶上了他们的朋友。他也只有在格雷恩和精灵王子的面前,才会一改脸上的笑容,变得忧郁起来。 “特林维尔,”精灵王子笑着说道,“打起精神来呀。明天,我们翻过对面的这片山林,就能看到茫顿城了。” 特林维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仍低着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扭头看着挥舞着旗帜,背负刀剑踩着泥泞前行的战士,低声说道:“格雷恩,我的朋友。我的心现在乱极了。”他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声音更小了。“你想过没有,也许,明天,我们就会和近卫军交锋了。万一……” 格雷恩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严厉地盯着他的眼睛。特林维尔垂下眼睑,脸也红了:“我只是……” “不,”他说,“你绝不能那样想。那是对受到欺压蹂躏的黑森林的不公!当国王依仗着强大的军队入侵别国,进而胁迫更多的人挥舞起屠刀,甚至和残暴的野蛮人结为同盟时,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杀戮,我们见的还少吗?残忍如果笑到最后,我们还有多少人可以拯救?阿波多利是我们的祖国,可是想想我们身负的责任吧,抛弃你心中的犹豫吧。我的朋友,你只要牢牢记住,我们面对的只有敌人。怜悯和迟疑,只能害死我们自己和更多无辜的人。” 特林维尔的脸庞像血一样红,可他猛地抬起头,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是。我都明白了。请你放心吧,格雷恩。” 格雷恩点点头,他慢慢说道:“很好,特林维尔。现在要担忧的,反倒是明天—如果奥蒂将军真能不被近卫军察觉,截断了玛尔斯王子退往黑森林的道路,也许并不是最佳的选择。” 特林维尔听了他的话,朋友脸上浮现的忧色证明了他所说的担忧。 “可是,”精灵王子也很奇怪。“这样不正好吗?虽然你们总是在说近卫军很能打仗。可他们未必能承受联盟两万人马的突然袭击啊。” 格雷恩摇摇头:“米莱里安王子,如果战斗在三天前就打响,我完全会赞同你的看法。可是,我们在从奇利亚斯到茫顿城的路上已经耽搁了三天,已经很难做到不为人知了。不要幻想敌人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敌人已经迫近,近卫军却只知道蒙头大睡!特林维尔,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特林维尔不禁点头说道:“那样的近卫军,还有什么值得让所有的将军和士兵都敬畏的呢!” “可是,我们收到的和奥蒂将军传来的消息,都没有什么好令我们感到担心的地方啊。”精灵王子不服气地反驳道。 特林维尔恨恨地说道:“阿卡这个家伙,让他在前面打听消息,到现在还不回来。看我到时怎么训斥他!”他抬头望着远方的山林,“就是,这个家伙怎么还不带点儿什么好消息回来呢。” 格雷恩苦笑着说道:“全都是好消息时,才更令人丧失正确的判断能力。” “你在担心近卫军会逃脱我们的包围吗?不在平原地区和他们交战,那样不是正合你的心愿吗?就让我们在黑森林,和他们打一仗吧。”特林维尔恢复了自信,又回到了他熟悉的那个勇敢乐观的战士本色。 “的确如此。”他详细地向他们讲述了之前的担忧。 “最坏的结果,我们没能在帕克萨击溃近卫军,帕克萨和拉法利撒是我们最后的良机。如果近卫军冲破了我们的防守,和驻扎在黑森林的其它军团汇合,将更加难以对付。即使我们在黑森林没有被打败,僵持对我们来说也意味着失败。” 精灵王子从跟随着格雷恩起,早就习惯了胜利。可是,格雷恩却不像从前那样了,向他描述的也不再是信心百倍,向往胜利的豪迈情怀。 他笑道:“格雷恩,事实上我们一直在向着胜利阔步前进呢。黑森林已经不再遥不可及,野蛮人也从罗阿洛德退缩了回去。莫妮德公主也在崭新的凤凰城披上了凤凰女王衣。高山国的国王得不到他想要的任何援助。他现在能掌握的,也只有你说的阿奇莱斯、帕克萨、拉法利撒和黑森林了。特林维尔,你说说看,以他们现在的兵力能阻挡得了我们吗?” “是啊。格雷恩,”特林维尔拍拍身后背负的长矛,“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他们想给我们一点麻烦,就不用希娜小姐劳心费神了—这次,我和米莱安就能给他们点儿更厉害的尝尝。” 格雷恩也点点头,难得地露出微笑:“好的,我并不反对你和米莱里安王子那样做呢。不过,等着瞧吧!米莱里安王子,去告诉大家,今晚就在山脚下宿营。明天凌晨,大军就翻越大山,直取芒顿城!” “遵命,格雷恩先生。” 大军井然有序扎下营寨。星空灿烂,平静的夜晚,却有多少将士彻夜未眠啊。 天蒙蒙亮,格雷恩已经带领着前军翻过了高高的山岗。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大军前进。每个人都兴奋紧张,心情却更急切了。 几年以来,只有敌人在不停的进攻,进攻。今天,战士们心头压抑不住地渴望着,向敌人亮出他们剑! 特林维尔突然用手指着前方,笑着说道:“瞧,一定是阿卡那个家伙来了。来的正是时候啊。” 众人极目望去,一马平川,无遮无挡的米翰思平野上,一匹战马飞驰而来,马蹄声也已渐行渐近。 格雷恩赞许地对他点点头。特林维尔撇着嘴,别提多得意了。 阿卡阿卡越来越近,格雷恩喃喃说道:“但愿,阿卡能带来真正的好消息。” 阿卡阿卡跳下马时,还面带微笑。特林维尔先沉不住气,大声吼道:“阿卡,你怎么才来?” 格雷恩摆摆手,问道:“多兰赫尔王子和莱利克将军在哪里?有奥蒂将军的消息吗?他们的防线在哪里?” 小伙计露出奇怪的笑容。“格雷恩先生,我见到了多兰赫尔王子和莱利克将军。也见到了阿弗德利特的奥蒂将军。他们,他们都在茫顿城等着大家呢。” “什么?”特林维尔大为惊讶。“为什么都在茫顿城?近卫军呢?已经被打败了吗?这怎么可能呢?” 格雷恩寒意袭身。说真的,他既不想与近卫军在平野上决战,也更不想让他们轻易逃脱出联盟的包围。 本来还一直在两难之间徘徊犹豫,可现在,却连近卫军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奥蒂将军带领的三千人马,没能截断近卫军的退路。 听到特林维尔还在不停地追问,他又摆摆手说道:“阿卡,辛苦你再去通知后队,让所有人加速前进。我们茫顿城再见。” 阿卡阿卡翻身上马,扬尘而去。格雷恩挥手说道:“我们走!” 茫顿城是帕克萨边境一座小城,城墙不高,人口也不繁盛。看来,这也许是欧斯夏尔选择放弃,没有在这里迎击他们的缘由吧。 格雷恩这样想着,却看到狭窄的街道上,士兵和城里的居民乱纷纷的,吵嚷拥挤成一片。 “特林维尔,我们先去见多兰赫尔。米莱里安,你去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 多兰赫尔和赛尔的营帐设在城中最好的一座庭院里。其实也只是比其它几处院子稍稍大了一些,只有几间屋子而已。 多兰赫尔脸色沉沉,赛尔一看到他们也不禁低低地叹息着。这让格雷恩有了更加不祥的感觉。 简单打过招呼,他问道:“奥蒂将军在哪里?” 莱利克身边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身穿皮甲的将军走了过来。 “格雷恩先生,我是阿弗德利特荣誉军团的奥蒂团长,奉哈克米王之命,在此听从圣城和联盟的号令。” 格雷恩顾不得寒暄,他问道:“奥蒂将军,这里发生了什么?” 职业军人气质十足的荣誉军团的团长,却只是苦笑着回答道:“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们赶到时,茫顿城已经是一座空城了。”多兰赫尔没好气地说道。 格雷恩点点头,他又看着奥蒂将军。 “我带领我的军团,两天之前就已经秘密赶到茫顿城的西方,在那里设下防线,做好了准备。可是,” “可是什么?” “虽然黑森林的多兰赫尔王子都已经知道了,我也告诉了莱利克将军。可我还是愿意再对您说一遍。” “我在听,奥蒂将军。” “我们在城外埋伏好,自以为不会被发现。” “你们的防线在西方通往黑森林的道路上。那么,帕克萨公国和拉法利撒的通道上没有动静吗?” 奥蒂将军顿了一下。圣城使者的大名他早就有所耳闻,可面对不停地追问,他仍是有些不快。他略微沉吟了一下,回答道:“请原谅,圣城的使者先生。我的军团只有三千人,我不可能把所有的道路都给堵住。” “是的。您没有做错什么,奥蒂将军。我只想问的详细一些。”格雷恩回答道。 奥蒂的脸色少许缓和,“事实上,格雷恩先生。即使我真的那样做了,只怕也无济于事。” “哦?”格雷恩继续问道,“为什么?” “我派出的探报混进了城里,可让我意外的是,高山国的近卫军团在我们到达设伏地时,早已离开了茫顿城。”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误会 “那就是说,两天之前近卫军就已经撤出了茫顿城。所以你们才会扑空了。”他沉思着,“算起来,那也是大军从奇利亚斯拔营动身的那一天了。玛尔斯王子看来很敏锐,让他逃脱了,” 莱利克悠悠地说道:“的确如此。我们赶到时,城里已经混乱不堪,居民们告诉我们,近卫军骑兵两天前就已经离开了。所以,我们没能合围他们。真是太可惜了。” “哼!这位高山国的王子,不但带走了他的军团,还几乎带走了城里所有的粮食和草料。”赛尔粗声粗气地说道。 特林维尔因气氛古怪,还不敢去和赛尔打招呼。可是听到近卫军团不但溜走了,还掠走了城里的粮食草料,这那里像是近卫军干得啊!他顿时羞红了脸,都不敢看赛尔的眼睛了。他忍不住问道:“奥蒂将军,那你为什么不去追呢?” 尼奥蒂将军冷笑一声,回答道:“可是,你要往哪里追呢?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许退往黑森林了,或者帕克萨和拉法利撒也有可能。我们只能在这里等着大军到来。” “没有阿波多利近卫军团的一点儿消息吗?” 荣誉军团的团长摇摇头:“没人见到过他们。可是,杂乱模糊的马蹄印迹几乎在每一条道路上都有发现。所以,我们更加不能确定近卫军是从哪里退却的。” 格雷恩沉思不语。 院子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精灵王子跑了进来:“格雷恩,士兵们在为城里的居民分发粮食。可是人太多,粮食根本不够。” “我知道了。”他挥手作答。精灵王子看了大家一眼,和多兰赫尔和赛尔打着招呼。 多兰赫尔走到格雷恩面前,阴沉着目光问道:“格雷恩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也都看着他。“阿卡他们很快也会赶到了。到那时,大家再商议吧。” 多兰赫尔看了赛尔一眼,他们默默走了出去。望着两个人的背影,特林维尔发出意犹未尽的叹息声。 黄昏时分点燃的火把,并没有给这座小城带来更能燃起人们心头之火的光亮。 为了达成掩人耳目的行军,大军出发时并没有携带更多的粮草。况且,奇利亚斯在旷日持久的围城战和对峙中,消耗着无数诸王费尽心力才筹措到的战争资料,东方诸国在兵力和粮草上的捉襟见肘,也是造成奇利亚斯守卫艰难的缘由之一。事实上,他们也不可能为大军提供更充足的给养了。 数万大军轻装疾行,是为了能尽快堵截近卫军的退路。所以,他们也只携带了仅够维持几天的口粮。战士们维持体力也堪堪够用,却在茫顿城陷入了粮荒。 施蒂利和蒙比拉的大军驻扎在城外。虽然近卫军杳无踪迹,格雷恩却不敢掉以轻心。然而,他的谨慎却让黑森林的王子不能忍受。 将军们的兴奋看起来是理所应当的。而时局发展也的确出乎格雷恩的预料。他们刚刚抵达奇利亚斯仅仅数天,却遭遇了两王迅速退兵,并占领了帕克萨的边境小镇,高山国最强大的近卫军隐遁消失。联军的进展之神速顺利,让他应接不暇。 可是那些不久之前还和敌人直面相对的将军们,显然和他所想的并不一样。短短几天之间,东方诸王和西方大陆之间的战争形势一日千里。莱顿王和哈克米王的加入,使得奇利亚斯近三年来,首次在兵力上胜过了长久以来一直给联军造成强大压力的敌人。 高山国的国王和他的附庸已经不足为虑。这只怕是除了格雷恩之外,所有人都赞同一致的想法了。其中最激烈地要求火速进军的,就是黑森林的王子。 简陋的小屋里,格雷恩还在努力弥补着圣城和联盟本该同心一力的局面,和在争吵中越来越明显的裂痕。 多兰赫尔甚至已经是在愤怒了。他说:“不,格雷恩。我不能理解你此时所下达的命令。正如你也不可能真正理解我做为咖拉德加王子的痛苦。所以,你才会行使着圣城所代表的权力,让两万人的大军原地待命。 格雷恩,从三年前相识以来,我就一直把你当做最可信赖的朋友—即使你是高山国人。可我从未怀疑过你,因为你高尚的心灵和正直的品质,我毫无保留地奉献出我的忠诚。可是一想到我的父王大仇未报,我的人民还在痛苦中挣扎,我的心里就在滴血。” 他的话让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反驳。最首当其冲投入和高山国战斗的黑森林,国破君亡,山河破碎,生灵涂炭,黑森林的王子也在反抗侵略的战斗中,数度身先士卒,铁甲百创,险些步朱赛赫尔王后尘,殒命于战场之上。对这样的人,又有谁不敬佩呢?谁还会只想着阻拦他率领神圣大军,返回故土黑森林的愿望呢? 精灵王子也说道:“我赞同多兰赫尔王子立即进兵的主张。要知道,我们甚至连一个敌人都没有见到,就已经扫清了通往黑森林的道路。我们正应该乘胜而进,把敌人从黑森林赶出去。”他看了一眼面色宁静,沉默的格雷恩,继续说道,“我也相信格雷恩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近卫军现在踪迹全无,确实有些令人担心。可是这不正好说明,他们胆怯了吗?” “米莱安,”特林维尔咳了一声,说道,“敌人跑是跑了,可要说他们害怕了,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多兰赫尔嘴角露出鄙夷的冷笑:“我已经听够了你们坐在肮脏油腻的圆桌旁,大言不惭喋喋不休地述说那支近卫军,屠杀手无寸铁的咖拉德加人民时的勇猛无敌。那是你们没有看到过咖拉德加的战士和他们在王城交锋时所表现出的英勇。特林维尔先生,”他看着大个子维卡, “特林维尔先生,如果面对你的同胞时会心慈手软,想想他们对我的人民都做了什么!你说你没有害怕高山国的近卫军,只是喜欢在这座远离我们国土的小城里待着,我相信—这里可是一个近卫军的士兵都看不到的!” 特林维尔的血一下子全都涌上了面颊,他睁着血红的双眼猛地站起身来。 “特林维尔!坐下!”格雷恩一声暴喝,屋子里的人全都惊呆了。 特林维尔喘着粗气,格雷恩死死地盯着他。他又看看黑森林王子和他身边的赛尔。赛尔也已经觉察到王子的话伤害了朴实的大个子维卡,却只能低下了头。特林维尔缓缓地坐下,扭过头去。 黑森林王子激愤之下的言语,不但激怒了他的朋友,也深深刺痛了他。 他确实曾有过短暂的迷茫和犹豫—因为他也是黑森林王子口中所说的阿波多利的一员。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心为之愧疚。 欧尔津国王发动的战争,不但给黑森林的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也给他的心里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知道国王的罪行是不可饶恕的,所以,他才会抛开久别的母亲,远离挚爱的故土。他也时时在提醒着自己,明白自己做为一个阿波多利臣民所应有的良知。 阿斯特拉尔先生从来没有忘记过,教导他热爱自己的祖国,热爱那片土地和人民。正如先生教导他,同样热爱和平,坚守能为所有人带来幸福和安宁的正义之举。 同样,他也相信—正义,早已在他的朋友心里,生根发芽,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参天大树。 可是,他却无法为他的朋友辩解。朋友受到的委屈和责难,同样让他心如刀割。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他的朋友也许真的还会快乐地做着猎人的梦,在和平的大陆上驰骋,挥舞着他嫉恶如仇的长矛,铲除不公,惩罚丑恶。 可是,他却跟随着他走上了战场,在铁与血中厮杀。无数次面对生死,凛然无惧,笑傲苍穹。 莱利克却站起身来,脸色严峻。“多兰赫尔王子,格雷恩先生和特林维尔先生,都是反抗高山国国王邪恶侵略的斗士,他们的决心是坚贞和永恒的,也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他们的豪迈和无畏,是反对这场侵略战争中最嘹亮的战歌。正义从来就没有国家与国家的界限。他们不应为身为高山国人而受到非难和羞辱。请收回你让朋友痛心的话,向他们道歉。” 多兰赫尔话一出口,也早已后悔了。听了莱利克的话,他马上站起身来,对着特林维尔和格雷恩,深深鞠躬致歉:“特林维尔先生,请原谅我心急时的口不择言。我心里从来只有对你们无比的崇敬,任何怀疑我对你们友谊的人,都将会目睹我的忠诚而羞愧。而现在,我却让这份忠诚蒙羞。所以,请一定接受我的悔恨和歉意吧。” 赛尔也站起身来,走到特林维尔面前,一躬到地。他说:“特林维尔先生,您一直都是最宽宏大度的,殿下已经意识到他的话伤透了您的心。他既知道错了,请您原谅他吧。” 精灵王子急忙拉拉他的衣袖,说道:“特林维尔,你说句话吧。” 特林维尔这才转过身来,虽然脸还有点红,却平静了许多。他拉着赛尔的手说道:“我已经不生气了。而且,我也从不为自己身为阿波多利人而感到罪恶。我只想和你们一起,打败奴役占领黑森林的敌人。” “就是。”精灵王子见朋友们言词和好,依旧同心同德,他更高兴了。“我们帮莫妮德女王夺回了她的家乡。现在这样的事我们又要做一次了。我敢保证,这将是同样激动人心和伟大的事业。” 这时,莱利克又说道:“我是赞同向黑森林进军的。可是我仔细回想着格雷恩先生的话,我觉得,暂时按兵不动还是很有道理的。” 朋友间的嫌隙被弥补,多兰赫尔和大家的情好如初。这比什么都重要。雷恩心中暗暗感激莱利克。 多兰赫尔看了看他。这次他没有说话。精灵王子却问道:“莱利克将军,你刚才还在赞同马上起兵攻打黑森林的,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 莱利克微微笑道:“我不会因为善变而觉得难为情。战场上的形势千变万化,格雷恩先生带领联盟士兵打过很多胜仗,我深感敬佩。”见众人都看着他。“的确如格雷恩先生所说的。玛尔斯王子的近卫军,肯定是我遇到过的最难对付的敌人。他们虽然主动退却,没有和我们针锋相对在茫顿城摆开阵仗。可是,他们临走时只带走了所有的粮食和草料,就给我们制造了不小的麻烦。”他对着黑森林王子说道, “霍思敏王和坎德拉贝王的援军虽然已经抵达奇利亚斯。可是,他们自身所带的粮食,只怕也给不了我们多少帮助。我们手中的粮食更是窘迫,还要分出一部分给城中的居民。多兰赫尔王子,没有粮食补给,战士们是打不了仗的。” 多兰赫尔和赛尔都点点头。“莱利克将军,你说的没错。可是,请不要忘记,我们将进军咖拉德加。我的人民会支持我们的。我能听到他们的呼声,为了能赶走侵略者,他们愿意付出的更多。” 莱利克看了一眼格雷恩,他依然在沉默。 于是,他继续说道:“可以设想,如果我们顺利抵近黑森林,确实如王子所说,我们会得到各种便利和帮助。可是,”他话锋一转,“黑森林现在还驻有图汉将军的军团和巴加尔将军的军团。而且,我们还没有高山国近卫军的一点儿消息。阿奇莱斯、帕克萨和拉法利撒方向虽然还没有任何动静,却也不能不小心谨慎。” 精灵王子不屑地笑道:“就是你说的那三个小国吗?他们又怎么能阻挡我们向西边的进军呢?” “当然。”他看了一眼精灵王子,“西方三国能使出多大力量来阻拦我们,完全取决于高山国的近卫军。”他摆摆手,示意让他把话说完。多兰赫尔等人继续听他讲述着对局势的判断。“这就是不可预判之处。近卫军如果完全放弃西方已经得到的土地和盟友,退回到黑森林甚至高山国的边界,那我们完全不用去考虑西方三国,将采取何种措施来应对我们。 毕竟,比他们强大的多的魔羽国和达克赛德,也在联盟的感召下弃暗投明。三小国原本国小力微,只是时缝乱世,难免蠢蠢欲动,加上欧尔津国王的威逼利诱才加入了他的同盟。他们一开始还幻想着高山国无敌的近卫军团能横扫整个大陆。当那位国王品尝着鲜血换来的胜利时,他们也可以挣到一份残忍的战利品。哪怕蜷缩在国王的脚下,毫无尊严。” 格雷恩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能看出多兰赫尔的道歉是真诚的,可是他对暂时停止向黑森林发起进攻的抵触,也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此时莱利克一改之前附和众口的主张,转而赞同他的建议,并且敏锐地把目光放在近卫军的行踪上,格雷恩也不禁更是对他刮目相看。 他继续说道:“我们当然不会害怕近卫军!可如果我们轻视他们,不弄清楚他们的动向就贸然向黑森林挺进,那就意味着我们的侧翼或者后方,时刻都会受到威胁,只怕也难以全力对付驻扎在黑森林的大军。” 施蒂利将军和蒙比拉将军都不住地点头。精灵王子见支持暂缓攻打黑森林的建议逐渐得到更多人的赞同,他说:“这还不好办吗?我们先发起进攻不就可以了吗?特林维尔,我还记得你说过呢。你不是也想给他们点儿厉害尝尝的吗?走吧。我们两个就足够了。” 格雷恩接过他的话,说道:“只怕这样一来,会更麻烦。” “为什么,格雷恩?”精灵王子不服气地问道。 “两王和神圣联盟达成和平协议,对三小国也一定会有所触动,即使他们无法脱离国王的威压,和我们作战也是患得患失,我们反倒有机可乘。我们不知道下一步他们会作何选择。可是,阿波多利和神圣联盟都是强大的力量,他们的选择也一定慎之又慎。可是,” 他看着莱利克。莱利克马上说道:“我们突然没有警告就发起攻击,当然可能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是那样一来,只怕三国也选无可选,只能彻底投入高山国的羽翼之下,那怕为了自保,也会全力一搏。那时事态的发展,就不得而知了。” 事已至此,众人都频频点头,只有多兰赫尔沉默不语。赛尔说道:“殿下,格雷恩先生的顾虑是对的。我们就暂且听从大家的意见吧—反正,我们是一定会打回咖拉德加的。” 大家都等待着黑森林的王子,等待他的回答。 他抬起头,望着格雷恩。格雷恩期盼和理解的目光,终于让他急切的心情有所还转。他点点头说道:“好的。可是,格雷恩先生,你一定要答应我。” “请说吧,多兰赫尔王子。” “请记得我们的人民正遭受着苦难。如果我们的粮食得到保证,三小国的威胁消失,请立即进军咖拉德加吧!” “当然,多兰赫尔王子!那正是大军西指,驱逐凶顽的光荣时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得意 等到大家都散去,格雷恩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他看着他的朋友,眼睛里全是赞许的目光。“特林维尔,我真的没想到,你刚才真的能忍得住!说实话,多兰赫尔王子说出那样的话,确实很过分。特别是对你来说。”他笑了笑,“所以,我是真的佩服你,那么快就能让怒气平息下来。当时,我真为你感到担心呢。” “不,你错了。我的朋友。我从不以是一个阿波多利人而感到难堪和羞愧。可是,”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我真的很生气。因为多兰赫尔王子口中所说的那个邪恶的人,竟然是阿波多利的国王。”格雷恩也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格雷恩,是你一直在提醒我,做为一个正直的阿波多利人所应有的崇高品质。可是,我们的王,玷污了阿波多利的美好名声。我不会因为黑森林的王子羞辱了我,就把怒气发泄到他的身上。毕竟,正是因为我们的那位国王,他们的处境才如此悲惨可怜。放心吧,”他拍拍胸脯,眼睛也两闪闪的,“大个子维卡知道,正义的长矛,应该指向何方。” 格雷恩也笑道:“特林维尔,你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特林维尔睁大了眼睛,追问道:“什么意思,格雷恩?难道你在说我以前很差劲儿吗?” “不,不。怎么会呢。”他连连摆手,“以前的你做为我的朋友,已经很让我感到自豪了。何况,你已经懂得了忍辱负重。这是比杀死更多的野蛮人还要令我开心的了。” 特林维尔知道格雷恩是真的在夸奖他,他脸上的得色却只是稍稍停留就被一层忧虑所替代。他微皱着眉头,轻声问道:“可是,格雷恩,我看这位王子今天也只是暂时退让。他急于进军的心情,只怕我们都无法阻拦。今天如果不是莱利克将军,只怕我们现在还在为此事而头疼呢。” 格雷诺微微一笑,“那么,你已经不像他那么急迫了。是吗,我的朋友?” “当然。说实话,我一开始也和那位王子想的一样。如果我们不能趁着这次好机会,一鼓作气打到黑森林去,那才是太傻了。”说完,他憨憨地笑了几声,“可是,我没忘记了,是你一直在引导着我,我也发过誓,要永远忠诚并信赖于你。而且,我也觉得,莱利克将军说的很有道理。” “是啊。”他点点头。“莱利克将军是紫竹国最有头脑和眼光的将军。能得到他的信任和理解,也很不容易。如果没有他,今天真不知该怎么收场。” “你觉得,”他轻轻问道,“多兰赫尔王子真的被你说服了吗?” 格雷恩苦笑着:“如果霍思敏王带来足够的粮食和草料,即使帕克萨等国还没有得到解决,多兰赫尔王子也不会再等待了。” 特林维尔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也许,只有一个人能劝说得了他了。” “是啊。”格雷恩点点头。不过,他心里所想的,也许和他朋友口中的那个人,并不是同一个人。 格雷恩看似平静却不安的内心深处,近卫军一直是头等大患。一个真正的统帅,时刻把眼光放的长远,通观全局,比抽出长剑大喊着冲锋陷阵要难得多啊。他向各处派出了大量的探报,可是,玛尔斯王子和他的近卫军团真的消失了。每天黎明出发夜晚才返回的探报,没有一个能带来他和整个西征大军都翘首以盼的消息。 格雷恩知道,探报目前还不能在敌对所掌握的土地上过于深入。可是,他也同样相信,近万人的近卫军,绝不会凭空消失。无论他们去了哪里,一定会有痕迹留下。他还没有失去冷静,却渐渐感到更大的困扰。 事已至此,他突然有些后悔让阿卡阿卡保护着希娜一起去圣城。如果他也在茫顿城,凭着他的机敏狡猾,善于奔跑,说不定会打听到一些别人无法打听到的消息吧? 很快,他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虽然奇利亚斯距圣城,快马加鞭只要旬月的路程,可是谁又能保证,在那里不会遇到此时还踪迹全无的近卫军或者其他联盟的敌人呢? 给长老送信是急迫地,可希娜的安全,也是他绝不敢一丝一毫掉以轻心的。 眼前更加刻不容缓的是,霍思敏王和坎德拉贝王的援军已经赶到了奇利亚斯。因失去敌人踪迹和粮草困乏的大军又开始欢呼起来。而多兰赫尔王子确实如他所应允的那样,再也没有催促过他。可是,格雷恩每天见到他,都是看到他礼貌却冷漠的眼神提醒着他,又过去了一天。而他们还在无所事事地等待。 等到巴伦茨将军带来士兵们急需的粮草和给养,他又该如何去面对他呢? 十几天已经过去,他原本在心里已经设想过的那些事,却一件都没有实现。他一遍又一遍地对他的朋友和那些带领士兵长途远征的将军们说着,让他们继续等待的话。可是,他也不能保证,他还能等待多久。 帕克萨、阿奇莱斯,还有拉法利撒,在这纷乱狂野的乱世,还能平静多久呢?也许,他们才是让一切都能平静下来的关键吧? 他刚刚这样想过,就得到了禀报:巴伦茨将军带领的援军和以解燃眉的粮食,将在两天后到达茫顿城。 虽然这不是他最想要的。可是,“毕竟,这也算得上是个好消息了。” 士兵和城里的居民们,因为粮食的即将到来,躁乱之心也得到了暂时的安抚。可是,谁又能安抚得了黑森林王子那颗焦虑的心呢? 他紧锁眉头,在屋子里踱着步,不时轻轻叹着气。 突然,院子里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听那声音就知道,除了他的朋友,谁都不会有那么大的动静了。他微微一笑。 “格雷恩。”人还在院子里,呼喊声已经传进了他的耳中。 “格雷恩,我给你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消息啊。”刚一见到朋友的面,他就大声嚷嚷起来。格雷恩不禁也被他带的笑了起来。从奇利亚斯出发以来,他还一直紧绷着,也只有在朋友面前,他才能暂时轻松起来。 “好朋友,我猜希娜和阿卡马上就要回来了。如果不是他们,我可想不出还有谁能让你这么高兴地大喊大叫了。”他的心中也是喜悦无比。 “嘿嘿。”特林维尔却只管笑着,“希娜小姐也就算了,至于阿卡那个家伙才离开几天啊,我是不会想他呢。再说,他回来也算不得什么好消息啊。” 虽然他说的并不是实话。格雷恩这些天也能看得出来,他还是很惦念他那个老实淳朴的忠诚仆人的。可是,他猜错了吗? 他略带惊讶地问道:“不是吗?” 特林维尔得意地摇摇头。他微微有些失望,望着朋友兴奋神秘的笑容,淡淡地说道:“难道你已经知道,霍思敏王支援前线的粮食马上就要到了吗?” “哦。”他的朋友不屑地说道,“他们还真慢啊。要知道,我们已经等了他们十几天了。如果他们还不到,我反倒要感到奇怪了呢。” 原来也不是!突然,他眼睛一亮,急忙问道:“特林维尔,你太了不起了。原来你已经打听到近卫军的消息了。” 特林维尔马上露出尴尬的嘴脸,讪讪笑道:“哦,那倒没有。格雷恩,我的朋友。我知道你一直在等待能有近卫军的消息。好吧,先把近卫军放到一边吧。我敢说,你听了我带来的好消息,也会觉得甚至比知道近卫军去了哪里还要高兴呢。” 格雷恩摆摆手,走到桌前坐在椅子上,俯下身子去看桌上的地图。他随口问道:“好的,我的朋友。现在告诉我吧,你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格雷恩意兴阑珊的模样,让特林维尔更加得意了。“格雷恩,你不用猜了。”特林维尔的眼睛放着亮光,他凑到桌前,神秘地说道,“反正你也猜不到。” 看到格雷恩头也不抬,他又笑道:“格雷恩,我的朋友。你认识科斯布斯吗?” 格雷恩马上抬起了头。“你说的是,帕克萨大公德鲁克的继承人,科斯布斯?” 特林维尔点点头。“你认识他吗,格雷恩?” 格雷恩离开他的座椅,踱到特林维尔的面前。他的朋友正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回答。他的神情很古怪,可是格雷恩无暇多想。 他摇摇头说道:“不,我的朋友。我并不认识他。不过,我游历大陆时,却听说过他的一些事。” 特林维尔的脸上又现得色,他追问道:“唉,原来你也有不认识的人呢。” 原来他竟然在为他不认识某些人而得意呢。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听说过的科斯布斯,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特林维尔不懈地追问道。 虽然格雷恩还在为眼前的局势担忧,可朋友的好奇心也是必须要满足的。况且,帕克萨公国和阿奇莱斯、拉法利撒同为阿波多利仅余的同盟,他们三位一体,横亘在通往黑森林的北方,也是联盟打开直捣伊利纳王城路上的,不可回避的且仅次于近卫军的又一威胁。 听到朋友提到的帕克萨和它的君王,格雷恩也想和他好好谈谈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而且,特林维尔开始学得更加乐于了解和思考问题,这令他很欣慰。 他沉思着,慢慢说道:“帕克萨公国国力微弱,疆域也远远小于阿波多利、黑森林、魔羽国和紫竹国。西方七国中,只有拉法利撒和阿奇莱斯和它国力相当。” “嗯。”特林维尔点点头。 “帕克萨虽然并不强大,可是立国也已近三百年,历史也算悠久。” 特林维尔又点点头。但他眼中的得意之色更加旺盛。 “德鲁克大公对国家的治理乏善可陈。他也许算不得是个昏聩的君王,可是也确实让我找不到可以有一丝不吝赞美的地方。即使如此,帕克萨却能保持稳定的繁荣,不得不说是科斯布斯的功劳。” “这么说,这个科斯布斯也算是个厉害的角色了?”他终于开口问道。 格雷恩点点头:“西方七国中,四大国是高高在上,绝对不可轻慢的存在,即使那两个小国,也是帕克萨不能轻易招惹得起的。之前的许多年里,西方小三国之间还在不断心生嫌隙,貌合神离,结果国家颓废,百姓不安。也是近年来,得益于科斯布斯的聪明能干,结好四大国,和临近小国之间也是和睦相处。而且我还听说,在他的主持下帕克萨励精图治,国家也有了很大的起色。据说他们的商路甚至越过罗阿洛德,到达了港口城市提克里瑟。对他们这样的小国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他突然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道听途说未必一定都是真的。如果科斯布斯真的是个目光长远,思虑纯熟的治国者,又怎么会看不清眼前的形势呢?难道他们还没有放弃对国王的幻想吗?” 特林维尔又嘿嘿笑了。他问道:“那么,你猜猜看,这个科斯布斯有多大年纪了?” 格雷恩更加奇怪了。可是看到朋友的眼神,分明已经断定,他是不会猜对的。 他稍稍思索了一下,微笑着回答道:“这个我倒是从未认真留意过。只是他声名鹊起,也是我回到阿波多利之前的事了。再说一个治理国家井井有方,成熟干练的人,想来也不会年轻到哪里去—那可是需要不少时间磨练的。所以,我猜他也许有三十岁了。” “如果我说,这个科斯布斯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你会意外吗?”特林维尔得意地问道。 “你说什么?”他看着特林维尔。他脸上的神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你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你认识他吗?” “当然!”特林维尔终于漏出了马脚。“你不认识的人,我却不一定不认识啊。” “可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在哪里认识的?我从未听你说起过啊。”这次是格雷恩忍不住好奇了。他真的很想知道。虽然他的朋友肯定还有很多地方他还未完全了解,可他和帕克萨的科斯布斯相识,却是他完全不能想象的事情。 “我们认识—不只是听说过,是真的认识。”特林维尔脸上的笑容实在无法隐藏,他大笑起来。“而且,比你认识的要早,这就够了。” “特林维尔!” “好吧。格雷恩,”他慢慢说道,“我并没有骗你。因为,我刚刚还见过他呢。” “你?见过科斯布斯?在哪里?” 他耸耸肩说道:“就在大街上。那位帕克萨的年轻继承人,此刻正毕恭毕敬地站在大门口,等着见圣城的使者,联盟的领军呢。” “特林维尔!”格雷恩大出意料之外。他的脑中迅速思考着,根据目前的形势,只有一种可能! 他大声说道:“特林维尔,你差点儿误了大事。快把他请进来吧。” 特林维尔却一改嘻嘻而笑的模样,神情严肃地对他说:“格雷恩,我的朋友。即使我也能猜到他是来做什么的。可是,我就是要让他多等一会儿。”他还有点儿不解气,“大军压境才知道害怕,早干什么去了?你可是联盟大军的首领,现在就要在他们面前表现的沉稳一些,镇定一些,只怕他们心中的敬畏,才会更多一些。” 没想到,特林维尔竟然也学会了揣摩人的心思了。格雷恩笑道:“好吧。我承认,我的朋友。只怕这一次,你的考虑要比我周全。” 特林维尔哈哈大笑:“一次就够了!再说,我已经够体谅他们了。要知道,拉法利撒和阿奇莱斯的使者此时也正和那个科斯布斯在一起呢。如果我还想接着从你这里多打听点儿什么的话,只怕还要让他们再多等一会儿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和约 从特林维尔口中,他已得知了帕克萨的治国者年纪很轻。可是亲眼看到时,还是微微有些吃惊。 走在最前面的肯定就是特林维尔口中认识的那个科斯布斯了。他长着一头浓密的褐色长发,面色白皙,目光谦恭有礼。身材单薄,身披长袍,看起来就是个平平常常的年轻人。如果不是事先得知,格雷恩肯定不会想到,他就是大陆王国下一代中的佼佼者。 至于后面跟随的其他两个人,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细细观看。因为,特林维尔刚刚把他们领进大厅,听到消息的多兰赫尔等人也已经赶到了。 他微笑着说道:“我是圣城的使者格雷恩,诚挚地欢迎您们的到来。” 科斯布斯面带恭敬,拱手说道:“茫顿城虽然是个小城,却还是帕克萨神圣的土地。要说欢迎,只怕还是我该来说的好,这才是主人应尽的待客之道。” 他不卑不亢的回答看似平和,在其他人听来,却有些刺耳。 奥蒂将军在小城被困十几日,每天要面对缺吃少穿的士兵和居民,早就不厌其烦。他冷冷地说道:“当我们的大军夺关破城,威加敌境时,只怕你的欢迎已是姗姗来迟了吧?你们不就是来投降的吗?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自欺欺人。” 其他两个人都面带惶恐,敢怒不敢言。科斯布斯却抬起头望着他,淡淡地说道:“这位将军只怕误会了—帕克萨自然是敬畏神圣联盟大军的仁义,才远路而来,以示宾服。如果只是依仗兵势强盛而欺压弱小,三小国虽不似大国的强盛,也绝不肯引颈受辱,必定誓死周旋!” 众人虽知他们是来投降,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胆大心细,有礼有节。施蒂利急忙按住奥蒂将军的手,他才压住火气,不再说话。 格雷恩走上前去,说道:“国无大小,一事平等。这既是神圣联盟建立时的初衷,也是诸国交往的根本基础。吾辈自应牢记于心,莫不遵从。” 科斯布斯微微颔首,以表赞同。 格雷恩又问道:“请问这两位是?” 跟在科斯布斯身后的两人走上前,和帕克萨的治国者并排站在一起。他微含歉意,向着大厅中神圣联盟的领军者和所有人介绍了他们。 “这位是阿加普利王座前的内务大臣波萨。这位是德尔佩王的信使雷欧先生。他们做为阿奇莱斯和拉法利撒的代表,和我一同前来与圣城和联盟商讨停止敌对,实现和平的谈判。” 格雷恩笑道:“你还没有介绍你自己。” 科斯布斯微然一笑,眼神明亮,笑容可亲。他虽然口中说着此来是为了停止敌对,以达和平之目的。可连他自己心里都很清楚。联盟大军压境,三小国无力抵挡,说是“投降”只怕才更符合当前的处境。 可格雷恩并不计较以何种方式得到和平。这在他极力促成大军停止前进时,就已经事先预想到会有此结果。既然和平已经真的到来,又何必在乎它的形式呢? 科斯布斯白衣飘带,举止从容。“我已经有幸先对特林维尔先生做了自我介绍。既然是来开诚布公地对话,我也不介意再多说一次。我是帕克萨公国第十世大公—德鲁克的继承人,科斯布斯。为了让圣城和联盟坚信我们的诚意,从纳弗兰王城出发时,我已经就位帕克萨摄政大公。所以,我说的每句话,都将是帕克萨的真实有效的承诺。” 格雷恩见到年轻的科斯布斯,为他的恭谨和修养所吸引,不禁很喜欢他。他笑着问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们的来意。现在我只想知道,你们想得到什么?” 科斯布斯等三人相视点头,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我们要的只是公正的对待。” 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赛尔突然冷笑着说道:“当高山国发起野蛮兽性的侵略时,你们也是这样向他求乞的吧?你们跟在侵略者身后作威作福,现在又反过头来,厚颜无耻地向我们寻求公正!” 多兰赫尔手抚佩剑,冷笑不已。 其实,和赛尔同样不满的大有人在。长驱芒顿平原却扑了个空的诸王的将领们也怨气重重。三国信使虽然事实上已经向联盟投诚,可很多人还是看不起科斯布斯等人眼见高山国气势渐弱,迅即投靠联盟的为人做派。当下就随声附和起来。 “赛尔先生可没说错什么!时至今日你们竟还会想到公正吗?” “太可笑了。不能太便宜了他们!” “一味地求取公正,难道不是应该先取得宽恕吗?” 科斯布斯黯然垂首,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帕克萨没有屠杀过任何一个黑森林的子民,我们充当了高山国的帮凶,助长了欧尔津国王的气焰,虽然有苦衷,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帕克萨无话可说。” 其他两人也面带愧色,躬身说道:“这位赛尔先生的指责无可抵赖,我们情愿为联盟尽心尽力,只求能弥补以往的过失。” 赛尔虽然余怒未消,可是科斯布斯等人谦卑真诚地歉意,也由不得他再继续指责他们。 格雷恩问道:“如果你们得到了想要的仁慈的公正,三国又会如何回报联盟的诚意呢?” 三人面面相觑,不禁喜形于色。他躬身说道:“如果联盟大军不计前嫌,三国虽无力派出步骑弓手相助,却也愿敞开防线,联盟西进的大军尽可以从三国境内自由通行。而且三王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边境地方集齐数量可观的粮食衣被等物资给养,已备大军取用。” 众人都望着格雷恩,想听听他对科斯布斯建议的回复,只见他沉思未语。 莱利克突然大声问道:“可是,你又如何保证你的承诺将会得到执行呢?既然你们因受到高山国的胁迫而投靠了他们,难道不会因再次感到威胁和恐惧而背叛神圣联盟吗?” “说的没错。”特林维尔终于插了一句。奥蒂和施蒂利两位将军也随声迎合。“的确如此。正如你们只是因为感受到联盟大军的压力才来献上你们的和平,这完全体现不出你们的诚意。” 厅堂一片纷乱的声音。科斯布斯和两位信使以目相视,果然面有惭色。 他说:“我们并不否认曾经受到过威胁。可是,那是以前了。帕克萨虽然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国,却也有不容抹杀轻视的尊严。所以,即使高山国的近卫军驻扎在纳弗兰王城附近,依然不能阻挡我们向往和平的脚步。” “你说什么?”特林维尔忍不住跳到他面前,大声问道。“你说近卫军就在帕克萨,就在纳弗兰王城?” “是的,特林维尔先生。”科斯布斯平静地微笑着,“当然不是全部。我只看到了近卫军的波鲁斯师团长,他和他的雷霆师团十几天前就已经退入了帕克萨。至少在我们动身前来茫顿城时,他们还在那里。” 特林维尔忍不住大笑着,冲着格雷恩挤挤眼。众人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格雷恩心头最沉重的那块石头,至此终于落了地。让他担忧并寻找了十几天的近卫军,终于有了去向。原以为他们既然逃出了联盟的包围阻截,最可能的是退向黑森林,和在那里的巴加尔将军和图汉将军的军团汇合。这才是最安全的退兵路线。 正因为如此设想,他才把目光更多地投入到了西方。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他对近卫军撤出奇利亚斯对峙的判断。 以玛尔斯王子的骄傲和冷静,他能在大军抵达两天前就突然撤出茫顿城,那已经很明显了。 奇利亚斯各方的举动,阿波多利的王子已洞察于心。可是,他却轻易放弃了茫顿城。在联盟大军还沉浸在包围近卫军进而歼灭的幻想时,他也没有做出一点反抗的努力。 设想,如果近卫军想和联盟对抗,他们完全可能在奥蒂和施蒂利试图前后夹击时,事先做好准备。甚至以另一场意外而血腥的埋伏,给予反叛的魔羽国和紫竹国一个最沉重的教训。可他什么都没有做。 “除非玛尔斯王子,仍然不肯与联盟真正作战。”他因茫然不解而深深地长叹着。 如果不是这样的原因,他也实在无法解释联盟的幸运。当众人还在为近卫军的逃走感到懊恼时,他心中却只感到一丝侥幸和后怕。 他有时也在想,如果找到了近卫军的踪迹,他又该作何打算呢?所以,从科斯布斯口中得知近卫军的所在,他也是心头轻快,松了一口气。 他心中原本笃定的,西方三国必定会主动与联盟求和的举动,迟疑了十几天。现在才有了答案。 原来,近卫军一直就驻扎和藏兵于三国的地域。怪不得那么多探报都打探不到近卫军的消息。 可是,疑虑也随之而来。玛尔斯王子的举动太奇怪了。 既然已料敌先机,难道骑兵能迅猛冲锋的茫顿城外的大片平原,不才是最好的接敌战场吗? 近卫军舍近求远,退向了帕克萨。难道,他们还想给三国鼓气壮威,以挽救行将分崩离析的同盟吗?他们真的要在狭窄崎岖的高山谷地,阻挡联盟的前进吗? 他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尽量平静地问道:“科斯布斯先生,你肯定近卫军现在还在纳弗兰王城吗?” “不。”年轻的帕克萨摄政大公摇摇头。“我并没有那么说。我说的是—他们有可能还在那里,或者,可能已经离开了。” “那你岂不是白说了吗?”特林维尔大惊小怪地嚷嚷着。不过,他的心情和语气,已经和几天前格雷恩沉默担忧时大不一样了。格雷恩虽然还是眉头紧皱,可如果不是了解了朋友的心,他也是不敢大叫大嚷的。 科斯布斯淡淡地回答道:“我唯一能肯定的是,我亲眼目睹了波鲁斯和他的师团。当我还是一个少年时,曾有机会见到过出访帕克萨的波鲁斯将军。虽然已过去了十年之久,我毫不犹豫地就能认出,那是他本人。绝对不会错!” 格雷恩问道:“那你没有见到玛尔斯王子和其他两位师团长了?” 科斯布斯却微微一笑:“那是不可能见到的。” 特林维尔刚要问为什么,阿加普利王的内务大臣萨波却走上一步,说道:“科斯布斯无法见到的维拉克斯师团长,想必此时还没有离开阿奇莱斯的国土。” “我对暴风骑士团在拉法利撒此时的去留,也无法给予肯定的答复。但是,当我从王城出发前往芒顿城时,菲洛师团长还是德尔佩王的座上之客呢。” 格雷恩看了莱利克一眼。他走上几步,问道:“难道,没有人见过他们的军团长,阿波多利的玛尔斯王子吗?” 的确!现在,只有近卫军的领袖,还不知身在何处。 三人都摇了摇头。莱利克看看格雷恩,也摇了摇头。 他对格雷恩,也是对厅堂上所有的人说道:“我们已经得知了高山国近卫军的消息。可是,这位玛尔斯军团长太令人难以捉摸了。近卫军的每一个师团固然战斗力依旧强悍无比,可是他也太自信了。他就这么简单地把一支强大的近卫军,分成了三个难以相互支援的师团,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样才好呢。”蒙比拉和施蒂利等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们也看出了近卫军位置分布上的漏洞。“这正好让我们一个一个分头歼灭。这位军团长还是太年轻。看来,近卫军的威名言过其实了。” 近卫军的三个铁拳已然全数尽显。可是,他们的军团长又在哪里? 格雷恩心中突然一片雪亮。玛尔斯王子从茫顿的撤退和分兵三处的难解之处,他完全都明白了。可是,近卫军首领的用意,除了他,又有谁能理解呢?他又该怎么做呢? 多兰赫尔突然说道:“高山国的近卫军自以为是,也不是只有今天才这样子。难道我们会傻得不从他们敞开的平原向咖拉德加进军,反而先去攻打随时能隐没在高山密林的近卫军吗?” “不过,”精灵王子只对行军打仗有兴趣,之前他一直躲在众人身后,舒服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脚抬得高高的,听他们讲的那么热闹,却只是懒懒地半合着双眼,想着还未从圣城返回的希娜和阿卡阿卡。听到黑森林的王子要向黑森林进军,他不由地笑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多兰赫尔王子,即使他们真的隐没在崇山峻岭中,我们也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众人的眼光都向他望去,他直起腰睁开眼睛,只是像特林维尔那样耸了耸肩。 众人都在嘲笑近卫军。嘲笑他们的军团长遭人诟病的指挥有多么愚不可及! 特林维尔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可是他还没有忘记上次的教训。他几次欲张口说话,终于还是忍了下去。这些,格雷恩都看在眼里。朋友变得不再鲁莽急躁,他越发感到欣喜快慰。 可是今天明显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只能把赞扬的话留在以后再和朋友说起了。 他环视着大厅,神情郑重。众人也都屏息凝神,纷纷起身,都把目光投到科斯布斯等人身上。 鉴于诸王都没有亲身莅临,格雷恩圣城使者的身份也受到推崇。所以,他的提议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帕克萨、阿奇莱斯、拉法利撒会得到他们请求的有尊严的和平。同时三国也应立即担负起神圣联盟内所有的义务,在收复黑森林及取得对侵略者的完全胜利之前,听从圣城和联盟的号令,全力支持大军西征。 科斯布斯等人满怀感激地鞠躬致谢,异口同声地表达着对圣城和联盟的忠诚。 “你们愿意留下来,随同大军向黑森林进发吗?” 科斯布斯马上回答道:“这也正是我离开纳弗兰王城时,逊位大公对我的嘱托。帕克萨将听从圣城与联盟的号令,永世不背。” 其他两人也齐声说道:“愿谨遵号令。” 这时,身穿霍思敏王传令兵服的士兵走了进来,在蒙比拉将军耳边轻声说着什么。他一挥手,传令兵退了出去。 “巴伦茨将军明天将到达茫顿军营,在诸王的援军接替奇利亚斯的驻防后,霍思敏王和坎德拉贝王也将亲临前线,见证向黑森林的进军。” 众人一阵欢呼。多兰赫尔面无喜悦,可格雷恩知道,他比谁都更加激动和急切。他说道:“格雷恩先生,现在,你想说什么吗?” 如果他的怀疑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那他也只能向着未知的命运之途,迈出不可预见的脚步。不论还有多少疑虑彷徨,诸王的团结和神圣联盟的胜利,已如滚滚车轮,不可阻挡。 “明天,”他抬起头,目光刚强坚定,“巴伦茨将军的粮食到了,我们就出发。” 只有特林维尔还在用一个问题纠缠着他:“格雷恩,我们当然是朝着黑森林出发了。可是,在帕克萨的近卫军怎么办?” 他的目光依然明亮锐利。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特林维尔,不要去管什么近卫军了。不论是在帕克萨,或者其它什么地方,都不要去管了—我们只会在黑森林,才能见到他们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远虑 他的声音如此响亮,却依然被喧闹的喜庆和对进军的向往淹没了。他们没有听到他的话,或者听到了,也来不及去想。 仅此而已。关于近卫军的话,他再也没有说起过。 可令他烦恼的是,他没能说服精灵王子。因为他说,从东方远征归来后,他还没有真正痛快地让他的宝弓派上过用场呢。 “格雷恩,我一直是支持和信任你的。所以,我也宁愿相信这是最后的战斗了。所以,请不要阻止我。” 精灵王子对咖拉德加的热忱让多兰赫尔颇为感动。事实上,无论多兰赫尔,还是赛尔,都把他视为最坚定的支持者。在他们的要求下,加上米莱里安的坚持,格雷恩不得不答应了他。 面对急于收复故土的黑森林王子,他有很多话不能对他说。他一遍又一遍地嘱咐着他,直到年轻的精灵王子笑了:“格雷恩,你是第一次见我怎么打仗的吗?想想过去,我们只有不到两千人就敢偷袭野蛮人的营寨。现在已经有了将近三万大军,你怎么反而却不放心了呢?” 沉默寡言的赛尔摘下他的巨斧,对格雷恩说道:“格雷恩先生,米莱里安王子是你的朋友,也是咖拉德加尊贵的客人。请放心吧,我们绝不会让米莱里安王子在我们的土地上有任何闪失。” 看到格雷恩还在犹豫,眼见已是无法阻拦精灵王子强烈要求做为先锋出发了,特林维尔拍拍他的肩头。 “米莱安,”他眨眨眼,“我要嘱咐你的就是,除了我,也只有赛尔先生在你身边时,才不会让我为你担心了。” 赛尔脸上依然郑重,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感激之情。 精灵王子笑着对赛尔说道:“赛尔先生,那就让我们一起去见见你们口中那支享有盛誉的近卫军吧。让我们去夺取他们的蓝色盔甲和战马吧。”他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格雷恩身上。“如果我们能在黑森林见到他们的话。” 多兰赫尔和米莱里安率领前军连夜出发了。因为,黑森林的王子甚至连一刻都不愿再多等下去。为此,奥蒂将军的军团为了能和黑森林的部队保持适当和安全的距离,也不得不天刚蒙蒙亮就动身了。 西征大军陆续出发,牵动了所有人的目光和关切。格雷恩已经很仔细地安排了各个军团的行军路线和每日行进的路程及宿营地。军团日常和遇袭等情况也必须充分得到考虑。即使这样他仍是有些心神不安,带着极少数卫兵往返于西征大军漫长曲折的进军路上。有时盘桓在后卫部队,不厌其烦地反复叮咛,以防敌人的突然袭击。 甚至有一次,他还忽视了多兰赫尔等人不解的目光,充当起黑森林名副其实的开路者。精灵王子看到他总是很高兴的样子,可是,黑森林王子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其实,根本不用米莱里安的提醒,他也看到了。 可是,任何试图让黑森林放慢行军速度的提议,都是不可能得到多兰赫尔王子的认同的。因此,他也一次都没有提起过。可越是这样,他心中的烦躁和焦虑也越发深重。加上连日阴雨绵绵,天无晴日,他的意志更加消沉了。这时候,特林维尔总是忙里偷闲,出现在朋友的身边。 精灵王子已经自告奋勇地急于进入到黑森林了。希娜和阿卡阿卡也没能从圣城及时赶回来。现在,曾经形影不离的朋友们,只有他和格雷恩了。 格雷恩好像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心里嘀咕着:“好像他以前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格雷恩。”他叫道。 格雷恩看到他,只是点点头,两个人并排骑在马上,泥泞的道路上,战士们却走得很快。 他笑着说道:“格雷恩,你看看。现在不用我们去鼓舞他们,就能看到战士们的士气多么高昂。” “是啊。”他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声音像马蹄践踏下的泥泞般含混不清。 特林维尔犹豫了一下,他问道:“格雷恩,从奇利亚斯出发以来,你就总是这副模样。这样可不行啊。” 格雷恩用手微微一提马的丝缰,扭脸看了他一眼。“是啊,你说的没错,我的朋友。” 朋友淡淡地回答,却让特林维尔更得打起精神来了。他笑道:“战士们经过了激烈的战斗,已经不会再像那个冬天时,见到鲜血就跌倒的那般软弱了。诸王也对胜利进军充满信心,如果让他们看到你脸上的这副表情,一定会感到奇怪的。胜利就在眼前,最期待的那个人,却愁眉苦脸。” 他叹了一口气。“特林维尔,这正是让我难以释怀的原因。”看到特林维尔又要问,他又说道,“正因为我们一直在胜利—而且只有胜利。我担心,骄傲也会在大军中蔓延。可是,骄傲的人会看不清眼前的真实情形。我不想说我们的士兵们比不上近卫军,那样说是不公平的。我们的战士同样勇敢善战,不惧牺牲。可是……” 冒着纷飞细雨前进的队伍,悄无声息地向着西方行进,只能听到马蹄踩踏泥水溅起和毫不迟疑的脚步声。 特林维尔笑道:“那样不好吗?我只相信胜利!我的朋友。因为我从来都没听到过,人的清醒需要失败来警醒。放心吧,格雷恩。只怕这次你的担心,真的会是多余的呢。” “但愿如此。”他抬头望着远方,轻轻叹了一口气。 连日来,特林维尔见到朋友的脸上一直阴云密布,不见笑容。他既猜不透格雷恩心中所思所虑,于是连他也担忧起来。望着细雨霏霏看不到尽头的远方,他不由也轻轻地叹息着。 “哎呀!”他想,“糟糕。格雷恩已经在叹气了。这个时候我要是也只会陪在他身边长吁短叹,那还要我这个朋友干嘛!” 他必须知道,他的朋友为什么心事重重。他可是数万西征大军的统帅!这个样子的格雷恩是无法带领士兵们打胜仗的!可他一时又想不起该怎么做,才能消解朋友脸上眉头的愁绪。骑在马上的两个人都沉默着。 雨依旧不停,天地茫茫。泥泞将伴随着道路一直伸向远方。想要大个子维卡长时间像个哑巴似的闭口不言,甚至比要一个真正的哑人开口讲话还要犯难呢。此时最重要的,就是打破两个心心相印无话不谈的朋友之间的沉默。 特林维尔在马上左顾右盼,一望无际的绿色平野。雨丝迷离,雾气清蒙。 “格雷恩,我……”他说。 “嗯?”格雷恩扭头看着他。 特林维尔轻轻咳了几声,小心地问道:“格雷恩,我知道我比你笨的多—不管我有多么不甘心,不过阿卡这个家伙听到我这么说,肯定会拍着手大笑着说,‘啊!果然是我英明的主人啊!’其他人怎么想怎么说我也懒得去理会他们。可是米莱安说不定会觉得阿卡这个家伙说的对极了!没准儿他还会伸出所有的大拇指,狠狠地他夸赞几句呢!” 朋友没头没脑的几句话让格雷恩不禁愕然,继而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只一瞬间,他就觉得身心灵便,思虑明晰,眼前顿时一亮。他笑着向他的朋友伸出了他所有的大拇指! “不过,你尽可以放心,我的朋友—我是绝不会听到诸如此类的话就鼓掌大笑的,至少不会像阿卡笑得那么大声!恰恰相反,我的朋友!我敢说,虽然大个子维卡有时候不那么爱动脑子,可是单凭着聪明,你就胜过了这世上的多少人啊。更不要说起你所具有的那些忠诚,勇敢,豪迈,大义,等等等等。这些数也数不清的优秀品质,又是多少人望而莫及的啊!” 特林维尔脸上泛着红光,禁不住咧着大嘴吃吃而笑。 “好了,我的朋友。”他笑着,“即使阿卡这个家伙那么说了,我也不会承认自己比你笨得多了。可是……” “有话请尽管说吧,特林维尔。还忘了告诉你呢—我就喜欢你说话直来直去的样子,那可是多少聪明人想学也学不会的呢!”格雷恩的头脑越来越清醒,随之精神大振。他的心里已经在为这些天来的犹豫不决和顾此失彼而感到羞愧了。幸好身边有大个子维卡这样的朋友,那真是他的幸事! 特林维尔面带几分尴尬地挠了挠头。“好的,我的朋友。那我就直说了吧。虽然已经过去这些多天了,可我还在一直想着我们从芒顿城出发时你说过的那句话。至今我也没有想明白啊。” 格雷恩也笑了。“得了,好朋友。我可记不住我曾经说过哪些话了。那我到底说了什么,才让你从茫顿城一直思想到了如今呢?” 听着格雷恩的调侃,特林维尔嘿嘿一笑。“格雷恩,你为什么会说,近卫军肯定已经离开了帕克萨,我们只能在黑森林见到他们呢?我们真的不用担心会受到袭击吗?” 格雷恩已经恢复了朋友心目中沉着干练,谋虑深远的本来样子。他从容淡定,盯着朋友的双眼。 “我也许没有令所有人都信服的理由,所以,我才无法说的更多。可是,我的朋友。那是必然的!如果你真正懂了玛尔斯王子,看看从他发兵占领黑森林以来,直到从茫顿城不期的撤离等种种行为,也许会得出和我同样的结论。即使这样,我依然坚信我的判断并没有错。而这也是我真正担心的地方啊。” “格雷恩,虽然我还是不太明白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可是既然你有那么多的疑虑不安,干嘛不当着大家的面全都说出来呢?你是怕被多兰赫尔王子反对吗?还是担心受到别人的嘲笑,嘲笑你因害怕与近卫军的遭遇而不敢进兵,或者怕你的判断一旦错了,会有损你圣城使者的威名呢?” 朋友直白的疑问似一阵滚雷震撼着他,他竟一时无法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望着长长的行进中的队伍,幽幽地说着。“如果这时候能见到长老该多好啊。他老人家一定会给我们指明一个方向,我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再踌躇迟疑了。” 特林维尔也学着他叹了一口气。他说:“唉,这个老先生就把我们扔下不管了。都过了这么久了,他到底去了哪里呢?格雷恩,这位长老该不会是想再考验考验我们,才突然消失了的吧?说不定他老人家就是想躲在一边,偷偷看我们是怎么打败近卫军,夺取黑森林的呢?”说完,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的会是那样吗? 如果长老此时就在他的身边,他一定能适时给予他最急切的帮助,解答他心中的疑问和不安。以圣城崇高的名誉,也一定能阻止已经无法掩饰的,整个联盟大军都视若无睹的盲动和急躁。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那里雨雾轻飘,朦朦胧胧,看不清道路的尽头。那座用生命和勇气支撑才能坚持到现在的城堡,离他们已经越来越远。 “格雷恩,”特林维尔突然笑了。“其实我也有一句话,忘了告诉你呢。” 朋友的脸上满是诚恳忠厚的笑容,眼神却明亮似剑锋,让他心中凛然,郑重异常。 “格雷恩,我的朋友—即使我也不相信你会永远是正确的。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心中在想什么,只管大声的说出来吧。不论有多少人反对,也尽管让他们去笑个够吧!可我,大个子维卡会永远支持你。对了,优柔寡断是我一直最瞧不起的,巴布科莱的娘们儿都要更干脆爽利一些呢!嗯,我要说的就这些了,你好好想一想吧。” 格雷恩满脸惊讶,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他似的。而大个子维卡已经笑嘻嘻地拉马跑到队伍里去了。原来,有些事情他也要好好想一想了。 湿透了衣服紧紧贴在身上,雨水顺着鬓角发梢迷了双眼,马蹄陷入泥水行动不便,如果再不让心思热络起来,这样的路程简直再也无法忍受了。 再说他也看到了。朋友虽然又因他话而又一次陷入了沉思,可是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迷茫。相反,他在他的脸上,又看到了熟悉的果决和冷静。 “这还差不多。”他心里美滋滋的。不由信马由缰,得意洋洋。因为是他在朋友烦恼迟疑的耳边大喝一声,才唤回了他精神饱满的原来的样子。他当然可以放心地去想想,圣城七圣会那位受人尊敬的长老,到底去了哪里呢? 而这也是自打离开凤凰城以来,时不时就会浮上心头,令他心痒不止的最大的问题了。可是,连格雷恩都猜不到长老的去向,万般无奈之下,他的好奇心也只能完全靠自己的臆断来满足了。 但这次完全不同。因为他也是在认真思考了。 显然,长老离开了凤凰城。可是他并没有出现在奇利亚斯,甚至圣城也不见他的踪影。虽然长老可能去的地方数不胜数,可是即使特林维尔也能想到,现在正是和欧尔津国王及近卫军交锋的关键时刻,以七圣会长老崇高的地位与声望,也只有奇利亚斯和圣城是他最好的,得以履行职责的地方啊! 可是,几个月来,这位长老的的确确凭空不见了!所有的人都没有见过他,也打听不到他的任何一点消息。他甚至在心里为长老编织出了一条路线,把他所有去过的或者听说过的城市和国家连接了起来。可是反复衡量过后,也不得不放弃了。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丢脸的。毕竟连格雷恩都猜不到他去了哪里,他当然更猜不出来了! 而且,巴布科莱猎人那点子不服输的劲头还在!但独自追寻长老行踪的狂热,最终还是败给了毫无头绪的叹息。 他不得不承认,即使他足够聪明了,可如果不是长老突然不知打哪儿自己冒出来,他是甭想找到他了。 “长老果然还是长老啊!”他心中慨叹着。毕竟,大个子维卡要想找个黑夜遁逃的强盗,或者杀人越货的山贼,还从来没有这么难堪地无从下手过呢。 可这依然不是他的错啊!长老们身份显赫,名声在外,可是他们也是神秘莫测的,大陆上真正见过他们形容面貌的人少之又少。他总不能在乡村镇舍,或者随便哪条大路上,随手拉过一人就打听一个七老八十长胡子白袍子的老人吧?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他那个机敏能干的瘦瘦的仆人,说不定更善于干这些追踪寻找的活计呢。 “话说阿卡这个家伙已经走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啊?” 他正埋头胡思乱想,猛听到格雷恩大声的呼喊着他的名字,“特林维尔!” 他不由一愣,“我……我……我在这里。” 抬起头,正遇到格雷恩果断火热的目光。他骑马冲到了他的面前。 “特林维尔,我要你离开大队人马,不顾疲劳饥饿,不论路有多么泥泞坎坷,不论离他们有多远,我要你在黑森林的边境拦住他们。不许任何人再往前走一步,让他们就地安营,等待大军的汇合。这是命令—现在就执行!” 特林维尔还在懵懂之中。他刚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谁?拦住谁?”就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放心吧!格雷恩!” 这才是他熟悉追随的朋友,这才是令他激动地发抖的声音。 多亏了阿卡这个家伙去护送希娜小姐了,要不这么紧要好玩的任务,肯定又会被他给抢走啊!到那时,那个家伙肯定又可以得意地气自己了! 我倒要让你这个家伙看看—大个子维卡跑起来,可没你这样的小个子什么事了! 他摸着腰间的剑和肩上的长矛,向着格雷恩一招手:“我走了!边境见!” 他俯身马背挥手一鞭,马儿昂头长嘶,奋蹄疾驰。 第一百三十九章 边境 西方三小国信守了承诺。大军沿途得到充足的补给,而让他们一度为之担心因而不得不加以小心防备的近卫军的袭击,无论在帕克萨,还是拉法利撒和阿奇莱斯的土地上,始终都没有发生。人们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无论当着他的面或者私下里,都在赞扬他明察秋毫的判断。直到顺利抵达咖拉德加的边境,连多兰赫尔的怀疑,也彻底消失了。 只有精灵王子意犹未尽。他和特林维尔一样信任格雷恩。只有这一次,他甚至期望着格雷恩也会犯一次错。否则连日来的行军也太无聊了。可是一路上,他的确连精灵宝弓都还没有机会摘下来过呢。 “好吧。”他想着,“既然格雷恩说了,只能在黑森林见到那支执掌着蓝色鹰旗,穿着蓝色盔甲的近卫军,那我就去黑森林找他们吧。” 他抬头看着道路的前方,葱茏的山岭连绵不断,呼啸着穿过山谷森林的风,正让每一棵树都变成了夹道而立的守卫,在向他招手呢。 精灵神山走出的王子,已经按捺不住拥抱那些鲜绿的树和鲜花小草了。 “我是不会在乎的。”他心想,“即使那些近卫军藏在草丛里,我也不会吃惊的。” 他来不及和赛尔打声招呼,就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密林中。那里一片祥和欢畅的风,也早已紧紧拥抱了他。 赛尔还来不及劝阻,精灵王子敏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丛林中。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多兰赫尔举起手中的马鞭,遥指隐没了精灵王子的山林,对赛尔说道:“原来真的有人比我们更急于踏上咖拉德加的土地了。不过,如果是我们的朋友,那就没有什么是不可接受的了。” 赛尔在马上犹豫着,他说:“殿下,如果我们继续前进,很快就会离开拉法利撒的疆域。前方就是咖拉德加,我们的故土家园了。”多兰赫尔看了他一眼, 他突然有些难以说出口,“格雷恩先生说过,近卫军一定都会出现在咖拉德加。我觉得就这样轻装疾行,是不是太冒险了?或许我们应该暂时停下来,等待奥蒂将军和我们会合。” “赛尔,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对格雷恩先生和他的朋友太过于刻薄了吗?”他说这句话时,眼睛却一直盯着远处的群山密林,神情平常,嘴角还稍带一丝微笑。赛尔低下头却没有回答。 “你果然是这样认为的了?”他叹了一口气。 赛尔是他最敬重的师长,从他还只是个咖拉德加六岁的王子时,二十年来他见证了赛尔的忠诚和信义。他平生从未有过愧对任何人的事,沉默寡言的他,珍视每一个身边的朋友。 无论任何时候,他都不会怀疑赛尔的忠诚。他对王国和君王的忠义心肠,早已化为雄伟的高山和湛清的湖水。而他也从未告诉过赛尔,他在自己的心目中,同样沉甸甸地。 “赛尔,”他拉住马的缰绳,因为他不想让赛尔在心里以为他会是那样的人。他也不能让自己在赛尔的心里留下任何污点。“从我在高山国的丰收盛宴上第一次见到格雷恩先生,我就认定他是个明辨是非敢于担当的男子汉。这几年来,他和特林维尔他们是如何顶着不可预见的成败在艰苦战斗,为了圣城,也为了咖拉德加,他们所做的一切,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赛尔,”他有些动情,声音都微微地颤抖着,“我理解他们,又怎么会真的用那些恶毒的言语去伤害他们呢?我必须那么做。因为我是咖拉德加的王子。只是,我也必须承认,为了能早日向着我们被欺辱占领的国家进军,我是有些着急了。但是,我仍然无比信任和尊敬他们,从心底里把他们当做可以交付生命的朋友。赛尔,你要相信我。” 赛尔望着年轻王子目光中的真诚,终于如释重负。“幸好特林维尔也是个性情豪爽的汉子。他的心地纯净,宽宏大量,但愿再见到他时,还是像从前那样心无芥蒂,还是最好的朋友。” “当然会了。”赛尔开心地笑了,他感到很高兴。“而且,我还会再一次郑重地向他道歉呢。” 这才是更令赛尔开心的话语了。可是,他又慢慢恢复了忧郁的神情。 “殿下,”他说道,“我不知道格雷恩先生根据什么才做出了那样的判断。可是从我们突出重围赶到奇利亚斯以来,一直到目前为止,格雷恩先生总是能比别人看到的更长远,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赛尔,”他叹了一口气,声音却是真诚的。“我和你一样,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可是,他不可能永远都是正确的。” “殿下。” “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近卫军的威胁,只凭着对咖拉德加的忠诚热爱就前来送死吗?不,赛尔。特别是和我一起的,都是伊利纳的子弟,还有你,我最尊敬的师长。”赛尔的眼睛因内心的激动而闪光。 “如果格雷恩说了,因为近卫军不知藏身何处,小心翼翼也同样会是我的选择。可是,我是咖拉德加的王子,我们已经离开了自己的祖国整整三年了。”赛尔眼睛里的光芒因潮湿而黯淡了,他低下了头。 “咖拉德加的人民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我们。赛尔,我不能再让他们等待的太久。如果格雷恩先生错了,那他一定不了解我们的人民对国家的忠诚。埃吉尔那条毒蛇占据了先王的宝座,可人民的心是属于先王朱赛赫尔王,和为了这个国家付出热血和忠诚的所有人的。埃吉尔必将受到所有热爱这个国家的人们的唾弃。”他看到赛尔抬起了头,眼中是期待和愤怒交织的寒光。 “我们在咖拉德加永远不会变成瞎子和聋子。我们将得到的也是格雷恩先生所忽视的—不论是在田地里耕作的农夫,崎岖山路上往来的车马行人,都是我们的耳目。我相信,如果我们现在直冲到伊利纳城下,把守城门的卫士也会欢呼着迎接我们的回还。高山国的近卫军只要还在我们的土地上,它将无可遁形,逃不过我们的耳目。”他冷笑着, “当脚下踩着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土地,胸中燃烧起复仇的火焰时,攻破了伊利纳王城,杀害了先王的高山国近卫军就在那里!在咖拉德加的土地上打败和消灭我们的仇敌,不也正是先王的在天之灵和每一个咖拉德加的人民想看到的吗?赛尔,我们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我们回来了,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们消灭敌人,一雪前耻的决心了。” 赛尔抹了一把快要淌出眼眶的泪水。 “是的,王子殿下。”他也笑了。“我们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那些高山国的近卫军哪儿都不能去,一定要在咖拉德加等着我们!” “是的,赛尔。就让我们在咖拉德加消灭他们吧!” 山峰落日,余晖映林。两人相视而笑,遥望远山。家乡的山林如此美丽,让他们心潮难定,激动万分。本已情谊深重的他们,最微弱的一丝嫌隙也冰释无存,在踏上收复故国的路上,他们将更坚定地相互扶持珍重,共同铸就属于咖拉德加的胜利篇章。 赛尔的理解和支持,让多兰赫尔如释重负,心情顿时轻快惬意。望着精灵王子身影消失的密林深处,不禁笑道:“我一直以为,我会是第一个将脚步踏上咖拉德加的光复者。不过,这好像并不重要了。” “是啊,”赛尔也忍不住笑了。“这份荣耀,归于精灵族最出色的一位王子,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既然如此,也不必急于一时了。”他看着赛尔不解的眼神,笑着说道,“我觉得听从他的建议,也能稍稍表达我对格雷恩先生的歉意了。” 赛尔高兴地直点头。“在这里扎营再好不过了。可是,我怕米莱里安王子一个人会迷路。无论如何,请让我去追上他并把这位王子请回来吧—他可能不知道,我们咖拉德加的那些山林,美丽之外也有些可怕的地方呢。” 看着赛尔打马去追精灵王子,多兰赫尔圈回马头,大声命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安营。” 奥蒂将军率领的军团还没有赶上来,可他并不感到担心。 空旷的原野上,极目远眺,一览无余。拉法利撒的一马平川,与咖拉德加的密林湖泊,就像天神的利刃挥过,界线分明。高山雄伟,平野深沉,边境地带就像过去的几百年间,安宁是一成不变的景色。 大军营地选择在靠近小河的平坦地带,四周无遮无挡,任何人想要对大营发起偷袭,都将在遥不可及的距离被发现,绝对不可能逃过警惕的哨兵的眼睛。 何况,一路平安无事的进军,并没有让黑森林的王子掉以轻心。 每个人都记得圣城使者说过的那句话,在幽静的拉法利撒营地,士兵们却收到了同样的命令。 “时刻警惕并坚决击退任何敢于对大营的攻击。” 战士们饱满的战斗精神让他十分满意。现在,他只对赛尔和米莱里安王子两个人感到些许担忧。 用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 “难道,赛尔会没有追上精灵王子?”他疑惑着。 没有谁能比得上赛尔对咖拉德加的熟悉。因为热爱,他了解那里的山川道路,湖泊小溪。苍林翠绿,青山陡峻,都别想让他迷失方向。要说在咖拉德加的群山密林中追赶一个初次进入到那里的人,他可是比在王城的御花园里散步还要轻松自如呢。 可是,怎么会这么久,他们都没有回来呢?赛尔只带了几个人,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虽然对赛尔能找到米莱里安王子很自信,他还是没有卸下马鞍,以防事发突然,措手不及。 正当他渐渐失去耐心时,隐约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只是暂时舒缓了紧张的心情。因为,那马蹄声却是从东面传来的。他马上就蹙紧了眉头。 守卫营门的士兵们眼中落日余晖下的那条身影骑在马背上,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骑士就一连声地大声问道:“快告诉我,你们的王子在哪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很多人也认出了马背上的人,那匹马已经跑得口喷白沫,汗水淋漓了。 “特林维尔先生,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下马,只是嘿嘿笑了两声:“向着黑森林进军的行列里没有我,哪成个什么样子呢?好了,快告诉我,多兰赫尔王子在哪里,我有紧急的事情要立刻见到他。” 多兰赫尔听到士兵的禀报,马上就猜到了特林维尔的来意。他的心一沉,面无表情地站立在营帐前。 特林维尔跳下马,士兵还没从他手中接过缰绳,他就“腾腾腾”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黑森林的王子,高兴地又笑又跳。 “好家伙!追上你们可太不容易了。我已经在马背上睡过好几觉了,就差把自己绑在马上才能不掉下来了。我大个子维卡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真是令人怀念的感觉啊。太好了!你们在这儿等我,实在是太好了!” 看他咧着嘴哈哈大笑,多兰赫尔的脸色也和缓了许多。他看着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开的特林维尔,他的脸上是没有一丝芥蒂才能暴露的最纯粹的笑容。只是现在的大个子维卡果然像他说的那样,头发披散着,被疾驰的骏马带起的风吹的比枯树枝上的老鸹窝还要凌乱。本来得体漂亮的最得配猛士的衣冠也不过是几片包裹勇士伟岸身躯的布片,还淌着给战士接风洗尘的雨水和成的污泥。最引以为傲的胡须也倒了威风病恹恹地贴在唇上,好像迫不及待想借那张嘴来诉说遭受的委屈。 他一边看一边摇头,可是他对面的巨人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肯再起来了。 “我已经累坏了,那怕这张椅子上的钉子都发了芽长啊长的,也休想让我挪动一下屁股了。我说王子殿下,给我拿点儿吃的过来吧,再来一大杯水。”他抹去胡须上的烂泥,挤挤眼睛说道,“如果这时候你不听从老朋友的请求,非要换上一杯清甜的酒,我才不会抱怨呢。” 多兰赫尔挥手,一个卫兵走上前听从他的吩咐。士兵们都看到大大咧咧半躺在椅子上的特林维尔,也想偷着笑。可是,能把狼狈演绎到洒脱,本来也没几个人能做到啊。 多兰赫尔转过身来,淡淡地说道:“很高兴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特林维尔。如果你明天再追上来的话,我就可以用咖拉德加最醇厚的美酒来招待你了。” “是吗?”特林维尔看起来却满不在乎。“好像是有点儿遗憾啊。不过,格雷恩会高兴我现在就追上了你们。连我都要说,我来的刚刚好啊。” 一大盘热腾腾肥美的羊肉端了上来,当然,酒是不用妄想了。可是这丝毫不影响巨人敞开肚皮大吃大嚼。看到多兰赫尔就坐在对面,他也觉得自己的吃相有点不太雅观,于是顺手抄起一块骨头递到黑森林主人的嘴边。 “你也来点儿吧。分享,才是朋友之间最大的乐趣呢。”他说着,另一只手还忙着往嘴里塞着大块的香喷喷的美味。 多兰赫尔摆摆手,特林维尔又笑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特林维尔,”他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应该和格雷恩先生他们在一起吗?难道其他人都和你一样,等不及慢腾腾地行进,都急着想做最先进入到伊利。王城的那个人了吗?” “嘿嘿。”特林维尔的嘴里塞满了肉,腮帮子鼓鼓地,含混不清地说道,“格雷恩让我来告诉你们,停止进军,在黑森林的边境扎营。所以我才说,我来的刚刚好啊。” 多兰赫尔脸色又是一沉。他的不满毫不掩饰,可是特林维尔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一样。他一边吃肉一边又问道:“为什么看不到赛尔先生呢?我还以为他会寸步不离地保卫着黑森林的王子呢。” 听到他问起赛尔,多兰赫尔不由扭头向帐门看去。 “唉?怎么连米莱安都看不到呢?天都快黑了,他跑到哪里玩儿去了?连大个子维卡来了,他也不出来迎接一下。” 他的话音刚落,营帐外传来嘈杂迅疾的脚步声。多兰赫尔一跃而起。 “发生了什么?有赛尔的消息了吗?” “殿下,不好了。赛尔先生和米莱里安王子在前方的森林遇到了埋伏,敌人正在追击他们。”来人是跟着赛尔去寻找精灵王子的士兵中的一个,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敌人有多少人?是高山国的近卫军吗?”他暗暗心惊,又为赛尔的处境感到担忧。 “树林里面很黑,没看出是哪里的人马,大概有二三百人。” “特林维尔,”他转头喊着,“我们有事做了,快一点儿跟我来。” 特林维尔早就把盘子和着骨头扔到了一边,他抹抹油光的大嘴,大笑着拍着肚子,“瞧我说什么来着—我一来就有架打。格雷恩总是能给我找些我最喜欢的事儿来消消食儿啊。” 多兰赫尔早就跑出了营帐,迅速召集起一队人马,他还在背后喊着呢。“多兰赫尔王子,不要担心。那么点儿敌人,赛尔和米莱安对付得了呢。”可是心急如火的黑森林王子置若罔闻,他只想看到赛尔和米莱里都安然无恙。 第一百四十章 强盗老大 二百多百匹战马已经是黑森林能召集起的全部骑兵了,而且在暗淡下来的密林中疾速前进,并不是一个首领理智的决定。可是,黑森林的士兵们全然不顾可能遭遇到袭击,只要黑森林的王子发出号令,他们就一往直前。特林维尔看了心中不住暗暗称赞。 这些可是在罗阿洛德的雨夜突袭过野蛮人的勇士,在飘落着雪花的城头和平野上,他们视死如归,斩落过无数野蛮人的头颅。今天他们跟随着黑森林的王子去解救的,是他们当中最勇敢的那个人啊。谁会因为担心受到埋伏就畏缩不前呢?连特林维尔都顾不上劝阻他小心提防,他只怕自己跑得太慢了呢! 多兰赫尔一马当先,急促地发出加速前进的号令。 跨过一条湍急的小河,进入到一个小山坳。前面隐隐火把光明,照亮了丛林深处。 “殿下,你瞧啊,就在那里。” 多兰赫尔抽出长剑,怒吼一声冲了过去。 “等等我啊。”特林维尔喊道。连日来的劳顿早就因遭遇强敌而抛之脑后了,可这匹马好像完全不像它的主人那般兴趣盎然,它跑在最后,急得特林维尔在马上探起身子,恨不得跳下马儿自己跑过去—如果不是真的累坏了,他肯定会那么做的! 耳边传来赛尔的怒吼和巨斧挥动带起的风声,摇晃了黑森林的参天巨树。火把照耀下的圈子里,两个高大的身影正激烈地厮杀在一起,你来我往,斧子铁棒碰撞的响声,激荡在黑黝黝的密林深处。 “赛尔,我来了。”他大喊一声。 几百名手举火把的壮汉,听到骑兵的马蹄声和喊杀声,“忽”地闪开一个缺口,面向骑兵的方向摆起防御阵型。多兰赫尔眼尖,他这才发现,这些伏兵竟然是在听到骑兵来袭时,才抽出刀剑,摆开盾牌。之前,他们竟然都是赤手空拳在一旁围观! 他还来不及多想,赛尔大吼一声:“都不要动!” 和赛尔交手的也是一条身高体壮的大汉,臂膀浑圆,腰杆粗壮,手持着一根粗重的铁棒。听到赛尔的喊声,他挥舞着铁棒,退后几步冷冷地说道:“你的帮手来了,你是接着打还是想跑?” 赛尔收起斧子,微微一笑说道:“我的主人来了。杀死一个像你这样的猛士,我要先得到主人的允许。” 那壮汉铁棒拄地,冷笑一声:“有什么遗言,不妨一起和你的主人说了吧。” 已经赶到的骑兵都下马围在多兰赫尔身后,和对方摆出势均力敌的架势。可是听到那个大汉竟然藐视咖拉德加的第一勇士,他们不怒反笑了。 这个自诩高大威猛的壮汉是有多不自量力啊!他是没有见过真正的赛尔发怒的样子啊! 赛尔已经走到多兰赫尔马前,躬身施礼。心急火燎的多兰赫尔马上注意到形势的微妙。敌方起初占尽人多势众的优势,却没有穷追猛打,让他一路担心的战斗,反倒变成了两个勇士之间公平的角斗。再看一旁双手抱在胸前的精灵王子,一副悠闲观望的神情,他早就不再担心了。 他低声问道:“怎么回事?他们是高山国的人马吗?” 赛尔扭头看了看,低声回答道:“我和米莱里安王子遇到他们,那个壮汉根本不等我们问话就挥起了铁棒,我们就这样打起来了。不过,看他们穿的破破烂烂的,不像是高山国的士兵。也看不出是哪里的人马。” “难道是强盗?”他又低声问道。在以前,咖拉德加的人民虽然生活不算富足,可是安定一直守护着这个覆盖着茫茫丛林的国家。如果不是战乱打破了人们平静的生活,又有谁会去当打家劫舍的山贼呢? 他叹了一口气。“我看对面那个大汉力气不小,他很难对付吗?” 赛尔淡淡一笑,“他不是我的对手。不过他没有仗着人多围攻我和米莱里安王子,反而自己提出来要单打独斗,也算得上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加上我一时也摸不清是敌是友,所以也没有使出全力。” 多兰赫尔听罢不住点头称奇。这个壮汉挑选了和他同样强壮的赛尔做对手,摆明了不想欺负像精灵王子那样瘦弱的人。 他笑道:“既然他挑了你,那就去完成这次角斗吧。我也有些好奇,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我看他脾气有些暴躁呢,只怕不会好好解答我的疑问。你能捉到他最好,那时说不定他就会肯和我们说些什么了。” 赛尔点点头。“遵命,殿下。” 他返身走到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壮汉面前,双手举起巨斧。“朋友,久等了。请继续吧!” 那汉子又是冷笑一声,也不答话,猛地跳起抡起铁棒迎头砸了下来。他身边的众人齐声呐喊,为他鼓气壮威。咖拉德加的骑兵也不甘示弱,全都扯开嗓门,声势浩大地为勇士助威。 大汉脚步沉稳迅疾,铁棒疾风暴雨般扫荡起落叶残枝,周围的人都屏息定睛,战马四蹄刨地,发出不安的鼻息。赛尔丝毫不惧,闪身躲过。 火把的光芒让斧刃更加锐利夺目,他扬起巨斧,怒吼一声,山谷回荡,风为之住。夜空中陡然响起无数扇动翅膀惊慌逃窜的声音。 那个大汉也是刚强无比,举起铁棒生生架住从天而降的巨斧。他只是踉跄了一下,咬咬牙,那一丝冷笑却还一直挂在嘴角。 赛尔暗暗喝彩。真是一条好汉! “朋友,又来了!再试试这一下!”他双手挥舞着巨斧,寒光闪烁,密不透风地将大汉团团围住,避无可避。 那大汉自知力气逊于对手,却蛮横地不肯退让。在众人的呐喊声中,他又用铁棒硬挡下赛尔如山之怒的一击,斧棒相交,火花四溅。他只后退了一步,就立定了脚跟。 他擦擦嘴角,冷笑着说道:“真有两下子!不过这样就想让我认输,还不够!” 骑兵见壮汉身形摇动,更加用足力气给赛尔打气加油。 “赛尔!再来一下!” 那边的人也在狂呼着:“老大,再给他一下子!” 多兰赫尔苦笑着摇摇头,精灵王子突然说道:“我看那个汉子挡不下赛尔的第三斧。” 多兰赫尔深以为然。他笑着说道:“我从未见过有人能抵挡赛尔的三次攻击。如果他用尽全力,只怕这个壮汉已经败了。” 赛尔等他站稳了,调匀了气息,他笑道:“果然是条好汉子!那就再接我一斧吧!” 那壮汉却凛然无惧,冷笑道:“我已经等着了!” 赛尔双手高高举起,双臂骨筋暴突,双目迸出逼人的寒光,他猛地发出一声巨吼,山林颤栗,夜幕失色。 “啊哈啊哈……!!!” 姗姗来迟的特林维尔总算赶到了,至于他的那匹马,也被他扔在半路了。当气喘吁吁的他听到骑兵窃窃私语,说还没见过如此强硬的土匪呢。他更是又急又气! 他可是最喜欢强硬的匪徒了,那可是比再多的赏金都要稀罕的多了。再说了,那怕再强硬的土匪强盗,遇到他,巴布克莱的猎人之王,大个子维卡,只怕变得比卡森炉子里刚烘烤出来面包还要软和的多了呢! 他气急败坏地推开众人:“快让开,快让开。赛尔先生啊,别急,让我来。” 他挤进人群,正听到赛尔平静却又略带敬佩地说道:“能挡下我三斧的人,你是第一个。” 他面前站立的人却没有回答。他身边的人全都鸦雀无声。 精灵王子又突然说道:“他虽然没有倒下,不过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 多兰赫尔点点头。他了解赛尔此时的心情,对手虽然败了,却也赢得了他的赞许。他肯定已经不会亲自动手去擒拿支撑不倒的对手了。 他刚一犹豫,特林维尔已经不明就以冲了过去,嘴里还在不停地嚷嚷着:“不要动,让我来!” 他冲到赛尔的身边,突然停了下来。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那个壮汉很面熟的样子。猛地,他一拍脑袋,大声喊道:“咦?这不是图尔赖老兄吗?” 那汉子手臂酸痛,胸中气闷,正强自挣扎,输了就是输了,却不能在众人面前倒下。突然听到有人大笑着叫他的名字,不由一股怒气盈胸,脱口而出:“是谁?谁在叫我?” 从赛尔高大身影的暗处,特林维尔哈哈大笑着走了过来:“还能有谁?图尔赖老兄,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之前在巴布克莱可是也打过一架呢。” 火把照亮了特林维尔笑嘻嘻的脸,图尔赖猛地想了起来。他喘了一口粗气,恶狠狠地说道:“原来是你这个家伙!” “没错。”特林维尔越发喜形于色。“阿波多利的特林维尔。我可是一直都没有忘记你呢。要知道,图尔赖老兄,是你让我变成了一个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挺直了腰杆的阔财主,我还没对你说过‘谢谢’呢。” 两个打败过他的敌手,竟然在黑森林渺无人迹的崇山密林中,并肩站在他面前。图尔赖又气又羞,可是苦于气息不定,不能畅快地回击特林维尔的调笑羞辱。他木然地站立在火把的亮光之下,胸膛急剧地起伏着。 别说双方那几百名士兵随众了,精灵王子也来了兴致。果然,还是像特林维尔这样的人,才有这样多彩齐聚的生活啊。他笑眯眯地看着众人围成的圈子里的那两个人。赛尔从特林维尔喊出图尔赖的名字时,他只是看了兴高采烈的大个子维卡一眼,就扛着他的斧子,走回多兰赫尔王子的马前。黑森林的王子此时也和他一样,一头雾水呢。 没有比特林维尔更爱结交朋友的人了。如果有,那是因为他还没有认识我们的大个子维卡呢。 特林维尔和图尔赖在丰收节的擂台上,一战而誉满王城,顺便还让他久已羞涩的腰包也鼓了起来。当然,没有那些金币,特林维尔也喜欢图尔赖那种憨厚直爽的性情。所有高大强壮的斗士,他都视为和他一样的人,也是想成为朋友的人。 他觉得开够了玩笑,刚要走过去和他说话,冷不防图尔赖举起铁棒,猛地向他砸来。 特林维尔招架不及,狼狈地打了个滚儿才躲了过去。这下,他那身本已沾满泥水尚未干透的破衣烂衫,更加斯文扫地了。好在大个子维卡一向也不把斯文什么的当回事儿。 他站起身来,气呼呼地喊道:“你疯了吗,老兄?” 图尔赖强行挥动铁棒,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终于倒地不起。 几个他身边的随从急忙跑过去,搀扶起他。特林维尔看他那副惨样,一时恻隐之心顿起,也就不忍心再去责备他。 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我说图尔赖老兄,你不是魔羽国的武士吗,为什么你会在黑森林出现呢?” 此时咖拉德加山林里的这场争斗,突然因特林维尔说出的话,变得怪异起来。 多兰赫尔和精灵王子点点头,他又看了一眼赛尔。果然,赛尔也表情凝重了。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初入咖拉德加的边境,最先遇到的竟然是魔羽国的武士。只是他们的衣衫早已破破烂烂,也不知道已经在山林里混迹了多久。也正是如此,才让赛尔他们把这些人当做了强盗土匪。 不过,即使图尔赖听到有人这样评价他和他的伙伴儿,只怕也只能忍气吞声,无处发泄。 他们做的那些事,那些好人们看了,绝对不会因此而误会的! 几个人搀扶着气竭力尽的图尔赖站立起来。特林维尔完全没有因为图尔赖会突然袭击自己而气恼,相反,他更想知道了—为什么这个暴躁的家伙面对自己友好的叙旧寒暄,竟然挥棒相向。 说真的,虽然特林维尔做了猎人整整五年,得到的全部赏金,只怕连打败图尔赖得到的那一百枚金币的零头还不够呢。可如果图尔赖就为那点儿金币怀恨至今,也太小气了吧? 他呲着牙,百思不解。双方胜败分明,却都没有继续各自的本分。 失败的没有趁势逃走,胜利者也懒得去理他们。松枝结成的火把偶尔发出轻微的爆响,剩下的只有一片沉默。 特林维尔是最不喜欢冷清的了。他咳了一声,又笑着说道:“老兄,我可是早就把丰收节擂台上的那档子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你还一直记着啊。不过,如果你想打败我找回脸面,也得另换个好日子啊。今天,咱们还是和好吧。”他看着还在不住喘息,靠着几个人的搀扶才能站立的图尔赖老兄,不住地摇头叹息。 听了他这番真诚的示好,精灵王子不住摇头苦笑,多兰赫尔忍住没有笑出声来,赛尔还是冷静平常。 图尔赖身健力强,很快他一把推开了搀扶他的人,手提铁棒,一步一步向特林维尔走来。赛尔和精灵王子都凝神注视着他,多兰赫尔微微摆了摆手。 “哼!”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被你打败了,我只恨自己技不如人,没什么好丢脸的。可是,自那之后我才听说,原来打败我的那个人,是高山国近卫军的一名士兵。所以,现在我没有兴趣和你为了那场已经结束的角斗翻翻旧账。我是和所有的高山国近卫军战斗!一个都不放过!” 看到他手脚颤抖,又像是想要用手臂般粗重的铁棒砸他,特林维尔急忙摆手说道:“等等,等一下。我是阿波多利的近卫军,这没错。哦,曾经是过-可就为了这个,你就想用你的铁棒揍我?为什么,图尔赖老兄?” 图尔赖冷冷地说道:“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弟兄们,你们都听到了吧?高山国的无耻行径,在这个人的心里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感到过羞耻!你们在黑森林杀人放火,就不怕遭到报应吗?别人怕你,魔羽国的王和那些将军们都怕近卫军,图尔赖可不怕!近卫军杀死黑森林的一条性命,我图尔赖就会在黑森林主持公道!杀死更多的近卫军!” 第一百四十一章魔羽国的战士 特林维尔性子鲁莽,思虑粗陋。可那是从前的他! 他一听到图尔赖激愤的宣示,马上就猜到了图尔赖出现在黑森林的缘由。 是的。他曾经说过,从不为自己是个阿波多利人和曾经参加过近卫军而感到耻辱。可是,他现在不想为近卫军辩白。更何况,身后还站着因近卫军的所作所为而逃离了家国的黑森林王子,还有那位对先王忠贞无二,誓死为君复仇的赛尔呢! 他哭笑不得,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辜者的样子:“可是,我觉得你打错了人啊。” 图尔赖双目圆睁,特林维尔回头指着赛尔和骑在马上的多兰赫尔,笑道:“不放过一个近卫军,那是你的事。可是为黑森林主持正义的图尔赖老兄,你怎么连黑森林的王子也不放过呢?” “谁?你说谁?”图尔赖的眼睛瞪得更圆更大了。 “还能有谁?黑森林力战殉国的朱赛赫尔王之子,王国权杖唯一的继承人—赛扬·多兰赫尔王子。”他用手指着骑在马上的黑森林王子。“三年前的丰收节上,如果你也曾见到过他,想来不会忘了他的模样吧?对了,顺便告诉你。刚才和你打架的那个大汉,是伊利纳王城最负有盛名的勇士,曾经的宫廷侍卫队长,赛尔先生。”他笑得有些得意。 图尔赖半信半疑,可还是握紧了铁棒。多兰赫尔一直在听他们讲话,看到图尔赖把目光投向他,他立刻跳下马,大步向图尔赖走去,赛尔肩扛利斧和精灵王子紧跟他的身后。 “图尔赖,”他说道,“我是咖拉德加的多兰赫尔。的确,我也曾在高山国的高台之上,目睹了你和特林维尔那场两个人之间的角斗。请原谅我没能认出你来。因为高山国的广场虽然足够宽敞明亮,可是汹涌澎湃的人们的欢呼跳跃也同样让我迷失了双眼。图尔赖,你和你的士兵们,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借助着火把的光亮,图尔赖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他。突然,他嚎啕大哭起来,让众人特别是特林维尔大感意外。 “我图尔赖不懂太多大道理,可是阿弗德利特的军人只会保卫自己的国家。黑森林和阿弗德利特有什么深仇大恨吗?没有!我和我的士兵们绝不会帮着高山国,屠杀无辜的黑森林人民。我们违抗荣誉军团的军令,只能藏身在黑森林的群山密林中。我都快忘了我们在这里有多久了,今天,总算又见到你们了。” 这个气可拔山宁死不弯的壮汉,哭声震天,泪水横淌。多兰赫尔和赛尔也不禁心肠百转,眼睛湿润。 一个魔羽国的武士,为了伸张他所信仰的正义,在咖拉德加的土地上,坚守反抗高山国的野蛮暴戾。他们怎么能不感动呢? 突然,他停止哭泣,大声说道:“不,不对。既然你真的是身负大仇的黑森林王子,你又怎么会和他,”他用手一指还在一边傻笑着的特林维尔。“和一个高山国的近卫军士兵在一起?这是怎么一回事!” 特林维尔听了不禁直咧嘴。精灵王子在他耳边低声嬉笑着:“不惧怕近卫军又如此讨厌他们的人,除了我,这个图尔赖也算是一个呢。我喜欢他!”特林维尔别提有多尴尬丧气了。 多兰赫尔微微一笑,说道:“图尔赖,有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特林维尔曾经是高山国近卫军中一员,的确如此。可他也是和高山国战斗的最勇猛的一名战士。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这么说,”图尔赖又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特林维尔,他正一脸红光的苦笑呢。“特林维尔先生背叛了高山国,是这样吗?” “是啊,图尔赖老兄。”特林维尔无可奈何地翻着白眼儿,悠悠地回答道,“很多时候,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啊。你不也是背叛了魔羽国吗?大家彼此彼此。” 图尔赖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这时,他胸口和双臂的疼痛,被大笑牵动的更厉害,不由“哎呦”了一声。特林维尔哈哈大笑。 多兰赫尔摆摆手,马上有人找来伤药,却不知道该如何给这个大个子使用。赛尔走过来扶住了他。经刚才力与力硬碰硬的较量,赛尔对图尔赖也是惺惺相惜。旁边有人送过水,他给图尔赖服下药,还敷上一些外用的灵药,以助他伤势尽早康复。特林维尔就在一边看着。 精灵王子突然笑着对他说:“彼此彼此?我看未必啊。” 特林维尔一瞪眼,粗声厉气地问道:“怎么不是?” “你忘了吗,特林维尔—现在魔羽国已经是我们的盟友了,图尔赖当然不是背叛了。”特林维尔语塞,精灵王子看了他一眼,又说道,“连阿卡这个家伙也不是了。只怕在场的几百人里,只有你一个,是你说的那种人了。”说完他哈哈大笑,特林维尔气得脸通红,偏偏又无可辩驳。 图尔赖听了,忙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赛尔笑道:“图尔赖,魔羽国在奇利亚斯已经和圣城达成了和平,我们现在都站在并肩反抗高山国野蛮侵略的旗帜下,是真正的朋友了。” 图尔赖和他带领的几百人都喜形于色。可是他还是有些狐疑。“以我了解的哈克米王,他性情懦弱,胆子又小。要说他敢反对高山国那位国王,我还真有点儿不相信呢。” “唉。”特林维尔叹了口气,“图尔赖老兄,人是会变的啊。魔羽国的奥蒂将军率领的荣誉军团,就在不远的地方驻扎。等你见到他,也由不得你不信了。” 当下,多兰赫尔王子决定带图尔赖一起返回大营。赛尔明白他的心思。 图尔赖和他的士兵们在密林山岗里,和高山国周旋了许久,他们说不定更了解高山国在境内的动向。即使王子不交代,他也会那么做的。 图尔赖也想早点儿见到奥蒂将军,好求证他的疑虑。几个士兵抬着他,特林维尔就走在他的身边。精灵王子又见到一个和他抱着同样想法的人,他也很想多了解一点这个威猛的大汉,于是,他骑在马上,就跟在特林维尔身后。 特林维尔此时还有些许遗憾。不是精灵王子取笑了他,他才不在意那些呢。 他在巴布克莱的丰收节上,和此时躺着动弹不了的图尔赖可是交过手的。图尔赖的身高背厚,力大无比,和自己比起来只怕也不会逊色多少。而且上次取胜的如此简单明快,多半还是由于图尔赖过于轻敌,心浮气躁才给了他机会。 虽然自付真正交起手来,他还是会再次战胜对手。这几年跟随着格雷恩,他可是不止学会了些动动脑筋那么简单。“那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可比图尔赖以前见过的厉害多了。” 可是,他没能亲眼看见图尔赖和赛尔的交手。图尔赖的力气比起赛尔来,只怕也差不了这么多吧?可他怎么会在和赛尔比拼过后,竟然动弹不得。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不住后悔着没能再次亲眼目睹赛尔的神威。于是,他看着图尔赖,打趣着:“我说图尔赖老兄,几年没见,你怎么没什么长进啊?” 图尔赖躲在火把照不到的黑影里,可还是脸一红,气哼哼地没有回答。 特林维尔更乐了:“听说你自己要单打独斗,可是你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图尔赖嘴上不说,却输的心服口服。可是他看着特林维尔幸灾乐祸的样子,还是气得反驳道:“你笑什么?我是输了,可是换你上去,我看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望着赛尔高大的背影,由衷地说道,“黑森林有这样的勇士,我图尔赖只有敬佩,不会为自己找个不要脸的借口来掩饰我的惨败。” 特林维尔怡然自得,他嘿嘿笑道:“也许吧。可是我就不会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和他硬拼力气。” 图尔赖愣了一下,不服气地说道:“那是你!就算面对的是一座山,我也不会胆怯地缩起来!” “嗯,当然当然—你会一头撞上去的。我相信。”他哈哈大笑起来。突然,他又低头问道,“你为什么不选那个小白脸儿呢?” 他指着闻言忍俊不禁的精灵王子。“这个家伙看起来不是好对付多了吗?” 精灵王子看到图尔赖果然在看他。他转过头去,若无其事地吹着飘在脸颊上的一绺长发。 图尔赖扭回头,轻蔑地说道:“你看我图尔赖像是个欺凌弱小的人吗?” 特林维尔一脸的郑重其事,他不住点头说道:“没错,欺凌弱小。哼哼,哈哈。” 精灵王子闻言洒然一笑。突然,他朗声长啸,茂密的枝顶黑压压的看不到一点星光。树叶被惊起的鸟儿拍动,黑幕中传来夜枭凄厉的鸣叫。 精灵王子手一晃,宝弓在手,他闭上双目,屏气凝神,侧耳倾听,反手搭上一支利箭,“嗖”地一声轻响,离弦之箭带动风声,箭哨发出长长的鸣声,穿林度叶,直冲夜空。 凄厉的夜枭鸣叫声戛然而止。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众人都看呆了。 头顶响起鸟儿掉落碰撞枝叶的声响,精灵王子懒懒地背上宝弓,轻声一笑,打马而去。图尔赖望着他的背影,张着嘴连舌头都忘了缩回去。 几个士兵捡回精灵王子射落的夜枭,箭枝正穿鸟儿细细的头颈。所有的人都不住咂舌,特林维尔对着还在发呆的图尔赖,关切地安慰道:“幸好你没有选到他!要不然,我可能只会见到一个安安静静、不会乱发脾气的图尔赖老兄了!” 特林维尔报了仇,乐不可支,就像是他射出了那一箭似的。 他大手一挥,大声说道:“快走!我今天已经累坏了,已经实在没有力气再笑了!” 倔强的图尔赖老兄虽说已经完全相信了他的话,也相信阿弗德利特终于看清了形势,对高山国反戈一击。可他仍然坚持着不肯进入黑森林的大营。他一定要等待见到奥蒂将军,听从他的命令。 特林维尔只好作罢。一整个白天,他都在营门外的草地上陪着图尔赖和他的那些破衣烂衫的士兵们。他们看起来可有点太惨了。特林维尔刚想到这一点,赛尔已经带领众人,给图尔赖他们送来了成堆的熟肉和干饼,还有不多的却整齐得多的衣服盔甲。 肚子里吃饱了炖的滚热喷香的牛肉,穿上干净的新衣,那些魔羽国的战士转战黑森林几年了,还没有过这么快乐舒服的时候呢。 特林维尔很随意地躺在图尔赖老兄对面的椅子上,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白天骄阳如火,烤的他满头大汗,可他不肯离开图尔赖一步。 图尔赖心中早就没了怨气,而且他还在为自己不问情由,挥棒相向而向他诚心道歉呢。他惬意地摆摆手:“我说图尔赖老兄,你完全不必为你的行为感到有一点点的歉意。我向你保证,等你真的砸到了我,再来道歉也不迟吧!” 碧蓝的天上,白云飘荡,风声阵阵,高处有雄鹰在飞翔。 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他们都抬头望去。年轻的精灵王子正在帕克萨辽阔的平野纵马飞奔。他呼哨着在风中疾驰,长发扬起,矫健如飞。 图尔赖的目光追逐着他,满是敬佩。昨晚在黑森林漆黑的山林中,精灵王子侧目不视,闻风而发的神箭,已让这个桀骜不逊的壮汉折服。 猛地看到特林维尔正笑呵呵地望着他,他的脸突然红了。他收起敬服的眼神,慌乱的神情更让特林维尔觉得可笑了。 他说:“特林维尔,你的朋友们都是些了不起的人啊。” 特林维尔言之凿凿,不住点头称是。 “那当然!他们可都是大个子维卡最好的朋友呢。” 图尔赖回头望着远处的高山和高山上茂密的丛林,叹息着说道:“三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走出黑森林的大山呢。在这三年里,我甚至已经把自己当做了黑森林的人了。我们除了和高山国的士兵作战,就是在崇山密林里躲藏。明天,将是我们第一次见到来自阿弗德利特的同胞了。” 特林维尔笑道:“真是可喜可贺啊。唉,对了—我还会给你介绍一个阿弗德利特的小伙子。他是我的仆人,又机灵又活泼,打起仗来只知道往前冲,野蛮人见了他都头疼呢—哦,还是算了吧。这个家伙有时候坏透了,不认识他说不定反而会更好呢!”图尔赖满腹疑惑地看着他。 “嘿嘿。不说他了。那位奥蒂将军,见到你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图尔赖却苦笑着,又去抬头看着天上飞着的鹰和片片白云,暗暗地唉声叹气。 不顾烈日炙烤的大个子维卡,执意在营门外的陪伴,理所当然赢得了包括图尔赖在内的魔羽国战士们的心。图尔赖就不住口地为他和战士们受到的款待和照顾,几次向他表达着诚挚的感谢。我们的大个子维卡,推谢不过,竟然也陪着他红了脸。 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其实,他也想好好感谢一下图尔赖老兄呢。 现在的情形正是格雷恩需要的。西征大军在急迫向前挺进的多兰赫尔带领下,竟然停在了黑森林的边境地区,没能向前再迈进一步。这不能不说是个意外。 如果不是意外地遇到了带着铁棒在黑森林转悠的图尔赖老兄,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这位王子殿下呢。 “这下好了。”他心想,“反正我也不进大营去,我就在这里陪着图尔赖老兄。如果黑森林的王子又问起我,为什么停止前进,我肯定会想出一个,哦,也许好几个理由来的。可是,那肯定比躺在这里晒晒太阳难的多了。嘿嘿,就让这位王子慢慢等着吧。” 在行军途中被特林维尔赶上并且得到加快前进命令的魔羽国军团,黄昏时分终于抵达了黑森林的大营。荣誉军团的奥蒂将军刚见到黑森林的王子和赛尔,就听说了图尔赖的事情。 “图尔赖?”他又惊又怒,大声问道,“他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去看他。哼,瞧我怎么教训他。” 多兰赫尔和赛尔带着他去见图尔赖,一路上他们不住地为图尔赖的命运唏嘘不已。他已经被赛尔的神力教训过了,现在,不知道奥蒂将军又会如何教训他呢?但愿他能对重伤虚弱的图尔赖仁慈一些。 营门外,同样得到消息的图尔赖早就在一边站立等候了。不被惊扰的睡眠和取之不尽的大块烂熟的肥肉,让图尔赖迅速得到恢复。他甚至不用人的搀扶,已经能稳稳地立定在地上了。不过,特林维尔怀疑他是否还能娴熟地挥动他的那根棒子。 这是很重要的—一个暴脾气的图尔赖老兄已经很难对付了,如果让他随心所欲地带着他的铁棒,那位让他苦笑的奥蒂将军将军的处境,真是令人堪忧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迷惑 可是,他只看到毕恭毕敬的图尔赖老兄。他不禁暗暗称奇。就像他—大个子维卡也有怕的人一样,图尔赖老兄也有人能整治得了呢。 “图尔赖,你在哪里?”传来奥蒂将军怒气冲冲的声音,一大堆人簇拥着他和黑森林的王子,从大营中走了出来,向着他们走来。图尔赖笔挺地站立着,他的士兵们也都军容严整,整齐排列着。 等一看到图尔赖,奥蒂将军停下了脚步。 “殿下,”他说道,“严正弗德利特的军纪,毕竟不是有多光彩的举动。请原谅。”说完他一个人走了过去。众人都原地不动,看着他走到图尔赖的面前。 “图尔赖!” “在……在!”图尔赖挺胸大声回答。 奥蒂将军冷笑着打量着他。“图尔赖,当初你从我的军团不告而别,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呢。” 图尔赖的脸一红,他咕嘟一声咽着口水,大声说道:“将……将军,没能如您所愿,可不是我的错。” “既然你这么有本事,”奥蒂将军冷笑着打断他的话,“那我看雅秋娜白白为你担着心,白流了几年的泪啊。” 图尔赖低下了头,低声问道:“我的姐姐和我的小外甥卡尔还好吗?” “哼。”奥蒂将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到他虽然气力浑厚,却面色苍白,双脚微微颤抖,心一软,不忍再训斥他。“亏你还能想着你的姐姐。这次出兵之前,她还写信来让我四处寻找你的下落呢。再没有你的消息,她都快活不成了。” 图尔赖鼻子一酸,他赶紧清清喉咙,问道:“哈克米王真的和圣城达成了和平,现在你的军团就是帮着黑森林去打高山国的近卫军,是吗?” 奥蒂将军又瞪了他一眼,慢慢说道:“当初,还是你自己要求从侍卫队来荣誉军团的,可你自己跑了就算了,还带走了几乎一个中队的士兵,连个招呼都没打。” “可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去打野蛮人的呢。”图尔赖脖子一拧,倔强地反驳道。 奥蒂将军气沮,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对他说才好。“算了。现在,弗德利特已经看清了高山国虚伪丑陋的真面目,转而加入了神圣同盟。我也会向哈克米王求得赦免,免了你和你的士兵们阵前逃逸的罪责。” 图尔赖本来已经软了下来,听到要赦免他,又把脖子一梗,傲慢地回答道:“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是非不分,胆小怕事的是哈克米王,我才不要他的什么赦免呢。” “放肆!”