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剑最上乘》 第1章:大锤小锤 “八十,八十,八十……” 晋王府,坐潮山。 半山腰上一处山洞里,隐约传出一名少年的呼喊声。 沈凉在洞内高举大锤,挥汗如雨。 这,已经是他在坐潮山挖洞的第十四个年头了。 “累了,换小锤。” 丢掉大锤,换上小锤,沈凉的口号也随之改变。 “四十,四十,四十……” 直到耗光全部力气,他才映着插在石壁上的火把光亮,瘫坐在地大口喝水。 “奶奶的,别人穿越那都是一上来就有什么‘首次签到认领女帝’的挂逼系统,老子呢,老子毛都没有!” “不给系统也就算了。” “那你让老子重生在这么个武道盛行的世界,是不是得给老子来一手无敌变态的武道天资?” “所以九宫闭塞,无法修炼武道是什么鬼?跟老子搁这儿玩呢?!” 虽然沈凉嘴上叽叽歪歪个不停,但打心眼里讲,他还是感谢苍天眷顾的。 上一世,他出生在一个科技发展到巅峰的世界里。 从小成绩优秀,头脑过人。 高中毕业后报考军校,仅用八年时间,就成为了夏国的特种兵之王。 奈何世界各国对资源的过度开采,导致水蓝星再次进入冰川时代。 以至于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被选拔为人类火种,登上了物资储备丰厚的永动列车。 谁知一次列车驶入隧道时,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其后发生的一切,恍惚间就像是他重生后反复做的那个梦一样。 列车开进了一个漆黑空间,空间内布满星星点点,强大的撕裂之力,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碾为齑粉,灵魂扭曲蒸发,尽归虚无! 唯有他,仗着强大的精神力量,虚弱却存活下来的灵魂跟着列车来到这里,列车深埋山中,他的灵魂,则就近找了个刚刚降生就因缺魂少魄早夭的婴儿附体,得以重活一世。 而梦里埋着列车的那座山,正是晋王府的坐潮山! 愤愤不平的吐槽一番后,沈凉望着面前坑坑洼洼的石壁,又重重叹息道: “唉,可能那真的只是一个梦吧,想想也是,如果永动列车跟我一起穿越到这里来,那岂不是得直接震碎当朝百姓们的世界观?” “我真傻,真的。” “居然会为了一个梦,连挖十四年的洞。” …… 坐潮山顶,观鲤亭内。 一名身穿圆领袍的闲散中年,靠在躺椅上眯眼乘凉。 旁侧守着一名十分扎眼的冷漠青年,之所以说他扎眼,主要因为他显露在外的皮肤,乃是不正常的青色。 “义父,这坐潮山里究竟藏了什么?” 许龙衣不解发问,沈万军平静作答。 “建造王府时你也在,这坐潮山乃是我叫工匠一石一木堆砌而成,里面若是藏了东西,你我岂会不知?” 许龙衣细思片刻,愈发疑惑。 “那为何殿下自三岁开始,就把大部分时间花费在了挖山上?” 沈万军侧了个身,没好气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这小祖宗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准我派人协同挖山,最多也就是每天挖完山以后,让我安排人去稳固山洞,他自己不肯说,我哪敢往深了问?” 许龙衣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于是换了个话题禀报道: “义父,晋州诸城,尤其是咱们晋城,对殿下的风评越来越不堪入耳了。” 沈万军被勾起兴趣。 “哦?这个我爱听,讲。” 许龙衣也不掩饰。 “他们说殿下此举,是因被生来附体的老鼠精彻底侵了灵智,变成了一个每天只知挖洞钻坑的怪物。” 沈万军嘴角含笑,轻轻颔首。 “嗯,继续。” “还有人说,殿下不是生来就被老鼠精附体,而是义母她本身就是一只鼠妖。” 闻听此言,沈万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后面这个论调,有几人传说?” 许龙衣刚要答,沈万军就改了口。 “算了,不重要。” “你去查,查清楚这些话都有谁说过。” “然后,全杀了。” 许龙衣右手抵胸,单膝跪地。 “龙衣领命!” …… 歇了口气,几乎已经决定放弃的沈凉,拿起火把一路走出山洞。 山林不远处,一名王府仆人风风火火的跑来。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 望着仆人惊慌不定的模样,沈凉不紧不慢的灭了火把,丝毫不担心会有什么危险发生。 毕竟,世人皆知一个道理。 那便是—— 宁乱大炎皇宫,不闯晋王府中。 自晋王府建成至今,前后二十余年,所有企图刺杀沈万军的刺客,不论身份贵贱,不管实力高低,永远逃不出两种下场。 要么死。 要么归顺晋王,沦为府上鹰犬。 因此沈凉十分淡定的看着仆人大口喘气,待其能正常对话了,才漫不经心的问道: “说吧,咋了?” 仆人眼神复杂的跟沈凉对视。 “殿下,您知道三天后是什么日子吗?” 沈凉想了想,脑海中灵光一闪。 “哦,对啊,三天后我就要举办及冠礼了。” 大炎王朝,十八岁及冠,办了及冠礼,就意味着男孩变成男人了。 仆人咽了口唾沫,又问道: “那您应该也知道举办及冠礼的前一天,是要进行一场及冠考验的吧?” 沈凉不以为然的点点头。 “那又咋了,无非就是骑骑马射射箭,走个过场而已嘛。” 仆人深深地看了沈凉一眼。 眼神不再复杂,而是充满同情。 嗅到不对劲的沈凉,心脏不由得提了起来。 “有屁快放,再墨迹就把你送去皇宫当太监!” 还想攒几年月钱讨个媳妇的仆人怕了,直截了当道: “我……我听说王爷打算让您去独斗天狼寨,清剿寨中百余山匪!” 沈凉闻言,当场怔住。 仆人小心翼翼的侍奉在前。 少顷,并无太多反应的沈凉,转身在洞口点燃一个新的火把,再度钻回山洞。 仆人望着他消失在洞口的背影大喊。 “殿下!您再不去找王爷说情,告示就要贴出去了!” 里面传来沈凉的沉闷回应。 “别管我!我想静静!” 仆人歪了歪脑袋,一脸迷惑。 “想静静?殿下这是有心上人了?” 第2章:山洞异变 出洞时,沈凉是真想放弃了。 回洞后,沈凉也是真着急了。 “及冠考验前老子要是还挖不出来,那大家就一拍两散各生欢喜吧!” 不怪沈凉忍痛抛下王府的一切准备开溜。 天狼寨的名头他听过,据说是在晋城郊外颇具实力的一个土匪窝子,过去这些年来,没少干杀人越货的勾当,领头的大当家,貌似还是一名八卦境武修。 武道分九境,由低到高依次分别为—— 九宫、八卦、七星、六合、五行、四象、三才、两仪、太一。 虽然那位天狼寨大当家仅是八卦境,但以沈凉对这个世界武道的了解来看,若是将一名八卦境武修放到他上一世,对付五十个他这样的特种兵之王,肯定是没啥问题的。 所以,叫他一人独斗天狼寨百余山匪,无异于羊入虎口,白送吃食! 这次继续挖洞,沈凉连口号都没心情喊了。 说心里话,从小到大沈万军还有府内的所有人,待他都算个顶个的好。 可同样地,他也清楚在这种大事上,一旦沈万军做了决定,无论是软磨硬泡,还是暗施脏手,都必定会把他全须全尾的送上天狼寨。 由此沈凉不得不奉行他的行事准则—— 人不救我我自救,自救不了就跑路! “怪不得天狼寨守着晋城边上兴风作浪那么多年,沈万军都没说派青皮哥带人把它灭了,原来是搁这等着我呢。” 随着略有小慌的心情平复下来,沈凉也很快猜出了沈万军“养着”天狼寨的真实目的。 谁人不知晋王府的小殿下,是个每天除了挖洞就只知吃喝玩乐的废物? 但虎父无犬子啊! 沈万军不可能让自己小儿子永远戴着废物的帽子。 于是筹备多年,就等他及冠考验这一天。 从而用行动告诉大炎千万百姓,我沈万军的小儿子,是勇士,是猛男,是条真正的汉子! “芽儿呦!” 沈凉越想越烦。 明明证明猛男的方式有很多,干嘛非选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这种? 大锤小锤轮番上阵。 尽管累。 但沈凉清楚的知道,这黄粱一梦的奇迹,是他如今唯一的翻盘点了。 不知不觉间,沈凉又在洞里忙活了大半个时辰。 原本躺在山顶亭中小憩的沈万军,感觉今天的小儿子有点不太对劲,于是亲自下到半山腰的洞口踱步静候。 “王爷,要不要小的进去打探一下?” 有王府奴仆得知王爷在太阳底下晒着,连忙招呼人手,擎着大伞跑来为其纳阴乘凉。 沈万军眉头微蹙,在犹豫要不要冒着事后可能被那小祖宗臭骂一顿的风险,派人入洞一探。 “再等等吧。” 最终,沈万军还是选择相信机灵的小儿子不会有事。 洞中。 筋疲力尽的沈凉,已是连挥动小锤的力气都没有了。 再者经他十数年的不懈抡砸,这坐潮山几乎就要被他挖穿。 洞深则氧气短缺。 长时间在洞内劳作,大口喘息之下,氧气难免入不敷出。 “算了,反正还有两天时间,去花满楼找春雨和冬雪两位姐姐洗澡按个摩先。” 随手丢掉小锤,沈凉扑了扑身上尘土,作势便要出洞潇洒一番去。 然而就在这时! 每天都会有固定奴仆施工稳固的山洞,突然开始震颤! 细碎的石子伴随着呛鼻的尘土,如倾盆大雨般哗啦啦的洒下。 沈凉心头咯噔一声,大叫“不好”! 毕竟这里不是科技发达的水蓝星,一旦他被埋在洞里,外面的人想要施救,无非就两种办法! 一种就是派遣大量人力挖山。 可人再多又能怎样,还不是得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挖? 等王府奴仆凭借这个世界最原始的工具们挖到他,估计他早就又臭又烂了! 还有一种速度会比较快。 那便是找个境界超凡的武道高手,以剑开山! 可特么谁能保证这一剑下来,不会连带着把他的脑壳儿一块给开了?! 综上所述。 曾为大夏国特种兵之王的沈凉,三分惊慌中带着七分冷静,卯足全身气力,撒丫子就往外面一顿狂奔! 不过等他跑到一半的时候,躁动的坐潮山似乎是发泄完那股劲儿了,又重新恢复了平稳状态。 沈凉止步,伸长脖子,试探性的往洞内瞄了一眼。 啥也看不见。 这时同样感受到山体震动的沈万军,也举着火把带着奴仆冲进来了。 “儿子!儿子!” 再简单不过的呼喊声,语气里却充满了令沈凉心暖的热烈关切。 但父子俩碰头后,沈凉却没给这老家伙好脸色。 “还没到送死考验那天呢,你鬼叫个屁!” 见沈凉完好无损,沈万军一把就攥住他的手腕。 “爹不管你挖洞这事儿,但当下来看,估摸着是山体被你挖松动了,今日且先随我出去,等我叫人稳固好了山洞你再来挖!” 沈万军不容置疑,可沈凉却冥冥中感觉,山洞深处有一道又酥又麻的声音在呼唤他—— “大爷~来玩儿呀~” “好嘞!” 用意念痛快作答,沈凉甩开沈万军的手,顺带抢过他另一只手里的火把。 “你们先出去,我还得往回返一趟。” “不行!” 沈万军父威尽显。 “平日里什么事爹都能依着你……” “别跟过来,不然我就到我娘坟前告你的状!” 沈凉压根不给沈万军说完的机会,直接抛出杀手锏,就又举着火把窜了回去。 望着很快消失在视野中的光亮,沈万军又气又无奈,反手就是一耳光抽在了旁边奴仆脸上。 “啪!” 倒霉的奴仆脸颊瞬间肿胀。 “去账房领赏!” 就算无缘无故的被杀,也只能自认倒霉的奴仆闻言,当即躬身谢恩,喜笑颜开的跑出去了。 另一头的沈凉回到山洞尽头。 面前,整体来看是被他砸的坑坑洼洼的漆黑岩壁。 而相较以往所不同的是…… 岩壁中间,石皮脱落,显露出一片水盆面积大小的银白色。 肉眼可见的金属质感。 沈凉死一般的安静,他闭上眼,深吸口气,颤抖着双腿走到近处。 抬手摸了摸,微凉且令人无比踏实的触感,刹那袭遍全身! 再之后,沈凉埋头低眉,肩头不断耸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及冠考验是吧?” “天狼寨百余悍匪是吧?” “武修是吧?” “都给老子等着!看特么老子到时候怎么一枪一个小朋友!” 第3章:考验到来 晋王府小殿下沈凉,两日后将进行及冠考验。 目标:天狼寨百余山匪。 告示一出,整座晋城率先沸腾,随之又火速传遍晋州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什么?!小殿下的及冠考验居然不是骑马射箭走走过场?!” “你傻啊,晋王何等人物,他的儿子,怎么可能那么草草的完成及冠考验。” “也对,世子殿下自幼看破红尘,早早就去庙里当了和尚,虽说小殿下天生纨绔,却也是晋王府上落在这世俗中唯一的男丁了,若是不在王位世袭前给小殿下攒够威望,他日晋王府势必就会被庙堂中的大人物蚕食取缔了。” “王兄还是注意些言词罢,这种级别的庙堂之争,可不是你我这等小人所能非议的。” “是啊是啊,听说晋王下了令,全城搜寻背后乱嚼王妃和小殿下舌根之人,抓之即杀,最近这段时间,咱们还是安分些好。” “依我看,两日后,晋王必定会调动大军,护送小殿下前往天狼寨剿匪,如此一来,小殿下既得了威望,又不至于被山匪所伤。” “哼,你我都能看明白的门道,天下人还有多少看不出来?若是晋王当真如此盘算……那小殿下于我心中,就还是个只会挖洞的老鼠……” “行了!尔等若再胡乱非议,李某可就不奉陪了,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可不想跟你们一块掉了脑袋!” 以上此番论调,在晋王府告示贴出去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如年节烟花般在晋城的每家每户都炸开了。 就像没人相信天底下有哪个晋王府的仇人,可以成功摘掉晋王项上人头一样。 也没人相信传说中老鼠精转世的小殿下沈凉,能完全不借助外力就独自完成及冠考验。 但不管怎么说,晋王府盯上了天狼寨,天狼寨就一定会被灭。 这也算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了。 往后两日。 全晋城十余万百姓的眼睛,无一不长死在了晋王府。 甚至还有一群私下开盘之人,轮番值守,全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监控沈凉。 “报!辰时初,小殿下左脚迈出府门,先挖了挖鼻屎,后叫人牵来马匹,有护卫随从,往北城门而去!” “报!巳时末,小殿下狩猎归来,满身脏污,一无所获,回城后直奔花满楼!” “报!申时末,小殿下换了身新衣裳离开花满楼!” “报!戌时初,小殿下买了两坛黄阳酒,撕下酒坛贴纸,改为冬炉酒,至此打道回府!” “报!戌时末,小殿下偷偷在王府偏门溜出,领了两个膀大腰圆的丑妇进府!” “报!亥时初,王府马厩传出一老者怒骂,说——小殿下这是要害他老钱晚节不保!” “报!……” 毫不夸张的说,这两天只要沈凉出门,就是路上随便放个屁,都会很快有人窜到他放屁的地方闻闻味道,完事把“密报”传回“大本营”,再四散到整座晋城,以叫所有参与开盘的赌徒们,获悉本场赌局的最新动态。 及冠考验这天,终究还是来了。 晋王府前,自一里开外,上万百姓自觉的站在街道两侧延伸开来,无不踮脚关注着王府的风吹草动。 万众瞩目下。 红漆金环的王府大门缓缓打开,青甲银枪,威风凛凛的许龙衣驾马而出,其后紧随百名青龙士,那战场上浴血厮杀积攒出来的煞气,瞬间就将这炎炎夏日的温度拉低了一大截! 见此一幕,不远处的晋城百姓中,立马就有失了智的赌徒狂喜叫喊。 “你们看!我就说王爷肯定会派大军帮小殿下完成考验!” 这是对小殿下赤果果的侮辱。 且别说是拥有四象境修为的许龙衣了,就是训练有素的百名青龙士,也不难听闻这人的喊叫声。 下一秒,感受到周围所有人的后退避嫌,以及充满怜悯的目光,这人笑容顿时僵住,继而面如死灰,一屁股瘫坐在地。 完了,这下就算赢再多钱,也没命去享受了。 谁知王府一方压根没人鸟他。 “我儿,要是吓得尿裤子了就跟爹说,爹脸皮厚,不怕反悔,大不了咱就被整个大炎江山的百姓耻笑个三年五载,等日子久了,他们自然而然也就忘了今天的事儿了。” 沈万军一脸凝重,摇头晃脑着拍了拍沈凉肩膀。 只背了一个包裹,未曾去宝器阁挑选任何一件绝世武器的沈凉,呵呵着伸出两根手指,像夹什么脏东西一样把沈万军的糙手从肩头甩开。 “少给老子在那搞鸡毛激将法,你丫要是真心疼我,就特么不该设下这什么狗屁及冠考验。” “哎,这是哪里的话,大炎男儿及冠前必经考验的规矩传承数百年,岂是你我所能胡乱更改的?” “那你就该让青皮哥陪我一起去。” “你青皮哥还有别的事要做。” “比如?” “他得帮我去给你娘扫墓,赶在明天之前,把地方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然后让你娘看着你及冠。” 已故王妃,不仅是沈凉对付沈万军的杀手锏,同样也是沈万军对付沈凉的。 沈凉翻了个白眼,没再说什么,直接翻身上马,在许龙衣等人的护送下去往城门。 而就在他们一行人离开后不久,又有一身穿虎皮袄的老者,骑在马上啃着鸡腿,悠哉悠哉的出了府门。 老人与马在沈万军身侧暂停。 沈万军看也不看老人一眼,双手拢在袖中,望着沈凉一队远去方向。 “钱老,就算你不如老杜那般精于算计,也该仗着活了那么大岁数,多少知道些我之用意。” 被唤作“钱老”的老人放下鸡腿,另一只手拿起别在腰间的酒葫芦猛灌几口。 “反正就是别让那小子死了呗。” 沈万军微微皱眉,看向老人。 “也不能落下残疾。” 钱老感受到了沈万军语气中若隐若现的威胁,却依旧漫不经心道: “沈万军,有些话永远不要对不该说的人说,我欠你的,这些年早还完了。” 沈万军老狐狸式的一笑。 “那为何不走?” 钱老恶狠狠的又猛灌了一大口酒。 先怒,后不禁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金灿灿的牙齿。 “怕走了,就没人偷偷给我这老头子喝黄阳酒,再找两位老妹妹来给咱这剩不下多少年的一生找点乐子喽!” 第4章:一人一马上天狼 晋州,乃是晋王封地。 晋城,又相当于沈凉上一世的母国中省会一般的存在。 按说在晋城周遭,是不该再有半点危险因素出现的。 可偏偏郊外的一座青山上,就有个匪寇窝点混的风生水起。 它,便是沈凉今日及冠考验的目标——天狼寨! “大当家的,最近咱们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没办法,咱们在附近设下的几处关卡,早早就被常年来往晋城的商贩们摸清了,他们现在是宁愿多跑几十里路绕远,也不肯给咱们拿钱消灾了。” “太平盛世,鲜有人再被逼得落草为寇,咱人手就那么多,总不能把通往晋城的路全堵死。” “哎大当家的,您不是一直说跟晋王府的关系不错么,我听闻晋王对待下人向来阔绰,不如您找晋王大人通个话,咱一块去为晋王府效力吧!” “好主意!若是侥幸能落到晋王麾下,再成了那位小殿下的鹰犬,那可就一辈子吃喝不愁喽!” “对对对!早就听晋城里的百姓说过,这小殿下是个纨绔子弟,只要高兴,随手就能甩给下人千两白银的赏钱!” “三当家的此话当真?!” “屁话!晋城里的人都这么说,我还能糊弄你们不成?” 座下兄弟们聊的热火朝天,座上赤着上身、满脸络腮胡的大当家却是紧蹙眉头,一言不发。 若是当真能率领整个天狼寨入编沈家军,他马响又何尝不愿? 可问题在于—— 所谓“跟晋王府关系不错”的说词,根本就是他醉酒后吹得牛批! 想当年,晋王府建立之初,他就想好了赶紧分钱散伙,毕竟在不知屠过多少城池的晋王眼皮子底下上眼药,那简直就是挑着灯笼进茅厕——找屎! 却不成想,准备放话散伙的那段时间,他心中忧愁,日日醉酒,一拖就拖了个把月。 结果晋王府却一直没来动他们。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一次次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 也使得他逐渐放松了对晋王府的警惕。 要问为什么? 马响也想不通为什么。 他只是总在盘算着,做完下一票就散伙、做完下一票必须散伙、做完下一票不散伙就是狗…… 幸甚在这天狼寨里,没人知晓这位大当家的是什么心思,而且就算知晓了,也没谁敢提着自己脑袋让他狗叫几声。 “行了!” 思绪回转,座下议论声显得愈发聒噪吵闹。 马响一开口,众人也是即刻闭上了嘴巴。 “都下去吧,归顺晋王府一事,容我再考虑几日。” 考虑的意思就是有戏,众人吃下这颗定心丸,便作势要纷纷散去。 谁知这时大门前慌里慌张的窜进来一名手下。 “报——大当家的!有……有人杀上咱们寨子了!” 话音落下,众人登时色变。 马响亦是豁然起身! “何人胆敢攻我天狼寨!” 报信手下使劲咽了口唾沫,脸色发白。 “对……对方声称是晋王府来人!” “什么?!” 马响与在场山匪头目们俱是一惊! 晋王府?怎么会是晋王府? 大当家的与晋王府关系莫逆,这是多年来经过实践验证过的。 若非如此,以天狼寨近年来的行事勾当,还不早就被沈家军踏为平地了?! 独明实情的马响这下也慌了,不过现在不是自责后悔的时候,他忙又追问: “来了多少兵马?!” 那手下有些拿不准的作答。 “跟我言语交涉的只有一人一马,但却不知暗处是不是还埋伏了其他人。” 听报信手下说完,二当家的葛亮当即面露狠色。 “大当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倘若晋王府果真背信弃义,要灭我天狼寨,那不如咱就借助地利跟他们拼上一把!” 葛亮的话引得众人赞同。 “二当家的说得对!横竖是个死,不如拼一把!” “没人比咱们更熟悉这附近的山势地形,借此反攻,不见得就会输了他沈家军!” “大当家,要不这样,咱们约个事后碰头的地点,然后一起冲杀出去,若有谁侥幸活命,咱再重聚一堂,东山另起!” 待得所有人将心中所想吐露出来,马响大手一挥,命令道: “先不妨急,且随我去山门前一探!” 就这样,马响分派人手,纠集全寨出动,百余号人浩浩荡荡的就涌到了山门前。 山门前,少年沈凉一身轻装,起码明面上看,他是没带任何兵器,只有马鞍上挂着一个行李。 双方碰面,马响脱离人群,前走两步,抱手拱拳。 “在下天狼寨大当家马响,敢问阁下如何称呼,此行又是何意?” 大当家……那应该就是天狼寨中唯一一个八卦境武修了吧? 心中闪过这一思虑,沈凉翻身下马,站在马侧微笑拱手。 “沈凉,今日上山来贵寨办点私事。” 姓沈,私事。 马响也非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主儿,瞬间就捕捉到了这两点关键信息。 “小兄弟可是晋王嫡系?” 常驻天狼寨坐镇的马响,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沈凉”是谁。 沈凉“嗯”了一声,不予多言。 适时葛亮反应过来,连忙凑到马响耳畔提醒。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晋王府小殿下就叫沈凉!” 马响心头一紧,转念又联想到“私事”二字,一个美好的猜想就此浮现。 下一秒,他脸上堆满谄媚笑容,冲沈凉试探问道: “原来是小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嗯……敢问殿下,您此行所称私事,该不会是听闻我寨中兄弟有些能耐,所以打算收编我等组建亲军吧?” 沈凉上一世乃是大夏国特种兵之王,虽性格跳脱,却与其他大夏将士信仰无二,最为嫉恶如仇。 而这一世的重生,又并没有在他的灵魂中剥离这份信仰。 所以对于马响之流,这等祸害百姓、为非作歹的山中恶匪,能力允许之下,他自然是除之后快! “大当家的,你可能误会了,我说的私事,是来收了你们,而不是收编你们。” 第5章:打个商量 沈凉的话里掺杂着些许冷意。 以马响为首的天狼寨山匪闻言,无不脸色骤变! 马响试探发问:“殿……殿下的意思是,要灭我天狼寨?” 沈凉微微一笑,正欲转身取下马鞍上的行李,就听见后方山路上,传来一阵马车行进的声音。 沈凉动作停下,望向来路。 只见一辆红木马车携着滚滚尘烟驶上山来。 “驾!” 驾驶马车的是两名粗犷大汉,身着黑粗布短衣短裤,一眼看去就不像什么好鸟。 马车很快途经沈凉旁侧,两名大汉警惕的扫了沈凉一眼,随之又不解的看向马响等人,最终与天狼寨山匪们汇至一处。 “大当家的,我们送货来了。” 两名大汉下车拱手,跟马响打了声招呼。 接着马车门帘掀开,从里面走出来一名衣装华贵的胖妇人。 胖妇人见天狼寨摆出如此大的阵仗,同样不由得面露讶异之色。 “大当家的,你们这是……” 马响现在哪有心思详作解释,也深知他们与这胖妇人之间的交易,决不能让代表晋王府的沈凉知晓。 于是他凑到胖妇人近前,嗓音低沉道: “刘妈,今日不便交易,你且先带人离去。” 货不过夜,乃是刘妈经营此道的铁律。 而且明明是马响前几天催着要这批货,倘若砸在手里,或者碰巧今夜被官家查出,那她就被马响害死了! 由此,刘妈眉头一拧,道: “大当家的,你我来往多年,我是什么规矩,你应该懂。” “再者这批货来之不易,你若不取,我可就转手卖到别处了,回过头来你再想要这种水准的货,那就得碰运气了。” 说着胖妇人又回到马车前,掀开帘子,叫马响验了一眼货。 马响一脸烦躁的望去,等他看清里面“货”的品相,紧缩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与此同时,一道灵光也是在他脑中闪过! “好!好!刘妈,你等我片刻,容我与那位贵人打个商量!” 顺着马响手指方向看去,刘妈这才“明白”,原来天狼寨倾巢而出,是因为要迎接沈凉这位少年贵人。 马响握紧腰侧刀柄,大步流星的朝沈凉走来。 他并不担心单独跟沈凉近距离接触会有什么危险,毕竟晋王府小殿下是个武道废柴的消息,早在十几年前就传遍整个大炎王朝了。 即便暗处可能埋伏着沈家军,他也不惧,反倒是借机靠近沈凉,一旦发生变故,就地将其挟为人质更能为今日之局讨得一份保险。 至于沈凉,他虽没有取出行李中的兵器,却也同样不担心马响靠近后对自己突下杀手。 除非马响脑子里的弦全绷断了。 否则杀他晋王府小殿下,就等于彻底跟沈万军结下死仇! 届时甭管你马响长了几万条腿,纵使奔逃到天涯海角,也必将被沈家军追魂索命,直至剁成肉酱,碾为齑粉! “殿下。” 小心翼翼的走到沈凉近前,马响放低姿态,俯首抱拳。 沈凉微笑点头,嗯了一声。 马响迅速组织语言,谋取一线生机道: “殿下,虽然不知晋王府为何多年来不曾出兵天狼寨,今日又为何突然要剿灭我等,但依草民拙见,咱万事都可打个商量。” 沈凉被勾起兴趣,不由问道: “你想怎么个商量法?” 马响不敢兜圈子,赶紧回身指了一下刘妈的那辆马车。 “不瞒殿下,马车内有三名幼女,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年岁,方才我瞧了一眼,无一不是美人胚子,我本意是买来孝敬晋城的两位官长,今日有幸与殿下一叙,自然要以孝敬殿下为先。” “至于我这天狼寨……” “殿下若有王命在身,我可送出几十条贱命供殿下交差,余下我等,只要殿下不嫌弃,今后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经马响这么一说,沈凉才知道那胖妇人驾车登山的用意为何。 上一世,沈凉也出过几次捣毁人贩子窝点的任务。 那些被拐骗来的孩子,品相好的,兴许还能被卖到条件不错的家庭里面生活下去。 品相不好的,或者被转手卖到某些黑恶组织里的,要么打断手脚,再用烧炭毁掉声带送去街头当作乞讨工具,要么摘掉器官后直接挖个坑埋了。 其残忍程度、非人手段,沈凉第一次见到那种场景时,就下定决心,必将让这些人贩子付出惨痛代价! 但表面上,沈凉却是装出一副被打动了的样子,冲马响点点头道: “把人带过来给我瞧瞧。” 马响见沈凉有意,当即喜不自禁。 “是是是,小的马上办!” 转过身,马响招了招手喊道: “老二!把刘妈的货带过来!” 葛亮头脑要比马响还机敏一些,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而刘妈也想借机跟沈凉这位贵人套套近乎,于是就陪着葛亮一道,将三名灰头土脸的幼女送到了沈凉面前。 三名幼女怯生生的低着头,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马响粗暴的捏起一人下巴,笑呵呵的冲沈凉问道: “殿下,您看这品相如何?” “殿下?!” 不待沈凉作答,听了这个称呼的刘妈登时惊疑出声! 葛亮在旁出言安抚。 “刘妈,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不是早跟你说过,我们大当家的跟晋王府关系不错么?” 刘妈回想起来是有这么个说法,暗松口气之余,也是慌忙朝沈凉行礼。 “草民刘芳拜见殿下。” 沈凉随意的摆摆手。 “既然都是自家人,那我就有话直说了。” “今日我奉父王之命前来剿匪,不过看在你们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我就给你们指条明路吧。” 马响、葛亮忙不迭的抱拳躬身。 “多谢殿下!” 沈凉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这三名幼女的来历说清楚,我得派人去斩草除根,以防此事暴露,有损王府声誉。” “第二,与尔等在晋城有交情的那两个官长姓甚名谁要如实说明,这样我好派人告知他们,你们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无需你们另交两份大礼。” “第三,把天狼寨这些年搜刮的金银财宝全拿出来,我当面给你们分配清楚,免得跟了我之后,你们私底下还因为家底分配不均明争暗斗。” 听完沈凉的三条指令,马响和葛亮感动的都快哭了。 他们内心不约而同的想着—— 小殿下人真好,居然为我们考虑了这么多,呜呜呜…… 第6章:殿下赠秘宝 众人很快就在沈凉的指示下行动起来。 马响负责带领几名亲信,前去搬运这么多年来寨子积攒的财富。 葛亮派人取来笔墨,写下晋城之中与天狼寨暗通款曲的官长名单。 而刘芳这个人贩子头头也没闲着,经由片刻思虑,她决定主动向沈凉示好,把入行以来所有手头上的资源、交易和盘托出。 毕竟一条路走到黑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挥金如土的主子出门挑狗,若是能被选中,那以后的日子怕是得比现在美滋滋一百倍。 至于沈凉。 他只是站在原地,微笑着看众人自掘坟墓。 尤其是当他听到刘芳开始用自己的“专业”,向他提出一条赚钱之道时,心中的杀意便是更浓了。 “殿下,小人知道王府不缺钱财,但金银珠宝这东西,谁能嫌它少呀!” “再者殿下又并非府中长子,他日若想在兄长中夺得王位传承,势必要培养一批心腹帮助自己完成所谋之事。” “而培养心腹,巩固势力,自是也要有足够的钱财作为支撑。” “故此小人斗胆,建议殿下可以利用起小人多年来积攒的资源,把这个赚钱生财的买卖做大,以供他日所需。” 见沈凉不搭茬,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刘芳还以为他被勾起了兴趣,于是越说越起劲。 “当然,小人平日里与天狼寨以及其它势力做的交易,大多都登不上什么台面。” “可殿下今日也瞧见了,这三个上等货,只要运作得当,对症下药,帮殿下在府中招揽几位将领绝非难事。” “只不过以前没有殿下在背后为小人撑腰,小人实在不敢时常把手伸到能生养出此等货色的富贵人家中去,但有殿下撑腰就不一样了,届时殿下只需负责压下各城城判府中的投案,小人便能放开手脚,大肆拐骗这些水灵灵的姑娘了。” “此外!” “小人行走江湖多年,也算见识过不少心性扭曲的人物,且根据他们的诸多癖好,小人琢磨出了不少调教手段,保准经由小人手中流出的货物,个顶个的美味可口,回味无穷。” 听到这,沈凉用疑问的调调哦了一声。 “哦?举个例子。” 上一世身为特种兵之王,平时可能会去往各式各样的场合完成任务。 所以“演技”这项科目,同样被沈凉打磨的炉火纯青。 此时此刻,看着沈凉脸上佯装出来的暗喜神色,刘芳愈发坚信自己抓住了眼下一步登天的机会。 就是说嘛! 哪有次子不谋长子位? 哪有不贪钱财美色徒? 心中得意一瞬,刘芳扬起手帕,掩在嘴边,凑近了沈凉尺许低声道: “好比这天狼寨大当家的马响,寻常不论他要不要与我交易‘货物’送给城中官长做礼,每月都会固定找我寻几名幼女上山。” “他会在这几名幼女当中,选择一名品相最好的自用,虽说在用的过程中没有什么特殊癖好,但等他完事之后,却会将这名幼女送到屋外空旷之地,再叫寨中兄弟逐一上场,直到将其活活整死方休。” “殿下,您是不知道,每个被马响这么弄死的幼女,无一不两眼翻白、口吐白沫,下场惨的很嘞!” 最后这句话,是刘芳故意说给沈凉听的。 倒也并非夸大其词,主要是她想用马响的变态恶心恶心沈凉,以此来换取之后在沈凉手下,比马响更高一级的地位。 沈凉依旧笑而不语。 眼看着一箱箱金银财宝被马响带人运至不远处,他默默转身,从马鞍上摘下行李。 “嗯,听出来你有心了,该赏。” 刘芳以为沈凉手中行李装的是金子银票,脸上顿时笑意难掩,却故作姿态的连连摆手。 “能为殿下出谋划策,是小人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不敢收殿下赏钱!” “不是赏钱。” 沈凉蹲在地上,解开行李系扣,露出其中一角。 “是我晋王府中收揽的一名江湖术士所创秘宝,有它在手,就算你手无缚鸡之力,也可杀得五行境武修。” “世间竟有如此神物?!” 刘芳闻言惊喜若狂! 五行境武修,这种人放在江湖里,已然是能够开创一个小门派的存在了。 杀个类似马响这等八卦境武修,就跟砍瓜切菜没什么两样。 而自己只是提了条现成的生财之道,便可得到如此贵重的赏赐。 晋王府果然财大气粗,底蕴十足啊! 沈凉没有过多解释,从行李中掏出一个刘芳眼里好似铁球般的物件,起身举在刘芳面前肃然问道: “听过本命武器的说法吗?” 刘芳强压着内心狂喜,点头作答。 “听过听过,江湖传称,只要武道修为攀升至一定境界,皮肉骨骼、五脏六腑、筋脉血液均会有所蜕变,最终铸就地仙之体,引动雷劫,开天门,列仙班,逍遥永生。” “在此过程中,无论是剑修还是刀修,只要是常年使用自身鲜血喂养手中武器,便可逐渐与之心神相通,使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甚至能助其领悟所修之道!” 刘芳的回答,大体上跟老钱讲给沈凉听的说法别无二致。 这也不算什么隐秘,只要是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人,就基本上都听过类似的传言。 接着沈凉就开始了他的表演。 “我这位王府术士发明出来的秘宝,就可以像那些刀剑一样,被人喂养成自己的本命武器。” “而且过程非常简单,更不需要漫长的时间作铺垫。” 刘芳越听越惊喜。 “那……那这种宝物应该极其贵重吧?” “不过是王府底蕴中的九牛一毛罢了。” 沈凉淡淡回应,继而不等刘芳再拍马屁,就把铁球递到了后者眼前。 “喂养此物,不必割肉放血,只要牢牢握在掌心一盏茶的功夫即可。” 刘芳面带狂喜之色,受宠若惊的从沈凉手中接过“宝物”。 “像这样?” “嗯。” 沈凉点点头,随之闪电出手,从“铁球”上拔下来一个拉环。 “捏紧啊!如果中途松手,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刘芳虽然不明白沈凉为啥要从铁球上拔掉拉环,却依旧连连称是,捏着铁球的手不敢有丝毫懈怠。 适时沈凉又道。 “哎,你去他们那边显摆显摆本殿下的赏赐,这有助于他们日后更加尽心尽力的为我做事。” 尚且不知颈上悬有铡刀的刘芳满口应下,转身就朝聚集在一处的山匪们跑了过去。 “各位山上的兄弟!你们看!殿下赏了我一件能够击杀五行境武修的秘宝!” 第7章:殿下举世无双第一好! 刘芳的呼喊声,顿时引来所有山匪瞩目。 众人震惊的看向她,等刘芳跑近,便迅速将其团团围住。 “刘妈,是什么宝物能够击杀五行境武修,快给我们瞧瞧!” 迎上众人羡慕至极的目光,刘芳内心充满得意。 到底还得是自己这种老江湖啊! 就是比这些小江湖更懂得如何把握机会抱大腿! “哎哎哎!把你们的脏手都给老娘缩回去!” 依照沈凉的说法,刘芳死死握紧手里的铁球,眼瞅着有几名山匪不自觉的把手伸过来,立马将铁球抱在怀中,恶狠狠地瞪向他们。 在刘芳的警告下,这几名山匪也是回过神来,讪讪的挠了挠头。 “刘妈,对不住啊,我这纯属平时伸手抢东西抢习惯了。” “哎呦刘妈,这世上宝物哪个不是坚不可摧,摸摸又不会坏掉。” “刘妈,咱认识那么多年了,别那么小家子气嘛!” 刘芳不耐烦的皱起眉头。 “滚滚滚,想要宝物以后就好好为殿下做事,立了功殿下自然会封赏你们。” 她没有忘记沈凉给自己下达的“任务”,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开始帮沈凉拉拢军心了。 随即,她又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的把铁球从怀里拿出来,原地转圈,给周围伸长脖子的山匪们观摩一遭。 “不过也对,凭咱这关系,给你们长长眼还是无妨的。” 众人仔细打量着被刘芳捏紧的铁球,左看右看也看不明白这究竟是个啥玩意儿。 “刘妈,都是自家兄弟,犯不着抓那么紧吧?” 说话这人,是想让刘芳摊开手,好让大伙把宝物看个全貌。 换来的却是刘芳一记大白眼。 “你们懂个屁!殿下说了,此宝必须在手里捏够一盏茶的工夫,才能将其炼化为自己的本命武器,也唯有如此,方可用来击杀一名五行境武修!” “本命武器?!” 一名山匪惊呼,显然他也是了解本命武器那套说法的。 “本命武器不是必须长年用自身精血喂养才能炼成吗?” 刘芳又是一记白眼。 “所以才说你们没见识,晋王府的底蕴,岂是你们一群井底之蛙所能想象的?” 众人了然颔首,这下愈发坚信,今日大当家的带着他们弃暗投明,定是此生最为明智的选择。 然而就在一票山匪们琢磨着要不要也去沈凉面前拍拍马屁之际,马响和葛亮手头上的活儿也办得差不多了。 十几个木箱一字排开,摆放整齐。 马响取出钥匙,命人将木箱全部打开,显露出里面大量金银珠宝。 也是到了当下这个节骨眼儿上,寨中山匪们才终于知道,原来他们已经为天狼寨积累下如此多的财富了。 更加幸运的是,天狼寨被晋王府收编的今天,沈凉会把这些财富,公平公正的划分给他们每个人,而非继续把控在马响手里,让他们享用不得。 “今晚我定要进城去花楼里找两个头牌好好爽一把!” “哈哈哈,咱兄弟们一起去!” “看来今晚会是个不眠之夜了!” 马响没有理会手下们的反应,见宝箱打开后,他便重新走回沈凉面前,躬身禀报道: “殿下,天狼寨所有金银已全部取出,任凭处置。” 葛亮也走过来,递上手中名单。 “与天狼寨所有存乎往来的官长名单已经书写齐全,请殿下过目。” 沈凉没想去数天狼寨有多少财宝,也没心情现在就查阅受贿官长名单。 接过葛亮双手奉上的纸张,叠巴两下塞进怀里,他便在二人不解的目光注视下,一手提行李,一手牵马绳,往后退出了十米远。 “殿下?” 马响不解轻疑。 决意收网的沈凉不予回应,而是隔空望向被人群包围的刘芳大喊。 “一盏茶的工夫到了!将秘宝平放掌心,细细感受,尽快与之心神相融!” 能够击杀五行境武修的强大秘宝信手可得,刘芳自是不敢怠慢,赶忙按照沈凉的指示施为。 她松开了紧握“铁球”的手。 围在最前面的十来个山匪,当即睁大双眼试图看个清楚。 “以前咋从来没见过……” 一名山匪正要提出疑问。 然后—— “boom!” 伴随着一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出,以刘芳为中心,瞬间就有十几人当场暴毙! 漫天的血肉四溅翻飞,那些离爆炸点远一点的,或者受了重伤还没死透的,无不失声惊叫,一个个屁股墩地,四肢狂蹬,连滚带爬的往后退散! 马响和葛亮也是被吓得缩了缩脑袋,接着他们望向事发地点,看清状况后,既惊讶又一头雾水。 这时跟二人拉开距离的沈凉,猛拍一下大腿懊恼道: “都告诉她这件秘宝得在用的时候丢出去才能避免伤到自己,她怎么就是不听呢!” 沈凉的话被马响和葛亮听见了,二人不禁回过头来,冲沈凉惊问出声。 “殿下的意思是说,刚才那是某件秘宝施展出来的威能?!” “莫非殿下赏赐了刘妈一个蕴剑葫芦?!” 第二句惊问是马响提出来的,天狼寨中,唯属他对武道之事了解最深,自然也是见识最广。 至于所谓的蕴剑葫芦,沈凉也知道指的是啥。 老钱给他讲过,武道多途,剑修为尊,尤其是一些将剑道修炼至巅峰的剑仙级别存在,甚至可以将剑气灌入葫芦当中封存,以此作为后辈子孙的防身宝物。 若遇大敌,有杀身之祸,便可在对敌时拔出葫芦塞,释放其中剑气,进而转危为安,谋得一线生机。 如此想来,当下世界里的蕴剑葫芦,还真是跟他从水蓝星带过来的土特产——手榴弹,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沉吟一瞬,沈凉也没回答二人的问题,只是收敛笑意,又把行李放在地上,从里面翻出一个L形物件握在手里。 “马响,你应该是天狼寨里武道境界最高的人了吧?” 马响颔首,如实作答。 “殿下明见,小人如今已是一名八卦境武修。” “好。” 沈凉举起在马响看来,那又短又不尖锐的“奇怪武器”。 “加入沈家军的最后一道考验,就是你得打败我,这样我才好跟军中将士交代。” 对战切磋的理由,马响理解并认可。 在此之余,他也是更加感动于沈凉的细心体贴。 多好的主子啊! 殿下肯定是觉得,我这刚加入沈家军就封个八品武将甚至是七品武将难以服众,所以就宁可自己丢点颜面,也要掰扯出个由头来给自己脚下铺块垫脚石。 到时候要是谁不服,殿下就会告诉他们—— “如果打败我的马响都不够资格当一名七品武将,那我以后正式成为沈家军的一员,岂不是只能当个伙夫?!” 呜呜呜……殿下举世无双第一好! 第8章:瞬杀马响 送刘妈上路的那颗手榴弹,并没有引起马响等人的半点怀疑。 他们都误以为是刘妈操作不当,无福消受沈凉赐予的绝世宝器,如此方才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对于刘妈的死,众人不存在任何意义上的感伤。 甚至就连那些被刘妈牵连的自家兄弟,都未能让侥幸活下来的山匪们流一滴眼泪。 这便是乌合之众与正规军的差别所在。 马响等人,乃是被“利”字牵扯,汇聚山头。 而关联正规军的“东西”,则是家国、是大义、是过命的兄弟感情。 被爆炸声小小惊了一把的马响,很快便在沈凉的解释下,略过了刘妈以及十余名弟兄的死。 他更不关心手下这票人的死活,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想着自己未来的大好前程! 天狼寨近二十年来积累的财富,有一大半被他藏在了山中隐蔽处。 如今亮明在沈凉眼前的,不过是肥牛身上的一块肉罢了。 沈凉的到来,等于是间接帮他向手下兄弟们清算了账目。 再要是能加入沈家军,来一手弃暗投明,混个七品武将当当,那简直就是一步登天,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了啊! 念及至此,马响心中双手合十。 感谢天。 感谢地。 感谢老马家十八辈祖宗保佑。 感谢小殿下不计前嫌、宽容大度、体贴细心以及……是个挖空脑袋都凑不出半两精明的憨皮! 轮番感谢了一遍四方鬼神后,马响抽脚倒退,拔出腰间大刀,摆出阵势。 “既然小殿下要执意考量考量在下的本事,那我马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马响脸上的表情,逐渐假装凝重起来。 这是一场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的比斗。 简单自然是指沈凉此等纨绔废物,绝不会是他一名八卦境武修的对手。 而困难则是在于,他必须得把握好出刀力道,否则万一给这位人尽皆知的晋王贵子砍掉哪怕一根头发丝,他也得被八十万沈家军一人一口唾沫给活活淹死! 马响左臂半抬,右手紧握大刀,刀背竖躺在左臂上,摆出一记颇具威风意气的迎战起手式。 他与沈凉,就这么隔空对峙了十几个呼吸的工夫。 二人谁也没有抢占先机的迹象。 渐渐地,马响莫名紧张起来。 常年在刀尖上舔血所磨练出来的第六感告诉他,先前的狂喜,似乎让他忽略了些什么。 可具体是什么,他一时又琢磨不出个门道来。 只觉有一丝危险的气息,正在如丝线般将其悄然环绕。 “敢问殿下,可需我叫人在寨中取一件趁手的兵器供殿下驱使?” 正所谓兵器之道,一寸长便有一寸强。 虽说这并非千古不破的铁律,却也堪可套用在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争斗中。 更别提此时被沈凉握在手里的L形物件了。 看样子貌似是件“铁器”,大概率由银子熔炼打造而成,通体银色,光滑的金属表面,在阳光照射下闪着银光。 坚硬程度未知。 却一眼便明的不够锋利,长度也忒短,约莫也就一尺左右。 听闻马响的关切询问,沈凉嘴角勾起一抹老狐狸式的弧度。 这种笑意,按说是不该出现在一名尚未及冠的少年郎脸上的。 可打死马响他也不会想到,这个纨绔少年郎的身体里,藏着一个身经百战乃至身经千战的狡诈灵魂! 上一世,沈凉无论是独出任务还是行军征战,向来都是不打没把握的仗。 毕竟他的命只有一条,他手下兄弟们的命也只有一条。 能活着,他不会叫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一名大夏英魂枉死战场。 所以—— “大当家的好意本殿下心领了,不过咱在府中的师父,教咱使的就是这么个奇怪兵器,主打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 “毕竟大当家的乃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八卦境武修,而本殿下却连一丝武道气机都未曾触碰。” “由此,也只能是卖点小聪明,来争取多撑住几个回合了。” 马响恍然。 “旁的不说,单凭殿下今日这份勇气,便对得起晋王大人之子的身份,想来如今未能踏足武道门槛,也不过是龙游浅滩,尚待良机罢了。” “他日若能龙归大海,势必步步登高,一举跻身天下十大高手之列!” 等马响这一通马屁拍完,沈凉也感觉玩的差不多了。 他得尽早收工,不然春雨和冬雪两位姐姐会等着急的。 “来吧!让我瞧瞧八卦境武修的厉害!” 沈凉终于摆出战斗姿态,马响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 七品武将的官位唾手可得,他亦是不愿再等! “啊呀呀——” 马响大步窜出,八卦境修为只调用了十之一二。 单手握刀改为双手握刀。 不急也不慢的奔袭至距离沈凉丈远处,他一跃而起,呈最原始的劈砍姿态一刀砍下! 出刀时,马响就预留了收刀的余地。 只求这位小殿下别被吓尿裤子了就好,不然当着天狼寨那么多兄弟的面尿了裤子,这脸面问题,难保不会事后算在他的头上。 二当家葛亮,还有剩下的八十多个天狼寨山匪,全都目不转睛的望着这一幕。 在他们眼里,沈凉理所当然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大当家的这悍猛一刀给吓傻了。 可就在砍下的大刀,锋芒几近沈凉头顶的刹那! 沈凉忽然抬手,用他握着的L形兵器,隔空指了马响脑门一下。 “砰!” 沙漠之鹰那如婴儿眼睛般大小的枪口,喷射出一颗裹挟着浓郁火药气味的狂暴子弹,在一道震耳欲聋的轰响中,当场崩没了马响半个脑袋! 开枪后的沈凉倒退一步,与此同时,马响的尸体连带着手中大刀突兀坠地,荡起一片黄土尘烟。 而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呆呆的望着马响,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战斗结束、马响暴毙的事实。 还有就是—— 刚才,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剑气么? 不!不对! 首先这位晋王府小殿下用的不是剑。 其次也没听说哪位剑仙在催发剑气时,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啊! 震惊又迷惑的氛围将这一方山头笼罩在内。 沈凉却是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 只见他火速弯腰,将沙漠之鹰放在脚面上,便于随时挑起,重握开枪。 又捎带着扒开行囊,从里面反复掏出一颗颗手榴弹,拔掉保险环,不要钱一样的狂丢向天狼寨山匪们。 嘴里还不忘为此壮举配音。 “发哎儿阴的轰!” 第9章:炸灭天狼寨 此方天下,随便抓一名武修穿越到沈凉前世所在的大夏国,势必都将是“武道宗师”之流的尊贵供奉。 可世间“比较”二字无孔不入。 只要有高低之别,那与之相关的凡事,就都会产生不一样的结果。 好比马响这等并非出师名门,又未曾习得绝世功法的普通散修。 其修为实力,冷兵交战,自然可敌三五十名前世沈凉这样的特种兵王。 但八卦境终究还是比那把手摸在地仙门槛上的太一境高手差太多了。 远远称不得脱离肉身凡胎,故而也就难免沦为沈凉的刀下……不对,准确的说,是枪下亡魂。 一颗颗用完就没的手榴弹,被沈凉精准投掷在大片山匪群中。 纵使第一颗炸响后,不少山匪划分成十余股人马分散开来,也逃不脱沈凉后续的精准打击。 开玩笑。 论武道,这一世天生九宫闭塞的沈凉,兴许连这山上随便一名能戴上“武修”这顶帽子的山匪都打不过。 可论玩枪、玩雷、玩飞机、玩大炮—— 他绝对称得上是拥有十几亿人口的大夏国第一人! 爆炸声来得快去的也快。 不出片刻,这天狼寨的大本营,就只剩下袅袅升起的刺鼻硝烟了。 已经十几年没碰过这玩意儿的沈凉满脸兴奋,像磕了药一样。 还是“老伙计们”靠谱啊! 他喵的这要是给小爷整十箱手榴弹放在脚下备着,别说小小的天狼寨,就是拉一营房的沈家军,他都能保证在半小时之内给灭了! 如此想来…… 若是有朝一日,大炎王朝周遭那几个有点眼力见,知道当年不俯首躬臣,就得被沈万军携八十万沈家军一样灭国的几个王朝,又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燃起战火。 而他沈凉作为晋王之子,又不得不披挂上阵的那一天。 他怎么不得凭借这些老伙计,打下一桩比沈万军当年还要辉煌无两的傲人功绩?! 想到这,沈凉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然后! 又迅速垮下现世这张尚未褪去稚嫩的小脸,苦涩哀戚道: “这永动列车设计的就特么不科学!” “一人一车厢,一旦列车脱离轨道,各车厢立刻封闭锁死,这种设计的意义在哪?嗯?” “你说这列车脱离轨道能是啥情况?肯定是翻皮水了呗!” “丫的列车行进速度那么快,翻了车里面的人还能有好?咋地,你给每一节车厢断绝来往,就能把里面的人给救下来了?” “脑残!” 沈凉伫立原地,小声嘀咕。 当下唯一的幸存者,二当家葛亮,这会儿也是借机从懵逼状态中回过神来了。 所以哪有什么小殿下有意收编,将他们天狼寨纳为麾下鹰犬? 其今日此行,分明就是来要他们命的! 大劫临头,实为九宫境的葛亮,既无心讨饶,更不愿和马响一样,死在沈凉莫名奇怪的手段之下。 于是他第一反应就是跑! 哪成想,沈凉失神归失神,上一世的兵王本能却一点不拉闸。 战场上,稍不留意就会阴沟里翻船的道理,沈凉比任何人都领会的透彻。 因此在葛亮转身的一刹那,沈凉就换上一副冷漠面孔,倏地将沙漠之鹰的枪口,瞄准了葛亮后心。 “站住。” 葛亮止步,通体一颤。 “小……小殿下,饶命!饶命啊!我葛亮愿追随殿下,赴汤蹈火,绝无二心!” 沈凉瞄准姿势不变,语气轻松道: “问你个问题,答对了我就放你走。” 葛亮见沈凉不似说笑,不禁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殿下此话当真?” 沈凉翻了个白眼。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头顶天,脚踏地,一口唾沫一个钉,一言九鼎,言出法随。” “言出法随?” 葛亮有点迷惑,前面那些他都能听懂,就最后这个词是头一回耳闻。 沈凉也意识到自己稍有用词不当了,清了清嗓子瞪眼道: “反正就是那意思,你明白不就行了?!” 葛亮连连点头。 “是是是,殿下请问,小的一定尽心作答!” 沈凉很是不厚道的扬起嘴角。 “问,‘救命’用英格力士怎么说?” 葛亮还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 “殿下,您说什么?” “我问你,‘救命’用英格力士怎么说!” 葛亮瞬间就懵逼了。 且不论他压根就不懂“英格力士”的含义,就说这个“用……怎么说”,就是他完全不能理解的。 毕竟当下世界,虽并非独有大炎王朝一个王朝,历史上也从未有过哪位帝皇统一天下,但语言却是自古以来独一无二。 由此,也就难怪葛亮的不理解了。 “这么基础的单词都不会,留你何用。” 伴随着沈凉轻飘飘的一句死亡宣判,沙漠之鹰再次喷射出一颗足以轰穿大象的暴力子弹! “砰——” 依旧是精准无匹的一枪。 葛亮连反应的时机都没有,脑袋就整个炸成了一蓬血雾。 至此,困扰晋城来往商人、出入百姓多年的天狼寨彻底覆灭。 晋王府出身的顶级纨绔小殿下,几乎没受太大阻碍,就顺利完成了自己的及冠考验。 还捎带脚弄死了刘芳这么个人贩子头目,于一方百姓而言,无疑是修得大功德一件! …… 时未至晌午。 先前聚拢在晋王府门前的大批百姓,在许龙衣等青龙营将士护送沈凉远离晋城后,就有一小部分转头忙于生计去了。 但还有一大部分,宁可今日不理家中粮田,不顾名下商铺,也定要死等那一人一马出城剿匪的小殿下回来。 倒不是他们有多关心沈凉安危,而是晋城半数以上的本地百姓,都参与到了这场盛大赌局当中。 最终结果,将会或多或少影响到他们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质量。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赌沈凉败,而那百分之一的人,也不过是看着赔率悬殊惊人,随便买了几两银子凑凑热闹罢了。 “杨凡,你说这沈凉能否完成及冠考验?” 城门楼上,人群中一名衣着华贵的翩翩公子淡声发问。 旁边一名与之年岁无二,怀里抱着一只蜀川斗鸡的年轻随从躬身作答。 “回三……回公子的话,世人皆知这沈凉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就知游手好闲、风花雪月,故而杨凡认为,他决计无法完成及冠考验,甚至如果晋王大人没有暗中对其施加保护,他可能连活着回来都……” 年轻随从话还没说完,就见自家主子往城外方向扬了扬下颚。 “晋王自领兵之日起便是出了名的护短,更何况是他的亲生儿子呢?” 第10章:悠哉返城 出城剿匪前,沈凉有许龙衣等青龙营将士紧紧尾随。 当时所有前来凑热闹的晋城百姓,无不认为这是晋王沈万军帮小儿子走过场的手段。 什么狗屁出城剿匪以正头冠? 什么扯王八犊子的虎父无犬子? 相较于那骑马射箭走过场,反倒是这携二百名青龙营将士上山剿匪来的更要轻松! 谁人不知,八十万剽悍沈家军之中,有二十万人的四象营将士,乃是精锐中的精锐? 毕竟能成为四象营将士的先提条件,是非常苛刻的! 首先,你得在武道修为上踏足八卦境。 其次,你得参加过大小不下百场战役,并取得这百场战役的胜利。 最后,你还得斩杀过敌军或者敌国中至少七品官员、武将级别的头目。 以上三项条件全部达成,再经调查确保你祖上三代都是根正苗红的大炎子孙,那才能成为一名“最普通”的四象营士卒! 换言之。 沈家军二十万四象营将士的存在,就意味着曾经有二十余万敌军或敌国的七品以上头目,被这只无敌之师斩于刀下! 至于那些小喽啰们,就更不用说了。 反正每次这八十万沈家军集结出征,只要在战场上把阵仗摆出来,那滔天不化的冲宵煞气,瞬间就能把晴空万里染的漆黑如墨! 如此说来,二百名青龙营将士随同上山剿匪,可不就是比沈凉自己在校场上骑马射箭走过场,来的还要容易千倍百倍?! 谁知。 许龙衣等人,仅仅是将这位晋王府的小殿下送到城门口,便勒紧了手中缰绳,目送后者独自远去,直至消失在众人视野当中。 那一刻,所有来凑热闹的“晋城赌徒们”无不错愕万分。 什么情况? 难道以青龙将军为首的这二百名青龙营猛士,并非晋王大人派出给废物小殿下当打手的? 那这废物小殿下独自前往天狼寨剿匪,不就成了白白送死了么? 哦—— 明白了,一定是晋王大人觉得直接派兵随同小殿下上山剿匪装的太假了,所以早早就安排好其它将士先去天狼寨山头上等候。 而青龙将军等二百人,不过是为此掩盖的一层面纱罢了。 到底还得是晋王大人啊! 明粗实细,总能谋划出一些叫人挑不出毛病来的手段。 起初不少人都在心底如此这般的暗暗腹诽,可为保这场盛大赌局的公平公正公开性,各个盘口的负责人,也是派出了“探子”一路追踪沈凉这场及冠考验的全过程。 于是没多久就有人回来上报,声称尾随沈凉至天狼寨大门前叫阵时,沈凉也一直都是单枪匹马。 且他们还有人壮着胆子在四周山林里搜寻了一番,根本就没看到所谓帮手的半只影子。 这下绝大多数人又在惊诧之余,不禁暗暗感叹。 难不成晋王大人这是也发现了自己小儿子被鼠精附体,担心日后影响王府名望,故此特意叫其上山送死,进而不仅得以保下王府名望,还可以“勇者之名”,厚葬自己这苦命的小儿子入土为安? 沈凉在天狼寨畅玩真人版CS的时候,晋城这些等待最终结果的人们,无不是众猜纷纭。 直至当下! 那暂别不到两个时辰的一人一马,从远处的一个小点不断在视野中缓缓放大,待得观望的更清楚些,众人只见,他们心目中的废物小殿下,马骑的优哉游哉,嘴里叼着一根青草,上半身随着马蹄前踏一摇一晃,俊秀的小脸儿上写满惬意。 莫不是这废物小殿下,压根就没去天狼寨剿匪? 不能啊! 开盘的庄家们,不是派了探子尾随,说是已经上山跟天狼寨的山匪们碰面了么? 想着想着,众人又开始不由推断,沈凉之所以能见了天狼寨悍匪们还全须全尾的回来,用沈凉上一世大夏国的话术讲,那就一定是使用了“钞能力”。 也是,只要花足够多的银两,让天狼寨丢掉这么多年在山上积累的一切,火速消失在晋城乃至整个晋州范围内,永远不再回来,这不就跟灭了天狼寨一样吗? 晋王府有这个底气。 毕竟对于一位曾马踏七国,还把整座大炎王朝的江湖搅动一遍的异姓王而言,其手握财富之巨,恐怕自立门户另建王朝都绰绰有余了。 随便甩个几十万两白银,还不就跟吃完豆子放个屁一样简单。 但很快,就有眼尖者察觉到了不对劲! 马还是出城时的那匹马,人也是出城时衣装整洁的那个人。 可马鞍旁边挂着的那个行李,却是不同于出城时那般干净,且变得更加鼓鼓囊囊了一些……关键是! 它随着马匹慢行,不断从里面往下滴落鲜红液体,在一人一马所过之处,留下一条细长细长的红线! “那是……” 名为杨凡的年轻侍从,是最先发觉那条红线的观望者之一。 他皱眉轻疑,继而瞳孔瞬间放大,音调略有拔高的惊道: “公子!那是血!” 华贵青年脸色淡然,实则内心也颇为意外! “看来这位晋王府的小殿下,似乎并不是传言中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啊。” 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杨凡不屑道: “公子多虑了,这沈凉幼年检验武道天资时,曾在我大炎王朝多处宗门邀请高手入府亲测,结果无不是宣称此子九宫闭塞,今生断无修炼武道的可能。” “再者过去这些年来,咱们也没少关注晋王府的动静,哪次传回这位小殿下的行事作为,不是斗鸡遛狗、风花雪月?” “除非晋王府隐藏的深同九幽,这沈凉又是万年不出一个的绝世武道奇才,否则怎么可能在浪费了大把时间的情况下,还拥有一身不俗的武道修为?” 听了杨凡的话,华贵青年微微一笑。 “嗯,那依你之见,这沈凉行李中装的是?” 杨凡满脸轻蔑。 “准是在山上侥幸打到的野味儿,放在行李中装腔作势呗。”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人头,那也是他晋王府花钱买来的人头,这买卖天狼寨肯定乐意做,一个手下换一千、一万两白银,值得很。” 主仆二人以及城墙上城墙下万余名静候者,在或明或暗议论纷纷之际,沈凉已是驾马缓行到了城门口。 许龙衣率军相迎。 兄弟俩碰面,无需许龙衣发问,沈凉就拿起马鞍上的行李,于万众瞩目下将其解开,随手往旁边一倒。 万众见之大惊! 那里面,竟是哗啦啦的不下百余只人耳! 第11章:狈 饶是身经百战的许龙衣,在见到这百余只人耳时,也是同样不由得微微讶异了一番。 其所讶异之处,自然是与他人一样,万没想到义父这比手无缚鸡之力强点有限的小儿子,竟然果真把天狼寨给灭了! 要说有沈家军暗中协助,旁人兴许还能有个理由如此推断,毕竟他们并非军中将领,自是无从在第一时间得知沈万军的调军指令。 可许龙衣何许人也? 青龙营头号指挥官——青龙将军,皇帝亲赐的正二品武将! 沈家军的一举一动,除沈万军本人外,就连如今的小儿子沈凉,许是都不如他爹这几个义子义女知晓的通透。 所以许龙衣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此次天狼寨之行,沈万军绝对没有动用沈家军一兵一卒。 当然,有没有暗中派遣府上鹰犬护佑,那就不是许龙衣能全面获悉的事情了。 “怎么样青皮哥,兄弟没给你丢脸吧?” 沈凉十分得意的一问,直接就消除了许龙衣心底的最后一丝疑虑。 到底是看着沈凉长大的。 虽说这个义弟自幼九宫闭塞,是老天爷钦点不准修炼武道的那类存在,往日为人又性格跳脱不着调,言行举止做极了纨绔之态。 但其有一条“优点”就是,从来就脸皮厚过城墙,小时候哥几个一起呲尿比拼,即便就是尿不过他们这几个义兄,义父问起结果来时,也向来是洒脱认输。 至多加上一句——等我再长大些,保证能赢过青皮哥他们。 基于这般如此,许龙衣深知,倘若这天狼寨不是沈凉亲手覆灭,那沈凉此时的表现,就一定是凑到自己面前,贱嗖嗖的眨眨眼皮说—— “算沈万军有良心,知道偷偷安排人协助我,不然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丫的!” 只是许龙衣仍有一点不明。 九宫闭塞的义弟沈凉,究竟是通过何种手段拿下的天狼寨? 银两? 绝不可能。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拿银两出卖自己的性命,又或者说,命都没了,纵使给你千万两黄金又有什么意义? “啊~” 正当许龙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沈凉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青皮哥,忙活累了,我去百花楼睡会儿先,你帮我收拾一下残局,顺便跟沈万军报个平安。” 许龙衣尚来沉默寡言,更从不过问自己不该过问之事。 因此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就策马让开了道路。 “凉哥儿!” 就在沈凉沐浴着上万道震惊目光,并暗自为这群开盘赌自己输的人私囊倾空而痛快不已之际。 一道响亮的呼喊声,穿过无数晋城“赌徒”的仰天哀叹清晰传入沈凉耳中。 沈凉一勒缰绳,便是瞧见多日不曾相聚的好兄弟,骑着一头装饰奢华的大象,自城门口咚咚咚的朝自己快奔而来。 那成年大象的体格形貌,跟沈凉前世见过的成年大象别无二致。 象背上架着蜀川金木打造而成的露天木台,上面雕刻有并不过多暴露的美人出浴图,这蜀川金木,号称寸木寸金,粗略估算,单是这一方木台的价值,恐怕就不下十万两黄金! 足以见得,木台上左拥右抱一双秀媚姐妹花的三百斤胖子,家底是何其殷实。 再说这三百斤的胖子。 光头,肤白,一双小眯缝眼几乎快要叫人分辨不出他究竟是醒是睡了。 身上的衣着打扮更不用说,通体都是有金丝一针一线缝制而成,这金缕玉衣显在骄阳下,光芒反射的像一个小太阳,让人想不关注穿它的主人都不行。 伴随着一阵尘土飞扬,比沈凉座下骏马大上数倍的大象稳稳停下,继而少年胖子推开左右美妾,放下同样由蜀川金木打造而成的绳梯,动作灵活的爬了下来。 他一路小跑到沈凉马侧,张开肉乎乎的双臂讨好道: “来凉哥儿,让咱抱抱,一个月没见,咱都想死你啦!” “你丫滚粗!” 沈凉一脸嫌弃的骂了句,转头就从马的另一侧跳下。 胖子也不恼,眯着小缝眼笑呵呵的绕了个圈。 完事不由分说的就给了沈凉一个熊抱,开始不掉眼泪的嚎啕大哭。 “呜呜呜~我那老爹也忒不是东西,不就是把李家的小女儿给睡了么,要不是咱褚家撑着他李家的生意,他李家能在晋城站稳脚跟?禁足一月,简直比杀了我都难受!” 沈凉单手绕到胖子后颈处,五指一捏,便是抓起一层厚厚皮肉。 疼的胖子呲牙咧嘴。 “哎呦疼!” “离老子远点。” 终于是把小胖子从自己身前提开,沈凉没好气道: “你那是把人睡了这么简单?人家肚子里的种算个啥?” 胖子自知理亏,眼神飘忽道: “咱又不是养不起一房小妾。” “关键是人家不愿意做妾,况且你还没及冠,谁准你娶妻纳妾?” 胖子越听越烦,大手一挥道: “爱咋咋,反正我褚食乐奉行的人生准则第一条就是凉哥儿你作的那句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愁明日愁!” “所以?” “百花楼走着!” 哥俩儿一拍即合,马、象、美妾一概不管了,勾肩搭背着就往城里走去。 …… 晋王府大门前。 心里犯嘀咕的老钱同样驾马而回。 门前石阶下,沈万军就站在原地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原本有意为其撑伞纳凉的奴仆,尽数被其驱散。 