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表姐[红楼]》 第 1 章 建元元年,四月初一清晨。安家村。 南方的四月,鸟语花香。即便是三荒四月里,村里的人也能靠着村子边上的山果子、野菜填饱肚子。倒是饿不死人,但日子还是难熬的。毕竟荤腥难见,每天肚子饿得快,夜里都是听着肚子唱着歌儿睡觉的,百姓能有多开心? 这样的日子久了,有些人的心便变得坏了。 十四岁的安云桐正挑着两桶水往家里走。 离家还有几丈远时,族里的一位婶婶站在门槛上,看着安云桐笑道:“桐儿啊,就这两步子的路,你都只挑两半桶的水,多了就挑不动了?真真是官家小姐出身的。娇贵。” 安云桐肩膀可疼得厉害,只是勉强叫了一声婶,顾不上回应她的话,便匆匆地往家里赶去。岂料她这般,竟然还让族婶不满了,“小姐的身子,丫鬟命。还瞧不上与我说话了?” 安云桐心头里有些不安。不仅仅是因为族婶今日不同平时的态度,还有自己心里无由来的心慌。 这种心慌,在父母离世之前,也是有过的。 如此想着,便把她自己给吓住了,脚下愈发的不稳,水桶里的水又溅出了许多。 “阿姐,你怎么了?”才八岁的龙凤胎妹妹一脸着急地过来,小手扶住了水桶,“阿姐下回我与老二一同去抬水,阿姐就少挑些,少走两趟,岂不是好?” “你们这矮墩墩的,水桶都比你们高。到时,是水桶挑你们,还是你们抬着水桶?”安云桐继续往厨房走。到了门口,才把水放下,倒进旁边的大水缸里。 此时,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满脸黑碳灰的出来了,“阿姐,妹妹说得对,下回我们一起去。你挑,我与妹妹抬,总归能快些灌满水缸的。” “你看,阿姐,老二与我都这样想呢。你可得答应啊。” “好好好,听你们的。” 姐弟三个吃完早膳,拿着簸箕、镰刀出门,却在院门口与迎面而来的人碰上了。 来者却是安云桐未婚夫骆宾的父母骆氏夫妇,还有当初说媒的钱媒人。 看到安家姐弟,面上有些不好看的钱媒人,立即挂上了笑容,“哎哟,安家大姐儿啊,你这是带着弟弟妹妹准备去做活么?可真是聪敏勤劳。” “不过是个父母皆亡的孤女,再勤劳也是虚的。”骆母在一边一脸讥讽地说道,“钱媒人,可快点办正事吧。” 安云桐看到他们时,心里的不安,似乎忽然安定下来,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待看到骆母的言谈举止,她已猜到是如何一回事。 “来者是客,请进屋里稍坐。”安云桐即便知道会是什么事,非但没有露出伤心恍然的神色,反而更加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地请他们进屋里说话,免得在外面被邻里听见了,平添笑话。 至于骆宾没来,安云桐心里冷嗤一声,不过是个没担当的,她也不稀罕见。她没问骆家夫妇为何他没来,骆家夫妇也没解释。 骆母哼了一声,扭着胖乎乎的身子第一个就进来了。紧随其后的就是沉默不语的骆父,还有讪讪然的钱媒人。 “三妹,茶水喝完了,你去烧一壶茶水来。”三妹脾性急躁,万不能叫她在这里。不然吵起来了,那骆母不知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三妹安云禾撅着嘴也想留下,却看到长姐紧皱的眉头,有些心疼,便嘟着嘴,去了厨房。烧起火来的时候,还想放一把盐巴到茶壶里去,咸死他们的,却又想到长姐为了攒钱买盐时的愁苦,便只能恨恨作罢。没得为了惩罚这些坏人,连累了长姐的。“呸,不知廉耻的东西。” 因为从小就是在乡中长大,父母与长姐总是以礼待人,他们家也因为像个软柿子,总被村里的人明里暗里地欺负,天长日久的,她与老二性格就有些奇怪。她是小辣椒,风风火火,遇事会据理力争;老二则是面上谦和,肚子里是一肚子的坏水。 烧了水后,安云禾便飞快跑到门外躲着偷听。 此时正说到退婚的事。 钱媒人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道:“安家大姐儿,这事也是我们倏忽了。前些日子,骆家老爷与夫人瞧着好日子又近了许多,就有些不放心,便又叫大师给合了你与骆家大爷的八字。哎,哪曾想!”钱媒人两手掌狠狠地拍了一下,道:“哪曾想,大师说了,前头合八字弄错了。以前瞧着无事。而今看来,安家大姐儿你的八字平和,需得一生安安稳稳的男子方能与你白头到老。而骆家大爷嘛,却是与你有碍的。” 还是拿八字说事,竟然把之前合过的八字说法都推倒了。安云桐笑了,看了一眼低头的骆父,又看了一眼抬着头,如母鸡下了金蛋一样骄傲的骆母,道:“无事。谁都有看错眼的时候。我安云桐配不上秀才公,两家和平分开,各寻良缘才是正理。”不过是觉得骆宾考上了秀才,前途不可限量,便认为她一个带着弟弟妹妹的孤女上不了台面罢了。 如此也好。这般狗眼看人低的人家,即便碍于面子与名声,她能进了门去,最后还是会落到名为骆家媳,实为骆家奴的下场。说不定某天碍着他们攀高枝儿了,还会让她“病逝”了去。那她岂不是亏大了?这样的人家,分了才是大幸。 “知道最好。”骆母见安云桐如此识趣,也高兴了几分,“快些把下定的信物拿了来。我们也不贪图你家的东西,你也不要想着留下我们家的物件。两家交割干净了最好。” “我们纵然是饿死了,也不会贪了你家的东西。毕竟先父曾是教导过我们姐弟仨,做事需对得住天地良心,才是最基本的为人之道。”安云桐终究是忍不住了,说了这些话,暗讽骆家做事不地道。 骆家夫妇不过是凭借一家小杂货铺起的家,虽没念过什么书,但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安云桐的话不是好话,可他们又不知从何反驳,只能黑了脸噼里啪啦地将东西扔到桌上。 “骆家伯伯、伯娘,你们可得小心些。对待别家的东西,万不能随心了事。说不得弄坏了别人家的东西,可能会赔不起。”老二安云谦这时候板着小脸说道。可是随即他就皱起了眉头,“阿姐,我记得,当初给的信物里头,有一枚瑞兽麒麟的玉佩。如今这里可没有那枚玉佩。”安云谦记忆好,而且他们的母亲常常说起当初安、骆两家定亲的事儿,其中就多次提到那配麒麟玉佩,他就记得更加牢固了。 安云桐袖子下的手攥紧了,却是抬头,煞是平静地看向骆家夫妇,“骆家伯父、伯娘,这是如何一回事?”原本她是想再等等的,看他们何时拿出玉佩的,但直至弟弟问了,他们都不搭话,这就是有蹊跷了。 骆母暗中扯着想说话的丈夫,面上却是一阵的羞愤模样,“怎么着?这是说我们家贪了你家的东西?你家什么情况了,还能有玉佩那么金贵的东西?”那枚玉佩,早就给儿子戴着了,哪里能再送回来?所以她是打定主意赖掉玉佩的了。 安云桐转头看向钱媒人,“钱媒人,当初你也在场,我们家除了一般的笔墨纸砚与布匹,是不是送了他们家一支银簪子并一枚麒麟玉佩?” “啊?这?好像,好像只有一支银簪子?”钱媒人也红了脸,吭吭哧哧地回道。实在这事有违良心。别说玉佩那样金贵的东西了,就是笔墨纸砚以及那些绸缎,骆家都没带过来。他们什么意思,她难道不知道吗? 可骆家可是答应,事成之后,给她十两银子呢。若是她偏帮了安家,证实还有玉佩在骆家,那岂不是落了骆家的脸面?那她还能拿十两银子么? 安云桐气白了脸,“那是我父亲留下的东西!你们就不怕我父亲看着吗?”果真是欺负她孤儿无依靠,连钱媒人也跟着昧良心。 骆家父母与钱媒人都变了脸色。 可随即骆母不知想到什么,梗着脖子道,“没有就没有。还说是官家之后呢?竟然这般含血喷人。难怪你爹被皇家贬了,以前保准也是个贪官污吏!” 安云桐腾地一声站起来,那双丹凤眼里尽是凌厉,“我爹是被人害的。本来他可以回去的,但只是有愧于皇上而已。你再污蔑我爹,我定与你拼了!” 安云谦走了过来,站在安云桐前面,“我爹对得住朝廷与百姓,唯独对不住我阿姐,给找了你这么一个人家。钱媒人,这是他们家当初给我们的聘礼与一对银镯子,你数数看,数目可对?”他得赶紧将这些恶心的人给赶走了。至于他们贪下的东西,总有一天叫他们连本带息给还回来。 钱媒人数了数,“二十两银子,两对光面的银镯子,没错。”她的话才说完,手里的银子与镯子就被骆母拿走了。 钱媒人瘪嘴,却没说话。 而这时候,安云禾也拖着两匹布到了正堂门口,当着骆家的面,将那两匹棉布扔到了院子里,“拿着你们的破布滚!” “这这这,真是没教养!”骆母气急败坏地跑去把布匹捡起来,还用布帕拍着布匹上的灰尘。 “这数目可对?”安云桐直接问骆父。 骆父呐呐地点头。 安云桐这才道:“我们多没教养,也不会贪了定亲的信物。我家给你们家上好的玉佩,上好的笔墨纸砚与绸缎两匹,你们都没还回来,只退了我们一支银簪子。不管你们多么无情无义,我们可是将你们的聘金、两匹棉布,还有一对儿的银镯子都尽数归还了的。”说完后她转身对安云谦道:“谦儿,你去写了书契来。说明一下今日之事。”这是她忽然想到的,防止往后骆家人再用此事污蔑安家。 “你什么意思?还怕我们怎么着不成?”骆母急声道,说着就要拉着骆父走,她总觉得安家人提出来的事儿,不会是好事。 安云桐看着他们的背影,淡淡地说道:“我爹他虽然已病故,但他还是有不少同窗好友的。也不知我求上门去,他们可会替我这个故人之女做主?”无奈之下,只好扯大旗来逼着骆父签书契了。 骆父听罢了,立即站定,对着骆母怒喝:“你给我消停会!把书契签了,什么都断得一干二净,岂不是好?”若这安家女真的求了那些可能是当官的世交,岂不是坏了自家儿子的前程?为了儿子,就遂了安家的愿吧。况且,到时候安家即便想攀附他们骆家,有这书契也能挡着。 骆母见骆父生气了,便不敢说话了,只拿着鱼泡眼瞪着安云桐。真真是心眼多得像马蜂窝的。不让她进门就对了! 很快,安云谦就写好了两份书契,一式两份,上面写明:骆家只还了一支银簪子,安家尽数还了骆家给来的聘金二十两、两匹棉布,一对儿银镯子。两家和平分开,各自婚娶,互不相干。其余的也不多写。这也是安云谦故意为之。纸张很小,要添加其他的言辞,也添不了。如此也就不能污蔑安家了。反而是骆家所为尽在字里行间。 骆家夫妇、安云桐各自画押,而钱媒人也在旁边按下了手印。 退亲事宜,到此结束。 安云桐仔细收好了书契,冷声道:“从此以后,你我两家没一点干系。请!”赶紧离开他们家。 被安云桐赶了,骆家父母黑着脸离开,而钱媒人也是用手帕挡着脸,羞愧地追上骆家夫妇。 而早上笑话安云桐的族婶趴在围墙上,笑了,“我就料到有今日的。昨日我可是听见了那骆家婆子与钱媒人说的话了,哈哈哈!” 安云桐心里像是堵着一股棉花,上不得,下不得。 原来是知道自己今日会有这一遭的。可她作为自己的同族之人,不给自己透露风声也便罢了,竟还那样的嘲讽自己,看自己笑话。 这样的族人,真的可靠么? 第 2 章 对族人与前未婚夫的失望,让安云桐忽然就没了心思去干活,又不放心弟弟妹妹出去,索性就关上了院子的门,带着弟弟妹妹回屋念书。 邻居族婶听着那朗朗读书声,眼睛一转,面上就带着不屑与旁边的胖妇人道,“都这般光景了,我可听那大丫头说了,她家里都没多少存粮了呢!现在竟还有心思读书?心可真够大的。” “要真是这样,她这姐弟三人,以后的日子怕是难咯。”另一个妇人搓着手上的麻绳,不知是惋惜还是看戏地说道,“家境殷实的人家,哪里会娶她这么一个带着两个弟弟妹妹的穷酸?” “那些家境不好的,她怕是又看不上。” “哎呀,你说,她这柔弱不堪的,家中唯一的男丁才八岁。她家里的田地可怎么办?”族婶哼笑着道:“要是她家里还有些钱财,雇些长工帮忙耕地,也还是使得的。可她?” 旁边几个妇人看她这般,对视一眼,而后有个矮胖的妇人就叹息一声,接着道:“可不是?哎,二嫂子,你说,耕耘收获时,她可会求了我们去帮她?” “求我们?你瞧着她那模样,眼睛都长到天上去的,仗着长得有几分姿色,又识得几个字,哪里会屈尊降贵的求我们?怕是,哈哈,等着我们上门去问,可需要我们帮忙否?哈哈……” “哎,不是我说啊,她这样的,用不了几年,容貌名声传到外面去了,总会有那些老爷们来纳了她去的。” “哎哟,你这话说的,可太埋汰了她。毕竟是我们同一个族的。”一个面容黑瘦的妇人忽然说道,“她一个姑娘家的,够可怜的了,你们还这样议论她?” “呵呵,贺嫂子,我们这不也是担心她么?就担心她样貌出色,迟早被人知晓了,结果还不知怎样呢。” “是呢。要说被那些有钱老爷纳进府里去,总是好过走了歪路,进了娼门。” “你们真是越说越缺德了。她家有田有地有屋宅的,如何会会走那歪斜之门。嘴下积点德吧!”说罢了,那个黑瘦的妇人很是生气地离开了。她是没想到,往日里这些人不过是碎嘴了些,但她没想到她们的心也黑了。 等她走远了,那几个碎嘴的妇人才呸了一声。 二族婶冷笑一声道:“这个贺小叶,不过是个寡妇,没爹没娘,没翁姑的,说的什么话,好像我们真是这般恶毒一样。不过是个玩笑话。” “就是。”那个矮胖的妇人小眼睛一转,就说道:“这贺寡妇就是难相处。要不是她与你有来往,我才不要与她同在一片瓦底下呢。哎,你说她也是三十多的年纪,怎的就不再找个?” “谁知道呢?” “……” 却说贺小叶回去后,想着那些妇人的话,总觉得有些忧虑。想与安云桐说,又怕人家说自己多事。毕竟她是外人,那些人与安家才是同气连枝的族人。 “算了,也不过是些闲话罢了。以后我少去跟她们凑成堆儿的就是。” 可是她不知道,那些妇人后面真的打起了安云桐的主意。 两天后。建元元年,四月初五。 安云桐家的大门被二族婶敲响了。 安云桐在房里收拾着,就让安云谦开门。 而后,就传来了安云谦略带愤怒的声音:“这个家里,我做主。我姐姐现在暂且不说人家。你们请回!” 又一阵吵闹声,只听得好像是木门哐啷之声,应该是被人用力推开。 随后安云桐更是听见安云谦哎哟一声喊疼的声音。 小妹安云禾惊呼:“阿姐快来!二哥头破了!被他们推的!你们给我走!” 安云桐放下东西,飞奔出去。 哪怕是粗布衣裳,又因为守丧,不涂胭脂,头上也用的褐色发呆绑着发髻,全无其他钗环首饰,她也依旧是眉目如黛,体态轻盈又有活力。这样的姑娘,最是耀眼,哪怕是眼高于顶的二族婶之侄子,也是看呆了眼。 若说在家时,他是十分不乐意来看孤女的,那么现在是有十分的心思想要把安云桐娶回家。至于她被退过婚,那都已不是事儿了。 安云桐她没有多看一眼那年轻的男子,只是心疼地查看着安云谦的伤口,“二弟,这是怎么了?谁推的你?” “阿姐,二哥就是被二婶给推的,碰到门帮上了!”安云禾哽咽地指着二族婶,气愤地说道。 “二婶,道歉!”安云桐怒视二族婶,上前拉着她手要她道歉,反而被几个人推了一把,差点就摔在地上。安云桐气得眼睛都红了,紧握的双手,指甲也几乎刺破手心,“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我可没推他。” 二族婶扭头,拒不承认。 安云桐强迫叫自己冷静,没有纠缠着叫二族婶道歉,现在最要紧的是给弟弟止血。于是她冷着脸看了一眼毫无愧疚之色的二族婶,叫弟弟妹妹回屋,“我去摘些止血的草药。” 说罢,她直奔院子的西角落。那里长了好几棵臭草,是天然止血的野草,只要摘一把嫩绿的叶子,舂烂了敷在伤口上,就能很快止住血。 “阿姐,快点,呜呜呜,二哥流了好多血了。叫他们去请郎中,还让他们赔银子,我们要给二哥补补!” “无事,就这么一点儿血!”安云谦反而淡定得很。 “这可是好多血的!这不知要吃多少肉才能补回来呢!都怨他们!”安云禾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又瞪着门口的那些人。 那些人愣是没回应说去个人请郎中的,至于说补偿的,更是只字不提,甚至连一个鸡蛋都不舍得赔。也不知他们嘀咕了什么,二族婶带着几个人走了,只剩下那个说要与阿姐相看的人还站在那里。 安云桐此时拿着捣好的药过来了,“二弟仰着头,小妹,你去房里剪一块干净的布,再找根绳子来。”说着,她已经把药敷在安云谦的伤口上。对于二族婶伤害了自家弟弟,还一点儿表示都没有的行径,安云桐只能是先把这账给记着,等弟弟长大了,再与他们算账。她知道如今自己姐弟三人,就如同是狼群中的小羔羊,万不可意气用事。需稳住他们了,才能有足够的时间搭救自己。所以,她是硬生生地把这股气吞了下去。 “嗯。”安云禾飞奔进屋去。 而那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支支吾吾地问道:“可要我请郎中来?” 安云桐没说话。这人人品也不怎么的。要真的好心,相看就相看,他缘何让带着他来的那些人伤到二弟?甚至是没有为二弟说过半句话? 既然安云谦受伤了,那作为祸端的他,也该自觉去请郎中,或者是帮着去找止血的药,而不是现在才假惺惺地问她!况且刚才小妹就提过要他们请郎中的,方才他却行动,是耳朵聋了?现在确实假惺惺地来问,几个意思? 安云谦看了一眼高高大大的男子,心里掠过许多不好的设想,随即反而是扯起了一抹笑意,说道:“多谢这位大哥,暂且不用。敢问大哥尊姓大名?” “哦,我,我是钟大杨。” “那钟大哥,可否帮我去外面寻些止血的药,过一会可能要用。” “哦哦,好,我去给你找。”话说着,钟大杨还看了一眼冷着小脸的安云桐,见她没看自己,还有些失望。 安云谦看他离开了,当即就让安云桐去关门,不让那个年轻男人再进家里来。 “不行,我得摁着这药。放心,他一时半会儿的,还回不来。”安云谦担心的,安云桐何尝不担心?那人可是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她就是一个十四岁的姑娘,还带着弟弟妹妹,要是对方使坏,他们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安云禾拿着布与布条出来了,“阿姐给你。”而后小跑过去把门关上,“你们也真是的。好不容易他们都走了,也不趁机关上门?” 安云桐与安云谦对视一眼笑了,也不解释,只是笑着点头,说她说得对。 把安云谦的伤口包扎好,安云桐还不放心,拿了些一窜铜钱,让安云禾去请郎中来。 郎中到来的时候,钟大杨也正好捧着一堆的药草回来。 看到郎中,钟大杨心里有些不高兴。他方才问他们是否要请郎中,他们说不用,他走了,倒是请了郎中来。这算什么,瞧不起他么? 钟大杨泄愤一般将手里的草药扔到栅栏外面,然后抱着肩,站在院子里。 安家姐弟见此,更是认定了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郎中瞧了安云谦的伤口,又把了脉,最后笑了,“无事的。就是流了点血。回头杀两只鸡补补就好。” “可会留疤?”安云桐记挂着让弟弟科考呢,可担心他额头留了疤痕,断了科举之路。 “不会。老夫这里有祛疤的药,到时让谦哥儿好生地敷几剂,伤口愈合了,再抹些去疤痕的药膏,就会完好如初。” “那便好。多谢曲老。”安云桐很是感激。至于郎中的话,他们都是深信不疑的。毕竟曲老郎中,可不是一般的郎中。他可是救活了许多人的名医。只不过他喜欢人家叫他郎中,大家便依着他的意思,都叫他曲爷爷,或者是老郎中罢了。 曲老郎中出门之际,看见钟大杨还站在院子里,便没好气地赶他,“你这大小伙子一个的,杵在这里算什么?走走走,与老夫一同离去。”此时的曲老郎中已经知晓安云谦为何受伤的,对于罪魁祸首,自然是不待见的。担心这人杵在这里,给安云桐带来非议,便叫他与自己一同离开。 钟大杨也知晓自己得罪不得眼前的老郎中,便只好不甘不愿地应了。 安云谦起身送曲老,还说以后请老人吃饭,聊表谢意。 “行了。等你这伤口完全愈合了,再与老夫说。回去吧,哪怕是头不晕,也不该这样折腾的。”说完了,拿过了自己的小药箱,迈着大步走了。只是走了几步又回头,叫着还不愿意挪动脚步的钟大杨道:“那个小伙子,你脚下可是踩着什么宝贝?动不得身?” 心中不愉的钟大杨与安云谦点点头,便也离开,后面跟着曲大夫走了一段路后,便飞奔离开,回了他姑姑家。曲大夫见此,摸着花白的胡须冷哼一声,觉得这里离得安云桐家也很远了,就没有 二族婶见他这么久才回来,以为他已经把小姑娘给捏在手里了呢,没曾想却是黑着脸回来的。 “怎么?咱家大杨这俊模样,也没能吸引她?”二族婶很是惊讶。 钟大杨摇头,“她还小,懂什么?”他停了一下,道:“姑,那个姑娘还算可以,遇事不乱,长得也好。就是,就是她拖累太多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还都只是八岁。要是娶了她,可得养着那小舅子、小姨子七八年呢!那得费他多少银子? 二族婶笑了,“那两个小的,养大了也不费多少钱。她家足足有余的了。甚至还能帮你立业呢!”她可是暗地里估算过了,安云桐的爹娘,肯定给她留下不少好东西。别的不说,就是那一进的大院子,青砖瓦房的,谁家不惦记着? “姑,你是说?”钟大杨眼底放光芒。若是安家底子厚,还能帮自己起家,岂不是极好的?他此时也是想到了二族婶的算计了,六七成的上心,登时变成了志在必得。 “我虽然与那些个长舌妇说那丫头都要穷死了,但那都是我说着骗那些蠢材的。要是叫她们知道了她家家财不少,那岂不是跟我家大杨抢?”到底是官宦人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能真的穷了呢?这一肥水,她是断不能让它流到别家去的。要不是自家儿子还小,她早就想法子把人聘回来了。 不管如何,钟大杨是更加心动了。 第 3 章 钟大杨原本就甚是中意安云桐的样貌,待得知她嫁妆丰厚,便更是上心,央求他姑姑务必帮他说成这门亲事。 二族婶点头,“就是她娘才去世一年,得等两年。中间变数忒多。但你把她哄好了,两年后就能把她娶回家去。” 二族婶虽然私心重,但她至少还是想着让安云桐嫁给自家的侄子,也算亲上加亲。此时还不算是丧尽天良。 但昨日那个胖脸的婶子,心思就够阴毒了。 她与自己当家的说了自己的打算后,还得到了当家的称赞,“孩子他娘,你这个主意不错。那边老二家的,要给她娘家侄子说给那个丫头,怕是会妨碍我们家做事。” 胖婶哼笑道,“那个死丫头,铁定是看不上老二家的侄子的。”她想了想,又道:“我也假装叫人说合我的那个表侄子。到时候,两家的男儿郎都被她得罪光了,我们家更好办事。” 于是,次日中午,这人就带着瘸腿儿的表侄子上门来了。 安云禾看见这阵势,没有开门,只问:“四婶子,您来做什么?我家阿姐说了,我们还要给娘守孝,最近就不宜见客人。还请婶子见谅。” 安云桐拿守孝说事,不肯见人,正合了这胖乎乎的四婶子的意。 她乐呵呵地笑道:“那是自然的。是我们不懂礼,忘了这事儿了。阿弥陀佛,真是罪过,真是罪过。”真真是蝎子嘴里念佛,假慈悲。 等离开后,四婶子就将表侄子赶走了,而后她才乐颠颠地回去与他当家的说话。 “当家的,你要不要与族长他们商量一番?” “你当我傻?胡乱敢应你?” 安四奎很是得意又幸灾乐祸地道:“你莫非是忘记了那丫头的父亲,与族长可是有点过节的?” “哦?对。可是那也只是吵吵嘴罢了。”用得着记恨到现在?四婶子也是见识了。 “那是一般的争吵?那是安瑨之把族长的老脸都给拔下来了,叫他在村里,乃至在周围的村子里都没了面子。人要脸,树要皮!可晓得了?族长还能不记着?”所以听说他要对安瑨之的家财田产与子女动手,族长默认了。由此可见,不能当众叫人没脸,不然人家面上说得好好的,心里却是一直记恨着,寻思着什么时候报仇呢。安四奎暗自想着。 当天下午,二族婶也上门来了,站在院子门口就亮着大嗓门问安云桐,到底愿不愿意与钟大杨定下。 安云桐既知钟大杨人品,如何还会应?直接回绝了。 二族婶当即气鼓鼓地回去,叫钟大杨赶紧回家去,免得被安云桐他们看低了去,叫邻里看了笑话。 钟大杨也很生气,在安云桐家门外站了好一会,说要与安云桐说话。可却只见着安云谦。 “你们瞧不起我,定会后悔的。” “钟大哥多心了。并非我们瞧不起你。我们还在守孝呢。您要是真有心,可以等两年再来不迟。”若是这两年都等不了,就来表诚心,不是笑话,那是什么?不管她心里如何想的,只是还忍耐着说软话。 钟大杨不信安云谦的话,兀自气哼哼地回去了,但心底里还是在想着怎样取悦安云桐。他们不是瞧不起他么?那他就用两年时间,挣个体面的家业出来,看她还如何拒绝自己? 回去后,他当即就求了父母,借他本钱,他要出去闯荡一番。 看到一向吊儿郎当的儿子竟然上进了,钟家父母很是激动,将小半的积蓄都给了他。 钟父没说实情,只是忽悠他,“这五十两,可是你娘与我一辈子的积蓄。我们以后老了,能不能吃饱穿暖,可全看我儿这次的闯荡了。” “爹放心。儿子定会给爹挣个荣华富贵回来的!”而后,斗志昂扬的钟大杨便拜别了父母,跟着几个相熟的人北上了。 钟大杨定是没料到,自己的离乡,却是被人利用上了。胖四婶到处传扬安云桐不安分,只想着攀高枝,把一众好小伙都拒绝了,还逼得其中一个小伙子背井离乡了。 不过是两三天时间,安云桐的名声,就在附近的村子里被传臭了。 等她知道时,已是四天之后,还是贺寡妇半夜悄悄上门告诉她的。 “安大姑娘,我觉着这族里,并不是十分可靠的。你可有想过去投靠哪个亲友?” 安云桐微微摇头,“暂且还没想到。且我三姐弟年纪幼小……如何出行?” 贺寡妇之言,可谓是说进她的心里。父亲去世时,她看见族长偷偷笑了,她与母亲说过,只是母亲并不信她所言,还道是她看错了的。被母亲一说,她变得半信半疑,却一直记着。 而今,她越发坚信自己没看错。前些日子,她被骆家退婚时,族里的人也是一个都没来帮她,甚至还对她冷嘲热讽的。她算是看清了族人的面目。这也是她没有去跟族长求庇护的原因之一。 听了贺寡妇的话,她也想走,但外面虽也有好人,可坏人、拐子也定是不少的呀。她没有十全的把握,哪里敢带着弟弟妹妹走? 贺寡妇说完后,无力地劝说一番,便又悄悄离开了。 而安云桐这一夜,彻夜未眠。她该如何护住弟弟妹妹与她自己? 天边泛白之际,毫无睡意的安云桐起身去打水。 走到半路,却是听见四婶子与二族婶一道往回走,还说着话。 本来她也不想躲的,但是她们的话,却是干系到自家!于是,她咬着牙,悄然躲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两人似乎还放下了水桶,站在不远处说话了。 只听见二族婶很是愤怒地说道:“要不是她嫌弃我侄子,还逼迫他,他也不会北上!说是去走商!那多危险?又拿走了我哥嫂一辈子的积蓄!那要是打个水漂,叫我哥嫂后半辈子去讨饭不成?真真是害人精!” “可不是?”四婶子义愤填膺,“要我说,她定是有攀附富贵人家的心思,不然怎么放着我们两家那样好的侄子的人才不要?” “哼。要是她是我生的,这般不听话的,明日就叫人牙子来,卖到富贵人家里去。叫她如何高贵?”也正是因为不是她亲生的,如今生气了,便以最大的恶意去诅咒安云桐。 四婶子这时候吃吃笑了两声,“你这个主意实在是不错。他们姐弟三个都长得不错。若是,将他们卖到烟花柳巷里,那岂不是给我们族里挣了好大一笔钱财?”家里的田地与钱财自不必说,更有他们的卖身银子,可不会少呢。 “啊?这不好吧?他们毕竟是我们族里的人!”二族婶虽然对钱财心动,但还是有些不忍心。而且,这女人到底是为何那么恨安云桐姐弟三人?净是想出这般恶毒的主意来?可是,虽然不忍心,可是那些钱财又实在叫人动心呐。 “得了吧?他们还算什么族人?飞黄腾达时,不记得我们。落魄了就回来分我们的田地。哪里是族人,分明是仇人!”四婶子咬牙切齿地劝说着,后面是越说越小声,安云桐就再也听不见。 最后,差不多又一刻钟后,只听到两人说“就这样办”,而后才挑着水走了。 她们说的“就这样办”,绝对不是好事。甚至是达成了同一个目的,那就是对他们姐弟三人下手。 安云桐浑身颤抖着走出草丛。她既生气又害怕。爹回来时,可是给族里置办了几十亩的祭田,又出钱修缮了祠堂的。这些他们都忘记了吗?现在竟然为了自家十亩的田地,就要把他们都卖了?!她可算是看明白了,二族婶是有点良心的,可在钱财跟前,那点子的良心可真是比不上这一粒尘埃。 安云桐水也不挑了,飞一样跑回了家,叫醒了弟弟妹妹,“族里的人要害我们。我们得马上走。” 两个小的一开始以为安云桐说笑,后来见她眼睛红红的,急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才知晓她没说笑。 “阿姐,到底怎么回事?你说与我们听,好叫我俩心里有底。不至于仓惶离家。”小小年纪的安云谦此时很是震惊,三言两语的,便说服了安云桐。 无奈,安云桐只好压下心中的恐慌,仔细将她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两个小的听罢了,也是又气又怕的,眼圈不知不觉中就红了,恨不得打上门去,把那些黑心肝烂心肺的人的家当敲碎了解恨。 可他们知道,此时要是闹开了,就是打草惊蛇,所以,即便是风风火火的安云禾,也没说要去找他们算账,只是白着脸,问安云桐要收拾什么东西。 “收拾两套衣裳,放在你们的小背篓底去,拿着山货或者野草野菜盖住,若是路上遇着人了,我们也能说是去镇上。”出了村子、镇子,就会安全些吧? 安云桐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地说道。而后拿出了家里仅有的几张五十两面值的银票,分作三份,缝在各姐弟三人的几件破旧衣服里面。 “我们里面就穿这些缝了银票的破旧衣裳,外面穿得一般就好。如若我们走散了,破衣服里的银票,就是我们各自的救命钱。可,可是,你们才是最重要的。”安云桐哽咽地说道,“如果真是那样了,你们要好好活着,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好好活着,以后在扬州聚头,找香火鼎盛的城隍庙,留下记号。” 记号就是一安,二安,三安。只要庙不倒,人还在,就一定会重逢。 两个小的哭了,双手捂着嘴,强忍着没哭出声来,唯恐惊到了那些居心叵测的坏人。 安云桐这时候反过来安慰他们了,“这不过是阿姐想的最坏的结果。我们只要好好在一起,就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了呀。不哭,啊,不哭。” 安云谦抹了一把泪水,哽咽着问:“阿姐,我们这是要去扬州么?” “对。我们的爹爹,有个嫡亲的表兄,名讳姓林,名海,表字如海。我们该叫他表伯父的。爹爹在世时,就说那位表伯父在扬州做官,叫巡盐御史的。我们去投靠他。” 又过了一会,天未亮,姐弟仅靠着东方白的那点微弱的暗光,悄悄出了村子。 路上还有人也去镇上,见着他们了,也只以为他们是去镇上赶集的,只是冷漠地点点头,便越过他们走远了。 安云桐绷着脸,领着弟弟妹妹赶路,望着黢黑的天空,她盼父母保佑,让他们安全离开,平安到达扬州城。 只是,那么远的路,是需要路引的。这路引可怎么寻来?因为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她根本没有去找族长与村长开路引。 安云桐想到了前未婚夫。 难不成,真的只能去求那个负心人了么? 缘尽于此? 建元元年,四月初八, 安云桐为了带着弟弟妹妹逃命,不敢去找村中族长弄来路引,只能拼着那一点点的希望,去寻前未婚夫骆宾帮自己一把。 只是骆宾是否会帮自己,不是还有那块玉佩么? 她愿意写个字据,表示自己心甘情愿用玉佩换取一条“指引”。 为了能带着弟弟妹妹逃出生天,什么屈辱,她都可以不顾。 也是她年纪还是小,不过十四岁,不知人心险恶。殊不知她想的写个字据表明自愿放弃玉佩,在她看来有些是账目分明,可在别人眼里,特别是已成为秀才的男人眼里,这绝对是天大的侮辱,甚至还会怀疑她是不是想把这个字据当成了把柄,往后好拿捏他? 到时候别说什么得到帮助了,甚至是有命没命,都是说不准的。 此时,天灰蒙蒙的,又加上有大雾忽然冒出,笼罩着村子,几步开外都看不清人的。 他们已经走到了村尾。可是路上也有零星几个带着锄头去田间劳作的农人。 有人看到安云桐姐弟三人,随口便问她们去哪里。有的则是冷着一张脸,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一如刚开始遇见的人一样冷待他们。 安云桐心里紧张极了,却是强自镇定地捏着弟弟妹妹的手回道:“家里缺了油盐,去镇上买点家来。” 对方哦了一声,便也不再吭声,又到了一个小路口,往下方的旱田走去。 安云桐拉着弟弟妹妹加快了脚步。 很快,转过一道弯,便看到离着村道一丈开外的几间破旧的茅草屋。 那是贺寡妇的屋子。 “姐姐,你听!”眼尖的安云谦扯着安云桐的手,低声又急促地道:“贺婶子家那边有人踢门了?” 似乎还有男子骂人的声音。 可是贺婶子家里可没有男人的! 姐弟三人想到这里,脸色都是一变。 想到昨日贺寡妇到家里来劝他们逃离村子的好意,姐弟三人犹豫着,要不要去帮贺寡妇一把。 两个小的轻轻拉了一下安云桐的手,安云桐便知晓他们的心思,咬了咬牙,就带着俩小的悄悄往贺寡妇家靠近。 这一靠近可不得了,正好听见那男人诡异的笑声,“你识趣的,便好生答应进我家门。若不答应,呵呵,等我爽几天了,等族长那边唤人来带走那三姐弟了,我再顺道把你也提溜过去卖了,换几个老婆本,好娶个听话的黄花大闺女。” 待安云桐走近了,才发现这男子也是安氏族里的一个远房叔叔,名叫安九金。 听他话里的意思,再结合从二、四族婶那里偷听来的消息,安云桐可是确定了族里真的是容不下他们姐弟三个了。 而且,瞧着当下这模样,竟是连寡妇也要迫害了。真真是烂到根子里去的。 思及族里的自私狠毒,安云桐当即就有了决断。 可是,还没等她动手呢,屋子里似乎有了说话声,那安九金便立即换了一个模样,“行。那我就多等你几日。等你回你娘家商量商量。” 说罢猛地转身,就看见了安云桐姐弟三人。 眯着眼睛看了看安云桐手里的木棍,又看了看他们身上的背篓,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瘦弱的安云桐,冷笑一声便离开了。 安云桐回头,她知道对方那眼神什么意思。无非是觉得她就是羔羊,任由他们宰割。所以,竟然也不怕自己的恶事被看到了呢。这是有恃无恐了么? 安云桐想通了其中关节,默默低下头。 他们都给她等着!总有一天,她会把属于她家的东西全部收回去。那些田产,宁可贱卖了,也不值得给他们。 此时贺寡妇开了门,朝着他们招手。 安云桐带着弟弟妹妹走到门口,没有进屋,压低声音问道:“贺婶子,你可是要嫁给他?” 贺寡妇红着眼睛摇头,“那样的人,我即便是做了乞丐婆子,也不要嫁给他的。” “那你现下有何打算?方才我听见他说,要卖人。”安云桐脸色平静地说出了贺寡妇最害怕的事情。 也是,正正经经是安家血统的三姐弟,族里不也是说放弃就放弃了么?方才安九金话里的意思可就是把眼前这三姐弟,都卖掉的呢。而她呢?娘家不把她当女儿,婆家又没人了。可不就归于族里管制?到时候下场如何,恐怕还真的会如了安九金的意。 “我们走吧。”贺寡妇脸色惨白,似乎下一刻便要晕了过去,“不逃,就真的成了脚下的泥,谁都来踩一脚了。” 如果安家姐弟不愿意逃,那她就自己走。 “贺婶子,你去收拾东西。我们先走一步到镇上,在镇上等你。免得让人起疑心。”安云桐低声道。分开走,总会降低些这些才狼虎豹的疑心的。 贺寡妇听罢,登时瞪大了双眼,“你你你,你说在前面……”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 而安云桐则是微微点头,“快些。银钱最重要,两身衣裳足够。” 言罢,安云桐牵着弟弟妹妹就离开了贺寡妇家。而贺寡妇也转身飞快进了屋。不到一刻钟,贺寡妇便也背着一个小背篓出了门,还把门给锁上了。 贺寡妇很快就追上了安家姐弟。 虽然贺寡妇凭借一腔孤勇地想要离开村子,却是如无头苍蝇一样的,不知往哪里奔走。皆因她娘家也不是个好的,几年前将她半卖半嫁地送到村子里,嫁给那个身子羸弱的男人。去年她男人死后,娘家三番五次过来叫她过去相看人家,皆被她拒绝了。只因为他们帮她寻的夫家不是无担当,便是自私贪婪的。那样的人家,出嫁前便已体会到,如何能再去吃一遍那样的苦楚? “你说,你要找先前那个人帮忙弄那个路引?”贺寡妇在差不多到镇上的地方就赶上了安家姐弟,得知了安云桐的打算,很是惊奇地看着安云桐,“人家会乐意?” “乐不乐意,都得试试。如果不能,我……”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至于用玉佩换路引,她没有提及。 日头爬上山头时,他们一行四人才走到了县城。 看着不甚宏伟的城墙,安云桐不懂,这里怎么就把爹爹困住了呢?若是爹爹、娘亲还在,安氏一族,岂敢如此对待自己姐弟三人? 安云桐领着人,走到县城周举人宅子外面。 她的前未婚夫,便是在周举人这里读书的。以前她要找骆宾,便是来这里寻人。门房可是认得她的。以前,他可是一口一个安家大小姐,安家大姑娘的喊她,如今…… 给了门房几个铜板,门房上下打量了一下安云桐,笑了,“姑娘,我们书院里,都是些秀才公。往后可是有大出息的,哪能让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就能见的?” “你……”暴脾气的安云禾登时气红了眼,想伸手指责,却是在看到姐姐的脸色时,紧紧握住了拳头,避免自己说话太过了,惹得人家不高兴,那倒霉的还是自个儿。算了,她忍,忍得一时,利于跑路。 那个门房此时看着很不服气的安云禾,冷笑将七八个铜板一把撒到路上,哗啦啦地散了一地。 安云桐一行人顿时愣住了。他们没想到这个小门房心胸如此小的,明明白白地表示自己不想接受这些小恩小惠来帮他们传话。 安云桐顾不得去捡铜板,抬脚就往门房走过去,又从荷包里取出了一小块银子,约莫一两的样子,“舍妹年幼,不知深浅,还望这位大哥原谅则个,帮我们传个话。” 门房冷嗤一声,抱着手臂觑了一眼那银子,歪着嘴巴不说话。 见安云桐还在求情,惹得周围的人鄙夷地笑了,还上下打量着安云桐他们。 门房见安云桐他们被指点了好一会了,才拍开安云桐的手,那银子也应声而落,滚在石板路上铿锵而耳,如刀声一样,扎进了她的心中。而门房接下来的话,更是叫她后悔来这一遭,“走走走,别把晦气带到书院,平白叫那些文曲星们惹上晦气。若是以后考不好,这账就得落在你头上!” 安云桐红了眼睛,想要蹲下来捡起银子,却发现弟弟已先下手了。 只见他丝毫不觉得羞辱,很是自然地将银子拿起,还用袖子擦拭干净,才厌恶地看了一眼狗眼看人低的门房,“姐姐,不必担心。老人常言,钱财乃是天上财神所赐。有人这般侮辱钱财,若是天知晓了,定会惩罚他的。我们赶紧走,免得沾惹上被财神厌恶人,也落个不好。” “对对对!姐姐,我们赶紧走!” 龙凤胎见不得姐姐被这般羞辱,插科打诨地开导安云桐,也是这个时候,一道温润中带着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安家妹妹,对不住了。这门房也是因为担心有居心不良之人扰乱书院规矩,所以才这般强横了些。我代他给你赔罪了。” 门房愣住了,见是他家主人很是赞赏的学子——骆宾。见是他,门房也不好再多说,只是朝着安云桐轻蔑地瞥了一眼,便哼了一声,坐回门后,一双三角眼时不时地看一眼外面,明显是看好戏的呢。 毕竟骆宾的这一番话,既是全了老师门房的面子,不会因此连累老师的名声,又将自己立下心好人好、知书达理的标杆。最后,就只剩下安云桐例外不是人了。 毕竟她一个寻常百姓人家的姑娘,贸然到人家书院前闹事,落下“蛮横无礼”的名头,人家书院里的举人老爷还有秀才公们不出来呵斥她,已是大慈悲了。 安云桐低头,“公子言重。他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错的是她的天真,“不过是路过。我们这就离开。” 看他这般虚伪,她对自己的打算也是产生了怀疑。 骆宾看着她们一行四人走远。随即扭身回了书院。 安云桐领着弟弟妹妹与贺寡妇走了一段路之后,忍不住回头。可是后面只有穿梭来回的陌生行人。 青梅竹马之情,原来也不过如此,秋霜寒风一吹,便各自分散了。 瞬间,她心头涌上伤感,泪流了满面。也不知是为了自己被抛弃而伤心,还是为了自己姐弟三人前途莫测而惶恐。 又走过了一个巷子,在转弯处,安云桐愣愣地看着前面而停住了脚步。 冷箭 “我等你们好久了。幸好没有错过。”来人身穿白色襕衫头戴儒巾,面容清俊,不是骆宾还能是谁? 见安云桐他们只是看着自己,而没有走向自己,他便笑了笑,走了过来,挨近安云桐两步开外方停住脚步,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安云桐,声音更是轻柔了不少,“安家妹妹,你这是带弟弟妹妹去哪里?方才人多,我不便多问。”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两家解除婚约了,还能如此毫无愧疚,不当一回事地面对她?还是说他不知晓他们两家翻脸的事? 安云桐哪怕心里再难过,此时也是知晓轻重,硬生生地把曾经放在心上的人,移到了犄角旮旯里去,听着他的话,便顺着他的意思,不提婚约解除的事,只说:“前些日子,表伯伯他来信,说是让我们姐弟三人去住一段时日。今日,今日出门急了,忘了请村里办路引,不想走回去浪费时辰,便想着来问问你,可否帮我们弄来路引。” 她一边说,一边低头捏着弟弟妹妹的手,一边盯着弟弟妹妹,唯恐他们年幼忍不住,说出什么露馅的话来。她更不敢看他,她做不到如他那样坦然。 可是,她不晓得,她的一番话也是漏洞百出。骆宾可是知晓她的表伯父在扬州那边当官,似乎还是什么巡盐御史。只当下江南混乱,安家那表亲如今可是泥菩萨过河,他才多方合计,决定放弃那“远水”而选择此地的县令。毕竟县令可是跟着京中的贵人。总好过他费力通过安家去够林家,再攀上那已经落败已久的国公府。 但念及安云桐到底也算是自己喜欢的妹妹,如今她要带着弟弟妹妹远离家乡,那他又能如何,只能是任由她去了吧。 于是他长叹一声,“长辈之令,实在不能不从。我也料想到你这个粗心大意的,定是漏掉了重要的文书,我方才便回书院办了来。希望你照顾好自己还有弟弟妹妹们。到了那边,好给我来一封平安信,也让我安心。” 安云禾与安云谦两个小的,听不出这话后的隐藏深意,可安云桐与贺寡妇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他这是打算蒙住两家龌蹉不谈,还催着年少的安云桐带着更年幼的弟弟妹妹独自北上。这其中路途渺茫,他如何不知?却是“好心”地为安云桐准备好出行的文书,可真是“贴心”!只是为了不让这曾经的好,变成他未来妻子的眼中钉。届时,大家都过不好。索性成全了她,让她远走高飞。他也能永保安宁。 至此,安云桐的心可算是寒透了。 她缓缓抬手,接过了他手中的文书,确认了一眼确实是路引,也暗自松一口气。 不管他的目的如何,能帮她弄到路引,那她就没什么力气去追究他的冷心冷肺了。 “多谢骆家……哥哥。先前没能登门祝贺你得中秀才。今日便先祝你以后步步高升,高中状元。” “多谢。”骆宾吞了吞口水,看着俊俏的安云桐,那些祝她平安顺遂,得遇贵婿的话,愣是被他吞咽下去。他摸出了袖中的一张银票还有几两碎银,“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去城北那边寻南北镖行,聘请他们护送你们去扬州。如此一来,也能安全些。”不能留下她,就希望她路途更顺遂些。 安云桐死死地瞪着眼前的银票。她心里是天人交战。她也不去想他为何会带着银票出门。她只是想着他此举意欲何为? 他这般又做恶人,又做好人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且,她若是拿了他的钱财,岂不是授人以柄?若是不拿,她家的玉佩,倒是真的被他白白吞掉了。要不,就拿了钱,权当是卖了玉佩? 就在她想推却的时候,安云禾却是直接拿了过来。 “老三,你把东西还给人家!”安云桐还没反映过来,安云谦却是极其生气。他总觉得骆宾送银子不安好心。如果拿了这些银子,说不定以后自家阿姐就要受到他的牵掣。那可不行! “呵呵呵,二弟不必担心。这些就当是我送的程仪。好了,快些去吧。莫要误了时辰。”他也要赶回书院了。不然待会那洪家大小姐来书院见不着自己,那就不妙了。 “哼。谁是你二弟!”安云谦怒道,安云禾也附和着,与安云谦同仇敌忾,像是两只小老虎一样怒视着骆宾。 骆宾似乎也没生气,只是对着安云桐作揖道别,随即大踏步而去。 见他毫无留恋地离开,安云桐虽然伤感,却也是有些释然了,只是去安抚被惹怒的弟弟妹妹。既然他无情,她也无义吧。 至始至终,两人也没有提及婚约之事,也算是把此事翻了篇。以后再遇见,就看是什么缘分了。 手上多了些银子,安云桐想了想,也是觉得请镖局的人护送他们北上比较稳妥。 于是四人直奔城北。 他们最后没有选择骆家推荐的镖行,而是选了南北镖行的对家,威震镖局。 名字很威风,但是镖局很落魄。 最后,是五个镖师送他们北上。 这已经是将威震镖局大半的人都薅过来了。 原本镖局的总镖头还不愿意的,只是安云桐说出了自己要寻找的亲人是自己父亲的嫡亲表兄弟,还是江南的大官,到时候她定会为他与他的镖局美言几句,兴许能助威震镖局重整威风…… 不管总体如何,安云桐作为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哪怕其中错漏不少,最后还是能把事情办妥,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很快,四马一马车从威震镖局出来,往城门而去。 出城门的那一刻,安云桐掀起了马车一边的帘子,竟是看不清前面的路。薄雾、炊烟,都被那晨光穿透,越发的迷人眼。 此时,京城的荣国府里,面容精致又带着郁郁之色的小姑娘已经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鬟给她梳头簪花。 “姑娘,你今日看着似乎是有些高兴,可仔细看来,又好像不高兴了呢?这是怎么了?”穿着石青色袄裙的丫鬟笑着打趣小姑娘。 “好一个贫嘴的丫头。我是什么怪人不成,又高兴又不高兴的?”小姑娘摸着一根小辫子,嘴上嗔怪丫头,心里却是想着醒来前的那个梦呢。 那是什么梦呢?有个漂亮的姐姐,带着一个凶凶的小丫头,还有如夫子那样板着脸的弟弟,都哭唧唧的,朝着她妹妹、姐姐的乱喊,当时可把她气坏了呢。 只当她转过头去没一会,就不见了他们,她反而急得醒来了,到现在还在气他们突然闯进她的梦里,又突然消失,害得她现在还在担心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又是一阵的笑闹声。不一会,一道少年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来了,“林妹妹!林妹妹,你可起来了?我来寻你去老太太那里去吃早膳呢,你可要去?” 原来这小姑娘正是林黛玉。 “宝二爷还请稍等,我们姑娘……”还在梳妆呢!丫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黛玉轻轻拍了一下,又嗔了一眼,“不许说。”梳妆打扮这几个字,可是好说出口来的? 可丫鬟口中的宝二爷不是外面的人敢拦着的。只见他嘴里喊着林妹妹的时候,人已经掀起了门帘走到内室来了。 看到梳妆台前端坐着的清丽脱俗的林妹妹,当即呆住,站在那里望着黛玉出了神。 黛玉透过镜子看到了呆愣的宝玉,心里莫名的有些感觉奇怪,起身道:“真是个呆子。” 说罢了,便起身越过宝玉,往院子外走去。 宝玉见了,当即追了上去,一句一个林妹妹地喊着,嘴里也是说不尽的有趣事。 往日里,黛玉还会回应他,可如今她心里头可是装了三个“亲人”的,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跟他说那许多的。 她只想赶紧把人哄走了,她要写信给爹爹,问问他,她是不是应该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与一个弟弟? “可是,那样会不会叫爹爹伤心?”如果真有的话,他不可能不告诉自己的!黛玉到底如今还只有九岁,又因为此时还有亲爹照拂,贾家并不敢多苛待于她,故此此时的她,还是有些天真可爱的,只因着梦里梦外的自己对那姐弟三人都甚是喜欢,就希望他们是自己的亲人最好不过。 所以,待几日后,远在扬州的林如海收到黛玉的这封颇有些童真的信时,还真的是哭笑不得。随之又是无尽的惭愧,“若是黛玉真的有嫡亲姐姐与弟弟妹妹,那该多好啊。咳咳咳……” 还没感慨完,就是一震撕心裂肺的咳嗽,以至于一旁想说什么的林大管家就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忙着给他拍背,忙着叫茶水了…… 当然这是后话。他们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他们命中很是重要的亲人,还真的启程寻他们来了。 不过是不大幸运,才出了城,走到山路时,就被人追赶上来,拦住了去路。 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带刀衙役,还有紧随其后的那些带着棍棒坐着马车赶来的熟悉面孔,安云桐只觉得后背发凉。 “来啊,兄弟们,把这些偷盗县里安氏一族财产的人统统抓起来!”为首的捕头拔出了长刀,恶狠狠地看着安云桐他们说道。 而且照着他的意思,镖局的人,也是要被抓起来的。 这可令带头的镖头很是惊诧,也很是不解了。 “敢问洪捕头,我们镖局可是正规做的行当,送的是老弱外出寻亲的,如何会是犯偷盗之罪的人?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问问这么多的安氏族人,他们是不是丢了家财?” “是的,捕头大人。安氏旁支五房三姐弟,偷了族里的银钱五百两便逃出村来。如今被我们追上,定是要将人带回去处置的!” “恬不知耻!”安云桐咬紧了牙关。因为气极了,双手都抖了起来,“先父为族里买了七十亩良田,加上如今家里留下的田地与房子等一应的财产,都是你们的了,你们还不知足!见我只带着弟弟妹妹带着我们父母留下的活命钱去寻亲,你们就来污蔑。真的狠毒至极。也不怕老天劈死你们!” “住口!”族里一个中年男人盯着衙役若有若无的视线,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们都是死的吗?赶紧去把这三个杂种抓起来,回去卖到脏地方去!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各异。 这真真的歹毒啊。同是族人,一口将几个孩子的出身定为杂种。如此说,便是定性为非安家之血脉,好让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将人卖了,好侵吞几个孩子的家产?为了一点钱财,竟如此折辱族人。这样的氏族,也就这样的了。 就在众人蜂拥而上,准备将安云桐他们抓住的时候,树林里忽然射出了箭,跑得最快的两个人,竟然就那样齐齐被扎穿了大腿。 第 6 章 惨叫声迭起,有人害怕,哆嗦着哭泣着,钻到了一边的草丛里;也有人傻愣了一会后,瞬间回神,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卷起了一阵的烟尘。 只有少数的人握着手中的棍棒之类的东西,警惕地叫骂:“是谁!是哪个王八蛋在放暗箭!有种的给我出来!” “出来!” “王八孙子出来!” 那些衙役此时也跑了一半,还有一半拔刀戒备着,叫骂得最大声的,就有他们。 “哈哈哈,真是可笑。我有种没种,何须告知你们?但是总比抓着自己族人后代喝血吃肉的人有种好多了。” 爽朗清润的嗓音,听起来就是少年英雄的。他这番指桑骂槐的话,可就如同是直接叭叭打脸了安氏一族的人。 “竟是藏头露尾的!算什么东西?!” “是是死,你们是东西。”