奥蒂将军气得大吼一声,可是看到图尔赖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用手指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站在一旁的特林维尔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图尔赖听到奥蒂将军的名字就小心翼翼的,原来只怕还要叫他一声,“奥蒂姐夫”呢。 不过,特林维尔可没一点儿瞧不起他的念头。这样一条大汉,却害怕他的姐姐,那一定是爱极了他的姐姐啊。 奥蒂将军眼看着不能让图尔赖屈服,也只能作罢。他说道:“算了,看你活的好好的,我还是挺高兴的。回头我就写信给雅秋娜,让她也不要再为你担心了。反正,我看你虽然受了点儿伤,一时也死不了。” 图尔赖嘿嘿笑了几声,突然说道:“将军阁下,既然你们真的要打进黑森林去,我有高山国近卫军的军情报告。” 奥蒂将军点点头,他回头看着远处的多兰赫尔等人。“好的,图尔赖,还有特林维尔先生,我们回大营再说吧。” 图尔赖在养伤的日子里,多兰赫尔等人也在焦急不安地等待着大军的早日到来。 几天后,格雷恩和施蒂利将军也赶到了营地。黑森林的王子率领众人在大营迎接他们。来不及有任何寒暄,多兰赫尔就对他说道:“格雷恩先生,只怕有些消息是你想听到和感兴趣的。” 格雷恩对多兰赫尔在奇利亚斯之后的急躁深切理解,可是他见面的第一句话就直接提出了近卫军的消息,还是让他有些意外。他看了看特林维尔,他的朋友也点点头。 “好吧,”他轻松地说道,“这样我们也可以节省很多的时间。” 营帐中,多兰赫尔详细讲述了图尔赖带来的消息。 格雷恩听了并不作答。图尔赖的名字他并没有忘记,他又想起在巴布克莱城市广场上的那场角斗。如果没有特林维尔挺身而出,魔羽国的武士差一点儿就夺得了“王城征服者”的名誉。 “这个图尔赖人在哪里?” “在弗德利特的大营中养伤。”奥蒂将军笑着说,“他已经完全康复了,只是我不想让他有太多劳累。” “是啊,”格雷恩笑道,“能在黑森林和近卫军周旋这么久,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如果格雷恩先生想听他亲口讲述,我现在就把他唤来。” 格雷恩看着众人:“那就请图尔赖先生过来吧,虽然我也想让他多休息一些时日,可他说的这些太重要了。我觉得再多说一次,也许更有利于我们做出准确的判断。” 只有多兰赫尔不以为然,他盯着因满怀期待而有些激动兴奋的格雷恩。 “我看都是多余的。即使再让图尔赖说一遍,你听到的也没有什么不同。” 格雷恩明明看到赛尔对着王子使了个眼色,他装着没有看到。“我也相信图尔赖是个诚实的人,绝不会信口开河。我只要问他几句话就可以了。” 图尔赖这些日子吃的饱,睡得足,早就和他在黑森林里打转时一样劲头十足了。格雷恩等奥蒂刚把他介绍给自己,他就一步赶上去,问道:“很高兴看到你恢复如常,图尔赖先生。可是我们现在时间紧迫,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呢。” “好的,格雷恩先生。请尽管问吧,我向你保证,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亲眼所见,绝无妄言。” “你说你见到了阿波多利的近卫军,而且相信他们都是从帕克萨和阿奇莱斯方向进入的黑森林?”他问道。 “是的,格雷恩先生。” “你为什么那么确定?” “因为只有近卫军才身穿那身蓝色的军服。那在树林草地里,也是不容易躲藏起来的。再说,我和我的弟兄们在黑森林和图汉的军团也遭遇过多次,他们军服的颜色,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那你又是如何确定,近卫军的首领,玛尔斯王子此时已经在伊利纳王城了呢?” 图尔赖最佩服的就是临危不惧带领士兵打胜仗的英雄人物。休养的这些天里,他的耳中早已灌满了各种关于格雷恩的传奇事迹。有些是士兵们讲述的,更多的是跟随在格雷恩身边,也参加了那些战斗的朋友,比如像大个子维卡这样的人告诉他的。 特林维尔讲起故事来的本领,很多人之前已经领教过了。现在,他挑动口舌,涎水四溅,在他的熏陶蛊惑下,图尔赖早就变成了一个圣城使者的忠实信徒。所以,不论格雷恩问什么,问多少遍,他都恭恭敬敬,有问必答。而且,要多详尽就有多详尽,还生怕会遗漏了些什么呢。 所以,他肯定地回答道:“格雷恩先生,您就曾经在近卫军服役,肯定会知道的。近卫军的蓝鹰旗在哪里,他们的欧斯夏尔军团长就会在哪里。” “这么说,你看到那面鹰旗了?” “是的,格雷恩先生。就在王城的塔楼上,虽然离得有些远,可我和我的弟兄们都看到了。” 格雷恩看了多兰赫尔一眼。 “你说过,伊利纳的城门后来只许进,不许出了。” “是的,格雷恩先生。他们甚至连砍柴种地的人都要严格盘查,生怕混进几个奸细去呢。现在能进出城门的,只有高山国的近卫军了。” “所以,你其实并没有看到玛尔斯王子,是这样吗,图尔赖先生?你们只看到了那面旗帜。” 图尔赖看了奥蒂将军一眼,稍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只怕是这样的,格雷恩先生。” 精灵王子在一边笑道:“图尔赖看到近卫军的蓝鹰旗,和看到了那位高山国的王子又有什么两样呢?所有的人都清楚那面旗帜所代表的意义吧?” 格雷恩不置可否,他继续盯着图尔赖,大汉的额头竟渗出涔涔汗水。 “图尔赖先生,能再给我讲讲,你为什么会来到黑森林和帕克萨的边境吗?请原谅,我的确已经听他们讲过了。可我还是想请你当着大家的面,再讲一遍。” “遵命,格雷恩先生。”图尔赖躬身回答。“我和我的弟兄们自打脱离了荣誉军团,待在黑森林已经三年多了,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在边境地区活动。有时候我们也会遭遇到一些难缠的对手,或者其它更麻烦的事情—我们需要躲一躲。边境地区相比黑森林其它人烟稠密的地方,能避开一些高山国的耳目,也更方便筹集一些我们需要的东西。” 格雷恩点点头:“我完全理解你们的举动。你们能在黑森林坚持到多兰赫尔王子的回归,的确很不容易。图尔赖,你很了不起。” 图尔赖的脸红了,特林维尔则冲着他做着鬼脸儿。 “可是这次有些与以往不同。” “你是指,这次你们出现在边境地区,是被阿波多利驻扎在黑森林的军团驱赶和逼迫的吗?” 图尔赖的脸更红了,他有些难为情地回答道:“是的,格雷恩先生。可是,请相信我们。我们没有胆怯,我们也想和他们战斗,可这次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格雷恩走到他面前,安慰着他:“图尔赖,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有权利责怪三年来一直坚守在这里的你和其他魔羽国的战士们。没有人会比你们更顽强,也做的更好的了。” 图尔赖感激地望着他。“请继续说下去,图尔赖先生。” “驻扎在黑森林的图汉将军和巴加尔将军的军团,已经很难对付了。可是,不久之前,好像黑森林所有的地方都出现了高山国士兵的身影。如果说他们甚至控制了几乎每一个村庄和城镇可能有些夸张,可我们并不能完全避免会遇到他们。” “他们穿什么颜色的军服?” “天蓝色的近卫军军服,也有蓝色的其他军团的士兵。”图尔赖肯定地回答道。 多兰赫尔等人只听到格雷恩不厌其烦地追问高山国士兵军服的颜色,虽然觉得也许很有必要,可是仍然有些不耐烦。可是,看到格雷恩认真的样子,只能暂时耐下心来。 “我们的四周都是敌人,处境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艰难。我们只好隐藏在深山密林,苦于一直找不好的机会,只能慢慢退向边境。毕竟这里的高山国士兵,并不像其它地方那么多。” 格雷恩又问道:“不像其它地方那么多?也就是说,在这里你也遇到过阿波多利的士兵吗?” “是的,格雷恩先生。我们的宿营地附近就曾经出现过高山国的士兵,如果不是我们隐藏的很深,说不定会被他们发现的。” “哦?”格雷恩皱皱眉,“那么,那些士兵们又穿着哪个军团颜色的军服,你看清了吗?” “天蓝色的近卫军军服。他们还打着一面暴风师团的旗帜,我认得那面旗帜。”图尔赖回答道。看着格雷恩和大家探究的眼神,他又急忙解释补充着,“虽然那是个晚上,可他们毫不避讳地打着火把,丝毫没有隐藏自己行踪的意图。我看的很清楚。” 奥蒂将军接过他的话说道:“近卫军傲慢惯了,他们也许根本就没有想到,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个胆大的家伙正偷偷地把他们的行迹都看着眼里呢。”只有图尔赖苦笑了一下。 格雷恩点点头,又问道:“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图尔赖想了想,回答道:“我想大概是十几天前的事了。嗯,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天,我肯定。” “好的,图尔赖先生,你说的这些对我们都很重要。” 图尔赖因得到赞扬而兴奋地连脖子都红了。“很荣幸能为您和圣城旗帜下的神圣同盟效劳。格雷恩先生。” 多兰赫尔走上前,说道:“虽然我们又一次听了图尔赖的讲述,可我想提醒大家。不论穿哪种颜色军服的入侵者,都是我们的敌人。” 格雷恩摆摆手,他的眉头还没有舒展,显得心事重重。“别急,多兰赫尔王子,”他说道,“我想再请一个人进来,好让大家印证图尔赖所说的话。” “谁?”特林维尔忍不住问道,“格雷恩,难道还有谁比图尔赖知道的更多吗?” 他缓缓说道:“关于黑森林的近卫军,我们已经不能知道的更多了。现在,去把科斯布斯先生请来,我想关于这位帕克萨的摄政大公,我也同样有几个问题问他呢。” 身为西方三国和平的使节,科斯布斯等人也跟随大军一同出发至黑森林的边境,而他在已经距黑森林咫尺之遥的荒原,洗礼着最后的帕克萨夜晚的风。 他接到邀请,很快就来到了多兰赫尔的营帐。其他两位使节也同时到达,以防格雷恩也有话问及。 “科斯布斯,”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在纳弗兰王城,见到了近卫军的波鲁斯师团长和他的雷霆师团,是这样吗?” 科斯布斯虽然一点儿都不明白,格雷恩为什么又问起了这个已经回答过几次的问题。可是,像格雷恩先生的谨慎有加,思虑过人,他也早就有所体会了。既然他还在问,他只要实话实话就行了。 于是,他点头回答道:“是的,格雷恩先生。可是,我同样也说过,当我从王城出发至茫顿城时,我并不能保证他们是否还在那里。” “是的,你的确如此说过。”格雷恩沉思着。众人都摸不着头脑。科斯布斯当时说过的话,大家全都听到了,也并没有忘记。可是,格雷恩却又一次问起了他。 “那么,”终于,他说道,“你是否肯定,你见到的是波鲁斯师团长,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呢?” 大家都很惊讶。近卫军只有一个波鲁斯师团长,曾经的近卫军第一中队队长的格雷恩,应该比别人都更清楚。可是,科斯布斯心中却有些不快。 “格雷恩先生,”他面不改色,平静地回答道,“如果我的回答能让你更加信任我们,我乐意再一次面对你的问题。我的确见到了雷霆师团的波鲁斯将军,因为,当时他正和还没有逊位的帕克萨大公,我的父亲会面。” “如果我也没记错的话,”格雷恩同样平静的语气,让他为自己的猜测而担忧的心情,顿时冷静了下来。“你这不过是和波鲁斯师团长的第二次见面。而且,第一次已经相隔太久。你自己也说过,那时的你还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少年,你又怎么那么肯定,你不会认错他呢?当然,他会对帕克萨大公和他的继承人说,他是近卫军的波鲁斯师团长。可是,十年了,很多人,很多事,都会发生改变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这是不可能的! 众人直到此时仍未明白他的用意,科斯布斯也陷入了沉思中。众人都不说话,生怕打扰了他的思绪。 他慢慢抬起头,说道:“我要说的是,十年,也许改变更多的是我这个曾经的少年。请原谅我无法准确地回答你的问题,格雷恩先生。因为,我看不出高山国近卫军的师团长,和十年以前有什么不同。”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生硬,不只是格雷恩,连特林维尔都听得出来了。 “好的。”格雷恩点点头,“可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你问吧,格雷恩先生。如果我知道,一定会给你一个我们都会相信和满意的答案。” “你们你最后见到波鲁斯的师团,是什么时候?” 科斯布斯微然一笑:“我从纳弗兰王城出发那天,近卫军已经在那里了。我赶到茫顿城,用了大概十天时间。那已经是我急切的心情促使,所能跑的最快的速度了。而从茫顿城到这里,差不多又用了相同的时间。” 此时,只怕只有他和一直没有说话的莱利克,真正明白了他的用意。他缓缓地点着头。 格雷恩又笑着问道:“雷欧先生。” 拉法利撒的使者急忙走上前来,他对格雷恩对科斯布斯的追问也一直在疑惑着,听到叫他的名字,赶忙回答道:“格雷恩先生,莫非你也要问我菲洛团长和他的暴风师团吗?我也确实见到了他,可我也只是第一次和他相识,我也并不确定,那是不是真正的菲洛师团长。” 格雷恩却淡淡地说道:“没关系,那已经不重要了。”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 他慢慢说道:“我只想知道,你从拉法利撒赶到茫顿城,用了多久?” “二十五天,”雷欧的讶异都写在脸上,“不能更快了。” “那你从拉法利撒到黑森林的边界,不就是用了三十五天的时间吗?” “只怕是这样的。”使者更惊讶了。 格雷恩叹了一口气,他慢慢走回桌旁,看着大家。 “诸位,”他举起手,神色凝重,目光幽深。“这是不可能的。” “格雷恩,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一点儿都听不明白啊?”特林维尔咧着嘴,满脸的疑问。 莱利克慢慢说道:“从帕克萨的王城到黑森林的边境,最快也需要二十天左右的时间。可是,身处更加遥远的拉法利撒的暴风师团,十五天之前就已经大张旗鼓地在黑森林的大山里,打着火把在赶路了。你们明白了吗?” “这是不可能的!”图尔赖大声叫道,众人都既惊讶又迷惑。“格雷恩先生,我的确见到了暴风师团的旗帜。我的弟兄们都看到了。请你相信我们,格雷恩先生。” 雷欧如梦方醒,他也顾不得礼节,大声说道:“不,他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赶到黑森林。” 特林维尔也终于明白了,他兴奋地脸色通红,两眼冒光,他说道:“除非魔鬼做了他们的车夫。要不然,”他把目光投向图尔赖和惊慌的雷欧。“要不然,就是你们中有一个人,说了谎。” 图尔赖怒目圆睁,三国使者中除了科斯布斯,都面如土色。 特林维尔冷笑道:“说,为什么要骗我们?” “慢,特林维尔。”格雷恩突然轻蔑地一笑。“只怕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看着特林维尔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他又慢慢说道,“是有人要我们相信,我们所看到的和听到的,都是真的!” 格雷恩凝神追问,最后却得到一个对所有人来说都过于轻描淡写的结果。他的话在联盟大军中引起一阵波澜和混乱。西方三国的使者都因他洗清了谎报军情的嫌疑,可是大军仍为了应继续前进或者原地驻防,出现了更大的裂痕。 尽管支持无视近卫军的威胁,继续进攻黑森林的只有多兰赫尔和精灵王子,可格雷恩不想让大军内部的纠纷过于激烈。毕竟数日的争论和不满,已经让士兵们都不安和烦躁起来。 “与其争吵不休,不如等待诸王最后的裁决。”他说,“霍思敏王和坎德拉贝尔王也将不日抵达,如果到时仍不能得到圣城长老的指导,诸王做出的任何决定,都将得到完全的遵守—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格雷恩明白,要说服多兰赫尔王子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反倒更容易些。 黑森林的士兵就驻扎在帕克萨,从那片辽阔的平原就能遥望到故国的山林,却无法再向前迈进一步。渴望亲人的温暖怀抱,是每一个士兵的真切情感。可是,他们却接到停止前进的号令。 多兰赫尔在他面前为了能早日进军和他争吵不休,却又在士兵们面前不住地安抚着他们急切的心情。这些,格雷恩也都看着眼里。 神圣联盟的胜利不容置疑和近在咫尺!所有的士兵和将军们都无法按捺他们的热情和焦虑。为了阿波多利掀起的这场不义的战争,士兵们艰苦卓绝的斗争已经太久。为了曾经失去的亲人朋友,为了国家的安定和平,他们也付出了太多。 士兵们躁动的眼神告诉他,他们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他们眼中的阿波多利,已经众叛亲离,节节败退。他们只要一鼓作气就能把盘踞黑森林多年的近卫军赶回去!战争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这是最危险的时候。”他说。特林维尔一如既往地还是那么信赖他,却也无法让更多的人和他一样信任他的朋友。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特林维尔。我明白自己肩上的职责,也能理解他们急切的心情。我也不打算用谨慎来做为胆小的借口。可是,在没有得到更清醒的判断之前,我绝对不会同意贸然向黑森林进兵。” “放心吧,格雷恩。”特林维尔拍拍胸脯,响当当地回答道,“任何时候,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虽然我比他们还要更着急呢。可是,我们派出那么多人打探消息,却只能让我们越来越糊涂。仅凭着这些,只怕我们无法让多兰赫尔信服啊。” “是啊。”他说道,“可是,你不感到奇怪吗,我的朋友?我们收到的消息,正是玛尔斯王子毫无掩饰地,在向我们传递着他想要告诉我们的。” 特林维尔不禁搔搔头,可是他一点儿都不明白。“格雷恩,我的朋友。如果你说玛尔斯王子想告诉我们一些什么,那他想说什么呢?” “特林维尔,你想想,为什么我们在茫顿城没能阻截住近卫军向西方三国撤退的道路呢?” 特林维尔笑道:“当然是他事先得到了消息,或者,他和你一样聪明,预判到自己的危险,才及时从帕克萨的茫顿城后撤的。没错,他是个厉害的军团长,近卫军的运气也真的很好。” 格雷恩苦笑着。“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他们会退往拉法利撒和阿奇莱斯,这才是我觉得真正应该思考的问题啊。” 特林维尔点点头笑道:“可是,思考这么难的问题,那可是只有你才能办得到呢。我的朋友,那你想到了吗?他们为什么会退往西方三国的丛林山谷之中,却没有在帕克萨的平野和我们决斗呢?你已经说过,那才是最有利于近卫军的战场,也是联盟最危险的时刻。我也想像你那样好好思考这个问题,可是,”他叹了一口气,“我完全想不明白呢。我还以为,他们就是想那么做呢。” “是的,特林维尔。他们就是想那么做。” “可是,为什么呀,格雷恩?”他惊讶地问道。 格雷恩深深叹了一口气,“近卫军在玛尔斯王子的带领下,没有设法狙击我们的大军,反而退往阿奇莱斯和拉法利撒。可他们终究还是要退回黑森林的,这不是很奇怪吗?你想到什么了吗,特林维尔?” 特林维尔静静地听着,看到格雷恩把问题抛给他,只得又挠挠头,嘿嘿笑道:“难道,我们都看错了这位军团长?我们的这位王子莫非也害怕了,所以故意避开了我们的大军?不过,”他咧着嘴一个劲儿摇着头,“我怎么看,也看不出他像是个胆小不敢战斗的人啊。再说,他如果真的想撤退,直接退往黑森林不是更好吗,干嘛要绕那么大的圈子啊?” “正是如此。”格雷恩拍着桌子,吓了正凝神思考的特林维尔一跳。 他不禁问道:“格雷恩,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格雷恩却慢慢说道:“我们能想到这些,玛尔斯王子又怎么会想不到呢?只怕他也绝不会仅仅因为你所说的胆小怯战,就敞开了通向黑森林的道路。所以,特林维尔,我的朋友—玛尔斯王子的确不想和我们作战,是因为,他真的那么想。” “格雷恩,”特林维尔结结巴巴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特林维尔,你听我说。玛尔斯王子是个冷静的军团长,也是个内心善良的人,我一直在这样说,不会改变。” “好吧,其实我也承认,虽然他总爱绷着个脸,可他确实不是个坏人。” “特林维尔,内心的善良驱使他做出违背国王意图的事情,之前也有过。从他放弃对近卫军的领导这件事来看,他一直在反对国王对黑森林的侵略和对西方诸国的掌控。他没有把近卫军撤回黑森林,而是撤往西方三国,而且毫不避讳地让他们带给我们一个准确的消息。那就是,近卫军并不担心让我们知道,他们到底在哪里。” “啊?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我的朋友?” “当我听到这一切,就完全明白了玛尔斯王子的苦心。他和我们一样,特林维尔,不想让更多的人再流血。他在西方三国停留,避开和联盟大军的直接对抗,并让出一条平坦宽敞的大路,那是因为他相信,即使那样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不只是向我们显示他不战的意图,同时也给我们一个警告—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如果我们当时在茫顿城,不急于进军,而是去找他当面相谈,我肯定,他会见我们的。” 特林维尔惊讶地看着他,他的朋友毅然决然的眼神让他相信,他并没有虚言妄语。只是他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朋友的话:“可是,格雷恩。如果你当时就这样想的话,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他缓缓地说道:“是的,我的朋友。这也是我至今仍后悔不已的事。如果我没有犹豫,即使他们都不相信,我也会毫无保留地全部说出来。” “嗯,我会相信你的,格雷恩。” 他又低下头,过了一会才慢慢说道:“所以,那时我才会说,不论在哪里,我们只会在黑森林才能见到近卫军。可是,只怕我们已经错过了那个时机。虽然不知道他会对我们说些什么,可他现在又对我们发出了警告。” 特林维尔好不容易才明白了格雷恩在茫顿城出发时说出的那句话。当时,所有的人只怕和他想到的才一样呢。那就是,近卫军的指挥混乱,军团上下已无斗志,慌乱中才会舍弃最近的撤往黑森林的道路。 可是,现在格雷恩又说,玛尔斯王子又给了他们新的警告! “这次又是什么啊,格雷恩?他到底要做什么呢?我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特林维尔,图尔赖说的话,你相信吗?” “当然,”他拍着胸脯说道,“图尔赖老兄确实和我一样,有时候莽撞了些。可是,他只相信他亲眼看到的,不会说一句谎话。” “是这样的,特林维尔。我也相信他说的话。伊利纳王城确实有一面蓝鹰旗。可是,我也不认为科斯布斯等人会欺骗我们。所以……” “所以什么,格雷恩?就像你说的那样,总有人说了谎话。不是图尔赖,就是科斯布斯他们。当然,要我选的话,我还是选相信图尔赖。他是个勇士,是个和我一样诚实的战士。他这样的人不会说谎。想想吧,一个人坚持在近卫军包围的荒山里,你不是也很敬佩他吗?” “听听他说的话吧!伊利纳王城已经城门紧闭,没有人能轻易出城。多兰赫尔王子寄予厚望的消息,也不能从那里传递出来。图尔赖看到穿着近卫军军服的暴风师团,我也肯定是真的。” “那还有什么问题吗?格雷恩,近卫军就在黑森林,是真的了。那么,那些在西方三国的近卫军,难道是假的吗?” 他摇摇头说道:“不,特林维尔。那也是真的。” “格雷恩,我彻底被你搞糊涂了。” “你听着,特林维尔。我说图尔赖并没有骗我们,因为,那身天蓝色的近卫军服他是不会看错的。” “哦,”特林维尔终于有点儿明白了。“说了半天只有近卫军的军服是真的。不论在黑森林还是哪里,都有可能是真正的近卫军。可这样一来,我们反而更不知道真正的近卫军和他们的军团长在哪里了。” 格雷恩点点头:“的确如此,我的朋友。你终于明白了。联盟大军被接连而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们并不在乎近卫军是在黑森林的道路上和我们针锋相对,还是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或者其它任何地方,对他们来说都一样。而联盟从奇利亚斯艰苦的防守中挺了过来,继而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降服了阿波多利几乎全部的盟友。特林维尔,这很危险。没有人怀疑,阿波多利国王已经末日穷途,只怕连骄傲的玛尔斯王子也不相信,阿波多利还有机会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特林维尔急忙点头说道:“所以,他才一再和我们避开战斗。可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又为什么阻止多兰赫尔和赛尔呢?黑森林的王子已经到了抬抬脚就能跨进家门的地方,你却偏偏踩着他的脚,不让他动弹。他当然会很不高兴啊。” 他苦笑着,“我已经说过了,特林维尔。玛尔斯王子他不想再打仗了,可他也不会让欧尔津国王太难堪。近卫军的荣誉也不允许他无止境地退让下去。所以,我的朋友,他的警告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特林维尔也叹了一口气,“那就是说,如果我们不收手,执意进入黑森林,肯定会遇到他们了。我们还是要和近卫军打上一仗。是吗,我的朋友?” “明天,霍思敏王和坎德拉贝尔王带领的援军就会到来,随着联盟大军的日益壮大,要想劝说他们克服急功冒进,沉稳向前,只怕更加困难了。” 特林维尔不禁长叹着说道:“唉。长老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希娜也还没有回来。连一个有可能劝说得了这位王子的人都没有了。”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再说了,阿卡这个家伙倒有个好差事,凭什么比我更早见到小亚米娜呢?好吧,只为了能捧着她的小脸儿亲吻她,就让这混沌不堪的一切早点儿结束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裁决 三天后,大军赶到了黑森林的大营。霍思敏王和坎德拉贝王带来了从六国重新召集的六千人马,奇利亚斯因得到稳固,也有两千人加入到援军的行列。 霍思敏王的旗帜,在罗阿洛德击溃野蛮人和远征凤凰城的战场上,在战士们如歌如火的战斗中飘扬过。他麾下的将军们也都身先士卒,经历百战。坎德拉贝尔王同样性烈如火,无论在罗阿洛德保卫战还是奇利亚斯的坚守中,都奉献出巨大的牺牲。 格雷恩对于东方六国中,神圣联盟亲身代表的两王,他都同样尊崇敬爱。 奇利亚斯的援军和远征黑森林的大军中,不乏相识或者亲友者,他们见了面格外亲切,互诉着征战以来长久的分别,也为在帕克萨的相逢开怀激动。他们都在说,这场仗很快就会结束了。只要下达了进军黑森的命令,他们就将势如破竹,长驱直入。黑森林的茫茫大山,重重密林,就是高山国近卫军灰飞烟灭的埋骨之处。他们也就可以早日回到温暖的家里,那里有他们想念的父母妻儿。 黑森林大营,多兰赫尔的大帐外那些身披铠甲的将军们,亲自带领着卫兵严守。帐中来自东方的霍思敏王和坎德拉贝尔王,与多兰赫尔和科斯布斯等三位使臣,以及魔羽国和紫竹国的将军们,还在激烈地争论着。 格雷恩没能盼到格莱特长老的到来,甚至连希娜和阿卡阿卡也依然渺无音讯。他心底有些失望,可是并没有放弃他的坚持。 他再一次向着围坐在桌旁的诸王和众人表达了他反对不假思索地贸然进兵。特林维尔强烈地支持他,可是,看来却对眼前的形势于事无补。 多兰赫尔等人根本不相信“近卫军的警告”之说,也不相信关于玛尔斯的屡次退却是有意为之的推断。任何延迟进军的提议都遭到他极大的抵触。 “我再说一遍,”他说,“不可能有别的解释。近卫军无论有多么能征善战,可是他们在咖拉德加得不到任何支持,已经处于困境。高山国的王子既然如此善良,如此深明大义,那他为什么不向我们投降!我们的大军整装待发,已经做好了向伊利纳进军的全部准备。现在,只要一道万众期盼的命令,我将带领我的士兵们,和任何胆敢阻扰我们前进的敌人战斗到底。” 几乎所有的人都支持黑森林王子进兵的请求。毕竟,他们劳师远征,就是为了履行神圣联盟的旗帜下,诸王对誓言的遵守。 坎德拉贝尔王对圣城的使者也敬佩有加。可是,连年战乱,王国一片凋敝,精壮男子荒废了田间的劳作走上战场,铁匠也抛弃了划犁打起了刀剑,战争已经成为国家不能承受之重。即使他们已经抗过了最危急的时刻,可是,东方六国的情形,也都不可避免地陷入不可自拔的沉重泥淖,急于抽身。 “而且,”他看着多兰赫尔,“神圣联盟对高山国的侵略当然不能置之不理,可是,埃吉尔阴谋篡逆,也同样不可饶恕。联盟也同样有责任帮助黑森林,把伪摄政者绳之以法,还多兰赫尔王子以公正。” 多兰赫尔站起身来,对坎德拉贝尔王和霍思敏施礼到地。他激动地说道:“咖拉德加感谢诸王不辞劳苦,发兵征讨入侵者的义举。埃吉尔多行不义,天谴人怒,下场不言自明。” 霍思敏王也说道:“格雷恩先生,神圣联盟对王室合法的继承人的支持,是有明文可循的。发动战争者必受反噬之罪,既然埃吉尔是仰人鼻息才能腆颜苟据黑森林的宝座,他和高山国都是同样罪责难逃。既然我们已经只差一步就能打败高山国,推翻谋逆的篡位者,我们带领的大军,不可能一直无所作为地等待下去。” 显而易见,多兰赫尔正义复国的身影下,悲壮地要求复仇的正当性,也让他得到了诸王和众人的同情。而且,这一次他还是能得到精灵王子的支持。 “格雷恩,”他说,“如果有人胆敢冒犯精灵王和王后,我的复仇,同样是不能等待的。” 只有莱利克对近卫军的真实动向表达出和格雷恩同样的忧虑。可是,他获得的支持,同样寥寥无几。 奥蒂将军冷笑着说道:“在茫顿城我们放走了他,我很遗憾没有和名动天下的近卫军交手。可是,既然黑森林到处都是身穿天蓝军服的近卫军,那么好极了,不论在那里,我都可以见到他们了。莱利克将军,紫竹国的士兵也在盼望着能早日回到家乡吧?那就打一仗吧!” 莱利克沉默不言。特林维尔垂头丧气。 “唉。”他万分沮丧地想到,“果然还是抓些强盗山贼更加有趣。要是有人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告诉我,该去抓谁,什么时候去,我早就不耐烦起来了吧?” “你依然反对进兵伊利纳,格雷恩先生?”多兰赫尔冷笑着问道。 “是的,王子殿下。我坚持!” 他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可没想到处境会比他想的还要艰难。 抛开圣城正义职责之下的他,难道不是和多兰赫尔一样,最急切地想打败阿波多利的国王和他所代表的邪恶势力吗?黑森林的正义得以伸张,在他心里同样重要。可是,圣城无法真正主宰一切,诸王将行使在圣城自由旗帜下的正当权力,以决定数万人的生死和这场战争的胜败。 坎德拉贝王尔性子一向急躁,他又说道:“数万大军踌躇不前,只能让高山国的近卫军耻笑。联盟担负的正义和多兰赫尔王子身负的个人恩仇同样不可推脱。既然大家都在这里,格雷恩先生又是圣城的使者,我们以王的名义,举手以示,来做出最后的决定吧。” 多兰赫尔看着格雷恩,慢慢说道:“格雷恩,你也说过,将遵守诸王最后的裁判。毕竟,如果我们再耽搁下去,那些不知真假的近卫军,就会有更多的时间聚集在一起了。” 霍思敏王站起身来,环顾着桌旁的众人。“诸位,按照神圣的传统,只要有三位或者以上的王、或者无可争辩的王位的继承者在场,即可发起有效的裁决。如今事到难解之时,只能听凭天神的意愿,发起诸王的裁决。” 坎德拉贝尔王和多兰赫尔王子都站了起来。众人目视中,科斯布斯依旧面色平静,他也站起身来。 格雷恩面沉如水,轻轻点了点头。特林维尔紧张地握紧了双拳。在场的将军们已经站立在他们的王身后,手握着剑,目不斜视,屏气宁神。精灵王子还没有见到过此番景象,好奇而兴奋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霍思敏王和坎德拉贝王相视点头,他们走出大帐,多兰赫尔和科斯布斯走到他们身边,都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四把剑寒光闪闪,剑尖搭在一起,指向苍穹。 掘土堆成的祭台上,一匹俊逸的白马被身高力大的壮士用黑布蒙了眼,牵到摆放着木盘和一把明晃晃的钢刀的贡案前。白马仿佛已经预知了它接下来将做为神的祭品,承担起向上天祈祷和指引的使命,脚步从容缓慢。 篝火熊熊燃烧,照亮了所有人肃穆的面容。一个上身脱得精赤的汉子用牛皮囊中的烈酒洗浴了双手,又口含烈酒洗净了锋利的钢刀。鼓声骤然响起,他双手持刀猛地撕扯掉马头上的黑布。火光闪动,白刃耀目。白马眼神中还未闪现出一丝惊惧,壮汉大喝一声,手起刀落,马身重重倒地,头颈鲜血飞溅。 “以圣城和神圣联盟的名义,我们保证:以德报德,以血还血。诸王在此举手裁判—朱赛赫尔王的血仇,人民遭受的苦难,从何处来,必将归于何处。天神注视下,诸王的裁定,将不可逆转。一切荣耀,归于天神。” 霍思敏王、坎德拉贝尔王和多兰赫尔都举起了左手,目光齐聚科斯布斯身上。他稍一沉吟,也举起了手。 号令一发,大军震动。既然一切已然无法更改,格雷恩也必须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职责,忠实地履行使命,毫不动摇地执行诸王的裁决。 多兰赫尔和赛尔率领三千子弟兵火速开拔,为大军开辟前进的道路。格雷恩和特林维尔紧随其后向着黑森林进发,这次,他把精灵王子留在身边。虽然年轻的王子有些不满意,可是有仗打,还能和特林维尔、格雷恩在一起,他其实还是挺高兴的。 按照格雷恩的建议和安排,莱利克的骑士团和奥蒂率领的荣誉军团,护佑在大军的两翼。东方两王的大军和西方三国的士兵组成了精悍的后卫和补充。 没有迟疑不决,向着黑森林的进发不可阻挡。黑森林的士兵在多兰赫尔王子的带领下,精神百倍。每个人都在想,虽然身后还有数万和他们同样目标的士兵,可是这里是咖拉德加! 他们将用手中的刀剑夺回自己的土地。翘首期盼的是他们的亲人,召唤他们去战斗的是咖拉德加的荣光。 多兰赫尔有理由蔑视格雷恩为之担忧的近卫军。他更相信自己的士兵和人民。大军劈山入林,踏过河流湖泊,千年沉寂的莽荒大地,也到处唱响着进军的号角。 他们没有遇到图尔赖言之凿凿的近卫军,仿佛他们听到士兵们前进的脚步声,早已远遁而去。 刀剑映着咖拉德加山岗上夺目的阳光,照亮了每一个人的心。 祖国的山林依旧美的让每个士兵心头热血沸腾,流下滚烫的泪水。荒芜的土地上,看到咖拉德加的士兵和旗帜,从每一个村庄的茅屋草棚里,都会有哭泣着的亲人站在路边迎接。 每一天,都有衣衫褴褛的士兵,从密林深处和高高的山地走出来。他们听到了战斗的号角,集结在多兰赫尔王子的马前。他们来不及相拥而泣,就在曾经仰望而庄严的旗帜下擦干眼泪,再一次追随着胜利的步伐。 每一天,都有农夫扔掉手中的农具,成为一名手持长矛利剑的复仇战士。他们中有老人,还有少年。可是都有跟随着他们的王子,向着王城前进。 每一座村庄城镇的天空,都回响着人们和着啜泣的呐喊。 每一条道路都是坦途,森林高山无法阻挡战士们的脚步。 每一条河流都激昂湍急,宣泄着无法抑制的畅快。 咖拉德加的战士们,浩浩荡荡,一路高歌。 战士们早已不能满足没有一场战斗的进军。只有胜利,才能抚慰他们所面对的忧伤的目光。他们渴望着和敌人的战斗。要让所有母亲和孩子们的哭声,变成让敌人后悔莫及的悲号。 他们经历的每一次激动人心的场景,让每一个战士都浑身颤抖。这就是他们期望中的咖拉德加大进军。 “把所有消息都传递给后面的格雷恩。”他看着依然严峻,却掩饰不住内心喜悦和激动的赛尔。“如果格雷恩先生事先知道会是这样,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像那样阻拦我们呢?” 探报传来消息:坚守王城的只有近卫军一个军团。士兵们都欢呼起来。只有格雷恩感到一丝不安。 “留在王城的是哪一个军团,玛尔斯王子在哪里?” “王城里的旗帜仍是鹰旗,是玛尔斯的近卫军团的旗帜。可是,近卫军的指挥官已经变成了图汉将军。玛尔斯已经带领着暴风和雷霆两个师团,返回了高山国。据信,他收到欧尔津国王的命令,已经撤了回去。现在,王城只有图汉将军的军团和维拉克斯的师团,只有不到六千人。” 特林维尔惊讶地问道:“是图汉将军接手了近卫军的领导?”他看到格雷恩的目光同样关切,又问道,“费尔内将军的军团有消息吗?” “是的,特林维尔先生。他的军团也已经从原来的驻防地后撤,分布在伊利纳王城的两翼。” 特林维尔显得很开心。他看着格雷恩说道:“看来我们在边境地区的耽搁,果然给了他们重新集结的机会。可是我们之前的担心也都是多余的。这次,连最让你担心的玛尔斯王子也已经撑不住了,只想着能守住黑森林和阿波多利的边界。看来是这样啊。” 精灵王子笑道:“多兰赫尔王子他们进展的也太快了。不过还好,他们目前为止还没有见到过一个近卫军的士兵呢。我也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可是,格雷恩,这可和你之前的预测大不一样啊。” 特林维尔直向他摆手,可是格雷恩却没有看见。他沉思着:“蓝鹰军团一直是阿波多利最精锐的,也一直是玛尔斯王子亲自率领的。我想不到还有谁能令这些身经百战,崇尚骄傲的士兵们真心听从。而且,他没有带走他全部的军团,只留下一支善于在奔驰中重创敌人的骑兵师团,来守卫城墙高垒的王城,这一点也太不合常理。维拉克斯师团长的雄狮师团,在城墙后面又能有多大作为呢?他甚至比不上图汉将军的轻步兵军团更能有效的防卫城墙。” 他又问多兰赫尔派来的传令兵:“有人看到过玛尔斯王子吗?” “是的,格雷恩先生。是埃吉尔亲自送他出城的。有人亲眼看到了他们。” “哦,是埃吉尔啊。这可是个老朋友了!”特林维尔嘿嘿笑道。 精灵王子突然问道:“玛尔斯王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看到了吗?” “我没有看到他们。可是据看到的人说,他骑着一匹白马,很威武英俊。” 格雷恩已经得到了多兰赫尔想让他知道的消息,他挥挥手,传令兵退出了大帐。 精灵王子笑道:“我总是听到你提起这个玛尔斯王子。能让你夙夜为之忧虑的近卫军首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无论如何,他也不过是个承袭着父辈英名之下的王子罢了。即使你和特林维尔推崇备至,可我从没听到过,他曾经带领着他的军队,取得过哪怕任何一场战斗的胜利。剿灭海盗的海滩大战之所以能取得辉煌的胜利,更多的是因为你和特林维尔的勇敢和机智吧? 至少我听了特林维尔的故事,是这样想的。那么,这位英俊的玛尔斯王子,除了他曾占领过黑森林,他还有哪些可以吹嘘的战绩呢?即使黑森林的胜利,他也不过是靠着偷袭和内奸,算不得什么本事。别担心,格雷恩。这样的近卫军,这样的军团长,我们只要打败他,高山国的骄傲也就不在话下了。” 格雷恩摇摇头还没有说话,特林维尔就嘿嘿笑着,对精灵王子说道:“米莱安,如此小觑近卫军,让我这个曾经的近卫军小队长很难堪啊。玛尔斯王子可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近卫军的士兵爱戴他,愿意为他而战,为他而死。他是一个你从未见到过的可怕的对手。我宁肯带着两千人去挑战七万野蛮人,也不想像现在这样,带领着被胜利冲昏头脑的这几万人,去挑战他和他的军团。” 精灵王子也学着他的样子,撇撇嘴,显得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格雷恩笑道:“米莱里安,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真正的玛尔斯王子。他虽然年轻,论机智果敢,沉着冷静,却一点都不逊于他的先辈。太过于轻视自己的对手,只怕到头来可怕的结果会降临到自己身上。记住特林维尔的话吧,这可是他难得的一次忠告。” “好吧。”他无奈地耸耸肩,冲着特林维尔笑道,“看来,我们要在近卫军的鹰旗下打马一观,至少在到达黑森林的王城之前,是不容易做到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惊喜和老朋友 特林维尔和米莱里安王子的嬉笑争论,格雷恩也并非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至少他的朋友说对了一点。 近卫军已经重新集结在一起。从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的确如此。 近卫军从奇利亚斯前线一直撤到茫顿城,再到西方三国驻扎,最后,又齐聚黑森林的伊利纳王城。这件事在他看来,本身就显示出极大的不确定。而且,国王真的会再一次放弃黑森林吗?玛尔斯王子留下雄狮师团又有什么意义呢? 格雷恩并不怀疑这一点。 近卫军要对抗来自联盟大军对王城的虎视,还要时刻提防着王城中那些仇恨的眼睛。即使有埃吉尔在一旁摇旗呐喊,可连他自己在眼前的形势下,也是自身难保。在危机四伏中,想要凭靠着维拉克斯的雄狮师团,即使加上图汉将军和费尔内将军带领的两个军团,想要挡住士气正盛的联盟大军,无论如何野是很难做到的。 “难道真是我想错了?”他陷入深深的迷茫和自责中。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阿波多利的王子。以他的骄傲,不做任何抵抗,连续退出多处能阻截大军向前的要地。而且,即使到了黑森林,他也没有如自己所判断的那样,发起过任何一次名副其实的反击。 “除非……”他在大帐里来回踱着步,特林维尔和精灵王子相视而笑。格雷恩在想什么,为什么烦心忧郁,他们已经不想去想了。 因为,他们已经在为进入黑森林的宫殿,幻想着因胜利接受王城崇敬的礼遇和他们当之无愧的光荣了。 耳边朋友们的快慰的嬉笑声并没有让他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他的心中还在为近卫军撕扯纠缠着。 “……再说,我也不相信玛尔斯王子会再次离开他的士兵。” 他确实有过先例。在一开始他的确曾离开过近卫军团。他当时的举动,事实上帮助了危难中的罗阿洛德,神圣联盟才没有在那个冬天崩溃。 可这次不同,他毕竟带走了大半个军团。虽然国王的命令有些古怪,可是细想起来,也在情理之中。欧尔津国王已经黑森林的失败作准备。如果不留一兵一卒就离开黑森林,那么,对整个阿波多利士兵的士气和民众的信心,都是巨大和不可承受的打击。 难道国王会牺牲他的军团,只是对阿波多利的人民和埃吉尔这个仅有的盟友一个交代吗? 他隐隐感觉到一丝危险和不安,却又无法确定这危险来自何方。 格雷恩虽然有着太多疑虑,可是诸王侍剑做出的裁判仍是不可抗拒的。他必须严格遵守并执行他在诸王裁判之后的诺言。 他命令把黑森林一路凯歌的消息向后军完整的转达,以鼓舞士兵们本已高昂的士气。同时他又派出更多的探报。从向黑森林发兵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派出了很多。在帕克萨,在拉法利撒,在阿奇莱斯,在黑森林。可是还不够! 他招来更多的士兵,让他们或骑马或徒步,上高山或入深林,务必探察到玛尔斯王子和近卫军团的动向。当然,其他人虽然觉得胜利已是唾手可得,可是对格雷恩的安排,却还是觉得是很有必要的。 大军在崎岖的黑森林道路上不断加快脚步,仿佛不快一点就会错过梦寐以求的胜利。消息不断传来。可每天的消息都一样—虽然近卫军团进行的速度并不快,可是确信无疑,玛尔斯王子的确是在撤回阿波多利的路上。 即使他的朋友也能看得出来,国王已经没有任何试图在黑森林阻挡住他们的念头了。如果他们现在就以突然迅猛的动作,全力进攻阿波多利在黑森林最后也是最牢固的落脚点,即使玛尔斯王子想赶回增援,只怕也是鞭长莫及,为时已晚,。 在这些消息的累积和冲击下,他第一次觉得,他可能真的错了! 虽然,他还是不能理解玛尔斯的真实意图。 他执着地追寻着近卫军团的动向,已经让很多人都不耐烦了。当然,在精灵王子的眼里,近卫军根本不是接到什么命令才做出向高山国边境撤退的举动。 “我肯定,他们是在逃跑!” 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在这样想了。整个西征大军到处都弥漫着胜利在望的狂热。 年轻的精灵王子不住地催促着,在马上,在营地。无论白日行军,抑或夜晚扎营,他一刻不停地在他耳边提醒着:“格雷恩,我们只怕用不着最后一击,就能结束在黑森林的战争了。所以,我们决不能停下来,那样一来,近卫军就真的溜走了。” “米莱安,”特林维尔笑着问道,“你那么迫切地想和近卫军一战,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只怕你的愿望就要落空了。” 精灵王子的长发在风中飞扬,晚霞落日把余晖洒在他明亮俊美的额头。 “特林维尔,说出来你也许不信。射杀那些因逃走而背对着我的士兵,并不能让我感受到更大的成就。而且,我也用不着凭着多杀几个近卫军战士来显示我是多么好战。我只是不想在黑森林的最后一战中,少了精灵的影子。就像我从跟随着你们,就没有缺失过任何一场有你们参加的战斗。 我要把和你们—格雷恩,特林维尔,还有远在圣城的希娜和阿卡,一起在黑森林为了结束这场战争而并肩作战的记忆,永远留在我的心里。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们,我也会有值得骄傲的回忆。” 他的眼中洋溢着熟悉的热烈真诚的光芒。是啊。他并非喜欢战斗,而是留恋在朋友们身边那些激扬如火的日子。最后一战,是他最后的眷恋,也是他能回想起的最后的荣光。 格雷恩高高举起了手:“停止前进,就地扎营。” ※ 黑森林的傍晚依旧绮丽多姿。落日红霞,目所及处,山岗少了些阿波多利的巍峨险峻,却更秀美迤逦。 与被称为“高山国”的阿波多利的群山不同,黑森林的山峰延绵纵横,千里不绝。山与山的交错,岭与岭的重叠,更显得高远深厚。 阿波多利的高山隔绝了与帕林卡巴卡玛的一脉温情,也造就了丰饶闭塞的平原哺育而成的强大王国。黑森林是它迎接缤纷繁嚣世界的唯一通道,也是它曾远离战乱纷扰的最后屏障。黑森则更显得开放博大,逶迤的山峦没有成为隔阂,宽阔平坦的大路和崎岖难行的小径,通向大陆的每一个地方。更兼林深水美,湖泊遍布,往来于此的人们,都流连忘返,为之欣然。美丽的黑森林之国,也被誉为“西方大陆的瑰丽宝石”。 黑森林的境内河流随处可见。行军时饮马长河,人欢马叫,声声在耳。 格雷恩有时也会觉得,咖拉德加如果被人称为“河流和湖泊之国”,也可算得上名副其实。 黑森林的山林湖泊有数不清的美景,可是绵亘千里的大沼泽湿地,却鲜有人能更准确地描绘出它的景象。一望无垠,水光黯淡,据说鸟儿从大沼泽飞过,振翅而落的鸟羽也会沉没。那些清澈的水洼和开满不知名小花的绿色草地,亘古不变的是它吞噬一切的无情。 所以,他和特林维尔、还有莫妮德在黑森林落难潜逃时,那怕最危急的时刻,他也从未有过从大沼泽的荒原路过的打算。而且,以赛尔对黑森林的熟悉,他也从没有提起过,还有能通过那片水泽的道路。那么,他对大沼泽的可怕,也同样有着远离的了解。 这也是格雷恩把营地驻扎在沼泽边的原因之一。通往伊利纳王城的道路,北方是绵延群山,南边就是不可逾越的湿地沼泽。它让经过的士兵和战马时时心惊,同时却又能抵得上一支最可信赖的军团,将任何从南边袭击大军营地的诡计,隔绝在危险的另一边。 可是,格雷恩仍然坚持巡视整个军营。哪里缺少了岗哨,哪一片栅栏稀疏,碉楼建在哪里才能让瞭望手的视线毫无遮挡,他都一一指出,以补遗漏。 和每个巡视的夜晚或者白天一样,他的朋友们也和他一起出现在火把照耀,明亮如昼的军营。 数万人的营地喧嚣忙碌,营外高耸的山峰森林也没有片刻寂静。即使最微弱的风,也能带来山林的回响。星光下的夜空,飞翔着暗夜的使者,那些鸟儿们鸣唱着,水沼地蛙声此起彼伏,宣示属于它们的时刻。 黑森林初夏的微凉,清淡透明的柔柔月光铺在草地,烈马的蹄声渐闻渐消,温和悦耳。 打着火把的士兵静悄悄地巡视,只发出踩在柔软草地上的声响。精灵王子也压低了声音在特林维尔耳边低低地说着什么,即使想笑了,巨人大个子维卡竟然也能忍住不发出更大的笑声。 风声虫鸣掠过,幽暗的密林深处传来阵阵鸟儿高亢的鸣叫。 突然,精灵王子愣住了。他扬起手臂,勒住马的缰绳,刚才还在和好朋友嬉笑的脸上,现出吃惊和不敢相信的神情。 除了风声鸟鸣,格雷恩什么都没有听到。可是他上一次见到精灵王子露出这副神情时,还是在罗阿洛德夜雨凄凄的城墙上! 刻不容缓!他一拉马的缰绳向前一挥手,几十名跟随的巡营武士都冲到马前,将火把插入泥土中,支起盾牌,架起长矛,警惕地注视前方。 森林一片黑暗。有鸟儿蹬动枝叶扇动翅膀的声音,又一种更加清亮的鸣叫和着风声传来。精灵王子脸上的惊讶变成了激动,他把手放在唇边,发出一声长长明亮的呼哨声。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也都愣住了。特林维尔的手已经伸向背上的长矛,却不禁停了下来,张着嘴望着格雷恩。格雷恩皱着眉头苦思的样子,让他顿时捂住嘴,不敢发问。 只是一刹那,精灵王子已经跳下坐骑冲了出去。 特林维尔口中刚“啊”了一声,山林黑暗处传来和精灵王子同样的呼哨声。只是因为太远而显得更低沉浑厚。 在寂静的山林中,啸声突兀,震颤人心。格雷恩狂喜不已,继而激动地大声说道:“是他们!”。 特林维瞪大了眼睛,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却都忘了问为什么。那呼啸声如此熟悉,格雷恩以前就听到过。其实,他的朋友们也都听到过。 大个子维卡还在发呆,精灵王子短促明亮的呼哨声惊起了更多鸟儿,月光中它们黑暗的影子,伴着精灵王子山林四处回响着的笑声,盘旋飞舞。 军营闻声而动,莱利克和施蒂利都披挂铠甲,手抚佩剑,镇定自若地指挥士兵们严防敌人的偷袭。大营中整肃严谨,人心如一。火把更亮,篝火更旺。 格雷恩跳下马,向着他的朋友喊道:“特林维尔,是他们来了。” 特林维尔也跳下马,可他终于傻傻地问了一句:“谁?谁来了?” 格雷恩的眼睛亮闪闪的。那是火把的光明,也是他内心欣喜若狂地绽放。他盯着看不透的黑夜,压抑不住的激动,轻声说道:“特林维尔,是我们的朋友来了。” 什么“朋友”,能让他的朋友这般惊喜激动呢?特林维尔的胸膛都要憋炸了,可他也终于忍住没有发问。这次,他也想像他的朋友那样,自己猜一猜呢。 格雷恩的冷静沉稳,是他最欣赏和敬佩的品质,也是他不止一次信誓旦旦要学习和模仿的。可是,手足舞蹈起来的快乐,也是他不止一次向他的朋友建议过的呢。 士兵们已经收起盾牌长矛。他们不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圣城使者脸上的笑容,无疑宣告了这个宁静的夜晚,已经不可能再有让他们真正感到担心和可怕的事情了。 如果有,那就请担心这笑声会让黑森林的这个夜晚,变成真正的不眠之夜吧。 这时,特林维尔才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大声说着:“我可真笨!肯定是他们回来了。” 格雷恩不置可否,却笑着问他:“‘他们’是谁?亲爱的特林维尔老朋友,你说,是‘谁’回来了?” “当然是希娜小姐啊。”他哈哈大笑,“你以为不告诉我,我就猜不到了吗?当然,还有阿卡这个家伙,肯定和她在一起。要是格莱特长老也和他们一起回来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我说的没错吧,格雷恩?你都高兴的差点儿又唱歌又跳舞的,想瞒也瞒不住啊。” “好吧,”他学着朋友的样子,耸耸肩,摊摊手,“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我倒要看看,待会儿又唱歌又跳舞的,到底又会是‘谁’呢?” 远处传来年轻的精灵王子压抑不住的低声笑语,几个模糊的黑影向他们走来。特林维尔仰头哈哈大笑,大步向着那些黑影冲去。 可他猛地停下了脚步,死命地揉着一向自傲的猎人的双眼,张大了嘴巴,却再也动弹不得了。 “嘿。”走在精灵王子身边的,身材高大的头领,平淡而又友好地和他打着招呼,可他愣愣地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似的。 “好久不见了,特林维尔先生。请问,您是怎么了?米莱里安王子刚才还在对我说,说你见到我们,一定会手舞足蹈,又跳又唱起来呢。好吧,您的这种全新的欢迎方式我接受了。毕竟,我也不是那么爱热闹的呢。”他调侃着。格雷恩已经喜不自胜地迎了过来。 “埃德拉斯队长,能再次见到您真的太好了。” “格雷恩先生,很高兴见到你。”精灵队长伸出手,“说实话,见到你还真是不那么容易呢。” 两个人说笑着,手挽着手,一起从发呆的巨人身边走过。 精灵王子走到特林维尔身边,不觉又气又笑。他照着大个子巨人的肩头狠狠给了他一拳。 “好啊,特林维尔!你这副张着大嘴流着口水的尊容,可让我怎么向埃德拉斯和我的族人们解释呢?我刚刚还对他说,特林维尔一定会扑上来用拥抱和欢天喜地的喜悦来欢迎他呢—可瞧瞧你,连个招呼都不打!” 特林维尔“哎呦”一声,终于清醒了过来。可他顾不上肩头的疼痛,他死死抓住精灵王子的手,激动地声音都颤抖了,“米莱安,是真的吗?真的是唉德拉斯队长啊?”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精灵王子无奈地摇摇头,马上笑着去追赶格雷恩和唉德拉斯了。 特林维尔嘿嘿笑着。一个,两个,三个…… 暗夜里的大沼泽草地旁,精灵身穿绿色的斗篷,把优雅高贵的身姿隐藏进黑暗中。他们脚步轻盈,静悄悄地不发出一丝声响。如果不是他们的眼睛像黑森林的湖水般映着山巅的弯月,特林维尔还如在梦中。 精灵就在他眼前鱼贯而过,月光留下他们长长的身影,和黑森林幽暗静谧的山林融为一体。 “我感觉在精灵神山的大殿里,也没见过这么多威武有力的精灵啊。” 他内心的狂喜膨胀着,只觉手足无处安放,脚下的草地也像是软绵绵地失去了支撑他的力气。可精灵们已经走远了,他叹了口气,只能学着像米莱安那样,挥舞着双手,又跳又笑了。 跟随着特林维尔巡视军营的哨兵们都目瞪口呆。那些有着俊秀面容和银色长发的精灵,走过他们面前时都目不斜视,气度不凡。可他们背上的弓和腰间的箭壶长剑,却造就了士兵们眼里最不可思议的战士。 那个跳着笑着的大个子维卡跑到战士们面前,看到他们大张着嘴一脸崇敬和敬畏的样子,不禁又得意又好笑。 “都站好了!”他板着脸大声喝道,“不就是几个精灵吗!你们已经见过了,现在,都别傻笑了。拿起你们的武器,继续你们的巡逻。” 说完,他一转身就不由自主地扬起了手臂,跳着跑开了。仿佛不那么走路的话,肯定会狠狠地跌上一交呢。至于士兵们在他身后掩手偷笑,他才听不见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绝望 西征大军的营地早已轰动了。 莱利克等人也完全是顾及身份才按捺住好奇不已的心情,没有加入到躁动的士兵中去。而且,营地火把通明,混乱无章,黑夜中一览无余的大营也需要一颗冷静的心。 面对白昼般的灯火和激动好奇的士兵们,即使最不易撬动心机的精灵也微微皱了皱眉头。 “格雷恩先生,”埃德拉斯说道,“如果能令他们感到开心,我并不介意被围观和友好的评头论足。可是……” “那是当然的,埃德拉斯队长。”格雷恩愉快地回答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还想在我的营地外,为您和米莱里安王子的族人们,安排一处僻静的落脚之处。当然了,也许没有您在神山里习惯了的树屋那么幽静方便。可是,我会尽力让您感觉到,我是在努力回报曾经精灵给予我的慷慨细微的照顾呢。” 埃德拉斯的脸上带着微笑,“那是当然的,格雷恩先生。请放心吧,我已经对特林维尔先生说过了—我不是个爱热闹的精灵,同时也是不怎么挑剔的。哦,看到特林维尔先生,不禁让我回味起美酒的芳香。如果—我是说如果可能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最初营地因精灵的突然现身而引发的激动和混乱的场面,让格雷恩感到一丝担忧。虽然多兰赫尔和赛尔带领的前哨部队一直传递着平安的信息,可是毕竟大敌当前。更加令他心绪不宁的近卫军又不知身处何地。可是,当他看到莱利克和奥蒂等人并没有如他们的士兵那样也莫名兴奋激动,而是带领着士兵警惕地巡营瞭哨,他也就能安下心来招待朋友的到来了。 士兵们的悸动和好奇也是情有可原的。连曾经进入过神山,在精灵王的殿堂之上痛饮过友谊的美酒的特林维尔,都已经忘乎所以了。他在精灵面前尽情地表达着无法按捺的喜悦,还一手拉着图尔赖,指指点点。全然不顾图尔赖老兄此时面红耳赤,谦恭扭捏的样子。 说实话,当世之上,又有几个人会有如此机会和幸运,能同时见到如此之多的精灵呢!也怪不得他们都如此忘形了。 营地外临时搭起的帐篷里却很安静,灯火也一如喧闹的大营,明亮温暖。 埃德拉斯队长坐在椅子上,他面前的木盘里摆放着两杯酒香四溢的葡萄美酒。格雷恩端起酒杯,微笑着说道:“神山一别,想不到今日方有机会与埃德拉斯队长同饮。” 从他一走进帐篷就发现了。埃德拉斯平静的脸色中,隐隐的忧郁和怅然代替了本就平淡的笑容。格雷恩自问是了解精灵队长的。初见是在精灵神山悬崖边箭的问候,轻松愉悦的向导,还有那永世不能忘怀的精灵盛典上,他一直是旅人身边最亲近和可靠的陪伴者。虽然他并不很爱说话,可是格雷恩无时不被他沉稳优雅的气质所折服。 精灵中仅次于王的长者,不知经历过多少水晶之星照耀下的壮阔年代。风卷云舒不过岁月静好,山崩海平只当世事平常。 还有什么是能令精灵中的智者烦忧的呢? 可他只是举起酒杯,唤起精灵心中的友谊。埃德拉斯的眉头舒展了,他道:“不说些什么吗,格雷恩先生?总是要有些仪式,才能更显美酒的珍贵。” 格雷恩笑道:“美酒适逢朋友的聚首,就是最好的仪式。感谢特林维尔的美酒。” “为特林维尔先生致意。”埃德拉斯也举起了酒杯。 他们一饮而尽,精灵队长却盯着鲜红透亮再次斟满的酒杯,静静地出了神。 格雷恩猜的没错。精灵队长似有满腹心事。 他突然开口说道:“格雷恩先生,你是个无趣的酒伴。” “特林维尔会欣赏您的看法,可是我绝对不敢苟同。比如,”他笑道,“我就不会问,您为什么离开了精灵神山,突然出现在人间这片并不安宁的土地上。肯定不只是为了在喝酒时,能找到个好的酒伴吧?” “这也是我感到遗憾的地方。”精灵队长看着他,摇摇头。“格雷恩先生,你无疑是人类中最聪明的那种人—和你的老师阿斯米尔先生一样。可是,聪明人最大的不幸,就是爱自寻烦恼。就如明明今夜好月如水,却偏偏站在影子里。在这之前我还从未体味过,做一个真正无趣的人,也许反而能看到另一片光明。” “埃德拉斯队长,这么说您也有如凡人般的烦恼了?” 埃德拉斯盯着他的眼睛,目光中露出因睿智而洞察一切的的高傲:“我们与你不同—精灵的烦恼来自透彻的心灵!因为我们看到的,即使聪明如你,也是远远无法企及的。” 格雷恩放下一直端在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深施一礼。他说道:“人生而自尊,即使面对精灵也绝不容许我有毫厘的妄自菲薄。可我仍会为能聆听到精灵王的教诲而诚惶诚恐。” 埃德拉斯队长急忙笑着摆摆手,说道:“不是那样的,格雷恩先生。事实上,是我自己向艾德里安王提出的请求—之前只有王的继承人才有资格做那样的事。可是,艾德里安王没有提出一丝疑问,就恩准了我的请求。我才能带着这许多精灵战士,一同走出神山。”他看着格雷恩笑道, “伟大的精灵王甚至对我也没有只言片语的叮咛嘱托,又哪里来的给你的教诲呢?” 格雷恩心头一时竟有些茫然若失。 “所以,”他端起酒杯,“格雷恩先生,我这次是专为追寻你和你的朋友们的足迹,才离开了世代相守的神赐之地,离开了精灵之主的庇佑和关爱,我也无时不在思念那片山林和我们的王。” “为了我们?”格雷恩惊讶万分。 “当然。我也曾在米翰思广袤无垠的荒原里追逐着疾风;圣城的光芒之下,精灵纯净的心也被神圣洗涤;罗阿洛德人民脸上的笑容堪比最炽烈的阳光,盖过了卡夫拉卡山中的黑暗;当然!凤凰城熊熊燃烧的圣火即使只能远远地看到,也能让最平静的心颤抖激动。当我们追寻着你们的胜利一路前行,直到奇利亚斯前线。可是,却屡屡与你们失之交臂。好在精灵对友谊的执念,让我们在黑森林再次重逢。还要我说下去吗,格雷恩先生?”他笑着举起酒杯,格雷恩双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无限感慨。同时一缕不安在心中滋长。 原来,埃德拉斯队长带领着如此众多的精灵走出神山,他们走过的路,也正是他们胜利的足迹。可是,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精灵队长仿佛没有看到他的惊讶和不解的神情,继续说道,“你们干的好极了!所到之处,圣城和神圣联盟的胜利,都和一个光荣的名字联系在一起。格雷恩,精灵王和王后从来不会随便夸奖一个像你一样的凡人!而你,注定在只有最勇敢的人书写的历史中,闪耀出最杰出的才能和最耀眼的光芒。”他握住手中的酒杯,沉默了。 “那么,埃德拉斯队长。”格雷恩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问道。“你是在担心吗?你认为我们在黑森林会遭遇到之前不一样的局面吗?还是你认为神圣联盟在黑森林会失败吗?” 埃德拉斯的眼中闪过一丝苦涩无奈。虽然稍纵即逝,却被格雷恩敏锐地捕捉到。 “当然不是!”他的声音低沉,不容置疑。可是,他也看得出来,格雷恩不会被他轻易骗过。骄傲如他,在面对坚韧宏大,丝毫不逊于精灵的的智慧面前,他也才会无法抑制地流露出真情。 眼前这个英武睿智的男人,是精灵王所选择和加以祝福的。也许只有他才是可以吐露心声的唯一之人吧?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是那样的,格雷恩先生。我在精灵王身边的每一天,都被你们胜利的消息所鼓舞着。伟大的精灵王已经预言了你们的胜利。艾德里安王永远不会错的!我深信不疑!所以,格雷恩先生。无论在哪里,无论是奇利亚斯,罗阿洛德,还有凤凰城!同样,在黑森林的土地上,光荣同样指引着你们,正义必将胜利!” “那么,埃德拉斯队长。你到底在为什么而担忧呢?” 格雷恩死死盯着艾埃德拉斯,他水晶般的眼睛,此时却像被蒙上了黑森林夏夜朦胧的水雾。他轻轻站起身,走到掀开的帐帘前。黑森林迷蒙潮湿的微风,撒进精灵和人类把酒言欢的帐篷。伴随着清风流淌的,还有账外喧闹的欢声和笑语。 大个子维卡正坐在一块大石上,一手拉着图尔赖。他们的手中都端着热情洋溢的酒杯,大声笑着说着。精灵王子在他的族人面前快活的像个孩子,全然忘记了他是精灵一族最尊贵的王子。他时而跑到特林维尔身边,拍着他们的肩头,拉着他的衣袖,和他大笑着吵嚷着。或者夺下图尔赖手中的美酒,拉着他的双手围着篝火跳着笑着。精灵们都是高傲的,可他们闪闪发亮的眼中,只有围着篝火快乐欢笑舞蹈的王子。他们摘下兜帽,静静地围坐在篝火旁。 远处还有些好奇的士兵们,虽然他们的眼光还不时望着那片夜幕下篝火旁的奇景,可是却没有几个人再次走上来打搅他们的快乐和安宁。 精灵队长的眼中,突然泪水横流。 格雷恩手中的酒杯突然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鲜红的酒洒在营帐中还散发着黑森林芬芳气息的土地上。他本以为会大声呼喊出来,打碎心头不知从何而来的迷茫和恐惧,却发现喉咙紧锁,声音嘶哑。他伸出颤抖的手想用杯中仅剩的酒安抚突如其来的悲伤,却发现酒杯已经被他捏的粉碎,鲜血正和着酒一同滴落。 精灵队长转过身来,他本已不再掩饰忧郁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奇诡的微笑。那是坚强的人无法化解的最深的悲痛,和着心碎的声音流露出的绝望和最后的一丝顽强。 “是的,格雷恩。我们终将胜利,却无法阻止失去最挚爱的朋友。” 即使卡夫拉卡无尽的黑云和寒冰,也没有此刻他从心头泛起的念头更残忍更可怕。他像坠入了无底的恶毒和诅咒的深渊,浑身僵硬寒冷无法动弹。 他手抚着额头,努力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不可能!没有人能从我们身边夺走我们的朋友!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能!” 他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从胸膛里发出低低的吼声,只有用手扶住桌案才能不让自己跌倒。精灵队长的脸上已经平静了许多,他望着被噩耗击垮的格雷恩,缓缓地摇着头。 “还记得你们刚刚走出精灵神山时吗?”他又看着账外,篝火越烧越旺,火苗跳动着,那些还沉浸在无比欢乐中的影子也在营帐里一闪而过。 “精灵王和王后在白色的宝船上送别了你们,也送别了他们的儿子—流着精灵族最高贵纯粹的血,精灵族最骄傲的王子。我为他终能追随着祖先的足迹,踏遍大陆的山山水水,等到他归来时,我们将称他为‘精灵的王,米莱里安王’而开怀。” 他走回到桌旁,把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杯中残留的酒在他的影子里,更像是激斗过后勇士们身上流淌出的血。 格雷恩眼前闪过精灵队长试图用平常声音描绘的那副图景,却怎么也掩不去最苍白的无助和凄凉。他仍然无法说出一句话,只是颤抖着,头痛欲裂。 “我带着送别朋友的遗憾和王子如愿以偿的远行带来的欣慰,回到了王和王后的身边。本该比我更加欣喜的脸上,我却看到了悲伤。”他又停了下来,自己从桌上拿过酒壶,斟满了酒杯。望着杯中殷红的酒,他一饮而尽。 “即使此时此刻,我仍无法忘记碧莉莎王后以手掩面,低低饮泣的样子。她说过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格雷恩先生,她流着泪对王说—她说,‘我们再也无法见到我们的儿子了’!” “不!绝不会是这样的!”格雷恩终于挣脱了恐惧和痛苦交织而成的网,誓要将那枷锁打破的愤怒和不甘猛地从胸膛冲了上了,再次大吼了起来。 一瞬间,他就冷静了下来。他不能用冒犯的声音来对待已经悲伤欲绝的埃德拉斯。他也不想惊起账外的人而另起事端。他紧紧握住了埃德拉斯的双手,压低了声音说道。“天神也会犯错!即使伟大如精灵的王,也不可能永远是正确的!这次,艾德里安王就错了!” 他眼中涌现出振奋人心的光芒,让强忍着泪水的精灵队长心头一热,甚至又燃起了片刻的希望。可是,他眼中的希望之火又暗淡了。 格雷恩的双手更加用力地握着他。“埃德拉斯队长,你找到了我们,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这是天神的意愿!振作起来,不要去理会什么预言!我不信!我不怕!即使是真的又能怎么样?我们完全可以阻止这可恶的预言!请马上离开吧,带着米莱里安王子离开黑森林!回神山去吧!圣城也好,凤凰城也好,随便你带他去哪里好了!” “不,格雷恩先生。”精灵队长对于王和王后的预言无法释怀,又不忍让朋友热忱的双眼失望。他叹了一口气,“我也同样不想接受。我甚至不顾及精灵族久远而来的传统,自己走出了神山,只为了能守护在我们的王子身边。” “是啊!精灵王肯定已经看破了你的用意,可他甚至没有阻止你。”格雷恩的眼睛光芒更现。“埃德拉斯队长,现在还来得及。明天……不!不用等待明天的太阳升起,请你们马上离开黑森林。更残酷更艰险的战斗,我们都可以独自承担。请带走米莱里安王子吧—虽然我不会说我们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勇武和神箭,不再需要他在我们身边陪伴鼓舞着我们。可是,请带他走吧。” 精灵队长却摇了摇头。“格雷恩先生,你以为我此次前来找到你们,只是为了从你们身边带走精灵族的王子吗?虽然你还是王子的好朋友,可你还是不了解他,不了解精灵一族所崇尚的追求。” “可是,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朋友的安危更重要。我坚持我的请求,埃德拉斯队长。” 格雷恩为米莱里安王子担忧的急迫和情义,精灵队长深受感动。“从水晶之星照亮了帕林卡巴卡玛的夜空,天神阿尔多勒指引着精灵族,纵横于这片广袤富饶的土地那时起,还从没有过一个精灵的王子,从血和火的战场上逃离过。米莱里安王子具有精灵万代累就的美德,大战当前,任何想让他离开的念头都不会成功。我很清楚—水晶之星注视下,精灵族对荣耀的追逐,丝毫不在凡人之下。” “如果,我们告诉他实情呢?”格雷恩脱口而出,紧接着就摇了摇头。 埃德拉斯队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瞧啊,格雷恩先生。即使你也知道那更是不可行的。” 格雷恩的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年轻的精灵王子身上所具有的的那些美德,也同样是他所崇尚和追求的啊!天神钟爱的子民,无论任何时候,聛睨万物的骄傲,一刻也没有从精灵的心头消逝过。你又怎么能对他说,他的生命也许已经看到了尽头呢? 即使如精灵王和王后,凭借天神的心意才看到的那一切,也只能更加让他敞开胸膛,平静而豪迈地迎接向着自己飞奔而来的命运! 去拥抱!或者,击退它!但绝不会是,退缩! 账外篝火旁的喧闹时不时还会传进沉寂的帐篷。那些快乐将通宵达旦,朋友们的相聚也将彻夜不眠。可是谁又能想到,站在帐门口凝望着这一切的他们,此刻不甘和失落的心呢。 “埃德拉斯队长,”他再一次紧紧拉着精灵的手,坚定地说道,“在努力挣扎反抗之前,我绝不会哭着接受厄运的摆布。我要挑战—即使如天神般英明睿智的精灵王的预言,我也要把它击的粉碎,踩在脚下!” 第一百四十七章 绝不! 当他猛地被欢闹的脚步声惊醒时,天光已经大亮。他不知道昨晚喝了多少酒,也不记得和艾德拉斯队长彻夜长谈几时方休,宿醉带来的头痛欲裂让他懊悔和自责。 他一跃而起。大帐中只有他一个人,桌上安静地像是在促膝交谈的两只空空的酒杯,还残留着昨夜欢乐和忧伤的印迹,像是干涸的血泪,触目惊心。他一下子想到了精灵队长。 他紧走几步一把掀开了帐帘。偌大的军营里,士兵们忙忙碌碌,整理着身上的军装和手中的武器。战马已经喂饱了青草和清水,和所有的骑士们都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但是,他的心里仍然空空的,仿佛昨夜被火把和篝火一同燃烧炽烈的热情也全都消失了,冷清孤寂。 他的目光急切地四处寻找着。只有看到他的朋友们,他的心才能暂时得到一丝慰藉。 他看到远处低矮的被树丛和如茵绿草覆盖的山丘上,那个高大的身影,孤孤单单。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同时被烈酒遗忘的记忆,又再次涌上心头。 可是,他绝不是个轻易就会被噩运击倒的男人!心中的惨痛让他更加坚定起自己的决心!他看到了,他的朋友们正挽手笑着向他走来。口中吸入凉爽的风,让他无比清醒! “嘿!”大个子巨人左手挽着年轻的精灵王子,他的眼中还洋溢着和昨夜初见族人时相同的喜悦,即使一个晚上的的尽情挥霍也没能让那快乐稍减半分。而他右手拉着的图尔赖,却还像他围坐在篝火旁时兴奋激动,以至于直到此时仍有些不知所措的扭捏。 特林维尔就是带着那种溢于言表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快乐,和他热烈地打着招呼。 “啧啧,这可是我头一次见到呢。”格雷恩也让笑容挂满他的脸庞和嘴角。“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喝醉了的格雷恩呢。是不是,你们见过吗?” “不,特林维尔。”精灵王子笑道,“我想我是第二次见到了。” “噢?”特林维尔乜斜着眼睛,满眼的不相信。“那你告诉我,米莱安。你又是在哪里见到的呢?难道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当时你不是也说了吗,也是第一次见到喝醉了的格雷恩呢。” 图尔赖终于甩开了特林维尔的手,面色微红的站在一边。特林维尔哈哈大笑。 “当然,特林维尔。”年轻的精灵王子微微笑道。“我们当然是同时在帐篷外看到喝醉了又哭又笑的格雷恩。我要说的是,埃德拉斯真是棒极了!他即使在酒量上也没有输给他敬佩的男人。想必以后当他想起在黑森林的这座简陋的帐篷里的时光时,至少会有些愉快和骄傲的回忆。” 特林维尔“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那是因为尊敬的埃德拉斯队长还没有和大个子维卡喝过呢。等我们进入黑森林的王城,我们有的是机会给埃德拉斯队长留下更多美好的回忆呢。” 格雷恩心中茫然。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夜自己竟在大帐中喝的酩酊大醉,连特林维尔他们靠近了帐篷都没能发觉。他不安起来,却不是为了醉态沉酣被窥视。他焦急的内心波澜翻涌,却面色沉静。 “可是,”精灵王子突然诡秘地笑了起来。“特林维尔,我的朋友。我想你从未见过喝醉了说梦话的格雷恩吧?”他望着不敢相信的大个子维卡,得意而又严肃地说道,“我就见到了!而且,还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哦?我不信!你说说看,格雷恩到底说了什么醉话?”特林维尔不依不饶地追问着。可是,看他不由靠近了精灵王子,眼神却一直在格雷恩身上四处流转,完全不是什么“不信”的神情。 可是,格雷恩这时才真正吃了一惊。喝醉了给好朋友留下口角把柄,偶尔的梦呓被朋友听去了也只会被当做笑料,这些也一定会被好事的朋友时不时拿出来取笑一番,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这是他最懊悔和担心的。埃德拉斯说过的那些话,他本该深深埋进心的最深处,永远都不愿再想起,也永远都不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 他的心狂跳着,呼吸滚烫急促,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那是不可能的。” “可我还没说我听到了什么啊。”精灵王子笑眯眯地回答道。 “就是。”特林维尔嘻嘻笑着,凑得更近了。“格雷恩,掩盖才是一切真相的自白书—即徒劳又枉费心机。”他仿佛为自己能说出此番高深的言语而有些自鸣得意,又乐见好朋友尴尬无地时的窘境,因而更加不住地催促着。“米莱安,你到底听到了什么?让我和图尔赖老兄也来听听。不过,阿波多利的男子汉,想必也说不出什么了不得的醉话来得吧?” “那可不一定,我的朋友。”精灵王子仍然不紧不慢地笑着,看着眼前和身边的几个人。图尔赖突然掩住了双耳,特林维尔哈哈大笑。 “唉。”精灵王子笑的既开朗又暧昧。“如果出于关爱才让我走近了睡梦中的朋友,无论听到或者见到什么,都会让我无愧于心。”果然,特林维尔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同样因为不忍拂了朋友的心愿,我愿意分享我的所见所闻。” 图尔赖紧紧捂住耳朵,特林维尔咧着嘴笑道:“是的,我的朋友。窥探人心并不是任何时候都是阴暗的,更多时候是为了更好的了解。” 特林维尔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格雷恩暗暗叹了一口气。 精灵王子仿佛迫不得已,他笑着说道:“特林维尔先生的高见,受教了。” “那你现在总可以说了吧?”特林维尔翻翻白眼。 “哦!”年轻的精灵王子眼中突然射出炽热的目光,他伸出双手,颤抖地说着,“请不要离开我们!我们不能失去你!” 图尔赖呆呆地发愣,特林维尔皱了皱眉头,米莱里安微闭着双眼,摊开的双手伸向格雷恩。只是他不知道,他面前这个刚正如铁的男人,面沉似水,心内却如尖刀剜挖,痛彻肝肠。 “你肯定听错了!”特林维尔突然笑了。图尔赖和精灵王子都把目光注视着他。“米莱安,你肯定听错了!你听到的一定是‘我’,而不是‘我们’。” 米莱里安低头沉吟了一下,马上就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区别吗?好吧,我也许听错了。我听到的可能是,请‘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失去你!” “这就对了!”特林维尔双手一拍,像精灵王子那样伸向格雷恩,“请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失去你!”他的脸上带着真诚和戏谑的笑容,指着虽然捂着耳朵,却因为在初升的朝阳普照和清风微拂下,却不小心听到了如此多情的话语而涨红了脸的壮士,“让我们的朋友苦苦哀求不要离开不能失去的这个‘你’,肯定是指你喽,图尔赖老兄?” 图尔赖吓得跳了起来,顾不得捂住双耳的手拼命地摇摆着。 特林维尔瞥了他一眼,嘿嘿笑道:“当然,聪明一点儿的人都会猜到不是你。当然,也不是我。” 他扫了图尔赖和米莱里安一眼,“因为,我永远也不会离开我的朋友,他也永远不会失去我的友谊和忠诚。那么,只剩下你了—米莱安。” 他们都笑起来,格雷恩低下了头。他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那么真诚开怀的笑脸。而他又是多么希望,他们能一直在他面前这样笑啊。 精灵王子优雅地躬身施礼,“精灵对友谊的忠诚,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已经在朋友们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迹,我对此深信不疑并感到自豪。” 特林维尔和图尔赖都鼓起掌来。当然,此时图尔赖也已经不必再捂着他的耳朵了。 “可是,”精灵王子笑道,“特林维尔,真正聪明的人,应该想的更加长远一点。我自问可以配得上做格雷恩的好朋友,并在他的心中和往后更加长久的日子里,一直会留下最美好和永恒的回忆。可是,能让一个我所熟悉的这片蓝天下最沉稳持重的好汉,抛弃了虚伪的矜持,发出情意绵绵的真切呼唤,我肯定是不足以担此重任的。” “哦?那还能有谁呢?聪明的米莱安,请您教我!”特林维尔也躬身一礼。 精灵王子笑道:“我猜,能让我们的朋友酒醉沉酣时,至真至爱呼唤着的,一定是一位天底下最可爱温柔,最高贵善良的姑娘。” “哦?”两个威武有力的大汉都挺直了腰板儿,毕恭毕敬地聆听着,眼睛却骨碌碌地在格雷恩和精灵王子身上转来转去。 “肯定是那么回事!她也许在高山国等着他,要不就是在黑森林。或者是圣城、凤凰城,都有可能啊。可是这位可爱的姑娘一定想象不到,她朝思暮想的人儿,也在日夜思念着她呢。谁都知道我们的朋友是一位情比坚冰的硬汉,如果不是美酒的缘故,我们决然听不到如此多情的呼唤啊。” 特林维尔重重地一拍大腿,由衷地却又自怨自艾地叹息着:“赞美飘香的美酒啊!唉唉,对我这样心如金石,无人挂牵的人来说,即使有再多的美酒,又有什么用呢?” 说完,他们就站在他面前,笑吟吟地望着他。清晨的风轻灵宜人,阳光和煦明媚。 如果这就是朋友们的快乐,他宁愿用所拥有的和未来的一切,换取那笑容永不消逝。 于是,他双手抱拳,微施一礼:“原来如此,多谢指教。” 那天,他们的笑声一直飘在阳光下,清风里。 也直到这时,格雷恩才知道多兰赫尔和赛尔已经带领着前军出发了。这也是和格雷恩的约定,虽然没有等到酒醒时和他作别,他也无法再阻止了。而让他吃惊之余,是看到米莱里安竟然没有跟随着他们一起出发,这让他既感庆幸,也倍加鼓舞。 他深信,大军踏入黑森林以来的一帆风顺,并不意味着收复被强敌占据的故国会因此而变得更容易。他也从不曾怀疑过黑森林战士们的英勇顽强,更不用提多兰赫尔的归心似箭和赛尔的热血喷张。可他们面临的危险也是显而易见的。怕只怕很多人却看不到,或者看到了却一言不发。 年轻的黑森林王子无愧于大陆诸王室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一员,可是为父报仇雪恨和光复故国家园的心愿,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身心,让他变得更加激烈冲动,既看不到眼前可能会遭遇到的困难,也听不进旁观者善意的规劝。这正是格雷恩最揪心的。 每天都有很多人加入到黑森林的队伍。不论荒芜人迹的深山,安宁祥和的村庄和人烟稠密的城市,望眼欲穿的黑森林人民,才终于盼到了多兰赫尔王子和士兵们的回还。更多人在满含热泪迎接了黑森林的子弟,纷纷告别泪流满面依依分别的家人,加入到了这支热情与热血交织的队伍,向着王城开进。 在阿波多利的铁蹄猖獗肆虐时奋勇抵抗过,继而在圣城的旗帜下奔赴冰天雪地和野蛮人拼死搏杀过的战士,经历九死一生,又能在远方眺望着家乡。踏上最巍峨险峻山峰,就能远望到王城的黑森林战士,怎能不激动万分,脚步匆匆呢? 那些跟随着王子征战罗阿洛德和奇利亚斯的百战老兵,只剩下了不足千人!可就是他们,齐聚在咖拉德加的旗帜下,视死如归才赢得了联盟众口一心的赞佩和支持。这是他们应得的! 现在不同了。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支勇敢的队伍,成为一名向着王城前进的光荣的士兵。可这些士兵在不久之前,还手握汗水磨的发亮的锄头在田间耕作,或者腰别经年累日劈砍早已变得迟钝的柴刀斧头。这已是他们有生之年最接近一个战士的时刻了。 可就是这样的士兵,现在却充斥着多兰赫尔的光复大军。不用格雷恩的担心,也不用赛尔好心的提醒,黑森林的王子对眼前的局面也都看在眼里。 精神饱满并不意味着不需要厚重结实的铠甲,热血澎湃有时也难敌明刀暗箭。他的士兵飞速地扩充着壮大着,但是也遇到了难题。 将有经验的老兵集合成一把无坚不摧的锋利剑刃,让他们在向王城进发中尽显英雄本色,杀敌夺城。或者把他们散入被狂热洗染到不可自拔的大军中,期望他们时刻展现出一名老兵的干练和本领,激励战士们的斗志,这本就是难于取舍的两难之事。 让那些没有受过一次训练就走上战场的士兵,变成一个真正为了国家和人民而战的战士,除了历经战火的考验,没有捷径可走。而这也是格雷恩所担忧的。 黑森林的大军出发后,原来做为左右两军的魔羽国和紫竹国两个军团已无用武之地。 原本做为前军两翼和侧后安全的呼应,奥蒂和莱利克的两支军团是必不可少的。可是,一旦进入黑森林,狭长崎岖的山间小路,或者阴暗难行的林中密道,却无法同时摆开三支互为犄角照应的军团。此时的黑森林大军,事实上已经成了一支将独立面对所有可能出现的局面的一支孤军。 困难和危险都摆在面前,却被黑森林的热情和盲目无情地忽略了。当莱利克不经意间提醒他们,黑森林漫山的参天密树,杂草灌木,也许会成为敌人火攻的同谋。可是黑森林的主人却嗤之以鼻。 虽然多兰赫尔过于急切地向王城进兵的意图,甚至让他已经不耐烦做出解释。赛尔则向大家展示出他清醒冷静的一面。做为以全部身心真正热爱和了解黑森林的老兵,他对骑士军团年轻将领的好意,还是报以真诚的接受和感谢,并且委婉地表达了同样的担心。 多兰赫尔勉强点头答应,会小心谨慎敌人可能的袭击。可是对敌人可能用焚烧山林来阻绝道路,围困杀伤军团的可能,依然不以为意。 黑森林山高林密,道路崎岖。穿过群山峡谷的风,飘忽无定,难以琢磨,连世代居住在那里的人们也无法预测。 “所以,莱利克将军,如果我们的敌人敢那么做,到头来谁会成为真正的受害者,那就只有天神才能决定了。” 当时,莱利克一言不发,营帐中众人面面相觑的沉闷景象,他犹记在心。 而现在,大军已经出发。可是,年轻的精灵王子还在身边。这是天意! 如果不是埃德拉斯队长带领着他的族人突然出现,米莱里安肯定已经像之前那样,跟随着多兰赫尔的队伍出发了。因为,他要践行第一个踏入伊利纳王城,为他亲临和平最后降临的时刻而欢颜无悔。 已经无法阻止的已经在发生着,可是他仍为了能有机会做出改变而激动。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服从! 在他们的讶异的目光中,传令兵在接到他的指示后,接连不断地把一条条号令向西征大军发出。 即使做不到提供更加有效的支援,莱利克和他的军团仍部署于前军右翼,并将尽快跟上黑森林的部队。任何一支军团遭遇到敌人,必须克服道路狭窄难行,山高林密易于迷失方向等困难,及时出现在与敌接战的最前沿加以支援。 左路的奥蒂将军的荣誉军团,则继续沿大沼泽的边缘,向西探索前进。 两王将率领后续部队,掩护大本营和侧后的安全。 “至于特林维尔,留在大本营指挥全部的骑兵部队。无论何处受到威胁需要增援,那就是你出场的时候到了。”特林维尔听了兴奋地拍着手。至于图尔赖,格雷恩的命令刚一发出,他就举手敬礼,撒开脚丫子去找他的大铁棒子去了。 曾经背负着叛逃恶名的魔羽国大汉,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有机会洗刷他的冤屈和三年来所受到的怨气。他兴奋地大喊大叫着,脚步声“腾腾腾”,震得大地回响,闻者无不侧目。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都面带敬佩的神色望着他的背影远去。 “格雷恩,那我怎么办?”所有的号令已经发出,发现被冷落遗忘的精灵王子皱着眉头问道。看的出来,他心里很不高兴。 特林维尔却笑了:“那还用说了吗,米莱安。格雷恩怎么会忘记你呢?他肯定是要你和我们在一起,我们一起作伴儿。哪里需要我们,我们就马不停蹄地冲上去。有我们的地方,都将是所有敌人为之胆寒的禁地。” 虽然他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可是仍然对特林维尔的热邀表示了拒绝。 他说道:“格雷恩,我们从一开始不就说好了吗?我可不能想象跟在冲锋陷阵的大军后面,等到多兰赫尔王子和赛尔把黑森林的敌人都杀得干干净净,然后带着遗憾进入到那座王城里去。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特林维尔,你不也觉得,不能和敌人战斗的苦恼才是最令人无法忍受的吗?” 特林维尔刚要说话,格雷恩已经接过了他的话说道:“当然不会。”精灵王子顿时脸现喜色。 “所以,”他接着说道,“埃艾德拉斯队长一回来,我会征求他的意见。如果他也如此热切地盼望着一场战斗,我将让你和所有的精灵战士一起,加入到奥蒂将军的荣誉军团。” 精灵王子的脸色微微发红。他手握精灵宝弓,突然笑了:“可是,这样一来我反倒觉得还不如和你们一起在大营里待着了。我可不觉得在大沼泽边上还能遇到什么敌人!那可能是最安全的一条行军路线了。可是对我来说,那更像是无所事事的虚度了一段最宝贵的时光。” 安全!精灵王子的确一语道破了格雷恩此次安排中深藏的用意。现在,除了让米莱里安和他的族人远离战火,即使让他年轻飞扬的心因平静安宁而沉沦,他也在所不惜。他就是要这样做! “格雷恩,我觉得米莱安说的也没错。”不明所以的特林维尔咧着大嘴,嘻嘻哈哈。“听他这样一说,连我也觉得把我留在大营里,远离那些黑森林光荣的战斗,其实也有点儿看不起大个子维卡呢。要我说呀……” “不要再说了!”格雷恩冷冰冰的声音地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两个人都吃了一惊,他们从未见过格雷恩的脸色如此严厉无情。特林维尔顿时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情,站直了身子,唯唯诺诺地看着他。 “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坚定。”他看着大个子巨人,特林维尔早已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也不要妄图让我改变已发出的命令。你们还不明白吗?不论你们,不论任何人说什么不在乎近卫军,可是在我看来,玛尔斯王子和他的近卫军光天化日之下的踪影根本就是迷惑人的假象。事实上根本没有人能确定他们真正的位置。特林维尔,你告诉我,虽然他们一个劲儿地说着见到了玛尔斯和他的士兵们正在逃回阿波多利的路上。可我要说的是,我根本不相信那样的话!你,特林维尔,你相信谁?” 特林维尔像是被重重击了一拳,猛地清醒过来。他红着脸挺直了身子,大声说道:“格雷恩,我从来一直都是相信你的,永不会改变!” 格雷恩点点头,“不要用自己的心思,去完全替代敌人心中所想的。不可救药的傲慢才是真正的愚蠢,一味地贬低我们的敌人,并不能让我们真正变得强大!如果我们的敌人不想认输,那他们只会变得更加残忍和狡猾。不要总梦想着光荣,难道最辉煌的胜利,不同样是最残酷的血才能换来的吗? 特林维尔,没有一场战斗是轻易得来的,让你留在大营没有跟随先发的大军,是因为我要那么做!一旦发生了紧急情况,我要你带领着你的骑兵,迅疾如风,出现在敌人可能出现的任何地方,坚决果断,不怕牺牲,去击退他们,打败他们!” “是!遵命,格雷恩!” 他又看着茫然的精灵王子,同样冰冷的眼神,冰冷的声音。“米莱里安,这也许的确是最后的大战。神圣联盟对于这场胜利势在必得,所有的地方都可能成为战场。只要这场战争还在继续,就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不要再和我说起冲锋陷阵才是光荣的战斗之类的话。即使如你所说,在沼泽边行军可能连一个近卫军都看不到。可是,奥蒂将军和他的荣誉军团,将保卫大营和两王的左翼,这同样是胜利不可或缺的保证。对此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了,格雷恩。”精灵王子也低下了头。 看到他真诚的眼睛,格雷恩心中一时不忍。可是,他必须残忍地坚持下去。“米莱里安,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勇敢。可我还想要你记住我的话—鲜血书写的不仅仅是胜利,还有教训!” “明白!格雷恩先生。”激扬又跃上年轻的面颊,精灵王子手抚胸前,躬身说道,“我和特林维尔一样,都将忠实地听从你的命令。我也将在荣誉军团,为了保卫神圣联盟而战。” 格雷恩这才点点头,慢慢说道:“很高兴听到你们这样说。” 事已至此,他的强硬无情换来了无条件的服从。而这也让他心中隐隐作痛。可是,同时未免有些暗自庆幸。他用平静的声音说道:“现在,去请埃德拉斯队长来吧。我还有些话想对他说。” 眼见格雷恩脸上乌云散去,特林维尔也总算放了心,他又开始变得轻松如前了。他大大咧咧地说道:“格雷恩这样的安排果然好极了。虽然我不敢再有一点儿反对,不过要我说,如果把我安排在荣誉军团,和米莱安在一起,也挺不错的。”格雷恩抬头望着他, “那样一来,我就能看到有几百名精灵族的战士,是如何挽弓阵前,万箭齐发的。那样的情景,肯定是十分壮观的,也肯定是除了在黑森林以外,绝难再见到的景象了。” 果然,精灵王子又狠狠给了他一拳,让他痛呼连连。 “哪有那么多!哪有你说的几百名精灵族战士那么多啊!” 圣城使者的职责和他统帅大军以来所取得的接连不断的胜利,再加上众人瞩目下兵不血刃既令西方三国俯首投降,格雷恩的威名此时正如日中天。于是他的命令在西征大军中畅通无阻,别说坎德拉贝尔王和霍思敏王,连士兵们敬畏如天神的的精灵族的埃德拉斯也谨遵他的号令。这样一来,他与从神山带出来的精灵战士,和米莱里安一同加入到奥蒂将军的军团,做为大军的左后翼,沿着鹅毛立沉的大沼泽出发了。 他的部署也许过于谨慎,那些将军和士兵们都毫无怨言,心悦诚服。可多兰赫尔的心中却顾虑重重。 从在奇利亚斯的重逢以来,他不止一次当众质疑格雷恩统帅指挥的策略和方针。他并非不明白,他的所作所为不只是在朋友们之中引起了不必要的嫌隙和误会,各路人马集结而成的大军,因目睹他与圣城使者之间的不合而隐隐泛起的不安,也令他十分为难。 可是,他在心中暗自愧疚之余,却已无法后退了。 已经整整三年了。他才能带领着他的士兵们再次踏上故国的土地。先王的遗骸被仇敌掩埋!神圣的王座上盘踞着的却是寡廉鲜耻的窃国者!此仇此恨,每每思之欲狂。 跟随他左右浴血拼杀的将士们,又有哪一个不是身负血海深仇?他无法直面他们渴望的眼神。他们有权利为自己复仇雪恨! 咖拉德加的旗帜下聚集起更多的人马。他们都是因为爱戴这面旗帜,和这面旗帜承载的希望和梦想。 在他们欢呼的热烈目光注视下,谨慎意味着胆怯!甚至每一次因夜幕来临而不得不驻营,也会令他们狂躁愤怒。这支近万人的队伍所蕴含的狂热和鲁莽,让赛尔时时忧虑重重。可每当他望向咖拉德加的王子,他却平静地扭开脸去,赛尔也只能独自叹息。 所以,当又有士兵向他报告阿尔巴特山谷发现了新的情况时,他无动于衷。 阿尔巴特山谷奇险陡峻,山林茂密,道路狭窄,蔚为壮观。咖拉德加的群山万壑,或险峻,或旖旎。比阿尔巴特更加艰险的也比比皆是。可是,阿尔巴特山谷却是他们直取王城的必由之路。 咖拉德加的王子和士兵们,每个人的心中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深不可测,易守难攻的阿尔巴特山谷,也许是他们第一场真正战斗的开始。 所以,看着谷口光滑如镜的大石上那一行猩红醒目的警告时,多兰赫尔嘴角带着冷酷的微笑。 向前一步,尸骨无存!!! “赛尔,”他的眉梢轻轻颤抖着,因怒火中烧的声音也高昂起来。“你还在哪里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宣示吗?” 赛尔的身边跟随着数名哨探,正是他们发现了谷口敌人的警讯。 “殿下,”他说道,“我们是否应该先停下来,派一支小部队去探清山谷内部的虚实,再做决定。” 战士们的士气是赛尔唯一值得安慰的地方。正是这些士兵们对王城的向往和与敌决一死战的抱负,让他们不知疲倦地狂奔,以至于和最近的莱利克的军团,也已拉开了一天以上的距离,把格雷恩的各种担心和嘱托都抛之脑后。而这也正是他无时不在担心的。 “不,赛尔。”他的声音生硬冰冷。“虚张声势的狂言妄语恐吓不了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殿下,”赛尔踌躇着,终于说道,“请让我带领莫尔格和杨卡的大队走在前面,如果一切平安,大队人马再进谷也不迟。” 他冷笑着:“没有一个咖拉德加士兵的生命是可以随意抛弃的。所以,这次我要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赛尔,传下命令:所有的士兵,加速前进。如遇敌人,彻底消灭!” “遵命,殿下。” 幽深山谷中吹过猛烈的风,黑森林的旗帜“扑啦啦”地飘扬着。旗帜下,大军浩浩荡荡。 多兰赫尔大声呼喊着,发出咖拉德加万众一心的呼声:“向着王城,前进!” “前进!前进!前进!” 山呼海啸,地动山摇。千山侧目,万树折腰。 眼见多兰赫尔王子已经冲进了山谷,赛尔把三名哨探呼唤到他的身边,他的声音急促严厉:“你们什么都不要管。骑上你们的快马,向我们的身后飞驰。不论遇到任何我们的部队—不管是紫竹国的莱利克军团,还是魔羽国的荣誉军团,不管是谁,就说是赛尔的请求:不论他们距离我们有多远,请火速进军,不可延误。” “遵命,赛尔先生!” 看着他们奔驰而去的身影,赛尔扛起巨斧,跳上战马。 “士兵们,向着伊利纳王城前进!” 第一百四十九章 警报 格雷恩此时正忧心忡忡。虽然他之前确实一再要求所有的军团必须保证相互照应,保持一致。可是,他派出的骑探带回的都是让他焦虑的消息—黑森林的大军显然已经和他两翼的军团脱节。莱利克和奥蒂都无法跟上多兰赫尔的速度,他们都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他命令部队加快前进的步伐。可坎德拉贝尔王和霍思敏王的两万大军,行动迟缓,无法以更快的速度追上前方的各个军团,也令他不能掉以轻心。 “不用担心,我的朋友。”特林维尔显然看出了他的忧虑所在,试图安慰他,“以黑森林这位王子的智慧,加上赛尔的勇猛无敌,貌似并没有特别值得担心之处。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也还没有遇到任何情况呢。” 而他也正是用这样的理由为自己宽心。 骑在马上,他远眺群峰。夕阳西沉,霞光万道,黑森林平静夜晚的到来,却让他沉闷无言。无法预测的前景也像黑夜向他扑过来,沉重窒息。 无法掌控全局是他的自责,而他的朋友虽然试图宽解他的忧心,却并没有完全看懂他的心思。 “特林维尔,”他说道,“你说的并没有错。可是,要知道,我们已经一整天没有多兰赫尔王子和赛尔的消息了。” “那倒也是。”特林维尔挠挠头,又笑了。“不过,也才一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我们的后队明天再快一点,我们很快就能追上他们了。” 格雷恩点点头。 特林维尔四周看了看,低声说道:“格雷恩,虽然我总是要米莱安他们小心行事,千万不要低估了玛尔斯王子和他的近卫军。可是,现在他又不在身边,我倒要说句真心话。我们都曾在那支了不起的军团里当过兵。可是,那又如何呢?我甚至怀疑,赛尔先生在抵达他们的王城之前,都可能遭遇不到一场真正的战斗呢。万一这位王子真的已经带领着近卫军,正在撤回到阿波多利的路上呢?所以,也许真的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朋友的话并不能让他释怀。可是他在精灵王子面前竟然也有如此严谨的心思,却令他颇感意外。 听他提起米莱里安王子,这确实是他此次进军途中最牵挂的。果然,至少形势的平静,也是到此为止唯一令他稍感安慰的一条好消息。他不禁点头赞同着。 特林维尔突然笑了:“格雷恩,我怎么感觉到,你这次的行为和表现,与以前的你大不一样呢。” “哦?”他扭头看着一脸熟知在胸的笑容,也正看着他的特林维尔。“哪里不一样呢?” 特林维尔仍然笑着:“就是前几天,你训斥我的时候。” “哦,我的朋友。请原谅我那时的激动和固执吧。真的很抱歉,特林维尔。” 特林维尔摇摇头,“不,我并不是旧事重提。可是,你对朋友们如此声色俱厉,只能让我想清楚一件事。”看到格雷恩探询的眼神,他不禁有些得意。 “魔羽国的荣誉军团,前方有黑森林大军的遮挡,后面是我和你带领的五千人马护卫。而他们的左面,是连赛尔都说过的,不可逾越的大沼泽。所以,” “所以,你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呢,特林维尔?” “所以,”他意味深长地笑着,“米莱安并没有说错—你确实把他放在了最安全的地方。你是有意这样做的吧,格雷恩?” 格雷恩不置可否。可是却笑着说道:“特林维尔,我的朋友。虽然你不止一次给过我惊喜和意外。可我也不得不承认,我有时还会很不厚道地看轻了你呢。请接收我再一次真诚的歉意吧。” 特林维尔又得意地笑了。“可是,为什么呢?魔羽国荣誉军团的三千铁甲战士,也不是浪得虚名的。还有个比起赛尔也逊色无多的图尔赖老兄帮着他呢。再说了,”他一脸神往,不住摇头叹息,“再说了,虽然我没有见过埃德拉斯队长是如何的神勇。可是,看看米莱安吧,就知道他肯定是位了不起的战士呢。” “的确如此。”格雷恩点头称是。 “虽然不知道你的用意。可既然如此,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格雷恩长舒了一口气。他多想就在此刻把心中的苦闷一股脑儿都对朋友倾诉出来。把痛苦深深掩藏在内心,那种煎熬痛彻心扉。终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厄运和不安,分担的越多,也越沉重。”他这样想着,却对朋友细致入微的理解感到欣慰。 太阳马上就要从山顶消失了,夜幕正徐徐降临。 “特林维尔,天已经要黑了。即使我们再心急,今晚也只能如此了。全军停止前进,就地安营。毕竟吃饱了,休息好了,才有精神和体力,明天才能更快地追上多兰赫尔王子和赛尔他们啊。” “遵命,格雷恩。” 士兵们有条不紊,紧张有序地在一片靠近小溪的草地上扎下营寨,架设鹿砦,升起篝火,埋锅造饭。一队队巡哨接连不断地围绕着营地,并向更远更深的夜幕中巡查着。 一路看似平安无事的进军,却没能令格雷恩像其他人那样放松自己。本来已经被艾思夏尔和他的近卫军搅得心神不宁,几天来又被那沉重的噩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特林维尔早已看出朋友的脸色迟重,形容疲惫。他堵在他的营帐门前,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不再坚持。 “格雷恩,有我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是啊。如果没有朋友在身边,他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吧? 耳边还能隐隐听到战马咴咴,篝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此时的他和衣而卧,思绪万千,不禁沉沉欲睡。 突然,急如暴雨的马蹄声打破了压抑沉默的夜幕,由远而近。格雷恩一跃而起,他伸手一摸,腰间的长剑冰冷强硬,让他的心瞬间沉稳坚定。他一步跨出大帐,营门处的金鼓声合着激烈的马蹄声震天动地。无数士兵手持火把涌向寨门,刀剑明光斥目,盾牌堡垒森严。 他大声喝道:“是哪里遇敌?不要慌乱!” 话音未落,他已经看到特林维尔大踏步跑了过来。他厉声喝问道:“特林维尔,你慌什么!” 特林维尔被劈头质问,一时口舌无措。可是他看到格雷恩仗剑而立,火把闪烁处,他的脸上坚毅冷峻,顿时仿佛一下子让他有了主心骨。 “格雷恩,不是我们。营地也没有受到袭击。” “那一定是多兰赫尔王子他们遇到敌人了!他们现在在什么位置?战况如何?” 特林维尔喘了一口气,“是的,格雷恩。我也是刚刚受到报告。刚刚就是黑森林哨探的马蹄声……” 格雷恩不由分说打断了他的话。“他在哪里?把他带到这里来!” 其实根本不用他的吩咐,几个人早已搀扶着在马背上颠簸奔驰了一天一夜的骑手,把他架到格雷恩的营帐前。 黑森林的骑手烟尘满面,气喘吁吁。他一扬手,卫兵马上把一壶水送到哨探的唇边,他“咕咚咕咚”地狂饮着。更多士兵慢慢围了过来。 施蒂利将军正带着几名卫兵也直奔他的营帐,他刚一看到格雷恩,就大声说道:“营门外没有发现敌人的迹象。格雷恩先生……” 格雷恩挥挥手臂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带来黑森林消息的信使,骑手的悲惨景象让他的声音没有一丝同情之心。因为,他已经想象到了,也许还有更多的人处境比他更加悲惨。 “多兰赫尔王子在哪里?” 黑森林的哨探抬起头,把一干而净的水壶扔在地上。“阁下,请火速发兵,多兰赫尔王子需要救援。” “士兵,回答我的问题!”他大声说道。 “是。多兰赫尔王子和赛尔,还有所有的人,都被大火困在阿尔巴特山谷。请速去救援吧。”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凌晨。” 算起来从黑森林军团遇险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了。“你出发时,情况怎么样?敌人有多少兵力?” 哨探喘息着,“我不知道。我们一共有三个人,奉赛尔的命令寻找莱利克和奥蒂将军的部队。当我返回山谷时才发现,谷口已经被大火隔断了,根本无法进入,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可是,山谷里火光冲天,烟雾弥漫,一定十分危急。” 特林维尔急的攥紧了拳头,他刚向前迈了一步,格雷恩犀利的眼神让他望而却步,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虽然黑森林的信使体力不支,可是他仍然接着问道:“你找到他们了吗?莱利克或者奥蒂将军的军团?” 信使抬起头,“是的。我找到了莱利克将军和他的骑士团。我把赛尔先生请求火速援助的口信带给了他。当我离开时,他们已经在向山谷加速进发了。” “有荣誉军团的消息吗?” “没有。当我发现山谷大火隔绝了道路,我就向着大营的方向前来报警。我不知道其它各处的情形。” “好的,我都知道了。”卫兵们把疲惫不堪的黑森林哨探又搀扶了下去。 格雷恩不动声色沉思着。特林维尔已经几次被他严厉的目光吓住了,心中火急火燎,却也不敢去打扰他。 守卫营门的士兵们又发出警示的鼓声。 格雷恩的眉梢轻轻跳动着。施蒂利将军已经不用等待他的命令,他的卫兵早已奔向营门。 马蹄声再次激荡起军营固若金汤的防备。马背上的人影已经清晰可见。他躬身骑跨,手中挥舞着火把。 “达克赛德军情十万火急!” “让他进来!” 鹿砦被搬移,骑手手持火把直接飞奔到中军大帐。他一看到圣城的使者就扔掉火把,滚鞍翻身下马。 “报!达克赛德遇险,请急速救援!” “讲!”格雷恩手扶佩剑,目光炯炯。 “莱利克团长收到黑森林求救的信号,抄近路向阿尔巴特山谷全速前进,并派我向大营告急。可是,敌人放火烧山,莱利克团长被困在山腰,前进受阻。现在形势危急,急需救援。” “敌人有多少人?” “漫山遍野。” “离这里有多远?” “快马加鞭,不到一天的路程。” “知道了。” 金鼓掩息,火把明灭。军营悄无声息地弥漫着躁动不安,只有他目光冷峻,心如坚石。 他的心中飞速地分析了深夜惊动大营而来的探报,形势已了然于胸。可是,还不到最后做决定的时刻。 鼓声又响。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聚集到营门。 “该来的,就让它们一起来吧。”他喃喃低语。直到此时,他的心突然“怦怦”狂跳起来。 “报!荣誉军团军情。” “是谁去增援阿尔巴特山谷?米莱里安王子现在又在哪里?”他大声问道。 “报!荣誉军团接到黑森林火速援救的信号,奥蒂将军已经派遣图尔赖等人率领两个大队七百余人前去增援。米莱里安王子此时应该还在大营,和奥蒂将军在一起。还有精灵族的战士们,也都留在军团,沿着沼泽边缘,向山谷攻击前进。” “你们没有遇到敌人吗?” “是的。军团的前方和侧翼,都十分安静,没有任何敌情。” “你不要在此停留,马上返回荣誉军团。告诉奥蒂将军,千万不要被眼前的安静所迷惑,保持警惕。在向黑森林增援时,时刻注意军团的安全。” “遵命。”马上有人为他牵过脚力快捷的马匹,他跨上马,背上递给他的水和干粮,双腿一夹,狠狠给了坐骑一鞭子,飞驰而去。 马蹄声渐渐远去,众人都在等待着圣城使者的号令。 前出的三支大军中,已经有两支遇到了埋伏和袭击,前方的战场上喊杀冲天,形势万分危急。 “施蒂利将军。”他大声发布着命令。“你带领本部人马,立刻出发去增援莱利克。” “遵命,格雷恩先生。” “请等一下,施蒂利将军,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建议你们走砾石山脊进入艾鲁克山口,那里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莱利克他们受困的地域。”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走您说的那条路?”施蒂利将军很疑惑。“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离莱利克更远了吗?我觉得还是应该走最近的路。” “你说的没错,施蒂利将军。”他沉住气,耐心地解释着,“及时的援军当然是被困的莱利克所急需的。可是你也听到了信报,他和他的骑士团的退路已经被大火隔绝了。即使你们赶到了那里,你又能有什么办法通过那道火墙呢?与其在那里浪费宝贵的时间,不如另辟蹊径,直奔艾鲁克山口。 虽然是远了一些,如果莱利克能打退他面前的敌人,当然他也就没有了危险。可是,如果他顶不住,他只能退往艾鲁克山口—以莱利克的果断干练,他肯定会想到这一点的。所以,你务必赶到那里接应他们,并清除山口四周可能出现的伏兵。这样,才能保证让他们安全地撤回来。” 施蒂利将军心悦诚服,“明白了,格雷恩先生。我马上出发。” “祝你好运,将军。”格雷恩挥手向他告别,把头转向了早就在一旁摩拳擦掌的特林维尔。 “特林维尔。” “在!”他终于等到了格雷恩的招呼。 望着朋友火热的目光,格雷恩感受到来自心底的支持,在那一刻,他也真正振奋起来,在黑森林绵长不可预测的黑夜,有信心和力量还击来自四面八方的重重险阻。 “带领你全部的骑兵,不惧疲劳与危险,去支援多兰赫尔王子和赛尔。我不可能留给你一天一夜的时间了,延迟一步,最迫在眉睫的救援也有可能变成无尽的追悔。所以,你要轻骑简装,如果遇到埋伏,不要恋战。你要时刻牢记,你的任务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阿尔巴特山谷,把多兰赫尔王子和赛尔解救出来。” “是,格雷恩。我都明白了,可是,”特林维尔虽然知道事在紧急,他只是有些担心他的朋友。“那你呢,格雷恩?” “你们一出发,我也会离开大营,去奥蒂将军的荣誉军团。” “那怎么行呢?”特林维尔有些着急,“施蒂利将军带走了大部分人马,我也要带走全部的骑兵,你这样去荣誉军团,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朋友的眼睛流露出的,是这个夜晚最紧张危难时刻令他心头温暖感动的关怀。而且,从被金鼓惊醒的那一刻起,为了安定军营中惊惶失措的士众之心,他一直对朋友严辞厉色。他是不得已而那样做的,可是,此时看着为他担心的朋友,不免心中愧疚。 “特林维尔,”他说,“七百骑兵面对不明的敌人确实显得有些弱小,可是在勇士带领下就会变成七百头雄狮,能打败所有的敌人。挽救黑森林的王子,挽救那支被困火海的军团,全靠你了。” 特林维尔嘿嘿笑着,挺起了胸膛:“请放心,格雷恩,我一定会把他们都救出来的。” “当然。”他说道,眉头又露出隐隐忧虑之色。“图尔赖他们距离阿尔巴特山口的距离更近,他们可能会比你更早一些赶到那里。说实话,特林维尔,我觉得此次黑森林的遇袭,可能是我们遇到的最危险的时刻。