他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虽时值盛夏,却仍把双手拢在袖口里,这个习惯要归咎于当年极北之地的一场战役,那时他和所率部分沈家军,被敌军设套困在了一座雪山上,那七日,光是冻死的兄弟就不下千人,若非凭借想再见妻子一面的意念,怕是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晋王大人了。 所以无论春秋冬夏,沈万军只要不用这双手,就会习惯性的拢在袖口内,热出一身汗也察觉不到。 直至老钱及近,沈万军脸上才露出一丝轻松之意。 “有劳钱老了。” 其实晋城赌徒们没赌错,沈万军确实是安排了高手暗中协助沈凉完成及冠考验。 知子莫若父。 沈万千岂会不明自己小儿子那点斤两手段? 然而让沈万军万万没想到的是…… 老钱又是猛灌一口冬炉酒,使劲抹了把嘴角骂骂咧咧道: “有劳个屁!那小子不知从哪捣鼓出一堆叫人瞧不懂的物件,单打群殴,没一个人能在他手下活过眨眼工夫!” 第12章:沈公子请留步 沈万军手握权柄财富之巨,就连当今如日中天的大炎皇室都要忌惮三分。 且其城府之深,各国皇室、宗派世家、无数仇敌翻来覆去费尽周折,也从来没能调查出个定论。 恰恰相反。 看似粗野匹夫一个的沈万军,却是对天下诸事了然于胸,凡是他想知道的,就总会有杀不尽灭不完的奇人异士动用各家诡谲手段,以求能为晋王大人效忠得果。 所以沈凉今日的及冠考验,原本就是沈万军肩头所负千百谋划中,极其微不足道的一件。 理应没有分毫变数才是,为何…… “钱老的意思是,你并未出手,那天狼寨乃是我儿一力灭之?” 与府上多数鹰犬不同,老钱从不刻意去讨好这权柄滔天的晋王大人,因此他毫不贪功道: “嗯,沈凉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论武力,他有几斤几两,我不见得比你这当爹的了解的少。” “若是在街头巷尾,教训几个纨绔公子哥,他能以一敌十我都不觉得意外。” “可那天狼寨中,却是有着切切实实的八卦境、九宫境武修。” “休说八卦境,就是与九宫境武修一战,这小子也只有挨揍的份儿,所以我本打算在暗中帮衬一二,尽可能助你完成这一‘勇气测试’,不成想他带着的行李里面,装着一堆铁疙瘩式的物件,每丢出一个,就能瞬杀三五人。” “成效类似于蕴剑葫芦,但我能确保那不是蕴剑葫芦,因为蕴剑葫芦杀敌,所放剑气见血封喉,根本不会产生太多异响。” “而这小子丢出去的东西,落地即炸,似平地惊雷。” 描述完自己在天狼寨山头所见种种后,老钱看着沈万军的眼神,倏地狐疑起来。 “难道那些玩意儿不是你送给他防身的?” 沈万军快速在自己脑海中过了一遍可能与老钱描述之物所契合的府上秘宝。 结果自然是没有。 唯一的可能性,恐怕就是在自己小儿子不叫任何人出入的坐潮山山洞里了。 不过沈万军并不打算去摸清楚这一切,甚至他愿意倾力为儿子保护好这个秘密。 儿子能捣鼓出一些自保乃至杀敌的玩意,这是好事,沈万军更希望自己儿子类似这样的秘密能多一些。 如此一来,倘若自己那个吃素的大儿子果真不愿接手家里这一摊子,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小儿子可以在武道之外的其它门道上成长快些了。 “钱老,今日之事便到此作罢,如果你真盼着我儿好,那就在他自己曝出这个秘密前,不要透露出半点风声。” 老钱漫不经心的摆摆手。 “这些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就是好奇,那玩意究竟是个啥东西。” “也许哪天他憋不住了,就自然而然会告诉我们了。” 其实沈万军还在思考一种可能。 假如老钱描述无差,而那物件又是自己小儿子捣鼓出来的,一旦大批量产,岂不是能再为沈家军的战斗力拔高一大截? 毕竟战场之上,多数还都是一些九宫境、八卦境武修,甚至是一些身手不错的普通人。 一个铁疙瘩丢出去就能灭杀三五人,这要是十万个铁疙瘩被投石车一并丢出去呢? 念及至此,沈万军无声一笑。 老钱见了,别的不说,最起码可以确定,这位明粗实细的异姓王大人,一准又没憋好屁。 …… 聚集在城门口等待沈凉归来,以此为这场关乎整座晋城的盛大赌局盖棺定论的“赌徒们”,在获悉结果后不久,便纷纷散去各自找家里的床榻埋头痛哭去了。 沈凉对此则丝毫不以为意,虽说上一世他与大夏国高层们一样爱民如子不假,但有些时候,他也认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道理挑不出半点毛病。 谁让你们赌小爷输的? 瞧不起小爷的人,都活该吃仨月馒头咸菜! 跟褚食乐勾肩搭背一路来到百花楼门前,敏锐的反侦察能力早早就让沈凉发觉,自入城门之时起,就一直有两个小白脸在偷偷跟着自己。 是输太多了准备伺机报复? 那这俩二货指定不是晋州人士,否则这偌大的晋王封地上,还有谁人不知入晋城谋沈家人性命,与自行割头喂狗没半点区别? 沈凉本意是不管二人,先进百花楼找春雨、冬雪两位姐姐潇洒快活一番再说。 谁知这二人却是赶在他和褚食乐准备进门前,加快脚步将之拦停。 “沈公子请留步。” 名为杨凡的年轻随从上前横臂,沈凉低头瞄了眼他的胳膊,考虑着要不要纨绔一把,叫青皮哥来给丫把这条胳膊砍下去,完事拿回家喂白将军。 紧接着,华贵青年紧随而至。 沈凉上下打量一通,视线瞄到华贵青年腰上香囊时,两眼瞬间眯了起来。 金丝所绣五爪金龙。 这图案,可不是寻常富贵、官宦人家敢轻易使用的啊。 而华贵青年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给沈凉了,他脸上浮起微笑,手持折扇一拱手道: “在下楚七,听闻晋王府小殿下偏爱斗鸡,故不才斗胆专程来晋城一遭,想与小殿下切磋一二。” 楚七说完,杨凡怀抱那只蜀川斗鸡的胳膊往上抬了抬,示意沈凉过目。 听完华贵青年的自报家门,沈凉不由暗道,看样子这位皇室中人,无论是跟踪还是化名,都没太刻意的去隐藏自己。 否则香囊、姓氏这些如此明显的破绽,要是对方都提前预知不到,那未免也太废柴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沈凉都懒得给这狗屁皇室中人面子。 一来是你自己在隐藏身份,有道是不知者无罪,在你自曝身份之前,我就是把你按在地上暴揍一顿,事后也有正当理由给你“赔不是”。 二来嘛…… 在这晋州晋城,晋王荫下,休说是你一皇室族人到此,就是那条真龙驾临,它也得老老实实从天上落下来与此方那头猛虎商谈心事。 反正就算捅娄子也有沈万军帮忙擦屁股,老子管你个球! “没空没空,我赶着去吃春雨冬雪两位姐姐的唇上胭脂,想找我斗鸡,算准良辰吉日再来。” 第13章:这里是哪 “放肆!” 许是在宫里给皇亲国戚当狗当惯了,杨凡一听沈凉如此怠慢楚七,登时便忍不住怒目横眉,低喝教训。 沈凉却是不恼。 他扭头跟褚食乐对视一眼,一瞬错愕,随之狼狈为奸多年的兄弟俩,开始上演一出嘲讽意味十足的双簧戏。 “吃货,他说啥?我咋没听清楚呢。” “嗯……好像是说凉哥儿你放肆。” “放肆?你确定没听错?” “一准没错。” 沈凉点点头,继而转看向楚七和杨凡。 “吃货,告诉他们,这里是哪。” “晋城。” 早就被沈凉叫惯“吃货”的褚食乐,一点都不在意这简单又难听的外号。 而回答了“晋城”二字之后,褚食乐顿了顿,又在晋城前面加了两个字。 “晋州晋城。” 得到满意的答案,沈凉再问。 “晋州是谁的封地?” “自是晋王大人封地。” “我是谁?” “咱凉哥儿,大名沈凉,晋王大人府上小殿下。” “那沈万军可能管的住本殿下?” 听沈凉问到这,年少便精明如老狐的褚食乐,只是回以一笑,欲答之意有了,也是做到了不曾言语上对晋王不敬。 关于这一点,会有些忌惮祸从口出的成分在内。 但更多的,还是褚食乐身为土生土长的晋州人士,打娘胎里就孕养出来的,对晋王大人发自灵魂的尊敬。 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所有百姓都跟八十万沈家军将士一样,深知头顶高处是谁在庇护着他们,又是谁稳定了他们的粮田、商铺从而得以安居乐业。 毫不夸张的说,你随便在晋州辖域拉一个晋州本地人出来,问他“你认为哪路神仙可以保佑晋州风调雨顺外敌不侵”。 那么他一定会脱口而出的告诉你—— 是晋王。 晋王在,晋州就在,且所谓的“晋州就在”这个“在”,还是那种即便大炎王朝覆灭,都不会有外敌能轻易攻破晋州防线的那种。 八十万沈家军,几乎掏空了晋州大地上超过八成的勇士。 无人畏死,九死不退。 这样一只无敌之师,难道不是堪比仙庭中的天兵天将? 而拥有晋王的沈家军,则更好比给一千架战斗机配备了一艘航空母舰。 有如此的守护神坐镇晋州,谁还敢越雷池半步?! 话说回来。 敢直呼沈万军姓名,还扬言这尊神仙管不住的人,放眼整座大炎王朝,恐怕也就只有沈凉一个,再多加半个坐卧庙堂的那条真龙了。 “身处晋王封地,连沈万军都管不住本殿下,那本殿下还真想象不出,究竟谁有资格在小爷的地盘上,妄评小爷放肆。” 沈凉和褚食乐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最后得出这么一个不尽如人意的结论。 以至于那杨凡听了,瞬间就火冒三丈。 “照你的意思说,这晋州难道还不归大炎王朝管辖,而晋王亦非我大炎皇帝之臣子不成?” “呵,好大一顶帽子。” 沈凉冷笑,在旁人眼中,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不假,可实际上若论头脑,他恐怕比当今这方天下的绝大多数人都要超出一筹。 毕竟上一世的沈凉,是生养在拥有五千多年悠久历史的大夏。 这么长时间的历史沉淀以及无数先人遗留下来的道理教训,哪怕是走马观花过眼一遭,也绝不是今世之辈所能轻易比拟的了。 所以沈凉不难听出,杨凡摆明就是在钓鱼执法,企图让他当着楚七这位皇亲国戚的面,亲口说出一些就算现在扳不倒沈万军,将来也一定能作为“呈堂证供”的大不敬之词。 给小爷设套? 再回娘胎里多浸养几年脑子吧! “我可没说晋州不是大炎王朝的疆土,更没说沈万军不是大炎皇帝的臣子。” “我只是说,在晋州这片土地上,休说旁人,就连沈万军都管不着本殿下放肆与否,故而若有头脑不清明的人这么对我说了,那我只能认为对方是真蠢或者……” 沈凉拉长语调,虚眯双眼。 狼狈为奸的狈——褚食乐,立马就跟着阴恻恻的跟上三字。 “是找死。” 杨凡被这对“狼狈”气笑了。 因为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踏足晋州。 而在这次来晋州之前,他跟在楚七身边,又从未见过任何一个敢于挑衅皇权的人。 所以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沈凉和褚食乐尚不知自己面对的人是谁,装的都是愚蠢至极的比,一旦自家主子曝出身份,那下一刻这俩蠢批肯定得嗷嗷跪地,痛哭求饶。 奈何。 主子微服私访,不准提前透露身份。 于是杨凡冷笑过后,只能含沙射影的回击道: “井底之蛙往往不会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小心把话说的太满,会一口唾沫把自己淹死。” 刚在天狼寨忙活半天,已经快想死春雨、冬雪两位好姐姐的沈凉,根本就懒得再继续废话下去了。 他不耐烦的摆摆手,一点面子都不给道: “行了行了,你们俩爱咋说咋说,想干嘛干嘛,都跟小爷没半毛钱关系,小爷告诉你们,我现在要去找我的好姐姐们吃饭睡觉打豆豆了,再拦我,直接给你丫抓起来关进晋城大牢,不信就试试。” “你敢!” 杨凡还是那副狗仗天大人势的德行,倒是楚七在旁边沉默半天后,一开口就把双方火气压下来了。 只听他微笑言说。 “沈公子,你我看慕名而来,一路舟车劳顿……” “累了是吧?那就赶紧找个客栈住下,先去休整休整。” 沈凉打断楚七的话。 楚七依旧不恼,保持着皇家大族的修养和气度。 “如果不是楚某肩负的事情比较紧急,楚某确实也想先好生领略一番晋州的风土人情,再来与小殿下斗鸡会友。” “只可惜此次晋州之行,我只有三日时间,三日后,我便得回家去了。” 眼看这块牛皮糖实在没有能被甩掉的意思,沈凉干脆换了个口风回道: “让本殿下强忍着筋骨劳累以及对姐姐们的深刻思念先跟你斗鸡一场也不是不行。” 楚七知道他还有后话,只是微笑颔首,示意他但说无妨。 沈凉眼珠一转,习惯性为自己留后手道: “比一场,谁输了谁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而且你放心,本殿下绝对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不会让你脱了裤子在大街上狂奔的。” 杨凡有些担忧,正要开口相劝,就被楚七抬手拦下了。 “好,一言为定。” 第14章:白将军 “公子!” 沈凉不说他不会让楚七做的那件事还好,听他这么一说,并且自家主子还答应了,这一下可把杨凡给吓坏了。 毕竟自家主子那可是真龙候选人之一的身份。 首先要奉承一生的行事准则之一便是“君无戏言”。 答应之事,必须做到。 可基于这一前提,万一自己这边由蜀王亲自挑选供奉的蜀川斗鸡真就败了,那自家主子不就得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了吗? 是,姑且就算沈凉能信守承诺,不会让主子脱光衣服在大街上狂奔。 那谁能保证他不会让主子跳粪坑、胸口碎大石又或者就近寻个风尘女子当街上演种族繁衍大戏? 一旦如此。 楚七回朝后会有什么后果,杨凡难以想象。 但他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自己就是有一百条命,回去之后都不够皇帝砍的! 看着杨凡急切担忧的样子,楚七微笑摇头道: “我等此行,本不就是有事要与沈公子相商吗?” 点到即止。 楚七知道自己这位从小跟到大的伴读是个聪明人,哪怕并非绝顶聪明,也属于一点就透的那种。 事实上杨凡也的确懂了。 说白了,即便沈凉没有主动提出添彩头,自家主子也会找准时机做出跟沈凉一样的举措。 毕竟他和楚七此次晋州之行是带着任务来的。 而想要完成这项任务—— 威逼,不行。 因为沈凉刚才说的话里有一条没错。 在这晋州,没有任何人能在晋王眼皮底下对晋王府不敬。 利诱? 也不行。 世人虽不知晋王府究竟坐拥多少财富。 可大致也有个概念。 形容这一概念十分简单,就四个字。 富可敌国。 那么既然威逼利诱走不通,自然也就只能搞点歪门邪道了。 这便是楚七自认为足够聪明的一点,否则也不至于提前两月就私下暗通蜀王,让蜀王在斗鸡发源地——蜀州川城,来搜寻这么一只“百胜神鸡”了。 眼看主子眼神坚决,杨凡心凉一半的同时,只能沉默认命,做好了事后回朝会被砍头的准备。 而另一边的褚食乐,其实也没有表面上展现出来的那么稳操胜券。 “凉哥儿,你来,咱俩聊几句。” 说着褚食乐就把沈凉拉到一旁。 “凉哥儿,说起来咱哥俩儿在斗鸡这行当里,也算是顶级行家了,你应该不会看不出来那小狗腿怀里抱着的斗鸡是正宗蜀川斗鸡吧?” 沈凉胸有成竹的一笑。 “废话,这要是都看不出来,十几年不是白玩了么?” “哎呀,关键它明显还不是什么普通的蜀川斗鸡啊!你看它头顶鸡冠的颜色,都已经红的发紫了,有道是‘蜀川斗鸡,粉冠弱、红冠强、红中带紫是为王’,如果咱今儿就非得立马打这一场,那我手头上可是没有红紫冠的蜀川斗鸡。” 褚食乐头头是道的分析,并没有打击沈凉的半点自信心。 他的笑容中多出几分狡诈,阴嗖嗖的冲褚食乐挑挑眉头道: “你忘了,咱不是还有一只正宗的白毛鸡么?” “白毛鸡?啥白毛鸡?” “跟我一个岁数那只。” “不是凉哥儿,你这是在考我呢还是逗我呢?一只斗鸡最多也就是活个十二三年,我咋不知道你家还有一只跟你年岁差不多大的白毛鸡?而且斗鸡里也没听说过有白毛鸡的品种啊!” 频道实在对不上号的沈凉被彻底打败,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揭晓答案。 “白将军。” “白将军?!” 褚食乐瞪大双眼,显然他是知道“白将军”的。 白将军是沈家军的一员,但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鸟”。 此“鸟”金顶白羽,类名金顶白鹰,乃是蒙王朝天子百姓们公认的护国神鸟。 纵观整个蒙王朝开朝七百余年,所现金顶白鹰的数量也超不过十指之数。 而自小被晋王府养大,被沈凉当作肩宠的这只,则是其父晋王当年率军北上,打服蒙王朝后,蒙王朝皇帝为保性命,送与晋王府的诸多珍宝之一。 但关键在于…… “凉哥儿,那白将军展翅大约丈许,体格跟鸡完全沾不上半枚铜钱的关系,而且古往今来那么多年,也没见过谁家斗鸡是白毛的啊!” “你似不似撒?” 快被褚食乐“蠢”疯的沈凉一把揪起丫耳朵。 “走,跟我回趟王府,你啥也别管,等着看戏就完事了。” 说完,沈凉回过头来冲楚七挥手道: “我俩回王府取鸡,你俩要是觉得外面太晒,可以先去百花楼找俩姑娘喝顿小酒,但是记住别把账算我头上,到时候我可不认。” 沈凉不是吝啬的人。 但从小他听沈万军骂的最多的就是庙堂上又有哪位一品二品大员找皇帝告他的状了。 尽管皇帝从未真正采纳过那些大员的“死谏”,可听在耳朵里却总归不叫人那么舒服。 所以沈凉在潜移默化间,早早就在心底对帝都扎下了一颗抵触的种子。 而凡是从帝都出身的人,也难免都被恨乌及乌了。 由此说来,沈凉再有钱,哪怕是丢给路边乞丐,也不会白给高墙里面的人花一分。 在杨凡敌视愤懑的目光注视下暂别百花楼后,沈凉拉着一路狂喘的褚食乐,很快就跑回了晋王府。 府中相遇打招呼的下人,都叫沈凉含糊略过。 他直奔独属自己的府院,一进门就招呼道: “小梅帮我准备白、红、紫、黄四种花汁颜料!” “小兰拿两把大蒲扇过来!” “小竹、小菊你俩准备些糕点茶水,本殿下饿了!” 梅兰竹菊号称四君子,但在晋王府小殿下院内,却是四名颜值可达七分过半的美人。 小梅清秀,小兰体香,小竹英气,小菊丰腴。 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擅长艺技,她们都只比沈凉大几岁,既是幼时玩伴,也是操持沈凉日常起居的四大院内丫鬟。 名为丫鬟,实则权力比王府管家还要略高一筹。 毕竟在这晋王府内,官衔最大的不是晋王沈万军,而是这位晋王的小儿子——沈凉。 不出半个时辰的工夫,沈凉交代的事情就被悉数办妥了。 沈凉拉着褚食乐坐在院内石桌旁,先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来吃货,咱先填饱肚子再开工。” 看着地上的四种花汁颜料,褚食乐这下总算回过味儿来了。 “凉哥儿,你该不会是想……” 第15章:活腻歪了 沈凉和褚食乐百花楼暂别后,一消失就是足足两个时辰。 在此期间,除了帮白将军精心装饰一番,沈凉还做了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招呼沈万军于全府下达一条通令—— 即日起,如若没有得到他这个王府小殿下的准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坐潮山山洞,否则无论身份、无论缘由,皆杀无赦! 其实原本坐潮山就不是随便哪个王府下人就能往上爬的,一般都是跟在沈万军一家人身边常年贴身伺候的丫鬟奴才,至于那些做旁的活计的下人,则往往各司其职,谁也不会轻易跨越雷池一步。 不过毕竟这坐潮山山洞里面的“东西”,关乎着沈凉这辈子能否安稳保住小命过好一生。 所以沈凉不允许有任何岔子发生,哪怕是沈万军本人,都被他恶狠狠的警告一通,如果沈万军敢耐不住好奇心往里面走,那大家父子都没得做。 说这话时,沈凉一脸严肃,不似有半分余地的样子。 而沈万军要说完全不好奇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就像老钱跟他汇报天狼寨战况时,其内心所思所想的一样。 相较于满足这份好奇心,他更希望沈凉能拥有越来越多诸如此类的秘密。 这对八十万沈家军有益。 对偌大的晋州有益。 更对那些沈万军这辈子死扛着坐在王座上,一定要守护到自己闭眼那一刻的亲近之人有益! 既然好奇心得不到满足。 那就让儿子把它替自己温养着,在未来不断的岁月流逝中,用实际行动转化为一次次出其不意的成效来讨自己欢颜吧! …… 天边夕阳,如血红云。 不屑于沾染肮脏风尘气的楚七,以及伴读杨凡,并未听取沈凉的建议,先入百花楼欢畅潇洒一番。 主仆二人,在百花楼街对面的小酒摊上,随便找了个座位,温了一壶晋城特产“冬炉酒”,外加二斤牛肉一盘花生米,细嚼慢咽,举止得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绝非普通富贵人家的少爷公子。 必定大有来头。 “三……三……公子,这……这都两个时辰了,那沈凉该不会把咱们抛到脑后去了吧?” 仅是两杯冬炉酒入肚,杨凡就被烧的脸颊通红、头晕目眩、舌头打卷了。 起初让小二热一壶冬炉酒时,楚七和杨凡还不明白,为什么小二会用一种看待“外行人”的目光看着他们,并再三找他们确认是不是真的要温一温。 杨凡当时还冲好心的小二瞪眼,说这凉酒入腹,若是冲激了自家公子的肚子你赔得起吗?! 结果温了冬炉酒,便叫这即便是凉酒,也如同冬日火炉般烧心焚喉的烈酒彻底爆发。 一口进嘴,杨凡差点就没忍住吐出来。 好在为了保住面子,生生把第一口咽下去之后,那迅速冲袭大脑的晕眩感,便叫其飘飘欲仙起来,于酒醉享受中再也无暇顾忌那刺舌辛辣。 只是两杯过后,楚七担心自己最后还得花力气扛着这贴身伴读回客栈休息,便摆正主子的态度,严令杨凡不准再饮。 由此才给杨凡保留了两分清明。 “砰!” 磕磕巴巴的疑问没有得到楚七回应,杨凡借着酒劲,一时上头猛地拍下酒桌。 楚七倒是在高墙里练出了一套坐定工夫,没被吓到,也足够宽容地没有去追究杨凡的过失举动。 杨凡大骂。 “活腻歪了!这小子真他娘的是活腻歪了!” “怎么着?以为自己出生在晋王府,就能把全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敢叫我们家公子等他足足两个时辰还不见人,单凭此罪,便可杖罚五十!不!一百!” 大骂几句发泄出胸腔里憋着的那股烧心劲儿,杨凡稍稍冷静了些,音调也不由降低几分。 他凑近楚七,低声发狠道: “公子,杨凡愚见,堂上那些大人们日日不断的担忧似乎并非没有道理。” “刚才公子也听见了吧?这沈凉自诩身处晋州,就是天子亲临,他也怡然无惧。” “这说明什么?说明平时在晋王府上,那晋王就没有给天子足够的尊重!” “如此耳濡目染之下,才叫这沈凉斗胆大放厥词!” 楚七依旧沉吟不语,放由杨凡在耳畔喋喋不休。 又过片刻。 眼看天边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即将消失,楚七面无表情的起身。 “杨凡,结账。” 杨凡从怀里随手掏出一块碎银,往酒桌上一放,冲眉开眼笑的小二傲然道: “多……多出的算是赏钱。” “好咧!多谢客官!二位慢走!” 楚七已经没耐心再等下去了。 或者更准确的说,此次出宫,他本就是偷跑出来的,如果没法在最快的时间内达成欲成之事,那他就只能败兴而归,静待圣旨指派人选前来晋王府完成皇命。 “既是无法投机取巧,那便干脆开门见山吧。” 楚七暗暗做出决定,打算今晚暂且回客栈休息一晚,明日清早,直接前去晋王府登门拜访,与晋王说明来意,力争得到对方一句承诺。 谁知就在楚七和杨凡起身的刹那,二人一打眼便是瞧见,在街道中间人人避之不及的显眼处,两道熟悉的身影居然出现了! 沈凉和褚食乐终究没有爽约,很快便来到了主仆二人近前。 半醉半醒的杨凡憋着一肚子气,看着满脸笑意的沈凉就忍不住讥讽道: “呦,还以为你们俩胆被吓破,不敢来应战了呢!” 有沈凉撑腰,褚食乐自是不甘下风。 当然,前提是他在晋城跟着沈凉霸道惯了,所以才一直没留心观察到沈凉观察出来的一些门道。 否则若是他心知对方出身高墙,且拥有帝皇血脉,那就算他还会坚持跟沈凉一伙,也是不太敢给自家老子招惹祸端。 “放你娘的狗屁!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在这晋州地界,有啥事是我褚食乐……的好凉哥儿不敢干的!” “大……大胆!知不知道你们在跟谁……” 杨凡正欲反击,就被楚七抬手拦了下来。 “杨凡,你退下。” 楚七的语气稍显低沉,冬炉烈酒的酒劲儿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时清醒间,杨凡不敢逾矩,只能用瞪眼的方式来彰显气势。 适时楚七的目光看向沈凉右肩。 其上立着一只活物,上面铺着红盖头,让人瞧不出活物本相。 按说这应该是沈凉回王府取来的斗鸡。 可…… 从体型上看,楚七怎么想也想不出哪方地界产出的斗鸡,能拥有如此巨大的体格。 第16章:一无是处 “沈公子这是?” 心中迷惑之下,楚七忍不住指着沈凉肩头发问。 沈凉则是回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斗鸡啊!咋,进了一趟百花楼,叫里面的姐姐们伺候迷糊了,连两个时辰前发生的事都记不得了?” 杨凡揪住话里的小辫子不放,再次越俎代庖冷嘲道: “哼,亏你还记得让我们家公子等了多少个时辰!” 沈凉压根不正眼瞧他。 “还真不是跟你们吹,在这晋州地界,别说是两个时辰,就是两百个时辰,本殿下叫他等,那也是天赐他的荣幸!” “你说什么?!天赐?!” 杨凡趁势追击,大有一副要把文字游戏做到给沈凉整进帝都天牢里的作态。 而沈凉也不是什么口头上好相与的主儿。 上一世,他除了特种兵业务当世第一之外,还有一项第一便是—— 毒舌第一。 事实上也曾有战绩证明过这一点。 有一次北疆某边国来犯大夏,沈凉率军镇守国门。 那一战,沈凉身先士卒,却没有发动单挑或是群殴的枪炮攻势。 他仅是走于阵前,手里提着一个扩音喇叭,冲对方大军好生埋汰了一番。 结果因为对方主将始终对沈凉有所忌惮,不敢轻易下令开战,以至于那些年轻气盛的敌军士兵,直接就被当场气死了一百三十六人。 紧接着沈凉一句吊儿郎当的“我知道你们急,但是先别急”,又成为了压死两名士兵最后一分气机的致命稻草。 总而言之,口舌之争连带着的腹黑盘算,放眼今世天下,恐怕也依旧没几个人能与之酣畅过招。 由此他道:“胸无点墨不是你的错,但胸无点墨还总跳出来装文化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杨凡不懂“文化人”这个现代词汇,不过“胸无点墨”却是这个世界也存在的成语。 “你说谁胸无点墨!” “说你咋地?难道你没听说过有句老话叫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既然天下都是天子的,那我等作为天子近臣,所施恩泽自然要算在天子头上。” 沈凉解释了他口中的“天赐”何意,也着实堵的杨凡难以回击。 经过这不长时间的接触,楚七也算对沈凉有了个大概了解。 纨绔做实,毒舌做实,跋扈做实。 反正浑身上下除了长相还不错能算个优点之外,其余基本上就四个字概括——一无是处。 而这,也正是沈凉想要达成的效果。 毕竟沈凉上一世就在大夏国最高的圈子里讨生活,这圈子里的尔虞我诈、人情世故、门门道道他经历过太多了,也没少吃口无遮拦、年少轻狂的亏。 若非他果真是大夏国最无坚不摧的一柄利剑,恐怕早就被那些老狐狸们随便搞几个小阴谋小阳谋玩死成渣了。 所以,别说他已经识破楚七的皇脉身份。 就算是没识破,在彻底拿稳永动列车这个“金手指”之前,他也绝对要坚持把“纨绔废物”的桂冠戴到底。 否则就活该自己过不了几年坟头草长一丈高! “好了杨凡,安静点,在一旁候着。” 楚七看出来杨凡那点小聪明根本没法在沈凉身上奏效,于是只能抓紧止损,免得回头自己身份曝出来之后,人家会说他身边的伴读是个呆子蠢货。 杨凡也感觉到自家主子有点不高兴了,当即便低下脑袋退缩旁侧,再不敢开口跟沈凉、褚食乐兄弟俩逞口舌之争。 楚七眼归正题,再次看向沈凉肩头遮着红盖头的“娇羞小斗鸡”。 沈凉也早知他会有疑惑,肩头一抖,化了妆的白将军便飘然落地,乖乖地立在沈凉身边。 “本殿下回府取来这斗鸡,以赴楚公子君子之约。” 他刻意咬重了“君子”二字,目的就是再度提醒楚七,咱们这把斗鸡,那可是有赌约在前的,谁要是输了不认账,那就不能再称君子。 君。 此字乃是皇室宗亲,尤其是天子嫡系血脉毕生追求的至高权杖。 故而沈凉相信,这个字眼对楚七的束缚力,肯定比寻常人家的读书人更具威胁性。 果不其然,楚七闻言双眼不由得微微一缩。 但他又懂得另外一个道理。 不是块头大打架就厉害。 今年年节时,他随父皇参加百国宴就还印证了这个道理。 当时普遍身高不足六尺的东瀛王朝来使,派出一名一品武将出战表演。 由于中间隔着整个大炎九州而从未与之交战,故不知东瀛王朝战力水平的西沙国见状,立马生出捡个软柿子捏捏的念头,并在第一时间推出一名身高八尺过半,体重两百斤往上的雷硕武将登台。 所有不知内情者,都以为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结局就是那东瀛王朝的一品武将,以掰断了西沙武将一条胳膊的战果惨烈收场。 灵活、狠辣、抓住弱点一锤定音。 这便是楚七对那场切磋作出的最后总结。 此番经历道理延展至今,楚七觉得,凭它手里这只蜀王精心挑选出来的百胜斗鸡,绝对可以用最短的时间解决战斗。 届时他就能要求沈凉履行君子之约,达成困扰父皇多年的枕边烦愁。 并且,为自己将来成为真正的“君”,而加上一块分量够足的筹码! 楚七思绪急转间,周围也是逐渐聚集了一些壮着胆子凑热闹的晋城百姓。 这些百姓里面有八成是参加沈凉及冠赌约输了的人,因为输了太多银两,以至于他们无心回家操持粮田或者回到街上开店迎客。 他们心里难免是对沈凉有埋怨的。 所以一看好像有人在找这位纨绔小殿下的茬,自是乐得远远凑个热闹,哪怕仅仅是看沈凉出个丑、吃个瘪,心里也多少能舒服一些。 不过等杨凡在楚七的指示下,把怀中斗鸡放到地上后,就有些不懂“斗鸡品类”的百姓暗暗摇头了。 跟晋州头号纨绔比斗鸡,那不是请等着输鸡输阵么? 好在又很快有行内人为这些行外人做出了解释,说楚七这只斗鸡是绝世好鸡,可遇不可求的那种。 此话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这百花楼前,就聚集了一大群等着看沈凉吃瘪的晋城百姓。 天色渐晚,还没找春雨和冬雪两位好姐姐洗澡按摩的沈凉,也不跟楚七耗着了。 他鼻腔里哼着当世之人从未听过的曲调,并同时付诸行动。 “掀起你滴盖头来~让我看你滴眼睛~你滴眼睛明又亮啊~好像那秋波一般样~” 第17章:斩斗鸡 万众瞩目之下。 “羞答答”的白将军,终于被沈凉将头顶红盖头摘下。 盖头之下的活物,展现出其形貌体态的瞬间。 这百花楼前,顿时有了那么三息工夫的死寂。 从一开始就瞧沈凉不顺眼的杨凡,更是止不住瞪圆双眼,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即将火山喷发般的愠恼。 “沈凉你!” “我知道。” 不待杨凡发作,沈凉就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 接着沈凉伸手指向快齐他腰高的白将军。 “你们看到它的第一反应,一定是觉得它不是鸡对不对?” 杨凡几乎本能的就要回一句“废话”。 但沈凉依旧不给这小B崽子开口的机会。 “我也是。” “遥想当年,我曾有幸随我父亲晋王大人出征极北之地,不单见识到了战场上的腥风血雨、浴血厮杀,还一路跟率大军杀至北寒王朝境内,领略到了诸多非我大炎所能领略到的风土人情、奇珍异兽。” “这里面就包括你们当下见到的这只斗鸡。” “此鸡品类名曰斩斗鸡,鸡如其名,乃是天生斩尽天下各类斗鸡的绝对王者。” “尤为新奇的是,它的双翅并未退化,仍能翱翔升空,叱咤风云,好不快活。” 听着沈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周围那些围观来的晋城百姓,没有一个不嘴角抽搐,暗地里对楚七、杨凡二人心生怜悯。 又是一双即将被纨绔小殿下坑死的可怜人呦! 斗鸡遛鹰,是晋城人都知晓的小殿下癖好。 因此从小就表现出一副十足纨绔风范,还特喜欢拿老天爷塞进他嘴巴里那个金汤匙瞎显摆的晋王府小殿下,自熬成这只白将军那天起,就肩膀上扛着它在晋城逛了三个月的街。 晋城百姓,未曾追随晋王沈万军征战诸国,没能长过什么见识,头一遭瞧见这么漂亮的大白鹰,怎能不多瞧几眼? 三月过后,有些记忆力好的当地人,就连白将军身上有多少根羽毛都快数清楚了。 