那人慢悠悠地从林中出来,端的是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嘴角含笑,立如青松。他虽然也是书生打扮,却手持弯弓,背负箭囊。最为让人惊讶的是,他腰佩宝剑。 哪怕他衣衫是细棉所制,可通身气派,可是比他们见过的县令公子还要有气势的。如此一来,倒是叫衙役他们越发地忌惮眼前的这个俊俏小郎君的来历,也按捺住心头的杀意,只想着退守罢了。 唯有安氏一族的人,恶狠狠地盯着他。那眼神,似乎要生啃了他。 小郎君却是面不改色地与他们对视,一点都不惧怕。 安云桐看了一眼这小郎君,心中并无一丝羞怯之意。且不管他是好人坏人,就冲他此时出来给自己解了困,她只有感激之情。左右看了看,便拉着弟弟妹妹,与贺寡妇对视一眼,便往这人身后的地方靠近。 她们都在赌,赌来人是真真正正的好人,并且是能护住她们的好人。 安氏族人见安云桐几人逃得更远了,只觉得是煮熟的鸭子飞了,也对眼前多管闲事的小郎君起了怨恨与杀心。 “好一个逞口舌之快的毛头小子。”领头的安氏族人冷笑,“你一个人吧。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抓不住你?等我们抓住你了,再把你也往那小馆儿一送,权当我们提前赚了过年的银子。” 他们见他孤身一人,又穿着书生的衣裳,为了避免他是有功名在身的,有人记住他的名字,报给上面知晓,以后将他救走了,反倒害了自己。他们索性就不问他名字,打算将他拿了,再弄哑弄断手,说不得话,写不得字,叫他还如何能翻身? 如此险恶用心,小郎君显然也是看透了,见他们蓄势待发的模样,索性将弓箭背负好,抽出了宝剑。 “好久没练手了。也不知我这宝剑剑刃还锋利否?”狭长的瑞风眼掠过已经悄悄退到后前方,并做好随时逃跑姿态的那些个衙役,他笑了,“你们不一起来吗?是想最后才上吗?”他缓缓抬起手来,剑身与双眼齐平。一缕阳光透过树荫,落在剑身上,隐约折射出两道光芒。 “驾~驾~” 一阵马蹄声纷乱而起。 众人抬眼一看,竟是那些衙役慌乱逃回去了。 一个衙役都不在了。 而几个镖师,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随即牵着马匹、赶着马车守着安云桐他们。他们只是护镖的,有人替客人出头,还用不上自己,那他们就护着客人便好。 □□地留在原地的安氏族人,脚抖得更加厉害了。 可是,若是叫他们放弃这到嘴的肥肉,那不如杀了他们来得痛快。 于是,咬咬牙,一跺脚,一群人红着眼睛举着棍子气汹汹冲过来。 小郎君脸色顿时一肃。这些人竟然不怕死?当真是认为他不敢让宝剑见血吗? 看着这些面容面容丑陋的人,他越发觉得相由心生是对的,古人诚不欺他。 若是今日没他出手,这四个幼小弱女子,可就要落入狼窝,一生尽毁了。 想到这里,他就下定决心要给这些财狼一些教训。 于是没等他们跑到这边来,他便快跑几步,倏忽间,双脚蹬着一边的小树,借力来了个空中翻,一跃踩到了领头的那个安氏族人头上去的同时,矮下身形,手中宝剑画了一个圈,周遭的人手臂全部被伤到,几乎是同时血流如注。 随着一声声的惨叫声,众人纷纷捂着受伤的手臂踉跄地后退着,目录惊恐地看着已经轻身跃回原地的小郎君。 哪怕他长得多么的俊俏风流,此时在那些安氏族人眼中,也是面如恶煞的。 他们还在犹豫接下来该如何了,却见领头的那个人大喊一声:“你你你你,你竟然踩我头!我安三绝对不放过你!” 小郎君笑了,轻轻震动了一下宝剑,“等着你来。可要看清了,别往剑上撞。若是死了,我可不负责。” 被这话一激,安三双眼更是变得赤红,鼻孔也是长大了,显然是被气狠了,当即如同疯牛一样朝着小郎君冲撞过去。 “老三!回来!”人群里有人喊着。 一直静静看着的安云桐等人闻言看去,发现竟是熟人,顿时脸色一变。特别是贺寡妇。 “云桐,是他,禽兽、是他。”早上威胁她的安九金。 “贺婶子,莫要怕。他不会得了好的。”安云桐很是笃定。她在村子里可是听说过的,安九金是安三的狗腿子,他不可能放任安三不管的。 果然,安九金已经捂着肩膀追了过来。 小郎君见此,上身不动,脚下发力,两根横在地上的棍棒已经飞了出去,一根打在安三胸口上,一根打在了后面的安九金小腿上。 伴随着两声咔擦声的,是接连响起的哀嚎声。 只见他们一个捂着胸口,除了刚开始喊了一声,之后便是痛得无法呼喊;一个双手虚虚地抱着左小腿,痛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喊着爹娘救命。 “哎呀,他喊得像是猪被杀的一样。”小小的安云禾没有害怕,小声地与安云谦说悄悄话。可是那悄悄话,声儿可是让小郎君都听到了。 安氏族人见这两人伤得如此的惨,又见小郎君似乎往他们走了过来,便轰然逃窜,没有一个人来带安三与安九金逃走的。 如此凉薄残忍又自私胆小的族人,竟是父亲曾经放不下的。真是可笑。 安云桐静静地看着那凄惨的两人,两眼里的仇恨渐渐隐藏,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这两人哪怕不是想要害自己三姐弟的主谋,可也是主要帮凶。主谋躲在族里不出面,她也奈何不了他们,但是这些狗腿子,她此时是真的希望他们都死掉的。 死?让他们永远消失在天地间? 安云桐被自己这个可怕的念头吓了一跳。随即,脑海里又浮现出族人漠视她父母亡故,漠视她被退亲,随后又逼迫她嫁人,到后面露出獠牙要害她姐弟三人……这些人是该死的。她没错。 她左右看了看,这里荒山野岭,那些族人又都跑了。哪怕待会会回来,此时也定然是不敢回头的。若是她趁机将这可恶的狗腿子灭了,是不是可以…… 就在她才抬起左脚的那一刻,两个小的齐齐抬头看着她,“姐姐?你不要过去!”他们异口同声。 然后安云谦接着道:“那两个狗东西阴险狡诈。一根棍子罢了,哪能让他们要死要活的?定是装的,想诈姐姐你过去。要是叫他们抓住了你,那就麻烦了!” “就是,老二说得极是。就算不是装的,那也是他们活该!疼死他们最好不过!” 安云禾小脸也是冷漠极了的,说出的话,也是冷寒无比。 安云桐这才寻思过来,弟弟妹妹如此镇定地评判着别人的生死,哪怕对方是个禽兽恶棍,他们如此的冷静,可是有些不同寻常? “好。姐姐不过去。不必为了坏人与好奇心就堵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至于要如何教导弟弟妹妹,她如今自己都是走在迷雾当中,暂且就走一步算一步了。 旁边的镖师与贺寡妇听着三个孩子的话,心中无比震惊。 两个小的言语叫人担忧,大的那个冷静冷漠,又何尝不叫人心惊? 只是想到他们姐弟三人父母早逝,他们自己不厉害些,恐怕早就被安氏一族卖掉,而不是现在这般还能勇敢逃出来。 所以,他们强势、冷静冷漠,都是情有可原啊。毕竟他们没有做出别的更惊世骇俗的事来。 “?(qū)——”。尖锐的口哨声在身边乍然响起。 安云桐猛地扭头看向一侧。原来是小郎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正放下吹哨的手。 原来是他吹的口哨。 同时,林间不远处马啸声与马蹄声响起。 不一会,一匹挂着两个行囊的黑色骏马便从小郎君方才过来的小路跑了过来。 “黑豆儿,快来。这里新朋友可是好多的哦!” 如此神骏却有“黑豆儿”这般平凡的名字?大家都为这兀自开心地甩蹄子撒欢的傻马儿感到不值。 小郎君伸手,等着黑豆儿过来,便拉住了缰绳,回头笑着对安云桐抱拳道:“在下第五长清。敢问姑娘,我该如何称呼你?” 救命恩人如此直白,安云桐哪怕对他没有什么心思,还是有些害羞,低头行礼后,轻声道:“感谢第五公子救命大恩。我排行老大,安氏之人。”至于闺名,出于对救命之恩的感激,理应告诉他的。只是如今还有镖局的人在,她只好隐下不说全名,“第五公子可叫我小桐。” 第 7 章 衙役屁滚尿流地逃回县衙。 早早等在县衙大门的一个粉衣小姑娘见到他们如此狼狈,心里就知道事情有变,但还是心存希冀地等着人到了跟前来,都顾不得不远处有人观望,便急急地问为首的捕头:“洪捕头,那几个贼人可是抓住了?要知道我们姑娘可是很关心贼人的下场的。” 这是暗示县令千金,很在意安云桐的生死呢。 洪捕头看了看后面的兄弟们,示意他们先进去,不要乱讲话,他才叹口气,让小丫鬟跟着进县衙里,“有话进去说,免得外面人多口杂。”县令千金如何作死他管不了,但是县令千金嚣张跋扈的事实,不能因为他被暴露,否则人家一县之尊迁怒他,随后要收拾他可是比踩死一只蚂蚁来得简单。 等进到县衙里,确定外面路上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了,洪捕头才将安云桐一行人被高手救走的事情。 “而且,那人箭术了得,一箭射穿两人的小腿。另外剑法也了得,不过瞬间的事情,就将那安氏族人都划伤了。”他后面可是悄悄回去看了安氏族人的惨状的。也正是因为看了,才令他坚定不移地带着手下直接回城,不掺和这破事的。 “你们这么多人,就打不过他一个?”丫鬟恨恨地跺脚,“真是忒无用了些!要是把这多管闲事的解决了,那贱胚子肯定也被抓了回去。以后就是烂泥残花,看她还有何颜面让骆公子记着她!” 洪捕头扭头,嘴角都抽搐得不行。他心里暗想:“人家都被退婚,甚至被逼得离乡背井了,竟然还会觉得她是威胁?这心眼真是比针眼小。心也太毒了。为了前程娶一个毒妇,那骆秀才也是个勇士……” 心里如何想的,洪捕头是一个字不敢说出来的,被人贬低了,还陪着笑脸致歉:“春桃姑娘莫急。我看那个救了安家人的小子也不像是好人。以后肯定有她好受的。” 只想赶紧把这事了了,也为了顺手帮一下安云桐,或者是给第五长清卖一个面子,或者以后就用上了这个人情呢?于是他就随口编了个第五长清不是个好人的谎言,甚至是没有提及他一身学子服饰的。如此一来,嫉恨安云桐的县令千金只会误以为第五长清是个江湖草莽,觉得安云桐以后日子不是颠沛流离,就是有这顿没下顿的,她才会放下心来。 至于那些安氏族人会不会驳斥他的话,在他看来定是不能的。毕竟安氏族人受到的,可是真真切切的打杀,他们只会认为他说的是鞭辟入里。只要他稍加引导,那些人都会觉得第五长清穿的学子服是偷、抢而来的。 果然,春桃听了洪捕头的话后,脸色还真的好看了不少,又听了一些安云桐的“惨状”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后院去了。 见此,洪捕头才狠狠地舒出一口气,随后去找他的兄弟们去了。 而丫鬟春桃回到后院之后,径直找到了县令千金洪大姑娘,“姑娘,姑娘!那贱胚子被恶煞救了。” “什么意思?”一个穿着织金蜀锦襦裙的艳丽姑娘把玩着一把小巧玉扇,闻言也只是轻声细雨地问道,丝毫看不出来,是她叫人给安氏族人通风报信去拦截安云桐,更看不出是她授意衙役去给暗示族人撑腰,让镖局的人不敢太上心维护安云桐的。 春桃喜气盈面,小声地将洪捕头回的话,都转述了来,末了还说道:“姑娘,依我看来,她被那么暴虐的江湖人带走了,哪里会有好日子过?您且放宽心来!” “也罢了。这就是她觊觎不属于她的东西得到的惩罚了。以后也不要提她了。” 其实在洪大姑娘心里,她最中意的结局,应该是安云桐被安氏一族抓回去的。她长得再美丽又如何?还不是浮萍一片,只能祈求风雨小点,才能勉强安稳片刻。只有那样,安云桐的未来才是跌入深渊。可惜了。安氏一族都是废物,枉她的人费劲跟踪骆宾,出钱出力去通风报信,最后还是被人反杀。 天知道她尽早才醒来,就被告知骆宾与安云桐会面,甚至骆宾还拿银钱给那贱人,她是心头都被怒火烧焦了。 罢了罢了,如今这般也勉强凑合吧。 安氏那贱人跟别的男人走了,骆宾才会死心,才会安心守在自己身边吧。 话说骆宾也是几天后,与同窗经过县里的医馆,发现了安氏族人来请大夫给安三、安九斤两人复诊,他才知晓安云桐的遭遇。 那人也是与骆宾认识的,便在他跟前添油加醋、无中生有地说着安云桐被救的事情。 “虽然她曾经是我们族里的人,可她真真是做错了,我们也不认他们了。前天,族长都把他们的名字迁出族谱了都。你说说她,小小年纪,就勾搭不三不四的人对族人下死手,我们只是将他们除名,还是轻的。不然我们去县里告官,告他们跟强盗勾结,看他们往后还不得长蹲大牢!” 骆宾脸色极其难看。看着眼前这个猥琐的中年男子滔滔不绝地污蔑安云桐,要不是极力忍耐以维持自己的秀才印象,此时已是大巴掌甩了过去。 安云桐什么人,他与她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他不清除她的品性吗?她好不好,归属如何,只有他能定夺。旁人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说他的人? “我可是听说了,是你们居心不良,想要将父母双亡的他们三姐弟,送到烟花之地去?为了点钱财,谋害族人。你们这样的人,若是告官,怕是要被流放千里! 哼!”骆宾看了看远处等着自己的同窗,冷笑着威胁道:“事情如何,我也知晓。若是你们再这样胡说八道、胡作非为,我定叫你们好看。” 那人被呵斥得莫名其妙,“骆秀才,你冲我发怒做什么?你们骆家不是已经与她退亲了吗?现在装得多深情有义的,也没用!哼。” “不管退不退亲,她都是我认定的人。以后你们小心点。” 他不认为安云桐被人退亲了,又带着弟弟妹妹,去投奔那没什么日子的孤臣能有什么更好的未来。等他北上高中状元后,她定会再回到自己身边的。 两人互相威胁了一番,各自离去。 安云桐自然是不知道,她都离开了故土这个是非之地,还是卷入了是非漩涡,被人平白泼脏水。 此时他们还在赶路。 因为多了一个救命恩人,安云桐他们反而有些沉默。 只有第五长清时不时地说几句话。 这个时候,他又打马过来,挨着马车,笑着与安云谦搭话。其实他更想跟安云桐说话的,只是每次与她讲话,她都巧妙地引着安云谦来回他。 “云谦弟弟,你今年多大了。有读过什么书?” 安云谦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姐姐,趴着窗口回道:“我今年八岁了,跟先父读过几本书,认得几个字罢了。第五哥哥,你呢?”安云谦对第五长清是比较有好感的。毕竟救了他们姐弟三人,他感激不尽。另外就是安云谦为人爽朗,与他说话就是痛快。 “嗯,那也了不得了。我比你虚长八年。还有一个月,就是我生辰了哦!”说到生辰,他还特意透过微微掀起的帘子,看向安云桐。看到安云桐睁开眼睛,他还微笑以对。 安云桐无奈一笑,心里却是想着这路上可以想想给他准备什么生辰礼。 毕竟不知晓还说得过去,而今知晓了,却不表示表示的话,自己都过意不去呢。 安云谦像是知姐姐心意一样,问第五长清,“哇,第五哥哥才比姐姐大两岁哦。你就那么厉害,会射箭、会功夫!” 得了。自己是被亲弟弟无意间“卖掉”了。他怎么就不能像平常那样稳重点呢? 安云禾不像安云桐那样憋在心里,直接就上手拉着安云谦道:“老二,你个笨蛋!你干嘛告诉他姐姐多大!” “我没……”有。这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安云谦就反应过来了。他懊恼极了,掀开帘子朝着骆宾哼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第五长清笑呵呵地,面对镖局的人的揶揄目光,也是全然不当回事。只是继续找安云谦说话,“云谦弟弟,你读的书里,有没有哪里不懂的?我好歹也是秀才,应该能解一些疑惑。” “什么?你是秀才老爷了?”离得他最近的镖师大惊,两眼瞪得牛眼那么大,“真的是少年英才!佩服,佩服啊!” 十六岁的秀才,放在哪里都是很叫人羡慕的了。毕竟多少人,考到人到中年,甚至是头发花白了还是个老童生。 第五长清笑而不语。他没说的是,他十三岁那年就考中秀才了。如今不过是早点回金陵准备八月的乡试罢了。 这么荣耀的事情,他只想跟自己特别好的人去说。现在有镖局的人在,他不想说。免得被人暗地里说他骄兵必败,兆头不好。 安云桐就是他想分享这个荣耀的人。 说来也是奇怪。与她才相识不到半日,他就总是忍不住地想靠近她。 她是第一个他想靠近的姑娘。 这可是正常的么?他摸着下巴思索着。自己只是见色起意?还是真心作祟? 年少就考中秀才的第五长清,很是理智地分析着自己的行为。最后决定,跟着自己的心意走。 又走了两日,一行人在天黑之前,来到了一座道观前。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家都有点迟疑,要不要去借宿。 正迟疑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年老道长就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天色已晚,几位不如到观里歇息一宿,明日再赶路。”说着话时,老人家也是观察着几人的面容的。待看到了安家姐弟时,老人家面色微变,“奇怪了,你们本不该在此,本不该如此的。” 安云桐大惊,紧紧抱着弟弟妹妹就往后退去。 而第五长清则是直接站在她跟前,挡住了老人家的视线,“老神仙,您看看我如何?” “嘶~你!”老人家看清了第五长清的脸后,更是惊诧得拔掉了好几根他心爱的胡子,“奇哉怪也。你们都不该如此的啊。” “那该如何?”第五长清笑着问,但手里却已是紧握着宝剑警备着了。 第 8 章 “哼,你这人。怎么,还想杀我灭口?是我的确多嘴了,被你拿坏人看。”老道长瞄到第五长清左手把剑往外推出了一点,很是惊讶,当即就把他呛回去了。 第五长清被当场揭穿了,也不恼,只是解释道:“老神仙见谅。是我多心了。以为您是那些虚有其名的,想借机讹银子呢。”他双手抱拳,道歉了又道:“先前有好几个道长,见到我就说天煞孤星,无亲眷相伴,晚年有牢狱之灾的。我尚未问他们破解之道,他们就说给银子就能破除。从一白两到五百两不止的。” 有些是真的道长,可有些就真的招摇撞骗的,看见他年纪小,又觉着他腰佩宝剑是唬人的,仗着自己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便想劫财害命的。那些想作恶的,无一不被他打得哭爹喊娘的。 所以,今日天色将晚,在这荒郊野外的再遇道长,在没确认是好是坏时,他有戒备之心,也实属正常。 老人家听了,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径直往观里走。 一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跟着上前去。 安云桐才想要张口,就见老人家忽然回头,“那个特能耐的小子,他若是喜欢在外面过夜,就由他。其余的就与我一同进去吧。待会再晚些,做晚膳的人可就都要歇息了。”那就要饿肚子了。 也是因为此处偏僻,为了照顾一些借宿的行人,观里的厨子,与旁人歇息时辰不同。在酉时末,不管还有人来没人来,都会关好厨房的门,回去歇着了。 此时正好是酉时初,厨子们都在,正好有饭吃。 第五长清笑了笑,说:“我又不吸收日夜精华的,何须在外面过夜?老神仙实在是高看我了。” 老人家哼了一声,算是把这事翻过。 他左右看了看,待看到安云桐,又侧头看了看走到自己身边的第五长清,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与安云桐道:“小姑娘先苦后甜啊。以后选夫婿,可得睁大眼睛选。那些油嘴滑舌的,可要仔细甄别。” 安云桐忽然被提及,又说到婚姻之事,不由得红了脸。老人家的话,让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骆宾。他可不就是油嘴滑舌的么?她都要离开故土了,还想哄骗她,让她对他死心塌地的。 至于刚认识的第五长清,她是真的没想到哇。 “多谢老神仙指点。我定会谨记在心的。” “记住就对了。那些嘴里说着疼爱女子的,所作所为皆是让女子更艰难的,都是混账东西。可是要不得的。”老人家叹息一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嘴上不说,但是用心为你做事;你在危难之际,他挺身而出,让你免于灾厄困苦,方是大丈夫。” 大家都表示听进去了,但各自心中所想,却都是隐藏起来的。 过了一会,安云桐忽然问老人家,“老神仙,女子非嫁人不可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姐姐,你是因为害怕再遇到像骆宾那样的人吗?”安云谦当即就问了。 安云禾却是看了一眼安云谦,“姐姐才不是害怕,对不,姐姐。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打他一顿。一顿不行,两顿。” 镖局的人不知联想到什么,暗自偷笑。 安云桐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蛮丫头。你当是吃饭?还两顿?” 安云禾被戳额头了,也不生气,只是不服气,“姐姐你这样不对的。我支持你呢,你怎么反倒是嫌弃我弃暗投明?” “叫你好好读书,你偏不,说是认得几个字就好。如今倒好,成语乱用。” “怎么乱用?哪个乱用了?你给我说清楚!” 两个小的打闹起来,安云桐也不管,只是看着他们不过分即可。 老人家等她走上来了,才道:“不是非得嫁人。你若得遇良人,那便嫁。遇不到,不强求。” 凡是强求的,都是有因果的。 这话,他也不好说。 安云桐点点头,“谢谢老神仙指点。我记住了。” 第五长清见安云桐回答得那么爽利,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慌。可是他又找不到话来驳回。 很快,一行人进入道观后院。用过即时做的晚膳后,便跟着一个年纪约莫十几岁的道长去安置。 次日,天尚未亮,观里的道长开始走早课。第五长清就在他所在的院子里练剑。随后用过早膳后,就开始读书温习。 安云桐三姐弟,是在第五长清读书的时候醒来的。他们的房间也只是隔了一道墙而已。所以第五长清的读书上传来时,才会惊醒。 “姐姐,我听到读书声了。爹爹以前也是这样读书的。”安云谦垂着小脑袋,整个小孩儿都是失落得很。 安云桐沉默了一下,才道:“你们也是听到读书声才醒的?姐姐也是。往后我们到了扬州那边,早上也早起读书,可好?” “好。”两个小的异口同声,“让爹爹与娘亲也听到。”他们可是很乖的呢,从不敢忘记读书。 他们简单地吃过早膳后,安云桐就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安云谦则是跑到前面大殿去,去听道长们说话了。 碰巧,老人家正与其中一个老人在闲聊,见着他来了,便招手叫他进来。 “孩子,你来做什么呢?” 安云谦本来是没事的。但是想到老人家昨天的话,说他们奇怪,他就顿时来了主意,“老神仙,我想问您,您说我们奇怪,我们奇怪在哪里呢?我们不该在这里,那应该在何处呢?您可以告诉小子吗?若是不能说,小子也不会生气的。”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说他有趣。 “小小一个人儿,竟然是比某些上了岁数的,还要明白事理。”知道自己的言行可能让对方为难,对方为难,他也不强求。 “师兄。竟然有缘遇见,便说与他听也无妨。左右是上苍让我们相见,总归是有好生之德。不会是随意叫你们相遇的。” 老神仙捋了一下胡子,看了看定睛瞧着自己的小孩儿,笑了,“无事。往后你好好待长辈与姐妹,好生做事,为天下谋福祉,那一切都好。可记住了?” 安云谦虽觉得还是有点云里雾里的,但是不妨碍他听劝,决定回去将老人家的话记下来,以后时不时地拿出来看看,那便忘不了了。 临走前,安云桐一行人去找了老人家辞行。 老人家原本不想见他们的。只是在听到龙凤胎的声音后,又改变了主意,叫了安云桐与第五长清进了殿内。 “你们都是彼此的贵人。以后,绝对不能做仇人。可记住了?”至于他们如何相处,看天意吧。 两人有些不懂。 “老人家可否给我们一些指点?”安云桐有些不安地问道,“只是不做仇人便好么?那其他的呢,亲戚还是普通朋友还是说,淡淡之交也行?” 而第五长清也是默默点头。这说话玄之又玄的,叫人心里好生没底。 但是老人家却是摇头,“多说无益。只要求你们和平相处,不做仇敌;不忘道德恩义,行事随心随缘,便得始终。” 两人对视一眼,感觉更难了。他好像说了,但好似把答案弄得更深奥了。 无奈,老人家也不愿意多讲,他们只好说,以后会给老人家写信。也被老人家拒绝了。 按照他的话,一切随缘。有缘再见。无缘,今天就是今生之别。 两人郑重拜别。 等他们走出观门了,老人家才笑道,“孤缘见凶煞,煞星遇良缘。果真是一线生机啊。若成姻缘,才能得圆满幸福。若是以朋友相待,唯有平安了。也不知他们会如何。” 他不点破,只是不想泄露太多天机,以防变幻,以至于平安二字都难求。 能得多少好,全靠他们自己了。 从观里出来,到了昨天的那个路口,回望山上隐约飘渺中的道观,安云桐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舍。 第五长清见此,有些着急了,“小桐妹妹,以后我们到了家,便可以给老人家写信。我可是知道一些老人家的,嘴上说不要小辈记挂,但心里是想得很。看他对我们也不讨厌,以后我们尽管写信来就好。” 安云桐想了想,只道:“老人家是修行之人。太多俗世纷扰,可能会惹了他清修。以后我们给他一封平安信便可。” 朝着道观再次摇摇一拜,众人才开始赶路。 又走了半个月,才到了金陵。 “先在我家里歇息一日。明日我送你们去扬州。”第五长清没有跟安云桐安推却的,直接定下了接下来的安排,像是担心安云桐会反对一样。其实,安云桐还真的是有打算自己带着弟弟妹妹还有贺寡妇与镖局的人去扬州的。毕竟现在已是四月末,第五长清还要温习功课,哪里能再浪费几天时间送他们呢? 只是第五长清都跑了,她也不好追着去让他改变主意,只是想着到时候找机会回绝了便是。 看着这一进的院子,安云桐对第五长清的身份又多了一分猜测。虽然一进的院子在繁华的金陵城中不显眼,但依旧是让许多人望而生畏的存在。独身一人,允文允武,少年秀才,正直聪敏的他,该是怎样的家族,才能培养出这样好的人呢? 或者是她印象中的表伯伯家才能培养得出来吧? 哎呀,糟糕,忘记给表伯伯送信了。先前一直在路上,一直担忧着行程安全,根本没有想到别的事情。而今进城里两个时辰了,还没想起,真的是该打了。 安云桐急急忙忙地写了信,托付镖局的人,派一个人去送信。 最后最为年轻的那个镖师被派过去了。原因是他曾经跟随总镖头去过扬州,也算是熟路,“我晓得巡盐御史的衙门在哪里。安大姑娘放心。” “好。有劳林镖师了。”很是巧合,这人也是姓林呢。 待到晚上,第五长清叫人去酒楼请了两桌席面回来,“我们今晚好好吃一顿,庆贺我们安全到达金陵。” 安云桐拿着荷包过去,“第五大哥,这两桌席面的银子,我来付。” 看着执拗地看着自己的安云桐,第五长清虽然有些不高兴,却也心疼她,“我们也算是共患难一场,也是好友了。我作为这院子的主人,请好友吃一顿饭那是应该的。你若是执意要如此,可就是不给我面子,也不当我是好友,更不愿意与我做朋友了?” “我……”安云桐有些愧疚,她不敢看第五长清清澈真挚的眼神,只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想了想,笑了,“是我想差了。那我们就厚着脸皮吃大户了。” “好。你要吃多久,我都乐意。” 他们不晓得,此时的扬州城里,也是风起云涌。 林如海今日上衙,竟是喝了一杯茶水后,便口吐鲜血,昏迷了过去。 林大管家满城的寻找名医,就是希望名医与府中的大夫一起合力,将他家老爷救回来。 与此同时,京城里,正在与姐妹们作诗的黛玉,忽然觉得心中绞痛不已。 被丫鬟们送回房里后,就特别地想念父亲,还想到了梦里的那姐弟三人。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给父亲写信询问姐妹弟弟的事,父亲竟是没有回复她。这是为何? 黛玉哪里知道,她的那封信,根本没有被送回扬州。 “紫鹃,紫鹃!我要回扬州!” 第 9 章 “紫娟,快去收拾行李,我要回扬州!”因为说得急,黛玉便呛着风猛地咳嗽起来。 紫娟听到她的咳嗽声,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行李,当即就急步过来,焦急地给黛玉拍背,“姑娘莫急。先歇会。” “不,你去快去呀!咳咳咳……”见紫娟如此,黛玉更急,咳得也越发厉害。 “紫娟姐姐,你在这里,我们姑娘更急,不是咳得更难受么?索性你去忙,我来照料姑娘。” “行。那姑娘,就让雪雁在这儿陪你,我去收拾收拾。” “快去!” 紫娟无奈,说是先给黛玉端碗热茶,便转出碧纱橱去,招了个小丫鬟,与她耳语几句后,小丫鬟便朝着外面跑去了。 此时,贾母休憩的屋外,一个俏丽的小丫鬟笑着轻声道:“鸳鸯姐姐来了。老太太才醒来,正念叨着你呢!” 只见鸳鸯身着淡红色袄裙,头簪几根梅花样式的流苏簪子,旁边还别着两朵簪花,耳戴梅花样式的耳环,两手带着玉镯子,端的是俏丽端庄。若是外面的平头百姓看见了,都以为是哪家千金呢。 她笑着点点头,“你就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人胡乱来冲撞了老太太。”这是要小丫鬟看着,不要让人来偷听呢。 小丫鬟听出来其中的意思了,当当即惊喜异常,表忠心道:“鸳鸯姐姐放心,谁也别想来打扰老太太。” 鸳鸯很是满意地进屋了,与老太太身边的其他几个丫鬟碰面了,个个都笑嘻嘻地跟鸳鸯打招呼,打趣道是鸳鸯姐姐还没来到老太太身边,她们几个就被老太太嫌弃了。 老太太听见了笑骂几声,几人才出去了。 鸳鸯这才收敛了笑容,规规矩矩地行礼:“老太太安。” “起来吧。怎么回事啊?”早在鸳鸯叫小丫鬟去外面守着,她就知道有事。 “老太太,是林姑娘。她闹着要回扬州去。”鸳鸯拧眉低声道,“老太太,这该如何劝她?” “左右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等过了下晌,吃个晚膳,就能把这事忘到天边去。”老太太眯着眼,丝毫不在意。 鸳鸯点头,“是。老太太。”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就在鸳鸯以为她睡着的时候,长叹一声,“你去找老二家的,叫她把林家最近日子送来的信送到玉儿那里去吧。也好叫她放宽心,扬州那边一切安好。就别总想着回去了。”她就不去看小孩儿发脾气了,不然玉儿央求她,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玉儿要是回去了,就再难接来了。那她的宝玉可如何是好? “是,奴婢这就去办。”鸳鸯低垂着头,又轻声问:“老太太可还有别的吩咐?” “去我小库房里拿一匹翠烟罗,再并一匹烟霞锦缎,让针线房给她做一身衣裳,翠烟罗做披帛,最是好看。” “是,奴婢这就去。” 等鸳鸯带着老太太的赏赐赶到时,碧纱橱里还是一阵的混乱。 “林姑娘,老太太遣奴婢送东西来了。” 黛玉听得鸳鸯的话,当即也不指使丫鬟们收拾了,只道:“鸳鸯姐姐进来吧。” 等看到后面小丫鬟抬着的东西时,黛玉心里有些不自在,“老太太这是做甚呢?玉儿有的是衣裳,如何能惦记她老人家的东。鸳鸯姐姐快些带回去。不,还是我亲自送回去吧。”免得叫府里的人知晓了,又说她图谋老太太的好东西。 “林姑娘。”鸳鸯叹息一声道,“我们都说长者赐,不可辞。这是老太太精心挑选,就想着送您的。若是叫她知晓您不接受,那岂不是叫她心里头难受么?索性收下了,等过些日子叫人做了衣裳,好叫老太太高兴高兴。” 黛玉抿嘴。晓得自己如今收与不收都会在别人眼里落个贪心或者是不知好歹的名声了。刚才的不自在,变成了伤心。若是,若是在自家家里,何苦看这些琐碎? 见黛玉迟疑了,鸳鸯索性将东西搬进碧纱橱放好了,又叫了旁的小丫鬟都出去,这才掺扶着黛玉做好,将手里的信捧到黛玉跟前,“林姑娘,刚才我从外面回来时,恰好见到扬州来信,便拿了来,给您送来了。老太太也是知道的。” 在看到那封信的时候,黛玉的双眼登时一亮,“爹爹的信?!” “是的。是林大人的信。” 黛玉激动地打开信,很快就把信看完了,随即又看一遍,那是一边哭一边看的,可把大家吓坏了。 “林姑娘,老太太也说了,要是林大人的信总是让您哭,以后不收他的信了。”鸳鸯笑着道,“为了以后能收到林大人的信,林姑娘可得笑呀。” 黛玉狠狠地点头,“我总是不放心,总想着回去看看父亲。” “如今还是春末,天气变化多,老太太意思是,等您身子骨好多了,再回去不迟。” 黛玉听罢了,心里抑郁更甚。父亲不希望她回,老太太也不愿意她回。那她就不回,顺了所有人的心! 如此,她叫了所有人出去,而她则是躺回踏上,捂着被子啜泣。 越是哭泣,越是想着梦里的姐妹弟弟。他们可比自己好,至少一起共患难,哪里像她,孤苦伶仃,谁都欺负她…… 安云桐可不知道嫡亲表妹竟是早已离开扬州,独自一人寄人篱下,还偏偏念叨着“不存在”的自己。 此时她忽然忧心起表伯伯是否欢迎他们姐弟三人的冒昧到来。如果不喜欢,她还会死皮赖脸住在扬州吗? 如果住扬州,不依靠唯一的长辈,她能带着弟弟妹妹去往何处? 心里犹豫不决,又不想与弟弟妹妹说,免得他们担心害怕,便独自想了半宿,天蒙蒙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次日醒来,天已大亮,龙凤胎与贺寡妇都不在。 她食不知味地吃过早膳,想了想,便去找第五长清了。 听了她的烦恼,第五长清心底里满是对她的心疼与怜惜。她本不该如此气短与小心的。 无论出于何种心思,他都会帮她分析利弊,给她出主意。而且,若是她在这里多逗留几天,那他就能与她多呆几天。如若不然,等她与那扬州的林大人相认,自己可不能在她长辈眼皮底下与她欢喜说话了。 “你若是信我,我便说说我的看法。”他思考了一会,“不管是去看望哪个长辈,我们都是要准备好孝敬之礼的吧?所以,得准备。不管他家如何富贵,我们尽管准备符合我们身份的礼物便好。” 安云桐点头,是该如此。只是,“该准备什么?表伯伯他,可是要给他准备个文房四宝?书画?妹妹呢,胭脂水粉?好像还有个弟弟,先前看表伯伯来信,说有了弟弟了,给弟弟准备书?” 越想着越是糊涂,因为她从来没独立准备过礼物,实在是有些拿不准。 她哪里晓得,当初林家说有了儿子的那封信,是两家通信的最后一封。后面安家根本没有收到另外的。久而久之,林家得不到回应,便也不再写,所以安家根本不知林家的儿子已经不在了.。 此时她还说道,“听说林家弟弟妹妹也是身体不好,似乎买玉最好,养人。你看如何?” 第五长清思索了一会,“似乎是最好的礼物了。可是,要想买到很好的玉器,我们银子肯定不够的。”他转了个圈,忽然笑道:“哈哈,有了。送雕工精致的银镯子、长命锁,一来希望这些东西给他们庇佑,二来,不会太花费。大家相宜。” 若是真心想待安家姐弟好的,这些不费银子的又有美好寓意的礼物,会让林大人更喜欢呢。 安云桐越听,眼睛越亮,“第五 ,不,长清哥哥说得好。就依照你的想法来。走,我们去银楼。” 带着弟弟妹妹,安云桐跟着第五长清来到最大的银楼,买到一对精致的花雕镂空绞丝银镯子,上面还坠着两朵粉白水莲。 另一个就是雕着吉祥如意四个字的精致长命锁。至于给林如海准备的,是在书店里买的一个雕刻着山水的笔筒。 把东西拿在手里,安云桐觉着有些简陋。可是,在她看到弟弟妹妹渴望又羡慕的眼神时,又觉得心酸不已。 “等年底你们过生辰了,姐姐给你们买,可好?” 龙凤胎当即齐齐摇头,“姐姐,我们不要。到时候给我们做一套新衣裳或者新鞋子就好。” 两人异口同声,尽显龙凤胎的默契。家里银子不多了,给表伯伯与表姐还有表弟买礼物是应该的。他们自己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可比其他任何的礼物好多了。他们就不能乱花银子买什么了。 第五长清在一边记住他们的生辰,看着他们三个可怜的模样,即心酸又心疼,只想着以后他买些精巧玩意,叫他们开心吧。反正他家里只剩他一个人,哦,还有一个叔叔云游四海,根本不花银子,还会时不时给他存银子,他怕什么呢? 他们开心又忐忑地准备着礼物,却不知此时扬州城的林府那是一阵慌乱。 原来是林如海当值时,喝了一口茶,不到一刻钟,便口吐鲜血,昏厥过去。 府里的大夫束手无策 ,只能给林如海吊着命,林管家只得全城寻找名医。但是有人不乐意林如海活着,又如何会叫林管家找到名医呢? 这不,林家寻找名医都跑到扬州周边城乡里去,不管是赤脚大夫还是小医馆的坐馆大夫,都被请过去了。 而林镖师就是在一片混乱中听到是扬州大户人家来寻名医,拯救家主的。恰好被他无意间听到林家老仆感叹林家多坎坷,做了巡盐御史,也是在走炭火刀山路,性命难保...... 这不正是自家雇主要找的林家吗?林镖师惊喜万分,随即又忧心忡忡。若是这林大官有个什么不测,那安家姐弟可不凄凉?自家镖局要傍靠山,岂不是也是梦一场? 他焦虑极了,确定老仆的确是林如海府里的之后,便收拾妥当,去寻老仆自报家门。他说明来意,还呈上一封信,“这是已故安家老爷给你们老爷的亲笔信。你们老爷见了,定会知晓。” “你说什么?什么已故!?”老仆混浊的双眼瞪得极大,像是要打人一般,手指颤抖着指着林镖师,“你混说什么?安家老爷定是活得好好的,怎么,怎会故去了?是我们家的亲戚吗?没搞错?” “安家老爷,他嫡亲大姑就是嫁到林家。他有一长女。后有龙凤胎子女,今年八岁……” “不必多说。待会你与我一同回扬州。”具体如何,与林管家商议后,再做定夺。林家老仆悲伤过后,冷静下来了就想好了后续安排。现如今牛鬼蛇神混杂,谁知这来人是人是鬼?但涉及安家一事,也不得不慎重。至于是否要告诉林如海,得看他病情如何了。 因为心中又压一件大事,老仆不敢有半点拖延,带着人急吼吼往扬州赶。一路上,大家是气都不敢喘大声的。 林镖师则是感概安家姐弟三人的遭遇,竟然如此坎坷。也不知他们未来会如何? 第 10 章 林镖师跟着林家老仆林齐,星夜赶路,在四月二十一清晨,在城门开了的那一刻便奔入城中去。 “管家,管家,我回来了。”齐老伯气喘吁吁地喊着,叫身边脚程利索的小厮赶紧去寻管家来,他寻了当地名医,也知晓了了不得的大事啊。 才将一个大夫请出林如海的房里,就听得小厮来报,便以为齐老伯找到了名医,当即让身边的人请了方才的大夫去吃茶歇息,而他则是着急地寻齐伯了。 两人算是从年少时候便一直陪在林如海身边的老人,所以林管家与他说话也不带客套的,远远见了他就说道:“你寻了名医回来,直接把人带去便是,何故又叫我来?” 若非了解他为人,定是有事,他可不惯着他。 齐伯听了,也不忙着吵嘴,只是拉着林管家到一边小声地将安家的事情说了,“听这镖师的话,安家老爷夫妇都已过世,留下三个姑娘小爷,大姑娘被人退亲,姐弟三人差点被那畜生族人卖到了腌臜地方去。若非遇到了那第五少侠,恐怕安家的姑娘小爷遭遇了不测,我们一辈子都不晓得。” 林管家愣神地看着齐伯,好一会才声音干涩地问他,“你说,表老爷他,故去了?”那可是与老爷与他一起长大的俊朗君子,一朝被皇帝厌弃,被贬为平民,便一蹶不振。前面几年还有消息,后面却是杳无音信。如今再听到消息,竟然是阴阳相隔。 “这事绝对不能让老爷知晓。至少在他病情稳定前,不许说一个字。”若是知晓他的嫡亲表弟夫妻俩已经去了,那老爷可能会真的撑不住。 “那表姑娘与表少爷,该如何安置?”齐伯也是红着眼睛道。 林管家沉吟了一会,便有了决定: “也接进府里来,到时候只与旁人说,安家老爷对官场没心思,也没脸面见我们家大人,将子女送到金陵外,便云游去了。让孩子来扬州,跟着我们家大人过活。” 如今的他,已是顾不得说安云桐一个大姑娘跟着表伯伯这家子过日子是否合适了,他只想把两家的人都保护好咯。至于冒犯了安家老爷,他也只好是心里默念莫怪,跟他道歉。而且这也是为了孩子们好,他不得不如此啊。 至于安云桐的母亲,便说已病逝,便也不会遭受流言指责。 “行。就这么办。” 说着,林管家就先让齐伯带着大夫去歇息,等中午再给林如海诊脉。而他则是先将跟随齐伯的人都叮嘱一遍,不许将安家老爷已逝世的事说出去。然后他将林府的人都召集起来,将“安家老爷”云游,安家表姑娘表小姐暂住林府一事给说了清楚,“日后你们可千万不能在外面、在老爷跟前嚼舌根,说安老爷不负责的事。要是叫我知晓了,直接打出府去,永不录用。另外好生伺候表姑娘表少爷他们,不得怠慢,听清楚了没?” “是,管家。” 随后,林管家这才将林镖师请到旁边小偏厅里,解释了一番他这般做的原因,“到时候希望林镖师也跟表姑娘表少爷他们说清楚原委。莫叫他们受了委屈又不知缘故。另,还望林镖师也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林管家放心,在下不会多言。只是我的大当家与随行而来的兄弟,对安家姑娘他们的事,也是清楚的。我与他们说了不算,还请林管家到时候再提醒他们一番。”毕竟他在镖局里最为年轻,人微言轻的,怕是他叫人家不要说,到头来偏偏是说出去,那岂不是与林管家所愿相悖?届时说不定还赖他传话不明或者是没有传话过去。 林管家这边安排了妥当的仆妇,叫齐伯带着,只等次日一早,就跟着林镖师,前往金陵接安家姐弟,“等表姑娘与小少爷到了,或者能让老爷快些好起来。毕竟他现在不只有寄居荣国府的女儿,还有这无依无靠的侄子侄女呢,他不好起来,这些孩子们可如何是好? 不得不说,让安家姐弟来,林管家不仅是希望他们都能被庇护起来,私心里,也希望安家大姑娘能找到好人家,到时候能以姑爷家大妇的身份,名正言顺地教导脚下的弟弟妹妹,包括自家姑娘,不好么? 这是因为林管家总觉得荣国府并不靠谱,“希望表大姑娘能力出众才好。”听说救了他们的第五家的公子,年纪轻轻已是秀才,品学兼优、文武兼修,金陵又有家产,看着就是极好的人物,听着林镖师所言,似乎对大姑娘有意思的。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好。 林管家似乎已经看到大姑娘嫁过去,带着三个弟弟妹妹好生过日子,让老爷也好起来了。 这般想着,他就越发地希望这些大夫有能耐些,治好老爷。 只是,也并没有太多希望。 但是这次来的小镇大夫却是有些见识的,“林管家,林大人这是中毒了。我曾经在金陵的时候,与一位大能见过一面,他曾说过有种毒,长期吃用这种毒,入侵人的五脏六腑,哪天吃了某个药引子,这毒素就会全面爆发出来。” “原来如此,大夫您既知这种毒,可知如何解毒?”林管家与齐伯两人双眼迸发出希望的亮光,林管家更是双手紧紧抓着大夫的手,“若是您能解毒,我林桂就能给您赠送纹银一百两。等老爷醒来,自会有更重的谢礼。” “林管家,老朽愧疚。只是知道有这种毒药,却是不知如何解毒。因为当时那位大能喝醉了,他被送回去休息,次日我再去找他时,已是不见了人。唉!” 林管家听罢了,只觉得双腿发软,两眼发黑。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希望,却又被无情吹散了。 “他,他叫什么名字,或者他有说要去哪里,可能找到他?” 老大夫想了想,“他说是第五家的,说是归期不定,行踪也不定的。不知去何处寻他。”老大夫也是叹气,“他当时醉醺醺的,说是第五家,也不知是说的是具体是哪家。一身道袍,却是落魄得很。” 第五?道袍? 林管家心中隐隐地感觉,这人莫非与救了表姑娘他们的少侠有什么关系?与齐伯对视一眼,均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希冀的光芒。 他们暗自期盼着,也不敢说出来,就盼着表姑娘到了,到时候请表姑娘向第五公子打听一番。 从扬州到金陵,因为众人心焦于安家姐弟的处境以及林如海的情况,所以齐伯带着大家是日夜兼程,三天的路程,硬是花了两天多一点的时辰,就到了第五长清家门外。 “哎哟,我的表姑娘哎,你受苦了!我是林家的老仆林齐啊。当初你才那么点大,跟随安大爷南下,路过扬州时,我们可是见过面的。” 安云桐见着齐伯哭了,她也忍不住红了眼,“我记得齐伯您,您可好?我表伯伯他,还有表伯娘与弟弟妹妹他们可还好?” 提及了伤心事,齐伯这么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就哭起来,哭得话都说不来了。 安云桐心惊之余,当即扶着齐伯往府里走。后面跟着一大群人,都是沮丧的很,叫人看着就知道扬州那边情况似乎也不大好。 等所有人都进了府里了,第五长清就命人关了大门,将所有窥探眼神都阻挡在外。 见林家的人给安家姐弟行礼后,便将他们围住了,第五长清总觉得心里踏实了些。这足以说明林家在意他们。他就不担心他们孤苦无依了。 镖局的人此时也避开了。 第五长清扭身想要离开,却被齐伯叫住了。 “想必这位便是我们家的恩人,第五公子吧?老奴在此多礼了,也跟您赔罪,家里主子身子不适,只能是老奴来接表姑娘与表少爷,只能老奴先暂代我家老爷感谢第五公子。”齐伯颤巍巍地朝着第五长清行礼,浑浊的双眼很是精明地看了一下第五长清,越发觉得林管家说的在理。这样的龙中人凤,合该是他们家姑娘的夫婿。只是不知大姑娘如何想的? 第五长清赶紧拦着他,“齐伯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很是应该的。” 齐伯只是摇头,“大恩不言谢。若是有机会,定请公子到府上,我家老爷曾是探花郎,如今年纪大了,就喜欢与年轻俊才谈论文章诗词。”你不是想科考么,可得赶紧来扬州呀。 “何必等什么机会?你们何时启程去扬州,我也一同去,也正好领略一番扬州风景,增长见识。”更重要的是,他想去看看,扬州林大人府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他能帮到什么也说不定。 其实他是担心安云桐他们会再遇到什么险境。有他在,也能多点胜算不是? 齐伯也是心急于回扬州,想告诉林如海,安家的孩子来了,让他多点勇气争回性命,就想着早点带安云桐他们赶路。 “好好好!”齐伯越发觉得第五长清顺眼了,“时间紧急,老奴也不多说什么废话,只是想跟表姑娘讲,老爷他中毒了,如今我们满城地寻找名医,可老爷依旧未醒。希望你们回去了,能让老爷多些毅力与勇气,能快些醒来。” 齐伯又说了解毒的希望,说到了姓第五的云游道长,“说来那位道长说是姓第五,也不知去哪里寻他才是。” 说到这里,他又不说了,只是与安云桐说起了当家主母与黛玉,“想来大姑娘也是纳闷,老奴说了这般多,为何只提及老爷。”他抹了一把眼泪,却是泣不成声。 第五长清则是拧着眉头,这姓第五的道长,莫非就是自家那位大爷?如果真的是他老人家,或者他可以尝试联系他。如此想着,便想着待会写封信寄出去。 此时,安云桐白着脸,“表伯娘,与妹妹弟弟他们……” “姑娘她在她京城外家荣国府里。主母她,她已经故去了,小少爷他,也去了。”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 安云桐眼泪瞬间忍不住,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却是一声也不见哭出来。 安云谦与安云禾原本是红着眼睛,强忍着的,此时见安云桐这般,却是当即哭出来了,“呜呜呜,姐姐,你别吓我们,别吓我们。我们还有伯伯,还有在京城的玉儿姐姐!” 安云桐听着哭声,这才回神,抱着妹妹与弟弟哭了起来。 这可把周围的人也引得红着眼珠子,心情抑郁。 第五长清很不是滋味,上前想拍一下安云桐的背,可触及周围人的眼神,直愣愣地将手放在小小男子汉安云谦背上,“好了。亲人在天之灵,定会好好的,也希望你们也能好好的。正如弟弟所言,林大人与林姑娘,如今更需要你们。” 安云桐点头,松开了弟弟妹妹后,道:“我晓得的。玉儿妹妹在她外祖母家里,想必也能过得开心些。”如今就是表伯伯最叫她担心了。他可是他们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嫡亲长辈了。 第五长清点头的时候,却是看到齐伯欲言又止的表情,心里也记住了,心想,恐怕那林姑娘在京城也过得不大舒心吧? 齐伯又与安云桐说了林管家与他的一番考虑,先父被“云游”,安云桐也觉得是对极了的。事从轻重,如此安排最为妥当。 因为牵挂林如海的病情,安云桐姐弟三人决定,当天就与齐伯他们去扬州。 第五长清收拾了几本书,也带着行李跟上来了,“你们这老老少少的,我可不放心。左右不过几日,到时候再回来温书便可。” 说罢了,就不去听旁人说什么了。 镖局的人挤眉弄眼的。他们这几个大老爷们,也是属于老家伙了么? 为了心上人,这第五公子踩人也是一点没有愧疚心的。 也是披星戴月的兼程赶路,一行人终于在四月三十那天到了扬州城。 而这时候的林如海,昏迷中吐了血,面如金纸。 忽然林管家从外面骑马归来,抱着一个金楠木盒子飞奔回到院子,给林如海喂下一颗紫金色的如同小拇指那般大的药丸子。 这一颗药吃下去,林如海脸色顿时好了起来。 等他醒来之时,恰好是安云桐他们踏进府里的那一刻。 听到说是自己表弟的孩子来了,顿时大喜,“快快叫孩儿们进来!表弟他呢?” 第 11 章 为了躲避林如海的问话,林管家应了一声后,便又转身去迎接安云桐姐弟三人。 也是亲眷之间,又是长辈生病的时候,所以并没有顾及太多。 不过安云桐有些忐忑地给弟弟妹妹还有自己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跟着林管家进内室去。 林如海坐起来都费劲,但是为了不吓到孩子们,他还是要齐伯把他扶起来坐着。 三姐弟几乎是才转过屏风,就与那一双慈和的眼睛对上了。 两厢之下,看着对方似乎相熟的面容,都愣住了。 林管家看着他们默默流泪的模样,笑呵呵地打破沉默,笑道:“哎呀,老爷,这几个孩子,都长得跟表老爷很像呢。而您与表老爷又是嫡亲的表兄弟,面容也是有六七分相像的。如今这乍一看,表姑娘与表少爷们可不就是跟您亲生孩子一样么?!” 齐伯在一边凑趣道,“老奴也觉得是。老爷您是不只晓得,老奴去接到表少爷与表姑娘的时候,真的是高兴的不得了。跟我们姑娘,那真真的是嫡亲姐妹兄弟一样的了。” 林如海此时也把激动的心情恢复得差不多了,听着两个心腹的话,也是高兴得很,“是啊,与逸之他的孩子,像我,也也是正常。”毕竟他年少时,与表弟出门,大家都能看出来他们是(表)亲兄弟。 “来,孩子们,你们都受累了。跟表伯伯说说,你们那不靠谱的爹,带你们去哪里玩了?” 安云禾与安云谦看着他,才一开口便带着哭腔异口同声地哭道:“呜呜,表伯伯,我,我们跟爹爹,走了好远的路......” “他还走了。”这是安云禾脱口而出的话,可谓是一语双关。大家都是脸色微变。 安云谦见此,就红着眼睛,低着头描补,“他自己去游玩了,叫我们来陪着伯伯。” 林如海因为病中,才刚刚醒来,所以并没有那么敏锐,只是觉得心头不安,“唉,你们的爹啊,还是那么的任性。”竟然自己去潇洒,儿女穿着这么的寒酸。 他是不晓得,这还是第五长清在金陵带着安云桐他们在成衣铺子里买的。为的就是今日进府来,不至于太丢份儿。 想到了那个任性的表弟,林如海忽然很想他,“桐儿,你过来。”这是长得最像表弟的孩子了,“上一次见你,还是七年前。如今你倒是长得亭亭玉立了。” “伯伯。”安云桐未语泪先流,“您才醒来,先不要与我们说太多了。我们本来就是想看一眼您。等您休息好了,我跟弟弟妹妹再来陪您说话。” 说完,她扭头抹了一把泪水,哽咽着与林管家道:“大夫说,伯伯可以喝点汤水的,再歇着吗?” 林管家点头,“表姑娘思虑的是。刚刚我也问了大夫了,老爷此时是要喝点好克化的米汤,再歇着。”说着话的时候,已经端了米汤来,直接就开始喂林如海喝。 林如海也饿了,也不多说,就着林管家的手,将那一小碗的米汤喝完,便道:“桐儿,你带弟弟妹妹去歇着吧。