你和图尔赖一旦合兵一处,务必不惜任何代价,打通阿尔巴特山口。玛尔斯王子,再加上他的几位师团长,是不会坐视你轻易完成这个任务的。你要有打一场大仗的准备了。”特林维尔点点头, “至于我,你就不要担心了。奥蒂将军那里,至少到现在还没有遇到敌人的迹象,目前还是很安全的。” 特林维尔“哼”了一声,说道:“好的,格雷恩,我全都记下了。我会小心的。” “好了,准备出发吧,特林维尔。一刻都不能再耽搁了。” “是,格雷恩。” 第一百五十章 年轻将领的抉择 各路援兵火速奔赴各自的战场,没有了士兵的大营里顿时显得空空荡荡。篝火熄灭了,黑夜笼罩了一切。 格雷恩又派出疾报,催促还没有得到消息的后卫部队加速行进。但是他已经在怀疑,两王率领的大军,很可能已经无法在这次与强敌的遭遇中,起到任何作用了。 得到阿斯特拉尔先生亲身教诲,又经历了无数生与死考验磨砺的圣城使者,早已炼就了诸事不惊的百战之身。可指挥若定之下,只有他自知西征大军的前途,危在旦夕。 黑森林和紫竹国同时遭遇到敌人的袭击,同时又被大火截断了退路。计划严密,执行果断,的确像是玛尔斯王子那样严谨缜密的心思才能设计出来的。加上他身边还有几位久经沙场的师团长,无论哪一个,放眼大陆都是威震诸国的名将。他们既已和联盟的大军交手,就不会让自己的周密筹划,出现任何的纰漏。 一个统帅幻想着依靠敌人的漏洞百出而取得胜利,在任何时候都是无能和耻辱的表现。可是,现在的他不得不那样想。祈祷施蒂利和特林维尔的援军会一路无阻地顺利完成他所交代的任务。但是,只怕他们两人心中也明白。不论是艾鲁克山口,还是阿尔巴特山谷,都一定会有近卫军的埋伏。 玛尔斯王子和他的战将们,的确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全歼黑森林军团的最好时机的。 特林维尔和施蒂利将军,都将不可避免地遭遇一场恶战!可他仍然派他们去增援深陷重围的两支军团! 既然近卫军已经不再虚张声势,那他也别无选择,只有奋力一战! 骑在马背上,飞驰的骏马,让他的心更剧烈地颠簸起伏。 眼前是他遇到的,前所未有的最大的危机。 莱利克虽然年轻,却是他所见过的,最出色的将领之一。他的士兵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而他本身也是英勇善战的猛将,更兼远超年龄的沉稳多智,任何时候都能做到细致入微的观察,而对战场瞬息万变的掌控,也能让这位紫竹国最年轻有为的骑士团长,做出最有利的判断和抉择。 虽然看似难以完成,他有理由期待着莱利克能力挽狂澜,带领紫竹国的三千子弟兵杀出重围。 是的!如果施蒂利将军能不顾一切地帮他打开艾鲁克山口的通道,他就一定能做到! 他纷乱的心思因坚信莱利克的勇敢和智慧而稍定。可是,他的内心深处,依然沉重悔恨。 西征大军刻不容缓地向着伊利纳王城的进军,是诸王的裁决,是身为圣城使者和统帅的他也无力阻拦的。他痛心自责,无法原谅自己的软弱。 多兰赫尔王子的冒进,势必给此次远征带来深重的灾难。今夜过去,一切都将显露真容! 如果援军没能及时赶到,或者无法击退敌人的围困,黑森林和莱利克的军团也许都将在这个漆黑漫长的夜里覆灭,联盟将陷入一场空前的灾难。 可是,他不能把这可怕的恶果全然背负到黑森林的王子一人身上。 当持续数年的战争曙光渐露时,没有人会怀疑胜利即将到来。国王的盟友倒戈相击,西方三国拨乱反正,也都是因为预见了他的失败,才加入到西征大军。神圣联盟也早已不堪战争的重负,可他们依然组织起反抗的大军,这全都是为了胜利啊! 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这个目标了!如果试问每一个将军或者士兵,你都能听到同样的回答! 是的!他们坚信,只要在黑森林取得一场胜利,这场该死的战争就将结束了! 高昂的士气弥漫着整个大军,狂热席卷了所有人的心。做为黑森林名正言顺的领袖,光复祖国,重建家园的多兰赫尔王子,又岂能独善其身呢?他比任何人都有理由不休止地向着他的王城前进! 可是,仅仅一个夜晚,黑森林的的雄心,就被大火阻隔在了黑森林的群山峡谷! 他已经来不及为未能阻止多兰赫尔王子身陷险境而后悔了。因为,无论有多少自责,现在只能依靠他们自己的力量,坚持下去。 只是这次,勇猛坚毅的赛尔手中的巨斧,还能保全黑森林的王子和他自己吗? 格雷恩的担心也正是年轻的达克赛德骑士团长每时每刻都在面临着的严峻考验。 莱利克并不反对此次进兵。因为在他心里,他也需要用一场胜利—一场达克赛德的胜利,来为哈克米王和他的国家,在过去数年来的错误正名。也是为了洗刷他自己身上,曾经做过耻辱的帮凶而痛悔不已的罪恶。所以,他心甘情愿走在大军的最前面。 可是,格雷恩的每次提醒和警告,都深深印在他的心里。骑士团一帆风顺地进入到黑森林的腹地,依然没有遭遇到任何危险,士兵们都渐渐放松了警惕。莱利克却没有被冲昏头脑,保持着连格雷恩都为之钦佩的冷静。 当突然接到赛尔的预警时,他敏锐地感觉到眼前还看不到的危险正在逼近。虽然黑森林并没有遇到真正的敌人,可是让赛尔绕过他尊敬和无条件服从的黑森林的王子,向他发出紧急援助的请求,一定也是他迫不得已的。 因为,只有刻不容缓的危险,才能让他向所有人发出警告和求助。而这也在预示着他,达克赛德的军团也同样危机四伏。 可是,他是达克赛德骑士团长,是崇尚大义的达克赛德军人!决不能见死不救! 火速增援阿尔巴特山谷的命令一旦下达,就已经无法回头了。骑士团离开了大路,向着崎岖的山顶攀登。只有这样,他才能尽最快的速度追上赛尔和他的黑森林军团。 而且,他已经无所谓了!如果真的有敌人,那么,他们就有可能在任何方向和地方出现。他能决定的,只有走哪条路而已! 夜色渐黑,达克赛德的将士们全都憋着一口气。因为莱利克团长一直在用坚定的声音命令着他们,鼓舞着他们。他们要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翻过阻挡他们的那道山脊。 莱利克的镇定写在脸上,急迫的是看不见的内心。只有登上山顶,他才能居高临下,把一切暴露或者隐藏的危险俱收眼底。他在救助盟友,而保护每一个跟随他的士兵,也是他的职责。 突然,向着山顶攀登的士兵发出阵阵惊呼。 “莱利克团长,你快看啊!” 他听到士兵们在大声呼喊。他回头就看到远方被火光照亮的天空。士兵们被突如其来的大火带来的惊惧刚一浮现在脸上,莱利克已经瞬间做出了决定! “马林,豪尔森!” “将军,有什么吩咐!”两个亲信的大队长很快赶到他的面前。 “马林……”他还没来得及下达新的命令,山顶上传来沉闷如雷的巨响。 “全体注意,寻找掩护!”他大吼着。士兵们有的弯腰趴在地上,或者躲在巨石和大树后面。响声越来越近,地动山摇。数块大如战车的巨石从山顶翻滚而下,所过之处合抱粗的大树被拦腰截断,或者连根拔起。碎石泥土漫天飞溅,撞击声响彻山谷,令人亡魂丧胆。 巨石势不可挡直滚下山坡,可是,紧接着又有无数车轮般大小的石头被从山顶推下。士兵们躲无可躲,藏无可藏。夜幕模糊了他们的视线,杂草羁绊着他们的脚步,达克赛德尼军团瞬间已是伤亡惨重,很多士兵被巨石砸的骨断筋折,化为齑粉。受伤的头破血流,不计其数。惨叫声和着巨石翻滚的撞击声弥漫着整个山腰谷底。 莱利克没有被声势浩大的巨石攻击搅乱了心智。虽然在最初的那一刻,他也胆战心惊,但是喊杀声惊醒了他。 “马林,豪尔森。你们在哪里?”他拼尽了全力大声嘶吼着。 “将军,我在这里。”是豪尔森。他就在离他只有几步远的一块大石后藏身,听到他的呼喊,一边躲避着顺着山坡而下的石雨,爬了过来。 “马林。”他继续喊着。可是他的声音被惨叫和惶恐掩盖了。 “莱利克团长,”奥尔森擦擦脸上的血迹,声音悲痛欲绝。“马林,马林已经……” 他的心中一惊。马林是他最信赖倚重的部下,数年来一直在他的麾下纵横驰骋,没想到在黑森林荒芜危险的群山中,他们甚至还没有看到敌人的影子,就已经丧命于此。他也许就在他的身边和脚下,可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却已分不清了。 他来不及去悲伤,抓住豪尔森的手。又有一块大石呼啸着飞滚过来,他们死死贴在地上,巨石从头顶划过,泥土碎石和断枝残叶覆盖了他们。身后又响起惨叫声。 “豪尔森,”他甚至顾不上去吐出灌进嘴里的泥土,就冲着他的大队长怒吼起来。他用手指着黑夜中蒙蒙的巨大黑影,“你看到了吗?我要你组织起一次冲锋,把那个小山头给我死死守住,天明之前,不管你付出多少代价,一步都不许后退!” 豪尔森抹了一把脸,“放心吧,莱利克团长。” “我会一直向南退却,那里有个小山口。骑士团会在那里等你。” “明白,莱利克团长。”他说着就站起身来,拔出剑大声命令他的士兵,跟在他身后,一边躲避着飞滚而下的巨石,一边沿着山坡向上爬去。 无论敌人的巨石攻势有多么猛烈,可是,也是不可持久地。果然,势可拔山填海的巨石稀疏了,可是小一些的石头还是如雨点儿般倾泄而下。 莱利克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一跃而起,大声命令匍匐在地,还有隐身躲藏的士兵们振作起来,紧紧地跟随着他。 漆黑的夜晚,敌人数目不详,而且都躲藏在他们看不到的隐秘之处,形势不明下如果贸然拼死仰攻,只会让他的骑士团陷入绝望地死境。冲动和义愤,从来都是一个合格的领兵者看不见的敌人。而山顶上的敌人,就是在期望着他能那么做! 他命令每一个士兵使出全身的气力呐喊,要冲上山顶,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顺坡而下的石头更少了,可是,山腰处的呐喊声却渐远渐消。伏兵在等待着蒙受了巨大损失的紫竹国士兵的自投罗网,却没有想到,他们的石雨攻击停止的那一刻,也同时失去了莱利克和他的士兵的踪影。 片刻安静和失望的等待后,山顶的伏兵终于醒悟了。那支呐喊的军队,根本就没有发起他们口中“誓要冲上山顶”的攻势,反而从他们的眼皮底下逃走了。 他们忍受着山间潮湿寒冷的雾气,抵御着树木杂草中毒虫蚊蚁的戕害,绝不是为了放走他们的敌人! 可当他们想尾随跟进,把眼看就要逃走的猎物紧紧咬在口中,迎面而来的却是同样毫不留情的石雨的阻击。 冲过巨石袭击伤亡惨重的豪尔森占据了要冲,死死挡住了敌人。在他的拼死抵抗和保护下,达克赛德尼骑士团死里逃生,把伏兵远远甩在了身后,暂时逃脱了全军覆没的噩运。 集合在莱利克身边的将士们伤痕累累,可是,惊慌已经过去。因为,年轻的骑士的团长正带领着他们,誓要拔除试图吞噬他们而张开的血盆大口中的毒牙! 骑士团的三名大队长,马林已经当场阵亡。十二名中队长中,也有四人或死或伤。隐藏在夜幕中的山岭崎岖小径,他甚至严令战士们放弃了所有的战马。可是,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冲了出来。这也是莱利克最庆幸的。 迎着敌人的攻击向前,冲上山顶,杀出一条生的血路,甚至算不上是一次冒险。因为那是毫无胜算的自寻死路。退路也是不存在的—越烧越旺的大火借着风势,已经将来时的路烧成了一片火海汪洋。 可是,莱利克从容镇定,心明眼亮。 年轻的士兵莱利克,从加入军队的那一天起,就以高超的武艺和百折不挠的意志被萨普莱将军所赏识。可将军更看重的却是他勤而好学,孜孜不倦的品质。当勇武被其他士兵奉为唯一的至高无上而摒弃华而不实的书卷时,莱利克就在达克赛德的军队中被视为少而又少的另类。萨普莱将军着力培养了他,留他在自己身边,并给了他无数立功的机会。 莱利克的行伍生涯简单而顺利,功勋与军阶在年轻一代军人中飞速地攀升,甚至超过了许多出身勋贵的子弟。他成了达克赛德年轻军人中的典范,却一直保留着“爱好读书和学习的”的头衔。而这反而是他最喜欢的称谓。 他如饥似渴,从不放过任何向真正有本领的人学习的机会。在西征大军讨伐暴虐的征旅中,他不止一次真诚地向格雷恩讨教过。格雷恩对莱利克的好感与欣赏,让他也不吝所学,清囊所授。 在谈论到进军黑森林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时,格雷恩就曾经对他事无巨细,详尽地讲解了黑森林的山川地貌,风土人情。看到莱利克仔细聆听,频频发问,他当然更加高兴。他甚至还把他所能知道的大路小径,全都标识在地图上,让莱利克全都默记在心。 格雷恩教他的,在短短的时间里,以莱利克的聪明,即使他无一遗漏的牢记在心,可比起格雷恩来自是远远不如。更不要提将整个黑森林全都印在脑海里的赛尔了。 可是这已经足够了!达克赛德将士们宝贵的生命,将在这个黑夜得到拯救!他抱着坚定的信念,相信他一定会找到那条给骑士团带来生机的小路。艾鲁克山口不论平静还是危机四伏,都是骑士团唯一的机会! 仅仅一个夜晚,达克赛德年轻将领麾下的骑士团,损失惨重,马匹尽失。混乱中还有许多人坠入深渊,或者迷失了方向,葬身火海。 战士们烟尘布满脸庞,浑身血迹斑斑,却仍然在奋力厮杀。莱利克拼杀在最前面,他和所有的战士一样,脱去了厚重的铠甲,因为那样可以更快捷地冲上黑森林陡峭的山岗,冲过敌人重重的阻截。 这是他下达的命令!抛弃了战马的骑士,无法跟上一身皮甲的徒步士兵。而这时落单分散,眨眼之间就会被敌人残杀殆尽。只有集合在达克赛德的旗帜下,才有可能在这个被火映红的黑夜里,逃出死亡近在咫尺的凝视。 火还在烧,映红了天际。妄图让达克赛德骑士团覆灭的火海腾起阵阵烟雾,身后已传来追击的马蹄声。可是,骑士团必须停下来。不论身后追击的马蹄声有多急切,是否会给遭受重创的骑士团带来覆灭的噩运,他都不在乎。小山岗上,他必须等待。 “除非……” 他心中痛苦不已,却冷静从容。因为,士兵们都在看着他。山岗之巅,他手扶佩剑,身披被鲜血染红的战袍,和战士们一起接受着火与朝霞的洗礼。 晨曦已露,乌云渐渐被风吹散,初升的太阳光芒四射,普照黑森林葱茏壮丽的山林。 达克赛德的等待没有白费。随着脚步声的近迫,豪尔森带领着上百名士兵,趁着黑夜的掩护,已经悄悄撤了回来。天光大亮时,他们也冲上了山岗,及时追上了骑士团。士兵们发出阵阵欢呼,莱利克已经迎了上去。 豪尔森和他的战士们齐聚在他的面前,他们满身尘灰,面目漆黑。望着血战而归的战士们,莱利克毫不在意他的狂喜让整个骑士团变得泣泪交集,悲喜重重。 “莱利克团长。” “豪尔森,我知道你们会回来的。所以,弟兄们都在这里等着你。” 豪尔森心内激动,被熊熊战火炙烤而干的眼眶里,又变得湿润起来。只是危急之际,没有时间寒暄感动。 “可是,我们没能甩掉敌人的追兵。他们的马队眼看就要追上来了。莱利克团长,我……” “不必说了,豪尔森。” 年轻的士兵们,又从骑士团长的脸上看到了从容不迫。还有他们熟悉的,敌人自投死路时,才会闪现在他眼中的冷酷的寒光。 那一刻,达克赛德骑士团为之振奋,凛凛杀意,又重回到每个战士的心中。经过一夜近乎耻辱的暗夜杀戮和逃亡,莱利克和他的战士们,在黑森林浓烟滚滚,烈焰升腾的山岗上,终于等来了他们最盼望和需要的,勇气和援兵! 远处的艾鲁克山口,那里已变成胜利或者被消灭两种命运激烈交锋的战场。一支联盟的人马,正为了打破山口,扫清埋伏,和敌人浴血而战。山脚下喊杀震天,尘土飞扬。一面面挥动的大旗,向他们昭示着冲出重围的道路。 莱利克浑身的热血,滚烫沸腾。 “格雷恩先生,能成为和你心意相通的朋友,莱利克何其有幸!也请你相信,达克赛德的战士们没有垮掉。莱利克也永远值得你的信赖!” 是的。骑士团会用一场敌人不敢想象的战斗,来回击他们的围追和堵截。他的心中冷笑着! “想消灭我们?曾经敢这样想的人,都已死在我的前面了!想和达克赛德骑士团战斗,那就来吧,如你所愿!” 战士们都举起手中的刀枪,齐刷刷的目光凝望着年轻的达克赛德骑士团团长。 已经用不着一句鼓舞的话语,战士们雪亮的刀剑和眼睛,已经激励起莱利克心中最旺盛的斗志。 他举起手中的长剑和盾牌,朝着他的战士们微微一笑,转身直冲下山头,向着艾鲁克山口发起豪情万丈的冲锋! 第一百五十一章山谷、火与风 阿尔巴特谷深林密,奇险瑰丽。谷中小路崎岖蜿蜒,高低不平。巨石林立,崖高坡陡。这条小路赛尔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如果不是肩负着保卫咖拉德加王子的重任,还要时刻牵挂着军团的安危,他仍会饱含着对这片河山的挚爱,饱览阿尔巴特山谷的壮美。 空旷幽深的谷底潮湿路滑,狭窄难行。从进入山谷的那一刻,赛尔就派出了警戒的队伍,攀上两侧较缓的陡坡,和谷底的队伍齐头并进。而且他也不可能真的让王子殿下行进在队伍的最前面。那是他这个忠诚护卫的职责。 当然,如果他们顺利穿过山谷,一路凯歌高唱,彻底击败盘踞王城的高山国近卫军,那么,他当然会让王子走在鲜花和热泪相迎的入城队伍的最前方! 而现在,山谷两侧警戒的队伍没有丝毫发现敌人踪迹的警报,寂静的山谷却令他感到不安。 阳光难以射透的枝叶下,草地更显得绿意浓浓。脚步声,马蹄声,惊起草丛里的飞虫飞来跳去,笨拙的甲虫扑闪着短小的飞羽张皇逃离,几只美丽的蝴蝶还盘桓飞舞,士兵冰冷光滑的铁盔却难以立足。一声长长的鸟鸣,在峡谷里显得低沉暗哑,回响的却是铁衣刀剑相争的杀伐之声。 只有战士们脚边盛开小小花朵的荆棘,依自吐露着锋芒毕露的桀骜,处事不惊的蝉鸣枯燥悠长,像是在告诉匆匆而过的士兵,咖拉德加只有它们,还未经历过战争野蛮的摧残。 他回头看着行进的大军,心中不禁又开始担忧。 在山林峡谷中行军,很难保证队列的齐整。可他并不为此感到太多担心。让他焦虑在意的是,峡谷弯曲回环,大军首尾难顾。每一个转弯处都充满敌意的阻绝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到短短的一小部分行进的队伍。而那些士兵们的遭遇更加糟糕,有时仅仅一个转弯,刚才还走在一起的队友,眨眼间就被分隔开来,直到走上一段较平直的路段,他们才能重新聚集到一起,再次看到队友背上的盾牌。 咖拉德加的山林是他永远不变的热爱,此时却化作他无奈的叹息。 即使最美丽的景色也难以让他心怀留恋,他挥着手让队伍加快行进的速度。三百人的前卫披荆斩棘,削平坎坷,为大军开辟着通向王城的道路。 赛尔不时地抬头看着天色,头顶是密不透风的枝桠,参天古木蔽日,悬崖陡壁难以攀登。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士兵都停了下来,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让士兵们止步的原因。 粗大的树木被拦腰砍断,堆积在两道峭壁之间,无情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赛尔做了一个手势,战士们疾步围在他周围,支起盾牌,架起长矛,警觉地目光不放过任何可疑的危险气息。他吹响了号笛。笛声在山谷回荡。 山谷两侧警戒搜寻的小分队,原本醒目的红色旗帜也许被茂密的丛林遮掩,无从显现。而约定的号笛声像顽皮的少女,正躲在一棵树后,难觅影踪。 不安悄然弥漫,赛尔睁大眼睛,竖起耳朵。 一群山雀登枝戏闹,猛地振翅高飞,只留下摇曳不安的细细枝条。两只追逐的布谷鸟,翅膀拍打煽动起不详的风,在山谷中游走传播。 赛尔悄悄摘下巨斧,抬头环视着四周。他的视线被丛生的树木野草遮挡,陡坡峭壁,林木深处,死气沉沉,暗无天日。 他们的敌人是很聪明的。堆积的滚木堵住了山谷最险要也最狭窄的地段。那些粗大沉重的木干想要凭借着人力搬开,以清理出一条能容大军通过的道路,短时间内是难以完成的。 而且他相信,敌人也是不允许他们从容地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来的。从被砍断的碴口还很新看来,砍断这些树木的人也一定还没有走远。或者,就在他还看不到的树林里,陡坡上,正以猎人雪亮的眼光,嘲讽地观望着陷阱中垂死挣扎的野兽。 两侧陡坡上担任警戒搜索的小队仍然没有发出令人担心的预警,屏气凝息只能安慰战士们狂跳的心。赛尔确信,自己的处境万分危险。敌人可以随心所欲地任意发起攻击。虽然同时深处密林山谷,他们完全暴露在敌人眼下,却丝毫无法觉察到敌人的所在。 他又轻轻向后挥了挥手,士兵们四处散开,互相保护,冷静地观察着,慢慢向后退去。 警戒的队伍发出猝不及防的警报,却像行将溺毙的有气无力,声音戛然而止。 赛尔猛地站起身来,“快走!” 可是,已经晚了。弓弦拉动弹击的声响震颤着山谷流动的风,羽箭呼啸,铺天盖地。惨叫声中,成片的战士中箭倒地。战士手中的盾牌仅仅能让他们贴靠在后躲避漫天箭雨,他们喘息着,瑟瑟发抖却寸步难移。 令人窒息的攻击让赛尔周围的战士瞬间几乎损失过半。接下去,他将眼睁睁看着无数埋伏的敌人,居高临下,向着被围困的猎物挥起屠刀。 敌人借助着有利的地势,发起突然的袭击。赛尔为了以防受到埋伏而布置在峡谷两侧的队伍,没能事先发觉敌人的阴谋,在极短的时间里,他们的抵抗就被彻底消灭了。可他们的牺牲却没能给大军带来急需的缓冲时间。与此同时,还在谷底缓慢前行的队伍,也遭到了更猛烈的袭击。 数十百个烈焰升腾的木笼从两边的山坡上滚滚而下,所过之处火光熊熊,草木皆灰,惊叫声惨呼声不绝于耳,受惊的战马狂嘶着把鞍上的战士摔下马背,被火燎烤起火的鬃毛乍起,在谷底山坡狂奔四散。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咖拉德加蜿蜒整个阿尔巴特山谷的大军,就被火笼分隔成了数十段,混乱不堪,各自为战。 赛尔杀红了眼睛!他指挥着身边幸存的士兵们奋力厮杀。烟火缭绕,喊杀四起,不只是他,整个大军只怕都已陷入绝境。 他挥舞着巨斧,口中发出弑杀的狂叫。面对蜂拥而上的敌人,赛尔大杀大砍,气势如虹。他不顾头顶纷飞的羽箭,火舌的肆虐,锋利的斧刃似饥渴难耐的恶龙的毒牙,寒光闪闪,敌血飞溅。他的勇猛激励着战士们,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冲下山与赛尔短兵肉搏的敌人,果敢勇毅,也绝非浪得虚名。可是他们遇上的是咖拉德加的猛虎!虎啸于林,百兽震惶! 前堵后截的敌人,赛尔眼中视若无物!敌军如洪水般涌了过来,却被他一把巨斧迎头痛击,劈波斩浪,敌人纷纷惊叫,赛尔却绝不留情! 敌人抵挡不住赛尔怒涛般的疯狂砍杀,又像遇到坚固堤坝的潮水般退了回去,赛尔却无心恋战。 咖拉德加曾遭城破国灭,阿尔巴特山谷中,相同的厄运再次沉重地扑了过来! 赛尔绝不会让那一幕在他面前重演! 他挥舞着巨斧将挡在面前的敌人屠戮殆尽,杀开一条血路,任凭敌人疯狂的追击砍杀,他头也不回。 他时刻牢记着他的职责!他是咖拉德加的侍卫,王国的守卫者! 他不顾一切往回冲杀,身边的战士只剩不到百人。可是他听到了熟悉的怒吼声,气势汹汹,气不可夺! 多兰赫尔的身边也有数百名老兵拼死保卫,山坡上,密林中,敌人还在潮水般涌过来,把他们紧紧围在谷底。 混战中,多兰赫尔的战马中箭,血溅白袍。他双手挥舞着长剑,和战士们一起四处冲杀。赛尔见多兰赫尔王子被困,情势危急万分!他嗔目圆睁,怒吼声声,杀心万丈,直破九霄! 赛尔带领着所剩无几的战士,冲进火海。巨斧左劈右砍,所到之处,长矛折断,盾碎肢残,头颅落地,气焰顿销。 敌军人多气盛,却没想到赛尔竟如此英勇,如入无人之境!一个人冲锋的力量,攻陷了十倍百倍之敌的壁垒! 赛尔冲了过来,大声喊道:“殿下!” 重围中的将士们听到他的怒吼,看到他的神勇,绝境之下斗志奋起,只一波攻击就将周围的敌军杀得连连退后。 多兰赫尔血满全身,右手血流不住,他剑交左手,看到他,平静而淡淡地笑道:“赛尔,你来了!” 赛尔气息哽咽。 格雷恩事先不止一次的提醒过,可他的忠言不幸一语成谶。 黑森林的战士们热情高涨,士气昂扬。可是经历过伊利纳王城战斗和罗阿洛德保卫战的士兵,在多兰赫尔带领的军团内,只占很少的一部分。更多的人才刚刚走出农田,锄把换成了刀剑,铁甲替去了布衣。 大火和弓箭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亡,从战士被提拔当做队长的老兵危急时刻显露本色,制止惊惶失措的溃散,组织起严密的防守,发动反击消灭敌人。 可是一旦他们在战斗中倒下了,没有了号令,那些第一次目睹了流血的战士们,被遍地的伤者死尸,吓得哭喊连连,乱成一片,死伤累累。 火焰肆虐,浓烟滚滚。勇士挺身而出! 赛尔冷笑一声,大声说道:“把咖拉德加的大旗竖起来!” “我来!”王旗所在,必遭敌人疯狂围攻,危急之下,势必难以身免!可是,多兰赫尔长剑入鞘,单手执旗,站立在猛士身后! 赛尔大吼一声:“保卫好殿下。跟上我!” 赛尔冲进火海,大杀八方。战士们呐喊声声,保卫着王旗。 赛尔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气,在敌兵围困中耀武扬威。巨斧威风,敌者不可挡其面。红光闪处,烈焰不可与争锋。他的怒吼响彻山谷,敌兵为之胆寒。咖拉德加的战士们重整旗鼓,勇气倍增。 烈火炙烤,赛尔热血沸腾。他冲锋在前,怒吼连连。 王旗在山谷飘扬。火海中奋战的士兵们听到赛尔的怒吼声,看到他浴血拼杀的身影,都热泪喷涌。战斗中,他们的声音四处传扬: “是赛尔!赛尔来了!赛尔来了!” “赛尔来了!” “是赛尔!赛尔来救我们了!” 冲破敌人的壁垒,聚集在王旗下的战士越来越多。他们只要看到了赛尔和他手中的巨斧,就无所畏惧。敌人的包围也越来越严密,攻击如狂风骤雨。被鼓舞的战士们怒目横眉,将一道道铁壁击碎。 狂风骤起,烈焰飞腾。 “赛尔,起风了!” ※ 西征大军各处都在激烈交战,奥蒂将军的荣誉军团却如风雨飘摇中平静的孤舟,尽管已经得到加强警备的消息,可是,他们的确还没有遇到任何敌情。 当格雷恩的追上军团时,负责后卫的士兵发出问讯的口令时,也早已看清了,匆忙赶来的是圣城的使者—格雷恩和他的几个卫兵。 “奥蒂将军现在在哪里?” “格雷恩先生,”士兵回答道,“奥蒂将军就在前面,你看到了吗?他正骑马要转过那片树林了。” “那么米莱里安王子和其他的精灵族战士在一起吗?”他刚发出询问,却又摆了摆手,“好了,我已经看到了。” 目送几匹快马越过行进的部队追上去,士兵们又都警觉地巡游着四周。 “奥蒂将军。”格雷恩大喊道。 士兵们纷纷驻足侧目,为风风火火的圣城使者让开一条便捷的道路。奥蒂将军和米莱里安等人听到马蹄声和呼喊声,都勒住马扭回头。 “格雷恩,我们在这里。” 他跳下马,把缰绳交给卫兵,和笑着迎上来的精灵王子握了握手。精灵族战士们身披绿色的斗篷,和苍翠的青山草地融为一体。他们面无表情,只是看着激动地和王子把手言欢的格雷恩。其实,在他们看来,他们两个分开也不过是不久之前的事了。 格雷恩心中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本来还想问埃德拉斯队长去了哪里,却不得不暂时离开了精灵王子。 “对不起,米莱里安。只怕我们还要等上那么一小会儿再见了。我有军情和奥蒂将军商议。”说着,荣誉军团的首领已经向着他们走了过来。 “格雷恩先生,你来的正好。”他说道,“我正要派出哨探去寻找大营呢。” 看着他脸上的神情,至少不会是坏消息了。“这么说我来的正是时候了。是有图尔赖的消息了吗?” 魔羽国的将军喜形于色,恨不得让所有的人都听到他的好消息似的。他大声回答道:“没错,是图尔赖。格雷恩先生,图尔赖已经带领两个大队,击破了阿尔巴特山口的埋伏。他们正在试着进入山谷,或者寻找其它的通路。至于他们是否找到了,我和你一样,格雷恩先生,都在等着最新的消息呢。” 这个消息是他根本没想到的。格雷恩心中一宽,不由赞叹道:“图尔赖真是好样的!” “那是!”奥蒂将军的喜悦跃上眉头,不住口地夸赞着。“格雷恩先生,说句公道话,图尔赖除了脾气暴躁一点,脑子还笨了那么一点儿。可是,任何重任都可以放心地交给他。弗德利特的战士们,没有比得上他更勇敢的了。” 他是真的喜爱图尔赖,才在他的面前卖力地夸奖他啊。虽然不久之前他刚刚见到图尔赖时,还在板着脸孔训斥他呢。 格雷恩笑道:“是的。可是,奥蒂将军,我也要为魔羽国的勇士说句公道话。”奥蒂笑着看着他。“我觉得,图尔赖不止是个勇士。而且,他的脑子也不是那么笨的。” 奥蒂将军哈哈大笑,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士兵都扭头看着他们。 他笑着,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格雷恩先生,如果我的夫人听到有人这么夸奖她的弟弟,会乐疯的。平时她最恨别人说她的弟弟是个暴躁的傻大个,为了这个,格雷恩先生,她可没少跟我怄气呢。”格雷恩也笑了。 “格雷恩先生,等我们打完了这场仗,你一定要来弗德利特我的家中做客。雅秋娜会因为圣城的使者由衷地赏识她亲爱的弟弟,给予你最好的款待。” “当然,奥蒂将军。”看着他真诚的眼神,他也开心地点点头。然后,把头扭向一边。精灵王子正和他的族人说笑着,跟随着大队人马继续向前走着。 他扭回头,奥蒂将军也看了绿色的精灵战士们一眼,凑到他面前,低声说道:“请放心吧,格雷恩先生。我已经按照你事先吩咐的那样,把他们和米莱里安王子安排在我身边了。” “谢谢你,奥蒂将军。” “格雷恩先生,其他人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他问道。 格雷恩摇摇头,慢慢说道:“只怕不太乐观。不过,多兰赫尔王子和莱利克团长都是身经百战,有勇有谋,虽然他们遭到突然袭击,损失肯定会很大。不过,想彻底打垮他们,敌人还是痴心妄想。” 奥蒂将军稍稍迟疑了一下,格雷恩知道他的想法。他说道:“不用担心,奥蒂将军。他们会撑过去的。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图尔赖已经冲破了敌人的埋伏阻截,特林维尔想必现在也已经赶到了,他和图尔赖会合在一起,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冲进谷去,把黑森林的大军解救出来的。” 奥蒂将军不住点头说道:“那真的太好了。特林维尔和图尔赖两个人在一起,那就没有任何人能阻拦得了他们了。” “可是,”格雷恩说道,“两王的主力距离太远,只怕帮不上什么忙了。施蒂利将军已经带着大营过半的士兵去解救莱利克。如果一切顺利,我想,紫竹国骑士团的危险,反倒比黑森林的处境要好多了。” “嗯,没错。莱利克虽然年轻,可是个厉害的角色。他能应付得了危难局势。” “所以,”格雷恩说道,“虽然荣誉军团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可是,一定不要掉以轻心。黑森林和紫竹国的军团都受到袭击,没有理由相信,你和荣誉军团会被敌人遗忘。” “放心吧,格雷恩先生。”奥蒂将军微微一笑。“我已经加强了戒备。荣誉军团还有近十二个中队没有动用,加上精灵族的战士,背靠沼泽,敌人想用对付黑森林和莱利克的法子来对付我们,在荣誉军团这里可是毫无用处的!” 格雷恩点点头:“话是如此,还是要多加小心。如果一路顺利,荣誉军团只怕也要加快速度了。”看到埃德拉斯队长走了过来,他急忙说道, “你们沿着沼泽前进,我们在阿尔巴特山谷见了。” “山谷见,格雷恩先生。” 第一百五十二章 珍重 “埃德拉斯队长。”他迎了上去。精灵队长只是点点头,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 “格雷恩先生,你是在担心我们吗?”他突然问道。 格雷恩默默走着,没有回答。他说:“是你事先和奥蒂将军商量好了的吧?”望着他疑惑的眼神,他又说道,“把米莱里安王子放在军团中保护起来。甚至不允许他和其他士兵去增援受到袭击的黑森林军团。都是你的主意吧?” 原来,三路大军临出发时,他的确暗地里和奥蒂将军商议过。他并没有说太多的话,也没有太多解释。 “米莱里安王子和他的战士们将一直和荣誉军团在一起。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可是,请相信一位阿弗德利特老兵的保证—即使军团战至一兵一卒,我也不会让米莱里安王子和他的战士们去冲锋陷阵。” 当时,他紧握着奥蒂将军的手,感受到他的坚决和信赖。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说道:“前方战事正紧,不知道特林维尔他们怎么样了?” “那你还等什么,格雷恩先生?”埃德拉斯轻笑道,“你也看到了,我们在这里很安全。做为一支大军的首领,你不应该待在这里的。” 他叹了一口气,又扭头看着走在前面的米莱里安。 “放心吧,格雷恩先生。”艾德拉斯脸上平淡镇静,“能做的你都已经做了。既然你都没有放弃,精灵族的战士们更加忠诚可战。接下来把一切交给我们吧。” 格雷恩点点头。他招招手,卫兵把马牵了过来,他翻身上马。 “再见,格雷恩先生。谢谢你!” 两个人心心相印,挥手而别。 很快他就追上了步行的米莱里安王子,他也身穿绿装,和精灵族战士们走在一起。看到格雷恩过来,他笑着,却有意显露出懊丧和戏谑。 “格雷恩,你也要去作战了?” 格雷恩跳下马,笑而不语。精灵王子笑了。 他们走着,米莱里安说道:“特林维尔肯定已经和敌人交上手了,连你都要上去了,可是我却只能在这里慢慢走,慢的让我的心都要急切地跳出来了。” “这有什么不好呢?我以为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军队因为团结才能强大,整体如一是胜利的保证。荣誉军团没有遇到敌人,这是我事先也没有想到的啊。”他笑问道。 “还不是因为你!”年轻的精灵王子不住地抱怨着。“你倒是给特林维尔安排了个好差事。可是瞧瞧魔羽国的奥蒂将军!” “哦?”他依然笑着,“奥蒂将军是个胸有城府,谨慎严明的军人。他带领的荣誉军团是魔羽国最好的军团,他哪里让你不满意了呢?” 精灵王子露出像特林维尔那般的神情,撇撇嘴说道:“也许你认为那是谨慎。可是,不,格雷恩。在我看来,那就是胆小!其他军团都在大战,而我们却在一片宁静中走得比一只小虫子还慢!他难道不知道前方吃紧,黑森林的大军都被围困了吗?” 格雷恩耐心地说道:“荣誉军团行军速度慢,那是因为我刚刚才给他们下达了加快前进的命令。” “好吧!”精灵王子虽然笑着,脸上却还有忿忿之色。“可是他宁可派图尔赖一个人带着士兵们去增援,却把我积极请战的热情,用最冷冰冰的命令浇灭了。” 格雷恩走着,莞尔一笑,心中却在为奥蒂将军忠于他的嘱托而默默地感谢着他。 “我很不高兴,格雷恩。我完全是因为你,为了不让你失望,才决定做一个服从命令的士兵。” “你是个好士兵!米莱里安!” “是个服从命令的好士兵!可是,谁能告诉我,格雷恩。”他继续说道,“他留下这么多士兵,不去支援多兰赫尔和赛尔,到底是在想些什么?这里怎么可能有敌人?如果有,在哪里?这里,”他用手一指北方空旷的草甸,那里一马平川,视线无阻,远方的高山密林,一望无际。 “还是这里?”他又手指着茫茫沼泽,“连赛尔先生都说过,黑森林的大沼泽地,是连天空的鸟儿都不敢飞跃的可怕的地方。即使它们飞累了也不敢轻易落足!可是我却盼望着,敌人能真的从那里飞过来呢!只怕只有那样,我在荣誉军团才能遇到一场战斗了。” 精灵族的战士们都默默地走着,可是米莱里安王子的声音显然让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到。 他沉吟了一下,把头凑近精灵王子的耳边,轻声说道:“米莱里安,让我告诉你一些新的情况吧。连特林维尔还不知道呢。”看着精灵王子激动又有些期待的眼神,他说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才来荣誉军团的?难道我只是因为想念你和埃德拉斯队长,才不顾黑森林和莱利克军团的安危,只带了两三个人就远离前线的战斗,跑到了奥蒂将军的荣誉军团吗?米莱里安,你认识的格雷恩,是个这样的人吗?”他等待着米莱里安的回答。 米莱里安恍然大悟。他也压低了声音:“这么说,荣誉军团也很快就有仗可打了?” “没错!这里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米莱里安王子。我已经收到最新的情报,玛尔斯王子的近卫军,已经在荣誉军团前进的方向上露出了破绽,被我们的哨探发现了。所以,我才急着赶来,把这个重要的消息告诉了他。而且,你很快就不会抱怨了—因为,我已经下达了命令,一旦安全得到确认,荣誉军团将加速前进,你再也不必担心会被一只慢悠悠的蜗牛超越了。” 年轻的精灵王子心中喜悦,刚想放声大笑,却急忙捂住嘴,低声问道:“这么说是真的了?连特林维尔和图尔赖都没有遇到的近卫军,真的可能出现在荣誉军团的前方?” “很有可能,米莱里安王子!我收到的信报是这样说的!” 米莱里安微微一笑,说道:“如果是真的,格雷恩,我将为你让我留在荣誉军团而感谢你。” “为什么而谢我呢?”他的心底突然一阵沉重,脸上却并不显露出来。 “想想吧,这可能真的是最后一战了。跟随着你,格雷恩,我们打过无数的恶仗了,可没有哪一次能和即将接下来的这一战更令我期待和激动的了。最强大可怕的敌人,才配得上精灵的全力以赴。只有战胜了特林维尔口中无敌的近卫军,当我离开你们时,才不会有任何遗憾了。”说着,他年轻英俊的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喜悦,也因为不久之后的离别而淡淡地忧伤。很快,他就开心起来。 “特林维尔不止一次说过,如果有他陪伴着,我就可以去近卫军的大旗下走马一游!想去几次都行,想怎么去就怎么去!可是,这次只怕会让他失望了!” 格雷恩的脸上仍旧挂着笑容,他说道:“当然,也许会如你所愿。可是,米莱里安王子……” “哦,格雷恩,你不必再说了。”他笑道,“我已经让你看到了我的服从。我还将继续牢记你的话—毕竟,真正强劲的敌手,也是值得尊重的。所以请你放心,格雷恩。我也一定会小心的。” 格雷恩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笑道:“好的。那也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抬头看着天空,烈日当空,晴空万里,白云朵朵。“我必须要走了。米莱里安王子,打完了这一仗,我们王城见!” “王城见,格雷恩!” 格雷恩不得已用谎言安抚了年轻的精灵王子。只要西征大军能逃过这次劫难,直至把阿波多利的占领军全部驱赶出黑森林的土地,多兰赫尔王子复国在望,大陆和平即将降临。在那之前,只要精灵王的神谕被打破,欺骗一个忠诚的朋友,对于心里埋藏着不详的预言的他来说,只会是难得的解脱。 他骑在马上,沿着浩瀚的沼泽一路向前。眼前还浮现出精灵王子跃跃欲试的眼神,让他心情不由沉重,渐渐变得更加不安起来。 可为什么他会不安呢?荣誉军团四周静悄悄的,他不是都看到了吗?而这也是他的本意啊! 回想着他和精灵王子之间的对话,他隐约觉得哪里正变得危险起来。不!他一定是多虑了! 他勒住缰绳,突然愣住了。 他脑海中飞速的滑过在荣誉军团见过的所有的人,说过所有的话。很快他就想到了。原来,并不是精灵王子与近卫军一战的巨大渴望让他有所警觉。事实上,从他见到奥蒂将军那一刻起,怀疑和不安就已经在他心里滋长着。 大军受到袭击苦战是确凿无疑的。让三支齐头并进大军中的两个军团同时身陷重围,声势之浩大,计划之缜密,动作之迅猛,无一不显现出势必全歼西征大军的信心。 而要达到全歼西征大军先锋的近两万人马的目的,驻守黑森林的阿波多利五个军团势必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才有可能做到。 可是,之前他甚至屡屡得到玛尔斯王子已经回撤波阿多尼的情报。 联盟大军相信这是真的!近卫军的首领从奇利亚斯一撤再撤,放过了很多次与联军决战的时机。如果近卫军退出了这次计划周全的伏击,也的确会有人相信。 可是,黑森林军团和莱利克的骑士团受到的袭击又如何解释呢? 敌人的攻击如此猛烈持久,意味着不达到彻底消灭敌人誓不罢休的坚决! 可为什么图尔赖仅仅几百人的两个大队,就轻而易举地撕破了阿尔巴特山口的埋伏呢?图尔赖确如奥蒂将军所说的那般英勇,可是,他能一举突破敌人的防线,肯定不是阿波多利军团的战斗力,被图尔赖区区的几百人吓倒了! 图汗和巴加尔两位将军率领的五个军团有近两万人,如果加上近卫军的近万人,以突然袭击的方式,重创黑森林和紫竹国的不到一万五千人的军团,甚至真的全部消灭,也有极大成功的把握。 既然他们下定了决心,要与远征的联盟生死一战,万全的计划又怎么会让山口的埋伏羸弱至不堪一击呢? 还有可能,因为力有不逮,他们做不到! 被围困的联军拼死一搏,本就有可能给阿波多利的计划造成很大的麻烦,这一定也在玛尔斯王子的计划之内。 很显然,不是这样的。阿尔巴特山口埋伏的人马一定是兵力虚弱,才有可能被图尔赖趁隙而入。 他的额头冷汗涔涔,浑身冰凉。 而且,近卫军的铁衣铁马,本就不是为了在峡谷和高山冲锋而准备的。一泻千里的奔腾攻势,才是近卫军所向无敌的可怕之处。他又想到—制定和执行如此规模庞大,万无一失的计划,使阿波多利各军团令行禁止,指挥划一,能做到的人只有一个! 那个阴险狡诈的埃吉尔,心机城府无疑也十分可怕,他也有可能会想到给联军造成巨大伤害的毒计。可是,要让阿波多利的近卫军团和所有士兵们绝对遵从的,只有一个人! 玛尔斯王子!已经很明显了。 “所以,图汗将军和巴加尔将军的两万人马,既要把敌人围困消灭在崇山峻岭和茂密森林里,已经是用尽了最大的力量。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士兵部署在包围圈之外。”他的心更冷了。 消灭西征大军的战斗已经展开,近卫军一定会出现!玛尔斯王子也根本没有撤回阿波多利! 如果如他所想的那样,近卫军必定会加入此次对黑森林和莱利克等两个军团的战斗。可是他们却没有参加山谷密林中伏击。那他们会在哪里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浑身颤抖起来,举头观望。 丽日晴空,远方山林可见,草原无遮无碍。即使奔腾的骑兵突然冲了过来,可是很远就会被发现,完全无法做到突袭。 南方的沼泽苍茫迷蒙,芦苇浩荡,水草丛生。稀疏的树木历历在目,任何企图都会被暴露无遗。 即使没有赛尔的一再提起,他也确信,敌人没有任何机会,会从沼泽突然现身。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 他和精灵王子的戏言,才是真正的危险! 玛尔斯王子的近卫军,也许就在前方,甚至任何可能的地方,已经挥舞起了铁拳,准备给予荣誉军团最残忍无情的一击! 这才是真正的计划,三支前出的军团全都面临着覆灭的危险,难以相互援助,被分头击破! 他要去提醒奥蒂将军和米莱里安。没有了勇士图尔赖的荣誉军团的两千多名战士,将面对近卫军铁骑的痛击!但是,一切还得及! 他猛地拨转马头,向着还能隐隐看到身影的荣誉军团飞奔而去。他已经看到了精灵战士绿色的身影,他看到了米莱里安。 他在马背上大声呼喊着:“米莱里安!米莱里安!停下!停下!” 正在和精灵战士徒步而行的艾德拉斯队长和米莱里安王子,都听到了他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喊声。他们停下脚步。 士兵们也能听到那声音中的焦急和慌张。他们好奇地走走停停,回头观望。 精灵战士面色平静,埃德拉斯队长目光闪过一丝命中注定的安宁,望着那匹飞奔而来的骏马。马背上的人疯狂地鞭打着坐骑,越来越近。 他一把没拉住米莱里安,精灵王子已经笑着迎着战马跑了过去。 “不用担心,埃德拉斯队长。我好像听到格雷恩在喊我的名字。他肯定是又想到了什么,忘记叮咛我了。我去看看,马上回来。”他转身也大声喊着, “格雷恩,我在这里!” 格雷恩看着那个孤独的身影迎着他飞跑,他扬起手又狠狠给了坐骑几鞭子,大声嘶吼着:“别过来,快回去!米莱里安,快回去!”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他越跑越快。 一阵狂风,迷了人眼。枝叶残败,漫天飞草。 “起风了!起风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年轻的猎人 “赛尔,起风了。” 火舌席卷兵戈相见的阿尔巴特山谷,狂风鼓噪起血腥的残忍。赛尔粗大的发辫被风吹过的火苗烤焦,滚烫的潮汐无情地裹挟着所有挥舞着刀剑厮杀的人们。惊叫声,惨呼声,不绝于耳。 赛尔扑灭了发梢的火苗。山谷底直上峰顶,焦糊的衣衫皮肉气味弥漫。 敌人的围攻疯狂不断,战士们躲避着翻滚的热浪,蜂拥向王旗。 咖拉德加王子的伤口已被烈火烤干不再滴血,他手持大旗寸步不离赛尔的身前左右。可是,鼓舞着战士们战斗的王旗,也将要被大火吞没了。 望着越来越多的战士们烈焰袭身,却还在用尽最后一口气呼喊着杀敌的声音,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和敌人在火海中同归于尽。赛尔抓起一把脚下的泥土,飞身跃上了一块大青石。他高高举起手臂,让滚烫的风从他的手指间划过。 “赛尔!”多兰赫尔大喊着。 “都跟紧我!跟着我!”赛尔跳下巨石,迎着敌人冲了过去。 ※ 阿尔巴特的山风多变不定,是赛尔最热爱的咖拉德加的奇幻壮美中,还未被他驯服的最狂野的景色。 他曾经在陡峭的悬崖山坡上奔跑,追逐着那风。 那一年,他十七岁。却已身高臂壮,力大无穷。他曾经一把猎叉力战三只猛虎,他的怒吼和猛兽的嚎叫震动山谷,百兽俯首,群鸟偃噪。他也曾赤手空拳和熊罴角力,尖牙利爪下他折断了野兽的脖颈却毫发无伤。死于他拳脚猎刀下的狼虫虎豹不计其数,年轻的赛尔,是咖拉德加最出色的猎人。 那一年,他腰挎猎刀,肩扛兽皮,走在伊利纳的集市上。咖拉德加的猎人数不胜数,可是当他们看到高大英武的年轻猎人走来时,全都收起桀骜的眼神。当赛尔走过他们身边时,他们也全都低下了头。 无论他停留在哪里,贩卖山珍兽鸟的猎人们,都会为他腾出最大的一片空地。无论他们多么勇敢,多么技艺精湛,他们的收获比起赛尔来,也只能让他们耳赤垂首,汗颜羞惭。 赛尔手中的兽皮是那么与众不同。因为他总是爱赤手空拳和野兽搏斗,随着他的声声怒吼,将猛兽立毙于他无敌的拳脚之下,因此他猎获的兽皮也总是完美无损。这也让他的周围总能霎时间让被围的水泄不通。 他双手抱在胸前,悠闲地闭上眼睛,听他们啧啧称赞,夸赞着他的猎物,夸赞着猎物的主人。 “小伙子,这些兽皮都是你打的吗?” 声音年轻清脆,悦耳动听。猛地,他的心“怦怦”狂跳着。他睁开了眼睛。 那几个年轻少女都蒙着面纱,他却被那声音的主人深深吸引了。目光追逐着她,再也不曾离开。 她在笑,像他狩猎时无处不在的风,清新,干净。她停在他的面前,可是,她在看着那些完美无伤的猛兽曾经的威风荣耀。而他只是在看着她。 他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当他翻山跨涧追逐野兽时,惊惶急急的是他的猎物。遇到深陷绝境回头反扑的猛兽,他也总是轻轻打个呼哨,扔掉手中的猎叉弓箭,与猛兽相博。因为困兽反而会让他更加气定神闲。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也会跳的如此猛烈。 “小伙子,我在问你话呢。这些兽皮都是你的吗?是你一个人打的吗?”他仍然没有回答。 一个年轻姑娘却用娇嫩如百灵的声音,故作老气横秋的居高临下和他说着话。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了。 从他第一次一个人打到猛虎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如此傲慢的声音了。无论是谁,见到他,只会亲切或者敬畏地称呼他,十七岁的猎人,“赛尔先生”! 就是现在,一个年岁和他相仿,甚至比他还要年轻的姑娘却敢喊他,“小伙子”! 受到冒犯的小伙子丝毫没有感到羞辱和恼火。姑娘甜美傲气的声音只会让他的心莫名喜悦。 年轻的姑娘抬起头来,正迎着他滚烫的目光,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姑娘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可在他眼里看到的却只是灿如晨星,清澈透底却充满野性的漆黑双眸。姑娘身穿他所见过的最漂亮的一袭黄杉,娇憨似未满月的乳豹,嘴角上弯却试着张牙舞爪恫吓轻蔑她的猎人。 心跳让他无法呼吸,他做出了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举动。他猛地伸手摘下了她的面纱。她的女伴儿们都发出被冒犯的娇羞无限的低吼。她却不躲不闪,没有在猝不及防的戏弄下放弃她的矜持。 围观的人们都哈哈大笑。姑娘却冷笑起来。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他的眼睛明亮,闪闪放光,手中还拿着那方丝薄的面纱。轻滑如她的乌发,轻拂猎人年轻的心。 姑娘嘴角含着傲慢的微笑,微仰着一张俊俏含愠的脸,向他伸出她的手。 “给我!” “美丽的姑娘,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我发誓!你说吧!” “还给我!”姑娘那些还带着面纱的女伴儿们都在义愤填膺地齐声声讨他。他目不转睛地只是望着她。 更多人围了过来,他们低声笑着,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年轻姑娘不为所动,伸着她固执的小手,用眼角瞥着年轻的猎人。 “还给我!否则,你会后悔的!” “没错!如果你不把你的名字给我,我才真的会后悔呢。” 围观的人群堵塞了王城久负盛名的集市广场,善意的,哄笑的,各种心意的笑声,让她一直伸着的手无法收回。年轻的姑娘有些恼羞成怒。 “无礼的小伙子,在伊利纳的大街上,不问而夺取女孩儿的面纱,你很快就会为你的粗鲁而受到惩罚!” “傲慢的小姐啊,如果你贴近我的心,听到我的心在跳,那是在向天神祈祷—如果求得你的芳名要受到惩罚,那就让这惩罚马上就到来吧!” 姑娘们莺莺燕燕,娇叱着他的厚脸皮。和所有繁华城市里的集市一样,好事者永远层出不穷,甚至比能摆出来的琳琅满目的货品更加吸引人。因为他们总能及时出现,带给人们各种各样的快乐和笑声。 一个年轻活力的猎人,一个俊俏可喜的姑娘,两个人为了他们各自想要的而讨价还价。他们怎么肯放过此番场景而不推波助澜呢! “告诉他!告诉他!告诉他!”呼喊声嬉笑声此起彼伏,声浪连绵,响彻集市。 年轻姑娘的脸变得通红,而她的女伴儿们被突如其来的鼎沸声吓了一跳。她们把姑娘围在中间,试着保护她。人们反而笑得更大声了。 有人哈哈大笑着说道:“赛尔,你怎么连她都不认识呢?她是商人库布拉家最漂亮的女儿,号称比阿尔巴特山谷最狂野的风还要难以驾驭的—玛依拉小姐。” 人们哄笑着,玛依拉小姐红霞满面,可她强挣扎着绝不退缩。 红色的面纱,就在面前这个英武的猎人高高扬起的手里,迎风飘着。他的身躯高大挺拔,面容英气俊美,棱角分明的嘴角洋溢着和她同样年轻的骄傲。他的目光清澈,善良坚定。粗陋的布衣下雄壮的胸膛里,跳动着蓬勃有力的心。 年轻姑娘的傲慢在他如火的热情注视下,几乎被完全融化。她呆呆地发愣,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终于,她咬着牙低声发出最后的威胁,只是大家都看得出来,那也不过是她最后的倔强了。 “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快还给我!我就饶了你!” “赛尔,”好事者投薪入火,唯恐好事错过。“快把面纱还给玛依拉小姐吧。她要是发起火来,可不是你这样的穷小子能受得了的。哈哈,她的三个哥哥哪一个都像你这般健壮高大,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欺负他们的妹妹,那可有你好瞧的了。” 众人大笑。赛尔手抚胸口,洒然领诺。他笑着说道:“玛依拉小姐,你要的,我都会给你!请你回去对你的父亲说—明天早晨,赛尔就会登门去拜见库布拉先生,求娶他最钟爱的女儿。” 众人都呆了一呆,沉默片刻,轰然大叫:“真不愧是赛尔啊!果然是号称‘胆子赛过猛虎’的赛尔啊!果然名不虚传!” “无赖!他疯了!”她的女伴儿们都吓得花容失色,拖着红着脸发呆的玛依拉转身就跑。 “玛依拉小姐,”赛尔望着那动人的背影大声喊道,“追逐过阿尔巴特最狂野山风的猎人,求天上的神明作证—我一定会娶你,做我一生唯一最珍爱的妻子!” 清醒过来的姑娘清楚地听到了他的狂言妄语,没有一句不饶人的反驳就落荒而逃! 那天晚上,很多人都在谈论着集市广场上那罕见的一幕。酒馆里,街道上,广场上,角落里,打开窗户透出灯光的屋子里,人们都在议论猜测着—年轻猎人胆大妄为的热烈,到头来会成就王城前无古人的美谈,抑或徒留使人下饭饮酒的笑话。 明天一早,就见分晓。 可是,很多人也都在说,赛尔根本就不会来! 除非他真的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傻瓜! 可是,晨曦还未完全退去,星光闪耀的伊利纳王城安静的大街上,赛尔身背口袋,牵着他的老马,马背上也驮着几个重重的大口袋。一人一马,向着他允诺过的地方走去。 赛尔好像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如此众多的伊利纳市民聚集在大街小巷的两侧。而王城的居民好像也从未起的像今天这么早,齐刷刷的。他们听到马蹄声,看到赛尔的身影,无不惊讶敬佩,纷纷注视着他。等他走过去,就静悄悄地跟在他身后。 赛尔今天没有身背猎叉,没有腰挎猎刀,长弓箭壶让位于崇高羞涩的聘礼,简陋干净的粗布衣衫。人们看到的是他三更而行,一生最沉重旅程的虔诚。 他走得沉稳轻松,步履矫健。新梳的发辫披散在肩头,宽厚有力的臂膀,和他的心一样年轻自信。 越来越多的人跟随在他身后。年轻的赛尔平静的面容和步伐,也让他们不敢高声而语,全都静悄悄的。 可是,他们的心里都有着好奇和古怪的期盼。有的人认识名声渐起的赛尔,也有很多的人是在集市那场百年不遇的奇观之后,才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 他们有的喜爱咖拉德加后起之秀中最出色的那个猎人,因为他的信义和勇敢,也因为他的宽厚和仁义。可即使这样,他们对赛尔能如愿迎娶美丽高傲的玛依拉小姐,仍抱有祝愿和怀疑。 更多的人则纯粹是猎奇和不屑。库布拉先生的府邸虽然不如王城中那些贵族豪强的门楣高贵,可他的财富也是那些白眼他身份的大人老爷们心中垂涎,眼红不已的。 事实上,据王城消息灵通的人们所传,已经有好几家上述那些贵族老爷们,暗地里争着上门去求过亲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们都被库布拉家拒绝了。 “等着瞧吧!”他们心中暗自揣摩着。 既然那些身份高贵,财富通天的少年子弟都没能打动美丽的玛依拉小姐,赛尔又凭什么赢得她骄傲的心呢? 赛尔的身世坎坷,孤单一人,家徒四壁,两手空空。从小锦衣华服,仆从哄宠,过惯了富足日子的库布齐家的娇贵小姐,会跟着他这样一个穷小子去过苦日子吗?即使他是最好的猎人,能猎取最凶恶的猛兽,可是,他的前程又怎么能和那些权贵荫佑下的年轻人相比呢? 他们不是在嘲笑一无所有的年轻猎人,可他们也同样不相信—眼高一切,比阿尔巴特山谷最难以驾驭的风还要洒脱桀骜的玛依拉小姐,会爱上昨天才第一次见面的赛尔呢。 其实真的有很多人心中暗笑不已。即使那些亲眼看到当时情景的人也不愿意相信,诚实稳重的赛尔当时的行为,完全是轻浮的,也是粗鲁无礼的。 他当着伊利纳众多人的面,调戏了泼辣的玛依拉小姐。如果说这样还能让她爱上他,答应他的求婚,伊利纳的市民们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库布拉的宅邸位于王城最安静也最漂亮的街道上。可那里依然聚集着无数好奇心多多的人群。他们也都静悄悄地,也不知道他们已经在那里等了多久。 于是,库布拉家的女儿被人求亲的传闻,在太阳还没升起之前就几乎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城。唯独真正应该关心了解此事的库布拉老爷家,反倒被蒙在了鼓里。 看到赛尔单人独骑已经来到了库布拉家的大门外,人们安静地为他闪开了一条通往天境或者深渊的道路。 赛尔微笑着。宽敞厚重的大门没能让他心起波澜,高大雄伟的围墙当然更不会让他胆色稍减。 他的眼中全然看不到围堵跟随的人群。他走上台阶,伸手拍打着门环。 门里没有一点动静。 他又拍打着。啪,啪啪。 “谁啊?天还没亮就来敲门!” 赛尔朗声说道:“我是赛尔,来拜见库布拉老爷。” 里面的声音带着怒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梦沉酣被惊醒而恼火。“我不认识什么赛尔!库布拉老爷家也没有叫赛尔的朋友!赶紧走,不要来烦我!” 赛尔没有气昧,反而笑了:“我答应过伊美雅小姐今天会来!所以我一定要进去!请开门吧!” 一路悄无声息跟随他的人群看到赛尔开口叫门,全都一起大声呼喊起来! “开门!快开门!” “快给赛尔开门!” “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就把门撞开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追逐风的新娘 院子里响起慌乱的声响,几乎半个王城都能听到凌晨响彻星空的砸门声! 门开了,衣衫不齐睡眼稀松的守门人惊讶地望着门外黑压压的人群,张着大嘴,忘了问话。 赛尔轻轻一笑,牵着马迈步从愣神儿的守门人身边走过。守门人清醒过来,一把拉住了赛尔。可是,那些观望的好奇的人们,也都忍不住拥挤了进来,反而把守门人给挤在墙角,动弹不得了。人们笑着闹着,涌进了院子,守门人扯开喉咙大叫着快来人。可是,根本已经用不着了。 库布拉家的人早被山呼海啸般的“开门”声惊醒了。那些仆人们衣服还来不及穿完整就从各个地方跑进院子里,可他们也被眼前看到的吓得不知所措,慌手慌脚的。于是,他们决定,还是先把腰带系紧点儿才是最要紧的。看这架势,看这场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库布拉家的三个儿子早冲了过来,蜂拥而进的人们都停下了脚步,赛尔继续向前走着。 “愣什么!拦住他!” 几个健壮的大汉扑过去,抓住赛尔的双臂,抱住赛尔的双腿,想把他拖出门外。可是赛尔稳步向前,不紧不慢,抱住赛尔双腿的两个人脚蹬手拽,急赤白脸也难以阻止赛尔轻松迈步。即使他们被拖倒在方砖砌成的甬道上翻滚,腰带又被拉开了,裤子被拖到脚跟,却只是换来了人们的哄笑。 “都给我住手!” 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人们都扭头看去。 老库布拉用手扶着帽子走了出来,人们顿时又安静了。只有那几个不肯放手的仆人还在憋足了劲儿,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赛尔停下了脚步。 老库布拉走到台阶上,看着站立在院子当中的赛尔。 “年轻人,你是谁?你带着这么多人闯进我的家,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声音苍老而威严。 赛尔双手抱拳,紧紧拉住他手臂不肯放开的两个人被他有力的双臂托起,脚离了砖面,却还在拧眉瞪目地较劲,发出憾山抜树般报效的忠诚呐喊。 老库布拉皱皱眉头,大喝着:“胡闹,成何体统!还不快点都松手。” 几个早就想这么做的仆人一起松手,提着裤子一溜烟儿跑到人群里去了。人们又大笑起来。 赛尔抱拳于胸,恭敬有加。他说道:“请问,您就是库布拉老爷吗?” 老库布拉摆摆手,因为他看到三个和面前这个年轻人同样高大健壮的儿子,正摩拳擦掌。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也柔和了许多:“没错,年轻人。我就是库布拉。可是,你又是谁?我认识你吗?是谁让你来的?你来做什么?” 得到库布拉的肯定回答,赛尔深施一礼,从肩头卸下口袋打开,将里面的兽皮一张张铺在甬道上,院子里。库布拉略带惊讶地看着他,人群低声议论纷纷。 口袋空了,赛尔转身又从马背上取下三只同样的大口袋。 很快,漂亮威猛的虎豹熊皮,各色山珍,铺满了整个院子。芳草碧树,熊罴夺目。繁花似锦,虎豹斑斑。 库布拉心中不悦,脸上却不动声色。他说道:“年轻人,如果你是来卖皮货的,那你最好天亮后去库布拉家的店铺。你不知道现在天还没亮吗?” 赛尔站立在院子里,双目闪闪发光,像即将隐去的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库布拉老爷,我叫赛尔。就像您看到的那样,我是个猎人。今天,我是来府上求婚的—我想求您,把您的女儿嫁给我的。” “你说什么?”老库布拉张着嘴,瞪大了双眼,不由向前走了几步。 看到赛尔自信而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他的请求,原本安静的人群都大声鼓掌,齐声喝彩。 老库布拉惊讶地看着他,而他的三个儿子早气得面红耳赤。他的小儿子弗拉杨一个健步冲到赛尔的面前,挥起巨大的拳头,冲着赛尔的胸膛狠狠一拳。 “无礼的小子!让我先教训教训你!” 库布拉家的儿子们勇武有力,王城赫赫有名。他挥拳猛击,众人齐声惊叫。可是赛尔却微然一笑,不躲不闪,挺起了胸膛。 弗拉杨的拳头收不及,重重地击中赛尔的前胸。只听“砰”的一声,弗拉杨心中暗暗后悔。 可是,赛尔纹丝不动,笑容依旧。 众人睁开眼睛,又不禁大声叫起好来。弗拉杨愣了一下,又举起拳头。可他犹豫着,回头看着老库布拉和他的两个哥哥。 老库布拉气得不住地训斥着,“走开!谁让你动手的!” 弗拉杨慢慢退回两个哥哥身边。他们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看你用了那么大劲儿,吓我们一跳。幸好你没真打。” 弗拉杨脸有些红,举着拳头,不住地摇头。“可是,可是……” 赛尔朗声说道:“您没有听错,库布拉老爷。我当然知道,尽管已尽我所有,这些聘礼仍显寒酸,完全与您的女儿在我心中的珍贵不可相提并论。虽然我也可以空手而来,因为我同样知道,玛依拉小姐并不看重聘礼的贵重多少。可我有一颗真心爱慕的心,天神可鉴。” 门外大街上的行人重重,院子里人满为患。库布拉心下恼怒,却不得不耐下性子来。 “年轻人,你的勇气可嘉。可是,我凭什么要为你的身无分文喝彩呢?库布拉家从不看重金钱财帛,可你赤手空拳就敢贸然求娶小女,这只能让我更加认为你不过是个不知轻重,无知无畏的毛头小子。” 众人都看看赛尔,又看着满头白发的老库布拉。 赛尔一笑,“因为年轻,一文不名不能成为轻视我的理由。我生下来就是赤手空拳,一身轻松意味着我飞起来时将更快更高。” 老库布拉不悦地“哼”了一声,说道:“那就等你飞起来时,再来继续你的高论吧。年轻人,不是我轻看你。要知道,库布拉家拒绝过很多比你更加优秀的求婚者。我也有理由相信我女儿的眼光。所以,收起你所谓的聘礼,现在就离开吧。当然,如果你仍然想卖掉这些皮货,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别人从没听说过的,而我也从未给出过的,最好的价钱。” 看到果然如人们所猜想的那样,赛尔是一丝机会都不会有的。虽然被当面拒绝,可是这也最平常不过了。以赛尔信义卓著的名声,他肯定不会死死纠缠,自讨其辱的。唉! 人们揪心记挂的,轰动王城的大事件,如砂石入海,波澜未兴就即将消失,多少令人感到无趣索然。 赛尔却拱手笑道:“昨天在集市上,有人曾提醒过我—玛依拉小姐的母亲过世时曾留有遗言:伊美雅小姐的终身大事,将由她自己做主,即使父兄亦不能横加阻挠干涉。我想知道,库布拉老爷是否会依旧遵守先夫人的遗愿呢?” 意兴阑珊的众人恍然,纷纷说道:“就是!蒂娜夫人的确说过让伊美雅小姐自寻夫婿的话,这件事王城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吧?” “库布拉老爷,你可不能食言啊。” “快让玛依拉小姐自己出来说吧。” 众声汹汹,老库布拉愣了一下,犹豫起来。面前胆大的求婚者虽然穷窘却气势炫扬,人品相貌都十分稳重出色,言谈举止也都不逾众口。库布拉老爷还是很喜欢他的。不过,他依然不能答应他。家有待嫁小女的欢喜和烦恼,老库布拉和别人家的父亲是一样多的。 他开口说道:“年轻人,亡妻临过世时,因为疼爱女儿,怕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的确说过那样的话。小女的婚事,全由她自己做主。虽然这样的请求前所未闻,可我还是答应了。因为,我也爱我的女儿胜过一切。” 赛尔又一次躬身施礼,他说道:“既然如此,我想当面向玛依拉小姐求婚。如果被拒绝,我将转身离去,就此死心。不过,我相信玛依拉小姐是不会那么做的。” 众人笑了。弗拉杨突然说道:“那个叫赛尔的小伙子,你了解我的妹妹吗?她可是王城里最刁蛮任性的姑娘,我看你是个老实人,你可对付不了她的。” 众人全都忍不住哄笑着,院子里飞着笑声,飞进了窗棂紧闭的女儿的闺房。那里从一开始到人们闯入大笑,到年轻猎人开口求婚,依旧无声无息,安静无比。仿佛不知道王城这个千载难逢的热闹黎明,全是为了这间屋子的主人! 赛尔满面红光,朗声笑道:“虽然我只是昨天才第一次见到伊美雅小姐,可是,即使她比你说的更加刁蛮任性十倍百倍,我已认定,今生今世,非伊美雅小姐不娶!” “说的好!”众人大声喝彩。弗拉杨和他的哥哥们也都齐声鼓掌,频频点头,喜色满面。 老库布拉狠狠瞪了儿子们一眼,弗拉杨赶紧闭上了嘴。老库布拉叹了一口气,说道:“因为亡妻的遗言,我不得不答应你的请求。不过,我要事先提醒你。弗拉杨的话也是为了你好。要知道,被她拒绝的那些人,无一不被她极尽挖苦,嘲笑作弄,个个灰头土脸,羞惭无地。这实在也不是库布拉家的本意。小女的性情既然你都知道了,你还要坚持当面问她吗?” “当然。”赛尔笑得反而很开心。“请您叫玛依拉小姐出来吧。” “让玛依拉小姐出来,听她自己怎么说吧。” “对!别磨蹭了!快请玛依拉小姐出来吧!” 大街上,院子里,人们一起呼喊着玛依拉的名字。 老库布拉万般无奈。事已至此,他只想早点打发走这个不知轻重的年轻人,还有更多起哄煽动的人们。他不住地摇着头,走到紧锁的房门前,轻轻拍打着。 “玛依拉,我的女儿。你都听到了吧?这个叫赛尔的年轻人是来向你求婚的。因为你母亲的遗言,他要求亲耳听到你的答复,我也没有办法拒绝他的请求。玛依拉,至于你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是你亲口对他说吧。” 屋子里静悄悄地。老库布拉又说了一遍,房门仍旧紧紧关闭。 众人不再鼓掌,面面相觑。很明显,赛尔大胆的求婚,和之前那些络绎不绝的追求者的遭遇没有什么两样。他甚至可能连伊美雅小姐的面都见不到,就不得不转身离开了。 老库布拉转过头来,走到台阶上看着挺拔而立的年轻猎人。猎人的脸上平静如一,眼神安定。 老库布齐摆摆手,说道:“年轻人,你……” 人群躁动起来,赛尔目光炯炯。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几个带着昨天同样面纱的少女走了出来,掀起了珠帘。老库布拉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赛尔走上前去,众人纷纷拥挤,后面的人因为看不到院子和屋里,都想挤进去,看看赛尔如何打动美丽的玛依拉小姐。 她会答应年轻的猎人吗? 屋门大开,宽敞明亮。少女身披斗篷,兜帽罩面,跪在屋子中央。屋外喧哗的世界仿佛与她无关,她安静地一动不动。 她的面前摆放着一张画像,画像上的老妇面目慈祥。两支红烛摇曳,初升的太阳把光芒洒进窗棂,覆盖在她的身上。 赛尔阔步走到台阶下,离得屋门还有几步,他停了下来,单膝跪地,如山倾倒。 他脸色真诚凝重,说出肺腑真言。 “美丽的玛依拉小姐,昨天在集市的初见,赛尔的心像是被光芒笼罩,温暖如春。为了回报你的光明,我想带着你一起高飞。我以我的心,我的全部,向你发誓—我也许现在一无所有,可我必将带给我心爱的妻子无上的荣光。伊美雅小姐,请你嫁给我吧!” 院子里鸦雀无声,众人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声声响。老库布拉双手颤抖,少女的的哥哥们紧握双拳。 赛尔的誓言落地,铿锵有声。她缓缓站起身来。 所有的人都踮起脚,挤破了头,紧张地望着赛尔,望着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房门的玛依拉小姐。伊利纳王城人们见惯的年轻少女,走得轻缓优雅,柔情脉脉。 她走下台阶,站在赛尔的面前。赛尔明亮的双眼一直凝望着她。 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动静,仿佛整个王城都在等待着她的回答。人们鸦雀无声,目光紧张期待。 少女的声音悦耳轻柔,却像春雷滚过山谷群峰。 “是的,我愿意!” 人群沸腾了!连那些一开始就真诚在祝愿赛尔心愿得偿的善良的人们,听到欢呼声时也不敢相信! “她答应了?” “她真的答应了!” 人们拍着手,有的人开始唱歌,有的人已经在舞蹈!库布拉老爷呆若木鸡,他的儿子们则振臂大笑。 赛尔仰望着美丽的玛依拉小姐。她拉着他的手,“可是,赛尔,你来晚了!” 星辰退出,阳光万道。 众人注视下,她摘下兜帽,让长长的斗篷滑落在地,露出雪白圣洁的嫁衣。她的眼睛饱含着幸福的热泪,把赛尔拉了起来,迎着他火热深情的目光。 “昨天夜里,我跪在母亲的像前,像你面前看到的那样,点上红烛,穿上母亲留给我的新嫁衣等着你。我对母亲说,我是多么感激她的爱啊!我还告诉她—我找到了懂我爱我的夫婿!只要他来,我就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做他忠贞的妻子,一生一世!” “玛依拉!” “赛尔,只要你爱我,就不要羞于聘礼的寒酸。因为,我的嫁妆也只有爱和信任!赛尔,我的丈夫,现在就带我走吧!带着我一起高飞吧!” 众人激动的热泪盈眶,齐声哽咽着大呼小叫! “去飞吧!赛尔,带着玛依拉小姐一起飞吧!” 赛尔哈哈大笑,他一把抱起他的新娘,把她放在马背上,飞身也上了马。他挥一挥手,大喝一声:“驾!” 马儿一声长嘶,四蹄腾空,踏碎多少琉璃珍宝,撞翻无数鲜花美树。马背上的人欢声高歌,人们惊叫着,躲避着。 马儿冲出院门,扬长而去。 “赛尔,玛依拉,祝你们幸福!” 大街小巷,到处都高喊着卡迪哩对新人的祝福。 少女的哥哥们跟着冲出院门,他们抹去脸上的泪水,冲着一路烟尘大声喊着:“玛依拉,一定要做个温柔的好妻子啊!” 库布拉老爷嚎啕大哭,顿足捶胸,以头触门。可人们却只顾得大笑! 马背上,赛尔紧紧拥抱着他的新娘,马儿一骑扬尘,抛下满城欢呼的人们和伊利纳最激扬缠绵的传说。 马儿在飞奔,少女的长裙在风中飞舞。繁花似锦的的大路尽头,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 风再吹,鸟在鸣。马背上年轻猎人的心在飞扬。 “玛依拉!” “我在!你的妻子在!” 马儿鬃毛飞起,四蹄腾空。 “赛尔!” “我在!亲爱的玛依拉,赛尔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赛尔!你要带我去哪里?” “玛依拉!风吹到那里,我们就去那里!” “赛尔!让我们追逐着风儿走吧!” 年轻的心因幸福膨胀,喜悦滋长着喷涌的无穷力量。赛尔哈哈大笑!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条红色的纱巾,玛依拉掩嘴而笑。 “还给我!”年轻美丽的新娘吃吃笑着,伸手去夺。 赛尔突然一扬手,纱巾像一团燃烧的火焰,随风飘走。 赛尔一个斤斗跳下了马背。玛依拉刚刚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呼,就手提丝缰笑着直起了身子。她双腿一夹,坐骑因轻快而猛地窜了出去。 “赛尔!让我看看咖拉德加最年轻勇敢的猎人,是怎么追逐着阿尔巴特的风奔跑的吧!” 赛尔朗声长笑,奋足而追! 山风呼啸,游移不定。时而狂野如巨龙长吟,时而轻灵似百鸟投林。身穿白纱的托娅打马飞驰,不时回过头呼唤着年轻猎人的名字。年轻矫健的猎人听到召唤,在山谷飞腾,在枝头戏闹。他飞身跳过阻碍的巨石,足尖在险峻的山崖蹿蹦,如履平地。在树与树间如猿猴般摇荡跳跃,身轻欲飞。引起马背上的新娘时不时发出惊呼和笑声。 那一团小小的火焰,在山风的呼啸裹挟中,忽高忽低,上下翻飞。时而像听到号角的战士一往直前誓不回头。时而又像打动心事的少女矜持犹豫踌躇不前。 赛尔有使不完的力气,他追逐着风,追逐着那片红色的火焰。可是,阿尔巴特的风像是在嫉妒年轻飞扬的幸福,总是在他的指尖将将触摸到火焰时,顽皮地飞走了。 终于,狂奔的猎人看到,马背上的新娘猛地一提马的缰绳,马儿腾空跃起,四蹄落地时她的手心握着火红的纱巾,得意地正冲着他连连挥舞。 他大笑着,一跃跳上了马背,紧紧抱着他的新娘。 “你追到了风。可是,我追到了比阿尔巴特的山风还要桀骜难驯的最美丽的姑娘!” 第一百五十五章 狂飙 “都跟紧我!一个都不要落下!”赛尔的怒吼响彻山谷。 烟雾飞腾,烈焰翻滚。山风摧山抜树,热浪扑天裹地。百兽仓皇,终陷火海。群鸟振翅,难免命丧。 只有赛尔怒目而睁,眼中喷射着比火更炽烈的忠诚。他一马当先冲入火海,奋力而战势不可挡。他手中滚烫的巨斧映射着烈火,挥舞落下似天神仇恨的惩罚。每一声怒吼,都伴随着敌人的惨叫。咖拉德加第一勇士的愤怒,席卷阿尔巴特山谷的强敌。 最顽强的敌人也被他的勇敢击溃,看到他带着火焰冲过来吓得亡命而逃。 战士们却来不及欢呼,被敌人包围的战士们在浓烟下拼命地向着王旗奔来。 “赛尔,快走。别过来!这边也全是火!”浓烟下,他们惊慌失色的脸让多兰赫尔心沉到底。 “赛尔,我们没有去路了。” 赛尔更不答话,嘿嘿冷笑,反而折身奔向火海。 “跟着风!跟着我!” 战士们都一愣。 热浪滔天,脚下的顽石欲化,几无立足。前面火海拦路,后面火借风势,汹汹而来。 “无处可逃了,跟敌人拼了吧!”赛尔就是战士们的榜样,他们看到赛尔投身烈火,个个咬牙切齿,毫不犹豫地紧紧跟随着他的步伐。 同样焦头烂额的敌人乐得他们自投死路。那个如天神降临的大汉手中的巨斧,已经让他们心惊胆战,不敢再战。 “快!跟紧我!” 山谷似火的地狱,烈焰无情地吞噬着一切。 赛尔又扬起手,触摸着阿尔巴特难以驯服的风。 他冷笑着!风更狂更大! 多兰赫尔手中滚烫的旗帜突然猛烈地摇晃起来。阻挡逃生的火墙剧烈颤抖着,火舌四溅。 多兰赫尔简直不敢相信,他颤抖着大喊着:“赛尔,风向变了!” 阿尔巴特的风已经受够了残忍地摆布,就像它们也分清了敌我,狂烈地漫延了山坡和所有的它的领地。 敌人猝不及防,深陷他们自己造就的烈火炼狱。漫卷山谷的风和火,一瞬间成了绝境中的人们的救星。 战士们绝处逢生,咖拉德加的王子心头颤抖,眼含热泪。 “赛尔!”他们都喊着他的名字。 赛尔举起手中的巨斧,疯狂地砍杀火海中挣扎的敌人,毫不留情。战士们满腔的怒火,只有手中的刀枪才能宣泄!敌人彻底溃不成军,在山坡上,在悬崖下,山谷已成他们的坟场。 突然,赛尔又是一声大喝:“快,跟紧我!” 战士们被突然袭击带来的惊慌和耻辱,身边亲人战友丧身敌人刀剑之下的悲伤和愤怒,面对被大火袭身无力反抗的敌人,正是他们发泄心头怒火的时刻。可是,听到赛尔的呼喊,他们立刻奔向了王旗。 “赛尔,风向又变了。” 他扬起手中的巨斧,胸膛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咔嚓咔嚓”几声巨响,奋力砍倒了几棵熊熊燃烧的大树,劈开一条道路。树干带着烈火浓烟,滚下谷底,火星四射。 他回头望着咖拉德加的王子,战士们都紧紧跟在他身后。他目光如炬,眼中跳动着酷热的火苗。 他挥舞着利斧,指着烈焰滚滚黑烟笼罩的前方,大声吼道:“让我们追逐着阿尔巴特的风冲吧!” ※ 狂风大作,山河变色。树木摧折,水狂如浪。穿山度林,似龙吟虎啸。人迷双目,战马失蹄。 格雷恩一手拉住惊慌的战马,一手遮住扑面的狂风,看着风中狂奔的精灵王子。 他想大声喊,可是风灌于口,几不能言。他一催胯下的战马,向着精灵王子奔去。 突然,他愣住了。 狂风肆虐的黑森林,山林呜咽。从前波光粼粼的沼泽,水波汹涌,风恶浪高。稀疏的沼泽树林,枝条乱颤,随风狂舞。 格雷恩浑身战栗,血凉如冰。 因为,他听到了另一种可怕的浪声。 那种波澜壮阔的巨浪声,恰似千军万马,踏破风高浪疾的堤岸,正汹涌奔腾而来。 那一瞬间,恐惧如恶魔的利爪,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呼吸,动弹不得。 因为,他看到了一股蓝色的巨浪,分林踏水,狂飙猛进。铁甲轰鸣,浪花飞溅。 格雷恩惊恐地看着狂风中孤单的米莱里安,他身后的精灵战士离他有数百步远,可是那股蓝色的巨浪顺着风势一个冲锋,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被马蹄声惊醒的精灵族战士们迎风狂奔,可他们奋力射出的箭,被狂风吹的凌乱四散,软弱无力的箭枝根本无法对重甲骑兵造成任何威胁。 格雷恩只觉头旋目转,耳中传来的声音遥远空洞,心也像失去了所有的依托,坠落在地。 他浑身冰冷,视线模糊。耳畔只听到马蹄的奔腾,战士们夹杂在风中的呐喊声,似远似近。渐渐耳中轰鸣,又空灵无声,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颤抖僵硬的手无法拔出腰间的长剑,所有的怒吼和乞求的声音都紧锁在喉头,变成最后绝望的泣血。 那遥不可及却无力挽回的一幕,比万箭攒身更痛彻的映入眼帘。 狂风吹散了精灵王子的长发,他扔掉手中已无丝毫用处的精灵宝弓,伸手去拔剑。可是,战马轰鸣中,近卫军如林的长矛已经穿透了他单薄的身躯。 他被战马的奔腾冲了起来,高高的飞起,又落下。 格雷恩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心中飘荡,热血翻涌。他的悲愤和绝望,终于化作鲜血,喷吐出来。他昏昏沉沉,在马上摇摇欲坠。 他的几个卫士惊惧中,策马追上他,才挽住缰绳,避免了他似癫如狂的冲入万马军中。 可是,近卫军狂野的冲击已经将精灵战士的箭阵彻底冲散,并向着更远的也已经被惊醒的荣誉军团发起了致命的攻击。这是血淋淋的屠杀!他无能为力! 另有一队骑兵冲在最前方,早已发现旷野中孤零零的格雷恩他们。他们呼哨一声,已经冲了过来。 格雷恩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他的眼前雪白刺眼,时而堕入万劫不复的黑暗。在那一刻,他也什么都来不及去想,甚至觉得去追着精灵王子,才能让他抹去心头的剧痛。 近卫军的马蹄震响,长矛闪亮。几个人微弱的抵抗,可笑又悲凉。 可是,他的护卫们都拔出长剑,把他围在当中,不住地大声呼喊着他。当他们看到马背上的格雷恩双眼紧闭,胸口被喷溅的鲜血染红。卫士们都知道大势已去,却决不能把圣城的使者交给敌人。他们挡在格雷恩的马前左右,死死盯着冲过来的敌人。 骑兵冲了上来,把他们团团围住。无数的长矛明晃晃地指向被围困的他们。 即使最轻微的攻击,也能瞬间把孤零零的几个敌人碾成齑粉。可是,数百匹战马突然齐齐地挽住马头,狂风怒吼中,骑兵的冲锋突然变得静止无力。 “格雷恩队长!是你吗?” 万籁俱寂中,格雷恩的心中茫然,似乎听到有人在喊着他的名字,遥远而又熟悉。 “格雷恩队长!” 他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风依旧呼啸,远方的战场上,杀声震天。 “艾……艾森?” 眼前是他熟悉的蓝色铠甲和铁衣重马,隔着冰冷的铁面,他仿佛也能认出每个人的本来面目。他的心头突然无比轻松。如果此刻战死,他也就不会再为眼睁睁看着朋友在眼前,被长矛穿身,马踩如泥而悲痛万分。这是他清醒过来后第一个想起的念头,也是他无法接受的最残忍的真相。 他用尽全身的气力,拔出长剑,却摇晃着几乎无法稳坐马鞍。 突然,骑兵的首领大吼了一声:“还不快走!”合围的几百骑兵猛然散开,让出了一条通路。 “格雷恩队长,快走!” 格雷恩喘着粗气,可他的几个卫士已经明白了眼前的局势。他们没有等待格雷恩的回答,猛地抓住马的缰绳,拨转马头,迎着狂风,扬尘而去。 格雷恩醒来时,睁开眼睛只看到形容憔悴的特林维尔在他身边。他慢慢清醒过来,大帐中静悄悄的。 “你终于醒了,格雷恩。” 朋友的声音喜悦嘶哑,他的眼睛红红的,疲惫却又长出了一口气。 “格雷恩,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知道吗?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可如果你还是不醒,我总不能抓着你的肩膀,把你摇醒吧?唉!不过请放心,格雷恩,大个子维卡从不做打扰朋友美梦的事!”他的声音轻松自在,仿佛自己也刚刚从美梦中醒来。可是他红肿的双眼早已说明了一切。 “特林维尔,是你一直陪着我?” “当然!还能有谁!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啊。”他耸耸肩,故作随意的说着,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 “特林维尔,”他死死抓住朋友的手,“其他人呢?他们在哪儿?” “你放心吧。”特林维尔也握住他的手,“他们都在,都很好。莱利克两天前就已经被接应出了山口,干得真不错!他们遭遇到那么大的危险,可是他当机立断,再加上施蒂利将军的及时接应,骑士团损失很大,但总算是冲了出来。” “特林维尔!其他人呢?”他用力握住朋友的手。特林维尔拍了拍他的手,说道。 “别急,格雷恩。听我慢慢说。黑森林的遭遇了可怕的敌人,他们阵亡了三千人,还有很多人负伤。可是,他们也冲了出来。多兰赫尔王子和赛尔都负了伤。可是他们现在都很好,用不了几天,伤势就会完全康复了。多亏了赛尔啊!”他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格雷恩静静地听着。给他带来痛彻心扉的风,早已停了。营帐外也安静地可怕,听不到一丝动静。没有士兵的嘈杂,没有战马的蹄声,他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特林维尔!” 特林维尔抬起头,他的眼中早就含满了泪水。坚强的朋友是一块炽热的钢铁,他不顾羞耻地泪流满面的样子,做为朋友的他早已不止一次的见过了。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悲伤。 “格雷恩,你先安静一下。” “快告诉我,特林维尔。”他挣扎着想坐起来,特林维尔感紧扶住了他。 “好吧,格雷恩。”他又低下了头。“荣誉军团全毁了。逃脱回来的不到一个中队,他们说……他们说,奥蒂将军在和近卫军的搏斗中,已经战死了。” 格雷恩的手又不可抑止地颤抖着。 “特林维尔,米莱里安王子在哪里?为什么看不到他?”特林维尔紧紧握着他的手,他已经不再流泪了。 “特林维尔,去叫米莱里安来,我要见他!” 特林维尔突然大声喊道:“格雷恩,醒醒吧!是的,格雷恩!是的!我们的朋友米莱安也已经死了。他已经和奥蒂将军的荣誉军团一起,战死在那片沼泽地了。他已经死了!” 他一直不肯醒来,因为他觉得,那一定是一场梦。他还能看到生气勃勃的精灵王子,背负着宝弓,骑马飞驰的样子。他不敢醒来,因为他不愿意相信。可是,那是真的。 他的心一阵剧痛,拳在一起。 梦里的痛苦也是真实的,心也无数次被锋利的剑刃刺穿,他早已无法忍受那种痛苦,却不肯真正醒来。 可是,特林维尔擦去脸上的泪痕,大声说道:“格雷恩,不是你说的吗—真正的勇士们不会被一场痛苦打倒。振作点吧,别让你的朋友们失望!你已经醒过来了,那就站起来,挺直了!”他呆呆地望着圆睁双目慷慨勃发的朋友。 “是谁一直在告诉我们,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又是谁一直在对我说,所有人都会为了胜利而勇于献身于这场伟大的事业?格雷恩,难道我和你,不也是一直准备好了,随时为了自己的信念和理想而牺牲的吗?勇敢起来吧,像米莱安王子那样!他是直面着近卫军的铁蹄和长矛,英勇地倒下的!而他最信任和敬仰的人,难道要永远躺在这张床上,再也起不来了吗? 如果做梦能让我们的朋友逝去的生命重新血肉饱满的回到我们身边,那也好!把帕林卡巴卡玛大陆所有的床都搬来吧!我,大个子维卡,也想睡个够!只要能让他们都活过来,我愿意一直睡下去,哪怕永不醒来!” “特林维尔!” 特林维尔眼中的泪水又流淌在脸颊,可是他坚定的目光已经鼓舞了他。他的怒吼也彻底惊醒了他。他不能一直躺在床上像个可怜虫般哭泣,他也许失去了朋友,也失去了很多,可是,他也在朋友的鼓舞下,重新站立起来。 原来,他的卫兵带着他从近卫军的包围中一路狂奔,直到遇到霍思敏王的大队人马。 霍思敏王和坎德拉贝尔王得到预警和加速进军的命令,已经星夜拔营,可是终究错过了与近卫军的大战。但他们仍及时接应了退败的黑森林和紫竹国的大军,并立即原地加强战备,严防死守。 得胜的追兵也是因为看到联军援兵到来,并已做好了防范准备,才在经过几次小规模的试探后,突然退去,消失在黑森林的崇山密林中。就像当初他们突然出现时那样,再次不知去向。 而联盟的数路大军连番血战,伤亡惨重,士气低落。加上格雷恩昏睡不醒,大军群龙无首,人心涣散。两王大军在接应到黑森林和紫竹国的溃军之后,也没有敢于追击得手后退去的敌人。在几次毫无结果的争辩讨论后,大军已经全体后撤,再次扎营于黑森林与米翰思的边境地区,集结收拢士兵,等待他的苏醒。 这就是格雷恩昏睡在床两天来的战况。特林维尔一一都告诉了他。而其他人听到他已经苏醒过来,也纷纷前来探望。他们的话都不多,可格雷恩已经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彷徨犹豫,不知前路如何。 联盟军看似唾手可得的胜利,被一次完美的伏击彻底粉碎。敌人从最薄弱最不可能的方向冲了出来,毫不留情地消灭了英勇的荣誉军团,击退了黑森林和紫竹国向着王城进军的行动。 敌人的进攻犀利果断,给一路顺利的联盟大军,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和沉重的心理阴影。连最蔑视近卫军的多兰赫尔,也目光黯淡,言语谨慎。他并没有被近卫军的进攻吓倒,可是他在面对格雷恩时,却也不再提起继续进兵的话题。 多兰赫尔和赛尔的伤势绝没有特林维尔口中所说的那般轻描淡写。但是,相比他们的负伤,更加严重的是黑森林军团久经战阵老兵们的损失,是无可挽回的。黑森林经此阿尔巴特山谷一战,重新做为一支有战斗力的坚强部队,还需要更多的休养生息。 年轻的紫竹国骑士团长更加沉默寡言,可格雷恩反倒没有更多担心。莱利克的目光明亮,举止沉着,让他心中感到安慰和平稳。 大军扎营地远离曾经烈焰狂风的战场,可是,人人自危,日夜惊闹,只能蜷缩在一隅之地,暂时丧失了进取之心,只能稳守自己的防线。而这个时候,让他们胆颤心惊的敌人,可能早就退回到阿尔巴特山谷另一侧了。可是,格雷恩完全无法去责备他们。 大军遭受到的大军是灾难性的。短时期内也无法重新振作起雄心,是每一个明智的领军者都无法否认的。 众人纷纷离去,他终于问道:“埃德拉斯队长呢?我一直都没有看到他。他……” “不,格雷恩。埃德拉斯队长很好,他也没有负伤。” 格雷恩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处是流血和牺牲,他已经没有足够多的勇气再听到不幸的消息了。他还不确定是否有勇气见到曾推心置腹信任他的精灵队长,可又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那为什么我一直没有见到他?”特林维尔沉默了。 “特林维尔!” “好吧。”特林维尔无奈地苦笑着,“我只是担心你一听到他去了哪里,会不顾自己的身体,也会跟着一起去的。” “特林维尔,我的朋友。”他回答道,“请相信我—如果有必要,我一定会那么做的。” 特林维尔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就猜到了。格雷恩,在你还没有醒过来时,埃德拉斯队长已经带着他的精灵战士们去沼泽了。别激动,格雷恩。他们是去寻找米莱安的遗体。如果不是确信敌人已经完全退出了那片区域,我和其他人也一定不会同意让他们去冒险的。毕竟,从近卫军的突袭中存活下来的精灵战士,实在也没有几个了。太惨了!” 看到格雷恩沉默着,他又说道:“图尔赖也去了,他带着魔羽国的战士,去寻找奥蒂将军和荣誉军团的那些战士们。” 格雷恩猛地掀掉盖在身上的毯子,站了起来。特林维尔急忙搀扶着他,被他一把甩开了。 “特林维尔,不要为我担心,我已经完全好了。所以,也不要试图劝阻我。” 特林维尔点点头,轻声说道:“好的,格雷恩。我去牵马,我和你一起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又见长老 他们没有惊动大营里的其他人,只带着几个贴身扈从,骑马赶奔大沼泽。 他们沿着微风习习,水波不兴的沼泽边快马疾行。因为之前遭遇过的埋伏,几个护卫他们的士兵都瞪大了双眼,小心提防着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可是仿佛圣城的使者和他的朋友都已经毫不在乎了。 虽然派出的探报已经明确了安全,可是,在守卫者眼中,敌人仿佛无处不在。那次突袭带给士兵们太多的心悸和触动,让他们不敢稍稍放松警惕。 长途跋涉消耗着行进者的耐心和体力。特林维尔一开始也很担心格雷恩的身体是否能经受住这次颠簸。可是当他看到格雷恩气息平缓,骑在马背上也稳稳地,顿时才放了心。他对朋友的坚强也很有信心,格雷恩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他比谁都要长出一口气。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话,只听到马蹄清脆,在星空笼罩的夜晚,传出很远。 路边逐渐能看到被遗弃在路边的战士和马的尸体,几个被留下来善后的战士听到马蹄声,抬头观看着远处而来的几个人。 格雷恩他们都神色凝重,却没有停下来和那几个战士打招呼。因为,他们神情木然,目光冰冷。 大片的草地被战马践踏的痕迹杂乱,触目惊心。越来越多的黑影闪动着,那是魔羽国的战士们正在月下荒原里,四处搜寻着他们的战友、亲人和朋友。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他们连头都不抬。 遍地血污,尸横于野,惨不忍睹。 他们早已下了马,默默穿行在那些低着头,同样沉默着,叹息着,哭泣着的战士们中间。 几个战士在一片小丘上挖掘着,掩埋同伴们遗体。月光明亮,风中却还夹带着一丝血腥。耳中只听到土地被挖掘和隐隐压抑的哭泣。 这太沉闷了。特林维尔心头直跳,实在无法忍受。他拉住一个正从他身边走过的士兵,低声问他:“你看到图尔赖队长了吗?” 士兵茫然地看着他,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问话,既没有回答,也没有扭头走开。特林维尔刚要继续问下去,然后他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那个士兵却扬起手指了指,就一言不发地低头继续挖着。 特林维尔走回到格雷恩身边,低声说着,也用手指着前方。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黑影重重。 他们继续向前走,小心地避让着来往的战士们。他们已经看到了图尔赖。 那个高大倔强的魔羽国勇士跪在地上,怀里还抱着已经流干了血的奥蒂将军的尸体。 “姐夫,”他的喉咙嘶哑,泣泪成血,满腔悲愤,哭声凄惨悲凉。“你不能死啊!等回到阿弗德利特,我怎么去见我的雅秋娜姐姐和卡缪尔小外甥啊!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可怜的姐姐啊!” 像图尔赖这样的大汉,即使压抑着的哭泣,仍能让人悲从心来,忍不住和他一起落泪。特林维尔不禁红了眼圈,他看了格雷恩一眼。可是格雷恩只是默默低着头。 要说喝酒玩闹,冲锋打仗,特林维尔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身边是刚从失去朋友的忧伤中缓过来的格雷恩。一边跪着的是失去敬爱亲人和长者的图尔赖,他虽然自己鼻子也酸酸地,可能安慰哭泣者的,也只能是他了。 他又看了格雷恩一眼,走了过去。 “图尔赖!” 图尔赖猛地抬起头,目光凶恶,满脸狰狞。特林维尔吓了一跳。图尔赖也看到原来是他,他像个真正的勇士,用手擦干眼泪,平静地说道:“不要劝我,特林维尔。我还需要再哭一会儿。” “啊,啊!”特林维尔退后几步,图尔赖又开始低低地哭泣着,默念着。特林维尔叹了一口气,对着他们的身影,鞠躬以礼。 当他回过头,格雷恩已经快走远了。他急忙撒脚追去。说真的,他一点儿都没有责怪格雷恩的意思。面对奥蒂将军的死去和图尔赖的悲痛,一言不发,那绝不是因为冷酷。 他只是出于内疚,才无法面对。虽然,在特林维尔眼里,他的朋友其实什么都没有做错! 他气喘吁吁地追上了格雷恩,格雷恩却没有停下来等他,也没有回头和他说一句话。 前方稀疏的树林旁,火把明亮,照亮了月光下的夜空。 格雷恩呼吸急促起来,不由加快了脚步。可是,他们被精灵阻挡在祭台之外。 特林维尔眼睛都红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他是我们的朋友。” 精灵目光中闪烁着火把的光芒,冷冷地回答道:“他也是精灵族的王子。埃德拉斯队长已经吩咐过了,任何外人都不得靠近!” 特林维尔气哼哼地还想要争辩,格雷恩伸手拉住了他。身躯高大的埃德拉斯队长手举火把,就站在众精灵中,他听到了特林维尔的声音,只是回头望着他们,目光平静,无悲无忧。然后,他慢慢扭过头去。 在他的身边,只有寥寥三四十个精灵族的战士,同样手举火把,簇拥着圆木搭成的祭台。 格雷恩心中一酸,不忍看到那些精灵庄严的目光里,无法掩藏的悲哀和绝望。 “特林维尔!”他低声说道。 特林维尔突然眼里就流下了眼泪,他低声说道:“难道,我们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见了吗?” 精灵无动于衷。格雷恩轻轻摇着头,默默地退后几步。特林维尔回头望着祭台,不舍地走到格雷恩身边。 祭台简陋庄重,分为三层。铺满松枝芳草,最上面摆放着精灵王子了无生机的躯体,覆盖着鲜花百草。和他一同英勇战死的族人们摆满了祭台。他们即使死后,也在守卫着陪伴着精灵族的王子。 埃德拉斯走到祭台前,那些幸存的精灵战士们,没有哭泣,没有流泪,只是低着头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明月当空,夜风清凉。精灵的火把更加明亮,数十支火把,被抛上祭台,青烟袅袅,火焰熊熊燃烧。 水晶之星啊,请照耀精灵回家的路吧! 精灵的王子,米莱里安, 你还那么年轻。 水晶般的生命, 曾绽放在森林。璀璨的星空下, 和歌声一起飞行。 飞落肩头的百灵,还在把你找寻, 你留下了伤心,它还唱着你的的歌, 想让你听。 精灵的王子,米莱里安, 你还那么年轻。 化为尘土, 随风飘零。精灵流着泪, 吟唱着悲伤的歌声。 从此传说中,再不见你的身影。 你听到风的声音,风鼓起的白帆, 踏上归程。 精灵们低声吟唱,肃穆庄严。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长跪不起,痛哭失声。 听着精灵悠长的歌声,精灵王子年轻英俊的面容浮上心头。 从精灵神山惊艳的神技,他的聪慧,热情,就深深感染了他的朋友们。一路结伴而行,圣城流淌过他的笑声。奔赴奇利亚斯和罗阿洛德的战场,他手中的箭,是朋友们惩治死敌的利器。为了莫妮德公主光复故国,他们一起曾共赴无尽的黑暗。长笑中他射出的箭,开辟出新的希望,迎来光明。 三年来,他们几乎都没有分开过。他们在一张长桌上把酒言欢,在同一片土地上纵马驰骋。风雨险阻,他们共赴患难。刀林箭影,他们昂首向前。 可是,就在最后的胜利已展露曙光之时,他们却痛失最亲密的朋友,怎不令人痛彻心扉。 而特林维尔也终于不再伪装。当他的朋友昏迷不醒时,他勇敢地承担起了做为一个朋友和战士应尽的职责。他也是强忍悲痛,只为了能安抚人心,提振士气,朋友萎靡消沉时,也是他振聋发聩,鼓励有加。 可是,他心头的痛,又有谁能安慰呢? 望着熊熊燃烧的祭台,他手拄长剑,大放悲声,哭的惊天动地,无休无止。 长河星没,清辉渐隐。圆月西去,黎明破晓。 他们就那样,单膝而跪,通宵达旦,送别了最亲密的朋友和战友。 他们目睹精灵按照远古以来的习俗,在水晶之星下,尘归于尘。从此,逝者了无牵挂,随风而去。 埃德拉斯走到他们身边,伸手搀扶去二人。 “格雷恩先生,特林维尔先生,请不必过于悲伤。谁能说这不是精灵最后的归宿?王的预言也许无法挽救精灵族的未来。可是,至少人类的命运,将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米莱里安王子和他的战士们将永远留在这片大陆上,每天都能迎接如此美丽的黎明。水晶之星照耀下,胜利将与勇敢的人们永在!” 他转身而去,不再回头。精灵鱼贯跟从,迈步向前。 格雷恩流泪深躬到地。当他抬起头,精灵的背影在一片朝霞中,渐行渐远。阳光照耀,泪眼模糊。精灵族的传说,也渐渐远去。 格雷恩已经完全恢复了。朋友离去带来的伤痛将永远留在心里。可是他已经不再彷徨,信念更加坚定。 溃散的军心士气,慢慢恢复,信心也一点点重新回归。可西征大军面临的困难依旧日渐严重。 科斯布斯等人已经在竭尽全力为大军筹措粮草,可是路途遥远,口粮医药都入不敷出。伤兵满营,兵器铠甲匮乏引起的不安,大军中“后撤”的流言四起。 虽然格雷恩已经发快马向奇利亚斯催粮,可是眼见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如果不能尽快进军伊利纳王城,旷日持久之下,只怕用不着敌人来犯,数万人的联盟大军,就要自己土崩瓦解了。 眼下,各军团主官除了魔羽国的奥蒂将军战死,其他将领虽然都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所幸除了多兰赫尔和赛尔的伤势较重外,其他人都无大碍。可是,各军团中下级军官损失严重,建制直到眼下还没有完全恢复完整,留给每个人的工作都很紧张繁重。 这时,格雷恩在想,如果没有特林维尔在他身边,自己是否还能坚持到现在呢?他摇摇头。 马上,他眉头紧蹙的样子就被朋友发现了。他嘿嘿笑着,神秘的盯着格雷恩,他笑道:“我的朋友,让我猜一猜你现在的心思,正在想着些什么吧。” 紧张忙碌后不多的闲暇,他的朋友也是不肯轻易放过的。他想着,不禁舒展了眉头,低声说道:“特林维尔,你的本领我早已熟知了。我当然相信。不过,即使你这次猜中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换做是你,面对眼下的局势,盼望着身边能多几个知心达意的朋友相助,也再平常不过了。如果格莱特长老此刻就在大军与我们同行,想必我们也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他耸耸肩,就像他的朋友惯常爱做的那样。 “唉?”特林维尔果然耸了耸肩,也和他平时猜错了时一样。“你只想了这些吗?难道你一点儿都没有想念美丽的凤凰城女王吗?我不信!” “好吧。”他稍一沉吟,慢慢说道,“也许有那一会儿。” “这就对了嘛!”特林维尔一拍手,裂开大嘴笑了起来。“不过,承认了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呀。谁还不是呢!” 格雷恩刚刚笑意飞上眉梢,特林维尔赶紧说道:“我是说,我的确有些想念阿卡他们了。这个家伙到现在还不回来,肯定还赖在圣城,陪着我可爱的小亚米娜。这个可恶的家伙,哪里知道我们遭的这些罪啊。不过,”他话锋一转,眉头一皱,“格雷恩,你也确实提醒了我。格莱特长老,这个老头子—没错,我就是要叫他老头子!他可倒好,从凤凰城就把我们丢在一边,自己也不知道跑哪里快活去了! 好吧,如果他从此不想再让我们见到他,那就永远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否则,我一见到他,就把他头顶上的白头发一根一根都拔下来—等等,那好像也没多少了。嗯,这个老头子的胡子又长又白,很漂亮啊。我决定了,就这样做!别问我,我的朋友,我不会告诉你我要做什么!不过,等一见到那个老头子,你就会知道的!” 格雷恩忍不住哈哈大笑。就在同时,帐帘挑开,有人笑着走了进来,笑声清脆悦耳。他们急忙站了起来。 进来的竟然是希娜!她戎装整洁,佩挂长剑,依旧英姿飒爽。跟在她身后的,赫然就是手扶长杖,有着一幅又长又白漂亮胡子的老头子—格莱特长老。他正捋着他的白胡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呢。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竟然会以如此方式和长老重逢,一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希娜看到他们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的模样,不禁又捂着嘴,忍俊不禁。 特林维尔大叫了一声张开双臂冲到她面前。然后,他犹豫了一下,猛地抱住了长老。 “长老啊,你可回来了。你都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啊,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老头子被他紧紧拥抱着,漂亮的白胡子揉压的乱成一团,可他却腾不出手去整理他心爱的胡子了。 格雷恩也面露喜色,走到希娜面前,伸出他的手,笑道:“欢迎你回来,希娜小姐。”两人含笑寒暄,喜悦非常。可旁边的长老却被特林维尔的热情压迫的几乎透不过气来了。 格雷恩笑道:“原来你就是这样来欢迎长老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长老也笑道:“听你这样说,老头子我也放心了呢。” 特林维尔不置可否,他扭着头看着在一旁嬉笑的格雷恩和丹娜,冷笑道:“大个子维卡向来言而有信,说过什么,要做什么,从来不用别人来提醒!” 他突然张开大嘴,在长老光秃秃的头顶上狠狠亲了两口,挑衅地望着有些惊呆和讪笑的两人。 长老逃离了巨人的拥抱,他摇着头,叹息着说道:“格雷恩,这是一个教训—当你自以为很了解一个人时,却永远无法预知,接下去他真正想要做什么!这是我送给你的又一个忠告!” 特林维尔却笑道:“长老,我知道你的忠告还有很多!不过现在请快告诉我吧—你这是从哪里来?为什么希娜小姐会和你在一起?如果希娜小姐在,那么阿卡那个家伙又跑到哪儿去了呢?” 是啊。格雷恩也想知道呢。 长老笑着说道:“别急,特林维尔先生。我会说的—等我找到一把舒服的椅子,我就全都告诉你。要知道,这一路上我可是累坏了。” 他的话提醒了特林维尔和格雷恩。他们急忙把特林维尔刚刚还坐过的,那把最舒服的椅子搬过来,让老人家坐下。 长老满足地舒展开他疲累的双脚,特林维尔就急不可耐地追问着:“长老,现在你总可以说了吧?”虽然明明看到希娜又在瞪他,可他实在等不了了。 长老笑眯眯地回答道:“我要说我刚刚从霍思敏王的大营来,特林维尔先生你会相信吗?” “长老!” “是真的,特林维尔。”长老还是笑眯眯地。“身边这位美丽的女士可以为我作证—毕竟我们还是一起离开那里的呢。” 格雷恩问道:“这么说,长老已经见过霍思敏王和坎德拉贝尔王了?” “没错。” “其他人呢?” “唉。我们一离开霍思敏王的营地,就直接来找你和特林维尔。至于其他人嘛,今天可能不会去见了。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老头子我已经有点累了。明天再说吧。” 格雷恩点点头。以他了解的圣城长老,一向勤于问讯,事必躬亲,绝没有仅以劳乏推脱诸事的道理。如果不是已经全然尽知,不劳多问,那也一定是另有深意。 他想来一下,说道:“希娜小姐,格莱特长老年事已高,不想劳动。不过,我想你可以先去探望一下多兰赫尔王子和赛尔。他们在之前的战斗中都负了伤—当然,特林维尔说他们伤势都并不严重。我也亲眼见过,的确如此。可他们时至今日也依旧没有痊愈。我想他们也许会需要一个心细如发,又充满爱心的人去照料。如果那个人是你,我想他们很乐意的。当然,莱利克如果看到你,肯定也会更高兴的。” 希娜的嘴唇一动,长老已经笑着在说了:“这样正好。也请希娜小姐顺便代我问候黑森林的王子和他那位忠诚的护卫。我正愁不能及时表达我对他们伤势的关切,就请希娜小姐一并代劳吧。” 希娜又狠狠瞪了一眼呲着牙嬉笑的特林维尔,点头说道:“是的,长老。我一定会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原来是他 听到她牵过战马,扬鞭离去的马蹄声,营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坐在椅子上的长老微阖双目,像是沉思,又像是在安睡。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对视着,特林维尔耸了耸肩,摊开手做了个鬼脸。 过了一会儿,格雷恩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刚刚想开口说话,长老却轻声说道:“什么都不用说,格雷恩。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还有,”他睁开眼睛,看着特林维尔,“我还知道你已经等不及了。好吧,我还是告诉你吧—从圣城出发时,阿卡的确和我在一起。不过半路上我让他去帮我做一件事。稍晚一点他就会赶到了。等他回来,我们再说吧。啊,这张椅子真的不错,够我这个老头子好好消受一会儿了。” 看到他又闭上了眼睛,两个人摆摆手,悄悄退出了营帐。 “格雷恩,”特林维尔躲在瞭望塔下,长长出了一口气,忍不住问道,“这个老头子在弄什么玄虚?你猜他让阿卡去做什么了?” 长老突然的到来,让格雷恩既意外又惊喜。只是因为连续作战,事务繁多,他才没有更多时间去思考,长老自从凤凰城不辞而别之后去了哪里。还在进军途中,他也曾不止一次想念过长老。如果他老人家就在大营里,凭着他崇高的声望和远见卓识,一定会为西征大军出谋划策,提供最得力的帮助。而当狂热冲昏了几乎所有人的头脑时,他也能一言重于高山,及时掐灭危险的苗头,拯救大军于危难。 “如果是七圣会长老的话,也许他能做到吧?”他心烦意乱的想着。 就是他心中敬重和仰仗的长老,却独自消失了这么久的时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都做了些什么。 格莱特长老信任他,七圣会也信赖他,所以他才能以圣城使者的身份,统领神圣联盟的大军。只有当长老离开时,他才从心底感受到一丝茫然和焦虑。 当他统帅数万大军,纵横于野,驰骋列国,未尝没有过意气风发之时。面对异族的敌人,仇恨和勇气盈满胸膛。心如铁石,杀人如麻时,也未有丝毫胆怯犹豫。可同样是无可妥协的近卫军,仅仅听到那个名字,就已经让他心中隐隐作痛,彷徨踌躇,以至酿成一场大祸。如果不是各军将士的英勇,几乎毁了西征大计。 所以他才会愧对长老和圣城。他内心深处的脆弱,以长老的眼光一定也早就看得出来。而他依旧把联盟大军交给他,让他肩负起扫除暴虐,炫扬正义的大任。 可他这样做,到头来付出的代价也太沉重了。 他叹了一口气,心绪烦乱,胡思乱想。听到特林维尔的问话,他也无暇回答。 “格雷恩,你在想什么,你怎么不说话?” 他苦笑了一下,说道:“说不定,长老去让他给大个子维卡买酒去了。谁知道呢!” 特林维尔“哼”了一声,埋怨道:“算了。还是我自己想吧。” 两个人都沉默着。突然,特林维尔气鼓鼓地说道:“我不猜了,这样太难受了!反正阿卡这个家伙说不定很快就会来了,到时候再去问他好了—如果他也敢像长老那样跟我打哑谜,让我猜啊猜的,看我怎么好好教训教训他!” 红日西坠,正等得不耐烦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像极了巨人焦急等待的心跳声。一直在瞭望塔下徘徊的两个好朋友,都抬起了头盯着营门的方向。特林维尔还不禁攥紧了拳头,狠狠挥舞了一下,大声喊道:“好!” 很快,卫兵的口令刚落,蹄声已经飞奔格雷恩的营帐而来。从马背纵身飞跳而下的那个瘦小的身影刚刚落地,特林维尔已经疾步冲了过去。 “你这个家伙,竟敢……” 他的声音又急又亮,撸胳膊挽袖子,显得怒气冲冲。可是那个黑影一下子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哈哈大笑:“主人啊,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早就想我了吧?” “呸!胡说八道,傻瓜才会想你呢!”特林维尔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把阿卡阿卡紧紧拥抱在怀里,气得浑身乱颤,“可恶啊,可恶!你这个家伙,竟敢……竟敢……竟敢比长老这个老人家跑得还慢,晚了这么久才来!” “主人啊,我可是真的想你和格雷恩先生了。早就恨不得能早日见到你们呢。” 格雷恩慢慢走了过来。如此激烈的拥抱,仅仅今天他就已经见到过两次了,所以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可那个忠心的仆人,显然已经被他的主人气冲冲掩盖下的真情感动,如果他不早点阻止他们,肯定有人就要开始哭了。 他笑道:“好了,特林维尔。不要刚一见面就冤枉阿卡。从圣城往返用了不到三个月,我担保,阿卡一定马不停蹄地像飞一样的在赶路了。”特林维尔松开拥抱着阿卡的手,揉了揉眼睛。 “阿卡,你回来了,太好了。” 阿卡阿卡也笑道:“太好了,格雷恩先生。还是您比我的主人更加了解我呢。唉……” 特林维尔已经打断了他的话,粗声粗气地问道:“那你可得先告诉我,长老派你去做什么了?否则,我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消了气的。” 吵吵嚷嚷间,营帐中传来长老的声音。 “是阿卡回来了吗?” “是我,格莱特长老。”阿卡阿卡一边回答,一边冲着特林维尔挤挤眼,跑了过去。格雷恩和特林维尔也跟着进了大帐。 营帐中点起了两支粗大的蜡烛,显得明亮宽敞。看来小憩已经让长老得到完全的恢复,他正坐在那把舒服的椅子上,精神矍铄,目光有神。 阿卡阿卡闯进去带起的风,摇动了烛火,也摇动了他们映照在营帐上的身影。长老看着众人摆摆手,说道:“都坐下吧。” 看长老的样子,像是有很多话要谈起的样子。特林维尔和长老还有阿卡阿卡已离别太久,早有说不完的话埋在肚子里,不吐不快。