要是这还认不出化了妆的白将军是白将军,那就真提前步入老年痴呆阶段了。 所以! 现场除了楚七和杨凡这俩外地人不识白将军,其他晋城百姓都做到了透过现象看本质,一眼便认出这哪里是什么“斩斗鸡”,分明就是一只小殿下口中实打实的蒙王朝护国神鸟——金顶白鹰! 鹰,和鸡,能是一回事?! “胡诌!纯属胡诌!” 杨凡就算不知白将军品类,瞧不出白将军原貌,也是不会蠢到认不出鹰的特征。 他愤怒的往前大迈两步,伸手指向妆后白将军怒道: “你这分明就是一只鹰!真把我们当傻子了!?” 沈凉轻哼一声,坚定不移的要耍无赖到底。 “你说它是鹰,它能承认么?” 杨凡脱口反击。 “一只畜生,根本听不懂人言,更妄谈承认!” “沈凉,你休要仗着我等身在晋城就耍弄我们,小心事后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沈凉微微一笑,杨凡接的话茬,正中他下怀。 “好,你说它是畜生听不懂人言,那如果它自己承认是一只斗鸡,你还有什么话说?” 杨凡一百个不信。 “哼,你有本事就让它承认一个给我看看,要是它自己承认是一只斗鸡,那我们就也承认它的品类!” 啪! 沈凉打了个响指,转看向楚七。 “楚公子,你没意见吧?” 虽然楚七心里隐隐间感觉不妙,但又实在想不出不妙在哪。 反正今日若斗鸡不成,明日他就只能硬着头皮直接去晋王府登堂亮相了,与其这般,还不如赌一把。 赢了,事半功倍。 输了,也无所谓,想必事后沈凉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也不敢提出太难为自己这位当朝皇子的无理要求。 理清思绪后,楚七当即点头道: “我没意见。” 沈凉不再过多言语,当着众人的面就朝白将军问道: “白将军,我问你,你是一只鹰吗?” 白将军恍若未闻,抬起一只足足丈许长短的壮硕翅膀,脑袋探至腋下,用尖喙自行搔痒。 杨凡见状冷嘲再至。 “当真好笑,倘若这畜生都能听懂人言了,岂不是意味着妖精现世,大祸将乱?” “乡巴佬,没见识。” 褚食乐在一旁帮腔吐槽。 杨凡难免大怒。 “你说谁是乡巴佬!” 褚食乐答非所问。 “凡是生灵,皆有灵性,否则家家户户养的看门狗,怎会叫它说坐就坐,说卧就卧?” 这话褚食乐有隐晦骂人的意思,楚七听出来了,却没有在脸上表现出太多情绪。 而杨凡则碍于怒火攻心,并未腾出思绪深究。 “狗是狗,鹰是鹰,鹰天生野性,至多也就是熬成肩宠,当作活物饰品,活了那么多年,我杨凡自诩也见过不少奇珍异兽,却从未听闻有谁家的鹰宠能听懂人言,指东不打西。” 没接触白将军之前,褚食乐或许会很赞同杨凡的言论。 可接触过白将军之后…… 别的鹰褚食乐说不好,可这白将军,却是实打实的半只妖,还是颇具灵性的那种。 而且它只听凉哥儿一个人的号令,记得小时候他还年幼不懂事,因为争抢一个风筝跟凉哥儿撕扯一起。 他从小就胖,仗着量级优势,将沈凉稳压在身下。 然后沈凉就叫了白将军这个帮手。 那是褚食乐第一次接触白将军,也成功被白将军用爪子留下了深刻印象。 当时得亏沈凉在白将军俯冲之际喊了句“别伤人”,这才只是在褚食乐屁股上留下几道浅浅的抓痕疤瘌。 否则后怕的褚食乐绝对相信,那一次俯冲,他不死屁股上也得掉两块大肥肉! 因杨凡之言陷入短暂回忆的褚食乐,一脸幸灾乐祸。 这时沈凉嘴角勾着阴险弧度,又冲白将军问道: “白将军,我再问你,你是不是一只斗鸡?” 杨凡冷笑。 然而就在它以为白将军还是不会鸟沈凉的时候,白将军忽然停止搔痒动作,高昂头颅,冲天长啸! 咕咯咯—— 依稀能听出是这么三个字,像极了被大人要求学鸡叫的孩童。 沈凉笑意更浓,看向微微皱眉的楚七,以及嘴巴大张惊呆了的杨凡。 “它承认了。” 第18章:可惜没用 是的,灵性十足的白将军,用一声像又不像的“咕咯咯”,承认了它当下是“鸡”的身份。 楚七微微讶异。 杨凡则是讶异中带着几分憋屈和恼火。 褚食乐生怕凉哥儿气不死丫的在一旁幸灾乐祸,煽风点火。 “听见没,我们的斩斗鸡承认它自己是鸡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可笑!单凭一声……” 杨凡正欲坚定立场,再度与沈凉、褚食乐言语交锋一番,就被楚七抬手打断了。 “够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天色渐晚,便依沈公子的意思,咱们开始吧。” 沈凉含笑冲楚七竖起大拇指。 “到底还得是当主子的,这气度上就是和某些四条腿的看门动物不一样。” 杨凡反应了几秒钟,才明白过来沈凉骂他是看门狗。 气肯定气。 可自家主子这会儿肯定也是憋着火呢,要是他再不尊命令妄自开口,恐怕多年伴读的身份,也是保不住他这条命了。 于是主仆二人,只能在侥幸心理的加持下,不断CPU自己,用诸如“块头大不一定能打”、“斗鸡王者不一定就会输给一只鹰”之类的借口,来祈盼接下来的这场战斗能有个好结果。 双方四人各自退让几步,给白将军和鸡王腾出足够宽敞的发挥空间。 天边夕阳正逐渐隐没在西方尽头。 褚食乐问沈凉,要不要叫人弄来火把照明,免得待会儿看不清状况了,某条狗又得跳出来叽叽歪歪,不肯承认输赢定局。 沈凉胸有成竹,对白将军战斗力的了解,更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所以他只是勾起坏笑,回褚食乐一句。 “不必,你且等着瞧好就是了。” 跟着沈凉屁股后面混了那么多年,虽说不能百分百看透这位凉哥儿,但有一点褚食乐深信不疑。 那便是每次只要沈凉流露出这种赶脚的笑容,就指定会有人要遭大殃! 果不其然。 “战场”之内,白将军高昂头颅,表现出一种颇显人性的漫不经心,连看都不正眼看那只鸡王一眼。 而楚七和杨凡带来的这只鸡王,则跟白将军保持着一定距离,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歪着脑袋打量白将军。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仿佛心里正在暗自嘀咕。 “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打过的仗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啥品种的同类都见过,咋就没见过这种傻大个儿呢?” 杨凡站在鸡王后方,先前还声称鸡无法像狗一样通人性的他,此时却是十分卖力的大声为鸡王鼓气。 “上!上!给我啄死它!” 鸡王自然是不比白将军灵性十足,但却也能听懂它的新主人是在催促自己发动攻势。 不管了。 反正老子没输过,干就完了! 显然,鸡王并不能理解人类社会的险恶之处。 它扇动退化大半的双翅,以一声洪亮的鸡鸣为号,吹响了本次战斗的序幕。 周遭围观百姓。 有些心怀期待,觉着这将是今晚睡前一场趣味性极高的斗鸡表演。 也有些默默为楚七、杨凡二人哀叹,你们啊,总归是外来人,多在这位废物小殿下手里吃几次瘪,想必就知道晋城的水有多深了。 鸡王振翅低飞,硬而锋利的尖嘴,照着白将军眼睛便狠狠啄去。 沈凉一只手摩挲着下巴,见状不由低声赞许。 “也是个有点灵性的小东西,居然一出手就知道攻击要害。” 复又轻轻摇头。 “可惜没用。” 鸡王的冲势够猛。 然而就在它攻至近前的刹那,白将军那双鹰眸陡然一凛,伸展开足足有半丈长的巨大翅膀,宛如一把铁扇般,闪电挥出,一下就给鸡王拍懵在了石板地面上。 这一砸,着实把鸡王给砸疼了,也近乎砸的昏死过去。 楚七心中暗惊,却尽量让自己不把情绪表现的太明显。 杨凡就没他那么稳重了,当即便瞪大双眼,又惊又慌的大喊道: “起来!赶快起来!” 鸡王本能下也是正在尝试扑腾着站起来,奈何白将军的力道太猛,扇的它根本就缓不过劲儿。 而白将军也没有沈凉前世电影里那些反派的臭毛病,喜欢给对手喘息乃至反杀自己的机会。 众人只见,白将军伸长脖颈,高昂头颅,下意识发出的王者鹰啸,又急转弯变成一声“咕咯咯”。 沈凉满意的点点头,看着白将军振翅高飞,一跃腾空,随之又猛地一记俯冲,用它那可碎木石的锋利双爪,将鸡王瞬间开膛破肚,抓上高空。 漫天火霞中,零星的血滴,飘洒的鸡毛,混杂落下。 楚七和杨凡带来的这只蜀川鸡王,到沦为白将军果腹之物前,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就永远告别了今生此世。 完成今日份工作的白将军,直接边吃边飞回晋王府休息去了。 现场只留下从半空洒落的一地鸡毛。 秉承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万金油准则,沈凉没有像真正的奸诈反派一样,获胜后巴不得观众越多越好,可劲儿埋汰楚七和杨凡一顿。 而是先摆摆手,招呼围观百姓散去,之后才走到脸色不难看、心里很难受的楚七身边,笑着勾住其肩膀,宽慰道: “楚公子,在我家地盘上输给我,不丢人,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走,咱先不谈彩头,我带你到百花楼里找几位姐姐痛快潇洒一番!” 在沈凉这里,给你留面子是一回事,履行赌约支付彩头是另一回事。 只要他还是晋王府小殿下,沈万军最溺爱的小儿子,那就没人能赖他的账! 听着沈凉明显有意的提醒,楚七微微蹙眉,倒也没抖掉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只是驻足止步道: “沈兄,家规严苛,不准我入此等风花雪月之地,故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彩头,楚某愿赌服输,沈兄但说无妨。” 憋屈的快要吐血的杨凡在旁边听着,心脏都悬到了嗓子眼儿里。 万一姓沈的够贱,自家主子又不得不君无戏言,以至于被迫做些脱光衣服在大街上跑个几圈的丢人事,那他回去之后,还不得一百条命都不够杀?! 幸又不幸的是,沈凉咂摸了一会儿,最后只是往楚七头上悬了一把刀。 “哎呀,你看你这一声‘沈兄’叫的,我都不好意思要彩头了,这样,彩头我先留着,哪天想起来了再跟楚兄你讨,你也不用担心我不相信你,毕竟我瞧楚兄穿衣打扮,定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子嗣,肯定不会做出出尔反尔的小人之举对不对?” 如果楚七跟沈凉一样,曾在水蓝星生活过的话。 此时脑海中必定会蹦出一个词—— 捧杀。 赤果果的捧杀! 第19章:敢不敢接?! 宰完送上门来的这条大鱼,正赶上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消散。 街道两旁,尚未打烊的商铺店家,点燃灯笼照明。 来往行人中,年轻姑娘的数量明显锐减,毕竟谁也不想被“无恶不作”的小殿下盯上,掳回府中潇洒一夜,次日便如垃圾般丢出大门。 沈凉从没做过这事儿。 之所以晋城百姓们会有此忌惮,纯属是沈凉替其他富贵人家的恶少背黑锅。 百姓所见,沈凉乃是晋州头号大纨绔,自然也就理所应当的,要比其他公子哥玩的更花、更没人性。 可他们当真是误会沈凉了。 沈凉魂穿自水蓝星大夏国,自幼性格跳脱、贱意纵横不假,但上一世身为大夏特种兵之王,很多思想上的觉悟,却要远比普通人更加崇高。 呃。 准确的说,是不至于那么无耻。 美好的夜晚刚刚开始,尽管明天就是及冠日了,沈凉依旧没有打消去找春雨、冬雪两位姐姐探讨人生的念头。 只不过今晚的他,没有在两位百花楼头牌身上占太多便宜,而是把大部分时间花费在跟褚食乐推杯换盏上。 晋城出产的冬炉酒,被老鸨亲自装进美玉打造成的酒壶中,一壶接一壶的送上桌来。 不出半个时辰,满脸醉红、舌头打卷的褚食乐就摆手求饶了。 “凉……凉哥儿,你今儿这是咋了,怎地把人往死里喝?” 沈凉的状态比褚食乐好不到哪去,可还是硬撑着一杯又一杯。 “没咋,就是感觉来了,喝酒如饮水。” 仰头灌下杯中酒的刹那,一滴晶莹于眼角积蓄而出。 沈凉心中默念—— “娘,我和院里的丫鬟们都长大了,哥还在寺里修行,虽多年不曾来信,但沈万军时常派人去探望他,据说他佛根深种,有望成为寺里下一任主持。” “大姐还在外面飘着,上个月来信说去了通州极北之地,到大炎与北寒交界处逛了逛,跟我臭骂一顿那边的汉子脾性粗鄙,娶回家的婆娘一个叫他们不爽快,当街就打,丝毫不顾情面,着实把她气得不轻。” “念叨着叫我领上青皮哥再加三千青龙士,去那边好生整顿一通民风。” “哦对,娘别担心,大姐是不会武功,但她胜在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旁人想占她的便宜基本没戏,况且沈万军嘴上说放由大姐孤身闯荡,实则不知在暗中插了多少棋子保护大姐周全呢,这一点沈万军没得说,他的确是十万分疼惜我们四个。” “至于二姐,就活的更加安稳无忧了,到底是凤凰学院院长的亲传弟子,又习得一身好武艺,再加上晋王府二小姐的光环加持,即便身处帝都,那也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 念及至此,沈凉倒满杯中酒,这一杯,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杯酒入腹,小殿下倒的干脆,趴在桌上便人事不省了。 临睡前末了一个念头—— “娘,儿子想你了。” …… 翌日清晨。 一觉睡到大晌午的沈凉,打着哈欠走出房间。 他没去想昨晚是怎么从百花楼回来的,也始终没担心就这么醉死在外面,会不会给那些企图“挟小殿下以令晋王”的刺客们得手机会。 因为这里是晋州晋城。 晋王眼下,无人可伤其分毫。 门外常年侍奉左右的貌美丫鬟们,早已各司其职,端热水的端热水,捧毛巾的捧毛巾,小梅率先上前,递来一杯不知换过几次,只为保持温度的醒酒茶。 “殿下,及冠所需物品均已准备完毕,王爷正在前院静候殿下前去。” “知道了。” 沈凉应了一声,接着便在梅兰竹菊四大丫鬟率领的丫鬟团队伺候下,井然有序的完成了梳洗更衣。 午时。 坐潮山顶,观鲤亭旁开十余丈远处。 晋王妃的墓便设立在此,凡常人用砖堆砌之地,皆改作一两百金的羊脂白玉,碑上除了刻有应有字词外,还绘有一副五虎图。 图中母虎趴卧在地,怀中搂着一只小老虎,另外三只体格稍大的小老虎,则在母虎不远处嬉戏打闹,足以见得,晋王妃是何等偏爱沈凉这个小儿子。 沈凉的及冠礼,并没有他人臆想中那般轰轰烈烈,广盛于天下。 真正登到山顶的,除了这场及冠礼的主角沈凉本人,就只有其父沈万军、义兄许龙衣,外加负责待会儿递香易冠的梅兰竹菊四位丫鬟。 常态化的及冠礼,流程是极其繁琐的。 但不管是沈万军还是沈凉,都生来喜欢剑走偏锋,尤其是一生征战无数的沈万军,就更奉行一条行事准则。 那便是——强者制定规矩,弱者服从规矩。 所以沈凉的及冠礼,免去了诸多繁琐流程,甚至准备的头冠,也不是三顶,而是只有一顶。 此冠,乃将军冠。 历经岁月与战火的双重洗礼,这跟随沈万军打下大大疆土的将军冠,早已不似最初那般明亮如新,上面如何都擦拭不干净的暗红血渍,也早已叫人分不清究竟是帝王之血,还是江湖中某些宗派至尊之血了。 没有乐音奏响,没有主宾致辞。 小梅点燃三柱香奉上,沈凉接过,插到母亲碑前。 继而小兰在沈万军的授意下上前,沈万军捧起将军冠,来到跪在碑前的沈凉旁侧。 “我儿沈凉,今日及冠。” 就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八个字。 沈万军捧冠走到沈凉面前,沈凉抬头,脸上再无平日里半分玩世不恭。 他仰视着沈万军手里这具有重大意义,也堪称万钧之重的将军冠,肃然轻问道: “不打算再等等我哥了么?” 沈万军没有急于给沈凉戴上,摇了摇头道: “你哥从小就对这玩意一点兴趣都没有,脑子里只有阿弥陀佛,儿子,爹就你们两个男娃,要是你都不肯接下这顶帽子,那爹和你那些叔叔伯伯用命打下来的这偌大家业,可就真得拿去喂狗了。” 沈凉轻哼一声,早就看透一切的嗤道: “恐怕不止舍不得这偌大家业那么简单吧?” 沈万军嘿嘿一笑,眼中满是赞许道: “那些睁眼瞎都说我沈万军的小儿子是个纨绔废物,可要我说,这天底下比我小儿子还聪明的人,往后再数五百年也生不出来!哈哈哈!” 笑罢,沈万军又陡然面色一凛! “沈凉,接了这顶冠,你就要担负起我晋州千万百姓的生死安危,你若怕被压死,那爹便寻别的办法,自然也照样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你!敢不敢接?!” 第20章:我儿沈凉,今日及冠! 沈万军一句问罢,坐潮山顶登时陷入死寂。 梅兰竹菊四大丫鬟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许龙衣面无表情,但双眼却是紧紧盯着沈凉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至于沈万军。 他虽已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但捧着将军冠的这双大手,却是稳若峰岳,颇有一副雷打不动的王者风范。 毕竟在沈万军心里,他此时捧着的,可不单是一顶老旧战盔。 而是沈家的饭碗,晋州的前程。 更是一把滔天权杖! 所以这顶冠不能歪,不能倒,亦不能掉! 一时间气氛凝滞。 沈凉满脸严肃,似是在衡量接下这顶独特成年头冠的后果。 约莫十几息的工夫,沈凉终于开口。 “说实话。” 沈万军见他一改往日里的吊儿郎当之色,过去独对万敌也不曾慌张半分的心脏,竟是不由得往嗓子眼里提了一提。 他自然是希望沈凉痛快接下这顶将军冠的。 否则即便他还有四位可担大任的义子义女忠护左右,也终究免不了心里会有些别扭。 义子义女,亲归亲,却非血脉嫡系。 沈凉此生天下,还远没到水蓝星那般思想开放,甭说是沈万军手里拿捏的这份天大家业,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小富人家,也还是坚持追求妻妾产子,而后子承父业。 跪在沈万军脚下的沈凉仰着头,言语稍顿,又苦笑道: “我是什么性子,你应该很清楚。” “手握八十万沈家军,纵横睥睨天下至尊的大炎王朝,看谁不顺眼直接派出个三万铁骑,便几乎可踏平天下九成以上的任何势力。” “这等风头无两,装杯至极的勾当,光是想想都能爽的我嗷嗷叫。” “但你儿子我生来就喜欢潇洒自由,更不愿意被中州帝都里的那些老王八蛋整天在背后捅刀子,哪怕不至于他们有胆付诸行动,也着实受不了一天打八万个喷嚏遭骂。” “而且你说你看得出来,我大哥从小就对这顶帽子不感兴趣,那难道你就看不出来,我对这顶帽子一样不感兴趣么?” 听着听着,沈万军的心就凉了半截了。 许是我沈万军此生太过顺风顺水,把气运都消磨光了,故而才没办法将这份家业传承下去吧。 暗叹过后,沈万军又迅速整理心情,他不想在最爱的女子面前,流露出半点对自家儿子的失望。 更不想因为没能掩饰好内心的失望失落,导致给小儿子平添压力,迫使其接下这顶帽子。 如此一来,便不算信守与爱妻之间的许诺。 他曾与她再三保证,这辈子拼上不知道多少条命才攒下来的这份家业,一定是要用来给至亲、给军中兄弟、给府上下人、给晋州千万百姓一个尽可能公平、尽可能安稳、尽可能拥有更多选择的安居之所。 所以沈凉不接此冠,沈万军也照样会对外宣称及冠礼毕,吾儿成人。 并且他绝不会再跟沈凉提及王位世袭一事,假如再过些年岁,果真到了身埋黄土的那天,他会提前为沈家军找好新主人,哪怕沈家军不再姓沈,只要能保证晋州辖内所有人生活无恙,那便不算没脸下去找那些先走一步的老伙计喝酒吃肉。 然而就在沈万军几乎已经认定沈凉不会世袭罔替,准备把将军冠抽手收回的时候。 沈凉脸上苦笑依旧,却突然抬起双手,轻按在了沈万军那布满老茧的糙手手背上。 沈万军端是一愣,沈凉试着把将军冠拿过来,却没拧过前者握力过人的那股手劲儿。 于是沈凉不免没好气道:“干嘛?又舍不得了?” 沈万军这才回神。 “啊?哦哦哦,不是,儿子,你这是……” 沈凉无奈的叹了口气。 “没办法,谁叫比我早生了十几年的大哥先一步脚底抹油,万一这家业交到旁人手里,等你再睡到我娘旁边,到时候没人在家坐镇,我岂不是可能连逛百花楼的赏钱都支不出来了?” “再者,你老小子往前三十年,得罪了那么多王朝世家、江湖大派,你活着他们拿你没招,你死了还不得可劲儿把气往我身上撒?” “我又没有修炼武道一剑破万敌的命,甚至灭个八卦境匪首的天狼寨都得靠投机取巧,这辈子再仗着沈家大旗嚣张跋扈一百年我都不嫌够,才不想你前脚入土我后脚就跟着进坑。” 在古朝时期的文化背景下,沈凉此时的一言一语,说是大逆不道也不为过。 倘若换作旁人,胆敢对晋王一口一个你死后如何如何,怕是就算沈万军本人不追究,一旁的许龙衣也得叫他有多少条命死多少条命。 但沈万军何其宠溺膝下儿女,而且他现在耳朵里根本就听不进去别的,只是清楚的知道,儿子这意思是——要接了他的王位了! “哈哈哈!好好好!儿子你放心,爹虽然老了,但在入土之前,铁定能帮你拢齐八十万沈家军,叫他们像忠于我一样忠于你。届时你坐上爹的位置,只要不是平白无故的造反谋逆,放眼这诸国各朝大好河山,任凭你如何折腾也决计不会有谁敢撸咱沈老虎的胡须!” 沈万军这话可不是吹牛,八十万沈家军,若倾力出击,就连大炎皇室都得被吓个面色无血,不然的话,新帝登基后,怎会频施暗手,早早就从边缘处开始削弱沈万军的四散枝节? 当然,所谓“暗手”那些小动作,于沈万军而言根本就不痛不痒,只要沈万军还活着,借新帝八个胆子,他也不敢真下死手去拔掉晋州这颗眼中钉。 否则别说沈万军率军出征,直捣黄龙了。 就单是自立为王原地不动,消息一旦放出去,大炎周遭曾被沈万军打服而未灭的那些王朝,估计都得一个个蠢蠢欲动,重新开始谋取大炎的肥沃疆土了。 接过将军冠戴在头上,微凉的金属触感,霎时通过头顶袭遍全身。 沈凉皱了皱眉头,钻入鼻间的淡淡血腥味,似乎无论花费多大力气清洗擦拭,也永远收拾不干净。 尘埃落定的一刻,沈万军仰头狂笑,声震山林,惊起万千林中鸟! 观鲤亭下万条红鲤,更是出奇的活跃起来,呈现出一副万鲤翻腾,如跃龙门的壮观景象! “我儿沈凉!无愧于我沈家先祖!他日必当光耀我沈家门楣!” 沈万军句句带“沈”。 这一刻,他不是率领八十万不败悍卒的威武晋王。 只是一个对自己儿子充满希冀的……父亲。 第21章:没想过续弦? 及冠礼成。 说起来也是极具反差性。 在这尤重礼数的时代背景下,作为大炎王朝内拥有超然地位的王族巨擘,被晋王沈万军有意培养为接班人的小儿子,其十八岁及冠礼,竟是没有想象中那般昭告天下,闹得举国沸腾。 反倒似水滴入海,近乎未曾荡起半点涟漪。 当然,大炎九州,沈万军那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下,不知有多少座下鹰犬或者有意成为其座下鹰犬的朝臣贵族,早在数月之前,便开始借着沈凉及冠的由头,暗中往晋王府输送大礼。 不允众人以观礼宾客的身份前来参加此等盛事无妨,但“人不到礼到”的意愿却无不强烈。 而晋王府给出的逐一回应也十分简单。 心意留下,贺礼退回。 至于大家往后能不能在一条船上畅快航行,那就得看真碰上什么事的时候,尔等能否倾尽全力,甚至是冒着人头落地的风险,来为我晋王府效犬马之劳了。 坐潮山顶,王妃墓前。 沈万军得到了他今日想要得到的答案,心中狂喜,也倍感欣慰。 一块压抑许久的大石头,总算平稳落地。 沈凉头顶染血将军冠,还没怎么捂热乎,就被他珍而重之的双手取了下来,交还于沈万军面前。 沈万军一愣,刚落地的石头又被猛地提起。 他没法不怀疑,自己这从小性格跳脱、贱意横生的小儿子,方才应承下来,怕不是在戏弄自己。 不过还没等沈万军开口,沈凉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少摆出那副俏寡妇被人白搞的幽怨德行,平时我是没正经了些,但你沈万军拍着良心自问,凡是我有板有眼许诺下来的事,有哪件没劳心去做,尽力做成?” “还你将军冠,是我现在还没做好以王府继承人身份站在一众将士面前的准备,同时也是警告你沈万军,别年纪轻轻的就想着提前退位在家养老。” “这人啊,只要一闲下来,就容易心思多,万一你闲着没事突然觉得床榻冷清,打算续个一二三四五六七房妾室,我二姐回来知道了,还不得给我屁股抽烂?” 沈万军闻言哑然失笑,他岂会不知,自己这几乎没给过他太多尊敬的小儿子,其实是家里用情最深的一个。 不让他提早退位,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让他一直提着身上那股精气神。 如此,才能叫身背无数怨鬼的他,不至于早早应了天劫,魂归九幽。 心底一念闪过,沈万军也是十分配合小儿子的接过将军冠,笑骂道: “老子要是想续弦,早就后院百花争相绽放了,还用得着等到连你小子都行了及冠礼?!” “告诉你,在你娘面前,少冤枉老子,不然老子回头见了你娘若是被罚不准进屋睡觉,老子保准得降下几道天雷死命劈你小子一顿!” 面对沈万军的吹胡子瞪眼,沈凉非但不虚,还倏地面色一变,堆满坏笑凑上前去,用胳膊肘往沈万军胸口捅了两下。 “哎,都是自家男人,你跟我说实话,我娘睡下那么多年,你南征北战、游东逛西的,就没遇见几个对眼的红颜知己?” “现在也没旁人,不用担心消息泄露。” “你小声点,给我念叨念叨,兴许我要是觉得她们也行,就帮你说服大姐二姐同意你续弦了。” 沈万军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沈凉脑袋。 尽显温柔的轻轻送他两个字。 “滚蛋。” …… 随后,及冠考验剩了点小尾巴需要处理的沈凉先一步下山。 梅兰竹菊四大丫鬟亦是向沈万军躬身告退。 待得五人背影消失在视野当中,沈万军单手夹抱将军冠,如释重负般在上面拍了拍喃喃道: “老伙计们,你们看到没有,我沈家不负尔等所托。” 说罢,沈万军迅速收拾心情,面色一正看向不远处的许龙衣。 “今日山上所谈……” 许龙衣当即会意,单手抵胸,沉声应答。 “不得王命,龙衣不会与任何人言说,否则当死无全尸,魂不超生!” 沈万军满意的点点头,随手一挥道: “好了,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儿。” 许龙衣躬身告退,接着沈万军也不嫌地上尘土,一屁股坐到爱妻碑旁。 常年持兵的糙茧大手,宛如轻抚一块天下最宝贝的美玉般,小心翼翼的在白玉墓碑上摩挲。 “素娥,答应你的事我又做成一件,你放心,咱的孩子每一个都能好好活着,我也不会太早下去陪你,等什么时候儿子真正能扛起沈家大旗、保证他哥哥姐姐此生无忧了,我再去找你讨份大大的奖励。” “那时候,你可不许小家子气,起码得许我百世纠缠着你。” 拿起手边装有冬炉酒的酒壶,沈万军猛灌一大口,咂巴咂巴嘴,细品其中滋味后又道: “这酒方子倒是没变,只是不知为何,晋城上下百余客栈酒摊,总也找不出一家能酿出你的滋味。” “罢了。” “这也算你欠我的奖励,待得你我地府相见携手投胎,过奈何桥时,我管招呼老伙计们挟持孟婆,你管在旁边悉心备酒,咱们痛快畅饮一番,留今世记忆,来世再做夫妻兄弟!” …… 此时山上父思亡母的深情一幕,沈凉自是无从知晓。 下至半山腰,他先招呼四个丫鬟先行回院,自己则是一头扎进林中,来到已经被沈万军安排好府上鹰犬严格把守的山洞。 如今山洞旁边,被清出一片空地,空地上用木材高效搭建出一座木屋,木屋前摆放巨鼎有二,每一个都有万斤之重。 而当下木屋的主人,也是负责看守山洞,不叫府中闲杂奴仆乱闯的“鹰犬”,是一名身高丈许,浑身肌肉隆起的凶相大汉。 沈凉现身时,此人正立于鼎前,一手抓一个,轻松至极的高举过顶,像是举哑铃般锻炼体魄。 “哑巴哥,沈万军这是把你安排过来了?” 看清这无需动用武道真气,单凭天生神力便能举起巨鼎两尊的大汉相貌,沈凉当即快跑几步奔至近前。 大汉见了沈凉,放下巨鼎挠挠头,憨笑指着山洞洞口咿咿呀呀了一通。 沈凉“听”明白了,不由得撇嘴吐槽道: “我只说派俩人盯着洞口,别府上的人乱跑进去就行,沈万军可倒好,居然把生来三才境的哑巴哥你给弄过来了,这不是大材小用么!” 第22章:再进列车 武道分九境。 由低到高依次分别为:九宫、八卦、七星、六合、五行、四象、三才、两仪、太一。 要知道,如今手握青龙营五万青龙士,号称晋王沈万军四大义子之首的天才武修许龙衣,勤修至今也不过才四象境而已。 可当下这名看起来跟许龙衣差不了多少年岁的雷硕汉子,却已是三才境的高手! 而且是生来三才境! 何为生来三才境? 众所周知。 一象之力万斤有余。 一龙之力约同十象之力。 而三才境武修的全力一击,大多数情况下都有八象之力的恐怖威能。 也就是说,王府鹰犬之一的雷硕汉子,天生便有着几近龙象之力! 只不过老天爷对待天下生灵,大体上还是相对公平的。 雷硕汉子虽生来三才境,力拔八万斤,可自打修炼武道至今,不无刻苦,修为却仅仅局限于小有精进,实在是提升缓慢。 其命运也多有坎坷,若非早年战乱时碰上胸怀怜民之心的沈万军,恐怕早就被毒死在了东瀛王朝的毒士手中。 但即便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也终究是变成了一个哑巴,如今只能靠手语与人沟通,至于沟通是否通畅,那还得看对方能否同样精通手语。 还有就是,雷硕汉子碰上沈万军的时候还小,约莫也就四五岁的样子。 当时沈万军大军行进,途经雷硕汉子所在村庄,当时村庄里的井水,被东瀛王朝携有毒士的一支先锋小队暗中投毒,两百多条人命,一夜之间命丧黄泉。 沈万军大军赶到时,村庄里一片恶臭死寂,为免毒素扩散,沈万军本打算叫人把村庄一把火烧了,谁知就在军中士卒前去点火之际,却发现了村内仅存的这么一个男童。 经由医术高明的随军战医救治,男童,也就是如今的雷硕汉子得以保住一命,但喉咙却被毒哑了,加上年龄小,不通手语,便无法告知沈万军其父母所赠姓名。 沈家军将士多为粗人,哪里习得算名取字的高雅学问,况且当时大军正在精神紧绷时刻准备生死交战的劲头上,谁也没个多余的心思精力,去琢磨该给这打算留在伙夫营打下手的男童取个什么名字。 于是沈万军略作思量,最终拍板定音…… 所定之音,自然不是沈凉如今直白透顶的“哑巴哥”,不过也好不到哪去,“哑”字为姓,“奴”字为名,是为“哑奴”。 而从水蓝星穿越灵魂重生此方天下的沈凉,打小接受的便是“人人平等”的教育,尤其是对待与之亲近的王府将士、鹰犬、下人,平日里几乎就没摆过什么小殿下的架子。 不然也不会跟每天一身马粪味儿的老钱打得火热,还整日琢磨着花大把银两往马房里送去暖被妇人不是? 总之差不多也算一块长大的哑奴,在沈凉心里从来不是王府奴仆,而是一位天生好命也不好命的好兄长。 肯在外出游猎时,拿后背帮他挡下熊瞎子狠狠一拍的好兄长。 听了沈凉没好气的吐槽,哑奴咧嘴一笑,露出与其黝黑肌肤形成鲜明对比的两排洁白牙齿,双手比划无声道: “住在山上也挺好,地方宽敞,闹出多大的动静也不用担心影响府上其他下人。” 沈凉微微皱眉,像是抓不住语中重点般闷声道: “都说了多少次,你不是下人。” 哑奴又是一笑,不与沈凉争辩。 看着他的笑,沈凉就知道一准又没听见耳朵里,所幸也不多说,摆摆手道: “行了哑巴哥,你玩你的大鼎吧,我进山洞看看。” 哑奴上前,一把拽住沈凉,面色担忧的比划道: “王爷说了,山洞坍塌后未经你的同意加以稳固,可能还会有被埋其中的危险,如果你一定要进去,最好能让我陪同左右。” “最好”二字,是沈万军根据沈凉脾性对哑奴下达的指令。 沈万军岂会不知,自己这小儿子倔脾气上来十头驴都拉不动,要是沈凉非得自己进洞,那他这当爹的也属实没招。 结果不出沈万军所料。 暂时不愿让任何人知晓坐潮山内这绝世隐秘的沈凉,果断拒绝哑奴好意。 “哑巴哥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大不了你就先在洞口守着等我一会儿,如果遇到危险,我马上呼救。” 哑奴口不能言,于是就只能把这部分缺憾,通过一些颇具技巧性的练习,用听觉、视觉、嗅觉加以弥补。 故此山洞虽深,但只要沈凉喊的声音够大,身处洞口的哑奴,也定能及时听闻,迅速作出施救反应。 不过哑奴还是不放心。 毕竟山洞坍塌,只是一瞬间的事,到时候就算听见沈凉呼救,他也不见得能及时冲进去护住沈凉。 “山洞里是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吗?” 哑奴性子简单,想什么就问什么,丝毫没有作为“王府下人”应有的避讳。 而沈凉也不瞒着,含笑点头道: “是独属我一个人的秘密,连沈万军也不能告诉。” 哑奴了然,只得依从沈凉的意愿行事。 “那好,如果出事,我便向王爷以死谢罪。” 深知在这一点上劝不动哑奴的沈凉也不白费口舌。 “行,到时候咱哥俩儿一块上路,有个伴儿也不寂寞。” 哑奴笑了,目送在洞口点燃火把的沈凉,逐渐消失在漆黑山洞中。 在洞内挖了十几年,沈凉对山洞走势早已烂熟于心,不出两盏茶的工夫,他便及至尽头。 也就是永动列车的所在之地! 