伯伯累了,先睡会。” “好。伯伯好生歇着。” 龙凤胎也轻声地叮嘱着林如海要好好歇着,便轻手轻脚地与大家出去了。 不得不说,因为见着安家姐弟,林如海心情确实好了许多,在沉睡的前一刻,他还想着,以后自己的独女,也有兄弟姐妹依靠了。 他都没发现,在他心里,到底是觉着贾府那边的小辈,根本不能护住黛玉半分。 到了外面的花厅,安云桐才好问林管家,是哪个名医治好了林如海。 林管家这才说起他今日一早的经历。 “先前听一个大夫说到第五道长知晓老爷中的毒,就想着找到他,请他来医治老爷。我托人多番打听,只听得他上个月才离开了江南北上了。” 说到这里,他就恨天意弄人。 但是,“不过也是我们幸运。扬州边上的一个小村庄,有一户人家请了他吃了一顿饭,那户人家的小儿又机灵可爱,送了他一个小玩意儿,他看那小儿顺眼,要回礼,身边没有别的东西,就把身上带着的一刻解毒丸给了小孩儿。 “他与那户人家说,叫他们好生收着。要是有人要买,也正好应了它的去除。我是遍寻名医不得,得知那丸子是他做的,又听得他的话,总觉得有玄机,便用一百两银子买下。果然,老爷吃下之后,毒就解了大半。”如此结果,林管家就觉得那一百两银子花得值得。 其实当时要买的时候,那户人家并不像卖的。因为他们觉着那是神仙道长送的东西,若是留在家中,说不定也要护佑家中之人。 林管家不管是为了他们好,还是想买下东西,都坦诚地告知他们,第五道长天下有名。若是叫旁人知晓了,心底良善的,也能好声好气捧着银子来买这保命丸子。但那些想空手套白狼的或者是嚣张跋扈的富豪人家,直接扔下几个铜板或者是勾兑一些罪名,最后叫他家破人亡之际,也能轻松将东西抢走。 所以,他林家大张旗鼓地将东西买了,就是最好的结局。 那户人家的小儿那时候从屋里出来,小声怯怯地提起第五道长临别赠言,那户人家恍然而醒,颠颠地把那金疙瘩送到林管家手里,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银子。 越说,林管家越是推崇第五道长,也感激那户人家好心,才得留下第五道长吃饭,又得了他的青眼受赠灵丹妙药。最后他家老爷受益了。 “等过些日子,等老爷病情稳定了,我就再带些谢礼去看望那户人家。”他看了看身对面面色沉稳的小大人安云谦,觉得或者将那户人家的小儿请过来,陪着表少爷念书也是极好的。当然这些都是林管家自己的念头,还得等林如海醒来再作打算的。 听着大家对第五道长如此的崇敬,第五长清可是有点耳热。只是他还没跟叔叔联系上,他也不好说出来,只怕最后是叫大家空欢喜一场。 只是他不提,林管家却是问了,“第五公子,您救了我们家表姑娘与表少爷,是我们林家、安家的大恩人。等我们老爷身子骨好起来了,到时候我们老爷定会好好谢您。我是管家,不好越俎代庖,只能是先代林、安两家好生照顾好您了。” “林管家不必多礼。这也是我们的缘分。况且路不平,众人踩。这是我该做的。” 又客气了一番来回,林管家就问到他的姓氏,“我们一直都在寻第五道长。第五公子您也是姓第五的,可与那位道长相识?”说完后,林管家都有点愧疚了,“对不住了,是我唐突问您,若是不好回答,便作罢了吧。” 安云桐看了看林管家,也是有些不好受,这个事情,或者她早该问第五长清的。 “长清哥哥,您莫怪林管家。他也是焦心于我表伯伯的病情。如今表伯伯体内的毒,暂且被解了泰半,可依旧有一半在他体内。这毒一日不尽数解了,我们就一日不能安心。若是能请他来为我伯伯医治,那便是我们的大幸,若是您不认得,也是天意如此。所以冒昧问来,请长清哥哥海涵。” 一家老小都看着自己,第五长清只好自己和盘托出。 “若是他们说的第五道长,是约莫四十岁,长得又好看,行事又恣意,会医术也会剑术的,你应该是我的亲叔叔,第五燕齐。” “真的?!”花厅里的人,都被震惊到。 第五长清点头,“他也是我如今唯一的亲人了。” 还没从惊喜中回过神,又被他一句话砸蒙,大家一时间有些愣神,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只是他也不用人安慰,接着道:“前些日子齐伯来金陵接小桐妹妹他们时,听了齐伯说的话,我便给他写信了。只是不知他现如今可曾收到我的信了。若是收到了,最迟一个月后,他就能回金陵来找我的。届时,一切都会顺利解决。” 林管家与齐伯齐齐跪下要向他磕头,被他一手一个地扶起来了,“举手之劳而已,何必如此。” 不管如何,安云桐姐弟三人却是非常感激他的。三人上前来给他行礼,一谢他救自己姐弟三人的恩,二谢他为找名医的奔波之心。 这可把第五长清急得满头大汗了,“我们之间,也算是有过生死之交的。你的伯伯,也算是我的伯伯,我出点力,找找人,可不应该么?” 不知为何,安云桐听了他的话,心里隐隐有些猜想,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应对,索性他没挑明,她就暂且当个缩头乌龟,等事情都平顺了,再谈这些吧。 次日林如海又醒来一次。这次醒来的时间长了很多。跟安家姐弟说完话后,得知第五长清与药丸子的关系,更加的感激了,便特意跟第五长清道谢,并叮嘱林管家准备厚礼谢他的大义。 “还有,你若是不嫌弃,便可以在府里住下。我有些科考的书籍,也借与你看。官府邸报,我也叫林管家给你准备着。有什么不懂的,便来问我便是。” 第五长清心知不能打扰他养病,但是能看书、看邸报那也是他得了便宜了,便爽快地应承下来。心里默默打算着,等七月了,再回金陵也不迟。 就这样,安家姐弟与第五长清都在林府里安顿下来。 又过了十日,在第五长清收到第五燕齐的回信时,林如海身体也好了七八分,已经有心力,与安云桐好生说话了。 而令林如海没想到的是,安云桐小小年纪的姑娘家,竟然能直接看透事情本质,抓住了要害。 “伯伯,您如今在这巡盐御史的位置上,可谓是烈火环绕,还有人伺机抢夺。而且,伯伯,您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帮助。”她指了指天,“他也没有。他还想着,别人把您挪走。” 她没说出的是,天家要借刀杀人。 借江南大盐商与其背后靠山的刀,杀林如海。或者准确来说,是要铲除他这个无用旧勋贵的羽翼。 林如海眼睛微微睁大,心跳如雷地看着眼前的小侄女。她的未尽之意,懂。也正是因为懂得,这才叫他震惊。 这可比他的表弟聪慧多了呀。 第 12 章 “那你可有良策?”他如今是骑虎难下。只有彻底消除了皇帝对他的不满,或者是他有更大的利益价值,皇帝才会放过他。 “办法是有的。伯伯应该也是想过的。”只是没有下定决心去做。 两人一时间沉默起来。 一边听着的龙凤胎,一脸蒙。他们年纪还小的,还不懂呢。 不过,只要他们多听、多想、多看,等见识渐长,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他们也不急,只安静地坐在一边。 反正姐姐说过的,不管她将来去哪里,都不会落下他们俩的。 又过了一会,林如海长叹一声,道:“若是叫我舍弃了岳母他们,良心可过不去啊。” “既然不能放弃,那就叫他们做些事,不拖后腿。”安云桐斩钉截铁。 “可是,他们并没有什么能耐,可以做出令天家满意的功绩来。”若是叫他来帮忙想什么功绩,他也没办法。如果真的有,他或者早就将其献上,以求生机了。 此时,林管家端着茶水进来道:“老爷,您忘记了?去岁从京城回来的人说,荣国公府里,用的东西都是八成新了。寅吃卯粮,底下的人欺上瞒下,都扒着偌大的荣国府吃肉喝血。这份家业,迟早要败光。”为何如此笃定?因为贾家男子没有一个能撑起门楣的。这样的家族如何能长远? 安云桐登时明了,“所以家中没什么进项,可仍旧是上下奢华享乐,不知节俭?不知上进?” 林管家点头,不知作何评价。 林如海咳嗽两声,问:“这与我们谈的又有何干系?” “老爷,听说江南甄家为了迎圣驾,曾经是花大量银子打造房屋的,欠下大笔国库银子。贾家也曾接驾,不知是否也借国库银子。” 若是借了,想必也不会是很少的。 “一般欠国库银子的,都欠多少?”安云桐有些好奇。 “普通官吏为了合流,通常也跟风借点,恐怕几百几千两的有。更多的,如同甄家、贾家这样豪富勋贵,恐怕是几十万两银子肯定是要的。”林管家看了一眼林如海,就将自己打听来的说出来。 “那么多?”他此前并没有想过这个事,也不见贾府与其他姻亲提起。所以,时间长了,又忙于政事,他是真的忘记了。 龙凤胎听得双眼瞪圆了,登时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老二,几十万两银子,那是多少?” “不知道。可能能把这个屋子装满了吧?” “哇,那也很多了。可是,大官不是有钱的吗?为何皇帝还借钱给有钱的他们?我们可是见过很多人,一家子共穿一件棉袄的呢?怎么不借给他们呢?” “可能是想让大官好好做事。”安云谦压下心底里的话,只闷闷地敷衍一句,忽然他看觉得有人在看他,抬头一看,却是林如海正目光有些沉郁地看着自己与妹妹。 他不知道,林如海听了他们的话,心中顿时觉得被扎了好几刀那样痛。 孩子说的是实话啊。天下百姓苦啊。所以,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两个孩子的话来。 倒是安云桐平静地说道:“若是想为那些百姓做事,那我们首先就要立起来,做个厉害的人。到时,你能帮助多少人,就看你能耐了。” “可我是个姑娘。姑娘读书再多也不能入朝为官,那该如何为百姓做事呢?”安云禾很是不服气,“姐姐你也偏心,只想着让老二好好读书长本事。” 安云桐摇摇头,“想为百姓做事,不必非得去做官吧?伯伯说是吗?” 见林如海点头,她才接着道:“你若是开了布庄,就能请人来做事,让他们能够养家糊口。你若是认得很多字,就去开个小学堂,教导那些上不了学堂的人认字、算数,那不也是帮人吗?” 安抚好两个小的,安云桐将话题扯回来,“伯伯,刚刚妹妹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们。无论何时,国库充盈,天家才会安心。而今那么多人欠着银子不还,想必户部的大人与皇上肯定也是焦心的。毕竟天下百姓还有朝廷的兵丁,那都是要银子去养着的。没银子怎么行?没银子,叫他们还欠可行?” 林如海双眼迸发了一丝的亮光,“可先出头的那个,铁定会被针对,甚至是被报复的。” “就算不出头,也会被天家盯着。”被天家针对好,还是被天家不喜欢的人针对好?是个小孩儿都会选靠山站着。很明显,如今天家才是他们的真正靠山。 而所谓的四王八公,不过是某些得益的人,拉大家下水垫背罢了。好处没见着,坏处倒是处处显出来,还被皇帝盯上了。 林如海不笨,想通了之后,就想着怎么说服岳母家去当这个出头的“狗腿子”了。 更何况,欠债还钱实乃天经地义,也不能说是“狗腿子”。 不过,也不能送信去劝。就怕江南势力将信截走,那贾府与他都会陷于被动之中。最好是叫信得过的人,带着他的亲笔信去。 “不如我去吧。正好我多年不见玉儿妹妹了,进京去看看她。” 林如海有些心动,“你还小,不能卷入这是非中。” “伯伯,只要我们活着,只要我们是您家的孩子,那不管做不做送信的事,都是处在是非洪流之中,怎能独善其身?不如一家子齐心协力,走出这漩涡。” “好!”林如海老心甚慰,“只是这里凶险非常。若是你爹能回来,还是把你们带回别处过活才好。” 安云桐忍着心中剧痛点头,还扯出一个笑容道:“您若是能把他叫回来,那也极好的。”只可惜了,永远叫不回来了。 所以她的京城之行,势在必行。 大家都在等着第五燕齐来扬州。而在他来之前,林如海也终于可以露面,可以去衙门办差。 原本安云桐还想着让林如海装病的,兴许能骗一下外面的人,林如海也能多做点事。 可不露面,林如海的公务就做不了一点啊。所以,只能是明着对抗了。 等他们说完,第五长清来了。 “林大人,我家叔父说,五天后才能赶到扬州。” “无事。劳烦道长已是愧疚了,哪能让他赶路?索性我现在还好好的,慢些到来也无碍。”林如海笑呵呵地看着第五长清,也越发觉得管家的提议极好。这样的儿郎,与自家大侄女相配,是极好的。 可前提是,他这个当伯伯的,要活得好好的。不然凭借那吊儿郎当的表弟,可能镇不住这青龙一样的少年。 用膳食的时候,安云桐与龙凤胎商量,让龙凤胎准备给黛玉写信,明天她进京,一同捎过去。她亲自进京去,把黛玉接回来,好趁机让第五燕齐把脉诊治一番。 安云桐要进京,龙凤胎也是知晓的,此时也并不抵触,只是愿姐姐一路顺风,快些归来。 “你们写在一张信纸上,还是各写各的?”安云桐很是好脾气地问。 龙凤胎想了想, “我跟老三一起!” “我自己独一封!” 安云谦觉得自己年纪也不算小了,不好单独与表姐写信。他跟在老三后面写最为妥当了。如果信丢了,别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安云桐对于他的这种谨慎小心的性子也是哭笑不得,“行。随你们的心思吧。” “姐姐放心,我会写好长的信,如此也能表达我的看重。”不会让玉儿表姐觉得他怠慢她的。最后安云禾答应了两人的信装一个信封里。 十日后,京城荣国府迎来了来自扬州的人。 这一次,是林如海信任的管家娘子,也就是林主管妻子林罗氏亲自带人过去的。随行的,还有林府给黛玉以及贾府众人带的礼物。虽然先前端午节的节礼已经送过了,但这次是亲人归来,来报喜而顺带的礼物,只是也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例行送一下同乐罢了,毕竟主要是给黛玉送信,让她归家去。也是让她知道,父亲安好,家里来了嫡亲表姐表妹的这一桩喜事的。 “姑娘,这是两位表姑娘与表少爷给您的信。这是老爷给您的信。您呀,慢慢看。老爷好好的,表姑娘与表少爷也是极好的人。”林罗氏惋惜道:“原本表大姑娘也是与我一起进京来接你的。只是她临出门前,却是崴了脚,脚肿得跟馒头似的。无奈她只好临时写了一封信来了。” 林罗氏说罢了,又简明地说了安家姐弟的来历与遭遇,还有因为他们遇到贵人,请贵人找到了良医,不日就能给老爷医治好顽疾。 “老爷的意思也是想央求老太太,让我接姑娘回去,好让那位大能给姑娘把把脉,兴许能把姑娘的小疾给治好了。” 黛玉听得一愣一愣的。林罗氏的话那么多,她就听见两件事,自家老父亲得遇良医,而良医能来,是因为安家姐弟三人! 莫非他们就是先前梦里哭喊救命的人? 黛玉捏着信,确定父亲无碍之后,又问林罗氏,安家姐弟遇到危险的具体时间。 一听就是自己做梦的那些日子,她只觉得与安家姐弟三人有缘分,“婶婶,待会我与你一同去见老太太,我想回扬州看看。” “好。现在正是午间歇息到时候,莫要急了。姑娘先看信。里面可就能解了姑娘心中所有的疑惑呢。”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林罗氏哪里不晓得黛玉此时满腹疑问呢。 只是她也知道,其中缘由,由老爷与表姑娘他们的信来“解释”更为妥当。 黛玉忍着好奇,先是把林如海的信看了,越看越是撅嘴,“哼,爹爹说,先前是他忘记与我说安家表姐他们的事了。怎么这回没忘了呢?” 看完后,黛玉略有些气鼓鼓地将信放在一边,“等我家去了,再跟爹爹算账。” 说罢了,她把手放在两封厚厚的信封上,侧头问林罗氏,“为何这只有两封?” 安家姐弟三人,为何只有两封信?不应该是一人一封么? 林罗氏愣了一下,笑道:“表少爷的信,塞在三姑娘的信封里了。他特意与我说了,说是他已经八岁了,要是单独一个信封,会让一些小人恶毒议论您。 索性就跟三姑娘一个信封。信纸也有好几页了,心意铁定不会比老三少!哈哈哈,您听听,果真是小孩儿心思,连写信也不能落下自己的面子。这不,他们的姐姐不能来,就又写一封,如此便只有两封了。” “是挺好玩的。后面两个小的可是龙凤胎?还是妹妹最小么?”黛玉听着,明了对方为她着想的心思,只觉得心里暖呼呼的,苍白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的真心的笑容,“老三铁定是个调皮的。” 说到老三两字,她又觉得有些心酸。她就只有自己,没有老大也没有老小。 不过很快就把这个心思放下,打开最厚的信封。最上面的就是安云桐的信。 “书呈玉儿妹妹妆次: 见字如面。 年幼时相见,比来已隔八载。两家再聚,方知年岁多事。别无他求,唯愿两家康乐。心中万千言语,执笔之际却无从下笔。等尔访亲归来,姐妹几个再叙。 此次管家婶婶进京,本应随行,可临出门时,扭伤脚踝,不可出行。若是此次不能归家,待我伤好之后,进京接你。 托管家婶婶携我与弟、妹所寻小礼物,嘱其代呈,不知是否喜爱。物不贵,也作端午佳节之礼,其有安康快乐之意,可见我等心愿。 望珍重,待我们相聚之日。 又:夏花开来待妹归。 建元元年五月初一,姐云桐书。” 简短一封信,字里行间虽然陌生了些,却是真心实意的。黛玉看了只觉得心中沉闷得很。原来这就是家中被姐姐记挂的情绪? 两个小的信,便是大白话多,上面说了他们一路上的见闻,还有对她的期盼,也是希望尽快见到她…… 林罗氏此时已经将安家姐弟买的礼物摆上来了,就是那对花雕镂空绞丝银镯子。 “姑娘可是要戴上?” “嗯!” 林罗氏帮着把黛玉原先手上的玉镯取下,把两只银镯子都戴在她右手上,更显得手腕纤细凝白。 “好看。”黛玉抿唇一笑,“赶明儿我也挑我最喜欢的东西,送给姐姐妹妹还有弟弟。” “很是。老爷得了雅致的竹雕笔筒呢。也在我们跟前说了好几回,但还是觉得竹子不必银子好,说是他在表少爷表姑娘心里的分量,比不得姑娘的。” 黛玉听着老父亲如此,也是乐不可支,促狭地说她寻摸个银的回去,好让他开怀些。 她们都觉得这回,黛玉肯定能回扬州去。毕竟良医难求,老太太想必会体恤他们的。 没曾想,贾母一听,便不同意,“那些道长都是骗人的。玉儿的病,那是太医院的太医都治不好的。他一个游方道士哪里来的本事?左右不过是想骗我们的银子罢了。你老子要信他,便信他,便去治。我们玉儿可不能随便让什么人诊治,治坏了可如何是好?” 说完了,就对着林罗氏道:“你回去与女婿他说,等他真被那道士治好了,再来信叫玉儿回去不迟。去吧。” 贾母竟然是都不打算叫林罗氏在贾府里留宿。这是怕她撺掇黛玉私自回扬州么? 黛玉泪水还没掉下来,宝玉就从外面哭着跑了进来,“老祖宗,老祖宗,林妹妹是要回扬州了么?您可万万不能允许!” 林罗氏黑着脸,看着宝玉如同三岁小孩儿那般装痴卖混的耍赖,既是一点都不在意良医难寻,不在意黛玉错过这个机会就再遇到良医? 这样看似重情,实则自私的人,真的会是良人良缘? 能养出这样糊涂子孙的人家,真的会赞同老爷的建议吗?别是才拿到老爷的密信,转身就把老爷给卖了吧? 她附了附胸口,在别人看来,她像是被气到了,实际上是摸着那封重要的信下定了决心——信还是先带回扬州,等老爷再做定夺吧。 第 13 章 看着宝玉在贾母怀里打滚耍赖,丝毫不为自己考虑半分,黛玉的滚热的心就如同被浇了一盘冷水一般。 她想不明白,为何安家姐弟也是自己的嫡亲表姐表兄弟,宝玉他们也是。但为何安家姐弟会盼着她回去,哪怕希望渺茫?而贾家这边的,却是阻拦,却是冷漠以待。 她与林罗氏还想争取,却被贾母强硬地拦着了,“若是玉儿老子真的被治好了,到时候请那道长来京中为玉儿诊治也是可以的,何必让玉儿遭受那颠沛的苦?” “老太太,玉儿也想回去看看父亲,不觉得苦的。” “那也等这阴雨天气过了再回去。” 到时候,若是京中有好玩的了,小孩儿心性的,可能就忘记要闹着回扬州了。 黛玉还想说什么,林罗氏却是拉着黛玉,“老太太说的是。那我先下去,给姑娘打理一番带来的东西。” “去吧。” “老太太,我也去一趟。”说罢了行礼退下,以至于贾母想说什么都来不及。 但是宝玉却是反应极快地从贾母怀里直起了身子,“妹妹去哪里?我也去!” “是我要与姑娘说些女人家的体己话,表少爷稍等些时候吧。” 贾母见林罗家说话似乎压着些脾气,也怕宝玉去了黛玉住处会更加放肆而惹恼了对方,保不准她回去跟林如海说些坏话,那自己的打算就可能要泡汤的。所以贾母拉住宝玉的手,劝道:“你林妹妹不会回扬州去的。她方才可是答应过老太太,不会食言。宝玉不如看看晚膳吃些什么,选好了,到时候叫你林妹妹来,岂不是好?” 于是宝玉就真的呆在那里看晚上要吃的菜谱。 而黛玉忍者泪水,到了碧纱橱内才扑到林罗氏身上哭起来。只是也是抽抽噎噎的,不敢哭出声来,叫人听着就心疼。 “姑娘且忍忍。他们终究拦不住的。现如今姑娘回去,也是叫老爷忧心,索性就趁机等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再接姑娘回去。到时候我们再恳请第五道长就是。” 也幸亏他们林家与第五家现如今因为安云桐,有些关联,以后求人也能知道往哪里求。若是其他人家,今日错过了,便可能是一辈子错过第五道长的诊脉了。 听林罗氏对第五长清很是喜爱,黛玉有些不高兴,“我家姐姐也是千好万好的,他能遇到姐姐也是他的幸运。” “是,姑娘所言甚是。您是还没瞧见表姑娘。她啊,不过年方十四,但是勇谋皆备。若是换作其他寻常人家的姑娘,恐怕没法走出村子,就被那豺狼族人绑了去,永陷泥潭中。而她还能忍辱去找前头那未婚夫拿到路引,也算是能屈能伸。” 黛玉拧眉,心疼安云桐的忍辱负重,也气愤于她委屈自己,“为何求他?旁的亲朋没有了?” “整个氏族都是豺狼,她敢在村里弄路引?外头的人,也是不清楚的,她怎么敢冒险? 之所以找上前未婚夫,也是因为他还算有点良心,更是抓住了他在意的东西,主动提出远离。不然他哪里肯呢?” “负心汉不得好报。”最后黛玉只能是这样恨恨地诅咒了。 又说了一会子话,林罗氏又悄声说,以后老爷找到机会了,定会让黛玉回家去的,才叫黛玉开心些。 “那,姐姐可还来接我?”可别到时候又出个什么意外,又只有管家婶婶来了。 “看她样子,估计是要来的。” 黛玉想着林罗氏很快就要回去,便想着要把父亲还有姐姐妹妹与弟弟的信都回了,一面还叫雪雁去收拾礼物,让林罗氏带回去。 而林罗氏见黛玉情绪稳定了,这才去安置歇息。 走到碧纱橱外,林罗氏还是胸闷得很。先前来送节礼的人,都没能进来看黛玉居住环境,竟是都没发现自家姑娘被如此怠慢。 不管如何,回去把这情况说与老爷听,老爷应该不会再忍受拖后腿的贾家了。 次日一早,林罗氏跟贾母请示后,便带着黛玉悄悄出了门。 本来贾母还想着要阻拦的,只是想着已经拦着不让黛玉回扬州了,再拦着恐怕就落下埋怨,索性就派了家丁还有几个婆子,跟着黛玉出门。 黛玉见那么多人跟着,也没在意,觉得她们不会碍事的。只是没想到,她们眼高于顶惯了,到了大街上,就给自己闯了祸。 一个四岁左右的孩子从旁边的小巷子跑出来,直接扑进一个姓廖的婆子怀里。 那小孩衣着普通,面容虽然白皙,可也瘦弱,一看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此时见自己撞着人了,还是穿着华丽的凶婆子,就知道自己闯祸了,当即哭了起来。 廖婆子嫌弃极了,随手一拨,孩子就倒在地上,膝盖与手肘立即磕破,当即见血,孩子哭得更大声了。 这时候一个衣着破旧的年轻妇人跑了过来,抱着小孩儿哄着。 “娘,痛痛。小耳朵不是故意撞人的。” “没事,小耳朵不怕。我们道歉。”小耳朵的娘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婆子以及婆子身后的轿子与其他人,知道这是富贵人家,自己孩子也是闯祸了,便到婆子身边低头道歉,“对不住了,我家孩子要寻我,便心急了些,冲撞了贵人。”自始至终,她都不敢指责对方半点,更别说让婆子赔钱了。 “哼,知道就好。别挡道,碍着我们的路,你们担当得起吗?” “廖嫂子!孩子也是无心之失,就算了吧。”林罗氏觉得要坏事,当即上前去好言相劝。 可是廖婆子没把她放在眼里,瞟了她一眼后,就仰着头不看人。 周围的人都啧啧称奇: “这是谁家的豪奴?如此豪横无理?” “就是。那不过是四岁小童的无心之过,小童还被她推倒摔伤了,她还好意思说人家挡道?” “富豪人家的豪奴就是这般的了?是谁家的,你们谁晓得?” 周围人的议论,婆子他们听见了,也不以为耻,反而是自豪得很,“我们可是荣国府的。这是我们老太太的嫡亲外孙女。你们还不赶紧滚开。” “廖嫂子住口!”林罗氏惊怒,想去捂她嘴都已经晚了。 “这嘴里腌臜的婆子!”黛玉原本听着廖婆子快嘴骂人就觉得不好,还没来得及让林罗氏去阻拦,她就说了那么多要命的话。这可把她急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也顾不得太多,黛玉让雪雁去叫廖婆子住嘴,而她则是急忙戴好帷帽后,就搭着紫鹃的手下了马车,而后径直走到那对可怜的母子身旁。 “这位嫂子,对不住了。是我们带的奴仆有错。这点银子,算是我给您家孩子的医药银子。您带着他去看看大夫吧。”说着就接过紫鹃递过来的一个青色荷包,捏了捏,里面应该是四五两的银子。 那妇人不肯拿。但黛玉已是将荷包塞在她手里,转身俏脸含霜,斥责道:“廖婆子,过来道歉。” 廖婆子很是不服气,但到底黛玉是主子,她发话,自己不得不过去很敷衍的道了一声对不起。 “做错事了,不思己过,不思悔改,来人,给我张嘴二十。”要是她今日轻轻放下这廖婆子气压普通孩子的事,明日一早,就有人参自己的父亲与贾家。所以,她自己拼着得罪贾母,得罪贾家的奴仆,也要打她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她家不会纵容如廖婆子这样的豪奴。 廖婆子急了,“拼什么打我?您又不是我们贾家正经的姑娘,不过是寄居的给表姑娘,也敢打我?” 这般气势,可是比主家还威风。不过她的一番话,也让围观的人见识到黛玉的处境——被奴仆轻视的姑娘,其家族想必也是被奴仆主家拿来做踏脚石的吧?可怜呐。 如此看来,这豪奴欺压还真不是这个表姑娘的错,没见人家不仅道歉了,还赔钱了么? 阴差阳错的,也让天家与其他党羽的人知晓了,林家与贾家的还没彻底爆发出来的嫌隙。 廖婆子被林罗氏带来的人压着,打了二十个嘴巴子。 而那对母子在黛玉的示意下,匆匆行礼后也没入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黛玉看着愤恨看着自己的廖婆子,还有低着头的其他贾家奴仆,一时间也是能预见自己以后在贾家的境遇。怕是会更艰难了吧。可是,父亲与姐姐不是很快就能来接自己了么?那她还怕什么?到时候回了家,不管父亲如何说,她都不会再回贾家了。 此时的黛玉,心性坚定了很多。往日的小心谨慎,似乎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开始消散了不少。 她是不知晓,除了有心之人看了她整治恶奴的整个过程,还被一个少年郎也看到了。 只不过此时的少年郎对她没有多少的好奇,只是听得身边的人说了一句,是扬州巡盐御史的独女也就作罢了。谁也不知,他们的缘,在今日就定下了的。 等下晌回到府里,老太太就叫黛玉过去,问她为何打了廖婆子。毕竟那是老太太亲自选的人。她打了廖婆子,岂不是说老太太看错人? 黛玉登时红了眼睛,“老太太,您是不晓得她说的什么混账话。字字都是看轻了旁人,叫那些人滚开。如此蛮横,若是叫那些御史台的人知晓了,岂不是会进言说两位舅舅治家不严,不会约束奴仆?这让天家如何想?老太太,这样的恶奴,该狠狠惩治才是!” 贾母愣住了,像是不认识黛玉一样,定定地看了许久黛玉,才叹息道:“玉儿长大了。你说的对。今日也忙活一天了,你去歇着吧。”这是否认了黛玉的建议了。 黛玉心里有些忐忑地起身,“是,老太太您也歇着。” 今日这事,就这样过了。黛玉有些失望。这不应该对廖婆子严惩么,竟然还说她的不是?这外家,真的败落了。任由豪奴败坏名声…… 林罗氏劝说了好久,黛玉才放宽心来。既然她该做的已经做了,该劝的也劝了,那以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她都问心无愧。 次日一早,林罗氏带着黛玉给林如海还有安云桐姐弟的书信,以及黛玉给他们准备的礼物,赶回了扬州。 回去的时候,顺风顺水,全程坐船,不过八日就回到了扬州。 一到了府里,大家都围着林罗氏,问黛玉的情况。 林罗氏面色怅惘又有些愤怒地将她看到都说了一遍,“老爷,大姑娘,咱还是赶紧想法子接姑娘回来吧。贾家,真的不大行啊。”她叹息一声,又接着道:“所以,那封信,我没有交给贾家。我怕他们转身就把我们林家卖了。” 林如海面色难看极地点头,“你考虑的是。”接过了那封信,他紧紧地攥在手里。他没想到,贾母竟然就这样作践他的女儿。 让贾宝玉住在黛玉旁边?他们一个十岁,一个九岁,这简直是毫不尊重黛玉啊。 黛玉如此,还有什么闺誉? 安云桐姐弟三人也是焦心极了。他们以为,黛玉在外家,肯定不受委屈的。可谁曾想,竟然这样的处境? “看来,这样拖后腿的,可以直接砍掉了?”冷静之后,安云桐静静地说道,“伯伯还过意不去吗?” 第 14 章 安云桐问了林如海,是否还会容忍贾家后,便觉得自己有些越界了。 一阵沉默中,林罗氏着急地将黛玉写给他们的信都取出来了。 “我都被京城那边的人气到了,竟然忘了姑娘的信。”她将四封信跟别放在个人手上,“姑娘说了,她不偷懒,给每个人都写一封。” 安云谦红了耳朵,觉得是自己被表姐暗戳戳地取笑了。 看完了黛玉的信,大家心里沉甸甸的。因为心里头没有提及她半点的委屈,只是说着想早点回家,想早点见到表姐与表弟表妹,字里行间,只有期盼与欢乐。 林如海红了眼圈,沉默良久才道:“桐儿说得对。我该好好想想取舍了。” 安云桐却有些愧疚不安,“伯伯,是我想差了。我们,我们还得顾及黛玉的感受。您先歇着,我们先去看看同来的贺家婶子。这事等您再好些了,我们再商议。”那毕竟是黛玉的外家,不能说丢了就丢了,不然她以后伤心了可咋办? “好。你们去吧。” 姐弟三人行礼后离开。 林如海这个时候才叹息一声,只觉得心绪乱得很。 “老爷,您别想太多了。第五道长可是说过了,您思虑太重,不利于养病。”林管家在一边劝道。 “可桩桩件件哪里由得我不去思虑的?就比如这侄女,杀伐果断,性子太刚强,可是会让受累一生的啊。”他是男的,自然知晓有些男子不喜欢自己的妻子性子太强的。 “老爷的担心,我也明白几分。但,第五公子他心胸开阔,见识素养都如此的好,如何会是那种小肚鸡肠的?” “但愿如此。也是表弟他不争气,没做好,让孩子早早肩负着照顾家的责任。若是他能抗事,侄女定也能快乐无忧,不会这样取舍果决。”说完后,林如海又笑了,“这样子,又有哪里不好呢?” 叹息之后,想到安云桐方才说的去看望同村来的可怜人,“她也是侄女、侄子们的贵人。若非她提前通风报信,桐儿他们可能不会那么快做出决定。那可是差一息就要落入大网之中的的啊。 你让你家媳妇去库房挑些布匹,再拿二十两银子送与她。她若是想留在府里做事也行,或者是出去赁房子住也行。都随她去。”至于镖师那些,林如海想了想,心中倒是有个念头,“另外镖师们,让他们再住几日,过两日,再去见他们。” “是。老爷。你快些歇着吧。待会表大姑娘晓得了,舍不得说您这个当伯伯的,却能狠心说我没看顾好老爷您。”林如海打趣道。 林如海笑了,“哪里,也说我的。她啊,胆子可不小。” 林如海与林管家在聊天,安云桐领着弟弟妹妹先是去了第五长清与第五燕齐所居的院子。 她想知道,林如海身上的毒,大概什么时候能全部清除。 一身道袍,面容清俊却带有点凌厉的第五燕齐,看起来倒还真的像是仙人临世。只见他端着茶碗喝了一口茶,才再看向眼前这个让自己侄儿起凡心的姑娘。先前都是匆匆而过,没能真的看清其面容,第一日见时,还不明显,今日一见,倒是是叫他大吃一惊。 她这面相,原先可是红颜早逝的。可现在竟是往富贵双全这边走了。 这也与自家侄儿面相相配。 原先第五长清可是一生孤独清冷的孤煞命格,而今竟是为官作宰的? 所以,这就是千里良缘,两厢成全? 怪不得侄儿说那途中所遇的老道长也惊叹于他们的命格变化呢。碰上了这千古奇相,谁能不激动? 不过这是好事。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好事不宜宣,他就不好多说什么,顺应天意便好。 至于龙凤胎,也许是与他们长姐命运相连,所以他们原本极为坎坷灰暗的人生,也因长姐的变化而变得璀璨光明。 被人这么盯这么久,别说安云桐姐弟三人了,就是作为亲侄儿的第五长清也是无措得很,“叔父,您为何这般看我?” “瞧着你变了,我就看看你如何变的,哪里变了,不行?” 第五长清叹息一声,“行行行,您说如何就如何。” 第五燕齐斜睨了他一眼,很是嫌弃地说:“诺,小孩儿来找你玩了,你不出去玩一会?天天捧着那几本书看,小心变成短视书呆。” 第五长清无语地抱拳,打算带着安云桐离开。 可是安云桐却是道:“道长,我还不急着走。我来是想问问您,我家伯伯他的病,大概何时能好?” “如果每天都在家静养,一两个月便成。若是天天劳心劳力,忧思过重,养个一年半载吧。”第五燕齐很不在意地说道,“只要我在,不管是他身上的毒还是病,都不在话下。”只是其他的,要是林如海作死,自己去送人头给对家,那就是他的命了。恕他一个平平无奇的道士无能为力。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安云桐这才要带着弟弟妹妹去找贺寡妇。 而第五长清也跟着一起,说是要走走,解解乏。 安云桐无法,只好与他一起。 此时,贺寡妇正在后面厨房里帮干活呢。 后厨这里也有几位年纪比她还大十几岁的老姐姐,听说了她的遭遇后,都很是同情她,也庆幸她的幸运,能逃出来。 只要逃出来了,那山高海阔的,总算是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有人甚至还劝她在扬州找个人嫁了,如此也能有个家不是? “我不过是个寡妇,如何还能奢望那些。只想着以后能遇到好主家,攒够养老银子,也不算活得太窝囊。” “寡妇怎么了?我可听说了几百年前,还有皇帝娶寡妇的的?我们没有去偷去抢的,碍着谁的道了?” “就是,照我说,你现在既然来了扬州,日子从头过,得空了就去托媒婆找踏实肯干的,冬天给我们暖暖被窝也是好的。” 一群大娘大婶的嘻嘻哈哈和地聊着,正要说得更羞人呢,就有人眼尖地看见安家姐弟三人来了,便都转而谈论自己遇到的趣事了。 “贺婶子!我们来看你了。” 厨房里的人也纷纷高声与安云桐行礼问安。 等安云桐姐弟三人带着贺寡妇离开后,大家就小声地说起小话来:“真是可怜哦,母亡父离家,成了孤儿。要不是老爷心善,他们岂不是要去育善堂?” “说不定是。” “如今,他们是过上好日子了。就是可怜我们姑娘,远走京城,寄人篱下,好不凄惨。” “可不是。以后我看啊,这府里的大半家产,说不定得送大半给表少爷呢?” “唉,造孽哦。” “都好大的胆子,竟然编排府里的主子?”一声爆喝在门口响起。 大家肝胆俱裂地抬头,却是见到林管家的妻子林罗氏站在门口对着他们怒目而视。 有那傻愣愣的人却是在心惊过后,嘟囔道:“难道我们了吗?他们可不就是穷亲戚,来打秋风的。” 林罗氏心火呼呼地往上走,定睛一看,却是发现这人是已过世的当家主母的陪嫁丫头,只是后面被指给大厨房的一个小管事。如今倒是叫人发现,后面他们家越混越差的原因,原来是有这么一个人物,长了张不讨喜的嘴巴,把家里的运道都搅没了。 林罗氏有些厌恶地瞪了她一眼,有心给这些人敲打一番,便斥责道:“表姑娘一家对我们林家有大恩,你们以后若是再多揣度表姑娘,我不用禀告家主,就能把你们撵出去。”她恨不得告诉她们,第五长清因为安云桐才卖力寻找他叔父过来的。可是那样说出去后,可能被这些妇人传出去,不知会把安云桐说成什么样子呢,便只好忍住而转为敲打。 场面一度很是安静。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小声地询问,这次是否会免除对她们的责罚? “下不为例。若是下次还叫我听见你们这样说两位表姑娘与表少爷,后果自负。” 林罗氏怒气腾腾地离开,打算回去跟林管家也说一下,叫他也敲打一番那些长随小厮,莫要非议安家姐弟,不然叫这些不知好歹的人离间了两家感情,那岂不是叫老爷与姑娘伤心? 不说林管家得知有人这般议论安家姐弟是如何的震怒,只说安云桐她们带着贺寡妇到了前面的院子便停下来。 安云桐想问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姑娘,不怕您笑话。若是府里不嫌弃我,我自然是想在这里做事的。有得吃,有得穿,还有月钱领着,不怕外头的人欺负,真是极好的差事了。可是我也知道,我能否呆在这里,得看府里老爷与林管家的意思。”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安云桐,“所以我才总是去厨房那边帮忙,一来是想着做些工抵消吃住用度,二来就是想着管家娘子也能看到我,留我下来做事。” 安云桐点头,“贺婶子这样想很是周全。只是贺婶子也知道,我们姐弟三人也是投靠伯伯的。伯伯他们有什么安排,我也不能强加干涉。若是对你不好的,我定会帮你。” “我知道的。”贺寡妇并不怨恨安云桐。 她也不知道,安云桐虽然这么说,却是把她的想法放在心上,以期望之后寻机会问问管家娘子,有没有适合贺寡妇做的事。 等过了几天,安云桐还没瞧见机会说,倒是叫第五长清帮了忙。 “我叔父说,他的一个朋友在扬州城里有一家医馆。前些日子,厨娘辞别归家去了,一时间也难找到合适的厨娘。不如就叫贺婶子去试试?” 安云桐来不及叹息自己没用,当即就去找了贺寡妇说了这个好消息。 这可把贺寡妇高兴坏了,“当真事的话,我是愿意的。”原先她还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在这大官厨房里做事能有个安稳又有月钱的,却没料到这两天可是叫她见识了什么叫勾心斗角。就是她一个还没正式进来做事的人,也被欺负了好几回。之后就冷了心思。所以才在安云桐告知好消息那么高兴。 当天下午,贺寡妇就随安云桐还有第五长清去了第五燕齐告知的医馆。 那家医馆的大掌柜就让她在两刻钟内,做好三菜一汤。如果能做到并做得好吃,就可以请来做厨娘。不然的话,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说罢了,还暗自看了一眼第五长清与安云桐。 所幸最后贺寡妇做到了。 “还行。明日便来做工吧。后院那里有一个小厢房,你可以住进去。每日辰时初做好早膳,午时初做好午膳,申时末做好晚膳便好。月钱一两银子。” “好好好,我一定会做好的。您放心!” 说着她就想赶紧回林府收拾东西,“今天我就搬过来。” “行吧。” ...... 全程第五长清都没有怎么说话,只是看着安云桐为贺寡妇担心。他想着,幸好她的伯伯还建在,不然的话,她现在是不是也着急找一份差事,养活她与弟弟妹妹呢? 安云桐此时靠近了他,小声问道:“长清哥哥,你说,我是不是也该找点事做?” 第五长清一个激灵回神来,他方才才想着她去找差事的,这么快就应验了?“你能做什么?小小的一个姑娘家,出去做事,那就是要被人家欺负的。与其吃闲气,不如在家抄书赚点小钱。” 安云桐竟然是一时无语了,“江南才子何其多?多少人抢着抄书,几时轮到我?” 第五长清笑了,“是我们想差了。在这人杰地灵的地方,什么赚银子的机会会漏掉?左右不过是痴人说梦吧了。” “无事,我们回去慢慢合计。不管如何,我总得为赚点银子的,以后弟弟读书,妹妹也认字、学刺绣的,哪里都要银子呢。总不能真的指望伯伯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安排的多了,她怕自己与弟弟妹妹生出了觊觎林家家产的野心。 第五长清听罢了,双眼更亮了。看,他看中的人,果真是好。 回去后,安云桐就思索了好久,觉得开个小铺子,专门卖些杂货与机巧的小玩意,或者是不错的。可随即她又觉得不好,这些日子以来,她可看到这边街上都有许多精巧的小玩意儿。她真的比不过人家。 那不能卖小玩意儿,她还开什么铺子? 而且,这里的铺子铁定很贵,买不起是一定的,租不租得起,都不晓得的呢? 龙凤胎听了姐姐的烦恼后,也跟着唉声叹气,还说明日跟着她一起上街,看看有什么是他们晓得,而扬州这边不晓得的。 正苦思冥想着,管家娘子来了,“大姑娘,我来想问问,贺家妹子可愿意去大厨房做事?月银八百钱,就是帮忙洗洗菜,切切菜,再做一些洒扫的事儿。你觉得她可愿意?” 这个月钱可不低了。毕竟事情不多,也不是重活儿。只是,“她今日才答应一家医馆做厨娘呢。” “哦?那敢情好。看来是我晚了一步。”林罗氏也不觉得有什么,个人有个人缘法,“若是在外面做得不顺心,就回来做。到时候与我说一声便是。” “好。多谢管家婶婶。我定会转告贺婶子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林罗氏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只是林罗氏才离开不久,又拿着一封信回来了,“大姑娘,您猜这是谁的信?” 安云桐心念一动,“莫非是玉儿妹妹的?” “真是我们家姑娘的呢。您悄悄,姑娘可是把您放在心上了。” “我也是极为想她的。若是一切顺利,我们或者能在中秋前接玉儿妹妹回来。”安云桐笑着道,只是她的笑意,在看了信上的几行字后,便渐渐消退了。 第 15 章 是什么让安云桐面色大变? 她咬着牙,简单地说了一番林罗氏离开京城之后的事。 “自从你离京回扬州来,玉儿妹妹便有些闷闷不乐的,次日便有些不舒服,没有如往日那般早起。没料到贾府宝玉竟然就丝毫不顾玉儿妹妹姑娘家的身份,想进屋叫她起床……” 安云桐从黛玉寥寥几笔中,就能想象到玉儿的窘迫与无助。 那一日,黛玉想着自己不能回家,心里不舒服,就想躲个懒,谁曾想…… “林妹妹,你快开门啊。我是宝玉。”贾宝玉一大清早的就跑到黛玉房门前,想开门进来。 紫鹃想去开门,却被黛玉拦住了,雪雁在一边看着,竟是直接把门给锁住,而后跑回到黛玉身边去,“看,姑娘。门锁上了,钥匙在我这儿。”她得意地转着用一根红绳串着的一把钥匙,“你们可是谁都没想到。” 黛玉小声地笑了,点了点她的额头,“鬼机灵。” 雪雁笑着捂头,笑嘻嘻地躲开了。 而紫鹃则是有些尴尬地站在一边,“雪雁,你仔细些,自己磕着碰着也是常有的事,可别带累了姑娘磕着了。” “紫鹃姐姐,你小看了谁?我就是磕倒滚几滚也不会连累姑娘。”雪雁也不生气,仍旧是笑呵呵地打趣自己。 黛玉看了一眼紫鹃,笑了,“好了。现如今小屋子是我住的内室,要怎么做,难道我说了不算?” “姑娘说什么呢。”紫鹃急红了眼睛,“你的人,你的屋子,我哪里敢说什么?” 外头的宝玉隐约听得什么锁头,又是磕着碰着的,让他听着就急,“林妹妹,是哪个不长眼的把门锁住了?要是再叫你受伤,回头就叫人牙子带走。” “真是好大的威风。我带来的人,你想怎样就怎样?” “不是,林妹妹,你误会了。你开门,我给你好好解释解释。”宝玉急了,把门拍得啪啪响,可依旧是巍然不动。他顿时恼了,“来人,给我拿斧头劈开!” 虽然觉得这样不大好,可这里面住的是林姑娘呢,又不是谁,宝玉屋里的丫鬟们便没多想,还真叫婆子去拿斧子了。 紫鹃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的,“宝二爷,您这是做什么?这是姑娘的闺房。您拿斧子劈门,这算什么事?”这叫姑娘的脸面往哪里搁? 黛玉也红了眼,“让他劈,让他劈了门,再把我也劈了,也算是还请在他家吃喝的那点用度。” “姑娘!我们林家可是带了银子来的。据我所知,老爷就给了一千两,说是姑娘在这里吃穿的费用。后面罗妈妈带了银子来,也给了老太太。怎么就说是你吃穿用了他们家的?我们可是花了银子的!”雪雁在一边气红了小脸,小小一个站在门口大声说道,可叫许多人都听了去,“宝二爷,您尽管劈。到时候我就告诉我家老爷,把这事说得一清二楚,看他怎么看你。” 说到最后,气急了的雪雁直接称他“你”了。 宝玉原本腾腾而起的怒火,被雪雁最后一句话浇灭。他隐约知晓老太太的打算,所以他才会那么的理直气壮。可……若是黛玉的父亲不喜他,那他与林妹妹在一起的机会岂不是渺茫了? 思及此,他立刻怂了,见婆子还拿着斧子往他这里凑,当即就找到了出气筒,一脚踹在婆子身上,“好你个死鱼眼珠子,还拿着这个凶物来,当真是想看我出丑?” 婆子虽然是想讨好他,可这被无缘无故地扣上想看他笑话的罪名,却是可怜得很,更别说被踹到的时候,站立不稳,手里的斧子拿不稳,差点就砸在她脚上了。 她冷汗淋漓地跪在地上求饶。 黛玉听着动静,可怜婆子,便道:“你拿她们撒什么气?左右你是看不惯我了。有本事,你叫她们走,来跟我分辨分辨。” 宝玉听不出她话里的冷意,便急吼吼地将身边的人都轰走了,扶着门框就道:“林妹妹不生我的气了?你快些开门,我带了好东西给你。”觉得黛玉不生气了,就把方才的事给忘了。浑然不知道,因为他刚才的闹腾,可连累了不少人被训斥。 特别是拿斧子的婆子还有传话叫婆子的丫鬟,都被贾母叫人打了十个手板,说是以后再唆使爷儿们干这种危险的事,一概打死了事。 而王夫人听了,则是在咒骂黛玉的小性子,“这样尖酸刻薄,任意妄为,着实是引着我的宝玉做坏人。真真的是不讨喜。”最为讨厌的是,还让小丫鬟叫破了林家带着银子来寄居贾府的,这叫她如何乐意? 王夫人与周瑞家的说完,便沉默起来,想着有什么法子整治一番黛玉。 周瑞家的也没法子,只说以后送黛玉的衣裳首饰,都明艳些,“好叫外人晓得她如何有孝心的。”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眉眼不动地哼了一声,“小姑娘喜欢明艳的饰物,着实是情有可原。哪怕是她母亲,也希望她快活地长大的。从我小库房里找一匹西瓜红的锦缎选哪天给她送去,也算是尽了我这个舅母的心意。” “是,太太。” 周瑞家的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没有选择等几天,而是当天晌午之后,便带着那匹西瓜红的锦缎去了黛玉那边。 “太太知晓了宝二爷早上的闹腾,特意叫奴婢来赔礼了。这是太太留着,就想着到过年时候送给你们这些鲜嫩的小姑娘们的,如今也算是提前叫它来为姑娘所用,也算是它的运道了。” 黛玉心里有些不舒服,人家嘴上说得好,还将其当成赔礼的东西,可偏偏是长辈的赔礼,这可叫她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了。 周瑞家的可没管那么多,只是笑眯眯地将东西搁下,又道:“太太说了,姑娘身子弱,如今天气也多变,还是在屋里的好,省得去外面招了风,病倒了可就要老太太担心了。” 这可是暗地里叫她乖乖呆在屋里,莫要去外面招惹宝玉呢。 黛玉冷了脸,“这京城的风够大的。我可不爱被人关在屋子里。既然你们觉得京城风恶,那我便回我的扬州便是。”说罢了便起身,“紫鹃,把这锦缎给周瑞家的拿着,送回去。风大,我穿这些布料做的衣裳,恐会得风寒。” 紫鹃磨磨蹭蹭地抱起锦缎时,又听得黛玉叫雪雁收拾行礼,“你收拾东西,我去跟老太太辞行,顺便问问琏二嫂子,可否雇船送我回去?” 一群人哭着喊着,又禀了老太太,等老太太来安抚了一会,黛玉才没有提回扬州的话来。 而趁乱偷偷溜走的周瑞家的,也叫老太太喊来训了一顿,在一众丫鬟跟前丢了好大的脸,才算作罢。王夫人也因此连累被老太太训了几句。但是经此一事,王夫人与周瑞家的可是更加不喜黛玉了。 虽然黛玉在信上说是猜测周瑞家的对自己不喜,但安云桐却觉得,恐怕是经历了不少事,才让黛玉直接感受到那一份“不喜”的,并有些委屈与害怕的,才会这么快就写信回来与她这个素未谋面的表姐道来。 既如此,安云桐觉得,哪怕还不能将黛玉接回来,她也要寻个日子去一趟京城了。顺便也看看贾府还有没有得救。 又过了十来天,林如海身上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 而这十几天来,也常有些不明的有毒吃食出现在林家的饭桌上的。若不是有第五燕齐在,龙凤胎就吃中了那带毒的糕点了。 这让安云桐更是迫切地想将林家拉出“踏脚石”的漩涡,赢得天家那边的重视,她们安、林两家才会安全。 “所以,伯伯,我必须亲自去京城一趟。我看看贾府是不是全都是烂泥一堆,没有一个能扶上墙的。” 林如海还在迟疑,“你一个姑娘家,太冒险了。不如,我还是修书一封给岳母,让你带着弟弟妹妹也去贾府借住一段日子?” 安云桐摇头,要是真叫林如海求贾府,那她们兄弟姐妹四个,绝对全部落入贾府泥潭里了,“我还是决定去京城一趟。伯伯,你活得好好的,我们四个才能好好的。” 林如海哑口无言。 安云桐见他没有反驳又接着道,“不过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去,也能麻痹隐藏在暗处的敌方。索性我就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去,到时候我们三个带着玉儿妹妹一起回扬州。” 最后,林如海还是答应了。 因为他也晓得,安云桐说的在理。也实在是,不得不出此下策。 “只是,你跟第五贤侄……” “伯伯,我们家前途未明,他年少英寸,实在不好将他与我们捆在一起。我想让他专心读书,前途一片光明。”就冲着第五长清帮了她这么多,她就不能再将他也拖进这个漩涡里。他应该有光明的未来。 “我想跟着你一起去京城。”不料跟着林管家一起来的第五长清就不同意了,“你跟龙凤胎一起去,我不放心。”他满眼心疼地看着安云桐。 安云桐触及那双藏着太深厚感情的眼睛,有些不安地出门,“你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待远离了长辈,安云桐才长呼一口气,道:“长清哥哥,我,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温习,回金陵去,将来高中贵榜,再高中进士。如此顺遂一生。这是我的愿望,你能答应我去做到吗?” 第五长清张口欲反驳,却被安云桐拽住了手掌,“其实也是我的私心。我希望长清哥哥变得很厉害,以后我就有靠山,不会像是如今这样,进退两难。”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知晓他的心意,却是不敢去接受。她怕自己连累了他,也怕自己只是依赖他。所以,如今反而利用他心中有她,哄着他好好科考,她要以自己的方式,保护他,算是自己对他的唯一回报。 第 16 章 林如海觉得自己身体完全康复,家中又多奸邪来作祟,就想着把所有人都送离扬州,就催着安云桐带着龙凤胎北上。 另外,他也与第五长清再次聊起未来的事情,“如今趁着贤侄与贤弟在,我就多嘴说一下我对贤侄将来的考量。”与爽朗大气的第五燕齐相处久了,林如海与第五燕齐已是称兄道弟的了。所以他今日才敢直接说出他心中的顾虑。 第五长清虚心受教,而第五燕齐也是好奇地看着他。 “贤侄才识渊博,高中桂榜当是不难。只是如今你年方十六,若是考中了举人,你有何打算?” “当是一鼓作气,准备明年的春闱。”早一日成名,成为天子门生,他才有机会到皇帝身边去,届时才有底气与能力护住自己要保护的人啊。 林如海沉默了。 第五燕齐却是哈哈笑起来,“我明白林兄的意思。只是他主意大得很,而且他年纪小,若是真的能考到天子跟前,也能让天子记住他,也算是好的。” “可他年龄……” “担心天子忧心他年纪小,不抗事?”第五燕齐笑了,“你还是不够了解他。” 第五长清这时候也笑了,“明年我就十七了。正是少年英才。肯定能替天家分忧。” 这话说得可真是妙。不说自己具体如何了得,只说自己年纪轻。那不就是白纸一张,任由人在上面作画么? 林如海瞬间想到皇帝的心思。那也是有伟略的人,若是第五长清真的有实干,到时候他可能真的期盼有个留史英明的儒将或者是宰相,如此彰显他的英明。 “既如此,你还得去府学看看。” 