再说了,他肯定用不了多久,所有他想知道的那些让他猜来猜去却仍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很快就都能得到答案了。 他二话不说就拉过椅子坐在长老的身边。等格雷恩和阿卡阿卡都坐下,长老开口说道:“格雷恩。” “长老。” 长老摆摆手,说道:“虽然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就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每一次重复那个话题,都会让我们心中的伤更痛。格雷恩,你们真的很难。” 格雷恩低下了头。长老又摆摆手,说道:“即使如此,我也想对你说—西征大军的惨败,那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不必太过自责。” “长老说的对。”特林维尔也说道,“格雷恩,你肩上的担子已经太沉重了,如果不能彻底抛弃是你害死了米莱安和其他人的罪恶感,接下去你又怎么能继续带领我们,完成圣城的重托和解放黑森林的大业呢?” 长老赞许地看着特林维尔。“特林维尔说的对极了。没错,虽然这个代价实在令人无法承受。不过我相信你已经永记在心中,再也不会忘记了。不过,现在我们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的了。” “是,长老。” “米莱里安王子是你们的好朋友,也是圣城的朋友。”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失去他,我和你们一样悲痛。可是,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弄明白。” 听到长老又提起了米莱里安的名字,格雷恩的眼前又浮现出他在近卫军千军万马的冲击下,虽奋力一搏却终绝望无助的那一幕。 他强忍着内心的伤痛,回答道:“米莱里安王子英勇战死,是我直到现在还不愿意接受的残酷事实。因为,我也实在想不明白。近卫军的战斗力的确令人恐怖。即使光明正大的交锋,荣誉军团只怕也难以抵挡得住近卫军团的冲击。可是,真正令我感到疑惑的是,玛尔斯王子是如何把一支近九千人的庞大军团,秘密隐藏在鸿毛亦沉的沼泽之地的。” “正是如此啊。”长老意味深长地点头说道。“格雷恩,你和我想到一处去了。玛尔斯王子是个必须重视的对手,近卫军也的确一如既往的强大可怕。可是无论他们埋伏在哪里,都不如从大沼泽冲出来,更令我吃惊的了。” “长老,”特林维尔搔搔头,问道,“你在说什么呢?” 格雷恩说道:“特林维尔,你还不明白吗?仅仅凭着玛尔斯王子,他是做不到的。” “做不到什么,格雷恩?”看来,特林维尔还是没有明白。 长老却回答道:“别急,特林维尔先生。让我们先来听听阿卡会告诉我们些什么吧。” “阿卡?”虽然特林维尔依旧懵懂,不过,他终于有机会可以了解,阿卡被长老指派到了哪里,又做了些什么。果然,格雷恩也更加慎重起来。 “是的,长老。”他回答道。“我按照您的吩咐,沿着大沼泽一路前行,沿途仔细观察寻找。” “那你找到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这次,是格雷恩代替了性急的特林维尔在发问了。因为,特林维尔直到此时,仍旧被他们三人之间的对话,给弄得愈发的糊涂了。他也不可能会问什么了。 “长老,格雷恩先生。”阿卡阿卡回答道,“我很仔细很小心地寻找过了,可是,结果却令我很意外。” 特林维尔急得直搓手。虽然他还不知道阿卡阿卡是在找什么,还是忍不住大声喊叫着:“你倒是快说呀!你到底找到了什么才使你感到意外的?” “嗯,是的。”阿卡阿卡目光笃定,神色郑重。“我什么都没有发现。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说明,近卫军曾藏身于大沼泽。没有马蹄踩过烂泥水草的印迹,甚至也没有可以让近卫军骑兵赖以藏身的树林和茅草。长老,就是如此。” 长老捋着胡须,频频点头。特林维尔恍然大悟,他站起身来说道:“原来阿卡去寻找近卫军的埋伏地点。可是你却什么都没有找到。阿卡,你这个笨蛋。” 这次阿卡阿卡没有一笑示弱,或者试图嬉皮笑脸的蒙混过去。他更加坚持他的话。“不,主人。我不可能找到原本就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格雷恩,你怎么说?”长老望着格雷恩,问道。 格雷恩也终于了解了,长老指派阿卡阿卡寻找近卫军蛛丝马迹的深意。那也是他一直在怀疑的。可是,阿卡阿卡的话不但没有打消他的疑虑,反而让他更加困惑了。 “我相信阿卡已经在尽心尽力了。所以,我们不应该怀疑他说的任何话。可是,我明明亲眼看到了—身穿蓝色铠甲的近卫军,从我身边的沼泽里冲了出来,近在咫尺。这我也是不可能看错的。” “我可以肯定,”阿卡阿卡也很固执,“玛尔斯王子和他的近卫军,根本就没有隐藏在沼泽里的可能。” 营帐里一片安静。过了一会儿,格雷恩才慢慢说道:“的确。赛尔也曾经说过:任何人都不可能藏身于黑森林的沼泽,何况是一整支军团!那么长老,我在大沼泽看到的,从沼泽深处冲出来的,又是谁呢?” “当然是玛尔斯王子和他的近卫军骑兵了。”长老回答道。 特林维尔又跳了起来,双手不住地挠头,不停地问着:“我实在受不了了。谁能告诉我,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格雷恩,你有没有这样想过—你千真万确遇到了近卫军,他们也的确从最不可能的地方冲杀出来,才给了你和奥蒂将军的荣誉军团一个措手不及—荣誉军团全军覆没,米莱里安王子死于阵前。这一切,都是一个幻象。” 格雷恩颤抖着声音问道:“长老,您说的幻象,是指……” 长老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近卫军不可能埋伏在沼泽里。因为,你看到他出现的地方,也不是真正的大沼泽—只是所有人,包括你,格雷恩,都以为那就是黑森林的大沼泽。” 特林维尔张大了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据我所知,只有一个人才有如此可怕的本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那个人不是一直在佩德塔兰的大山里吗?可除了他,还能有谁能做到呢?” 特林维尔说的没错!长老描述的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几年前,他和他的朋友们还是被举国通缉的叛国者,为了洗刷强加在他们身上的可耻的罪名,也为了心中的信念,他们历尽千险,只为了能到达自由的白龙之城。 一路上,他们和饥渴劳累为伴,无论逃避反击追兵,或者与猛兽魔物大战,可是比起在佩德塔兰神山里的遭遇比起来,又都算不得什么了。 要知道,他们在神山,真正遇到了难于决断和取舍的考验。可是,他们凭着忠贞和热血,才闯出了那片生死困地。 可是,那一幕又在长老的口中重现了。 长老看着他和特林维尔,长叹一声:“的确令人难以置信,不是吗?可是,当我从东方回到圣城时发生的事,让我觉得,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我已经刻不容缓地想赶回来,可是,我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沮丧中,特林维尔抬起头,可是嘴唇动了几动,还是忍住了,没有说话。 长老继续说道:“我当然不可能先知先觉。我能有此预判,完全是因为我回到圣殿,卫士们向我报告的一件事,引起了我的警觉。守卫告诉我,就在我抵达圣城的几个月前,曾经有个人来到圣殿,他是来拜会圣城的某位长老。可是,不是我,也不是恰好也不在圣殿的芙兰长老。那么,”他看着众人,他们都瞪大了眼睛,特林维尔又张大了嘴巴。“那他找的还能是谁呢?” 特林维尔脱口而出:“莫摩尔!果然是他,莫兰克!” 格雷恩摇摇头说道:“可是,特林维尔,你别忘了。如果那个人是莫兰克,如果他真的到了圣城,那么他的魔法已经被神圣所解除。那么他也就没有可能再做到那可怕的事情了。” 特林维尔张口结舌。长老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那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牧羊人。他要见的也的确是莫摩尔,可是那时他已经阴谋暴露,被赛尔当场砍杀。这件事在圣城其实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守卫就是这样告诉他的。即使在平常时候,求见长老的人也并不罕见,何况他找的又是一个圣城耻于再提起的名字。 当他离开后,守卫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当我回到圣殿,向众人询问在我离开后,有没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是我还不知道或者错过的。那个守卫才无意中提起了那个人。”他停了下来,微微苦笑着。 “经过莫摩尔那件事后,我对任何关于他的人或者事都不敢掉以轻心。我很幸运地就找到了那个牧羊人,他也是受人所托,为此他还得到了一枚古老金币的酬劳。当然,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之后,牧羊人向我描述了那个付给他金币的人—身形枯槁,满脸皱纹,却行动敏捷。手拄拐杖,身穿灰色长袍……” 他还没说完,特林维尔又一次跳了起来:“果然还是他!我就说只有他才能有这样的本领了!” 格雷恩喃喃说道:“原来真的是莫兰克!可是,我不明白,长老。” 第一百五十八章 故事 格莱特长老微微点点头。 他继续说道:“怎么会是他呢!我所知道的莫兰克,二十年来,心如死灰,困守神山。如他所说,他仇恨他的父亲。而且,以他傲慢的性情,他怎么会突然去寻找莫摩尔,还和近卫军合谋一处,与圣城和联盟为敌呢?” “可人都是会变的,格雷恩。也许我们都看错了这个莫兰克。”特林维尔还站在那里,激动地说道。 长老面色严峻,他说道:“格雷恩,早上我已经给过你一个忠告了—任何时候,任何人,都没有想当然的那么简单。” 格雷恩默然点点头,沉思着。 长老又说道:“我可以尝试着解释发生了什么—你们在佩德塔兰神山遇到的那个莫兰克,孤独,怪癖,心底存留着善念。这也许是真的。可你们牢不可破的友情和家人般的温馨,肯定也在那个时候打动了他。那颗古怪的心被触动,萌发了他深埋于心的亲情挚爱。你们走后,虽然又过了很久,可他终于也走出了神山,去往圣城寻找他的父亲—七圣会的莫摩尔。他也许已经原谅了那个伤害过他的人。” 他们静静地听着,不时发出微微的叹息声。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他没有贸然踏入圣城的地域。那个牧羊人代替了他。可是,他的父亲已经死了—被黑森林的赛尔杀死了。那场面血腥凄惨,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所以,”格雷恩抬起头,“莫兰克的仇恨已经转到了黑森林,转到了神圣联盟。他只想为他的父亲报仇,才会和阿波多利的近卫军联合在一起,意图借助近卫军的力量,实现他报仇的心愿。” 特林维尔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长老叹息道:“已经很清楚了—莫兰克的法力强大,你们都是亲眼所见过的。他施展他的魔力,在任何可能的地方,他随心所欲,都可以隐藏起甚至比近卫军骑兵更多的人马。而此时,格雷恩,你还在以为沼泽是天然屏障,是最不可能被敌人偷袭的地方。 你甚至为了保护精灵和精灵族的王子,让他们跟随荣誉军团,沿着你自认为最安全的沼泽行军。而他们早就埋伏好了,一直在盯着你们。当他们发起任何人都无法想象到的突然袭击,西征大军中最悲惨的失败的命运,也就无可避免了。” “这下可糟透了!”特林维尔大声说道。 “是的。”长老突然提高了声音。“高山国虽然盟友尽失,可是玛尔斯王子手握无敌铁骑,麾下百战名将如云,士兵勇猛善战。联盟大军此番大败于近卫军手下,军心动摇,面对如此强敌已经很难对付。加上埃吉尔心机险恶,足智多谋,现在又来了个难以捉摸的莫兰克,只怕更艰难的时刻还没有到来。” 帐中一片沉寂,连特林维尔也不再说话。他紧皱眉头,也苦思良策,只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对付这个萨兰克。 阿卡阿卡却笑了,他说道:“人果然是最难琢磨的。任何时候都不能低估了一个儿子为了他的父亲,会做出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来—即使这个父亲有多么邪恶,多么为人不齿,作恶多端!不过,萨兰克虽然可怕,可是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总比被我们的敌人蒙在鼓里要好的多了。我们会想到对付他的好办法的。” 格雷恩心中一动,隐约觉得阿卡阿卡似有所指。 长老也笑道:“阿卡说的对极了。我从东方返回奇利亚斯的路上与几位王会了面。诸王对于联盟的忠诚依然坚定,他们已经在从各地筹集大军所需,估计现在已经在路上了。最坚决的霍思敏王和坎德拉贝尔王也向我保证,对最后的胜利信心依旧高涨。这可是最难能可贵的。” 他站起身来,对着还在沉思的格雷恩和特林维尔笑道:“我之所以说的那么严重,只是在提醒大家—我们的敌人依旧强大,更需要我们谨慎行事。不过,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已经走到了今天,黑森林的王城就在眼前,我们又怎么会一直停留在这里,举步不前呢!” 桌上的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火苗突突地,越发明亮了。 格雷恩站起身来说道:“天已经有些晚了,长老还是早点休息吧。” 可是特林维尔却一动没动。长老笑道:“特林维尔先生,从我说起回到圣城时,你就一直忍着,现在是不是终于忍不住了呢?告诉我,特林维尔先生,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呢?” 巨人反倒禁有些发窘,他扭扭捏捏地,可还是站在原地没动。格雷恩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拉他。 “好吧。”长老笑道,“只好如此了。为了答谢特林维尔好心地出借他心爱的椅子,我这个老头子也不需要那么多觉了。而且天还不算太晚。如果特林维尔先生想知道些什么,不妨都说出来吧。反正,我看格雷恩也早就想知道了。如果不让特林维尔说出来,只怕会后悔把这把舒服的椅子借给我了吧。” 特林维尔大喜,他急忙走过来,搀扶着长老在椅子上重新坐好,自己也把原本已经挨着长老很近的那把椅子,挪得更近了。 他嘻嘻笑道:“还是长老明白我的心啊。如果我不能在这个帐篷里就把这件事弄个明明白白,无论多舒服的床也休想让我能睡得安稳了。” 长老摇头笑着说:“我正是担心会这样呢。” 格雷恩和阿卡阿卡也都笑了。特林维尔笑道:“长老,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们了吧—你把我和格雷恩他们一起扔在凤凰城,连莫妮德的女王仪式都没能参加,你到底去了哪里呢?” 说实话,这也是格雷恩思索了许久也想不通的地方。拜朋友的好奇所致,他也终于可以得到那个一直纠缠着他的答案了。 长老嘴角的笑意刚现,特林维尔就急忙说道:“长老,求您不要再让我猜来猜去了—你已经说过了,我也都听到了:你去了奇利亚斯,既然见到了诸王,肯定还去过东方的几个地方。你又回到了圣城,最后,你还是到了大军营地。可是,这些都不是我想知道的。我只想知道,从凤凰城离开的这一年里,真正让您消失的,连我们都隐瞒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您去了哪里?那里有什么值得让您这样做呢?” 特林维尔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连长老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捋着长胡子,笑道:“一年了吗?我怎么觉得好像没有那么久呢。” 特林维尔瞪了一眼阿卡阿卡,省得他笑出声来。他说道:“好吧,也许没那么久。可是,您不在我身边的每一天,都是那么漫长难熬啊。长老!” 阿卡阿卡不失时机地说道:“我可以作证!长老—即使您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甚至也不喜欢喝酒。可是,这丝毫也不妨碍我的主人想念您啊。” 长老笑眯眯地点点头,“其实,那个地方你们并不陌生—就在之前,你们刚刚也去过。” 除了特林维尔已经说过的,也只有一个地方最有可能了。可是? 看到格雷恩疑惑的眼神,长老又笑了:“别看我现在走路摇摇摆摆,慢慢悠悠的。可是,我好像也告诉过你们,像你们这般年轻时,我也是个好奇心不得到满足,连觉都睡不好人呢。” 特林维尔咧咧嘴,说道:“长老,可听您这样一说,好像现在反而更像了呢。” “所以,”长老还在笑。“我听你们说起宏伟的‘魔窟’,还有那个可怜的倒在魔窟尽头的遗骸,无不让我好奇心顿起,难以抑制。所以,忍无可忍之下,我也没有和你们打招呼,就一个人去了卡夫拉卡大山。” “长老,您果然去了魔窟?” “长老,您竟然去了魔窟!”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同时高声说道。阿卡阿卡却满脸兴奋,跳起来说道:“长老,您怎么能一个人去魔窟呢?要是带上我就好了!我可以给您带路,遇到野蛮人时,我也会拔刀保护您的。实在不行,我还能背起您就跑呢!我可是跑的比在座的诸位都要快得多了—不信可以问问我的主人!他也可以为我作证的。” 特林维尔听了鄙夷地撇撇嘴,对阿卡阿卡说道:“带你这个小个子有什么用!带路也用不到你啊!难道你进过魔窟里吗?要说带路啊,那可是我这个猎人的老本行啊!唉,长老,你走的时候怎么不说一声啊!” “可你也没有进去啊。我不就是想去瞧瞧,到底有没有那头龙嘛。”阿卡阿卡小声嘀咕着。长老笑看他们主仆两人争吵,仿佛很享受的样子。另一边格雷恩也只是猜疑,没想到长老竟然真的去了卡夫拉卡山!实在令人惊讶! 不过现在他慢慢回想起当初的情景。长老在听到他们遇到那个神秘的,死在石灵洞府的陌生人时,的确表现出莫大的兴趣。他为了能细细追究,多次盘根问底,甚至让他讲述了不止一次! 只是,他当时真的以为长老不过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完全是出于恻隐之心,听到那个陌生人孤独寂寞悲惨的死去,才会心有不忍。原来,那时长老的心里,可能已经有了独自探访卡夫拉卡山的念头了。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虽然他们一行在石灵领地的探访并不全然都是轻松和愉快的经历,而且回想起那段时光,不可避免的会让他再次回忆起年轻的精灵王子。可是,他还是低头沉思,默默无语。 风雪,寒冷,尖利的山峰笼罩在无尽的黑暗中。石灵的黯然无奈和神剑的光芒,一一闪过眼前。是王子发现了记载石灵不为人知的悲惨历史,也是在他的引领下,他们在迈出重现光明的最后一步时,遇到了那个孤独的,顽强的,一步一步想冲出黑暗的人!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那具遗骸。长老孤身踏寻传说中恐怖的魔窟,而能让他做出这样出乎意料的举动的,也只有那具遗骸! 他抬起头。主仆二人还在争论长老到底该带谁去才最令人信服。长老笑着摆摆手,安抚了他们。 “我就知道,无论带你们哪个去,都不会让人安生。所以,我才一个人去的。” “都怪你!”特林维尔呲着牙,挥着手。 “可是尽管这样,我还是一个人找到了石灵的洞府。”长老笑道,“当然,我可没少受罪啊。我见到了石灵王和他的儿子—特特利卡王子。当然,还有其他你们说过的那几个石灵,我都见到了。” “他们还记得我吗?特特利卡王子他们还记得特林维尔和我的朋友们吗?”特林维尔笑问。 “当然,特林维尔先生!他们还说要是带着你去,他们一定会再次好好款待你的呢。”特林维尔听了不禁自得意满,摇头晃脑。“在我的要求下,我也看到了你们从魔窟里带出来的,写在兽皮上的那封信。唉,我都习惯了。还在‘魔窟,魔窟’的叫呢。说来有点惭愧啊。我老眼昏花,竟然没能完全流利地读完那封石灵文书写的信,不得不求助于那位高大的石灵王子代为朗读,才算看完了那封信。”说着,他看着格雷恩笑了。 “这下清楚了。”阿卡阿卡突然笑道,“主人啊,无论长老带我们两个谁去,只怕我们也帮不了长老这个忙啊。” 特林维尔气得干瞪眼,可也只能无奈地摆摆手。毕竟无论他有多好胜,可要说起石灵文,他可是一个字都休想认得出来啊。 长老突然悠悠地叹息着。“石灵的阿斯姆王是伟大的君王,也是个大英雄。可他的命运如此悲惨,实在令人同情,可惜可叹。” 阿卡阿卡笑道:“我的主人当着石灵王的面,指出阿斯姆王固然是个英雄,却刚愎自用,目无大局。没想到石灵王竟然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真是咄咄怪事啊。” “那阿斯姆王该如何去做,才能既保全了自己和妻子的颜面,又尽可能不去伤害他的弟弟呢?”长老反问道。“虽然石灵王不太愿意提起,可是我豁出去这张老脸,打着特林维尔先生的名义,才从石灵王那里了解到了更多关于阿斯姆王的事情。”长老摇头苦笑的神情,让特林维尔更是得意,不禁又大笑起来。 “请您接着讲下去吧,长老。”格雷恩说道。虽然不知道长老对那封写在兽皮上的书信,为何产生了如此大的兴趣,甚至追问起了阿斯姆王的过往。可是,既然七圣会的长老那么做了,一定有他的用意。 长老点点头,又捋起了他的长胡子。 “石灵的阿斯姆王和他的弟弟敏脱本来情意深重,年轻时他们都是石灵族素有威信的王子,名声能力几乎难分上下。虽然拥护敏脱的族人也很多,可是在石灵王宝座的争夺中,阿斯姆王子笑到了最后。不过据说是敏脱自己选择了退出—尽管上一代的石灵王也是更倾向于阿斯姆王,这依旧让阿斯姆王对他的弟弟怀有一份感激之情。因为敏脱的行为,避免了石灵内部的争斗。” 他们静静地听着。当然,连格雷恩到现在为止也还没有听懂,长老到底想要告诉他们些什么。 “不过,很遗憾。石灵的分裂不久之后还是来临了。这要从阿斯姆王登基后说起。阿斯姆王爱上了一位美丽的石灵姑娘,娶她做了石灵的新王后。可是想不到,这位菲妮安王后竟然也是敏脱王子的心上人。他很早之前就爱上了那位石灵中最美丽的姑娘。可他同样失去了她。 敏脱是那种不肯轻易放弃的石灵。他肯定无法忘却她,可是,菲妮安王后却是个坚贞的好妻子,忠于她的丈夫,忠于石灵的王。在无法摆脱敏脱的纠缠后,她只能羞愤地向阿斯姆王哭诉了一切。阿斯姆王气极了!可他没有声张,只是严厉斥责了他的弟弟。” 听着听着,特林维尔果然又开始瞪大眼睛,张大了嘴巴。格雷恩也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按说,敏脱王子以下犯上,弟欺兄嫂,而阿斯姆王竟然没有真正惩罚他。固然他有顾忌自己和妻子名声的考虑,不想把这件丑事公诸与众。同时他也想给他的弟弟一个机会,让他彻底断了念想。可是,他顾念兄弟之情的做法最终埋下了祸根。因为奥拉毫无愧疚之心,反而从此性情大变,仇恨他的哥哥。 因为,在敏脱那一支族群中,的确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敏脱王子让出了石灵王位,因为他的哥哥曾允诺他,他可以娶美丽的菲妮安。他的愤怒得到了很多石灵的支持,最终酿成了石灵内部剧烈的纷争。他举兵反叛,给石灵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和伤亡。但他终究被阿斯姆王打败。但不知出于何故,阿斯姆王依旧没有杀了他,尽管众多石灵反对,他还是只流放了敏脱。于是,敏脱王子不但失去了石灵王位,也失去了他心爱的菲安妮王后。” 第一百五十九章 震惊 这时,特林维尔失声说道:“这好像和阿波多利的国王和他弟弟之间的故事差不多啊。” “住嘴!特林维尔,你在胡说些什么!”格雷恩突然用力一拍桌子,眼睛血红,怒视着特林维尔。 特林维尔猛地醒悟过来。他忽视了他的话已经无意中伤及到了艾蕾诺亚王后—而王后在朋友心目中有着何等崇高的地位。他的脸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对不起,格雷恩。我向你发誓,艾蕾诺亚王后也是阿波多利我最敬爱的人,我绝没有想诋毁她的意思。是,我不该胡说的。” 格雷恩胸膛起伏着,急促地喘息着。他是真的愤怒了!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会为了特林维尔刚刚说过的话而发怒。只是因为,他自己也被脑海中冒出的念头震惊了。他无法抹去心头的恐惧,因为他发现,长老绝不是仅仅对他们说起了石灵王过去的故事。他最后的一句话,分明就是有所指向,只是被口无遮拦的特林维尔说的明明白白! 那时他头脑中一片茫然,血全都冲到了脸上。他只能用愤怒掩盖着他的恐慌,几乎无法再思考。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可是身体却开始颤抖。 特林维尔和阿卡阿卡都被他的样子吓坏了,都不敢出声。长老长叹了一声,“当我听到石灵王的讲述时,也是深为惋惜,叹息不已。男女相遇,两情相悦,是最甜蜜的味道,甚至盖过了王冠的荣耀。人世间,不知演绎过多少这样天神艳羡的爱情故事。可谁又能想到呢?当痴男怨女被失落、嫉妒和仇恨蒙蔽了心灵和双眼,亲人为之反目,又会上演什么样的人间悲剧呢!人间,天上,相似的一幕到处都在重演!” 不用再怀疑了!长老丝毫没有体谅他的无助和痛苦,为他朋友的话加上了最无可置疑的注解。 营帐中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格雷恩沉重的呼吸声响于耳畔。一支蜡烛的火苗猛地一窜,又迅速熄灭了。四周暗淡了许多。 “不过,我无意在石灵王那里耽搁太久。因为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长老终于又开口说话了。而这也马上引起了特林维尔的注意。他实在太需要有别的更能引起别人兴趣的话题,来转移营帐昏暗中的沉闷和压抑了。 长老继续说道:“我也没有再去烦扰石灵—因为我已经不必去那座只有石灵才能打开的洞府了。而且,我的记忆力也没让我太失望—按照格雷恩说的位置,我还是找到了出口,找到了那个用石头垒起来的小小的坟茔。” 长老这次言简意赅,直接就亮明了他的目的。果然,特林维尔还是很吃惊:“长老,您费劲力气去卡夫拉卡山,原来就只为了去寻找那座孤坟和那个埋在坟里的可怜人?” “当然。”长老看着他说道。“我可不是去祭拜他的。毕竟我连他是谁都还不知道呢。可我做了一件你想都想不到的事情,特林维尔先生。” “长老,您该不会……”特林维尔看了一眼格雷恩,他紧闭双眼,看得出来,他还在努力尝试着平静下来。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特林维尔。我就是那样做了—我把那具遗体挖了出来。” 格雷恩低声问道:“我虽然不明白长老为什么非要做那样的事。现在我也想知道,您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吗?” 长老摇摇头,说道:“很遗憾,没有任何发现。就像你们当时发现他时一样。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破烂烂,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一提—和我预想的倒也无多大差别。” 格雷恩点点头。阿卡阿卡却问道:“这是一开始就很清楚的。格雷恩和米莱里安王子之前肯定已经检查过后,才掩埋了那个人啊。可是,我不明白的是,既然长老已经想到不会找到任何有意义的东西了,可您还是去了那里,还把那个可怜的已入土为安的人挖了出来。长老,您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长老看着格雷恩,慢慢说道:“促使我这样做的原因,其实来自一个圣城最忠诚却早已失去的朋友—格纳尔先生,也就是格雷恩的父亲。” 格雷恩已经无法再承受了。今天晚上,在这座他自己的营帐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事,盘根节绕,混沌不清。他就像是再次跌入了魔窟,每前进一步,前途愈加黑暗,没有尽头,看不到光明。 初次见到格莱特长老,他就从长老那里得知了父亲真实的身份和有关他去世的可疑。那时长老就已经在暗示他,也许有一天,他能回到巴布科莱王城,亲手揭开掩藏在父亲亡故背后的真相。 他相信长老的话。他也曾努力压抑心中的忧愤和不安,绝不会在打败国王和他邪恶的盟友,还大陆已久违的和平大业中,掺杂更多个人的追求和情感。 所以,他在神圣联盟击退野蛮人,拯救罗阿洛德;保卫莫妮德公主,光复凤凰城;还有向着黑森林进军,解放那片被压迫土地上的人民。更多的重任压肩,更多时候他甚至无暇去想。 可是现在,他已经踏上了黑森林的土地,离被迫逃亡的故乡也越来越近。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他未尝没有偶尔想起长老说过的话。找到父亲惨死的真相,揪出幕后的杀人凶手!为了母亲,也为了他做为一个儿子的本分。这成了他西征大业中,只属于他自己的私念。 可是,还是格莱特长老,此时此刻旧话重提,已然让他心力交瘁,无法自拔。 特林维尔看着满脸痛苦的格雷恩,握住了他的手。阿卡阿卡却又问道:“格雷恩先生他们发现的那具遗骸,死在远离西方大陆的卡夫拉卡山的魔窟里,那和格雷恩的父亲—格纳尔先生,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主人曾经告诉过我,格纳尔先生是在高山国的巴布科莱王城去世的呀。” 特林维尔也小心翼翼地问道:“格纳尔大叔说过什么吗?可他怎么又会是圣城的朋友呢?” 长老看了一眼格雷恩,他闭着眼睛,双肩微微颤抖。 “看来,格雷恩还没有告诉过你们—格纳尔先生并不只是巴布科莱王城一名普通的园丁。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圣城的巡风使。” 特林维尔简直惊骇到难以置信。阿卡阿卡则只轻轻点了点头。 “博迪·格纳尔先生年轻时就接受过阿斯特拉尔先生的言传身教,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他头脑聪慧,胆大心细,也是圣城最出色的巡风使。卡迪尔亲王突然离开巴布科莱不知去向,我们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这当然得益于格纳尔传递的消息。高山国的国王曾秘密派出过很多人去寻找,可是有一天,有个十几岁的少年突然来到王城,带给国王一个消息—关于他一直牵挂着的,他的弟弟的消息。 出于现在已经无法得知的原因,欧尔津国王只带了几个贴身的近侍,就出发赶往去见卡迪尔亲王,甚至来不及告诉他的妻子和他的大臣们。王室隐瞒了国王已经离开了他的国家和带给人民长治久安的权力宝座。他们隐瞒国王的去向也是无可指摘和无奈的。一个国王,为了一个人,抛下了他的妻子和臣民,如论如何都是大意轻率和极不负责任的。但他长时间没有露面还是在国内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和猜疑。 直到有一天,他一个人回到了巴布科莱。他的随从因伤病劳困,都死在这次的长途跋涉中。这并没有让更多人起疑—国王本人也吃尽了苦头,形容憔悴,萎靡不振。众所周知,他既然是一个人回来的,那他就不可能找到他的弟弟!” 另一支蜡烛马上也要燃烧殆尽,冒着青烟,呛得特林维尔咳了一声。阿卡阿卡起身找到两支新的蜡烛,重新点燃。 “格纳尔先生告诉我们的起初就是这些—国王已经回来了,在国王兄弟二人同时出走后,整日以泪洗面的艾蕾诺亚王后的脸上,又重新焕发了笑颜。虽然民间不敢对王室过于非议,可平心而论,欧尔津国王是个好的君主,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治理国家和百姓福祉上,原本国力就很强大的高山国,更是蒸蒸日上,繁荣富强。” 此时,格雷恩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他说:“我在外游历之时,也曾只言片语听到过一些。后来从特林维尔那里听到的,也是如此。可我的父亲和卡夫拉卡山中那具干瘪的遗体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 “要说有什么关联,也许没有。可是格雷恩,请听我说下去吧。” 特林维尔偷偷瞄着格雷恩,又和阿卡阿卡面面相觑。只怕接下去长老将要讲述的,才是更加令人意外和惊悚的。他既担心又兴奋。 “国家稳定,王室平静,高山国国富民强,国王深受爱戴。可是,我们却又从格纳尔先生那里,得到了一些古怪的信息。” “古怪?”格雷恩疑惑地问道。 “是的。因为我当时也无法理解他的话。回到艾蕾诺亚王后身边的人,确信无疑是国王本人。可是格纳尔先生却好像看出了哪里不对头。我说‘好像’,是因为他接下去的消息都是含糊不清,闪烁其词,仿佛难以定论。可是七圣会知道,以格纳尔先生细致缜密的观察,如果没有确实让他感到异常的情况,他是不会那样说的。” “我的父亲,他到底发现了什么,他又到底说了些什么?” 长老轻轻叹息着摇了摇头,说道:“事实上他也没能肯定地告诉我们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在尝试调查那个带来卡迪尔亲王消息的少年。显然,他没能找到他。是的,他并没有明确地告诉我们什么。可是,他的信中,字里行间都向我们显示着,他真正想说的是,他感觉国王自从重新回来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可是按照我的看法,他其实是想说,‘换’了一个人!” “这是不可能的!”这次格雷恩暴跳起来,挥舞着双手,“即使是我的父亲也可能是错的。如果真的换了一个人,他也不可能轻易瞒得了所有人。艾蕾诺亚王后……王后……”他愣了一会儿,颓然垂下双手,重重跌坐在椅子上。 格莱特长老怜悯却残忍地继续说了下去:“可是,就在七圣会等待着格纳尔先生接下去的报告时,几个月后,却突然传来了他离奇去世的消息。当时我们几乎可以肯定他是遭人毒手,却苦于无法证实。你的老师阿斯特拉尔先生秘密潜入王城,可他最后却什么都没能告诉我们。格雷恩,这是事实。” 格雷恩慢慢抬起头,眼光游离,一会儿盯着烛火发呆,又看了看张着大嘴的特林维尔和正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他的长老,慢慢站了起来。 他转身向着账外走去,“长老,请原谅。我可能有点太累了,我想先去休息了。” 看到他出了帐门,脚步声沉重迟缓,渐渐远去。 特林维尔直到格雷恩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了,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可是,他的嘴唇动了几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特林维尔先生,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长老却依然冷静,看着他。 “长老,”他咽着口水,脑海中回想着长老刚才说过的话。“您知道你说的话有多可怕,多奇怪吗?格雷恩不相信是有理由的。我从小生长在王城,要我说,那也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他们兄弟二人虽然长得很像,可也仅此而已。任何人都能很明白无误地辨认出他们!” “特林维尔,”长老冷笑道,“如果你的胆子比我熟悉的那样更大更狂野一些,说不定你就会猜到了。” 特林维尔张口结舌,垂头丧气。他叹了一口气,也慢慢站起身来:“唉,我的脑子也都乱七八糟的,我也要去睡一会了。但愿醒来时,能让我清醒一些。” 他刚走到帐门口,阿卡阿卡却又执着地问道:“长老,你说的这些到底有没有可能是真的呢?” 听到他的话,特林维尔急忙转身走到长老面前,拉着长老的手,说道:“是啊,长老。这些也全都是你猜的吧?毕竟格雷恩的父亲也没有这样说啊。都是你自己的判断,是吗?” 长老却微然一笑,轻声说道:“真的,或者假的,其实并不重要。我之所以提前说出来,只是想让格雷恩明白,人心难测。放心吧,特林维尔先生。格雷恩是坚强的,他也会想明白的。” 特林维尔虽然还不明白,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可是阿卡阿卡反倒不依不饶,接着又问道:“即使这样,格纳尔先生的死,还有高山国国王的身份,和长老您不辞辛苦地去挖掘的那具遗骸,还是无法关联在一起啊?” 特林维尔被他提醒了。他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呢?而且他觉得,今天晚上,阿卡阿卡这个家伙简直太厉害了,他总能关注到被他所忽略的疑点。 长老轻轻点着头叹了口气。他慢慢说道:“格雷恩如果不是提早离开了的话,他就会听到我将要告诉你们,为什么我会想起挖掘那具遗骸了—二十年前,寻找兄弟未果而独身一人归来的欧尔津国王,他的行踪在蒙德威亚的某地被暴露了。是的,特林维尔先生,有个人看到了他,还和他说过几句话—没错,这次你猜对了,特林维尔先生。那个人,就是我!” 第一百六十章 破产的大个子 像特林维尔这样身强力壮心底纯净的汉子,只需要一场呼呼大睡就能重新焕发特有的神采。天刚蒙蒙亮,他就一骨碌爬起来,迫不及待地去找长老了。他已经全然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只剩了担心他的朋友。 当他看到长老时,阿卡阿卡也站在长老身边,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嘀咕着:“这个家伙果然跑的比我还快呢。” 三个人只是点点头,没有交谈。他们一起向格雷恩昨晚歇息的帐篷走去。耳旁传来马蹄声,他们扭头望去。远处飞来两匹战马,马上正是黑森林的多兰赫尔王子和紫竹国矫健明媚的女战士,希娜小姐。 特林维尔笑道:“他们也来了。”紧接着他们就脸色凝重。因为他们看到,马上的两人神色急迫,在大营中仍奋马扬鞭。 “出了什么事?”特林维尔大声喊道。 随着脚步声,格雷恩也走出了帐篷。虽然一个晚上还没能让他完全恢复过来,可是他军容整洁,目光如炬,精神饱满。特林维尔这下子可放心了。 多兰赫尔和希娜已经跳下马,他们没来得及和众人打招呼,就大声说道:“高山国的近卫军已经从王城退兵了。” 众人都大吃一惊。格雷恩不动声色,对阿卡阿卡说道:“阿卡,去请莱利克和施蒂利他们来我的营帐。” 阿卡阿卡扭头就跳上了多兰赫尔的坐骑,挥手一鞭,打马而去。 “长老,我们还是进帐篷里去说吧。” 虽然令所有人感到难以置信,可是近卫军的此番举动却是千真万确的。而且,不止是玛尔斯王子所统领的近卫军团,原本驻扎在黑森林境内的其它四个军团的数万人马,全都退了出去。他们不但放弃了伊利纳王城,也放弃了几乎所有的要塞据点。现在,只有图汗将军所部军团的五千人,据守在额尔纳河的桥头堡,其余都已完全退入了边境地区。 三年来被敌寇强占盘踞的黑森林,一夕之间,竟然会以如此令人惊讶的方式得到解决,局势发展变化如此之快,让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一时都难以接受,议论纷纷。 特林维尔不禁问道:“这该不会又是一个阴谋吧?” 格雷恩沉思着,他问道:“消息准确吗?” 多兰赫尔手臂的伤势还没有彻底痊愈,可已无大碍。他说:“完全准确。从昨天晚间,我就不间断收到了四份线报,我反复甄别过,都是最可靠的人带来的消息。我也派出坐探,黎明前都已经得到了回报—伊利纳王城已经都换成了咖拉德加的旗帜,已经没有了高山国的一兵一卒,完全掌握在忠于我的人手里。他们派来迎接我的人,此刻就在大营里。”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三天前。我们的人发现近卫军的异动,密切追踪观察,这次他们没有掉以轻心,他们都亲眼看到了,玛尔斯军团长和他所有的将军们,都已经退到了高山国的境内。” “那有埃吉尔的消息吗?” 多兰赫尔恨恨地说道:“这条毒蛇自感大事不妙,也跟随着近卫军撤走了。” “这样啊。”格雷恩点头说道。他本来还想追问莫兰克的去向,可是除了进入过佩德塔兰神山的他们,西征大军中并没有人知道莫兰克的存在,更没有人见过他。所以,他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扭头问道:“长老,您怎么看待近卫军突然后撤这件事呢?” 长老微微笑道:“我倒认为,这件事很明白。玛尔斯王子公开露面,没有再躲躲藏藏故弄玄虚,就是要告诉我们,他是真的退兵了。而且,我还有种感觉,他的这次行动完全是出自他自己的决定,欧尔津国王一点儿都不知情。” 连格雷恩也有同感,他又看着其他人。多兰赫尔说道:“格雷恩,也许你是对的。”格雷恩微微一笑。“我现在也开始相信,也许玛尔斯王子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和我们开战。以至于他刚刚还取得了一场大胜,就又一次不战而退,直至退回到高山国境内。可是,即使如此,他们依然是双手沾满咖拉德加人民鲜血的侵略者,是我的杀父仇人,不论他的善意是真诚的还是虚伪的,我和我的人民对他们的仇恨,绝不会就此泯灭。” 格雷恩不动声色,“那是咖拉德加的权利。” 莱利克也说道:“既然高山国退兵是真的,那么应该火速进兵伊利纳王城。毕竟大军粮草不济,困在这里也是万般无奈之举。” 简单商议之后,格雷恩决定让施蒂利将军和两王率领西征主力留在原地,等待奇利亚斯和科斯布斯等人的后援。毕竟黑森林三年来被敌人占领,城市凋敝,百业待兴,要养活数万大军仍有不足。对此黑森林的王子当然毫无异议,他将带领黑森林军团的残部,依旧做为西征前锋向王城挺进。格雷恩和长老等人则和莱利克将军的军团一起,随后出发。 众人商议已定,即刻行动起来。格雷恩问道:“赛尔先生的伤势怎么样?” “赛尔一早就已经在做进军的准备了,他很好。请放心吧,格雷恩先生。” 两人握手而别。 格雷恩骑上战马,听到有人在大声喧哗。 他问道:“特林维尔,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特林维尔叹了一口气回答道:“还不是图尔赖吗—他听说近卫军已经撤退了,说什么都要跟随莱利克的军团一起行动,想追上近卫军,为奥蒂将军报仇雪恨呢。就他那暴躁的脾气,任他胡来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祸来呢。我连吓带骗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他。不过,好像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太高兴,在那里耍小性子呢。” 格雷恩点点头,“走吧,特林维尔。” 随着探报不停传回的消息,阿波多利在边境地区的部署丝毫未变。西征大军的行进速度再无阻挡,数日后已顺利抵达王城。 饱经摧残的城市和人民,王城用满城热烈的欢呼和热泪,迎来了黑森林的王子和光复大军。 城破之日到光荣的入城仪式,相隔太久,可那悲壮的反抗和失败,却恍如隔日。 多兰赫尔和赛尔还没有进入城门就下马步行,一路上都是激动哭泣的人群,看到行进的队伍中有自己的亲人子弟,故旧知交,纷纷拥挤进队伍,手拉手抱头痛哭,相拥而笑。更多的人们看到了多兰赫尔王子和赛尔的身影,呼喊着他们的名字,一时竟将通向王国宫殿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前进不得。 “这就是咖拉德加的城市!这就是咖拉德加的人民!” 赛尔目光闪亮,满面红光。有那么多认识他知道他的人,都涌上来拥抱着他,亲吻着他的手,将一朵朵鲜花插在他的衣领袖口,发辫腰带,甚至那把伊利纳最负盛名的巨斧上,都被数不清的鲜花装扮点缀。 伊利纳的人民固然是无比热爱并盼望着黑森林王子的归来,可他们对赛尔的崇拜简直到了快要疯狂的地步。而王子殿下也由衷地为赛尔感到高兴。 王城对勇士的爱是那么淳朴热烈。那是对他过去所遭受到的冤屈的补偿,也是对他守卫在王子身边,和战士们一起奋斗所建立的功勋表示着最崇高的敬意。 多兰赫尔和人们打着招呼,一边笑着对赛尔说道:“赛尔,看你受到如此隆重的欢迎,我简直不忍心说出口了。可是,我还是想说,已经三年了,你一定很想念玛依拉夫人吧?” 赛尔微微一笑,摇摇头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王子殿下。我已经安排人去打扫王宫了。凡是被那条毒蛇玷污过的所有痕迹,我都要把它们清除的干干净净。只有那样,我才能放心地让殿下重新回到那里。” 多兰赫尔摇摇头,笑道:“那样的事还是让别人去做吧—说实话,我也很想念玛依拉夫人,也想能早日见到她。可是,如果你不早点儿动身,等伊美雅夫人得到消息,你就无法向她表达你对她的思念之情了。我不想让玛依拉夫人伤心,只因为被她误会是我把你拴在王城,才无法动身。” 赛尔笑道:“可是,殿下。除非,”他看着走在王子身边美丽的姑娘,“除非希娜小姐答应我,在我回来之前能一直守在殿下身边,替我照顾好殿下。那样的话,我可能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希娜的俏脸一红,可是很快她就笑着说道:“请放心去吧,赛尔先生。虽然我还没有见过玛依拉夫人,请代我致以最诚挚的美好问候和祝福吧。希娜也早就想能见到美丽的玛依拉夫人了。” 多兰赫尔也笑道:“就这样去吧,赛尔。被鲜花覆盖的勇士,一定会给爱美的玛依拉夫人一个大大的意外的惊喜。不过我肯定,她会喜欢的!” 赛尔大笑着,一转身就向城门跑去。人们纷纷闪避,他的身后鲜花朵朵,从人群中飘落,追逐着他,为他铺就着一条斑斓绚丽的通往家的道路!伊利纳的人们就是这样热爱着他们的勇士啊! 多兰赫尔和希娜相视而笑。然后,他拉着希娜的手,走在王城欢腾的人潮和鲜花丛中。 人们阵阵欢呼,花瓣洒向他们并肩走在一起的路上。年轻姑娘羞红了脸,眼中闪着五彩的光。 伊利纳曾经被欺凌蹂躏,可是她又重新绽放出激动美好的本来面目。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抚平创伤,快乐平安的日子,又会回到王城的每个角落。 与此同时,数支部队直扑额尔纳河,占领了已空无一人的法拉辛要塞。这里距图汗军团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他们警惕地监着视敌人的动向,并等待着来自王城的命令。 几天后,伊利纳王城迎来了长老和格雷恩等一行人。莱利克率领紫竹国军团,在简单的补充给养物资后,马不停蹄前往法拉辛要塞,与在那里的黑森林军团会合。 虽然格雷恩并没有要求他马上那样做,可也没有阻止他。因为他无法阻止一个责任重于一切的军人,奔赴他向往的光荣。 另一方面,遭受过重创的黑森林军团虽然在自己的土地上会有更多便利和支持,可是冷静果断的年轻将领,才是确保伊利纳王城无恙最坚实的保障。也才不会牵扯格雷恩更多的精力,他也才可以认真考虑联盟大军接下来的部署和行动。 欢迎的宴会简单热烈。多兰赫尔并没有把他们邀请到王宫,而是在自己简朴的宅邸,款待了朋友们。 虽然特林维尔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可是无疑他是最快乐的那一个。端上桌的菜肴其实和这个院子相辅相成,同样简单,寥寥数盘而已。不过盘子里堆的满满的,味道也很可口。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多兰赫尔竟然能拿出让他惊叹咋舌的美酒,不禁连干数杯,大声叫好。 当希娜笑着告诉他,那是多兰赫尔王子极尽全力才用高价从商人那里买来,特意为大个子维卡准备的。特林维尔更是开心不已,豪饮不停。很快,那两瓶上好的美酒就被他一滴不剩全灌进肚子里去了。 他做出一脸陶醉,心满意足的样子,却又故作埋怨没有可以与他相提并论的酒豪,是个小小的遗憾。他问道:“赛尔先生还没有回来吗?他为什么不来陪大个子维卡一起喝上一杯呢。” 希娜笑道:“如果赛尔先生此刻真的在场,我怀疑我们的大个子维卡还能喝的如此畅快了吗?据我所知,赛尔先生的酒量豪巨,这点儿酒只怕在你叹气的这会儿,就会被他一个人喝完了。即使这样,你还会盼着赛尔先生在场吗?” 特林维尔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当然!大个子维卡最敬佩的就是像赛尔那样高大强壮,气势逼人,能打仗,能喝酒的好汉!” 特林维尔酒兴愈浓。格雷恩没有阻止他,他甚至还陪着好朋友也喝了几杯。当特林维尔意犹未尽,嬉皮笑脸地向黑森林的主人再次讨要好酒,希娜却笑问他只顾喝的高兴,却不问问快乐的代价。 于是,他忠心的仆人挺身而出,捍卫着主人对美酒的热爱。他笑道:“如果希娜小姐不那么健忘的话,应该会知道,像我的主人这样的大财主,哪怕只有一枚金币看囊,那也是豪情千万,代价什么的从不放在心上。” 于是,希娜笑眯眯地说出了一个价格,大家听了不住说“可惜”。于是一直洋洋得意的巨人突然面红耳赤,顾左右而言它。可他那个不知趣儿的仆人,虽然也有点儿略显尴尬,可是依然直着脖子向众人保证说,只要他的主人乐意,可以买下所有的酒,甚至整个酒坊。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稍稍用过酒饭的长老,一直在笑看他们为了一瓶酒在那里斗嘴嬉笑,他也不失时机地同意阿卡阿卡的建议:“的确是好酒啊。如果特林维尔身边总能有这样的美酒,连我这个老头子说不定都要有求于他,这样也就随时都可以一饱口福了。” 大家都笑着赞同,全然不顾特林维尔脸色越来越红。可是,那个小伙子却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还在撺掇他的主人,快儿点拿出钱来,以堵住众人之口! 特林维尔终于忍不住了,他大声喊道:“该死的阿卡!大个子维卡破产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你还想不想要工钱了!” 众人哈哈大笑。阿卡阿卡只好叹了一口气,坐在那里闷头不语。 希娜又笑着说:“特林维尔先生,你尽可以把你的钱袋子捂得紧紧的,因为那样的事是不可能发生了。” 阿卡阿卡忙问是为什么。她笑道:“因为,那是绝无仅有的,最后的两瓶美酒了。已经再也买不到,也就无法再满足特林维尔先生的渴求了。” 特林维尔笑嘻嘻地,拍拍胸脯说道:“那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品尝过了,还有我想都想不到的,希娜小姐女主人般热情周到的款待,这可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最高的礼遇了。” 他仿佛已经预见到,只要多兰赫尔在同一张桌子旁,希娜是绝对拿他没办法的。于是信口开河,大肆玩笑。 难得的是,好像大家竟然和他想到了一处,纷纷向希娜小姐表示感谢,简直都快忘了他们是在咖拉德加的伊利纳王城啊!希娜果然像他想的那样扭捏起来,脸也通红了。 特林维尔自豪地大叫道:“可惜啊,可惜。” 阿卡阿卡赶紧问道:“主人啊,还有什么可惜的呢?” “你想啊。如此美酒,如果没有绝迹,让更多的人都喝到,他们就会知道,伊利纳是个多么令人向往的城市啊。” 原来如此! 多兰赫尔看了一眼脸红红的希娜,笑着说道:“的确有点可惜。”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了,笑容也消失不见。“最可惜的并不是美酒无迹可寻,酒坊仍在,酿出美酒的人却惨遭兵灾,如今不知身在何方了。” 阿卡阿卡偷眼他的主人,和他一样,都不再笑了。 “伊利纳是个美丽的城市,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可是很抱歉,做为主人,我只能用这般简陋的酒宴,招待最最尊贵的朋友。可我也只有这些了。连年战乱,人民流离失所。田地荒芜,庄稼荒废不收。我们还能坐在这里饮酒欢乐,可是我的人民腹中饥馑,口无可食之粥。西征大军不日远来,必遭乏粮之困。可是,我实在不忍心再向我的的臣民们开口索求了。虽然我知道,为了今后更加长久的和平安定,他们会愿意付出更多。” 阿卡阿卡突然笑着说道:“那还不好办吗?只要我们抖擞起精神,马上冲进高山国,尽快打败邪恶的欧尔津国王,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多兰赫尔站起身来,对着阿卡阿卡深施一礼。“多谢阿卡阿卡为咖拉德加仗义执言。” 他又看着长老等众人,说道:“长老,格雷恩,你们会怎么说?” 长老说道:“这岂是黑森林一家之事。和平,是天下人之和平。神圣联盟为达此目的,会一直站在黑森林一边。”多兰赫尔又深施一礼。 大家都看着格雷恩。可是,他说:“理当如此,势在必为。不过,我还是以为,此事不可草率,当从长计议。” 第一百六十一章 长老的建议 多兰赫尔自从山谷遇险,多亏了赛尔的神勇和对地理气候的了解才侥幸逃脱,避免了全军覆没的惨剧。虽然没有一个人指责过他,但他事后自省,为自己的急躁冒进和拒纳良言,深以为恨。不自觉中,已变得不再咄咄逼人。所以,尽管心中仍不免焦急忧虑,他还是沉默了。 格雷恩对他的处境深有同感。黑森林的困境也的确如他所言,绝难承担起一场漫长的和阿波多利的对峙。除非有如神助的奇思妙计,迅速彻底地消灭阻挡在边境地区的敌人重兵军团,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的问题和困难。 可是,新遭重创的西征大军,面对的可是几乎毫发未损的得胜之军,胜算又能有几何呢? 长老也不住地点头说道:“确实应该好好筹划一番,千万不可再大意了。” 格雷恩问道:“有地图吗?” “没有。”多兰赫尔笑道,“不过,我有更好的。” 他挥挥手,几个仆从走上前来撤去了桌上的杯盘,几个士兵随后抬进一个大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些黑黝黝的石块似的东西,在众人的注视下迅速摆好,然后转身退下。 格雷恩笑道:“原来殿下早就有所准备了。” 他也笑道:“这是几年前,闲暇时摆给自己看的。这次重新回到这里,竟然没有被损坏,格雷恩先生尽可一用。” 格雷恩走近沙盘细细观看。沙盘制作精致,山川河流,平地山丘,毫末枝节,无不精准。显示着为了制作这个沙盘,用心耗力,可谓良苦。他不禁暗暗称赞。 原来这位王子殿下,的确思虑长远。阿波多利的野心包藏未露时,他已有所警觉,才会做出这么精确无误的沙盘。可是,种种缘由之下,他的苦心谋略未得施展,黑森林就已一败涂地。 格雷恩了然于胸,信手挥指,将阿波多利境内关隘渡口,要塞兵营,粮仓马场,险要重地,事无巨细,都一一指明标定。最后,他又将各军团重兵屯守之地,摆在上面。 他手抚着腰间佩剑,注视着沙盘上敌我双方的态势,沉思着。而此时众人也早就围在他身边,看着那个被缩小却真实的战场,不住小声赞叹着。 格雷恩扭头看到特林维尔正目光发亮,用手指点,他身边的阿卡阿卡也是一脸兴奋。他微微一笑。 “特林维尔,我想请你对沙盘上的局势,给大家做个说明。” 特林维尔急忙连连摆手,不住后退。他红着脸说:“格雷恩,你要是下命令让我上马冲锋,多杀几个敌人,大个子维卡自然惟令是从!可是,你让我排兵布阵,谋划策略,那不是让我当众出丑吗?不行,不行。” 众人都笑了。长老也笑道:“特林维尔先生,不要小看了自己。你在战场上的勇猛无敌,我们都有目共睹,只怕有些本领,连你自己也还不知道呢。尽管说吧,用你自己的心思去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即使说错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是啊。”阿卡阿卡笑着怂恿他。“没错,主人。说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阿卡陪着你一起丢人好了。” 特林维尔咧着嘴,皱着眉,看着格雷恩。他的朋友眼中的期待鼓励着他。 其实,特林维尔早就被他的朋友胸藏百万之兵,挥斥方遒,决胜战场的气魄所倾慕折服。时常苦恨自己心无半支良策可资挚友,只知挥刀舞棍徒呈匹夫之勇,暗地里不知多少次学着格雷恩的样子,学着他如何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通观大局,冷静应对,抓住战机,克敌制胜的本领。 可就那么一丝心痒的跃跃欲试,就被朋友捕捉到了他的小心思,让他又激动又难堪。 可是连希娜和多兰赫尔王子也是同样的期待,他也就豁出去了。反正阿卡阿卡说的也没错,有他陪着自己一起丢人,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他站在沙盘中央,仔细观看。他抬起头来时,目光变得闪闪发亮。 “阿波多利被称为‘天选之国’,是每一个阿波多利人承认并津津乐道的。她的强大不止来自于地域广大,物产富饶。也和她处在大陆上最得天独厚的位置,息息相关。”看到大家都频频点头,他继续说道。 “大海阻绝了一切来自西北方的威胁。阿波多利立国数百年间,从来没有一次真正的危险来自海上。在这之前,也只有海盗曾带来一些小小的麻烦。对,只能是麻烦。” 阿卡阿卡笑道:“可即使这样小小的麻烦,不也是被您和格雷恩先生消灭了吗!” 大家都笑着点头称是。特林维尔挺了挺胸膛, “所以,至少目前,任何国家或者联盟,如果试图从海上进攻阿波多利,都是耗资巨大,旷日持久,而且是愚蠢至极和不可能成功的。长远来看,也不会有如此强大的水兵能给阿波多利造成巨大的损害。所以我以为,我们想早日打败欧尔津国王,唯一的途径只能是从正面攻击敌人的重兵集团,从东方唯一连接黑森林的道路入手。” 他看着格雷恩,格雷恩赞许地说道:“说的很好,特林维尔。继续说下去。” 得到朋友的赞同,特林维尔不禁提高了声音,更加自信。“可就是我说的那样,那也是‘唯一’的道路。阿波多利被外界称作‘高山国’,南方高大险峻的绵延山脉,天然隔绝了与大陆其他国家的陆上联系。东北方的地理环境更加优越,海岸和群山共同打造了不可逾越的天险屏障。只有在东方,在两山交集处,额尔纳河谷地区,有一道狭窄的通道,就是这里。” 众人的目光都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从这里进入阿波多利,直到巴布科莱王城,都是平整肥沃的平原,再无险阻。只是,”特林维尔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大家都看到,在山口身后的狭长走廊里,是格雷恩摆放的五个军团。特林维尔不禁咧着嘴,挠起了头。 “只是,我想不到该怎么通过这条通道。图汗将军虽然占领着河口的桥头堡,可他显然只是玛尔斯王子摆在前方的警戒部队,一旦受到攻击,他们会一边抵抗,一边撤回到阿波多利境内。大家都看到了,这条走廊里五个军团梯次摆开,层层设防。各个军团相隔不过数十古里,便于呼应增援。别忘了,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些时候了。” “主人,”阿卡阿卡笑问道,“过去哪些时候?” “当然是指他们在黑森林和大陆其它地方了。那时他们也要考虑人民反抗带来的损失和不便,给养粮食补充的困难,也让他们不能随意展开大规模的战斗。可是,他们现在已经退到了国境内,这些问题都不复存在。这也意味着他们的战斗力得到了更大的提高。” 特林维尔已经说完了,他不禁抬起手来,又挠了挠头。大家没有想到特林维尔竟然如此条理分明,述说明快,简直出人意料。 阿卡阿卡不禁鼓起掌来,他说道:“主人,你刚刚还在谦虚呢。要我看啊,你当个军团长也是大材小用啊。不愧是大个子维卡,不愧是阿卡阿卡的主人啊。” “特林维尔说的很对。”长老也笑道,“虽然敌人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可以威慑到所有的地方,西方面临的主要威胁暂时已经消失了。可是当欧尔津国王的爪牙全部缩回去时,我们要想消灭他们反而更加困难,无从下手了。所以,此事决不可急躁,要从长计议。” 多兰赫尔凝视着沙盘,低声问道:“那么依特林维尔先生所说,我们是无法突破这条唯一的通道,直取巴布科莱王城了?” 格雷恩点点头,“是的,王子殿下。我完全赞同特林维尔的分析。至少,以我们目前的力量,想要突破敌人的防线,是绝无可能的。” “格雷恩先生,你不是熟悉很多别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吗?那些别人根本找不到路的地方也难不住你。难道我们不能从敌人无法防御的山岭地区,秘密越过边境,突然出现在敌人背后吗?如果我们那么做……” “不可能,多兰赫尔王子。我们做不到。”他说,“那些荒山野岭,人迹罕至之地,比你我所能想到的还要艰难危险千倍万倍。几个人的穿越尚且困难重重,成千上万的大部队要想从同样的地方穿过,气候多变,给养困难暂不去说,那些狼虫猛兽,瘴气毒泉,就有可能让我们在见到敌人的军团之前,就全军覆没在群山密林之中了。殿下,我不会那样做的。” 多兰赫尔沉思不语。在之前他独自审视沙盘,尝试破解此难题时也是不得其法,可谓万难。没想到数年过后,集思众议之下,依然会被眼前的局面所困。 希娜看着他沉默失落的眼神,心中也暗暗叹息着。“难道,就任由欧尔津国王在大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之后,只要逃回了高山国,就可以逃脱惩罚吗?如果我们只会在敌人的防线前束手无策,那我们又怎么向那些被他欺凌摧残的国家和人民交代呢?” 希娜当然有生气质询的权利。毕竟萨普莱将军和梅妮夫人的去世,亚米娜变成可怜的孤儿逃离达克赛德,这都是国王和莫摩尔、埃吉尔之流勾结在一起,阴谋祸乱造成的。还有身边沉默的黑森林王子,也同样背负着血海深仇。 格雷恩望着一脸正气的年轻女战士,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们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希娜小姐,请你放心。欧尔津国王终将为他的残忍和暴虐受到应有的惩罚。” “那你将怎么做?格雷恩先生。”长老平静地问道。 格雷恩望着所有的人,特林维尔急忙站得笔直,一眼不眨地地看着他。 “即将踏入阿波多利的土地,我心中还在回想起当年对艾蕾诺亚王后的允诺。可是今天,我的心中已经没有了犹豫彷徨。因为我对这片大陆上所有受到战乱波及,渴望和平的人们也有着同样的承诺。如果有必要,我将带领着神圣联盟的大军,不论付出任何牺牲,任何代价,也要和欧尔津国王决一死战。” “说的好,格雷恩。”特林维尔摩拳擦掌,兴奋激动。“我也同样明白,近卫军和所有阿波多利的士兵一样,在爱好和平的人民心中,他们就是残暴的不可饶恕的敌人。我要和你站在一起,格雷恩,和他们战斗到底!即使牺牲我自己!” 阿卡阿卡鼓掌大叫着。长老却突然笑了。 “特林维尔先生,我看完全不必牺牲你自己啊。” “长老!”众人都惊喜地看着他。 “长老,”特林维尔几步跑到长老面前,拉起了他的手,“这么说你有办法了?唉,说实话,长老啊,要说‘牺牲’我倒是一点儿都不在乎。可是我真的还不想那么早就死呢。我还有好多事没来得及去做呢。” 长老靠在椅子背上,很舒服的样子,捋着胡子。“要说办法嘛,我也没有啊。” “唉?”特林维尔顿时咧咧嘴,“长老,那就是说,大个子维卡还是得去牺牲啊。” 虽然特林维尔是在想逗大家笑,可是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长老却不理会特林维尔做出的鬼模样。他笑着说道:“我的确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不过我看到希娜小姐时,倒是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什么念头?” 大家也都把目光转移到希娜小姐身上,她不禁也有一丝慌乱。“你们为什么那样看着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长老笑道:“谦逊是人类最美好的品德之一。可是现在却是不必要的。我还在奇利亚斯,就听说了希娜小姐不避刀剑,闯入紫竹国军营中,当面指斥莱顿王的那一幕,我恨不能亲眼得见啊。” 希娜微然一笑说道:“长老,我倒觉得那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大事啊。” “怎么会!你孤身一人,大义凛然,不惜以一己之身,换取千万士兵的生命。虽然已经晚了很久,可我还是想对你说,希娜小姐,你是个我所见过的最了不起的女子。” 在希娜和长老说话的时候,格雷恩好像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不过,他惊讶万分的样子,很快就被长老和大家发现了。 长老笑着问道:“格雷恩先生,既然希娜小姐一个年轻的姑娘都能做到的,我们为什么反而不敢去做呢?” 这时,刚才还在附和着长老,竖起拇指大赞希娜小姐的特林维尔才失声叫了出来:“长老,莫非您还想让希娜小姐去说服玛尔斯王子吗?不行,不行。太危险了,我不会同意的。再说,希娜小姐也从来都不认识玛尔斯,她绝对不会成功的。”希娜又气又笑。阿卡阿卡也是乐不可支。 长老哈哈大笑。他问道:“格雷恩,你说呢?” “我同意特林维尔的看法。” “为什么呢?” “因为,当前我们面临的局面与在奇利亚斯时已大不相同。希娜小姐固然勇气可嘉,聪慧过人。莱顿王的臣下和他离心离德,两国的百姓和士兵也厌倦了那场带来无尽伤害的战争。在他们内心动摇之际,希娜小姐深明大义,晓以利害,再加上莱利克等人从旁协助,才成功说服了莱顿王,在奇利亚斯前线取得了一场意外而意义深重的和平。” “那现在为什么就做不到了呢?”长老一点儿都没有着急,依旧不紧不慢地笑看着他们。 格雷恩只得耐下心来,慢慢说道:“欧尔津国王是给大陆人民造成深重灾难的元凶,正是他挑起了这场浩劫。他漠视人的生命,践踏人的尊严,凶恶残暴犹如邪魔恶灵附身,不可理喻。”突然,他垂下头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又慢慢说道, “可是,玛尔斯王子依旧忠诚于他,这也意味着阿波多利的士兵还将为邪恶的国王效命。我不认为有人能说服玛尔斯王子。” 长老长叹道:“玛尔斯王子是善良聪慧的。可惜,欧尔津国王的所作所为他也全都看在眼里,却依旧固守着他的愚忠—仅仅因为他是那么的爱着国王,爱着他的父亲。可悲,可怜啊。” 特林维尔突然插口说道:“长老,我倒有个主意。我在巴布科莱有许多好朋友,也许我们可以说服他们,反对国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多兰赫尔就打断了他的话。“特林维尔先生,我同样不认可你有成功的可能。在咖拉德加人民的眼中,欧尔津国王和玛尔斯王子都是暴政的元凶,是刽子手。可是,他的将军大臣和士兵们,还有那些高山国的普通民众,何尝不是他们的帮凶呢?他们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其中不乏善良的人,他们也不想打仗,不想杀人。 仅仅因为他过去是一个贤明的君主。所以,他们信任他,支持他。在战场杀死敌人,在他们的心里已经变得天经地义。高山国的人们已经习惯于强大所带来的财富,光荣,甚至粗野强横,蛮不讲理。所以,他们为着国王和近卫军在大陆上的每一个胜利欢呼。可是,这样的胜利,背后有多少无辜的人民被杀戮迫害。特林维尔先生,所以,请记住我的话,他们并不都是无辜的。” 特林维尔面红耳赤。长老也笑道:“特林维尔先生,说服人其实是很艰难的一件事。我不否认你的朋友很多,很真诚。可是我依然怀疑,在酒馆里就能说服他们!说不定他们还会把我们当做诋毁国王的恶徒。即使你手握真理,可会带来怎样震撼的反响,完全取决于你的话,将要对谁来说!” 特林维尔没好气地说道:“既然玛尔斯王子不能被说动。对我的那些朋友们说了,又不会有人相信。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要我们冲到国王的面前,三言两语就让他当场伏法,从此天下太平了吧!” 阿卡阿卡跳起来鼓掌大笑道:“还是我的主人最高明啊。” 特林维尔急忙呵斥着,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那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不可能呢?”长老反而收住了笑容,看着特林维尔。 特林维尔又开始结结巴巴了。他说:“长老,您……您不会是当真了吧?” “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吗?”长老反问道。 格雷恩终于明白了。原来,长老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他说要效仿希娜的壮举,竟然是想直接去见欧尔津国王!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胆计划 他当然要坚决反对!可当他静下心来仔细琢磨,却觉得除此以外,别无它策。 摆在眼前的,是联盟无法在短期内通过战斗取得胜利的现实。要想打败近卫军在边境严密的封锁,需要更多的兵力和支援。姑且不论诸王是否能在联盟的义务约束下,全力持续增兵黑森林,可是联盟本已困窘不堪,即使再增加数万的兵力,也很难有把握做到击破敌人的重兵防守。长此以往,只怕国王还没有打败,诸王好不容易重新建起的联盟会先一步土崩瓦解。 长期残酷的战争,消磨了人们对生命的敬畏,麻木不仁地只为了能更多杀死敌方的士兵。他的信念,还能否在更多的鲜血前,保持更长久的坚定呢? 可是长老的计划,几乎是注定会失败的!阿波多利的国王为了征服大陆谋划良久,几乎就要成功!在一次又一次打击下无奈退守,一定气急败坏,歇斯底里。又怎么会被特林维尔所说的“三言两语”所打动呢! 如果有任何可能,他依然会反对长老的建议。可是,他抬起头,慢慢说道:“我同意。” “你在说什么,格雷恩?”特林维尔揉揉耳朵,仿佛听错了。 “我说,即使是不可能的,我也愿意去面见国王。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他反省他的罪恶,接受公正的审判!” “我反对!”特林维尔大叫着,“格雷恩,你明明都说过了,那是不可能做到的啊!” 长老反倒笑了:“格雷恩,其实你也不必非得那样做啊。” 所有的人都糊涂了。 “长老……” “因为我本来就打算,这件事还是我来做比较合适啊。想想吧—我已经老了,不能像特林维尔那样跨上战马去冲锋陷阵。也没有更多精力像格雷恩那样统领全局,带领联盟大军,挥师讨伐不义,平息战火。可是,像希娜小姐那样,去逞口舌之利,让敌手俯首称臣。怎么想,都是一件快事啊!我这个老头子可就当仁不让了!” 长老心意已明,绝无再还转的余地。只有特林维尔又试着劝说了几句。可他当然不能让长老改变主意。于是,他又大叫道:“好吧,长老。可是,除非你答应带上我。否则,我还是会反对的!” 长老做出惊讶的样子,看着他说道:“啊?可我一直就没有说,我要一个人去啊?” 特林维尔张大了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当然!我当然会想让你一起陪我去呢。还有阿卡,也一起去!如果格雷恩也愿意的话,那就是我们四个人,一起出发去巴布科莱王城,一起去见那位欧尔津国王了!” 特林维尔和格雷恩面面相觑,没有想到,到头来竟然是这个结果。而阿卡阿卡早就欢喜地就差在屋子里翻跟头了。 事已至此,再去讨论是否应该去冒这次险,已经是多余的了。他们只有集中精力,多多考虑如何完成这次貌似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无论多仔细的筹划都不是在浪费时间。他们也尽可能把所有想到的,可能遇到的诸般情况,反复斟酌考量。可即使这样,他们仍然心情忐忑,觉得这是他们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 特林维尔凑在格雷恩耳边,悄悄说道:“我肯定我们会倒大霉的!可是我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个老头子有什么瞒着我们。我们最好跟着一起去。”格雷恩不易察觉地点点头。 长老突然拍打着自己的额头,连连说道:“哎呀!我怎么把最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长老,您忘记了什么吗?”希娜好奇地问道。 长老看着众人,苦笑着说道:“我们凑在一起想了这么多,可是,我们到底要怎么才能见到那位高山国的国王,实施我们的计划呢?” 特林维尔好像并不担心,他嘻嘻笑了几声,说道:“长老,我怎么反而觉得这是最简单的事呢。我们就直接去见玛尔斯王子,对他说,我们要以联盟使者的身份去见国王。难道他还能把我们都扣押下来吗!” “他当然会的!”格雷恩突然发声,还把特林维尔吓了一跳呢。“幸亏长老的提醒,他的确有可能那样做呢。” “可是为什么呀,格雷恩?即使他抓到了我们,还是会送我们去见国王的。这难道不就是我们的计划吗?” 长老看着他不住摇头叹气,特林维尔反倒糊涂了。 “特林维尔,我的朋友。”他说道,“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会像你说的那样做。可是,玛尔斯王子却偏偏不会。” 特林维尔脖子一挺,不服气地说道:“怎么?难道他还想杀了我们不成?” “当然有人要杀了我们!特林维尔,你猜猜是谁?” “是我们的国王陛下?”特林维尔很快回答道。 格雷恩笑道:“特林维尔,连你都这么快就想到了,玛尔斯王子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 “是的,特林维尔。玛尔斯王子虽然三年来一直在和联盟打仗,可是,就像我已经无数次说过的那样—他是我们的敌人,却也是个高尚的骑士。他并不像他的父亲那般残忍。他太了解国王陛下了!所以,如果我们撞到他,极有可能被他扣留,然后被他送回伊利纳王城。那样一来,只怕咱们又得坐在这张桌子旁,愁眉苦脸地想着怎么通过边境的办法了。” 特林维尔不禁挠挠头,说道:“唉,那照着你说的,玛尔斯王子为了救我们的命,反而会千方百计地阻挠我们面见国王计划了?唉唉。要我说呀,这位王子还真是古怪呢。” “所以,我们不能从他的防区经过,而且,还要离他远远的。” “好吧,格雷恩。我看也只有如此了。” 长老笑道:“好在格雷恩已经说过了,只要人不是很多,他就可以带领我们从那些不为人知的小道,偷偷越过边境地区的大山。而且,即便这样,我们还是要偷偷摸摸地,以防被这位玛尔斯王子给抓到。否则我们可就白费力气了。” 他们说着,都觉得好笑。特林维尔突然也一拍脑门,问道:“就算我们这样偷偷摸摸地没有被玛尔斯王子发现,假设我们也顺利到达了王城,又怎么能见到我们的国王呢?难不成要我拔出长矛,打上王宫前的那条长长的台阶去吗?还有一个问题我比较担心—长老,你说国王见了我们,会不会二话不说,就把我们给抓起来,押到集市上砍头呢?” “不会,特林维尔先生。我猜不会的!”特林维尔面露喜色。 “没准儿他只会吊死我们!” “唉?唉!”特林维尔哭笑不得。“虽然说出来有点儿难为情。不过,说不定让玛尔斯王子抓到我们,也是个不错的结果啊。”他们又笑了。 阿卡阿卡也笑道:“我倒想起来个好主意。说不定没那么费事儿。” 特林维尔瞥了他一眼,“嘿,小伙子,你倒说说看,你能有什么好主意?” 阿卡阿卡仍在笑着:“我们只要能进到王城,马上去找那位治安官尤葛纳大人。我常听巴布克莱人说,他是最痛恨你的仇人—只要他看到你,肯定会把你绳捆索绑,拉到国王那里去表功的。” 特林维尔一听,脸都红了,他粗声粗气地训斥道:“可恶的阿卡,你是成心要我丢人现眼吗?我怎么会被那个笨蛋尤葛纳抓住呢!一想到我被他绳捆索绑着从蓝莓酒馆儿前经过,看到我的那些人还不都得笑掉了大牙!亏你怎么能想得出这么个好主意呢!我绝对不能接受!” 格雷恩和长老相视一笑,他说道:“我怎么反而觉得,阿卡这次的确是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呢。欧尔津国王深居简出,并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而尤葛纳大人负责王城治安,就守在国王身边,保卫国王的安全。他对国王陛下的忠心,那可是巴布科莱尽人皆知的。如果你一个不小心被他给抓到了,想想吧—我们的治安官大人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抓我们去领功受赏。顺便还能让国王看到他是如何的尽职尽责,如何的忠心耿耿。再说,在见到国王之前,他还会保护我们的。” 特林维尔红着脸,表示怀疑他的话。 “因为,如果我们出了事,或者被别的什么人给抢走了,那他也就别想得到国王的奖赏和晋级了!所以,”格雷恩也笑眯眯地打趣道,“既然我们此行就是想尽快见到国王本人,而阿卡的主意也的确是最快能让我们达到目的的。特林维尔,你总不会连这点儿小牺牲,都不愿意付出吧?” 屋子里的人都笑着看着他。他的目光无论碰到谁,那个人就会冲着他点点头,赞扬他,鼓励他。甚至还有一点恳求!可特林维尔却咧着嘴只想哭。 突然,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大声说道:“好吧!好吧!谁让我自己说的,肯定会倒大霉啊!这就算是天神对我自作聪明的惩罚吧!可是,格雷恩,除非你答应我—等你见到蓝莓老爹那些人,一定要告诉他们,是我自己渴望见到尤葛纳大人,是我自己十分想念他,所以才欢天喜地自愿被治安官大人抓到的!要不然,我也实在没脸再走进蓝莓酒馆儿了!阿卡,可恶啊!你笑什么?以后你也要这样说啊!” 决定了。四个人第二天一早就收拾行装,准备上路了。临行之前格雷恩又百般叮嘱,两王大军抵达后也不可轻举妄动。并商定以四十天为限,如果还是没有他们的消息,多兰赫尔再和诸王商议如何行动和解救他们。 特林维尔扶长老上了马,他扭头看着给雷恩。“格雷恩,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走吧,特林维尔。路过法拉辛要塞,顺便还能让莱利克将军把我们的袋子都塞的满满的。我正好还有几句话想对他说呢。” 要塞位于黑森林与阿波多利相连的要道关口。但在之前很长的时间里,它也仅仅驻扎着一个不到二百人的分队,负责边境的管辖巡逻。要塞房屋破旧,城墙低矮。当一下子涌进数千人,混乱拥挤,可想而知。 可他们看到的却是,一道深深的壕沟正在延伸,弥补了城墙防御不足的缺点。三层鹿砦密密麻麻,更能显出防线的厚重和牢固。两个吊斗上瞭望手警觉地注视着前方,数个箭楼还在加紧修建。 士兵们看到他们,执手敬礼。 “士兵,在哪里能见到莱利克团长?” “阿卡阿卡先生,你朝那边看,看到了吗—他正带着人检查碉楼和哨卡呢。” “嗯,我已经看到他了。谢谢你,士兵。” 很快,莱利克就得到士兵的报告,骑马朝着他们走过来。 “对面有动静吗?”格雷恩和他握过手后,问道。 莱利克平淡地回答道:“如果我军不主动出击,我想这样的平静会保持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走上一处低矮的土丘,向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敌营眺望着。 “和我想的差不多—他们甚至一点儿像样的工事都没有。既不像进攻,又不想撤退。不过,还是要小心一点儿为好。” “放心吧,格雷恩先生。我会盯紧他们的。” 和长老等人打过招呼,格雷恩才告诉他,他们四人正要设法通过边境,前往巴布科莱王城。 莱利克虽然听他们说出了此行的目的,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纳罕。 格雷恩他们的想法既大胆,又异想天开。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如果还有什么是平常人不敢去想,不敢去做的,在面前的这些人眼中,反而是再平常不过的了。至于他们如何翻越横隔在边境的大山,他也没有问起。 如果他们有格雷恩这样的向导,反而被阻隔在山下,那才是咄咄怪事呢! 于是,他只是淡淡地问道:“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格雷恩先生?” 他们两人正好走到一棵高大的橡树后,特林维尔走近时,正看到莱利克轻轻点着头。“好的,格雷恩先生。我都记住了。” 看到特林维尔他们过来,格雷恩笑道:“快走吧,莱利克团长已经准备好为我们接风洗尘了。接下去的这些日子里,我们要想吃到更丰盛的饭菜,那可是有点儿难了。” 简单的款待,简短的休息,莱利克按照格雷恩的要求,尽量让他们多带一些干粮,路上备用。酸面包,干肉,乳酪,应有尽有。几个袋子都塞的鼓鼓囊囊地,可是特林维尔仍充满期待地盯着那几个士兵。 格雷恩背起两个袋子,又把最大的两个扔到他的脚下,笑道:“特林维尔,我的朋友。别再看了,我猜莱利克团长很想为你准备的。他只是找不到而已。” 特林维尔把袋子背在身上系好。他不屑地撇撇嘴说道:“你太小瞧我了,我的朋友!你忘了我们要去哪里吗?蓝莓酒馆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格雷恩并没有让莱利克等人相送太远,他们就分别了。刚刚看不到莱利克他们的影子,特林维尔就追上了格雷恩,笑着问道:“格雷恩,你和莱利克都说了些什么?” “我有说什么吗?”他反问道。 “我都看到了。就是你们在橡树后面说的那些话。” “哦,”格雷恩一边低头走路,一边满不在乎地回答道,“我让他们小心看护我们的马。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再丢了!” 特林维尔不禁一呆。阿卡阿卡走过他身边时,还冲着他做了个鬼脸。特林维尔急忙追了上去。 “我可不是个傻瓜,格雷恩。你骗不了我!” 第一百六十三章 马车 无论格雷恩,还是特林维尔或者阿卡阿卡,哪一个不是长途跋涉的健将,穿山度水的好手。自从在艾蕾诺亚王后的帮助下逃离了王城之后,他们不是在骑马打仗,就是在翻山越林。虫怪魔鸟掩伏的荒漠,雾霭迷离的神山,连永罩黑暗危机四伏的大陆最尽头,他们也闯了过来。可是,当他们在格雷恩的带领下,翻过黑森林与阿波多利之间的莽荒地带,同样历尽万难,数次身陷不测,屡屡死里逃生。 陡峭的山势无路可循,荆棘毒草难以立足。山风狂啸,吹人欲倒。悬崖百丈,尸骨难料。毒虫飞蚁,如影随形。山魈魅鬼,吸精啮魂。历历毒烟瘴目,明明清水如刀。巨石排空,山崩地动。一时冰霜齐至,寒侵肌骨。忽而晴空擂鼓,雹大如锤。 即使步步惊心,每每失魂丧胆,可是在他们三人眼中,不过寻常之事!可是,这次与以往不同,年迈苍苍的圣城长老与他们这些身体强健,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起秘密翻越大山,格雷恩为此感到很担心。而这也是收到长老的邀请时他立刻就答应下来的原因。 结果,长老虽然没有他们那般的敏捷身手,爬坡越沟攀树等也颇为顺手,丝毫没有成为他们的累赘。几个人看在眼里,不免惊讶时也不住大声地叫好。 虽然吃了不少苦头,可总算平安顺利地进入了阿波多利境内。在最初的几天里,因为不用担心会被近卫军发现,他们行进的很快,而且心情不错。按照格雷恩的计划,他们并没有打算马上拐到大路上。现在通道走廊的外侧和山麓交汇处,地势较平,植被繁茂,树深林静,即使是像特林维尔那样的巨人,用他洪亮的大嗓门高歌一曲,也休想让行走在大路上的人发觉了。于是,他们不再搜寻那些树木山石的掩护,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更响亮更随意了。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果然还是太过乐观了。 前往巴布科莱王城的路途中,因为沿着山麓前进,遇到最多的就是年代并不很久的稀树林。丁香枝条挂着小花,高大的榉木线条优美,树冠秀气。随处可见的欧石楠和醋栗,扎根在乱石堆和朽木枯枝混在一起的土地,风吹时,车前草和蒲公英飞起白色的小小的绒毛。 翻过大山让人心头轻松愉快,无论走的快还是慢都不会有近卫军来打扰,可这样的快乐已经维持了好几天,长到连格雷恩也有点儿怀疑了。 果然,长老从能跟上他们的脚步,迅速变成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该有的样子,脚步沉重,行动迟缓。更糟糕的是,有时他们已经必须轮流着把长老背在肩上,才能让他继续赶路。 没有人抱怨长老年迈虚弱的身体拖累了大家。毕竟他能翻过两国之间的界山,已经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可是,他们与多兰赫尔等人的约定日期是四十天。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完全走出近卫军的辖地,时间却已经过去了十天。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超过预期的时间是肯定的了。 而且,他们虽然感觉到了安全,却仍不能太过疏于防备,以防近卫军四处游走或埋伏的暗哨和巡游兵。 各种情况格雷恩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想到有利的一面,却一厢情愿试图无视必然会出现的糟糕局面,是无法成为一个好的指挥官的。可是,长老的身体状况仍让他越来越担心了。 他们在一片土坡下休息。从早上走到现在,还不到中午,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任劳任怨的大个子维卡没有一点儿怨言。可是,连长老都已经不满自己的虚弱,还拖累了大家的脚步。 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敲打着酸痛的双脚,连阿卡阿卡递过来的清水也没有心情去喝了。他一边抬头望着天上和远方,嘴里还不停地小声嘀咕着。可是格雷恩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 密密麻麻的灌木杂草很好的掩盖了他们踪迹,只要不直起身子来,大路上往来的车马行人就不能发现他们。不过,幽静荒凉的原野上,远山密林,小溪草地随处可见,可如果想找到几个和他们一样的行人,也不是很容易就能找到的。 春天的原野,郁郁葱葱,明媚的阳光,从抽吐出嫩芽的枝头,投下斑驳的荫影。风从远处吹来,小草随风摇曳。燕子追逐嬉戏,蝴蝶翩翩飞舞。 他们默默地喝着水,树荫下阵阵清风,让他们稍觉凉爽。果然,长老又开始唠叨个没完了。 “特林维尔,你不是很熟悉这一带吗?可为什么你就不能去给我这个可怜的老头子找一匹马来呢?你也看到了,即使每天被你们背一会儿,我也坚持不了那么长的路了。” 心底善良的大个子维卡每天把长老背在肩头的时间最长,可他还是咧咧嘴,显得无可奈何的样子。 “长老,现在可是在打仗啊。别说我们周围找不到几个像样的村子,说实话,全部阿波多利的村庄镇甸,要能找到一匹闲着撒欢还能有草吃的马儿,我看也是太难了。” 长老笑着摇摇头说道:“难道我是为了我自己吗?难道当我走不动的时候,要背着我的不是你们几个小伙子吗?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把我老人家的话都当做耳旁风。去找一找吧,总有在槽头咴咴叫唤却被人无视的毛驴的。要我说啊,高山国的征兵官,未必个个眼神儿都那么令人放心呢。” 长老虽然在开玩笑,马儿也是他们急需的。虽然也都十分清楚,特林维尔说的并没有错。可是,继续这样走下去,除了浪费时间,只会让每个人更加劳累。 格雷恩、特林维尔和阿卡阿卡每人都背负着两个大背囊,里面装满了莱利克为他们准备的一路上必需的食物。他们还要背着自己的武器。格雷恩只有一把剑,一张弓。特林维尔除了剑外,还有形影不离的那杆黑黝黝的长矛。阿卡阿卡则是一柄短刀,斜挎一只小小的圆木盾。至于那把镌刻着狼头,能遮住全身的巨大铜盾,从罗阿洛德回到圣城后,就再也没有带出来过。 虽然矮小精悍的阿卡阿卡气力能让赛尔惊叹,可随时随地带着那样一个大家伙,还是太不方便了。而且说实话,即使对阿卡阿卡来说,那东西也有点儿太沉重了。 衣物和食物,是翻过两国界山时必不可少的。武器是顺利赶到王城的信心保证,同样缺一不可。现在还必须加上一位不得不背在身上的圣城长老,的确有够他们受的了。 从伊利纳出发骑上马那一刻,格雷恩就已经发现,长老的身后背着一个灰色的小包裹。看起来并不重,所以,不管翻山过岭,还是一步一挪,哪怕被大个子维卡背在身上,也没有离开过他片刻。最初时,他为了减轻大个子维卡肩头的分量,想着从长老身上接过那个小包裹,可是,却被长老笑嘻嘻地给拒绝了。这引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当然,这同样没有逃过大个子维卡的眼睛。毕竟,更多时候都是他背着长老。 他和长老开玩笑,假装抱怨长老看似瘦小却分量十足,可以把那个小包袱交给格雷恩或者阿卡阿卡时,长老却说道:“就像你们有剑,有长矛,连阿卡都有一把小刀。这个包袱里,就是我的武器。你们见过把自己的武器交给别人的吗!”他们也只好作罢。 特林维尔嚼完最后一块儿肉干儿,又喝了一大口清水,他拍了拍肚子,说道:“格雷恩,我打算听从长老的意见,去碰碰运气。” 格雷恩也知道,他们所处位置的附近,甚至较远的一段距离内,都没有像样的村庄。可万一被他们遗漏掉的小农庄牧场里,真的藏着一匹马,也未可知啊。 特林维尔已经站直了身子,望着远方的大路。突然,他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咦?我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跪在一边正为长老揉捏肿胀发酸的腿脚的阿卡阿卡,也跳起来跑过去,从草丛上方望向曲曲弯弯的大道。 “哇!主人啊,我们的运气太好了!” 格雷恩也站起身,他也看到了。 长老问道:“是什么?阿卡,你们看到了什么?” “长老,是马车!一辆……两辆……三辆……哇,好几辆马车。” 阿卡阿卡说完,和特林维尔又蹦又跳,远远指着大路上的那几辆马车,笑个不停。 长老突然“哼”了一声,他说道:“特林维尔,阿卡,你们去把马车上的人都杀了,把马都抢过来。” 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的主仆二人都吓了一大跳。阿卡阿卡掏掏耳朵,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啊,长老?” 特林维尔也红了脸,有些懵懂。他也问道:“长老啊,我们只要拦住马车,问问主人愿不愿意捎我们一段儿就行。哪怕他们不愿意,总不能就杀人啊。” 长老无奈地用拐杖拄着地,叹着气说道:“你既然知道,干嘛还和阿卡一样,像个傻瓜似的。你在这里跳来跳去的,能拦住马车吗?” 特林维尔恍然大悟,他一拍自己的脑袋,笑道:“瞧我!有点儿高兴地昏了头了。我马上就去。”话音刚落地,他就一个猛子窜了出去,跑过绿油油的庄稼地,向大路上隐隐约约的那几辆马车奔去。 长老站起身来,点头笑道:“这里可是高山国啊,特林维尔总该有个主人的样子。让他去吧,我们慢慢跟着就好了。” 他们捡起特林维尔丢下的背囊,搀扶着长老,从高高长长的杂草丛中走了出去。 特林维尔跑起来时,只会承认只有阿卡阿卡能跑在他前面。他们发足比拼的场面并不常见,不过,特林维尔自己跑起来,那也够让人咂舌的。 长满庄稼的土地平整宽阔。特林维尔甩开手臂,迈开大步,像一块儿被推下山坡的灰色大石头,飞速地奔跑着。 田间地垄,只有几棵细细矮矮的小树,一望无阻,视线良好。特林维尔紧紧盯着那几辆马车。虽然离得还很远,好在路只有这一条,他只要能比那些马儿跑得快些,拦住那几辆马车就可以了。 土地松软,跑起来有点吃力。可是特林维尔却不敢大声高喊。一来还太远,马车上的人未必能听得到。又怕万一被不该听到的人听了去,反倒会误事。太过于张扬和大胆,现在都不太合适。虽然倒也不必躲躲藏藏,可是大摇大摆地就当近卫军已经消失了的话,万一出点儿意外,那可就糟糕了。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调匀呼吸,眼睛紧紧盯着慢慢移动的马车。事实上马车移动的并不慢,因为尽管他已经跑得快上气不接下气了,可是实在没想到,从土坡那里看到的大路,跑起来却要远得多了。 他顺着大路扭曲蜿蜒的走向,预估着马车的速度和距离,绕了大半个圈子,总算跑到了马车前面。 当那几辆装扮的五彩斑斓,花花绿绿的马车逐渐走近时,大个子维卡还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眼睛也有点儿模模糊糊的。他也就没有看到每辆马车上,都插着一杆旗子。旗子上面画着一朵长着一双火翅膀的云,被风吹动着。 特林维尔跌跌撞撞,弯着腰一手捂着肚子跑到路中间,头都抬不起来,只是伸出一只手,不停地摇晃着。 “吁。”当头的马车慢慢停了下来。后面的马车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停了下来。 “先生,你想干什么?”特林维尔手扶着车辕,抬头望着车夫。车夫是个黑脸膛的中年汉子,身材不高,戴着一顶帽子,冷冰冰地看着喘息的大个子维卡。 终于,特林维尔觉得可以开口讲话了。他已经想好了最好听的话来打动马车的主人了。如果这些甜言蜜语还不能打动这些人,那才怪呢。他的嘴角刚刚上翘,笑容还没有到唇边,车帘打开了。 特林维尔刚一扭头,就像被一道闪电击中,因狂奔不止热血发烫的身躯猛地一震,顿时如沐寒冰,冷汗汩汩而出。他张大了嘴忘记了呼吸,一动不动。直到苍白的脸庞被将要窒息的绝望提醒,他才猛地咳了起来,茫然无措地瞪大了眼睛。 后面的马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了十几个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叽叽喳喳的,向着发呆的特林维尔走来。车帘后的红衣女郎正探出一张夏日骄阳般最美好的光彩照人的脸庞,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来转去,好像看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 马车上的人银铃般的低笑让特林维尔稍微清醒了一些,而她肯定还说了些什么。可惜,蒙头昏脑的特林维尔一点儿都没有听到。但他心里却觉得不妙。他就像个傻大个杵在马车前面,看到的人肯定会觉得既可疑又可笑。 他的眼前都是光,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让他分不清方向。而且他也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走,才能离马车远一点儿,或者还是应该离长老他们近一点儿。 他刚走了几步,马车上下来的那群人就把他围了起来。人群中有胡子花白的老人,光着头健壮的中年人,还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有几个手里还拿着马鞭,他们都瞪着他,还怒气冲冲地。虽然特林维尔跑的脚酸腿软,可是要想挣脱这些人还是轻而易举的。可是,他却缩起了脖子,双手抱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一个五十岁左右,又瘦又小,红头发红胡子的老头儿,像是车队和这群人的首领。他挤进人群,大家都安静下来,不再吵吵嚷嚷,可是那几个壮汉手里还抓着可怜的大个子维卡的腰带,生怕他跑了似的。 “喔,那个汉子,”红胡子老头儿上下打量着他,“你拦在路中间,想干什么?” “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些人看到头领,好像底气更足了,纷纷喝问着。 特林维尔觉得自己委屈极了,那些人看着他的眼光,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如果他再不为自己辩白几句,那他们肯定会以为想的别提有多对了! 他的声音发出来,让他既吓了一跳,又不禁为自己感到羞耻。如果看到这个场面的朋友们,也肯定也不会相信,大个子维卡说起话来,比牛虻的嗡嗡声还细弱无闻呢。 “我……我只是想……想要……” 红胡子老头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我只想……要……要你们的马车……” 一群人顿时怒目横眉,齐声痛骂起来:“原来是个强盗!” “呸!说的好听,不就是明抢吗!”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厚脸皮的强盗呢!” 那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又忍不住低笑着,特林维尔满头大汗,低着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巴拉拉多老爹,别吓着他了。”身穿红衣的女郎走了过来,然后她好像刚刚才看到他似的,强忍住嘴角荡漾的笑意,一脸好奇地说道。“哎呀,这不是高山国最勇敢的猎人,特林维尔先生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 差点儿成了“强盗” 姑娘用手中那把精致的小扇子捂住嘴,不住地点头。任谁都能看的出来,她藏在扇子后面的小脸儿,笑容可掬,却不怀好意。 有个年轻姑娘看着大个子巨人汗流浃背,窘的发红的脸,犹豫了一下,腼腼腆腆地走到巴拉拉多老爹身边,附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娜娜,原来你也认识这位高山国的特林维尔先生?” 娜娜小姐点点头,红着脸赶紧又挤进人群中去了。 巴拉拉多老爹又问道:“莱丽尔小姐,你认识这个人吗?” 红衣姑娘走到战战兢兢的巨人面前。于是,巨人居然连腿都软了,不住地颤抖着。 “高山国的猎人特林维尔先生,我的确是认识的。可是,他回到高山国又做起了拦路的强盗,我可就不清楚了。”她不顾大个子维卡体似筛糠般的可怜模样,收起扇子,凑在他面前,更加好奇地看着他。“唉,特林维尔先生,这次你是被谁给抓住了呀?” 战火还没有蔓延到的阿波多利平静的大路中央,号称“最勇敢的猎人”的大个子维卡,巨人特林维尔,就这样被困在如花的容颜和夺人心魄的笑声结成的柔软无形的网中,动弹不得。 而那些人已经在商量着,想要把这个强盗送到最近的治安官那里去了! 同样一头大汗的阿卡阿卡终于挤了进来,他高兴地大喊了一声:“莱丽·莱戴尔小姐,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你啊。”他的目光闪过呆立的特林维尔,却仿佛一点儿都没有看到他。他的声音更兴奋了,“啊,我就猜,既然看到莱丽·莱戴尔小姐了,肯定会看到你啊,娜娜小姐。” 娜娜高兴地扬起一只手,偷偷看了一眼巴拉拉多老爹,又红着脸低下了头,任阿卡阿卡怎么喊叫,也不去理他了。 巴拉拉多老爹看了一眼羞羞涩涩的女儿,拦住了欢蹦乱跳的小伙子。他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谁?你又想干什么?” 几个人站在巴拉拉多老爹身后怒视着他。阿卡阿卡急忙说道:“啊?你是说那个拦路的汉子吗?哎,我们是一起的,只是想搭你们的马车……” 他的话还没说完,巴拉拉多老爹就大吼道:“原来你是强盗的同伙啊。”几个人又围了过来。 阿卡阿卡闹不清怎么回事,这时他才想到他的主人早就在场,却一言不发,正楞可可地站在一边发呆呢。 他急了,甩开想抓住他的几个人,跑到特林维尔面前拉住了他的手:“主人,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莱丽·莱戴尔小姐,快帮帮我吧-我们只是想搭个马车而已。主人啊,你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啊?你再不开口,我们就真的要被人当成强盗了!” 莱丽·莱戴尔小姐在一边笑得像是路边被风吹弯了腰的小桦树,娜娜小姐红着脸,扭扭捏捏地想阻止那些想把阿卡阿卡也抓起来的人。场面一时更乱了。 “都住手,都请住手。”直到这时,格雷恩搀扶着长老也赶到了。连格雷恩也十分不解。他们只是想顺路搭个便车而已,何至于主仆二人都被当成了强盗,如此狼狈不堪呢? 一群人中,他一眼就看到了身穿红裙的莱丽·莱戴尔,神情刁钻,煞有趣味地看着主仆二人。他好像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莱丽·莱戴尔也看到了他,笑着问候道:“格雷恩先生,圣城一别,已近三年,想不到竟在你的家乡又相遇了。见到你真高兴。” 格雷恩微微躬身施礼,莱丽·莱戴尔优雅地屈膝还礼。 格莱特长老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美丽的莱丽·莱戴尔小姐。几年前我也曾身处圣城,可是,却无缘亲临剧场,观摩您演出时的盛况,殊为可惜。不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呢?” 莱丽·莱戴尔笑道:“承蒙您的夸奖,莱戴尔有些不敢当呢!不过,如果您正好去高山国的王城,说不定还有机会弥补您的遗憾呢。巴布科莱王城,就是我们下一站的演出地。” 长老抚摸着胡须,不住点头笑道:“那可太巧了。” 莱丽·莱戴尔笑着问道:“格雷恩先生,请问,这位长者是……” 虽然圣城初识,莱丽·莱戴尔的纯真爽朗,深得他的赏识认可。可他还是觉得,长老的身份目前还不宜对所有人说起。虽然这令他心中对这位美丽热情的女子有些愧疚,他还是回答道:“这位老先生是家父的一位故交,此次也是随我们一起去巴布科莱王城的。” “那太好了。”莱丽·莱戴尔笑道,“既然大家正好顺路,不如结伴同行可好?” 巴拉拉多老爹走过来,问道:“莱丽尔小姐,原来这些人都是你的朋友啊?” 莱丽·莱戴尔小姐急忙笑着向长老和格雷恩介绍着:“这位就是‘梦之云朵’剧团的团长,巴拉拉多老爹,他可是名满天下的戏剧大师。我常蒙巴拉拉多老爹的教诲,受益匪浅呢。” 巴拉拉多老爹谦逊了几句,格雷恩等人也赶紧做了介绍。大家因为莱丽·莱戴尔,仿佛也一下子就成为了朋友。 “老爹,”莱丽·莱戴尔拉着巴拉拉多老爹的手,像个受宠爱的女儿般撒起娇来。“我刚刚已经邀请他们,搭我们的马车一起同行。您不会怪我没和您商量,就自作主张吧?” 巴拉拉多老爹笑道:“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我很欢迎在去巴布科莱王城的路上,又多结识几个朋友呢。” 格雷恩心中大喜。虽然他们截住剧团的马车,就是为了能搭上他们的马车。可是,他们还没开口,就得到了一同上路的邀请,还是有些惊喜和诧异。 误解已经消除,众人这时已经放开了那可怜的主仆二人。阿卡阿卡马上就活蹦乱跳起来,他和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们的行装背囊和武器,都搬到马车轿厢上。有的人已经开始走回到自己的马车了。 格雷恩对着巴拉拉多老爹躬身说道:“多谢您的慷慨相助。如果不是还有一位年迈的老人家,不堪忍受长途奔劳,我们也不敢轻易向您提出这样的请求的。我也知道,您和您的剧团一直都有着受人称赞的美德,不会拒绝路人的请求。如果可以的话,我会为我们的打扰付出一些酬劳。” 巴拉拉多老爹一脸的不悦,他说道:“这是说哪里话?莱丽尔的朋友,就是我和梦之云朵剧团所有人的朋友。我们正好有四辆马车,虽然不很宽敞,可是如果你们不嫌弃,那么大家就一起结伴而行好了。要说酬劳,那不是瞧不起巴拉拉多剧团的人吗?” 长老和格雷恩都笑着表示感谢。莱丽·莱戴尔却凑到老爹耳边,指着一边站的笔直,一动不动的大个子巨人,低声笑道:“老爹,您可不能被人给骗了呢。据我所知,那个大汉是个经常被人看错的大财主,别的人就算了,敲敲他的竹杠,好像没什么不好啊。” 巴拉拉多老爹瞪了她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问道:“既然大家都是朋友,那也就没有什么强盗了?” 莱丽·莱戴尔急忙笑道:“老爹,我和这几个好朋友几年未见,只是和他们开个玩笑而已。” “你这孩子,就是这般淘气。”巴拉拉多老爹又皱皱眉,说道,“不过,这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突然闯过来,嘴里不住地喊着要我们的马车。再加上一副鬼鬼祟祟,做贼心虚的样子,难怪会被大家当成了强盗。莱丽尔小姐,这也不能全怪你啊。” 长老不住摇着头,叹着气。他说:“这是一场误会啊。那孩子虽然长得高大凶猛,却真是一个好人呢。只不过有时爱犯点儿傻—要不是看他身强力壮,带在路上还能给人壮壮胆儿,谁想带着一个傻子出门啊!” 巴拉拉多老爹笑着拉住长老的手说道:“这位老先生,大家在高山国相遇,一路同行,这就是我们的缘分啊。请跟我来吧。” 长老笑着跟巴拉拉多老爹上了同一辆马车。莱丽·莱戴尔向格雷恩屈膝告别,格雷恩以礼相还,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装,也上了马车。而阿卡阿卡,早就跑到有娜娜小姐的那辆车上去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可是,那位恶汉却好像已经被众人遗忘了。甚至,他的朋友们也没有能想起他来,提醒他要上路了! 或者,他们可能很生气,所以,才不想理他吧? 这能怪谁呢?都是他,把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弄得一团糟!这都是他咎由自取啊! 可是,马车从他身边经过,车轮和马蹄声惊醒了他。他惊恐地发现,这支小小的车队里,只怕已经没有了大个子维卡的位置! 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追上第二辆马车,不顾车夫的白眼儿,跳上去就掀开了车帘。格莱特长老和巴拉拉多老爹坐在轿厢里,他们身边还有两位和老爹年纪相仿的老人。 长老皱了皱眉,说道:“我好不容易才让这位巴拉拉多老爹相信,你虽然偶尔会犯傻,却是个好人!你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又想闯进来吗?快走开!”特林维尔心慌意乱,长老却还在满含歉意地对着老爹说道,“误会啊,误会。” 他又慌忙跳上了第三辆马车,差点儿把车夫都给挤下去。格雷恩探出头挤挤眼睛,耸耸肩笑道:“好朋友,你来晚了。巴布科莱有句老话—好位置都是留给跑的快的人的!”他掀开车帘,“我没有骗你,好朋友。你瞧,真的已经装不下你了!” 三个刚才还抓住他的腰带,要把他送给乡村治安官的大汉,虽然神情目光都已经和善了许多,可是特林维尔的额头又冒出了冷汗。 不过,“阿卡这个家伙肯定不敢把我拒之帘外!” 他这样想着,一把掀开了车帘,只见满满一车厢的姑娘少女,齐声尖叫起来。他刚刚一愣神,冷不防阿卡阿卡飞起一脚,就把他踢了出去。 他“哎呀”一声,摔倒在地。车厢里传来阿卡阿卡谄媚的恶心声音,“姑娘们,放心吧。我绝不会让那个恶汉进来吓到你们这些娇滴滴的女孩子的!哦,娜娜小姐,你笑起来多美啊!”车厢里笑声一片。 大个子巨人爬起来,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他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马车的速度。没人理会他!他只能追上了他最不敢靠近的那辆车。 看着马车上飘扬的那面红云小旗,他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拳! 他就那样跟在马车旁。之前为了能拦住让他心悸后悔的马车,他曾在家乡的旷野上狂奔。本已无力的双脚,加上又受到过惊吓,让他实在有点支持不住了。 他咬了咬牙,跳上了马车,坐在车夫旁边。 那个和他一样长着满脸横肉的车夫,满是嫌恶地扬起鞭子看着他,冷冷地说道:“要么进去!要么下去!” “特林维尔先生,你还是进来好了。你会妨碍到季格大叔的。” 特林维尔心中悲哀,暗暗长叹一声。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车厢里只有莱丽·莱戴尔小姐一人,显得出乎意料的宽敞。只是她懒懒地斜靠在干净的靠背上,占据了很大的一片地方。而特林维尔绝对不敢坐到她身边去。 他腰板儿挺得笔直,后背死死紧贴在车厢上,双手抱膝,目不斜视。 得到主人的盛情,才能拥有和她同处一室的权利,如果闭上眼睛那就太无礼了。可如果不那样做的话,无论他朝向哪里看,都会看到娇艳放肆的女主人无处不在的美好。 他直愣愣地视线越过莱丽·莱戴尔的肩头,就不会再动了。 方季格大叔清脆的鞭花让两匹漂亮的马儿精神抖擞,马车在平坦宽阔的大道上行驶平稳。即使偶有颠簸,也比不过特林维尔的木讷—他身子不晃,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莱丽·莱戴尔突然笑了。