当日山洞震颤,列车显露出一块水盆大小的车厢金属皮,随之沈凉又用小锤慢工出细活的忙活一通,总算是把一整节车厢的一面铁皮完全清理呈现。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地,清出来的这一面,不单是这节车厢带有车厢门的那一面,而且还恰好是这辆永动列车的第二节车厢! 而所谓的第二节车厢,其实就是除了内置永动机的第一节驾驶车厢外,提供给人类火种日常生活的第一间“列车宿舍”。 沈凉乃是水蓝星重回冰川时代前大夏国的特种兵之王,既登上永动列车,自然是要在其所处列车上享受最为尊贵的顶级待遇。 换言之—— 这目前清理出来的第一间列车宿舍,巧上加巧,正是他本人的末世生活起居室! 第23章:暂时被锁住的藏宝库 挖出第一节车厢时,沈凉回到熟悉的环境中,不由刹那恍惚,仿佛此生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在永动列车里做的一个梦。 很长很长的梦。 但现实却告诉他,这不是梦。 只不过是基于某种他现在也说不清楚的原因,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件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恐怕都没人能说得清楚的……诡玄奇迹。 当时在车厢里,沈凉待了一会儿,就感觉一阵头昏脑涨,并非中毒、缺氧又或者其它什么外界因素,而是他实在无法消化眼前的一切,只得随手取了一把沙漠之鹰外加三十多颗手榴弹,就匆匆忙忙的退出去了。 经由天狼寨一战,重新和“老伙计们”并肩作战的他,逐渐接受了这堪称怪异的现实。 也因为上一世闲来无事时,他在网上读过不少穿越小说,所以仔细想想,如今拥有了永动列车上的全部物资,只要运作得当,即便今生注定无缘踏足武道,也足够让他潇洒风光的快活一辈子了。 况且别忘了,除了这辆永动列车之外,他还是当世晋王府的小殿下,大概率会世袭罔替,成为下一任晋王的权臣至尊! 永动列车内的科技时代物资,加上八十万铁血之师。 沈凉真的想不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出点啥苦命意外。 显露在外的一面车厢皮上,看似通体银色的金属外衣,沈凉探手按在指定位置上,顿时有一小块正方形金属皮往上滑动嵌入内部,呈现出一个仍在靠永动机维持效用的电子屏幕。 绿色网格的电子屏幕上,一道红线上下匀速移动。 沈凉把右眼凑过去,红线扫过,虹膜验证成功,几乎与整面车厢皮嵌为一体的车门,伴随着一阵分贝极低的轻响,便是顺利朝一侧打开了。 他没急着进入自己的专属房间,而是站在原地,凭借手中火把燃烧的光亮,仔细观察一番车厢朝向。 根据车厢朝向,沈凉判定,这永动列车应该是由东到西,横插进整座坐潮山内的。 换句话说,倘若沈凉不是从山腰中间部分开始挖,而是从东西两个方向开始挖,可能都用不了一年半载的时间,就能顺利挖出车头或者车尾。 不过也犯不着埋怨什么,毕竟最后的结果是好的,而且卡在差点要命的及冠考验这个节骨眼儿上挖出,也算是给平淡无奇的日子里,平添了几分惊险刺激。 沈凉在想。 永动列车于他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藏宝库,里面很多放在前世烂大街的物品,随便拿出来一件最垃圾的放到今世,估摸最少都能卖上几百两白银。 物以稀为贵,也以奇为贵嘛! 那么问题来了。 虽然列车的每一节车厢之间,都有一扇门串通连接着,但难点在于,每节车厢的主人要是想串个门聊聊天,必须得通过电子屏先视个频,并经过双方同意之后,一起输入自己设定的开门密码,才能成功打开两节车厢之间的连接通道。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现实跟沈凉之前反复做的那个梦一样,那么整辆永动列车上所有的水蓝星人类火种,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活着”。 列车上其它车厢里的人都死了,自然也就没人能跟沈凉一起按下车厢密码,从而获取到其它车厢里的储存物资。 强行破开? 这个念头,沈凉连闪一下都懒得闪。 因为大夏国在联合其它超一流大国共同研发永动列车时,他本人也曾参与过一次会议。 他清楚的记得,列车制造主材料,选用的是一种新型金属合金。 而这种新型合金的主材料,又是人类使用太空船,在太阴星上开采出来的一种稀有金属。 也正是它的稀有,才导致世界各国无法制造出更多的永动列车,保留更多的人类火种,只能挑选出一些各行各业的人类精英登上列车,以求侥幸水蓝星环境突变,在列车上储存物资彻底消耗光之前,重回适宜人类居住的时代。 那样一来,人类彼此间繁衍生息的基因就都是优秀基因,从而大大加快人类重新成为水蓝星霸主的发展进程。 综上所述。 沈凉认为现在能够破开其它车厢的方式只有两种。 要么就是请一位境界超凡的武道高手过来,手拿品相还算不赖的趁手兵器,全力出击,说不定就能将这永动列车的金属外皮一举劈开。 要么就是仗着晋王府在当今天下的雄厚资源,去搜罗绝世神兵,没准就有哪个荣登神兵榜的兵器,纵使常人持握,也能如切豆腐一般切出一个个通往其它车厢的口子来。 反正目前来说的话,第一条沈凉还不太想用,毕竟那样闹出的动静太大,容易暴露他的秘密。 至于第二条嘛,可行性要比第一条更高一点,只不过晋王府上搜罗的武学秘籍中,数一数二的倒是不少,但真正能跻身神兵榜前十的兵器,府上却是一件都没有,毕竟这种神兵,往往都拿捏在一些绝世高手或者庞然势力手中,若想强行取得,难免要付出一定代价。 早年沈万军奉承先帝皇命马踏江湖,倒是有机会能仗着八十万沈家军,轻松覆灭几个庞然大派,从而于其禁地内搜罗出那么一两件前十神兵。 可那时候沈万军的眼界早已打开,深知对于真正的高手而言,宝贵的武道秘籍才是强者根本。 比如说老一辈江湖中的剑神齐凡真,像那种级别的人物,你就算给他一根烧火棍,他都能轻松斩杀三五名太一境的顶尖高手。 所以沈万军只是在马踏江湖过程中,为如今王府内藏书阁的扩充花了不少心思,而藏器阁内的兵器,虽说也能引起不少江湖大小势力的觊觎渴望,却总归是比天下十大神兵差上一截,恐怕很难遂了沈凉所图,将永动列车的金属墙壁顺利割开。 也罢。 反正自己才十八岁,往后日子长了去了,总归能找出办法的。 沈凉摇摇头,暂时不去自寻烦恼,将火把插在车门旁边的碎石堆中,而后便一脚踏入了车厢内部。 第24章:探寻“宝藏” 车厢内部原本漆黑一片。 但随着沈凉一只脚踩在金属地板上,瞬间就有一圈电子波纹,如同石子落进平静湖面般,往四周荡开阵阵涟漪。 随之车厢内的照明装置自主启动,将同样采用新型合金打造而成的内部硬装照得亮如白昼,极具科技感。 至于支撑整辆永动列车的资源,自然是之前已经提到过的永动机。 到沈凉所处的水蓝星时代,如果按照科学家们划分的宇宙文明等级来说,基本上可以称得上是已经跨过了一级文明的门槛,正式踏足二级文明,完成一些邻近星系的登陆探索。 按理说,永动机这种违背物理学基本原则的东西,是不该存在于一级文明的星球里的。 毕竟即便是三级文明,也依旧要仰仗汲取恒星所产生的能量来维持自身星球发展。 而永动机的存在,让人类大大减少了对外部资源的需求,只不过在水蓝星重回冰川时代之前,人类对永动机的使用,最大限度也就只能是支撑一辆永动列车无限行进,再大一点的“机器”,永动机就有点带不起来了。 当然,水蓝星现况如何,永动机的制作原理是什么,对今时今日的沈凉而言都已不再重要。 哦,准确的说,倒也不是不重要,而是即便重要,术业有专攻的沈凉,也很难在这一辈子活着的年岁里,自主完成永动机的研发和精进。 时隔十数年,车厢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密封性极好的优点,也使得房间里没有被灰尘填满,更不至于令一些金属制品生锈腐蚀。 从表面上看,这大约四十平米的空间内,只有书桌、餐桌、床、柜子之类的、好似全屋定制般跟车厢本身一并打造而成的硬件设施,实则却是暗藏玄机,几乎很多地方都藏有开关按钮,比如说餐桌旁一块凸起的长条形金属柱,沈凉走上前去,按下按钮,立马就有一块金属皮往右划开,露出里面两个“银色金属水龙头”。 “也不知道里面的食物和水还能不能进肚子。” 沈凉嘟囔一句,先在旁边具备自主清洗、自主消毒等多项饮食安全功能的暗格里,取出一个金属水杯,然后打开装有水源的水龙头,里面当即就按照沈凉以前设置好的水温和水量,将杯子的三分之二灌满。 拿起水杯仔细观察一番,起码从明面上看,水质还算清明透彻,应该没被污染。 况且水这玩意儿,又不存在过期不过期一说,于是沈凉就试探性的小抿了一口。 咂巴砸巴嘴,嗯,不错,还是熟悉的高品质矿泉水味道。 虽说当今古朝背景下,井水、河水、泉水等淡水资源,还都没有被人为污染,但保不齐就有哪个没素质的附近百姓,偶尔会往这些水源里吐口唾沫撒泡尿,反正这些事你不想就没有,想的话就难免恶心欲呕。 相比之下,自然是永动列车里储备的高品质矿泉水更干净、更有营养价值,不过即便打开了这扇新世界的大门,沈凉也没打算往后更加穷凶极奢,喝水只喝矿泉水,再也不饮用此方世界的天然水。 一来列车内部的储备有限,名义上是可以供列车主人饮用百年,可事实究竟有没有存在给他们这些人类火种来点心理安慰的成分,沈凉就说不好了。 毕竟整辆永动列车体积有限,每个人分得的车厢大小及配备资源,也都是按照对人类文明的价值高低进行了严格划分。 沈凉四十平米的车厢,是这辆永动列车最大体积的车厢,据说最小的车厢,平面活动空间才十平米,你说四十平米和十平米配备的水资源数量一致,恐怕这话鬼都不信。 二来那些外面的井水、河水、泉水兴许被人为“污染”过,但总归都是活水嘛,前脚撒尿后脚就都冲走了,再者晋王府入口的水,那都是有固定水源并加以将士把守的。 否则若是有心之人往水里投毒,难保不会给王府惹出点乱子来。 所以证明过尚能饮用的高品质矿泉水,沈凉打算在需要的时候再接出来饮用,哪怕这水没法帮他在现世取得理想的利益,那偶尔喝点回忆一下老家的滋味,不也挺好么? 试水结束后,沈凉把杯子放回清洗柜,柜门自动关闭,在永动机能源的支持下,开始为这个用过的杯子进行清洗消毒。 接着他深吸口气,把手伸到装有食物的水龙头下面,充满期待的按下开关。 水龙头里面,果然掉落出一颗透明胶囊样式的“食物”。 没错,科技发展到巅峰的水蓝星,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太空遨游,都已经不用几十年前的压缩食品充饥了,别看这食物胶囊只有巧克力豆大小,其内蕴含的人体所需营养物质却是一样不少,且十分均衡。 吃下一颗,就能抵一天不饿。 关键是据说每节车厢里,都配备了百万颗食物胶囊,也就是足够一个人吃一百万天,近两千七百四十年! 这对于今日刚刚答应接下晋王府重担的沈凉而言,无疑是一柄行军利器! 试想,他一个人的车厢就有一百万颗食物胶囊,那整辆永动列车里得有多少颗? 而一旦他把这些食物胶囊全部掌握在手,他日若再有八十万沈家军出击之时,便无需担忧粮草供应方面的意外发生了! 吃下手里这颗食物胶囊,熟悉的饱腹感瞬间填满身体。 同样可食! 沈凉心中狂喜! 待得片刻过后,将这份喜悦之情压下,沈凉才开始正式清点起自己这节车厢里的物资。 他不断穿梭在四十平米的车厢里,打开一个个隐藏暗格,将里面所有的物品尽数取出,书桌放不开了就放在餐桌上,餐桌放不开了就放在床上、沙发上。 大概倒腾了半个时辰的工夫,车厢里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前世物资。 其中自然是热武器的品类和数量占比最大,毕竟上一世的沈凉身份就是特种兵,各国高层联合给他下达的指令也是,一旦某天脱离永动列车,重回陆地延续人类火种,那么他需要负责的任务,就是保护列车上其它行业精英的生命安全。 而沈凉也庆幸当下的结果。 因为这辈子所处的环境中,他最需要的就是自保能力。 九宫闭塞,无法修炼武道是吧? OK的。 老子就不信那啥劳什子太一境武修,能扛得住一颗X-99狙击枪的核爆子弹! 第25章:整理物资 收拾心情,沈凉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如今拥有的枪支弹药。 沙漠之鹰,号称手枪王者,而沈凉手里的这把沙漠之鹰,更堪称王者中的王者。 其大小乃是第一代沙漠之鹰的一倍有余,重六斤,膛速726米每秒,弹夹容弹9发,其子弹威力,能够轻松射穿三百米开外的犀牛皮肉,可谓惊人。 沙漠之鹰的子弹有两箱,每箱九万发,共计十八万发子弹,另配备弹夹十个。 N-886高爆手榴弹五箱,每箱一百颗,共计五百颗,值得一提的是,这款手榴弹是沈凉亲自参与研发的,编号886,也是沈凉采用谐音梗“拜拜喽”,意为中弹之人,必将与世长辞,绝无生还可能。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一颗N-886高爆手榴弹的威力,相当于一公斤TNT炸药燃爆。 而一公斤TNT燃爆是什么概念? 就这么说吧,一颗普通的手榴弹爆炸,十米范围内没有人能活下来,一公斤TNT爆炸,则相当于两百个普通手榴弹同时爆炸! 也就意味着,这一颗N-886高爆手榴弹炸开,绝对能在当代厚重的石质城墙上轰出一个大坑,比什么投石车可高效多了! 当然,沈凉在天狼寨上使用的手榴弹,肯定不是这款N-886高爆手榴弹,而是最普通的那种,否则策马返城的时候,他也带不回那么多死人耳朵了,早就在爆炸中化为肉沫散于黄土。 说到普通类型的手榴弹,车厢里也配了三箱共计三百颗,不是这玩意有多稀罕,主要是登上永动列车那会儿,水蓝星已经在加剧变冷了,各国高层根本来不及做出更多动作扩大列车容量,能赶在末日时刻到来之前,建造出那么几百辆永动列车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列车储存空间有限,若非沈凉肩负的责任就是保护,别说高爆手榴弹了,就是普通手榴弹,恐怕都不会给他放太多,最多留下二三十颗自保便算顶天了。 毕竟制造列车的新型合金虽然坚固,但各国高层也难免担心登上列车的某位人类火种,因扛不住长时间的孤独寂寞冷而选择自杀。 到时候一旦把车厢内上百颗手榴弹同时引爆,即便炸不烂车厢,也没准会导致车厢剧烈震颤,从而脱离轨道造成严重意外。 沈凉却不同。 他经受过大夏国军队最为严苛的技能训练、心理训练、思想训练,因此才被允许车厢内储存品类如此齐全、数量如此之多的热武器。 视线从脚下这几箱手榴弹前移开,沈凉又看向沙发上横放的两把“大枪”。 其中一把是X-069冲锋枪,枪身长一米过半,弹夹容量50发,射程800米,持续扣动扳机,可在三秒钟内,将五十发子弹全部喷射殆尽,另配弹夹五个,弹药二十万发。 还有一把更凶残。 纯银色金属外衣,配新型纤维斜跨肩带,枪身净重三十公斤,里外两层呈圆形连接着足足11根枪管! 没错! 它!正是所谓冒蓝火的哒哒哒加特林! 弹带容量550发,弹药储备一百万颗! 这玩意要是被沈凉带到当今时代的冷兵器战场上……真不知道怎么输啊! 除了以上这些,还有一百个用材和列车车厢一致的新型合金手铐,十根能在列车上靠永动机无限充能的十五万伏军用电棍、一把新型合金三棱军刺、一把新型合金太刀。 最后,就是沈凉最为钟爱的X-99狙击枪。 该狙击枪射程为3000米,弹夹容弹10发,配备弹夹30个,储备弹药20万发,而且每一颗都是相当于一颗普通手榴弹威力的高爆子弹,打在人体上,当场就能给丫炸成肉沫,百分百神仙难救! 由于车厢容量有限,沈凉带上列车的热武器,差不多就是这些。 但即便是“只有亿点点”,也足够他能在当今时代的战场上叱咤风云,嗨到翻皮水了! “倘若没有这群老伙计傍身,狗都不接沈万军的班!权势滔天、随便装杯的小日子固然挺美,可前提也得是有命享受不是?” 沈凉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检查车厢内所有武器是否存在老化问题,确认一切如新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又都装回了暗格里。 而他的车厢,除了水、食物胶囊以及这些热武器之外,还有一件高科技黑色紧身衣、一个魔方、一副大夏国版图拼图、一套大夏象棋、几本质量不错的实体小说,外加一摞分类有致的水蓝星各国美女杂志。 后面那些杂物就不多提了,毕竟在永动列车里孤独寂寞冷的这几年,玩也玩腻了,看也看腻了,审美也疲劳了。 主要还是车厢空间存量有限,基本上每节车厢的主人,都只能根据自己车厢体积大小,来自主决定带一小部分满足个人喜好的物品上车,其余九成以上的空间资源,都必须拿来储存与其精通专业相关的物品。 比如住在沈凉隔壁,也就是第三节车厢的那个老头,他就是一个医药用品科研怪人,曾经有一次沈凉耐不住寂寞,打算到隔壁串串门,于是就拨通了电子屏幕上的视频电话。 第一次没通。 第二次没通。 足足打了十七次,那老头才接通视频电话。 当时屏幕上除了老头邋里邋遢的臭脸,沈凉还瞧见了隔壁车厢内的大体景象。 其活动范围大概也得有个四十来平米,床是一张单人床,其余部分空间,全被打造成了一张张实验桌,桌子上面和桌子四周,则摆满五颜六色瓶瓶罐罐及各类科研机器。 老头跟沈凉的对话倒也简单,直接就是一句“闲着没事别找骂”,就当即挂断了电话。 这也导致老头所在车厢,成为了沈凉永远跨不过的一道屏障,自然也就无法跟其他车厢里的邻居串门聊天。 话说回来,那套黑色紧身衣也蛮有用处的,不仅弹性好,穿在身体上冬暖夏凉,还可以防火防水防刀防子弹。 不过防子弹这一说,仅仅局限于威力比较小的那种,如果是沈凉手里现有的这几把枪,那就算侥幸防下一颗子弹,估计也得给他震出致命内伤。 第26章:我家殿下 暂时没有打开其它车厢的办法,于是沈凉大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现有物品,便举着火把一路出了山洞。 哑奴一直守候在山洞洞口,屏气凝神,时刻聆听着洞内的风吹草动。 随着沈凉并未刻意掩饰的脚步声逐渐临近,哑奴悬着的心,这才得以放下。 而走出山洞的沈凉,发现洞口除了今后负责看守山洞的哑奴之外,还有一名院内丫鬟正在等候。 见到沈凉,丫鬟即刻上前,恭敬施礼后说道: “殿下,褚少爷来院里寻你了。” 丫鬟口中的褚少爷,自然是晋城之中“狼狈”组合的“狈”——褚食乐。 作为王府之外跟沈凉关系最铁的好兄弟,褚食乐几乎每年都会陪着沈凉一起欢度诞辰,同样地,褚食乐每年的生日诞辰,沈凉也必定会携礼到场。 说到这,就不得不谈及一下晋王府与晋城褚家的关系了。 褚家世代经商,早年沈万军还只是一名王朝小卒之时,褚食乐的父亲褚有财,就已经是接过褚家财政大权,并带领褚家一路夺得晋城首富宝座的顶级豪绅了。 之后大炎王朝与东瀛王朝几场不痛不痒的小战役打下来,沈万军立得军功,获封七品武将,不算衣锦还乡的衣锦还乡了一把,进而与登门祝贺的褚有财产生交集,并在褚有财的倾力支持下,自筹军饷,广纳晋城好男儿,扩充手下军队编制,最终沈家军雏形构建而成。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当初不是褚有财豪赌一把,对急需筹集军饷扩建心腹大军的沈万军施以援手,恐怕沈万军也没法那么快就拥有一只无敌之师,坐上位极人臣的宝座。 所以在沈万军真正意义上荣归故里后,不仅明里暗里帮褚家拿下不少公家买卖,还使得两家年龄相仿的小儿子结为狐朋狗友……啊呸,至交好友。 总之就是如今步步登高的褚家,只要不做出损害晋王府利益的事,那么只要晋王府还存在一天,褚家就永远是把控晋州商脉的绝对领头羊! 也正因两家有着这么一层关系,以至于褚食乐每次来王府找沈凉玩,从来都不需要下人通报,只要褚食乐不愣头青似的往不该去的地方跑,说晋王府是他半个家都不为过。 这,也是沈万军和沈凉父子俩给褚家人的无上特权。 “就知道这吃货不可能不来。” 沈凉会心一笑,又冲丫鬟摆摆手道: “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他我马上到。” 丫鬟再施一礼。 “是,不过殿下,门外还有两人来访,说是找您和王爷有要事相商,王爷还在山顶,命令不准任何人前去打扰,所以您看……” 沈凉闻言,下意识的就以为是某个王府枝节,打算赶着自己及冠的日子前来贺礼,正欲出言打发,就又听丫鬟补充道: “哦对,两人自称名叫楚七和杨凡,从中州帝都而来。” “楚七?杨凡?” 话到嘴边,获悉来人身份的沈凉,顿时改了主意。 尤其是对方已经自报家门到“来自中州帝都”这种程度,无疑是说明这个楚七似乎打算摊牌了。 摊牌。 摊什么牌? 沈凉目前也想不通这个问题,不过他也不打算相通,毕竟现在沈万军还没老到退位让贤的时候,有他在,天塌下来也用不着自己拿脑袋去顶。 “那你就甭管院子里的事儿了,先去门外回报一声,就说本殿下正在沐浴焚香虔诚念佛,是每日的必修课,任何人不准打扰,等我这边结束了,再邀请他们入府一叙。” “另,关注着点沈万军的动静,要是他下来的早,就先让他去接待二人。” 丫鬟领命,应下退去。 随之沈凉又换上笑脸,跟哑奴闲聊片刻,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小院。 院子里,春日灿烂粉红一片的桃树上,此时结满了成熟硕大的鲜桃。 这些桃树,日日都有院内丫鬟精心伺候,浇水、施肥,用料用量皆会随着时节的变化而变化,可谓精心呵护到了极致,故而桃树结下的桃子,几乎不存在“残次品”,光是用眼睛看都甚有食欲。 褚食乐盯着树上的桃子,像是在欣赏天下最美的美人儿,眼睛直冒绿光。 可谓不负沈凉所赠“吃货”之名。 不过褚家人,尤其是能被当作接班人培养的褚家人,就没一个不是自幼精明的。 晋王府承蒙褚家恩惠,这份情谊,当铭记于心,且付诸行动加以扶持。 可如果就因为晋王府对褚家大开方便之门,褚家就仗着这一点为所欲为,不分主次,那么早晚都得被晋王府当作脚底板的一根刺给无情拔掉。 毕竟人情难还不假,却也并非永远还不完。 假如说当年褚有财赠予沈万军十万两白银发家。 那么之后这些年里,晋王府帮助褚有财赚取的利益,恐怕百万金都不止了。 所以褚有财从小就教育褚食乐—— 对你凉哥儿,可以掏心掏肺的去相处,也必须掏心掏肺的去相处,但切勿不可把自己看得太重,从而在日常相处中得意忘形。 否则他日人首分离,为父也无力回天。 褚食乐牢记这一点,因此他从不会在没有得到沈凉准许的情况下,随便触碰王府内的一草一木。 “看着干嘛?想吃就摘下来,用井里的水洗洗尽情啃。” 走进院子的沈凉径直走到一棵桃树前,就近摘下两颗大桃,朝着褚食乐就丢了过去。 肥胖却不影响行动灵活的褚食乐,用他那双肉嘟嘟的肥手连接带抱,稳稳将沈凉丢来的桃子拢在胸口。 眯着小缝儿眼,嘿嘿一笑道: “咱凉哥儿向来都是有啥好东西都跟咱一块分享,那咱也不能背着凉哥儿吃独食不是?” 此话一出,准备好茶水端到院里来的小菊,将茶具躬身放在院内石桌上的同时,抿嘴轻笑道: “院里的桃子殿下早就吃腻了,若非褚少爷年年都来好心帮忙,约莫得浪费不少呢。” 贪财好色的褚食乐,对体态丰腴的小菊不敢多看一眼,打趣回应道: “呦,感情我是专门来帮凉哥儿打扫吃食的呗?” 早就跟褚食乐混熟的小菊并不担心引起这位富家大少不快。 “奴婢可没这么说,奴婢的意思是让褚少爷多吃点,不浪费吃食,也算间接帮我家殿下积攒功德了。” 褚食乐挑挑眉头,笑容蓄满坏意。 “啧啧啧,‘我家殿下’,听菊妹妹这口风,俨然是把凉哥儿看作私有物了啊,那你可得抓点紧,院里的妹妹不少,各有各的风姿绰约,万一被旁人抢先怀上小凉哥儿,你家殿下没准就不是你家殿下喽!” 小菊到底还是败下阵来,红霞飞云,捂着脸跑走。 “褚少爷,你瞎说什么呢,羞死人了~” 第27章:下场? 晋王府内,每一院都有它自己的名字。 沈凉日常起居的这个小院,名曰——君子院,是他娘尹素娥亲自所取,意在叫沈凉做人当为君子莫成小人。 君子院内,有丫鬟一十八人,以梅兰竹菊四大丫鬟为首,燕瘦环肥,风姿各异,且无一不精通至少一门“技术活”,可谓尽是丫鬟中的极品。 而梅兰竹菊四人,又是尹素娥从小手把手培养出来的,她们熟知小殿下沈凉的每一个生活细节,也同样早早就把一颗芳心牢牢拴死在了沈凉身上。 若非彼此间存在着不可逆转的地位差距,这四大丫鬟,当真称得上是沈凉的青梅竹马,五人近乎一起长大,又正值青春年少芳心暗动的年龄,说她们对沈凉一点心思都没有,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至于沈凉…… 他上辈子就是个极好美女的主儿,虽然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但当下四块喷香的肥肉整日在嘴边晃荡,摸摸抓抓之举,自是少不了的。 几句话羞退小菊后,褚食乐拿过沈凉手里的大桃,继而拖着肥胖且灵活的三百斤身躯,一路窜到院内水井旁。 打水、舀水、洗桃一气呵成,明显不是头一回干这档子事儿了。 随即狼狈为奸的兄弟俩就坐到石桌旁,按捺不住吃货本性的褚食乐,咬下一大口肥美多汁的鲜桃,咽下后心满意足,才腾出嘴来对沈凉说道: “凉哥儿,王爷放出话来,不准任何人参与你的及冠礼,所以今儿我没上山,你可不能在心里埋怨我。” 沈凉漫不经心的啃着桃子,在他这里,压根就对当今时代的十八岁及冠礼毫无感觉。 毕竟他上一世十八岁的时候,也只是跟几个关系不错的战友搞了场酒局而已,水蓝星科技时代,哪有人会像大夏古朝时那般,对诸多礼数规矩看得如此之重。 “行了,知道你的心意,你不埋怨我就算是好事。” 褚食乐连连摆手,即便明知是装出来的惶恐,却仍旧演技惊人。 “哪里的话!我褚食乐这辈子就认凉哥儿你一个亲大哥,我埋怨我爹也不能埋怨你啊!” 沈凉闻言打趣。 “哦?感情在你心里,我比你爹还重要?” 褚食乐胸脯拍的砰砰响。 “这不是必须的!凉哥儿,你要不信,你就让我去抽我爹一嘴巴,我保证二话不说,立马回去把这嘴巴扇了!” 说着他便从石凳上站起来,满脸严肃,作势只能沈凉一声令下。 沈凉相信褚食乐能干得出来这种事,更相信褚食乐真就干了,他爹褚有财也不会拿棍子废了他。 因为褚有财比褚食乐更精明。 早些年沈家欠褚家人情那回事,沈万军也跟沈凉讲过。 所以明面上十八岁,实际上前后两世加起来已经年近半百的沈凉,非常清楚褚家对沈家的态度如何。 “坐下吧,我闲着没事让你扇你爹耳光干嘛。” 褚食乐重焕笑脸,又啃了一大口桃子,含糊其辞道: “那啥,凉哥儿,贺礼我带来了,就在大门外候着,要不咱去瞧瞧?” 沈凉下意识的就要起身,随即又想到大门外还有两个惹人厌的在等接见。 “你来的时候没在门口碰见旁人?” 褚食乐一脸懵。 “没有啊,就我这一辆车。” “那就是后到的。” 沈凉小声嘀咕,褚食乐大为不解。 “啥后到的?” 沈凉这才解释。 “还记得昨天跟咱斗鸡的那两位吗?” 褚食乐当即点头。 “记得啊,一个叫楚七,一个是他狗腿子杨凡。” 回答完沈凉的问题,褚食乐又立马反应过来。 “难不成是他们俩来了?” 沈凉点点头。 褚食乐思虑片刻,作出心中揣度。 “哎凉哥儿,你说他们该不会是哪个经商为官家里的子弟,奉父母之命来王府打先锋,企图跟王爷攀攀关系啥的吧?” 直到此刻,褚食乐都没有注意到楚七腰间香囊及其姓氏所隐藏的猫腻。 沈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在褚食乐听来颇有些云里雾里的回道: “大炎九州,所有经商为官的人家,都有可能来巴结晋王府谋求更上一步,但唯独这楚七不需要跟我家攀关系。” 不等褚食乐追问,心中有了盘算的沈凉,兀自起身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吧,一块去瞧瞧这俩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兄弟俩一路走向王府大门,与此同时,正在陪主子在太阳底下暴晒的杨凡,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狂躁之意了。 只听他指着王府大门还算克制的叫骂。 “这晋王太无法无天了!以前朝上的百官不满之言,我还以为存有夸大其词的身份,如今看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子,杨凡以为,此次回朝之后,无论结果如何,咱们都必须跟皇上狠狠参他晋王一本,否则实属咽不下这口恶气!” 楚七的脾气修养再好,有了昨天和今天两天的经历,也确实是不免心生愠恼了。 好歹他也是堂堂大炎皇帝的亲儿子,并有望继承皇位,为大炎再度开创一个百年盛世。 若是将来他梦想成真,坐到了那顶天高的位置上,再被人传出前来晋王府时等在大门外足足一个多时辰,岂不得龙颜尽失,大闹笑话?! 脸色阴沉的默然一瞬,楚七在身上摸索片刻,最后扯下腰间香囊,丢给杨凡命令道: “再去叩门,如若晋王府仍不肯接见你我,便将此香囊传于晋王手中!” 杨凡见主子终于要爆发了,不由得心中暗喜,长舒一口郁气。 “是!” 手握代表皇家的金龙信物,杨凡底气十足,三步换作两步的跃上台阶,用力叩响王府大门。 “贵客登门!速速迎接!” 话音落下不到一眨眼的工夫,王府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现身之人是一名中年男子,着管家衣装,姓吴,乃是王府诸多管家之一,算是小有地位。 吴管家笑脸相陪,冲杨凡重复先前说词道: “二位公子,王爷在坐潮山上养神,殿下还在沐浴焚香虔诚念佛,要是二位等不及,不妨先去找家客栈歇息片刻,稍候再……” “我们家公子已经在大门前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了!这次你再不叫沈万军出来迎接,晋王府就等着遭殃吧!” 杨凡不客气的将吴管家打断,而吴管家一听杨凡如此出言不逊,脸色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你可知于晋州地界出此狂言,当是何种下场?!” “下场?” 杨凡脸色更阴,冷笑讥讽之意甚浓。 他二话不说,将满腔郁气化作一个巴掌,狠狠抽在了吴管家脸上! “啪!” “告诉你个狗奴才!这就是下场!” 第28章:何等罪过 王府中人,天生比寻常百姓人家身份高一截,这是不必明说也毅然存在的潜规则。 特别是晋王府中的下人,就更加不能当作寻常下人看待。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你是一名实打实的正三品朝中大员,进了晋王府碰上吴管家之流的奴才,也得放下所谓的官长架子,以笑脸相陪。 否则万一这吴管家在晋王耳边吹吹风,随便说你一两句不是,没准就会给你埋下日后掉脑袋的祸根。 可当下此刻! 杨凡对吴管家,已经不是无礼那么简单了,而是切切实实的将一记耳光抽在了吴管家脸上!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杨凡无故伤了人。 同样意味着杨凡狠狠抽了晋王府一巴掌! 不过吴管家倒也没哭没闹没上吊。 不似沈凉上一世大夏国中古朝背景影视剧里演的那般,奴才在家门口受了气,立马捂着脸痛斥对方一顿,然后要么转头摇人,要么飞速跑回府内找自家主子告状。 这,也得归功于沈凉早些年对下人们赐予的一番深刻教诲。 “你们要记住,无论是一辈子生活在晋王府里,还是他日清算月钱回家找个营生陪婆娘夫家过日子,受了欺负,最好的回击方式不是立马打回去骂回去。” “而是先把这个理儿站住脚,完事只要还活着,能有一口气从鼻子里喘出来,就算爬,也给本殿下爬回晋王府!” “你们一日是我晋王府的人,就一辈子是我晋王府的人!” “沈万军护短,我沈凉也护短!” “那八十万沈家军的账,我可能没啥本事能帮着清算,但家里这点小账,本殿下还是能帮你们算个清楚的!” 当时之所以召集王府下人发了这么一通感言,是因为有个下人在陪沈凉逛街遛鹰时,恰好碰上个不长眼的外地人。 那人起初不知沈凉身份,偏要花钱买下白将军,沈凉懒得理他,只说不卖,随之那人就开始言语谩骂沈凉不识抬举云云。 随沈凉出行的仆从气不过,便与对方所带家奴大打出手。 结果自然是把事情从单方面谩骂变成了双方互殴的性质,虽说最后那公子哥儿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但却没能让沈凉亲自、当面的出这口气。 难免心里憋屈,于是就有了上面那套老气横秋的训话。 意外之喜是,从那天起,王府下人就对这位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风花雪月、上山挖洞的小殿下,产生了那么一丢丢好感。 不过毕竟不是每天都有不长眼的人来找晋王府的不痛快,所以也就始终没能验证,沈凉对王府下人的护短,究竟是不是真的护短。 