说罢了,直接将他昨日写好的推荐信拿了过来: “金陵府学如今的山长,曾是比我晚一任的探花,韩,单名一个崇字,字平邑。他曾官居四品,却因厌倦官场回到金陵教书育人。这十几年来,他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可是教导出两名状元,一名榜眼,两名探花的。还有从书院走出的许多英才进士。你若是进去里面读书,一来得庇护,二来能得他的教导。我能教你的,已经教了,不能教的,都是固执困己之思于你无益。待进去府学,定要好好利用这三个月的时间。” 第五长清知晓他是为了自己考虑,也是为了不让自己在扬州受他连累。这其中的心意,他只好接受。因为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使得长辈担忧、愧疚。 “是,林大人放心,我定会珍惜这次机会的,不辜负大人的期望。”第五长清很是爽快地答应了。本就答应过安云桐,会好好温习,争取在乡试中取得好名次的。如今有机会,自然要好好珍惜。 “叔叔,您之后可是要去哪里?”第五长清看着悠闲自在的叔叔,眼睛滴溜一转,就有了小心思。 第五燕齐可是把他的性子摸得透透的,“怎的,你对我有安排?” “不敢,不敢安排叔叔做事。”第五长清有些狗腿子地给他添上茶水,“您不去京城玩玩么?正好于桐儿妹妹他们一起北上。”有自家叔叔在,他相信,没有什么不开眼的敢去欺负安家姐弟三人。甚至是,到了京城,也有人看在叔叔面子上,不敢怠慢他们。 第五燕齐轻笑一声,抬头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后,才道:“也罢了。我原以为你不敢去学院,要我送你去呢。没曾想,是这个事。”他又看向林如海,“林兄,你瞧着我家这小子,可还好?“ 林如海愣了一下,“哈哈哈,如此年少俊才,若是成了我家孩子,那真是上天恩赐。与我家大侄女,年龄也相差无几,想必他们之间,也应是有共同意趣的?” 第五长清红了脸,躬身向林如海行礼,“林大人,与桐儿妹妹在一起,我是很开心的。想着若是以后能与她长长久久,才是我的幸运。” 话都挑得如此明白了,林如海也松了一口气,“自然是好。只是她的婚姻大事,终究是让我表弟点头了才算的。不如等乡试之后,我们再决定。到那时,我表弟应该也能回来了。” 第五长清与第五燕齐对视一眼,只好作罢。 林如海还一直不晓得他家表弟早已故去的事实。因为安云桐担心他的病才好,知道了不好的事,恐怕又叫他心情抑郁。 第五长清见没自己的事了,就又出去找安云桐,脸红红地说了林如海的打算,“林大人他的意思是,要联系上安叔叔他的。可他……” 安云桐瞧着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心中触动,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道:“你放心。等我到京城解了玉儿妹妹回来,再与他说我先父的事。谢谢长清哥哥帮我保密。” 若是换作自私的人,怕是早把自家父母过世的事告诉表伯伯,以求他作为仅存的长辈来同意第五长清与自己的婚事。 她真的很幸运,逃离了豺狼,遇到了这么好的男儿郎。只是如今的他,满心是自己,但是等他考中举人,再去京城成了天子门生呢?又遇到更好的姑娘呢?他还会喜欢自己吗?就如骆宾一样,遇到了县令千金,便立即觉得她不配了,立即放手。 她感激对方的好,也想法子对他好,却也给自己留有余地。哪怕最后他也放手了,她也不会伤心欲绝。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才分开。 次日,第五长清带着林如海的举荐信,拿着行礼回了金陵。看着岸上渐渐远离的倩影,他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在府学里学得更多的见识,以期桂榜高中。等明年春闱,再考个进士,他就求林大人,让自己与她成亲,日日不分离。 等看不到了人了,才领着林如海给他挑选的一个书童林晓冬转身回了船舱。说是书童,其实更像是小厮。 林晓东年纪比第五长清还大一岁,却是会点拳脚功夫,识得一些字,也会做点菜,为人也是老实,这才被林如海派了过来照顾第五长清的。 他跟第五长清请示后,便将舱房收拾了一下,然后就出门查看船上的情况。 等过了小半个时辰,第五长清字还没练几张呢,人就有些慌张地回来了。 ”公子,甲板上,有人纵奴行凶,把一家人打得好惨。”这样的事情虽然也曾在扬州街头上见过,可仍旧是见一次,心悸一次。若非他是林府的人,是不是也会这样命贱如草,任人踩踏?若是林府……此时此刻,他前所未有地希望林如海能好好的,不说高升,但至少平安度过这两年,能平安辞官,也是极好的。 第五长清拧眉,“谁那么没脑子,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欺压他人?”不怕被自家仇敌罗列犯罪名目么?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到了甲板上,只见得乱糟糟的,有人在嗟叹可怜那一家子,有人在嘲笑他们胆敢上船,也有人火上浇油,说是他们手脚定是不干净的,狠狠打一顿了,叫他们拿出偷取的值钱东西来…… 可怜的是那家子的男人,已经被拳打脚踢得口中泛出了鲜血。他的妻儿在一边哭诉求饶,分辨的话,在这些人眼里,也只是笑话而已。 第五长清欲上前,却被林晓东拦住了,”公子,去不得。我们势单力薄。被他们记恨了,到时候不说救人,就是我们自己也搭上的。” “可是,若是不管,那个男子怕是真的要被打死了。”他挣脱林晓东的手,上前去。 林晓东跺跺脚,却是无可奈何。想说公子烂好心,却又想起,也正是因为他的烂好心,才救了自家表姑娘他们,也才有后来请来了第五道长,救回了老爷。 “罢了,罢了!”他狠下心来,心中也有了决断,当即跟了上去。若是那些人只是富商,他就搬出老爷的名头来,说公子是老爷的侄子,想必也能唬住一些人。 也是巧了,此时第五长清也正好问清楚了这些人是谁家的。 “你记好了,我们公子是金陵皇商薛家的公子。你要是知好歹,就赶紧过来给我们公子磕头,伺候好我们公子了,饶你一条命!” 那狗腿子见第五长清面容俊俏,知道自家公子喜好的,便积极地为公子“谋”利益了。 第五长清见那人贼眉鼠眼地看另一个长得人模狗样的人的脸色,便知道他们不是好东西,他也不报姓名,直接上前踢飞狗腿子,又将另外几个还在踢打那男人的小狗腿子们都踢到一边。 他还没说话呢,那公子就流里流气地过来了,“美人不要生气。你不要我打他们,我不打便是?” 第五长清猛地扭头看向对方,咬牙问道:“你说什么?跟谁说话呢?” “我说你呢,跟你说话呀,美人!”说罢了,还往第五长清脸上伸手过来。 “啊——救命!” 大家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声救命声才起,河面上就传来了一声巨大的重物落水声。 原来那人竟然是被第五长清直接踢下船了。 狗腿子们纷纷哭喊着去救人了,最后跑的狗腿子还叫嚣让第五长清偿命的。 “完了,完了。这位公子,你可闯祸了。”有人替第五长清忧心,“你可知道被你踢下去的是谁?” “你们不是说了,他就是皇商薛家之子么?我还怕他不成?”第五长清不甚在意。 “他是薛家独子薛蟠。姨母是京城荣国府的当家太太。亲舅舅又是京城大官,你不怕吗?” “怕什么?哼。他这般狂妄,迟早作死自己。”第五长清冷笑一声,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走到甲板前面去,看着狗腿子们将那薛蟠救到小船上。 他冷哼一声,转身问被打的人,为何薛蟠如此对待他们。 那一家说了事情原委之后,都为这一家人惋惜。 原来这一家人家中遭灾了,就合家搭船想去金陵投奔亲戚。没想到遇到了薛蟠。 那薛蟠看中了这家的小女儿,想抢到身边来养大。他们不愿意,就遭到了毒打。 第五长清领着人去了舱房那边清理伤口,也知道了他们的来历。 原来这一家子竟然是姓甄,想去金陵投奔妻子的表姐的。只想着坐船快些,却没想到遇到这样的祸头子。今日若不是遇到了第五长清,他们一家估计真的要被打死。 如果他们也完了,那甄家不管是嫡支还是旁支,就真的一个不剩了。 第 17 章 “我是甄树明,这是我的内人宁氏。还有我的一双儿女。我们是姑苏甄家的旁支。嫡支是出了五服的堂兄,多年前丢了女儿,堂兄后面就出了家,不知去了哪里。堂嫂也是借住在她娘家里,出不了头。 我们没法子,家乡遭了灾,就想着出来闯一闯,兴许还不会饿死。况且大女儿十三了,想去找个家境殷实的人家,免得以后受苦。不曾想,倒是闯进了富贵人家的坑里,差点就死了。”不是说那是金陵的富家子吗?怎的会在这扬州地带? 甄树明上完药后,与第五长清絮叨着,言语间多是愁苦,却仍旧带着一丝的希望,“希望金陵那边情况好些。” 第五长清点点头,“会好的。”他不忍心打碎别人的希望。 其实金陵汇聚了四大家族又有其他豪门在,哪里会简单呢?他抬头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小姑娘,这可是跟桐儿一般大呢,“令嫒还是不要以真面目见人。今日薛蟠之祸就是警示。普通百姓之家,儿女长得好,大多数时候,是祸不是福。” 甄家夫妇心有余悸,齐声道谢,“公子说的是,公子说的是。” 说罢了,甄树明立即问第五长清借了点墨,打算直接把女儿的脸弄脏。 不过小姑娘可不乐意,说是丑。 第五长清叹息,“在有保护自己能力之前,面容丑陋,能帮你度过艰险。丑又哪里是真丑,心丑才是真的丑。” 第五长清让他们一家住林晓东的房,而林晓东则是与他同住。 甄树明感激万分。他想推辞,却知道若是走出第五长清的保护范围,他们一家不死也残。 他料想的没错。薛蟠被救到大船后,一边换衣服,一边高声咒骂着第五长清,“多管闲事的鳖孙,等到了金陵,我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当下叫他去寻第五长清报仇,他是不敢的。而且,他的胸口被第五长清踢了一脚,可疼了呢,可不适宜带伤去报仇,免得伤上加伤,得不偿失。反正人是走不出他的手掌心,叫他多蹦跶两三天的也无妨。不过那一家破烂户,能有什么能耐? “去,把那一家子找来。我看他们一家子怎么逃?” 心底信任的人却是惶恐地从下舱房回来,“公子,下面没找到他们。要么,他们是逃离这艘大船了,要么就是被人藏起来了。敢藏他们的人,应该就是对公子无礼的人。公子,我们去找他。” “你敢去?” “小的,小的不敢。”狗腿子谄媚地奉承薛蟠,“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公子可以先差人去给太太送信,我们家给那些官老爷们送点东西,那小子肯定没好果子吃。” “总算还有点脑子。这送信的活儿就交给你了。你回到金陵,记得看看哪里有落难美人,可别叫她们受了苦啊。”薛蟠换好了衣裳,为了不去想怎么报复第五长清,就强迫自己去想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儿,“最好是跟刚刚那小女子一样好看。” “是。保准给您找个与她一样漂亮的。” 说完了那狗腿着就去收拾东西,准备下一站上岸骑快马回去,比船早到一两个时辰呢。 第五长清这边的事情,安云桐她们也准备妥当北上了。 在第五长清离开扬州前的一天,林如海就写了信给贾母与黛玉,说了安云桐姐弟三人会进京看望贾母与黛玉的。 等安云桐他们到了半道,黛玉那边也收到了来信。 而这个时候,黛玉正被宝玉与三春他们围着,问她手上的镯子是哪儿来的。 宝玉见惯了好东西,这银子做的,还入不了他的眼,又见她不肯说明出处,便嘴里含酸,“别是不认得的人送的破烂吧?” “你!”黛玉被气得眼角含泪,“在你心里,什么是珍贵的?你要是瞧不上我,不必说东西破烂,只说我是个没父母疼爱的可怜虫罢!” 越是说,越是伤心,却越是抓紧手腕的镯子。 也恰是这时候,众人正尴尬着,外面就有人笑了,“哎哟,林姑娘,您这是晓得家里人来看望您,便喜极而泣了?” 大家听了一时无语。三春对视一眼,便更是不发一言。 黛玉本来正伤心着,听着这话,顿时心中清明,“鸳鸯姐姐,是我父亲来信了?” 原本还想闹着要看信的宝玉,听得黛玉说“父亲”二字,便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只是看着黛玉。 鸳鸯眼角瞧着宝玉的样子,心里也是越发认同老太太的担心。 安家姐弟三人如今寄居在林府,与林如海血脉又近,若是再读书用功些,嘴再甜些,到最后恐怕要把小黛玉一岁的安家子选作林家女婿也说不定。 “宝二爷,林姑爷可是在太太跟前问起你了呢,说是不知你读书到哪里了,等老太太回信了,他再寄些书籍、攥抄来,希望你读书也轻松些。” 本来就有些怵林如海的宝玉,当即更是害怕也愤怒,“什么禄蟲话?林姑丈好好的探花郎,怎的也与外面的那些俗人一样说读书呢?” 黛玉接过了信,冷冷斜睨了一眼还在大放厥词的宝玉,与三春以及鸳鸯道别后,便回了她的房子。宝玉在后面追,黛玉平生第一次不顾仪态,扶着雪雁与紫鹃的手,飞快逃进屋里,还栓了门。 宝玉还想喧闹,却被黛玉几句话压住,“你不回去看书么?你家老爷回来了,定会从老太太那里得知我爹的来信,到时候怕是会问你功课。” 正举着手要拍门的宝玉,顿时被定住一般,失魂落魄地放下手,“林妹妹,你说得对。我先回去看书了。” 黛玉敷衍地应了一句,便着急拆起了信。 看完后,又哭又笑地与雪雁道:“表姐她带着表妹表弟来了。再过三日,他们就到了!” 说完了,她就想到安云桐他们的住处,“我去问问老太太,表姐他们来了,他们要去我们原先在京城的院子的。若是可以,我想跟表姐他们一起。”父亲可是在信里说了,她若是想跟表姐他们一起,就要与老太太商量。 她却是不知,此时的老太太正冷着脸与王熙凤在说着安家姐弟的事呢。 “黛玉他老子说,安家的孩子是客人的客人,不好住在贾府,只去京城林府的一处院子住着。左右离得也近,不会麻烦我们,便也相宜。” “老太太,林姑丈他说的也未尝不可呀?” “凤丫头啊,你还是嫩了些。他既然能叫表侄女表侄儿住他的院子,那就说明把他们当成了亲儿女。既然年纪大的‘女儿’来了京城了,都住在自家家里,自然就有借口来接黛玉去‘家里’住上一段日子。” 王熙凤大惊,“住上了,便不回我们府里了?只是我们到底是国公府,住在小厢房里,外面的人都不敢欺负半分。若是在外住着,没有高门大户护着,小偷流氓,还不盯着他们?” 贾母脸色凝重地摇头,“他既敢如此安排,便是做好了准备。我们不好拦着。” 不好拦着,并不是说不能拦住啊。王熙凤心里浮现了几个念头,正要说出来让贾母帮忙参谋一番,就听得外面有人说黛玉来了。 而黛玉见着王熙凤也在,不知为何,她有些不安。 “哎哟,说曹操曹操就到。方才老太太才与我说起妹妹来呢。你这火急火燎的,可是要来抢老太太的心肝不成?”王熙凤笑问,最后一句也是几个意思的。 但是黛玉却是装作不知,纤纤玉指作势刮着笑脸,笑盈盈地看着王熙凤:“琏二嫂子可会冤枉玉儿。谁惦记老太太的宝贝,怕是你吧。” 贾母自黛玉的声音传来,脸上的冷意就已全部消除,这时候见她言笑盈盈的,便也觉得心中和悦不少,“你这个促狭的,笑话你琏二嫂子作甚?说吧,你来找我这老太婆,想做什么?” “老太太,难不成没事就不能找您?”黛玉撒了个娇,“我可是来跟您说点开心的事的!” “哦?是何事呢?”贾母揣着糊涂装明白地问她。 黛玉就说起了未见的表姐表弟与表妹了,“也不知他们长得什么样儿。” “长的什么样子不重要,性情好,品格端方,那才是老太太最为看重的。老太太,我说的可对?”不过一瞬间,王熙凤就埋下了阻拦黛玉有可能搬出去的坎儿。 贾母点头,“可不是,不知他们什么底细,到时候他们来了,只叫他们在外面住着吧,他们想见你,就叫他们送帖子来这里见你,这样我也放心些。你老子担心我这个老太婆欺负了他们去,早叫人收拾了院子备着他们住呢。可怜我的玉儿,那将来都是你的东西,竟然被你老子就这样说叫别人住就叫别人住了。真是可怜了我的玉儿了。” 若非黛玉早就与安云桐他们通过信,又信自己的父亲,恐怕此时真的会如了老太太的心意——对林如海与安家姐弟怨恨上了。 可那是她梦里都想见的姐姐妹妹与弟弟呢。她低下头,看着就伤心的模样,叫贾母与王熙凤也放心了些许。 就在黛玉暗中期许中,安云桐领着弟弟妹妹跟着第五燕齐去了京城林府的小院子。 才到了京城,她就写了帖子给王熙凤,还给黛玉又写了一封信。说是明日五月三十这天便来贾府。 因为正巧黛玉也知晓了,贾母与王熙凤便不好退却,只好应了。 这一天,黛玉早早起了床,穿上了她最喜欢烟萝红裙,手上也是带着安云桐他们送的银镯子。 也不知贾家人如何想的,他们竟还是开了西北角的角门要迎安云桐进去。 她拉着弟弟妹妹停住脚了,很是宁静地问道:“你们确定叫我们走这角门?” 那些人见衣着淡雅却名贵的姐弟三人脸色不大好,便下意识地觉得他们不好欺负,便只好开了侧门,笑哈哈地赔罪,“表姑娘莫恼。原是我们太过高兴,以至于开错了门。” 安云桐没说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之所以不肯走角门,那是因为她是代表林如海来的,她没脸,就是林如海没脸。这个下马威不踹开,之后要想做什么事,恐怕都会处于下风,那要接回玉儿妹妹就难上加难了。 几经辗转,在一处后院大门那里看到了一群的年轻妇人还有一众的漂亮小姑娘。 安云桐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眉目如画,小脸带着忧愁与惊喜的小姑娘,心中直觉那就是自己要找的妹妹。 果不其然,见安云桐他们快步而来,黛玉也不由自主地跨出一小步来,却是忐忑起来,再也不肯走了。 安云桐却是笑了,与弟弟妹妹对视一眼,直接上前来握住黛玉的手,“你肯定是我家玉儿妹妹。” 龙凤胎也是乖巧地叫着玉儿姐姐。 安云桐握着黛玉的小手不放,粲然对上王熙凤等人打量的目光,“诸位姐姐妹妹安,我是安家的长女,这是我的龙凤胎妹妹与弟弟。这次来,是替表伯伯来看望玉儿妹妹的。玉儿妹妹近来可还开心康健?” 王熙凤吊梢眉一跳,这真是刺头啊。才一见面,便问林妹妹是否开心?把她们国公府当成什么龙潭虎穴了? 三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纷纷悄悄注意起来。 只有方才见着安云桐而愣住的宝玉,此时清醒过来了,“林妹妹,你家可是什么神仙住处?你家姐姐也是如你这般好看呢!” 不仅是这位大姐姐,旁边的龙凤胎也是长得乖巧精致,可叫人欢喜得不得了。 第 18 章(修了个别错字) 宝玉的话,叫王熙凤等人暗叫不好。毕竟安云桐在大门责问门房的事,大家可是都知晓了的。知晓她是重规矩的人,而今听到这般不规矩的话,会不会不高兴? 可惜了,这回安云桐并不生气,可是不生气却是叫宝玉更害怕,而其他人更对她多了点防备。 只见她笑着道:“这位表兄弟,看你年纪也不大,可也不小了。我们算是自家人,称赞别人好看,并不觉得冒犯。但若是在外面碰到那些特别重规矩的人,你这般就是不大妥当。出门在外的时候,可得多留心哦。” “啊,是。多谢姐姐教诲。”宝玉感觉到安云桐是真心劝自己的,所以也真诚道谢,但是若是叫他亲近她,却是不敢的了。她笑着说话的时候,不知为何,有点像叫他读书的先生。 虽然安云桐说的是真心话,可是王熙凤等人却不大乐意。她们贾家的爷儿们,轮得着外人说道? 可人家说的也在理,不好反驳。 到底是王熙凤不服气,只道:“我们宝兄弟可是国公之孙,还怕外面的那些不知哪里来的人不成?” 安云桐扭头看向王熙凤,似是听不出她讽刺自己来历不明一样,反而迎着王熙凤带着轻视的目光抿唇一笑,“确实。这外面的平头百姓,可不敢惹得宝兄弟不高兴的。”只是其他天子近臣,若是跟皇帝说上一句,这贾府就得完。算了,本来是看在对方对玉儿妹妹还算可以的份上,多嘴说一句提醒她们的。奈何她们不听。那便罢了。 她想着,见微知著的,她们都这样,恐怕府里的大老爷们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也会自视甚高,不知自己脚下是陷阱。 那伯伯期望的叫他们去跟皇帝表忠心,能成吗? 王熙凤见安云桐还顺着自己的话,便以为自己压过对方的势头了,便暂时“放过”安云桐,便着重吹嘘着自己府里的事,不是说谁来求他们办事,就是说他们合府花销的。 花销还能显摆府里家大业大。可别人求自家做事,还都是去“帮”人升迁的事,那些谨慎的人家,不知要捂得多紧。他们倒好,到处吹嘘。生怕天家不知道他们参与“卖官鬻爵”么?还金陵知府?! 安云桐暗自摇头。 如此行事不知克制谨慎,还如此自作聪明的,即便这次能用银子铺出一条生路,以后也不知会遇到什么更要命的事呢。 只不过,那叫贾雨村的,也是通过伯伯的举荐才来到贾府,有了后面的走动,拿下知府一职的。那是不是说,自家伯伯也是无意中被带累了? 黛玉聪敏,知晓表姐一来便主动得罪了宝玉与王熙凤,便有些迷茫,许多疑问也全涌现在脑海里。不过此时她也不急,只是上前笑了,道:“你们这些长大的人就是这般无趣,说的都是家里家外的事,我们听着,可有些无聊了呢。不如我们先来认识认识?” 一番介绍后,大家互相见礼后,王熙凤便一口一个桐儿妹妹地叫安云桐了。 “老太太与太太她们都在等着呢,我们也过去吧。免得她们等急了。” “听嫂子的。”安云桐笑着点头,示意后面的林家仆妇们带着礼物跟上。 安云桐拉着黛玉与妹妹的手,弟弟安云谦则是沉默地跟在后面,目不斜视,也不知在想什么。 “今日终于相见,玉儿妹妹,真的开心极了。如此,伯伯也能安心。” “桐儿姐姐,爹他身体可好全了?” “好全了。大夫说了,只要伯伯他按时休息、用膳,便不会有问题。” 黛玉听了,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双手紧紧地攥着安云桐的手,“可是真的?” “可不能骗你。大夫是一位医术高明的道医。如今他也上京来了,到时候看他时间,若是大家都方便,就请他为你把把脉。”安云桐之所以答应第五长清的建议,让长辈陪着她们来京城,也是有这一方面的考虑。她是做好了这次还不能待黛玉回家的准备的。既然如此,那就顺道请第五道长来帮玉儿调养好身子,也算是收获。 “可是,如此会不会打扰到道长了?”在听到第五燕齐治好林如海之后,她就将他视为恩人了,自然是担心自己会唐突了恩人的。 “不怕,到时候我们跟他好生商量,让他安排时间便好。” 王熙凤在一边听着,也是震惊不已。她可是听了江南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林如海当时的情况可危险了呢,是一边准备后事,一边去寻良医的。只是为了四大家族的将来着想,哪怕他们知晓,林如海可能不行了,也不愿意黛玉回去与父亲相见。 如今竟然真的治好了。只是为何娘家那边还没给她送信呢。 “林姑父大好了,那真是皆大欢喜。不然林妹妹那是一日不得安稳。” 安云桐点头,“父女连心,人皆常情。” 她其实是想问她,既然知晓黛玉因不能回家而不得安宁,又为何阻拦她回去呢?当真是假惺惺的,虚伪至极。 只能说不能叫人算计自己,谁叫当初有求于贾家庇护黛玉呢?送上门的把柄,谁会放过?所以有委屈了也只能强制忍下去,说的就是林如海他们的窘境。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沉默。 而安云禾则是一边走,一边外头看着自家姐姐另一边的黛玉。那满眼的好奇与欢喜,叫人看着就舒心,却也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见黛玉害羞,安云禾反而挣开安云桐的手,跑到黛玉的右侧,悄悄地抓着她的衣袖,“玉儿姐姐!” “禾儿妹妹。”黛玉才说完,安云禾就挽上了黛玉的手臂,“玉儿姐姐,我们一起走。” “嗯!” 宝玉这时候见着黛玉与安云禾两个长得有些相像的小姑娘站在一起,只觉得是如此的赏心悦目,便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安云禾的身边,问:“禾儿妹妹,你跟林妹妹也长得好像呢。亲姐妹也不过如此了。” 安云禾听了,顿时骄傲地抬起头来,笑意中带着得瑟,“管家伯伯都说伯伯与我爹也是长得极像的。初初见到他们的,都以为他们是孪生兄弟呢。我们父亲是如此相似的亲兄弟,我们与玉儿妹妹自然也是极像的嫡亲亲的姐妹兄弟。” 后面的三春,特别是探春,看着安云禾这般,有些不喜欢,就与惜春、迎春打眼色。 可惜了,惜春与迎春都不在意。 安云谦恰好侧头往后一看,就看到探春那不屑的神色,他虽然没有去责问,却也觉得不舒服。 又坐了轿子,走过了回廊小院,终于到了老太太所居住的荣庆堂。 一个穿着明媚大气的丫鬟正站在门口。 见着王熙凤下轿子了,立即走了过来,“琏二奶奶,各位姑娘、哥儿好。老太太,太太们在里头等着呢。” 安云桐正等着黛玉与妹妹过来,察觉到大丫鬟的视线,便嘴角含笑地看过去。 “这位便是安家大姑娘、三姑娘与二爷吧?果然都是俊秀人物,奴婢都看呆了去,难道林姑娘整天念叨着呢。” 说罢了,还上前来搀扶着安云桐。 “哎哟,鸳鸯姑娘可真是见新人忘旧人啊。我跟林妹妹这都站在这里呢,都被你略过了去,只瞧见安大姑娘。” “原来是鸳鸯姑娘,辛苦了。妹妹们,还有弟弟快来。” 鸳鸯又与龙凤胎、黛玉他们见过礼后,这才领着一群人往荣庆堂去。 待到了上房,果然贾母与王夫人、邢夫人以及孀居的李纨都在那里。 等一一见过礼后,安云桐就让人把各房各人的礼物都呈上了,看着大家虽然欣然接受,可安云桐觉得贾府的人也并不是十分真心喜欢。 “老太太,伯伯身体才好,所以礼物都是他亲自吩咐下去,让林管家与管家婶婶一道准备的。虽然不是特别贵重,也是我们伯伯的一片心意,感谢您将玉儿妹妹照顾得这般好,真是感激又愧疚不安极了。” “瞧你这孩子说的。玉儿也是我们家的孩子,告诉好她是应分。你伯伯这人书生气太重,这点小事也跟我这个老太婆计较,着实是讨打。玉儿,你说是不是?” 黛玉笑吟吟地道:“老太太您最大,您说的最有道理了。爹爹这般客气,回头我去见了爹爹,定当好好说说他。” 贾母眼眸一闪,知晓黛玉心里还念着回扬州,现在就开始探口风了?“傻孩子,何必要等那般久?只消一封信回去,便叫他知晓我们婆孙的厉害!你可不能被他三言两语的就哄回了扬州,离开你的这些姐姐妹妹的。” 宝玉在一边听着,当即点头捧着老太太的话,让黛玉不回扬州。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显示话里暗暗地说林如海想让自己女儿回扬州便是哄骗,还嘴里说是“他”,可那意思,分明也是包括了安云桐在内的。 这话里的机锋,其他人都不敢接。 被这么说着,安云桐也只是微微红了脸,很是羞愧地说道,“老太太是长辈,玉儿是伯伯放在心上的亲骨肉,都是在意得不得了的。也正是因为在意,才会害怕呢。” 安云桐说什么都是错,但是不说,倒是显得林如海忘恩负义得很,便只好捧一捧老太太了。 贾母笑着虚虚点着安云桐,“真是机灵的孩子。” 说罢了,又叫了龙凤胎上前来,“都是钟灵毓秀的好孩子。可读过什么书了?这些姐妹兄弟,特别是宝玉,作诗、做对子也是时常得先生夸赞。倒是其他没有什么好的。” 原本王夫人还挺得意,待听到最后,又生了一股闷气。她的宝玉,哪里都好呢。 黛玉在一边急了,生怕弟弟妹妹把他们读过的书都说了出来,便笑着道:“老太太,我听桐儿姐姐说,他们俩是皮猴子,才不过是读了《三字经》与《百家姓》,哪里能比得上宝玉?”可比不上宝玉看轻做官的人呢。 龙凤胎见此情形,知道这是黛玉给他们提示了,便顺着黛玉的话道:“就是念了这两本书,能写写字。” 安云禾说的能写写字,可是安云谦的字,俊秀得很。伯伯可是说了,等老二年纪再大写,手腕更有力了,定能把字写得更加飘逸,独树一帜。但是这些还是不说了,免得风头盖过主人公,平白叫人妒忌而心生厌烦,惹来许多麻烦。 等说了一阵子话,贾母就乏了。安云桐便带着弟弟妹妹去了黛玉所在的碧纱橱。 安云谦自觉已经八岁,是个小男子汉了,不好去表姐的房里,便只好拉着宝玉呆在宝玉的房间里,听着隔壁的欢声笑语,也不觉得无聊。 但宝玉却是着急极了,几回都想去找黛玉他们。 最后安云谦忍不住了,“宝玉哥哥,我前些日子读了书,看到这么一句话,有点不理解。不知你是否可以为我解惑。”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注1】这话说的,可是说做事勤勉快捷,说话谨慎小心,才是正道吗?还是说要接近有道的人,让自己立身持正呢?” 宝玉呆住,“这这,这个,应该是正道吧。” 安云谦拧了一下眉头,压下心中的惊讶,他竟然连这个都不晓得?“好,既然说是正道,宝玉哥哥可有跟孔圣人说的,每日三省吾身,看自己是否做到谨言慎行?” 宝玉涨红了脸,蒙地起身,“谦儿弟弟,实在是失礼了。我忽然想起今日与有人有约,现在就出去,晚上回来陪你用膳。” 说罢了,不等安云谦说话,人就窜到了门外,吆喝着小厮跑远了。 安云谦慢慢起身,在某个丫鬟的怒视之下,慢慢走到外面,在黛玉房门前盘腿坐下,而后闭目养神,实际上是在默念着《论语》. 只是没等他默念出多少来,外面又是闹哄哄的。 几个小丫鬟一边跑向老太太的上房,一边喊道:“老太太、太太,老爷要打宝二爷了!正在请家法呢!” “可是因为什么?”贾母心中暗恼,恼恨贾政在客人来访的时候教导宝玉,实在是丢国公府的脸面,“若是他平白无故地打我的宝玉,叫他打我吧!” 小丫鬟哭哭啼啼地说着缘由:“宝二爷在屋里被安家二爷问了几个书中的问题,心里不喜,便出门散心。可没想到,宝二爷跟身边的人说起这事的时候,被老爷听见了。随后,老爷便直接要请家法,说是要教导宝玉谨言慎行。” 贾母心中顿时一阵怨恨,“真是不省心的。我看他们才该是谨言慎行,不要挑拨得别人家鸡飞狗跳的才好!” 等贾母赶到时,宝玉已经被打了好几个板子,正嗷嗷地哭喊着老太太救命呢。 “老二,你再打宝玉一下,我今日就收拾行李回金陵!” 第 19 章 贾宝玉在挨了几下板子后,就被贾母救下,哭唧唧地被贾母叫人抬回去了。 “这笔账待会再与你算!老二媳妇,我们赶紧走。”贾母让鸳鸯扶着,也跟着去瞧宝玉了。 王夫人的心都已经飞到自己儿子那边去了,此时听得贾母的话,当即就紧追上去,一边还喊着人去她房里取些名贵的药材来,一边也叫人去请大夫。 一群人闹哄哄地回到宝玉的住处外。最先看到这个阵仗的,是已经移步到院子里背书的安云歉。 于情于理的,他都快步上前去询问怎么回事。 只是他才靠近,就被宝玉身边的书童茗烟一把推开,“祸根子。若不是你问我家二爷什么狗屁有道而正,我们二爷就不会被老爷打。都是你!”说罢了,见安云歉只是踉跄了一下便站稳,还拧着眉头看着自己,茗烟更是怒火腾腾,待会等太太与老太太来了,还不知如何整治自己呢。都是因为他,不知哪里来的无父无母的东西。 嘴上骂着,心里想的多,恶念心中生,便再次推搡了一把安云歉。 这下子因为思索茗烟的指责而无心留意旁人的安云歉直接被推倒在地,双手后撑在地,刚好磕在一边的花坛边上,当即破皮出血。 茗烟见了,也不管,只是哼了一声,又追着宝玉而去。 后面的几个小丫鬟见此,也学着茗烟哼了一下安云歉才跑开。 而宝玉此时痛得嗷嗷的,又被众多丫鬟小厮环绕着,根本没有注意到安云歉的遭遇。 安云歉手心火辣辣地疼,可是这都是小儿科,就坐在地上,想看看周围哪里有水,自己清理好了,不叫姐姐与妹妹们看到,平白叫她们担心。 他还没发现水源,王夫人与老太太也回到了。 一进来就看到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本来还想着叫他起来的。但是想到是因为他,宝玉才挨了他老子一顿打,这对婆媳登时脸色就有些不好,很是默契地当作没看到安云歉,径直去看宝玉了。 安云歉知晓自己被轻看了,心中虽有些不开心,却这样的遭遇,自小也遇到不少,实属是人世间的常态,可不能为此生气而气到自己。 可他不生气,寻他而来的安云桐姐妹三个却是不乐意的。 宝玉因何事挨打,黛玉与安云桐已经由紫鹃打听清楚了。在她们看来,宝玉挨打,能怪到安云歉头上吗? “他父亲生气揍他,难道不是因为他自己不学无术吗?为何要怪老二?”安云禾在一边小声嘟囔。 安云桐示意她先不说话。毕竟与不讲理的人家讲道理,是最愚蠢的。对付这种人,若是不能直接动手打骂,只能先敬而远之,等有机会再找回场子了。毕竟如今黛玉还住在这里。若是又闹出什么事来,贾母与王夫人她们肯定会更加的有怨念。他们三个是回了家,贾母对他们做不了什么,可黛玉在这里,却因为贾母与王夫人的心存芥蒂,底下的人看当家两个女人的脸色,说不得就会给黛玉穿小鞋。 黛玉神色落寞,揪着手绢不知说些什么。 安云歉见大家这么激动,藏在身后的双手,更是不敢伸出来了。怕她们看见了,会直接翻脸。 安云桐此时则是宽慰黛玉,“没事。我们去看看宝玉兄弟,待会跟老太太说几句软话道个歉。与你无关,你不用太过小心谨慎,也不必心虚。” “听姐姐的。若是,太过分了,我就回家。反正你们在京城家里,旁人也说不得什么。”黛玉红着眼睛道,“大不了我也跟着回家去。” “玉儿妹妹……”安云桐听了,心酸不已,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紫鹃快步地拿着一根人参出来,那是安云桐今日替林如海带来给黛玉的百年老人参。 安云桐与黛玉齐齐地看向紫鹃,龙凤胎也是悄悄站在两人旁边。 面对姐弟四人,紫鹃原先还是自信满满的心,便呼的一声漏气了,“姑娘,我,这宝二爷他受伤了,我瞧着安大姑娘送来的药材里,这个最为滋补,就想着拿来送过去。” “为何送这个?”黛玉不是小气的。只是这原本是父亲的心意,姐姐千里迢迢送来的,她拼什么不问一下就要送出去? 龙凤胎齐齐点头,都觉得很疑惑。 只有安云桐是猜到一些这个贾家出身的大丫鬟的心思。可她也不出声,只是等着她作何解释。 “我是觉着,宝二爷挨打,终究还是因为歉二爷的缘故,而姑娘与安家又是一体,我们姑娘拿点贵重药材去赔礼,也是应当的。” 三个小的听了这番话,当即气红了眼。说来说去,这是把事情怪到安云歉头上,怪到了林家头上了? 安云桐心道果然,“人参大补。年份高的,更是救命的宝贝。你这丫头竟然拿着这东西去给只是受了点皮肉之痛的人进补?可别好心办坏事了。”安云桐直接上前去拿了过去,看着盖子好好的才放下心来,“况且这是伯伯担忧玉儿身子骨,才特意叫人寻来的。”百年的人参,可不好找。毕竟有些人遇到了,除非是急着用钱的,有钱人家谁不藏着?这个丫鬟倒好……安云桐别的也不多说,可就是这几句话,叫紫鹃白了脸。 没管她的心思,安云桐将人参递给了雪雁,“回去放好。另外取了今日送来的那对玉雕的笔架子,并文房四宝,罢了,算了,拿那幅山水画吧,也是江南名家,千金难求的,待会送过去。” 原本听说要把安云桐画图雕刻出来的笔架子送出去,黛玉与龙凤胎都极其的不舍,要不是末了安云桐临时改口,他们三个铁定拦住。送那些精巧有意义与文房四宝给宝玉,简直是浪费,何必送? 可就是那幅画,三个小的也是对视一眼,偷偷撅嘴了。 “好了,我们去看看他。不然旁人见了,就会说我们就在旁边也不知道去关心关心他,失礼得很。” 安云桐叹息一声,想拉一下安云歉的手。毕竟他刚刚可是受了些委屈的。 躲闪不及的安云歉就这样被安云桐牵住了手。 在抓着弟弟的手的那一刻,安云桐就发现了异样,这湿黏黏的是什么?!再加上暖风一吹,隐约的血腥味也飘来了。 她低头,果然看到了,那一双小手与自己的手都沾了血。转眼看向安云歉站的地方,果然有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安云桐心疼了,“玉儿,你那房里可有什么用于包扎伤口的药物?” 黛玉也被这血糊糊的吓了一跳,“有的,我们这就回去。” 安云歉双脚撑着地面,不肯被拉进去,“大姐姐,我就在这里等着。” 可是话才说完,人就被绷着小脸没有说话的安云禾推着后背往前走了。 于是,被三个姐妹簇拥着,安云歉只好无奈接受安排。他想着,他可能理解了为何宝玉被惯坏了。他现在只是被姐妹三人管着,就有点懈怠之感。若是加上母亲与祖父母辈的宠溺,不管是哪个男娃娃都要被宠坏的吧? 紫鹃在后面看着黛玉与安云桐姐妹如出一辙的紧张,她心里更是担忧,姑娘怕是已经完全被安家的人哄着了。这以后,她的出路在哪里呢? 回到屋里,雪雁已经打好了一盆清水,“大姑娘,姑娘,我方才才想着又出去找你们,可看见二爷手里的血了,就想着回来备好这清水与包扎的东西。” “好机灵的丫头,玉儿妹妹,我可真是羡慕。”到了林府后,林如海就让管家给她们姐妹安排了丫鬟,给安云歉安排了小厮的。这次来贾府,为了避免人多口杂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姐弟三人都没带丫鬟、小厮来。 黛玉抿着嘴笑道:“我家的可不就是你家的。以后叫她在姐姐跟前呆上几天,保准你烦她啰嗦。” “好呀,姑娘笑话我话多!那我以后就当个木头吧!” 给安云歉把伤口包扎好之后,就打算去看望宝玉了。 等她们到了宝玉那边,才一露面,就看到了几个丫鬟的冷脸。 安云桐笑了,果然是败落的国公府,这些丫鬟可真是没什么规矩了。 “几位姑娘还有这位歉二爷,我们宝二爷正在看大夫了,可没空招待客人。”一个伶牙俐齿的丫鬟说道,看着是要把他们撵走的。 “晴雯!好没规矩。去里面瞧瞧你们主子去。”鸳鸯及时开口,把一脸怒容的晴雯叫回去了,这才面容温柔和煦地请安云桐与黛玉进来,“林姑娘、安大姑娘,还有三姑娘与歉二爷,你们先稍坐片刻,太太与老太太都在里面呢。宝二爷伤势有点严重,许是要多等些时候。” 安云桐觉得很是满意。毕竟她们没有逼着黛玉进去看宝玉。如今这时候,怕是要脱裤子上药呢,小姑娘家家的,可不能看那些东西,长针眼。 她拉着黛玉坐下,又示意龙凤胎,主要是安云禾乖一点,随后就道:“鸳鸯姑娘,宝兄弟他现在伤势具体如何了?原是我弟弟不懂事,什么都拿来问。这是我们挑选的名家之作,希望宝兄弟见着这好山好水心情好些,也算是除一点我们的罪过了。” 安云桐说话也说半截,没说问什么,问了之后还挨打这事更是没有重复,只着重说道歉的话。为了黛玉未来一段时间过得舒心些,自己改怂还是怂一点吧。 鸳鸯有些好奇地看向宠辱不惊的安云桐,觉着她很是矛盾。说她没有城府吧,早会儿是能把那些蔫儿坏的门房唬住,还让琏二奶奶吃点憋,还能与老太太扯官司许久,还能与老太太平分秋色!若说她有城府,而今竟又直率地道歉,还送礼来。让她有些害怕的是,似乎她认错了,但是明事理的都晓得,她安家的人没错…… “我这就送去给宝二爷。他铁定喜欢。”至于旁的,也不是她一个丫鬟能做主的,便不多说,去了屋里凑到老太太耳边,小声的说了安云桐他们的来意。 贾母心里哼一声,正要说话,却是见宝玉哇的一声哭喊出来了,“老太太,好痛啊。这老头子拿什么东西洒在我,洒在我身上了?”不好说屁股蛋子,只好硬生生地说身上。 见宝玉如此痛苦,贾母当即就硬了心肠,“东西就收下了。我们宝玉有事,今日府里也不好招待他们,叫他们改日再来吧。玉儿,玉儿她也累了,让她回屋里歇着。” 本说好要招待他们用午膳,却说因为宝玉的事情取消,并“请”他们出府,明摆着是打安云桐的脸了。另外还觉着黛玉一直看重宝玉,竟然抓着她“在意”的,逼着她回去,不叫她来看宝玉。 可以说,贾母是晓得如何戳人痛处的。安云桐在意林家与他们的脸面,那就直接打脸。黛玉在意宝玉,就叫她思而不得见。 鸳鸯出去传话,安云桐笑了。到了这一刻,她是真的觉得方才黛玉在院子里说的,跟自己回家是个绝好的主意。 鸳鸯看着安云桐的笑意,心中泛起了不好的感觉。可安云桐又不道明为何而笑,只说:“既然如此,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让老太太安心,我们绝不会胡乱来打扰的。” 而黛玉也确实是伤心了。她是真的没想到,贾母会如此对她,甚至这样是非不分,赶她的家人走。 听着宝玉传来的阵阵痛哭声,黛玉有那么一瞬间,想去看看的,却被安云桐抓住了手腕。 安云桐笑呵呵的,“真是个傻丫头啊。”黛玉只是个“外”孙女啊。永远都是贾府的外来娇客。就算上心,也不过是几分罢了。 她是没想到,也是因着这,才发现带黛玉回家的机会竟然来得如此的快。 借口让黛玉送她们走一段路,又借口给黛玉熬点姑苏一带的滋补甜汤后支走紫鹃,就叫雪雁拿了帷帽来,跟着他们往外走。黛玉不明就里,却也是真想跟着送安云桐的,便乖乖跟上了。 安云桐紧张的手心冒汗,生怕紫鹃追过来,到时候闹起来了,可能就不能走了。待坐着轿子到了大门那里,安云桐也松了一口气,叫黛玉过来了,“玉儿来,姐姐与你说几句话。老二老三,你们先上马车。”一边说着,一边给她戴上帷帽。 等龙凤胎上了马车,安云桐却是直接拉着黛玉往外走,“走,我们回家了。” 黛玉愣住了,脚步停顿了下来。而雪雁则是明白了为何这么一段路也要拿帷帽了,当即笑道:“对呀,姑娘,这不是您盼着的么?”一边说,一边扶着黛玉跟上安云桐的脚步。 三人几乎是跑着到马车旁边的,被才回过神的管家媳妇她们扶上车。等所有人都上了马车后,安云桐才对着几个小孩儿笑道:“可算把玉儿带出来了。可惜了,那些个礼物。” 至于后果如何,安云桐耍赖地想着,贾母迁怒他们家,他们全家人回家闭门思过,有什么不对么?任性也是她这个作姐姐的任性了。可为了让家人团圆,是不是可以稍作原谅一下?若是贾府再过分些,哼,小心她把宝玉为何挨打的缘故告诉全京城的人。 黛玉此时也是小心肝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双眼却是亮得惊人,“不碍事。以后姐姐与爹爹再送一套给我便是啦!” 龙凤胎左右看看,也是看明白了怎么回事,也咧着嘴笑。太棒了,他们可是把玉儿姐姐给接出来了呢!伯伯肯定高兴。 等安云桐他们的马车走远了,贾府的门房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林家的姑娘可是要走?怎么府里没什么风声呢? 有人嗤笑道:“能有什么风声?不过是个落魄小官的女儿,还能叫老太太出门来送?合该孤零零地来,静悄悄的离开罢!” 第 20 章 因为仓促逃离贾家,黛玉与雪雁这对主仆,都没带自己的换洗衣裳。 但是管家婶婶却是毫不担心,“我们在京城可是给姑娘做了好一套夏衣的,从发簪到鞋子袜子,都是一应俱全,还都是洗干净了才收拾的,就是担心姑娘哪天用着了,可以随时拿出来换洗的。如今倒是真应了它们的去处。雪雁这丫头的,也有两套新衣裳。” “我也有?!”雪雁惊呼,而后捂着嘴在角落里傻乐呵。 “哦,那怎么今日没一起带去呢?”黛玉好笑地嗔了一眼雪雁,很是好奇地问。 林罗氏看了一眼安云禾,“三姑娘说了,这东西先放着。等哪天又以送这些衣裳做借口,多去几趟贾府。” 黛玉瞧了一眼托着小脸朝着自己笑的人儿,也不由自主地回应了一个笑脸。 雪雁在一边看着,只觉得心里高兴得像是喝了冰饮一样爽快,“姑娘今日笑起来的时候,可比前几个月的次数都要多!” 这话像是一把冰水,把几人的欢喜都浇灭了些许。 安云桐没有纠结太多,只道:“那都是过去,又没几个人可以说话,当然笑得少。天天跟你一起,被你那天马行空的逗一逗,不笑才是怪了。” “哼,姐姐说我是小话痨。我这也是跟我们家的人才这样。外面的人,才懒得理会他们。玉儿姐姐,你说是不是? ” “这是自然。与他们又不熟的,能说什么话呢?”黛玉说完,又有点忧心, “姐姐,若是老太太知晓我与你们一起回家去了,会不会伤心于我的不辞而别?她会不会叫人来接我回贾府?” “不辞而别,她肯定是生气的。只不过,当下情况,那也是没办法的。”或者在贾府里是安全些,可如今既然林家已经决定往皇帝身边靠,那么就不能再依附贾府了,“也许还会来接你去贾府。到时候就以养病留在自家家里,免得过了病气。等病好了,再去看望她老人家。” 到时候那时候,恐怕跟皇帝的表忠心行动也进行得差不多了,那么只要得到皇帝的认可,林如海便是天子心腹,贾府哪里还敢违背林如海的意思? 如今之计,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其实她更偏向于直接带着黛玉回扬州的。 只是扬州现如今还不安稳,天天那个行刺,那个投毒的,要是身边丫鬟再出个叛徒,黛玉因此有个什么意外,那她如何面对林家呢?只能先等一等。 “反正即便不能回扬州,也要离开贾家。不过小住贾府还是可以的。想回家,京城的家,就有我们在等着你回来,到那个时候,看谁敢说三道四。” 黛玉这才放宽心了。说到底贾母到底养了她两年多,她是真的把贾母放在心上的。这乍然离开,伤感是有的。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到时候跟贾母说说自己的想法,让她如云妹妹那般,回家住一段时间,再去贾府住一段时间,这样她就真真切切地让自己知道,自己是有家的。 安云桐还给黛玉出主意,“今日之举动,你就写封信,把事情全推在我身上,说是我叫你回家看看的。又说因为表弟的无心之过,让宝玉受过,实在愧疚,也害怕长辈责怪,这才顺势躲回家里来。完了,你再说过两日再回去看她与宝玉。等回去住一两日,然后再回来。让老太太习惯习惯你这两头跑的动向。” 都是聪明的人,才听完安云桐这主意,黛玉就知道这样说的原因,但是叫她为了维护自己的好处,损害安云桐的名声,她实在有些做不出来。于是就支支吾吾地点头,假装应允了。 还不够了解黛玉的安云桐姐弟三人,以为黛玉会照着她说的去做。但只有林罗氏看出黛玉的迟疑。她看了看兀自在那里乐呵,还教黛玉说一下自己与老二也是一力叫她回家看看,才有了今日之行的安云禾,林罗氏不由得再次感叹上苍对林家的怜惜。让林家有了这三个如此活泼机灵的孩子。有他们在,何愁姑娘不开怀? 暂且不管其他,先把贾家应付了过去,保住了林、安两家人才是最为重要的。而今,林如海是两家人的主心骨,而黛玉更是林如海信念的支撑,她好,林如海就能宽心,林家就不会破碎,安家的三个孩子就还有家在。所以安云桐在来扬州的路上与林罗氏这样说道:“到了京城,我们见机行事。即便到时候做的一些事情于我名声有碍,我不会在乎,你也不要在意。” 马车在林府的小院子前停下。安云禾最先下去的。下去后,还趴在车辕旁边伸着小手想要扶姐姐们下车,“玉儿姐姐,你先下来吧,我来扶着你。” 看着比车辕高不了多少的安云禾,再看一眼她无比认真的神色,黛玉是好险才把笑意给憋回去。可这把笑意憋回去了,也叫她让口水给呛着了,倒是叫她又咳嗽了好几下。 林罗氏已经下车来,她牵着安云禾的小手道:“三姑娘哎,您这小胳膊小腿的,叫人看着就揪心,您先到旁边等着吧,让我来。” “哼,嫌弃我矮了。我现在才八岁。等过了五六年,我肯定比婶婶还高。”这一刻,安云禾的目标就是要长大长高,比大家都高。 还没下车的安云歉趴在窗前,看她那斗志昂扬地模样,就忍不住笑话她,“老三,六年后,最高的人肯定是我。” “为何?” “因为我是男娃娃,男娃娃都比女娃娃高。” “什么?我不信。以前村子里,可有男子比女子矮的。我以后绝对是高的。” 龙凤胎就着谁会更高的问题,隔着窗子争辩起来。安云歉更是忘记了要下车。 还是安云桐提醒了,安云歉才乖乖地下车。 因为双手有伤,所以他无法抓着林罗氏的手下车。最后他是被马夫抱下来的。 安云禾看着他被抱下来,接着就是一顿的取消,“以后会长得很高的人,现在还让人抱下来呢。羞羞。” 安云歉悄悄瞪了她一眼,只是举着手让她看,也不说一个字。 看着龙凤胎这般的有趣,黛玉也是看得滋滋有味。 “你现在觉得他们有趣,等跟他们一起久了,那你听到他们吵吵了,就知道那滋味了。”安云桐长叹一声道。 可她不晓得,以后这个闹腾二人小队,会从今日起加入一个新成员来。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进门。而听得动静的第五燕齐也从他的院子走了出来。既然答应了林如海上京,就得照顾好那几个孩子。而且,其中一个还是自己侄子未来的媳妇,可不得自己做叔叔的看顾好了? 只是待他见到黛玉的时候,又被震惊到脚步一个踉跄。 这个小姑娘更了不得。原本竟是活不到二八年华的命格,如今命格似乎已经改变了。虽然还不清晰,但绝不至于是不到十八岁就升天的。 所以,包括他侄儿在内,他如今看到的这几个孩子,到底是谁沾了谁的运气?还是互相滋养? 他想想就觉得老天开的玩笑真的太危险。他老人家给孩子们定下好日子,可前提是这些孩子们能平安聚在一起?若是不聚头,那就没得养料,不得活? 看到第五燕齐一脸沉思的模样,安云桐眨眨眼,就觉得这情形似乎似曾相似呢?这不是当初他以及老道长初见姐弟三人那般么? 所以,玉儿的命运,也是有古怪的?安云桐决定几个小的都歇息了,她再找第五燕齐证实。 “管家婶婶,这位道长是?”黛玉这回回到家了,也不像在贾家那样处处小心了。见大家一时间不说话,她倒是主动问起林罗氏来。 “哎哟,瞧我!”林罗氏笑骂自己一声老糊涂,就道:“这便是第五道长,治好我们老爷的大恩人!” 而能请到大恩人来林家,完全是因为第五长清看在安云桐的面子请来的。若非第五长清认得安云桐,哪里会送她去扬州,又哪里会有后来的事情? 老天垂怜,大恩人以后就是林家的姻亲的,也不怕什么灾厄病痛了。 黛玉双眼一亮,原来是桐儿姐姐以后的叔叔?她面带笑意上前施礼,“玉儿见过第五道长。感谢道长救了我父亲。此生大德,玉儿铭记。” “不谢,不谢。都是缘分。”第五燕齐乐呵呵地说着,“我看你啊也是小小弱弱的,你回去歇息后,过来我给你把脉。” 因着两家关系,生性爽朗的第五燕齐,更是直接把她当成自家子侄那样,毫不客气地应允给她抓脉的。 林罗氏在一边笑得见牙不见眼,带着她们进去后院,给黛玉安置。 到了后院,安云桐帮着收拾黛玉的新衣裳,就与林罗氏商量着黛玉留在贾府里的贴身衣物还有写过的字帖、书画等物,到时候该如何收拾回来。 “大姑娘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别的东西我们也不多拿。只是收拾贴身衣物,还有写过的书画字帖都拿了回来,免得以后流露外头,给姑娘沾惹大麻烦。” 这个世道对女人太苛刻,必须把所有的祸根在开始的时候就扼杀掉。 安云桐放心了,就出去找第五燕齐了。 “就猜到你这个丫头会来。想问什么不用问了。就跟你们差不多的。” 第五燕齐正在研读一本古籍,见到安云桐来了,直接告诉她想知道的。 安云桐轻轻舒一口气,“那就是说,我们可以改变那原来不好的?”原来不好的命运,可以改变吧?就如她与第五长清一样? “对。放心吧。万事随心,但不伤天害理,走出什么好道来,那都是上天怜爱你们。” “好。”安云桐笑了,“那我先出去了。第五叔叔,您晚膳想用些什么?” “你做菜?”第五燕齐把双眼从书中移开,“那便做些你的拿手好菜吧。我不挑食。” 是啊。安云桐心道,身为道长,他是不挑食,但是嘴刁,做得不美味的,他根本不会多吃一口。第一口那是尝味的,根本避免不得。 安云桐他们这边其乐融融的。但是贾府那边却是气氛沉重。 因为紫鹃从厨房端着甜汤回来,发现屋里不见黛玉与雪雁,就以为她们在宝玉那边,便找过去,谁知却是不见人。问遍了府里的大小主子了,也是说不见黛玉,她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想到了离开府里的安云桐,当即往大门跑去。 从门房那里证实黛玉出府后,她便一阵晕眩。一是恨安云桐哄走她家姑娘,二是伤感于黛玉不带她走,只带雪雁。她终究比不得雪雁重要么? 她找到贾母,甫一照面,便噗通一声跪在贾母跟前:“老太太,我家姑娘,她,她不见了。” “什么?”贾母登时做得板正,“什么意思?” 紫鹃便把事情说了一遍,“门房那边亲眼看着林姑娘与安家的人一同乘车走了!” “什么安家?我竟是不知林家哪里来的亲戚。恐怕是什么拐子吧?来人,拿帖子,去京兆府尹那里请人,去将我可怜的外孙女接回来。