“特林维尔先生,你原来还在生气呢。” 他的身子微微抖动着,眼睛刚一斜过去,就遇到那双大眼睛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呢。他赶紧又目视前方。 “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看到相识的朋友,心中开心,就和你开了个玩笑。请你原谅我吧,特林维尔先生。”她的声音是真诚的,眼睛里却还是透着一丝狡黠和调笑。 特林维尔心中一时动荡,飘扬的心绪,无处安放。他的沉默和抚在双膝的手的颤抖,都已经无时不再显示在他的慌张无措。可是对面美丽的姑娘却仿佛执意要把她的歉意进行到底。 “高山国的男子汉,应该像那些大山一样有着宽广博大的胸怀,对朋友之间更能显示亲密无间的玩笑,难道不应该一笑而过吗?” 望着他的笑容,特林维尔一言不发,低着头。 “那么,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她仍然微笑着。笑得明媚无邪,却又充满挑衅。 特林维尔已经无力去想。虽然还是不能开口讲出来,他木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姑娘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她笑问道:“那么,特林维尔先生,你是原谅我了?” 他依旧点点头,又不知所以的摇摇头。 不过,姑娘好像已经很满意了。她扑闪着大眼睛,笑得得意,笑得动人。 “被人当做强盗,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她突然直起之前一直慵懒地歪在靠枕上的身子,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火辣辣的眼神在那一刻吞噬了他所有的思想,忘记了垂下眼帘躲避。他的嘴角轻轻抖动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哦,”莱丽·莱戴尔笑了。“我都差点儿忘了,你还是高山国最好的最有名声的猎人呢,我怎么会问你这样的问题呢。” 可是,那个有着美好名声的猎人,却一言不发。 她翘起嘴角,仿佛是为了让他更难堪,反而凑得更近了,歪着头,嘟着嘴,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猎人。 终于,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唉,你果然是不喜欢和我说话啊。好吧,特林维尔先生,高山国的风景你肯定早已见惯了,可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还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呢。” 她细若花枝的手指托着红润细滑的脸颊,仿佛就是为了让他窘迫才一眼不眨盯着他的大眼睛,永远闪着让他心沉于海的顽皮无辜,一双小靴子放肆地摇来摇去,差一点儿就要碰到他了。 马儿依旧跑得欢快,阿波多利寂静无垠的土地上,在车厢里似梦似醒的巨人眼中,却难得的保持着一种让人暗自神伤的宁静。 他不用像身边娇艳的女郎那样伸出头去,就能知道阿波多利的夏日有多美。只是听着她不时发出的惊叹和娇笑,而且,虽然她很强人所难地想让他充当起一路风光的向导,可是,她肯定看错了他。他的整个人都在渐渐融化,心思早已飞走飞远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听到耳边柔媚的娇俏抱怨。他才感觉到,马车已经停了。 莱丽·莱戴尔正笑着看着他呢。他心中暗暗叹息,又低下了头。 “果然是个小气的猎人呢。”莱丽·莱戴尔虽然还在笑,可是她口中的“小气鬼”是谁,连特林维尔也能猜到了。她的声音是那么大,那么妩媚。 “特林维尔先生,你不想下车吗?” 他茫然地摇摇头。 莱丽·莱戴尔捂住小嘴儿,笑着说:“可是,我想下车啊。” 特林维尔又点点头。 “唉,”莱丽·莱戴尔叹了一口气,“可是,你不下车的话,我又怎么下去呢?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在这里陪着你吧?” 他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慌忙掀开车帘跳了下去。季格大叔手持长鞭,站在马头前和马儿说着话,看到他下了车,依旧黑着一张恶狠狠的脸。 他犹豫着,不知道该走开,还是站着不动。莱丽·莱戴尔已经向他伸出了一只雪白光滑的手臂。他愣了一下,才挽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把她搀扶下车。 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取笑调侃,微笑着点头说道:“特林维尔先生,您真是一位贴心的绅士啊。” 莱丽·莱戴尔小姐已经走开了,特林维尔的手还在颤抖着。他举起的手还没有放下,直到他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冷笑,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赶紧跑开了。 马车都停在路边的林子里,马儿们可以啃啃路边的青草,喝一口小溪中的清水。特林维尔看到长老和格雷恩等人都围坐在一起,和剧团里的人谈兴正浓,不时有人高声发笑。 几个姑娘已经在溪边升起几堆火,铜锅里的水已经在冒着热气了。特林维尔放慢了脚步,生怕大家看到他还红红的脸。可是,让他感到丧气的是,竟然没有人和他打招呼,连格雷恩看到他也只是点点头,就又探着身子去和巴拉拉多老爹说着什么。 特林维尔独自生着闷气,坐在一边。耳边传来姑娘们玩笑打闹的声音,他连头都没有抬,只是眺望着远方。山青似水,云白如棉。 烈日正午,树荫下有微凉一片,特林维尔神魂颠倒,思绪纷乱。虽然那些人离他只有几步远,谈笑声不绝于耳,他却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娜娜跑过来,为他们端上清淡的甜汤。阿卡阿卡不用等人提醒就跳起来,跟在又红了脸的姑娘身边,把面包和肉干儿与他们分享。特林维尔抬头接过娜娜递来的汤和面包,看着她绯红的脸庞,低声说道:“谢谢。” 格莱特长老和巴拉拉多老爹等人越说越开心,高兴之余,老爹竟然又让人拿出一壶酒,大家每人都凑在壶口喝了一口。可是,阿卡阿卡招呼他的主人时,特林维尔竟然不耐烦地摆摆手,继续啃着手中的干面包。 格雷恩他们都面面相觑,不住地摇头。 其实,特林维尔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他也并没有因为朋友们冷漠了他而郁郁不快。他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 他想了好多。想着想着,一会儿心中苦笑,一会儿又唉声叹气。 午餐时间很短,对于旅途中的人来说,白天是最好的赶路的时间。所以,他们很快就收拾好,又要回到各自的位置,继续前进了。王城,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呢。 眼见众人纷纷走向马车,特林维尔不再犹豫。他“腾”地跳起来,紧走几步就拉住了长老的手。 “长老,求求你了,和我换辆马车吧?” 长老仰着头手拄着长杖,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顾着向前走。“只怕要让你失望了呢,特林维尔先生。我和巴拉拉多老爹一见如故,相谈正欢呢。他和那两个老艺人,对戏剧和诗歌都有着自己独到的见地。他们都是有趣儿的人,我是真的喜欢他们呢。我们已经成了好朋友,刚才还在说要继续我们的话题呢。我可不想让他们失望啊。”他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特林维尔无奈地对格雷恩说道:“格雷恩,我的好朋友。你该不会也拒绝和我换乘马车的要求吧?” 格雷恩低头把长剑挂在腰带上,干巴巴地说道:“只怕不行,我的朋友。我也刚刚发现,和我同车的几位先生,都是诚实而了不起的人。他们去过很多地方,有些城市我至今还没去过呢。我可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好让我向他们请教。我还忘了告诉你,有一位弗莱昂先生,还是一位精通剑术的大师呢。虽然我自认剑术的造诣不会输给他,不过,我也不想放弃这样一个可以学习的好机会。不过放心吧,特林维尔—如果我学会了,肯定不会忘了也传授给你的。所以,好朋友,这次,我帮不了你。” 特林维尔极度失望地看着格雷恩径自走开。望着他的背影,他突然恶狠狠地喊道:“闭嘴!阿卡阿卡,要是你也敢给我胡编找理由,我发誓一个工钱你都拿不到,我就会马上赶你走!快点儿,坐到我那个车上去。而我,要去你的马车上。” 阿卡阿卡哭丧着脸,差点儿喊了起来:“主人啊,这太不公平了。你守着最美的萊丽·莱黛儿小姐,却还不知足。娜娜小姐虽然比不上萊丽·莱黛儿小姐那么美,可是,我想她也喜欢我。主人啊,我还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呢,请不要和我争夺我心爱的姑娘啊。”他刚一扭头,就蹦蹦跳跳地跑向马车,嘴里还喊着,“姑娘们,等等我。娜娜小姐,我来了。” 特林维尔目瞪口呆,仰天长叹。他也只能垂头丧气地再次坐到萊丽·莱黛儿小姐的面前。 休息后的莱丽·莱戴尔小姐看起来更加有精神了,令特林维尔苦恼的折磨,一刻都没有停止过。仿佛让眼前这个规规矩矩,一动不动的大个子发窘,是她这趟旅行中不可或缺的,最大的快乐。 或者,她见惯了男人们在她面前失魂落魄的样子,难得遇到一块不解风情的顽石,反而更想要他无地自容? 反正,她也不用去做什么。只要一直笑着,就达到了目的! 她不知道。车子的行进平静轻缓,那块儿顽石的心中,却像被战场上喧腾的战鼓声激励着,怦怦狂跳。 终于,她好像玩儿累了,要不就是觉得闹够了,不再用那种咄咄逼人的恼人目光,死死盯着他了。但巨人的心中反而空空荡荡,另一种愁绪浮上心头。 莱丽·莱戴尔手托着红润的脸颊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睡着了。仿佛又一片新天地在特林维尔心中打开。他也闭上了眼睛。 听到起伏的他的心跳和微弱的呼吸声,萦绕在鼻端的是香甜醉人的花儿的芳香。 通往王城的道路蜿蜒,一路向前。特林维尔坐在马车里,心却不知飞向了何方。 隐隐约约,他仿佛听到了不知是从他的心中,还是睡梦中神女发出的叹息声。令他如醉如痴。 夜幕降临,他们又在小溪旁停了下来。几顶小小的帐篷在草地上像隔风挡雨的小伞,篝火旁围坐着新结识的朋友们。姑娘们就在篝火旁唱起了欢快的歌声。在阿卡阿卡的极力哀求下,巴拉拉多老爹和众人也都笑着让美丽的莱丽·莱戴尔小姐,在篝火旁为他们跳起了一支永远留在心中的舞蹈。 阿卡阿卡疯狂地鼓掌,长老也不住地点头叹息,为能在辛劳的旅途中能有幸一观歌舞女神的表演,发出圣者的赞叹,说此次结伴,不虚此行。特林维尔的脸,和篝火一样红彤彤的。 巴拉拉多老爹邀请长老和他们分享着夜晚的帐篷。梦之云朵的营地,夜深人静。 特林维尔躺在油布上,身上的毯子让他燥热不堪。 “格雷恩,”他的声音很轻,有些犹豫,“我们真的还要和他们一起走,一直走到王城吗?” 格雷恩却仿佛早已明白看透了朋友的心。他也低声回答他,却是笑着。 “这样不好吗,我的朋友?”他听了朋友的叹息声。 他笑着继续安慰他的朋友,“我觉得这样很好,比我想的还要好。有了名扬天下的‘梦之云朵’剧团马车的掩护,我们就能在大道上一路长驱直入,这样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和体力,这还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呢。说真的,好朋友,我可不想在遇到尤葛纳大人之前,再节外生枝了。” 黑夜里,格雷恩分明听到了朋友的叹息声。可他只翻了个身,很快就睡着了。 接下去的旅途顺利地令人难以置信。绿油油的土地上,辛劳耕作的农夫,远远看到五彩马车,就会手搭凉棚观望打听。路过热闹的村店,会有小孩子跟在马车后,跳着笑着,跟出好远好远。只有当马车经过关卡要塞时,格雷恩才真正被莱丽·莱戴尔小姐的魅力所震服。士兵们看到那面长着翅膀的云朵,都欢笑着拥挤到她的马车前。她只要打开车帘,明媚的容颜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士兵们看到她,向她欢呼,向她顶礼膜拜。 “莱丽·莱戴尔小姐,您这是要去王城吗?” “是啊,”她总是笑逐颜开。“我们要在王城表演三场呢。你们都可以去看呢。” 她甚至不用下车,就通行无阻,所有的关卡视同虚设。而身后总会留下士兵们崇敬和遗憾的目光。 “啊,还是王城的人们有眼福啊。” “别叹气了。至少你的哥哥们还能看到莱丽·莱戴尔小姐的表演呢。” “话是这样说。可是,如果我没有当兵的话,不是也能在王城看到莱丽·莱戴尔小姐的演出了吗?” “……” 她放下车帘,帘外的躁动和欢送的声音,还会跟着马车走很远很远。 特林维尔有时会皱皱眉头。而这时,莱丽·莱戴尔就会顽皮地仰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旅途就在这种愉快和烦恼的交织中继续着。 晚上,阿卡阿卡见到他总是会嬉皮笑脸地说:“主人啊,你看到了吗?美貌是多么令人震惊的无敌啊!多亏你拦住了莱丽·莱戴尔小姐的马车。这可是比杀死一个中队的野蛮人还要大的功劳呢。” 长老和格雷恩听到这样的话,都会频频点头。而他只能苦笑着,却不想去为难阿卡阿卡的取笑。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的,马车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大个子巨人不再像冰冷坚硬的石块儿,如果莱丽·莱戴尔还用那种冒冒失失的目光挑衅他的难堪,他虽然还会脸红,却也竟然能安然处之,甚至报以平静的微笑。而这总能让他心中欣喜若狂。 因为,每当他这样做时,姑娘的眼神也会变得温柔起来。虽然,她更爱趁机瞪大了眼睛,试图还像从前那样让他手足无措,大汗淋漓。姑娘的善变和胡闹,就像夏日突如其来的雨,有时随风潜入,有时电闪雷鸣。 可是,所有的一切,大个子维卡都坦然接受,他甚至在她挑衅或者取笑他时,不再只是点头或者摇头了。 他可以在一个人面对她时,叫她,“莱丽·莱戴尔小姐”! 仿佛一夕之间,他就失去了对美丽姑娘那种莫名的,腿软心慌的恐惧。就像看到的人也从来不明白,他的恐惧又是来自哪里? 当莱丽·莱戴尔笑着夸赞他,是高山国最勇敢的猎人和士兵。 他会回答:“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 当莱丽·莱戴尔小姐笑着说,他是旅途中最可依靠的守护者。 他会回答:“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 他喜欢叫出她的名字,因为他的心告诉他—她也喜欢他那样叫出她的名字! “特林维尔先生?”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他回答道,仍然一丝不苟。 “你还真是个君子啊。”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 “刚才我不小心睡着了。”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您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你会不会认为一个姑娘在马车里,总是不小心就睡着了,是很不检点的事情呢?” “是……哦不,莱丽·莱戴尔小姐。” “那你有没有趁机偷看我?” “是……哦不,莱丽·莱戴尔小姐。” 接下去的旅途中,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进行着。同样的话,同样的回答。 这时,美丽的莱丽·莱戴尔小姐,总会抿着嘴角儿,眼睛弯弯的笑着。 “所以,我才说你是可依靠的守护者。”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我是的!” 她抬起手,解开缠绕发丝的发带,让漆黑的长发飘散在圆润瘦削的肩头。 “高山国的夏天,总是这么美吗?”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阿波多利的四季都是这么美!” 她扬起的衣袖滑了下来,露出光洁耀眼的手臂和戴在手腕的手镯。他正襟危坐。 “你在偷看,特林维尔先生。” “……” 她笑了,摘下手镯,放在手心。 “你还在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手镯吗?” 手心里的镯子,缠绕着一只展翅的凤凰,晶莹剔透,通体碧绿,灵光闪烁,凝重细腻。 “……没有。莱丽·莱戴尔小姐。” “那是当然的。这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唯一的一只了。你当然不可能看到了。”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 “好看吗?”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 她又笑了。 “我是说,我好看吗?”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 “啊,你果然是个诚实的君子呢。” 特林维尔的脸红了。虽然特林维尔的窘迫不像从前那样随时随地都能看到,可又让他脸红难堪,她还是不免又得意起来。 “既然被你偷看到了……” “哦不,莱丽·莱戴尔小姐……” “我是说,镯子。”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 “那你想听听这只镯子的故事吗?”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我很想听!” 她笑得更好看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两个故事 “果然爱讲故事的人,都爱听故事呢。从哪里说起呢?你肯定不知道吧,这个镯子还曾有过一段失去的经历呢。那还是五年前,我第一次来到巴布科莱王城。那是我在王城的第一次演出。就是在王城,我度过了我的十八岁生日。” 特林维尔的眼睛闪闪发光。 “那天,我穿着粉红色的长裙……” 特林维尔听得入神,虽然故事才刚刚开始,他就忍不住问道:“粉红色?不是火红色的吗?” 莱丽·莱戴儿掩着嘴,笑了。 他红着脸,急忙说道:“我……我是听王城里的人们说的。” “唉!王城里的人们果然是无所不知的呢!好吧。所以,我带上了这只手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的遗物并登台表演。演出结束后,我却找不到我的手镯了。原来,顽皮的娜娜,那时她才十四岁,还是个小姑娘。看到我换下来的手镯就戴在了手上。可是,当我问起时她才哭着说,她已经找不到我的镯子了。巴拉拉多老爹很生气,所有的人都在帮我找。可是,都找遍了,哪里都没有。我很伤心。 我没有责怪娜娜,她还不知道那只手镯对我的意义。最后,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只能找到首都治安官,那时的尤葛纳大人。我为了能寻回那只珍贵的手镯,甚至发出了十个金币的悬赏。那是我的全部的积蓄,加上剧团里所有的财产,才凑起来的。如果仅凭我一个人,是如论如何都不能做到的。” 特林维尔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莱丽·莱戴尔突然笑了。“那时的特林维尔先生,想必已经是个蜚声在外的猎人了。你看到过我的悬赏令吗?” 面对突然的提问,阿波多利最负盛名的猎人脸红红的。他只能又点了点头。 “几天过去了,没有人拿着悬赏令来剧团。我已经彻底失望了。我喜欢高山国,喜欢高山国淳朴的人们。可是,也许我将带着眼泪和遗憾,离开高山国了。那一天,有个孩子找到了我,他竟然送来了我以为注定失去的,我最宝贵的母亲的遗物。那时,我肯定当场哭了起来。” 莱丽·莱戴尔的眼中闪着纯洁晶莹泪光。特林维尔的心中,却在幸福地微笑。 “他只是带来了手镯,并没有悬赏令。可我坚持要付给他那十个金币!要知道,为了失而复得的手镯,我甚至付出更多!可是,那个孩子却说,是有个猎人让他带给我的,他已经得到了他的酬劳。所以,他什么都不能收下。那个猎人没有出现,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不可能知道,我对他的感激,从此深埋在心里。” 特林维尔脸上还在笑,却扭过头去,心中轻轻地叹息着。 莱丽·莱戴尔笑着。 “就在我以为我永远也不可能见到那位重新带给我安慰和快乐的猎人了。就在我们下榻的那间简陋的旅馆外,就在那个晚上,我从窗口向外看去,就看到一个身影。那个年轻高大的身影,就躲藏在月光也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之后在离开王城前的每天晚上,我都能看到他的影子,”她的泪滴扑簌簌掉落在胸前,“他以为我看不到,可是月光却照亮了他的长矛。” 特林维尔的眼睛热热的。 “在离开王城前的那几天里,每天夜里我都看到他身背长矛守卫的身影。我明白了,原来就是他在守护着我们。我飞身冲出去想找到他,我也不知道看到他我会做什么。可是,我要抓着他的手,献上莱戴尔最真挚纯洁的感激。可是,他是个高尚的猎人,从不让我,找到他。” 特林维尔激动的手微微颤抖。他迟疑着,看着泪眼涟涟的美丽的姑娘。 “你想说什么,特林维尔先生?” “我想说,也许……也许那个躲在黑影里不敢露面的猎人,配不上你的感激。” 眼睛还含着泪花的姑娘,轻轻握住他的手,微笑着。 “难道他不是一个高尚的猎人吗?难道他的行为不值得莱戴尔终生感激吗?你,特林维尔先生,为什么会这么说?” 高大高傲的猎人低下了头。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如果你听了,也许会失望。可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真相。” “好的,特林维尔先生。你说吧,我在听呢。”她紧紧握着他的手。 “我……我是听王城里其他猎人说的。当时,王城里所有的猎人都接到了那个十金币的悬赏令。从来没有人听说过还能有如此之高的赏格!所有的猎人都开始行动起来。有个年轻的猎人,他的确想亲手捉拿盗贼,那样他就可以亲手把那只手镯,送到你的手心里。” 莱丽·莱戴尔笑着点点头,她含泪的样子让猎人心痛不已。 “可是,有个猎人比他先一步找到了那个盗贼,拿到了那只手镯。” “然后呢?”她擦去泪花,渐渐又把一丝微笑挂在嘴角。 “那个年轻的猎人一定要得到那只手镯!可是,按照猎人们的约定,先于别的猎人得到的猎物,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也不能再从别的猎人手里,抢夺那只手镯了。那样一来,他也就会成为一名强盗!可是,他已经发过誓,一定要亲手抓到盗贼,把失物物归原主。所以,他找到了那个猎人,而那个猎人正在前往王城治安官大人那里,去领那十个金币的悬赏。” “可是,治安官那里,并没有人领到那十个金币!”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那个年轻猎人半路上阻截了那个本应得到你的感激的猎人。他苦苦哀求,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最后,他实在没有办法,就谎称……谎称……” “什么?”姑娘俊美的面容,一丝笑意微微荡漾。 “……他恬不知耻,狂妄地宣称是失主的恋人。那只手镯代表着他们之间最珍贵美好的情意。猎人们通常是相互争夺较力的,可有时也是相互帮助的。那个猎人被他的花言巧语打动了。于是,在他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后,那个年轻猎人终于得到了那个手镯。” 可是,莱丽莱戴尔却破涕为笑,特林维尔怔怔地看着她。 “我想我可以原谅他的狂妄。我只是想知道,那个年轻的猎人,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呢?就像你刚才所说的,他年轻而又没有钱,我也不觉得他能拿出比十个金币更高的赏金了。” 特林维尔叹了一口气,还是说了出来。 “我也是听王城里其他猎人们说的—他们约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个年轻猎人抓到的所有声名显赫的强盗匪徒,赏金和名誉,都归于那个契约的主人。那个年轻的猎人也在随后的几年里,在别人眼中都只能是个抓些鸡鸣狗盗的小贼的笨蛋了。” 莱丽·莱戴尔忍不住,笑得双肩耸动,不可自已。 “对于一个注重名誉而且穷得叮当响的年轻猎人来说,这果然是高昂的代价啊。”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这就是全部的真相。我……我是听王城里别的猎人这样说的—虽然那个年轻的猎人可能只是不想看到你伤心流泪,才想尽各种办法,得到了你的手镯。可是也因为这样,他才心存有愧,没有亲手把手镯送还给你。他,欺骗了你!” 莱丽·莱戴尔松开了他的手。特林维尔抬起头望着她。 她的目光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温存和感动。 “如你所说,他是为了莱戴尔不再伤心流泪才这样做的,难道这还不值得莱戴尔的感激吗?如果你有机会见到那个年轻的猎人,请你告诉他,特林维尔先生。请告诉他—不论他是谁,他做过什么,莱戴尔依然会真心感激他的!”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我会的。” “谢谢你,特林维尔先生!最勇敢的猎人!” 特林维尔心中还在叹息,目光却已明亮无比。 “莱戴尔的感激是真心真意的。因为,他并不知道这只手镯对于莱戴尔的意义。你想知道吗,特林维尔先生?”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我很想知道。” “那你不会后悔吗?”她的眼角眉梢和嘴角满是浓浓笑意。特林维尔只觉心又被轻轻撞击着。可是,他依然点点头。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我不会后悔的!” “好吧。好像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这只手镯是唯一的,绝无仅有的。”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你刚刚说过了。” “它更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的遗物。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常见到母亲戴着它。你相信吗,特林维尔先生,在我眼里,我的母亲是这个大陆上最美丽,最善良的女人。”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我当然会相信!” 莱丽·莱戴尔回报他妩媚灿烂的微笑。 “戴着这只手镯的母亲,更加美丽高贵。我也很喜欢这只手镯,总是伏在她的怀里,抚摸母亲温暖的手,抚摸着这只手镯。她总是对我说,等我长大以后,这只手镯,也会戴在我的手上。‘莱戴尔,你要好好保存它。它是你的族人,一生的守候’。她总是这样说,可我那时却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只是爱慕抚摸着它,答应我的母亲。 我常常想,也只有父亲那样深沉博大的人,才能配得上母亲那样美丽善良的女人。他的身边总是聚集着那么多的人。他们崇敬他,爱戴他,追随他。他们常说,是他的光芒,照亮了他们的思想和灵魂。而我却总是因为他无暇陪伴我,生他的气。 可我知道他有多爱我。每次他匆匆回到家,总是先抱起我,亲吻我的眼睛和脸颊。‘我亲爱的女儿,你越来越像你的母亲了。’他总是这样说,然后,他也会亲吻站在一旁,幸福地看着我们的—他的妻子,我的母亲。 即使这样,他依然没有时间陪伴他所爱的人。白天总看不到他的身影,夜晚也只是点起一支蜡烛,伏案疾书。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写个不停,而我也看不懂他写的是什么。母亲总会笑着对我说,‘莱戴尔,你的父亲是个伟大的人。总有一天,他的光芒会照亮整个天空和大地。’ 那一年我刚刚五岁。我一个人在屋子里玩儿,我在母亲的梳妆台上看到了这只手镯。我看到那只凤凰像活了一样,在我眼前飞翔着。我把它戴在手上,突然,我听到父亲的脚步声—我总能分辨清母亲和他的脚步声。我赶紧把手背在身后。可是我的手太小,手镯滑脱了,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吓坏了。 父亲走进来,他看到了。他俯身拾起手镯,它并没有摔碎。父亲没有生气,他抱起我,亲吻着我。我很羞愧,可是我哭着为自己辩解,我说,‘母亲说过的,她会送给我的。’‘当然,我的女儿。’他说,‘当你长大了,懂得了如何去守护你们族人的血脉传承,就是它属于你的时候。’那一天,父亲对我讲了这只手镯所蕴含的所有故事。特林维尔先生,你想知道吗? 好的。这只镯子是在我的母亲那一支族人中传承下来的。最初有四只—我的母亲和她的姐妹们出嫁时,每人都分别带走了其中的一只。父亲告诉我,在很久很久以前,那被带走的三只手镯,都已经被打碎,被破坏,被埋没了。‘所以,莱戴尔,’他说,‘你现在知道它有多珍贵了。为了你的族人,为了你的母亲,也为了你,我的女儿,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它。’ 是的,特林维尔先生。很多事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可是,父亲在我耳边说的这些话,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要说还有什么让小时候的我在意的,就是我的父亲和母亲,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总是在四处奔波,家无定所。我不喜欢搬来搬去的,这让我一个朋友都没有。可是,每当我看到母亲疼爱歉疚的眼睛,我就笑着和他们一起颠沛流离,苦中有乐。 也就是那一年,父亲出门在外的日子更多了,我会好长一段日子都看不到她。母亲的眼中多了担忧和牵挂,每天心神不安,害怕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就像我希望能早点听到父亲回家的声音一样。那天晚上,我被哭声惊醒了。我穿着睡衣光着脚走出我的小屋。我听到母亲在哭泣,父亲拥抱着她,安慰着她。‘我们的家已经被发现,已经不安全了。现在情况紧急,接我们的人就在门外等着我们。我们必须走了。’母亲哭着,‘我只是心疼我们的女儿,她跟着我们,一天安宁的日子都没有享受过。’ ‘不用为她担心。这是她的宿命,我们的女儿是个勇敢的女孩儿。’母亲问他,‘我的姐姐和妹妹,我的族人啊,她们怎么样了?’父亲温柔地哄着她,就像把我抱在怀里那样,拥抱着她。‘很抱歉。我很感激她们把你放心地交给我。我也对着她们发誓,会永远保护你,守护在你身边。可是她们却受到伤害。她们的城池陷落了,没人能找到她们。现在正是邪恶嚣张的黑暗时刻,但光明总会到来。’ 这时,他们才发现我一直在蜡烛的黑影里看着他们。母亲把我抱在怀里。我问她,‘母亲,我们又要搬走了吗?’她抱着我,我为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痕。门外有一辆马车,还有几十个蒙着黑面的武士,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钢刀。我和母亲,父亲,还有父亲那些忠实的学生,连夜坐着马车逃了出来。可是,半路上,仇敌追上了我们。 火把下,那么多黑色的影子,嚎叫着追杀过来。马蹄声,惨叫声,响彻那个夜空。我从未见过文弱和蔼的父亲竟有那么勇敢的一面。他举着长剑和敌人厮杀的场面,至今还留存在我的心里。我和母亲躲在马车里,可是敌人越来越多,战士们奋力拼杀,却被潮水般涌来的敌人纷纷砍落下马。钢刀擦起了火星,照亮了母亲安然的脸。她紧紧拥抱着,亲吻我的脸。 ‘莱戴尔,也许以后你都不会再有父亲和母亲了。可是答应我,你会好好地活下去。’她把这只手镯,戴在我的手上! 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我哭着,知道等待我们的,是和母亲的姐妹们一样的命运。父亲挥舞着长剑冲过来,大声喊着他最看重也是最忠心的弟子的名字。‘我们已经不可能冲出去了。只要我的女儿平安无事,我就了无牵挂了。快带她走!’ 那个忠诚的学生大哭着说着,‘先生,让我保护你和夫人一起冲出去吧。如果不能,请让我死在您的面前。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您被困在强盗的包围中,自己独自逃命。’父亲用剑拍着他的肩头,怒斥他。我哭得嘶哑了喉咙,抓住母亲的衣袖死死不放。母亲却狠心地推开了我,把我交给他们信赖的人。 ‘等莱戴尔长大,就告诉她,她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告诉她,我们有多爱她!快走!’ 我哭着,挣扎着。父亲用他的剑阻挡着围攻的敌人,他扭回头,笑着看着我。然后,他大吼着对我喊道:‘莱戴尔!向前走!别回头!’” 她双手捂住脸庞,低声哭泣着。特林维尔心疼如绞。 “在死敌的追杀中,父亲和残存的几个战士,拼死保护了我们,我们才从那片死亡笼罩的黑夜逃了出来。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我永远失去了爱我的父母亲大人。父亲的学生,我的养父,他疼爱我,抚养我长大。后来就带着我周转四地,到处为家。 特林维尔先生,现在你知道这只镯子的故事了,也知道了它对我意味着什么。它的身上,饱含着我对逝去的父母亲的思念,和我在他们身边那些幸福日子的回忆。特林维尔先生,你为什么要哭呢?我已经在很坚强地让自己不再哭出来。你却又让我流泪。”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认识罪犯的治安官 特林维尔的泪水盈满双眼,他看着埋在手心里哭泣的莱丽·莱戴尔,因悲伤耸动的双肩,乌黑发亮的长发覆盖着她的忧伤往事。他伸出双手,却不敢去抚摸安慰,只能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水流淌出来。 “都怪你,都是你的错。”莱丽·莱戴尔哭得更加伤心欲绝。“你为什么想要听我的故事?你为什么要让我说出来?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骄傲,爱欺负人,爱取笑人。现在好了,让你看到我嚎啕大哭的样子了。你满意了吧?” 特林维尔为她的伤心而悲哀。可是,她的哭声中那像是被惯坏了的娇憨和刁蛮,让他感到一丝宽慰。莱丽·莱戴尔是个多么坚强的女孩子啊。 “莱丽尔小姐,”车帘外传来平静的声音,“要我把他赶出去吗?” “不用了,季格大叔。你只要看好你那两匹漂亮的小马儿就好了。”刚刚还哭得让巨人黯然神伤的美丽姑娘,眼泪含着泪却笑了。“我还要再哭一小会儿。” “遵命,莱丽·莱戴尔小姐。”马车继续向着王城的方向前进着。马车里悲喜交加,晴雨不定,阿波多利的猎人心潮难平。 “特林维尔先生,你取笑我吧。” 他没有避开她含泪的双眸,轻声说道:“莱丽?莱戴尔小姐,我只想告诉你,如果能让你像从前那样快乐起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任何事,真的吗?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 她的眼睛明亮了,“我时刻牢记着母亲告诉过我的话—要勇敢,永远微笑着,快乐地活下去。所以,我不能总是在哭。可是,你把我弄哭了,要让我快乐起来,是你的责任,也是对你的惩罚。”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我接受任何惩罚!只要能让你快乐起来!” “好吧。”姑娘的脸上又浮现出他熟悉的任性而可爱的微笑,雪白纤细的手指轻弹着娇嫩可破的脸蛋儿。“那我可得好好想一想,让你做什么好呢?要不,那你就再为我唱一支歌吧。就像在圣城的那个小酒馆里曾经唱过的那样。” 虽然大个子维卡真的可以为了安抚姑娘的痛哭失声而付出任何代价。可是,她的要求顿时让他又犯了难,可他也豁出去了。 不过他不想唱的更大声,免得后面马车上的人听到了,只怕后患无穷啊! 唉。美丽的女人,连要求都这么古怪。 正当他搜肠搅肚,焦头烂额之时,姑娘看到对面的巨人窘迫发红的脸,宽宏大量地得意的笑了 “不行。这样惩罚你也太轻易放过你了,等我想好了,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特林维尔如释重负,他微笑着。“遵命,莱丽?莱戴尔小姐。”他仿佛突然有些犹豫。 “特林维尔先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姑娘笑问着。 “我只想知道-莱丽·莱戴尔小姐,你真的不介意那个猎人,曾经欺骗过你吗?” “特林维尔先生,原来你一点儿都不了解莱戴尔呢。说实话,我也是很喜欢骗人的呢。” 姑娘机灵诡异地眨眨眼,笑了。他挠挠头,也笑了。 车队继续向着王城前进。特林维尔每天都像是活在美好的梦镜里。他离得她那么近,姑娘身上散发着谜一般的馨香,让他心醉神迷。听到她悦耳的娇滴滴的声音,任她取笑却乐此不疲。而且每次车队暂停,他都会跳下马车,只为了能扶着她的小手,扶她下车,换来姑娘赞许的点头称谢。 即使朋友们看着他满脸的惊讶,他也不管不顾。即使阿卡阿卡那个家伙放肆地取笑他,他也只是表面上张牙舞爪,心中却是得意和幸福的。 如果一直这样顺利,他们很快就将抵达巴布科莱王城了。 夜晚,阿卡阿卡早已发出事不关己的鼾声,格雷恩却听到身边朋友辗转不眠的声音。 篝火早已熄灭,尚有余温。朋友心中的思潮,随着破晓的曙光,也将抵达最后的终点。 “特林维尔,”他轻声说道,“这可能是我们和新朋友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了。你想好明天分别时的话语了吗?” 特林维尔转过身,眼睛亮晶晶地,像星空闪烁的最闪亮的星星。 “一路的顺利,我都归于天神的眷顾。我的朋友,我现在只是在想,如何去扮演一只快活的愚蠢的公鹿,蹦蹦跳跳地,千方百计地寻,找着为我而设的陷阱,然后,满心欢喜地一头自己扎进去!至于其它的,我都没有想过。” 他笑着闭上了眼睛。“早点儿休息吧,特林维尔。” ※ 马车里,特林维尔安静地坐着,心中却百转难平。面前的姑娘却为了从掀起车帘的窗口,看到了王城高大威严的城墙,已经按捺不住高兴地雀跃起来。 “特林维尔,”她转过头,看着安静的猎人。“你会来看我们的演出吗?我想,你应该知道王城最大的剧院在哪里吧?” 他微笑着点点头,心中因为她的喜悦而开怀。 “是的,莱丽·莱戴尔小姐。如果可以,我当然会去看的。” “那我们说好了,今天晚上剧场见了。”她笑着说。 他笑着,心中却有了一丝惆怅。只是他还不能告诉她。 现在,他满脑子都在想着首都治安官,尤葛纳大人。他只需混进王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让尽职尽责的治安官大人发现他—这很容易。大个子维卡的朋友有的是! 只要他一踏进巴布科莱,马上会被数不清的人认出来的。鼻子比名贵猎犬还灵敏的尤葛纳大人,很可能会在他还没来得及进入到蓝莓酒馆,或者沸腾着美妙气泡的啤酒刚摆上酒桌,还没来及喝上一口时,就被治安官大人当场擒获了。 当然,如果尤葛纳大人碰巧就在城门等着他,那就省事的多了!毕竟,当着那么多朋友们的面,被“蠢货”尤葛纳大人给抓住,实在太丢人了。 临近巍峨高耸的城墙,行人也越来越多。 战火已经逼近阿波多利。前方战事紧急,可是巴布科莱的人们,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战争已近在眼前。王城依旧繁华热闹,进进出出的行人摩肩接踵,车辆鱼贯而行,看不到一点儿慌乱紧张的气息。 “快看快看,”莱丽·莱戴尔笑道,“好多人啊。” 他从帷帘的缝隙中,看着外面的情况。 “不会吧?我的运气真的会有这么好!”他差一点儿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萊丽·莱黛尔小姐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笑逐颜开,喜上眉梢。她眨眨眼,也笑了。 尤葛纳大人不愧是王国最尽忠职守的治安官。他亲自带领着他的士兵,对进入王城的每个人,每辆车都不放过,仔细地检查。不论是壮年的男人,还是柔弱的女子,哪怕是母亲怀里的婴儿,他也要掀开盖在孩子身上的衣服,看到孩子的小脸才肯放过。 可是,这一切都成了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特林维尔看到尤葛纳如此细心地盘查,更加喜不自胜。 他,大个子维卡,被王城最仇恨他的治安官大人发现,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马车停了下来,几个士兵手端着长矛走过来。萊丽·莱黛尔小姐看了他一眼,掀开了车帘。 治安官早就跑了过来,还不停地训斥着他的治安兵。 “你们这些笨蛋!没看到这是萊丽·莱黛尔小姐的马车吗!” “治安官大人,好久不见了。”萊丽·莱黛尔站在马车上,娇滴滴地向着治安官伸出她皓月般白皙的手。尤葛纳面色羞红,双手在威严的官服上使劲儿蹭了蹭,才恭恭敬敬地,像是对一位真正的女王那样,把萊丽·莱黛尔小姐搀扶下马车。 “萊丽·莱黛尔小姐,我老远就看到你的马车了。我一看到那面旗子,就知道是美丽的歌舞的女王驾到了。” 萊丽·莱黛尔小姐娇柔地捂着嘴,微笑着。“自从上次离开王城,几年来我一直都没能忘了治安官大人呢。” “啊?那是我的荣幸啊!萊丽·莱黛尔小姐!”治安官优雅地弯腰,用谦恭却又不失身份的礼节,迎接萊丽·莱黛尔小姐的到来。可是他的士兵们都偷偷忍不住在笑了。 “治安官大人,自从你帮我找回丢失的首饰,我就知道您是王城百姓的依靠,强盗贼人的噩梦。有您亲自守卫在城门,善良的人们再也不用担心害怕了。” 尤葛纳挺起胸脯,郑重地回答道:“放心吧,萊丽·莱黛尔小姐。凭着伟大的国王陛下赐予我的职责,我向您保证,再也不会发生几年前那样的悲剧了。” “我相信,治安官大人。”萊丽·莱黛尔小姐点头笑着说道。“那就请治安官大人好好检查吧,检查完了我们好进城呢。一路上,我们都累坏了呢。” 尤葛纳却严肃地摆摆手,说道:“说实话,萊丽·莱黛尔小姐。王城的居民们现在正需要一场安慰和真正的快乐。既然是您和您的剧社,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日子还能来到王城,理应受到我们更加诚挚的欢迎。检查是针对那些为非作歹,触犯法律的恶人的。您和您的车队就不必检查了吧。” “那可不行。”萊丽·莱黛尔的眉月弯弯,嘴角微微翘着,笑得治安官大人心慌脸热的。“我很感激治安官大人的宽容善待。可是,我也不想让您承担徇私妄放的罪名呢。再说,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和士兵们都在看着呢,如果有什么闲话传出去,那岂不是有损于治安官大人公正的名声吗?” 尤葛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不住地点头说道:“还是萊丽·莱黛尔小姐考虑周详。既然如此,那就例行公事,都检查一遍吧。” 他走向马车,萊丽·莱黛尔望着他的背影。 尤葛纳伸手掀开了车帘,看到的却是一张似笑非笑,做着美梦的嘴脸。 一路上天庭梦境般的日子,特林维尔还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每一天,他的快乐都像要冲破他的胸膛,只有猎人顽强的毅力,才避免他如颠似狂。诗画美景已成点缀,美人花香早已占据他的心房。 他的心中眼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所有的憎恶从他心中被扫除一空,仇恨也早已被他忘得干干净净。 但是,他还是清醒的。格雷恩曾经提醒过他,如果不想被尤葛纳怀疑他们的动机,他就要像个真正的困兽那样,去愤怒,去反抗。他也早就想好了无数恶毒的话语,甚至还有拳头,准备一见面就甩到治安官大人的脸上去。 然而,他的心中却选择了原谅所有。所以,当尤葛纳光秃秃的脑门伸进车厢,一脸惊愕的表情时,也就不忍心去骂他了。他只是笑咪咪地看着治安官大人,那笑容仿佛在说:“快来抓我啊!啊,这次你可是真的抓到我了!” 可是,治安官的脸色马上就恢复了平静。他只是挥挥手,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就把头缩了回去。 “嗯,果然没什么好看的。”他若无其事地向后面的马车走去。 特林维尔本有些幸灾乐祸的神情,僵硬在脸上。他的脑子里乱糟糟,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在那一刻,他甚至都不敢相信—尤葛纳大人,竟然不记得自己了吗?可仅仅几年前,他还对自己十分痛恨,每每想把自己送去服苦役!可这次面对送到他手上的囚犯,而且已经不止是服苦役就能轻易饶恕的大个子维卡,却视而不见! “他怎么竟会认不出自己了呢?”特林维尔恍如梦中,掐了掐大腿.“哎呦!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而他身后的马车里,格雷恩等人也惊讶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事出突然,他们一时都不知所措。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们更加震惊。 尤葛纳已经走到了第二辆马车前。突然,萊丽·莱黛尔发出尖利的惨叫声,她扑到治安官身边抓住了他的手,大声哭喊着:“治安官大人,快救救我!我们被劫持了,有人想要杀我!” 众人都惊呆了。 她娇艳秀丽的脸庞,因恐惧厌恶而扭曲,变得十分可怖。她死死抓着治安官的手臂惊慌颤抖着,满脸是泪。 同样震惊的还有被她寻求保护的治安官大人。他的一只手本能的伸向腰间的长剑,士兵们也都“呼啦”一声,全都冲了上来。 “谁?”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谁要杀你,萊丽·莱黛尔小姐?” “就是他们!”她的声音充满厌恶和痛恨。“他们躲在我的马车里,想要骗过治安官大人的双眼。快抓住他们!他们还要刺杀国王陛下!” 尤葛纳刹那间血都冲到了脸上。他从腰间拔出长剑,守卫在城门的士兵都荷刀持矛,把几辆马车团团围住。 他又犹豫了一下,问道:“萊丽·莱黛儿小姐,你没有认错吧?毕竟刺杀陛下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呀。” 萊丽·莱黛儿小姐揪着他的袖口,哭的十分伤心:“他们半路上劫持了我们的马车,威逼我们带他们混进王城,还图谋对伟大的欧尔津国王不利!请相信我,治安官大人,都是我亲耳听到的!他们还说,如果我们不照做,就杀了我们!我吓坏了。现在可好了,我见到了王城最勇敢的好心的治安官大人,我什么都不怕了。治安官大人,你会救我的,是不是?你会把他们都抓起来的,是不是?” 尤葛纳像是咬到一颗涩涩的果子,张着嘴面容古怪。他犹豫不定地走到车前,正看到特林维尔那张愤怒的脸。 特林维尔此时眼前一黑,“砰”的一声,好像整个心都碎了。他所有的梦也全都醒了。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个被愚弄的,可怜可悲的傻瓜。透彻入骨的心痛,好像胸膛里冲起一股说不出的委屈,憋得他脸色苍白,喘不过气来。 他什么都忘了!愤怒驱使着他,只想着去杀人! 尤葛纳还在犹犹豫豫盯着车子发呆。他狂笑着从车上冲了出来,狠狠地一拳挥向惊呆了的尤葛纳。 尤葛纳躲闪不及,被他一拳正中面颊,“哎呦”一声惨叫,被仰面打倒在地。萊丽·莱黛尔惊叫着双手捂住了眼睛。特林维尔冲到她面前,望着一脸惊恐,浑身发抖的萊丽·莱黛尔,他心痛难忍。 行人和围观者都惊声尖叫,纷纷躲避,巴布科莱的城门,乱成了一团。 特林维尔扭头看到倒在地上的尤葛纳。他睁着血红的眼睛,扑过去死死掐住尤葛纳的脖子,大声嘶吼道:“就是我!你认不出我了,可我还记得你!我要杀了你!” 尤葛纳大人的士兵已经冲上来,几十个人才把发了疯似的特林维尔,从他们的长官身上拉开,绑了起来。而被绑缚的犯人疯似猛虎,还在声嘶力竭地大叫大吼。 格雷恩等人也已冲到面前,可是看到特林维尔已经被绑得结结实实,数十支长矛抵着他,兀自大叫大骂。格雷恩长叹一声,看了阿卡阿卡一眼,把手里的剑丢在地上。阿卡阿卡气得直跺脚,可也只能无奈地,任凭治安兵们冲过来,用绳子一起绑了起来。 尤葛纳被人扶了起来,翻着白眼,咳个不停。他的一边脸都红肿了,嘴里流着血,疼得不住“嘶嘶”地吸着凉气。他气得大喊道:“抓起来,把他们统统都绑起来。” 看到犯人们都已被制服,勇敢的尤葛纳大人此时还没忘了显示他的骑士风度和精神。他走到还在哭泣的萊丽·莱黛儿小姐身边,虽然满身尘土,狼狈不堪,却仍用生平最温柔可心的话语在安慰她。 “现在没事了,萊丽·莱黛尔小姐。暴徒们再也不会伤害到你了。” 萊丽·莱黛尔的眼中满是崇敬和感激。她紧紧握住治安官的手,她的脸上还挂着泪花,就又笑得娇艳无双。“治安官大人,果然您才是王城最让人信赖的人啊!您救了我!”她回头看着被绳索捆绑的几个犯人,“请原谅,治安官大人。我已经不想再看到那几个人了。好在他们已经被勇敢的治安官大人抓住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您会把他们怎么样呢?” 这时,围观的人看到事态平息,又有不少人大着胆子把治安官和闹事者围了起来。 “这……这不是特林维尔吗?” “真的是他?哎呀,真的是他啊!” “陛下不是还在通缉他吗,他怎么回来了?” 众人摇头叹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请相信我,萊丽·莱黛尔小姐。”英勇负伤的尤葛纳充耳不闻。他的脸色还是那么红,肿胀的嘴唇简直就是他英雄救美的勋章,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到。 “我向您保证,罪犯们都会受到公正的审判,和罪有应得的严厉惩罚。” 他搀扶着感激不尽的萊丽·莱黛尔小姐上了马车,挥手和他告别。直到马车拐过城门看不到了,他才转过头来,看着被他捉获的犯人们。 格雷恩等人沉默不语,冷冷地看着他。那个最凶恶的狂徒,虽然早已累得不再挣扎,喉咙嘶哑再也喊不出来,只是喘着粗气。可是看到他,仍想挣脱士兵的手冲过来。 尤葛纳摸着生疼的脖子,恼羞成怒。他大喊道:“把他们都……都押到牢房去,严加看管!该死的,不知好歹的家伙!你只配上绞架。该死的!” 尤葛纳驱散了围观的人群,把几个犯人关押进他令人胆寒的囚笼。可是,这时的治安官大人,好像才发觉,真正的大麻烦,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他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心事重重。一时想不起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不由伸手去托下巴,结果不小心触碰到嘴巴和脸上的红肿之处,疼得“哎哎呦呦”地叫个不停。他心下恼怒,更加恨透了那个野蛮的罪犯! “无赖!强盗!苦役犯!如果这次你还能逃脱,我就愧对陛下的信任和市民们热爱,还有什么脸做这个治安官了!该死的!哎呦!” 治安官大人的智慧绝对是超出很多巴布科莱市民的想象的。可是,就在他还在苦思寻找良策而不得的时候,国王陛下的传令官已经闯进了他的小屋,而且神情倨傲,口气刻不容缓。 “‘让那个蠢货尤葛纳立刻赶来见我!现在!马上!’对不起,治安官大人,我必须一字不漏完整地向您传达陛下的旨意。我想陛下说的那个人就是您,所以,请动身吧。陛下在他的书房等着治安官大人呢!” 治安官大人幽怨地看了传令官一眼,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却牵动了被牙齿撕裂的嘴唇。 “哎……哎呦!” 第一百六十八章 倔强胆小的尤葛纳 尤葛纳心中隐秘的烦恼,监牢里的这几个犯人可懒得去管他。可是,他们的朋友,抱头蜷坐在角落里。他心中的苦楚,他们又怎么会坐视不理呢? 可是,连格雷恩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解他。他了解朋友的内心,也就更理解朋友的痛苦。他也束手无策,只能默默地坐在朋友身边,一语不发。 长老好像也能看懂特林维尔的痛苦来自何处,可如果宽慰无济于事,不如让大家都清醒起来,才是他这样一个老人所唯一能做的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这和我们最初想的稍微有点儿不太一样。不过,我们已经被尤葛纳抓了进来,我们一开始不就是这样设想的吗?所以,这还不算是最坏的结果了。” 特林维尔抱着头纹丝不动。 “这个该死的尤葛纳大人!”猎人忠心的仆人,果然还是见不得主人心碎的苦恼,恶狠狠地用脚踢着墙壁。“他明明看到了我的主人,却好像真的忘记了他是谁!这个愚蠢的尤葛纳!如果他老老实实地把我们都抓起来,也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看到阿卡阿卡自怨自艾,还在拿潮湿冰冷的牢房破旧的墙壁撒气。格雷恩沉思着,慢慢说道:“今天的尤葛纳大人,仿佛让我都有点儿不认识他了。” 长老接过他的话,说道:“治安官大人的举动虽然有可疑之处,可是,我敢肯定,说不定他已经在去见他的国王陛下的路上了—毕竟,特林维尔在城门口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可是瞒不过国王的耳目的。我们该好好计划一下,我们接下去的行动了。” “长老,”阿卡阿卡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的特林维尔,“就像您刚才说的那样,至少目前我们还算一切顺利—除了动静有点儿大以外。可是,我们要怎样才能见到那位高山国的国王陛下吗?另外,您到底想怎么说服他呢?那个人既顽固,又聪明,再加上还有那样一副歹毒心肠,您有几分把握可以说服他呢?” 特林维尔抬起了头。 “特林维尔?” 他的眼中一扫愤怒和心痛,平静地令身边的朋友感到一丝不安。 “特林维尔,”他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他冷冷地一笑。“哼!可恶!我大个子维卡,可是顶天立地的阿波多利好汉!王城最伟大的猎人!那个尤葛纳竟敢认不出我了!难道不该好好教训他吗!” 阿卡阿卡笑道:“主人啊,你差点儿杀了他呢!” “那都是他应得的!”大个子巨人狠狠啐了一口。“长老,格雷恩,请不要为我担心了。等我们办完正事儿,我很快就会向尤葛纳大人证明,巴布科莱其他的人们,是不会忘记我的!” 长老点点头,可是他的眼光中是欣慰和赞许。 “看到你们都这么生龙活虎的,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也更有信心了。” “可是,长老。”特林维尔平静地问道,“可是我看不出,即使我们能见到国王,又能怎么样呢?说实话,我完全不认为我们有可能说服他!可是,我总感觉到,长老您肯定已经有了好主意。要不是一直相信您,我肯定不会跟着您来到巴布科莱,去见那位阿卡口中所说的,既顽固,又聪明,还有一副歹毒心肠的国王了呢。” 长老笑了:“只怕特林维尔这次还真的猜对了呢。不过……” “不过什么,长老?” “的确—这事关一个天大的秘密,也是我的计划!” ※ 虽然已是傍晚时分,欧尔津国王的书房依旧暑气难当,尤葛纳的脸上热汗直流,诚惶诚恐。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到过国王的书房了,其实以前他也很少来。但是像这么久没有亲近陛下的容颜以耳提面命,却也的确很少见。不过,虽然事前就已想到国王陛下一定雷霆大发。可是,当他真正面对君王的暴怒,不知道他会不会为有这样的荣幸感到过后悔呢? 此时的尤葛纳汗流浃背,也无暇去想了。 “尤葛纳,”国王的脸色铁青,坐在桌后的椅子上,冷冷的看着他。“我让你来不是想听到你的这些废话的。你告诉我,你抓到了那几个叛国者,为什么没有立刻马上来向我汇报?” “陛下,”尤葛纳赶忙回答道,“我只是觉得只不过是几个小小的罪犯,不敢惊动陛下。所以……” “所以,”国王突然猛地一拍桌案,站了起来。尤葛纳吓得脸色突变,惨无血色。“所以,这就是你自以为是地把他们关起来,而不向你的君王报告的理由吗?尤葛纳,你这个蠢货!仅仅叛国的罪名已经能让他们上几次绞架了!而且,他们投敌卖国,正带领着我们的敌人和阿波多利的士兵作战!难道这些你不知道吗?” “陛……陛下,”尤葛纳低着头,斜着眼儿偷看着怒气冲冲的国王,小心地说道,“请您一定要相信我对国家和君王的忠诚和爱戴啊。” “即使如此,”国王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你仍然试图隐瞒不报。好了,尤葛纳,你是怎么处置那几个犯人的?” 尤葛纳仍旧不敢抬起头,他回答道:“是的,陛下。我已经把他们都关押在我密不透风的牢房里。我想着,也许陛下说不定,可能会想着见他们……” “蠢货!”本就比尤葛纳高大许多的国王,在低着头弯着腰的首都治安官的面前,更加满脸怒气,气势压人。“尤葛纳,你总是这么自作聪明!不要以为那个叛国者以前受到过我的提携宠爱,我就会宽恕他们的罪行!堂堂首都治安官的牢房里,想必不会缺少皮鞭枷锁和各种刑具的。难不成,现在还不是让它们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吗?” “是,是,陛下。”治安官擦着脸上的汗水,躬身到地,连连说道,“我是个蠢货,陛下。我全明白了。” “还有—听着,尤葛纳。” “陛下,听您的吩咐。” “一个可耻的叛国者,是耻于见到曾经赏识并给过他无数恩惠的主人的。而我也不想再见到那些忘恩背义之徒,何必让双方都不愉快呢?所以,尤葛纳,现在,一刻不停地回到你的衙署去,让你手下那些无所事事的刽子手们,也尝尝血腥的味道吧。我可不在乎他们手里的刀是生锈的,还是锋利的,只管把他们的头颅都给我砍下来,吊在市政厅广场上。就这样办!” “陛下……”尤葛纳惊愕地抬起头,汗水涔涔,顺着光秃秃的脑门流了下来。 “你想违抗我的命令吗,我的治安官大人?” “陛下,”尤葛纳惶恐地回答道,“只怕这么快不经审判处决犯人,有些不合乎法律。” 国王停下脚步,摩挲着手上的戒指,两道犀利的寒光冷冷盯着他。尤葛纳狠了狠心,微微抬起了身子。 “陛下,按照法律的规定,还有一些手续要办。” “手续?”国王此时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潮红和奸诈的微笑。 治安官大人虽然双脚发软,直冒冷汗,却硬着头皮说道:“虽然有人指证了犯人,可是,做为首都治安官,我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在验明正身,确定他们的罪行之前就把他们处死,还是有点儿为时过早。” 国王已经是真的在笑了。“抬起头,看着我。” 尤葛纳睁着惊慌不定的眼睛,毕恭毕敬地又稍稍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国王围着他,踱来踱去。 他冷笑着。“你脸上的伤,是谁带给你的呢?是谁让你面对君王,强忍着疼痛,露出如此不堪入目地微笑的呢?如果说不是对你怀有刻骨仇恨的人,是绝对不会下此狠手的吧?可是痛恨一个如此兢兢业业,执守法律的治安官的,除了那两个真正的暴徒,还会有谁呢?尤葛纳,听说你抓到了四个人,我不知道另外两人是谁,我也没兴趣知道。可是,那两个叛国者,该不会真像我听到的那些,你是真的已经认不出他们来了吗?” 尤葛纳抹着头顶的汗水,哆哆嗦嗦地,又赶紧低下头,“陛下,这都是污蔑。我对您的耿耿忠心,天神可鉴。可是,陛下,依照阿波多利神圣的法律……” 国王勃然大怒,他几步走到治安官面前,扬起一只手,狠狠给了愚蠢的治安官大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这个大胆的蠢货!站在你面前的是阿波多利的国王,我才是法律!我是一切的主宰!” 尤葛纳被打的一个趔趄。可他只是摇晃了一下,又急忙站直了身子,手抚着脸,虽然吓得胆战心惊,终于还是含含糊糊地说道:“即使做为一国的君王,也应该遵守王国的法律。这是陛下的信任和法律的神圣同时赐予我的责任。” 门外的守卫听到动静闯了进来。 “滚出去。”国王用手指着,大声怒吼。卫士们都慌忙退了出去。门又关上了。 国王没想到一向卑微的首都治安官,明明手脚发软,魂不附体,却还是敢于再一次顶撞他。这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也让他重新认识了他的首都治安官。 他摆摆手,怒气未消。 “我向你道歉,尽忠职守的治安官大人。那就说说看,按照法律,你会怎么处置他们呢?” 尤葛纳挺直了身子。 “是的,陛下—依照陛下和法律赐予我的权力,我会把他们都送上法庭!让犯人受到公正的审判,面对无可置疑的证据,把他们的罪行昭彰于天下,让他们哑口无言,心甘情愿地接受法律的制裁。” 说完,他微微发红的脸颊上,竟然隐隐露出一分骄傲的神采。不过看到国王还在不停地踱着步,绕着屋子转来转去,他又急忙低下了头,偷眼看着国王。 欧尔津国王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着他。 “好样的,尤葛纳。的确如此,就按你说的办吧。” 尤葛纳心中暗喜,长长出了一口气。 “在我们的国家风雨飘摇,敌兵压境的时候,你却依旧保有对君王的忠诚。我要奖赏你,我要重重地奖赏你。你会成为我们国家的功臣,你的功绩要让每个人都知道!要让他们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王的忠诚。没错,我要好好奖赏你。等我们消灭了敌人—这已经不是很难的事情了。他们的几个首脑,因为你的恪尽职守,现在都在我的手里了。尤葛纳,我要提拔你,王国需要你这样忠诚能干的臣子。” 尤葛纳感激涕零,连脸上的疼都忘了。他满面红光,饱含热泪,“多谢陛下的厚爱。这都是臣下的份内之责……” 国王打断了他的话,他的脸色苍白,面目狰狞:“尤葛纳,就按你说的。他们应该受到最严厉的审判。就让他们多活过今天晚上吧。明天的太阳升起时,我要在市政厅广场看到四个绞架,我要所有的人都来—我要让所有的阿波多利人和巴布科莱的臣民都来观看!去审判那些叛国者吧!宣读他们十恶不赦的罪行!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他们都活活吊死!以儆效尤。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看到,敢于反抗我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下场!” 尤葛纳吓得浑身颤抖。看到国王歇斯底里地挥舞着双手,眼露凶光,亢奋激动地涎水四溅,发出含糊不清恶毒的命令。 国王忽而仰着头冷笑,忽而咬牙切齿地诅咒着。终于,他转向王城治安官,呆滞的目光让尤葛纳体似筛糠,想转身逃出这间恐怖的屋子,却又一动也不敢动。 国王慢慢平静了下来。“尤葛纳,我已经对法律做出了退让。如果你不能向我证明我对你的信任,那你也可以在市政广场上摆下五个绞架!” “陛……陛下,您还想绞死……”尤葛纳猛地捂住了嘴,连连后退。“遵命,国王陛下。遵命。” 塔楼的钟声已经敲过很久。夜已经很深了。国王还无法入睡。他难掩极度的兴奋,搓着手喃喃自语。 门开了。传令官躬身通报说:“王后陛下来了。”他皱了皱眉头。 阿波多利的王后满面泪痕,满怀着歉意和希望,走向她的丈夫。可是,国王看见她,默默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拥抱和求恳。 “陛下!”王后仰着头,望着国王。 国王冷冷地说道:“如果不是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我几乎可以接受你的拥抱了。除非我猜错了!你难道不是为了那个叛国者,前来求我饶恕他的罪过,赦免他的死罪吗?如果是那样,王后请不要白费口舌。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可是,连你也是清楚的,他们是无罪的。”王后双手抱在胸前,苦苦哀求。 国王瞬间暴跳如雷,他怒视着满脸泪水的王后,大吼着喊道:“如果他们是无罪的,那么你想对你的丈夫,对至高无上的阿波多利的王说,有罪的其实是我!是吗!你不要忘记了,我曾经多么赏识那个叛徒。我给了他为国家效力的机会,给了他莫大的荣耀。可是,他又是怎么做的?他带领着敌人的军队,处处与我作对,让我多年的心血付诸流水,他毁了我筹划了十几年的宏伟蓝图。可你,还在让我宽恕他!” “陛下,”王后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求你了!也许他是有罪的。可是,他这次没有带兵前来,就证明他还是爱我们的。”国王无动于衷。 “王后,请不要把你为臣民所称道赞美的品质,都浪费在你毫无底线的臆想上面。你仅凭着格雷恩孤身潜入王城,就敢断言他不会真的伤害我们吗?”王后的身体颤抖着,慢慢松开了手。“他当然不会大张旗鼓地带领军队来冒险。因为他知道,他会被我们无敌的军团所打败!所以,他才试图悄悄接近我们,或许还想着如何利用你的宽厚仁慈,不利于他的君王,刺杀你的丈夫!” 王后悲哀地尖叫着,“不,格雷恩不会那么做的!” 国王的脸色越来越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冷酷无情,让她瑟瑟发抖,全身冰冷。 “背叛,是人类所有卑鄙可耻的罪行中最令人齿寒痛恶的!他既然选择背叛了他的君王和国家,那他的罪行就绝无可恕!我与他之间的仇恨,只有绞架才能结束—不是他的,就是我的!” 王后深深了解眼前这个男人内心的冷酷。她原本就不该抱有幻想,幻想她的眼泪能打动他的心肠。这时她才感到了绝望。可她拉着他的衣袖,哭泣着哀求着:“陛下,我可以不再求你宽恕他了。判他去服苦役吧!判他坐牢吧!不要杀死他。他的父亲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要杀死她的儿子吗?想想吧,看在可怜的雷思睿夫人面上,请不要杀死格雷恩。” 可是,国王心如铁石,不为所动。他不耐烦地转过身去,不再看他的妻子。他冷冰冰的声音让她心灰意冷:“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你可以回去了,我还有许多公事要处理。” 艾蕾诺亚王后不再哭泣,她收起泪水,缓缓转身。走到门口时,她回头望着他,那个她一生挚爱的丈夫,阿波多利的国王。她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他从未见过的决绝。 国王呆呆地看着她的背景,脚步声在长廊回响。他摇响了桌铃:“传我的命令—把雷思睿夫人关押起来,严加看管。”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他茫然四顾。突然,像是看到了让他感到可怕的东西,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和怪异,不由佝偻着发出被夹住利爪的小兽般低低的哀嚎。 “为什么,我会如此害怕?”他弯着腰抽泣着。猛地,他又震惊般抬起头,嘶哑着喉咙,凄惨地微笑着。 “可是,命运,又重新被掌握在我的手里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酒鬼们的计划 王城的夜晚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延绵的战火,就像与黑夜中安静的巴布科莱王城无关。仿佛所有的丑恶,只要埋进无尽的黑暗,就可以被无视,被遗忘。 可是,一个瘦小的黑影,在宵禁的王城小巷里,鬼鬼祟祟地穿行。巡夜的治安兵的脚步声,在坚硬平整的石板路上,渐渐远去。 黑影一跃而起,可是,他的耳边传来一声低低地冷笑声。 “站住!” 黑影吓得差点儿喊出声来,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 “我不想让治安兵听到你的喊叫声。那样会很麻烦。现在,我要放开手了。” 黑影睁着惊恐的眼睛点点头。一片云遮住了本已暗淡的月光,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人,黑色兜帽压得低低地,只能听到他沙哑的声音。 “如果我没有认错,你是马夫班迪克吧?我找了你好半天了。” “你……你是谁?你找我干什么?我只是……”小马夫吓得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不住地发抖。 “蠢货!听好了,我对你是不是违反了宵禁令不感兴趣。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正要去蓝莓老头儿的酒馆,现在那里有人正在等你?” 小马夫跳了起来,却又被黑衣人死死按住。 “你给我听好了—我知道你们要干什么!可我懒得去向治安官大人举报,那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你是谁?”小马夫的声音颤抖。 又一阵脚步声传来。黑衣人捂住他的嘴,两个人都躲在小巷的角落里,猫着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巡逻的脚步声再次远离。 “你别管我是谁。”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有些东西要交给你的那些朋友们。虽然,他们和你一样愚蠢,不过,也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小马夫只是不停地点着头。 “看你这个胆小如鼠的样子!好了,快走吧。小心点儿,别被发现了。哎……哎呦。” 蓝莓酒馆的门窗都紧闭着,屋子里只点着几支蜡烛,偌大的屋子里,黑影重重,窃窃私语。 “老爹,我们真的只能这样干了吗?” “辛德福,”蓝莓老爹瞪着他,也看着所有的人。“如果你们还有别的办法,那就赶紧说出来吧。” 众人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有人说道:“没错。蓝莓老爹说的没错。如果今天晚上我们不去救我们的大个子维卡,明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就要上绞架了。” 铁匠说的也没错!大家都愁眉苦脸地哀叹着。 “辛德福,你的消息准确吗?”银匠舒梅格尔怯怯地问道。 蓝莓老爹不耐烦地说道:“今天,特林维尔大闹城门,还打了治安官大人,好多人都是亲眼所见的。也是辛德福那个在宫中当侍卫的女婿传出来的消息,明天一早,我们的大个子维卡,就要被吊死在市政厅广场上了。这还能有假吗?” “只是这也太快了吧?”有人低声说道。 蓝莓老爹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家伙明明知道我们的国王陛下恨透了他,干嘛还要回来呢?” “就是,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还以为这个家伙很聪明呢,结果……唉!” 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大家都缩着头,不敢说话,都睁大了眼睛,扭头看向蓝莓老爹。 “肯定是班迪克那个家伙。这可是有关特林维尔生死的大事啊,他还这么磨磨蹭蹭。” 蓝莓老爹打开了门,小马夫回头看了一眼,钻了进来。 屋子里的十几个人都送了一口气。班迪克看到大家都在用埋怨的眼光看着他,急忙低声说道:“我早就出来了。可是,路上被人截住了。” “怎么回事?快说说看。”大家既着急,又担心。他们偷偷聚在老爹的酒馆里,如果不小心被发现他们所商议着的,可不是像因为违反了宵禁令这样的小事,只会被罚几枚银币就能轻易了事的! 班迪克惊魂未定地讲述了他的遭遇。 “听他的口气,好像猜到了我们在这里商量着,怎么去救特林维尔的事呢。” 大家都很吃惊,有的人已经腿脚发软,冷汗直流了。他们七嘴八舌,小声嘀咕着。 “大家别吵。”蓝莓老爹制止了大家的不安。“你们有谁把我们偷偷商议的事给透露出去了吗?” 裁缝赶紧回答道:“老爹,你不是说就先告诉我们这些人吗?等我们商定好了再去通知大家。我们来之前也还不知道你会说些什么,又怎么会透露给其他人呢。” 蓝莓老爹点点头,问道:“班迪克,你认识那个人吗?你能猜出他是谁吗?” 班迪克咧着嘴,犹犹豫豫地。 “快说啊,你能认出他是谁吗?”大家更着急了,不住地催促着他。 小马夫为难地说道:“那个人用兜帽挡着脸,我哪里知道他是谁呢。” 众人都失望地摇着头,你看我,我看你,胡乱猜测着。 “可是,那个人说话虽然故意压低了声音,可我听着还是有点儿耳熟。像是……像是……” “像是谁啊?你倒是快说啊!”铁匠拉克比催促道。 小马夫踌躇着:“我总觉得,那个人的声音是……好像是我们的王城治安官,尤葛纳大人。” 大家听了,面面相觑,一个个都张大了嘴。 银匠摇着头说道:“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呢?巴布科莱王城里有谁不知道,他可是最恨我们的大个子维卡了。不可能是他!” “我只是说,像嘛。”班迪克嘀嘀咕咕地。“哦,对了,他还让我把这些东西交给大家呢。” “是什么?快拿出来看看。”十几个人都离了座位,围拢上来。 小马夫吃力地拖出一个黑布包裹着的东西。有人连忙帮他一起放在酒桌上,慢慢打开。打开时发出铁器碰撞的声响。大家的眼睛都直了! “这不是特林维尔的长矛吗?” “那这把剑,应该就是蕾思瑞大婶家的那个格雷恩的吧?” “难道真的是他?” 依然有人不相信。蓝莓老爹也连连摇头说道:“以后会知道的。既然有人把特林维尔的武器都送了回来,看来和我们一样想救特林维尔的人还有很多啊。” 大家都纷纷点头。“还有人反对吗?”他问道。 大家盯着他都摇摇头。 “那好。”蓝莓老爹说道,“司华碧,你说你的小儿子今天夜里在牢房当班,是不是?” “是的,老爹。”鸡贩子司华碧小声回答着。“我可以带人去牢房,他会帮我们的。” “拉比,”蓝莓老爹又问道,“你的铺子里,还有多少刀剑?” 铁匠苦笑道:“老爹,铺子里打好的武器都被收走了。勺子、叉子倒有几把。” “既然大家都决定了要救我们的朋友,那就赶紧回去,悄悄通知更多的人。拿上自家的剪子、面包刀、勺子、铲子—随便什么好了。大家动作一定要快一点儿。如果晚了,大个子维卡就真的要娶绳匠的女儿了!” 大家纷纷站起身来。 “司华碧,你带人去牢房,救出我们的大个子维卡,记得把他的长矛还给他。” 司华碧点点头。“太好了,老爹。我们的朋友有了它,我看谁还敢让他嫁给绳匠的女儿!” 大家忍不住,偷偷笑了几声。 这时有人说道:“老爹,我们去召集大家了。你就在酒馆里等着我们的消息吧。” 蓝莓老爹大怒,他低声吼道:“你这家伙别看不起人!我当年去当兵时,如果不是因为个子太小被人赶了回来,菲洛暴风师团长的位置,早就是我蓝莓老头的了!” 大家低声笑着,发出各种奇怪的赞美声。 “好一个蓝莓师团长!” “好!”蓝莓老爹拿出一坛酒,给每个人斟上满满一大杯。 “喝了这碗我铺子里最好的酒,大家就赶紧分头行动吧。我们的大个子维卡看到我们去救他,一定会非常开心的!说不定,早就在等着我们了!” 大家一饮而尽,顿觉都成了大个子维卡那样勇敢的人。 突然,铁匠拉比咂着嘴,疑惑地说道:“老爹,今天的酒怎么这么香啊?” 其他人肯定也是第一次喝到这样的好酒,都低声称赞着,有的甚至还埋怨起来了。 班迪克笑着说道:“老爹果然太小气了。这么香的好酒,如果不是为了救特林维尔,只怕还舍不得拿出来让人尝尝呢。” 蓝莓老爹听大家都这样说,赶紧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他惊讶地抬起头:“果然是香得厉害!可是……可是这不是我店里酒的味道啊。” 话音未落,他就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那些人,纷纷摇摇晃晃,倒在地上。 他的眼睛也模糊了,头晕目眩。他只听到夜莺般的低笑,那醉人的香气更浓了。随后他也一头倒在地上,什么也闻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 清晨的风从塔楼吹过,钟声响彻王城上空。 王城的人们露出焦灼不安的神色。他们的不安,来自于战争。在不久之前,还曾给他们带来了不一样的感觉。他们为了王国取得的一个接一个的胜利而欢呼,大街上是激动的人群,酒馆里充斥着狂欢后酒与兴奋交织的味道。国王的声望在那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那些曾经有过怀疑的人,也被王国军队辉煌的胜利折服,变成了国王和近卫军的信众与崇拜者。那时,塔楼上的钟声一次次传递着胜利的消息。那情景,就像今天刚刚发生。 谁能想到,这么快钟声不再想起,可是,坏消息却接二连三的在街头巷尾传出。一开始人们还在半信半疑,直到那些消息甚嚣尘上,再也无法掩盖。叱咤大陆,横行无敌的王国军队,虽然在黑森林取得了一场战役的胜利,却还是不得不退回了王国境内。 这时,所有的人,连那些曾经坚信王国伟大的近卫军会永远战无不胜的人,也陷入了迷茫和恐慌中。谁也无法预知,他们还能再退多久。 当钟声再次响起,他们不约而同望着塔楼的方向,迷茫,惊恐,疑惑,愤怒,每个人心中都泛起不同的欲望和酸楚。又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在问—是坏消息,还是更坏的消息? 大街上派出了很多人在张贴告示。还有一队队,一列列的治安兵,手捧国王的敕令四处游走,专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大声宣读。王国将在广场,对叛国者和敌人进行审判和惩处。 谁?审判谁? 巴布科莱群情激愤,他们被压抑的情感急需找到一个宣泄的理由。他们已经对绞架上的人宣判了死刑,以致于迫不及待。 宣读告示的人,还没有读完告示的全部内容,人们已经奔向了广场方向。他们都喊着,绞死叛国者!绞死他们! 城门已经加派了重兵,严加防守。大街小巷上都布满手持刀剑的士兵,以防有叛国者的同党和同情者借机闹事,劫走囚犯甚至发动一场叛乱。可是国王成竹在胸,镇定自若。 如果他们看到王城这一派气势汹汹,固若金汤的场面,想必也只会畏惧气昧,不敢妄动! 这不是他的本意!可国王需要这样的场面,需要人民因失败而压抑的情绪得到宣泄时,所表现出的那种歇斯底里。还有他身后那些毕恭毕敬的大臣和将军们—他的心中很明白,当他是个征服者,胜利者,他就会成为他们的神。 他面无表情,心中却在冷笑。“绞架是为那些失败和悲观者准备的。而我,终将站立在最高处!” 广场正对着市政厅大观礼台的位置,已经竖起了四个冷冰冰的绞架。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仿佛看到末日将要来临时的无奈和疯狂。 人们还在从大街小巷四面八方涌来。尤葛纳主持着那个乱哄哄的场面,他显得忧心忡忡,不断呵斥他的士兵和那些想涌上来的人群。他抬眼望去,观礼台上挤满了衣冠楚楚的达官贵人,他们衣着华美秀丽的家眷,也被国王发布的命令所困扰—他们必须目睹叛国者被绞死的场面。而这道命令,也正是治安官大人传达的。 那些养尊处优的老爷夫人们,如果不是还没能领悟到这道命令的残忍之处,就是和广场上愤怒的市民们一样,被对王国的热爱和叛国者的痛恨交织的情绪所感染,每个人的脸上都翻涌着激动不安的红晕。 尤葛纳大人不由深深叹着气。他又看到,欧尔津国王早已就坐观礼台正中的位置。他头戴王冠,身穿只有重大盛典时才穿戴的大礼服,显得威严庄重。而他身边的王后,同样盛装后冠,显得雍容华贵。可是,即使治安官大人也能看的出来—王后参加此次广场审判是迫于无奈。与坐在她身边的国王不同,她面容憔悴,一直垂着头,始终没有把目光投向广场一眼。 王后是阿波多利宽厚仁慈的圣母,她也许不忍心看到与死亡恐惧结伴的绞架。可是,身为首都治安官的尤葛纳大人,却是个意志顽强的硬汉啊! 绞刑架已经在他的严厉监督下,立在广场中央的高台上。绞架森严冷峻映衬下,治安官大人完全清楚今天身处广场中央的他,不会因成为这场举城瞩目的审判的主角而沾沾自喜。 因为,在他看来,绝大多数巴布科莱王城的居民,仅仅因为盲目而狂热的爱国情怀,才表现的如此疯狂。可等他们在看清了治安官大人口中所说的那几个叛国者是谁的时候,却难免让他成为市民们愤怒的目标。 治安官大人深以为虑。何况国王正居高临下一眼不眨地盯着他,而他也很明智地只竖立起了四台绞架,还激情满怀地盼望着审判的到来。 治安兵们几乎全体出动,他们仔细搜查每一条大街小巷,把人们都驱赶到广场上。与此同时,广场上的士兵们也排列整齐,维护着秩序。一道道菏矛执盾的士兵分隔着人群,让他们既能清楚地看到高台之上的绞架,又不必太过靠前和拥挤。 市政厅大观礼台上,人们慢慢安静下来,纷纷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有人再大声喧哗。 观礼台上的变化尽在尤葛纳大人的掌握之中。他只一挥手,如狼似虎的治安兵们就拳打脚踢,大声呵斥着还乱哄哄的人群。人们惊叫着,还在奔来跑去,可是迎头赶上的皮鞭又让他们大声呼痛,只能老老实实站好,揉着被鞭打脚踢的屁股,不敢随便扬声走动。 广场上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没有一丝声响。尤葛纳很满意,他把头扭向观礼台。 国王坐在椅子上,嘴角抽搐了一下,冲着他点点头。而王后依然一动不动,更没有抬起头。 号声吹响,人群肃穆站立。尤葛纳走上高台,昂首四顾。巴布科莱的市民们没有哪一个是不认识这位治安官大人的。尤葛纳官居首都治安官也已十余年之久,被全城百姓围观也不是第一次了。可也没有哪一次让他如此兴奋,如此忐忑了。 他抬头望着广场上的天空,旭日初升,金光万道。高台下是愤怒和沮丧的王城市民,因为看到绞架而牙齿打战,却都仰望着治安官大人。 已经不能再等待了!尤葛纳严肃地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第一百七十章 审判 “凭着至高无上的法律和国王陛下赐予的权力,本法庭将审判阿波多利历史上最骇人听闻的叛国罪行。对国家和我们英明伟大的陛下的忠诚,是每一个阿波多利公民立足于世的根本。可是,那些叛国者享受着王国的强大带来的光荣,背地里却反抗着这个伟大的国家。他们的罪行是可耻的,不可饶恕的。不论任何人,过去为这个国家做出过什么贡献,不论你有什么理由违抗我们的王,都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台下一阵微微地躁动。观礼台上高高端坐的国王微微皱了皱眉。 尤葛纳继续说道,“不要以为你曾经有功于这个国家,不要以为你曾身居高位,就幻想着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法庭会让你懂得敬畏,绞架是叛国者最后的忏悔。”他威严地一挥手,大喊一声,“把犯人都带上来!” 台下的众人这才发现,治安兵组成的人墙后面,那几个叛国者早已绳捆索绑,布袋套头,早就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宣判了。 一队治安兵冲过去,两个人拖一个,把四个犯人拖上高台。人群又是一阵躁动,都想离得高台更近一些,看的也更清楚一些。治安兵挥舞着长矛,又把这些观众们驱赶回原来的位置,以防他们靠的更近。 那几个身负叛国罪名的犯人反倒十分安静,没有挣扎,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治安官大人又摆摆手,治安兵摘去了犯人们头上的黑色口袋。因突如其来的晨光,几个犯人纷纷抬起手臂,眯着眼。 顿时,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中骚动起来。清早被钟声呼唤驱使而来的人们,此时也才发现,原来被法庭审判的所谓叛国者,赫然就有大个子维卡,特林维尔!这是绝大多数巴布科莱市民没有想到的。 “这不是特林维尔吗?他怎么会站在法庭上呢?” “昨天就有人说,抓到了特林维尔,我还不相信呢!原来真的是他!” “这可怎么办呢?他该不会被判苦役吧?” 有人摇头叹息着。“如果只是被判苦役,那可是天神庇佑了。” “可怎么会是叛国呢?大个子维卡?我不相信。” 议论声纷起,连站在最外面的人们也忍不住,开始往里挤,想看清他们的模样。 “安静!安静!”治安官大人见势不妙,急忙瞪眼挥手,试图平息人们的不安和激动。可是,人们看到台上的特林维尔,神色平静,面带笑容,都忍不住纷纷大喊起来。 “治安官大人,别开玩笑了!” “尤葛纳,你看看大个子维卡的神情,你仔细看看!” “就是。笑得这么心安理得的人,怎么可能是卑鄙的叛国者!” “肯定弄错了!肯定错了!” 治安兵如临大敌,拼命阻挡着涌上来的人群。尤葛纳大人虽然事先想到,审判特林维尔会有一些麻烦,可当他真的遇到了,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何况,国王陛下就在观礼台上看着他呢。他必须尽快扭转局面,才能不使国王依旧认为他是个蠢货! “安静!大家都安静!”治安官大人狞笑着,“法庭的尊严不容蔑视,搅乱秩序的行为都是不可原谅的。如果再有胆大妄为不听劝告者,那我就让你们都尝尝皮鞭的滋味。”躁动稍安,治安官大人的语气也稍稍和缓了些。他接着说道,“不过,请放心,巴布科莱的市民们。我以对王国的忠诚和对法律的敬畏,向大家保证—我,首都治安官,必将忠正执守,确保公道出自本庭。” 躁动渐渐平息下来,治安官大人偷眼斜望着大观礼台上的国王。看到国王虽然依旧不动声色,却微微点了点头。他心下稍安。接着,他无比威严地挥了挥手,大声说道:“本庭依据陛下的钦命和法律的指导而建立。为的是惩罚王国的背叛者和邪恶的弑君者……” 他的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打断了他的话。 “公正的治安官大人,不知道你所说的‘王国的背叛者’和‘邪恶的弑君者,’是在指我吗?” 人群中又发出阵阵低低的嘈杂声。尤葛纳一早就听出那又是狂妄的特林维尔不屑的声音。 那个家伙,身陷囹圄,命在旦夕,冷冰冰的绞架也没能让他产生一丝对法律和治安官大人的敬畏之意。他强按下心头的火气,冷笑一声说道:“这么说,特林维尔先生,你是承认了法庭对你的指控了?” “可笑!”大个子维卡撇了撇嘴。他满不在乎的神情几乎又将治安官大人激怒了。 “私自带走王国监牢中的囚犯,本就是蔑视君王和背叛国家的大罪!我现在就可以把你离开王城后的所作所为,一一布告于天下。如果那时法庭还不能依律判处你的绞刑,那就是我,尤葛纳,枉称‘法律的执行者’和‘最公正的王城治安官’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尤葛纳的脸上发烧,他也肯定自己的脸已经红的不像个样子了。可是,他还是又偷偷向着观礼台上望去。国王依然面无表情,爱丽娜王后脸上愁云惨淡。 “好的,治安官大人。”特林维尔向前迈进一步,顿时高台之上的治安兵都如临大敌,纷纷举起长矛,大声呵斥着。 “让他说!” “听听大个子维卡说些什么!” 特林维尔,这个被栽赃以“叛国者”和“弑君者”的囚犯,此刻反倒又成了巴布科莱的英雄,就像他曾经在广场的高台上,以勇武战胜了不可一世的魔羽国武士,捍卫了王城尊严的胜利者那样,高高扬起了手臂,骄傲地对着广场上的人山人海,大声喊道:“巴布科莱的人们,你们会相信热爱着这个国家,热爱这座城市和王城里所有人的特林维尔,会是个卑鄙的叛国者吗?你们大声喊出来!是,还是不是!” 高台之下,广场之上,本就为看到特林维尔手带枷锁而心痛不已的人们,霎时间又沸腾了。 “特林维尔,你是个好样的!” “反正,我是不会相信的。我们都不会相信的!” “特林维尔,我们相信你!” “我们都相信你,特林维尔!” 心惊肉跳的治安官大人挥挥手,治安兵一拥而上,一顿皮鞭,打的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们叫苦连天,不得不揉着胳膊摸着头,缩在台下不敢高声乱语。广场上小小的不安也随之平息下来。尤葛纳向观礼台之上的君王和那些大人们,展现了他掌控局势的本领。于是,在不安之中也有些小小的得意。 “特林维尔,”他又一次露出熟悉的狰狞笑容。“别以为你蒙蔽了大家,就可以在法庭上放肆!善良的人们爱你支持你,那是他们还不了解你所犯下的罪行!你参加了神圣联盟的反叛大军,在黑森林抵抗阿波多利英勇的军团。你还敢说你不是个叛国者?” “当然,治安官大人。”特林维尔耸耸肩,微微笑道。“如你所说,我的罪行还多得是呢!我曾和朋友们带领着黑森林的将士们,在罗阿洛德冰天雪地的战场上和凶残的野蛮人作战。把狼族阻挡在侵略和平人们的王城下,消灭在拯救了罗阿洛德的战场上;我也曾参加了东方的远征,把凤凰城这座美丽的城市,从恶灵战士的铁蹄下解放出来。 治安官大人,你不是想知道我离开王城后都做了些什么吗?没错!我一直在和这片大陆上人民的死敌作战!流过热血,九死一生。当我们奋不顾身和野蛮人誓死拼杀时,当我们把恶灵驱赶出和平的土地,那时,我们无敌的阿波多利军团的战士们,又在哪里呢?” 人群果然又开始了躁动,而观礼台上的那些远远地观看这场审判的人们,也陷入了尴尬和不安中。 尤葛纳的脸红的像鸡贩子笼子里气鼓鼓的公鸡。他浑身发抖,手指着器宇轩昂夸夸其谈的大个子维卡,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对了,”特林维尔看到治安官大人气急了的样子,反而越发高兴了起来。“你刚刚说过的—他们在黑森林!可是,他们在黑森林做什么?难道,我们广袤富饶的阿波多利,因为已经安放不下他们奔腾的马蹄,要去霸占无辜的黑森林的土地吗?” “住口!住口!”治安官大人的恐慌可不是装出来的。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国王陛下阴沉发暗的脸和眼中流露出的凶光,不禁为之胆寒。 “任你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可是我决不能容许你在法庭上污蔑我们的战士。大家都知道,正如英明的陛下所说的—我们有权力让黑森林的人们生活的更好,像我们一样好!黑森林的人们反抗我们,是因为……因为……” “所以,我们杀死了朱赛赫尔王!还想杀死黑森林的王子!因为,我们要给他们更好的生活!该住口的是你吧?治安官大人!来让我告诉你吧,黑森林的人们反抗我们所谓的‘好意’,是因为他们才是那片土地的主人,他们才是真正有权力选择自己生活的人!” 广场上的人们都目瞪口呆,交头接耳,喧声不断。虽然很多人模模糊糊中,觉得大个子维卡所说的也没什么不对的。可是,同样有很多人,虽然也对特林维尔被以叛国的罪名审判报以同情,仍然觉得他言过其实,甚至在诋毁阿波多利的君王和王国的骄傲。那些数年来在外征战的战士们也有牺牲,王城里痛失爱子和丈夫、兄弟的哭声,让他们也曾悲痛和气愤。 他突然嘿嘿一笑,看都不看一眼面红发窘的首都治安官,大声说道:“至于说我谋刺君王,那就更加荒诞可笑了!大个子维卡手中的长矛,抓过强盗,杀过海盗,也曾在战场上指向凶残的野蛮人!可是,治安官大人,你总不能凭着我有一把能杀敌的长矛,就胡乱指证我要谋害君王吧?那铁匠铺里的家什,可比大个子维卡身上背着的,多得多了!” 他一边说着,眼睛还四处骨碌碌地转来转去。 “住口!”尤葛纳大吼一声。“我们有证人!指控你秘密潜入王城,意图不轨……” 可是,大个子维卡同样高声怒吼,如同一声响雷,响彻广场。 “尊敬的治安官大人,你总不会忘了吧!大个子维卡,本来就是堂堂正正的阿波多利汉子!我是光明正大从城门回到自己的家而已,难道这也能被你安上个弑君的罪名吗?治安官大人,您还知不知道羞耻啊!” 广场上人们哄堂大笑。尤葛纳气得翻着白眼,也无暇去看观礼台上的众人了。 格雷恩抬起头,向着市政大观礼台上望去。他只看到欧尔津国王铁青的脸和扭过头去一直没有看到脸的艾蕾诺亚王后。 可是,他并没有看到他所担忧的劲敌—黑森林曾经的伪摄政,毒蛇埃吉尔。 当然,他也更加不可能看到身穿灰色长袍,手持长杖的那个人。 他不知道这预示着接下去发生的一切,将会简单起来,或者更加艰难。 正在广场上的人们各怀主意,笑闹不休时,观礼台上飞奔下一个国王的传令官,他手持一面蓝色的三角旗帜走上高台。人们又开始纷纷向前拥挤。 眼见治安官大人的审判刚刚开始,遇到的第一个犯人就如此善于蛊惑人心,拒不认罪。而尤葛纳大人显然一时也束手无策,无法令罪犯低头认罪。 虽然在大家看来,尤葛纳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必欲制大个子维卡于死地。可是,眼前的情景却显得那也绝非易事。 既然审判才刚刚开始,治安官大人为达此目的也是必将全力以赴。 可此时国王陛下就已经派出了他的传令官,肯定是对治安官大人的表现十分不满。 众人怀着对特林维尔的担心和不安,更加想知道国王会对尤葛纳大人发出怎样的命令了。 尤葛纳躬身聆听,传令官在他耳边低声说着,首都治安官大人频频点头。 他微微一笑,仍然弯着腰说道:“请陛下放心。我一定尽快结束审判,让罪犯得到应有的惩罚。可是,也请回复陛下—既然光天化日之下言明在先,法庭的建立也是为了能更加公正的审理罪犯,所以,有些手续还是必须要完成的。请陛下谅解。” 传令官又飞奔回观礼台。可是广场上的人们却更糊涂了。很多人都在猜测着国王陛下的旨令。可是很明显,却被治安官大人毕恭毕敬地拒绝了。这也让更多人更加不明白了。尤葛纳大人,好大的胆子啊! 尤葛纳看着也有些糊涂的特林维尔,心中暗暗冷笑着。这次,他没有回头向观礼台上望去,只是不耐烦的挥一挥手,说道:“特林维尔,不要再聒噪了。法庭已经让你说的够多了!现在,我以法律赐予我的权力,命令你闭嘴!等你的同伙们都认了罪,看你还嘴硬!士兵,把他拖回去!” 特林维尔显然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几个治安兵已经不由分说,把他从站立的地方往后拖。如果不是听治安兵们威胁他,如果他敢反抗法庭的命令就要堵上他的嘴,还要把黑袋子重新戴到他的头上,被绞死之前,他可能再也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他肯定不会自甘放弃抵抗,肯定还会借机大吵大闹一番呢。 不过,大个子维卡又不想被堵上嘴巴,还要戴上黑袋子。所以,他也只能恨恨地闭上嘴,气鼓鼓地被带回到绞架下。可是,看到治安官大人那不可一世的得意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啐了一口。治安官大人却视而不见。 “下一个!”他扬着头,似笑非笑地问道,“犯人格雷恩,你曾身为近卫军的中队长,带领着你的士兵们剿灭海盗,为国家做出过非凡的贡献。可是,你枉顾君王的厚爱,做为反抗军的首领,与你的祖国为敌!这些都是真的吧?你对法庭指控你阴谋叛国和意图弑君,危害国家和阿波多利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王的行为,是否认罪伏法?” 第一百七十一章 阿卡,小怪鸟的叫声 从监牢里被捆绑着带到广场的高台上,格雷恩一直心如止水,平静如昔。 如果说最初他答应了长老的计划,离开西征大军潜入王城,是迫不得已和无奈的。在他们几个人中,他是对此行最不乐观的人。如果说他以前有多尊重和爱戴王国和王后,现在就有多了解他将要面临的处境。 他从心底反对过,可是,他又不能让长老和朋友们,为了那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无谓的前来送死。 当他毅然一同前往,只有他的心里知道,那与勇敢无关。那是他身为西征大军指挥官的职责,也是出于朋友之间忠贞的情意。一路上,他也不止一次暗暗后悔过,后悔没有坚定地阻止长老的冒险行为。 他想到过会被暴虐的国王以各种残忍的刑罚处死。他不怕死,却担心母亲会亲眼看到,她心爱的儿子身首异处血淋淋的尸体。母亲一定会无法忍受,随着他而去。这样的念头每每浮上心头,都令他心如刀割。 而且,如果他真的在王城一命身死,西征大军的命运又该将何? 希娜和多兰赫尔,还有赛尔、莱利克等人,也一定会继承神圣联盟的宗旨,将正义的讨伐进行到底。 可是,莫妮德又该怎么办呢? 他曾在凤凰城,对着凤凰城的女王许下的诺言,终将付之流水,再也无法实现了!一想到远在天边的莫妮德,她听到自己死去的消息,会如何以泪洗面,肝肠寸断!他从不敢接着想下去。 他是个勇敢的男子汉!他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才来到了王城。为了让身边的朋友们和他一起充满信心和勇气,所以他沉稳如常。更有格莱特长老随心所欲的微笑,让他心怀敞亮,气定神闲。 长老昨晚在治安官大牢里说的话,言犹在耳! “哈哈,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这个老头子吧!虽然我已经老了,生死也早就看的淡了,可你们还都年轻。格雷恩,阿斯特拉尔先生费尽千辛万苦培养了你,神圣联盟的前途和命运也早就和你系于一身。所以,我才不会犯傻,连个周全的计划都没有,就这样把我和你们几个一股脑儿地都送到国王手里呢!” 他和朋友们都喜形于色。虽然长老还是没有告诉他们那个“天大的秘密”,可是,他们都在等待着。等待着那最后时刻的到来! 巴布科莱的阳光灿烂,清风微拂。广场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人潮汹涌。 可是,他们的心里安静异常。 特林维尔还在台上慷慨激昂,他的目光却四处寻找着。 可是,他没有看到母亲哭泣着的悲伤的脸。他反而如释重负。如果母亲流着泪,哭喊着冲上高台,他又该怎么办呢?他被绳索死死捆绑着,无法拥抱和安慰母亲,无法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坚强如他,也会在母亲哀伤悲痛的哭声里软弱沉沦,继而也流下眼泪吗? 虽然,他渴望见到母亲,却又害怕见到她。可是,这悲伤的一幕,终于没有呈现。 他不由地担心起来。可是,他看到王后时就知道。母亲因为有了王后,生命一定会得到保全。他深信不疑! 他早就看到了国王和王后。阴险渐露的君王,和他身边从未抬起头的艾蕾诺亚王后! 她一定是无法目睹预料中的惨剧,才一直垂着头吧? 或者,她因为无法再次救他出绝境,而心怀愧疚吗? 艾蕾诺亚王后! “犯人格雷恩,你听到本庭的问话了吗?”耳边尤葛纳的声音,让他飘飞的思绪,慢慢变成了淡淡的微笑,挂在脸上。“你对本庭指控你的叛国……” “我否认一切对我的指控!治安官大人!”他微笑着,却坚定地打断了治安官滔滔不绝的审判。 台下人们又忘记了皮鞭带领的疼痛,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果然也是条好汉!” “那是!这可是从近卫军出来的好汉啊!” “可惜啊!” “唉!这样的人,怎么会带着敌人的大军,来攻打我们呢?” 尤葛纳又碰到了钉子上。他虽然早就知道面前这位近卫军前骑兵中队长的厉害,可是,现在是在法庭上啊!治安官大人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 “犯人格雷恩,法庭本着公正和公道,容许你对指控做出辩解……” “我再次否认所有一切强加在我身上的不实的罪名。无论你问多少遍,都只会听到相同的回答!所以,请不要浪费时间了。治安官大人,请您接下去问问其他的人吧。” 眼看又要有不晓轻重不明道理的观众们群起鼓噪,为犯人摇旗呐喊,精明如治安官大人者岂能让他们得逞!他抢先一步,恶狠狠地喊道:“鉴于犯人自愿放弃了为自己辩解的机会,本法庭视为认同法庭的指控!哼!” 格雷恩不置可否,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他退后一步,站在特林维尔身边。 矮小活泼的阿卡阿卡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呀,这次总算是轮到我了吧?治安官大人,快一点儿,快一点儿!赶紧给我定个罪名,越快越好!我可不想等到巴布科莱最炎热的正午,像条风干的鲶鱼被吊在绞架上!那可太难看了!快一点儿吧,治安官大人!趁现在凉快,赶紧问吧!我还等着上绞架呢—如果你真能给我定个罪的话!” 尤葛纳气得脸色发黄,可是台下的人们全都乱成了一团。 他们可是见过世面的王城市民。敢于挑衅治安官大人的他们倒是见过不少,可是嘻嘻哈哈一心想爬上绞架去凉快凉快的人,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小个子是谁,可是,他和大个子维卡在一起,还和他有着同样的罪名,那么,说不定他也是个了不起的小个子好汉呢! 于是,人们又开始为他叫好。阿卡阿卡得意洋洋,可把尤葛纳气坏了!他把牙咬得“格格”响,拧起眉毛嘿嘿冷笑着。 “闭嘴!你这个小矮人!感谢公正的法庭吧!因为,我只会根据你的所作所为裁定你的罪名。在你迫不及待呼喊着想要个好听的罪名之前,你要如实回答法庭的询问。” 阿卡阿卡手舞足蹈,一连声地催促着:“好的,治安官大人。我早就准备好回答你的问题了,请快点儿开始你的询问吧。” 尤葛纳让人把他拉到前面,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而这个不知死期将至的小矮子,说不定已经幻想着自己变成了一只快活的小鸟,载歌载舞地在王城市民面前表演呢!治安官大人更来气了! “犯人,先报上你的名字。” “遵命,治安官大人!”犯人嘻嘻笑着。“要说起我的名字,那可是说来话长啊。在阿弗德利特有一种快乐的小鸟—治安官大人,就像我这么快活!虽然还比不上一只云雀的大小,可是它叫唤起来,声音可大了—阿卡!阿卡!”他在台上鼓着腮帮子,费力地演示着小鸟的叫声。果然,人们又开始了哄笑。 “唉。我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家,哪里懂得怎么给自己的头生宝贝儿子起个好名字啊。也巧,生我那天,我家那个穷窘可怜的小院子里,偏偏来了一只那样的小鸟。叫个没完没了的。阿卡!阿卡!”人们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而那个小个子囚犯却直眨眼睛。“真的,我没有骗你们。我的妈妈就是那么跟我说的。所以……” 治安官大人已经无法再忍受犯人的胡闹和对法庭的藐视了。他厉声大喝道:“闭嘴,你这个小矮人!没人愿意听你那只可恶的小怪鸟的叫声和你妈妈的故事。你只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法庭的询问就可以了。如果你再敢答非所问,胡搅蛮缠,我就让你尝尝鞭子的厉害!说!你叫什么名字?” 阿卡阿卡无奈地挠挠头,连特林维尔都笑了起来。 “尊敬的治安官大人,我的名字就叫阿卡阿卡!我之前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可你就是不想让我把话说完啊。这可不能怪我吧?” 听到台下众人的笑声,尤葛纳气得直打哆嗦。他又一次强忍怒气,咬牙切齿地问道:“阿卡阿卡!该死的阿卡阿卡!那我问你,你是哪里人?” 阿卡阿卡露出惊讶的神情,瞪大了眼睛看着满面通红的尤葛纳。“可是,聪明的了不起的治安官大人,我早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啊。” “胡说!你什么时候说过了?你当我是个傻瓜吗?”虽然太阳越升越高,尤葛纳额头上又冒出了冷汗。聪明的了不起的治安官大人渐渐觉得,这个貌不惊人的小矮子,正在挑战他赖以成为王城治安官的智慧!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可是,台下果然有人又开始用他熟悉的悲悯的眼光在看着他了。治安官大人心中暗叫不妙! 犯人阿卡阿卡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治安官大人,我明明已经说过了—只有我的家乡阿弗德利特才有那样神奇的小怪鸟啊。阿卡!阿卡!” 广场上的哄笑,绝对是尤葛纳大人的皮鞭也无法禁绝的!任他跳起来挥着手命令他的士兵们用皮鞭维护法庭的威严,也是绝对无法做到了! 他的治安兵们也早就笑得动弹不得了! 就在治安官大人尴尬无措,广场上笑声一片时,那个小个子犯人突然发出尖利的叫喊声。 “太可笑了,治安官大人!我否认一切强加在我身上的,包括‘叛国者’的罪名。要知道,我可是如假包换的阿弗德利特的臣民。要说叛国,从何说起啊!” 阿卡阿卡突如其来倒打一耙,看着尤葛纳大人傻愣愣地呆立在高台上,热汗横流的样子,人们笑得更加恣意放肆了。连市政厅大观礼台上的那些大人老爷和夫人小姐们,也都差点儿忍不住了。可是,看到面色铁青,凶光毕露的国王和双手微微颤抖,目光黯然的王后,他们却不敢和广场上的人们一起笑出声来。 可是,人们低估了治安官大人的智慧! 他只咬着嘴唇愣了片刻,就突然醒悟过来。他可决不能在陛下的注视下,再手忙脚乱的出丑了!他大喝一声! “法庭什么时候宣判过你是可鄙的叛国者呢!你可不要胡搅蛮缠!” “那可太好了!”阿卡阿卡一脸的轻松,他举起戴着燎烤的双手,笑着说道。“既然法庭无法给像我这样一个诚实善良的阿弗德利特人一个合理合法的罪名,那我在高山国的王城,就是一个清白的人了。那么就请治安官大人下令,让公正的法律降临吧!请还抱屈含冤的阿卡阿卡自由吧!” 虽然还有很多人也觉得这个小伙子不会轻易得逞,因为法律的执行者,治安官尤葛纳大人,是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认输放了他的。可他们都很喜欢这个大大咧咧又说又笑的小个子囚犯。而且,冷气森森的绞架,已经让几乎所有的人都受够了!他们不想看到在举行过丰收节游行和祭祀典礼的广场上,还有残忍剥夺生命的事情发生。 尤葛纳大人又冷笑着。 他肯定想到了能把这个他眼中的小矮人留在绞架上的好主意!人们都死死盯着他! “阿卡阿卡,每一个来到王城的人,都会受到治安官和法律的保护。心怀不轨者则另当别论!我来问你—你和台上的这三个人,都是什么关系?这几个叛国者被抓捕时,为什么你也会在场呢?” “哦!”阿卡阿卡轻松地摇摇举起的手,笑着说道。“要说起他们,那可是阿卡阿卡今生最敬重的人啊。特林维尔先生,高山国最伟大的猎人,也是我的主人。所以,阿卡阿卡,是特林维尔先生的仆人。而且,我还有幸成为了特林维尔先生的朋友!是的,治安官大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那就错不了啦!”尤葛纳冷冷地说道。“你是那个叛国者和谋逆弑君者的朋友,又是他的仆人,朝夕相处,不离左右。你敢说,他做的事都没有你的份儿吗?你还敢在法庭上哭诉你是冤屈的吗?” 那个从一开始就满不在乎嬉笑的小矮人,却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收起脸上的笑容,看着他的主人和他的朋友们。 “守护在我的主人和朋友的身边,是我至高的光荣。在他和野蛮人殊死搏斗拼杀时,我就在他的身边。在遥远的东方那片土地上,在凤凰城和邪灵的大战中,我的主人奋不顾身冲杀在前,我也曾鞍前马后为他效力。这些都是我自愿的!治安官大人,如果你能想出一个抹黑忠诚和勇敢的好罪名,那就是我想要的!” 治安官大人又愣住了。 可是,巴布科莱的市民们,也终于忍不住了。 “原来这个小伙子是大个子维卡的仆人啊,怪不得这么勇敢呢!” “说什么呢!你也不看看他跟着的是谁!” “我看啊,他不只是勇敢,还很聪明呢。” “唉。真可惜啊,这个跳起来都钻不进绳套里的小个子,是个多好的仆人啊!” 尤葛纳狼狈不堪。可是,他也不想让国王的传令官再次来到台上了。要知道,这场审判,是属于治安官大人的! 他迅速冷静下来,不去理会广场上人们的吵闹,竖起两条稀疏的眉毛,冷笑着说道:“任你能言善辩,可是,法律是公正的!搅闹人心,滋事生非的罪名,你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掉的!士兵们,把这个叫阿卡阿卡的小矮人押下去!” 小矮人阿卡阿卡得意洋洋地回到了主人身边。 