真护短的话,又能护短到什么程度。 而说起“护短之举”,沈凉的确不是光说不练嘴把式。 大概因为沈凉上一世在大夏国的身份地位,就跟沈万军这一世在大炎王朝的身份地位几乎一样,都是同样的位极人臣、手握一国兵权外加自身能耐足够支撑“霸道”滋养横生。 由此当年凡是有什么对沈凉部下不好听的话传进他耳朵里,那甭管对方是何种背景,有多大的靠山,最终下场一定逃不过被沈凉加倍清算! 吴管家第一时间,也没想着今日之事能叫自家小殿下履行承诺什么的,他莫名冷静的站在原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鲜红的巴掌印,仿佛都没落在他本人身上一样。 看向杨凡的眼神里,并无太多愤怒怨恨,只有一种死水般的寂静冷漠。 “阁下可知,在晋王府门前动手伤人,是何等罪过?” 在自家主子撑腰下,总算把这两天胸中郁气发泄出来的杨凡,此时只觉满身痛快,哪里顾得上什么狗屁罪过不罪过的。 你晋王府是很牛。 可你牛能牛的过我家主子吗?! 恐怕你们是天高皇帝远习惯了,忘记这大炎王朝并非姓沈了吧! “呵。” 杨凡嗤笑一声,不屑反问。 “那你可知,怠慢我家公子是何等罪过?!” 吴管家依旧不急不躁,据理力争。 “王朝有法,凡登门拜访官家府邸,若非公事,当发拜帖、接回帖、遵约定时日,守信登门、叩门、下人引见。” “你与贵公子唐突登门,已是坏了规矩礼数,我等未将尔等棍棒驱赶,已然算是给足面子,做足让步,又何来怠慢一说?” 此番言语回击,有理有据,怼的杨凡一阵脸红脖子粗。 吴管家没有就此作罢,而是一脸平静,视线越过杨凡,与其主楚七隔空问道: “公子放纵手下随从如此目无王法,难道不该给我晋王府一个交代么?” 楚七不想跟晋王府闹得太僵,也没那个资格闹得太僵。 要知道,他还不是登临皇座的当朝天子,只不过就是诸多天子候选人之一而已。 且不论他日到了竞争皇座的关键阶段,是否需要得到晋王府支持,就说现在以他的身份地位、能够随手调用的切实资源而言,也远不是能够真刀真枪跟晋王府掰掰手腕的。 可千言万语百种说法都抵不过一时恼愤冲头。 人已经打了,难不成这晋王沈万军,当真敢在朗朗乾坤之下,对自己这位大炎皇子兴师问罪不成?! 楚七运了口气,没有回答吴管家的问题,而是冲杨凡命令道: “杨凡,将香囊给他。” 杨凡得令,知道接下来就是自曝身份,吓尿晋王府上下所有先前对自己、对主子不敬之人的时候了。 不免内心兴奋,对晋王府众人的后续巨变反响充满期待! “看好了!你们今日怠慢的究竟是何人!” 说着杨凡就把香囊狠狠推进了吴管家怀里。 然而让主仆二人万没想到的是,兴许是晋王府超然大炎一切势力的尊崇地位,让府上下人们也都潜意识里习惯了,所以吴管家压根都没伸手去接香囊,只是任由香囊撞了一下他的胸口,随之掉落。 “小殿下曾经告诉过我们,不管是谁,只要平白无故欺负了府上的人,就都得按规矩、道理、律法赔罪,并付出相应代价。” 杨凡登时大怒,难以置信地看了眼掉在地上的“皇族脸面”,愤声暴喝! “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 第29章:小摩擦 尽管沈凉魂穿后的大炎王朝,并不是他上一世大夏国所经历过的任何一个朝代。 但其实在很多文化背景、交流语言、房屋建筑、阶级制度、律法规矩等方面,都是存在一定共通性的。 沈凉无法解释这一点,毕竟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更不清楚如果他的灵魂可以穿越附体,重活一世,那是否也意味着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阴曹地府、仙境神迹。 总而言之,大炎王朝的皇族,跟大夏国古朝时期的各代皇族一般无二,尤其注重皇家威严,且无论谁敢触碰龙之逆鳞,必将头顶祸罪,轻则人头落地,重则满门抄斩! 故此。 别看楚七递给杨凡,叫杨凡亮明给晋王府看的只是一个小小香囊,但香囊上一旦绣了只能代表皇权皇族至尊形象的五爪金龙,它的意义和价值就彻底不一样了! 而尚且不知行为有失的吴管家,没有接好金龙香囊,导致香囊掉落在地,沾染尘土,这无疑是一种挑衅皇权、视皇权如粪土的必死之罪! 不怪杨凡此刻的反应如此激烈。 自幼被送入宫内,成为皇子伴读的他,接受的思想洗礼就是理所当然的皇权至上。 如今晋王府的一个小小下人,胆敢将他平日匍匐跪地、抬头仰视都还嫌不够敬畏的“皇权”丢落在地,这岂能不令其勃然大怒?! 而且吴管家的行为,显然也正中杨凡下怀。 杨凡不傻,他知道晋王府不好得罪,甚至就连自家主子,真到了某些原则性问题的关键节点上,兴许都得忌惮晋王三分。 可如若王府中人有罪在先……那他公报私仇起来,不免就有着天大的底气了! 怒斥声落,杨凡迅速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尘土,随之又伸长衣袖,用明显价值不菲的这块料子,珍而重之的擦拭香囊上沾染的尘土。 擦拭过后,杨凡手举香囊,怒瞪吴管家继续骂道: “你个不长眼的狗奴才!真以为进了这晋王府,天底下人就没谁能治得了你了?!” “睁大你的狗眼,给我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然后告诉我!谁给你的胆子敢将它丢在地上!” 杨凡的叫骂,并未引起吴管家的态度转变。 吴管家目不转睛的盯着杨凡,在他心里,晋王府就是天,除了王爷和王爷的嫡系家人之外,没谁能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动他。 “先是出手伤人,后又出言不逊,此事我必将禀报王爷,到时王爷自会还我公断。” 说着面无表情的吴管家便要转身回府,杨凡见状,刚刚凭借打人叫骂发泄出去的怒火,瞬间又爆燃起来了! 只见他一手抓住吴管家的胳膊,将其蛮横的拽了回来,然后仗着自幼陪楚七练过几年武功,自己落下点三脚猫的功夫以及勉强打开三五宫穴、尚未至九宫境的浅薄真气,脚下突然袭击,斜踹在吴管家小腿上。 吴管家吃痛之余,身体当即就不受控制的往一侧倾倒。 杨凡手上动作不停,趁吴管家身体倾斜,又一腿猛地踢中后者腹部,吴管家身体到飞出去,重重砸在了半敞半开的王府大门上。 “砰!” 吴管家应声反弹落地,杨凡不依不饶,紧追过去,面目狰狞,抬起一脚就要狠踩吴管家的脑袋。 自始至终,楚七虽然心里有点犯嘀咕,但也仅限于此,他默许了杨凡的所有行为,也深感这种出气方式非常贴合心意。 所幸嘴角溢出血丝、脸上不再平静而是三分痛苦七分诧异的吴管家闭上双眼,准备受下杨凡这一脚时,一道喝止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住手!” 喝声入耳,杨凡急停动作,将抬起的脚悬在了半空。 吴管家趁机从他脚下滚出来,然后捂着肚子,一路踉跄到来者身边。 “殿下,我……” “能忍一会儿吗?不能的话就先去疗伤。” 沈凉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打断吴管家的话问道。 吴管家咬咬牙,明明很痛却强忍着说出主子想要的答案。 “殿下,小的没有大碍。” “那好,跟我来。” 沈凉带着褚食乐和受了伤的吴管家,径直走到王府大门外的台阶上。 杨凡瞧见沈凉丝毫不慌,仅是退后两步,给沈凉三人腾出地来,便保持着先锋姿态,继续替楚七站稳头阵。 适时,在不远处一个小摊上喝口小酒的几名奴仆,眼看主子从府里出来了,急忙丢下碎银结账,牵好拉着贺礼的马车速速赶来。 褚食乐率先开口,站在台阶上指着下面那几名奴仆臭骂道: “逮着点空闲就跑去喝酒寻乐,是不是老子平时太惯着你们了!” 几名奴仆当即惶恐跪地。 “少爷息怒!我们知错了!” 褚食乐也不废话,他斥责这几名奴仆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如果他们没去喝酒寻乐,早点发现吴管家在王府门口被打,并及时上前帮忙,那沈家的脸,也就不会被人堵在大门前打了。 于是他直接扭头询问沈凉的意思。 “凉哥儿,你说这几个下人该怎么处置?要不我回去剁碎了用桶装好,再送到府上当白将军这两日的吃食?” 几名下人闻言吓得急忙求饶,甚至有个胆小的,当场就尿了裤子。 沈凉知道错不在几人,更知道只要自己点个头,那么这几个跟了褚食乐有些年头的趁手仆从,就真得给白将军果了腹。 他摆摆手,回褚食乐一句“不关他们的事”,转而便把注意力放回了楚七和杨凡身上。 褚食乐骂了句“还不谢过殿下不杀之恩”,几名褚家奴仆使劲磕头谢恩,看着他们退到一旁等待指示后,他就也跟着看向了找死的两人。 沈凉虚眯着眼,目光在杨凡脸上定格片刻,复又转移到了台阶下的楚七那里。 “楚兄,今日登门,是故意来发泄昨日输我一场斗鸡之怨气的?” 光看表情,楚七也摸不清沈凉态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摇头笑道: “沈兄弟多虑了,今日登门纯属有公事相商,与昨日玩乐无关,至于方才之事,不过是下人们之间的一点小摩擦,相信沈兄弟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对吧?” 第30章:不对 “不对。” 吴管家、褚家下人、楚七、杨凡等人,无不认为沈凉不会那么干脆的拒绝这番说和之言。 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楚七都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子嗣,为了一个府中下人,在不明对方身份的情况下随意将其得罪,大概率会得不偿失。 然而只有褚食乐深知自己这位凉哥儿的脾气秉性。 到底是一块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晋城“凶名赫赫”的狼狈组合。 褚食乐从见到吴管家被杨凡打伤的那一刻起,就认定对方肯定是要遭倒霉了。 因为褚食乐十分清楚。 对于沈凉而言,别说是下人被揍,就是他自己这个好兄弟被揍,前者都不会过于纠结“被揍”本身。 照沈凉的意思便是,拳头打在旁人身上,我又不疼不痒,干嘛纠结“被揍”这件事。 但! 沈凉可以不追究“被揍本身”,却不能不追究情谊、脸面甚至是尊严等原则性问题! 你打了我晋王府的下人,那就是在践踏我晋王府的脸面和尊严! 皇子又如何? 天子又怎样! 到了我晋王府的势力范围管辖内,就算你真是条能够呼风唤雨的龙,也得问问我这头坐山虎愿不愿意淋这场雨! 更遑论。 在我这里,你还没有正式曝光自己的身份,我又不知道你是皇子,只知道你此刻无礼登门的无礼之举,理当付出成倍代价! 于是一声“不对”,就这么从沈凉嘴里脱口而出了。 楚七闻言,本就心中压着火气,既然已经决定要自曝身份,那他也就不必过于忍让沈凉了。 而且他倒要看看,这晋王府内的风气,究竟有没有企图歪斜的迹象。 如若晋王府果真仗着天高皇帝远,打算辜负先帝重托,那作为先帝的亲孙,他楚七无论如何都得记下这笔账,然后提早想办法为大炎楚氏铲除异己,巩固皇座! “哦?那依沈兄弟的意思是……” 众人视线随着楚七的追问,再度聚焦到沈凉身上。 沈凉微微一笑,理所当然道: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自古以来的老理儿,楚兄应该不会不懂。” 楚七将手中折扇甩开,轻轻扇风道: “楚兄以为,我这仆从当如何还债?” 沈凉不答,只是头也不回的低喝唤道: “吴管家!” 吴管家捂着肚子大步上前。 “殿下。” “去。” 沈凉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杨凡。 “把你现在能使出来的力气全使出来,给我狠狠地打他一顿。” “是,殿下。” 晋王府人,就跟八十万沈家军、上千万晋州百姓一样。 他们眼里,没有大炎天子,只有沈家晋王。 王爷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王爷没说的,那纵使天上神仙来求,他们也决计不会给出半点反响! 由此,吴管家一秒钟都没犹豫,直接就转身走向了杨凡。 杨凡眼看吴管家阴沉着脸朝自己走来,当即暴怒瞪眼道: “我看你敢!” 杨凡不威胁还好,这么一威胁,吴管家改走为窜,一个大步上前,啪的一声就狠命甩给杨凡一耳光! 万没想到吴管家真敢出手打自己的杨凡,竟是没能做出躲避反应,实打实的挨了这一下。 同样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在杨凡脸上瞬间浮现,全场静默片刻,继而就在吴管家准备大展拳脚之时,回过神来的杨凡彻底疯狂了! “啊啊啊啊!狗奴才!你找死!” 运足体内浅薄不堪的可怜真气,杨凡右手攥拳卯足劲力,作势就要往吴管家脸上轰砸而去。 料到杨凡会暴怒反击的沈凉,抢先一步沉喝道: “我以晋王府的名誉发誓!若敢还手!你今日必死!” 如果沈凉说的是“我以我的人格发誓”云云,杨凡这一拳,势必是不可能收的住了。 可“晋王府”三个字,对于大炎百姓,乃至举世诸国而言,却仿佛自带魔性一般,总能创造出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奇迹。 包括叫子弹出膛般的拳头,老老实实定格在击中目标前的任意一个位置上。 就这样,杨凡的拳头,终究还是在距离吴管家面颊不足两寸远的地方生生停住。 台阶下的楚七,也没想到沈凉为了一个王府下人,居然不惜搬出整个晋王府来恐吓自己这边,不由微微皱眉,愈发烦躁。 随即,不等沈凉再度开口,楚七就慢条斯理的走上台阶,站到杨凡身边为其撑腰道: “杨凡,将香囊拿与沈兄弟过目。” 杨凡火气再大,也自知是一条必须听命于主子的狗,当然,这是一份荣耀,而非什么丢人现眼的身份。 毕竟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皇族嫡系的狗。 楚七提及香囊,沈凉不用过脑子都知道,对方这是打算摊牌了。 而一旦自己睁开眼睛看了对方亮出的这张牌,就意味着吴管家今天挨的打,只能白挨,又或者…… 沈万军大概率会不顾对方的皇子身份,坚持拿下杨凡给自家奴仆一个交代。 那样一来,晋王府不会遭到新帝的任何实质性打击,但同样毋容置疑的一点是,从今天开始,晋王府这根扎在皇室眼睛里的刺,就显得更加碍眼了! 沈凉不想给沈万军找麻烦,更不想连累王府上下的每一个人。 所以。 他选择耍无赖。 “楚兄,念你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我才愿意站在这里跟你讲道理,不然的话你大可去晋城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我沈凉做事,向来喜欢先斩后奏,且保证事后一定是自己占理,叫人挑不出半块铜板的毛病。” “今日之事,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什么香囊什么玉佩,我现在都没兴趣欣赏,只要你让你的狗奴才站在原地把账目跟我晋王府清算了结,我就还当你是个朋友。” “否则……” “我就要用我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了。” 楚七强忍情绪,尽量保持脸上笑容。 “沈兄弟,只是过目一眼而已,耽误不了太久,倘若看完香囊之后,你还执意要跟我算的那么清楚,那我保证给你一个能让晋王府满意的交代,如何?” 楚七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按说沈凉应该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并且因为楚七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香囊,也是不禁令当前的褚食乐和吴管家,悄然将视线瞥向了杨凡手里的香囊。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香囊上,赫然用金丝细线绣了一条五爪金龙! 这! 这可是皇族特有的身份标识啊! 一时间,褚食乐和吴管家都忍不住紧张起来,再也不似先前那般气定神闲了…… 第31章:不如何 此时此刻,紧张情绪在褚食乐和吴管家心里,也是分强弱等级的。 吴管家略弱,褚食乐较强。 吴管家这边的问题简单,他与楚七、杨凡之间的芥蒂,源自于他奉命不准后者二人进入府内,从而导致楚七和杨凡忍无可忍,最终杨凡出手伤人,暴打了他一顿。 如今楚七身份基本上已经亮明,面对这天底下晋王府唯一一个不太好招惹的存在,吴管家没法不去想,曾经大放豪言的小殿下,能说到做到,帮他一个随时可以更换、并且你不干大有一群人抢着干的王府管家和皇族中人针锋相对么? 不是吴管家不相信沈凉。 而是吴管家扪心自问,同样的情况如果发生在他身上,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弃卒保车。 说不准会比沈凉接下来的举措更狠,比如说当场捆绑起来叫人持棍打个半死,以求能平息这位皇族子嗣的怒火,免得给自己、给晋王府惹火烧身。 所以在这份略弱的紧张情绪过后,吴管家就有点认命了。 谁叫他生来嘴里没塞着金汤匙呢? 什么样的命运,就该承受什么样的人生。 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我命由我不由天、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不能是那个天命之子。 有的只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平凡人,耗尽一生心力去为那些百分之一的人,拼了命去做一些不平凡的事。 末了上面的龙凤麒麟,吃肉吃到把剩下的肉渣随地喂狗,下面的人喝汤能喝个饱腹就已算是鹤立鸡群。 可不就是得乖乖认命。 再说褚食乐。 他倒是勉强能算那一撮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幸运儿,但还是那句话,遇事遇人最怕比较二字。 如果说沈凉是生来麒麟,那么褚食乐最多也就算是一山老虎。 麒麟急了,龙凤也要忌惮三分。 而老虎急了,就只能换来被龙凤无情吞食的下场。 回想从昨日接触到现在,自己言语上对楚七和杨凡的诸多讥讽、叫嚣、鄙视…… 褚食乐只觉背后腰部往下的某朵小花瞬间缩紧! 他爹褚有财还跟他说过那么一番话。 甭管你平日里怎么忠心不二的给晋王府小殿下当狗卖力,也永远不要妄图换来同等付出的回报。 一来这天底下本身就是事事付出十二分努力,往往收获五六分回报便已算极好。 二来自古薄凉帝王家,晋王府这样的庞然大物,只要里面稳稳落在王座上的人还活着,那就一直会有身上绑着沉重筹码的狗,愿意主动上门讨好只求换来一张船票。 换言之,晋王府不缺忠心的狗,单凭忠心,你大概率不要奢求主人能为了你拼死拼残。 由此,褚食乐跟吴管家一样,也没法不去想,倘若沈凉接下来的决定,真就是打算跟楚七这位皇室嫡系子嗣结交示好,那么他褚食乐第一时间要做的事,恐怕就是把这张肥脸自觉丢掉地上,自觉狠狠踩踏,再自觉没脸没皮的向皇家公子哥儿赔罪求饶了。 这并不能说是褚食乐贪生怕死的丑陋脾性。 恰恰相反,这只能说明生在褚家的褚食乐,没有辜负褚家血脉里的精明劲儿,正因思想早熟,方知大局为重、褚家为重。 然而! 沈凉接下来与那句“不对”一般无二,几乎没有半分犹豫的回答,却是令吴管家和褚食乐二人大跌眼镜! “不如何。” 在楚七言语间提出的最终疑问,都被沈凉在前面加了个“不”字。 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大概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是,我内心已经有我认定的解决方式了,其它任何一种我都不接受,哪怕我真就当场认下了你皇族子嗣的身份,也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 楚七的双眼,随着沈凉的答复给出,不由得徐徐眯了起来。 此刻他的心情,差不多快要跟杨凡一样了。 都是觉得这晋王府似乎果真如朝上传言所说那般,仗着手握重兵,天高皇帝远,不无藏有狼子野心的可能。 最起码,也是不把皇室放在眼里的叛逆臣子! 当然,这一点目前还是楚七言之过早,毕竟沈凉到现在都还没有正式去认证他的皇族子嗣身份,不知者,仍有事后无罪的从轻处罚特权。 “沈兄弟,你我现在说什么都为之过早,不妨听楚某一句劝,先看过香囊信物,再谈后话?” “不行。” 这是沈凉第三次拒绝楚七,所作姿态,毅然坚决。 “我这个人没有报隔夜仇的习惯,一般都是有啥事立马就得摆弄清楚,否则晚上觉都睡不踏实。” “偏偏我还有很严重的起床气,谁影响到我的睡眠质量,我就恨不得抽他的筋断他的骨。” “所以……” 沈凉也徐徐眯起了双眼。 不就是眯眼发狠么,谁他娘的不会啊! “吴管家!” 沈凉骤然沉喝,惊得吴管家一个狠狠打了个机灵! 回过头来,对上沈凉目光。 在沈凉的目光里,吴管家读出了一种“你尽管按照我说的去做,天塌下来老子给你顶着”的蛮横霸道。 这种可能会让敌人很不舒服,但却能让自己人打心眼里踏实感激的蛮横霸道,吴管家活了大半辈子,就只在四个人身上见到过。 晋王沈万军,大小姐二小姐,外加今日锋芒初现的小殿下。 至于王妃和世子殿下,则从来没有在他们这些下人面前表现出过争锋姿态,这母子俩脾性最像,都吃斋念佛,都待人和善,所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不过如此。 吴管家片刻失神之际,沈凉也是冲他下达了死命令。 不急不躁,不怒不愤。 就只是告诉他。 “他方才就只打了你一个巴掌吗?就算是,你身为晋王府的人,也该十倍还之,以正我先帝亲封异姓王之首的尊严威望!” 沈凉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加上他表现出来的霸道气势,吴管家直接就豁出命去了! 反正死也是为晋王府的脸面而死。 对于一名土生土长的晋州人而言,为晋王府死、为晋王死,那便是此生最大的荣耀,可称光宗耀祖,亦可按族中最高规格入殓方式厚葬祖坟! 于是,在杨凡七分不敢信、三分忌惮沈凉那句“敢还手你今日必死”的情况下,吴管家随之而来的十几个耳光,无一不是卯足全力,实打实的抽在了他的脸上! 晋王府大门前,只听一阵清脆巴掌声如打水漂般连绵响起,当真好不痛快! 第32章:三皇子楚启 开九宫,蓄真气,方才能被正式判定为踏足武道之路。 杨凡虽未开九宫,却也在那么多年的伴读生涯中,侥幸习得了一门盘膝吐纳、凝练真气的武道功法,勉强算是登堂入室,堪可与普通人划分开一点点的差别。 而这一点点差别,就只能是让他打起别人来下手更重一些,可别人若是打他,所承受的痛苦就几乎跟常人无异了。 由此。 在吴管家豁出性命,恨不能使尽毕生气力,来维护异姓王之首那份威严的狂抽耳光下,被当场打懵的杨凡,一双脸颊迅速肿胀起来,在几颗松动的牙齿缝隙中,磨破的软肉里渗出鲜血,嘴角溢现血丝,火辣辣的疼痛感,令杨凡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饶是如此,吴管家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反正打完之后,旁侧那位皇族子嗣说不定就会下死命令要了自己脑袋了。 届时恐怕连晋王大人也护不住自己。 既然如此,何不一次性打个痛快,将来入吴家祖坟时,也好更加昂首挺胸一些! 就这样,吴管家趁热打铁,又狠抽了杨凡几巴掌,直到楚七回过神来,一声暴喝,才逼得他终于停下。 “住手!” 楚七暴喝上前,一把拽住杨凡扯到自己身后,同时怒瞪吴管家,一副咬牙切齿之态。 吴管家虽为晋王府中人,却也扛不住楚七血脉里的皇家威压,他将视线瞥向别处,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平静,并在这份平静中,释然迎接死亡审判的到来。 然而还不及楚七找沈凉兴师问罪,巴掌一断,清醒三分的杨凡,便立马陷入了谁也无法阻止的癫狂状态! “啊啊啊!!!” “该死的狗奴才!我一定要杀了你!啊——” 杨凡甚至不顾楚七的抓握,胳膊奋力一甩,便挣脱了后者的手。 随即,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金柄匕首,看上去品相就很不错。 这是早年一次外出游猎时,楚七贪玩故意带着他甩开亲卫军,二人单独在森林里搜寻猎物,结果不小心碰到狼群围攻,是杨凡拼掉几块肉,且差点被狼群分食,才保住他和楚七等来了亲卫军救援,从而得到的事后恩赐。 这把匕首,算不上什么神兵利器,却也是吹毛断发,锋利无比。 将其掏出后,杨凡连刹那的思虑也无,就越过楚七,径直朝吴管家狠命刺去! 吴管家与杨凡之间的距离不足丈许。 这点距离,除非有武道中人在场,并愿意搭救吴管家,才有可能及时出手阻拦杨凡动作。 可现实就是,场内除了楚七本人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武修在场了。 楚七会阻拦杨凡么? 不会。 一来楚七和杨凡一样,从昨天到现在,属实是怒上心头,不吐不快。 二来他与杨凡,名义上是皇子和伴读的身份关系,实则楚七早就把杨凡当成了自己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兄弟。 他们一起读书,一起练武,一起赏景游猎,一起高谈阔论,从出生到现在,几乎称得上是形影不离。 所以在事态发展到此刻这一步的当下,楚七也是不无认为,理应让杨凡扛着自己的旗帜,在大炎王朝楚家皇室的圣光照耀下,用实际行动告诉这位所谓的异姓王之首—— 你,沈万军,位极人臣不假。 但别忘了,这天下姓楚,不姓沈! 匕首即将刺入小腹的前一刻。 面色狰狞的杨凡,凶狠的眼神中浮现出一抹大仇得报的快意。 吴管家认命般闭上双眼,心想不过疼痛一瞬,死后晋王大人自会将其送回家中,风光厚葬。 而褚食乐则心里有点着急,他是既不想看到沈凉所代表的晋王府吃瘪,又头疼于待会轮到自己后该如何跟楚七解除先前的“误会”。 不过随着砰的一声响起,所有人的思绪就全部转变为了惊吓! “啊——” 惨叫声响彻晋王府门前,大片鲜血碎肉四溅台阶之上,一人扑通倒地,但却不是理应被匕首刺死的吴管家。 而是杨凡。 在场除沈凉之外,其他几人大惊之下定睛细看,便是瞧见倒地躬身的杨凡,左手死死抓住断掉一截的右臂吃痛打滚,旁边不远处,是一只断口被炸烂掉的废手,手里还握着那把楚七赏赐给他的金柄匕首。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又惊又疑的楚七,很快就把目光转移到了沈凉身上,然后他便是望见,沈凉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L形物件,通体呈亮银色,不知其名,不解其用,较长的那一截前端,还在往外流溢一缕气味刺鼻的淡淡烟雾。 是……晋王府研发出来的某种新型暗器么? 楚七不得而知。 但楚七无比清楚的一点是,抛开昨日斗鸡一事不谈,沈凉今日打现身那一刻开始,就在不断地层层递进,挑衅甚至是践踏皇族权威! 他楚七今日,必须要为楚姓皇室,找晋王府讨一份足够合理的说辞! 盛怒之下,楚七收起折扇,目光凛冽,望着晋王府大门沉声喝道: “大炎皇室三皇子楚启驾临,晋王府当家之人何在!” 裹挟着几分真气的声音越过门槛,兀自传入晋王府内,不少正在院内司职忙碌的下人,都听见了这一声饱含愤怒的呼喊。 也立马有下人动身前往坐潮山,将消息去通报给自家晋王。 反观晋王府外,不远处的街道两旁,也是逐渐开始有百姓聚集,不敢凑近,只是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冲事态爆发之处指指点点。 面对化名楚七,实名楚启的大炎王朝三皇子冷眉盛怒,沈凉依旧镇定,将已经开始习惯性随身携带的沙漠之鹰揣回胸口后,他看着楚启淡淡回应道: “晋王府小殿下沈凉在此,不知三皇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嘴上说是恕罪,可任谁来看,沈凉都丝毫没有知晓其皇子身份后的惶恐、畏惧以及该有的尊重。 楚启强忍着出手教训沈凉的冲动,用最后一丝理智阴沉发问。 “既知我之身份,为何还不跪拜行礼?!” 沈凉仍是回答的轻描淡写。 “承蒙先帝厚恩,准我沈家子嗣世代面圣而无需下马、卸甲、缴兵、跪拜,故天子亲临我亦可不跪,更何况楚兄你不过只是当今圣上的诸多皇子之一呢?” 第33章:谁给你的脸啊! 沈凉自降生大炎王朝以来,就几乎没怎么出过晋城。 对于晋城乃至晋州之外的风风雨雨,他也向来秉承着自己的一贯作风——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挖洞内坑。 所以对大炎皇室内部派系划分、斗争局势如何、共分几方“天下”等等讯息,沈凉可以说是一概不知。 但老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上一世也算看过几部皇宫大戏影视作品的沈凉内心十分清楚,宗族世家掌握的权力越大,诞生的子嗣数量越多,其内部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就越激烈,甚至是惨烈。 基于以上种种,这楚启虽有皇子身份,但距离登上皇座,显然还有着无比漫长的一段路要走。 一方面先帝刚刚过世没几年,新帝,也就是楚启的父皇尚值壮年,等啥时候轮到楚启这一波皇子继承皇座,估计最少都得是十几二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另一方面尽管沈凉并不知晓新帝膝下皇子的确切数量,可依照常理而言,新帝当了那么多年太子,闲着没事不得多找几个后宫佳丽使劲给楚家兴盛香火? 要说新帝没有十个儿子,那也得有八个儿子吧? 如此说来,你楚启不过是十几二十年后有着十分之一的概率继承皇权,放眼当下,我晋王府却是实打实的位极人臣。 惯着你? 谁给你的脸啊! 而沈凉的一句反问,显然也是戳中了楚启的痛处。 若非情况果真如沈凉所想这般,此次楚启也就不必带着杨凡偷偷溜出皇宫,来一场直到现在都憋屈不已的晋州之行了。 “小殿下舌灿莲花,言语锋利,楚启佩服。” 楚启阴沉着脸,明明很气,却偏偏拿沈凉无可奈何。 因为沈凉说的是事实。 遥想当年,沈万军率领初建的沈家军,在大炎王朝诸多军队中异军突起,连战连捷,立下战功无数,最终入了先帝慧眼,获封神武大将军,统帅三军,掌大炎一脉尽数兵权! 后先帝为免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在大炎王朝的霸主地位彻底巩固后,召见沈万军,与之秉烛夜谈了整整一夜,次日上朝,先帝便下了一道圣旨。 圣旨内容,多为宣扬称赞沈万军的战功卓绝。 其中要点,一是封沈万军为异姓王之首,封地晋州,掌八十万沈家军大权,二是将其余兵权分散开来,交予其它王侯主将把持,所为何意,人人心知。 而为了弥补自己不够信任沈万军的“愧疚”,也是为了安抚沈万军的心,先帝又当着百官大臣的面,给足了沈万军特权。 比如什么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啊、比如什么非叛国罪可以免死啊、再比如沈凉此时用来反怼楚启的这一条——凡沈家嫡系,见大炎皇室无需下马、卸甲、缴兵、跪拜。 总之天下百国无人不知,大炎先帝这一道诏令,无疑是将沈万军所主掌的沈家,推到了近乎与皇座平齐的位置上。 这也是没有其它王朝敢于尝试利诱沈万军背叛大炎的根本原因。 因为在大炎,沈万军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而大炎的疆土、资源、财富又是诸国之最,有此前提,谁还敢冒着被大炎出兵剿灭的风险,提着一堆“垃圾”来利诱沈万军联合叛国? 沈凉漫不经心的拱了拱手,回道:“三皇子过奖了,我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而已。” 没等楚启继续开口,沈凉便开始和稀泥式的岔开话题。 “还没问三皇子,此次出宫来晋州走一遭,是来散心游玩的么?” 听着杨凡在近前打滚哀嚎,楚启哪有跟沈凉扯皮的心。 “闲话我们可以稍后再叙,还请小殿下叫府上的下人出来,尽快安排我这伴读见医诊治。” 