把那些拐子都抓到大牢里去!” “老太太?!”紫鹃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是要把安家的两位姑娘与小爷弄到大牢里去? 贾母冷睨着紫鹃不说话。屋里其他的丫鬟们也是噤若寒蝉。这一手凭借权势颠倒黑白的手段,可真叫人害怕。 只是,这衙门可是她贾家开的?说如何就如何? 第 21 章 贾府大门外,贾赦才从外面喝酒回来。只是才踏进大门,就被一个小厮给碰到了。 “作死的混账东西,没见着你大老爷吗?急急忙忙地,外面是有你娘还是有你爹?还是说有你媳妇?”贾赦说着,最后还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似乎对小厮撞到自己那是一点都不生气呢。 “大老爷!”小厮也是无奈,“府里出事。林姑娘被来贾府作客的安家三姐弟给接走了。老太太说,他们是拐子,把林姑娘拐骗了去,要报官把他们三人都抓起来呢!” 贾赦虽然混账,却还没烂透,听说贾母这样的安排,就知道她想要毁掉那安家的几个孩子,特别是那个安大姑娘。毕竟花一样的年纪,走一趟衙门,都要名声尽毁,更别说,若是衙门偏着自己贾府,直接将人送到大牢里去,那真是清白都会没的。 他拧着眉头,一把将小厮推进了府里,“把帖子拿来吧你。”抢过了帖子后,就道:“自己去门框那里撞个包,就去老太太那里哭诉,说是我把帖子拿去了。另外给我带几句话,就说那安家的三个孩子,是妹夫如海看重的,她可别把妹夫得罪了。到时候两家不好见面。”说罢了,将贴着放进袖袋后,便背着手哼着歌,领着长随,坐轿子回他的马棚大院去了。 小厮哭丧着脸,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最后他犹豫了一会儿,又见两个门房都在耳房里偷懒,左右瞧着没人,还真是咬牙往门框撞了过去。 砰的一声,门框没点儿动静,他自己倒是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哭起来。 “呜呜呜,大老爷真是不怜惜我们。这叫我如何与老太太交代?” 哭了一场,小厮就往贾母的荣庆堂奔去。早死早超脱,要是老太太还想做什么,他也能抵上自己去弥补不是? 小厮跑了之后,门房里却是悄悄探出了两个脑袋来。 这本是该“偷懒”的人呢。如今倒是醒来得很及时。 “瞧这小子,大老爷什么人?他出的馊主意,他竟然也真的学了去了?” “可不是!其实直接这样去跟老太太讨说法,一应全推在大老爷身上,他也不会有事。毕竟老太太都晓得大老爷什么性子。他倒好,老老实实地撞个大包,去使苦肉计?若是没我们晓得,他还兴许得老太太怜惜几分。” “不过你我如何能告诉老太太的人?索性我们也是知晓了,以后拿着这把柄,从他身上拿点封口费,也是可以的吧?” “哎,这主意不错。” 两人对视一眼,坏笑起来。 至于说府里姑娘的事,他们不过是门房,可不敢多去打听,更不敢出主意了。别到最后,自己什么没捞着不说,还惹来祸端。 却说小厮跑回贾母那边哭诉一段,又叫老太太看了他头上的包,果真是叫贾母消了点气儿,没有责罚他,只是叫他下去歇着。 而后,她又叫了鸳鸯过来。 而贾赦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将贴子扔到一边后,便躺在贵妃榻上,叫了些丫鬟进来给他唱歌跳舞了。 至于外甥女回了京城的林家府里,他觉得挺好的。这府里乌烟瘴气的,个个斗得跟斗鸡眼儿一样,不如回家里舒心。他就不拦着外甥女去过好日子了。 他一边听着曲儿,一边迷迷糊糊地睡着的。 等到有人在他耳边高声叫着他,他才醒来,“作死的小子。做什么这么大声?想吓死你老爷,你来听她们唱歌,看她们跳舞?” “老爷的艳福,我哪里消受得起?”来人哭丧着脸道,“老爷,您先听我说,林府那边出事了。您将帖子抢回来了后,老太太又叫了人去林府了!” 贾赦登时清醒,直挺挺地坐在那里,随机便着急下床来,却被没完全掀开的被子绊住,整个的连人带被滚落在地上,“哎哟,疼死老子了!” “大老爷!” “快扶我起来啊!” 着急忙慌地出门,真个衣衫不整,贾赦却是无暇顾及,一边走一边叫备车。可是在去的路上,却是一时间心灰意冷了。若是事情不可挽留,那他只能将人扒拉出来,即刻送回扬州去吧。他可算是看出来了,那个安家大姑娘,就不是省心的。 幸好自己的儿子还算听话,若是像她这样主意大,胆子大的,他真的要被气死。 贾政也正好会友回来,见着贾赦这不修边幅出门的样子,很是不喜,却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忽视贾赦,只好拉着脸道:“兄长去何处?如此不修边幅,成何体统?” 听着他这训人口气的话,贾赦就心烦得很,便皱眉撇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嗤笑道:“你这摆长兄的款儿,怎么不去好好劝老太太,行事留一线。” 因为着急去林家那边,贾赦说话的同时,脚步并不停下。在贾政看来,这是嚣张至极,丝毫不把他看在眼里了。 贾赦上了马车后,就让车夫赶紧驾车,尽快赶到那边才好。 安云桐实在是没有想到贾母行事竟然也是这样不顾后果,或者是说也是这样目中无人的。普通老百姓在她心中,就是如同蝼蚁的。若是蝼蚁咬到她了,定然是一脚踩死了。 很是幸运,今天有幸又当了一回蝼蚁。第一次是被族人围住,差点被抓回去卖掉的那一回。 也不知,这一回,她们还会那么幸运吗,被人救下。 “这位大人,不知你们为何要抓我们家的表姑娘?她们可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嫡亲表侄女、表侄子。你们这样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将人拿去问罪,恐怕不妥。”林罗氏毫不畏惧地站在安云桐跟前,不让京兆尹的人动手。 安云桐站在林罗氏后面,从她脑袋旁边探出头来,“这位大人,皇上他如今可忙?您能上朝吗?如果可以,劳烦您给皇上说,就说安恺安逸之的大女儿、二儿子与小女儿回京了,想代替家父替他老人家问好。” 这是想用皇上来压他?京兆尹本来被贾母拿着把柄来这里就已经够憋屈了,如今竟然还被一个不知底细的小女子拿皇帝来威胁他? “哪里来的野丫头?国公府的老夫人果真没说错,竟是穷山恶水来的野丫头,骗人都骗到国公府去了,如今还想骗到皇上这儿来,这是欺君之罪!来人,将他拿下!” 原本还说贾母给的借口,如今倒好,她自己就给自己安了个天大的罪名。 他不是不晓得皇帝身边好几年前的红人是安凯。可是谁见过安恺的女儿?她说是就是吗?不,他说不是,就不是。 而他敢这样做的缘故,就是觉得八年过去了,皇帝若真还记得安恺,早就叫他回京了。而不是只有几个小孩儿回到这吃人的京城。 安云桐说出口的时候,是有些后悔的,但是想到身上带着的父亲临终前交给她的锦囊,她又觉得安心了些。 正要说话时,黛玉却是跑了出来,站在了安云桐身边,“这位大人,我能证明,她就是我的大表姐,并非他人冒充而来。不知为何有人说她是冒充的,定是有误会的,请大人明鉴。” 安云桐露面时,大家都惊艳了。等到黛玉出来,更是叫那些围观的人都惊叹不已。这林家可真是会养人,女儿家都养得神仙似的。 “玉儿你怎么出来了,快些回屋里去。”安云桐看了一眼,堵在大门口一群人,心里有些慌了。 黛玉哪里愿意?她猜到了是因为自己,安云桐才被人,或者说是被自己外祖母针对的。若是这时候自己缩回房里,那岂不是对不住安云桐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双方僵持的时候,在里面观察了一会的第五燕齐背着手,悠然而来。 “你这当官当得窝囊。人家拿了你的小尾巴,你就不得不捏着鼻子做事。正所谓有一就有二。以后你的麻烦可就大了。贫道观你面相,今年有大波折。过去了,还能当个乡绅。过不去,就得上山去了。” “上山?”京兆尹眯着眼睛看着眼前仙风道骨的第五燕齐,这是说他要被他抬上山去埋了?“你是何人,在这里妖言惑众?你再多言,就把你也抓起来。” “完了,你离山上又进了一步。”第五燕齐那是丁点儿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老天有好生之德,我提醒一次,便是完成了您给的任务,可别说我偷懒了。”他仰着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神神叨叨的,可把京兆尹气得眉毛都抖了起来。 “来人,把他们都抓起来,除了林家姑娘。” 这是要把林家来的仆人也抓了起来,怕他们给林如海通风报信? 还是怕他们带着黛玉直接回扬州? 这一刻,林罗氏是后悔的。就该接着黛玉后,就直接离开京城回扬州的。路上即使颠簸,也比如今这样的好。 京兆尹带来的人呼啦啦地围了上来,将安云桐、第五燕齐还有众位林家仆人团团围住。 那跟着来的贾府小厮见此,趾高气昂地笑了,上前来与黛玉道:“林姑娘,老太太说,您受苦了,我们这就接您回国公府。”他一摆手,两个婆子上前来,抱住了黛玉就要走。 “玉儿!” “玉儿姐姐!” 龙凤胎此时也终于弄开了门,冲到了院子里。他们原先是被安云桐关在屋内的。黛玉也是被关着的。也不知他们是如何跑出来的呢? “大人,这就是那龙凤胎小拐子。把他们也抓住,免得以后去祸害别人。” “你敢!”安云桐与黛玉异口同声。 可是姐妹俩一个被人围着,一个被婆子拘着,都是半点威仪都没有。 第五燕齐啧啧两声,“某些人,好好的富贵命,就是这样作没的。以后横死怕是有九成机会。” 知道不能再拖下去,第五燕齐,看了看周围,出手极快地将周围的几个官差打翻了。 安云桐趁乱,拉着龙凤胎往后一退,就退到了角落里。 啥时间,院子里乱了起来,却是奇异地没有女子与孩子的哭闹声。 贾赦赶到的时候,就是看到第五燕齐一人对付十来个官差的场面。 他的腿瞬间就有些无力,“住住住手!” 可是没有人理他。 他看了一眼旁边凶神恶煞地掐着黛玉手臂的婆子,登时怒火升腾,一脚踹过去,“什么狗东西!这样对我外甥女!外甥女,快过来大舅舅这边来。” 黛玉立即跑了过去。而贾赦已是再此大喊,“都给本将军住手!” 谁是将军?大家都打得上火,哪里会听到他那中气不足的喊声? 随性的长随看不过眼了,上前高喊:“各位,贾府大老爷来了!贾府大老爷贾赦来了!” “贾赦来了!”贾赦跟着喊了一遍,一脚踹到了长随屁股上,“本老爷的大名也是你能喊的?” “大老爷,我这不是着急吗?”若非这急得火烧眉毛了,谁敢惹他?没见那婆子几个,被他教训了,也不敢过来拉林姑娘么? 好在大家还是晓得贾府大老爷是谁的。谁叫贾赦大名名动京城呢? 大家慢慢地停下来,京兆尹这时候黑着脸看着贾赦,“假将军,您如何有空来这里?可是担心本官捉拿不了几个拐子骗子?”他是仗着“贾”与假的音相同,直接是讽刺贾赦做假将军了。 贾赦或者晓得他的心思,也冷笑一声道:“我是怕你捉错了人,丢了官帽。这不,还真的是破错了门。这是我妹夫林如海的家。那三个孩子是他的亲侄子侄女,我身边这个是他的亲生女儿。可没有什么坏人在呢。” “好极了。你们贾府当真是好极了。跟我报官,而今却又说是我的错。真是好极了。” “真是对不住了,大人。是家里人一时急得糊涂了,才让大人误会了。” “好,既然没捉错了,可那个小女子,可是犯了欺君之罪,今日本官要把他带走。还有这个道士,不在观里守清规,反倒是下山来为祸人间。本官也一并带回去审问清楚。来人,带他们回去。” “哎,我说你这个卢大人。怎么就非得跟林家过不去,跟几个孩子过不去?做官这么久,可是把圣贤书都忘记了吧?那不如你进宫去,跟皇上说,你做官做得倦了?” “你!” “贾家大舅舅,我是安家大女儿。您可以去面见圣人么?就说我,我先父安恺的儿女回京了,想给皇上磕头请安。”安云桐趁机跑了过来,请求贾赦帮忙。 先父? 黛玉与贾赦都惊呆住了。 先前安云桐不敢说自己的父亲已死,是怕京兆尹气焰更甚。而今觉得贾赦还算靠谱,才敢说出自己的父亲已死。而且,现在这里的热闹,恐怕皇帝也差不多知晓了,说出自己父亲的亡故,或者能让皇帝对他们姐弟三人有点怜悯之情。而对于收留他们的林如海,或者会改变一点态度呢? 不得不说,安云桐至始至终,都在进行着一场场的豪赌。比如赌林如海还活着,还会收留他们。她赌赢了。如今,她赌皇帝对自己父亲有愧疚与想念之情,就不知是否能赌赢了。 “这个是皇上曾赐予先父的宝物。可作为证明我们姐弟三人的的确确是安凯的儿女。求贾家大舅舅帮忙将此物送到皇上跟前。侄女不胜感激。” 第 22 章 贾赦被架上架子,不得不想办法入宫。 他临走之前,好兄弟一样拉着京兆尹卢大人到一边说悄悄话,“卢大人,我府里的情况,你应该知晓一二。以前我是不晓得,但是我有预感,从今日起,我贾赦就要起来了。所以,贾家要做什么事,旁人说什么都莫管,只有我说的,才真正代表贾家。真心话。家中老人,想得太多,反而不妙。我就怕到时候我家没事,倒是连累了卢大人你。” 贾赦脸皮可是厚比城墙的。 他见卢大人挺无辜的,被自家老母亲抓着把柄,去做些自毁前程的事。如今他忽然良心发现,就当一回好人,好生劝说一番这一条路走到黑的人。 “如果他真是陛下曾经最喜爱的伴读的孩子,你这样踩踏他们,何尝不是落皇帝的脸?”更何况那已经故去的人啊,所有美好,都可能在皇上心中一一呈现。而安恺的孩子,自然会受惠。若是孩子们受到欺负,说不定真的叫皇上找到小辫子,将他逐出京城,甚至是把官身一撸到底。 卢大人听得脸色几经变幻,最后还是承了贾赦的情,“只是先前欠你们贾家的,至此还清。希望你们不要再来要挟我,不然大家一块儿完蛋。” “瞧你。好好的一个京兆尹,怎的说话不见一丝的斯文气儿?什么完蛋不完蛋的?咱一起康健白头不好吗?” “呸。谁与你这个老纨绔白头到老。”卢大人终于被成功气走。 “他走了,我才敢进宫求见皇上啊。”贾赦很是得瑟地说道,而后又看到了贾母派来的几个人,笑了:“真是蠢笨的。来人,将他们捆起来,等我从宫里回来了,再把他们放了。免得他们回府里通风报信、煽风点火。” 长随大声应是,也是希望贾赦少倒他那仅存的一些成语了。 贾赦回过神来,就拿着安云桐给的信物,往宫里赶。毕竟如今已是晌午。再晚点,宫中就要下钥了,那妹夫侄女的事,可又要拖到明天了。 等该走的人都离开后,林罗氏即刻叫人关了大门,“不是宫里与贾将军本人来,不能开门。” 大家默默地点头。这宅院里,妇幼多,会点拳脚的只有那么几个。再来一波强抢人的,那可抵挡不住。 安云桐一手牵一个妹妹的手,与大家伙儿进屋去。 黛玉却是迫不及待地求证,“姐姐,你说,表叔叔他与表婶儿他们都……” “是的。他们都故去了。” 黛玉拧眉,看向了林罗氏,“当初管家婶婶只是说,你父母不在身边,才被族人欺负的。我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为何不告诉我呢?” “傻丫头,告诉你了,也是怕你不经意间流露出对我们的怜惜,让表伯伯看出端倪来。毕竟那时候他正是病重时候,可不能经受半点刺激。让他念着他的表弟在远方游玩,总比永远不得再见的好太多。”安云桐叹息一声,所幸当初隐瞒了,不然真有可能让林如海伤心,而影响了医治效果。 这个时候,黛玉都没有想着贾母的行为,满心满眼的都是心疼安云桐姐弟三人,“那以后,我爹爹就是姐姐妹妹与弟弟的爹爹了。” 这话闹得,不仅仅安云桐三姐弟红了眼圈,就是林罗氏与雪雁也是心头发酸。 而第五燕齐是方外之人,其实没有那么的多愁善感,只在意缘分。老天让自己遇到什么事,那就解决什么。他坐着想了想,到底还是出门去,“我去看看一个老朋友。告诉他我今日做了什么大事。” 安云桐对他的性子也算是了解了,知晓他这不是去炫耀打了京兆尹,而是去跟好友提前说一声,他貌似闯祸了,若是有事,可得记得帮他说几句话…… “第五叔叔,不用担心。今日本就是京兆尹无礼、无王法在先,若是没人告发他还罢了,若是有人与皇上提一嘴,皇上心情不好,怕是要撸了他的官职。他还敢找我们茬?” 第五燕齐笑了,“也是,贾将军都进宫去了。到时候说起来龙去脉,京兆尹的名号可不得在皇帝耳朵里溜达好几回?” 说罢了,他便觉得无事了,就说了一遍,便又回了他的院子。 此时,林罗氏有些急地问道:“姑娘,我不如回贾府收拾姑娘的贴身衣物与书画回来?我怕……” 怕什么? 黛玉侧头,还真的问出来了。 林罗氏支支吾吾了半天,安云桐见她有意无意地看一下安云歉,便知道有些话不好当着小小男子汉的面说,就道:“歉儿,你去看看厨房里备了什么菜。待会我去做几个拿手菜。” 安云歉看了一圈这些女眷们,便知晓自己是碍着她们讲悄悄话了,也不多问,便乖乖出门去了厨房那边。 等安云歉走远了,林罗氏才与黛玉解释为何,“就怕有人偷了姑娘的私人衣物与物件,往后拿出来了要挟姑娘啊。” 林罗氏作为林如海能信任的人之一,也是晓得贾母曾经提出的婚事建议的。只是老爷一直犹豫,才没有应下。 原先贾母没有出昏招来抓安云桐姐妹之前,林罗氏对她的戒备之心并没有如今这么重。而今,她担心贾母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来逼着老爷答应姑娘与那凤凰蛋二爷的婚事,那就害惨了姑娘了。 或者是那不靠谱的凤凰蛋再把姑娘的东西流露出去,那些男子岂不是……光是想想林罗氏便觉得心头窒息。 黛玉拧眉,“都听你们的。只是,如今这样贸然上门去,怕是不好?”那可是打了外祖母的脸呢。此时,黛玉终于想到了方才差点被婆子带走的可怕墙面,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安云桐在一遍安慰道:“莫怕。到时候最好是跟着贾家大舅舅一同回去。我们再跟他讲讲好话,有他在前面挡着,收拾行李的事,应该会顺利些。” 不说安云桐他们是如何期盼贾赦入宫之行能平安,贾母久久等不到派去的人回来,心里也有些不耐烦了,便叫了鸳鸯来,再叫人去探探什么情况。 鸳鸯沉声应了出去,找了个不怎么露脸的小子,给了他一角银子做跑腿费,“你去看看林姑娘家那边什么情况,赶紧回来禀告。” “鸳鸯姐姐,小子这就去。” 等他找到林府那边,看到大门紧闭,里面也是静悄悄的,他就留了个心眼,去了旁边的人家打听。 得知贾赦最后把京兆尹闹走,林姑娘与那些婆子都没出来后,他就晓得情况不妙,当即跑回去告诉了贾母。 “老大!?他怎么会去那里?是谁走漏了风声?” 贾母在知道贾赦抢了请人撑腰的帖子后,就有意地瞒着贾赦这一房的人。所以,消息只能是从她院子里传出去的,然后传到贾赦耳中,让他去救了安家的人。 如今倒好,闯祸了,还帮着安家的人去求见皇上! 好不容易将胸口的怒火压下去了,她冷着脸叫鸳鸯务必查出是谁吃里扒外把她荣庆堂的消息往外传! 而最令她恨不得从没生养过的贾赦,此时正怂哒哒的跪在皇帝御书房里。而皇帝正在的批阅奏折。 等皇帝再一次拿起一本奏折时,贾赦的老脸更是皱巴巴的。 皇帝身边的江大伴见了,心里也是不大看得起他的。好歹小时候也是当过两年皇帝的伴读的,如今几十年过去,旁人都能仗着才学、胆识或者谋略又或者是忠心不二得到皇帝的赏识与惦念,特别是安恺,哪怕当初离了京城,也能得皇帝的承诺与信物,只要到时候他愿意,就能让皇帝看准时机叫他回来。 而眼前的贾赦,自己无能,下不能教导、约束子侄小辈,中不能弹压野心勃勃的兄弟,上不能让长辈信服。导致整个贾家在他手里破烂不成样子。若是以后再做点触碰到皇帝底线的事,爵位绝对要被收回了。 贾赦的小动作,皇帝也是看在眼里的。又批阅了基本,在其中一本请安折子上飞快写下“朕很好,无需挂念,多看看百姓如何,方慰朕心。”便搁下御笔,活动着手腕道:“贾卿来这里所为何事?” 其实他是知晓了贾赦为何进宫来,甚至还派人去林府那边看着了,就怕又有什么不长眼的去登门。而真当贾赦到了跟前,他又拖延着,不想听到真相。 “皇上,臣,臣有事要奏。” “行吧,起身吧。说说什么事。” 贾赦谢恩起身,又磕磕巴巴地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才拿出安云桐让他转交的东西。 江大伴上前接过了小盒子,检查了里面的东西,这才送到皇帝跟前,“皇上,是安大人的信物。” 皇帝神色莫辨,把那约莫三寸长、宽的雕刻玉牌观摩了很久,在某个角落看到了一点米粒大的紫色,才轻叹一声,“果然是他的。”这个倔驴,说是不能联系他,等他想通了再回京来。没曾想,如今却是阴阳相隔。早知如此,该是早下诏叫他回京来的啊。 过了一会,皇帝又接着说,“看在你对逸之的孩子们还算友好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管家不力的责任。至于你母亲,贾老太君,若是下回还这样以权迫害百姓,朕就不客气了。你的爵位、你兄弟的官位,就都别要了。” 他不说剥夺老太君的诰命,只说要惩治她的儿子,让贾家后代因为她而变成白身,估计更让她难受。 贾赦磕头谢恩。 “江大伴,你去跟皇后说一声,给逸之的三个孩子,还有他的表侄女,都送些东西去。至于谢恩,就先免了吧。以后再说。” 江大伴不敢抬头看天颜,只是知道皇帝正伤心于安恺的离去,不想旁人打扰,便有眼色地带着傻愣愣的贾赦退下了。 贾赦想问些什么,却发现,他不知从何问起! 江大伴摇头叹息,“贾将军到宫门等咱家一起,还是先行归家?” 贾赦眼睛一转,谄媚地笑着道:“我到宫门那里等您一起,我给您带路。” “行。咱家先行告退,我们待会剧透。” 贾赦看着江大伴离开了,这才乐呵呵地跟着另一个小太监出宫。 他平安走一趟皇宫,想必老太太应不会太过生气了吧?他是忘记了皇帝说过的,要派人上门口头训诫贾母的事了。 待到日头偏西,宫里出来两辆马车,径直往林府那边去。 同时,皇后也得了皇帝的授意,拍了身边的嬷嬷去了贾府,给贾母带去了口谕。 原本老太太以为,是自己的大孙女元春在皇后跟前得了脸,不曾想,是这样的训诫之恩。 等嬷嬷离开后,贾母便撑不住,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什么叫恪守本分?什么叫平等对待子孙?什么叫罔顾皇恩,不要欺压百姓!她做错什么了?她一个国公夫人,难道连教训一个野丫头都不行吗?外人不理解她,连她养了几年的外孙女,也不理解她,不回来陪着她吗? 她心中惶然、愤怒与委屈,但她最偏爱的儿子偏还在一边怨她:“母亲,您怎么能叫京兆尹去抓林妹夫的侄子侄女呢?这不是结仇吗?那三个孩子,还是皇上曾经最为喜爱、看重的伴读的孩子,您这样苛待他们,如今倒好,皇上来警告我们了!若您再如此乱来,儿子的官途就到头了!” 终于,贾母被气到了,昏倒在鸳鸯怀里。 贾府登时乱了起来。 等贾赦在林府吃饱喝足了回来时,贾母已经醒来。听说他回来了,即刻叫他过去。 贾赦才踏进里间,就被迎面飞来的小汤碗砸到了眉骨,鲜血直流。 “嘶~”差点砸瞎他了。贾赦暗道。 不等他说话,贾母又是一声怒喝:“跪下!来人,给我请家法。” 第 23 章(小修捉虫) 贾母房里闹哄哄的,有人去请家法,有人收拾着地上东西,有的更是躲起来,不敢看,却是敢躲在一边偷听。 而他们不知道,贾赦进来,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后,有人竟是悄悄地来到了黛玉原先居住的碧纱橱里。 “快,雪雁,姑娘的贴身衣物在哪里?” “罗婶子,都在这个箱子里。”雪雁紧绷着小脸,小声地指着一个大箱子道,“旁边的是姑娘往前写的诗词文章。” “好。你去找找姑娘近些日子写的东西。我和小萌收拾这里的。” 雪雁应下,很是有目标地搜罗着桌案上的诗词文章。 紫鹃此时红着眼睛与一个俏丽的丫头从外面回来,看见原先也是黛玉屋里的小丫鬟站在门口,就很是纳闷,“鹿儿,你如何在这儿站着?” “紫鹃姐姐……”小丫鬟犹豫着,“我我,我就站在这里看看。” “哼,看什么?可别是瞧着你紫鹃姐姐出去了,偷懒了吧?”俏丽丫头斜着眼睛指责。 这个时候,林罗氏在里面收拾好了,包袱放在桌子上,弄出去了一点儿动静。 紫鹃听见了,原是有些开心的,但随即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得苍白,顾不得说晴雯与小丫头,提着裙子小跑进去。 晴雯也晓得有事,便不与小丫头攀扯,朝着对方哼了一声,便跟着进去了。 “林家管家娘子?您怎的在这儿?是姑娘回来了?姑娘在哪里?”紫鹃刻意不去看那两个包袱,只是白着脸,声音颤抖地问。 “哎呀,紫鹃姑娘回来了?我们姑娘啊暂时住家里几天,到时候再回来陪老太太几天。” 林罗氏笑盈盈地上前来,握着紫鹃的手道,“待会我们收拾好,我再去与老太太道个别。” “那我呢?姑娘是不要我的了吗?”紫鹃忍不住,哭了起来。 “哪有呢?姑娘可盼着你这个可心的去陪她呢。你也赶紧收拾几套换洗衣裳,待会与我们一同回林府。”林罗氏似乎是有些紧张,“可别哭了,赶紧收拾了东西才好。不然你待会可跟不上我们了。” 闻言,紫鹃心一紧,也不敢再多想,只是拉着晴雯帮自己收拾东西。 晴雯一脸不服气,虽然没有朝着林罗氏瞪眼,却也是拉着脸。帮着紫鹃收拾东西的时候,也是丝毫不收敛地说道:“她是谁?你怕她作甚?为何听她的?你是老太太拨给林姑娘的,那可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她哪里来的能指着你做事?” “好了,你这丫头。姑娘很好,她家里的人也很好。你往后少这样见着什么就去说的,你看见的,不一定就是真的。那你只盯着看见的去说,说不得就要被套住了。可少说多做吧。”紫鹃很是真心地劝说她。可是有些人是犟种子,不撞到南墙,如何会反思自己的? 这可不,她哼哼两声,“我可不。谁来惹我,看不把他们骂得回家找娘去。” 因为担心林罗氏真的把自己撇下,紫鹃只是收拾了两套衣裳,便匆匆出来了,“我好了。” 林罗氏点点头,提着黛玉的贴身衣物出了门。其他的书画诗词之类的,就让雪雁与另外一个小丫头小萌一起提着。 紫鹃想来拿,却被小萌躲开了,只见她笑着道:“您是紫鹃姐姐吧?您也提着包袱呢。我与雪雁一起提着,也不重的。” 紫鹃有些勉强地笑着点头,“好。”一边的晴雯还想说话,被紫鹃扯住了,“你快些回宝二爷那边去。若是叫旁人见到你与我一起了,说不得会闹出是非来。” 晴雯不想走,可是紫鹃红着眼轰她,她也只好气鼓鼓地走了,临了还嘀咕道:“走就走。软包子活该被人欺负得姑娘都不要。” 紫鹃听见了,只觉得狼狈不堪,却是也知道晴雯是刀子嘴,便不跟她计较。 而此时,林罗氏已经提着小包袱进去了,“我是扬州林姑娘家的管家娘子林罗氏。我们家姑娘今日随表姑娘回林府,不料受到惊吓,便想着让我来收拾两套换洗衣裳,让姑娘住家里几日再回来看望老太太。还请鸳鸯姑娘为我们说说情。” 林罗氏与领路的鸳鸯说道,还顺便给她手上套玉镯子。 鸳鸯哪里敢收,只是笑着推辞,顺道握住林罗氏的手,“林婶子说笑了。我这就去与老太太说。只是现如今大老爷在里面,也不知要等多久?” “无事。左右我们等些时候也是可以的。” 鸳鸯低着头走进里屋,低着头与贾母道:“老太太,林姑娘家的管家娘子带着小丫头来收拾了两套换洗衣裳,说是林姑娘受到了惊吓,想让林姑娘在林府里住几日再回来呢。” 贾母猛然抬头,“谁让她进府里的?”还叫她收拾了玉儿的衣裳?回去林府了,还会再回来吗? “去叫她进来。”扔下了手中的板子,贾母恶狠狠地看着贾赦道:“是你让她进来的的?你知晓她要做什么,还让她进府里来?”贾母起身,又拿起了板子照着贾赦就劈头盖脸地打下去,根本不在意是否会打坏他的眼睛或者是脸。 打了好十几板子,贾母打累了才停下来,却是眼神发冷地看着贾赦。 而才赶过来不久的贾政赶紧上前扶着她,怒喝贾赦:“大哥,你能不能有点长进?是不是要帮着外人,气到母亲,你才高兴?母亲要是有个什么,对你有什么好处?” 活得好好的,对贾政你当然是好处多多。贾赦冷漠脸,心里却是不屑极了。 然后他也不等贾母叫他起来,直接就起身来,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捂着还在流血的脑门,反问:“为什么不能?我的嫡亲外甥女如今回她家住几天,这遣人来拿点常用东西回家去,不是正常吗?”看着贾母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又道:“又不是不回来!” 这句话,贾母是不信的,“如若玉儿心中当中有我这个老太婆,她如何能不辞而别?” “就是。外甥女实在是没有教养。竟是偷偷离开,别的不说,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她就该一一来辞别。” 贾赦有点哑口无言,但是此时进来的林罗氏却是声音哽咽地来请安了,而后就替黛玉解释为何不告而别。 “当时她与她的表姐妹兄弟过来了,想看看宝二爷的。奈何那时候宝二爷正上药,兵荒马乱的,老太太又让姑娘先回去,姑娘便被吓着了,又想着老太太定是好些天都要照顾宝二爷,她就不好过来打扰阖府上下了呀。这不,大家伙都觉得姑娘在家住几天也好,正好让神医把把脉,把身子骨养得更好。” “还真是有本事的管家娘子,把我把老骨头说得都要见不得人了。”这话里话外的,都是说她与府里怠慢了玉儿呢,以至于玉儿伤心了,躲避回家去。哼,好意思说以后会来看她?若真是如此,林府里会没有她一个小主子的换洗衣裳,竟要回贾府来拿?都是借口!防着她、想要离开她、抛弃宝玉的借口!都是安家的那几个野孩子与这刁奴的错!而皇帝与皇后娘娘竟然还为这小蹄子撑腰,真是天地不公。 贾母看着眼前惺惺作态哭着的林罗氏,恨得牙齿都要咬掉了,最后还要加上自己那个不孝子。 “既然如此,很是不必带着这包袱回去的。这些东西就放在我这里存着。等玉儿回来了,就与我同吃同住,也算是看着我的敏儿那般了。哎,女儿走了,连唯一的嫡亲外孙女也离开吗?老天对我太残忍。” 林罗氏低头拭眼泪,而后回道:“姑娘年纪还小,老太太身体康健,等姑娘出孝了,就让姑娘再来陪老太太住一些日子。不拘是去城外庄子,还是陪老太太去看首饰,都是她一片孝心。” 林罗氏见贾母提及过世的当家主母,当即就暗地里讽刺贾家没有为黛玉提供守孝的东西。吃的暂且不算,毕竟小姑娘家家的,不好吃素菜去守孝,但是至少衣服首饰,不能是艳丽的。瞧老太太给她家姑娘准备的都是什么衣裳?都是色彩艳丽的。 果然,贾母听出来这暗讽的话了,气也堵在了胸口,憋得难受极了,还是鸳鸯给端来茶水,她喝了一口,才把气咽下去,“很好。既然如此,你就回吧。” 这回她也不提让黛玉回头来看她的话,显然是想让大家知道,她被黛玉伤透了心,“权当是当我白养了几年。” 林罗氏也知晓,这是她的激将法,却也是刀子,逼着姑娘与林家以后要惦记她的抚养爱护之恩,不然那就是白眼狼。这对以后待嫁的姑娘,可是极恶毒的评价呢。 林罗氏急了,未等她说出什么来,贾政却是开口了:“母亲。外甥女不懂事,纵容恶奴来欺辱你,索性把这刁奴打死了事。之后与妹夫解释一番,想必他也会体谅母亲的一番心意。”他怒视了一眼林罗氏,很是轻飘飘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林罗氏也是被吓了一跳,却是强压着惊慌,笑道:“贾大人可真是豪杰。一开口就能定我生死。我虽然是奴婢,可也是林家的奴婢,可轮不到你来说如何就如何的。如果我死了,我家表姑娘到时候再到皇上与皇后娘娘那边说起我的事来,也不知你这护了十几二十年的官位,还能不能保得住?” “你!什么意思?”说他护着官位?是他不想升官吗?是有人嫉妒他贤能,逼着他在那个官位上,一坐就是二十年!果然是刁奴,竟然如此看低他。 这时候贾赦笑看了一眼贾政,也不管他的无能暴怒,只是与贾母道,“哪里是白养了?我可听说了,妹夫可是前前后后送了几千两的银子到府里,每年节礼也是丰厚的很,哪里白养了?如果这是白养,那该是有很多人喜欢这样白养姑娘了。”贾赦笑着说完,又看着贾母几乎要喷火的眼睛道:“不是,母亲,您该不是都从来不知道这些吧?这些节礼与收抚养银子的,都是老二家的经手的,这是她都私吞了不成?” “老大你说什么? 我媳妇如何会做这种事?你不要血口喷人!”贾政怒喝。 “滚!”贾母更是把旁边的板子投掷到贾赦身上。 “母亲息怒。不要说这样有失体面的话来。我这就回去了。”说罢了,根本没有回应贾政的话,又叫了林罗氏先走,“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你快回林府去吧。我家外甥女可等着你呢。” “是,贾将军,我们这就回去。”林罗氏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就往外走。 等两人都出去了,屋里面竟然是劈里啪啦的一阵瓷器落地开花的声音。 两人也权当是听不见。 而就在这时候,外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大老爷,大老爷,又有天使带着圣旨来了!” “圣旨?完了,不会是要把我这将军的名号也摘下去的吧?”贾赦心疼地脸色发白,身上也冒着冷汗,也根本来不及叫人通知贾母等人,竟是自己先去前院了。 去到的时候,有下人已经摆好了香案。贾赦就摸着袖袋里的荷包,凑到天使跟前,“这位大人,皇上他这是什么想要臣做些什么?” 来人不是皇帝身边的江大伴,是另外一个姓洪的,此时他一言难尽地看着贾赦的脑门,“贾将军,您这是被谁打了?” “嗯?哈哈哈,没事,我自己磕到石头上了,差点就瞎了而已。” “看您这么可怜,就告诉你吧。这圣旨不是给您的。是给您的胞弟贾大人的。” “给贾老二的?” “给臣的?可是皇上给臣什么差事?”正扶着老太太过来的贾政一脸的喜意,与贾赦那狼狈又不落寞的神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后面跟着来的人,也是神色各异,心思不明。 “是给您的。”洪太监微微点头。 相对于贾政的喜形于色,贾母心中却多是不安。因为先前晌午不久,她就被皇后娘娘训话。而现下,帝后和谐的他们,能给自家老二什么好差事? 随后,贾母与贾政,只觉得耳边嗡嗡地响着。他们好像只听见说,奉天承运,自即日起贬谪工部员外郎为工部主事,听从上级、和睦同僚,齐心为国尽忠……” 人家做官几十年,不说做到三品以上,就是四品也是极好的。他倒是好,第一个无过而被贬官! 贾政受不住,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而随之贾母也是昏了过去。 而王夫人也是摇摇欲坠的,眼睛像是涂了毒一样,盯着不远处一起迎圣旨的林罗氏。 若不是这老刁奴的主子惹来那安家的混天女魔煞,让皇帝插手过来,她家老爷就不会被贬官!她恨啊! 最后接旨的,竟还是贾赦被洪太监逼着接了过去…… 看着远去的宫人身影,贾赦一脸土色,心里嘀咕着:“这晦气,不会、不会跑我身上吧?”他忙不迭地起身,将圣旨放到贾政的怀里,“快快快,将他扶回去!” 说罢了,他叮嘱着人将贾母送回去后,便急忙忙地跑回他的院子,准备沐浴更衣,去去晦气。至于贾政,他方才放圣旨的时候,可是看到了贾政飞快地睁开眼,然后又闭上眼的! 林罗氏趁乱带着惴惴不安的紫鹃与雪雁她们回到了林府。 说到贾政被贬一事,安云桐也不敢妄加猜想。兴许,是贾政真的做得太差劲了呢?而今天的事情,只是皇帝用来发作的一个契机? 林罗氏她们高兴地与黛玉说着东西拿齐了,没有被人为难。紫鹃却是在一边默默地抹着眼泪,“姑娘好狠的心。竟然是想要撇开我。” “哪里是呢。”黛玉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你太爱哭了。怕到时候别人看穿了。”说到被看穿,“宝玉他现在......" \"宝二爷在我们收拾的时候,应该是睡着了。所以不曾来闹。后面去接圣旨,估计他还不晓得姑娘回家了。所以,倒是没什么的。” 紫鹃却是不知,她的话,说得有些早了。 第 24 章 此时天色不早,安云桐也已经做好了她的拿手好菜。 先前在安家村,地处南方,小河流溪较多,家家户户都养了不少的鸡鸭,其中鸭子最为肥美。 到了那里几年,安云桐跟着原本也喜欢钻研美食的父亲学了些如何烹饪鸭子的几种吃法。 “鸭子性寒凉,有些人肠胃弱的,如果直接用鸭子炖汤喝,不放别的祛湿的东西进去,他们喝进去不到半个时辰,就要腹中绞痛或者是腹泻。” “那要如何?”黛玉很是好奇,“姐姐,你放了何物进锅里?这一股子的药味!”说罢了还很是嫌弃捏着鼻子,却仍旧很是好奇地看向锅里。 龙凤胎在一边盯着帮忙烧火呢。安云禾就道:“我知道我知道,里面放了缩砂蔤。” “【注1】缩砂蔤?可是唐朝甄权所著《药性本草》记载的‘缩砂蔤出波斯国’这个?“黛玉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安云禾。 “是呢。玉儿姐姐也看了那本书了吗?“ “可还没看到,只是先前去了解人参等药性,便翻看了一下,又恰好看到了这个缩砂蔤罢了。知道是它,我就晓得姐姐说的祛湿,为何放了它了。“ 安云桐先前还往里面放了姜片若干,便没有多放其他的,她还是有点纳闷呢,“既然说鸭子寒凉,为何不多放点别的祛湿的药物?” “凡事过则不美。既要祛湿,也要保持食物的原汁原味,那才是真正的食补。这样刚刚好了。”安云桐笑着回道,“其实也是我太复杂的,我不会做。” 龙凤胎在一边偷笑,黛玉也愣了一下,也笑了,“我铁定不嫌弃姐姐的。我是连淘米做饭也不会的呢。” “有人给做饭,不一定要学的。” “可是,”黛玉拧着眉头,“若是真有落难的那一日,奴仆尽散,只有我们亲人在身边,我若是什么都不会,那岂不是连累了亲人?” 不等安云桐说话,又道:“姐姐,你教我吧。即便我不喜欢这烟油气味,可是我会不会,与想不想做,是两回事。” “行。教你。以后你学会了,就站在一边做指挥,‘你去刷锅,你去清洗配料,你你你……’”安云桐自己都没说完,就在那里乐个没完。 这可把黛玉惹毛了,“姐姐!我可生气了!”说着又嗔了一眼捂着嘴在偷笑的龙凤胎,“你们俩可不要笑得太大声了。牙齿还没长出来呢,笑得太大声,风可就要对准牙洞吹了,冷了嘴。哼,到时候可别怨我惹了你俩笑。” 黛玉微微抬起了脑袋,斜眼看了一眼龙凤胎,略是有些得意洋洋的。 龙凤胎也噘嘴了,安云歉还是不说话,只有安云禾回嘴:“才不会冷了嘴。现在可是六月了,可热得很。” “那就热风熏得你的嫩牙酸。”黛玉促狭,还逗着安云禾。 安云桐只觉得头大,原本以为黛玉是特安静的,倒是没想到,也是活泼促狭的,三个小的凑到一块,就如捅了猴子窝一般。想到她在贾府的安静,想必是寄人篱下,让她拘束着自己吧。 “好了好了,别贫嘴了你们俩,到一边站远点。这鸭子熟透了,就要换个锅来了。” “那这些汤呢?” “这些汤,直接喝,或者是待会放点时蔬下去也使得的。”安云桐一边用大碟子装起鸭子,一边道:“这也是寻常人家吃的。想必玉儿在国公府里都未曾见过呢。方才第五道长不也说了么,你呀,要好好吃饭,吃多一点,什么小病小痛的,自然就好了。” 第五道长也是提及了食补的,知晓了黛玉平日吃的药之后,不建议她总是吃什么人参养荣丸,说是人太虚弱了,人参大补,吃多了反而对身体有害无益,“如今正好是夏日,第五叔叔可是说了,以后早上煮些姜汤红枣汤喝,更适合你吃呢。” 黛玉听到喝姜汤,顿时苦了脸,“姐姐~能不能不吃姜汤?我保证每餐一定吃一碗饭。” 她现在的饭量,是堪堪盖过碗底的呢。她都主动退步了,可得要放弃姜汤才对。 “姜汤得喝。没商量的地儿。”安云桐笑着摇头,转身已将半碗汤递给了黛玉,“先喝点汤垫垫肚子。” “姐姐我们也要喝!” “都有啊。呐,一人一碗。” “姐姐,你不喝吗?” 安云桐摇头,“我不饿。”若是还在安家村,或者会饿的。可如今都在表伯伯家蹭吃一个多月,早就没有了饥饿感。她再次感受到了至亲长辈还在的幸福。 她这个做表侄女的尚且如此,更别说玉儿了。所以,不管是从私心还是从报恩上讲,她也得尽力保护好玉儿与伯伯的。有表伯伯这根支柱在,他们才不会是彻彻底底的孤儿。 黛玉与两个小的在厨房的小方桌旁坐下,小心地将半碗汤喝完。 黛玉第一次喝,虽然第一口觉得药味有点浓,可是喝了几口后,却也觉得别有一番风味,以至于与龙凤胎是同时喝完的。三个小的笑着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往安云桐那边使眼色。 最后是安云禾起身,“都是胆小鬼。本姑娘去!” 黛玉与安云歉坏笑起来,然后赶紧跟着去。 “姐姐,玉儿姐姐与老二说,汤很好喝呢。我想着,我也觉得好喝,能不能给我们都再盛半碗?” 后面跟着来的黛玉与安云歉听着安云禾那明晃晃告状说他们怂恿她来的话,差点就来了个平地摔。 原以为她是憨的,原来她不过是面上憨,心里也贼精,把矛头都转到别人身上了。 安云桐哪里不知道他们,只是笑着说,“是吗?三人共半碗?喝的汤多了,待会就吃不了多少肉与菜哦。” “怎么可能!我们是每人半碗都没问题的。三人共半碗?那可要被三岁小孩儿笑掉大牙的。”安云禾一边说着,一边竟然是朝着锅边伸勺子。 这时候,在后院忙碌了好一会的林罗氏带着被安云桐他们赶出去的厨娘们赶了过来,见安云禾那大胆的样子,都吓了一跳,“哎哟小祖宗哎,快放下来。让厨娘来!” “我自己会!”安云禾嘴上说着,手上也是不停,“我们以前在村里……” “就装饭一两次,小祖宗就记到现在了?来来来,我来。”林罗氏不想这些厨娘知晓了安云桐他们以前的艰苦日子,唯恐因此轻视了他们姐弟三人,日子不好过,所以才打断安云禾的话。 安云禾只好讪讪地走到黛玉身边,“管家婶婶可太可怕了。”说起她来,就唠唠叨叨个不停。 黛玉忍笑小声道:“小心被听见了。” 这时候,紫鹃与雪雁也过来了,“姑娘,可要出去歇会?” 而雪雁却是在一边静静地站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安云桐那边。 “我等着吃的,哪里要歇着?”许是吃了汤,有点力气了,黛玉接着笑道:“难不成你觉着吃饭也要力气的?” “不,吃饭是越吃越有劲。”安云禾说了一句,看到林罗氏已经将她的碗盛满了汤,当即就想去端,被厨娘笑着拦着了,“姑娘,我来,您去坐着。” 林罗氏过来将两人的碗端了过去,又给装到了八分满,“好了。待会等着饭菜熟,这点汤水也该克化了。”看表大姑娘这做的几道菜,可得要半个时辰才完事呢。可不是等真正开饭的时候又是饥肠辘辘了。 紫鹃在一边看着,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自家姑娘祖上也是列侯,父亲是大官,母亲是公侯千金,又在公府里长大,如何就有过这样不顾仪态的吃饭时候?她有些不高兴,“姑娘,这里风大,不如我把汤端到房里去?” 此话一出,大家都不作声了。只听到安云桐把什么配料丢进了锅里,一阵香浓味道飘了过来,随之又是滋啦一声,鸭子被放进锅里,与配料煎炸了一会,又加了好些酱油与一些汤水进去。 “好了,待会鸭汤与酱油跟着这些配料焖一会,就能收汁了。” 黛玉虽然觉得挺香的,但是总担心会太油腻了些。 “不要怕。要是觉得它太腻了,就拿煮熟的菜叶子裹一裹就能去掉一点儿油的。” “玉儿姐姐,好些东西总要尝一下的。这可是我们最喜欢吃的酱香鸭子。你才吃第一回,鸭腿就留给你了。姐姐也一个,然后我跟老二一人一根鸭翅膀。”安云禾已经想好了怎么吃了。 至于第五燕齐与林罗氏,毕竟都是大人了,林府也不缺这只鸭子,大家不馋,更何况,第五燕齐喜欢吃的可是鸭头,自然不会跟小孩儿抢这个的。 黛玉还打算在吃饭的时候推辞的,只是林罗氏在斩鸭肉的时候,就把鸭腿、翅膀都分好了。 所以一桌子上,只有黛玉与安云桐三姐弟。原来林罗氏带着紫鹃与雪雁想在一边伺候着,也被黛玉劝住了,到一边用饭去了。而第五燕齐喜欢的菜也让人拿食盒送了过去给他了。因为他自己一个大男人,跑到都是女眷的地方吃饭,实在有些难为情,所以就没来。 看到面前的鸭腿时,黛玉原还打算把它让出去的,只是等她看到那整只翅膀的“翅腿”时,她怎么觉得吃鸭腿的人更吃亏呢?那不是翅膀的中间一段,而是整整一只翅膀呢。从鸭身这边断开,到翅尖儿,那么大! 安云桐瞧着她纳闷的神色,都忍不住笑了,“来,这个鸭腿也是玉儿的。欢迎玉儿回家来!” 黛玉想要把鸭腿夹回去的手,瞬间似是没了力气,慢慢地收了回来,眼里也慢慢地氤氲着泪水,“姐姐,我……”来京城那么久,从来没有人会处处想着她的。 “没事, 这鸭腿我也吃多了。都留给你。快吃。下回我们再做这道菜的时候,我们再分。然后轮流吃那个大翅膀,如何?” “姐姐,玉儿姐姐,这只翅膀,我还拿筷子碰过呢,不如也让玉儿尝尝?毕竟翅膀肉可比鸭腿好吃多了。”安云歉却是平静地提议道。虽然他也喜欢翅膀,但是玉儿姐姐才回来呢,要让她吃到最好吃的才好。 “可是真的?”黛玉心知姐妹兄弟都是真情实意待她,所以自从回来林府,面对他们时,她是一点也不矫情,“那姐姐的这个鸭腿跟你换。” 最后黛玉才回到林府的一个晚饭,就拥有一只鸭腿,一只大翅膀。 什么山珍海味她都吃过,但她觉得这酱香鸭子是真的最好吃,虽然有一点点的油。 因为也只是至亲在,一个外人都不在,她就学着龙凤胎那样,手捏着吃……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吃得最斯文的,一点也不觉得粗俗。 还没等她啃完美味香滑的翅膀,外面就一阵喧闹与哭喊声。 而就在这时候,紫鹃破门而入,“姑娘,姑娘,宝二爷闯进府里来了!他要见……”姑娘您…… 后面的话,紫鹃是被卡住了,因为眼前拿着翅膀在吃的姑娘,真是她家姑娘? 黛玉脸红了一下,若无其事一样把骨架子放下,“就说我歇下了。” “林妹妹好狠的心。离开时,不声不响,当我死了。如今我来了,你还要撒谎说歇息了,也是当我死了不成?”紧随而来的宝玉听了黛玉的话,顿觉万箭穿心那样难受。 “宝玉兄弟,你吃饭了吗?”安云桐见他还想哭诉什么,便笑着问他,“玉儿之所以要回来住几天,只是因为想陪我们几天而已。为了庆贺黛玉与我们首次团聚,我们就做了些寻常人家的菜肴。哎,也是我们的造化不够,要不然晌午时,也能在公府里吃一顿饭见识见识呢。” 晌午为何吃不了饭,因为他被打了,安云歉姐弟三人被迁怒了,被赶出来了! 宝玉也是知晓这些的,也晓得是自己的缘故,那股气就消了去,而后就感觉饿了,独子也咕咕叫起来。 但是安云桐一边请他坐,一边还道:“这鸭子对你的伤势不好。你就吃这些素的吧。回头你回府里了,府里的厨子自然知晓你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若是你这次又吃个肚子痛、头痛什么的,那我们姐弟几个恐怕就不是被驱赶,而是真的要被抓去牢里过上一段日子,甚至小命都不知能否保得住。宝玉兄弟若真心希望我们过得好,就不要随意吃我们的东西了。也算是积德行善吧。” 这是安云桐说的最长的一段话。这段话,换作是王熙凤,定能掰扯几句找回个场子。可是宝玉他本就心虚,而又被说教一番,更是又羞又恼。不敢对安云桐发货,只是再看着黛玉道:“林妹妹,你跟我回去吧。” “回去?回去哪里?”安云桐忽然就冷了脸,立即起身,将黛玉牵起来,“玉儿也累了,你与管家婶婶回房歇着。宝玉兄弟今日也是遭遇了不少事,想必也累,他家人也担心。我叫人送他回去。免得他父亲待会再以‘令长辈忧心’为由再打他一顿,那就又是我们的罪过了。” “不劳安大姑娘费心。我们家的爷儿们,自然有我们家的人来接回去。”一道爽朗的声音在院子门口响起。 后面跟着不少的婆子与小厮。而林府的小厮与门房,却是在一边急红了眼,“姑娘,是他们硬闯进来的……” “琏二嫂子来了,自然是好。能平安将他带回家去,也希望能好好地拘着他多读圣贤书,能多为着天下苍生想想也是极好的。玉儿妹妹,与那门房说没关系。叫他们下去吧。”有黛玉在一边,安云桐根本不想越过她发号施令,怼过了王熙凤后,就鼓励黛玉去吩咐人。 黛玉看了一眼安云桐,便朝着那门房小厮道:“你们下去吧。”而后她转向王熙凤,“琏二嫂子,宝玉他……” “哈哈哈,林妹妹不要多心。我们也是担心宝兄弟的安危。要知道他自己都带伤呢,还记挂着你。太太那边说了,宝兄弟如此闹腾, 不守规矩,很容易让人不喜的。” “是呢,公府里的人也说我闹腾呢。这般指责,我哪里不懂呢?嫂子,时候不早,外祖母与太太他们也是忧心,您带着宝玉尽早回去吧。” 说完了,她便扭头不看宝玉。 既然都夹枪带棒地说话,那她也如往常那样说话吧。原本她是想在安云桐面前,学着做乖乖的妹妹来着。 可是,好多人不许她这样啊。 宝玉见自己的算盘落空,竟然忽然发起疯来,一把将桌子给掀翻了。劈里啪啦的菜肴汤水洒落一地。 “投身公府耗功德,不修阴德反造业。这位小公子,你四体不勤也便罢了,但还浪费米粮,那就是自毁长城哦。”淡然男声忽然在一边传来,讽刺完宝玉之后,又看了几眼王熙凤,在她凤眸怒瞪的时候,笑道:“这位夫人,造业也不小,所以祸及而不自知啊。” “你个臭道士。什么意思?”王熙凤心怦怦跳的。 “没什么意思,你掉了两个孩儿,不心疼吗?” 王熙凤猛然退后两步,满眼的惊恐。他为何会知道? 第 25 章 “想问贫道为何知道? 想问贫道是何人,从哪里来的?想干什么?”第五燕齐整好以暇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想必你也有猜测。就是你心中猜想的那般。 林大人,我治好了。林姑娘也只是体质弱点罢了,如今遇到真正与她相旺的亲人,往后自然会越来越好。你家那既想要又嫌弃的心思,可以放下了。” “一个大男人,嘴巴子这么碎,只会吹嘘自己,也不见得有真本事。你还没说我如何呢?我自认是脂粉堆里的英雄,没有什么事是做错的。”见第五燕齐说了那么多,王熙凤反倒是没那么害怕了。这种吹嘘自己厉害,再来从她手里扣钱的假法师,她可见不少。说不得是从别个道士那里知晓了自家的情况呢。比如与贾家一直有来往的是马道婆虽然有些本事在身,却也是个满口胡言、骗人钱财的。 第五燕齐笑了,“行,好言难劝该死鬼。尊重你的命运。”他只是看着宝玉不顺眼,“你自己作孽,为何要拉着旁人与你一起造业?要想作孽作死,滚回你贾府去作。” 他好好吃着饭呢,就听到这里喧闹得不得了。待会那些菜都该凉了。 看见地上还完好无损的鸭腿,他吞了吞口水,早知道刚刚就早点出来了,“外面那些穷苦人家,一年到头吃一顿肉那还算好的。多少人,几年不见肉味。而今竟然被你弄掉了这些,是叫我们吃,还是要舍给那些穷人?”第五燕齐越说越气,“都给我滚!” 平时就恣意而行的第五燕齐,可从来不看旁人眼色,甚至是看谁不顺眼,还能给颜色别人瞧瞧,当下他正生气,更不会在意宝玉与王熙凤的身份。 宝玉欺软怕硬。原本仙风道骨的第五燕齐出来时,他还想着上前去套近乎呢,可谁知他出口就是给自己一顿训,他就越发的觉得害怕,甚至是觉着对方比自己老爷还可怕。 此时被轰走,他竟是把黛玉都抛在九霄云外去,更别说在他心里不是那么重要的王熙凤了。 王熙凤见他就这样灰溜溜地走了,那狼狈样子可是比孙子还孙子,也是憋了一肚子气,怒气腾腾地带着人要走,临出门前还与黛玉道:“林妹妹啊,你也是老太太心尖儿上的人,可不要为了外人叫老太太与宝兄弟寒了心。” 黛玉摇头,“老太太心意我自是懂的。也希望琏二嫂子好生思量一番如今所做之事,要想着自己好才事。” 王熙凤原本还要生气,却在听到黛玉叫她为自己着想了,才又气平了些,点点头便离开了。此时,宝玉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由此她对宝玉的怨恨也多了几分。 自己好心来接他回去,他竟然跑了都不等自己一下,连累自己平白的又叫人看低了去。 林罗氏亲自跟着出去,目送人走远了,这吩咐门房看紧了大门,不管是谁来,都不要擅自开门,若是再有第二次,就让他们回家吃自己去。 而此时,安云桐他们正在收拾方才被宝玉掀掉的饭菜。 没有沾到地面的也没有破那三碟子菜被安云桐小心地端起来。 