可是,特林维尔却瞪起了眼睛!“阿卡,你这个家伙说的太多了!莫非你想在巴布科莱和大个子维卡抢风头吗?你这个家伙!待会儿带你去蓝莓酒馆,你就知道谁才是最受王城人们喜欢的猎人了!不过,嘿嘿。看着尤葛纳大人那副神魂颠倒,欲死欲生的倒霉样,心里还是挺开心的。干得不错,你这个小矮人!哈哈哈!” 特林维尔开怀大笑,他的目光又在广场四处搜寻着。可是,他想看到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出现。他心里既觉得诧异,又感到一丝不安。还有一点点气愤! 可是,他可决然不会想到,此时的尤葛纳大人和他一样,也在等着一些事情发生呢! 尤葛纳大人还是威严和不可侵犯的。可是,国王此时会怎么看他,他既感到担忧,却也无暇去想了。他只想着,审判将继续下去。无论最后的那个老头有多难以对付,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而上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非法的”法庭? 他正这样想着。格莱特长老慢悠悠地迈着步子,走上前来,同样笑眯眯地看着首都治安官大人。 可是,聪明的尤葛纳大人是绝不会再次上当了!他退后一步,用法律降临于身的正大威风,审视着面前这位和善的老人。 “和善吗?我觉得还是小心点儿为妙。”他心里嘀咕着。 治安官大人痛恨一切匪类,这是王城人尽皆知的。虽然有近卫军丰收节群殴和大个子维卡的瞎掺和这几档子事儿,让他时不时成为市民口中的笑料。可是,人们在嘲弄他的同时,也很难对于治安官大人常常自诩的“法律的公正执行者”之类的话,提出更有说服力的反对。 也就是说,人们也很难说治安官大人是不公正的!人们都可以取笑他,可是也都会害怕他!除了他们的大个子维卡! 或者,在众多市民们的眼里,治安官大人更多的只是愚蠢,而不是可恶! 虽然也很少有人能分得清楚这两点有什么不同,可是,尤葛纳也会做出一些令人感到意外的事情。比如,他虽然痛恨匪徒囚犯,可是,当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被带上枷锁时,他又往往会表现出与一个合格的首都治安官不相称的行为。 比如,他会大度地给予一个老人以优待—这也是长老成了唯一一个没有被带上任何刑具的犯人的原因。 恰恰是这些偶尔会犯的小糊涂,也能让王城的市民们增加一些对法律的小小的敬畏之心。 可是,他在面对一个垂垂老朽之人毫无威胁地靠近时,不由自主地退后,却又让他的小聪明前功尽弃! 这时,人们就会在心里暗自叹息,说道:“唉。果然还是我们熟悉的那个愚蠢的治安官大人啊!” 可是,太阳马上就要升到头顶,绞架那黑黑的影子也越来越短。治安官大人如果想按照国王的旨意,在正午时分吊死这几个犯人,那就不能再拖延时间了! 他盯着长老的样子,让长老感到一丝可笑。他拄着拐杖,手捋长须,笑着问道:“治安官大人,你想好问什么了吗?我看你似乎还在想呢。” “闭嘴。”尤葛纳狠狠瞪了长老一眼。虽然之前吃了几个小小的苦头,可是,一个颤巍巍的老头,又能把他,治安官大人,怎么样呢! 他轻轻咳了一声,又开始了询问前的冷笑。 “老头儿,这是在威严的法庭上,你可要想好了!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明白吗?” “好的,治安官大人!”长老笑眯眯地回答道。 “不许唱歌!不许跳舞!更不许发出古怪的叫声!” “好的,治安官大人。那正是我这把老骨头也绝不想做的事呢。” 治安官很满意,他不住地点着头。 “即使做为囚犯,差别也会如此之大。某些不知好歹的家伙,正应该好好学习一下,怎么做一个让治安官省心的囚犯啊!” 众人低声而笑。特林维尔撇了撇嘴,阿卡阿卡当然也要撇撇嘴啊! 不论台上还是广场上,人们都在笑。尽显法律尊严的这场审判,在尤葛纳大人的主持下,依稀在向一场闹剧发展。可是在众多人的心里,他们的笑也是逼不得已的。 王城的市民们和所有阿波多利的人们一样,都是热爱自己的国家和君王的。国家长久的富强繁荣与和平,让他们有理由这样做。即使备受尊敬的国王做了一些让他们困惑不解的事,可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国王依旧还是那个受人爱戴的好国王。再说,还有艾蕾诺亚王后呢。 这是很多人没有说出口却一致赞同的—王室的尊崇未尝不是因为有了阿波多利仁慈的王后,才倍加受到欢迎和拥戴。 因此,只要是叛国者和谋逆弑君者,在阿波多利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甚至上绞架,那都是理所当然的。在这之前,几乎没有人会对此提出异议。 可是,这个艳阳高照的广场上,站在绞架下受到最不可饶恕罪名审判的几个人,却让很多人开始迷茫。 无论是近卫军中队长格雷恩,还是大个子维卡。熟悉他们或者听说过他们事迹的人,都知道他们为了这个国家所作出的奉献。他们的品德和功绩,都是有口皆碑,不容质疑的。 可偏偏就是他们,的确加入了和王国作对的敌人阵营,在战场上和王国的士兵作战。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即使治安官尤葛纳大人的确对他们的大个子维卡心怀不满,借法庭的名义趁机公报私仇,这也是肯定会有的。 可是,就像他们全都看到的那一刻,加在他们头上“叛国者”和“弑君者”的罪名,也都是确定无疑的。只要他们还热爱着这个国家,还在拥戴他们的国王—那么,冷酷无情的绞刑架,是他们谁都无法挣脱的最后的命运。 出于个人感情,他们不忍看到他们的英雄被绞死,而且是以最卑鄙的“叛国”的罪名。这也意味着,即使死后他们也得不到任何人的原谅!这让很多巴布科莱的人们无法接受。 就是在这种压抑的迷惑中,他们无所适从。只要有人笑,他们就跟着笑。仿佛他们的笑声,能延迟那最后时刻的到来。 可眼见得台上的囚犯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人。还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因为,他们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盼望着什么。 可是,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治安官大人虽然在之前的审讯中受到了一些小小的挫折,可是,面对一个走路还要一摇三晃,气喘吁吁的老头儿,没有理由会让人认为,治安官大人会不是他的对手。 白发老人还在笑眯眯的,仿佛对他和其他几人的命运已经了然于胸。人们的心中突然增添了许多的忧虑,可他们全都无能为力。他们也就无法再用笑声来对老人的和蔼报以同情和惋惜了。 “老头儿,”尤葛纳笑容可掬,满面和气。他说,“看你这副样子,要说你是个弑君叛上者,估计很多人都不能相信。再说,我也能看得出来,你也不是阿波多利的臣民。不过,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本法庭的询问,我相信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我们都不必站在这个万众瞩目的高台上活受罪了。” 老头果然点着头,表示赞同治安官大人的意见。“可是,”他说道,“我岂止不是高山国的臣民呢。要说起来,只怕以我的身份,这个法庭还不能享有审判我的权力呢。” 台下再次响起人群交头接耳的“嗡嗡”声,显然老头儿慢条斯理的回答让他们满心怀疑,同时也让更多人气满胸膛。 无论是谁,在巴布科莱王城,在阿波多利的土地上,公然宣称不受王国法律管辖的,该是多么狂妄啊! 刚才还一脸和气的首都治安官听到他的话,气得跳了起来,手指着白发苍苍的老人,破口大骂! “住口,你这个老头儿!”尤葛纳的脸色红的发紫,胸膛鼓鼓的。“我看你枉活了这般年岁,可我要告诉你—老头儿,你给我听好了!王国的法律是神圣的,法庭的尊严也是不容亵渎的!你竟敢说,阿波多利的法律,制裁不了你吗?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被无视的治安官怒气冲冲的样子,是格雷恩等人早就想到的。此时他们的心中也是紧张焦虑的。可眼下就是最后的时刻,长老会有什么秘密,他们全都拭目以待! 可是,长老真的会有雷霆一击,足以扭转乾坤吗? 长老却没有为治安官的上蹿下跳所激怒,依旧心平气和。 “在说出我的身份和名字之前,我也想确认一件事。” 尤葛纳犹豫着。他说道:“什么事?当然,这是你的权力。对法律和依据法律而建立的法庭,有任何疑议,你尽可以当面提出。” “好的,治安官大人。我只想知道,审判我的,到底是谁?” “当然是我!”尤葛纳耐着性子回答道。“王城治安官,尤葛纳-就是我!” “好的。那么,治安官大人肯定是依据尊贵的欧尔津国王陛下的旨意,审理此案了?” “当然!”可是,治安官大人的眉头紧蹙在一起。人们都能看得出来,尤葛纳大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老人却像是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伸出一只手:“拿来,我要看看。” “什么?”尤葛纳明显有些生气,可是他却不知道老头儿要让他拿什么出来看看。“老头儿,法庭可不是任你戏耍的,你可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 “可是,”老人仍然笑着。“我只是想看看陛下亲自颁发的那道旨令,好让我相信,高山国的法律的确值得我的尊重。这不是什么难事吧?就在刚才你不是还让你的士兵在宣读吗?拿来让我老头子看看吧。” 人们都惊讶不已。这个老头儿果然胆大非常。 尤葛纳明显又犯了难。虽然没有先例,那些他见惯了的罪犯们,站在法庭上无一不战战兢兢,嚎哭失声,还从没见过要当堂验证法律文书的犯人呢。 可是,令首都治安官为难的是,犯人的要求似乎也并没有被他所信奉的法律所禁止。他偷偷扭头看着观礼台上的国王。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国王陛下的耐心,显然并不比他的治安官更多了。他双手支撑着面前的桌子,身子前倾,两只眼睛露着凶光,正死死盯着他的治安官。 尤葛纳不禁浑身颤抖。可是,他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了。他惴惴不安地挥挥手,于是,他的士兵把手捧的国王的敕令,交到了犯人手里。 犯人的请求果然不是为了戏弄治安官大人。因为他真的在仔细观看着,还双手捧起,对着阳光,眯着眼睛,前后左右,翻来覆去,看的十分认真。 他的举动在几乎所有人眼里,都是古怪和不可理喻的。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尤葛纳立在一旁,也是一脸的诧异。 只有格雷恩仿佛明白了一些。虽然他并不知道长老会在那道国王亲手书写的敕令上发现什么,可是,长老也一定是事先就已经谋划好了。拿到那道敕书,就是他的目的! 可是,他到底在看什么呢? 格雷恩死死盯着长老。他的脸色可怕,呼吸急促,连身边看到的神情万分诧异的特林维尔,都有些微微吃惊了。 看到那个哆哆嗦嗦的犯人依旧没有把敕令还回来的意思,尤葛纳呵斥道:“老头儿,你看够了没有!” 老头儿轻轻点了点头,把羊皮敕书卷起来,握在手里。 “我已经看完了。我已经完全确定了。” 治安官大人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他说道:“早这样,不就省事了吗!好了,老头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呢?” “没错,治安官大人。就像我之前质疑过的那样,我更加确定了—这个法庭是非法的,根本没有资格审判任何人!” 巴布科莱的市民们愤怒了!他们仅有的那一点儿对犯人的同情,瞬间就随着他的狂妄和傲慢,烟消云散了。他们纷纷向前拥挤着,挥舞着手臂,发出阵阵怒吼。 无论如何,他们此时都应该维护的是阿波多利的尊严!面对赤裸裸的挑衅,是一个真正的巴布科莱人所不能容忍的! 连格雷恩也被震惊了,也更迷惑了。难道长老所说的秘密,足以质疑法庭的合法或者公正吗? 可这难道是凭着他一句话,就能做到的吗? 最不能忍受而跳的最高的,还是治安官尤葛纳大人!他面色血红,气得头晕脑胀。 “住口!你这个老疯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太放肆了!现在,我还要在你的身上,再加上一条藐视法庭的重罪!你完了!老头儿!” 这次,暴跳如雷的治安官大人的正义之举,受到了所有正直和热爱阿波多利的人们的全力支持。他们大呼着尤葛纳的名字,怒气冲冲。王城治安官听着人们的欢呼声,感动地几乎要晕过去了。 特林维尔急的用还绑着的手,使劲儿拉着格雷恩的衣袖,“格雷恩,怎么办?长老看来一点儿都不了解巴布科莱的人们,他要是还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我看我们都要被这个糊涂老头子害死了!” 格雷恩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严厉地瞪了特林维尔一眼。特林维尔虽然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却不得不闭上嘴,只是不住地摇着头。 “特林维尔,要相信长老。也许,现在还不是说出他最后秘密的时刻。我的朋友,无论任何时候,我们都要坚定地互相支持,互相信任。这才是我们来到王城而无所畏惧的根本所在。” 阿卡阿卡也说道:“是啊,主人。让我们再等等看吧。长老从来都不会欺骗我们的。他说有办法,就一定会有办法。”不过,他望着广场上群情而起的人们,还是不禁直咂舌。“唉,眼前的这个场面,希望长老事先最好已经有了防备。要不然的话,那我们可就真要被巴布科莱人们的热情给害惨了!” “且慢,且慢。” 白头发白胡子的犯人好像根本没有被台下人们的愤怒所干扰,他依然稳如磐石,笑容依旧。 尤葛纳因为受到市民们的支持,顿觉信心和勇气倍增,腰杆儿也挺了起来。 “老头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治安官大人,看过这道敕令后,我有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治安官大人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可是愤怒的王城却先不答应了。 “别听他废话了!快把他绞死!” “对!这个老头儿太坏了!” “治安官大人,千万别放过这个囚犯!” 尤葛纳挥挥手,示意他感激市民们的支持和厚爱。 “巴布科莱的市民们,亵渎我们神圣法律的恶人一个都不会逃脱—我以国王陛下赐予我的权力向大家保证!可是,法律不只是为了惩罚那些罪犯而存在。让他们罪行昭彰,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痛心疾首,临终时忏悔,也是法律威严之下的仁慈。即使这个犯人犯下过滔天的大罪,可是,他有为自己辩护的权力,直到被正义击溃。” “说的太好了!尤葛纳大人!” 巴布科莱的市民们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们的治安官,在他们眼中,一向被取笑轻看的治安官大人,今天屹立在高台上,显得如此高大英武。 “说的太好了!尤葛纳大人!”犯人由衷地赞叹着。治安官大人当然不会被一个犯人的逢迎吹捧就得意忘形起来,可是他的脸也是真的红了。“可是,我质疑的并不是高山国的法律。” “你在说什么?”尤葛纳疑惑地问道。 众人的注视下,长老拄着拐杖,走到高台正中,面对着所有的人。 “巴布科莱的市民们,这道敕书,是假的!是伪造的!” 特林维尔差点儿跳起来,他死死攥住格雷恩的手。可是格雷恩只顾着扭头看着大观礼台上。 第一百七十三章 真假“国王之戒” 他看到国王浑身颤抖,也跳了起来。然后,他又慢慢坐了回去。而他身边的王后猛地抬起了头!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个该死的囚犯!我不会让你再说任何一句话了!天神啊!”尤葛纳神色仓皇,双手颤抖地大叫着。他冲过来想抢夺长老手中的敕书,可是,长老挥起手杖逼退了他。 长老已经不再笑了。“且慢,且慢。治安官大人,这可不是老头子信口胡说。我是有真正的证据,才敢说这样的话!” 所有的人都不敢轻易开口说话。因为,他们都被犯人的指证吓呆了!他们只是张着嘴呆立在广场上。连格雷恩他们也都惊呆了。 任他们之前种种胡乱的猜测,可也没有想到,长老竟会说出那道敕书是假的!是伪造的! 长老是在公然与整个阿波多利为敌!虽然在军营里那次久别后的深夜长谈里,长老已经或明或暗地挑拨着他们的思想,甚至不如干脆说,“阿波多利的国王,是个假的国王了!” 不论他们相信与否,他就是那样告诉他们的。可是他们也绝不会想到,市政厅大广场上,当着国王和他的臣民的面,他直指国王的合法与正当,就是要告诉所有的人,他们的国王,也是假的! 他们的心受到沉重的一击,“怦怦”直跳,和广场上的那些人们一样,彻底陷入了迷茫和慌乱之中。 尤葛纳喘着粗气,气急败坏地说道:“住口!住口!我绝不能容忍你再胡说八道了!你是在冒犯阿波多利的君王,侮辱所有阿波多利的臣民!” 可是,那个冥顽不化的犯人却神色安详,没有丝毫触动。他摇头叹息着,说道:“尤葛纳大人,我来问你。” 因为恐惧,尤葛纳此时已经慌了手脚,他不知道接下去这个囚犯还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可是,听到犯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尤葛纳大人,法律的程序和公正性同样重要。你认为呢?” 众人都看着他们的治安官,那位法律的执行者。 尤葛纳咽了一口口水,诧异地回答道:“没错。” “国王的敕令,只有国王的亲笔签署,并加盖印章,才是有效和合法的。是吗,治安官大人?” “是的,没错。”虽然治安官满腹狐疑,可是也只能点点头。 “那就错不了。”治安官惊讶地看到,面前的犯人露出欣慰的笑容。“这道敕书的确是伪造的—除非,高山国还另有一位国王!” 市政厅的大观礼台上传来一声惊呼。那声音因广场上的人们被震惊牢牢锁住时的沉默而显得更加清晰,几乎传遍了每个人的耳中。 格雷恩的心头猛地一跳,他听出了那是谁的声音! 治安官虽然吓得肝胆俱裂,可是他把牙一咬,“唰”的一声抽出了长剑。他必须要制止面前的犯人,以防他说出更加可怕的话来! 长老突然举起手中的长杖,双目圆睁,长袖鼓荡,发如银针,根根倒立。他仰望苍穹,发出震动王城的长笑! 明明丽日当头,顿觉地暗天昏。似狂风席卷,举手掩面,犹觉气息阻绝。惶惶人人自危,只觉心头霹雳,耳响如雷,目不能睁,口不能言。 “当啷”声响,尤葛纳手中长剑落地。他举起双手挡在面前,弯着腰踉踉跄跄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透过指间的,是他惊恐的目光。观礼台上的那些身着艳丽华服的贵妇,也个个容颜变色,钻入桌下,瑟瑟而抖,顾不得衣裙飞舞,恰好似雨过花林。 笑声忽停,众人犹心有余悸,双腿酸软,直欲倒地。只见长老转过身,大步走过坐在地上发呆的治安官大人身边,目光如炬,直视大观礼台上的人们。 “我是白龙之城七圣会的格莱特长老!高山国的欧尔津国王陛下,你还认得我吗?” 他的话响似钟鸣,声绕广场,所有的人尽收耳底。直到此刻,他们才从惊恐中抬起头,望着那位自称七圣会长老的老人和观礼台上的欧维尔津国王陛下。 那个高大冷峻的人,不愧是他们的王!只有他面对一场风暴时,还能显得那么沉着冷静,气势高昂。 他冷笑一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不过是几个倚老卖老,装神弄鬼的老朽匹夫而已!可我为什么要认识你呢?据我所知,圣城的长老不是应该蜷缩在那片自以为是的自由之地,以自诩的崇高道义之名,以欺哄世人为乐吗?可你却骗不了我!” “原来,你真的不认识我?”长老的声音突然多了些失望遗憾。而他脸上的神情也的确如此,就像真的一样。 巴布科莱王城市政广场上的那些人里,稍对王国和大陆历史有所了解的人却觉得,他们的王不认识这位所谓的圣城的长老,这件事无可指摘,合情合理。 七圣会一开始也并不是只有三人,最初由东西大陆各个国家或者君主推荐得以成立。那时能担任长老之职的人共有七位,无一不是当世最杰出和有崇高声望的人,甚至君主本人被举荐担任的,也大有其人。 按照当时的盟约,每十二年,各国君王齐聚圣城,研讨时事,规划布局,以应对遍布大陆四方的野蛮人的侵掠,并重新推举选定新的长老人选。 只是,那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也只有喜欢并乐意了解的那些人,在存于各地王室的密档或者收藏于图书馆中的典籍里,才能读到的历史。 时过境迁,风云多变。即使久远之前曾聚首于圣城的那些国家,又有几个留存到了今天呢? 人们依旧是信仰和尊崇着圣城的荣耀。哪怕曾经主宰过这片大陆命运的七圣会,早已沦为了真正的只有三位长老的七圣会。 诸位长老还是人们心中最崇高的与天神传言的圣使,但是他们的光芒已经无法超越那些凡间同样出类拔萃的君王。早就没有了朝圣般的七圣会的聚首大会,阿波多利的王不认识圣城的长老,岂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国王已经走到观礼台前,高大的身躯愈发显出威严可怕的气势。他身穿大礼服,头戴王冠,腰挎一把累世相传的阿波多利王权的象征,“哈尼”圣剑,更加尊荣无限。 他俯视着长老,冷笑道:“我也可以说你这个七圣会的长老也是个冒牌货。可是,那并不重要。即使你真的是白龙之城的长老,又能怎么样呢?不论你是谁,只要在王国的土地上,触犯了保护阿波多利人民,惩处阿波多利敌人的法律,就会受到最严厉无情的惩罚!”他看着还在发呆的尤葛纳,突然狂笑起来。 “可恶啊!可恶!我决不能容忍你们这些该死的囚犯,死到临头还在胡言乱语。尤葛纳,把这些妖言惑众,与国为敌的罪犯,统统吊上绞架!把他们统统绞死!马上!绞死他们!” 面对一场风暴雷霆尚形容自若的国王,突然嘴角抽搐,面目扭曲,发了疯似地狂叫起来。 人们都瞠目结舌。他们的心目中,国王永远都是威严与仁慈并存的,阿波多利人最受爱戴的君王。他们何曾想过,会看到他疯狂和狰狞的一幕。 乱糟糟的观礼台上死一般沉寂。他们也全都吓坏了。 翻身爬起的尤葛纳,拾起掉落的长剑,看着长老,兀自心神慌动,以至于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国王歇斯底里地狂叫。 “尤葛纳,”长老扭头看着一脸惶恐的治安官,冷笑着说道。“不要犯傻!” “该死的!尤葛纳,你这个蠢货!快把他们都抓起来,吊死他们!快吊死他们!”国王已经真的疯了。他在观礼台上跳着,破口大骂。 尤葛纳张口结舌。 “尤葛纳!”长老厉声说道。“我再对你说一次,敕书诏令是假的!可你这个治安官是真的,你依然负有保卫王城和所有市民的重任。维护王室的名誉和君王的安危同样重要,可是,你一定要清楚地知道,你保卫的是谁!还有,你是否真的像你所推崇的那样,尽全力去维护法律的公正和尊严呢?” 尤葛纳是钦命的负责保卫王城的治安官,可是在重臣如云,钱流于海的巴布科莱王城,却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小人物。何止是他敬畏如虎的国王陛下,他惹不起的人那可太多了!很多时候,他都把他的不如意和怨气,发泄在那些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小贼和混混儿身上。这也是他能时时记起自己是个维护法律的治安官,是王国长治久安不可或缺的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他时常以此自勉。 虽然高台之上的治安官此时的确也早就被吓得魂飞天外了。可是,七圣会长老的话,又激起他心中残存的一丝倔强—以法律的名义,他有责任去辨明真相。 他,可是王城的保卫者,也是国家和君王誓死的捍卫者! 虽然胆怯还没有从他心中被完全驱散,他用手中的剑直指掀起滔天巨浪的长老,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让我发现你故弄玄虚,图谋不轨,我发誓—我绝不会因把一个有如我父亲般年岁的老人送上绞架而羞愧!我将把你第一个送上绞架,让你的尸体在阳光下暴晒,在风中摇荡,直到你化为脓血,变成蛆虫的美餐。只要能证明你的邪恶,我肯定会那么做的!” “够了,够了。”长老无奈地摇着头。“治安官大人,你的诅咒已经够吓人了。不过,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当王城的市民看到尽管国王还在观礼台上声嘶力竭地怒吼着,他们的治安官却貌似要执意将一场不可预见后果的审判继续下去,无不惊骇异常。 要知道,一向胆子很小的治安官,竟敢一再公然违抗国王将犯人吊上绞架的命令,这确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可是,因维护法律而忘记了自身安危的治安官大人,无论这场审判的下场如何,在人们的眼中,他的身影已经无比高大起来! 长老展开手中国王亲笔诏书,走向王城治安官。尤葛纳不由自主想向后退去,却硬着头皮站着没动。 “治安官大人,”长老说着,用手一指那张敕令。“这就是证据。” 台下的人又蜂拥向前,都想挤到前面去。还有人忍不住高声问着:“是什么?他指的是什么?” 治安官大人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却只看到一方黑紫色的图章印迹。那是他最熟悉不过的。 “图章?你是说这枚图章?”他疑惑地问道。 “没错,尤葛纳大人。正是这枚图章让我确信,这份敕令绝非出自正道。这里面大有悬疑。” 台下的人离得近的人都清清楚楚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他在说什么? “他说是图章。” 马上就有离得远的人心急火燎地盘问着。“图章怎么了?” 长老看了一眼狐疑的尤葛纳,点了点头。“这枚图章,是假的。” “不可能!”尤葛纳又跳了起来。如果七圣会的长老说出别的令人起疑之处,他或许还要再犹豫一下。可是,图章绝不可能! “老头儿,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所以才在这里胡乱比划,就是想拖延时间。可是,你打错了主意。我要把你,把你和你的同伙一起吊上绞架!”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是胡乱瞎指一通的呢,治安官大人?”长老捋了捋白白的长胡须,笑着问道。 “老头儿,我说出来让你死得明白一点儿!要知道,我接到过数不清的诏书,这枚印章我再熟悉不过了。就是你眼前的这一份,陛下亲笔签署,加盖印章时,我就毕恭毕敬地站在陛下身旁!听明白了吗?这是我亲眼所见,那还假的了吗?而且那枚印章一直戴在陛下手上,时刻不离,从没有摘下来过。” 长老频频点头,像是颇为赞同治安官大人的辩白。可他接着又问道:“那有没有可能,还有别的人也会有一枚这样的印章呢?”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尤葛纳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什么呢?难道不会有人照着图章的样子再复制一枚吗?” 尤葛纳冷笑道:“国王佩戴的印章和王冠、圣剑,都是众所周知的阿波多利尊贵王权的象征。在这片大陆上,无论你的地位有多么崇高,即使你的财富足以买下一个王国,可是,也绝不会有人有那样的胆量,敢于再造一枚同样的图章!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他扭头看着台下。“巴布科莱的市民们,我敢肯定,这个老头儿他说谎了!他说自己是七圣会的长老,说不定也是编造出来的吧!” 人们齐声怒吼,一时气势汹汹。 “绞死他!绞死这个老骗子!” 听到人们愤怒的声讨,特林维尔虽然双手还被绑着,可还是正当其时地做了一个耸肩的动作。 “这老头子该不会就此认输了吧?可别!唉,你到底还有没有秘密啊?如果有,就赶紧说出来吧。万一真的一会儿脖子上套上绳子,想说可也来不及了。唉,真倒霉。如果死前还来不及知道那个大秘密,那大个子维卡肯定会死不瞑目的。” 他说笑着,可格雷恩的目光却一直投向了观礼台。他一直关心着王后,而王后却睁大了眼睛,流露出木然迷茫和心痛的眼神。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治安官大人。”长老又看了一眼诏书,慢慢卷了起来。 “老头儿,”尤葛纳恶狠狠地说道,“不要再妄图拖延时间了,你死定了!” “可是,”长老慢悠悠地,抬头看着他。“治安官大人,如你所言,这枚印章从未离开过陛下的手,而且又是这片大陆上绝无仅有,再无可能出现第二只一模一样的。是这样的吗?” “那又怎么样?”尤葛纳抬起了他的一只手。而他手下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们,只等他的手一落下,就会猛扑上去,把这几个人统统吊死在绞架上。 全场数万人屏气息声,注视着高台上的他们。 “那可就奇怪了,治安官大人。”长老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得意而早就已知结果的微笑。“那你又该如何解释,像我这样一个老迈不堪的普通人,这样的图章,我偏偏也有一枚呢!” 他的声音不高,却胜似万道惊雷,震撼了整座王城,也惊醒了一直迷惑着的格雷恩。因为他看到,一直木然而坐的王后猛地站起身来,手捂着胸口,身子摇晃着。国王脸上的惊恐一闪而过,他转身搀扶住摇摇晃晃的艾蕾诺亚王后,扶她坐稳。然后,又把两道凶光投向了高台。 这一切他都看着眼里。他的心中非常吃惊,却强自不让自己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而他身边的朋友,蹦得高高的,落下来却张着大嘴,呆呆地望着长老。 刹那间,许多过往都飞速的划过格雷恩的脑海。也就在那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所有。可是,却又觉得似乎一切更加扑朔迷离,越来越让人看不明白了。 他的心在想:“长老怎么会有那样一枚图章?他的图章是哪里来的?如果这世上不可能有同样的第二枚图章,长老手中的那一枚,到底是真是假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失踪的朋友 可是,最先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是尤葛纳大人。 他喘息了好一阵,才让紊乱的气息平复了些。他的脸色惨白,额头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油光光的亮光。 他勉强伸出一只手,低声颤抖着说道:“老头儿,我的忍耐已到了最后—如果你现在不能拿出那枚图章,让我看到它,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长老突然一笑,转身一飘就到了高台的边缘,快的几乎难以令人置信。他离得国王更近了。 “欧尔津国王陛下,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他大声喊着。 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的国王,冷眼看着他。可是,长老又说话了。 “那就让我来提醒提醒你吧—二十年前。啊,反正我也记不太清了。说不定还是二十多年前呢。不过,当时王国发生的那件事关王室的蹊跷大事,即使我不说出来,只怕很多人都已经想到了吧?” 他的话起到了奇异的作用。很多人确实如他所说,不约而同都想到了同一件事。可是,国王和王后的神情,让他们既迷惑不解,又大感意外。 歇斯底里发作后的国王,早就一如既往恢复了人们平常见惯的那般威严,眼神嘴角尽是嘲弄的冷笑。可是,此时的他却惊恐万状地缩起肩膀,扭动着脖子左顾右看,动作诡异,仿佛发现前方陷阱的豪猪,犹豫而又愚蠢,站在那里呆呆地发愣。 王后双手捂住脸,嘴里喃喃自语。可是,即使她身边离得最近的女侍,也听不清她含混的话语。 长老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继续说了下去。 “在此我要承认一件事,尊贵的国王陛下说从来没有见过我,那也未必就是假话。” 台下的人们鸦雀无声,尤葛纳涨红着脸,刚要开口询问。长老却先说道:“尤葛纳大人,你还记得乔斯吗?” 尤葛纳显然吃了一惊。他忙说道:“乔斯?你是怎么知道他的?我当然记得他。在我还是一名卑微的阿波多利宫廷侍卫时,他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那你当然应该知道他最后的结果了?” 尤葛纳看了一眼观礼台,犹豫着没有回答。 “那还是我来说吧。毕竟我是个外人,说起阿波多利那些被禁忌的陈年往事,会更轻松容易些。你当然知道乔斯是当年跟随国王外出时,身边所带的四名侍卫仆从之一。” 尤葛纳点点头。 “你也知道他没能跟随着国王一起返回王城。他死在了遥远的路途上。” “是的。”尤葛纳咬咬牙,低声说道。“人们私下里都是这样说的。” “那你知道他死在了哪里吗?”长老又问道。 尤葛纳摇摇头。所有的人都静静地听着,那怕是他们之前就已经熟悉的,却无人敢提起过的,王国最隐秘的故事。特林维尔不禁也向前走了几步,竖起了耳朵。那些治安兵们却没有难为他,就让他站在治安官大人的身旁。 “那时我在蒙德威亚的提克里瑟港口—顺便提一下,治安官大人。提起提克里瑟,你能想到什么吗?” 提克里瑟是蒙德威亚最繁华的港口城市,有着大陆上众多王国都无法与之媲美的最庞大的商船队。陆上交通,四通八达,便利快捷。加上民风开放,精于商贾,才造就了独一无二的港口城市。 那里遍布往来四处的宾客,山南海北的珍奇,足可称得上富甲天下。同时商业的繁荣,也带动了文化的兴盛,是无人不知的大陆南方最有名的城市。 尤葛纳虽然不知道长老的用意所在,可是,做为治安官的他,与来自蒙德威亚的商人们也久打交道,对提克里瑟也颇为了解。加上他的确想知道好朋友乔雷斯的下落,就一五一十把他所知道的,都讲了出来。 长老不住地点头,说道:“世人听到提克里瑟的名字,的确会产生如同治安官大人那样的联想。那里有往来各国的商人,贩卖奇货的商贩店铺,声名远播的商队,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诗人,歌唱家,画家,数不胜数。图书馆和剧院,鳞次栉比。即使在那些不起眼的小巷子里,也有很多聪明的工匠,或走街串巷的小贩,他们的货物和手艺,也大受欢迎。姑娘们最爱的衣裙头巾,簪环首饰。主妇心仪的银杯刀叉。等等等等。” 众人听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提起了提克里瑟的那些名闻遐迩的商品,不免都有些奇怪。可是,却没有人去打断他。 “千万不要小看隐没在昏暗小巷里的那些神奇的匠人。他们甚至可以出售各种你所未见过的最美丽的宝石,精美绝伦的大师的画作,金光闪闪的富家翁手中的玩物,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治安官大人,这一点很重要,请你牢牢记住。” 尤葛纳茫然地点点头,却不明所以。格雷恩却皱了皱眉头。当他的眼光重新回到观礼台上时,国王仍旧直勾勾地不知望向何处。他心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让我们回到我当时所在的那座港口城市吧。那时的我,可不像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副样子。当然,那时的我也是个老头子了。不过,胡子虽然白了,头发还是挺多的,不像现在这样一副老迈的模样。” 听着他轻松的调侃,可是,除了特林维尔,没有几个人能笑出声来。因为,他们的心都在想着别的。 “在港口的码头上,我无意中遇到了几个人。”他的眼光扫视着广场和观礼台上的人们。 “是陛下和乔斯他们吗?”其实,不用尤葛纳好奇的问起,几乎所有的人都会那样猜想。特林维尔撇了撇嘴,觉得治安官大人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简直不可原谅的愚蠢! “你说的没错,正是高山国的国王和乔斯他们,一行五人。” “可是,”执着的治安官大人显得有些不太相信。“你并不认识国王陛下,也更加不会认识我的朋友乔斯,他只不过是个国王身边的侍从,你又是从哪里认出他们的呢?” 特林维尔暗暗叫好,心中对治安官大人的鄙夷嫌恶顿时消解了大半。毕竟,他也早就忍不住想问了。可是眼下的情形却不容他那样做,也只好让尤葛纳大人来代劳,一解心痒了。 长老笑着摇着手说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治安官大人。你忘了我是七圣会的长老吗?我在一些特殊的私下的场合,听说过、也见到过陛下的长相。再说,即使没有事先这些准备,也很难让人对他们几个—特别是国王本人,不加以注意。他虽然身穿寻常人的衣衫,显然经历过长途跋涉而略显憔悴。可是,他眉宇间显露出的帝王之气,即使埋没在人群里,也与那些平凡的人不同。只是,他乌黑发亮的眼眸中,流露出的却是忧郁和牵挂。 我既然认出了他,当然会感到很惊讶。做为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上最强大国家的君王,竟然远离了他的国家,现身于遥远的蒙德威亚,而且,身边只带着区区四名随从。这无论如何是我难以理解的。可是,出于七圣会一些不为人知的规则,加上高山国的国王轻装简行,势必事出有因。如果我冒昧上去询问,如果国王的身份暴露,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或者是危险,也说不定啊。” 人们都听傻了。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一个七圣会的长老说起,他们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事发突然诡秘,引发了整个王国不安的那一年里,他们的王都经历了哪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啊。 “可我既好奇,又有些担心。于是,我借机和其中那位最年轻的侍卫攀谈了起来。他就是乔斯。” 尤葛纳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说道:“离开王城时,乔斯才刚刚二十岁,的确是他们之中最年轻的那个。可是……” “别着急,尤葛纳大人。当然,那时我怎么会知道他就是乔斯先生呢—那是后来的事情了。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可格雷恩当然已经猜到,那是像父亲那样的巡风使,传递给长老的消息。他也不由地迈步向前,走到特林维尔身边。 “年轻的乔斯先生,肯定因为远离了家乡和舒适的生活,显得闷闷不乐,不太爱讲话。可是当一个老人—当然,还不像现在这样老。和他询问起一些事情时,他还是很有礼貌,耐心地为我提供了帮助。当我说要乘船去利尔雅城邦,他告诉我,我搞反了方向—于是,我知道了他们的船,是开往红杉之城的。在我和乔斯说话的时候,我抬头正看到高山国的国王,也正站在远处,盯着我看,仿佛他也认识我似的。他的目光善良和温厚,清澈透底,和传闻中一样。我相信,他是一个国民爱戴的好国王。” 观礼台上有人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哽咽的声音。长老突然抬起眼睛,精光爆射。他提高声音,大声问道:“欧尔津陛下,你想起来了吗?我们在你前往红杉之城,寻找你的弟弟卡迪尔亲王的路上,曾经相遇过。你好好想一想吧!” 特林维尔皱了皱眉头。他听到身边轻微的脚步和喘息声,扭头看到了格雷恩。他凑到格雷恩耳边,低声笑道:“格雷恩,我的朋友。我确信这个老头子是真的有点儿糊涂了。” 格雷恩的眼光一直盯着观礼台。王后至此仍一言不发,可是她肩头耸动,无声的啜泣,让格雷恩心潮难平,感慨万千。 听到特林维尔低声的话语,他扭头看着他的朋友。 “格雷恩,你还记得在黑森林的营帐里,我们刚见到长老的那个晚上吗?”格雷恩不解地望着他。 “所以,我才说他是老糊涂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你因疲惫而提前离开去休息时,他也曾向我和阿卡说起过,在蒙德威亚曾见到过我们的这位国王陛下。可是,我明明记得他当时说的是,他是在国王寻找卡迪尔亲王却一无所得,返回阿波多利的路上在蒙德威亚相遇的。你瞧,我的朋友。他是不是有点儿老糊涂了呢!” 特林维尔得意洋洋。格雷恩随口说道:“长老这么大年纪了,说错了,或者记反了,都有可能啊。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刚说完,他的心中一惊。不对! 格莱特长老虽然平素和蔼可亲,就像个平常人家忠厚的长者。可是,能在七圣会位居三大长老之首,他的智慧可是连老师阿斯特拉尔先生也曾敬服赞叹的。 况且,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遇到欧尔津国王时,也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的格莱特长老还不到六十岁。以他的本领来说,简直正在壮年。他怎么可能连在什么时候遇到国王这件事,都给搞混了呢? “这是怎么回事呢?长老到底是什么时候遇到国王的呢?”可是来不及多想,他就又静下心倾听着。 长老接着说道:“可是,我终究没有上前和那位高贵的国王交谈几句。与一位出色的君王失之交臂,此生引为憾事。我满腹疑虑地回到圣城,而早就有一份关于欧尔津国王秘密离开王城的报告,在等着我了。我阅读后大为吃惊。 不得不说,国王兄弟二人之间的情意,固然让人感到钦佩和一丝温暖。可是,他置个人的安危与国家的稳定于不顾,实在太欠考虑,不是一个成熟的君王所为。可是,七圣会既已得知了此事,也不得不参与进来。很明显,七圣会别无选择。 试想一下吧!如果国王的行踪被心怀叵测者追踪探知,不论他在何地出了意外,都将酿成一场大祸。届时高山国的报复,也不是任何一个城市或者国家所能承受的。即使国王本人并没有遭遇到任何意外,可是,如果王座空悬日久,觊觎者难免蠢蠢欲动。到时王权倾覆,国家动乱,也非平民百姓之福。 好在我无意中得知了国王的去向,于是,我马上派出人前往红杉城打探消息。因路途遥远,我很长时间都没有收到关于国王的任何消息。就在此时,我又收到了来自巴布科莱王城的消息。” 台下的人们议论纷纷,可是,格雷恩却猜出,那一定是父亲写给长老的信。他更加激动,屏气凝神,专心地听着。 “天神庇佑,阿波多利的国王回到了王宫,没有引起丝毫的波动。王室虽然也因国王的不告而别一度陷入困境。可是,既然国王安然无恙地返回,一场可怕的灾难已经过去。全国上下,包括尊贵的艾蕾诺亚王后,肯定都松了一口气吧。 虽然此事的来龙去脉直到如今仍秘而不宣。可是,人们都知道,国王此行终无功而返。跟随他的几个随从都在路上因劳累伤病死去,只有欧尔津国王一个人回到了王城。按说此事已经结束,卡迪尔亲王的下落,也并不在七圣会的关注之中。 而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我派出去寻访国王去向的人也终于回来了。虽然他们带回来的消息为时已晚,没有多大用处了,可我本着善始善终的想法,还是听完了他们的报告。” 他说着,又向着国王说道:“陛下,我派出的人都是勤恳忠实,本领出众的人,我相信他们都尽职尽责地完成了我交给他们的任务。所以,如果我接下去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你不吝指出。” 国王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呆呆地看着一直手捂着脸颊低声饮泣的王后,不住地喘着粗气。 “国王的确到过红杉城。毕竟像他那样仪容不凡,气度高贵的男子,是很难不被注意到的。我的人打听到了他的消息,并循着他的足迹向北方一路追随。但他们从没有能更加接近过他,因为他们不能说出国王的名字和身份,仅凭着我对他们讲述过的长相一路打听,其实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这时的国王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 “难道国王找到了卡迪尔亲王?”尤葛纳咽着口水,仿佛像是吓到自己的样子,战战兢兢地问道。 特林维尔差点儿就又要跳起来了!格雷恩也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长老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就像讲述街谈巷议中最寻常不过的一个故事。可是,听者无不暗自动容。虽然直到此时,长老的故事里仍没有一丝恐惧和意外发生,可是,人们都已经心惊肉跳,想继续听下去,却又害怕听到让人无法接受的真相。 而从长老站在绞架下,却不去理会马上就要降临到头上的噩运,也要坚持先讲完他的故事的神情来看,只怕人们的担心也在情理之中。 “可如果是那样的话,国王就应该欣喜若狂,返身回到巴布科莱王城才是啊?毕竟,他的国家和他深爱的妻子都在等着他。可是,他却没有那么做。为什么呢?”长老长叹了一声。“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他并没有找到他的弟弟。而多出来的那个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第一百七十五章 “换掉的”国王? 格雷恩的心头又是一跳。长老继续说着。 “国王之所以秘密出行,显然也是不想兴师动众,闹得人所尽知。这样一来,也增添了追踪他们的困难。我想这也是他们会浪费太多时间的缘故吧。离开红杉城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国王和他的追踪者们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却绝难碰面的情形。可是,在越过罗阿洛德边境城墙以后,他们探听出的消息,却有了很大的不同。” 长老说着,又看了一眼呆坐的国王,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陛下,你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吧?你不会都忘记了吧?” 观礼台上死气沉沉。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甚至都不敢看他们的国王一眼。 “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在特林维尔差点儿就忍不住的时候,脸色蜡黄的治安官大人颤抖着及时发问。特林维尔简直对治安官大人另眼相看,连他那光秃秃的脑门上冷汗横流的样子,都觉得顺眼多了。 “治安官大人,你很快就会知道了。”长老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就像他刚站上高台时那样。 “圣城的追踪者们发现,接下去他们能打听到的是,国王一行此时又只剩下四个人了。另外两个人不知去向。这很令人深思啊。” “难道,那两个人离开了陛下,或者先行返回了阿波多利?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说的没错,治安官大人。”长老不住地点着头。“国王还在罗阿洛德境内,他的侍从护卫们怎么可能反而会自己返回呢。这是不可能的。那么,治安官大人,你想到了什么吗?” 格雷恩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特林维尔急的百爪挠心。可是,不负众望的尤葛纳再次令他刮目相看。 “难道,”治安官大人显得还有些犹豫。“那两个人迷路了?或者,他们都已经……已经死了?” 格雷恩叹了一口气,而特林维尔喜气洋洋,摇头晃脑。 “差不多,治安官大人。估计就是那样的吧。” “那乔斯他……”尤葛纳急忙问道。 “请听我说,治安官大人。” 红日当头,热浪翻滚。绞架的影子移动着,越来越短。可是,绳索依旧空荡荡的,一阵风吹过,孤寂地摇来晃去。虽然已经到了上绞架的时刻,可是治安官大人好像已经忘了,就是他要宣判那几个叛国者的死刑! 广场上人满为患,光洁的青石板蒸腾着夏日的酷暑,人人大汗淋漓。很多人一时心思烦闷,更觉燥热难当,同时又遍体冰凉。而那个自称七圣会长老的人,他的故事还将在众人和治安官大人的注视下,继续讲下去,直到一个不可收拾的结果! “国王一行人自从进入罗阿洛德王国境内,显然是有意避开人的耳目。因为,他们所经过的地方大都人烟罕至,村庄镇店也是少之又少。圣城的追踪者们都是经验老道的行家里手,他们仅仅是凭着顽强和不负七圣会所托付的责任,再加上那么一点点运气,才勉强没有完全失去国王他们的行踪。可是,这时的他们已经进入达摩克王国,却在不久之后就转头向东。看来国王他们,马上就要踏入凤凰城的领地了。” 听到凤凰城的名字,格雷恩的心里仿佛越来越明白,却也是越来越糊涂了。 “也就是在那里,罗阿洛德边境城墙地区发生的事,再一次重演了。治安官大人,你的好朋友乔斯,也正是在凤凰城的边境地区出了事。这次,他们找到了他的遗体。” 尤葛纳牙关紧咬,紧皱着眉头。 “他们发现乔斯时,他已死去很长一段日子了。是严寒的天气让他的尸体没有腐烂。他们经过仔细搜查,却无法判断究竟是谁杀死了你的朋友。而我也是事后从他们带回的遗物和对他的描述上才确定,那就是和我在提克里瑟有过一面之缘的乔斯—国王身边当时仅存的两名侍卫之一。 现在情况十分危急。凤凰城和邪灵的战况激烈,到处都在交战,黑夜里邪魔的影子无处不在。可是,国王的身边却只剩下了一个能保护他的护卫和一个少年。那是远远不够的!” 广场上人人自危,他们都不敢想象,在凤凰城与恶灵艰苦孤独的战斗时,他们的王,竟然会出现在那里! “追踪者们因为职责,也出于对高山国国王的担忧,他们选择了进入那片战火弥漫的土地。但这仍不是这趟追寻之旅的尽头。感谢那几个追踪者。肩负的职责竟促使他们一直追寻到了魔窟!” 当他的口中说出“魔窟”,高台之下的广场上,巴布科莱的市民们又都纷纷嚷嚷,无不惊讶非常。虽然谁都没有身临其境地过去那个地方,甚至没有一个人能在更远的地方遥望过它。可是,“魔窟”的大名却是每一个人热衷却又抗拒,噩梦般的所在。 在人们的眼中,“魔窟”,野蛮人横行之地。寒冰盖地,恶臭熏天,荒岭纵横。是人世间所有无法想象的肮脏丑恶的齐聚之地。每当有人不小心从口中说出了它的名字,欢笑瞬间从人们的脸上消失,母亲们会把失声的孩童紧紧拥在怀中。 要知道,当年连特林维尔这样极尽顽劣的混小子,也曾被“它”吓得靠在墙壁上,四处张望,仿佛“魔窟”无处不在。 即使现在,大个子维卡站在高台上,即使他已经是去过那个恐怖之所的仅有的几个人,听到魔窟时,仍然激动不已。他一把拉住阿卡阿卡的手臂,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放着兴奋不解的光。 只有他身边的朋友,明朗的天空之下,如冰水淋头,颤栗不停。浓稠无尽的黑暗中,仿佛透过一丝光明。可是,那光明越靠近,他就越恐惧。仿佛一张恐惧的网从天而降,笼罩了他的心。格雷恩心中的惊惧,已无可言说。可是,他必须强打起精神。 因为,这也许就是尽头! 渐渐地,广场又恢复了平静。人们急切追寻的目光,一会儿望着高台上的七圣会长老,一会儿又投向大观礼台上牙关紧咬,双拳紧握的国王。尤葛纳的双眼都眯起来了,仿佛不能忍受正午阳光的酷热直射。可他脸上的表情,明明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一个人开口。终于,他叹了一口气。 “是的!高山国的国王就这样突然消失了。追踪者们终究没有敢进入到那片恐怖之地。甚至没有敢靠近它。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可就像我所讲述的那样,他最终消失的地方,是在卡夫拉卡山的边界地区。陛下!”他突然又大声喊道,“是这样的吗? 沉默良久,一直木然发呆的国王,突然狂笑起来。他的脸抽搐着,双臂蜷缩扭曲着,发出令所有人不寒而栗的呻吟。 “够了!你这个骗子!你还在胡说!我是不会上当受骗的!我根本就没有去过凤凰城,也没有去过达摩克,无论是红杉城,还是提克里瑟,我都没有去过那里!尤葛纳,你这个蠢货,我要把你也吊死在绞架上!你这个愚蠢的家伙!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叛徒!” 长老冷冷地一笑。尤葛纳向前一步,看着长老,低声说道:“老头儿,我已经几次违背了国王的旨意。这是我生平从未做过一次的事情!事已至此,我……我决定了—以法律的名义,我要还你一个公道!如果真相到头来成了一场笑话,我也只好陪着你们一起上绞架了!老头儿,你最好不要欺骗巴布科莱的人民!” 长老哈哈大笑。国王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观礼台上的人们都惊恐地看着他。 格雷恩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他知道,长老已经投出了他手中劈开卡夫拉卡迷雾的利剑,直指最恐怖和最不可思议的一环! 无论是谁,作恶者终将付出残忍的代价! “治安官大人,无论如何,国王有惊无险。虽然他身边的护卫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可是,他还是回来了。对高山国和艾蕾诺亚王后来说,这都是可喜可贺之事。可是,”他的声音变得激烈严厉,“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我开始重新审视这段几乎已被遗忘的往事。治安官大人,”他问道, “欧尔津陛下是个英明仁爱的君王,虽然他爱他的弟弟,可是,他同样爱他的国家和他美丽的妻子。他也知道离开他守护的国家,会有怎样可怕的后果。可是,他像是着了魔似的,一直在向前走。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尤葛纳茫然地摇着头。特林维尔突然大声喊道:“除非他就像个真正的猎人—只要前面有足迹,就会一直追下去,直到擒获猎物。在那之前,绝不回头!” “说的好极了!特林维尔先生。”长老哈哈大笑。“我也是后来才突然想明白了。如果像流传中的那样,卡迪尔亲王最初出现的消息,就是一个少年带给国王的。虽然没有人再见过那个少年,可是,他的身边不就是又多了一个那样的人吗!” “长……长老……”治安官大人结结巴巴的,连称呼也从“老头儿”变成了“长老”! “正是那样!治安官大人!”长老说道,“那个少年虽然在国王离开王城时,就已经提前离开了。可是,他一定在后来—也许是提克里瑟,或者在其它什么地方,又遇到了国王和他的侍从们。也许还是他,又向国王提供了关于卡迪尔亲王更多更新的消息。欧尔津国王的智慧,并不是能被轻易蒙骗的。可是,只要是有关于卡迪尔亲王的新的线索鼓励着他,怂恿着他,诱导着他,让他欲罢不能,一步步走向远方,远离了他的王座和他年轻的妻子和幼子。” 格雷恩突然莫名激动,心更“怦怦”狂跳着。 “七圣会有着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可是今天,为了还大陆和所有饱受摧残的人民一个公道,也为了能还被害者一个公道,我将说出一个秘密,一个人的名字!正是因为他,才有了今天我站在高台上,对着高山国的国王和所有人讲述的这个故事。格纳尔先生!他的名字是博迪·格纳尔!” 人们都惊呆了! 格纳尔!很多人都是熟悉他的。在巴布科莱人们的心中,格纳尔先生是个好人! 他有着最为王城上下称道的品质和名誉。诚实,和善,与世无争。甚至王城的男人们最爱的酒馆里,也绝不会看到他的影子。 他还是王国最好的园丁,却和他妻子雷思睿一起,安于平凡而又清贫的生活,抚养着他们的儿子。 而格雷恩,格纳尔和雷思睿唯一的儿子,此时也正站在绞架下,也许很快就会被国王下令吊死。 格纳尔先生早已亡故,可是,他的妻子,却没有在处决儿子的刑场上出现! 人们都唏嘘不已,心中为他们母子的不幸而伤心感叹。格雷恩却再也无法忍受,热泪横流。 格莱特长老长长地叹息着。 “我从未见过比格纳尔先生更热爱他的国家和君王的人了!可是,也正是这样,他才担负起更多,甚至会让人误解和仇恨的责任。我之前收到的那些,关于国王离开王国的消息,就是格纳尔先生传达给七圣会,也传到了我的手里。”他高声说道, “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格纳尔先生在他的信里,已经预测到了今天的结果!那就是,”他死死盯着露台上只剩下喘着粗气,手脚冰凉,浑身颤抖的国王!“巴布科莱的市民们,你们今天看到的欧尔津国王,他是冒充的!他根本不是真正的国王!不!二十年前,就已经不是国王本人了!” 广场上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露台上惊慌一片。 “王后!王后昏倒了!”几个侍从女官簇拥在王后身边,焦急万状地呼唤着她。 国王想搀扶住她。王后慢慢清醒过来,摇了摇头,推开了国王向她伸出的双手。 “不!我……我也……。”王后浑身发抖,她的脸上满是泪水。 长老的眼中,无限的悲悯。即使是尤葛纳大人,也已经被震撼地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人都死一般睁大了惊恐的眼睛。 长老面对着国王,怒气满胸,提声高呼。 “格纳尔先生在他的信里,明确地说出了他的疑问,那就是—独自一人回到王城的国王,已经‘换’了一个人!以我了解的格纳尔先生的为人,仅仅只是出于怀疑,他是不会轻易说出那样的话的。也许正是因为他窥破了假国王的真面目,所以才惨遭毒手—就是你!是你杀了博迪·格纳尔先生吧!” 王后掩面失声痛哭。广场上群情躁动,乱成一片! 国王睁着血红的眼珠,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叫,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可恶!我就是国王!我是阿波多利唯一的真正的国王!尤葛纳,你还看不出来吗?只有痛恨阿波多利的敌人,才会编造这一番谎言,来达到诋毁君王动摇国家的目的。因为,他们在战场上无法战胜我们,才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尤葛纳,你让我太失望了。如果你现在幡然醒悟,制止他的胡言乱语,马上把他们都吊死在绞架上,我就可以既往不咎,原谅你愚不可及的行为。尤葛纳,你听到了吗?你还在等什么!” 从清晨到正午短短的时间里,尤葛纳已经遭受了数次可怕的冲击,让他头昏脑涨,甚至来不及细想,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有哪些才是他想要的真相呢? 即使治安官大人满头雾水,稀里糊涂的,可是有一点他还是牢记在心的。 国王的确如七圣会的长老所说有很多疑点。可是,王室受到阿波多利人民爱戴也是情真意切的。他不能仅凭着长老和格纳尔的什么推测,就能断定国王是有罪的!越是这样的时候,他越要更加谨慎。如果稍有不慎,王室数百年的清誉毁于一旦。而他,首都治安官,就是摧毁这个国家信仰的最不可饶恕的罪人了! 事已至此,他也只有横下一条心,哪怕前面是只为他一人设好的陷阱,他也只能闭上眼睛接着往下跳了! “我与格纳尔先生没什么交情。可是,我也相信他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可是,他已经死了,他曾经说过的话,即使不是荒诞不羁的,也没有人会去相信他了。而且,也没有什么能证明他是被陛下所杀。法庭上需要的是证据,而不是空口奇谈!” “不!治安官大人。我有确凿无疑的证据,可以证明格纳尔先生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 尤葛纳愣了一下,他随即追问道:“什么证据?在哪里?如果你真的有,法庭命令你现在就交出来!” 广场上的人们,随着这场漫长可怕的审判,已经几经沉浮,紧张到心力交瘁不堪忍受的地步。他们已经无力发出惊呼,或者怒吼。眼看随着新的证据即将呈现出来,势必又将有一番翻江倒海般的波澜,那将带来什么样的震撼啊! 可是,所有的人,都呆立着,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第一百七十六章 来晚了! 突然,广场周围警戒的治安兵手里的皮鞭响了起来。伴随着人们的喊叫声,喝骂声,鞭子抽打在身上撕碎了单薄的衣裳时的惨叫声。顿时,广场上一阵大乱。 治安官大人如临大敌,手握长剑。观礼台上国王在紧要关头也得以喘息,他的眼睛望着骚乱的人群,气息急促,竟充满了异样的期待。 高台上的人站的高,看得远。特林维尔眼尖,一望之下是又气又笑。而尤葛纳大人也已判明,既不是几个犯人的同党借机闹事,更不是敌人的大军来犯。他的心也很快安定下来,阴沉着脸,命令他的士兵。 “把那几个不安分的闹事者,都带到前面来。” 十几个人鼻青脸肿,有的光着头,有的还赤着一只脚,披头散发。可是,人们很快就认出了他们。而这几个人,竟然都是平常最胆小怕事,也是最不乐意和治安官大人扯上一丝片缕关系的,王城最老实可靠的那些人。大家都十分好奇。 他们不是大个子维卡的朋友吗?在这样事关朋友生死的大场合,他们却姗姗来迟。而且大吵大闹,试图冲破治安官的阻扰,惹得尤葛纳大人老大的不开心! 当那十几个狼狈的闹事者,被一群士兵反押着双臂带到台下,特林维尔一点儿都没有吃惊或者感动的样子。相反,他撇撇嘴,好像还有点儿生气。 “哈!这不是蓝莓老爹吗?你这是怎么了?还有拉比,哦!胡梅戈尔老兄,你也在啊?嘿嘿,都是老熟人,见到你们我可真是太开心了!如果你们再晚一会儿过来,只怕就会错过观赏大个子维卡被吊上绞架时的热闹场面了。到那时你们说,我是该为你们感到遗憾,还是庆幸呢?” 蓝莓老爹努力地抬起头,看着特林维尔满不在乎的样子,气得想破口大骂。又想到他站在绞架下,仍然秉性不改,嬉皮诞脸地和大家开着玩笑。既为他难过,也就不忍心骂他了。 尤葛纳望着台下这一群乌合之众,气得脸色通红! “蓝莓老头儿,我只知道你一向爱和这个不守本分,目无法纪的傻大个混在一起。可我从来也没有把你们这些人和他混为一谈。因为你们虽然愚不可及,却从来没做过犯法的事儿。可是,你们今天竟然不听从士兵的劝阻,搅乱正在进行的对犯人们的审判。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们这些蠢货!陛下和王后,都在看着你们这群人出丑呢!说,你们闯进来到底想干什么?” 特林维尔听了尤葛纳煞有介事的训斥,再看到他们披头散发的样子,不但不同情他们,反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些人哭笑不得。蓝莓老爹咽了一口吐沫,瞪了乐不可支的犯人一眼,直着脖子喊道:“治安官大人,那请你以后还是把我们和他一视同仁的好!我们也不是任何时候都想做个安善良民呢。不过,我们既然还没机会做出过违法的事,那么我们就是巴布科莱的好公民。我们只是响应国王陛下的宣告,前来聆听对那几个犯人的审判。这也算不上什么大罪吧?你的士兵们太歹毒了。你看看都把我们打成什么样子了!” “就是!你看看,这还是我丰收节才舍得穿的衣服呢!你看看,治安官大人,现在都变成几个碎布片儿了,连个乞丐都懒得笑话我了!” “哎呦。得了吧,辛德福!这样的衣服你的铺子里多得是,这可瞒不了治安官大人。你就不能换个抱怨的理由吗?” “那我的鞋子就被踩丢在外面,我又招谁惹谁了呢!” 很多人又开始笑了。虽然那笑容还有些僵硬,可他们终于渡过了那个令人窒息的艰难时刻。 面对一向俯首帖耳的蓝莓老爹等人的顶撞和不满,治安官大人明显很不习惯。而且这些人无关事情的紧急大小,如果和他们纠缠起来,还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折腾到什么时候呢! 紧张地透过不起来气氛,被这些乱七八糟的闯入冲淡了很多。治安官大人得到片刻的调理,迅速做出英明的决断。 “那是你们咎由自取,怨不得士兵们。你们的那些破烂儿,也休想得到哪怕一个钱的补偿!我暂且饶过你们。你们就站在一旁,不得喧哗。” 士兵们刚一放开他们,蓝莓老爹就揉着生疼的老骨头,对特林维尔喊道:“特林维尔,我们是不是来晚了?对不起,特林维尔。我们实在……” “住口!”治安官勃然大怒。“你要是再敢无视我的警告,我就把你们都抓起来,现在就送入牢房!反正那里的几间屋子刚腾出来,正等着新房客呢!” 特林维尔哈哈大笑。“你们确实比我想的要晚了很多。谁知道呢!不过,刚好来得及听到最后的判决—那可是连我这个一直站在治安官大人身旁的犯人,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听到的呢!” 尤葛纳狠狠瞪了特林维尔一眼。特林维尔无所谓地一扬头,顺便耸了耸肩头。 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很快就过去了。治安官大人不得不再次回到令他心惊肉跳的法庭上。 “长老,”他说道,“请继续我们刚才的对话吧。你说,你有证据。是什么证据?” 捋着长胡子笑看刚才那一幕的长老,也显得很轻松。他笑着说道:“证据嘛,当然是我之前已经提到过的,就是那枚图章了。” 感觉受到愚弄的尤葛纳,脸色马上阴沉了下来。这倒不是因为他对这个证据的存在与否会信任多少,而是他已经忘记了还有图章这回事儿呢。 就在他一发愣的时候,长老接着说道:“请听我说,尤葛纳大人。格纳尔先生的突然被害,让我坚定了对他的信任。我发誓,一定要找出事情的真相。” 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 “格纳尔先生怎么了?他不是早就死了吗?我还跟格纳尔一家做过几天的邻居呢。老爹,你们都是知道的吧?” 众人狠狠地瞪着他。看到尤葛纳又要忍不住发作,特林维尔急忙说道:“胡梅戈尔老兄,别吵吵了。以后我会告诉你们的—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现在,我要求你和大家,都闭上嘴巴不要再提问了。说实话,你们再这样子胡乱发问,连我都要受不了了。” 见众人渐渐平息下来,长老微微一笑。 “在那之后的十几年里,我一直默默地寻找,暗中调查。可是,一无所获。我已心灰意冷,几乎就要完全放弃了。但是没想到十几年后,正是这位高高在上的国王陛下,发动了这场不义的战争,让这件尘封已久的往事,又有了新的转折。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等人,带领着神圣联盟的大军,征讨凤凰城的邪魔恶灵。因为一些偶然的缘故,他们在魔窟里发现了一具死去已久的遗骸。他们无意中的发现,让我浮想联翩。要知道,最初欧尔津国王就是和他唯一的侍从,还有那个不知名的少年一起,消失在了卡夫拉卡山。于是,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就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去魔窟的行程。” “魔窟”的大名,本来已让广场上的人越听越心惊,后来才赶到的蓝莓老爹一行人却越听越糊涂。而格雷恩他们曾身经此事,现在听长老娓娓道来,也不免黯然神伤,心有余悸。 “我没有对那些可以信赖的朋友们说起过此事。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在寻找什么,不知道我能找到什么。可是,天神庇佑。最终还是让我找到了!” “什么?你找到了什么?”尤葛纳紧张地问道。特林维尔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兴奋地直发抖。 长老冷笑一声,右手执杖,高高举起左手,大声喊道:“就是它!我在魔窟历尽万难,终于找到了它—那枚属于阿波多利国王的,镶嵌在戒指上的那枚图章,就在我的手里!” 正午的阳光夺人双目,人们一眼不眨地抬头望着长老,望着他手中高举的那枚金灿灿的戒指! “不可能!”国王再次暴起,他的眼睛红的像是刚食尽腐肉的秃鹫,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丑陋而卑鄙。“不可能!真正的‘国王之戒’是属于阿波多利国王的!你手里的戒指肯定是假的!” 长老冷笑一声,“治安官大人,你不是最熟悉那枚图章的吗?现在它就在我的手上,你不想看看吗?” “尤葛纳,”观礼台上,国王狂躁不堪,“快把那枚伪造的图章拿上来,我要亲自揭穿他的谎言!快!” 国王声嘶力竭地嘶吼声,惊醒了发呆的尤葛纳。可是,当他一伸手刚刚触碰到那枚图章,就像被锅中倾倒的热油淋到手,一下子缩了回去。 长老笑着,把图章放在他的手心里。治安官很快就会明白,他的举动完全是毫无意义的。他手中的图章,精美绝伦,华美高贵,尽显王者之气。却和他在国王手上看到的那枚,毫无二致! 再说,从前他也毫无可能像现在这样,把高贵的王的戒指,随意地摆在鼻子底下,翻来覆去地看个没完没了。他垂头丧气地挥挥手,一个士兵从长老手里接过那枚图章,双手捧着跑向观礼台。 国王甚至等不及图章被送到他的手上,劈手夺了过来,用手揉揉满是血丝的眼睛,凑上去鼻尖几乎要碰到那枚图章。 最后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治安官和一众犯人的命运即将揭晓。同时,欧尔津国王本人的命运,也将随着这枚图章的出现,掀开残忍或是未知的一面。 一切都将在天神的见证下,真假立辨! 哈哈哈哈哈哈!!! 国王突然爆发出阵阵狂笑。声音尖细刺耳,闻者无不心惊。 “尤葛纳,你这个蠢货。”他的眼神又焕发出惊喜的神采,悲戚和愁容一扫而空。他的呼吸更急促了,就像猎人拉开了手中的箭,迎着扑过来的猛兽,却找到了它致命的要害!“我要说,你这个蠢货!你被他给骗了!这枚戒指上的图章,才是假的!快把他们抓起来!把这个骗子抓起来!” 长老厉声驳斥着! “不要再妄图挣扎了—这枚戒指正是我在魔窟的一具枯骨身上发现的,你凭什么说是假的!更别说这样的图章,是这世上绝无可能再有第二枚的!难道你忘了吗?” 国王像是即将舔舐到鲜甜血液的怪兽,将猎物扑倒立毙于尖牙利爪之下的亢奋,让他兴奋地几乎失去了理智。 “蠢货!你们都是些蠢货!这样的图章,要多少有多少!你们……” 他突然像是被咬到了舌头,话到嘴边却突然缩了回去,怔怔地发呆,脸上慢慢流露出一丝哀怨的苦笑。 长老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对了,我给你的那枚图章,确实是假的。” 一句话就像晴空炸响的霹雷,震得人耳鸣头昏,站立不稳。人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出现了两只一模一样的图章,一真一假。可是,这个信誓旦旦,誓要揭开图章真假之谜的七圣会长老,却毫无预兆地承认了自己就是作假的一方! 审判,已经结束了!特林维尔不禁高声叫喊了一声。 “这下可惨了!就算您老人家拿着一只假戒指,也别自己说出来啊!这下可好,我还等着说出最后的秘密,一切就会结束了呢!结果,结束的没准儿是大个子维卡这条命啊!”虽然他的声音里还不忘了自嘲,却也有着极度的沮丧。 阿卡阿卡也哭丧起来,唉声叹气。“主人啊,反正阿卡阿卡无论到哪儿都会跟着你的。待会儿上绞架的时候,你先帮我一把—我还怕自己一个人够不着呢!”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格雷恩心中翻涌着,一种无法言表的失望萦绕在心怀。事情发展到眼前这一步,都是长老一步一步在引导。可是,就在格雷恩以为曙光乍现,迷雾散尽的一瞬间,一切希望都化为渺茫,在王城烈日阳光下,如轻烟消散。 他的脑海中混乱一团,也无暇去想长老的用意。模模糊糊中,心中有个声音仿佛在提醒他:“也许这也是开始的一部分。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才是真正的最后的关头!”但他几乎也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国王得意欣喜的狂笑中最先醒悟过来的是尤葛纳。听到长老不打自招,承认了他言之凿凿的那枚图章,果然是出自伪造之手。他的心中一惊! 这枚该死的图章,已经害得他数次违逆了国王的旨令,只要这场该死的审判一结束,他可以肯定—市政广场上这区区四具绞架,绝对不可能让国王满意! 他可不想坐以待毙!他要及时反省,让国王看到他,尤葛纳,还是那个忠心耿耿的首都治安官!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像他一样忠诚的臣子了! 他刚想跳过去,亲手夺下长老手中的长杖,把他逮捕归案并戴上最沉重的枷锁。只要国王能看到他的忠诚,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长老突然也哈哈大笑起来。如闷雷滚过广场上空,响彻耳畔,广场上人人面如死灰!特林维尔大喜过望。 “长老,就这样笑吧,可千万别停啊!” “我就知道!要我自己跳上去,把脖子挂在绳圈儿里,那种傻事儿,打死我,我也绝不会干呢!”阿卡阿卡得意洋洋地说道。 笑声中,尤葛纳双手捂耳,连连后退。 长老大声笑道:“那你也是承认了。你我心照不宣,既然你可以笑着嘲笑我,那我当然也要笑回去了。尤葛纳大人。”他喊道。 治安官大人此时无所适从。明明想把对方绳之以法,可一个笑声就能令王城失色的长老,却又让他忌惮不已。 “治安官大人,”他说,“一开始我就提醒你注意—提克里瑟是商业之城,艺术之都。你还记得吗?” 尤葛纳干咽着口水,呲牙拧眉地点点头。“那又怎么样?” “很好!我从魔窟返回途中,一直在想那些困扰着我的问题。我试着沿着高山国的国王曾经走过的那些路,重新又走了一遍。从凤凰城到罗阿洛德,到红杉之城,一直走到蒙德威亚的提克里瑟港口。有些路艰险难行,可想而知,国王当年为了能寻找到卡迪尔亲王,付出的岂止是他的心意,还有更多的艰辛。 我回到曾遇到过他的港口,回忆着与他唯一的一次会面,心中为之喟然长叹。他怎么会得知,在他走后会发生什么呢!我并没有更多时间在那里长吁短叹。我游遍提克里瑟的大街小巷,即使那些提克里瑟人也少有人知的地方,我也尽力做到一个不漏。” 第一百七十七章 悲剧 看到治安官大人已经失去了提问的勇气,特林维尔当仁不让,急忙大声问道:“可是,长老,你在提克里瑟四处游逛,到底是想做什么啊?欧尔津国王早就离开了那里,你在那里可是什么也找不到啊。” 长老笑道:“是吗?难道国王不会重新回到这里吗?”看到特林维尔不相信的样子,急吼吼地又想发问,他说。“当然,我只是那么一说。而我在提克里瑟也并没有指望能寻找到国王的踪迹—他返回时,当然可以选择别的路可走。可我终归还是找到了我想找的人。” 连格雷恩也惊讶不已。长老要找的人是谁?难道他知道,他一定会在提克里瑟找到那个人吗?可这次连特林维尔也在胡思乱想着。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喊了起来。 “长老,你要找的人到底是谁啊?” 长老微微一笑。“你绝想不到,提克里瑟繁华的背后,隐藏着多么不堪的一幕。最不起眼的城市角落里,也隐藏着了不起的人物。我几乎用我所能想到的所有的办法,就找到了那么一位。你简直想象不到,他昏暗逼仄的小屋里,竟然能藏下那许多珍宝。他的名字叫斯泰尼斯—陛下,你好像有所触动?莫非你也认识这位大师吗?当然不可能!老斯泰尼斯许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我说的是他的儿子,小斯泰尼斯先生。当然,请诸位原谅。连这个名字也是假的,我必须保守这个秘密。因为,我在他的面前发过誓! 可是,陛下,就像你所知道的那样,小斯泰尼斯完美地继承了他父亲的技艺,那真是了不起的手艺!他可以模仿那些大师的画,足以以假乱真,让那些慕名的追求者们舍得为此出一个大价钱。至于像是伪造价格昂贵的宝石,修复损毁的宝物,简直比我把它们摔得稀巴烂还容易些呢。虽然他太过谦虚,说他的本领远远比不上他的父亲。可是,在我一再请求和严格保密,绝不外传的誓言下,他终于按我说的样子,为我打造了一枚带图章的宝石戒指。当然,宝石是假的。图章,也是假的。” 格雷恩等人终于得知了长老手中那枚图章的来历。也终于得知了长老的真正用意。 果然,他说道:“陛下,既然我可以做到,你当然也可以找这位斯泰尼斯先生,同样复制一枚国王的图章了。另外,看在我舍得出一个大价钱的份上,和我保证不泄露他行踪的报答,他毫无隐瞒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很多年前,的确有过一个年轻人,曾找到他的父亲,出高价让他代为制作了一枚同样的图章戒指。接下来发生的事,已经不再用我来说了吧。” “不对!长老,你的话有绝大的漏洞。”尤葛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如果一切全都如你猜测的那样,同时出现在王城的这两枚图章戒指都是假的。那么真正的国王的戒指,又在哪里呢?” “尤葛纳大人,你的表现真的让我敬佩不已呢。” 长老的眼睛扫视着人群。阵阵热浪袭来。 “真正的图章戒指,当然只属于真正的国王!” “可恶啊!我已经受够了!”露台上,发了疯的国王突然双手抓住大礼服的衣襟,将礼服撕得粉碎。惊呼声中,他抽出腰间国王的圣剑,猫着腰快似鬼魅,跃下观礼台直扑格莱特长老。尤葛纳刚一犹豫,国王一剑劈去,尤葛纳手中的剑被砍落在地。人群一阵大乱,惊叫连连,治安兵挺长矛呆立当场,特林维尔大吼一声,就冲了过去。 国王一阵狞笑,剑向长老心口刺去! “恶贼!高山国的国王欧尔津陛下在此,你还敢作恶吗!” 长老怒目圆睁,高声叱骂。他抖去身上宽大的长袍,手上赫然高举着一具枯槁的干尸。眼窝深陷,形容干瘪,缩成一团的骸骨,即使最酷烈的阳光,也掩不去他散发的惨白瘆人的恐怖。 刚才还在拼命奔跑的人们都吓得目瞪口呆,士兵手里的长矛“当啷”一声纷纷落地,魂飞天外无法动弹。观礼台上的那些本已心惊胆颤的女人们,有的已经在大口的呕吐,或者昏死过去。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看看他遭受的苦难吧!是谁让他深陷魔窟暗无天日的深渊?以蛆虫为食,舔恶露解渴。苟延残喘,生不如死。为了窃取他的王位,霸占他的妻儿,简直泯灭人性,猪狗不如!现在你面前这具惨绝人寰的干尸,就是被你害死的,真正的高山国的国王。如果你还能兽性大发,敢于撕开他的嘴,你就能看到一枚真正的国王的戒指,就在他的嘴里!你敢吗!!” 怒斥之下,丧心病狂负隅顽抗的野兽,在看到那具枯骨的一瞬间就彻底崩溃了。他的目光凝聚在状如婴孩的干尸上面,凶残的狞笑凝结在脸上,脚步踉跄着一头栽倒在地,蠕动着再也爬不起来。 事发突然,结果悲惨而出人意料。阿波多利的大臣们慌作一团。谁能想到,执掌国家二十年的君王,竟然是一个弑君谋逆的贼子!他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置。而手握守卫王城重任的治安官和他的两千治安兵更不堪大用,被那具骸骨和倒地抽搐的假国王吓得魂不附体,任由场面大乱而枉顾。 突然,数十人冲上高台,人人手持短剑,冲过去割断捆绑众人的绳子,站在他们周围,环卫着他们。 格雷恩冲着一个高高个子的带头者点点头,低低地声音说道:“莱利克,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 莱利克摘掉兜帽,露出他年轻镇静的脸庞。特林维尔一开始还满心惊讶,看到给他割断绳子的竟然是图尔赖老兄,不由裂开大嘴,开怀大笑起来。 “图尔赖,没想到是你。你们来得真不慢啊!”图尔赖面无表情,持刀站在他身后。 “我们没能找到他。”莱利克在他耳边低声说着。“我们在几个可能的地方秘密搜寻,没有找到埃吉尔的下落。没有人看到他。” 格雷恩默默地点点头。埃吉尔果然是条警觉的毒蛇,他又一次逃脱了。而要想抓到他,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只要他一天不落网,终将成为联盟的心腹大患。 至于莫兰克,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格雷恩原也没有指望会在巴布科莱的一次突袭中能找到他。他甚至不知道那个神秘的老人,此时还是否身处王城? 可是,格雷恩刚刚恢复了自由,他的心全都扑在王后的身上。艾蕾诺亚王后是个坚强的女人,可她能接受面前的这场惨剧吗?她将如何面对往后臣民们怀疑和鄙夷的眼神呢? 他不禁心乱如麻,仰天长叹。 正义终将战胜一切邪恶,这是他的信念。可谁又能想到,为了打败占据凤凰城的邪魔,他和精灵王子才不得不冒死闯入石灵前年的洞府。也正是在那里,他们发现了百折不挠却饮恨于无边的黑暗与寂寥中的遇难者。 他们完全是因为死里逃生后的喜悦和感激,加上对他的同情,才把那具遗骸带出石灵的洞府,了却他重见天日的遗愿。 如果不是因为一系列貌似巧合的际遇和长老十数年来锲而不舍的追寻,卡夫拉卡山中屈死冤魂的真正身份,只怕也将永埋于远离他的故乡和亲人的蛮荒大山之中。 直到此时格雷恩才弄明白。长老从伊利纳出发后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个小包裹里,原来就一直安放着阿波多利真正国王的遗骸。怪不得他说什么也不肯让其他人从他身边拿走呢。 长老从凤凰城归来后,的确曾对他们说起过,他不辞艰辛,独赴远山,把那具遗骸挖了出来。可他却没有告诉过他们,他还把遗骸带了回来,偷偷藏在身上。 格雷恩马上就明白了长老的心思。如果事先对他们吐露事情,他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接受这个真相。远离西征大军,独自面对狡猾残忍的国王,需要的是无畏的勇气和清醒的头脑。长老一定是担心,他们一旦得知了长老的全部计划,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心无旁骛,沉着冷静了。 长老的计划也许并非是完美无缺的。可是,当他时而激烈,时而平静,用一个又一个故事,展示着一个又一个证据,让国王一时跌入无底的深渊,不可自拔。一时又给了他翻身取胜的渺茫机会,让国王在冰和火的煎熬中,倍受折磨和摧残。 结果,国王做出最后的反扑时,他适时举起那具遗骸时奇效立现。国王再也无法承受,在他制造的那出人神共愤的悲剧出现在他的眼前时,毫无反抗,瞬息间失去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勇气! 真相大白。假国王的面目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开,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篡国者窃据国王的宝座,借此发动血腥的战争,行径卑劣,罪恶昭彰,已经不可能得到阿波多利人民和军队的支持。笼罩于大陆的战争的乌云,即将被和平的阳光驱散,光明将普照这片曾被战火弥漫的土地。 杀父的仇人就在眼前,像是被拔去了獠牙的猛兽,再也不能为祸人间。人民将迎来新的和平,他也将大仇得报。 可是,他并没有像身旁的朋友们那么喜出望外,反而陷入了深深的忧虑和哀伤中。 广场上的骚乱愈演愈烈,可想而知这场剧烈的震动,对王城和这个国家的打击何其深重。格雷恩只担忧着一个人,王后! 艾蕾诺亚王后,能承受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吗?无辜的善良的王后啊! “不,我不想杀死他!”国王在高台上翻滚着,被无形的罪恶之手扼住的喉咙,发出嘶哑可怜的呜咽声。“是你们逼我的!呜呜。他是我的哥哥啊,我怎么会杀死他!” 长老皱皱眉头,特林维尔赶紧向后跳去,厌恶地离他远远的。 他的身子猛地向上弯曲挺起,,双腿扭曲的不成人形,像一块散发出恶臭的腐肉,翻来滚去,哀嚎惨叫。 王城的人们都不忍心看到他们的王后那悲惨的模样。在无数饱含热泪和心痛的目光中,她无力地站起身来。 她的发丝在王城最干净和蔼的风里飘散着,长发垂下遮掩了她沉沦于深渊的脸庞。在人们的哭泣声中,她一个人缓缓走下观礼台。每一步都那么艰难,无法自拔。 她跌倒在地。 “艾蕾诺亚!”国王的王冠早已落地,沾满了尘土。他向着王后爬去,可怜巴巴地喊着她的名字。 王后嘴角渗出鲜红的血,她推开了那些哭泣着想扶起她的女官,站起身,向前走去。 “艾蕾诺亚!你别走!”他爬着,哭喊着。 王后没有回头。她仰望着巴布科莱的天空,她的身影再也没有从前风神绝秀的样子,只留给热爱她的臣民一片绝望。 巴布科莱的人们用眼泪和祈祷,送别了阿波多利的王后! “艾蕾诺亚,艾蕾诺亚!你回来!我真的不想杀死他。你要相信我!。”他的双手掐住脖子,发出“咕咕”怪叫,声音却更加凄惨恐怖,像是邪神浸泡在血水中,发出不堪忍受的窒息般的嚎叫。 “无耻啊,无耻!” “是你啊,就是你!”国王涕泣横流,脸可怕地抽搐着。他的丑态甚至比那具骇人的枯骨还要可怖,人们都如身陷寒冷刺骨的冰窖,不寒而栗。“我没有答应你,我反抗过。不愿意那么做!呜呜。是你让我那么干的。” 那个被窒息的声音发出阵阵冷笑。“难道你的心里不是那么想得吗?当你看到他真的被引领到魔窟,那时你的心中不是泛起了比我还邪恶的信念吗?他该死!那个人夺走了你心爱的女人。他还霸占了你的王位。你比他聪明,比他更有资格管理好这个国家。你才是能配得上这个王座的人,你不就是那么说的吗? 我只是把他推到洞口,他就像你现在这样,用手抓住洞口的石头,发出惊恐的惨叫声,呼喊着你的名字,哀求你把他拉上来。可是你在做什么?看着你的哥哥,你的仇人,命悬一线,你的确伸出了一只手!他以为你良心未泯,可你只是想摘取他手指上的那枚戒指而已。 你只要一伸手,他就能免于一死。可是你没有那么做!直到他掉了下去,他的惨叫声也沉入黑暗中,再也听不见了。你又做了什么?哈哈哈!还是像现在这样,在地上翻滚着,虚伪的眼泪打湿了你的衣服。多么可笑啊!这样也算是我逼你的吗?你至死也不会承认吗?你和我一样,流着邪恶的血!你我一体,你休想甩掉我!” 国王的惨叫声,让听到的人都毛骨悚然。 长老大喝一声,“尤葛纳,你还在等什么?还不把这个真正的弑君篡位者抓起来,投入监牢,严加看管。” 从始至终一直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治安官,双手发抖,连捡起地上的剑都握不住了。 他看着爬在地上的国王,涎水和眼泪和着尘土沾满了全身,让他更加肮脏丑陋。 尤葛纳颤抖着问道:“长老,如果那具遗骨才是真正的国王陛下,那么这个弑君篡位者,又是谁呢?” 特林维尔跳了过来,嘿嘿一阵冷笑。 “治安官大人,你还没有看出来吗?除了国王一心一意爱着的,甚至为此丢掉了性命的卡迪尔亲王,还能有谁?” 治安官惊愕地说不出话来。“你好好看看他的脸吧!尤葛纳!”长老大声说道。 笼罩在弑君者身上淡淡的黑烟散去,尤葛纳惊讶地发现,他的脸除了扭曲,眉宇之间发生了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变化。可是,他仍能看出,这个人果然与他所熟知的国王,有着十分相似却决然不同的一张脸! 尤葛纳惊叫起来!王城的市民们都亲眼目睹了被指控谋逆篡位的国王身上和脸上发生的变化,也无不惊骇。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忧郁的巨人 首恶者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即使阿波多利的人们曾经无比爱戴他拥护他,可他不配得到一丝一毫的同情。他们开始痛恨和唾弃他,更为艾蕾诺亚王后的遭遇感到痛心。只是从那天开始,再也没有人见过王后。她把自己锁在惨淡凄凉的宫殿,整日以泪洗面。 包括王国众多的将军和大臣们在内,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反思。因为冒名顶替的国王带领下的阿波多利曾经犯下过的罪行,在他们内心深处埋下深深的负罪感。在很多人眼里,曾经的敌人无论再做出任何可怕的报复行动,他们也很难再站在高处去指责他们了。他们所能做的,只有沉默地注视,观望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王城暂时的安静,也不会打消所有人的忧虑。 而这也同样是格雷恩所担忧的地方。 玛尔斯王子和他的军团还驻扎在边境,防范联盟大军攻击。可是,王城发生的变故,很快就会传到各个军团大营。 如果他气愤之下,宁可边境大开,也要带领大军杀回王城。届时谁又能抵挡得了他呢? 王城治安官依然在尽职尽责,他手下的近两千名治安兵也让王城暂时保持着躁动中的安静。可是一旦玛尔斯王子做出返回王城的决定,毫无疑问,巴布科莱的人民只会更加拥护他。 他们对假国王的痛恨,加上对欧尔津国王悲惨命运的同情,都会转化为对阿波多利王子的热爱! 可是,格雷恩虽然一直在担心,可他能做也并不多。 莱利克依旧带领着他的士兵们在搜寻埃吉尔等人的下落。关押篡位者的牢房戒备森严。 接下去,就只有等待! 格雷恩百忙之中探望了母亲。格雷恩被抓获和即将被处死的消息,曾让雷思睿夫人无数次昏死过去。可是,格雷恩安然无恙,杀死丈夫的凶手被揭发,做为母亲,她已别无所求,只是感念着天神的庇佑。 她是一个仁慈的母亲和贤惠的妻子。丈夫惨遭毒手,她却还在担心着艾蕾诺亚王后。 “格雷恩,一切罪孽都与仁爱的王后无关。你知道她有多善良,你也知道她有多爱你。既然凶手已经被捉拿起来了,我只希望你的仇恨也到此为止。不要再迁怒于王后和伊美雅公主—还有玛尔斯王子。虽然你和他还在打仗,我不想说殿下他做错了什么。可是王后母子与你父亲的死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格雷恩,无论最后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对他们怀恨在心。” “我知道了,母亲。”母亲的宽宏善良也是他惊天风雨过后最好的安慰。 但心事重重的他,没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在母亲身边。王城面临的严峻局势,在和长老几次商议后仍然无法缓解。有那么一会儿,特林维尔甚至已经在提出,要带着关押起来的卡迪尔撤出巴布科莱,秘密返回黑森林。既然元凶在手,和玛尔斯王子的和谈大可从长计议。 格雷恩思考良久,委实难以决断。可是,他的心里模模糊糊地,虽然还看不清近卫军下一步的行动,可是凭借着他对阿波多利王子的了解,他又总感觉着,他必须在这里等他! 派出信使从秘密的通道再次翻越边境,向黑森林求援是危险和于事无补的。 近卫军得到消息,快马加鞭,用不了十天就会赶到王城! 无论发生什么,他们只能向天神祈祷了! ※ 王城里的气氛沉闷,人人自危。高台上惊天动地的大剧已落幕,特林维尔的心思又回到了现实中。 愁绪无法排解的大个子维卡,是每个人都想躲得远远地。格雷恩等人繁务缠身,虽然看到了他的愁容,猜到了他的心思,可是,近卫军的威胁已经让他们无暇顾及朋友的烦恼了。 特林维尔一个人安静地喝着杯中的酒,他默默地对自己说:“我只喝这一杯。”好像美酒的滋味,也掺杂着同样的情感,变得苦涩不堪。 他们都坐在旁边,偷眼看着忧郁的大个子维卡。 铁匠对班迪克使个眼色,可是,小马夫吓得连连摆手,端起酒杯跑到更远的一张桌子旁去了。那张桌子挤满了熟悉的酒徒们,却也是冷冷清清。 大家苦笑着看着蓝莓老爹,老爹只能一边擦着桌子,顺势偷偷坐在特林维尔身边。 “特林维尔,”他低眉顺气地和大个子维卡打着招呼。 特林维尔像是没有听到,酒杯攥在手里,转来转去,也没有呷上一口。 蓝莓老爹叹了一口气,他又说道:“特林维尔,你会生气我当然能理解。可是,我发誓,我们真的曾想去救你呢。这间酒馆里所有的人,那天晚上就想去的。可是,可是却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所以……所以……” 特林维尔回头看着老爹,他的眼神平淡,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老爹,这个酒馆里发生的奇怪的事情还少吗?要知道,巴布科莱那些最奇怪的人,不都在蓝莓酒馆里吗?” 虽然特林维尔说这些话时并没有笑,可是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几个人端着酒杯就跑到酒桌旁坐了下来,竭力向他赌咒发誓,说他们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 “真的,特林维尔。老爹没有骗你。那天晚上我们就坐在这张桌子旁,商量着怎么去尤葛纳大人的牢房里去救你呢。可是,真的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奇怪的事情啊。” 特林维尔在顽固的好奇心驱使下,他不由自主地问道:“什么奇怪的事?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们连看大个子维卡上绞架这样的大热闹,也给耽误了呢。” 众人不住地摇着头。“还是让班迪克先说吧。” 小马夫班迪克看着特林维尔,头一次没有嬉皮笑脸地,仔细讲述了他在前往蓝莓酒馆的路上发生的事情。 “你是说,拦住你的那个人是治安官尤葛纳大人?” 要是放在从前,特林维尔打死也不会相信这个一贯满口谎言的班迪克。可是自从进入巴布克莱后一连串的变化,让他变得对任何事情都半信半疑。 “我只是说,确实很像他—像他的声音,连‘哎呦’声,也像极了他。”班迪克说完,又看了看大家,赶紧又端着酒杯跑了。 特林维尔低头想了一会儿,问道:“这件事是有些奇怪,以后会搞清楚的。不过老爹,这么说我的长矛就在你的手里。可是直到现在,你还没有把它还给我呢。” 听他说起长矛,蓝莓老爹等人的尴尬自不必说,还有人沮丧地连连摇头。 “特林维尔,”老爹的脸有些红了。“这就是另一件奇怪的事啊—你的长矛和其他东西,都不见了!” 特林维尔不禁吸了一口气,拧起了眉毛。“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爹先给特林维尔已经空了的酒杯斟满了酒,给他讲述了那天晚上,酒馆里发生的事。 “没错,”拉比忙着为老爹证明着,“如果不是那杯该死的酒,我们肯定能把你给救出来呢。” “酒?很香的酒?”特林维尔不禁又挠起了头。“老爹,你确定那不是蓝莓酒馆里的酒吗?” 老爹说道:“特林维尔,你几乎尝遍了我酒窖里的所有的酒,你当然知道酒馆里的酒是什么味道的。可我保证,让我们每个人昏昏沉沉跌倒在地的酒,真的不是我酿出来的。当然,如果我有那样的手艺,蓝莓酒馆可就比那些上等人才会去品尝的酒,卖得还要贵的多了呢—唉,那酒香沁人,绝对是我喝过的最好的酒了!” 胡梅戈尔舔了舔嘴唇,说道:“我们每个人都喝了一杯,结果就人事不省了。不过,老爹说他倒地的时候,好像还听到了有人发出的笑声。可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我们都在说,他也有可能醉的糊涂了,听错了呢!” “胡说!我怎么可能听错呢?胡梅戈尔,你们这群家伙喝醉了倒下的时候,我的酒才刚刚下肚呢。所以,这才是只有我听到了那笑声的缘故啊。” 这件事果然真的很奇怪!特林维尔也被吸引住了。 “笑声?什么样的笑声?是男人的笑声,还是女人的笑声?” 蓝莓老爹咧着嘴,苦笑着说道:“其实,那时我也醉的差不多要倒下了,我也分辨不清那是什么样的笑声了。可是,那声音很好听,好听的让我不想那么快就倒下呢。不过,特林维尔,也正是因为这样,等我们都醒来时,都已经快中午了。我们差点儿错过你的绞刑,也丢失了你的长矛。” 说完,大家都看着大个子维卡。他眉头深锁,深思熟虑的样子,在蓝莓酒馆可是第一次看到呢! 蓝莓老爹不会骗他。大家也不会骗他。 事情很清楚了—有人在酒里动了手脚,阻止了老爹他们试图发起的这场荒唐的营救,还顺便偷走了他的长矛。 他很心疼他的长矛落入了盗贼的手中。可是,那个盗贼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该不会真的也爱上了他的长矛吧? 杯中的酒又干了。蓝莓老爹看着他脸色的神色,又赶紧给他倒了满满一大杯。 “老爹,”他低声问道,“这些天,王城还有什么别的奇怪或者热闹的事情吗?” 蓝莓老爹叹了一口气。“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人们哪有心思想什么热闹的事啊。就算是在本该最热闹的酒馆里,人们也只是小心地喝着自己的酒,生怕闹出一点儿动静,让人们担惊受怕呢。” 这不是特林维尔想听到的答案。他呆呆地出着神。 正在这时,有个士兵找到了他。告诉他格雷恩先生已经在等着他了。特林维尔站起身来,对蓝莓老爹说:“老爹,把酒收好吧。等我想喝的时候,再来和大家开怀畅饮。” 他跟随着士兵离开了酒馆,留在酒桌旁的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开始互相埋怨起来。马夫班迪克的声音最大。 “老爹,你老糊涂了吗?你难道听不出他想问你什么吗?连我都猜到了。我只是没敢说。” 蓝莓老头“啪”的把酒杯放在桌上,手指着班迪克的鼻子大声说道:“蠢货!你以为我就没想到吗?你以为我是和你一样的胆小鬼吗?我只是不想说出来,免得他伤心难过。” 班迪克缩了回去,大家都长吁短叹。 刚一踏进屋子,他只看到长老和格雷恩。阿卡阿卡和莱利克等人却不见影踪。他刚想开口询问,格雷恩就说道:“阿卡他们去打探消息了。特林维尔,可能有大事发生了。” 特林维尔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这些天来的等待让人焦躁苦闷,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难道近卫军已经开过来了吗?他们离王城还有多远?” 可是,长老和格雷恩的神情却很奇怪。不过,今天奇怪的事情已经不少了,他也就见怪不怪了。 “特林维尔,近卫军几天前就已经开拔了。可是,探报传来的消息是—他们离王城原来越远了。他们越过了和黑森林的边境线,守卫的士兵们很快被击溃。然后他们就掉头向东而去。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了。” 特林维尔大为奇怪! “这是什么意思,格雷恩?他们为什么会突然袭击黑森林?他们难道不是应该掉头,冲着巴布科莱而来吗?长老,这位做事一向不同凡响的王子殿下,该不会又是像从前那样,在迷惑我们吧?” “我看这次不是。”长老慢慢说道,“虽然玛尔斯王子行事每每出人意料。可是,在高山国他手握数万雄兵,完全没有必要和我们这几个人故弄玄虚。如果他想回到王城,那谁又能阻挡得了他呢?所以,特林维尔先生,这次他是真的离开了。” 特林维尔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近卫军为什么没有杀入王城,反而掉头远去。既然想不到,索性也就不再去想了。可是,阿波多利男儿的血性,让他突然生起气来。 “好嘛!这就是我们那位高傲的王子殿下所做的事吗?他的心里就一点儿都没有这个国家吗?他自己不管想去哪里,尽管一走了之。可是,艾蕾诺亚王后怎么办?伊美雅公主又该怎么办?他都不管了吗?现在……现在……” 他本想说敌人大兵压境,可是想到“敌人”无非就是在说他和格雷恩等人。而他们也是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对王后和公主不利的事情的。尽管如此,他还是气哼哼的。 格雷恩低声说道:“我已经告诉阿卡了,让他务必找到玛尔斯王子和他的军团。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阿波多利王位空悬,还需要他站出来主持大局。可是,我对阿卡能成功说服他显得很没有信心。而且,特林维尔,还有你想不到的事情呢。” “什么?”他急忙问道。 “玛尔斯王子突然带走了近卫军团,加上卡迪尔谋权篡位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每个士兵和将领的耳朵里。图汗将军等人无法弹压士兵的混乱,几个军团都已经离开驻地,向着王城开拔了。” “可是,”长老接着说道,“我们的探报沿途见到大批脱掉了军装,抛下手中的武器和战马的士兵。他们舍死忘生为国征战,到头来发现他们的行为为世人所唾弃怒骂,连国王都是个冒牌货!这真是个绝妙的讽刺啊!很多人已经离开了军队,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和城市。”他叹了一口气, “心中的信念一旦崩塌,导致了无敌于天下的高山国军队的土崩瓦解。只是崩溃的如此迅速,这倒是让我也很吃惊。” 阿波多利士兵们的侵略行径,也曾激起特林维尔的反抗。面对近卫军的强大,他也曾暗自心惊。可当那支强大的军队毫无征兆的突然瓦解,还是让曾身为其中最勇敢一员的特林维尔,茫然若失,痛心疾首。 格雷恩低声说道,“莱利克和图尔赖都已经上路了。如果消息得到证实,黑森林的联盟大军可能很快就要开进来了。他们是去迎接诸王的来临。” 特林维尔听了,顿时勃然大怒。铲除残暴的君王,拯救沦于战火中的人民,是他的信念。可是,身为阿波多利人的骄傲,又在他的心里猛烈地迸发出来。 他大吼一声,直视着他的朋友。 “这场该死的战争已经结束了!罪魁祸首就关押在牢笼里。联盟大军还有进入王城的必要吗?格雷恩,你告诉我!什么时候,阿波多利人连自己的家务事都管不好了吗?”他气愤地说道,“这些胆小鬼!阿波多利的军队挡在前面时,没有看到他们!现在怎么了?他们想趁火打劫吗?还是他们以为,没有人能保护得了阿波多利了吗?” 格雷恩面对质问,沉默不语。 长老叹了一口气。“特林维尔,神圣联盟的签署,是有条约和宗旨的。发动战争的不义之罪必须受到审判!联盟负有不可推脱的职责。现在就说战争已经结束了之类的话,恐怕还为时过早。” 特林维尔知道长老说的都是对的。他逃出祖国,参加了神圣同盟的大军,并为之浴血战斗,不就是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吗? 可无论如何,他的心意难平,仍然气鼓鼓的,只好扭过头去。这时,他才发现一个长长的黑色包裹,就扔在一旁的桌下。格雷恩看到他发现了那个包裹,笑着说道:“特林维尔,你猜到那个包裹里裹着的是什么了吗?” 刚从酒馆回来的大个子维卡,变得前所未有的机敏。他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我的长矛!” 格雷恩和长老对视一眼,虽然笑着,可也颇感意外。 “格雷恩,这个包裹是谁送来的?”他取出长矛,握在手里,不住地摩挲着,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格雷恩也笑道:“早上你刚刚离开,士兵们就在门外发现了这个包裹。包裹的旁边并没有人,所以我们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可是,特林维尔,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包裹里肯定会放着你的长矛呢?我也是打开看过后才知道的呢。” 特林维尔对他们讲述了从蓝莓酒馆听来的消息。长老不住点头,格雷恩听了也是若有所思。“尤葛纳,飘香的美酒,悦耳的笑声—我的朋友,看来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还真的不少呢。” “格雷恩,”他问道,“你猜会是谁送来的这个包裹呢?他是敌人,还是朋友?而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格雷恩想了想,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敢肯定一件事—他并不是蓝莓老爹他们口中的盗贼。而且,仅凭着他送回长矛,让大个子维卡笑逐颜开,不论任何时候,这样的人,我都可以把他当做我的朋友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神秘少年 图汗、巴加尔和费尔内等人只带着少量的士兵回到了王城。长老和格雷恩等人与他们在城内的一处军营里会晤。 虽然初见面时不免有些生硬和尴尬,可是,几位军团将领都明确表达了不会再和联盟开战,一切重大事宜要等到玛尔斯王子的回归后,再做商议。 王城的不安随着更多士兵的到来得到平息,没有出现更大的波动,格雷恩深感安详得来不易。现在,他只要静静地等待阿卡阿卡他们的消息。 可是,很快这种安详就被尤葛纳大人的到来给打破了。 听到士兵们说治安官尤葛纳大人想要见他,格雷恩马上想到了菲力蒙达。而尤葛纳脸颊红肿,眼圈乌黑,“哎呦哎呦”地跑进来时,他的心更是一沉。 “尤葛纳,发生了什么事?” 治安官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个不停,止都止不住。 “格雷恩先生,出了大事了!国王……唉,那个卡迪尔被人带走了。” 格雷恩一惊,急忙问道:“是谁带走了他?” “哎呦,”治安官大人捂着脸,肿起的嘴唇还流着血。“格雷恩先生,是特林维尔。是特林维尔带走了犯人雷亚诺!” 正在这时,特林维尔跨步走进大厅。他看到尤葛纳狼狈的样子,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治安官气愤地指着他,大声喊叫着。 “就是你!就是你特林维尔!” “当然是我!治安官大人。”特林维尔嘻嘻笑着。“我还以为你又认不出我了呢!” “特林维尔!”格雷恩打断了他的话。 看到格雷恩一脸的严肃,特林维尔莫名其妙地挠着头,问道:“当然是我!格雷恩,我的朋友。难不成你也认不出我了?” “特林维尔,”格雷恩向着悲惨的治安官大人一努嘴。“我想你有必要向治安官大人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格雷恩?”大个子维卡一头雾水。可是看到尤葛纳大人的样子太过滑稽,他不想笑,可也做不到啊。“我今天还是第一眼看到尤葛纳大人呢。再说我也有好几天都没有见到治安官大人了。我也不知道你这副鼻青脸肿的模样是谁打的呀—哈哈。治安官大人,捉拿犯上的暴徒,可是你的拿手好戏啊。可是,你跑的这里来做什么?” “就是你!哎呦。”尤葛纳喊道,“格雷恩先生,你看到了吧?在你的面前,他还是这么狂妄!特林维尔,你做了什么还不承认吗?” 格雷恩一边安慰着泪眼婆娑的治安官,一边对特林维尔说道:“特林维尔,我想让你当着尤葛纳的面,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带走篡位者卡迪尔?他现在人在哪里?” 特林维尔一下子就瞪大了双眼,惊讶地看着他。 “我?带走了篡位者?胡说!谁告诉你的,格雷恩?难道我会做这样的事吗?格雷恩,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吗?” 格雷恩无奈地点点头。“我当然相信你,我的朋友。可是,你也要让治安官大人相信啊。” 特林维尔一听火气上撞,劈手抓住了治安官大人的衣领,怒气冲冲地挥起了一只硕大的拳头。 “又是你!说,你为什么要诬蔑我?” 治安官吓得捂着脸一个劲儿喊着。“格雷恩先生,快救救我。” 格雷恩又无奈地摇着头,把大个子维卡和被他吓坏了的尤葛纳分开。 他想了一想,说道:“尤葛纳,你说是特林维尔带走了监牢里的犯人卡迪尔。有什么证据?” 尤葛纳露出红肿的半边脸,“这还不能说明吗?我的几十名士兵都可以作证,就是他打的。” 特林维尔听到尤葛纳一口咬定,是自己带走了弑君谋逆的卡迪尔,不禁又气又急。治安官大人在他心里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一点好感,瞬息间就荡然无存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尤葛纳?” “就在不久前,格雷恩先生。他刚把人带走,我就赶到这里来见你了。” “哈哈。”特林维尔做了个怪脸,大叫道。“让我抓到把柄了—尤葛纳,我一下午都和格雷恩在一起,刚刚我是去后院找长老说了几句话而已。我怎么可能偷偷把犯人带走了呢?” “你才不是偷偷把犯人带走的。”尤葛纳也气愤地大喊大叫起来。“你明明是公然抢夺,强行把犯人带走的!” 格雷恩沉思着,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诸位,”他说道,“是非曲直,自有公道。尤葛纳,你先说说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尤葛纳狠狠瞪着特林维尔。 原来,天还没擦黑,治安官大人正要离开官署,突然特林维尔带领着几个士兵闯了进来,要带走看押的重犯卡迪尔。治安官虽然是公认的王城里最看大个子维卡不顺眼的人,可是公事公办的尤葛纳大人并不想难为大个子维卡。 “就这样,格雷恩先生。我只是对他说—想要带走犯人很容易,手中只有内务大臣的指令是不行的。