沈凉依旧是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淡淡回应道: “哦,实不凑巧,府上的大夫全都回家行假去了,若想尽快诊治,那得赶紧送往城内医馆。” “你!” 楚启大怒,谁人不知大炎王朝所有具备私人府邸的官员,家中都会常备至少一名随住大夫,否则若是府内的重要人物突发伤病,岂不是就延误救治了么?! 所幸就在楚启七窍冒烟,恨不能马上返回帝都找父皇狠狠告上一状的时候,半开的大门里,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笑声。 “哈哈哈……我这晋王府可是有些年头没见着皇室子嗣登门了!” 来者是一名双手拢在袖中的中年男子,穿着随意,笑容满面,看起来甚是平易近人。 可幼时曾在宫中随父皇碰过中年几次面的楚启,却不敢有丝毫托大,那满腔的怒气,随着中年的出现,瞬间就烟消云散掉,不知是尊敬还是……畏惧。 沈万军步伐豪迈,只身一人踏过王府高槛,随之来到沈凉身前站定,笑着瞧了一眼楚启后,作势便要攥拳抵胸,向楚启行武臣大礼。 此番动作,自然是装出来的。 而楚启也没有半点意外,沈万军攥拳抵胸的动作刚出,他就三步并作两步,慌忙窜上前来,探出双手使劲将沈万军扶住。 “晋王不可!若是被我父皇知晓,我以后恐怕就再也出不了行宫了!” 沈万军顺坡下驴,没再执意行礼,表面上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道: “臣子向君行礼,乃是自古以来的规矩铁律,这有什么犯忌讳的?” 楚启苦笑摇头,下意识的重复了一番沈凉方才用来怼他的话。 “大炎王朝上下皆知,若非晋王神武,便无我大炎今日之鼎盛,况且先帝曾下达诏令,凡晋王嫡系,可不对皇室族人行跪拜之礼,在您面前,楚启不是皇子,只是个孩子,万不敢受下这一拜,还请晋王勿要为难楚启。” 沈万军哈哈一笑,拍了拍楚启的肩膀称赞道: “行,那就听你的,不拜了,话说你我上次见面,好像还是在十三年前御花园里的望月亭吧?” 楚启心头一惊,讶异非常道: “晋王这也记得?” 沈万军言不避讳,紧跟着便解释道: “当初我瞧你就有当太子的命,你说我们做臣子的,可不就得勤记着点自己过去、现在以及将来在为谁做事?” 第34章:褚家贺礼 生在帝王家,又或身做帝王臣,庙堂之上,最为重要之事便是谨言慎行。 富可敌国又掌握一支铁血不败之师的沈万军,也许不必忧虑这些蝇虫大小的问题,但楚启却不可不如履薄冰。 毕竟当下大炎王朝不过新帝初升,设立太子一事,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依照惯例,新帝登基,设立太子前须要经过重重考验。 这第一重考验,便是“撒手不管”。 每位帝王,都会选择默许自己的皇子们明争暗斗,甚至是在朝堂中拉帮结派,只要你没有谋逆篡位之心,不伤血脉兄弟性命,那么在这一环节里,你能取得多少人的支持、获得多少斤两的资源,那都叫你的本事。 什么时候通过这一轮考验筛掉其中一大部分皇子后,在位天子才会稍稍花点心思,再设下一些别的考验,来验证究竟是哪一个或者哪两三个皇子,具备将来继承皇室大权的武勇文谋、真龙气概。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上说,这第一轮考验也是最漫长、最具危险性的。 可能就只是你有一句话说到阴沟里,便会被作为对手的亲兄弟抓住往死里按,末了基本上不会丢掉性命,却也再无争夺皇权储位的机会。 当下。 沈万军一句看似无心、实则是在给楚启挖坑的话,当即就叫后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般急忙自解。 “晋王大人可万不敢妄谈储君一事,且不论我父皇正值壮年,远未到禅让皇座的时候,就说我那几个兄弟,也都个个文武双全,远在楚启之上,太子之位,楚启实在是……” “好了好了,你不都说让我把你当晚辈,长辈和晚辈之间聊闲天,哪那么多门门道道,累不累?” 沈万军点到即止,摆手打断楚启后话,他这句挖坑,压根就没想着能发挥多大作用,本意只是单纯的想给自己小儿子找点乐子,也懒得去管他楚家皇室内部的小孩子过家家。 “既然来了,就多留几天,省得回头你父皇知道你到了我的地盘上还被怠慢,我可不想被落埋怨。” 耳畔再次传来杨凡难以忍受的哀吟声,楚启没再接话茬,而是毕恭毕敬的冲沈万军恳求道: “晋王大人,先前我与您儿子沈凉闹了点小误会,如今我这伴读伤势严重,还望晋王大人尽快召来府上大夫施以诊治。” 沈万军也没急着答应楚启,而是不着痕迹的瞄了沈凉一眼。 见沈凉眼观鼻、鼻观心,他这当爹的便是懂了。 “吴管家。” 沈万军低呼一声,自身尚有伤势的吴管家立马上前,恭敬至极道:“王爷。” 沈万军随手指了指还在打滚的杨凡。 “叫人抬进府内加以救治,此事全权交由你来处理。” “是,王爷。” 吴管家应下一声,心中倒是没有太多“亲自安排救治敌人”的别扭,更不会去想着公报私仇,招呼府上大夫在诊治过程中做些手脚。 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 这句话,是沈万军自建立王府之初,便严厉贯彻给每一名王府中人的行事准则。 毕竟晋王府这盘棋太大,也有太多人盯着了。 哪怕只是走错一小步,都极有可能导致整盘棋输个底掉! 吴管家招呼王府下人,将杨凡送去疗伤。 接着一行人便在沈万军的领头下来到正厅。 几名褚家下人,在得到沈凉的准许后,驱赶马车进入正院,厅门大开,落座众人皆能清楚瞧见门外景象。 待得沈万军在主座上坐稳,褚食乐立马一扫多余神色,挪动着他那三百斤的肥胖身躯,走到正厅中间,毕恭毕敬的朝沈万军跪地参拜。 “晋城褚家家主之子褚食乐,代表褚家前来恭贺王府小殿下沈凉及冠礼成!” 从小没少在王府里逛荡的褚食乐,早就被沈万军当成半个儿子看待了。 沈万军杀人无数,同样也阅人无数,深知褚家的精明劲儿到了褚食乐这一代没有断绝,自然也就能够确保小儿子沈凉与之相交只有利,没有弊。 而最大的利,就是倘若沈凉拿捏得当,生死危机时刻,不见得这小胖子不会替自己亲儿子死一次。 面露长辈才有的和善微笑,沈万军抬了抬手道: “褚家有心了,起来吧。” “谢晋王!” 褚食乐虽然是个灵活的胖子,但胖就是胖,跪地起身,不用双手撑着双膝,终究是难以支持这三百多斤的体量。 见他起身之态,沈万军不由微微皱眉道: “民以食为天,或以食为乐,这都不算什么没道理的事,可你小子这身膘却是属实有点过了。” 褚食乐闻言大为惶恐,刚站起来的身体又连忙匍匐了下去。 “晋王大人教训的是,您……您说个斤两,回去我就砍了它送到府上来给您过目!” 别看褚食乐年龄比沈凉这一世的实际年龄还小一点,但发起狠来,却是丝毫不输绝大多数舔血汉子。 只要沈万军报个数,他就真会拿刀割肉,以顺晋王心意。 疼肯定是得疼个半死,但对褚家人而言,没有什么比牢牢抱住晋王府的大腿更重要的事。 所幸就在褚食乐后背直冒冷汗之际,沈凉站了出来帮他救场。 “谁稀罕你身上的臭肉,赶紧起来,沈万军那是让你注意饮食,免得早早就落下一大堆要命的病。” 知道晋王府沈万军最大、沈凉比沈万军还大的褚食乐暗松口气,急忙顺杆爬道: “是是是,多谢晋王大人关心,食乐以后一定多加注意!” 沈万军嗯了一声,继而褚食乐侧过身体,遥指厅门外尚在马车上的贺礼说道: “褚家准备小小薄礼一份,还望小殿下笑纳。” 在场除了楚启这个外来人,几乎所有人都清楚,那马车上用红布遮盖的物件,价值定然不菲。 偏偏沈万军还真就不在乎“家财露白”,直接就点头道: “叫人掀开瞧瞧。” 沈万军下了令,褚食乐自然也就无所顾忌了,当即便命令门外的褚家下人掀开红布。 红布一开,瞧见其内所藏之物,沈凉顿时忍不住大翻白眼。 “褚食乐,你丫能不能有点创意?” 第35章:俗气的贺礼 马车之上,红布之内,乃是一份俗气到不能再俗气的贺礼。 通体金光灿灿,造型与晋王府君子院内当季硕果累累的粉白果实一般无二,只是相较于那鲜桃而言,这金桃,属实是太过壮观了…… 听得沈凉吐槽,在准备礼物这方面实在是没啥头脑可言的褚食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 “凉哥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最喜欢的就是金子,最宝贝的也是金子,所以送给我最铁的兄弟,我第一反应只能是金子。” 沈凉无奈。 话说他跟褚食乐,算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每逢自己诞辰吉日,褚食乐一次不落,非但悉数到场,还次次贺礼丰厚。 比如沈凉八岁诞辰时,褚食乐送的一袋子金元宝。 …… 比如沈凉十二岁诞辰时,褚食乐送的一只纯金打造而成的白将军雕像。 …… 再比如今日十八岁及冠,送的这颗刻有“寿”字的硕大金桃。 情况就跟沈凉吐槽、褚食乐自行解释的那般无二,年年送礼不一样,却又年年送礼没差别。 所谓“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这金子的分量越来越足了。 “没创意我就不说啥了,我特么就想问你一句,你弄个大桃上面还刻个‘寿’字是怎么事儿?” “我是十八岁及冠。” “不是八十岁大寿。” 倘若是私底下兄弟俩聊这事儿,褚食乐耍耍小无赖也就糊弄过去了。 但当下毕竟是有晋王沈万军在场,尽管褚食乐偷偷在心底也早就把沈万军当成半个爹了,却也不敢真把自己的位置抬那么高,妄想着自己能和凉哥儿一样,在这“半个爹”面前毫无顾忌。 于是褚食乐惶恐,连忙招呼随行下人将红布盖上。 “凉哥儿,你不喜欢我就拿回去,完事再琢磨点有创意的贺礼给你补上成不?大喜的日子,你可千万别因为我笨手笨脑的不高兴。” 说着褚食乐就要赶紧命令下人把金桃原路拉回褚家。 沈凉闻言见状,本就不在乎这点金子的他阻拦道: “咱俩相处那么多年了,你觉得我是在乎这点小事儿的人么,行了,礼物留下吧,反正你们褚家金子多。” “能成?” 褚食乐不确认的追问,还不忘偷偷瞄了一眼沈万军的脸色。 沈凉点点头,这时沈万军才开口笑道: “我们沈家向来注重心意,你跟你爹一个样儿,沈凉有数。” 说罢,沈万军又丝毫不顾及楚启在场的追问一句。 “哎食乐,你这金桃得有几斤几两?” 联合己父花了点小心思打造出来这份贺礼的褚食乐,当即恭敬作答道: “总重九千九百九十八斤九两,分厘不差。” 九为极,自古以来都是皇家专用数字。 不管三皇子楚启在场与否,褚家都不能把送给晋王府的礼物与“九之极”扯上关系,更不能超过九凑成十,否则一旦晋王府收下此礼,那便有着“越九篡国”之嫌,罪责更重! 所以为了不给晋王府找麻烦,又凸显出晋王府在大炎王朝的超然地位,无需过多思虑,褚有财便定下了这九千九百九十八斤九两的金重。 差一两便是皇极之数,意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 不过即便在送上这份贺礼时,褚家父子已经小心小心再小心,可如此之重的厚礼,听见耳中看在眼里,也难免令楚启下意识的微微皱眉。 要知道,大炎王朝正一品官员的年俸才一千石,也就是约为一千八百多两白银。 而沈万军身为异姓王之首,年俸自然要比正一品官员多不少,但也只是三千石而已。 三千石,不到五千两白银的年俸。 这跟褚家送给沈凉的及冠礼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难怪朝中官员常说,晋王府所积财富之巨,可敌一国,此言果真不假。” “而且这晋城褚家,也是个颇具底蕴的富贾肥商,一份贺礼,万斤黄金,我大炎王朝何时如此富庶了?!” 眉头微蹙的楚启暗暗心惊,他自以为将心中情绪掩饰的很好,孰不知那一丝一毫的反应,压根逃不过沈万军的火眼金睛。 其实沈万军是故意的。 因为他本可以不叫褚食乐当着楚启的面掀开红布,呈现贺礼,更不必往枪口上撞式的多嘴问一句“这金桃斤两几何”。 而且沈万军不仅不担心楚启回去跟新帝告状,反而还巴不得后者一字不落的将此事与新帝言明。 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就是沈万军想通过楚启的口,告诉新帝,我晋王在这远离中州帝都之地,小日子过得滋润的很,手握权财无数,不必晚上睡不着觉就瞎琢磨,沈家会不会某天承受不住某个或者某些王朝的利诱,叛出大炎,合击大炎。 “三皇子,你看褚家送我儿的这份及冠贺礼如何?” 沈万军忽然发问,楚启迅速收回心神,微笑言道: “价值近万斤黄金的贺礼,我长这么大都还没收到过,足以见得褚家兄弟对沈凉殿下的情谊之重,天地可鉴。” 不经意的流露出些许“酸味儿”,楚启自己又很快意识到,于是即刻转移话题。 “沈兄弟,我这次出门急,又不知今日是你的及冠良辰,未能提前准备贺礼,还望莫怪。” 打心眼儿里就懒得跟楚启这种“皇室虚伪小狐狸”交朋友的沈凉,无所谓的摆摆手。 “不碍事,毕竟你及冠的时候我也没送啥嘛。” 楚启装出一副感谢谅解的笑容,随之思绪一转,开始抛出此次晋州之行的谋划引线。 “话说回来,虽然类似褚兄弟这样实打实的礼物我没准备,但此次登门叨扰,我却是代表大炎皇室带来了另外一种形式的……重礼。” 此言一出,瞬间若有所思的沈万军,脸上笑意一下子就消失了。 不明所以的沈凉则是被勾起兴趣,忍不住好奇问道: “楚兄之意是?” 楚启刚要解释,沈万军就插进话来道: “沈凉,你且带着食乐去安置金桃,顺便招呼厨房准备酒菜,有什么话待会儿咱桌上聊。” 沈凉能看出沈万军是在故意支开他。 但却不明白为什么要支开他。 第36章:怕? 别看往日里沈凉一口一个“沈万军”,貌似从来没尊重过他这个父亲,但到了正儿八经的事情上,他还是不会轻易对沈万军说“不”字的。 再者沈凉本就懒得跟楚启相交,有些话既然不需要他跟着参与,那便图个乐得清静就是了。 带着褚食乐走出正厅,金桃无需花费精力去加以安置,叫来王府的另外一名陶姓管家,后续事宜就不劳沈凉费心了。 不过沈凉也没带着褚食乐到万鲤湖边垂钓享乐,而是带着他一路来到王府内的行医院。 先前便说过,晋王府内每一个独立的院子,都有它自己的名字。 沈凉这位王府小殿下的生活起居之所,名曰君子院,而负责整个晋王府伤病治疗的院子,就叫行医院。 行医院占地百亩,每亩十所医房,每个医房坐诊一名王医。 也就是说,晋王府里的王医数量,足足有一千之巨,比之皇宫内的太医院以及太医院里的御医,规模还要宏大一倍之多。 而且这些大夫,还都不是那种算是懂点医理的凡俗之人,他们个个身怀绝技,有的针法出神,有的用药称圣,还有的一手“以毒攻毒”之法诡玄莫测…… 或许这世上仍然存在一些隐居乡野的神医在世,其医术足以碾压晋王府千医合力,但只要你患得不是什么九死绝症,基本上进了晋王府的行医院,就都能康复如春。 此时行医院十七、十八两号医房内,正在分别治疗着吴管家和杨凡的伤势。 沈凉一进院,便在随便碰上的一名药童口中,得知了吴管家的此时所在。 领着褚食乐来到十七号医房,听得门口动静,躺在床上的吴管家和正在为其敷药的李大夫,一看是沈凉,作势便要起身行礼。 “哎,今儿就免去那些俗礼吧,你们该干嘛干嘛。” 沈凉一边抬手阻拦,一边快步走近。 精通外伤药理的李大夫恭敬颔首,继续手上活计。 吴管家则是强颜欢笑,满眼歉意的冲沈凉虚弱道: “奴才该死,给王府惹麻烦了。” 说完,不等沈凉回应,他便又目光毅然道: “殿下,小的贱命一条,若是那皇族子嗣非得要王府给个交代,小的以死相还便是了,只是还请殿下大发慈悲,念在小的这么多年对王府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份儿上,能帮小的料理好家中后事。” “哦!不求殿下赏钱,只求殿下能将我所余俸禄,差人悉数送至小的妻儿手中即可!” “如此……小的死也瞑目了!” 吴管家脸上的表情,不像是以退为进,而是实实在在做好了为晋王府献出生命的准备。 手上动作不停的李大夫,虽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但却也并未流露出太多异色。 从甘做晋王手下鹰犬的那一刻起,他们这些鹰犬,就早早做好了用自身血肉为王府铺路的心理建设。 同时他们也坚定不移的相信,只要晋王府还是晋王沈万军当家,那么他们的死得其所,就不会没有意义。 然而沈凉却是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回道: “如果我或者沈万军真有心要用你的死,来平息所谓皇族子嗣的怒火,那干嘛还要把你送到行医院来浪费草药?” “你就老老实实养你的伤,就算想为晋王府献身,也不该献在这屁大点的小事儿上。” 吴管家闻言,先喜又忧。 “可是……殿下毕竟是为了帮小的出气断了那厮一只手臂。” “那又咋了?” 沈凉一脸的理直气壮。 “怎么着,他三皇子的奴才是人,我晋王府的奴才就不是人了?” “况且你别忘了,我曾经说过,沈万军护短,我沈凉也护短!” “他三皇子的奴才把你往死里整,我断他一条胳膊,那都是给足了他大炎皇室面子!不信你就等着瞧,大炎皇室敢不敢拿这件事与我晋王府做文章!” 沈凉的霸道言语,在暖了吴管家的心之余,也是叫吴管家和李大夫振奋不已。 他们自觉为狗。 但当狗也是有区别的,谁不想当一条能仗天大人势的狗? 眼看着吴管家激动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并不打算继续煽情的沈凉摆摆手道: “我来就是看你死没死,往后给王府做活儿的日子还长了,早点把伤养好,不然扣你月钱!” 这句话当场就叫吴管家破防,那两行热泪一下子就淌了出来。 “殿下……” “闭嘴,又不是皇宫太监,老爷们儿少哭哭啼啼的,闹心。” 沈凉转身就走,一言未发的褚食乐当即跟上。 望着沈凉离去的背影,吴管家忽有所感。 似乎……自家王府的这位小殿下,从不是那不值得以命相护的无良纨绔、草包废物。 也从此,吴管家的生命里,多出了一个真正可以用命去守护的主子。 “凉哥儿,你真不怕那个楚启抓着这两天的事儿不放啊?” 出了十七号医房,褚食乐立马忍不住问道。 “怕?” 沈凉眉头一挑。 “为什么要怕?昨天斗鸡,是他楚启自己往枪口上撞,今日下人之间的矛盾,也是他那傻缺奴才先骂的人动的手,正反我都有理,总不能就因为他是皇子,便能视大炎律法于无物吧?” 褚食乐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复又小声追述。 “可咱不怕他玩明的,就怕他玩阴的啊!” “呵,玩阴的谁能玩的过我家寸长先生?你这吃货少在那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走,再去瞧瞧皇家的狗还有没有力气乱叫了。” 十八号医房内,是一名姓刘的大夫主医,他所擅长之道,乃是断肢重续。 由此说来,晋王府是真没故意要整杨凡。 只不过…… 帮杨凡止血之后,看着被一同送进房来的断臂,行医三十余年的刘大夫也犯了难。 这……这哪是被刀剑兵器砍下来的伤口啊? 而且不光断口并不平滑,还生生碎掉约有两寸长短的骨肉,它就是陆地神医亲至,也必然无能为力不是? 沈凉和褚食乐进门时,恰好听见杨凡虚弱的叫嚷声传来。 “你……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把手接上!” 第37章:你猜沈万军会怎么做? 褚食乐本以为杨凡断臂之后,脾性上会有所收敛,起码在晋王府的地盘上,不该再有半分狂嚣之态。 谁知他跟着沈凉刚走进十八号医房,就听见杨凡颐指气使的声音响起。 “吃货,瞧见没,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沈凉本要大步而入,却被褚食乐拉扯一把,脚下暂停。 只听褚食乐低声规劝。 “凉哥儿,我看那三皇子好像还挺在意这个仆从的,虽说我知道晋王府不虚皇室,但能避免的麻烦,咱还是尽量别往自己身上招跳蚤了。” 沈凉明白褚食乐的意思,是叫他能退一步就退一步,别把事做的太绝。 可别说沈凉如今背靠八十万沈家军,手中又有着从水蓝星带来的大批枪支弹药,就算没有这些,单凭他上一世传承到这一世的做人字典,里面就没有“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回事。 有的只是—— 忍一时越想越亏,退一步越想越气。 “我心里有数。” 沈凉的一句搪塞,令褚食乐倍感头大之余,也是不由得默默为杨凡哀悼。 你说你在哪装杯不行,干嘛非得来这小祖宗眼皮底下装呢? 活该你死啊! 走进医房内阁,刘大夫正手拿断臂反复查看,同时也在出言安抚着杨凡激动的情绪。 见沈凉驾到,刘大夫赶忙起身,恭敬道: “见过殿下。” 沈凉点点头,随之对上杨凡怨毒的目光。 “沈凉!你等着!今日我这断肢若是无法复原,三皇子定会叫你晋王府付出数倍代价!” 沈凉冷笑一声,轻疑道: “哦?你的意思是这断肢要是无法复原,你主子还能让我赔你两条胳膊三条腿不成?” “你!” 杨凡气归气,但经由此次受伤,却也是恢复了几分理智。 先前沈万军在王府大门处现身,他表面上好像只顾着打滚哀嚎了,可实际上却是留心观察了自己主子和沈万军之间的碰面交涉。 从楚启的表现来看,他这位小主子,明显还是对晋王府存有一定忌惮的,否则就没有双方寒暄那一环节了,而是直接以高姿态向沈万军兴师问罪,要求其跪地匍匐,大喊饶命。 想想也是。 晋王被封为大炎异姓王之首后,尽管被削掉了举国兵权,但大炎最具战斗力的一支铁血之师,却仍旧拿捏在沈万军手里。 为了一名皇子伴读,冒着激恼八十万沈家军的风险苛责到底,这买卖,值吗? 答案显而易见。 可饶是如此,杨凡还是怀有一丝希冀,觉得凭自己和主子相伴十余年的情谊,三皇子定不会就这样草草了事! 面对杨凡的燃火怒视,沈凉举步走到近前,瞥了眼刘大夫手里的断肢,问道: “有办法接上么?” 刘大夫尚不明主子心念,单纯的实事求是道: “难,敢问殿下,造成此番伤势的兵器为何?” 谈及打伤杨凡的兵器,褚食乐也后知后觉的好奇起来。 当时他就站在沈凉旁边,比其他人更清楚的看到了那个L形银色武器。 说是短刀匕首,却无锋利刃身。 说是短棍小锤,形态上又大有差别。 褚食乐正期待着沈凉再次把那件兵器掏出来给大家过过眼时,沈凉却是意外答道: “反正不是砍断的,如果实在没办法就给他把伤口包扎一下算了,回头他主子那我去告知详情。” 一听沈凉这就放弃了对自己断肢的医治,不愿就此沦为单手残废的杨凡登时大慌。 “姓沈的!你若敢不尽心为我医治,我必让三皇子追罪到底!” 沈凉耸耸肩,无所谓道: “你随便,我等着。” “沈凉!我干你娘!” 前一秒就要转身离开的沈凉,听见杨凡口不择言的这一句叫骂后,骤然停下脚步! 他转身,面色不怒不忿,语气却极尽幽寒之意的问道: “你说什么?” 感受到沈凉杀人的目光,杨凡心头一紧,但念及自己的主子是当今皇子,便又强自壮着胆子说道: “姓沈的!辱你娘亲都算轻的!你……” 砰! 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砰响发出,杨凡话音戛然而止! 在场的褚食乐与刘大夫俱是大惊失色,只见躺在床上的杨凡,已经看不清他辱骂沈凉娘亲时的表情了。 因为他的整张脸,都被沈凉手里近距离喷发子弹的沙漠之鹰轰成了一滩肉酱! “殿下,这……这……” 被溅了一身血的刘大夫,慌慌张张的从床边滑坐在地。 褚食乐也是有点小怕的后退两步,脑子混乱,不知沈凉该如何处理后续问题。 唯独放了一枪击毙杨凡的沈凉,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淡漠至极道: “叫人剁碎,给白将军当吃食,剔干净的骨头打包成盒送到前院正厅,稍后我亲自送还来客。” 刘大夫在沈凉冷漠的语气中听出了毋庸置疑,只得点头应下,喊来门外药童去找府内侍卫行此喂鹰之事。 收起沙漠之鹰,沈凉转头就带着褚食乐离开了行医院。 走到一处荷花池旁的亭房内,沈凉一边吃喝丫鬟送来的糕点香茶,一边漫不经心的朝褚食乐问道: “你说他是不是自己找死?” 褚食乐苦笑颔首,心中想着这杨凡的确是自己找死。 “偌大晋州,谁人不知王爷与膝下四位子女对已故王妃用情至深,不夸张的说,即便是当今天子亲临,恐怕也不敢沾带王妃吐露半个不敬之词。” “是吧?” 沈凉使劲咬下一半糕点,像是不解气般两排牙齿狠狠咀嚼。 “吃货,你猜如果今天辱骂我娘的人是那个三皇子,我会怎么做?” 褚食乐试探作答。 “一样杀了?” “不。” 沈凉摇头,却非看人下菜碟。 “我会先拿下他,送到沈万军面前,让沈万军去决断。” 说完沈凉又问。 “你猜沈万军会怎么做?” 褚食乐这会儿也摸不准了,况且也不敢明着去揣度晋王心意。 于是沈凉自问自答。 “我猜沈万军会暂时留下楚启一命,然后召集八十万沈家军直捣中州黄龙,叫阵当今新帝,然后当着新帝的面将楚启凌迟处死。” “并问上新帝一句。” “此子犯此罪受此等死罚,你楚家皇室服还是不服?!” 第38章:更近一步 沈凉与褚食乐亭中闲叙之际,王府正厅内,沈万军也在跟楚启单聊。 招呼下人置好圆桌,沈万军落于主位,并叫楚启上前,坐在其左,二人相距极近,用沈万军的话讲,那便是叔侄二人许久不见,该当好生亲近一番。 面对沈万军目不转睛的微笑打量,楚启不免有种底裤都被看穿的不安感。 他表面貌似还算镇静,实则内心早就在雷击鼓皮,嗡鸣作响。 到底是屠尽上百万敌国庙堂与大炎江湖中人的天字号刽子手,纵使明知道对方绝不会伤害自己,也知道自己今日登门不算招惹到对方,楚启也还是难免心底发憷,有种莫名的紧张感。 “楚启啊……” 气氛安静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楚启额头已经隐隐见汗。 所幸沈万军开了口,不然楚启就真有点坚持不住这份强装出来的镇静了。 “晋王请讲。” 沈万军后背往椅子上一靠,双手习惯性的交叉拢入袖中。 “方才你说为我儿沈凉准备了另外一种形式的及冠贺礼,这话是什么意思?” 相比沈万军,楚启年纪虽轻,阅历虽浅,却也不至于连这点“明知故问”的门道都瞧不出来。 倘若你沈万军不知此言何意,那干嘛刚才在关键节点上,故意将你儿支走? 心底暗骂一声老狐狸,表面上他却是配合沈万军演戏道: “楚启尚且年幼时,便常听皇祖父说些早年与晋王大人共战沙场时的威风事,皇祖父曾十分严肃的告知我们这些皇孙,对待晋王您,一定要视若生父,因为没有晋王,就没有今天风光鼎盛的大炎楚家。” “此外,我们也没少听皇祖父是如何慧眼识珠,善用晋王,并依靠晋王为我大炎开疆扩土的热血故事,楚启拙见,皇祖父对晋王说过的最高的一句评价便是——” “生子当如沈万军。” “为了这句话,父皇可是没少在皇祖父面前吃您的醋,不过这就叫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当家之后,父皇才明白,为何在皇祖父心里,他总是不如晋王您。” 听到这,沈万军笑着摆摆手,谦虚道: “你父皇也是个人物,又承天下真龙气运,我与他,不过是各有千秋罢了,也犯不着将他贬的大不如我。” “至于先帝,与其说他老人家慧眼识珠,还不如说我沈万军踩了狗屎运,碰上了愿意给我一个机会的伯乐,此乃我之幸甚,亦是沈家幸甚。” 面对沈万军的谦虚,楚启选择一笑置之,继续说道: “皇祖父驾崩前,我们一家都在床头守着,当时除了楚家人之外,皇祖父唯一提到的外姓臣子就是晋王大人您。” “他说。” “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好意思张口认您作义子,而且若是认了您这位义子,当初选定父皇为新帝之前,他也就不必那么纠结头疼了。” 闻言,沈万军没有感激涕零、受宠若惊,而是直言不讳道: “就算先皇跟我张了这个口,我也没办法答应。” “毕竟我们沈家传到我这一代,就一个独子,若我随了楚姓,怕是我那个脾气暴躁的老子,得从阎王殿里杀出来抽烂我的屁股。” 楚启问。 “晋王怎知皇祖父认您作义子后,就非得改姓?据我所知,晋王您有义子义女四人,分管沈家军青龙营、白虎营、朱雀营、玄武营总计二十万精锐中的精锐,他们不也没有随沈姓么?” 沈万军哈哈一笑,不答反问。 “楚启,以你对你皇祖父的了解,你觉得他想认我作义子,当真是感情成分居多吗?” 楚启双唇抿住,就此缄口。 是啊。 一代江山之主,最不配谈及的便是感情。 尤其在江山社稷面前,感情、原则、尊严甚至是血缘,都必须老老实实往后靠! 体内留着楚家的血,又不是个蠢货,楚启怎会想不明白,如果他爷爷真把沈万军收作义子了,其根本原因,一定不是感情上中意这个后辈,而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沈万军对楚家的大炎有归属感。 最终用这根名叫归属感的绳子,捆死沈家世代忠于大炎,忠于楚家! 念及至此,想到此行来意,楚启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因为他的目的,就跟他亲手挖出来的这个坑一样,都是想通过“感情”、“关系”等因素,采用怀柔战术解决楚家坐守大炎的致命隐患。 气氛一时凝滞。 大致料想到楚启所思所想的沈万军,并不急于点破,只是含笑静等,叫其自己掀开帷布。 算好时间,陶管家端着新热的茶壶进来更替旧茶,随之迅速退出厅外,决计不多看不该看的一眼,不多听不该听的一句。 待得陶管家离去,楚启知道光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于是起身,先为沈万军蓄茶一杯,后落座自行倒茶,轻抿一口道: “晋王大人。” 放下茶杯,楚启硬着头皮冲沈万军开口。 “前面说这么多,其实主要就是想告诉您,我父皇他最近有意让楚家和沈家的关系更近一步。” 来了。 沈万军暗道一声,继续装傻道: “更近一步?你看你我之间,浑然不存在君臣之礼,亲近的当真如叔叔侄子一般,这关系难道还不够近么?” 楚启神色庄重起来,挺直腰身的盯着沈万军,摇了摇头。 “还不够近。” 沈万军流露出饶有兴致的样子。 “哦?那如何才算够近?”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楚启也就索性不藏了。 “结亲。” 二字一出,沈万军又是一声暗道——果然。 “结亲啊……莫非你小子瞧上我家那两个丫头了?” 这依旧不是沈万军猜到的结果,而是沈万军装傻加一的结果。 没等楚启解释,沈万军又道: “别说我没劝你,看上了最好也趁早死了那份心,我家这俩丫头,一个心思比男人还野,三年五年的都不见得能往家里回一趟,瞧瞧我这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的爹。” “老二就更别提了,打三岁把话能说利索了开始,就不知从哪听来了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随后整天舞文弄墨、舞刀弄枪,现在被凤凰学院院长那老家伙相中收为关门弟子,心气更高,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便你楚启已经被立为太子,只要在文武造诣上不拎出来一条拔萃夺目,也照样难入她的法眼。” “所以啊,这个‘够近’,大抵是没啥子盼头喽!” 第39章:小殿下与公主 痞子这种“生物”,放在市井小巷中乃是最为难缠。 而“兵痞”,又是痞子中的王者。 沈家军最出兵痞。 照沈万军的话讲,一个兵,没点格愣子的痞性,就知道循规蹈矩,那多半是在战场上活不长。 越痞,就越油。 越油,就越滑溜。 滑不留手,往往能在对阵敌军时出奇制胜! 当然,痞性的张扬,也是要分场合、分时候的,沈万军放任沈家军痞不假,但论治军严厉程度,放眼当今百国诸军,也没有一个能比得过沈万军治军苛刻。 好比当年西征西沙王朝时,曾有一支沈家军百人骑兵于沙漠中迷路,数日后,实在弹尽粮绝,饥渴难耐,绝境中偶遇一家客栈,便进去如恶狼般胡吃海塞了一顿。 末了这支骑兵重新上路,侥幸寻着沙漠战场上大风也吹不散的血腥味,顺利与沈万军汇合。 沈万军一听他们吃了人家的霸王餐,当即甩出一袋碎银,随便点出十人返回送钱,待这十人离去,还不忘告诉剩下的九十多人,如果那十人回不来,你们就一批一批的去寻,什么时候把欠人家老百姓的钱还上了,什么时候再滚回来给老子打仗! 征战归征战,沈万军绝不允许手下兵将影响到本国乃至他国的百姓生活。 这只是沈万军治军的窥见一斑,类似的例子,往前数简直不知几何。 也正因如此,八十万沈家军坐镇晋州,从未传出过哪个兵将欺压百姓。 反正沈万军的意思也简单,你们有本事欺压百姓还不叫我知道,那算你们真有本事。 但要是被我知道你们在自己的家乡欺负自己的乡亲,届时我若牵连你三族九族,那可就别怪我沈万军不仗义了! 话说回来。 沈万军作为一名有原则有底线的兵痞头子,他最擅长的一门技术活儿是什么? 是和稀泥。 明明知道楚启并非觊觎自己那俩宝贝姑娘的美色,可他还是要把话题往歪了扯。 