而龙凤胎看着那完全散落在地上的饭菜,心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原先他们在村子里虽然说不安全,但是也能吃得饱,毕竟家里有点积蓄。但是村里有些穷苦人家,那真的是天天野菜、野果子充饥的。来扬州的路上,以及来京城这路途中,也是见多了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的人,他们可能是终其一生也吃不到这样的好饭菜。现在这样的饭菜却被践踏成这个样子。 黛玉见此,心里也觉得不好受,只觉得眼眶涩涩的难受极了。 安云歉沉默了一下,叫丫鬟拿了簸箕来,将地上的饭菜都铲进簸箕里,然后端到厨房,过来一遍水清洗后,就倒进锅里,放了水进去就盖上盖子,又叫厨娘烧了火,才起身道:“待会水开了,煮好了,再来告诉我。”说着又装好了三碗饭,放在托盘上就要离开。 这时候,安云桐与林罗氏端着另外三盘还完好的饭菜过来。 “管家婶婶,这些也热好了,待会就送到外面的乞儿或者是饥饿的那些人吧。” “姐姐?”安云歉不懂他为何带这几道菜来,刚刚听玉儿姐姐说,她吃饱了,他和老三还没吃饱呢,而且,照姐姐往日饭量来说,她肯定也还没吃饱。索性他就端来那些菜,打算顺道来装几碗饭回去,就着那三道菜吃饱呢。 安云桐看着安云歉托盘里的饭,顿时明白他的打算,笑了,“你再添一碗,玉儿肯定也还要吃的。” 此时,厨房已经加急做好了六道菜。林罗氏就让厨娘与另外两个丫头帮着把饭菜都送到小厅去。 安云歉知晓有些事不好在大庭广众下问,便默默地跟着安云桐回去。 果然黛玉看到是四碗饭,她嘴角还真的偷偷扬起了一个弯度。觉得安云桐他们心里的确把她放心上了。 没见到第五燕齐,安云歉还有些诧异,“第五叔叔呢?” “他回去了。说是有事再喊他来。”安云禾嘴里回道,“姐姐,厨房里这么快就做好菜了?” 林罗氏笑着回道:“方才见贾府的那个混世魔王掀掉桌子的时候,我便叫人再做几道菜,不然几位主子可就得饿着了。” “可真是管家婶婶想得周到。我那时候都被他气懵了。等他走了,才想着要不要再做些菜。”安云桐心中叹息一声,只可惜了自己亲自为玉儿做的菜。 “可不是。”林罗氏对宝玉的不满添了几分,那一桌子菜大部分都是安云桐根据黛玉与他们的口味做的,被人那么一掀,就全部完了。 紫鹃身为公府出来的丫鬟,听着这些话,羞愧地站在一边,不敢多说话。 将菜放下后,林罗氏与丫头几个就站在一边,要伺候她们用饭,谁都撵不走她,“我都吃好了。正好有时间来给你们布菜,不算累的。” 无奈,大家只好作罢。 最后黛玉也只是吃完了大半碗饭。不过就是这样,也叫紫鹃与雪雁惊讶了呢。 “玉儿平常吃得不多,那就慢慢来,可别逼着自己一定要吃多少。”安云桐担心黛玉见着弟弟妹妹吃得多从而勉强她自己,就叮嘱道。 黛玉红着脸点头,这是她进京以来,吃得最多的时候了。 等说了一会子话,安云桐见三个小的都有些累了,便叫他们回去洗漱准备歇着。 安云歉走在最后,他磨蹭着,见安云禾与黛玉手挽手走远了,他才问安云桐,“姐姐,你为何将那三道菜端到厨房呢?本来我想就着那三道菜吃饭的呢。” “歉儿,若是只在我们原来村里家中,你这样做是没错的。可今日是黛玉第一次回来。本来因为她自己,导致宝玉发狂,她可能已经是愧疚或者不安了,若是再看我们吃了那三个菜,在她一个世家千金看来,我们可就太委屈了。她可能会更加难受。若是旁的千金站在她的立场上看我们这般行为,估计还觉得我们故意做给她们看,故意给她们难堪呢。所以,为了她们心里好受些,我们也就不要太执着了。我们想把那些东西送给那些没饭吃的,可以的。只不过,不要高高在上就好。”若是由着厨娘她们收拾,也不知会如何收拾。 “好的,姐姐,我明白了。那我现在可以拿东西去送外面的人吗?”安云歉他也不过是八岁,没有想太多,就想着帮一下外面的人罢了。 “行。我陪你。” 到了厨房,那一锅混起来煮了一下的菜已经不见了。 有个厨娘过来了,局促地说道:“大姑娘,歉二爷,方才有那过不下去的几个小乞丐在后面那边跟小厮讨吃的。我就想着这也是好东西,就拿了一个罐子装了,送了给他们了。” 安云桐与安云歉沉默了。 厨娘以为他们不喜欢她的擅作主张,便紧张地搓着围裙,“我我,我是真觉得那东西瞧着还怪好的,我我我……”要不是她家离得这里远了,她都想带回家去。 “没事。就是觉得有些拿不出手。”安云桐笑着说,“我也觉得那些东西挺好的,不过是在地上跑了一圈罢了。又煮熟了,也是干净的。还得多谢你热心肠,不然那些东西放着放着,可能就扔了,那就岂不是很可惜?” “没有拿不拿得出手的理儿。我还给他们装了点饭。”厨娘见安云桐不追究自己的擅作主张,也轻松了些,“那些穷人家能吃上干净的肉就谢天谢地了。你们是不晓得,有些小乞丐还跟着野狗强吃的呢。难为姑娘怜惜那些苦命人。”苦命的人,哪里有尊严? 与厨娘道别后,安云桐与安云歉慢慢地往回走。 姐弟俩沉默了好一会,安云桐才道:“若是外面的人知道了我们这么做,或者该说我们虚伪做作了。” “为何?”安云歉不理解,“那些东西我自己都可以吃的,送给别人吃,又算什么虚伪呢?我是不怕的。姐姐,你不是常跟我们说,无愧于天地就可以吗?为何做好事了还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嗯,也是。弟弟比我看得通透呢。”安云桐很是欣慰,弟弟能这么想,不受到外人的影响,可比她强。 她欣慰于弟弟的懂事,而贾政却是苦恼于宝玉的胡闹不知事。 他还想再打他一顿,却被贾母与王夫人又哭又闹地拦着。而就在他们还吵闹的时候,宝玉就已经脸上发紫,浑身发抖了。 府医一瞧,就判断说他是风寒入体,得了风寒了。 当夜,宝玉还发起热来。热得迷迷糊糊了,还念叨着黛玉的名字。 贾母哭骂:“当真是孽障。你林妹妹可不在家里。你快好起来,再叫妹妹来家里玩。” 王夫人在一边听着,牙都咬断了。那的确是孽障,还是勾人的精怪孽障。若是她的宝玉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定会叫她偿命来。 贾政虽然恼火于宝玉色迷心窍,可到底是他儿子,也心疼他。就默默地计算着,如何让林如海答应把黛玉许配给宝玉。等宝玉成家了,自然有心思立业。 到了半夜,宝玉仍旧高热不退,贾母便想着要去接黛玉来。王夫人虽然不情愿,但为了能让宝玉好过些,也不拦着。 倒是贾赦此时过来了,拦着他们,“人家清清白白的一个小姑娘,又不是神医,哪里能叫她来的道理?现在太医也在,府医也在,宝玉肯定没事的。你们别瞎折腾。” “老大!这是你亲侄子!”贾母大怒。 贾赦打了个哈欠,“我还能不晓得?可那也是我的亲外甥女!故去妹妹的唯一骨血!”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此时,王熙凤却是上前来了,“再过一会,若是宝玉还发热,不如去请林妹妹家里来的那个道长神医,说是医术高明,把林姑父都治好了呢。” 贾母等人登时双目如炬地看向王熙凤…… 于是这天微微亮的时候,林家的大门被贾家的人叫开了。 第五燕齐原本不想趟浑水的,只是黛玉请求他了,便给了黛玉一个面子,当着贾家人的面应下。 黛玉便带着林罗氏也去了贾府。 毕竟那是一起长大的表兄,不知道也罢了,若是知道了也不去看他,怕是会被人诟病。因为有第五燕齐在,也不怕贾府的人扣着人。 第五燕齐看到宝玉的脸,脸色就有些不妙,转头叫林罗氏带着黛玉出去。 “道长,这是?” “他这是梦里跟女子做夫妻呢。我现在若给他扎针,把他扎醒了,恐怕他会怨恨我多管闲事。” 贾母等人面色极其难看。难怪他叫黛玉这些年轻姑娘与小媳妇出去呢。 他们的宝玉,怎么会…… 第五燕齐见他们如此,还不放过他们,嗤笑一声道:“这小子可以哇。小小年纪就想着讨媳妇了。想必过个一两年,你们辈分要往上走一走了。” 王夫人与贾母俱是眼前一黑。谁教坏了他们的宝玉! 第 26 章 贾母他们不怎么相信第五燕齐的。所以觉着他是在污蔑他。 “我们宝玉年纪小,心思纯净,哪里会知道那些事情?”贾母与王夫人对视一眼,婉拒了第五燕齐给宝玉扎针的建议。 第五燕齐起身,“行。我这次来,也是看在林兄与他女儿的面子,我才过来一趟。既然你们不信我,那我就回去了。”说罢了,很是随意地抱拳与贾赦、贾政道别后,便走出去。 见着黛玉了,就道:“你表兄他的病情需要太医医治,我们都帮不了什么。你回去给他抄写几回道德经,为他祈福吧。” 方才里面的争论,黛玉也听得并不十分清楚。但是那什么夫妻,却是听见了的。又见贾母并不信任第五燕齐,心里也有些失望,便认为第五燕齐的话很是在理,便进去与贾母道别。 可是贾母哪里会放黛玉走呢?待会宝玉又惦记黛玉了可如何是好?兴许黛玉在旁边呼唤他两声,就能把他的魂魄给叫回来了呢? 贾母轻声地说着她的念头,希望黛玉留下,“他可是与你一同长大的哥哥,你不为着别的,也为这份儿儿时的情谊,守一阵子,他知道你来了,就肯定能醒来。” “是啊。”王夫人在一边低声哭泣着,干瘪瘪地挤出两个字来。 贾政也硬邦邦地来了一句,“有劳外甥女。” 这一个两个的,黛玉是欠着贾宝玉了?求人做事,还是这副施舍又不情愿的模样,可真叫人膈应。 第五燕齐可真是见识什么叫寡廉鲜耻。 贾赦瘪瘪嘴,给贾母他们泼冷水,“要我说,要么让道长给他扎针,要么给他灌药,让外甥女回家去。” “老大你住口!”贾母赶紧出声,生怕贾赦要黛玉送回去。 黛玉默默地过来,看着此时面色潮红的宝玉,只觉得心里像是被倒进了什么发臭的东西,堵得她要吐了。 这么想着,她还真的觉得恶心,快步退后两步,退到了门口。 贾母与王夫人夫妇见着,脸色也巨变,以为她嫌弃宝玉了。 不待谁开口,第五燕齐忽然过来,掏出了银针直接往他胸口扎了一针,“心正心明,魂魄归矣!” “大胆!” “你干什么!” 贾母与王夫人同时开口。 而贾政是后知后觉,等老娘与媳妇骂完了,他才大怒:“岂有此理!我要跟京兆尹说,京城来了个妖道,专门害人性命!我叫你……” “老太太救命!老爷要报官抓我吗?” 可怜宝玉迷迷糊糊地从梦中美人怀里痛醒,就听见了老爷那可怕的声音,那是叫他恨不得永远在梦里不醒来。 贾政看着老太太抱着的宝玉,一时间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第五燕齐也不说话,只是笑看着宝玉,“小兄弟,你梦中两个美人,可是拉着你不想让你回来? “你怎么知道是两个?” 宝玉脱口而出,随之也看向了第五燕齐,随后第五燕齐旁边的黛玉,也进入的视野中去,登时又忘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痴痴地看着黛玉道:“林妹妹,我好想你。她们都没你好。” 这可真是天真烂漫。 贾母、王夫人与贾政的脸色又变得极其难看。 黛玉这时候微微屈膝行礼,“老太太,大舅舅、二舅舅与二舅母,既然表兄无事,黛玉也可以放心回去给表兄抄写经文了。” “表兄?林妹妹为何与我如此疏远,你可是一直唤我宝玉的!”激动之下,宝玉猛地咳嗽起来。 “难道不对?”第五燕齐很是好奇,拧眉反问的模样,让宝玉瞬间变成鹌鹑一般,“你问我如何知道,因为我看见了。你当时是不是觉得胸口被人扎了一针,这才醒来回来的?” 宝玉顿时冷汗淋漓,对上家长长辈的目光,瞬间移开,呐呐不敢言语。“表兄”这个事算是轻轻揭过。 第五燕齐便趁机提出要带黛玉走,“好了。你便好生在家休养,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不然下次,我好心情就给你扎几针,心情不好,我懒得过来。老太太,您说是不是我可以带侄女回去抄写经文了,也算是为她表兄尽点心意。” 这是明晃晃地要挟!要是不放黛玉回去,下次宝玉有难,他不会救宝玉。 “好。玉儿先回去。等宝玉好了,再让你过来。免得过了病气。”贾母第一次忍气吞声,对方还是个无权无势的道士。 王夫人趁着拭眼泪的似乎,偷偷地剜了一眼黛玉,却是不巧被黛玉看见了。 黛玉愣住了,王夫人却是心虚了,复又低头,佯装哭得伤心。 贾赦与贾政只是点点头。 见此,黛玉又行了一礼,便带着雪雁出了门。 这次她回贾,没有带紫鹃,担心府里错综复杂的关系叫她难做。 出门时,正好遇到了一起过来的邢夫人、王熙凤与三春等人。 互相见礼后,得知黛玉仍旧回林府,大家都有点意想不到。 “可吃了早膳,索性等我们出来,一起用个早饭?”昨日虽然在林府受气了,可回去后又与平儿说了一番话,从第五燕齐与黛玉的话里受益良多,心中郁气去了不少,故此,今日见着黛玉,也能好生说话了。 黛玉摇头,“我们吃过了的。琏二嫂子与姐姐妹妹先进去吧。我们来日再聚。” 至此,王熙凤与三春也不好多说什么,等黛玉与第五燕齐离开后,才继续往前,瞧着邢夫人已进屋里了,才小声道:“你们这些小姐妹啊,待会进去了,可记得少说话。给老太太她们请安后,就找机会出来。”免得被不高兴的老太太与王夫人逮住了,可得平白受气。 三春点头应下。 第五燕齐自从看了一眼三春的面相后,对于贾府的人,已没了什么兴趣可言。 倒是回到林府后,黛玉才追问第五燕齐,“第五叔叔,您对贾府的姐妹们,可有什么人生建议?” 第五燕齐看向促狭的小姑娘,哼笑一声,“你问,我就得回答?” “黛玉不敢。先前您见着弟弟妹妹与姐姐,还有我爹爹,都是惊叹非常的,昨日见了琏二嫂子也是出口就道出她的命运。那是不是说,不好的,您会指点一番,好的,您就叫她们随缘了?不然不符合您的身份。” “激将法在我这里不好使。”第五燕齐抬脚继续走路,“别的不说,勇敢坚强,这就能自救。这就是我想说的,就这样吧。”虽然说激将法没用,可还是给她一些教导。至于她能否影响到那三个小姑娘,那就看天意了。 说罢了,他就真的飞快走了,似乎还害怕她继续来个激将法吧。 黛玉与雪雁对视一眼,笑了。 随即黛玉就垂下了眉眼,贾府的人,是不是都是前半辈子享福,该享的不该享的都造完了,就有了后面的坎坷?所以,第五道长说的,真正的积德行善,可否有用呢? 她回去问了安云桐。 安云桐想了想,就说:“真正的积德行善,可能首先得做到真善良。如果一边害很多人,一边为了消弭害人的罪孽而再去花点银子施舍粥饭,或者是修修路,恐怕并非真正的积德行善。”最后怕是还是自食恶果。 黛玉似乎有些明白了,觉得三春或者能有救的,于是心情也好了起来。 至于被安云桐提及的宝玉,她拧着眉头道,“左右是心思不清明,受到外邪入侵,这才有风寒入体罢了。等过几天自然就好。”她可不敢在安云桐跟前说宝玉在梦里的艳遇。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被扣在那里的。”要是怕激化与贾府的矛盾,她这个做姐姐的或者是跟着去的,哪怕是林罗氏也跟着去才好。 “有第五叔叔在,他们可不好对我如何。毕竟宝玉能醒来,也全靠第五叔叔的银针呢。” 想到宝玉被扎,黛玉又觉得他活该。 左右宝玉现在人没事,姐妹俩说了一会子就将他撇开,惦念起她们的长辈了。黛玉就与安云桐商量着现在就给他写信,告知他自己回家了的好消息。 “对了,姐姐,妹妹与弟弟呢?” “他们说饿了,就去厨房那边了。” 可是姐妹俩哪里知道,这两个胆子大的,竟是叫了两个小厮带着他们,领着两个小丫鬟从后门溜出去了。 等他们发觉不对时,他们已出府一个时辰。 此时姐妹俩不知不觉地聊到了第五长清。 “听管家婶婶说,第五叔叔的侄子,可是个少年俊才,英俊不说,还才高八斗,文武双全,又心怀侠义柔情,简直是顶顶好的儿郎呢。爹爹可是可着急要把他给姐姐定下了呢。” 安云桐俏脸微微红了,思索了一会道,“玉儿方才的形容,我竟然觉得它们都是对的。也是我幸运。” 随后她就提到当初她的思虑,“因为我不过是带着弟弟妹妹来投靠伯伯的,伯伯当时又是生病,又是被人陷害,还被天家不重视,我们那时候简直像是死局。我哪里好意思叫拉他进这个局里呢?毕竟他是眼见着有好前程的。” “那后来如何就答应了呢?”黛玉更是好奇了。 后来?“后来,他不声不响地请了他的叔父来,伯伯完全被治好。而伯伯与我商量着,找到了一条不甚明显的出路,看到了希望,我才答应。”也是暂时的。只是这其中的考虑,不好与小女儿道明罢了。 哎,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但愿他一切顺利,日后平安考上举人,得偿所愿。至于那个前未婚夫,她现如今甚少想起来了。 第五长清与薛家,的确是有些“缘分”在的。 话说当初他救下的那甄姓一家子,给他们指了路让他们去投亲后,便以为与薛家、甄家不会有交集。 不料这日带着临时的书童林晓冬去街上走一走。 不料又正好碰到甄树明一家流落街头的一幕,正巧的是,他们正好被薛蟠的人追赶着,似乎是要把他们抓住了,要将他们变成薛家的奴仆。 “薛大公子,好巧,我们又见面了。”第五长清做不到袖手旁观,上前挡在甄树明一家前面。 “是你! 你还敢出现在我跟前?我可是答应了家里的,若是你一直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不找你。你倒好,可是嫌命长?”薛蟠很是嚣张,那是一点都不怕第五长清的。特别是他看到第五长清并没有带那把长剑出来呢。他害怕他什么? 甄树明一家虽然希望有人救他们,可他们也怕对方因此被薛家记恨上,到时候可就连累了对方了。 “公子,您快些离开。不用管我们。我们一家倒霉,万不能连累您的。您可是要读书的呀,到时候将这些狗官都砍了,也算是救了千千万万像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 本来甄树明已经心生绝望,心里早早打算了,要拉着妻儿逃走,逃不了,救跳江,生死富贵全看老天。 可谁料到又碰到了恩人第五长清。他不由得后悔自己跑到这里来了。若是自己乖乖就范,或者早点带着妻儿死了,就不会连累他了吧。 第五长清拉着他,不让他跪着,“不怕他。”因为如果薛家真的敢动手,早就在他刚回来金陵的那天就动手了。之所以不敢,必定是知晓他的叔父。想不到,自己还真的是有啃叔父保命的一天。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将人带回家去。 “你家里豪富。想必是有很多人家的女儿乐意嫁给你的。你又何必去强迫旁人?做人留一线,日后说不定是你的一线生机。”第五长清见周围围观的人太多,便不得不劝说一句,免得以后有人说性格暴烈。 薛蟠可不领情,“多管闲事。我喜欢他家的女儿,是他家的福气。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一挥手,就是一群人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而后就是齐齐出手,想要趁乱抓人。 第五长清与林晓冬还真的一时间有些难抵挡。热别是有些狗腿子还拿着棍子。第五长清可是挨了好几棍了。 “岂有此理!”他忍痛杀开一条路,差点就要抓到薛蟠,却不料甄树明那边忽然起了哭声,“孩子他爹!你醒醒啊。你怎么就做傻事了呢!” “爹爹!不要抛下我们……” “薛蟠,要是出了人命,你等着瞧!” 第五长清飞奔过去,踢开了还想抓甄树明女儿的狗腿子,对林晓冬道:“快送他去医馆!” “哎,想走?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那你待如何?” “哥哥!” 第五长清咬牙切齿地问薛蟠时,一道温柔的的声音也传来。 第五长清看向迎面而来的带着帷帽的姑娘,很是不客气,“原来是薛家的人。既如此,管好薛蟠。否则,后果自负!” 他满眼的厌恶与憎恶,叫那姑娘一时间有些难受。 “请问公子贵姓,日后我家好上门赔礼道歉。” “不必。” 说罢了,第五长清带着人离开,往医馆而去。 他是丝毫不知自己深深刺痛了某个姑娘的心。 更是不知道,薛蟠因为心情不好,欺辱上了另一家倒霉蛋。 第 27 章 薛蟠被他的妹妹薛宝钗带回了家。 一路上,他都骑着马在马车旁边说好话,要妹妹不要生气,他只是想报仇罢了。那个臭书生他不能动,怎么连那泥腿子也动不了? “我们薛家富贵,紫薇舍人,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我还不能吱声了么?” “哥哥!你别说了。”薛宝钗想着方才那个俊俏少年厌恶自己与哥哥的眼神,她心里就堵得慌。她知道,作为学富五车还身负武艺、有个好叔父的秀才,是断不会把薛家放在眼里的,所以才会那样看她。 可是薛家与其他家族并不敢动他,只因为他的叔父是名动江南的道士。因为不管是在医术还是在堪舆或者其他更让人敬畏的方面,他的叔父的成就都是很高的,若是薛家害了那个少年,恐怕人家稍微动动手指头,家族就可能玩完。 有那样厉害靠山的少年,还勤奋读书,真是叫人羡慕那个要与他定亲的姑娘。听说那个姑娘,就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的表侄女。而林如海又是自家姨丈的妹夫,这个缘分真是巧了。 薛蟠与薛宝钗兄妹俩回到家时,两人都是一言不发的。 正在抹眼泪的薛姨妈看见了,忙不迭地起身,“哎哟我的两个小祖宗哎,这是怎么了?兄妹俩可不能置气,以后你们长大了,也得互相扶持。” “妈【注1】您可得说说妹妹。今日她当街把我叫回家,叫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好大的脸。若是妹妹不来搅局,我早就打了一顿那个姓第五的小子了。” “你这孽障,都说了不许去找那第五家的人,你偏偏去。若是以后被他盯上了,我们可没有什么好日子。” “我们还怕他不成?不过就是个臭道士的侄子,能有什么了不起?若是将他在金陵这地界做了,没有人知道,等那老东西找来,生死无凭据,他能拿我们怎么的?”再不济就是联合大家,将他弄死就是。 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唯恐被母亲与妹妹责骂。 可是他的心思太明显,薛姨妈与薛宝钗都见着,登时就是一肚子的火气与担忧。 薛宝钗这时候才道:“你若是当街打死了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以后若是有人将此时上报,叫谁去救你?” “舅舅如今可是经营节度使。我是他的亲外甥!那些想巴结他的人,帮我遮拦还来不及,哪里会给我添堵? 即便有人狗胆包天想要告发我,那些人总会帮我处理了的。” “哥哥!”薛宝钗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想到这里?“妈,您要管管哥哥。这天底下,可不是个个都是能任由我们拿捏的。就好比那个第五长清,人家才比哥哥大一岁,便已是秀才。哥哥呢,统共就两本书,两本都还没记住!” “你要觉得他好,叫他做我们家女婿便罢了。也算是瞧得起他。叫他走了狗屎运,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一个臭道士能有多少银子?能给那第五长清在金陵买个一进的小院子,怕是已经掏空了他的荷包了吧? 兄妹俩谁也说不服谁,最后都各自生闷气回了各自的院子。 但是薛蟠哪里是坐得住的?趁着天色尚早,就想出门去,“薛奎子,你个小子!上次从扬州回来,你便说要给我寻个美人。这都几天了,竟是连美人的影子都不曾见着?” 作为薛蟠身边头号的狗腿子,薛奎子这回可是冤枉,“大爷饶命。先前我禀告了大爷说,见着一个美人了。只是大爷正对那甄家大姑娘上心,没有去看罢了。” “可是真的?” “小的不敢欺瞒大爷。您若是不信,小的现在就带您去!” 其实原先他也是想着,若是大爷先将甄家大姑娘收拢入屋里了,等过几天再告诉大爷也不迟。哪怕过几天那美人被人带走了,若是近了,抢回来就是。若是远了,他就只好找别的姑娘来代替,自己怎么算都不亏。 这下子,薛蟠跑得更快了。他跑快点,待会亲娘与亲妹妹就不会抓着他去看账本了。 果然在他出门半炷香后,薛姨妈的人来了。发现他出去了,只好无奈地回禀薛姨妈与薛宝钗。 “真是要命哦。他怎么就不能乖乖在家呆着呢?他那么小,总归是学些看账的本事,以后才不至于连铺子都管不好。” “妈,现在立刻派人将他找回来也不迟。他要去哪里玩,知道的地方都派人去,总能找到他。妈,我总觉得有事要发生。”薛宝钗直觉会出事,所以才会知道薛蟠出去了,立即去找他。可她今天已经出去过一次,再出去,怕是母亲要不高兴,旁人看了也会闹笑话。 薛姨妈果然不高兴了,“你这孩子。好好的,说什么有事发生?你哥哥虽然人是莽撞了些,可不会胡来。” 他还不是胡来的性子吗?薛宝钗无法,只好自己悄悄叫了婆子与小厮出去逛逛,兴许能碰到薛蟠,到时候跟着他,若真是发生什么,也不至于自己蒙在鼓里。 可惜的是,这回薛宝钗可不是那么的幸运的。她的人,一直找不到薛蟠。 等他们找到的时候,薛蟠与他的狗腿子们正在围着一个年轻公子往死里打。而周边无人敢阻拦。 那两个人远远的都能听到薛蟠说:“打死他!敢跟你蟠爷爷抢人,活腻了!” 婆子与小厮对视一眼,顿觉大事不妙。他们家大爷不会真的把那什么第五公子给打了吧? 那可真是大祸临头啊! “你快些回去禀告老奶奶【注2】与姑娘,就是说大爷要闯大祸了!” 小厮听了婆子的话,飞快跑回家去报信。 婆子手脚都抖着,一边挤着人群,一边喊不要打了。 这声音并不明显,薛蟠并没有听见。等婆子靠近他后,想要抓着他的手,让他停下来,却是被不明所以的薛蟠给一脚踢开了。 婆子肚子疼得厉害,声音嘶哑着喊:“大爷,我是老奶奶身边的人啊。您看看清楚。老奶奶叫您回去呢!” 薛奎子倒是听见了,可他还想继续跟薛蟠邀功呢,哪里会去提醒薛蟠? 婆子眼前一黑,心道自家大爷学坏,都是这种坏胚子带坏的,回去她就跟姑娘与老奶奶禀明,发卖了这祸头子。因为怕被打,婆子也不敢再去拉薛蟠的衣角,只是喊着薛蟠的名字,混着“大爷”与“蟠哥儿”的叫,总算是让薛蟠听见了,又听得家里人派来的人,薛蟠只好叫停了那些狗腿子。 可是这时候,也为时已晚。 那个被他们打的人,已经奄奄一息。 一个老仆扑上前去,求着人帮他送人去医馆。 可是没人敢上前…… 婆子心惊胆战地上前,“蟠哥儿啊,您可得想想家里人啊。若是闹出了人命,少不得叫她们伤心、担忧的。索性您也出气了,我们便回家去吧。” 薛蟠被劝到了,又见自己想要的小丫头也乖巧地站在一边,便心满意足地答应回去。 婆子看着那额头上长者米粒大的胭脂痣,容貌秀丽的小姑娘,心里也是恨得很。觉得要不是她这红颜祸水,自家蟠哥儿肯定不会闯祸的。现在她只能是哄着蟠哥儿回去,这样这里的人或者有人帮着那老仆将人送去医馆。 因为确定了不是第五长清被打,不得不说,婆子心里是松了好大一口气的。只要不是难对付的人就好。所以她才会如此镇定地哄着薛蟠回去。 等婆子与薛蟠一行人回到半路的时候,遇到了薛姨妈身边的心腹婆子郝大娘。 与婆子确定了怎么一回事后,也同样放下高高悬起来的心,“总归是可以抹平的。我们快回去。待会叫人去打听一番那人在哪里就医,再送些银子就是。” 两个婆子轻飘飘的就定了一人的命运。 可走在她们后面的胭脂痣小姑娘害怕得大热天的都发起抖来。 不说薛姨妈与薛宝钗知晓薛蟠闯祸的根源,是为了抢夺这被二卖的丫头,顿时是气得两眼发昏。认定了这个小丫头就是罪魁祸首,恼得很,随意叫人送到下人房里调教好了再说。 她们只希望那人没事,到时候再赔多些银子,应该是没事的。 可是事与愿违,薛家人去打探消息回来了,说是那人死了。 “什么?真的就死了?”薛宝钗越发的忐忑。她如今算是明白了,今日的不安之感是为何了。原来是自己的亲哥哥,真的害死了外面的百姓。这还不是出身一般的穷苦人家,是有点资产的人。这样的人家,怕是不好应付。 薛姨妈焦头烂额的,又得知那人只是稍有资产,只是家中并无其他亲眷,只有一个老仆,便安慰女儿说无事,“这样的奴仆我是见多的了。只要等到他害怕了,或者是拿够了好处,自然是躲得远远的,哪里会跟我们过不去?” 薛蟠也是点头,丝毫不在意一条人命在他手里消逝了去。 但是这次是薛姨妈他们却是看错了…… 不过,当下他们还真的不担心。因为金陵的知府,并不希望有人把事情闹大。 而第五长清与甄树明一家,是在次日才听得邻居的人说的。 “幸亏你们一家子遇上了第五公子。不然,甄老弟你可能怕是凶多吉少。” 第五长清只觉得眉宇间痛得要命。所以,他昨天救了甄树明一家,却也叫另一个家家破人亡?而且,甄树明一家若是被抓住,可能是暂时失去自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因为他的介入,有他不认识的人死了…… 自己是不是错了?还是用错了救人方法? 第五长清即便再聪颖、坚强,仍旧是个心怀仁善的书生。一时间,他竟是走进了死胡同。 当天夜里,想不明白的他,偷偷溜出家。 第 28 章(捉虫) 其实不仅是薛家查过第五长清,第五长清也是了解过薛家的。至少他晓得薛家在哪里。 这不,年少气盛的他,心里堵得慌,当天夜里就摸到了薛家后门。仗着功夫底子好,摸进了薛家。 其实,在他翻过围墙的那一刻,就有些后悔。担心被人逮住了,那可不好收场。 只是,来都来了。他绝不允许自己退缩。 于是他兜兜转转的,正好遇到了夜里轮值的人。 “待会大爷或许起夜,你们可得仔细些伺候着,莫让大爷着了凉。” “是。” 第五长清心里冷笑,薛蟠不过十五岁吧?看她们这般习以为常,怕不是经常半夜起来?啧,肯定是小小年纪就混来。要不然也不会总是盯着漂亮小姑娘不放。要他说金陵附近的漂亮小姑娘都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与相距如此之近。 跟着两个小丫鬟到了薛蟠的房里。 第五长清吓晕了两个小丫头,随即拿了一块不知道什么东西布块团成一团,塞进了还在呼呼大睡的薛蟠嘴里,这才蒙着薛蟠的头,对着暴打起来。 只是一个没留意,薛蟠竟是挣脱了嘴里的布团,哇哇大叫起来,叫人来抓贼,又喊救命的。 外头的人听得动静了,急忙过来。 第五长清哼了一声,趁着夜色啪啪地打了七八下薛蟠的脸,这才一记老拳,把他打晕了,从窗外窜了出去,不一会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来人只是看见了院子似乎有一团黑影一闪而过,随即便没了动静。 他们都想到了今日薛蟠打死人的事情。脑子里想着,都是都是被打死的人回来报仇的可能。 薛姨妈与薛宝钗听见薛蟠这般又哭又闹的,都心急如焚地赶了过来。 此时,薛蟠的院子里已经是灯火通明。 “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找他出来!” 薛蟠一边谩骂,一边因为疼痛而嘶嘶哈哈,好不可怜。 薛姨妈见着了,也是搂着他哭骂,到底是什么胆大妄为的人,敢这样名目张胆地进来打人,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薛姨妈白日里知道了薛蟠打死了人,她没有骂她儿子心中没有王法。现下她儿子被打了,便说人家没王法。 薛宝钗心疼之余,倒是在思考着到底是谁有这个本事,能摸进守卫也算严的府里,还能找到了哥哥。而这里并没有丢失什么重要的东西,显然也不是为财而来,而是为了揍哥哥。 她想到了白日冯家公子因为哥哥而去的消息,或者是跟这事有关。但是谁那么大胆? 她忽然想到了哥哥嘴里说的,身怀武艺,又仗义的人——第五长清。 会是他吗? 她想说出来,可是见到哥哥并无大碍,只是鼻青脸肿了些,心里也有些愧疚的她便不敢说出来,唯恐哥哥会找上他对质,平添许多祸端。 若真是如此,他一个要科考的人,都不应该背负这样不好的名声吧。 只是若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对自家心怀恶意又能在府里来去自如的人,那他们一家子,岂不是处于危险之中? 一时间她也拿不定主意了,担心因为自己的错误分析而害了家人。 这时候,也不知道薛蟠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大声嚷嚷着他知道是谁了。 “肯定是那个爱管闲事的第五长清。他早就看我不顺眼,所以他现在来打我。妈,我们赶紧报官,把他抓起来。不然哪天他就把您儿子给害了。” 薛姨妈也是愣住了,想了想也觉得可能。先前那第五长清还没来金陵时,自家儿子也是经常闯祸呢,怎么没人打上门来?倒是他一来,自家儿子就频频出事? 于是薛姨妈也发了狠,打算就算是要得罪第五燕齐,也要报官。到时候若是查出了真是第五长清做的,有律法在前,他敢奈何她家? 薛宝钗犹豫了一番,到底是没有拦着。如今这样的情况,当然是报官最好。 于是次日一大早,薛家就派人去了知府那里报官,说是昨夜里有人私闯民宅,打了家中主子,请官府大老爷帮忙揪出贼人。 这知府还是与薛家有关系的呢。 正是姓贾名雨村的人。 但是很是不巧,薛家前脚来,冯家的老仆也来鸣冤,指名道姓说是薛蟠打死了他家公子。商人之子打死了乡绅之子,实在是罪大恶极。 薛家报官有人私闯民宅,无凭无据。不想理会的话,说他一句凭空捏造,玩弄官府就能够他家吃一壶。而冯家老仆的状告,却是真切事实,许多人都亲眼目睹。 事情那边严重,不言而喻。 贾雨村没法,只好受理冯家公子被打死一案,命人去将薛蟠与那小姑娘也一并拿了来,但是薛蟠却只是带了那个小姑娘来了一趟,便全身而退了。 此两件事一出,顿时传遍了金陵城。 已经在读书的第五长清,也听了林晓冬的一番话,陷入了沉思。 昨晚他是不是应该拿些金银财宝的,如此才能将知府的注意力引到偷窃上来?不行,偷窃就偷窃,又为何打了薛蟠?这也行不通啊? 哼,这个小细节他没想到,但是回来时,他就将所有的痕迹都抹掉,甚至那套黑色的夜行衣,也被他烧得一干二净,成了灶膛里的灰烬了。 想来他们应该查不到自己身上来。除非他们硬是“冤枉”自己。 而且,现在又有薛蟠打死人一案摆上明面上来,他们也就没有心力去追查这事了。 所以,他是不是应该帮一帮那个可怜的冯家老忠仆呢? 林晓冬还在分享他在官衙门前听到的八卦: “公子,听说那小姑娘长得秀丽非常,眉间米粒大的朱砂痣,更是显得像是仙子下凡尘的一般。所以才遭了那拐子的拐卖,如今又遭了薛霸王的毒手。那冯姓公子,原是想赎她出来,与他做夫妻的,不曾想,拐子想赚两笔钱,就又瞒着冯公子,哄了薛霸王一大笔钱。如此,冯公子想要要回那小姑娘,哪里是他的对手?” 平白丢了性命,可真是冤。 “是他的命。”第五长清昨晚揍了一顿薛蟠后,也是想通了的。若不是自己出手,说不得甄树明一家终究也会家破人亡,最后那个胭脂痣的小姑娘最终可能也是难逃薛霸王的毒手。 他如今能救一家便是一家了。 “哎,公子,可能他的名字也不好。”林晓冬如今可是极其羡慕第五燕齐的能耐的,也多多少少的触及一些相术、医术的皮毛。现在得知了冯渊的名字,就觉得名字不吉利,“冯是逢,渊是冤。遇到霸王成冤案。哎,可怜。” 以后他要是遇到这种草菅人命的,可得小心些才好。 第五长清听了林晓冬无心的叹息,却是顿住了。 或者,是的吧。名与命,或是相连的吧? “你叫机灵的小厮,去找个信得过小乞丐,给冯家老忠仆送信,并帮他写好状纸,沿街诵读,叫全城人都知晓。就说,若想为他主子报仇,就不能在金陵这里死磕。但是,也不能不磕。只是拖着,拖个一年半载,就去京城。” 到那时候,估计四大家族又有些分裂,而林家应该也回京,他也去京城参加会试。他不信,还不能为那些被薛家压迫的人讨回公道。 他想到了如今国库似乎有些紧缺,这薛家豪富,想必皇帝也有几分兴趣的吧?或者已经在打那四大家族的主意了…… 冯家老仆得了第五长清的指点,果然一路哭着,一路将薛家恶行来来回回念了好多次,许多人听了都唏嘘不已。有想到自己也有被薛家欺压的,更是也跟着红了眼睛。 薛家一时间,竟然成了金陵百姓唾弃的对象。 薛姨妈他们还不知晓,还是到了傍晚,薛家奴仆才有人听说了,赶紧回来禀告薛姨妈他们。 薛姨妈脸上顿时没了血色。薛蟠则是在一边怒吼着踢翻了桌椅,却是无能为力。 唯有薛宝钗沉思了一会,就提议薛姨妈叫人送东西给知府,还有给交好的人家送礼,请他们帮忙去找知府说清。 “我们去给知府送礼的时候,也给他一封书信,说一下哥哥并没有打人之事,另外更要着重提醒一下,哥哥是舅舅的亲外甥,时常也是问起来的。若是将来出了什么事,家里不知如何与舅舅说。”贾雨村的官职,可还是凭借舅舅王子腾帮忙,才坐稳了的。薛宝钗的这番话,无疑就是威胁,若是贾雨村不帮薛蟠洗刷了罪名,他的官职,也有可能不保。 这对于谋划了许多,搭上了自己的尊严与钱财的贾雨村来说,恐怕是致命的威胁,不怕他不帮薛家。 所以,等贾雨村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脸都被气黑了。 “好极了。真的好级了。”个个都来逼迫他。他也想做个好官,可是谁都逼着他做个小人。王子腾帮他疏通关系,曾是暗暗说明了,需要他能帮他铲除不平与隐患。 而今,就要开始了吗?还是这样明摆着草菅人命的“隐患”?那个小女孩,可是当初接济自己读书,还把丫鬟嫁给自己的恩人之女。他们逼着他忘恩负义! 难道还是那小沙弥门房说的是,若是一身清廉,终究一天会回家吃自己。相护相携才是正理? “既如此,那就遂了他们的心愿,让薛蟠安然。”但以何种境况活着,就不好说了。 贾雨村咬牙切齿地定了薛蟠的未来,也为薛家与其他四大家族埋下了第一个大坑。 次日,派人去薛家那边报了个暴病而亡,薛家族老与祖籍所在乡里也上了保呈——薛蟠已死。 薛蟠在看到那一纸保呈时,只是愣了一下,却没有多大的感触。他以为,只要娘舅在,薛家在,他“死”或者“不死”都没事,只要不被抓去坐大牢被杀头就好。 薛姨妈大呼菩萨保佑,而薛宝钗虽然也高兴,却是有些担忧的。只不过这一点点担忧,却是不多。 因为薛姨妈决定,不日就带着儿子女儿离开金陵,免得再被有心人揪着薛蟠还在的事不放。 冯家老仆当天夜里哭了一场,病倒了。家中奴仆有些人盗取了钱财,欺骗着老仆,拿了卖身契去投靠别家去了。 最后只留下他一任,病倒了也没人知晓。还是小乞丐上门去讨吃的,见他病着了,拿了老仆给了银子去请了大夫来。 “那老仆一直在咒骂那个胭脂痣的小姑娘呢。说她祸水,以后定也会反受其害,与那学霸王一道还他公子命来。” “晓冬,你方才说的胭脂痣的小姑娘,如今多大年纪?长得如何?可是与我家大女儿有些相似?” 林晓冬再次与第五长清谈及薛蟠时,又提到了胭脂痣小姑娘。甄树明听了,心中大喜,便问了这些话来。 林晓冬摇头,“我也未曾见过她。只是听说她年纪约莫十二三岁,长得不俗,眉间胭脂痣就是最亮眼的了。从小被拐子拐卖了,如今怕是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了。” 第五长清看着甄树明大喜大悲的模样,“你觉得是你堂兄之女?他们近日应该会离开金陵。到时候你悄悄跟着瞧瞧,确定是了,就寻机会赎回。 第五长清没想到,那个小姑娘竟然有可能也是甄家的。甄家以前的祖宗莫非是欠了薛蟠的,两家的女儿都被他看上了? 第三日,薛家匆匆离开金陵,到了渡头准备坐船北上。 而甄树明也真的见到了那个小姑娘。 “真是我堂兄的女儿!英莲!英莲!英莲啊!” 可是,这时候人多,甄树明几人被拦住了。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英莲上了船。 而英莲也频频回头。她好像听到很熟悉的呼唤声,像是在叫自己呢。 可是回头望去,茫茫人海,她没能发现自己熟悉的人。 第 29 章 甄树明失魂落魄地回了第五长清的家里。 第五长清看他这模样,就觉得有些不妙。他看向林晓冬,只见对方点点头,又摇摇头,便知道那个可怜的小姑娘真的是甄树明的侄女了。 此时甄树明忽然道,“第五公子,我打听清楚了。他们一家是出门避难了。还是去的京城贾家。” 第五长清点点头,静候他后面的话。 他低头,跪下来求第五长清,“公子,您能否请林大人说情,请国公府出面,让我可怜的侄女回家来?我的老嫂子已是没了丈夫,只剩下我侄女这一个念头了。请公子与林大人怜惜。” 说着,还给第五长清磕头。 第五长清扶着他起身,却是担忧极了,“此事不能急。我看那薛蟠是个莽撞不计后果的。若是知晓你与那个小姑娘的亲戚关系,恐怕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反而是将你们家也绑在他的手上。毕竟,你别忘记了,你家大女儿才是他一直觊觎的。” 甄树明打了一个冷颤,“是。公子说的是。只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侄女走进火坑吗?”那薛蟠,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得见他的暴躁无能。女子嫁给他,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而作为美貌的丫鬟,哪里能逃得了他的毒手?而薛家倒是定会找个厉害的儿媳妇镇住薛蟠。上有厉害当家主母,再有那烂毒水的男人,可如何活得下去。 不得不说,甄树明家也曾是乡绅,是懂得大家族里的那些弯弯绕绕的。只是被提醒了一句,便心思清明了许多,想到了侄女英怜将来可能遭遇的境遇。 可第五长清说的也是在理,他不能直接打上门去的。否则人家堂堂国公府,叫人弄死自己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到时候搭上了自己,侄女还在火坑里煎熬,自己的妻儿也无依无靠。 他晓得,他必须忍耐,等待时机。 “甄叔叔,你家老嫂子,她如今在哪里?若是有她这个苦主在,去京城求告,或者有几分胜算。”林晓冬在一边忽然出声。 甄树明摇头,“先不告诉她。等我有机会救侄女的时候,再与她说。”现在告诉她,恐怕会叫她急火攻心,有害无益。 第五长清点点头,“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等明年我也上京城了,到时候带上你们一家。去到京城了,自然有法子的。” 甄树明大喜。随即他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公子,你可要雇我做事?我虽不能为奴为仆,可是愿意将侍奉公子,若有半点异心,叫我天打雷劈,一家不得善终。” 第五长清愣住了,“可是我有晓冬了。”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林晓冬道:“公子,不如就雇甄大叔做您的长随,签个活契,到时候大叔要离开随时都可以。”只要交了一定的银钱赎身就是。 看着甄树明那殷切的目光,第五长清觉得这人有骨气又有仁义,便答应了。毕竟自己以后要几场大考,只有一个林晓冬给自己跑前跑后,怕是不行。 最后第五长清决定给甄树明一个月一千五百钱,雇他做自己的长随。 至于甄树明的妻儿宁氏,以后则是负责给大家做饭,月钱一千钱。大女儿甄小雨,儿子甄小帆,平日里跟着宁氏,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却是自由身,吃住也是第五长清包了。 如此一来,甄树明一家也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不再飘零。 自此,这一家子对第五长清那是又感激又感恩,直教两个孩子一定要记得他的恩情,哪怕不能以命来报恩,但是一定要做到不背刺他。 两个孩子很是郑重地点头。 特别是甄小雨,哪怕父母不说,她一辈子都不会背叛第五长清的。 如果不是他,她早就成了任由人打骂的奴婢,爹娘与弟弟也不知会落得怎样凄惨的下场。想到那天父亲要自杀的那一幕,她就是阵阵后怕。 幸好他出现了。 林晓冬等甄树明一家离开第五长清的书房后,便提出自己的想法。 “幸好他没有继续闹着叫姑娘想办法将他侄女赎身。不然我就先把他撵走。” “要是我不同意你撵走他,你是不是还会生我的气?”第五长清很是好笑。 林晓冬支支吾吾的,“那倒不会的吧。只是回去跟表姑娘念叨一下公子有时候挺糊涂的吧……” 这个可比什么都有杀伤力。 “其实,我以为公子会叫表姑娘想法子帮帮那个小姑娘的。”毕竟在他看来,第五长清心善心软,说不定人家只稍微一求情,就要帮助人家。 “我帮他们,只是在尽我所能而已。怎么为了让自己名声好听,叫旁人去帮人的呢?” 桐儿本是无依无靠的,她在京城定是步步维艰。他要是再拿这些难事叫她帮忙,岂不是叫她为难。他不愿意。 不过也快了,等他中举后,他就能早早进京备考会试,等高中进士了,她就多一个实实在在的依靠了。 他是不知道,安云桐是早早找了帝后做靠山。 这不,这天皇帝终于是想通了,觉得曾经自己再喜爱的伴读兼难得的好友死了,与安云桐这几个孩子无关,最后的那点迁怒也消失掉,便与皇后商议,请她给三个孩子赏赐点东西,好叫那些势利眼不敢欺负他们。 “皇上考虑的是。妾身早就准备好了。皇上这些天不开心,妾身也是心疼得很,都没那心思给孩子们撑腰了。” 皇上摇头苦笑,“还是皇后思虑周到。哎,想到那个老小子,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走了,也不跟朕写信道别,朕就气得睡不着。”更是气自己不早些叫安凯回来。否则,今日自己不开心了,总能将他逮着骂一顿的。 皇后见皇帝如此,知晓他真的想开了,暗自高兴之余,也有了心思开玩笑,“皇上不想知道妾身准备了什么东西么?” “左右不过是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儿。皇后办事朕放心的很。就是那个小子,给他准备些文房四宝吧。希望他日后比他爹更有出息。” 皇后叫人把单子拿了来,皇上看了一会,指着上面罗列的白银一千两,就觉得有些惊讶,“这,可好?” “皇上,您是忘记了。那三个孩子父母已经不在了。家产到了祖籍那边,田产房产也被留在那里,走得匆忙,也无法变卖,手里的怕是只有一点点积蓄了。虽说是住在林家,可到底算是寄人篱下,手里没点银子,他们如何能挺直腰板做人做事?” 皇帝双手一拍,“皇后英明啊。是我糊涂了。”激动之下,恭维的话叫皇后听了都脸红,更是自称“我”了,“既如此,朕也赏她们姐弟三人两千两。” 于是这天上午,林家就迎来了江大伴一行人。 “安大姑娘,安二爷,还有安三姑娘,还不快快接旨?皇上与皇后娘娘可是给你们挑选了许久的,只希望你们健康顺遂地长大成人,便是不辜负他们的厚望了。”江大伴又看了一眼一边安静跟着跪着的黛玉,又道:“林家姑娘,皇后念在您与令尊心善,也给你与令尊也赐下一些物件来。” 黛玉有些惊喜,她看了一眼同样高兴的安云桐三人,恭谨地上前领旨谢恩。 他们都晓得,林如海若是再识趣些,就能很快脱离江南盐政那个巨坑,林家就能安然度过这一劫。 想到这里,她更是感激安云桐。没有他们,自家恐怕要没了呢。 末了,江大伴又笑着道,“这是皇后身边的李嬷嬷,给三位姑娘做教养嬷嬷。几位姑娘觉得可好?若是觉得家里不缺人,李嬷嬷还与咱家回宫去。若是留下,以后便是几位姑娘给李嬷嬷养老了。” 说到这教养嬷嬷,还是皇后最后忽然想到的。林家可没有当家主母。如今偌大的林家,就是几个小孩儿当家作主的,若是贾府再上门去,岂不是只有受气的份儿? 于是就与皇帝提出让李嬷嬷出宫教导安云桐与黛玉还有安云禾。既让三个小姐妹有人教导,不被人诟病丧母长女,又能避开一些烂人,实在是最好不过。 皇帝自然是拍手叫好的。 于是就有了李嬷嬷出宫的这一出。 安云桐与黛玉对视一眼后,两人微微点头,便上前拜见李嬷嬷。 江大伴与李嬷嬷都很欣慰。 这几个孩子都是聪慧的,这可要让帝后舒心不少呢。 安云桐与黛玉他们得到皇家赏赐,还被帝后赐了教养嬷嬷一事,瞬间传遍了京城上流之家。 贾母听说了,屋里茶盏都碎了好几个。贾赦更是特地被她叫去骂了足足一个时辰。 “你害得我宝玉从此娶不到心仪的姑娘,就是你造的孽!到时候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王夫人本来拿着薛姨妈的信,很是高兴的,听见了这事,心里头五味杂陈。 她没想到,她一向看不起的黛玉与那破落户安家,竟然有这般的好运,得了帝后的赏识。如此一来,她们就更是会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了吧?不过,这是不是也是她与妹妹的机会呢? 等贾赦狼狈地出门后,王夫人才假装若无其事地进屋里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道:“老太太,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那远嫁金陵薛家的妹妹,不久就要带着一双儿女进京来小住了。听说我那姨甥女可是长得珠圆玉润,聪慧大气,听说可是旺夫旺家的命格。将来也不知是谁家有幸娶得带偌大嫁妆的姨甥女哟。” 贾母心里一动,心思也转了一圈,脸上的怒容已经消失不见了,道:“既然如此,是该见见你家姨甥女了。到时候可要看看玉儿与她,哪个小姑娘更好看些。不然我可不信有人比我的玉儿还要好!” 王夫人差点就把手绢给撕烂了,什么叫没人比贾敏所出的病秧子好? 她倒要看看,到时候宝钗与病秧子站在一起,看大家伙儿更喜欢谁! 因为心中憋闷,王夫人又绕路去看宝玉。却发现宝玉正趴在床上吃着某个小丫鬟嘴上的胭脂。这可算是撞在王夫人的枪口上了。当即要把小丫鬟打十个板子再撵出去。 面对小丫鬟的求救,贾宝玉被吓得魂飞魄散,缩在被窝里不敢冒头。 最后是王熙凤正巧来了,求了情,免了小丫鬟的打,只是叫了她的老子娘来领了她去。 王夫人临走前还放狠话:“若是以后再叫我知道哪个小贱蹄子勾引爷儿们,一律打死!” 第 30 章 自从得了帝后赏赐,安云桐与黛玉还在想着要做些什么东西给帝后,以表孝心。 李嬷嬷听了,倒是暗自赞叹。这一句孝心,可就要绝了一些人的龌龊心思,说什么安家女儿想入宫的混账话。 “大姑娘,玉姑娘,老身以为,不如给皇后娘娘做些手帕或者是绣个扇面,如此花费不多,却又体现姑娘们的心意,实在再好不过了。”李嬷嬷笑着道。 做手帕、绣扇面?安云桐与黛玉对视一笑,略微有些尴尬了。这些绣活儿她们都不擅长呢。 李嬷嬷也失策了。黛玉不会,是因为家里也是五代列侯,这些根本不用学得多好,会捏绣花针就不错了,还希望她能绣出个花儿来,那可能是真的难办了。 而安云桐不会,只是因为当初家中不易,她没有心思也没有功夫去学仔细,只是略略会个缝缝补补罢了。至于安云禾与安云谦更是不会。一个年纪太小,一个是个男娃,估计也没有谁会叫他去学绣花。 最后她们决定给皇后娘娘画一幅半墙高,的红柿挂枝头的画,另外让安云谦抄道德经为帝后祈福。 至于最小的安云禾,则是在一边帮着磨墨跑腿。当然了,安云禾最后也是画了几个柿子,也抄了一段经书的。 她以为就那么一点点,混迹其中,定时没人发现。但是她却是忘记了,在美丽的花儿中间,忽然出现几朵丑不拉几的,就不要太明显了。 可是到底是她的心意,安云桐与黛玉就在她画的几个柿子旁边,又画了几个,把丑柿子遮住了大半,只露一些“头角”。 “如此一来,也是别有一番意趣。”安云桐道,“毕竟就如同人,不可能人人都好看。有那么几个不好看的,方显得真实。” 黛玉可不敢再来添一把火,只是捂着小嘴在偷笑,待看到安云谦拧着眉头看着抄好的经书,更是忍不住——安云禾的字也是丑得别具风格。她急急忙忙跑到外面去笑,算是给安云禾面子了么? 最后安云禾跺跺脚,厚着脸皮道:“我年纪最小,心意却是最足的。” “哦?”黛玉笑够了,还回头来问:“献丑?彩衣娱亲?” “可不就是!”安云禾嘟着小嘴道,“等皇上与皇后娘娘每次看到这好画好字的时候,开心之后,再看到我的丑画与丑字,让他们更开心了,岂不是我的造化?” 这下子,可算是叫所有人都笑得肚子疼。 李嬷嬷更是觉得,以后能跟着这几个孩子,或者是她最大的幸运了。 果然两日后,安云桐三姐弟与黛玉跟着李嬷嬷进宫,将《如意柿子图》与《道德经》送进宫的后,得了帝后的赞扬,都夸他们画得有灵性,特别是小丑柿子躲起来的那模样,可真真是有趣,像是柿子成精了一般。