现在不比从前了,因为雷亚诺不是普通的犯人,还要加上七圣会长老签署的文件才能带走他。格雷恩先生,我可是一丝不苟地看管着犯人,不敢稍有差错。可是,他却对我说,他正是要带犯人去见长老。等见到长老,他自然就会有长老签署的命令了。 我可是个一丝不苟的治安官啊!我对他说,规定就是规定,任何人都不能逾越!他突然暴怒,像疯了一样跳起来打我。我的士兵们也都惧怕这个疯子。所以,格雷恩先生,你看到了,他都把我打成个什么样子了!” 特林维尔听了,不气反笑。他把脸凑过去,指着自己的鼻子,笑着问尤葛纳:“治安官大人,你真的看清楚了?那个人真的长着这样一张脸吗?” 格雷恩皱了皱眉头,说道:“特林维尔,我的朋友。治安官大人是不会说谎的。即使是我说不定也会认为,那个人就是你呢。” 尤葛纳刚刚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格雷恩又说道:“治安官大人,这其中蹊跷甚多,很多事还来不及对你说起。不过治安官大人,我可以向你保证—那个人只是长得像特林维尔,却绝不是我们的大个子维卡。” 没有时间为治安官大人解释的更多。刚刚送走疑窦难解的尤葛纳,特林维尔就瞪着他,问道:“格雷恩,你相信尤葛纳的话吗?真的有个人长得很像我吗?哼哼!我倒很想见见那个人呢!” “很遗憾,特林维尔。你肯定是见不到的。” “为什么,格雷恩?”他问道。 “特林维尔,我的朋友。我一听到尤葛纳的话,就知道我们太大意了。我一直以为只有埃吉尔是篡位者忠心耿耿的鹰犬。可是,即使他狡猾多诈,在重兵防守的监牢,他又能有多大做为呢?我才不信他能把犯人救出去。可是,我们忽略了一个人。” “谁?你说的那个人是谁?”特林维尔话已出口,就大叫起来。“我知道了,格雷恩。莫兰克—你说的一定是他吧?” 格雷恩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们犯了个大错误,特林维尔。我太自以为是了。我曾经真的以为,以他骄傲的性子,是不可能甘心为篡位者所用的。所以一心只想着如何防范埃吉尔,却忘了莫兰克如果要横下一条心对付我们,其危险甚至远远超过了埃吉尔。” “是啊。也只有他的法力,才能让尤葛纳那个傻瓜,把别人错看成了我呢。” 格雷恩轻声笑着。“这样评价治安官大人是很不公允的呢。不过,老朋友,如果说之前我只以为只有莫兰克的幻象能让我们出错。但今天,他已经不是唯一的了。” “还有谁能在做到呢?”特林维尔充满了好奇。 “你好好想一想,特林维尔。想不起来吗?你忘了高台上看到的那一幕了吗?” 特林维尔猛地醒悟过来。“你是说,卡迪尔,那个篡位者?” 格雷恩直视着他的眼睛。“不如说是一个幽魂。附着在他身上的幽魂。正是这个幽魂的力量,让卡迪尔亲王的容貌发生了改变,才能欺骗了很多人。”说着,他停了下来。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格雷恩?”特林维尔也像他那样,叹了一口气。 “篡位者的逃脱,正应了长老的那句话—现在就说战争已经结束了的话,的确还为时过早。如果我们将为此付出代价,那也是对我们轻易放走了篡位者和幽魂的惩罚。现在,只好先把这件事告诉长老了。我们也好听一听长老的意见。” 焦灼的等待还在继续,莱利克等人率领的神圣联盟大军,明天就能进入王城。可他一直盼望着的阿卡阿卡的消息,却依然渺无踪影。 他时常会想着,玛尔斯王子会带领着数千无敌铁骑奔向何方?想要一支庞大的装备精良的大军,保持强大的战斗力和饱满的战斗精神,衣食被服,辎重给养,都是必不可少而且沉重的负担。 近卫军在黑森林边境转向东方。可能支撑起近卫军需求的城市,他却一个都看不到。 “玛尔斯王子,你到底去了哪里?” 既然玛尔斯王子并没有如他所想那样,挥师杀入王城,原本想等到和他相见商议后才能做的一件事,已经不得不提前考虑了。 自从篡位者高台上原形毕露,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巴布科莱的人们都同情和理解他们的王后,可是,他们将遗憾地看到,真正的欧尔津国王遗骸的安葬,也将没有艾蕾诺亚王后的身影。而玛尔斯王子的缺席,也让葬礼的庄重中,更增添了些许凄凉。 阿波多利王位空悬,沉冤得雪的遗骸也不得不草草暂时安葬在王国的陵墓中。 很多人都参加了国王的追思,他们为真正的王穿上王的礼服,却无法宽慰人们的悲伤。当陵墓的大门重重地阖上,松脂灯火明亮,人们放声大哭。 曾给予阿波多利人无数荣耀的国家,竟会陷入如此凄凉的境地。他们热爱的王后,甚至连她丈夫的葬礼都未能出席。阿波多利人为他们的王后哭泣,也为自己而哭泣。王国的命运在葬礼之后,又将会走向何处? 一路上长老一言不发。特林维尔却突然叹了一口气。 阿卡阿卡笑着问道:“主人,你还在为真正的国王悲伤呢?真是个有情有义的高山国人啊!” 特林维尔更加大声地叹着气,不无遗憾地说道:“唉,太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主人?”阿卡阿卡问道。 “当然是那枚图章戒指啊!”他看了一眼长老,“就这么随着国王的遗体,一同被埋入了王陵。虽然想把那枚戒指从遗体中取出来的念头会亵渎了亡灵,可是这样一来,阿波多利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真正的王之戒指了。岂不可惜啊!” 格雷恩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谁这样告诉你的,特林维尔先生?” 没有什么比听到长老的反问更让他们惊讶的了。特林维尔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长老,这不是你说的吗?就在广场高台上,你对着假冒的国王,在所有的巴布科莱市民的面前,亲口这样说的呀—长老,您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我是那么说的吗?”长老一边走一边还笑着说。 特林维尔又要差点儿跳了起来了。他大声问道:“长老,你该不会从没检查过那具遗体的嘴里吧?到底有没有那枚图章戒指?长老,您跟我说实话吧!” 格雷恩和阿卡阿卡也停下脚步,不由也莫名紧张。 “哦。好吧,特林维尔先生。其实,我的确不知道那枚戒指在他的嘴里,还是其它什么地方。我承认是我说了谎。” 可是看长老轻描淡写的神情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为他的谎言感到一丝惭愧。可是,其他人都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看到大家都沉默着,长老也停下了脚步。他看着他们,一丝奇异的微笑浮现在嘴角。 “好了。我道歉,特林维尔先生。不过,我敢肯定一点,那枚戒指如果不在那具遗骸身上,那就一定还有人对高山国的国王之戒很感兴趣。说不定那枚戒指,现在还在那个人的手里!不,肯定在那个人手里!” 特林维尔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失魂落魄地看着长老,像是怕惊动了王陵里的亡灵似的,小声地问道:“长老,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吗?你不要再吓我了!” 长老郑重地回答道:“哦,特林维尔先生。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你可千万不要当真啊!” 一路上特林维尔都后悔不已,连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自己忍不住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又会被长老变成一个让他也许永远都无法破解的谜题。他简直是自找苦吃啊!可是长老的话,到底哪句才是“真的”不能当真来听的呢! 可是他的小心翼翼没有得逞。长老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是随口问道:“格雷恩,你们身边认识或者听到过的人里,三十岁到四十岁的,有什么出色的或者给你们留下过更深刻印象的人吗?” 有了刚才的经历,即使长老问出更加奇怪的问题,也不会让他们更惊讶了。不过格雷恩一时也不明白长老此话的用意。几个人相望一眼,一边走着,一边低下头想着。 要说这个年纪的人他们认识的还不少呢。可除了赛尔、莱利克和图尔赖等人,他们也实在想不起还有谁能让他们更加注意的了。 神圣联盟中的诸王和他们的将军,大都头发花白,已不再年轻,像莱利克那样的青年将领实属凤毛麟角。而科斯布斯等人又太过年轻,和长老所说的,年纪限定在三十至四十之间的人相比起来也并不相符。 就在特林维尔和阿卡阿卡搜肠刮肚的胡思乱想时,格雷恩好像隐隐猜到了长老的心思。 第一百八十章 王后 无论之前圣城小屋里的攀谈,还是王城广场高台上的讲述,阿波多利国王的悲剧中,都有一个不可或缺的人—一开始给国王带来有关卡迪尔亲王的线索,后来又在国王一路寻找的过程中,不断引领着他的那个少年! 可是,长老之前也已经说过了,无论是父亲还是阿斯特拉尔先生,都没能找到那个少年的任何消息。他的下落也随着真正的阿波多利国王的去世,也许再也无法为世人所知了。 虽然,在他的心里也曾流露出过同样的疑问,可他也对二十年后还能找到那个当时的少年,并没有报太多期望。 当格雷恩说出他的疑惑时,特林维尔和阿卡阿卡才恍然大悟。大个子巨人拍着自己的脑袋,呲着牙“嘶嘶”得吸着冷气。 “长老,只有国王本人和他的四个随身护卫见过那个少年,而他们都已经死了。”说着,他还回头望了一眼灯火照亮了的王的陵墓。“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样子,去哪里找他呢?说不定,他真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碰巧从哪里得知了篡位者的所在,无意中参与了此事。在欧尔津国王出走这件事上,说不定他是个真正的局外人呢?” 特林维尔的猜想差强人意,没有多少令人信服的理由。可是,同样也让他们无法反驳。 事情的真相,只有那个神秘的少年自己得知。而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找到他的。他们不得不承认,这次特林维尔的猜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本来就是嘛!虽然他信口胡说,可是恐怕只有能找到那个少年的人,才有资格取笑他吧? 长老却似笑非笑地反问道:“真的是这样吗?真的再没有人见过那个少年的真面目吗?” 长老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声轰雷,他们一下子都呆住了。 格雷恩却猛地高声喊道:“对啊,那个在提克里瑟仿冒了国王之戒的小斯泰尼斯先生,他曾见到过委托打造那枚戒指的人。难道……” 望着他激动的样子和炯炯发光的眼睛,特林维尔兴奋地牙齿打战,紧张地看着长老。 长老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边走边说:“可惜,那个要求打造国王之戒的人戴着兜帽,身形瘦弱,小斯泰尼斯也完全是从声音上确定,那是个年轻人—说不定比他形容的还要年轻一些。也许只有十五六岁—虽然他不是很确定。而且,他只看到了委托者的眼睛。一双黑色的眼睛。仅此而已。” “只有这些?长老,这又能说明什么呢?”特林维尔不甘心地追问着。 “特林维尔,”他说道,“这些也许毫无关联。但仔细想想吧—一枚仿造的国王之戒,最后却戴在了假冒的国王手上,这还不令人深思吗?” 格雷恩长出了一口气。“这说明,那个年轻的委托者和篡位者是相识的。” 长老笑了。“只怕是这样的,格雷恩。” 特林维尔虽然没有格雷恩那么反应机智,但他从故事里发掘线索的本领却是人所共知的。 “长老啊,我们在谈论那枚真正的国王之戒,而你却提起了那个消失了的少年。”长老看着他,笑着鼓励他说出心中的疑惑。“那枚消失了的,不知去向的真正的国王之戒,会不会就在他的手里?” 长老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可没有这样说过,这只是你的猜测罢了,特林维尔先生。” 特林维尔的脸红了,却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格雷恩沉思着,问道:“可是,这样一来,还是有些不合情理。” “哦?”长老笑着望着他。 “长老,如果出现在提克里瑟的少年和国王身边的少年是同一个人,那我很怀疑他真正的目的。”他说,“是他用篡位者的消息骗取了欧尔津国王的信任,让他离开了阿波多利。他在国王遇害的整起事件中,无疑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最后,国王死在了魔窟,篡位者登上了王位。如果这就是他们的目的,无疑他们已经成功了。可是,他为什么还要那么做呢?” 长老点着头,微笑不语。特林维尔却追问道:“格雷恩,他做了什么?” “当然是伪造了一枚假的国王之戒啊。”长老哈哈大笑。格雷恩叹了一口气。 “除非那个少年也没有得到那枚真的王之戒指。或者……” “或者什么呀?格雷恩,你倒是快说呀。”特林维尔急得只挠头。阿卡阿卡突然也笑了。 “或者,那个少年用一枚假的戒指欺骗了假的国王。哈哈,简直太有趣了。假戒指配假国王,再合适不过了!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把真的国王之戒据为己有了。” “阿卡,你这个家伙在瞎说什么……”猛地,他也愣住了,怯怯地问道,“长老,这不会是真的吧?可……可他……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长老笑着没有回答。格雷恩也摇了摇头。大个子巨人长长地叹息着,垂头丧气地一句话都不说了。 几个人都沉默着,各怀心事。走着走着,长老捋着长胡子,又慢慢问道:“你们说,那个埃吉尔有多大年岁了?” 电光石火之间,格雷恩心头闪过一道光亮。几个人中,只有他在黑森林的宫殿里和埃吉尔有过一面交锋。他的眼前又现出了那个面色苍白秀气,眼神残忍狡诈的紫竹国聪明自负的小神官,又是黑森林权倾朝野的大臣,埃吉尔的影子。 他内心的惊骇可想而知。虽然想起来与埃吉尔初见时,他的确很年轻,还让当时的他为之暗暗惊讶。可长老的指向也让他无话可说。埃吉尔的年纪也不过三十多岁。如果当时十六七岁的少年真的是他,那么二十年后,他的确也是如现在这般年纪了。 听到格雷恩的回答,虽然他还在疑惑惊讶中,特林维尔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喊着了。 “错不了!格雷恩,长老说是他,那就肯定是他!这个家伙太坏了!” “特林维尔先生,”长老笑着说道,“我可从来没说过的那样的话啊。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长老,”格雷恩紧蹙眉头,摇着头说道,“要说他们也只是年纪相仿,再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就是那个曾经的少年。再说了,如果真的是他,他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紫竹国的平民,他又是如何认识了卡迪尔亲王,并深入参与甚至可以说是主导了此次阴谋呢?” 长老大步向前走去。他说:“此事谜团重重,只能说明我们对这个埃吉尔还所知甚少。不过,这件事以后也许会弄明白的。明天,诸王就会带领大军进城了,说不定还有更头疼的事等着我们呢。至于那个埃吉尔,就先随他去吧!” ※ 天刚蒙蒙亮,王宫有人传来消息—艾蕾诺亚王后想要召见格雷恩先生。 格雷恩的心中既感意外,又有些期待。 这些天来,他一直都在为王后担忧。他忘不了观礼台上王后哀伤决绝的眼神,忘不了她嘴角流着鲜血不再回头的背影,还有耳畔时常会响起的她的惊叫声。 相濡以沫的丈夫原形毕露,受到伤害最深的是本以为会钟爱一生的妻子。王后从人间繁华富贵的顶端,跌落地狱的最深处。是他给阿波多利最敬爱的王后,带来无尽的委屈和无法洗刷的耻辱。 可是他别无选择! 高台上,绞架下,他必须挽救自己。 虽然也是在挽救阿波多利,挽救更多人无辜的生命。他没有什么可后悔的—除了对王后一个人,怀着深深的歉疚。 来人是个年轻的女官,眼睛哭得红红的。格雷恩一看到她,二话不说,上马跟着她来到了幽静宫殿的深处。王后在她的起居室等着他。 走廊和门前,几个侍从女官都垂手而侍。看到他到来,她们擦去了眼里的泪水。 “王后陛下,格雷恩先生已经到了。” “让他进来吧。”王后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优雅。 格雷恩推开门。王后站在橡木桌前,怀中拥抱着哭泣的伊美雅公主。看到他,艾蕾诺亚王后松开了手,对她说道:“伊美雅,你的格雷恩哥哥来了。我们有些话要说,你先回去吧。” “母亲……是,母亲。” 伊美雅转过身,走到他的身边,他微微躬身施礼,公主拉住了他的手。 “格雷恩哥哥,请安慰照顾好我的母亲,不要再让她伤心落泪了。”她的眼泪突然又流了下来,挂在腮边。他默默地点点头。 “伊美雅!”身后传来王后的声音。她强忍着泪水和格雷恩告别。 艾蕾诺亚王后露出他熟悉的微笑,向他伸出双手。 “你来了,格雷恩。” 格雷恩跪在地上,捧住王后的手亲吻着。 王后扶起他,握住他的双手,久久地凝视着他。看着看着,她温柔的双眸盈满了泪水,嘴角露出一丝让他心碎的哀怨。 “别这样,格雷恩。你是个阿波多利的男子汉,绝不能在女人面前哭泣。”王后拉他坐在身旁,看着他。“我很高兴见到你,亲爱的格雷恩。你离开王城已经这么久了,要知道,从你离开王城的那一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你。天神庇佑,今天,我们终于又见面了。”王后亲吻着他的额头,格雷恩哽咽着。 他的耳边响起王后的叹息声。 “听说,国……听说他逃走了。是这样的吗?” 格雷恩不知如何回答,才能让王后的心情不至于太低落难过。仁慈的王后啊,一定也在心里深以为耻。可他不得不据实回答她。 “是的,王后。有人帮了他,他从王国治安官的监牢里逃走了。”他犹豫着,然后坚决地说道。“但我相信,无论他逃到哪里,都逃脱不了对他的审判。” 王后露出艰涩的苦笑,她闭上眼睛,两行晶莹的泪水流淌在高贵的脸上。她低下头,喃喃自语。“罪恶啊,天神都看在眼里,无处可逃。” 听着王后低声哭泣,格雷恩的心中也十分难过。可是他无法安慰王后,也许只有眼泪能安抚王后破碎的心。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虽然脸上的泪痕仍在,却强装出一分笑意。“格雷恩,你找到玛尔斯了吗?他……”可是刚说完,她猛地扭过头,手捂着嘴又哭了起来。 “王后!”他自己的眼泪也要忍不住流下来了。可是他还记得王后的话。他是阿波多利的男子汉,决不能在一个女人面前哭泣。可是,她是艾蕾诺亚王后啊!是他最爱最敬仰的人啊! 王后已经抬起了头,眼睛里还含着泪。“伊美雅太想念他的哥哥了,刚才还在向我问起呢。你知道他的下落吗?人们告诉我,他已经离开了阿波多利,是真的吗?” 格雷恩不忍心看到王后失望,却又不想欺骗他。他低声回答道:“王后,玛尔斯王子带领着他的近卫军团,现在已经不知去向了。我已经派人在四处寻找他。相信很快就会有他的消息。王后,请您安心等待吧。” 艾蕾诺亚王后苦笑着,摇着头。“格雷恩,你不会找到他的。” 格雷恩微微一惊。王后的眼泪夺眶而出。“玛尔斯,我可怜的儿子。人们都知道你是多么骄傲啊!你是多么看重自己的荣誉啊!你那么英俊,那么善良。人们都说,阿波多利的王子,是浸泡在天神的宠爱中成长起来的。可是,奇耻大辱却降临在你的身上。二十年来,认贼作父。生身父母,一个含冤于不见天日的深渊,一个不知羞耻地做了弑父仇人的枕边人。” “王后!”格雷恩跪在她的脚下,泪如雨下。 “玛尔斯是个好孩子。格雷恩,他比你想的还要善良,高尚!可是,王室只给了他崇高的地位和身份,却没能给他幸福和温暖。这些年来,他曲意逢迎只为了得到父亲的爱。可是,坐在王座上的却是他的杀父仇人!没有人能接受这样残忍的真相。他走得远远的,他再也不想回到这个国家,他再也不想见到让他蒙羞的母亲了。” 艾蕾诺亚王后抱着他的肩头,放声大哭。 “不!王后!玛尔斯王子不是那样冷酷无情的人。他需要时间来冲淡受到的伤害。王后,您是无辜的。无论发生过什么,您永远是阿波多利的王后。玛尔斯王子会回来的。他是爱您的,王后陛下!”格雷恩已经想不出话来安慰王后,只能陪着她,默默地看着她哭泣。 王后渐渐止住了悲声,抚摸着他的脸。 “格雷恩,你是个多么善良的好孩子啊。如果没有发生的这一切,该有多好啊!” 格雷恩再也无法忍受王后伤心欲绝的眼泪。他流着泪说道:“王后,我知道这一切对您有多残忍。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如果不是为了阿波多利,我宁肯拔出腰间的长剑,割掉自己的舌头,也不会让真相从我的嘴里说出的。我知道,是我伤害了您的心。请求您宽恕我吧。”他长跪不起。 艾蕾诺亚王后拉着他的手,泪眼婆娑:“你不用道歉,格雷恩。真正伤害我的并不是你。没有人能指责你。这样的罪行,早晚会有一天暴露在阳光之下,任你怎么掩盖,也逃不过天神无所不知的眼睛。我只想对你说,格雷恩—我不恨你,因为我没有资格去恨你。我不后悔受到的惩罚,那是我应得的。” “不,王后陛下!您和所有的阿波多利人一样,都是这场惨剧的受害者。阿波多利的人民会原谅您的。他们会和我一样,永远爱您敬您。” 艾蕾诺亚王后的脸色变得惨白。她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嘴角带着一丝苦笑,看着他:“格雷恩,我不值得你这样敬爱。如果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再也不会这样说了。“ 格雷恩吃了一惊。他握住王后的双手,大声说道:“王后陛下,不会的!在这件事里,您是无辜的!我发誓—我会一直爱您,就像爱我的母亲那样。” 王后的眼泪一串串流淌在脸颊。她捂住嘴痛哭失声。格雷恩也满腹心酸。 王后擦去了腮边的泪水,长长地叹息着。她凝望着他的双眼,慢慢说道:“如果我是他的同谋,你还要敬我,爱我吗?” 格雷恩大惊失色。可是,他绝不相信!“王后,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您绝不会是那样的人!您也绝不会是篡位者的同谋。” 王后凄惨地笑了:“难道,你以为我会认不出自己的丈夫吗?从他回来时,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就是国王,我也没有怀疑过。可是,他是我的丈夫啊。我难道真的会认不出他来吗?他们有着相同的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都是那样深情。可是,只有我知道他是谁!” 震惊之下,格雷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王后悲哀无助地摇着头,哭泣着:“那时,我偷偷躲在没人能看到的地方,一个人哭得死去活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的丈夫,阿波多利真正的国王,一定已经死了。我面前的这个人,只有他的躯壳,却不是我的丈夫。我该怎么做?” 王后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她的长裙拖曳在地,窗帷被风吹起,长发飞扬。她的目光迷离,遥望着天边。 第一百八十一章 白银国度 “我是白银公国的公主。当我还是个小姑娘时我就知道,我将来会嫁给阿波多利的国王。我是公国唯一的继承人,根据一份已有数百年的协约,没有男性继承人的白银公国,将在我嫁入阿波多利时成为我的嫁妆,成为王国广阔领土的一部分。当我的父母亲不幸离世后,年仅六岁的我,被送进了阿波多利的王宫。人们对我说,那里将成为我未来的家。 在这个古老安宁的王宫里,我是寂寞的。我想念曾经的白银公国公国。可是,我还是很幸福。因为我注定会成为这个伟大国家的王后。我将要嫁给一个王子,而他也将会成为这个王国的新的国王。 我常常会见到他们。哥哥善良,总是顺着我。弟弟顽皮,他总是趁着哥哥不在欺负我。我会哭。可是,当我哭了,他又会哄我笑。他是王子,我是无法向他的父母去告状,所以,他总是那样做。如果我忍着不去哭,他就会闪着狡黠的目光戏弄我。这个时候,哥哥总会帮我。他很爱他的哥哥。虽然,他并不是那么听他的话。” 艾蕾诺亚王后的眼中,闪着晶莹的神采。 “王国的后花园,一直在我的梦里。我穿着长裙在秋千上飞荡。身为王国继承人的哥哥,却屈尊为我荡秋千。弟弟则总是用嘲笑的眼神看着我们。即使我会叫他,让他和我们一起玩儿,他也总是不屑一顾地走开了。 他们都很优秀,都是年轻英俊的少年。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而我也坦然接受。当我终于披上嫁衣,成为王国最高贵的新娘,我看到成为我丈夫的未来的国王,望着我时幸福地笑着。我也用我最动人的笑容去回报他。当我接受弟弟的祝福和拥抱时,我还是那样在笑。 我要等到多久之后才能看懂他看着我时的眼神里,有多少苦涩和伤心啊。可是,那时的我只感到幸福。我爱我的丈夫,我是阿波多利的王后。对我的丈夫忠贞,对我的国家忠诚,对我的家人慈爱。难道,这不是一个女人最想要的吗? 当我知道,我的丈夫已经死了—他只能是死了。我不知道我是否会去揭穿这一切。当我下定决心为了我的丈夫,我年幼儿子的父亲,也为了这个国家去讨回公道。当我下定决心真的要那样做时,却更加伤心悲恸。我发现,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我该怎么办呢?说出真相,还是独自一人承受?” 她转身看着他。格雷恩泪流满面。 “可我心里真实的想法,才真正让我感到害怕和耻辱。我什么都没有做!因为我发现,我有多爱他。我知道了,为什么我拥有所有女人一生所向往的所有的一切—高贵,温暖,拥有整个国家和丈夫的爱。可我不知道在梦里,是否也曾感到过一丝不满足呢?我不知道!可是我现在知道了。我也一直爱着的也是他啊。他失去了王位,也失去了我。我在哭的时候,被泪水模糊的眼睛,仿佛又看到,他看我时纵即逝的伤心绝望的稍眼神。 我知道!被白银公国世代流传的那个神秘传说诅咒了的我,才是这一切罪恶的源泉!既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我选择了放弃和忍耐。我不能让阿波多利陷入万劫不复。虽然,我的心中充满罪恶,可我只能这样做。没有人能帮我。我对自己说,所有的惩罚都让我来承受吧。只要我的孩子还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只要这个国家的人民不受动乱之苦。所有的一切,我都愿意承担下来。 虽然,他爱我。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可是,他不知道我的心里有多痛苦。这些痛苦来自愧疚和对他的爱。我只希望在我生命结束之前,永不能心安理得。我甘愿每晚都在不眠中度过,我也甘愿一生一世接受天神的惩罚。” 她凝视着他的双眼,缓缓说道:“你还觉得我是个无辜的女人吗?你还觉得我配得上做阿波多利的王后吗?” 格雷恩心中似翻江倒海,五味杂陈。王后的懦弱和欺瞒,才酿成了许多年后的大错。无数人的生命和鲜血,都是因为她的错误才造成的。格雷恩很清楚。 艾蕾诺亚王后虽然心存慈爱,可是,她的的确确是篡位者罪恶的同谋。如果说假国王罪大恶极,那么,王后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她同样也应该受到谴责和审判! 可是看到王后哀怨的眼泪,他实在无法硬起心肠,去当面指责她。终于,他说道。 “王后陛下,即使您有错,也是被他欺骗了。双手沾满无辜人们鲜血的是那个篡位者,你和他不一样。他已经再也无法作恶,再也不能欺骗您了。” 王后放开他的手,哀怨愁苦的眼神怔怔地看着他,不住地摇着头,苦笑着。“格雷恩,你是个多么好的孩子啊!你哪里知道人世的黑暗和残忍呢。” “王后!”格雷恩吃惊地看着脸已经扭曲了的艾蕾诺亚王后。 王后突然跪倒在他的面前,继而发出尖利的惨叫。 “不!格雷恩,我是个凶手!我和他一样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我,杀了人!” 格雷恩退后几步,惊恐地看着她。 “王后!你在说什么呀!你杀了人?你……你杀了谁?” 艾蕾诺亚王后哭泣着,眼睛里闪着渴求和可怜的泪光。 “在那些以泪洗面的日子里,我不得不强颜欢笑。我不能在他和阿波多利的臣民面前,露出我的悲伤和愁容。可是,每一个无眠的夜晚,我在夜深人静的王宫的后花园里独自哭泣。我跪在那棵无花果树下,哭得伤心欲绝。花园里,忧伤如水的月光,像是被我的泪水洗过,清净明亮。可是,原来王国的花园里,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月光下,我发现有一扇窗子被打开了。一个黑影顺着交错的枝蔓,攀援而下。那一刻我吓呆了!可是我没有叫喊出声。那天的月亮,真明亮啊!我看到的那个黑影,是如此熟悉。可是他轻盈地沿着枝条跳跃着,却不发出任何声响,和我每天见到的那个木讷的,迟钝的,王国最好的园丁,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可是,我发誓,我看到的那个黑影就是他!” “王后!”格雷恩全身的血一下子全都涌到脸上。 王后凄惨地笑着。 “直到黑影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我瘫软在潮湿冰凉的草地上。格纳尔先生是我认识的阿波多利人里,最诚实敦厚的。他谦恭可亲,绝不会伤害任何人。他可以自由自在地进出花园。可是,为什么他要深夜里潜入王宫?他在找什么? 突然,我全都明白了!我捂住嘴不敢哭出声来。自从国王回归以来,格纳尔先生那些奇怪的行为,全都浮上我的心头。我又要做母亲了,整个国家都在为又将诞生一位王子或者公主而欢呼祈祷。可是,经过他的身旁,为什么我会听到他的叹息?花园里,国王亲吻着我,转身离开时,为什么他看着我的眼神,那么忧伤,充满了同情?仿佛阿波多利的王后,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个可怜的被欺骗和背叛了的妻子? 没有一件罪恶可以逃脱天神的眼睛!就像黑暗无法阻挡光明。在那一瞬间,我全都明白了。看透了真相的人,不止只有做为妻子的我,还有格纳尔先生!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可是,他肯定知道了些什么。我突然清醒了。我必须立刻行动起来!我必须阻止他! 如果他处心积虑寻找的真相一旦被揭开,将在这个国家掀起滔天巨浪,一切都将不可挽回。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没有出生就失去了父亲。王室的声誉毁于一旦事小,国家动乱一起,生灵涂炭的后果让我感到恐惧!我决定了!国王做了恶,就应该受到惩罚!那就让天神做出裁决吧!可是我的孩子和我的人民不能被连累。 第二天直到下午,国王还一直在处理政务。我做好了准备!我让侍从女官去请国王,我在花园等他。我坐在那棵无花果树下的长椅上,远处,格纳尔先生埋头给他心爱的花草松土。我看到一只肥嫩的青虫卧在花心,他捉到它,只是摇头笑着,把它放在松软的泥土里。他就是那样的人,对一切生命都那么善良珍视。我闭上了眼睛。 国王接到我的邀请,欣喜地赶来花园和我相会。他抱着我时,看我的眼神永远那么深情温柔,让我沉沦不可自拔。我们相拥着,在花荫下卵石铺就的甬道上散着步。因为格纳尔先生辛勤地劳作,这里变得更加美丽,是这座古朴凝重的宫殿里,我和国王最爱的景致。 经过格纳尔先生身边时,他连头也没有抬。他工作时就是那样。我举起一只手,装作撩起头发的样子。可是,他不知道,我的手里藏着一只小小的铜镜。 镜子里的格纳尔抬起头正看着我们!那眼神让我浑身颤抖。他的眼神里,是真切的关怀夹杂着痛心的无奈。我又看到他闭上眼睛叹息的样子。我收起铜镜,向身边的国王我的丈夫微笑着。那一刻,我的心被魔鬼攫取了,再也不属于我了。 我推开国王,因为他不只属于我一个人。阿波多利需要一个国王。即使最短暂的分别,他也舍不得离开我。他想亲吻我,我笑着摇摇头,他无奈地笑着转身离去。望着他的背影,我悲从心来,脸埋在手心里,泪流满面。 我的哭声惊动了格纳尔,他手里还攥着花锄就来到我的身后。 ‘王后陛下,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他问着。 我哭得无法止住悲声,他就一直站在那里。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哭了很久很久。 ‘格纳尔先生,’我说,‘雷思睿夫人还好吗?’ ‘谢谢王后陛下的挂念,我的妻子她很好。格雷恩走后多亏了您的照顾,她现在已经好多了。’ 我点点头,突然又再次哭了起来。他就像个最好的朋友那样,安慰着我。‘王后陛下,您这样伤心,是不是可以让雷思睿来陪陪您。说不定,她也可以安慰您。’ 我摇了摇头。‘格纳尔先生,你和你的妻子雷思睿夫人,都是好人。’ 他点点头。“愿意为您效劳,王后陛下。” ‘格纳尔先生,我可以信任你吗?’我那样问道。他却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吃惊的样子,和平常时候一样。 ‘当然,王后陛下。’他说。 我长叹了一声,望着他。 ‘格纳尔先生,我很不安,有些话却又不能对别人讲。可我心里真的很难过。’ ‘王后,’他说,‘如果需要我的帮助,我就站在这里。’ ‘晚上在这里等我,我们就在这里见面吧。你一个人来,我所说的话,不想让第二个人听道。’ 他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我转身离去,心却在滴血。 我不知道时间会过的那么慢。我坐卧难安,甚至在祈祷着,他不会来! 午夜的钟声响起,我偷偷溜出了房间。国王睡得很安宁,却不知道他的妻子离开了他。那天晚上的月亮依然明亮,我的心中却阴暗一片。格纳尔先生就站在无花果树下。他看到了我。 我强自镇定走到他的面前,他微微躬身向我施礼。 ‘格纳尔,’我突然抑制不住恐惧,哭了起来。‘如果你发现了什么,就请如实告诉我吧。我实在受不了了,我不想一个人挣扎了。’ ‘王后陛下,您在说什么?’可他却没有一点慌乱和吃惊的样子,就像我平时见过的那样平静。 我拉住了他的手。‘格纳尔先生,把你所想的怀疑的,都告诉我吧。求你了,你告诉我,你的怀疑不是真的—国王已经真的回来了!’ 他沉默着。我放开他的手,哭泣着。‘那么说,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之前我也只是有些怀疑。可我现在已经和您想的一样了。’ ‘天哪!我该怎么办,格纳尔先生?’我泣不成声。 ‘王后,’他说,‘您必须停止无谓的哭泣,站出来指证那个杀害了真正的国王,现在却坐在王座上的那个凶手。’ ‘必须这么做吗,格纳尔先生?’我哀求他。‘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我……我已经身怀有孕,孩子如果出生后,人们会怎么说呢?’ 可是他坚定地摇着头。‘王后陛下,可这是保护您和您的孩子,还有这个国家唯一正确的做法。没有别的出路。’ ‘也许你是对的。格纳尔先生。’一想到接下去将要发生的一切,我一阵难过,昏了过去。 他扶起我,呼喊着我,我没有醒来。他把我抱在怀里,向大门跑去。 听着他的呼吸和心跳,我已经别无选择了。我抽出藏着袖中的银质短匕首,一咬牙刺进了他的胸膛。罪恶让我的手发抖,只刺进一半就没了气力。我失声惊叫着,松开了手。” 格雷恩泪如雨下,紧咬钢牙。王后还在哭泣。 “格纳尔先生即使猝不及防,可他仍然一把抓住了匕首,我看着鲜血从他胸前喷涌而出,我发出一声尖叫,转身想逃离。可是他只一步就追上了我,那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感受到了他的力量,虽然他被我刺中心脏,必死无疑,可是,他仍有力气把我置于死地。 我吓得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一声喊叫。他离我那么近,直视着我惊呆了双眼。他的眼神里,又是我见过的那般神情,忧伤和可怜。他在可怜我! 他就那样凝视着我,痛心地摇着头。血从他的口中喷涌了出来,沾染了我的衣裙。突然,他长长地叹息着,慢慢松开了他的手倒了下去。我摔倒在地,捂住喉咙大声咳着。我看到我的双手沾满了他的血。我惊叫着不敢去看倒在地上的他,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卧室。 听到动静的国王醒了过了,看到浑身是血,疯疯癫癫的我,他吃惊极了。他抱住我。 ‘艾蕾诺亚,你怎么了?你你身上的血是哪儿来的!’ 我哭喊着,颤抖着。‘格纳尔先生死了。’ 他更吃惊了。抓住我的双臂,不停地问着。‘发生了什么?格纳尔先生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不是我杀得!’我抱着头,哭喊着。 国王冷静了下来,‘艾蕾诺亚,格纳尔先生现在在哪里?你必须告诉我!’ 我指着花园的方向,再也坚持不住,真的昏死过去。我不知道我昏睡了多久。当我醒来时,王宫里到处都在传言,园丁格纳尔先生积劳成疾去世的消息。十几年里,他的忠厚和勤恳的付出,他已经变成了这座宫殿最美花园的一部分。人们都为失去他这样的好人而难过。国王也显示出他的仁慈,他甚至亲自主持了格纳尔先生的葬礼。 国王在葬礼上出现,他真诚的悲痛是对雷思睿夫人莫大的安慰,整个王城都感受到格纳尔先生的荣耀。可是,我心里明白,他只不过是在替我赎罪。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瞒过众人的,他也从不再提起此事。可是,他能猜得到。一场大病过后,我已经不会再悲伤地去指责他了。我和他没有区别,我们才是真正相配的夫妻—我们都是凶手!一样流着邪恶的血。” 第一百八十二章 悲痛 格雷恩已经惊呆了。他甚至感觉不到愤怒和悲伤,像个没了思想,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呆呆地看着跪在她面前的王后。 高贵的阿波多利的王后跪在他的脚下,双手抱住他的靴子,发丝凌乱,容颜变色,泪水直流,哀求着他。 “格雷恩,你现在都知道了。虽然国王罪有应得,可是杀死你的父亲的,是我!我……是个不可饶恕的罪人!” 她抬起头仰望着她。格雷恩心口剧痛,一腔热血涌上心头。他的手伸向腰间的长剑,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 艾蕾诺亚王后的眼睛里瞬间闪过解脱的惊喜。她哭泣着亲吻着他的手。 “我不会厚颜无耻地乞求你的原谅,格雷恩。你有权那么做!可是,不要让你的手也沾染上罪恶的血吧!我只是想求你,帮我照顾好伊美雅。只有她才是真正无辜的。” 格雷恩茫然地抽回他的手。王后伏在她的脚下。想着惨死的父亲,想着这些年来孤零零一个人苦度时光的母亲,千愁万恨,都是他曾最敬爱的阿波多利的王后造成的。而她却泪水涟涟地恳求他,照顾她的女儿! 他只要拔出长剑,杀父大仇即可血债血偿。可是,为了阿波多利,为了国家和人民,他收起了他的剑。 看着依然长跪的王后,他尽量平静却又坚决地说道:“王后,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保护好伊美雅公主,保卫阿波多利。即使粉身碎骨,也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王后的眼睛闪过了无牵挂的眼神。她垂下头,双手抱在胸前,喃喃说道:“天神在上,,我一个人的罪恶,就让我独自去接受审判吧。” 王后慢慢平静下来,站起身看着他,格雷恩也垂下了头,泪如泉涌。王后摇响了桌铃,几个女官捧着后冠礼服走了进来,跪在王后的面前哭泣着。王后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对着哭泣的她们,轻轻地挥了挥手。 女官们给王后戴上后冠,披上华丽的披风,整理着她的容妆。格雷恩默默地看着,过往的一切如云烟,从他眼前飞过。 王后身穿簇新的礼服,雍容华贵的脸庞因解脱而焕发出异样的神采。她站起身来,女官捧上一个银盘,上面放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她拿起匕首,看着看着,泪水不禁又流淌出来。她把匕首放入衣袖。女官们跪在地上,有几个抱着她的腿,眼睛里含着泪水,阻挡在王后的面前。 她严厉地看着她们,决绝的眼神让她们心痛难忍。王后的神情变得温柔,她闪过一边,不再去看那些垂泪的女官。眼见王后心意已决,誓难更改,她们一个个躬身向王后告别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他们两个人。王后嘴角露出一丝留恋和愧疚。 “格雷恩,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已经是个虚伪的不知羞耻的女人。事情到了今天,我也无颜面对你和你的母亲。而且再说这样的话会让我更加羞耻。可我发誓,我也是真的像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爱着你的。现在,我准备好去神庙,为我的罪恶做最后的忏悔了。格雷恩,”她的眼睛泪花闪烁,长叹一声,“你说,如果玛尔斯知道了他的母亲,不过是个无耻的杀人凶手,他还会像从前那样爱他的母亲吗?” 格雷恩站立不动。王后打开了房门。 走廊里的女官都跪在地上,哭得抬不起头来。 格雷恩突然跪倒在地,眼含热泪,大声说道:“艾蕾诺亚王后,阿波多利将永远牢记您为这个国家的人民所做的一切,他们将永远怀念尊贵仁慈的王后。我相信,玛尔斯王子也将永远爱着您,爱着他被欺骗的,无辜的母亲!” 王后扭回头,眼中全是感激的泪水。她笑着点点头,泪珠滚滚而下。她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王后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格雷恩心如刀绞。他没有阻止王后,却又想一直跟在她的身后。那一刻他只觉阿波多利虽辽阔无垠,却不知该去何处哭诉。他的手抓着剑柄,十指因用力而生疼。他漫无目的地在阴森凄凉的宫殿里游荡,更觉心意悲凉,孤独无助。 猛抬头,竟然发觉已身在王宫花园,孤单一人。看到那棵高大的无花果树,枝叶繁茂,荫凉一片,顿时悲从心来,跪在树下,失声痛哭。 父亲就倒在这棵树下,他的血浸入他热爱的土地,他精心培育的花木更加繁盛,艳丽如昔。 可怜的母亲啊! 他不知道在那里跪了多久,哭了多久。直至天色渐暗,飞鸟还林,呱声一片。 一个沉重的信念刚刚得到解脱,还有更重的责任又要落在他的肩头。他已经哭够了!心头也越来越明亮。 这座曾经和现在一样美丽的花园里,曾流连着王国最显赫高贵的人们。可是现在,除了可怜的伊美雅公主,他们的命运因一念之差,沉沦的沉沦,丧命的丧命,远走的远走!只留下空荡荡的一片孤寂和悲惨。 繁华强盛的阿波多利,也仿佛一夜之间,堕入了无尽的深渊。 他仿佛看到父亲满身鲜血喷涌,可他仍有余力杀死谋害他的凶手。可他没有那么做。他扼住王后喉咙的双手渐渐无力,任凭着生命一点一点逝去。 他宁愿让自己的死成为也许永不见天日的秘密,成为妻儿永久的遗憾和悲痛。他静悄悄地一个人死去,身后留下悲伤的妻子和远在万里的儿子。 父亲死去的那一刻,肯定会想起他们母子。可他在倒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甘愿为了阿波多利献出他的生命! 父亲被匕首刺中心脏而死,虽然国王想尽办法掩盖了真相,可是,这么明显的破绽,又是怎么瞒过了阿斯特拉尔先生的呢? 他的心中早已雪亮。这就是先生从没有对他提起过父亲的原因。因为他的死,祸起一场阴谋。 说不定他早已猜出了凶手是谁!却直到临终也没有对他说起过。 或者先生也和现在的他一样,都领悟到了父亲临终前的苦衷和对阿波多利的忠诚。 也或者,先生只是想让他自己寻找到真相,如何处置凶手和为屈死的父亲报仇,那将是他自己的选择。 父亲和先生之所以那么做,因为他们的心中早已没有了个人的安危得失。他的身上流淌着的是父亲高尚的血,从父亲鲜血洗染的无花果树下重新站立起来时,他的心中就已经没有了仇恨。父亲的血不会白流。而他也相信,他的抉择没有错! 他将永远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即使对母亲也不会说起。这样想着,他心痛哀伤。可是,母亲会怀念仁慈的王后。阿波多利的人们将永久追思他们热爱的王后。而这也将是阿波多利不会沉沦的最大的信仰。 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原来是尤葛纳。他面色通红,气喘吁吁。 “格雷恩先生,我到处找你!伊美雅公主出事了。快点儿,格雷恩先生!要来不及了!”他来不及细问,站起身擦擦脸上的泪痕,跟着他奔向大厅。 与此同时,巴布科莱的大街小巷,都在纷纷传扬着,阿波多利的王后和公主已经受到迫害的消息。 大厅里此时已分作两派,势同水火。那些雕像,在昏黄的灯火照耀下,仿佛也面露悲哀,凄苦无助地观望着一幕接一幕的悲剧。 黑森林的王子、霍思敏王、坎德拉贝尔王、科斯布斯和图尔赖等人身后,站立着刚刚入城的趾高气扬的将军护卫们,一个个拔剑在手,气势冲冲。赛尔、莱利克等人面色凝重,心情复杂,在一旁站立。而格莱特长老坐在一边,冷眼旁观。 另一边,特林维尔手持长矛,嗔目怒视。他的身边是希娜和阿波多利从前线败退而回的将军们,显得人单势孤。 可是,一看到跪在地上低声啜泣的伊美雅公主,和几个张开手臂紧紧护卫着她的女侍,格雷恩勃然大怒!心中的压抑和委屈交织成一股无法宣泄的怒火,如炽热的火山般燃烧着。 可他颤抖的手,终于没有伸向腰间的长剑。 听到他的脚步声,人们都纷纷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格雷恩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轻轻走到公主的身边。他温柔坚定的目光,让女侍们痛哭失声。 格雷恩心疼地按住她的肩头。 柔弱的公主浑身颤抖着,抬起泪眼,看到的是眼中无限爱怜的他。 “格雷恩哥哥,我……”阿波多利的公主一把抱住他,委屈地放声大哭。图汗将军等人也掩面而泣。特林维尔收起长矛,扭过头去。 格雷恩轻轻拍着公主的肩头,无声地安慰着她。他的目光看向希娜。希娜长剑入鞘,走到公主的身边。 “伊美雅公主,没事了。你的格雷恩哥哥来了!相信我!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她拥抱着哭泣的公主,鄙视地看着大厅里虎视眈眈的人们。大厅里陷入一片死寂。 科斯布斯冷笑着,走了上来。 “格雷恩先生,即使是你也不能再袒护她!帕克萨虽然弱小,可我是代表联盟说出这样的话!既然你们有意放走了不可饶恕的篡位者,可是我提醒你,格雷恩先生—篡位者的邪恶血脉,绝对不能得到延续。她必须死!” 听到他说是有意放走了篡位者,特林维尔火往上撞。他一拧手中的长矛就要冲过去。可是,希娜伸出手拦住了他。 “杀了她!”大厅里杀气腾腾。图尔赖挥舞着铁棒跳了出来,因仇恨和愤怒,他的脸色涨得通红。他大喊一声,“她的身上流着邪恶的血,必须让她在这个世上消失。也只有这样才能为那些死去的人们报仇!” 特林维尔一个箭步就挡在图尔赖面前,扬起了手中的长矛怒吼一声。“我看谁敢!任何想伤害阿波多利公主的人,都先要问问大个子维卡手里的长矛!” “杀了她!杀了这个魔鬼留下的不详之人!” “谁敢!这里是阿波多利,由不得你们放肆!” 大厅里刀剑相交声不绝于耳,双方都拔剑相向,一场拼杀一触即发。 格雷恩突然仰头大笑,视若无人。等他笑够了,手扶佩剑,目光像一把利刃,要把那张因愤怒而失去理智的网撕得粉碎。 霍思敏王和坎德拉贝尔王使了个眼色,多兰赫尔走到双手抱胸的格雷恩面前。格雷恩冷冷地看着他。 “格雷恩,”他说道,“你必须把她交出来。所有罪恶的同谋,都应受到严厉的惩罚。” 格雷恩依旧冷笑着。“如果我说不,你们又能怎么样呢?” 众人面面相觑。多兰赫尔早就预料到他的回答。他说:“格雷恩先生,事到如今,你已经无法阻止了。大军刚一进城,诸王的裁决已经生效—不但薇妮儿公主,爱丽娜王后也不能逃避审判。虽然,你们放走了元凶雷亚诺亲王,可是,他的妻子和女儿必须为曾经的罪恶付出代价。” 忍无可忍的特林维尔睁着血红的眼睛,手中的长矛宛如一道乌亮的闪电,冲过来已经劈手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他大吼着! “诸王的裁决?那是什么!凭什么能裁决阿波多利的公主和王后!” 赛尔虽然担心王子的安危,却知道特林维尔只是出于义愤,却不会真的伤害他。他只是默默低下了头。希娜站在人群中,一张俏脸也因羞愤而通红。 多兰赫尔毫不退让,他抓住特林维尔的手,狠狠地甩开了他。“诸王当然有权力针对紧迫和危难时的局势做出裁判。即使七圣会也不能阻拦—这也是神圣联盟赋予的至高的权力!特林维尔先生,我提醒你,你的所作所为,是在把自己推向联盟的敌人一边。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没错!我还要告诉你们!无论是谁,都不要妄想把薇妮儿公主带出这个大厅!这就是我的回答!”特林维尔大吼着,气愤和沮丧让他声音嘶哑无力。长老依旧沉默着。 格雷恩握住了朋友的手。他的目光扫视着多兰赫尔和他身后所有的人。 “难道一个父亲的罪过,要用无辜的女儿的血来洗刷吗?我想问你们,伊美雅公主何曾伤害过任何人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单纯的孩子。她只是有个罪恶的父亲,可那不是她的错。我用我手中的剑发誓—如果你们要杀死伊美雅公主,除非你们能杀得了我。 阿波多利的人民是不会答应的!他们也有亲人在战争中死去,可是,他们恨得只是篡位者。难道你们打着正义公道的旗帜,就是为了在胜利后,对无辜的妇孺大开杀戒吗?你们害怕什么?玛尔斯王子是一个爱憎分明,内心善良的王子。他不得不服从篡位者的命令,可是他数次违背国王,让国王的阴谋终究没有得逞。 现在,他因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而感到耻辱,没有率兵攻击我们,反而远遁他乡。在阿波多利的大街小巷,田间牧场,你们就会听到艾蕾诺亚王后有多么仁慈。阿波多利的人民发自内心地热爱他们的王后,绝不会因为国王一个人的残忍就能抹杀的。 我甘愿用我的生命保护公主和王后,其实是在保护你们!如果你们一意孤行,那么你们将看到阿波多利的愤怒。那和他们的野心不同,这是一个国家真正的力量的爆发。” 特林维尔单手举起长矛,和朋友并肩而立。“我是阿波多利的子民,我坚信!所以,我也会用我的生命来保卫阿波多利的王后和公主。” 阿波多利的将军护卫们也蜂拥上前,把格雷恩和伊美雅公主挡在身后。 科斯布斯退后一步,他挥了挥手,诸王身后的将军士卒也不甘示弱,挥舞着刀剑冲了过去。 大厅外尤葛纳的治安兵和联盟的数万大军也都剑拔弩张,一场混战不可避免。 当!当!当!当! 突然,王城的天空传来哀痛的钟声。王宫大厅中那些年代久远的雕像,仿佛也不忍心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全都是肃穆悲伤的神情。 公主跳起来,惊恐地看着格雷恩,死死抱着他的手。长老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侍冲了进来,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公主,王后……王后自杀了。” 薇妮尔一声都没喊出来,她直直地伸出双手就倒了下去。格雷恩一把扶住她,把她抱在怀里。 他泪如泉涌,大声喊道:“你们满意了吗?一个无辜的女人已经失去了她高贵的生命。难道,这还不够吗!还要多少阿波多利人鲜血,才能补偿你们受到的伤害!” 巴布科莱的臣民们都听到了钟声。他们聚集在一起,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他们是为了善良美丽的艾蕾诺亚王后,也是为了他们多灾多难的国家。 第一百八十三章 神秘访客 在格莱特长老的调停下,诸王联盟勉强同意了格雷恩的建议。阿波多利将用粮食种子、牲畜农具和马匹白银,补偿黑森林和被卷入这场战争的所有国家和联盟,换取诸王大军暂时的撤离。而阿波多利的新王,将在七圣会和诸王的共同见证下,日后再做决定。 诸王大军很快履行了条约,撤出了王城。可格雷恩心中却很清楚。这一切并不意味完结,也可能是一个时代的开始。 数年来并肩而战的人们,分别时却有了些说不出的陌生隔阂。两王和科斯布斯等人是最早离开的。图尔赖没能亲手为奥蒂将军复仇,他离开王城时甚至没有和特林维尔他们打招呼。赛尔和莱利克等人却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和他们洒泪而别。这也让特林维尔稍感安慰。 望着军旗东向,尘土渐息,格雷恩看着骑在马上怅然若失的女战士,轻声说道:“我还以为看到多兰赫尔王子不舍的眼神,你会跟他一起离开的。” 希娜低着头叹了一口气。她望着东方,也轻声回答道:“我暂时还不想和一个被复仇冲昏了头脑的人在一起。等他明白过来后再说吧。” 过了一会儿,她看着格雷恩,欲言又止。 格雷恩微笑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希娜又轻轻叹了一口气。“格雷恩先生,我想请你原谅多兰赫尔在王城的所做所为。他并不是那种心中只有仇恨的人。” 格雷恩望着他的眼睛,轻轻地笑了。 “当然,希娜小姐。放下仇恨,甚至比永远牢记在心更加艰难。可是,多兰赫尔王子是个高尚的人,他很快就会摆脱煎熬,心中会重新充满爱和希望。” 希娜遥望着远方,轻轻点点头。 联盟的大军还在返回的路上,阿波多利的人们却已经深切感受到战争结束带来的影响。 享誉大陆数百年的强大国家,发生着脱胎换骨般的阵痛。数万能征惯战的士兵,或归于城乡故土,或湮灭于人们的心头。人们仿佛突然之间就变得一无所有。虽然更多的阿波多利战士们活了下来,可是,王国再也不能给他们带来光荣和骄傲了。 一个骇人听闻的罪行,沉重打击了国家的声誉,也毁灭了整个王室,毁灭了阿波多利人们心中最美的梦。他们刚刚埋葬了早已死去二十年的真正的国王,又在一片悲痛中,埋葬了阿波多利的王后。 曾经无比高贵荣耀的家族,只剩下了不知身在何方的玛尔斯王子,和孤零零一个人身处寂寞深宫的年轻的公主。 阿波多利的人们都用心痛和怜爱,关怀着他们的伊美雅公主。希娜和蕾思瑞大婶也应格雷恩的请求,时常入宫陪伴公主。其实不用他那么做,两个善良的女人也会那么做的。唯一让他感到开心的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伊美雅公主年轻稚嫩的眼神里,渐渐成长的目光。 王国看似逐渐在恢复如初,可是联盟撤军时留下的赔偿条约,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王国的身上,让他们感到窒息。 人们心中滋养的怨恨,让格雷恩暗暗心惊。更令他牵肠挂肚的,是不知去向的玛尔斯王子。 他时时在想,“近卫军到底去了哪里?阿卡,你找到他们了吗?” 望眼欲穿的等待终于等来了结果。整个冬天都已经过去,冰雪消融,青草抵破了埋藏它的土地,绿绿的嫩芽又站上了树梢。他等这个消息已经太久了。 是尤葛纳最先发现了归来的阿卡阿卡。格雷恩能想象到过去的几个月里,阿卡阿卡为了完成他所交代的任务,一定吃了很多苦头。可是,当他看到阿卡阿卡时,又是吃惊,又是难过。特林维尔一把就抱住他,没有责骂他离开太久,只是小心地拍打着他的后背,狠了狠心才说道:“你这个家伙竟敢离开我这么久,下一次绝对不容许这样!” 阿卡阿卡憨憨地一笑。他满面憔悴,头发干枯蓬乱,可是仍然目光炯炯。 “格雷恩先生,我回来了。” 阿卡阿卡的确追上了玛尔斯王子和他的近卫军。可他却没有见到阿波多利的王子本人。 “无论我怎么请求,无论是以高山国的王后之名,还是圣城的使者,都没能打动他。玛尔斯王子拒绝见我,并严厉禁止我再次追逐烦扰他的企图。我已经找到他,得知了他的去向,所以,我只能赶了回来。可我返回时,见到了暴风骑士团的菲洛师团长。我不知道是不是玛尔斯王子有意让我见到他的。他还有话对你说,格雷恩先生。” “阿卡,请说吧。”特林维尔他们也安静地听着。 “菲洛团长让我告诉你—玛尔斯王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也是他必须要去做的。而且,王子殿下相信,因为格雷恩先生就在王城,一定会尽全力保卫艾蕾诺亚王后和伊美雅公主。所以,他才能不告而别,心无牵挂。” 格雷恩沉思着,长老和希娜不住叹息。 “他只说了这些吗?” “是的,格雷恩先生。” 格雷恩快步走到桌前,俯瞰着地图。很快,他就找到了阿卡阿卡遇到近卫军的地方。 特林维尔笑道:“阿卡,虽然你跑的比我要快上那么一点点。可是,要论起找人的本事来,你可就差远了。我看,你还要在我身边,再多多的长些本事呢。” “当然,主人!”年轻的小伙子真诚地笑道。“要是你亲自出马,拦下近万人的近卫大军,比拦下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还要轻松容易得多了呢!” 说完,他嘿嘿一笑。众人都看着特林维尔,他却出乎意料地平静,竟然没有反驳。格雷恩却在思考着。 玛尔斯王子也是了解他的。他并不是抛弃了王后和公主,因为他深信,格雷恩必定会以生命去守护阿波多利的王后和公主。 他既为这份信任感到激动,却更加迷惑了。还有什么比保卫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更让他抛开一切,必须要去完成的吗? 一支装备精良而庞大的军队,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引起恐慌和瞩目,想瞒过所有人的眼睛更是不可能的。难道他就这样大张旗鼓地去做他想做的事吗? 他又俯身地图,猜测着近卫军的动向和最终目的。唯一让他感到心情舒缓的是,近卫军出现的地方,再南方就是富庶的蒙德威亚港口城市,已经很近了。如果他这样做,近卫军也能得到休养生息。 他既已得到了近卫军的消息,心情稍定。加上一时也猜不透玛尔斯的心思,索性也就不再去想近卫军接下去的动向了。看着他们又说又笑,他也笑了。 “希娜小姐,虽然阿卡带回的消息并不多。可是,对一直思念牵挂着哥哥的伊美雅公主来说,这也是个好消息。” 希娜笑道:“我已经准备好去见高山国的公主了。我很喜欢善良懂事的公主,也很高兴能把她哥哥的好消息带给她。” 特林维尔突然伸过头来,一脸郑重地叮嘱着她:“希娜小姐。阿卡这个家伙虽然是有点儿小聪明的,可是他肯定忘记了些伊美雅王子对公主说过的话。你可不要像他那样也给忘得干干净净的了。” 希娜又好气又好笑,她白了他一眼,说道:“特林维尔先生,你还是把你的那些本事,都留着多传授给阿卡吧—仿佛你很会哄女孩子似的!” 格雷恩笑道:“阿卡这几个月在外奔波,确实太辛苦了,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休息?”阿卡阿卡却笑了。“那是不可能的!主人啊,快带我去传说中的酒馆吧!我要痛痛快快地大喝特喝那传说中的美酒呢!” 见到阿卡阿卡憔悴却依然活力旺盛的样子,特林维尔本就满心欢喜,而他的提议更加大慰其心。 他哈哈大笑,拉住阿卡阿卡的手。“现在还不太晚,正是喝酒的最好的时候呢!格雷恩,”他裂开大嘴看着格雷恩。“和我们一起去吧,让我们一起让这个小伙子见识见识,巴布科莱人们的热情吧!” 希娜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格雷恩也笑道:“我很想和你们一起去—就像巴布科莱的夜晚需要酒和大个子维卡的笑声。不过今天晚上,正好我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还有些事要好好想一想呢。” 特林维尔拉着阿卡阿卡笑着冲了出去。希娜和长老也和他一一告别。屋子里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燃烧的蜡烛火苗突突,烛影摇摇。他手抚下巴,围着大橡木桌轻轻踱着步。屋子里静悄悄地。 他低声说道:“萨兰克先生,是你来了吗?” 烛光暗淡的墙角,一个灰色的影子显露出真容。满是皱纹的脸,倔强的额头,鹰隼般锐利的灰色眸子,和他有些惊讶微微上翘的嘴角,正是佩德塔兰神山的主人,萨兰克。 他依旧穿着那件陈旧发白的灰袍,手里拄着长杖。他微眯着双眼慢慢走到了灯光明亮处。格雷恩微微欠身,表达他即使深夜也会对朋友的拜访表示欢迎。 萨兰克和几年前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变得更老,当然也不会再年轻起来。可他强自镇静地嘴唇翕动着,终于没有开口。格雷恩微微一笑。 萨兰克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他。终于,他开口说道:“格雷恩先生,你又是……”他突然停下来,不再问他。格雷恩却笑了。 “萨兰克先生,难道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萨兰克眼中的凶气一闪而过。他用平静地语气反问着:“难道,这不是我的权力吗?” 格雷恩走到桌子的另一边,也坐了下来,盯着面前这个忧郁可怕的老人。 可是,他却叹了一口气。“我的确想过杀死你们。萨兰克家族的人有仇必报,从不问是否对错。在黑森林我的确想那么做,可是被你们逃脱了。玛尔斯和埃吉尔都是没有用的人,我想借助他们的力量为自己报仇,结果却只杀死了一个弗德利特的无名小卒。不过,那位精灵王子的死,却是我没有想到的。” 时间也许过得还不太久,精灵王子在他眼前被杀的那一幕,仿佛清晰重现。可二十年来的磨砺和成长,特别是近几个月来他亲身经历的一切,都让他心中的追求更加明亮高尚,仇恨也越来越看淡了。 他的双眸直视着萨兰克,说道:“所以,你想在这间屋子里动手吗?” 萨兰克摇了摇头。“既然我已经在黑森林向我的仇人们动过手了,可你们都活了下来。这也许是天神的意愿。你们依然是我的仇人,可我已经不想杀死你和你的那些朋友们了。” 格雷恩却没有为他话语中隐含的求和不理不睬,他冷笑一声,说道:“莫摩尔为一己之私,阴谋颠覆天神之光庇佑下的白龙之城,耳闻目睹他行为的人,无不为他的罪行暴露,被当场格杀而拍手称快。” “那又怎么样?”萨兰克同样犀利的眼神凝视着他,看不出是悲是怒。“也许我才是那个最痛恨他的人。可是,为了身首异处,名声与性命都已堕入深渊的父亲复仇,那是做为一个儿子必须去完成的。我说过了,我已经在黑森林出手了,你们还活着,这是天神的意愿。我不会再报仇。至于你们与欧思夏尔和埃吉尔之间的事,我也不会再插手了。” “是吗?”格雷恩反问道,“你想必早已经知道了莫摩尔与埃吉尔之间的渊源,所以一开始就找上了他,妄想借助他和篡位者的力量,为莫摩尔复仇。另外,你口中说着再也不会插手联盟与埃吉尔之间的争执,却又帮助他劫走了阿波多利的篡位者。所以,你所说的哪些才是真的呢?” 格雷恩咄咄逼人的追问没有激怒老人。他平淡地说道:“的确如此。埃吉尔还是个少年时,就已经在七圣会的长老座下,为莫摩尔立下过很多功劳—虽然我也是后来才得知的。也因此当他找到我,宣称要为他的恩师复仇时,我无法拒绝他。可是,他的聪明中透露出的那一丝残忍狡诈,也让我十分厌恶。我是说真的,格雷恩先生。 即使他在那些年里,成为我的父亲身边最亲近的人,可仅凭着这些,我是不会为他这样的人效劳的。他是一个阴险的小人,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拉着一个伟大和强盛的国家为他陪葬。这样的人我怎么会真心帮助他呢?只有你们才会被他所欺骗。如果高山国的王子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和包藏的祸心,只怕早就把他碎尸万段了。” 萨兰克至少目前还是他们最危险的敌人之一,可是,格雷恩却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一颗骄傲的心,是不容许被谎言玷污的。而且,他所说的也是格雷恩多日来心中苦思而不得结果的疑惑。 萨兰克看破了格雷恩平静却急迫的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他暗暗得意。 “没错。他在我面前苦苦哀求,要我帮他把那位高山国宝座上的假国王从牢房里救出去。他一再提起和莫摩尔之间亲如父子的深厚感情试图打动我—在黑森林他已经那样做过一次了,已经没有用处了!我是不会白白为他做事的。除非他有让我感兴趣的东西和我交换! 万般无奈之下,他向我和盘托出了他的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足以颠覆强盛稳固如高山国这样的国家!当然,眼下的高山国,和强盛稳固再也无法联系在一起了!可是,毫不夸张地说—任何时候,这个埃吉尔身上的秘密,都足以让高山国陷入万世沉沦。格雷恩先生,你不想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吗?” 萨兰克自以为看穿了他心思,用一个所谓的天大的秘密来诱惑他,让他俯首称臣。他虽然不想再杀人了,可是,他还是忘不了报复他的杀父仇人。 格雷恩微微一笑。“那就要看,萨兰克先生想从我这里交换什么了。” 萨兰克静静地看着他,嘴角突然泛起不可言状的神秘微笑。他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很聪明,格雷恩先生。无论你拿什么来交换,也是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这个秘密的。” “所以,你果然不是来杀我的。只是一时兴起,专程来告诉我你有个秘密,却又不会揭穿谜底!你想让我永远想着那个秘密,从此寝食不安,担惊受怕。是这样吗,萨兰克先生?”格雷恩淡淡地说道。 萨兰克满是皱纹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红晕,他寂寞如灰冷冰冰的心里,也有些激动了。 “你也许会把我告诉你的事当做一种报复。而我更乐意把它看成是你我之间的又一次比试。你不是也很聪明吗?那你就猜一猜吧!或许再过二十年,如果你仍然猜不出答案,到那时我说不定已经没了现在这样的心情,来为埃吉尔保守这个秘密,会很乐意告诉你呢!除非你猜到了!那我也就没有必要这样做了。”他脸上的皱纹因无法隐藏的微笑而刻得更深了。 格雷恩依旧淡淡地回答着他。“那么,如果我们还能活着,二十年后,我也很想亲耳听您说出这个秘密呢。” 格雷恩的平静多少令这份喜悦显得平淡,萨兰克意犹未尽。他深邃的目光一直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年轻有为,卓尔超凡的男人。 桌上的烛火照亮了两个定下二十年约定,有着同样强大的力量和意志,也同样未报杀父之仇,却又有着不同心意的男人。 望着格雷恩明亮的双眼,坚毅的脸孔,萨兰克心中突然一阵苦笑。 “这样好了。”他说道,“约定就是约定,二十年期限为止,我已经不能主动告诉你了。” “我明白。”格雷恩点点头。 “我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 “我同意。” “所以,深夜冒昧来访,多有打扰。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打算告诉你一个不那么值钱的秘密。” 格雷恩微微一笑,说道:“多谢。” “且慢,格雷恩先生。我的要求虽然简单,却又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呢。”格雷恩看着他。他哈哈大笑。“其实真的很简单,那就是—凭着你自己的心,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吧!” 格雷恩站起身,“多谢教诲,必当如此!” 萨兰克看着他,满意地点点头。 “你难道不想知道,埃吉尔为什么要救走那位败露了身份,已经毫无用处的假国王吗?” 格雷恩面色严正,说道:“想必,他想要救得已经不是那个篡位者了。” 萨兰克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知道,他和他救走的篡位者,现在在哪里吗?” 格雷恩躬身施礼,诚恳地说道:“请您指教!” 萨兰克抒怀而笑,又长叹一声。“格雷恩先生,就在我和你做出二十年之约时,埃吉尔已经带着你口中那位高山国的篡位者,乘上了一艘海盗船,一直向南驶去。春天过去时,他们将到达格拉冬海角,再转向东方。而后会一直向前,直到他们最终的目的地。你一定已经猜到了吧,格雷恩先生?” 格雷恩沉默不语。 “你一定会疑惑,我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格雷恩,我已经说过了—我厌恶埃吉尔歹毒的心肠和奸诈的为人。他自以为小人得计,可以利用我。我可不是任他呼来唤去的帮凶。 我已经从他身上探知了他的秘密,现在,他和他的主子正在谋划着更大的阴谋。我从不以正义自居,可我也不会任由他胡作非为。格雷恩,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话—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 格雷恩无比的清醒。他手握剑柄用力点了点头。萨兰克又看到他坚定的神情,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埃吉尔的身世,还笼罩着连我也不能完全看清的迷雾。你不能轻视他。而我从高山国的篡位者身上,也感知到了一股更加可怕和邪恶的力量。甚至一度让我感到恐惧。可是,你不一样,格雷恩。”他竟然走到格雷恩面前,轻轻拍着他的肩头。“你比我年轻,充满活力。正义的力量会助你一臂之力,完成你心中的所想。” 两个人的谈话,突然变得惺惺相惜。而这也是他们刚刚见面时,谁都不会想到的。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现在,我该走了。” 格雷恩又一次躬身相送。可是,萨兰克却问道:“格雷恩先生,我已经说了这么多。你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格雷恩摇摇头。萨兰克的脸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一闪而过。他的嘴角微微抽动着,可是他还是转头离去。 “萨兰克先生。”格雷恩突然喊住了他。“请您一定好好保重。因为,二十年后,我才会告诉你,我是怎么又一次发现您就隐身在角落里的—做为你给我一个让我永不安宁的秘密的报答!” 萨兰克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他的脸上是愕然,又掺杂着难言的欣然。俄而他洒然而笑,转身消失在巴布科莱的黑夜中。 目睹过尘世繁华与萧瑟的星辰依旧闪烁,带来清醒微风的夜,掩藏着多少神秘未知的秘密啊。 他听到脚步声就停留在他的身后。 “他走了,”长老低声问道,“你和他谈过了?” 格雷恩转身看着长老,微然一笑。 “是的,长老。虽然我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秘密了。可是,我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不过,那是二十年后我才会去想的。现在我又觉得,有些事情原来还没有结束。”长老也轻轻地叹息着。 “不过,”格雷恩依然在笑。“我不想现在就把特林维尔和阿卡叫回来了。至少今天晚上,让他们开开心心地喝个够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秘密 第二天清晨,格雷恩一眼看到阿卡阿卡时,不禁再次大为惊讶。 从几年前黑马蹄旅馆第一次见到他以来,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个永远精力旺盛,不知疲倦为何物的小伙子,如此萎靡不振呢。 希娜一边担心地看着无精打采的阿卡阿卡,一边忍不住笑着问道:“昨天晚上,在巴布科莱的酒馆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长老也是疑惑不解吃惊的样子,特林维尔大为得意。 按照他的说法,他只是让阿卡阿卡终于见识到了,传闻已久的蓝莓酒馆酒徒们的“热情”。 阿卡阿卡皱着眉,哭丧着脸。昨晚狂欢滥饮的红晕,还没有从他瘦削精干的脸上消失,正明白无误地向所有人宣告着,他和他的主人一起,受到了巴布科莱那些最疯狂酒徒们的喜爱和追捧。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我事先知道竟然会是这个样子的,我肯定会后悔吵嚷着,要去亲自感受一番呢。不过,已经来不及了。”他这样说着。 酒徒们争先恐后地拥抱过他,接下来就是一杯又一杯的美酒,让可怜的小伙子应接不暇,心中大倒苦水。可他眼中不住滚下来泪水,却被当做了激动。 巴布科莱的人们都见识过这个名字像小怪鸟叫声的小伙子在高台上的勇敢表现,而且他是大个子维卡忠诚的仆人和好朋友!那他肯定会有配得上好朋友的酒量才行! 当他们看到阿卡阿卡流着眼泪,哽咽着一杯接一杯喝下蓝莓老爹酿出的美酒,竟然也都感动的眼泪横流。 阿卡阿卡被人们紧紧围在酒桌旁,眼前还摆着十几杯斟得满满的酒杯。他已经不记得今天晚上喝干了多少这样的酒杯了,可是,那斟满情意的酒杯却永远也不会变少。 “这酒果然真香啊。”他舔舔嘴唇,不禁感慨着。为了巴布科莱人们的热情,也为了他的主人就坐在另一张桌子旁,一边看着他流泪,自己却直笑眯眯地抚摸着肚皮。 特林维尔喝的比任何人都多。也是他几年来喝的最多的一个晚上了。 外面街道上的宵禁很久之前就开始了。可是没有人去理会。他们才不管会不会有尤葛纳大人的治安兵突然闯进来,横挑鼻子竖挑眼地强迫他们马上结束这场久违的盛宴呢。他们宁可每人付出十枚小银币的罚金,也要看着他们的大个子维卡主仆二人喝酒! 听着阿卡阿卡垂头丧气的讲述,众人都哭笑不得。 只有他的主人心满意足地说道:“你们简直想象不到,我们的这位小伙子有多么受巴布科莱人们的喜爱。实不相瞒,”他言之凿凿,一副长者的派头。“如果不是昨天晚上看他实在有点儿醉了,我肯定会让他答应下来的。” “答应什么?”希娜既心疼又好气。 阿卡阿卡的脸突然更红了。他扭扭捏捏,简直和他的主人一模一样。他唉声叹气地说道:“可是你明明已经答应了啊!而且好像答应了不止一家呢!” “到底是什么?”希娜看着特林维尔得意洋洋,阿卡阿卡欲言又止,更好奇了。 特林维尔笑道:“你们不会想到,阿卡这个家伙比我还受大家伙的欢迎呢。好几个家中有未嫁女儿的,都纷纷想把这个可爱的小伙子招为上门女婿呢。我肯定也喝醉了,所以,我都替他答应下来了。” 这下,不但是希娜和格雷恩忍不住笑了起来。连长老也笑眯眯地摸着长胡子,不住地点头。 希娜又气又笑,她看着还在不知羞耻地嘿嘿而笑的特林维尔,摇头笑道:“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呢。阿卡,要是大家都把他们漂亮的女儿送来可怎么办呢?再说,你的主人也太胡闹了。他自己还是光棍一条呢,却急着把你给许给人家了。” 大家都笑起来。阿卡阿卡一想到那可怕的场面,不由直咧嘴,可仍信誓旦旦地说道:“我的心永远属于娜娜小姐。即使巴布科莱的好心人们送来更多的姑娘,也不能打动我的心了!”特林维尔哈哈大笑。 “不用担心,希娜小姐。我打赌!那些蓝莓酒馆里的酒徒们当时也没几个是清醒的了。说不定他们早上一醒来,早就把他们的女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格雷恩无奈地摇着头。特林维尔却意犹未尽。他看着格雷恩,笑着说道:“格雷恩,我的朋友。我记得当时是邀请过你的。可你错过了蓝莓酒馆的欢迎盛会。待在这间枯燥乏味的屋子里,肯定无聊极了吧!” 看着他挑衅的取笑,格雷恩微微一笑。“那倒未必呢,我的朋友。昨天晚上,在你们走后,这间枯燥乏味的小屋里面,却发生了一些也很奇怪的事情—说不定比阿卡到底要娶哪家的姑娘还要费解呢。” 没有什么是能轻易让大个子维卡放弃他的矜持和尊严的。如果有,那一定就是他不可救药的好奇心! 特林维尔一听到他也有可能错过了比喝酒还好玩儿的有趣的事,顿时兴致盎然,急忙追问着。 格雷恩微微一笑,看到长老笑着在点头,于是,向他们讲述了昨天晚上萨兰克不期而至,突然现身的事。 当然,他肯定不会对他的朋友讲起那个萨兰克口中那个“天大的秘密”。他可是太了解他的朋友了—如果他一不小心说了出来,那才是真正的永无宁日呢! 即使这样,他们也都皱着眉头,颇为意外。 特林维尔第一个叫了起来。“格雷恩,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来杀你和我们的呢?你就这样放他走了?” 格雷恩只是耸耸肩,把手一摊说道:“可是,好朋友,事实证明,我并没有猜错啊。” 希娜也说道:“我觉得特林维尔先生说的没错—从他答应了埃吉尔的请求,在黑森林与联盟对抗时,他就已经是我们的敌人了。在大沼泽那场战斗中,他给我们造成的伤害还不够惨重吗?别忘了,米莱里安王子就是死于他的手,连你也差点儿身遭不测。这样的人太危险了,我们不能轻易相信他。” 面对希娜的质问,格雷恩只好又无奈地答应了她。既然此时的萨兰克敌友难分,还是要小心提防。可是,特林维尔突然想起来一件更加紧迫重要的事情。还没等丹娜和格雷恩的话说完,他就又大叫起来。 “不对,不对!” 阿卡阿卡虽然还有些宿醉,可是做为一个忠诚的仆人和朋友,他还没忘了他的职责呢。他也急忙问道:“哪里不对了,主人?” “格雷恩,”特林维尔如百爪挠心,急得坐卧不安。“你到底是怎么发现他的?如果墙角那盆花也算得上是一棵树的话—鬼才信呢!那也是绝对不可能有任何一只蜜蜂、蝴蝶出现的!格雷恩,快说说看,这次你又是怎么发现他,又让他现身的呢?” 可是,格雷恩坐在椅子上,手指轻敲着桌面,发出低低清脆的声响。他的表情高深莫测,却又像是最平常不过了。这样反而让特林维尔更加迷惑了。 “啊,对不起,好朋友。”他看着一脸急迫的朋友,“只怕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呢。” “为什么?”他脸上的神情,几乎已经是在哀求了。可显然他的朋友却无动于衷。 “因为,我已经答应了萨兰克先生—二十年后,我才会说出这个秘密。” “天哪!二十年!”特林维尔痛苦万状的样子让大家都忍俊不禁。“谁能等得了二十年呢!明明眼前就有一个秘密,却只能在那么久之后才能得到答案,还不如现在就杀了大个子维卡呢!” 在佩德塔兰神山,希娜也是亲眼所见,格雷恩曾两次看破了萨兰克的藏身之地。可那是机缘巧合之下,加上对萨兰克心思的看透,才有了那两次的有惊无险。但这次他又是如何做到的呢?其实她也无比好奇。可是,看着特林维尔痛不欲生的样子,她和阿卡阿卡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个子维卡可怜兮兮的样子,连长老也是充满同情,看不下去了呢。他笑着说道:“也许等不了那么久呢,特林维尔先生。” 特林维尔脸上刚刚露出喜色,他又接着说道,“其实,从我一走进这间屋子,就一直在试图破解这个谜题呢。我觉得格雷恩能发现他,实在是一件奇妙的事。不过,这么快就让格雷恩自己说出答案也太过无趣了些。特林维尔,请给我一段时间吧—如果我也实在猜不出来,我保证,我会和你一样着急想知道最后的答案呢。” 话已至此,特林维尔仍心有不甘。可是看到大家都说,其实真正的最大的乐趣,在于追寻答案的过程,而不是结果。他们也全都赞成长老的意见。 虽然他强烈反对,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 毕竟,那也比要真的等上二十年,要好的多了! 看他们笑得够了,长老又说道:“萨兰克此次突然现身,的确令人费解。” 这次特林维尔没有放过机会,他抢在所有人之前问道:“为什么,长老?” 长老轻声笑着。“即使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只是放弃了再次为莫摩尔复仇的机会。可他也说过了,那仇恨会永远深埋在他的心里。可他这次离开了埃吉尔等人,返回王城却只为了告诉我们篡位者的去向,这让我实在想不明白啊。” 从萨兰克那里得到的那个所谓的天大的秘密,此时格雷恩的心中还在一直犹豫着。他并不能保证萨兰克一定会拥有那个,足以撼动像阿波多利这样强盛国家根基的秘密。同时又深信,以萨兰克的为人又不会虚无妄言。既然他没有说出那个秘密,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所以,格雷恩甚至连长老在内,瞒过了所有的人。 于是,既然连长老都想不明白的事,那也肯定是大个子维卡想都不愿去想的事了。就在他们还在玩笑着,格雷恩却又陷入了沉思。 希娜走到他的身边。他抬起头看着美丽的达克赛德女战士。 “希娜小姐,顺着萨兰克先生提供的路线,你说埃吉尔带着那个篡位者,最终会到达哪里呢?” 听到他的询问,几个人的目光都聚到桌上那张硕大的地图上。地图就刻在桌面上,痕迹苍老,有的地方已经被无数次的摩挲指点磨平了,可仍然能清晰的向所有看到它的人,展示着它无与伦比的精美和准确。 希娜笑盈盈地随手一指,“我猜,他们只能去这里了。” “妙啊!”长老抚掌大笑。“和我老头子想的一模一样。”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特林维尔发现那竟是相隔遥远的大陆的另一头,狼族盘踞在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上最后的野蛮之地。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可恶!都怪这个尤葛纳。整天就会吹嘘他的监牢有多结实牢靠,结果还不是让这个囚犯给逃走了。” 阿卡阿卡突然伸出头,看着绵延的海岸,嘻嘻笑着对特林维尔说道:“主人,你可是这片大陆上最伟大的猎人了,你不会眼睁睁看着几个罪犯逃跑吧?主人啊,让我们追上去吧!把他们用绳子捆着拉回巴布科莱。”他越说越兴奋,脸也越来越红了。“然后,让尤葛纳大人重新在市政广场搭个台子,把那个黑森林的伪摄政和假国王吊死在绞架上!主人,我的主意怎么样?主人,我们这就去吧!” 希娜闻言皱了皱眉头,特林维尔则有些气急败坏。 无论他说过多少次,只要阿卡阿卡这个家伙当着格雷恩的面,说他是“最伟大的猎人”之类的话,他都会又气又尴尬。 他瞪了一眼还没有完全从昨晚的美酒和热情中清醒过来的小伙子,没好气地说道:“怎么追?他们可是坐着海盗的船逃离的。我们又去哪儿才能找到那样的船呢?再说,你又不是没看到,他们顺着海岸线,只要几个月就能到达野蛮人的领地。拿出你的好主意吧,我们要怎么追?” 特林维尔直接打消了阿卡阿卡追缉罪犯的提议,这还是自从他在黑马蹄旅店跟随他的主人以来的第一次。可是,特林维尔却没有感到丝毫难为情。要说架船在大海上航行并追捕罪犯的事情,连格雷恩都做不到吧?所以,他才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他气哼哼地言犹未尽,看着阿卡阿卡嬉皮笑脸不以为意的样子,他又想训斥他几句。 格雷恩突然接过他的话,声音洪亮,吓了他一大跳。 “为什么我们不能去追他呢?”他望着朋友吃惊的脸。“特林维尔,战争真的结束了吗?所有的一切都能回到从前吗?” 特林维尔咧了咧嘴,望着朋友平静却深藏在心中的激动和追求。他又开始结巴了。 “可……可是,格雷恩,你在说什么啊?” 格雷恩就站在他的面前,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是曾在他们一路跋涉山水和并肩冲锋杀敌时,只要看到就会充满斗志和勇气的,无所畏惧的光芒啊! 豪气在他的胸中翻涌着,他不由自主也有些激动起来。 “特林维尔,我的朋友。莫妮德公主为什么从小失去父母家园,流落在阿斯特拉尔先生的身边,成为一名孤女?希娜小姐又怎么会在幼年时不得不离开故乡大鹏国,寄托在萨普莱将军和梅妮夫人身边?是谁挑起了这场不义的战争,杀戮黑森林的人民和他们的王,让多兰赫尔王子国破家亡?又是谁胁迫西方大陆的诸王,让他们摄于淫威之下,充当了为虎作伥的财狼打手?我们在七圣会的旗帜下,整合被压迫欺凌的人们奋起反抗,是为了什么?我们不远万里收复凤凰城,让震慑邪魔的圣火熊熊燃烧,又是为了什么?” 特林维尔面红耳赤,热汗直流。他喊道:“格雷恩,你一口气问了那么多,让我怎么回答你呢?” 格雷恩望着他的眼睛,像是看透了他的心里。 “特林维尔,你心中想什么就说出来吧。不要犹豫。” 特林维尔胸膛一挺,浓眉一扬,大声回答道:“我明白,格雷恩!这一切都是为了正义!” 屋中因格雷恩激昂的陈词而变得严肃起来的气氛,却因他同样激昂的回答,瞬间又变得轻松古怪。 听到阿卡阿卡“噗嗤”笑出了声,特林维尔不由得挠着头,想了想,才又问道:“难道,只有抓到卡迪尔—那个挑起了战争的假国王,这一切才能真的彻底结束吗?” 格莱特长老摆了摆手,让他们都安静下来。 “卡迪尔只不过是一具被抽干了精神的躯壳,名声狼藉,已经不可能在这片大陆上掀起新的波澜。可是,埃吉尔救走了他,是因为占据了那副躯壳的背后的主人—荷提流斯的幽灵。” 特林维尔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诸位,我并不是在危言耸听。七圣会当初建立时,正是为了抑制失败了的堕落天神的头领,阻止千年之后他四分五裂的身体和灵魂的复原。七圣会从建立那一刻起,就一直密切的注视着,寻找着。可是,当我终于找到他,他的力量比我想的还要可怕。” 特林维尔赶忙问道:“长老,那个幽灵就寄居在假国王的身上,这你很早之前就已经预见到了。可是据我看来,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他还不是被你降服在众目睽睽之下,像条癞皮狗一样只会哭喊打滚儿,这样的幽灵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长老听他说完,苦笑起来。 不过格雷恩等人却觉得,特林维尔的话虽然过于儿戏,但他们看到的那个幽灵,和大个子维卡所说的相比,的确没有更高明之处。他们也都看着长老,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以解心头之惑。 第一百八十五章 重现赏金猎人 长老长长叹了一口气。“事情没有特林维尔说的那么简单。千年之前的天神大战中,堕落天神的头领荷提流斯被彻底打败。他的身体化为齑粉,可是女神瑟尔玛心中一时不忍,留下了今日的祸根。 荷提流斯的魂灵不散,却再也没有力量反抗天庭。为了有朝一日重振旗鼓,他才和骐尔达定下了这千年之誓。骐尔达等众天神又怎么会坐视堕落天神的再次壮大,他们剪除荷提流斯的党羽,扶助精灵、石灵和人类的成长。 七圣会力量壮大时,不论是游离于大海中的海盗,还是盘踞在黑暗势力强大的野蛮之地,都无法重新集聚成足以威胁到大陆的程度。荷提流斯和至尊天神之间的赌约,暂时像是遭受到了失败。 这个赌誓已经开始了数千年,从没停止过。现在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是荷提流斯胜利,从此黑暗笼罩整个大陆,人类从此沦为奴隶。邪恶战胜了正义,邪神将欣喜若狂地霸占原本属于我们的土地,在黑夜里,他们翩翩起舞,荷提流斯可以肆意凌辱我们。因为,我们输了。 可是,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我们已经战斗了数千年,我们还将继续战斗下去。过去胜利属于我们,这次也不会例外。因为,我们从未放弃为自己而战。所以,不要争吵,不要让我们的力量被无谓的争斗消耗。这正是荷提流斯想看到的。 他一直幻想着能取得最后的胜利,是因为他总能看到人心的丑恶和肮脏—虚伪,狡诈,倾轧,反复无常,色厉内荏。人类不会被邪神打败,打败我们的,只能是我们自己。战胜自己,就能取得这场关乎人类,关乎整个大陆生灵命运的战斗。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黑暗的势力被光明驱逐,人类终于主宰了自己的命运。可是,当这个世界充斥着阴谋,一切美德,善良,仁慈,忠诚,友谊,坚韧,执着,都成为远去的奢望,不再有爱情,人们不配再享有朋友。再也见不到亲人,没有温馨,只有背叛。荷提流斯的幽灵就是在等待这样的机会。” 希娜狠狠地说道:“荷提流斯贼心不死,他不可能得逞!那个假国王太可恶了!他又是怎么投靠了这个幽灵的呢?”长老看着他们。 “荷提流斯的幽灵四处飘荡,千年来找不到落脚之处。可只要这个世界上有杀戮,有阴谋,他就可以苟延残喘。千年来,他诅咒着,痛恨着,终于找到了高山国的篡位者。他也终于等到了复仇的最好的机会。 篡位者心中同样充满仇恨,令他无法自拔。荷提流斯的幽灵趁虚而入,借助他不可告人的阴暗掌控了他。我这样说不是在为篡位者达辩白—如果有机会,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的哥哥,这样就可以登上高山国王位,占有高山国的王后。但那个幽灵的出现,助长了他胆怯卑微的恶念,让这一切都更快变成了现实。 荷提流斯的幽灵为他创造了这样的机会。篡位者自以为得偿所愿,江山美人同时拥入怀抱。可他哪里知道,真正得逞的是荷提流斯。篡位者不过是个最好的傀儡。他坐拥天下最强盛的国家和军队,借助他的手可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无数人死于这场起于阴谋的战争,荷提流斯却因仇恨和鲜血的滋养即将美梦成真。等到他恢复元气,到那时,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特林维尔想象着长老所描述的那可怕的一幕,他急忙问道:“长老,那我们该怎么办?” 长老说道:“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集合起我们所有的力量,向蛮族黑暗的老巢发动致命的一击。大陆上,荷提流斯已经无处容身。他所仰仗的手下们已经被瑟尔玛的圣火压制在黑暗的鸿沟,不敢轻举妄动。只有狼族,它们的祖先本就是荷提流斯的旧部,千百年来一直守护着荷提流斯的遗愿,一直忠诚于他。所以,当篡位者被揭穿,失败的幽灵无处可去,只能再次回到野蛮之地。” 野蛮之地啊!天神的目光扫过也会颤抖的黑暗和死亡之地! 可是,格雷恩站了起来,他嘴角还带着微笑,眼神自信明亮,让看到的人都微微颤抖。 “长老,我要去野蛮之地,亲手抓住那个庇佑着幽灵的篡位者。杀死他,是为了这场战争的结束。也是为了阿波多利屈死的国王和王后。只要能杀死他,我宁愿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特林维尔急得也站起来,盯着格雷恩说道:“格雷恩,不要急着下这么重大的决定啊。” 格雷恩的眼睛清澈深邃,还没开口,特林维尔几乎已经读懂了眼睛里蕴含的一切。 “特林维尔,我们必须去。”他的眼神明亮火热,让特林维尔也微微颤抖。“我的朋友,我们当然是为了正义而战。可是,这次我要把所有的理由,都留给阿波多利人!想想过去,我们是何等的骄傲啊!富强繁荣带给我们的荣光,是我们的祖先留下的最大的财富。 可是,因为这场战争,因为残忍的杀戮,因为遍地的鲜血,因为背叛,因为阴谋,阿波多利被剥夺了所有的光荣。她再也不是那个给人们带来幸福和安宁的伟大的国家了。我们失去了艾蕾诺亚王后,玛尔斯王子流落在外,伊美雅公主也因血脉而身背不堪忍受的恶名。 特林维尔,我的朋友!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难道连最后的荣耀也要被全部夺走吗?你想看到巴布科莱的人们因祖先的荣耀蒙羞而羞惭的脸吗?你想看到我们的子孙后代永远背负着因失败而永远活在怀念过去光荣的追思中吗?特林维尔,和我一起去吧!让我们彻底结束这场战争,让阿波多利的人们,重新生活在光荣和自豪之下吧!” 特林维尔听得血往上涌,激情勃发。他一把就拉住了格雷恩的手,大声说道:“格雷恩,我要和你一起去野蛮之地,我要亲手去杀死黑暗的幽灵!大个子维卡要一个人承担起巴布科莱所有的光荣。让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红着脸的阿卡阿卡也抓住了他的手,说道:“主人,不要急着下这么重大的决定啊。” 特林维尔看着醉眼惺忪,嬉皮笑脸的小伙子,笑得更加灿烂。 “对了,还有你—阿卡!你要是还酒醉不醒,我就把你绑在马背上!我们一起去吧!去抓住那个幽灵!就照你说的那样,把那些真正的罪人吊在绞架上。哼哼,那才是他们应该待着的最好的去处了。” 所有的人都在笑。仿佛突然之间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让他们的心扉通彻明亮,明白了每个人真正的追求。数月来接连不断的苦难和不幸,就像黑色的天幕笼罩着他们的心,也终于被一道光明照亮,从每个人的心中彻底扫除干净。 特林维尔突然扭头看着满脸含笑的希娜,问道:“希娜小姐,你会和我们一起去吗?” 希娜含笑不语。她刚点了点头,长老却笑道:“希娜小姐就不必去了。” “长老!”希娜拧起了眉毛,奇怪地看着他。 长老笑道:“我还有件事想让希娜小姐去做呢。” 听他这样说,众人都觉得理当如此。 既然是长老指名要她去做的事,那肯定是非常重要的,而希娜也是不可替代的人选。那也意味着,也许他们又要和她分别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知道了,长老。” 特林维尔拍着宽厚的胸膛,大声说道:“没关系,希娜小姐。你只管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什么幽灵!什么野蛮之地!统统不要去管了!都交给大个子维卡一个人好了!” 他们都知道,大个子维卡拍着胸脯说出的话,那是如火山般的热情誓言!希娜将不会因没有踏入野蛮之地手刃仇敌而遗憾! 她笑了。“我相信—高山国的光荣之星,你必将一往无前,横扫野蛮之地!” 特林维尔哈哈大笑。得到美丽的达克赛德女战士的夸赞和祝福,那可是不容易的啊。连阿卡阿卡都兴奋起来,半醉半醒之间,还不忘了喝彩加油呢。 长老看着格雷恩,问道:“既然这样决定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特林维尔大笑着抢在朋友之前回答道:“长老,这您就不用担心了!我……我和格雷恩都是阿波多利最好的猎人,没有哪个猎物能逃脱我们两个人的眼睛。”说着,他把目光转向微笑着的朋友。“顺便就定下来吧,格雷恩—你打算像那位逃跑的埃吉尔一样,在海边找条船坐上去,一路顺风破浪追下去呢,还是干脆骑上我们的马,直接杀到野蛮人的老巢里去?不过,这也没什么区别。只要我们决定了要去杀死那个幽灵,怎么去野蛮之地,都是无所谓的吧?” 他一边说,一边笑。格雷恩却觉得果然有些为难。他正在思索着,长老又笑着问道:“你们觉得,只靠你们三个人,能做到吗?冲入野蛮人盘踞了上千年的巢穴,生擒或者杀死那个幽灵。特林维尔先生,你有多少把握?” 特林维尔刚刚还在笑,听到长老的问话,他不由歪着脑袋,皱着眉头,像格雷恩那样心里暗暗盘算着。希娜和阿卡阿卡都眯着眼睛,看着埋头苦思的大个子维卡。 突然,他大声喊道:“就这样吧!长老,你不知道我从前还是一个赏金猎人的时候,也曾单人独骑闯入过山贼的老窝,把他们一网打尽呢。当然,野蛮人是多了一些,可大个子维卡绝不会把它们放在眼里。长老,请放心吧。我承认,野蛮人都是可怕的敌人。可是,那只是对胆小鬼而言。在大个子维卡眼中,野蛮人也只有两种—被我杀死的和过一会儿再被我杀死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卡阿卡笑着说道:“果然我的主人还是最英勇的猎人啊。” 可是长老听了他信誓旦旦的豪言壮语,却没有随声附和地夸赞他,希娜也竖起了眉毛瞪着他。特林维尔不禁挠挠头,看着他的朋友。格雷恩却在长叹一声。 蛮族在大陆上存在了千百年,它们的老巢在不断经营修筑下早已坚固无比,从未被攻破过。再加那里有毒烟瘴气,猛兽毒虫,它们和联盟的战争从未停止,无论它们强大或者弱小,却从未被彻底消灭,在野蛮之地和狼族战斗,就等于绑缚着自己的双手,放下自己的武器而任人宰割。 他并不惧怕野蛮人,更不会因此胆怯止步。可是要说仅凭着他们三个人,就像特林维尔说的那样,直接闯入狼族大本营,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无论如何都是渺茫的。这时候,他更希望得到长老的指点。 果然,长老笑道:“即使最勇敢的人,也需要朋友的相助。格雷恩,过去几年你和特林维尔等人的表现,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要说如果有人能办到,那也只能是你们!可是,为什么不带更多的人一起去呢?” 更多的人?格雷恩似有所动,暗自思索着。 他不是没有想过长老的建议。联盟数年鏖战,很多人磨砺出锋,堪当大任。如赛尔、莱利克,甚至图尔赖等人,胆量谋略都可以成为此行最好的伙伴。 可是,黑森林一刻也离不开赛尔。莱利克又是莱顿王倚重的青年将领,想必也不会轻易放他离开。至于图尔赖,勇武有力,和特林维尔不分上下,绝对是这次追缉任务的得力助手。可是,因奥蒂将军之死,他与阿波多利近卫军之间芥蒂颇深。要想说服他放下心中的仇恨,组成毫无隔阂的一支队伍,想来也不容易做到。 他又想了几个人,却又不住频频摇头。可是,长老却一直笑着,等着他开口呢。 他只得把心中所想和所忧虑的,都对长老说了出来。 可是,长老却说道:“格雷恩,这些人你可以都带去。可是,这还远远不够。” 格雷恩犯了难。他实在想不出,这次漫长危险的征伐,还有哪些人更合适。 特林维尔忍不住问道:“长老,你该不是想让我们把尤葛纳的治安兵都带去吧?那样可就声势浩大了。” 他们都听出特林维尔话语里的调侃。格雷恩一想到尤葛纳,也不由得摇摇头苦笑着。 “还不够!”可是长老的回答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格雷恩不禁失声问道:“长老,您到底想让我们怎么做?” “格雷恩,我想让你再次成为一个统帅—没错!带领一支大军,彻底消灭野蛮人,还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一片净土。” 长老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他认真严肃起来的样子,让格雷恩恍然大悟。 原来,长老一开始就想让他们那么做了! 格雷恩还没回答,特林维尔就已经不住口地喊叫起来:“不可能,不可能。” 长老却笑问道:“为什么不可能?说说你的理由吧,特林维尔先生。” 虽然他第一个大叫起来,可是如何回答长老的问题,又让他犯了难。看到大家都在看着他,他只好挠着头,把难题又交给了他的朋友。 格雷恩的心里也难免有些吃惊。虽然长老说出之前,他也的确有过这样的念头。可是,很快就打消了。 联盟眼中最危险的篡位者,已经彻底失去了再次作恶的机会和能力,在几乎所有人心里,战争已经结束了。他们已经不可能再次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幽灵而战。而且他也找不到让联盟重新聚集起来的理由和信心了。 他的心中无时不在喟叹。当共同的威胁消失,联盟失去了共同作战的愿望,是他们都看在眼里的。而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像他对朋友说过的那样—为了阿波多利而战! 他们也都没有忘记,王后自杀殒命的那个夜晚,诸王联盟是如何面对孤苦的伊美雅公主而死死相逼的! 长老也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格雷恩,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去问问高山国的公主呢?即使只为了高山国而战,也需要事先告知公主并得到她的同意啊。” 格雷恩点了点头。“是的,长老。我打算立刻去见阿波多利的公主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啊,远征 伊美雅听到格雷恩觐见的请求,马上就召见了他。就在王后与他们诀别的那件屋子里,公主身穿黑色长裙,等着他的到来。 短短的时间里,阿波多利年轻烂漫的公主,已经真正成熟起来。她和所有阿波多利人一起,承担着痛苦的折磨,也学会了坚强和隐忍。 看到格雷恩走了进来,她脸上露出的笑容,让他既揪心又宽慰。 “格雷恩哥哥。”公主向他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就像她的母亲那样端庄高贵,真诚而努力地微笑着。 格雷恩紧走几步,捧着她的手亲吻着。 “格雷恩哥哥,”她说道,“如果你再早来一会儿,就能见到蕾思瑞大婶了。” 母亲!同在王城,可他好像也好久没有见到母亲了。 “公主,有我的母亲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 公主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格雷恩拉住了她的手。 “公主,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你是阿波多利的希望,你的人民都在看着你。请一定要快乐起来。” 公主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要从噩梦中醒来,是很痛苦长久的。 “格雷恩哥哥,”她说道,“虽然我一直盼望着能见到你,可是我也知道,你进宫来见我,肯定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格雷恩望着公主美丽却遭受着痛苦折磨的脸,心中思绪万千。可是,他不得不再次勾起她痛苦的回忆。 他坐在公主身边,向她讲述了长老和众人商议的决定。 “公主,为了阿波多利的将来,为了所有的阿波多利人,能抬头挺胸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请您一定要支持我们!” 年轻公主的眼中同样闪烁着光芒。她低声说道:“阿波多利人民遭受的苦难,是该有个了结了。格雷恩哥哥,请不必顾忌我的感受—我知道该做正确的事,只为了不愧对自己的心。为了挽回阿波多利失去的一切,格雷恩哥哥,请您那样做吧!” 格雷恩站起身,一手抚剑,一手抚胸,坚定地点点头。“为了阿波多利!” 可是,公主轻轻问道:“格雷恩哥哥,你打算怎么办?” “公主,”他躬身说道,“我想请公主下令,组织起阿波多利的远征军,向着野蛮之地进军。只要阿波多利的人民团结在一起,必将达成我们的目的和追求,胜利将一雪阿波多利的耻辱,让每一个阿波多利人都为之欢颜。” 公主站起身来,乌黑明亮的眼眸,让他的心微微地颤抖着。 “我已经想明白了。可这样是不行的!格雷恩哥哥,看到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了—仅仅依靠我们阿波多利,只怕是完不成这样艰巨的任务的。” 公主敏锐的观察和决断,让他不禁感到有些惊讶。公主的脸上露出郑重的神情。 她低声问道:“格雷恩哥哥,你听王后说起过‘白银公国的诅咒’吗?” 白银公国的诅咒! 就在这间屋子里,王后向他坦述忏悔时,他第一次从她的口中,听到了这个诅咒。可是他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诅咒! “还记得那天吗,格雷恩哥哥?”她的眼中又蕴含着泪花。“我的母亲,阿波多利的王后,把那个秘密告诉了我—只有阿波多利的王后,也曾是白银公国的公主,才能知道的秘密。她让我见到玛尔斯哥哥,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他!天哪!”她的声音低沉婉转,悲伤哀怨。“我当时多傻,只顾得在她怀里哭泣,却没有及时醒悟到,那时母亲已经做了决定,才会把那个秘密托付给我。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没有挽回她的心意。” 年轻的公主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哭泣着。格雷恩看着她的肩头耸动,想起那天屋中的情景,也不由黯然神伤。 “母亲交代了身后的事,她才能安心离去。”她流着泪说道,“可是,她已经预见到会有这样一天,你会一直追逐着阿波多利罪恶的源头,誓不罢休。” 公主看着他,他静静地听着。 “所以,格雷恩哥哥。只有阿波多利自己的奋斗,是远远不够的!” “公主……” “请听我说,格雷恩哥哥!请以阿波多利的名义,向这片大陆上所有的人们,发出我的母亲最后的遗愿—无论是谁,无论任何人,能亲手杀死篡位者的人,将得到整个白银公国!那片土地!那片土地上的财富!所有的一切,都将归于他!” 格雷恩万万没有想到,王后在毅然决然地以身赎罪之前,竟然还留下了这样的遗言! 想起那天他刚刚走进这间屋子时,正看到年轻的公主跪在王后的脚下,哭泣求恳着。谁曾想到,那时她们说过的话,却印证着即将开始的向着野蛮之地的东征之途。 “公主!”尽管浑身冰冷颤抖,他依然大声反对着。“这绝对不可以!” 年轻的公主反而更加冷静。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拉住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笑了。 “格雷恩哥哥,你是在害怕什么吗?” “不!公主!阿波多利的男子汉绝不会害怕任何事。可是,以白银公国做为悬赏,代价太过于沉重。阿波多利的人民也会反对的!” 公主的眼睛闪着激昂的神采。 “既然这样,为了已经死去的王后,为了阿波多利,请阿波多利的好男儿奋起战斗,去杀死那个篡位者!我知道,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格雷恩哥哥,为了我饱受欺骗和委屈的母亲,为了我可怜的有家不能回的哥哥,为了阿波多利,为了国家和人民,请不要犹豫!请……亲手杀死他吧!” 格雷恩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闪着坚决的目光。他不由激动着,为了她的深明大义,也为了王后的嘱托,他下定了决心。可是,事关重大,他还是叹了一口气。 “公主,只能如此吗?” 公主嘴角带着一丝让他心痛的微笑,她轻声说道:“格雷恩哥哥,你去过王国的花园吗?” 格雷恩不知道她此问的目的,只是点点头。 “那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她接着说道,“我喜欢流连在花木繁荫的小径,抚摸那些美丽的花朵,看着蝴蝶在花间舞蹈。我最爱那片浅浅的池塘,当我投下一片鱼饵,那些鱼儿们都争先恐后,搅动起波澜。” 格雷恩静静地听着。 “格雷恩哥哥,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我理解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做!无论有多少个堂皇的理由,远不如每个人都有可能得到的利益,更能让他们争得热热闹闹。”说着说着,她突然又笑了。 “放心吧,格雷恩哥哥。心中自有光明的人,依旧会义无反顾的追随着你而无欲无求。那些心里私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即使为了他们自己,也会找到一个向往正义的借口来参加这次远征。不是吗,格雷恩哥哥?”格雷恩眼中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可是,”公主笑得更开心了。“阿波多利的男子汉,又怎么会让那些心怀不轨者得逞!去吧,格雷恩哥哥!如果你做到了,那么你就是白银公国的主人!也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个秘密,永远留在阿波多利!” “我明白了,公主!”格雷恩豪气满怀,郑重地回答道。“阿波多利的好男儿,必不负王后和公主的重托!我们一定会为了阿波多利,奋勇而战!” “我相信!格雷恩哥哥,就这样对所有的人去说吧!把鱼饵都洒出去,让这片大陆掀起滔天巨浪吧!” 望着格雷恩转身离去的背影,公主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流淌着泪水,心中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格雷恩先生,请找到我的伊美雅哥哥吧。因为阿波多利逝去王后的话,只能对阿波多利的王说起!对不起,格雷恩哥哥。可是,我会在王城祝福你们。希望你们早日胜利而归!” ※ 当他们听了公主的命令,都很吃惊意外。果然,特林维尔第一个跳出来表示反对! “格雷恩,这绝对不行!”他急赤白脸,语无伦次。 格雷恩笑了,他看着大家。希娜和阿卡阿卡也觉得公主的决定太过于重大了,以至他们都不知道应该去反对,还是赞同。只有长老容颜不变,气定神闲,仿佛他已事先知道会从年轻的高山国公主那里,得到某些与众不同的建议。 “老朋友,”他笑道,“你该不会和我听到这个命令时一样,也感到害怕了吧?” “害怕?”大个子维卡撇撇嘴。“格雷恩,只怕这次你又说错了呢。我哪里是害怕啊!我简直怕得要死了!”阿卡阿卡刚刚笑出声,他就接着喊道,“闭嘴!阿卡,你这个魔羽国的小个子懂得什么利害!” 长老也笑了起来。他慢慢说道:“特林维尔说的没错。即使高山国那些年轻人,很多也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名字—白银公国!那可是高山国境内最富有的一片土地了。很难想象,如果一旦有人手刃篡位者,提着他的头颅得到了那片土地,他几乎一夜之间就成为了一位和大陆上那些王平起平坐中的一员了。不过,这对于高山国来说,的确代价太过于高昂。” “就是嘛!”特林维尔一拍大腿站起来说道,“我就说嘛!格雷恩,我们赶紧去劝劝伊美雅公主,这道旨令绝对不能发布出去。如果我们不阻止这位任性的公主,只怕后悔也来不及了。” 阿卡阿卡却笑着问道:“主人,如果我们不阻止公主,到头来会发生什么呢?” 特林维尔一直急火急燎的,可听到阿卡阿卡的话,反而一时口吃起来,竟不知如何去反驳他了。 阿卡阿卡又笑道:“我猜,那可太有趣了!所有的大道和小路上,都将会充满熙熙攘攘的人们—道貌岸然红了眼的诸王和他们掩藏不住各种野心的将军们,幻想着平地一声惊雷,好运从天而降,从此陡然成为书写历史中最闪光荣耀的‘白银公国的执政王’的士兵们!说不定还有数不清的侠客猎人,也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凡此种种,为着同一个目的,不把野蛮之地掀得天翻地覆誓不罢休呢!” 希娜也不禁笑道:“为什么我听了阿卡的话,开始有些替那些野蛮人担心呢!”大家笑得越开心,特林维尔的心情就越糟。 他瞪着一旁推波助澜的小伙子,气得直翻白眼儿。 “难道,这还不可怕吗?虽然我以前从未听说过什么‘白银公国’的故事,可是,它就要被人抢走了,可你这个家伙还笑得像个白痴!”他朝着阿卡阿卡摇晃着硕大的拳头,恨不得狠狠给他几拳,以惩罚他不知轻重的玩笑。 “特林维尔,我看伊美雅公主心意已决,而且,我也不想再去劝她了。” 特林维尔还想争辩,长老却笑了。他说道:“白银公国的宝座让人垂涎三尺。可我现在只对那个秘密感兴趣了。” 特林维尔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差点儿把最重要的事情都为忘了。 “格雷恩,那个诅咒,到底说的是什么啊?” 格雷恩只得把手一摊,无奈地摇着头说道:“特林维尔,我的朋友。只有阿波多利或者白银公国的王才能知道的秘密,我看这次只能你自己去求取答案了。” 特林维尔登时又咧了嘴。阿卡阿卡却笑道:“主人,让我们去抓住那个篡位者,把那个秘密变的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才知道,那岂不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啊。” 特林维尔红红的脸,看着大家都在笑。突然,他猛地拍了一下手,大声说道:“白银公国的宝座,永远只属于阿波多利。无论是格雷恩,或者阿卡,哪怕是美丽的希娜小姐来坐,都不关我的事!可是,那个秘密是我的!” ※ 市政厅大广场上,人潮如海。战士们曾经抛在路边草丛和树林、浅滩的刀剑,被重新收集起来,堆积如山。沉重的铠甲锈迹还未抹去就又披在了身上。无数信报骑着马四处传播着征伐野蛮之地的决心!治安兵们也在尤葛纳的带领下,把远征的告示贴满了王城的大街小巷。 巴布科莱的人们聚集在广场上,王国的征兵官又在热情洋溢地鼓舞着人们。起初,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又会有一场远征。难道,阿波多利遭受的战争之苦还不够多吗? 他们曾经热血澎湃,可是,换来的却是残酷的噩梦。假冒的国王带给人们的冲击和耻辱,犹在心头。 王国在这场阿波多利发动的战争中失败了。可怕的后果让人们心有余悸。仁爱的王后不堪受辱,选择了在神庙用短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年轻的王子带领着近卫军团,时至今日仍不知下落。曾经无比荣耀的强大自尊,随着王国百战劲旅的分崩离析而崩塌了。任征兵官们巧舌如簧,想尽办法想鼓舞起人们重新参加王国的军队,可没有人再想要一场战争了! 可是,征兵官宣读的和他们看到的告示上所说的一切,让所有的阿波多利人目瞪口呆,继而怒火万丈! 抓住那个篡位者是所有人都想去做的。可是,早已消失在年轻一代人心中的白银公国,又被重新提了出来。如果阿波多利人不去完成这个目标,那么,一旦被大陆上其他人捷足先登,白银公国甚至有可能变成某个可恶的外人的私有财产!这是全体阿波多利人万万不能答应的! 他们愤怒了!他们决不能让那样可怕和耻辱的事情发生。阿波多利人的确失败了,可是,失去的骄傲和热血又回到了每个人的心中。 每一天,都有年轻人和他们的父辈,又重新披上了铠甲,从广场上取走支撑起他们信念的武器。堆积似小山的刀剑越来越少,远征野蛮之地的大军,又集结在王城,等待着出发的号令。格雷恩他们也怀着欣喜和沉重的心情,注视着这一切。阿波多利人为了他们的国家所做的这一切,深深感染着他们。 王城忙碌了起来。也许明天就会收到出发的号令,每家每户的灯火,彻夜长明。那是他们依依不舍的留恋。铁匠铺里叮当声响不断,战士们需要的铠甲和武器,日夜不停地在打造。王国仓库里最好最新的布匹,将变成披在将士们身上的征衣。 这些还远远不够。 阿波多利人民的忠诚和无畏让人感动。可是,整装待发的大军处境依旧艰难。玛尔斯王子带走了几乎整个王国的骑兵,仅仅成立起一支轻骑兵也是绝难办到的。 那些曾经率兵出征的老将,很多人都在反对此次远征。他们都想在那场可悲的失败的战争之后,为阿波多利多留下一些种子。 可是,只要有人对他们说:“那是已经为了这个国家而死的王后的战争!那是身上还流淌着邪恶血脉的阿波多利公主的战争!那是存续阿波多利光荣的战争!是让所有阿波多利人重新站起来的战争!” 他们就流着泪,拔出他们的剑,誓死遵从! 王国万众一心,箭在弦上,势在必行! 格雷恩他们和各个军团的将军们日夜操劳,他们用坚定和沉重执行着阿波多利的誓言。每个人都知道,很快,他们就要出发了! 土地被收割,丰收节也要到了。 那一天,阿波多利的公主,身穿节日盛装,站在市政大厅的大观礼台上。广场上,为着荣耀而聚集在一起的一万四千名健儿,刀剑耀眼,旗帜飞扬。 王城万人空巷,他们把广场围的水泄不通,却让出了那条奔赴远方的大道。每个人手中都捧着芬芳的美酒,为那些年轻的士兵送行! 蕾思瑞夫人笑着拥抱了格雷恩。可是他知道,母亲是不想让他看到送别时流泪 王国的公主泣不成声,把远征大军的旗帜,授予最勇敢的战士。 格雷恩,特林维尔,阿卡阿卡,图汗将军等人,依次从她面前走过,她曾努力地想向他们绽放她的微笑,却哭得抬不起头来。 勇士们意气风发,用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向着阿波多利的公主和人民,发出庄严的誓言! 去征服野蛮之地!为了胜利!为了阿波多利! 每个阿波多利人的眼睛里都饱含着泪水,模糊的双眼看不清年轻人脸上骄傲的神情。他们拥抱每一个走过阿波多利的公主目光注视下的士兵,哽咽着为他们祈祷祝福。 和平仿佛昨天才刚刚降临,他们又要送骄傲的阿波多利士兵们,为了永恒的荣耀光荣,去拼搏,去战斗! 过去的时间里,他们一直在战斗,也一直在胜利。可是,为了胜利所付出的代价却那么悲惨。人民流离失所,土地荒芜,无数村庄被焚毁,生命消逝。每场战斗之后,他们望着战场上,敌人的尸体和亲人、朋友、战友的遗体倒在一起。刀剑穿过对方的身体,被斧头棍棒敲碎的身体,断肢残腿随处可见。鲜血已经流干,只剩下活着的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号。 没有人想再看到这一切,即使最坚强的心,也在说,“够了,让这一切都结束吧!让一切都变回最初的样子吧。” 他们身心疲惫,无法直视血淋漓的伤口。锋利的剑刃沾满滚烫的鲜血,柔弱的身躯卷曲了剑刃。他们厌倦了这一切。他们痛恨这一切。 可是,为了自己,也为了所有的人,有朝一日不用躲在黑暗中苟且偷生,他们擦去额头溅上的鲜血,磨平卷刃的刀剑,回首望向也许再也看不到的黎明前升起的太阳,泯然而视,击掌而笑。他们拉下护面,让狰狞的兽头代替自己柔软的心,跃马疆场。 “朋友,你还欠我一杯酒。” “是的。可是,要等我们先打胜了这该死的仗再说吧。” “说好了—如果我战死在疆场,你一定要替我多喝一杯。” “会的。你也会那么做吧?” “不!我要你自己去喝!” 就在阿波多利人们无数次见证过丰收节盛典的广场和大街上,亲人和朋友们相送时的泪雨,都化作分别的不舍和缠绵。 他们本应在田野里荷着锄头,播种耕耘。他们本应在温暖的家里,享受天伦。他们本应在属于他们的和平年代,快乐生活。可是,他们却拿起了刀枪。 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越是接近胜利,他们就越是激动和怅惘。他们回头望着家乡,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们流泪的脸上。 这是很多人最好也是最后的一个丰收节! 大军出动,令行禁止。阿波多利广袤的旷野上,草木依旧葱茏。漫漫征途,人们的心啊,还流连在这片土地上。风儿吹起他们的衣襟,挽留着视死如归的脚步。天空翱翔的雄鹰,俯瞰着他们的英勇无畏。 上万人的大军是一支无所畏惧的力量。可是,他们能闯过黑暗可怕的野蛮之地,消灭为祸大陆已久的野蛮人,把千年之战最后的罪恶源头和被他占据的卑劣的躯壳,一起掐灭吗? 征讨野蛮之地的檄文早已传遍四方,最终又会有多少人和他们并肩而战呢? 与以往每一次的行军不同。格雷恩没有派出最得力的阿卡阿卡在大军前方打探和传递消息。他不想知道,谁会为了这最后一战而奋发!谁又会为了权力和财富,加入这支朝气蓬勃的远征大军!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主仆有了新职业 大军行动迅速,通过了额尔纳河谷的大桥。守卫大桥的士兵肯定已经得到了指示,他们站立在黑森林的土地上,迎接他们。 没有盘问!没有怀疑!黑森林向他们敞开了胸怀。 前方就是伊利纳王城。阿波多利曾用卑鄙和背叛占据过的城市,又将会以怎样的面目来迎接对待他们呢?可是,很快他就释怀了。 他看到的黑森林人们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仇恨。无论农夫,旅人,他们都知道阿波多利的大军,是为了征服和消灭野蛮人,也是在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赎罪。 没有热闹喧哗的场面,可是,多兰赫尔和赛尔就站在城门处,站在黑森林的大旗下等着他们。 他们走到了一起。没有寒暄,没有拥抱。可是,他们激动地想哭。 黑森林的王子甚至没有让朋友们下马。因为,他就骑在马上,只是向着他们点点头,就并排走在一起。他的身后,是身背巨斧的赛尔和沉默的黑森林大军。 格雷恩心潮起伏,百感交集。他也默默地向多兰赫尔点点头。可是,狂喜的特林维尔已经紧紧握住了赛尔的手。 “太好了,赛尔先生!赛尔先生,简直太好了!” 赛尔面无表情的脸上,特林维尔却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火热情意。 “当然,特林维尔先生!” 多兰赫尔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四千六百名步兵,四百名骑兵,已经是咖拉德加所能召集起来的全部了。” “这就够了。多兰赫尔王子。” “格雷恩先生,我收到了长老发来的檄文。可是,我必须让你知道。” “请说吧,王子殿下。” “我是为了祖国而战,也是为了阿波多利和这片大陆上所有爱好和平的人们而战。” “我相信!” “所以,我们仍将是亲如手足的兄弟之国!” “当然!” “所以,请忘记白银公国吧!” “当然!我们永远都将是亲如手足的兄弟之国!” 短短的话语,因为高尚和无私,他们尽弃前嫌,情义更加深厚,牢不可破。 他们一直向着东方前进。 多兰赫尔回头望着绵延无尽的大军,叹了一口气。 “格雷恩,为什么没有看到希娜小姐?难道她还在生我的气吗?” 即使如黑森林的王子这般英雄,也终不免儿女情长。格雷恩笑道:“殿下,以我们所了解的希娜小姐,又怎么会真的生气呢?不过,你之所以看不到她,是因为长老带着她已经提前出发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着紫竹国的女战士,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又会在前方相遇了呢。” 听着特林维尔还在兴奋地和赛尔说着话,多兰赫尔看着他,微笑不语。 大军在黑森林的行进顺利迅速。所经的村镇和土地,都是前来迎接和欢送的人们。黑森林的人民刚刚从战火消弭的土地上重新开始了和平的生活,他们的眼中又恢复了平安满足。还有对咖拉德加的王子和战士们,深深的祝福。 更可贵的是,黑森林不但补给了大军所需的粮草,还提供了众多的刀剑铠甲。而这是大军所急需的。 一路上,格雷恩顺便给多兰赫尔讲解了大军初夏发起这次征服之战的原因。 在很多人想来,野蛮之地的狼族久已习惯了那里严酷的气候环境,在这样的情况下与野蛮人作战是很不明智的。可这恰恰是长老力主的。 原来,如果大军推迟数月,在阿波多利的严冬发起行军,确实可以在气候适宜时进入野蛮之地。 格雷恩把长老的叮嘱转述给黑森林的朋友们,他们都不禁频频点头。“长老深思熟虑,的确考虑的很周全。” 刚刚踏入异国的土地,就有了一支同样勇敢的队伍加入了进来,征讨野蛮之地的大军士气昂扬。特林维尔看在眼里,心中喜悦无比。他上蹿下跳,跑前跑后,忙个不停。除了狂风大作暴雨如泼的日子,即使在黑夜里他们也尽量向前赶路。还有漫长的路途,同样要他们去征服。 心情好的时候,他会拉着赛尔,向他请教各种格斗技艺。他时常在想,若比力气,相比赛尔无论如何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赛尔挥起巨斧时那震天动地的声势,无数次让他摇头叹息,不得不暗自服气。 现在,这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就站在他身边,他们又要一起并肩杀敌了,怎么不令他越想越激动开心呢! “赛尔先生,”他笑着问道,“再过几天就要到奇利亚斯了。你猜,会有谁在那里等着我们?如果有,会很多吗?” 赛尔骑在马上低头沉思。多兰赫尔接过话,回答道:“特林维尔先生,正义是不会缺少伙伴的。无论在哪里,都有志同道合的人们,只要指明了方向,他们就会一直追随着,陪伴着。” “没错,王子殿下。”赛尔微笑着。“就像您带领着的咖拉德加,正走在光明的大道上。” 特林维尔哈哈大笑。 远方,久违了的奇利亚斯。昔日征讨不义的大军又回来了。荒废的城堡,残垣断壁,依旧啸杀。可是绿色葱茏的原野上,生机勃勃,景象万千。 那景色如此熟悉。又有数不清的帐篷搭建起来了,瞭望角楼高耸,鹿砦林立,人欢马嘶。他们顿时心头直跳,激动不已。 角楼上的瞭望哨已经发现了他们,几匹战马迎向了东征的大军。 “是高山国东征的队伍吗?” “是我们!是的,没错!”特林维尔和阿卡阿卡手舞足蹈,大声笑着。“你们的将军在哪里?是谁带你们来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探马又飞一般回到营地。戒备森严的大门打开了。 特林维尔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冲在最前面的莱利克年轻的身影。他惊喜地对着阿卡阿卡大声说道:“我就说嘛!就算只有一个人,那也肯定是莱利克!你这个家伙还说绝不可能呢。” 阿卡阿卡急忙说道:“天神作证,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啊?主人啊,你总是冤枉我。” 莱利克和众人都笑了。 特林维尔嘿嘿笑道:“你嘴上没说,可心里一定是想着怎么和我作对的。”阿卡阿卡不服气,刚要和他好好理论一番,特林维尔已经打马迎了上去。 他们在营门前下了马,数月的分别让他们觉得朋友又一次相见多么可喜可贺。这时他们才发现,帕克萨的摄政科斯布斯也在人群里。 莱利克还没等格雷恩等人站稳,他手举胸前大声说道:“达克赛德尼骑士团三千将士,有幸再一次在征讨野蛮人的旗帜下战斗,这是全体士兵的荣耀,也是莱利克的荣耀。” 格雷恩已经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莱利克,阿波多利的东征,因为有了你们将更加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莱利克又微笑道:“莱顿王将率领着其余人马,也将随后赶到。” 格雷恩等人微感诧异,他们交换了一个不易为人所知的眼神。“莫非莱顿王要率领紫竹国的大军亲征吗?那可是太好了。” “只怕还不止如此呢。”年轻将领的脸上洋溢着兴奋。“我们的王正在等待着哈克米王,魔羽国的大军一旦集结完毕,他们将一同开拔。” 特林维尔听了,不由在阿卡阿卡的肩头狠狠捶了一拳。他嘿嘿笑着:“好一个紫竹国的莱顿王!好一个魔羽国的哈克米王啊!” 阿卡阿卡龇牙咧嘴地直呼痛。可是这次不知为了什么,他没有试图反抗,反而逆来顺受。 科斯布斯走上前来,显得举止从容,平静优雅。特林维尔皱了皱眉头。 “格雷恩先生,帕克萨、阿奇莱斯和拉法利撒,有感于高山国的正义之举,也愿加入征讨野蛮之地的大军。” 格雷恩还没来得及回答,特林维尔迎着他的脸,大声笑道:“那可再好没有了!不知道你们此次出兵,一共带来了多少人马啊?” 人们都能听出他话语里的不屑,科斯布斯却不为所动。他轻轻招招手,从他身后走出一个全身披挂重甲的将军,躬身说道:“我们自知国小力微,但也带来了大军所需的粮秣器械。还有,摄政王的护卫军团指挥官萨纳斯和麾下一千二百名长矛手,愿听从格雷恩先生调遣。” “阿奇莱斯和拉法利撒的长矛手和弓手共一千五百名,也愿接受格雷恩先生的命令,为大军出力。”几个满身戎装的将军也躬身说道。 特林维尔刚要接着讥讽几句,格雷恩已经躬身还礼。“阿波多利感谢诸位的大义,接下来希望我们精诚团结,共赴杀敌的战场。” 特林维尔气鼓鼓地噘着嘴,可是他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 当晚,大军驻扎奇利亚斯。有了莱利克等人事先的准备,营地井井有条,人马各得其所,可以好好纾解长途跋涉的劳顿。 莱利克和科斯布斯等人都是大家所熟悉的,可这次跟随他们来到奇利亚斯的还有几个陌生的将领,在为格雷恩等人准备的宴会上,大家正好相互介绍,增加了解。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们就将共同面对凶恶的野蛮人了。 就在这时,帐帘一挑,卫兵走了进来。 “将军,霍思敏王和林登王的前卫部队已经赶到了,两王随后也将抵达奇利亚斯。” 众人急忙站起身来走出大帐,营地篝火熊熊,照亮了奇利亚斯沸腾的夜晚。 两王的前卫部队人数不多,只有六百人,可是盔甲鲜明,刀枪耀眼,排立在营门,军容整肃,鸦雀无闻。 空旷的原野,秋夜凉风习习,比狭小窝屈的帐篷里舒服多了。可是,大个子巨人却跺着脚,满心的鄙夷。格雷恩看出了他的心思,严厉地盯了他一眼。他只好低下头,心里却还在嘀嘀咕咕的。 一天后,霍思敏王和林登王率领大队人马赶到,顿时营地马蹄声声,人潮鼎沸。 林登王跳下马,满面红润,笑着向格雷恩他们走来。格雷恩急忙带着众人迎了上去。林登王爽朗地大笑着,一把抓住了格雷恩的手。 “格雷恩先生,罗阿洛德一别已是数年之久。想不到我们今天又在奇利亚斯相聚了。” 格雷恩忙躬身说道:“没想到王上不顾年高体迈亲身前来,阿波多利感激不尽。” 林登王手抚长须,大声笑道:“一想到野蛮人要被格雷恩先生率领的大军杀个干干净净,总是有些意犹未尽啊。这样的大事,我虽然老的也许已经挥不动剑,拉不开弓,可是骑在马上远远看看,也是不虚此生之快事啊。” 霍思敏王也走上前来和他们相见。两王汇集奇利亚斯,带来了近六千士兵,其中还有两千轻甲突骑,令格雷恩大喜过望。 奇利亚斯涌入了更多的人,一顶顶小小的帐篷已经容纳不下了。于是一声令下,营地篝火大作,平地上摆开了相聚相见的盛宴。士兵们杀羊宰牛,架在篝火上烘烤,不多时油脂滴落火炭,发出滋滋声响,香气四溢。有劳科斯布斯的慷慨,竟然有酒犒劳奇利亚斯大军。有了美味的烤肉和香醇的美酒,大军营地,人人狂笑,个个叫好。只有大个子维卡恨恨地手举酒杯,喝着闷酒,而他那个不让人省心的仆人,也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儿去了! 他不由叹了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真可笑!同样在奇利亚斯,同样还是这些人,看你们笑得多开心啊!笑吧!笑吧!” 酒杯刚放到桌上,有人在他手边又放下一杯,斟得满满的,酒波荡漾,像篝火的跳动。回头看到是格雷恩,他欠身给朋友让出了身边的座位。格雷恩把酒放到他的手里,举杯邀他共饮。 “老朋友,你怎么像是有些不开心呢?”格雷恩喝干了酒,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我相信,如果你愿意的话,很快就会找到酒量和你一样好的新朋友。毕竟,远在他乡看着朋友一个人喝闷酒,总是会让人有些在意的啊。” 特林维尔看着篝火边那些说着笑着的人们,低声说道:“我只是看不惯这些人!格雷恩,你比我聪明多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除了赛尔和莱利克他们少数几个人,别的人这么痛快的参加这次远征的真实意图,不是明摆着的吗?简直就是趁火打劫!” 格雷恩按住了朋友的手,篝火照耀着他乌黑的双眸。“特林维尔,过了今晚,你绝对不能再有这样的想法!”特林维尔抬起头看着他的朋友。“不要忘了—是我们先撒下了诱惑的种子,就不要妄论他人的真诚与否。这很不公平!” 特林维尔又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我明白了,格雷恩。我只是看不惯他们口中大谈所谓的正义和崇高,却满肚子打着自己的主意!” 格雷恩环视着灯火通明的营地和那些围着篝火高谈阔论的人们,微微一笑。 “你真的明白了吗?我的朋友,接下去说不定会有更多打着同样主意的人加入进来。特林维尔,你只要先于他人吞下那个鱼饵,一切就将戛然而止。当然,其他的人只能望而兴叹,再无作为!” 特林维尔使劲儿点着头,突然嘿嘿一笑。“听你这样说还真是令人期待啊—一想到他们垂涎三尺却两手空空时羡慕的眼光,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欢喜起来了呢!没错,格雷恩!没有比这更解气的了!” 格雷恩端起酒杯,在他耳边低声笑道:“那就拿出你的本事来吧!不要辜负了阿波多利的公主和圣城长老的一片苦心啊。” 两人相视而笑,一饮而尽。这时,阿卡阿卡笑着跑了过来,嘴里不住地“哎呦哎呦”地呼着气,把一盘热气腾腾红亮亮的烤肉,连铜盘一起摔在了桌上。 “主人,”他笑着说道,“快吃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抢下了几乎一整只牛腿。你看,都是最好的肉啊!够我们两个人好好大吃一顿了。” 格雷恩微笑着站起身,端着酒杯走开了。特林维尔看着他的背影,加上烤的焦香的牛肉的诱惑,他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把撕开了牛腿,递给阿卡阿卡一半,两个人大嚼特嚼起来。 “好吃,好吃!对了,阿卡。我刚才突然想起来,我这辈子除了做过几天铁匠,其余时间里都在忙忙碌碌的做一个赏金猎人。我们换个生意做做吧—你和我。你就做个会烤牛腿的好厨子,至于我嘛,不妨考虑做个渔夫怎么样?洒下鱼饵,专捞大鱼的那种!” 阿卡阿卡吃的满嘴流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也笑了:“要不我还是先学着做烤鱼吧。主人啊,你就把所有的鱼都捞完,让他们无鱼可捞!嘿嘿,我们当不了赏金猎人,卖卖烤鱼也能让我们发大财呢!” 一向精明让他吃够了苦头的阿卡阿卡突然说出这样憨憨的话,特林维尔不由更是开怀大笑。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分别和重聚 可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特林维尔就被阵阵嘈杂声吵醒了。他一咕噜爬起来跑出了帐篷,眼前的情景让他不住地咋舌。 原来,仅仅一夜之间,征讨野蛮之地的大军又涌入了更多的士兵和将军们。还有很多人据说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看那些密密麻麻竖立起来的旗帜,大个子维卡所能见过或者听说过的那些王和各地大大小小的城邦领主,都齐聚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至于跟随在他们身后的那些志所必得的将军和各级指挥官,就像秋天风吹过时飘落的树叶,数都数不过来了。 特林维尔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嘴里还不停地嘟哝着。“好多的大鱼啊!” 阿卡阿卡一蹦一跳地正好跑到他面前,他皱了皱眉头。这个家伙一点儿发愁的样子都没有,难道他真的以为,他的主人只要愿意,动动手就能把所有的鱼都给捞完了吗! “嘿,”他喊住了活泼乱动的小伙子,“大清早的,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开心的事吗?” 阿卡阿卡冲着他一呲牙,笑着回答他:“大清早的,我就忙得不可开交了,哪里还顾得上开心呢。” 明明看到他四处乱跑,却还装作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特林维尔可不是轻易就被他给骗了的。 阿卡阿卡又笑着说道:“主人啊,阿卡哪有你那躺下就睡得人事不省的本领啊。连莱利克将军大清早带着他的骑士团出发了都没能惊醒你呢。” 特林维尔这下子吃惊非小。要知道他们还是昨天才刚刚见到紫竹国年轻的骑士团长,怎么现在就又分开了呢?他甚至在莱顿王赶到之前就离开了! 不对!“有古怪!” 他心里又泛起了嘀咕。格雷恩和莱利克肯定又有事瞒着他呢。 自从上次格雷恩独自交代莱利克和图尔赖,秘密沿着他们走过的道路,潜入王城搜捕埃吉尔以后,特林维尔已经变得更聪明了。 他马上就想到,肯定是格雷恩又有了新的主意。可他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好像又错过了什么,依旧一无所知。 他现在就要找到格雷恩,抓住他的手问个清楚! 再说了,要让他自己想,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次又会是什么重大的任务,需要莱利克和他的整个骑士团一起出动呢? 可是,看来他急迫的心情,暂时无法摆脱了。 沃尔都王在第一次奇利亚斯聚会后,再一次出现在这座古老的城堡。和他几乎同时到达的,是他们熟悉的,曾一起和霍思敏王带领诸王大军深入黑森林的坎德拉贝尔王。他们同时带来了近万人的大军,小小的奇利亚斯城堡,就像数年前罗阿洛德的危急时刻那样,又聚集起来数位威名赫赫的君王和手握铁甲重兵的将军们,显得又热闹喧哗起来。 短短的时间里,奇利亚斯的大军集合在一起,超过了三万人马。这既出乎格雷恩的预料,却又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望着连绵不绝行进中的步骑,各色旗帜随风飘扬,他不禁想起了伊美雅公主。 当她抛出那个鱼饵的时候,是否想到了奇利亚斯竟会有今天这般的场面呢? 只是他更加确定了。阿波多利孤注一掷的行动,绝不容有任何闪失。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都绝不会让年轻的公主失望! 后续的人马依旧络绎不绝,可是阿波多利的军团做为大军的先锋又开拔了。诸王随后跟进,浩浩荡荡奔赴野蛮之地。 也直到此时,大个子维卡才总算找到了单独和朋友说话的机会。在军营里,他也不得不和每个熟悉或者陌生的将军们寒暄着,打着招呼,可把他给累坏了! “格雷恩,”他骑在马上,刚追上格雷恩,就开口问道,“我怎么没看到莱利克和他的骑士团?你又把他们派到哪里去了?难道我们不才是先锋吗?走在最前面的怎么又成了紫竹国的骑士团了呢?” 他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格雷恩却只是点着头。直等到朋友一口气说完了,他才笑道:“我本来想和你一起送莱利克出发的。可是,我的朋友,我哪里能想到呢—震动奇利亚斯大营的喧哗都能让你醒过来,加上我也不忍心打扰你的美梦,只好让你接着睡了。” 特林维尔的脸一红。可是他也不想为自己的酣睡解释什么了。于是,他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可你还没告诉我,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呢?你该不会又像上次一样,直到最后时刻,才让我知道你的计划吧?” 格雷恩摇摇头,还是笑着。 “我的朋友,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知道什么?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特林维尔,我可以毫不夸张地对你说,这次莱利克的任务非同小可。要是说有可能会影响到我们此次东征的胜败,也说不定啊。”听他这样说,特林维尔更是火急火燎的。格雷恩却反倒更加沉稳了。 “如果真的这么重要,难道只有莱利克才能胜任吗?你就从来没有想起过大个子维卡吗?还是你觉得我这个老朋友,还不如紫竹国的骑士团长来得老实可靠呢?” 看到特林维尔着急的样子,阿卡阿卡乐不可支。可特林维尔又要瞪起眼睛时,格雷恩急忙劝阻了他。 “别冤枉了阿卡。”他笑道,“连阿卡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呢?” “这还差不多!”想到机灵的小伙子也和他一样都蒙在鼓里,他总算有些满意了。阿卡阿卡挤挤眉毛,撇了撇嘴。 “特林维尔,你忘了临出发前夜,长老说过的话了吗?” 特林维尔果然搔着头,疑惑地问道:“可是那个老头子好像也没说过什么啊。” 原来,长老在带着希娜离开巴布科莱时,的确没有过多的嘱咐和交代。 格雷恩本来就不是初次带兵打仗了,他能想到的,格雷恩他们也能想到,说不定想的更具体,更认真。这一点,长老是很放心的。但他仍提醒他们,要时刻主意海盗的动向。 “现在,特林维尔,”他笑道,“你总该知道莱利克他们去哪里了吧?” “啊?”特林维尔瞪着眼睛,一副“竟然如此”的神情。“就因为长老的一句话,你就把一整个骑士团派了出去?” 格雷恩点点头。 特林维尔有点儿急了。“格雷恩,这太荒唐了。我们这次是去打野蛮人的。野蛮人在哪里?在野蛮之地!那里离海还远着呢!谁知道自打巴巴亚被我们消灭后,还有没有活着的海盗了呢!即使有,那些海盗远离海岸,就莱利克和他手底下那三千人马,又能有什么大作为呢?格雷恩,我的朋友,我看这次你是自寻多事,白白把我们的力量给分散出去了。” 虽然大个子维卡并不赞同格雷恩分兵的计划。即使莱利克的骑士团早已成行,他仍然表示坚决反对,还想要阿卡阿卡马上出发,追上骑士团并把他们带回来。 格雷恩内心却为朋友感到高兴。特林维尔的看法也有一定的道理,说明他是在认真地思考。这也是他最想看到的! “特林维尔,长老的意见绝不是空穴来风。别忘了,我们这次远征的目的,是杀死和篡位者合为一体的恶灵之主。我们的行军声势浩大,檄文传遍了大陆的四面八方,怎么能想象着狼族和那个幽灵会一无所知呢?你还记得长老在圣城时讲过的话吗?”他看着沉思静想的特林维尔,没有等他回答,继续说道。 “海盗本就是堕落神使的后裔,他们千百年来一直效忠的就是他们的头领—荷提流斯的幽灵。他们感受到我们誓要消灭他们的决心,又怎么会坐以待毙呢?难道他们不会召集起旧时的奴仆,去保护曾经的主子吗?” 特林维尔听了也不禁频频点头。“听你这么说,好像是有那种可能啊。” 格雷恩又笑道:“最后,别忘了萨兰克带给我们的消息—埃吉尔带着篡位者,正是乘坐海盗的船,绕过格拉东海角,去往野蛮之地的啊。” 特林维尔连连称是,觉得派出莱利克去对付海盗,再合适不过了!可是,他又有些不放心起来。 “格雷恩,我的朋友。”他说道,“如果真的有海盗敢上岸,帮着他们的老主子为非作恶,莱利克可不会放他们过去的。可是,他们又怎么能事先得知,在哪里才能阻截海盗呢?万一他们没有遇到海盗,那又该怎么办啊?”格雷恩见特林维尔思考的很周全,心情更加舒畅开朗。 “的确如此。莱利克是执行此次拦截海盗任务的不二人选。我还在到达奇利亚斯之前,就已经认定非他莫属了。至于海盗会在哪里上岸,这反倒不成问题。”特林维尔不解地看着他。 “我已经仔细想过了。海盗想进入野蛮之地,只能通过红杉之城和罗阿洛德交界的凯莱米山口,只要堵住那里,野蛮人就休想得到它们的援军。莱利克的厉害,我们可是曾经见识过的。我觉得,海盗们可要吃点儿苦头了。” 特林维尔想起从前和格雷恩在第一中队痛击“黑鲨”海盗的大战,不禁又跃跃欲试,手舞足蹈。 “这次,就让莱利克好好享受一下打海盗的乐趣吧。”虽然他这样说着,又为将来在野蛮之地和野蛮人的生死大战中,少了莱利克这样一员剽悍的将领而感到遗憾。 不过,他还是把头一扬,大声笑道:“和软绵绵的没了巴巴亚的海盗们打架,那才不是大个子维卡的追求呢!野蛮之地的几万魔狼族,够我杀个痛快了!” 征讨野蛮人的大军挺进迅速,一路顺利。他们携带的粮食给养充足,还能在沿途持续得到补充。反倒是酷暑和疫病,才是大军面对的又一个不得不提防的威胁。 好在格雷恩考虑周详,严加防范。眼看大军前锋马上就要进入罗阿洛德的地域,格雷恩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是,大家都看的出来。东征大军的疲惫日显,漫长的路途中,要一直保持着高昂的士气和充沛的体力,本来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啊。 格雷恩带领的阿波多利和多兰赫尔的黑森林军团,先行进入到了罗阿洛德。在这里他们曾与狼族在王城下浴血而战,粉碎了野蛮人妄图奴役罗阿洛德人民的美梦。他们在这里还有很多朋友! 数年后故地重游,每个人心头都洋溢着喜悦,盼望着和朋友们的相见。 特林维尔笑着说道:“只有一件事是我不得不承认的—阿卡这个家伙在王城保卫战中的表现太出色了。所以克林戈王才和这个小伙子热血交融,结成了生死与共的友谊!这也是让我唯一嫉妒这个家伙的地方了。” 阿卡阿卡却只咧着嘴憨憨一笑。格雷恩也笑道:“克林戈王的友谊是真诚炽烈的,这也是阿卡应得的。你这个做主人的反而要嫉妒他,也太小气了吧。” 特林维尔却笑道:“我是有些不服气呢!我也和这个家伙一样拼命地杀那些野蛮人,可是克林戈王却明显无视了大个子维卡—想想,都是阿卡这个家伙,抢了我们所有人的风头啊。” 虽然他那样说着,可大家都知道,他其实也在为阿卡阿卡得到克林戈王的友谊而得意呢。 他的话锋一转,不怀好意地看着阿卡阿卡。“只是还有一点,让我很是困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呢?” 阿卡阿卡急忙问道:“什么?主人,你在想什么?” “你来看!”他拉着阿卡阿卡的手,指着前方迷茫远上的大路,“阿卡,克林戈王曾经说过,只要有你到来,罗阿洛德必定以最高的礼仪隆重地迎接。可是现在,欢迎你的人们都在哪儿呢?你倒是说呀!” 虽然阿卡阿卡也有些尴尬,可是仗义的赛尔却看不惯他主人挑剔的样子。他走上一个小土丘,可是的确如大个子维卡所说—茫茫大地,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他摇着头走下土丘,来到特林维尔的面前。 他面带疑惑,低声说道:“难道,罗阿洛德没有收到征讨野蛮之地的檄文吗?他们没有得到东征大军即将经过的消息,所以,我们连一个人都看不到。” 他的解释是苍白无力的,连阿卡阿卡都觉得难以相信。格雷恩和多兰赫尔也都跳下了马,遥望着远方。 “那是不可能的,赛尔先生!”果然,特林维尔大声说道,“我们从出发走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即使那些并不想真的和我们一起征讨野蛮人的诸王,出于各种理由也派出了自己的军队。可是,你能想象吗?西方七国将将出动了所有的王或者王的后继者。远在东方的六国,他们的王也几乎倾巢而出了。反倒是罗阿洛德却还在沉寂着。如果说他们没有收到长老发出的征讨檄文,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多兰赫尔说道:“我们就不必站在这里胡乱猜想了。克林戈王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让我们赶紧行动吧,早一点进入罗阿洛德的王城,就能早一点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两支军团沿着大路前行,路上和田野里已能看到稀疏的行人和农夫。他们面目和善,真诚的微笑让阿卡阿卡的脸上逐渐又有了一丝笑容。可是他们期待和预料中的盛大的欢迎仪式,却始终没有出现。连格雷恩也纳罕不已。 三天后,罗阿洛德的王城已近在眼前,他们曾经浴血保卫的城墙突兀高耸,雄伟壮观。 城墙上静悄悄地。特林维尔皱紧了眉头。 突然,阿卡阿卡笑了起来。“他们来了!” 远方河谷,烟尘四起,人喊马嘶。他们只看到数百面罗阿洛德的旗帜,迎风飘扬,扑面而来。 “我们在这里!高山国的格雷恩先生和黑森林的多兰赫尔王子都在这里!”阿卡阿卡在马背上挥舞着双手,大声喊着。 马蹄激起的烟尘中冲出数百骑兵,每人手中都擎着一杆大旗,旗帜如林,气势逼人。特林维尔都看呆了。 骑兵冲到队伍的前面,收住丝缰,排列成两行。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年轻人,特林维尔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他们是罗阿洛德年轻的王子。王城保卫战时他们年纪尚幼,也和他们的哥哥,战死在罗阿洛德突击野蛮人的战斗中的史尼宾王子争夺过为国效力的机会。现在他们已经成长为罗阿洛德的男子汉,带领着骑兵来迎接王国的朋友了。 罗阿洛德的王子骑在马上,声音洪亮,目光喜悦:“我们奉克林戈王之命,前来迎接格雷恩先生和阿卡阿卡先生。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请原谅罗阿洛德对朋友们的慢待!可是等你们见到我们的王,就会全都明白了。” 虽然他们欢迎的只是格雷恩先生和阿卡阿卡先生,可是特林维尔先生此时的心中,总算是开朗起来。他抢先一步冲到迎接的使者马前,笑着问道:“不晚,不晚。王子,请问克林戈王在哪里?他是不是在城里摆好了酒宴,等着我们呢?” 年轻的王子喜笑颜开,拱手说道:“王此时并不在王城。特林维尔先生,请跟我们一起进城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决心 格雷恩他们交换着诧异的眼神,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安。要说罗阿洛德和克林戈王会慢待他们,那也不过是特林维尔的玩笑话。可是他们率领着大军已经行进到了王城下,却迟迟没有见到罗阿洛德的王。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在两位王子的带领下,征讨大军进了城。可是所看到的一切,更是让他疑惑不解,甚至有些不安起来。 王城街道上的人们确实已经做好了迎接他们的准备,人人脸带笑容,眼含泪光。时隔数年,王城的人们又迎来了他们的朋友,这些曾经拯救了罗阿洛德无数生命和尊严的人们。 可是,让格雷恩在意的是,他看到即使在王城最繁华的大街上,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在等待着欢迎他们入城。王城的人们都去哪里了呢? 所有人里最狐疑的,肯定还是警觉的猎人,大个子维卡了。如果说之前他调侃阿卡阿卡的话,无非是在那个忠诚的小伙子身上打趣而已。可他看到眼前的情景,还是有些不快。要说克林戈王这么快就忘记了他们曾一起共赴危难的深厚情谊,连他也不会相信。可是,只有寥寥数人的欢迎,显然与克林戈王曾经“赤诚相待,永不相负”的诺言相去甚远,怎不令大个子维卡耿耿于怀呢! 可即使他想问个清楚,两位王子却笑而不答。他也只得作罢。 不得不说,王城对待东征士兵们的安排还是很尽心尽力的。初冬的夜晚寒气入骨,罗阿洛德的待客之道却让感到温暖如春。 士兵们搭起毡房,升起火堆。烤的酥软的面包和浓汤,让他们吃的饱饱的,心里也热起来。 第二天格雷恩就召集人马出了城。那两位年轻的王子不但没有试着挽留他们在王城多待几日,甚至已经在催促着他们赶紧动身了。而这让特林维尔的心里更加不快。因为他一路上不时向赛尔等人炫耀的罗阿洛德感天动地的热烈欢迎的场面,肯定已经不会出现了! “当年是谁哭着喊着想要把我们留在王城的呢?这么快你们就全都忘记了吗?好一个克林戈王啊!” 只是出发的号令已经发出,他也没有更多时间好抱怨了。 而格雷恩不像特林维尔那样性急,可他也猜不出没能亲自迎接大军的克林戈王现在在哪里,他又在做什么。他只是相信,克林戈是个热情激烈,誓守诺言的君王和朋友。这就足够了! 可他此时的心中却在为大军的处境焦虑着。前军的两个军团已经深入严寒的罗阿洛德,征讨野蛮之地的队伍战线却拉得很长。留在最后的甚至还在奇利亚斯等待着部队的集结,从各个方向向那里汇集的人马,还不知道要等待多久才能出发。好在诸王的行动也并不迟缓,最近的林登王和帕克萨的军队,离他们也不过三五天的行程了。 可是,克林戈王的避而不见,让格雷恩打算在罗阿洛德补充粮食和冬衣的打算,蒙上了一层阴影。而那是进入毒沼以应严寒所必备的。 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花,天地苍苍,四野茫茫。阿波多利和黑森林无畏的战士们,在冰雪中艰难地跋涉。 罗阿洛德的王子依然就像真正的主人般热情好客,为大军指引着方向。可只要特林维尔问起克林戈王的下落,他们就面带微笑,只是对他说:“就在前面,特林维尔先生。已经不远了。克林戈王就在前面等着你们呢!” 这样的话问的多了,得到的回答却是千篇一律,特林维尔终于放弃了。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干什么!” 风雪数天不停,反而越下越大。数万人在苍茫的白色原野,更显得渺小虚弱。他们加快了脚步。 终于,风雪中,他们看到远方模糊的黑色影子,密密麻麻。 “克林戈王就在前面,格雷恩先生。”最小的王子笑着说道,“我已经等不及想把你们到达的好消息带给我的父亲了—格雷恩先生,请原谅我先走一步!”说完,他拱手一笑,打马向着远方那些数不清的黑影而去。 罗阿洛德的王子微笑着说道:“很快你们就会看到,埃索达的王在做什么了!” 罗阿洛德最接近野蛮之地的马尔卡斯要塞一片热火朝天。 更近了,他们看到雪地里矗立着数不清的帐篷。那些平民和士兵冒着风雪,正在拆毁蜿蜒高大的,曾经抵御过蛮族攻击的城墙。他们手抬肩抗,筐装车载,把大石运到远处,为征伐狼族的大军闪开了一条通向野蛮之地的平坦大路。 众人还在惊讶,一群人簇拥着克林戈王已经迎着他们走来。 他爽朗地大笑着,几步走过来就握住了格雷恩的手。 “格雷恩先生,”他哈哈大笑,“很抱歉我没有在王城和你们相见。可是,我知道什么才是朋友们真正需要的。所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们。”说着,他和每个人热烈地握手拥抱。 特林维尔又惊又喜,他大声问道:“克林戈王,您究竟在做什么呀?” 克林戈王看着他,又大笑起来。他身后那些熟悉的人们也在笑。 “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吗,特林维尔先生!我们当然是在把阻挡大军进入狼族腹地的城墙全部拆毁,一块砖都不会再留下了!” 特林维尔虽然早就看到了,可听到王的话,还是惊讶地大声叫了起来。 “可是,克林戈王!您为什么要那么做呢?”要知道,经历过生死与共的王城保卫战后,在圣城和黑森林大军历尽千辛的帮助下,王国才重建了被野蛮人击破损毁的城墙。可是今天,他们却又自己亲手将这道带给罗阿洛德人民和平安全的城墙,夷为了平地。 看着特林维尔激动的泛起红晕的脸庞,罗阿洛德的王拉住他的手指着风雪弥漫的远方。 “我来问你,特林维尔!你们此次路途迢迢来到罗阿洛德,是为了什么?” 特林维尔胸脯一挺,把手一挥,大声说道:“当然是要把野蛮人彻底消灭在野蛮之地,让它们在这片大陆上永远都没有了藏身立足之地。” “说的好,特林维尔先生!所以,王国从此再也不需要一道城墙来保卫我们的土地和人民了。城墙虽然高大坚固,却从未让罗阿洛德远离了恐惧和战争。我们的人民受够了躲在城墙后面,享受着一道冷冰冰的,毫无生气的墙所带来的虚假的安宁。罗阿洛德有的是有血有肉热血澎湃的人民和最无畏的战士,还有像你们一样的朋友们。所以,王国才拆毁了这座保护了我们数百年的城墙。我们再也不想要后退了—王国的毁灭或是狼族的灭亡,今天,你们已经看到了我们的抉择。” 说完,他又仰头大笑。风夹着片片雪花,笼盖四野。罗阿洛德的冬天,却激情万丈。 “好一个克林戈王啊!”特林维尔由衷地大声称赞着。他们都对克林戈王的英明大义盛赞不已。格雷恩更是激动无比。 克林戈王决绝的行动震撼了东征大军的首领。可是,罗阿洛德只能向前,永不后退的决心和意志,将激励起将士们的雄心壮志,野蛮之地的覆灭就在眼前了! 克林戈王看到阿卡阿卡,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 “阿卡阿卡,真高兴我们又要一起并肩战斗了!” “王!阿卡阿卡必将不负埃索达的重望,身先士卒,无所畏惧,在彻底消灭野蛮人的战斗中,让王和罗阿洛德的威名震裂狼族的贼胆!” 克林戈王又指着那些帐篷和被雪覆盖着乌黑的城堡,对他们说:“王国的冬天,朋友们的到来却为我们带来了温暖。那些帐篷是为征伐的大军准备的。收到高山国的征讨檄文后,我们还准备了两万张棉衣,这也是王城的人们为了迎接大军的心意。” 罗阿洛德拆毁边境城墙的壮举,向所有人展示了他们永不退缩的勇气和决心。两万张棉衣更是让格雷恩大喜过望。 阿波多利远征大军受到埃索达真情的欢迎,特林维尔兴奋地不住搓着手,咧着大嘴笑个不停。猛地,他看到站在克林戈王身后的欧瑞德将军。 他们可是老朋友了!王城保卫战中,他们一起死守城墙,反击的时刻到来时,他们一起冲锋陷阵,生死与共。更别提在克林戈王的深情厚谊下,为了莫妮德公主和凤凰城,他曾率领着八百埃索达铁血勇士远征东方。特林维尔一把就抱住了他。 “老朋友,你也是来欢迎我们的吗?” 白发苍苍的罗阿洛德将军,胡须都要被脸上的红晕给染红了。他虽然推开了特林维尔,可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只是不想让他的喜悦,像面前这个年轻的巨人那样显露无疑。 他嘿嘿一笑,看着仍想扑过来不拥抱他誓不罢休的大个子巨人,“特林维尔先生!你以为王国的将军率领着八千子弟和上万市民,吃苦受累,冒着严寒拆毁了城墙,就只是为了给你们打开一条征讨野蛮人的道路吗?你错了!特林维尔,我要和你们一起走过这条通往无上荣光的道路,在消灭狼族的战斗中,向你们展示出属于罗阿洛德的光彩!” 特林维尔听了更是哈哈大笑。克林戈王拉住惊喜交加的格雷恩,说道:“这是罗阿洛德唯一对朋友们的歉意—八千人,这已是埃索达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我也将和王国的勇士们一起,为了最后的一战,奋不顾身,勇往直前。” 格雷恩眼中闪着激动的光。 “克林戈王,让我们一起消灭野蛮人,还罗阿洛德和所有人民以真正的和平和永久的安宁吧!” 特林维尔大笑着:“让我们一起加油干吧!别以为我曾经修建过这道墙就会心疼的不舍得动手呢!快干吧!我已经等不及要跨过去了!” 大军更换了厚厚的棉衣,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几天后,林登王和科斯布斯等人也赶到了。王城也传来了新的消息—霍思敏王和沃尔都王也已经进入了罗阿洛德的疆域,不日即将抵达王城。 神圣联盟数百年来从未如此齐心合力,也从未如此整齐强大过。 进入罗阿洛德的大军,加上克林戈王和欧瑞德将军率领的八千人,征伐野蛮之地的大军已经超过了四万五千人。而诸王的大军还在络绎不绝地在奇利亚斯聚集。 虽然还有许多人心怀私欲,忘记了这是光明与黑暗的死战。可是浩大的军威和强大的战斗意志,已经把为了光荣而战,变成了最高的理想和追求。 克林戈王竭尽全力,在白雪皑皑的原野上,为那些也曾在保卫王城的战斗中出过力流过血的王和他们的将军们,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只要是为了消灭野蛮人而战的勇士,都将是王国人民最可敬重爱戴的的朋友! 声势宏大,传扬四海的征讨野蛮之地的壮举,即将进入最后的时刻。明天,他们就将穿过那道已消失的城墙,闯进野蛮人世代拒守的最后的领地。 没有人知道他们将面对什么。谁又将会在最后的胜利来临时,倒在那片被野蛮人鲜血浸泡的土地上。可他们笑声从来没有停歇过,就像罗阿洛德天空飘着的雪,纷纷扬扬。 他们距离根绝了和平与野蛮的毒沼只有一步之遥。每个人的心头都忐忑不安,却又壮志满怀。 从未有人踏足的传说中的毒沼,到底隐藏着多少可怕的毒虫怪兽,没人能知道。可是,即使比传说还要恐怖千百倍,也无法阻止人类向往光明之战的脚步。 特林维尔和欧瑞德将军率领两千人马,最先闯入了绝地。他们将为大军开拔出一条直抵黑暗幽灵的道路。多兰赫尔和赛尔带领的黑森林军团紧随其后。格雷恩和他的阿波多利军团会同诸王主力,也向着毒沼进发。 ※ 刚刚进入冰冻的沼泽,特林维尔不禁为长老的远见表示着由衷的敬佩。隆冬的毒沼和他们在别处看到的没有什么不同,一望无际,苍凉冷寂。低洼处是厚厚的冻得硬邦邦的冰面,露出冰层的黑褐色的土地上,连一棵杂草都看不到,更增添了几分寒意凄凉。 诚如长老所言,如果他们在其它季节走过这片毒沼,人踩马陷,道路艰难自不必说。长老也为之担忧的弥漫的毒气,就能让任何闯入这里的人头晕目眩,倒地身亡。 特林维尔一边骑在马上,为严寒带来的便利感到侥幸。“可是,长老说的那些毒虫怪兽,我怎么一个都看不到呢?没错!毕竟长老也没有踏足过野蛮之地的毒沼,他也不过是从哪里听说来的吧?” 他这样想着,不住地向四外看着。可是茫茫风雪之下,只看到光秃秃的小丘,深浅莫知的冰面下所隐藏着的,即使他那双猎人的双眼也无能为力了。 除了风声,冰沼一片死寂。可是大个子维卡却丝毫不敢懈怠。 克林戈王坚持要罗阿洛德的士兵走在开路的前方,他的坚持和真诚,令格雷恩无法拒绝。可是,他的担忧从即将进入毒沼时就已经充满了心怀。为此,私下里他不知道多少次提醒他的猎人朋友了。 要说特林维尔的胆子大,那是没有人敢怀疑的。即使背后小声的偷偷议论也不行!可是,只要格雷恩小心地提起巨狼犬的威胁时,大个子维卡就只有连连点头的份儿了。 特林维尔当然知道朋友的良苦用心。他也不想剥夺老朋友欧瑞德做为一个罗阿洛德将军的骄傲。所以,他才让老将军走在他的前面。 特林维尔永远也不会忘记王城保卫战中,深夜里城墙上发生过的那一幕。 巨魔犬火光中横冲直撞,士兵们惊恐的惨叫声犹在耳。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扭头看着身旁骑着马,皱着眉头的阿卡阿卡。如果没有他的舍身扑挡,巨魔犬血口獠牙之下,那个漆黑寒冷的夜晚,也许他也将成为数千王城保卫战牺牲者中的一员。但格雷恩多了解他啊。谁也不会知道,在野蛮之地,这些野蛮人还会豢养哪些怪物。 他永远也不会被一只大狗吓倒。他见识过了狼族豢养的魔物的厉害,更激起了他不屈服的胆气。这下好了,格雷恩让他有了这样的机会。不论是什么怪物,格雷恩就是让他来对付它们的! “放心吧,我的朋友。”他说,“你要我和阿卡与欧瑞德将军一起行动,我就猜到了你的用意。是真的,格雷恩—无论怎么说,罗阿洛德在这里也算得上是半个主人了。虽然他们也并没有真正踏上过这片毒沼,可是,你让大个子维卡来,肯定不是为了给他们带路的。”格雷恩微笑不语。 “那就让我猜一猜你的心思吧,我的朋友!虽然我们都无视野蛮之地的可怕,我们对将要面对的一切,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而且,自从我们出发以来,一路上都太平无事,简直可以说是太顺利了。 虽然我还没有见识过野蛮之地到底有哪些可怕之处,我甚至连一只传闻中的魔物都没有遇到,可是,我又怎么会忘了某个夜晚王城的城墙上,有只大狗蹦蹦跳跳地让大个子维卡丢尽了颜面呢。” 特林维尔的自嘲不过戏笑,可经历过那个可怕寒冷夜晚的人们听了,都不禁为之心生寒意。 “所以,请放心吧,格雷恩。我不会蛮干的,我也绝不会让欧瑞德将军他们出任何事。不论什么怪物,我和阿卡都能对付。而且,即使我不会惧怕任何魔物,可我仍会小心地找它报仇的。” 第一百九十章 毒沼里的战斗 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冰冻的毒沼已经被踩在脚下。队伍谨慎而迅速地行进中,特林维尔貌似平静的脸上,也只有阿卡阿卡才能看透他的内心,激动而又充满期待。 经历过与野蛮人大战的特林维尔和阿卡阿卡等人,当然不会把一片平静的沼泽视为不可逾越的险阻。可他们可是千百年来,第一次踏上野蛮之地的人啊。连一贯爱嬉笑打闹,没事的时候敢拿大个子维卡取笑的阿卡阿卡,也时刻警惕,眼光四处搜寻着可能出现的危险。这时候,连他都不敢高声开口说话,更别提玩笑了。那些久经磨砺的战士们,也从死一般的沉寂中,依稀感觉到一丝不安。 那些罗阿洛德的战士们也是第一次进入即使他们的祖先也望而兴叹的沼泽地,许多人的心头都回响着那些流传已久的传说。虽然他们已经进入毒沼很远了,可怕的事情也一件都没有发生,士兵们依旧小心翼翼。 突然,队伍发生了小小的混乱。几声高声尖叫撕破毒沼风的阻隔,传遍了长龙般行进着的队伍。 第一声惊叫传来时,特林维尔心中一惊,但马上就恢复了平静。 长老所说的和无数可怕传说交集在一起的毒沼,太平常无奇的样子,反倒是特林维尔最不喜欢的样子! 如果真的有毒虫猛兽,它们也一定不会放过敢于踏上它们的巢穴,惊扰它们沉酣的大军。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和它们拼上一场,也比时刻担惊受怕要来得更加让人期盼。 骚乱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队伍又沉寂了。特林维尔很纳闷,因为他看到士兵们脸上的惊惧之色仍在。看到一个士兵脸色惊慌地向他跑来,他心里反而彻底轻松了下来。 “特林维尔先生,欧瑞德将军请您赶快到前面去。” 身为一个士兵,脸上显露出惊惶失措的神情,平常时候特林维尔是绝不会容忍的。可是,这里是野蛮之地,连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啊! 他没有说话,只是向着阿卡阿卡一歪头指着队伍的前方,阿卡阿卡一夹坐骑,和他一起向前冲去。 还离得老远他们就看到,一棵粗壮的黑色枯木横倒在士兵们前进的方向,虬曲盘结,形状古怪。 他心里又不由嘀咕着,“原来,这片沼泽里也曾经生长过这么高大的树木。不过,却只看到一棵。果然很令人在意啊。” 欧瑞德将军就站在枯树旁,一阵狂风吹过,飘起的雪花迷了他的双眼。 听到特林维尔跳下马走过来的脚步声,欧瑞德将军睁开了眼。 “刚才发生了什么,欧瑞德将军?”他看到战士们沉默中略带惊恐的眼神,随手拍在那根黑黢黢的枯木上。一瞬间他的全身冰凉,冷汗顿出。而他身边的阿卡阿卡差点惊叫出声。那种粗糙的带来不安的寒意,正是来自他手按着的枯木。他也知道了战士们的恐惧来自哪里。 那是一条被冻僵的粗壮大蟒,鳞片上结着一层透明的厚厚的冰霜,已经动弹不得。可即使那条毒蟒早已死去,可仍能想见它的力量之可怕,足以让所有见到它的士兵们惊惧大喊。 特林维尔受到猝然惊吓,让他深以为耻!活着的猛兽巨怪他都不知道见过多少了,一条冻僵的死去的蟒蛇,又怎么能让大个子维卡感到害怕呢! 他扬起一只手,大声说道:“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一条一只死了的蛇……”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冰层“毕剥”声响。而他身边的阿卡阿卡却发出惊喜的喊声。 只愣了一下,特林维尔就勃然大怒!是的,格雷恩说的没错。他当然和朋友希望的那样,平安而迅速地通过毒沼,不要有更多意外发生。可是,有只怪物从薄冰下钻出来,吓坏了他坐下的战马,让他怒火中烧。更令他羞臊的是,与魔物的迎头相撞,是虽已多次出现,却依然令他矢志不渝的梦想。 可就在怪物猛然出现的那一刹那,发出惊喜欢笑声的却又是他的仆人。再一次让他给抢了先!可做为先行大军的指挥官,他才没有时间和心情,为了谁更不会害怕那些怪物,谁又会为了能有机会和怪物打招呼,而去和那个小伙子争辩一番了。 他迅速冷静下来。大个子巨人早已长矛在手,胆气豪生。他只瞥了一眼就明了了眼前的形势。这只巨大的蟒蛇探起身子狰狞的样子,发出嘶嘶的叫声,让战马惊恐逃窜,不可抑制,在战场上四处乱跑,混乱一片。特林维尔一声冷笑。他一把抽出长矛,来不及呐喊一声就冲向了最近的那条巨蟒。 他知道,罗阿洛德的战士们和野蛮人拼死厮杀过,他们眼中的惊恐是因为看到了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巨大怪兽,才一时手足慌乱,不知所措。 这时,只要有一个勇士跳出来振臂一呼,杀死一条巨蟒,就能让这些战士们瞬间振奋勇敢起来。 可笑!猎人特林维尔驱策捕盗,驰骋四海时,可是见过不少巨蟒大蛇的。虽然那些也是真正的大蛇,可比起眼前的这条僵卧冰水中的巨怪,也不过像是条巴掌长的蚯蚓和他手中长矛类比。一见之下,他顿时一惊一喜,又有些丧气。 “原来不过是条蛇而已,大是大了些,可明明就是条蛇!难道即使号称‘野蛮之地’的可怕地方,也没有一点儿新鲜的了吗?”而且,哪怕再大的蛇,天寒地冻时也要钻回地洞里去。要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被冻得僵硬了。那些弯弯曲曲在草丛中爬的像风一样快的蛇他都不怕,更别说眼前这样被冻得半死不活的蛇了! 特林维尔心中冷笑,握紧了长矛。怪物丑陋溃烂的身躯,散发出令人避之不及的腥臭,更令他怒火中烧。而阿卡阿卡也怪笑着挥舞一把短剑,已冲到怪物身前。周围的士兵们也是喝叫连连,仰身连射。怪蛇身躯扭动,俯首撕咬,瞬间几名士兵被撞倒在地。怪蛇巨口喷张,四处血光迸溅。但怪物虽凶残可怖,大发淫威,却也惨叫不已。 特林维尔跃马喊着,早已赶上,却还来不及挺矛而刺,胯下战马已蹄软筋酥,把他摔下马背。一阵腥风滑过,满身脓血的魔物低头向着他张开血盆大口。巨人大吼一声,以矛拄地飞身而起,怒目而视怪物昏暗恶毒的双眼,迎着怪兽噬咬而上。两股巨力迎面相撞,巨人势若猛虎的猛力一击,矛尖直透鳞甲,污血喷溅而出。 眼见怪物昂首吐信,凶相毕露,狂扑乱扭,带起腥风阵阵,却不免扭转迟缓,行动蹒跚。阿卡阿卡奋疾一击,利剑借助迅捷奔跑的力量,已在怪兽身上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更多战士刀剑并举,弓弩齐发。魔兽更加疯狂撕咬,盘旋曲卧,横扫一片。 伴随着怪兽发出的嘶嘶声,仿佛惊醒了毒沼中沉睡的恶魔。冰层碎裂的声响此起彼伏,广袤的野蛮人之地,仿佛升腾起道道黑色的烟柱,扭曲着,摄人心魄。 四处人马惊呼,仿佛地动山摇,冰冻的野蛮之地,无数的恶魔从深渊溜出来,向敢于踏上这片冰原毒沼的人们,施以残忍的惩罚。 那些怪兽钻出冰面,张开大口,口中衔着四处奔逃的士兵和鬃毛乍起的战马,将他们生吞下去,或者远远地甩开,落地时血流如注,惨呼连连。刹那间,就有几十名战士和马匹或丧命,或重伤! 远处,欧瑞德将军策马飞驰,带领着埃索达的将士们往来冲杀恶斗。所有的人都明白,这些可怕的怪物,比更多的野蛮人还要可怕的多。 但是,天神在上! 冷酷的严寒让这些魔物身躯僵硬,行止迟缓。战士们一群群围住巨怪,刀砍枪刺,弓手骑在马上往来疾射,怪兽身上每一寸都布满了伤口,刺耳的响箭像密不透风的雨帘,狂暴地冲刷着千疮百孔的巨兽。虽然魔物激烈的撕咬,每次都让围攻的战士人仰马翻,骨断皮开,鲜血横流,但是在士兵们不惧牺牲的围攻下,终于支撑不住,一个接一个地轰然倒下,又被赶上来的战士们砍成了肉泥。 巨兽倒下时泥水四溅,冰屑乱飞,庞大的身躯还在蠕动,气息奄奄。特林维尔飞奔向前,一脚踩在怪兽头上,双手将长矛口中拔出,顿时一股腥臭扑鼻,浑欲作呕。倒在身边的巨兽让战士们见识到了真正的庞大恐怖的力量。可是看到手执长矛,威风凛凛将怪兽踩在脚下的巨人战士,无不心生敬佩,齐声欢呼。 巨人虽然一时在怪兽脚下人仰马翻,狼狈不堪,可是他只一个飞身刺杀,就闪电般击杀巨怪。特林维尔擦去长矛上的污血,阿卡阿卡已经跑到他的身边,大声喊道:“主人,你真的是英勇无敌啊。” 特林维尔只哼了一声,也大声喊道:“你是第一次见到我在战场上的英勇无敌吗?” 阿卡阿卡嘿嘿一笑,又转身扑向了一条刚刚打破坚冰,满眼怨恨,吐出令人恶心的臭气,正张开大嘴吃人的魔兽冲了过去。 虽然又一次被他冲在前面,特林维尔怎肯落后。他把长矛一摆,大吼一声。战士们也齐声呐喊,远处欧瑞德将军也和战士们围剿身边突然冒出的魔物。寒冷的毒沼没有颤抖,呐喊声中刀剑闪闪,羽箭飞空。 这些从冰层中钻出的巨蟒,面目可憎,残酷冷血,直起的身子甚至能超过埃索达的城墙。可是它们只是被马蹄和人潮声惊醒,突然出现在士兵们周围,才造成了极大的混乱。战士们在特林维尔和欧瑞德将军的鼓舞下,纷纷拔出刀剑,准备与恶蟒展开一场大战。 特林维尔大吼一声,长矛直刺怪蟒。怪蟒张开巨口,昂着头发出“嘶嘶”声,可大个子维卡丝毫不惧,锋利的矛刃迅疾如风,已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怪蟒疼痛不已,扭曲挣扎了几下,猛地俯下头,长长的分叉的舌头滴着腥臭的蛇涎,冲着特林维尔的肩头张口就咬。特林维尔轻松地闪身躲过。阿卡阿卡顺势跟上,一刀又在怪蟒身上砍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特林维尔大笑着,一边躲避着愤怒的巨蟒的攻击,一边对阿卡阿卡喊道:“我还以为这个大家伙有什么了不起呢!原来就这两下子啊!” 眼见从他们身边钻出的这几十条巨蟒,虽然反击凶恶却行动迟缓,战士们手中的刀剑长矛既然能让怪兽流血,那它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每条巨蟒都被上百名士兵团团围困,远处的开弓放箭,弓矢如雪花铺地,密密麻麻。离得近的各挥刀剑,疯狂地砍剁。只一眨眼的工夫,就有几条怪蟒血肉模糊,扬起的身子重重摔在冰冷的土地和冰面上,留下一道道血痕,蹒跚着想躲避战士们的追杀。可是,战士们咬牙切齿,追上去把怪蟒砍成了肉泥。 特林维尔和阿卡阿卡主仆二人,前刺后砍,配合默契,已经杀死了三条怪蟒。 可他们也只能杀死这么多的怪兽了。其它的怪蟒都被埃索达的士兵们杀死在毒沼,战士们发出阵阵欢呼! 令人屏气的大战渐息,二十多条怪兽横尸冰沼,可它们带来的损失更是触目惊心。不算马匹,仅仅人员伤亡竟达数百人之多。唯一令特林维尔和欧瑞德将军庆幸的是,虽然很多人伤势严重,但阵亡者还不到一百人。 痛心叹息之余也让所有人都更加清醒。他们还远没有摸到野蛮人的巢穴,却有这么多人流血牺牲,未来的道路和战斗也将更加残酷激烈。 可他们是走在全军之前的先锋,只能留下少数人照顾伤者,希望他们能挺过冰原寒冷的夜晚,而他们还要向着野蛮之地的深处,披荆斩棘,奋力向前。 欧瑞德将军收拢队伍,不时提醒他的士兵们,小心地搜素前进,尽量避开那些不详的洼地和冰面。就像他们一直都知道,野蛮人的巢穴一定有着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样的东西,可除了这几条巨蟒,还会突然不知从哪里再冒出一些难以对付的怪兽,却没有人说得清,也就不敢掉以轻心了。 一场短暂的混乱就这样干净彻底结束了。危险刚刚消失,意犹未尽的大个子维卡果然又茫然若失起来。和怪蟒突然出现时一样,它们如此不堪一击也让特林维尔大感意外。 他一边擦去矛尖的血迹,一边笑着对刚刚把刀还鞘,叉着腰站在他身边,看着那些怪兽巨大的尸体傻笑的阿卡阿卡说道:“我就知道野蛮人会给大个子维卡一点难堪,可它们都干了些什么!如果这些家伙也算得上怪物的话,那我以前遇到的差点儿要了我性命的那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阿卡阿卡帮着特林维尔把长矛背在他身上,笑着说道:“主人啊,这可是我们的运气好啊。” 特林维尔撇撇嘴,他可不想承认,他只是运气好就杀死了三只怪蟒。要知道这些怪蟒卷起那些可怜的马儿,把它们撕咬摔死在地的时候,看起来可没费多大劲儿呢! 阿卡阿卡仍笑着。“主人,如果不是被我们给吵醒,这些怪物一定还在冰下面睡得好好的呢。多亏了长老的建议,让我们在严冬进入这片毒沼。极寒的天气虽然让我们冻得都快受不了了,可是这些大家伙肯定更受不了。它们都冻得硬邦邦的了,才会被我们轻易杀死啊。” 特林维尔不得不承认,只怕的确如此。可是他仍倔强地说道:“我知道,这些怪物们可能有点儿不服气呢!不过,我很遗憾。我已经不可能在它们活蹦乱跳的时候来挑战它们了。你也会同意我的说法的,阿卡阿卡—从今往后,野蛮之地将不复存在,我已经不能为自己证明什么了!” 说完,他笑着朝欧瑞德将军挥挥手,大喊一声。 “欧瑞德老头儿,让我们继续前进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它们又来了! 有了这次的教训,前进中更加谨慎。可是,野蛮人从未出现过,就像他们已经放弃了在途中袭击和埋伏的打算,任征讨野蛮人的大军长驱直入却按兵不动。如果不是狼族愚蠢的自信,那就是它们根本不在乎! 这样的情况,格雷恩事先绝对不会想到。那些怪物的突然出现,充其量只造成了微不足道的损失。而且,据特林维尔所说,那些怪物也不是狼族有意放出来阻挡他们的。 格雷恩一直在等待着狼族的出现,可直到他和特林维尔等人在一道阻拦大军前进的高山前聚合时,野蛮之地就像一个温文尔雅的暗夜的精灵,羞涩地不肯露出它的真容。 虽然接到特林维尔的消息,可是格雷恩看到那些怪兽的尸体时,仍不免暗自心惊。特林维尔虽然说的很轻松,可当他站在怪兽跟前时,也能想象得出,特林维尔他们杀死怪兽时的凶险景象。 不过,很快他就见到了几位老朋友。他们被困在陡峻的山峰前,举步维艰,只能停下来等待后续人马的到来。 他们已经用了三天时间来通过毒沼,现在不得不停了下来。除了几条怪兽带来的波折,他们还算一路顺利地抵达了山脚,却被阻挡在那里。 刚一见面,格雷恩等人就为他们奋勇杀死了那么多怪兽大加赞扬。特林维尔高兴之余,也就懒得向他们解释,也许那些怪蟒只是被冻僵了而已。 这倒不是他沾沾自喜,享受大家的赞扬,因为他还急着想听到格雷恩的建议—他们是该立刻翻山越岭,直捣蛮族巢穴,还是应该在此等候全部人马到来后,再做决定呢。 “你就说吧,格雷恩。”他说,“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和欧瑞德将军就会翻过眼前的这座高山。不论那里会出现什么样的怪物,我都会把他们赶到悬崖下面去,才不去理会它们会被冻死还是摔死呢。” 眼前的群山,峰峦叠嶂,高耸入云,陡峭绝壁,难以攀登。山顶盘旋着厚重的乌云,风裹着雪,像大山飘卷的巨大的白色旗帜。 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仍觉冰寒入骨,再要攀登狂风漫卷大雪纷飞的山顶,看来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特林维尔,我的朋友。”他说道,“这件事还是要好好商议一下呢。” 他们把大营扎在地势平坦的开阔地带。这里视野无阻无挡,正可以小心防范敌人的突然袭击。 两天后,诸王的人马涌进了这片小小的山谷。在此期间,他们一直担忧的野蛮人的进攻和偷袭,都没有发生。这让他们都感到十分奇怪,反而有些不安起来了。 雪稍稍小了一些,却没有停下来。善于攀爬的探报被派了出去,可是尽管还没有更确切的消息,诸王的意见已经统一—没有人愿意把时间都浪费在静悄悄地等待中。 他们说的正和格雷恩的心意。虽然目前一切平安无事,可既然遭遇到野蛮人是早晚的事,那就让战斗离得野蛮人的老巢越近越好。 冷峻的高山也许会给大军的行进带来一些麻烦,可他们会征服一切艰难险阻,再高再险的山峰,也要踩在脚下。 四万多人的大军拥挤在一片开阔的平地上,消耗巨大。另外,如果野蛮人趁机发动不计代价的进攻,带来的混乱和危险也是格雷恩必须时刻要防范的。 事不宜迟。一声令下,大军顶风冒雪,沿着尖利陡峭的山梁,开始翻越高耸的雪山。 这次,格雷恩把特林维尔等人留在身边。黑森林和阿波多利军团沿山麓搜索行军,东征大军紧随其后。 如果说他们之前爬过那些让大个子维卡也叫苦连天的大山,那通往野蛮之地的山峦,也没有给大个子维卡以好脸色看。 山峰怪石嶙峋,道路崎岖难行。没有一棵树,没有一根草。积雪下只有遍布的如刀刃般锋利的碎石,人马贴紧峭壁也几乎无法立足,狂风袭来,人人手牵着手,死死拉住马的丝缰,才能保住它们不被狂风吹入黑暗的山崖之下。 仿佛黑夜永不散去,头顶被厚厚的乌云覆盖,危险时刻伴随着体力和意志都经受着严峻考验的人们。 风雪肆虐狂暴,严寒侵入铁甲,战士们抱着长矛,背着木盾,顶风冒雪,跋涉前进。 黑夜里,阿卡阿卡突然大喊道:“你们快看哪!”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峡谷的另一侧出现了一支和他们齐头并进的大军,也在顶风冒雪,在大雪中跋涉。 野蛮之地的夜晚漆黑无光,纷纷扬扬的大雪却染白了山头山脊,让这个夜晚显现着异样的光。借着雪的光亮,格雷恩也看到了那支浩浩荡荡的大军。 山谷相隔,队伍从头望不到尾。他们身穿的铁甲和积雪掩埋下偶露在外的岩石同色,发出模糊暗淡的灰色亮光。 特林维尔跑的格雷恩身边,呵着手,一边大声问着。“格雷恩,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能越过这道峡谷,出现在对面吗?这是哪位王的军队,我们怎么不知道呢?” 格雷恩把手一招,指挥大军继续向前。 “特林维尔,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两支大军歧路相隔,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既然奔赴同一个方向,那不久的将来,他们必将在同一个目的地相遇。 狂风从谷底吹上山脊,雪花夹杂着冷风灌入口中,人人艰难地喘息着,或侧身以抗风暴,却依然摇摇欲坠,直欲跌入谷底深渊。 狂风暴雪中在崎岖的山脊疾行,艰难而危险。格雷恩心中的不安却胜过了严寒的侵袭。对面那支模糊的,时而出现,时而因山道蜿蜒而消失的大军,让格雷恩心头沉重。 耳边只听到风的呼啸,近在咫尺却马蹄人声不相闻。自告奋勇向前的阿卡阿卡已经跑了回来。 “主人,格雷恩先生,”他一边扭过脸去,以免风雪灌入口鼻,一边喘息着大声说道,“前边山谷狭窄,可以看到对面了。” 特林维尔抬起冻得发僵的手指不停地揉搓着,沾满了雪花的脸上却露出兴奋的笑容。 “我倒要看一看,到底是谁和我们一样这么大胆子,敢在黑夜里的山顶潜行。” 又向前走了一段,峡谷果然变得狭窄,相隔不远,能看到对面灰色的人影。 听到铁衣铿锵,马踏山脊,特林维尔瞪大了眼睛。 山谷小道相向伸出了两只长长的手臂,像一座巨大的石桥从中而断,在漆黑无底的山谷上遥相而望。他们已经走上了断桥,看得更清楚了。 断桥的另一端,浑杂嘶哑的暗夜般的声音,被风吹过来闻之欲呕的恶臭,已经向所有人宣告了那支邪恶大军的本来面目。 那高大的身材,手中弯曲的长刀巨棒,还有灰色的盔甲,特林维尔在卡夫拉卡的原野和大山中和它们打过交道。在石灵的洞府中,它们的白骨和那身灰色的盔甲闪着同样瘆人的惨淡的光。 看清了对面不过是另一支野蛮人的大军,特林维尔反倒心如磐石,镇定平常,甚至有些莫名地激动起来。因为他看到格雷恩的脸上,波澜不兴,仿佛寻常见惯。 对面也早就发现了他们。也是直到此时,才和他们一样看清了敌手,顿时一阵喧嚣狂闹, 几匹高大的战马在断桥上疾驰,直到尽头。身后跟着数百名狂呼乱叫的蛮族战士,个个挥舞着刀剑,呲眉横目,丑态百出。 骑在马上的蛮族头领,样貌丑陋,面目漆黑,身材强健,魁梧可怕。可是,野蛮人丑陋畸形的嘴脸,终于被对面的沉稳安静激怒。它们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却被山风无情地扫荡一空。强自露骨的丑恶,也只换来无声蔑视的微笑。 蛮族头领骑在马上,厚厚的头盔下露出黑洞洞的双目。它的战士们越大声的挑衅嘶吼,换来越发无情的嘲笑。它挥了挥手,数百支羽箭呼啸着越过山谷。蛮族战士们发出得意寻死的狂笑。 格雷恩纹丝不动。羽箭还没飞过断桥,就被山谷无情的风吹得七零八落,无力地掉落深渊。 格雷恩已经看到了!他转回身对着他的朋友们轻声说道:“我们走吧。” 特林维尔对着蛮族的上蹦下跳投去最蔑视的一瞥,就和阿卡阿卡转身离去。留下山谷另一侧蛮族徒劳的怒吼和弓箭。 远征野蛮之地的大军悄无声息地在山脊上向前行进,格雷恩等人微笑着看对面野蛮人的惺惺作态。 特林维尔喘着粗气,恨不得笑出声来。 “这可是意外之喜呢,我的朋友。”冷风钻进嘴里,仍挡不住他真实的欣喜。“谁能想到,北方的蛮族不顾路途遥远也掺和进来了。太好了—我们的石灵朋友不是也痛恨这些野蛮人吗,正好让我们来帮他们出出这口恶气吧—就当是你得到石灵神剑的回报吧。” 他笑着还不忘扭头望着山谷对面风雪中模糊的,一眼望不到边的黑影。而他身边的阿卡阿卡口中不住地念念有词。 “你这家伙在干嘛?”他笑着问道。 “唉,算了。”阿卡阿卡看着他,“主人啊,我已经数不清了。说不定隐身在北方的蛮族倾巢出动了,看起来比我们这支队伍的人还多呢。” “那可太好了。”特林维尔憨憨笑道,“省得以后我还要去卡夫拉卡山去找他们。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那我可省了大麻烦了。” 他们两个说的兴高采烈,而这却是格雷恩心头沉甸甸的思虑。突然,特林维尔兴奋地大叫了一声。风一下子灌进了他的嘴里,呛得他不住咳嗽着,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幸好阿卡阿卡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他,他的主人才没有掉到无底的深谷中去。 众人都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更觉冰冷。可特林维尔浑不在乎,口中却不住地大喊“侥幸,侥幸。” 他说道:“格雷恩,如果远在千里之外的蛮族也感受到那个幽灵的召唤,又有谁敢保证那些海盗不会真的也来凑这个热闹啊!幸好你已经提前派莱利克带着他的骑士团前去阻截了。” “是啊。”格雷恩摇着头,低声说道。“真是侥幸!” 征讨蛮族的大军和野蛮人的大军相隔不过数百步,咳声相闻,影影绰绰,相遇的日子已经不远了。道路虽然曲折难行,加上风雪遮天,大军深受其苦。可是,真正令格雷恩感到侥幸的是,如此艰险的地势,虽然给大军的前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可是也让蛮族可能的埋伏和偷袭变得更困难了。 山脊狭窄,谷深崖高,蛮族几无可藏身之地—这倒是格雷恩他们翻山越岭时没有想到的呢! 峰脊的行军危险重重,特林维尔还没有看到更加可怕古怪的魔物。可却不敢掉以轻心。毒沼冰层下冒出的巨蛇,虽然硕大无朋,但终究不过是条大蛇而已。曾在王城夜半的城墙上蹿蹦跳跃的,充其量也不过是条大狗。虽然大狗的狠毒让他心有余悸,可却无法平息他心头的胡思乱想。谁知道在野蛮人的腹心之地还会出现什么样可怕或者古怪的怪物呢? 乌云渐渐散去,露出稀疏星斗,尖耸的山顶,清冷无声。他们所经行之处,已不时看到冻毙倒地的战马,尽管身穿棉衣,也已开始出现冻伤的士兵。 格雷恩心急如焚。连特林维尔和阿卡阿卡一路的笑闹声也掩熄不见了。 山谷越来越宽,山脊就像志不同道不合的两个人,离得越来越远,终于看不见了。 特林维尔誓言一见到就不会轻易放过的野蛮人,竟然陪着他走过了一路的艰难,他却眼睁睁地拿他们没办法。现在好了,野蛮人已经远去,他也就不用急吼吼地想跳过山谷,去教训教训那些“可恶的家伙”了。 接下去的几天里,风雪渐小,积雪愈厚,人马步履维艰,却始终没有找到下山的路。 虽然他们还像从前那样士气昂扬,却仍要经受着严峻的考验。 凌冽的寒风透骨无情,风卷冰雪,道路隐没在黑洞洞的前方。格雷恩艰难地行进着,风雪遮蔽了双眼,耳畔是马蹄踏雪和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声。 突然,毫无缘由地,他的心神动荡,心口像是被寒冰凝成的冰针刺中,寒冷和阵痛在全身弥漫,禁不住心头惶恐,浑身颤抖,竟有一种无可言状的悲苦绝望之情,和着阵痛被寒风吹进骨缝,让他麻木冰凉,思之欲恸。他不禁大吃一惊。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停下脚步,大口喘着粗气,手捧心窝,睁大了惊疑的双眼,茫然地望着笔直的山峰。野蛮人的影子早已看不到了,山谷黝黑,深不见底。 他的心头猛地一痛,冷汗瞬间化为冰霜。像寒冷渗入了骨髓,恐惧吞噬了人的灵魂。当年,王城保卫战时的城墙上,精灵王子是否也如崎峻陡峭山峰上的他一样呢? “特林维尔!”沙哑颤抖,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他的声音。他甩甩头,手不禁扶向腰间的长剑。虽然雪狂风疾,但阿卡阿卡隐约听到了什么动静。 “主人。”他紧走几步追上了雪中前行的巨人。“我好像听到格雷恩先生在喊你。”特林维尔看他好像不是在开玩笑,于是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特林维尔!”这次,连他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声音被风雪裹挟变得微弱,但的确是格雷恩的声音。而且,他敏锐的猎人的双耳,加上对朋友知心的了解,他甚至听出了朋友呼唤声中的激动急切。 他来不及说话,只是向阿卡阿卡挥一挥手,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队伍的前方跑去,阿卡阿卡也紧随着他。从那些同样听到声音,一边艰难地在布满砾石的山脊前进,一边纷纷扭头看着他们跑过的士兵们的脸上,他们也看到了惊讶和不解。 他们刚跑到格雷恩身边,大个子维卡正要开口问询,可是看到格雷恩的脸色,不禁微微一愣。格雷恩的眼神冷冰冰地。阿卡阿卡还没有站稳,他就对他说道:“阿卡,马上向所有的士兵传递我的命令!” “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命令,可是格雷恩的神情让他既紧张又兴奋。 “告诉所有的士兵,把所能找到的火把,或者任何能照亮脚下道路和这片黑暗的东西都点起来。不论是什么,最好每个士兵手里都能有一团火。” “是,格雷恩先生。” “还有,你找几个行动敏捷沉稳的传令兵,让他们告诉欧瑞德将军和多兰赫尔王子等人,尽量不要在黑暗中行军,要多多打起火把,让他们小心提防。” 阿卡阿卡不愧是个最好的传令兵,他口中答应了一声,早已转身飞奔着去执行命令了。而大个子维卡一边惊讶地望着小伙子离去的背影,又望向朋友。可格雷恩脸上凝重忧虑的神情,让他一时竟忘了开口说话。 被山谷对面的野蛮人发现后,他们更没有必要像个瞎子似的跌跌撞撞地行军了。士兵们手中本来就有火把照明,可他干嘛一再强调要点起更多的火把呢?可是,既然格雷恩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总有他的道理吧? 没等到他开口相问,他的朋友声音低沉地说道:“特林维尔,我们也要做好准备了。” “格雷恩!” “是的,特林维尔。它们要来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山脊激战 “谁?谁要来了?”话一出口,他就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些野蛮人了!他们来到野蛮之地,不就是要找到那些野蛮人并消灭它们的吗?可是,他们早就和数不清的野蛮人打过交道了,什么样的野蛮人他没有见识过呢!就在刚刚,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也许明天就会遭遇战斗的野蛮人的大军,他还是满眼的不屑呢。可眼前的朋友,明明就是在担心着什么了! 想到这些,他瞪大了眼睛。 “是的,特林维尔,它们又要来了。” 他说“又”。特林维尔不知道为什么张嘴也吸了一口冷风。结果黑暗山脊的风吹进了不少雪花,他不禁狠狠咳了几声。 “可我无法向你解释,在我身上曾发生了什么。可是,我肯定。那些家伙就埋伏在我们身边,就像几年前在罗阿洛德,它们也是突然出现一样。” “噢!”特林维尔恍然大悟。“格雷恩,你是说那些大狗?” “是的,特林维尔。我说的正是那些大狗!也可能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大个子巨人已经看久了朋友紧张的脸,他刚想说些大言不惭的话来安慰他,马上就意识到了朋友的紧张担忧,完全不是多余的!仅仅一只他所说的“大狗””,就曾让他吃够了苦头,更别说还有什么“别的什么东西了”!他领教过那些大狗的厉害,每每回想起那次战斗,仍然会觉得那是生平最紧张激烈,也是最危险不过的一次了。 他四处观望着,士兵们手执火把,照亮了山脊窄窄的崎岖不平的山路。 “难道它们会从幽黑的深不可测的山谷里,突然冲上山顶吗?”他问道,“再说,自打我们几年前杀死了那些大狗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些怪物了。说不定早就被我们杀完了,被火烧的连灰都没有了。” “特林维尔,”他说,“就像上次的预警来自早已离开了我们的米莱里安王子,也许是他不屈的灵魂为了挽救我们走出这片黑暗,或者我也说不清的某种缘故,我知道,肯定是的!所以我才大声说了出来。特林维尔,相信我,魔物就在我们身边。” “我相信你,格雷恩。”大个子维卡拍着自己的胸膛说道。“我相信!既然这样,就让它们来吧,我们可不怕它。对了,格雷恩。说不定就是对面那些蛮族放出来的呢。他们都是邪恶的同类。既然埃索达曾经出现过魔物的身影,北方的蛮族说不定也会豢养些这样的大狗来吓人呢!” 格雷恩赞许地点点头, “是的,我的朋友。”格雷恩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我们当然不会害怕任何敌人,任何怪物。因为,我们还有大个子维卡呢。”他们都笑了。 “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只有尽快找到下山的路,才能让大部队更安全。我去前面瞧瞧,这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格雷恩。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 特林维尔一边走着,一边兀自出神。这时,阿卡阿卡笑着跑到他的身边,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笑着问道:“主人啊,格雷恩先生哪里去了?” 特林维尔粗声粗气地说道:“格雷恩让你做的事,你都做完了吗?” “当然,主人。”他笑道,“我又不是那些不靠谱的仆人。我做事您尽管放心好了。” 特林维尔咧咧嘴。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啊。 “对了,主人。”年轻的小伙子脸上眉毛上都是雪,鼻子冻得通红,可是嬉皮笑脸的样子。这让特林维尔的心情也放松了起来。“我走的时候还看到格雷恩先生和你凑在一起,都说了些什么呀?” 特林维尔刚要回答,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他轻轻一笑,说道:“没什么。他让我们做好准备。因为,它们又要来了。” “谁?谁又要来了?”果然,看着小伙子皱着眉头,一脸狐疑的样子,他的主人满脸笑意。他刚要说话,他的仆人猛地笑出了声。 “太好了!我就知道,肯定是莱利克将军他们,又不知从哪里追上我们了。是不是,主人?” 这时,特林维尔长叹了一声。他看着活奔乱跳的小伙计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真正的傻子!他撇撇嘴径直走开,留下他的仆人跟在他的身后,还在嘀嘀咕咕地追问个不停。 虽然这次是主人赢了年轻伶俐的仆人,可是他可没有时间来嘲笑他,好庆祝自己的胜利。因为,他的心思早就飞到那些大狗身上去了。 既然格雷恩说有,那就肯定不会错的!而且,说不定真是米莱安王子英魂不散,因为想念他们,才会又一次向他们发出警示。 “肯定是这样的!没错的!”他信誓旦旦地想着。要知道,虽然米莱安王子虽然最爱和大个子维卡开玩笑了,可他绝不会骗他们的!“可是,难道这些怪物真的是对面山脊上那些蛮族带来的吗?可我们已经走了这么久,说不定天一亮就会找到下山的路了。如果格雷恩的感觉没错,它们又会从哪里突然冲出来呢?不会真的像我说的那样,那些来自天北方的蛮族乘我们不注意,偷偷把那些大狗狗都放到了谷底?” 他胡思乱想着,一时心生好奇,走到山谷悬崖边。 山风呼啸,站立不稳。谷底比没有星光,乌云密布的天顶更加黑暗。 “即使是米莱安王子来了,他也不可能看到谷底吧?”他嘴里咕哝着,沿着悬崖边向前走,时不时就会把目光投向深谷。阿卡阿卡虽然不知道主人的用意,可他也仅仅是疑惑而已。而且,他也学着主人的样子,向着无尽的深渊,探头探脑。 不见底的深渊,浓厚的黑雾翻滚着,风疾雾重。他想:“不会真的有什么怪物,从这里飞上来吧?” 这样想着,他更加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谷中的黑云。可是,依然无事发生。他百无聊赖地沿着悬崖边向前走,还要小心脚下的坎坷和积雪。 风渐渐小了,火把很亮,但找不到下山的路,这意味着,大军还要在寒冷的山脊备受煎熬。 他边沿着悬崖向前走,目光又转向谷底。只觉阵阵冷风,黑雾被风搅动。谷底强劲的风直冲上来,比山顶夹着雪花的风更冷更阴,吹在脸上,打得脸生疼。 他皱着眉头,出神地望着山谷间游走的黑云。有那么一会儿,他好像出现了错觉。厚厚的黑云像是激流中的漩涡,顺着崖壁突然剧烈的搅动起来,鼻中闻到似有似无的恶臭。 他胡乱猜想着,口中却不由自主地嘀咕:“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 突然,随着冲天而起的黑雾,凄厉低沉的吼叫声响彻山谷。阿卡阿卡大喊一声:“主人,小心!”就在特林维尔发愣的那一刻,几条黑影从浓重的黑雾中,沿着陡直的崖壁,又窜又蹦,飞跃上山脊。瞬间引发了一场灾难性的混乱。 那些黑暗的可怕的怪物,特林维尔太熟悉了。他来不及多想,就操起长矛冲杀到混乱的最前方。 曾经埃索达王城的城墙上,这些恶犬凶残无比却终葬身火海。它也曾向着猎人张开大口,却被阿卡阿卡手中的铜盾阻击,命丧他的长矛之下。曾经的梦魇又在黎明前的黑暗里降临,又一次带来恐怖的杀戮。 一眼望不到头的东征大军人数众多,可是在罗阿洛德的城头上浴血奋战过的本已所剩无多。何况上次跳上城头的也不过区区一只,就差点瓦解了王城的防线。而山脊上,黑夜里,猎人的双眼所发现的巨狼犬就不下十只。他不可能再惧怕任何一只大狗了,可这些大狗带来的伤害和混乱,也是不可承受的。 那些巨狼犬在崎岖狭窄的山脊上,在拥挤混乱中冲撞扑击,惊恐中的士兵们尽管手执武器,却拿它毫无办法。一霎时,山脊上到处都是巨狼犬灵活跳跃的身影。 混乱还在持续,恐慌仍在蔓延。但数万大军的战斗力也不容折辱。虽然地势不利,那十数只巨狼犬凭借着敏捷的奔跑,也让士兵们慌乱下的反击都落了空。但抵抗渐渐坚决,喊杀声和呐喊声盖过了负伤和死亡前的惨叫。 惊慌中的战马被聚拢保护起来,战士们听到号令也已冷静下来。虽然不时还有人在巨狼犬的扑击撕咬下受伤丧命,但弓箭和长矛的威力开始显现。虽然巨狼犬灵敏凶猛,难以伤害,但它突然出现时带来的惊惧也在消散。 当魔物突然从漆黑的无底深渊悄无声息地爬上山脊,带给士兵们的伤害和恐惧可想而知。但巨狼犬毕竟数量太少,带给士兵们的更多的是心灵的震撼。多亏了像特林维尔和阿卡阿卡这样的勇士,他们和恶魔战斗过。而且,火把的光芒虽然不足以驱逐魔物,也让它们不敢过于疯狂。 那些大狗可以在最狭小的一块凸起上立足借力,疾驰急停,转向跳跃,躲避着刀剑长矛的攻击,也让士兵们有力无处使,难以应对。更兼身披长毛,皮糙肉厚。士兵手中的武器无法对魔物造成致命的伤害。但特林维尔挥舞着长矛的身影鼓舞着战士们沉着应对。 形势已得到好转,没有受到袭击的后续部队正在加速前进。士兵们反击也更加有力。特林维尔和阿卡阿卡站在陡峻的悬崖边指挥着战士们。他大声喊喝着,士兵们一排排相背而站,数十或数百人组成一个方阵。不论巨狼犬攻击哪个方向,直面相对的战士们负责防守和反击,其他人严阵以待,不得妄动。 赶上来的士兵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方阵结成。巨狼犬每次的奔跑冲撞依然危险,惨呼嚎叫也依旧让人心惊,但它们被数十个方阵阻隔,能供魔物肆虐的空地越来越小,渐渐无处容身。无论魔物冲向哪里,都有盾牌和长矛相对。方阵中的弓手不失时机地用箭驱逐着魔物。 巨狼犬借助黑暗和深渊的掩护,还能暂时逞强,但每一个方阵都牢牢钉在每一寸从魔物利爪下争夺过来的土地上,巨狼犬的行动受到极大地阻碍,速度也慢了,力量也开始减退,受到的反击也越来越坚决。混乱在山脊慢慢消失。 随着阿卡阿卡一声令下,所有的方阵架起盾牌,扛起长矛,开始缓缓向前推进。形势突变,巨狼犬的攻击不但被遏止,眼看就要被不动如山的方阵挤压下深谷。不肯跳下悬崖的四处碰撞,虽然还能伤害数人,眼看就要无法逃脱砍杀和射死的下场。 他们还来不及松口气,更加浓烈的臭气扑鼻而来。阿卡阿卡举着盾牌直立在方阵前,只看了一眼就大叫起来:“糟糕。要是再来几只大狗那可就糟糕了。” “几只?”巨人也早就看到了,他甚至还有心思发笑呢。“要是就只有几只的话,那我还真的是挺心满意足的呢。” 无数黑影顺着谷底悬崖爬了上来,臭气熏天。火把光亮下,大个子维卡反倒真的松了一口气。但那些野蛮人又怎么能想到,大个子维卡心里的那口恶气,可是憋了好久呢。 大个子巨人真的不惧怕和任何怪兽战斗。他从来就不相信,野蛮人真的会坐看东征大军平安无事地通过任何可能的地方,它们早晚会跳出来阻止大军杀向野蛮之地的腹心。那就让它们来吧! 可是那些大狗狡诈残暴,在山脊间蹦蹦跳跳,瞅准机会一口下去就会咬断人的脖子,撕开对手的胸膛,可是依仗着灵活的动作,善于躲避刀剑,让人们无从下手结果它们的性命。 现在,头戴铁盔,手持蒺棒的野蛮人突然冲上来,他的怒火也霎时间转变为说不尽的喜悦。 得益于巨狼犬敏捷地攀爬和狼族慢吞吞地爬上悬崖,战士们摆出的方阵对付那些大狗可能还有些力不从心,被动应付。可是,对付数量众多的狼族,反而有了用武之地。 虽然从头至尾的队伍几乎都受到狼族的袭击,可是结好的方阵经受住了敌人的冲击。狼族战士绝想不到,对手早已从混乱和惊慌中清醒过来,无懈可击的防御稳定了人心,大个子维卡和他的士兵们,都把对那些大狗的怨气,全撒在好不容易才从谷底爬上来的狼族头上。 “哈哈,阿卡,让我们去杀个痛快吧!” “哈哈。遵命,主人!” 畅快的大笑声中,主仆二人早已扑到野蛮人中间。狼族原本指望着的崩溃没有发生,东征大军居高临下的重击让狼族吃尽了苦头。巨人的长矛迎着腥风,搅起野蛮之地黑暗的雪,横扫扎刺,势如猛虎。可是山谷绵长,越来越多的狼族战士在风雪和黑暗的掩护下,爬上了山脊。 方阵迎击着敌人,但野蛮人的攻击势头凶猛。哪怕稍许的艰难,也会给巨狼犬带来可乘之机。它们又重新折返,更加疯狂,在大军中横冲直撞,带来了更大的危机。 特林维尔大声喊着:“不要乱,稳住阵型。” 他也能看出来,即使几千名善于暗夜中偷袭的狼族战士,本就能重创大军,带来无可忽略的损失。但是,它们不是东征大军的对手!阿波多利以重大的不容闪失的代价,才发动了此次东征,不就是为了在野蛮之地消灭野蛮人吗?既然注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早打或晚打,在哪里打,在特林维尔眼中,早就没有了分别。 即使野蛮人的偷袭的确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可是大个子维卡依然不屑于把它们当做真正的对手。 一场生死大战在风雪交集的山脊展开。特林维尔直杀得精神抖擞,热汗横流。可是,只要不想办法制服那几只奔跑迅速,牙尖嘴利的大狗,方阵的稳固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纰漏,进而被野蛮人抓住机会。暗夜中力量得到增长的蛮族,弑杀残忍的本性将大大刺激嗜血的本性。到那时,即使是他最鄙夷的敌人,也可能让他品尝到失败的苦楚。 可是要抓住那几只大狗谈何容易。山脊崎岖不平,弯曲狭窄。众多大小不一的方阵,对付那些魔物自保已是绰绰有余。眼看着就要把它们全部赶下山崖,却冷不防冲上来几千狼族战士,压力陡增。虽然全力之下,又占据地利,加上方阵攻防皆备,进退有据,和狼族的战斗已占了上风。但是要捉住那几只无孔不入的大狗,却又难上加难。 特林维尔按捺住跳出去加入混战的冲动,担负起一个指挥官的职责,指挥大军黑夜中与魔物和野蛮人鏖战。 如果不是因为巨狼犬行动太过敏捷迅猛,领先于狼族大军先攀登上了山脊,在山脊横行无物,给东征大军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和麻烦,但毕竟数量有限,而且让大军得到预警,事先加以防范。 试想,如果黑夜中的谷底,突然涌上来的是几千狼族战士,带来的伤害肯定会更加惨重。虽然狼族在巨狼犬的带领下也攻上了山脊,狭窄的山脊不利于往来冲杀,稳固的方阵反而设立的正当时候。士兵们继续向山崖边稳步推进挤压,蛮族士兵立足不稳,无力抵抗,任凭它们嚎叫砍杀,死亡的深渊张开黑洞洞的巨口,吞噬着恶臭的生命。 第一百九十三章 飞影 野蛮人惊声尖叫中,对于死亡的恐惧,让它们挣扎着奋力向前。那几只大狗更加疯狂,所有的方阵在冲击中险象环生,但都保持阵型不散。全军都在混战,特林维尔往来奔走,挥矛大战。他和阿卡阿卡都想杀死最危险的巨狼犬,稳定军心和阵型。可是双方都在贴身肉搏,惊险激烈,要想追上那几只大狗绝无可能。拥挤在一起的剑和长矛不如拳头和牙齿更能让敌人胆寒,方阵中的弓手手中的长弓也失去威力,为了把敌人赶下悬崖,他们大声呐喊,用石头和盾牌,还击着野蛮人狂暴的舍命攻击。 围上来的敌人越来越多,特林维尔原地不动,就杀死了十数名冲到方阵前的狼族战士。他手中的长矛横扫,几步之内没有能站立着的狼族。阿卡阿卡弓腰缩肩,一手持剑,一手持盾,在缠斗的缝隙中如鱼游于海,顺滑无阻,或砍或刺,那些狼族战士倒下前,根本来不及看清自己如何死去受伤。 狼族无法攻破方阵,即使只有几十人的方阵,也能在狼族的攻击中爆发出令它们难以相想象的战斗力,野蛮人的士气受到打击,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也无法阻止一步步坠入深渊。 特林维尔勇气倍增,奋力一矛将一名狼族打倒在地,长矛刺入身体,它来不及惨叫就当场丧命。他挑起敌人的尸体恶狠狠地砸向拥挤成团的狼族大军。听着野蛮人躲闪不及的惊呼,大个子维卡又哈哈大笑。 眼角的余光扫过,一头巨狼犬从远处奔腾而来,从士兵们的头顶和盾牌上飞身而过,跳入方阵张口乱咬,就在士兵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它已经又跳出了方阵,满口鲜血,显然又有人被它咬伤。 看着追又追不上,打也够不着的魔物,正对着狼族战士大开杀戒的巨人愤怒了。他胸中气血喷张,低吼一声,矛尖挑起一块大石,狠狠甩向那只大狗。魔物耳力惊人,千万人的混战中听到石头飞起带动的风声,一个急停返身,躲过特林维尔的攻击,血红的双眼已经死死盯上了冲过来的巨人。 巨狼犬跳过几个方阵,落在一块大石上,以脚拄地,仰天大呼,猛地扑向特林维尔。 风迎面吹来,特林维尔怒目而立,挺矛直刺魔物咽喉。巨狼犬一击不中,躲过长矛,早已又跳到特林维尔左手,张口就咬。哪想到巨人手中的长矛两端都是矛尖,特林维尔根本不用调转长矛,就以不逊魔物的速度,把长矛顺势向后一送,魔物长声呼叫,前腿已经被划开一个大口子。如果不是巨狼犬速度奇快,反应灵敏,巨人的这一矛就要结果了它的性命。 巨狼犬几个跳跃已脱离了长矛的攻击,大个子维卡抖动长矛,魔物的血顺着矛尖洒向空中。“你这只大狗,这下子你知道大个子维卡的厉害了吧!” 巨狼犬虽然前腿受伤流血,可是速度不减,搏斗中总是从诡异莫测的方向和角度翻转疾驰,令人防不胜防。即使躲避刀箭时无暇伤人,可是它们身躯巨大,力量惊人,每一次蹬击碰撞,也能造成巨大的伤害。特林维尔虽然哈哈大笑,却绝对不敢小看。 魔物被血激怒,行动更加迅速,几个跳跃直扑向特林维尔。可是阿卡阿卡的身手让暴戾的大狗不能得逞。他手中的圆盾格挡,短剑横刺,巨狼犬急速躲闪,落地时一个翻身,冲着阿卡阿卡龇牙咧嘴,发出恫吓的低吼。特林维尔见大狗竟然冲着阿卡阿卡吼叫,他直扑阿卡阿卡身旁,把他瘦小的身躯挡在巨人的身后。可倔强的小伙子放低盾牌,和他并肩而立。 魔物凶光毕露,弓腰俯首,集聚着最大的力量发起一击。 “小心!”两人一个长矛刺出,一个挺盾护卫。魔物闪电般的一击不中,掉头张开大口,特林维尔不等它身子掉转,长矛又刺向巨狼犬柔弱的腹部。可是巨魔犬攻势不消,狠命撕咬。“吭哧”一口,又咬在阿卡阿卡挺出的盾牌上。盾牌碎裂,阿卡阿卡手臂剧痛,“哎呀”一声喊叫出来。特林维尔双目圆睁,向着眼前的大狗发起猛烈的攻势,逼得魔物退后数步。它四足落地,扭头瞪着主仆二人,两条腿都流着血。 双方缠斗在一起,战况惨烈。战士们用盾牌抵挡野蛮人弯刀和巨棒的攻击,誓要把敌人赶下悬崖。掉落深谷的野蛮人的惨叫声,让那个野蛮之地的雪夜,变得凄惨恐怖。但仍有无数的狼族战士还在拼命向上爬。 巨狼犬后腿一蹬,腾空而起。 “看我的!”巨人怒吼一声。魔物应声而落,发出心惊胆碎的可怜叫声,眼中闪出惊恐的目光,竟然像只真正的大狗那样,夹着尾巴跳下了悬崖。特林维尔一时竟呆住了。 刚才那些还敢爬上山脊和东征大军殊死一战的野蛮人,全都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双头抱头,惨叫号泣着,争先恐后奔到悬崖边向下爬去。后面的狼族拼命向前涌,仿佛在躲闪着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有的被同类踩到在地,或者推下黑洞洞的山谷。 巨狼犬和狼族战士突然狂奔逃命,让特林维尔又惊又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敌人的确从山脊上逃走了,只留下遍地的死尸。趁此机会,各个方阵把伤者抬进方阵,弥补缺口,所有人都不敢有丝毫懈怠。谁都猜不透野蛮人又在耍什么鬼主意,巨狼犬会不会再次跳上山脊,大发淫威。没有人发出撤离或者前进的号令,士兵们的眼神迷离不安,面面相觑。山脊寂静地像是婴儿甜美的梦乡,想象不到刚刚还发生了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 风几乎停了,所有人都在等待。虽然不知道在等待什么,手中的长矛刀剑都指向漆黑的山谷。 稠云翻滚的深谷中,野蛮人失足跌下时发出的惨叫还在不断传来。争夺逃命道路的自相残杀一刻也没有停止,让突然降临的寂静更加清冷惨淡。他纹丝不动,任野蛮人的惨叫声响彻夜空。 “轰隆轰隆”的风声由远而近。特林维尔疑惑地扭头望向阿卡阿卡,从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年轻小伙子脸色苍白,神情凝重。仿佛刚才的一场大战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活力,连一把短剑都无法握紧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风声渐大,也更近了。 死神降临时凝聚得更紧的士兵方阵,在无声无息中松动,他们都不知道那风声意味着什么,既不敢发出声响,又不知能躲到哪里去。 风声像是来自谷底,巨狼犬和狼族的哭喊悲鸣冲上夜空。即使胆大如大个子维卡,也失去了走到悬崖边向山谷探究的勇气,有生以来头一次,他的好奇心让位于理智。因勇敢搏斗而汗流浃背,此时已是热血冰冷。 低沉的轰鸣声似雷鸣滚过绵延群山,穿透了比地狱更无尽的黑暗。他终于看到了。漆黑的双翅扇动,发出震动大地的风声,山峰摇动。“蛇尾鸟!” 特林维尔本已僵硬的心里突然冒出魔物的影子。可立刻就羞愧无比。蛇尾鸟不过是成群结伙才敢狂施暴虐的魔物,又怎能跟眼前看到的巨兽相提并论呢! 巨兽就在他的眼前缓缓飞上天空,威严冷峻,身披鳞甲,双翅展开能搭成勾架山谷的桥梁,浑身闪着铁匠最熟悉的精铁般晶润幽暗的光泽。四足粗壮,利爪即使望上一眼也能魂断山谷,魄散九霄。 这才是真正的巨兽!庞大而不可思议。每片鳞甲上都能容纳像大个子维卡这样全副铠甲的骑士,双翅遮蔽下的阴影覆盖了整座山峦,鸣叫声令万物臣服。双翅微微扇动,就在山脊激起狂风,席卷风雪,令人窒息的压迫扑面而来。那一刻的大个子维卡,在恐惧和寒冷的双重压迫下,也情不自禁浑身发抖。 巨兽从谷底升上山巅,俯瞰着黑暗笼罩的野蛮之地。暗夜的天空中飞旋的黑色巨兽所带来的震撼,不是仅凭着勇敢就能击退的。士兵们可以向着死亡发起冲锋,可面对巨兽时的无所适从,是所有人类见识到超脱凡间力量时的正常反应。 牢不可破的方阵土崩瓦解。士兵们有的放声大哭;有的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有的瘫软在山脊,形同死去。哭喊声惊醒了大个子维卡。虽然冷汗浸透了全身,可恐惧带来的战栗,才让在他耻辱中重生。 他的血刹那间又沸腾了,手中的长矛因热血翻涌而滚烫。同时他也清醒地认识到,这此才真正是他今生遭遇到的,最危险也最无胜机的战斗。 刀剑能鼓舞起人们的勇气,勇士即使明知道不可战胜也不会退缩。 特林维尔的手已不再颤抖,口中发出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怪叫声,几步就冲到悬崖边。谷底野蛮人和巨狼犬的惨叫还在此起彼伏,但是惨叫声已无法让大个子巨人心悸,他的眼睛只盯着天空之上。他单手执矛,拧身侧背,对准了浮在空中的巨兽。可他的手臂被紧紧抓住,嘴也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他连最微弱的呼喊也无法发出。抓住他的人力大无穷,他竟没有挣扎。 巨兽在群山万壑飞翔,投下巨大覆盖山谷的影子,让山谷更加幽暗。当它骄傲地飞远,依旧雷鸣轰动,翅荡风云。直到这时,特林维尔才觉得呼吸不畅。他挣脱了捂着嘴的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原来,拉住他手臂的是阿卡阿卡。而格雷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在他不知所措时,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制止了一场可能的因鲁莽而导致的灾难。 巨人喘息了良久,还觉得脸热心慌,而且他也看出,格雷恩和阿卡阿卡也都心有余悸,呼吸沉重。 “快走!”格雷恩来不及和他们说的更多,这时候他要带领因巨兽的出现而带来的震惊和混乱的队伍走出困境,因而实在顾不得朋友面色灰暗,腿脚发软的灰溜溜的样子了。 其实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东征大军早就在等着“前进”的号令了。无论这些战士们有多勇敢,此时的他们只想快一点找到下山的路,离这个寒冷黑暗的山脊越远越好。但真正令他们害怕沮丧的,却不是遍布山岭的野蛮人的尸体和鲜血! “我差点儿忘了说,谢谢你们了。”大个子巨人一边汗流浃背地拼命向前跑,却突然说道,“说真的,格雷恩。如果不是你们出手阻止了我,直到现在,我也不确定我是否真的敢投出我的长矛呢。” 朋友如雪般苍白的脸色也有了些激动过后的红润,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才笑道:“可是,我的朋友。你的勇敢总是让我大吃一惊。我刚才都吓得动弹不得了呢。” 特林维尔的脸一红。谁又不是呢! 可他不晓得看人脸色的仆人却有气无力地说:“幸亏你没有投出你的长矛啊,主人—万一掉下深谷,又或者干脆被那只大大大怪兽看中,抓在手里带走了,那我可上哪里去给你找一把一样好的长矛给你呢?” 特林维尔气哼哼地说:“它干嘛要看中我的长矛—拿回去挠痒痒吗?再说,也不劳你为我担心了,毕竟那只大大大怪兽连一只真正的手都没有呢!哈哈!” 他们都难得的露出笑容。他又说:“格雷恩,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下山的路。我再也不想经历刚才那样的遭遇了。” 野蛮人和巨狼犬的袭击让大军谨慎持重,而一头真正的巨兽凌驾于空,却让人忘记了一切,只想着能更快地离开山脊。他们不知疲倦地向前走,直到一丝天光从乌云露出,经过山脊大战的大军才从惊惧中慢慢恢复过来。 凌冽的寒风透骨无情,风卷冰雪,道路隐没在渐显光明的前方。他们还要继续前进,一刻都不敢停下疲惫的脚步。积雪踩踏下发出“吱吱”声响,战士们气喘吁吁,几乎已经走不动了。 各个军团和诸王所率部队的损失被收拢上来,一场大混乱之后,本以为损失难以接受,可却让众人终松了一口气,也暗自庆幸。多兰赫尔、赛尔等人都安然无恙。士兵伤亡近千人,战马的损失也有上百匹,这些都是不可挽回的损失。其中很多都是死于巨狼犬带来的混乱和坠崖,怪物的厉害可以想见。如果不是另一只“怪物”的出现,东征大军即使能逃出生天,最终会落到何种境地,实在令人不敢设想。 特林维尔“呼呼”地喘着粗气,一边恶狠狠地用力踩着脚下的积雪。格雷恩笑着看着他。 “老朋友,我发现你好像有点不太开心啊?” 特林维尔闷着头走路,听到朋友的问话,他抬起头,苦笑着说:“一场大仗才刚结束不久,我要是还追着你纠缠不休,那你才会真的不太开心呢。” “怎么会!”他说着,语气平和轻松,仿佛刚刚才结束的大战从来没有过的样子。 特林维尔看了他一眼,说:“那你应该能猜到我在想什么了。说真的,天黑的时候我就在想,现在天都快亮了,我还是没有想明白。”格雷恩也笑了。 “格雷恩,”他说,“野蛮之地不论有什么怪物我不知道,也不会惊讶—除了在山脊上我们看到的那个。看到它时,我整个人都呆住了。我不想叫它‘怪物’,因为它好像昨天晚上救了大个子维卡的命。可是,它到底是什么,我觉得可能这次连你也不知道吧?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开口问你。” “老朋友,”格雷恩笑道,“如果我告诉你,它的名字叫‘飞翔的黑影’,你会作何感想呢?” “‘飞翔的黑影’?”巨人低着头,回味着这个名字。“嘿嘿,肯定又是你的老师阿斯特拉尔先生告诉你的吧?” 格雷恩笑而不语。阿卡阿卡不失时机地也凑上来。 “哎呦,不对。”看到阿卡阿卡笑得那么古怪,他觉得上当了。“不对,格雷恩。哪有这么不像样的名字呢?我不信!” 格雷恩叹了口气,说道:“是的,朋友。这个名字起的过于随意了些。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叫它什么才好—在天亮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会有这样一种神奇的巨兽存在。”主仆二人听得都很认真。 “我只知道,天神大战时,除了龙之外,还有几种无论大小本领都与之不相上下的上古巨兽。可惜,无论是‘龙’,还是别的怪兽,后来都慢慢消失了。别急,我的朋友。它们只存在于传说和典籍中,没有任何人见过真正的上古巨兽,连我的老师阿斯特拉尔先生都没见过呢。它们竟然会在野蛮之地的黑暗峡谷出现,那我更想不到了。至于它是从别处飞来的,还是一直就在这片大山里,我看,只有天神才能知道了。” 特林维尔笑着说:“你这样说我还是挺幸运的。毕竟,这可是连伟大的阿斯特拉尔先生都无缘亲眼得见的奇景啊。”他们又都笑了 “‘飞翔的黑影’,飞翔的黑影?”他又嘀嘀咕咕的。“飞影!嗯,这个名字不错。等下次再见到它,我就这样喊它。它会听到的!飞影!” “飞影!哈哈,这个名字棒极了!”阿卡阿卡怪笑着说道。 特林维尔神情严肃地说:“是的,飞影!我喜欢这个名字,飞影也会喜欢的。我敢肯定!它也喜欢我,所以它才会帮我杀死那么多的野蛮人和那些大狗,把它们赶下悬崖。因为我,大个子维卡讨厌它们!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不错。”格雷恩的心情也不错。“事实上,飞影的确帮了我们的大忙。不论它是否喜欢大个子维卡,但它肯定不喜欢野蛮人和那些大狗倒是真的。” 说笑中,渐渐忘记了紧张残酷的大战带来的紧张和疲劳。 前方隐隐传来阵阵欢呼声,特林维尔抢先笑道。 “我猜,他们一定是找到了下山的路。” 格雷恩笑道。“走,我们去前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