至于道德经的小丑字,则像是憨憨,一点都不晓得躲起来的。 安云禾觉得这样的评价是极高的,那小模样可别提多得意了。 看着安云禾这模样,皇帝就想到了安凯年轻时,也是如此,便叹息一声,问道:“先前不召见你们姐弟三人,可曾怨过朕?” 安云桐姐弟三人齐齐摇头。 安云桐看了弟弟妹妹一眼,如实道:“皇上与皇后娘娘是长辈,所虑定是周全的。我们可不能恣意妄为。后面皇上与娘娘的赏赐,不敢是物件还是花用银子,都叫我感激万分。也只有家中长辈,才会想得那么周全呢。而今日能进宫谢恩,更是大幸。才听到娘娘懿旨时,我们都不敢相信呢。云桐与三个弟弟妹妹谢皇上隆恩,谢娘娘厚爱。” 安云桐是真真切切将黛玉列为自己的亲妹妹了。话里更是明里暗里把帝后当成长辈,感激他们为自家想得如此周到。说话真是周全了。 黛玉红着眼睛,与龙凤胎并列跪下,跟着安云桐给帝后行大礼。 皇后娘娘赶紧叫嬷嬷们扶着他们起身,“都是好孩子,不必多礼,都坐好了。” 在帝后跟前,安云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帝后哪里不知?也正是因为知道她真心觉得他们夫妻俩是真的为他们着想,他们才会感慨,也会觉得如此的熨帖。 若是那些大臣也这般心思通透,哪里还会有现在这般多的糟心事? 想到了国库空虚,那些欠着朝廷银子的大臣们却是过着奢靡的日子,皇帝就冷起了脸来。 皇后嗔了一眼皇帝,“孩子们可不是皇上的臣工。可不许在这里生那些人的气,回头把孩子们吓到了。” 皇帝回神,却是突然问黛玉:“有许多人到你林家借钱,过了许多年不见还,见你家没钱了,也当不知道,甚至是你暗示他们还银子了,他们还装傻。你该如何应对啊?”皇帝是一点不忌讳让几个孩子来讨论这有些敏感的话题了。只能说,皇帝的心思,谁也不敢多猜。 黛玉被这忽然的发问惊呆了,随后她看向安云桐,见她满眼的鼓励,她沉思了一会,便从绣墩上站起来行礼后,道:“回皇上,臣女觉得,应该直接拿了一个好掌握的,叫他某日敲锣打鼓地将欠银送还我家来。如此,我便把事情摆在明面上,感激他,再逼一两个也学他还清银子。剩余的人,便会被先前还钱的逼着还了。” 不管如何逼,倒不是她的事情了。 皇后娘娘挑眉,这小姑娘可真的不简单。哪里是不会管家的模样?分明是拿捏了世人的心思啊。她很是好奇,安云桐会如何想的? 此时,皇帝又直接问安云谦,“云谦觉得如何?” 安云谦上前一步道:“我会挑一个欠银最多,赖账时间最长的人,将其告官,震慑那些胆大的无赖之徒。” “这是为何?云禾可是晓得缘故?”皇帝像是考查功课一样,逐一来问。 安云禾眨眨眼,“我觉得很好。有些人就是欺软怕硬的。玉儿姐姐的法子挺好的,就是怕有无赖,因为我们在乡里可见多这种无赖。你叫他还钱,他就说没有,打死他都是说没有的。那就不能好好说话,得好好打他了。” “说得对。这种无赖,打死也不为过!”皇帝哈哈哈大笑起来,皇后也是微笑着看着安云禾他们。 等皇帝笑够了,他直接问安云桐,“大闺女,你才来京城,就开罪荣国公府,只为了将你的小表妹接回林家。你有没有想过,荣国公府会报复你?若是京兆尹上门的那天,那位姓第五的道长不能拦着衙差,贾赦也赶不及,你们三姐弟会是怎样一个下场?你,可曾想过?” 哪怕黛玉在场,皇帝也是丝毫不掩饰他对贾府的不喜,所以直接的很,就差明说贾府就是恃强凌弱的孬种了。 黛玉虽有些尴尬,却是知晓贾府的不对,不,应该是贾母的不对,她也不能为她辩驳什么。而且,又不是她干坏事,她没必要心虚害怕。 安云桐低着头,很是诚恳地认错。她确实没想到人老成精的贾母会那样直接,一点不顾旁人的眼光。但是也的确是他们好运,有第五燕齐在一边,也有贾赦还没混账彻底,到底是来救了他们。最重要的是,因为手拿皇帝留给父亲的信物,让她有点有恃无恐。可她不晓得,官场上,有人心黑如炭,只要确定周边都是自己人,能将铁板钉钉的事或者人抹杀得干干净净来保证自己不被指证。 “好。听说贾府欠了朝廷好大一笔银子。大闺女,你可得帮朕想想,如何教贾府还了欠银?” 皇后娘娘见皇帝如此不顾贾府脸面,直接在黛玉跟前说这事,就有些心疼黛玉了,“黛玉是吧?你舅舅家欠了国库银子。你这事就当是不知道。若是日后贾府有人在你跟前说三道四的,就让李嬷嬷骂回去。” “是,娘娘。”黛玉轻声应了。 而安云桐眼睛一亮,道:“皇上,我定会劝贾家大舅舅尽快还请银子的。我觉得他还是很聪明的。” 被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勉强说还聪明?贾赦在此,听了这个赞扬,怕是要羞愤而死。 皇帝又开怀大笑起来,“你们几个啊,可比你们的爹有趣机灵多了。” 这里的“爹”,可是包含了安凯与林如海的。 一时间,大家就都沉默起来。 又说了一会子话,皇帝去忙公务了,皇后娘娘就留他们四个人吃了午膳,才让身边的管事公公送他们出宫。 只不过他们进宫陪了皇帝与皇后娘娘许久,还教皇帝开怀大笑了好几回的事,也传遍了整个后宫。这叫很多妃嫔都好奇不已。只是知道其中更多原因的那些妃嫔,都不敢出头,缩在自己的宫里,只是叫人拿了东西送安云桐他们。却被皇后挡了回去。因为这后宫的东西,可不好拿。拿了,以后可就给了她们借口找上门去要还这份人情了。 而在皇后偏殿里干活的贾元春,终于在安云桐与黛玉他们离开皇后宫殿的时候,才寻了机会跑了出去,终于在靠近御花园的地方追上了他们, 只是被两个小公公给拦住了。 “前面可是林姑母家的林表妹?” 看着眼前丰腴端庄的女史,黛玉行礼道:“我是。您可是我外祖母家的元春表姐?” “是我。妹妹竟能认出我来,可真是聪慧极了的。”又看了看一边安静等候着的安云桐姐弟三人,“这三位是?” “这是我林家的嫡亲表亲。姓安。”简单地介绍一番后,黛玉顿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的窘迫。 倒是贾元春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只是被皇后身边的管事公公拦着了,“贾女史,您这出来,可是得了娘娘的旨意?咱家奉命将几位姑娘与公子送出宫,不耽误他们回去读书识字的。”可别再耽搁他们的时间了。 被人这么刺了几句,贾元春脸色也不大好看,只道:“我再说几句话就好。” 管事公公这才没叫人撵走她。 “林表妹,麻烦你去我府里与家人说一声,我很好。叫他们莫要惦记我……” 黛玉无奈,只好应下。想到皇帝的催债,她也的确要找时间去走一趟贾府,跟大舅舅透露一下皇上的意思。不然以后就等着清算吧。 等贾元春回去终于打听到皇帝说的什么欠银,她才惊慌起来。那可是极大的一笔银子。若是没了,她家父母与兄弟,可就没银子了! 她当即就写了信,想托人送信给王夫人,叫她想法子。 只是她的信,晚了一天才送出去。 而安云桐在看到贾元春的时候,就知道事情可能要坏,当天回去后,便直接让第五燕齐以他的名义,将贾赦请到了林家名下的一个茶楼里。 等第二日天还没亮,贾赦谁也没有告知,就已经带着他的心腹三十号人,带着棍棒家伙,抬着箱子直奔贾家库房。 等他装好了银子,抬着十个大箱子出门的时候,贾元春的信才刚刚送到王夫人手里。 王夫人看完了信,顿时急了,要找贾政商议,却是听到有人来报信,“老爷,太太,不好了,不好了,大老爷带着人抬着十个大箱子出大门了!” “什么?”贾政还愣着呢。王夫人已是两眼发黑,“他,他抬的是什么?”到了此时此刻,她还不愿意去想最坏的结果。 “说是银子!十大箱子的银子!” 咚的一声,王夫人笔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第 31 章 [] “太太!老爷,太太晕倒了!”周瑞家的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太太若是昏过去,睡上一两个时辰,那一切都成定局了。 “掐醒她!”贾政此时也不端着了,恨不得当即骑马去追贾赦,“备马车,我要去追回你们大老爷!” 说话间,更是看不惯周瑞家的畏畏缩缩的,直接上手掐着王夫人的人中。 王夫人当即就被掐醒。 还没睁开眼呢,王夫人就嚷嚷道:“快叫老爷去追!” “太太,追什么?”周瑞家的被不同于往日的疯了一样的王夫人吓到,一时间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银子!”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这事有我。你呆在院子里莫要出去丢人现眼。”若是出去再因为银子晕一次,他以后岂不是会被人笑死? 看着贾政脸上明晃晃的厌恶,王夫人只觉得心里头像是被浇了一盘冷水。 可是叫她不去,那是不可能的。知晓贾政叫人安排了马车,也是紧跟着去了。贾政黑着脸,周边又是许多奴仆,不好呵斥她,便只好警告了她一句不要坏事。 夫妻俩坐马车的,自然是很快就赶上了走路抬箱子的贾赦一众人。 只是贾赦并不是没有准备的。带着三十人去砸库房,到了大门外,又有早打点好的户部的人以及借来保护银子的军伍中人二十人,整个队伍可是挨近六十多号人,浩浩汤汤的,可威风了。 所以,等贾政追上来了,他也没法子靠近贾赦。 夫妻俩叫身边跟来的人去抢银子。 “你们都好放肆,竟然敢去荣国公府里抢银子!大老爷,你竟然带人抄自己的家底,你对得起贾家的列祖列宗吗?”不善言辞的王夫人被逼的巧舌如簧,想拿贾府列祖列宗来胁迫贾赦将东西带回府里。 贾政也紧跟着道:“我知道大哥对我一直不满,可你也不该为了为难我而如此鲁莽地拿了家里过日子的银钱,就去挥霍。” 贾赦听着这夫妇俩的一唱一和,都被气笑了。 “看见这些将士们了吗?你觉得他们帮我护送银子去哪里?” 贾政与王夫人没搭话。这些普通的士卒,他们哪里会放在眼里?一向自大的他们,也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人是来护送银子的。 此时被贾赦可以提起来,他们也想到了,贾赦这是真的打定主意要散尽家财!这怎么可以?那是他们的。 “这事老太太知道吗?”贾政冷静后,就抬出老太太来,希望一向不会忤逆贾母的贾赦会因此而罢手。 “就是趁着她还不知道,我才敢。哎呀,你可别耽误我时辰了。待会若是老太太来人了,那我是回去好,还是继续领着人走?”说着就大喝一声,叫人继续赶路。 贾政见不能让贾赦打消主意,竟是跑到前面去,挡着路,对着自己身边的长随道:“我就在这里。等老太太派人来了,我才回去。”这是暗示身边的人去催催老太太呢。也不知老太太的人干甚吃的,他明明出门前就叫人去报信了,可现在还不见人来。 可是他哪里知道,府里大门内,也正热闹着呢。原来竟是贾赦的小厮长随,领着几个丫鬟,拦着老太太的人了。 两方一边大怒,叫人让开路。一边是装着鹌鹑的模样,却是不敢移动半步去让路。毕竟大老爷说了,若是能拦着这些人小半个时辰,甚至一刻钟,他把事情办妥后,回来就赏他们每人至少一两银子。若是叫他晓得他们不用心做事,回头就将他们卖掉。原因竟是贾赦攥着他们的身契呢。 贾赦很是好心情地看着贾政丢了好大的脸后,便道:“二弟也是辛苦了,这一路奔波的,可累着。来人,送他回府去。” 贾政当然不肯叫下人裹挟着他回去,就激烈地反抗着。 可是贾赦的一句话,叫他不敢再揣着明白装糊涂—— “二弟啊,不是我不愿意将银子带回去啊。只是这些是我们家欠国库的,得交予国库,方不会辜负皇上对我们的栽培。” 是啊,银子是朝廷的,他凭什么去争? 因为没了精气神支撑,贾政不再挣扎,却也是被两人硬扶着,塞回到马车里去。 王夫人瞧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心口发闷,“可真是没用。” 她不甘心,就上前继续道:“大老爷,您这是为什么?您把这些东西都抬出去 ,是丝毫不顾府里上上下下七八百号人的死活了!”什么为国为民的,她听不见,也不懂! 贾赦根本不屑于与她说话,讽刺地笑了一声后,便又往前去了。 王夫人觉得自己被怠慢到如此,还被当街下了面子,简直是如同杀了她一样可怕。 她试着以当家太太的身份逼迫那些抬银子的人,“你们要是还想回府里,就好生将东西抬回去!否则我回头就让人叫了人牙子来,将你们踢脚卖了!” “这位,你可管得太多,想得太多。他们都是我的人,你什么时候有权处理我的人?与其担心他们能否再卖一次挣钱,不如看看你的好丈夫,此时要抛下你了啊。” 王夫人扭头一看,贾政的马车已经跑得老远,几个瞬间,马车已隐在城中。 周围嗤笑声,此起彼伏。笑话贾政软弱无能无担当,竟丢下自己的太太,当街逃脱。更笑话王夫人贪财一场空。 眼见势单力薄,不能拦着贾赦,贾政又逃了,没了希望的王夫人终于忍不住,掩面哭泣而去。她发誓,回去就把那老东西的妖娆妖精都卖出府去,叫他们得意,叫他们欺负她。 此时京城的达官贵人们都知晓了贾赦的行动,纷纷咒骂他胡作非为,不守着家业,反而是将祖宗辛辛苦苦攒的家底都撒出去,可真是太不孝了。 也有精明的,知晓贾赦这是自己想当忠臣,拿着银子去讨好皇帝。 只不过,为何今日之前不见他去干这个事,现在倒是想起来做这个了?还闹得满城都知道? 有些直接怨恨起贾赦来了。他自己想充胖子,静悄悄来就得,这样弄得大家都知道,皇帝会如何想欠着国库银子而无动于衷的他们? 本身欠银不多,都谨慎地准备了银子,打算过两日再悄悄地还了银子。 贾赦看着被自己气跑的夫妻俩,很是得意地看了一圈围观的人,继续领着人往户部去。 户部的尚书领着下属在门口翘首以盼,得知贾家欠银五十万两后,就开始计算如何安排这些银子。哪怕不全部还够,那一半总归有的吧? 十万做赈灾备用,十五万做军费备着,另外的就留作急用。谁随随便便地要支取,那可不能够。 贾赦到达的时候,就是看到精神非常的小老头,两眼冒光地盯着自己,不,自己身后的箱子。 “贾将军,这是多少?” “张大人,这里一共五十万两银子。另外的利息……” “皇上有旨,说是您是天下表率,利息银子就不用还了。就五十万白银即可对消先前所有借款。” 说罢了,张尚书让人查验银子,确认了是五十万两银子没差后,当即就取出了借据,还撕了一角,“贾将军,恭喜。如今你就是无债一身轻,不惧任何人了。” 毕竟是在皇帝那边挂上号了。若是谁明面上针对贾赦,那岂不是对皇帝不满? 不然有谁能做出谩骂别人去还债的这种愚蠢的行为来? 哪怕贾赦往日里是个老纨绔的模样,这时候也是被自己感动哭了,“日后我要是吃糠咽菜了,皇上可得送我几斗米,每天顿顿白粥我也会满足的。” 张尚书与周围的人听了贾赦的话,都无语至极。这是有多脸皮厚的,才会在这里求官做的? 没错,在那里满腹诗书的大人们看来,贾赦说的“几斗米”那就是微末小官的代名词!古人不是还说嘛,不为五斗米折腰。然而人家贾赦是对真的米求之不得。 对于大家的眼神,贾赦是一点都没留意到,他小心地将借据放好,准备带回家去烧给祖宗看,让他们看看,高兴高兴。 只是他身边的长随杜逢好,小声地在一边道:“老爷您不怕列祖列宗见着,火冒三丈要烧祠堂吗?”谁家祖宗见 第 32 章 [] 平儿的话,如平地惊雷,惊得大家不知所措。 李嬷嬷站在她们后面,静候着看她们如何应对。 “玉儿,我去问问第五叔叔。”安云桐不知妇人这般情况,第五燕齐会怎么处理,但是人家求上门来了,不管如何,她去问问总归是对的。 等安云桐进去后,黛玉又叫紫鹃回去拿一根人参来。她也不懂当下这种情况,应该送什么,但是送个人参,总归是没错的吧? 李嬷嬷在后面微微点头,两位姑娘没有方寸大乱,着实可贵。 不一会,安云桐与第五燕齐就出来了。 在看到第五燕齐的那一刻,平儿是喜极而泣。 在确定林如海被第五燕齐治好的那一刻,平儿就知道,眼前的这位道士,绝对是神医。所以,她才会苦苦哀求好面子的王熙凤,允许她来请第五燕齐。 没错。王熙凤当初第五燕齐点破身体不好,已经丢了两个孩儿的事,让她如鲠在喉。前些天,得知腹中又有了孩子,她不由得笑话第五燕齐就是骗人了,说什么她造业。若是她真的造业了,怎么孩子还来了? 可是今日的事情,叫她感到害怕,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恶事做多了,连累了孩子。 也是心中存着幻想,她才会拉下面子,让第五燕齐来医治自己。 在去贾府的路上,平儿才有心思跟安云桐与黛玉说起王熙凤有小产之像,孩子被太医判了定,说是难救活的来龙去脉。 “……大老爷眼见分不到老太太的嫁妆的一文钱,就有些迷糊了,等见到老太太将他的人堵了嘴,捆作堆儿,要一并发卖出去的时候,大老爷忽然往外头吩咐一声,他的那些抬银子的那些心腹便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把要被发卖的人都救了下来。”平儿喘了一口气,口干舌燥的,紫鹃已经给她倒了一杯茶,“多谢紫鹃。”一股脑喝了,才又道:“这时候大老爷忽然发起疯来,把二老爷好一顿打。也亏得他成天胡来,身子骨弱,没把二老爷如何了。可即便如此,也是叫老太太好生气恼,她……” 这时候,平儿开始支支吾吾地起来。 安云桐与黛玉看着她,有些不解,为何停下来呢? “有人失手打到贾家大舅舅了吗?”安云桐可是见过这种兄弟阋墙,互相大打出手的场面的。混乱中,肯定有人受伤。只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就难说了。 平儿点点头,“是老太太,用拐杖打到了大老爷的头,当时就头破血流,昏了过去。” 她抿了抿嘴,叹息一声道:“我们奶奶正好找到琏二爷,带着琏二爷过来,才知道我们大老爷这一支被老太太抛弃,又看到大老爷那血溅一地的,就被吓到了。” 安云桐听罢了,只想摇头。这真是为老不公,家宅不宁。老太太目光太短浅,又偏心,导致在她看来贾赦做什么都是败家,哪怕他真的在为整个贾家在努力。 很快,几人就赶到了贾府。 得知贾赦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第五燕齐是想都没想,直接让平儿带路。 贾琏正缩在炕边上握着王熙凤的手掉猫尿呢,嘴里还在发誓:“凤儿,对不起。以后我再做这些混账事,你先打死我。”只求平儿说的那个什么道长真的有本事,将孩子留住最好,但最差的也要保证王熙凤安然。 听着那狗屎一样的誓言,安云桐嘴角抽抽。老太太本来就把大房的人放在二房后面,作为大房唯一的嫡子,竟然不好好到外面闯荡,倒是整天管着家宅事务,活脱脱的一个宅院大总管。这还不嫌丢脸,竟还利用这点权利之便,那些看重他身份钱财的,飞蛾一样扑向他,他也不惧,照单全收。 昨夜里不知所踪,等王熙凤亲自将他从某个人床上揪起来,再赶到老太太院子的时候,什么都迟了。 男人也被外面的香的臭的拉拢走了,家财没了,本来就备受打击,在看到家翁被打得头破血流,惊吓过度之下,王熙凤终究见了红。 安云桐她们都是外人还是小辈,可不敢在病人面前臭骂贾琏,免得王熙凤更难受。 第五燕齐却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与平儿进屋后,直接几个跨步,一手将贾琏扒拉开,就抓起王熙凤的手开始诊脉。 贾琏忽然被陌生男人推开,以为是王熙凤的相好,正要暴怒,待看到一身道袍的第五燕齐,顿时就哑了火,“平儿,这就是那个神医道长?” 平儿点头,“是的,二爷。您到这边儿来。莫扰了道长为奶奶治病。” 第五道长这时候回头,“让人领着两个丫头到外面等着,或者是去其他地方。” 平儿一听就知道接下来的话,似是两个小姑娘不好去听的,也发觉自己招待不周,便温顺地出去,愧疚地与安云桐、黛玉道了不是后,叫了另一个稳重的丫鬟领着她们去了外头花厅喝茶。见此,一直板着脸的李嬷嬷这才缓了神色,一声不吭地跟着姐妹俩。若是方才道长不发话,她都要开口领着两位姑娘离开了。 安云桐与黛玉对视一眼,“我们可是晚辈,是不是得去看看贾家大舅舅?” “那是不是还得去看看外祖母?”黛玉也不知道,这应该是先去看望老太太,还是先去看伤重的贾赦。 安云桐还没说话呢,鸳鸯就找来了,行礼后,道:“林姑娘,老太太可念您念得紧,说是您来了也不去看她一下,着实叫人伤心。”说罢了,又问安云桐,“安姑娘,我们老太太也想您了呢。请您与林姑娘一起去老太太那里,也省得府里忙乱,冲撞了您。” 安云桐笑着说,待会定会去的,“只是知道琏二嫂子有事,便先来看她。但是又被大夫赶出来了。”这老太太也是奇怪了,孙媳妇都危在旦夕了,她不来不说,也没叫个人来候着,说是疼王熙凤,也不见得多疼。 黛玉这时候轻声细语地说着:“鸳鸯姐姐来得巧了。我们在这里帮不上忙,正想着去看望老太太呢。” 路上,鸳鸯还隐晦地说着贾母被气得胸口疼、头疼的事。有意无意的,都是在说贾赦的不好。 都是亲人,一是外祖母,一是亲舅舅,黛玉能说什么好?只是轻叹一声,“希望老太太会看开一点。” 安云桐一个外人,更没立场说话。 只有李嬷嬷看不惯鸳鸯在这里颠倒黑白的,“这位鸳鸯姑娘,你也觉得贾府大老爷还了欠银,是错的?” 鸳鸯暗道糟糕,但她不认得李嬷嬷,只问,“林姑娘,这位是?” “这是李嬷嬷,从宫里出来的。” 鸳鸯脸色顿时一白,明白了李嬷嬷就是帝后赐给安云桐与黛玉的教养默默。难怪呢,这通身的气派,也是她心急没多想,以为是扬州来的普通嬷嬷呢。 她着急地行礼,道歉道:“嬷嬷对不住,是我眼拙了。”言罢了,才又想起了方才李嬷嬷的问话,知晓得答得周全,不然老太太可能又要被宫里娘娘训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我们老太太自然是支持的。今儿个老太太生气,只是气大老爷不与她禀明,也不与二老爷商议。分明是要与兄弟离心离德。老太太也是怕了兄弟不合,导致家族败落,这才想着要教训大老爷一番,都是为着他好,为着贾府好,并无其他不敬的念头。李嬷嬷,您可要多体谅体谅我们老太太的良苦用心。” 若不是担心李嬷嬷会与皇后娘娘说嘴,鸳鸯也不想这样放低身段来道歉的。 李嬷嬷嗯了一声,“我如何体谅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们大老爷要不要体谅罢了。” 鸳鸯呐呐不敢多言,之后便也不敢再与安云桐她们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路。 到了老太太院子,里面也是一阵的哭闹。 原来竟是贾政在教训贾宝玉,而老太太与王夫人又哭着护着贾宝玉,远远看去,也是一阵的鸡飞狗跳。 “贾家二舅舅,不去看贾家大舅舅吗?”安云桐眼睛一转,就冒出这句 第 33 章 [] 又过了半个时辰,贾赦清醒了,却是看着围着自己的人,不知为何,眼泪哗哗地流着,默默地哭着。 大家都一脸尴尬,不知说什么好。 只是这时候,外面又是一阵嘈杂。 原来是宝玉知晓了黛玉来这边了,终于挣脱了贾母等人的拦截,跑了过来。 “林妹妹,你为何来这里?老太太说,你很快就能回去,可我等了又等也不见你,我这才过来了。”贾宝玉说了一通话,就想拉着黛玉的手走,却是被李嬷嬷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开。 “你的老婆子,竟然打我?”贾宝玉对着年纪大的婆子可不客气,抬脚就想踹她,却见安云桐与黛玉齐齐站在李嬷嬷跟前,定定地盯着他。 宝玉讪讪地放下了脚,又劝黛玉。 却听得一声平静的声音,“给我滚出去。” 贾宝玉愣愣地侧头,看见了令自己害怕的第五燕齐,而后二话不说,兔子一样窜出了门外,还在门外喊:“林妹妹,你快来,我去老太太那里等你。”却是连问都没问一声贾赦如何的。 屋内一片寂静。 李嬷嬷气得脸都白了,那贾宝玉竟然不看屋里还有外人,竟敢就那样唐突黛玉,这是生怕黛玉名声好? 贾赦此时哭出声了,“都是什么家人啊!” 母亲差点把他打死,弟弟一家却是一个人都没来看他,唯一来的人,还是来败坏外甥女名声的,走的时候都看不见他这个大伯父。 第五燕齐一针下去,贾赦安静下来了。 对上大家担忧的目光,第五燕齐老神在在地看着贾琏道:“你的亲爹还有你的媳妇儿,现如今都要静养。贫道的建议是,如果你们不能阻止如方才那个小子那般的闹剧,最好是把两位病患搬到你们能掌控的宅子静养。否则,两位病患不一定能好。” 贾琏咬咬牙,他哪里有什么好地方? 他瞧见了站在一边的黛玉,舔着脸上面哭诉求情:“林表妹,我可否将老爷还有我媳妇送到你家去养病。毕竟道长也在府上住着,也方便麻烦道长复诊。”不怕她们出什么意外。 第五燕齐嗤笑。这人脸皮也贼厚。 黛玉有些无措,看向安云桐。 还是邢夫人觉得到亲戚家养病不好听,开口了,“前些日子,我好像听老爷喝酒了说,老爷名下有一座两进的院子,就在林府旁边。不如去看看?” 可是若是认错了呢? 最后还是第五燕齐没眼看,又把贾赦扎醒,“你那在林家旁边的院子在哪里,你们一家去那里住上一段日子,养病。不然,你迟早如方才那般被人气死。” 贾赦指着贾琏去拿了书架上的一个小盒子,取出了里面的房契,贾赦看了一眼,便点头,“是这里。那就去这里吧。琏二你们夫妻也去。” “老爷我呢?还有琮儿呢?”邢夫人生怕被贾赦抛下,还带上了贾琮。却是没一人说起迎春。 “都去。” 贾赦疲惫地合眼,“现在就收拾。” 这府里几乎是空壳了。与其为了空壳子留下与那豺狼亲人周旋,不如去外面的宅子住着省心。 等贾赦一大家子瞧瞧地从后门出去时,贾母这边才得到了消息。看着来看望她的黛玉与安云桐,老太太笑不出来,只是推脱身子不舒服,叫她们可要留下住一晚。 安云桐是不愿意留下的,毕竟弟弟妹妹还在府里,而且,她也不喜欢这贾府。只不过不好太快救拒绝。 黛玉尚未想好如何推辞,李嬷嬷救开口了,“老太太,您家里如今也是忙乱得很。让故姑娘在这里住,反而叫老太太担忧。索□□婢明日再带着姑娘来给老太太解闷。不然到时候奴婢进宫去,皇后娘娘问起姑娘日常做些什么来,奴婢也是为难。”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啊。 无奈,贾母只要咬牙让黛玉与安云桐回去,等过两日府里没那么多事了,再来看她这个老人。 宝玉想留下黛玉,被贾母破天荒地责骂了,“宝玉听话!你妹妹如今是要回家修养的。等她身子骨好了,再来与你玩。你乖乖听话,不然我告诉你老子,叫他天天拘着你读书。” 宝玉怂了,当即不敢往黛玉那边走半步,只是含泪道:“林妹妹,你明日定要回来才好。” 黛玉没有回应,只是行礼后,便与安云桐离开了。 巧的是,她们在院子门口那里遇见了匆忙赶来的迎春。 “林妹妹,父亲与母亲他们,真的去外面的宅院住了吗?”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泪水涟涟的迎春,不知为何有些恨其不争,更不喜她逆来顺受,还冷漠如此。自己父亲受伤严重,她竟是人影都不见?凤姐姐对她也不差,可是她也没有去看凤姐姐! 黛玉与迎春话不投机的,绞尽脑汁地说几句后,便离开了。 得知父母兄弟都离开了府里后,迎春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稍后,她被鸳鸯请了过来,“二姑娘,老太太说是要见你。” 迎春心里冒出来一点喜意,“老太太叫我?我这就来。” 她身后的司棋心中却是有些不安,“姑娘,我们不如也去找老爷与太太吧?” 他们忘记了姑娘,也是姑娘有做得不好的地方,生气也是在理的。到底是血肉至亲,哪里是这边比得上的呢?索性直接厚着脸皮上门,求得老爷太太与奶奶他们的谅解才是上策。 可是迎春哪里会听呢? 到了门口,迎春还没进去,就听得里面一声瓷器落地的脆响。原来是贾母砸碎了一个茶盏。 她不怀好意地看着惶恐地站在门口的迎春,冷笑道:“你老子娘不要你了。谁都没记起你来。”说完,贾母便对着鸳鸯道:“你去给儿姑娘收拾收拾,明日就去京郊的庄子上住着,为她老子祈福。” “老太太,这可……”不大好吧?鸳鸯在贾母冰冷的目光中吞没了余下的话。 “他老子能去哪里?左右不过是京郊的庄子适合静养。我送他女儿过去给他尽孝,还能有错了?我帮二丫头,还能有错了。”贾母如此说道,就是要把自己抬高,明面上是让迎春去尽孝,但暗地里却是说贾赦不孝,故意把迎春送到不是贾赦养病的地方,就是为了膈应贾赦他们。 迎春缓缓跪下,“老太太没错。谢老太□□典。”也是怪她自己,父亲伤重,自己只想着不被老太太迁怒,以为有太医与大夫在,贾赦定然无事,便忍着没去看望父亲。却没想到,仍旧是被迁怒了。而她的父亲,也忘了她了。 宝玉从远处跑来,见迎春要走,就急了:“老太太,您这是做什么?为何要把二姐姐送走?” “宝玉,她要去她老子身边尽孝呢。你可不能拦着,不然,叫你二姐姐以后如何见人?” “这与见人不见人的有什么关系?” 迎春还希望宝玉能说服老太太,让她留下。可是她注定失望了,最后不知老太太说了什么,宝玉顿时满脸红光,已然忘记了要想把迎春留在家里的事了,“那我便去看看太太,给姐姐住的院子可是准备好了?”他才走两步,却是又停住脚步,“可是,老太太,咱们不是说十日后,搬出去住么?如何还让金陵来的宝姐姐他们住进来?” 贾母脸一僵,道:“方才我又想了一下,十日后搬出去对你老子还有你大姐姐的声誉都不好。索性明年再搬。” “好,听老太太的。”宝玉很是雀跃地要出门,这才看到了已经扭过身走了一段 第 34 章 [] “公子为何寻短见?”迎春觉得自己要死了,说话便直接多了,“看你也是出身富贵,相貌出众,缘何就不想活了?” 年轻书生一脸麻木,也不回迎春的话,只是小声地反问:“为何要救我?你不知我活得多痛苦。” “有多痛苦?”迎春苦笑,“有我苦吗?你身为男子,可科考、可行商,家里呆不下去,便可以一走了之。而我们姑娘家呢?困在宅院的一亩三分地里,家人亲人好,便能过一段好日子。等嫁人了,若是夫婿有良心,不宠妾灭妻,便是幸运,能过一辈子好日子。若是娘家不好,不遇良缘,那便是泡在苦汤里的了。” “姑娘,你……”看着迎春满脸泪水,书生竟不知该说什么。 迎春似乎并不需要他回应,继续道:“女子的一生,如浮萍,停在港湾得安宁,既遇急流则飘零。如飞天之花【注1】,落于贫瘠之地,无花无果,短时枯萎;落于肥沃之地,开花结果,儿孙漫漫。” “姑娘,你,你,我是金应兰。姑娘若不嫌弃,可否告知我,您的闺名?”听得迎春的哀诉,他那寻死的心思已经淡了,反而对迎春充满了怜惜,就起了小心思。 迎春回头,眼里没有波澜地看着他,“告诉你也无妨。我是荣国公府贾迎春。”反正待会就要死了,告诉他自己姓甚名谁又如何?往日她为府里小心翼翼的,也不见有人记得她。如今她要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外人,不然自己死了,都没个外人知道是她死了。 “什么?你是国公府的大姑娘?”金应兰错愕极了。 “不,我不是大姑娘。我大姐姐在宫里当女史。你知道我家?”迎春心绪毫无起伏地纠正对方。 哪料到对方却不认同,“你大姐姐,可是贾政的女儿。你是贾将军的独女,身份可比你大姐姐高了不知多少。毕竟她只是五品官的嫡女。” 迎春听了,愣了一下,道:“那也毫无意义了。”说罢了,便与金应兰道别,往山上去了。 “贾姑娘!” 迎春回头,“从现在开始,你不曾见过我。祝你往后,幸福顺遂。” “多谢姑娘,只是你为何还上山?山上多虫蚁野兽,不安全。” 可是迎春哪里会听他的,径直往山上继续走着。 金应兰有不好的预感。自己来这荒山野岭的,就是想寻死。她来这里是为何?难不成? 想到迎春可能与自己一样,也是来寻死,当即就跟了上去,打算待会拦着她。 最后,他不得不庆幸自己跟了上来,只见迎春拿出了一根绳子,往小路旁边的歪脖子树挂了上去。 眼看她就要挂上去了,金应兰这才跑上去拦着她,“姑娘,我忘记与你说了,我听说西北有花名叫虞美人,别名又叫满园春。即便出生在贫瘠的西北,它们也能开着美丽的花儿,给自己一院子的春天。不一定非得别人给着安全又肥沃的地方才能活。我想着,你我都是如此。” 迎春捏着绳子,“它的别名还叫丽人蒿,或许等我长埋此地,它也能在这里开花。” 金应兰被堵得胸口发痛,定定地看了一眼毫无生存意志的迎春,发泄一般将绳子扯下,随即蛮力拉着迎春下山。 等司棋带着人上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一脸怒火的金应兰,拽着毫无反抗的迎春,脑子里那一根线嘣的一声就断了。 “你个登徒子,放下我家姑娘!” 司棋一喊,后面跟着来的婆子、小厮们全部看见了金应兰与迎春紧握着的双手…… 下晌,两辆马车来到了贾赦的新住处。 年轻书生抬头挺胸地跟着一个戴着帷帽的姑娘进府里,后面还跟着丫鬟婆子,似乎很急的模样。 “什么?你要娶我家女儿迎春?”贾赦躺床上,听得来人如此说话,顿时就躺不住了,连忙叫人扶着他坐起来,“长得尚可。你家是哪家,父母兄长是谁? 家里作何营生?是否已经娶妻纳妾……” 两日后,安云桐带着龙凤胎与黛玉过来时,看到了脸色红润的迎春,有些惊讶。先前见她的时候,她的气色都没这么好。 平儿此时过来了,又闲聊了几句,迎春受不住大家的打趣,回了邢夫人的院子躲着了。 这时候,平儿才敢细说迎春这忽如其来的婚事,“那人名叫金应兰,年方十七,比二姑娘大了三岁,如今正在国子监那边念书,已有了秀才之功名……” 只可惜了他是庶子,还是出息的庶子,家中嫡母早将他看成是眼中钉,经常磋磨他。若非他小时候机灵,考进了国子监,如今怕是早成了冻猫子一样的存在。 但是嫡母一直找机会将他踩在脚下,特别是他考中秀才后,更是变本加厉。 这一次,嫡母以他生母做要挟,要他做京城罗家的上门女婿。 可怜他生母隐忍半生,在听到当家主母用她的性命逼迫自己的儿子放弃前程,当上门女婿的时候,当即撞柱而亡。 原以为这样就会让金家主母放弃叫他去当上门女婿的,哪料到她仍旧逼着他去,甚至还抓了他的亲舅舅一家八口,以八口性命威胁他。 他求金御史出面救救他,却被谩骂他不孝,与罗家的婚事,势在必行。 后面他问了才知道,金家将他卖给了罗家,若是他与罗家姑娘成婚,罗家愿意给金御史家十万两白银。”平儿说了很多,解释了金应兰的身世来历。 “所以,这位准姐夫的前程,就值个十万两?”安云桐觉得简直不可思议,“金御史这般舍下面子,应了这门亲,是因为急用银子?” “是。你们肯定猜不到为何?”平儿卖了个关子。 黛玉想了一下,笑着与安云桐道:“我想到了,姐姐可想到什么?” “定时与国库欠银有关。不然没有哪个债主叫金御史这般狗急跳墙的。”安云桐肯定地说道,“也太心狠了些。那他与迎春姐姐的婚事,真的能顺利?他要那么多银子,若是我们拿不出,金御史定是不肯的。别闹到最后,倒是我们吃了亏。” “安姑娘放心,我们奶奶可是想到了法子,叫他们乖乖地应了婚事,还答应等迎春嫁过去前便分家。” “可有什么条件?”黛玉很好奇。她觉得那样贪婪的人,不可能甘心将手里的钱财分出去,况且是要分给本应该是他们摇钱树的人。 原来是王熙凤叫贾琏找到了金御史担任御史近十年来,收受赃款五万两银子的证据。若是他不答应金应兰与迎春的婚事还有贾赦他们提出的要求,贾赦就去殿前告御状,让他丢官不说,还得被砍头,亲眷流放一千里。 金御史夫妇俩被吓住了,当即允了金应兰与迎春的婚事。 虽然被净身出户,可金应兰不怕,迎春也不担忧。 毕竟金应兰是有些积蓄的,又考过了秀才,只要等八月考中的举人,何愁没生计?届时与迎春相互扶持,日子总是比现如今的好。不管迎春先前做出了什么糊涂事,但是经过了她寻死一事,见她又有悔过之心,大家就原谅了她。所以对她的婚事也是极其上心的。 安云桐听到他们说到八月的乡试,就不由得想到了第五长清。 偏偏黛玉是个促狭的,“平儿姐姐可知,我家未来姐夫如今也是秀才,也正在金陵准备乡试呢。” 平儿想到先前听王熙凤与贾琏提及的第五长清,笑着看向安云桐道:“哎哟,可不是。我差点就忘记了。到时候这对连襟一同参加殿试,那是何等的喜事!” 可真是王熙凤身边的得意人,说话也是如此的通透,这可是径直祝福第五长清与金应兰都能顺利通过乡试、会试啊。毕竟能参加殿试,那就是铁板钉钉的进士。哪怕是同进士,也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 安云桐红了脸蛋,“肯定是我们几家人共同的喜事。” 去看了贾赦,见他又歇息了,安云桐与黛玉就不多打扰,与邢夫人告别后,就去了王熙凤的院子。 正巧碰见贾琏出门,黛玉就问及他要去哪里。 “听说今日薛家姑妈带着一双儿女进了府里。老太太派人送信来了,叫我回去一趟。” 贾琏是随着王熙凤叫人的,说了薛家姑妈,黛玉还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薛家姑妈是谁。 安云桐不是很感兴趣,“管他们是谁。品行端方就行。” 贾琏叹气。品行端方?“这个有点难。听说薛家姑妈的儿子在金陵打死了人,还差点逼得另外一家四口死了。如今上京城来,存着找靠山避难的心思呢。以后你们也得认认人,晓得他们家的薛霸王,也叫薛霸王知道,你们都是我们贾家的姑娘,他不能觊觎。”贾琏说罢 第 35 章 [] 果然乡民里有人是秀才,还有亲戚是举人的,当即说要告到衙门去。原先还气盛嚣张的富豪人家便泄了气,气急败坏地骂道:“果然是些穷酸!活该受穷。你们这些穷鬼的孩子若是跟了我们薛家,定然是一辈子都享不完的富贵。如今倒好,呸!你们等着!” 这人骂骂咧咧地进了庄子,后面竟是顶着红肿的两颊,哈巴犬一样跟着一个穿着富贵的公子出来了。 “本大爷见那两个孩子衣衫褴褛,比乞丐都不如,就想着将他们带在身边,平日里跟我说说话,逗逗趣,一个月给他们几两月银,也对的值我们的这相识一场的缘分。只是没曾想,野猪吃不了细糠,总归是闹着归家。哎,那本大爷也不请求,允了你们回去吧。来人,给他们每人五两银子,算是见面礼还有压惊的。” “是!”肿着脸的狗腿子大声地回应,很是夸张地将银子塞到两个孩子手上。 不料那两个孩子竟都是将银子砸在了那狗腿子的脸上,而后齐齐跑向长辈亲人那边去。 狗腿子大怒,想要喊人将他们抓回来打一顿,却看到自家主子阴森森地看着自己,便只要偃旗息鼓,打算日后找机会报仇就是。 见自己心水的孩子被抢回去了,公子脸色阴沉地回去了,而后所有人都进去,随后庄子大门便关上了。 安云桐他们远远看着,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人是蠢还是肆无忌惮?竟然在京郊这靠近京城的地方,公然欺负百姓,强抢良家子。最后他还毫不遮掩地露面了,显然是不把这些乡民放在眼里的。这人倒是与第五长清信里说的薛霸王有点像。 可谁知道,这乡民里,有人是京城御史台大夫的亲戚呢。正巧,这人的孩子正是那个被他抢进庄子的小子。后续铁定有那跋扈公子的苦头。 小子还好,小姑娘的话,她真无辜,却被人定罪,何其冤!若是她还继续留在这里长大,以后嫁人可就成了问题了。好人家不愿意娶她。有人因为穷可能愿意娶了,估计被人取笑久了也觉得没面子,继而迁怒小姑娘。除非她嫁的是心地善良又心志坚定的男子汉,又或者她自己变得泼辣强大,那便无人能伤到她。 看完这闹剧,安云桐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流言蜚语的迫害,她也受过。她自己不怕,但不代表别的小姑娘也不怕。 同为女子,深觉愤怒,却不知如何救她们。 当天夜里,辗转反侧,心里却是慢慢地有了个打算。 次日一大早,早膳都来不及吃,便急忙记下了心中的计划雏形。 等黛玉她们等不到她,这才找来。待看到她写的东西,被狠狠地冲击到了。 “姐姐真的觉得我们这么做,可以帮到她们吗?”黛玉有些迷茫,“我在外祖母家里,见到那些丫鬟们,整日的就想着如何博得爷儿们的注意,可以趁机一跃成为半个主子,不用干活却穿金带银,那就是人生成功了。若叫她们舍弃这些东西,只做洒扫或者是当个厨娘一辈子,她们怕是打死都不愿意。” 安云桐默然。确实。不是谁都愿意自己辛苦挣钱养活自己的。但是她也相信,并非所有女子都愿意做个富贵人家的妾甚至是做个通房。 “如果我们日后见多了那种想要自立的女子,那便帮她们好了。”安云桐将那一份计划取回折起来放在荷包里。 这时候,她方觉得有些饿了,牵着黛玉的手就往外走。 黛玉倒是想跟她分享她听来的消息了,“姐姐,你可知道,昨日那个嚣张跋扈的人,是谁?” 安云桐想到自己的猜测,却又想逗逗黛玉,便问,“是谁?” 黛玉暗自哼了一声,“正是琏二哥说的,凤姐姐那薛家姑妈的儿子。” “还真是他。”安云桐叹息一声,“被他差点逼死的一家四口,让第五哥哥救了两次。” “哦?”黛玉好气极了,“姐姐快说与我听。第五哥哥是个会功夫的人,被他救了的,岂不是叫他一声少侠?” 这么说着,黛玉还朝着安云桐抱拳,“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去,促狭!”安云桐被她逗乐了,“还别说,他说,那一家子开头的确称呼他又是公子又是少侠的。后面被他说了,才一直叫他公子。” 安云桐又把第五长清将薛蟠踢落水的那一回,“按理说他应该去找第五哥哥报仇的。可后面竟然是没甚动静,也不知薛家是忌惮第五叔叔,还是忌惮伯伯?”又或者憋着坏,等以后发作? 不管如何,她总要留意薛家的一切动向,最好收集了薛蟠为非作歹的证据,以后若是他们敢对第五长清动手,她也能用证据摁死他们。 待黛玉听说因为一个美貌小姑娘,薛蟠竟然叫奴仆活活将人打死了,也是与安云桐一样地担忧,等得知那个小姑娘与那一家四口是远亲,更是替他们感到悲愤。 “男子如此,家里的母亲与姐妹不说道歉与阻止,反而是想要拿着钱去平事,这薛家定然是坏透了的。” “可不是吗?以后遇到他们家的人,你可千万不能进了他们的圈套。”安云桐点头,还事先叮嘱黛玉万万不能被薛家的人哄骗了去。 黛玉认真地点头,“姐姐放心。我不是呆子。” 可她不知,前世里的某一天,她还真的差点被薛宝钗哄着认了薛姨娘做了干娘呢?可也难怪她,一个人孤苦无依,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日子长了,总有被虚情假意晃花了眼的时候,被算计到...... 此时,姐妹俩只是打定主意以后见着那个可怜的小姑娘了,定然是要想法子帮她的。 第五长清哪里晓得,即便自己没有说让安云桐帮忙,可她依旧想要去帮人了呢? 如果他事先知晓如此,他可能都不会说关于薛家的一切。 只是如今他不晓得,只是在认真的读书,期盼着乡试之日早点到来。 如此,进京的日子就不远了。 另外,他还是想进京去看薛家的热闹的。毕竟他可是晓得薛家为何进京。薛蟠那性子,进京后,估计还是会闯祸。他倒要看看薛家要如何平了那些祸。 话说他想看薛家的笑话,皇帝也想看呢。他还惦记着薛家的巨富呢。 得知薛家还有送女儿进宫的打算,皇帝想了一会,就有了绝妙的计划。到时候收割两家坏水人家的银子,他是心安理得的。 “来人,去皇后宫里,就说近日朕要祈福,希望夏收顺利。所以酌情叫一些女史与宫女可以归家住一两日,后日开始吧。至于妃嫔与皇子皇女,则是与朕一起在宫里祈福。” “是,皇上。”江大伴虽然纳闷皇帝为何忽然想了这一出,但是圣意不可测,便把自己装成木头一样,去皇后宫中宣旨。 不说皇后纳闷,但是她深知皇帝做事一向是有的放矢的。这放宫女出宫,怎么看怎么像是放长线钓大鱼呢? 想到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还国库银子一事,皇后隐隐觉得,皇帝还是冲着银子来的。只是谁会入瓮呢? 话说银子,如贾赦一般高调地将欠银还了的,不多。都是悄悄地还的。不过就算是明面上的归还到国库的,也有了一百多万两。 可见穷的只是百姓与国库罢了。 皇帝也不是很富有,不然也不会给安云桐赏赐这么抠搜了。 安云桐他们聊着薛蟠,不料是 第 36 章 [] 安云桐与黛玉一起走了出去,三人面面相对,竟是一时无语。 最后还是安云桐开口,“这位是薛家姑娘了吧,我姓安,名云桐。这是我嫡亲的表妹,我唯一长辈——江南巡盐御史林大人的独女黛玉。” 薛宝钗原本是打好腹稿的,此时被安云桐这么一说,发现自己准备的话,是多么的苍白无力。人家坦荡爽朗,言明是投靠亲戚林如海的孤儿,又道明这里以黛玉为尊,毕竟她是在场三人,父亲仍在且身居高位的嫡女。 这是明明白白告诉薛宝钗,不许欺负她们呢?可是,谁敢欺负她?人家是帝后看重的人啊。 安云桐对上薛宝钗那洞若观火的眼光,可是一点不怵,甚至还眉目弯弯地小看着薛宝钗,等着她回应。这本来就是她的阳谋,说她扯大旗也罢了,她就是不喜欢薛家人的做派。 薛宝钗善于隐忍,此时被下了个下马威了,也是宠辱不惊,笑着将带来的礼物给了林罗氏后,就道:“今日得见两位姐妹,实属宝钗之幸。”随袅袅婷婷地行礼,“从金陵带了些血燕人参还有珍珠若干,希望两位不嫌弃。” 黛玉与安云桐也一同还礼。 “可不敢收这么重的礼。”安云桐推辞,而黛玉也附和地点头,随后叫林罗氏去准备些回礼,“万万不能比薛家姑娘的礼轻了。” 林罗氏领命而去。 此时三人按主客次序坐下,又论了年岁,才得知薛宝钗已是十三岁。安云桐比她大了一岁,她又比黛玉大了三岁。 “我有一哥哥,只比我大了两岁。正是年少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与我妈妈总是提心吊胆,唯恐他哪天得罪了什么人,性命不保。” 已知晓薛蟠何种人物的黛玉与安云桐略微有些尴尬。这是不是有点太快入主题了? 黛玉忍不住了,“可若是他欺负了人呢?” 薛宝钗顿住了。可她也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微微一笑,道:“哎,哪里是他欺负人?不过是被人诓骗了还走进人家的圈套罢了。” 黛玉垂眸,安云桐低头喝着茶水,姐妹俩心里都想的一样:“这是为冯渊之死,来给她兄长开脱吗?” 薛宝钗这话之后,大家又陷入了沉默中。 最后薛宝钗斟酌了一番,与安云桐道:“安姑娘,说起来,我家兄长与你们家也是有渊源的。我家哥哥曾经做错了事,被安姑娘的未婚夫第五公子给教训了一顿。他回去跟妈妈告状,被我妈妈臭骂一日,说是第五公子也是为了哥哥好。当时若是闹出什么事来,最后受罪的还是我哥哥。后来打听到,原来大家都是亲戚呢。” “确实是有缘。”提及第五长清,安云桐脸上也多了些笑意,“可我也怕他总是侠义心肠,看不惯那些恃强凌弱的,就替人出头。可别平白得了旁人的厌憎。” 薛宝钗为薛蟠开脱,自己也为第五长清贴金。气死她。安云桐心里很是骄傲地想着。 黛玉抿着嘴,实则是憋笑憋得辛苦。 薛宝钗看了一眼黛玉,也捂嘴笑着,可是谁知道她的帕子底下,掩盖了多少的苦涩?她微微叹息一声道: “不怕两位笑话。我这次来,也是想请安姑娘替我家哥哥说情,就说我薛宝钗求第五公子高抬贵手,以后就当是不认得我哥哥。从此我们两家一笑泯恩仇。毕竟都是亲戚,各家的至亲亲戚都是同朝为官的,若是结了仇怨,那多可惜?” 这是暗暗提醒安云桐,她有林如海这个巡盐御史伯伯,薛家兄妹也有个有实权的大官舅舅呢。真闹起来,谁怕谁都还不定呢。不过,此时的薛宝钗还是有些担心帝后因为要照顾安云桐,而对安、林两家有所偏袒。据她所知,现如今江南那边似乎都不敢对林如海下手太狠了呢。 “让他高抬贵手?” “正是呢。”薛宝钗羞红了脸,声音都弱了些许,“也是请安姑娘看在老太太他们的面子上,不计较我哥哥的鲁莽与过错。我保证从今往后,定会约束我哥哥,不许他再胡作非为。” 车轱辘话说了那么多,薛宝钗到了这一会了,竟还是不肯亲口承认薛蟠打死人一事,只是含糊其词,就想让安云桐与黛玉以后放过薛蟠一马。 才与宝钗相处了一会,就觉得心累得很的安云桐,当即表态,“我不过还是个无权无势的姑娘家,与他还是两家人,哪里就能够影响到他?薛姑娘太瞧得起我了。不过,薛姑娘的意思,我仍旧是传给他便是。至于要如何做,还是看他如何。” “安姑娘若肯为我家美言几句,宝钗便感激不尽。”这时候也不敢喊安云桐做姐姐了,只是做足了姿态。 安云桐与黛玉对视一眼,都深觉无奈。 安云桐再抬头之际,见薛宝钗身后站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头,眨巴眨巴眼,想到了第五长清提及的甄姓一家,便把嘴里的推脱之话拐了一个弯,“既然宝钗妹妹特意来说了,我也可以代为应允,我们以后不会故意给薛家找茬。但是有一个条件,你们薛家可得答应我。”本来他们也不打算给薛家下绊子,就等着看薛蟠如何把薛家作没的呢。至于旁人要如何对付薛家,可不就是他们自己三家的事了。所以应承一下也无妨。 “什么条件?”薛宝钗腰板挺直了,目光炯炯地看向安云桐。 “小事。就把你们家新得的那个眉间长着一颗米粒大胭脂痣的丫头,送给我。” 安云桐语气平和,甚至是面带微笑,可亲得很。可在薛宝钗看来,却是如同恶魔。 说了这么多,说是要放过薛家一马,为何竟然直接将这把柄抢过去?她想做什么? 薛宝钗心绪有些乱了。 她此时有些后悔自己过来了。而且,她这时候才发现,似乎那个丫头留在薛家,或者是说留在世上,那么永远就是薛家潜在危险,说不定哪天就被爆出来,让薛家从此被捶死。 “怎么?不行吗?不过是个丫鬟。”安云桐很是不在意地说道,“我也是怜惜她。” “可不就是?我姐姐如今正缺了一个贴身丫鬟,她来了,兴许也能得教养默默的一番指点,往后也算是她的造化。毕竟李嬷嬷可是皇后娘娘身边出来的,见识不凡不是?这不比蹉跎在后院的好?”黛玉晓得了安云桐的打算,也来帮嘴,还直接把皇后抬出做靠山。 好家伙,姐妹俩就差明说薛蟠的后院是狼窝虎穴,留在那里没有好日子过? 果然薛宝钗听了黛玉的话后,呼吸便是一滞,勉强笑了笑,道:“林姑娘说 第 37 章 [] 英莲怯怯地上前行礼,却被安云桐拦住了,“不必如此。我虚长你一岁,你叫我云桐姐姐便好。” 英莲听罢了,更加惶恐,“感谢姑娘将我要过来。”若是再晚些日子,怕是…… “你可记得你名字?”黛玉在一边轻声地问道,“我比你小三岁呢。” 英莲被问及名字,当即就心酸得很,“不曾记得。只是模糊记得家里好大,家里外面好似有许多巷子。还记得晃人眼的灯。” “其实我知道有人在寻你。所以才让你脱离薛家。” “谁?谁找我?可是我的爹娘?” 安云桐点头,又摇头,“我的一位友人,救下了甄姓的一家四口。你在金陵坐船进京时,他见到你,认出了你是他家的远房侄女。你娘在家中正等着你呢。可是那时候人多,你听不见,他也追不上。” 金陵坐船的时候? “那时候,我好像听见有人叫‘英莲’,我只觉得这名字好生耳熟。是在叫我吗?我原来叫英莲吗?”此时她已经顾不得礼仪,抓着安云桐的手,便是一连串着急的发问。 “那户人家说,他家侄女,就是眉间一点胭脂痣,年龄约莫就是十二三岁。或者你与你家父母长得又像,便认出了你来。我们打算过些日子回扬州去,到时候查查他说的,就能确认了。” “回扬州?” “正是。金陵与扬州并不远。我们叫他过来就可以。" 英莲心里乱糟糟的,既有期盼,也有担忧。怕就怕在那户人家认错了人。 黛玉见她情绪稳定下来了,便问薛家是如何肯叫她来的。 谈及这事,英莲沉默了。她不知该如何说起…… 却说她们这边友好得不得了,可是薛家却是鸡飞狗跳。 薛蟠在大发雷霆。 “妹妹,你为何把她送走?你明知道我还稀罕着她!为什么?”说着,顺脚还踢飞了一边的椅子,弄得劈里啪啦一阵响。 薛姨妈与薛宝钗哭泣着抱在一起。 “造孽啊,你这个孽障。她就是个祸根。我做主把她送走,免得日后因为她,牵连出祸事来。”女儿说得没错。那个小丫头就是自家儿子犯错的罪证,只要罪证不在了,那事情就能抹消掉。只可惜了,很多人知道了小丫鬟,不能叫她永远消失了。 原来薛宝钗回来后,见着薛蟠不在,当即说服了薛姨妈,趁机把英莲送到安云桐那边。 母女俩也曾设想过薛蟠可能不愿意,但是没想到他竟会为了一个小丫鬟,有史以来第一次对着至亲的母亲与妹妹发怒。 这也让薛姨妈更加坚信,送走了人是对的。这感情还不深呢,就让儿子发狂,若是以后小丫鬟完全笼络住了,那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送到安、林两家那边也好,有什么事也先让他们挡着。 薛姨妈哭过后,就有了主意,明日就叫人到外面物色颜色好的小丫头,到时候铁定能叫儿子不再想着那个丫头。 因为打算要回扬州了,黛玉这些日子也是积极配合着喝药,吃饭歇息都定时。如此一来,先前的那些咳嗽都渐渐没了,身子骨也强壮了不少。 “这样的话,老太太便没有接口留我在京城了。”黛玉很是雀跃地畅想着回扬州的日子,“也不知爹爹如今怎样了。” 依着对林如海的了解,安云桐安慰道:“不是才收到信吗?他都说盼着我们回去,那铁定是好好的。若是生病了,必然会拖延我们回去的时间。” 次日一早,安云桐带着黛玉还有龙凤胎回了城里。 又过了一日,黛玉领着李嬷嬷与紫鹃还有雪雁去了贾府。 贾母听得黛玉来了,也很高兴,一边吩咐鸳鸯准备些黛玉喜欢的茶水与点心,另一面又叫人去请宝玉来,说是让两个孩子也见见。 等人出去了,才对着来与她闲聊的薛姨妈与宝钗道:“我这个玉儿,是我的嫡亲外孙女儿。前些日子回她京城的府里静养去了。倒是如今才想起我这个老婆子。” 宝钗在一边微笑着,手中却是揪着帕子,显然是有些紧张的。她不知道待会该如何应对黛玉,是装着不认识,还是坦然称呼她?如果老太太问她如何与黛玉相识,那又该如何说?若是黛玉进来就挑破她们之前的关系,那该如何? 薛宝钗的顾虑,黛玉来贾府之前,也问过安云桐与李嬷嬷了。得到的肯定回复都是——装不认得。 如此一来,可省了不少事。 薛姨妈看到薛宝钗的举动,想了一下,便知道缘故,笑着拍拍她的手道:“待会我们母女也能见见老太太的心尖尖了。” 薛宝钗顿时安心。 黛玉进来,只是儒慕地看着贾母,“老太太,玉儿来看您了。” 贾母搂着好一顿亲香,这才放开她,让她给王夫人还有薛姨妈等人行礼。 王夫人对黛玉淡淡的,贾母担心她说出什么疯话来,便自己给黛玉介绍:“这是宝玉的姨妈。三丫头还有四丫头,都跟着宝玉叫她的,你也跟着她们叫姨太太做姨妈吧。旁边的是姨太太的女儿,唤作宝钗,只比你大三岁。” 黛玉不好直接叫“姨妈”,便在前面加了个“薛”字,“薛姨妈安。”又对着薛宝钗笑了一下,在对方隐隐有担忧的目光中,准备行礼,“宝钗姐姐安。” 薛宝钗赶紧回礼,“林妹妹安。” 此时贾宝玉从外面跑进来了,眼里瞧不见其他人,径直朝着黛玉走过去,“林妹妹……” “这位宝二爷吧?老太太您家孙子真是钟灵毓秀呢,若是读书,定然也能蟾宫折桂的。”李嬷嬷一步往前,侧身挡住了宝玉的路,笑着与贾母调侃,“到时候,老太太可得宴请宾客庆贺啊。” 听到读书二字时,贾宝玉便拧眉站住了脚,想绕过去与黛玉说话,不曾想又被李嬷嬷拉住了手,“回头问我们家老爷看看,有没有什么书籍笔录,可以给宝二爷看的。” “你这个……” 提及自己最厌恶的读书一事,贾宝玉恼羞成怒,想骂李嬷嬷多管闲事,却被老太太拦着了,这可是皇后身边的人,是能随意打骂的吗?“宝玉啊,李嬷嬷说得在理。往后读书考功名,能入朝做事,才能养活一家老小呢。” 这可是自己最讨的禄蟲!怎么可以成为那样的人? 贾宝玉噘嘴不言语也不点头,只是蔫蔫地坐在贾母另一边,隔着贾母与黛玉说话,“林妹妹,你今日怎么来了?” “今日来,是想看看老太太的,另外有悄悄话与老太太说。” 贾母听了黛玉的话也好奇了,“玉儿有什么要与我说的?”说实在的,先前的日子里,黛玉不来看她,她心里可老大不高兴了。觉得黛玉小孩儿一个,不惦念老人家。 黛玉看了看薛宝钗她们,“待会再与老太太说。” 薛姨妈与薛宝钗见此,很是有眼色地起来,“老太太,我那边还有些事,我与宝钗回去一趟。等有空了,再来叨扰老太太,到时莫要嫌弃我们才是。” “姨太太有事尽管去忙。我们这里离得不远,得空了常来与我这老婆子说说话,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薛家母女告辞而去,见都是自家人了,贾母才再问起黛玉最近如何。 王夫人却是忽然道:“听说迎春丫头定了婚事?是哪家的?男方父母兄长是做什么的?女儿婚姻,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万不能随意。” 黛玉垂眸,很是乖巧地回道:“回二舅母,这是大舅舅家的事情,我并不十分清楚。只听说二姐姐未来的姑爷,是个十七岁的秀才,今年八月要乡试的。人品应该是不错的,不然大舅舅他们也不会给二姐姐定下。” 贾母这回倒是没因为贾赦而迁怒迎春,只是说:“人品学识好,定下也不错。只是到底门第低了些。但是也是官宦子弟,自己又上进,倒是十分好的姻缘。” 王夫人听罢了,总觉得这话刺耳得很。这不是反驳自己先前与老太太说过的宝玉宝钗一事吗?这不是明显的说宝钗身份地?是借机敲打自己? 王夫人不知如何接话,其他人更是不好接。 至于探春与惜春,一个野心勃勃,一个年纪小又冷情,压根没有什么想法。 倒是宝玉有些不高兴,“怎的选了读书人?那最是迂腐了!二姐姐花一样的姑娘,为何要出嫁与那样迂腐的人一起过活?” 贾母就哄他,“姑娘嫁人才是道理。不嫁人, 第 38 章 [] 码头上人来人往,各种买卖吆喝之声,或者是送别哭泣声或是迎接归人的欢呼声,人生百态,尽显于这个小小的码头上。 “玉儿!桐儿、禾儿、谦儿!” 安云桐与黛玉还有龙凤胎齐齐看向声音传来之处,顿时惊喜充盈了双眼。 “爹爹!姐姐,是爹爹来接我们了!” “是呢,是伯伯来了!” 龙凤胎可没有与两个姐姐在那里感慨,而是直接蹦跶着跟林如海挥手,“伯伯,我们回来了。我们带着姐姐回来了!” 等船停稳,跳板才放下,龙凤胎就迫不及待地跑了下去,惊得后面跟着的小厮丫鬟们心肝儿都要跳出嗓子来了,一个劲的叫他们俩慢点,可别掉到水里去。 他们胆子可不小,稳稳跑下去,就朝着林如海跑过去,一人抓着林如海的一只手咋咋呼呼地说着话儿,“伯伯,我们可厉害了,把玉儿姐姐给接回来了!” 就连在京城显得很是稳重的安云谦也是骄傲地挺着胸膛,“伯伯,我们能接到姐姐,也是天助我也。” 看着黛玉与安云桐已经差不多走下来了,两个小的又跑过去献殷勤了,“姐姐,玉儿姐姐来,我们来扶着你们。” 这不,安云谦朝着安云桐伸着小手,安云禾则是朝着黛玉举着小手。 “你们往后退一点再说。”林如海也上前来了,想伸手时,丫鬟婆子已经簇拥着黛玉上了岸边,紧走两步,抱着林如海的手臂就哭了起来,“爹爹,不孝女回来了。” 她记得,两年前分别时,父亲那是一脸的病态,而今看起来,却是面色丰润,精气神十足。因此,心里也越发感激第五燕齐叔侄俩,也感激安云桐他们。没有他们,今日不知是什么状况呢! 看着两年多不见,却已有少女模样的女儿,林如海只觉得眼睛酸涩,声音也沙哑得不行,“我的玉儿啊,回来就好。”手轻轻地拍着黛玉的背,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叫人看着也是怪心酸的。 龙凤胎就难受极了,悄悄往后挪了两步,也是抱着安云桐的手憋着嘴偷偷哭了起来。 见黛玉哭了好一会,安云桐这才上前来给林如海行礼,“伯伯,侄女带着三个小的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看着沉稳又有聪慧的安云桐还有一旁面容稚嫩的安云谦,心里是想着,若是安云谦是老大,这几个孩子兴许能过得更轻松些。而不是让安云桐一个姑娘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为家人奔波。说来也是他这个做长辈的没能耐,还是沾着孩子们的光,才度过难关。 又说了一会子话,林如海才发觉他们当中少了一个人,“第五道长呢?” “第五叔叔说了,索性玉儿妹妹这边按照他留着的方子调养,不会有什么大碍,他不放心长清哥哥一人在家,便回去看看。”安云桐上前解释道,随后又将英莲拉出来道,“这是英莲姑娘,等查清她的亲人,再送她归家,伯伯以为如何?” 林如海点头,“如此最好。”先前安云桐在家书上也是提了一两句英莲的身世的,林如海当时就派人去苏州那边查探,想来这几日也改有结果了。只是还没真正拿到结果,林如海便不声张,只是让大家先坐车回去。到家了再说话不迟。 一家子相聚,欢欢喜喜地回家了。徒留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安云桐与黛玉还有英莲这五个孩子的容貌都极其出众,又是忽然冒出来说是林如海的子侄,可不就惹得旁人去讨论了?, 旁人如何议论,安云桐他们也不关心,此时他们只想早点到家罢了。 回到林府,安云桐他们便各自洗漱。之后出来了,便是看到了林如海叫人整治的一桌子清淡开胃的粥、饭、菜、汤以及各种点心,可谓是应有尽有,还都是四个孩子爱吃的。可见林如海也是花了心思的。 英莲还不敢上桌,被安云桐拉着坐在她旁边,“无需多礼。在这里你就如我们的姐妹一般。快吃些粳米粥,舟车劳顿的,吃这个最舒坦了。” “哼,姐姐好偏心,有了新姐姐,竟是连她最喜欢的两个妹妹与弟弟都不要了的。妹妹、弟弟,你们可伤心?” “恩?”龙凤胎正捧着一碗粥喝着,听到被黛玉点名了,便茫然抬起头来,“玉儿姐姐,怎么了?” 看着两个憨憨的弟弟妹妹,黛玉真的极其无语了,在京城怎的不见他们如此的单纯?她可是帮着龙凤胎巩固姐姐的爱呢,他们竟然还只顾着吃!真是气人。 龙凤胎也是迷茫着呢,他们好像无意间让玉儿姐姐生气了? 安云桐与英莲对视一眼,见三个小的这般好玩,也是忍俊不禁的。 林如海看着女儿与侄女侄子的相处,也觉得很是有趣。他可是第一次见如此有活力的女儿呢。开心的同时,他又是惋惜自己亲儿子几个的故去,唯独留下黛玉一人;又是庆幸老天将侄子侄女送到家里来,让女儿有了兄弟姐妹的陪伴。 用过膳食后,林如海与安云桐他们说了一会子话后,便叮嘱他们去歇息一会,傍晚时候再一起用膳。而他也去书房处理公务了。 至于英莲,则是被安排在黛玉旁边的小院子里。 看着单独的院子,干净的衣物,还有一边为自己铺床忙碌的小丫鬟,英莲只觉得这一切都像是梦一般。自己遇到的心人,把她从恶魔手中救出来不说,还带着她回乡寻亲。这是何等大恩? 如果这是梦,她也愿意。因为她想在梦里见到自己的父母。 眨眼到了傍晚,林如海处理完了公务,而安云桐他们也午睡醒来,正聚在前院的花厅里说话。 小孩儿清脆又天真烂漫的声音,让林府这些日历的沉闷都消散了。 “八月初九就是乡试之日,不如我们去金陵吧?送第五哥哥去考试,好不好,姐姐?”这是想一出事一出的安云禾。也不知她是怎么了,忽然就跟安云桐说了这事。 安云桐听了,很是心动,迟疑中,黛玉与安云谦也开口了,都说也想去。 “谦儿弟弟以后也是要读书的。我们去见识一番也是好的。”主要她也想看看贡院是什么样子的。黛玉暗戳戳地想着如何劝说安云桐答应带他们去。 “可是,叫我一个人带着你们三个小的,这也太冒险了。” “姐姐之前不是带着我和老三来扬州了吗?这次又带着我们从京城回来。”安云谦在一边说道,“姐姐有什么可害怕的?” 安云桐摇头,“你们可是忘了第五哥哥与第五叔叔的功劳?要是没有他们,路上可不会如此太平。外面坏人可多了。我们都还是小孩儿,坏人是最喜欢的。” 几个人想到了英莲,俱是沉默了起来。 英莲见此,倒是笑了,“不必顾及我的,我能遇到三位姑娘与谦三爷,今日能站在这里,已是上天眷顾。即便提及过去,又有何妨?” 英莲竟也是如此豁达坚韧之人。不说几个孩子,就是林如海也是佩服的。 他笑着走过来,“苏州城那边传来消息了,说是过几日就会来人。到时候便知事实真相如何。”不管信上谈及英莲容貌特征如何,总归不能作为凭证。好叫英莲亲人看过后,才能确认。 其实,英莲如今是有点排斥“英莲”这个名字的。她害怕大家错把她认作他们要找的人,将来发现她不是,她会是空欢喜一场。索性说服自己,先不叫这个名字,以后自己不会尝试再次失去的痛苦。此时的她,是下意识地不去想当初离开金陵时,听见别人喊“英莲”时的那种莫名熟悉感。 看着英莲缩着肩膀低着头,大家都怜惜她,可怜她本应该是个大家闺秀,受尽父母疼爱的,却不料被拍花子,被迫离开父母十来,被歹人欺负打压,性子也变得如此怯懦。 原以为苏州城那边来人会再等几天才来的,却没想到,林如海收到信的次日,就有一位面目沧桑、头发花白、衣着含酸的老妇人前来,说是英莲的母亲。 林府众人都知晓自家姑娘救了可怜的英莲姑娘,都想着生出她那样秀丽的人,父母该是如何惊艳的。结果却是如此? 但是大家转念一想,也觉得情有可原。 十年啊,为了丢失的女儿奔波忧虑十年,谁还能保持鲜嫩幸福的模样? “英莲,我的小英莲啊。”老妇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抖着干枯苍白的手,搂着英莲不放手。 林罗氏上前,劝着道:“英莲姑娘,咱扶着夫人去屋里坐一会。” 英莲只是点着头,手里却是牢牢地拽着老妇人的手,生 第 39 章 [] 甄树明父子俩带着第五燕齐的信,去了扬州。 不是他不想女儿甄小婷去,只是女儿长得亭亭玉立,容貌太盛,自己当父亲的又没有护着她,只好留她在第五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甄小婷虽然觉得遗憾,却也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只能期盼着第五长清什么时候去扬州,自己也能跟着去才好。 第五长清他也想去,只是现下已是六月二十二了,距离八月初九可不远了呢。即便对自己有信心,可也不能自大,自己还是专心备考的好。不然等林大人带着一家子北上了,自己若是考不中举人,来年二月不能去京城参加会试,可就没有理由跟着林家一起北上了。 不说第五长清每日读书练剑,却说这甄树明父子俩三日后,便到了林家。 此时,正好碰见林镖师他们满脸红光地从府里出来,两拨人还互相点头致意。 甄树明他此时只想着远房侄女,对林镖师他们是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林镖师他们也无暇去想不相干的人。此时他们只想着如何再带些姑苏一带的精巧稀罕之物带回老家那边去,如此又能大赚一笔。 先前他们送安云桐他们到了扬州,林如海正是病重之际,林府上下包括安云桐他们都忙着寻名医,给林如海治病调养,就没有时间帮他们出谋划策去想什么更好的谋生手段。 但是也为了感激他们不辞艰险送了安云桐姐弟三过来,林如海也是吩咐了林管家给了他们好些赏银的。 安云桐只叫他们再走一两趟镖,等林如海好了,她再跟他讨教,届时再给他们一些见解,总不会食言。 林镖师他们难得来扬州一趟,又得天赐良机遇到以前一辈子都不能遇到的大官,哪怕只能与林管家他们套套近乎呢,对他们往后也是多有好处的。于是,他们也就厚着脸皮,就在林管家安排的小院子里一段日子。后面得知林如海被第五燕齐治好了,他们也才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不枉他们扛着得罪老家那边的知县护送安云桐他们去扬州的风险。只要林如海平安无恙,他们沾着他的光,没有人敢随便欺负他们。 所以,他们信心满满地接了一单顺风镖,送完镖就回了家。打算在家住个一月俩月的,再去江南那边不迟。 回到镖局后,发现镖局还真的被打压得厉害。那在家住一段时日的打算就落了空。 也是洪县令谨慎,或者是忌讳什么,没有闹出人命,不然这镖局是否没了人,或者还存不存在都说不定。 好在镖局里的人都平安无事,只是缺了钱少了米,而不是缺胳膊少腿,也是大幸了。 “既然这里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不如现在就去江南那边。有大人在,即便他不理会我们,但是旁人知道了,也不敢像这个大人那样,明晃晃地为难大家。”林镖师最为年轻,也最敢想,看到镖局那比以前更加萧条的模样,便决心要离开这里了。 有些人虽然是光棍一条是很认同这个建议的,可有老父老母与兄弟一两个的,就有些迟疑。 “走吧。这穷乡僻壤之地,多的是土皇帝。我们惹不起,可躲得起。”索性去靠山所在的地方找活计。 有人嘀咕小声地反驳,“哪里没有呢,能躲到哪里去?” 大家哑口无言,都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反正比这里好就行。”镖局老大骂了一声,“以后出去就管住嘴,可别什么都往外说。” “刚刚还是你先说起的。不然我也不会说。” “还犟嘴……” 一群大老爷们吵吵嚷嚷的,最后到底是决定了一起去扬州。 几日后,他们将镖局的屋子出手了,镖局里原来的那几匹马都套上了车架,成了马车,加上镖师自家的牛车、驴车,堆满了家当,也显得颇为壮观。 其中一个姓洪的镖师正与他的两个十来岁的兄弟在劝着自己的老父老母,“反正你们也是逃难来的。没有祖宗坟墓在山上,也没有七老八十的老祖宗在家,索性就跟着我们去那富饶的江南呗。到了那边你们的大儿能挣更多的银子,以后我们兄弟三人都能娶到媳妇。若是留下来,你们啊,可得做好心里准备,家里可能会有一两个老光棍呐。” “呸呸呸,乌鸦嘴。跟你去就是。”洪老母离乡的伤感被洪镖师的话驱散,抹干眼泪了,就催着他启程。 他家穷,只在前天,花了一半的积蓄买了一头驴,又弄了两辆两轮手推车,如此才将家里的所有破烂家当都带上了。 老父老母驾着驴车,洪镖师的大弟与小弟就负责另一辆手推车。洪镖师自己负责一辆。 一行人中,最潇洒的莫过于林镖师了。 他父母早已过世,又无兄弟姐妹,收拾了几个包袱,骑着他自己的马便请松上路。这可把大家伙都羡慕坏了。 林镖师笑得欢乐,这些人就是羡慕他的马呢,可不是羡慕他孤家寡人一个呢。哼,等他再攒攒银子,到扬州那边找个好姑娘成家那才是叫他们羡慕的事儿呢。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一路往扬州那边走。 后面走了一段路,竟然还遇到了去洪都府准备八月乡试的骆宾。 骆宾不认得林镖师他们,倒是认得威震镖局的总镖头郑开。 “郑镖头,你们这是?”骆宾好是奇怪。其实骆宾本不想与郑开他们寒暄的,只是他前些日子才知晓送安云桐去扬州的,并非他是推荐的南北镖行,而是其对家威震镖局。 他久等不到安云桐的书信,心中记挂着,就想着跟威震镖局的人打听一番她的下落。 “嗨,我们这是去扬……” “总镖头是想带我们去杨家堡呢,就是邻县的杨家堡。”林镖师在一边龇着大牙,笑着插嘴,“总镖头也是觉得我们比不过南北镖行,技不如人只能认栽,只能去别的地方讨生活了。您瞧,我们都拖家带口的,连家里的一条老狗都带着呢。” 那是林镖师他自己的老土狗,不舍得抛下它,就带着它一起走。这不,手里还牵着绳子呢。他举起手中的狗绳给骆宾看。 骆宾掩下心中的不痛快与怀疑,笑着道:“兄台仁善。” “哈哈哈,仁善倒是说不上,我倒是觉得我长情。以后哪个好姑娘遇到我了,定然是幸运的。” “咦——” 一阵阵嫌弃他的嘘声从他的伙伴中传来。 唯独骆宾神色更加不愉快,总觉得林镖师是在暗讽他如何对待安云桐这一事上。 郑开被打断话,也不恼。他知道林镖师头脑灵活,这么说总归是有道理的,便道:“是啊。到时候骆公子可要帮衬 第 40 章 [] 林如海得知安云桐的父母过世后,当时两眼一黑,晕眩了好久,却是因为身子骨变好了,没有晕过去。在他询问清楚安凯夫妇如何过世的后,便陷入了自责中久久不能释怀。 如果他当时察觉不对劲后,立即派人去找他就好了。表弟他就不会郁郁而终。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默默流泪伤感,却不敢叫孩子们知道。“逸之啊,你怎的如此糊涂啊!好死不如赖活着。若是我也如你这般糊涂,病重后就自暴自弃,今日你我两家的孩子,岂不是成了孤儿?他们无依无靠,以后可怎么过?你太糊涂!弟媳也糊涂啊。” 林如海此时确实是庆幸不已。若是他在中毒的时候,熬不过那痛楚,真的死了,他简直不敢想像孩子们今后的人生。 气不过的林如海将写了几个字的悼文揉成一团,“等我气消了,再给你们写。” 林如海不知,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好几个时辰不吃不喝的,也没有大哭大叫的,着实叫人担心。毕竟大家都知道,心里有事,憋在心里是伤神伤身的。 最后安云桐与黛玉,带着龙凤胎在外面劝说了好久,在他们哭出声的那一刻,这才打开了书房的门。 “是我不好。还叫你们这些个孩子担心我。”林如海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狠心的表弟表弟妹既然把你们抛下,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的孩子了。” “伯伯!”安云桐与龙凤胎带着哭腔地喊了一声,龙凤胎更是遭不住,扑在他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黛玉眼里含泪,看着他们哭,便侧头看向默默流泪的安云桐,伸手牵着她的手,“姐姐,莫怕。以后爹爹也是你爹爹,我多了姐姐与弟弟妹妹,你多了一个妹妹。看来还是我赚了呢。” 知道黛玉是想开解自己,安云桐可也因为她的话,心里的悲痛也少了许多。逝者不可追,得往前看才好。 晚膳时候,因为怜惜龙凤胎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还跟着姐姐吃了那么多苦,林如海可是亲自给他们夹了许多菜,“快吃。多吃饭菜,快高长大。桐儿与玉儿也吃,你们都因为我们这些没能耐的父母吃了苦头,往后我定不会再叫你们受苦、受欺负了。” 黛玉与安云桐应声,对林如海只给两个小的夹菜,她们也不吃醋,因为看着那两张相似的脸庞上,因为碗里堆得高高的菜肴而皱巴起来,她们俩看戏看得可乐着呢。 林如海看见黛玉与安云桐偷着乐,瞄了一眼两个小的饭碗,也笑了:“好了,伯伯不给你们夹菜了。快吃。” “嗯!”龙凤胎重重点头,异口同声地说道:“伯伯我们自己会夹菜的!” 他们可是八岁,不是八个月呢,怎么还能劳烦长辈帮忙夹菜呢,“伯伯也快吃!吃多多的饭菜,身体好!” 这顿饭,叫林如海吃得窝心,比往常多吃了半碗饭。几个孩子见着也高兴极了,也比平日多吃了些。 吃过饭后,龙凤胎有些困了,让丫鬟们带着下去先洗漱。林如海这才开始仔细询问安云桐来这里的前因后果。 “原来还有被退婚一事。原来逸之早已过世。难怪先前听你说来这里的经过,我就觉得不大对劲。以为是长清将你们一家子救下,不曾想竟是只救了你们几个。” 林如海叹息一声,“那骆家,如此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真叫人作呕。他攀上的县令一家,估计也不是好货色。” 后面县里的衙役带着安氏族人来捉拿安云桐几人,县令一家绝对有人掺和进去。那个洪大姑娘极有可能是借着县令指使人的。至于骆宾多半是不知道洪大姑娘他们的行动的。若是知道,他也定是只是假装不知罢了。因为安云桐在他那里,能不死就不死。如果非得死,那就死。只要对他的前途有害,他就能舍弃。 林如海细细地给黛玉与安云桐分析着。姐妹俩可算是受益匪浅。 安云桐这个时候拧眉,“可是他后面又给我银票是为何?当真是买下当初家里送他的定亲之礼的玉佩吗?” 林如海眼里闪过一道锋芒,忍了忍,虽然怕自己说的会污了孩子的耳朵,可为了避免自家姑娘以后被骗,他还是忍着火气分析道:“他可能只是想用这个银子做诱饵,以后慢慢骗你跟着他罢了。” 安云桐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伯伯,那将这个银子还给他。当初也是身上没有什么银子,为了以防万一,我才接下的。如今有了皇上与皇后的赏赐,家里又有月银,就该还回去。” “好。你把银票给我。我来处理。”林如海相信安云桐的话,所以没有责怪她贪图利益。毕竟那时候出逃在外,身上有点银子,也不怕出什么意外,“从今往后,你此前就没见过这银票,也不知那什么定亲之礼。” “好。”安云桐将银票从荷包里取出来,递给了林如海。 黛玉看了那银票都觉得讨厌,就问:“爹爹,这么一个品行不端的人,要是考中举人,再登天子殿,成了天子门生,岂不是祸害苍生?” 林如海默然,随即摇头道:“策论易做,人心难测。我们谁也不能从一份答卷中,测出他们的品行。”所以要约束这些人,就定要有严厉的律法。 其实方才当他知道骆宾也是要准备乡试的学子,心里就有一股冲动,就是要毁了他的前途。可随即又想,若是自己下手被人知晓了,恐怕会被仇敌借机发难,到时候还会连累孩子们。既然如此,索性错处不在安、林两家,以后寻着机会了再处理不迟。 林如海还不知道,骆宾比他动作更快,信都差不多送到扬州来了。 此时觉得林如海没事了,安云桐与黛玉拉着龙凤胎筹划去金陵的事宜。 龙凤胎此时不是很想离开林如海。 安云谦低声道:“不如我们再等一个月再去?七月下旬再去?我们可以在家多陪陪伯伯。” 安云禾在一边点头,“就是呢。若是我们去金陵太早了,岂不是打扰到第五哥哥读书了?” 安云桐与黛玉对视一眼,笑了答应他们。原本想着他们可以与甄树明父子一起返回金陵的,如今看来,甄树明父子可要先行一步了。 话说金陵是英莲的伤心之地,她不愿意带着老母随叔叔甄树明去金陵的。她的意思是,在这林府附近租赁一个屋子供她母女俩住。 “可是你们搬出去住了,以什么为生计?”安云桐直指问题所在。 英莲顿住了。她被拐子当女儿养了十年,可是拐子并没有请人教她习字与女红。别说是做绣品去卖了,就是打络子她也不会。 如此一来,她能做什么?还是去那户高门大户里当丫鬟?她长得如此出色,进了高门大户,命运岂不是还绕回到像是被捆薛家那样吗? 封氏见英莲如此,心疼得心都痛了,“无妨,无妨。老身还能织布,也能教英莲女红。总归会学会的。” 黛玉在一边听了很久,踌躇了一番道:“夫人与英莲姐姐不如就在府里住着?反□□里屋子也多,你们住在这里,我们也安心不是?” “就是。”安云桐见黛玉开口了,也劝着道:“如此一来,不仅全了我们姐妹相识一场的缘分,更不必担忧租赁房子的事。只消每日挣钱,好给英莲妹妹挣嫁妆,岂不是一举两得?”瞧着封氏也是极有傲骨的人,若是不让她找营生攒钱,怕是会让她觉得她们瞧不起她。 封氏还是婉拒,最后还是林罗氏带来了林如海的话,才劝住了她,“老爷说了,甄老爷以前与老爷的一位同年也是认识的。如今人家托老爷帮忙照顾一番夫人与英莲姑娘,真真是全了同年之义,夫人莫要让老爷与其他老爷的一片心意才是。方才姑娘们说的也在理,外面人心难料,英莲姑娘容貌秀丽,您一个人如何护得住?索性在府里住着,也跟我们热热闹闹的,岂不是好?” 李嬷嬷在一边“蛊惑”道:“封夫人,你们留在府里,英莲姑娘便可以跟着姑 第 41 章 [] “你想清楚了。再往前一步?”安云桐将三个弟弟妹妹一把拦在后面,正要拔下新买的金簪扎这烂手,却是被李嬷嬷一把拽到后面了。 安云桐那熊熊战火登时无处可去。 “姐姐!”黛玉与安云禾一人一边拽着她的袖子,不让她再往前半步。 此时……安云桐看着前面李嬷嬷挺直的腰背,微微有些惋惜。耍威风的机会被扼杀了。 也是她知晓如今皇帝与皇后对她姐弟三人的宽容,只要她不为非作歹,帝后总会偏袒于她,所以才会这样勇敢地去帮助宛若过去的她的那些人。 “大胆,这是我们巡盐御史家的嫡亲侄女,是见过皇上、皇后,得帝后欣赏与赏赐的安家姑娘,你是什么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可是不把帝后放在眼里?”李嬷嬷一通砸下来,那人听了有些胆战心惊却也恼恨她们坏他好事。 “你又是何人?”他瞧着李嬷嬷通身的气派,心里已信了几分李嬷嬷的话了,只是到底还是要挣扎一番。 “我是皇后指给安家姑娘与林家姑娘的教养嬷嬷。”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这人瞧着李嬷嬷的气势,还有安云桐他们身边围着的丫鬟婆子与小厮,觉得李嬷嬷所言非虚,自己一介微末小官,到底不好与林如海杠上。 也是他失策了,忘记了小心谨慎,更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多管闲事的人。 “哼,他父母欠我五百两银子,怎么欠债不还吗?” 他紧紧地盯着李嬷嬷,“您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可近天家,我斗胆问一问,天家也觉得我追欠银不对吗?” 如果说不对,那么皇帝为何逼着大臣还国库欠银? 如果是对的,那么为何拦着他捉拿这个小子? 一时间,李嬷嬷被问住了。 安云桐这时候又出声了,“他两个小孩儿,你即便把他们卖掉也不值一百两。那么你宁愿把他们一次性地卖掉拿个顶天的几十两银子,也不愿意等他们长大后,再一点点还你银子吗?如此损人损己,你到底居心又是什么?难不成真的如这位小兄弟说的,他们没欠你钱,只是你以为借口,杀人灭口罢了?最重要的是,是如何欠上的?” “姑娘年少不知事。你觉得他们这么穷酸样,等他们长到十八岁后,他们一年能挣得几个钱?别连他们自己都养活不了,还我欠银五百两?这是白日做梦吧?” 他不正面回答安云桐的问题,反而是反问她,让她无言以对。 “还是说你帮他还?” 安云桐看着男子眼里一闪而过的奸诈,想到他避开问题,便直接问那个小子:“小兄弟,家里怎么会欠下如此巨债的?” “我爹爹有一天说是跟朋友去喝酒,那天晚上他被人发现落在水沟死了。次日一早,他的几个朋友就拿着借据上门来,说是我爹爹借了他们银子赌钱。还是利子钱,利滚利,原本是五十两,如今几个月过去了,他们竟然说是已经变成了五百两,呜呜呜。”那个小子哭着道:“他们还说我爹爹把我娘也输出去了,逼着我娘跟他们走。我娘争不过,又没有人帮,便跳了井。” “所以,放利子钱,霸占良家妇女。这其中一条都能叫你坐大牢。”安云桐恼恨这些啃食弱小血肉的,听小子这么一说,她更觉得是眼前这个男的或者是另外的某些个人,看中了小子的娘,故意设的局,“既然碰上了,不如就就叫城里的几位大人一起审案,查清楚是你撒谎还是那个小子撒谎。若是他撒谎了,还你一个清白。” “还我一个清白?怎么还?你嫁给我?”到了这个时候,这人还敢在言语上占便宜,看老也是看准了青天白日之下,就算天皇老子也不能只因为他的一句玩笑话便对他要打要杀的吧?若真的打杀了他,恐怕天下人会骂他是昏君。 这下子,可把黛玉与龙凤胎气得跳脚了。 李嬷嬷见他不肯见官,似乎也很抵触几位大人同时审理此案的,便越发笃定那个小子说的是真话。 这时候,不知何时溜回去报信的小厮墨书,已经领着林如海过来了。与他同来的,还有扬州知州沈明安,以及扬州通判赵景成。 “听说你们几个孩子在这里遇见了民间冤情。幸沈大人与赵大人正好找我有事,便一起过来。不然,我这身边没有几个贴心手下的人,怕是抵挡不住凶神恶煞。”林如海一边穿越人群,一边朗声与自家女儿还有安云桐说话。 被他拉过来的两位大人无奈对视一眼,苦笑自己被他当成了靶子。他们也从不知道林如海竟是如此宠溺孩子的人。 就凭借孩子们的一番话,真凭实据一点也无的,就能断定对方是作奸犯科的,小孩儿就是好的? 虽然他们也不是认定小孩儿就不好。但是实在是都没去了解,就不管不顾地出头,是不是太鲁莽了些? 他们说的,就是安云桐。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安云桐不过是感同身受,她似乎在小子身上,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还有先前逃出村子时的自己,那么的孤立无援。长清他都能凭借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就能救下自己,为何自己不能? 那人看着林如海他们穿着官服出现了,是有一点的慌张的,但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瞬间有了底气,“若是最后没查出什么来,她需得给我磕头认错。” 林如海眯着眼睛,慢慢地捏着胡须道:“要是查出个什么东西,你也做好准备。”准备掉头认罪吧! 林如海这话才落下,后面的衙役就上前将男子抓住。 “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否则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快放开我们 第 42 章 [] 在洪都府里苦读的骆宾打了个喷嚏,抬头看了看天,发现乌云密布,大雨即将来临。 也不知扬州那边是否已收到他的来信,不知她是否惊喜? 虽然他知道有人救安云桐,但是他并不觉得那个救了她的年轻书生,会接纳被退过亲的女子,想必扬州城内的人家,哪怕看在林家的面子上,如此短的时间内,也不会看上她。所以他并不担心安云桐此时已与人定下。 而且他在信里把自己写得那么惨,她应该会理解两家当初解除婚约的无奈的。只要他再花点心思,说不定能将她的心彻底地挽回。 有些人太自信,便到了令人厌恶的状态。骆宾就是如此。如果当初安云桐姐弟三人没有被第五长清救了,那么被安氏一族抓回去,又有洪县令之女的插手,安云桐姐弟三人被卖进高门大户为奴为婢,可能还算是有点幸运。若是被卖进烟花之地,这一生就全毁了。 可是安氏只想哪多多的钱,哪里出价比得上烟花之地呢? 如果他们落得那样的下场,别说是接纳她了,就是只是救她们出来不用负责他们后半辈子,他都会当作不知道。 如今眼见安云桐安全无虞,放不下她容貌的他,便想着哄骗她了。毕竟在他眼里,她还是比较好骗的又贪钱的。不然当初就不会拿他的五十几两银子。 只是他算是看走眼了。就算他们分离时,她拿下他的银子,一是觉得他那是欠她的;二是,当时真的缺钱,虽然知道他不怀好意,但是为了能保护好自家三姐弟,她只好忍着恶心收下。 骆宾更不知道,安云桐会将此事告诉林如海。而林如海还将此事接过来呢? 等林如海回来,看了骆宾的来信,真的气坏了,“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背着手转了两圈,道:“既然他自投罗网了,便不要怪我不客气。”他看了看脸色也同样不好的安云桐,“这事你别管。我来料理。” 不知为何,原本还难受的安云桐,听见林如海说他来处理,又一次地感觉到了心安。 随后想起了那个告状的小子,“他妹妹还在我们家里呢。他人呢?怎的不跟伯伯一起回来?”安云桐不烦心了,就有了心思关心别人。 “那个小子?哦,就是那个蒋町(音同‘丁’)?我叫他回去收拾些衣物来,在府里住些日子,等案子完结后,他再带着妹妹回家就行。” 也是林如海家业大,人也是善良的,见着蒋町可怜,就让他来府里住着。 过了小半个时辰,蒋町来了,带着破烂的铺盖,还有一个补丁贴着补丁的包袱。刚在门口时,这比乞丐好不了哪里去的蒋町差点没能进来。还是外出办事的林管事回来,叫人去问了一声林如海,这才叫他顺利进府了。 进到林府,看着幽雅干净又漂亮的屋舍,他差点就说要带着妹妹回家去。 可是林如海明知道他现在的处境艰险,如何能叫他兄妹俩回去? 蒋町犹豫了一会,看到妹妹已经换了一身漂亮的衣裳,在某个嬷嬷的怀里吃着鸡蛋羹的时候,他吞了吞口水,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我,我想去洗漱一番。”身上的衣裳都穿了好几天了,想也知道味道多冲。生怕熏到了林如海他们,便厚着脸皮说要洗漱。 林如海不用想也知道他的心思,便笑着道:“行。去吧。” 随即就有人带了他下去。 过了半个时辰,他才换他包袱里最好、最干净的衣裳出来。为了穿这套衣裳,他可是从头到脚都洗刷了一遍的。 所以出来的时候,头发还微微滴着水。索性现如今也是夏日,不会让人着凉。 见着蒋町出来了,吃饱喝足的蒋小妹朝着他伸手,嘴里也啊啊啊地叫唤着,等落入他怀抱了,才咧着小嘴笑着看大家,彷佛在跟大家炫耀自己的哥哥一样。 等大家伙都用了晚膳,蒋町被安排到与安云谦一个院子歇息。 蒋小妹也跟着一起了。毕竟她最为熟悉自己的哥哥,别人想抱她离开,她就嗷嗷地哭。所以就由着她了。 安云谦作为小主人,就很是尽心尽职地领着他进旁边的客房,“恭桶在那里。蜡烛还有打火石这桌面放着。夜里要是起夜,你叫人吧。外面的踏上有婆子守夜的。” 蒋町也不懂,“不用守夜的。我能照顾好妹妹的。” “嗯。”安云谦点头,“反正有婆子在外面,遇到事了,就叫她们好了。” 两个小男子汉又说了一会子话,安云谦这才回他的房里去。 蒋町把妹妹放着床上后,他自己就去关了门,然后噗通一声仰面倒在床上,逗得蒋小妹嘎嘎地笑着。 蒋町虚虚地捏着妹妹细小的手,发誓道:“妹妹,大人的家里真好。妹妹放心,哥哥也会努力的,让你以后也住这么漂亮暖和的屋子。”不怕风吹日晒雨淋。 以前他还担心自己与妹妹可能活不到明年,就被人逼死了或则是冷死饿死病死。可没想到,迫害双亲的恶人被大人他抓起来了。他的人生,原本是混沌黑暗,没有一点光与出路的。而今被安大姑娘还有林大人生生扯开了混沌,给他的世界带来了一丝光。 他是这样感激安云桐与林如海这一对伯、侄的,封氏与英莲又何尝不是? 封氏与英莲感慨林如海这一家的宽厚仁善之后,心里更是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的英莲,性子如此柔弱温顺,该找一个自幼相识的好儿郎才好。” 原本她还担心以后去哪里寻得合适的半子了,如今老天竟是送人上门来。 蒋町就是最为合适的了。 一是双亲不在,可怜得很,她这个寡母带着女儿,缺一个男丁鼎立门户。他缺一个长辈帮他照顾家里与年幼的妹妹。 两家合在一起努力,借着林府的护佑,害怕不能等到他成年的那天吗?到时候大家就都好了。 封氏这个念头在心里生根发芽,但没有与任何人说起,只是打算以后暗中观察着蒋町,看看是否真的好。 这些林如海他们是一点儿都不清楚的。 此时正在与安云桐、黛玉还有龙凤胎说起蒋町的冤屈。 “他的事情也要查明。派人去他家里周围查访,不出两个时辰,事情就水落石出了。他并没有胡诌罪名诬陷那个与节度判官甄应礼有亲的周理仁。” 周理仁因缘巧合 43.第 43 章 [] 此时被安云桐他们牵肠挂肚的龙凤胎在哪里呢? 兄妹俩正在乡间小路上狂奔呢。 只是两人腿短力气不足,很快就没了力气。 “妹妹,我们赶紧躲起来。我们跑不过人的。” 只有将人甩掉了,才能等到家里人寻过来。 “好,好,躲起来。可是躲哪里?”问出这话时,安云禾已是带着哭腔。 “别怕,我想想。” 两人手牵着手,望着周围郁郁葱葱的路边树林,一时间有些迟疑。 安云谦胆子更大些,“我们躲进草丛里面去。” 安云谦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可他知道此时要冷静,不然被人再抓回去,那后果不堪设想。 只等双胞胎隐藏在茂密的草丛中不到一刻钟,那些人便追上来了。 “快,要是真让他们逃回扬州城或者是被人救了,主子他们可就功亏一篑不说,我们也要蜕层皮。” “快快快!那两个小崽子肯定跑前面去了。加快脚步,早点将人拿了,才能安心。” 听着脚步声,可有五六个人,还都是年轻力壮,脚程也快的男子。若是方才他们俩没有躲起来,待会就会被他们赶上了。 “哥哥?” 安云禾想说话,被安云谦给捂住嘴了。 他总觉得现在出去还不行。 安云禾也是抿着嘴点头。她只是忽然有些害怕。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为何,他们上方就忽然扎下了一把刀。 唰—— 他们甚至看到了铮亮的刀剑。若是他们再往上一点,这刀剑便能刺进他们的脑门。 也幸亏是安云谦还没松开捂着安云禾,不然不够沉稳的安云禾恐怕要被吓得尖叫起来了。 此时,又是唰唰唰的几声,刀尖从他们眼前跳跃着。 “小兔崽子,出来!我知道你们藏在这里。自己出来,我便不打你们。若是叫我找出你们来,找出来的时候,就割掉你们的一只耳朵。” 那人在外面桀桀怪笑着恐吓道。 这时候莫说是安云禾了,就是安云谦也多了些恐惧。 莫非他真的发现他们了? 安云谦瞧着安云禾摇头。不一定。 龙凤胎的心有灵犀,叫他们没有自乱阵脚。哪怕再害怕,也咬紧牙关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儿声音来。 那人在上面叫骂了许久,随即就离开了。 安云谦在松开安云禾的嘴前,示意她不能吭声。 安云禾自然是答应了。 “走?”她无声地问。此时她害怕过头了,小身子也不再发抖了,只是一开口,嘴里就是一阵的腥味。 原来是她方才竟是不小心把嘴角咬破。 安云谦满脸心疼地看着她,但深知此时不是磨蹭的时候,便利索地点点头。 此时不走,等前面去追他们的那五六个人反应过来,便立刻会给他们杀个回马枪。 趁着方才的持刀恶人才离开,那些人还没赶回来,此时离开算是最好的时机。 兄妹俩拉着小手爬到路上。 看着路的两头,他们总觉得哪一头都是龙潭虎穴。 随即,安云谦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三岔路,“我们走另一边。” 而今最要紧的是,彻底摆脱仇家的围追堵截。 安云禾用力地点头,“走。” 因为有一段路是空旷的,唯恐后面追兵看见他们俩,便用尽力气跑到小路的尽头,随后转了弯,这才放心地停下脚步歇歇。 兄妹俩又渴又累,再跑的话,胸口疼得厉害,便只好拉着手一起往前走。 自从投奔了林如海,有这么一个把他们当成亲儿女看待的伯伯,他们后来的日子里并没有吃苦,身子也被养得娇贵起来。若非是想着家里人在等着他们,他们都想直接躺下来睡觉,睡醒了就到了家了。而非如今这样,脚丫子都被磨出血来。 安云禾疼得眼泪直掉,可为了不让安云谦担心,愣是只咧着嘴无声地哭着。 安云谦本来是不晓得的,只是一个安云禾一个抽噎,到底还是被他注意到了。 看着她咧着嘴,满脸泪水的可怜样子,他真是又心疼又想笑。 索性也真的忍不住了,便是与安云禾相反——又笑又哭。 见他笑话自己,安云禾更加地伤心,喀喀地就要开启大声嚎,又被安云谦捂住嘴了,“对不起,呜呜,我忍不住。扑哧,我呜呜呜,我也想姐姐她们。”他这一哭一笑的,鼻涕泡就被吹出来一个。 安云禾哭笑着道,“嗝,老二羞羞,吹鼻涕泡泡。” 两人磨蹭了一会,还没走两丈路,仇家打手就追过来了。 “二哥,这可如何是好?坏人追上来了!” 安云谦推了她一把,“你快跑。” “我不。二哥,你个臭老二,我们一起走!”安云禾红着眼睛吼道。 那些人此时见到兄妹俩了,也不急了,都抱着手在那里看他们兄妹的恐慌与挣扎。 “不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吃得饱、穿得暖,从小诡计多端,害得我们来来回回跑了多少趟?” “可不是。总算是叫我们在这里追上了。”不然可能就真的被他们逃掉了。想到这里他们就害怕。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抓他们回去交差了事。否则待会要是再有点差池,死的就是我们兄弟几个了。” 几个人听罢了,脸上的吊儿郎当立即散去,唯独留下煞气。 兄妹俩瑟瑟发抖,随即安云谦忽然拉着安云禾往身后跑去。 叫他素手就擒,绝不可能。 两人撒丫子就跑。眼见那几人的手就要触及他们细弱的脖子,后面几声惨叫声乍然而起,惊得他们整个人都抖了抖。 不由自主地回头,便看到了令他们激动的一幕。 只见两个人手执长剑,正在与那五个歹人交手。其中一个手上都被割了几剑,鲜血淋漓的,竟然还拼着命跟那两个人纠缠。 很快,那五个恶徒就落了下风,其中三人更是被划伤了大腿,倒在地上哀嚎着。 眼见敌不过那两人,剩下的两个恶徒就冲着安云谦他们这边来了。 可是没等他们两个跑几步呢,两人便继那三人之后,倒在地上。 安云谦看着那两个恶徒,两人的大腿下方都是鲜血直流,他们也捂着大腿哭爹喊娘的。等那两个救命恩人把几个恶徒手上的刀都收走后,安云谦才悄悄往前靠近了一点,发现两人的大腿都被木棍扎进去了。 真是好厉害的手法。跟第五哥哥的箭术是不相上下啊。 这时候兄妹俩更加坚定了自己以后也跟着第五长清或者第五燕齐学几招的想法了。 ……. 安云桐看着又有人回来了,立即站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大姑娘,是我们没用,没找到谦二爷与三姑娘……” 安云桐一个趔趄,几乎要倒下了,“人没找到,可有打探到别的消息?” 回来报信的两人对视一眼,均是摇摇头。 安云桐啥时候心里更慌了。 他们到底在哪里? 黛玉揪着手帕,眼睛红红地问:“墨书与小萌,这两人也没有消息吗?” 那两人也依旧摇头。 安云桐双手紧握,强迫自己冷静。这个时候,那些去城里 44.第 44 章 [] 黛玉想起了先前五月的时候,因为老太太拦着自己不让自己回扬州,心情抑郁的自己便与林罗氏出门给父亲与姐妹兄弟买礼物。没曾想府里的老奴竟然当街给自己没脸。 后来回去后,自己虽然没有与老太太说,但是那个老刁奴也被撵了出去。后来直到自己回扬州,都不曾见过她。 原来他竟然目睹了自己狼狈的一面吗? 黛玉不知为何,觉得羞耻的同时,也有些生气。不过也是气自己罢了,当时发挥得可不怎么好,没有将刁奴骂哭。更气平时自己不够争气,人家看着她年纪小,身子骨又弱,父亲亲人又不在身边,可变着法子要欺负自己。 安云桐不想还有这么一段,左右看了看,也觉得两人有缘。 林如海也是心里一动,宁王是当今圣上的堂兄弟,自幼关系极好。而眼前的宁王世子周凛,也颇得宁王与圣上宠爱,往后成年后,只要保持清正勤恳,富贵安宁必不会少了他的。 只是想想如今自己境况与家世恐怕比不得京城与其他的世家大族,恐怕自己心中所想就有些困难。索性不想,就请周凛去前厅。 而龙凤胎则是被林罗氏与李嬷嬷带着去后院洗漱并清理伤口了。 黛玉想了想,也想跟着去,却见安云桐迟疑,便问她怎么了? “方才太激动了,忘记跟世子谢恩, 只是草草行礼,失礼了呢。得去拜谢一次。” “我也去。” “你就别……”去,话语含在嘴里,看见黛玉眼里的坚持,安云桐便也不好拦着。 周凛见着眼前给自己行礼的姐妹俩,连连叫她们起身,“何须如此?也是他们俩聪慧坚韧,能躲过追查那么多次。若是早被人抓了去,我们可就错过了。”他扭头看向林如海,“林大人不亏是探花出身,把家里的孩子教养的好。” “哪里哪里。是他们幸运,老天庇佑,等到了世子您的到来,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郑重拜谢周凛后,安云桐这才高兴地与黛玉赶去后院。 赶去的路上,还在思索着他们出门的缘由。 只是还没到后院的回廊,就看到林管家压着两个丫鬟、一个婆子还有一个小厮从一侧过来了。 “这是?” 姐妹俩都停下,心里也有了些许的猜测。 “回两位姑娘,这几个东西吃里扒外,别人给他们点东西,就出卖了主子。我先把他们都关押起来,等贵客去歇息了,再请老爷发落。”林管事的话才落下,那几个人便迫不及待地哭天抢地地向姐妹俩喊冤、求饶。 安云桐冷着脸,听着他们在那里推诿,甩锅给旁人。 而黛玉直接冷哼了一声,“既然你觉得有冤屈,不如送你去衙门里分辨?” 几人立即噤声。若是去了衙门,先不说最后会不会落个流放的下场,但是有判处之前,就先挨几十棍子的。 不如省点力气,待会求老爷饶命。再加上家人的求情,兴许这次看在那两个小崽子没有出事的份儿,会放过他们这次。 林管事领着人走了,安云桐却是回头看了那几人好几眼。 “姐姐,你看什么?” “总觉得他们有些眼熟。”安云桐苦思冥想,就希望能想起点什么来。兴许找到些线索,找出背后的人。 黛玉却是拧着眉头,道:“是我母亲以前的陪嫁的子孙。那个婆子,我倒是记不得了。”说到这里,黛玉心里觉得憋闷,“所以,他们想做什么?”母亲不在了,亲弟弟也不在了。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了姐姐妹妹与弟弟,竟不想她有这些个亲人吗? 敏感多思的她,自从发现贾母待她始终因为“外”字而与宝玉到底不同,便学会了用心去看贾府所有人对她的态度。而今天这样的事,更是叫她不敢不多想着些,是不是他们受到什么人指使。 安云桐哑然。这叫她如何说?若是确定贾家那边真有人参与,那她是不是该给某些人一些教训?哪怕现在不能做,但是以后总有机会的。 不一会,两人到了安云禾的院子。‘ 为了避免麻烦,安云谦也在这里处理伤口。 看着他们那鲜血淋漓的双脚,大家都心疼坏了。 安云谦虽然是男子汉,忍着不哭,可那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偷偷冒出来了。 而安云禾则是随心了多,感觉到疼了哭,感觉到了劫后余生的委屈,也哭。 索性屋里就她一人在那里哇哇哭着。 安云桐与黛玉两人虽然心疼,可为何觉得他们俩凑在那里有一点点可乐了呢? “该。你们说说,怎么就出去了你们?不是跟你们说过,现在多事之秋,不能随意出门吗?”安云桐坐在双胞胎中间,后怕得不行。要是找不回来,那以后可能就更难找到了。 双胞胎对视一眼,还是安云谦开口了,“那日有个二等丫鬟来与我们说,看到姐姐出门了,还是一个人去的。我们担心你,追出去了,看到了背影,还真是与你很像,我们就没想那么多,身边又有小厮婆子还有那个大丫鬟,就跟着出去了。” “没想到,呜呜呜,那个人是假扮阿姐的!”安云禾在一边抽抽噎噎地道:“才转过一条小巷,就被他们抓住了。” “然后我们醒来时,已到了城外。是一个戏班子的临时落脚处。”安云谦接着话,“我偷听到,戏班子不但不用花银子,收了我们两,他们还被城里的官老爷打赏了好几十两,只是一个要求,叫我们俩分开,今天下晌就要北上,到时候路上再寻机会把我卖给别的戏班子。”想了想,他还是将他愤怒恐惧的一部分说出来,“他们还说了,最重要的是,叫我们俩一定要成为下九流的人,不拘是戏子还是烟花柳巷的人。” 这可是心思歹毒得很。这与他们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可与安氏族人有得一拼。 这可非同小可。 安云桐想到了那个周理仁还有甄节度判官,“可有听到他们说是姓什么的官老爷?林婶婶,那几个婆子小厮,可供出是谁指使的,与周理仁还有甄家是否有关系?”别是他们知道了他们安林两家完全靠到皇帝那边,不经意坏了他们的好事,所以借机报仇? 一时间,她不知要不要后悔为了蒋町出头,而被人记恨上。若是弟弟妹妹因为她而出事了,那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林罗氏在一边也说出了贾家的人也出了力,以及为何这么做的原因。 听了她的话,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黛玉。 黛玉红了眼睛,却是倔强地看着安云桐与龙凤胎,“怎的?姐姐与弟弟妹妹也觉得我是担心你们是冲着我们家钱财来的?可是小瞧了人!” 说着气鼓鼓地扭转身掉金豆了。 安云桐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哪里担心这个了?只是担心你被他们伤了心。” 不管外人如何说他们安家三姐弟,但是他们问心无愧,决心以后保护好玉儿,日久天长的,旁人总会看到他们的真心。 但是她最怕的,就是黛玉被坏人撺掇着与他们离了心。 “好了。玉儿妹妹不要哭了 。姐姐给你赔罪,明天给你讲故事一天。” 这边姐妹几个和好了,暂时没去想那些腌臜事。林如海这边却是风雨欲来的模样。 安云桐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甄家恐怕对我们家的憎恨由来已久,又加上如今刚刚得罪了节度判官甄应礼与周理仁,他们便想报复我,就把我看重的孩子骗走。”他微微叹息一声,“只是,贾家的人,夫人的陪嫁为何掺和进去?审出来了吗?” 林管家面色凝重,也有一丝的愤怒,“审出来了。说是京城那边担心有了谦哥儿,以后家业说不定就全落在他手上。若是他不在了。以后安家两位外姓姑娘得些微薄的嫁妆嫁出去后,林家的家财仍旧是我们姑娘的,那,那便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