为啥? 还不是为了保住世袭罔替、保住晋州百姓往后百年依旧受沈家庇护? 也是……还先帝一份知遇之恩,为大炎,再守南境一百年! 然而楚启,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新帝考虑的更多的还是晚上能否睡个踏实觉。 既然这趟门已经出了,话又已经张口说了,那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于是楚启苦笑着摇摇头,更加直白的对沈万军解释道: “晋王,若是此次登门,我有意向府上小姐提亲,那又何来送沈凉殿下重礼一说?” 沈万军轻轻颔首,笑而不语,知道楚启这是憋不住了。 楚启继续道:“不瞒晋王您说,头两年时,我父皇便有意要与您结为亲家,具体人选,乃是我的皇妹炎珠公主,以及府上小殿下沈凉。” “哦?” 沈万军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既不皱眉表达不满,也不挑眉表达喜悦,只是轻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父皇好像就这么一个宝贝丫头吧?” “正是。” 楚启郑重作答。 “承蒙楚家列祖列宗庇佑,楚家到我这一代,男丁兴盛,不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继承这份千秋伟业。” “却也因此使得我父皇更显疼惜我那唯一的皇妹。” “而且我相信,晋王一定听说过,我皇妹降生之日,天际白云燃火,异象惊人,最终一道火光破顶入殿,正中母后小腹,然母后却毫发无伤,而我刚刚见世的皇妹,怀里却是多了一颗至阳永热的珠子。” 自是听过这件事的沈万军点点头: “嗯,所以你父皇才给她一个炎珠公主的封号嘛。” 楚启微微一笑。 “炎珠炎珠,说的不单是我妹不离身的那颗珠子,还说的是我父皇将其视为整个大炎的掌上明珠,您不知道,过去这些年来,只要我们兄弟几个谁敢惹那小祖宗半分不高兴,话传到父皇耳朵里,甭管是谁,免不了一顿竹鞭伺候。” 沈万军不愿光听楚启抬高炎珠公主的身价,于是笑呵呵的跟着附和道: “这么说你妹妹跟我们家这臭小子也差不多,你出去打听打听,在晋州,谁敢直呼我沈万军的名号?可这小子在家里,别说直呼我大名了,就是拿扫帚撵着我打的事,他也没少干!” “唉!” “没办法啊,谁叫他是小儿子,从出生那天就受他娘的偏爱,不信待会儿我带你到坐潮山顶去瞧瞧我媳妇儿的玉碑,大儿子、大女儿、二女儿都得往边上靠,唯独这臭小子被他娘天天搂在怀里腻乎着。” “说起这个,我心里就发酸,你说明明是咱跟媳妇儿先相知相爱的,怎地混到最后,连个碑上画都没能占据一席之地?” “奶奶地,真是有了儿女,忘了相公啊!” 楚启对沈万军大吐特吐的苦水并不感兴趣,他只在意自己这个天大功劳能不能帮楚家拿下。 “不难看出晋王与已故晋王妃对小殿下的宠爱,否则的话,我父皇也不好意思把皇妹拿出手不是?” “晋王。” “此次结亲一事,绝非我个人心念,而是我父皇早就有了的一个打算,若晋王不嫌,不如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如何?” 沈万军顿时流露出为难之色。 “这门亲事怎么看怎么是我们沈家占了天大便宜,可经过这片刻相处,想必你也能看出来了,在沈家,不存在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我人不在沈家军营,而是在这府院任何一处待着,就没法不听那小祖宗的心意。” “不然的话,我怕我家那婆娘在梦里提着宝剑给我脑袋砍下来,到时我一死,晋州大乱,可就不光是给沈家一家人找麻烦喽!” 先委婉的小拒一手后,沈万军又试探问道: “哎,倘若稍后在这酒桌上再提及此事,我儿沈凉又不反对,那结亲礼成,这新婚小两口是在中州定居还是回我晋州?” 楚启收敛笑意,肃之至极道: “父皇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在帝都选好风水极佳之地大兴土木,驸马府邸初见雏形,届时守在天子脚下,晋王大可对小殿下的人身安危宽心,且楚启愿以性命作保,他日若是沈凉在帝都受了欺负,或是伤及其身,楚启定提头来见,以平晋王之悲,息晋王之怒!” 第40章:拿人问罪 至此,楚启晋州之行的目的,就算是向沈万军和盘托出了。 沈万军没急着再说些什么,而是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眉眼低垂,不知在作何思虑。 楚启也不好继续深追,不然反而容易引起沈万军的反感。 于是气氛就这么僵着,直到陶管家再次前来,才打破局面。 “王爷,内厨已备好食材,问王爷何时开灶。” 沈万军望向门外。 “现在就着手准备吧,顺便去找一下沈凉和褚食乐,告诉他们可以回来上桌了。” “是。” 陶管家躬身退走,随之沈万军才笑眯眯的对楚启说道: “驸马这身份,放在只有一个炎珠公主的大炎,不可谓不集万千荣华于一身,我对先皇、对你们楚家又从未有过半分不满,甚至绝对称得上是乐得你我两家关系更近一步。” “但。” “还是那句话,只要我沈万军不在沈家军营,府内大小事宜,都得听那位小祖宗招呼,他让我往东,我是决计不敢往西多瞄一眼。” “所以楚启啊,这件事待会儿还是你在酒桌上与他言说吧,只要他肯点头,沈家聘礼保准给够。” 皮球至此被踢到尚不知情的沈凉脚下。 在楚启看来,自己的皇妹乃是整个大炎的掌上明珠,容貌方面也算是国色天香,唯一的缺憾,恐怕就是自幼娇生惯养,略显蛮横跋扈。 可毕竟是人无完人嘛,如果将来婚后沈凉能把他这个妹妹治服,那就算沈凉的本事。 倘若沈凉没这个本事,其实对双方而言也不过是一场庙堂交易罢了。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偶尔一起在某些大场合露个脸,秀个恩爱,保证沈家永远不会背叛楚家,便足矣。 是的。 新帝送炎珠,明面上貌似是想用两个小辈之间的爱情,绑定两家世代亲好。 可背地里,又何尝不是为了请君入瓮,将沈凉以质子的身份软禁在皇宫高墙之内呢? 正是因为沈万军料到了这不难料到的一点,所以刚刚才会多问楚启一句—— 新人礼成,是定居中州帝都,还是返回晋州晋城? 楚启的答案,已将皇室之心昭然若揭。 沈万军嘴上说愿意答应这门亲事,可实际上,他相信只要自己这小儿子不是蠢货,就不可能自行折断翅膀,甘做一辈子屈居于楚家屋檐下的金丝男雀。 接下来的话题,就被沈万军从结亲一事巧妙转移为了家长里短。 比如问候一下新帝身体如何啊,你母后近来安康啊,你那些兄弟最近都在忙于何种政务啊巴拉巴拉。 一门心思立功表现的楚启,哪有兴趣聊这些,但碍于晋王身份,偏偏还只能人家问啥他答啥,顺便时刻保持着一副“感谢晋王惦念”的微笑表情。 直到正厅前院传来一阵嘈杂声,才就此中断了二人毫无营养价值可言的闲谈。 “青龙将军!军中有令,司职期间不可擅离岗位,你若不给我二人一个由头,此事若被晋王知晓,我二人性命难保啊!” “敢问青龙将军,今日为何要不分青红皂白强行缉拿我等二人!” 厅门开着,楚启好奇的往外望去,沈万军率先起身,却不显半分异色,只是慢吞吞的将双手拢入袖中,含笑相邀道: “既然酒菜还未上齐,三皇子不如随我外出一看?” 楚启巴不得有点别的事来打断与沈万军之间的紧张独处,由此当即点头道: “若晋王不避讳,楚启愿与晋王一看。” “都一家人,避讳个啥。” 说着沈万军就带楚启走出厅门,偌大的前院中间,以青皮许龙衣为首的十余名青龙士,押解着两名身穿沈家军制式黑甲的六品武将停步,在这十余名铁血将士之中,还掺杂了三名脏兮兮的幼龄少女。 这三名品相不错,将来一看就是美人胚子的幼龄少女,可不就是昨日在天狼寨山头上,那人贩子刘妈打算拿来与大当家马响交易的三个可怜姑娘么? 关于这三名幼女惨遭拐卖一事,沈万军早就悉数了然于心。 见楚启微微皱眉,面带不解之色,他便主动为其解惑道: “男儿及冠,行礼前当设及冠考验,我儿沈凉,昨日单枪匹马杀上天狼寨,一举剿匪一百二十六人,顺手解救了这么三个被拐上山的可怜丫头。” 楚启闻言颔首,自动忽略坚信沈凉并非单枪匹马,而是有沈家军暗中帮衬的“事实”。 “昨日殿下功成返城,恰好我也在城门观望,世人常说殿下文不成武不就,可在楚启看来,那不过是殿下为人谦逊,不屑锋芒毕露罢了。” 假意吹捧沈凉一番后,楚启又追述道: “剿灭山匪,还一方百姓安居乐业,这本就是大功德一件,如今又顺手搭救三名迷途幼女,当真是功德之上再添功德,实属我大炎男儿的效仿标榜啊!” 没人不愿意听别人称赞自己的儿女,哪怕对方九成不是真心的,也依旧令沈万军喜上眉梢,朗笑出声。 “哈哈哈,三皇子这话可千万别让那臭小子听见,不然他尾巴怕是都得翘到天上去!” 阿嚏—— 不待楚启继续与沈万军虚与委蛇,一道极其夸张的喷嚏声,就从不远处的旁侧院门口传来了。 刚一枪爆了杨凡脑袋的沈凉,带着褚食乐返回前院,扫了眼许龙衣等人后,就一脸阴阴的瞄着沈万军质问道: “沈万军,你是不是又偷偷说我坏话了?!” 一听这话,天字号刽子手立马像是见了猫的老鼠般连连摆手。 “三皇子跟我在这夸你呢,在晋州,谁敢在背后说小祖宗您的坏话?” 沈凉没好气的撇撇嘴。 “据我所知,从我出生到现在,可是没少有人在背后戳我脊梁骨。” “嗯?有这事?来来来,告诉爹你都听谁说了,列个名单出来,回头爹就叫人把他们全带到府上,挨个问询清楚!” 沈万军大有追查到底的意思,可他和沈凉都清楚,那些口头上实在没个把门的短命鬼,早就去阎王爷面前报道了。 父子俩斗了两句嘴,等沈凉和褚食乐走近,楚启才忍不住问道: “我观那跪地二人穿着,应也是沈家军一员,貌似还是两位从六品武将,为何……” “他们啊。” 沈凉冷漠的目光投向二人,毫无感情的补充两字。 “该死。” 第41章:媚眼甩给瞎子 沈家军若有内患,对大炎楚室而言,是好事,也是坏事。 前者,八十万沈家军之威,放眼百国诸军,几乎无不闻风丧胆,想要将其削弱乃至瓦解,目前来看唯一的办法,似乎就只有让它内耗。 所以一旦沈家军内部出了问题,导致这支铁血不败之师走向落寞,那么大炎楚室也就不必时刻担心沈家有朝一日举兵谋逆了。 至于后者,就更粗浅易见,沈家军掌控着悍守大炎的最强力量,一军一旗守南境,叫这条线上所有接壤或是企图借路入关的他国来敌,无胆越雷池半步。 正因大炎楚室还需要沈万军率领沈家军镇守南天门,由此无论先帝还是新帝,都始终只能采用怀柔战术,尽量满足沈万军的一切要求,将整个沈家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不管朝堂之上何人死谏力求分化沈万军的王权,都一概选择置若罔闻。 总而言之。 当下之事,楚启不好思虑太多,更不好借题发挥,只是默默的把生出来的念头在脑子里过一圈,然后静观事态发展。 沈凉冰冷的话语落地,许龙衣适时上前,无视楚启的存在,径直冲沈万军行军中之礼道: “禀晋王,朱洹、孙德二人带到,听候晋王发落!” 皮青色,背挎一杆白骨龙枪。 单凭此二特征,楚启一眼便认出了他便是沈万军四大义子义女之首,先帝亲封正二品武将——青龙将军许龙衣! 沈万军点点头,接着耳畔便传来楚启的问询。 “晋王,这位可是青龙将军许龙衣?” “不错。” 沈万军正面回答楚启的疑问,转而又对许龙衣招呼道: “来龙衣,这位是大炎楚室当今天子的三皇子楚启,你们年轻人应该多亲近亲近,将来守护大炎江山的重任,免不了还要你们协力同心,互相帮衬。” 得知楚启身份,许龙衣面无异色,不卑不亢的上前拱手道: “末将许龙衣,见过三皇子。” 许龙衣虽不是沈姓,却是人尽皆知的沈万军钟爱义子,所以即使许龙衣不跪,楚启也不好说什么。 “青龙将军之名响彻大炎,若非皇宫门槛一个赛过一个高,我早就想出宫来亲眼领略一下晋王膝下四大青年将军的无双风采了,今日得见,将军气度不凡,实在名不虚传!” “三皇子过奖。” 面对楚启一连串的盛赞,许龙衣还是那副死人脸,冷冰冰的不苟言笑,回应起来也是极尽精简。 这时沈万军在旁边帮其圆了一下人情世故。 “三皇子莫怪,我这孩子小时候没少遭罪,落下阴影心思闭塞,不懂咱人情上的门门道道,如果哪句话说的不中听了,我代他向三皇子赔个不是。” 楚启连连摆手,笑说无妨。 “将军带兵,靠的是拳脚技艺,又不是唇枪舌剑,只要能打胜仗,那便是我大炎的功勋伟臣,我若纠结这些琐碎小事,岂不是过于小肚鸡肠了,如此,又何来脸面打着皇家的旗号对外自称生于大炎楚室?” 沈万军再强,也终究是个会老、会死的人,所以八十万沈家军的未来,必定将掌握在类似于许龙衣之流的新一代“战神”手里。 楚启深明这一点,不管将来这是否能成为自己夺得君权的一枚棋子,他都没理由不尽可能的向其表达善意。 至于沈万军的两个儿子…… 放眼天下,无人不知。 沈万军的大儿子,许是自幼受到信仰佛道的晋王妃影响,早早就削发剃度,去寺里当了和尚,如今一心吃斋念佛,多少年也不曾回家一趟,甚至就连书信往来都少之又少。 还有人传称,晋王多次要求这位当了和尚的世子殿下回府,着手准备世袭罔替一事,但却无一不被世子拒绝,导致晋王大怒,与之断绝了父子关系。 而世子的不问世俗,就使得王府小殿下沈凉被赶鸭子上架,毕竟这么大一份家业,总不能交给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人接手。 偏偏这位小殿下又是个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就知道斗鸡遛鹰、风花雪月的废物点心。 如此,所有觊觎晋州这块蛋糕的人,包括大炎皇室,都完全没有把沈万军的下一代嫡系继承人放在眼里,且众人大多推测,青龙将军许龙衣,极有可能会是下一任掌管八十万沈家军的不二人选。 念及至此,楚启向许龙衣流露出来的笑容更加亲善,这场晋州之行,不求能拿下青龙将军的忠心,只要能先在其心里占个微不足道的位置,留下点能记在脑子里的印象,他便算是比其他几位皇兄皇弟先行一步了。 只可惜,楚启还是太不了解许龙衣了,更不清楚今日沈凉及冠之时,发生在坐潮山顶的种种。 媚眼白白甩给了一个瞎子,许龙衣压根不多看楚启一眼,也没接楚启话茬,往后退走几步,重新站回了十余名青龙士身前。 沈万军又是哈哈一笑,深感赞同的点头道: “三皇子此言在理,我们这些武夫,能打下胜仗,就算是不负皇家所托。” 楚启微笑颔首,随之又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跪地二人,也就是名为朱洹、孙德的两名从六品武将。 “沈凉。” 注意到楚启的视线,感觉借机在其面前彰显一下沈家军家法貌似也不错的沈万军,当即面容一肃,唤了沈凉一声。 沈凉看向他,沈万军点头示意,父子俩无需更多言语,前者便开始了他的表演。 上前几步,站到朱、孙二人正前方,沈凉从怀里掏出一份白纸黑字,唰的一下甩开。 “朱洹,孙德,你二人可知罪?” 朱、孙二人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他们当然知道自己最近几年手脚不太干净,但想到后果,就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装孙子。 “殿下!末将从军至今二十余载,从来都是严守军规,不敢有半分逾越之举,故末将实在不知身犯何罪,还望殿下明示!” “殿下,定是有不良小儿污蔑我等,请王爷和殿下明察!” 看着两人死鸭子嘴硬的德行,沈凉就一阵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他冷哼一声,指着不远处的三名幼龄少女讽刺道: “你们俩的口味不错啊,简直比本殿下都会玩,这不是在抢老子‘晋州第一纨绔恶少’的风头么?” 第42章:当然能 沈凉头戴“晋州第一纨绔恶少”的帽子不假,但真正深明内情的人都知道,过去这些年来,沈凉虽然没为晋王府做什么增光添彩的事儿,却也从未将“恶”之一字奉之于行。 顶天了,也就是仗着家底殷实,在百花楼之流的风花雪月场所内,霸占几名娇媚头牌,或者耍点小性子,逗弄几个外地来的公子哥儿,要说强抢民女、烧杀抢掠什么的,那纯属就是嘴巴贱的老百姓们闲着没事以讹传讹。 若较真计量,你叫他们拿出个证据来证明沈凉干过这些恶事,保准谁也憋不出个响屁! 所以当下沈凉以此般绰号自称,摆明就是自黑娱乐外加翻倍嘲讽朱、孙二人。 朱、孙二人听罢,更显惶恐,整个人的身体完完全全匍匐在地,颤声回应道: “殿下!我等追随晋王已有二十余载,无论是晋王府的规矩还是沈家军的规矩,脑子里记得比自己姓甚名谁都要清楚,您就是借我八百个胆,我们也不敢胡作非为啊!” “是啊殿下!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忠于职守、严于律己,也深知王爷对种种影响百姓安居乐业之举的痛恶,就算我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王爷眼皮底下找不痛快不是?” 沈凉冷笑之意更甚。 “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语落,他再度行进几步,走到匍匐在地的两人头前,至于担不担心两人狗急跳墙突下杀手,这就要问二人有没有那个比许龙衣手中白骨龙枪出枪速度更快的本事了。 “倘若你们当真清清白白,那这份名单上,为何会出现你二人的名字?” 将手中写有“朱洹”、“孙德”两个名字的白纸丢在地上,二人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孙德把纸捡起,平展在眼前细看。 这就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白纸,用笔墨在上面书写了他和朱洹两个人的名字。 再无其它。 翻来覆去确认这一点后,孙德不由暗松口气,继而双手将其跪捧奉还,义正言辞道: “殿下,我等虽不知这名字是何人书写,但不管是何人书写,单凭这随便来个读过书识过字的人就能写出来的纸张,便要定我二人的罪,是不是未免太过草率了些?” “单凭一张纸、两个名字,自然不能定你们的罪。” 沈凉早就料到二人会如此为自己开脱,于是他紧接着又问。 “那你们可知,这份写有你们两个人名字的名单,出自何人之手?” 刹那间,朱洹和孙德开始了一场极度迅速的头脑风暴。 他们在不断思考着各种可能性,直到联想起昨天似乎是这位小殿下的及冠考验日,而及冠考验的内容,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贴在了晋城每一处告示墙上! 心下猛然咯噔一声,但为保性命,孙德还是硬着头皮死撑道: “殿下!末将不知!” 沈凉笑着点点头,再不卖关子的直言道: “好,那我来告诉你们。” “昨日我依照大炎律例,前往天狼寨进行及冠考验,当寨子里百余山匪得知我是来清剿他们的时候,他们为了活命,打算用这几乎同一时间送上山的三名幼女讨好我。” “于是我便问他们,倘若没有我今日登山屠寨之举,你们这三名幼女打算送往何处?” “他们说会送进晋城,孝敬两位官长。” “而这两位官长,就是寨中当家的写在纸上的两个名字——朱洹!孙德!” 内心的揣度得到印证,朱洹和孙德顿时面色惨白。 不过沈凉的言语仍未结束。 “我知道,你们也知道,只要承认了就免不了一死,所以如果我是你们,即便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一步,我也照样还是会坚持自己没有做过任何错事。” “但有一点可能你们谁都想不到,那就是我昨日并没有彻底剿灭天狼寨,而是留下了大当家马响、二当家葛亮的性命,目的就是借机严查,清除我沈家军内部蛀虫!” 听到这,朱洹和孙德已经不是面色惨白了,而是变得开始逐渐面若死灰。 “你们是不是还想狡辩,说写下这两个名字的当家的,纯属在狗急了乱咬人?” “那我还想问,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为什么不咬别人,偏偏就只咬你们俩?” “或者再退一万步来讲,我大可收押你们一段时日,给足天机营时间去调查背后真相,只不过区别就是在于,到时候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你们该为当下的死不认罪承担何种死罚!” 沈凉一连串的言语攻势过后,同为沈家军一员,深切知晓“天机营”搜集情报能力有多变态的朱、孙二人,顿时卸掉了身上的全部力气,如同两只死狗般瘫倒在地。 适时,叫人瞧不出喜怒的沈万军忽然问道: “朱洹,孙德,你们二人追随我有多久了?” 逐渐控制不住恐惧泪水的朱洹抬起头,只敢瞬间在沈万军脸上扫过一眼,就又迅速将视线垂下。 “二……二十一年了。” 沈万军点点头。 “我记得你们俩跟我是同乡,老家都在晋城,只不过就是封将后才去的邻城司职定居。” “二十一年,这么说,也算是跟我最早的那批兄弟了。” “是我给你们的还不够多?” 朱、孙二人拼命摇头。 “够多!” “不关王爷您的事!” 沈万军叹了口气。 “讨个婆娘,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好吗?” 朱、孙二人不言,只顾着哭。 沈万军就放由他们哭了一会儿。 少顷,朱洹用力抹了把脸,跪走着来到沈万军脚下。 “王爷!看在我们兄弟俩曾为您出生入死多年的份儿上,能否饶过我等家人性命?!” 孙德同样乞求的望着沈万军。 沈凉本以为沈万军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不曾想结果却是毫不犹豫的答应。 “当然能。” 朱、孙二人闻言,一抹喜色霎时晕开。 可还没等他们高兴,沈万军就又补充了一句。 “尔等二人,既是我晋州好儿郎,又是八十万铁骨铮铮真汉子的一员,晋州百姓,乃至其它八州百姓,不知多少人感激你们、崇敬你们,而你们的至亲挚友,在过去这么多年来,恐怕也一直以你们为傲着,当作他们酒桌上与他人吹嘘的谈资。” “可如今,你们在这份荣耀薄上亲手划烂了自己的名字。” “我放过他们,他们能忍受耻辱和嘲笑,从而放过自己吗?” 第43章:何为晋州 直到沈万军提出这个问题,朱洹和孙德才算是彻底绝望。 “走吧,回屋吃饭。” 重新将双手拢入袖中,沈万军毅然转身,不再多看二人一眼。 在场众人,属楚启疑惑最甚。 因为直到沈万军跨过门槛,落于圆桌主座,也不曾明确对朱、孙二人下令判决。 是放过? 楚启不明白。 而最快明白沈万军是何用意的沈凉,这时也转身朝厅内走去,褚食乐这个旁人眼里的狗腿子跟班,自然紧随其后。 “哦对了。” 进门前一刻,沈凉倏地止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 “青皮哥,查一下她们三个都是哪些人家的,派人遣送回去,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许龙衣点头应下,头脑其实足够敏锐的他,却也是同样摸不清自己义父和义弟的确切用意。 所以到底如何处置朱洹、孙德? “末将悔之晚矣,无颜多言,望大将军保重!” “若来世大将军不弃,末将定当再行追随!” 这一刻,过了十几年安生日子,几乎都快把肩头所扛荣耀忘个彻底的朱洹、孙德,仿佛又找回了迷失在深渊中的自己。 二人一扫惨白面色,脸颊回光返照般红润起来,气势如龙,豁然起身! 他们扑了扑黑甲上的尘土,端正项上战盔,相视一笑,继而大步流星的朝王府门外走去。 途经许龙衣身侧时,二人笑道: “不劳青龙将军脏手,我等自会了断。” “今日有劳青龙将军了,往后家里这头,还请将军多多费心。” 孙德口中的“家里”,不是指让许龙衣对他个人的家人多加照拂,而是请求许龙衣,帮沈万军乃至于日后代替沈万军扛起沈家大旗的某位殿下,守好沈家军大旗,守好晋州三千万百姓! 在许龙衣、十余名青龙士外加三皇子楚启的目送下,朱洹和孙德坚毅不拔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府门拐角处。 楚启实在不解,不禁走到许龙衣近前轻问。 “青龙将军,他二人与山匪勾结,拐卖良家幼女,甚至可能行过更加于大炎律法所不能容忍之恶,为何……” 许龙衣漠然的看了他一眼,随之又望向厅内那双相对喝茶的父子,道: “王爷自有打算。” 不算回答的回答完楚启疑问,许龙衣转身下令。 “回营!” 十余名青龙士沉声接令,步履有素的带着三名幼女一并离开了王府。 仍旧一头雾水的楚启皱了皱眉,走回厅内落座。 不用他张口,沈万军就主动替他问道: “三皇子一定很好奇那二人为何犯下如此重罪,我还叫他们安然离去吧?” 楚启虚心求教。 “楚启的确不明,还请晋王明示。” 沈万军无声一笑,眼神陡然复杂的越过厅门,望向府门。 “我八十万沈家军,毫不夸张的说,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我三千万晋州百姓,一样不夸张的说,家家都是明事理的良心民户。” “他们二人,犯下今日之罪,不过是一时被猪油蒙了眼睛,我帮他们把这层猪油抹掉,他们就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楚启眉头仍在皱着,明显还是不太能理会沈万军的深意。 沈万军干脆直言。 “他们不会放由自己活过今晚,他们的家人,也一样会用自己的生命,来为八十万沈家军和三千万晋州百姓洗刷这份耻辱。” “可你要说在晋州大地上,还有没有类似的人、类似的情况?” “有。” “一定有!” “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同样会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以正大炎律法,正我晋州之名!” 这下楚启算是听懂了。 原来沈万军之所以不下令判罚,是因为他断定这朱洹和孙德,会以自裁的方式谢罪。 甚至就连他们两个的家人,都会在得知这件事之后,跟着一同用死亡来给晋州一个交代。 如此行径,楚启若非亲耳听闻,简直难以想象。 毕竟人的命只有一条,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比命更宝贵的呢?! 或者换个角度来说。 倘若三千万晋州百姓、八十万沈家军,个个都如朱洹、孙德及其家人一般…… 那这个晋州该有多恐怖?! “行了,不聊这些扫兴的事儿了。” 沈万军摆摆手终止话题,随之朝门外喊道: “陶管家!” 就在门侧丈远处静候的陶管家,闻声立刻走进厅内。 “王爷。” “酒菜准备的如何了?” “回禀王爷,方才厨房传来消息,已有菜品齐备,随时可以上桌。” “那便开始吧。” “是。” 一番简短交流后不久,王府下人很快便端着托盘有序上菜。 酒,是晋城出产闻名九州的冬炉酒,昨日等候沈凉带着斗鸡返回时,楚启就和杨凡品尝过了,地地道道的烈酒品类,不是真爷们儿喝一杯就得被辣哭。 待得酒过三巡,楚启感觉气氛差不多了,不由举杯朝沈凉说道: “沈兄弟,近两日你我之间虽然闹了点不愉快,但也仅仅是不足道也的小误会罢了,这杯酒算是我给你赔个不是,往后咱们谁也不准再提。” 沈凉笑着举杯,场面十足的回道: “三皇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哪有还翻旧账的道理?昨日斗鸡的彩头咱也不要了,权当是你我相识相交的见面礼!” 楚启闻言嘴角一抽,其实他根本就没把彩头的事儿太放在心上,沈凉不说还好,一说反而让他心里别扭。 “哎,君子当一言九鼎,输了就是输了,沈兄弟有何要求,尽快提便是。” 沈凉顺坡下驴,一点不客气的笑道: “既然三皇子这么重承诺,那我就继续保留,啥时候想到了啥时候再告诉你。” 楚启扬了扬嘴角,用喝酒的动作来掩饰对沈凉这个小人的“恶心”。 随即,放下酒杯的楚启重归正题。 “沈兄弟应该还记得,先前我说,带了一份重礼来送给你。” 沈凉连连摆手婉拒。 “哎呀来就来了,带什么礼物啊!” 楚启不再含糊,直接爆雷道: “这份礼是我代表大炎楚室所赠,它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却是我大炎最珍贵的无价之宝。” 沈凉轻疑一声,好奇心被成功勾起。 “哦?楚兄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拿出来给大家瞧瞧吧!” 跟着蹭饭的褚食乐也是一脸期待。 可楚启却是摇了摇头,一语震惊“狼狈”二人道: “这我现在可拿不出来,因为她,乃是我大炎的炎珠公主!” 第44章:我扛不起 “啥玩意?!公主?!” 沈凉酒量不错,用他上一世的话来讲,咱当兵的要是不会喝酒、不好喝酒,那还能算是个完整的爷们儿吗? 不过楚启这句话一出,却是当场把他给呛了个半死,谁能想到,对方所提“礼物”,竟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况且是人也就罢了。 放眼整座大炎王朝,谁人不知这百国朝拜的庞然大物,自先帝到新帝,两代人都没生出一个女儿来? 直至楚启这一代,才降生了那么一位公主。 关键这位公主降生时,还天降异象,炽火燎云,那道比千年巨树还粗的赤红光束,穿透金顶直入殿内,不偏不倚的往当今皇后小腹上来了一击! 据说当时把接生婆都给吓没了半条命,谁知待得光束消散,皇后和公主竟是毫发无伤,而且小公主的怀里,还多了一颗常年温热的赤红宝珠。 遂封炎珠。 自炎珠公主降生后,文武百官何人不知,那当今新帝,简直都要把这丫头捧到九霄云外去了。 当朝十余名皇子,无论你先前在新帝旁侧有多受宠,只要谁敢惹这位小祖宗不高兴,那一顿竹鞭伺候必定是少不了的! 简单来说就是—— 在中州帝都,谁都没胆子在背后嚼炎珠公主一丁点舌根。 因为就算是你说一句“炎珠公主最近胖了”,只要传到天子耳朵里,那你全家就都甭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以上种种,连晋城都很少踏出的沈凉也同样有所耳闻,所以送女人送到炎珠公主这个份儿上,着实是让他没法不震惊莫名! 楚启很满意沈凉的反应,笑着点点头道: “没错,我父皇早就有意将皇妹许配给你了,而且我楚室公认能配得上我皇妹的人选,也就只有虎父无犬子的小殿下你。” 沈凉随手拿起桌边的一块蚕丝手帕,擦干净嘴角酒渍后,再度确认道: “楚兄,你是不是喝多了?” 楚启笑容更甚。 “这冬炉酒虽烈,却也不至于两三杯就把我放倒,若是不信,不妨此次随我一同返回帝都,到时你就能看到,父皇他为了给你和皇妹修缮新府花费了多少心思。” “卧了个槽!” 沈凉闻言豁然起身,说了一句当世之人谁也听不懂、却也不重要的脏话。 “你说啥?新房都给我准备了?!” 楚启抓住沈凉的手,把他按回椅子上,安抚其情绪道: “毕竟嫁的是我大炎明珠,别人有的她要有,别人没有的,她要有更多,更遑论,与我皇妹成亲的对象,还是晋王和晋王妃最为疼爱的小殿下呢?” 沈凉没急着接茬,而是试探性的朝沈万军望去。 沈万军顿时两眼无辜,眼观鼻、鼻观口,一副“你莫挨老子自己决定”的欠揍表情。 看样子是真的了。 逐渐接受现实的沈凉,采用深呼吸好几口的方式将情绪平复。 随即,他一脸严肃的冲楚启说道: “楚兄,这件事你们皇家是不是决定的太草率了?毕竟我跟你皇妹连画像都没见过,且不谈我这边,就说她那边,她就不怕我是个嘴歪眼斜、满脸麻子的丑八怪么?” 楚启保持笑意,从上到下伸手指了指沈凉形貌。 “沈兄弟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实打实的俊公子一个,你说的这个问题,完全不需要担心嘛。” “至于我那皇妹,沈兄弟一样不必担忧,虽然称不得举世无双第一美人,但天下前十的美人定然是能排得上号的,要非得说她有什么缺点……” “大概就是性子刁蛮了点,哈哈哈!” 降生大炎王朝一十八年,加上有那么个把金汤匙塞进喉咙眼儿里的家庭背景,沈凉见过的美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不得不说,这一世的文化背景,依旧是“以瘦为美”,而且起码大炎王朝的美女们,长相还都是很在沈凉的审美观上的。 特别是如今正处于冷兵器时代,科技发展水平有限,不至于导致饮食、空气、温度湿度等能够影响人类皮肤质量的因素变差。 这便造就了大炎比大夏美女质量更高、更天然的现状。 而能够排进大炎王朝美女前十的长相,就算不用看,沈凉也知道一定堪称国色天香。 可沈凉喜欢美女这个爱好从始至终没变过不假,他却并非那随随便便就能被色字头上一把刀砍掉脑袋的蠢货。 别忘了,沈凉上一世所在的大夏国,可是拥有着数千年悠久历史的文明古国。 历朝历代诸侯王与皇室结亲的例子数不胜数,背后隐藏的阴谋为何,沈凉用脚指头都能想个通透! 忌惮晋王府麾下八十万沈家军,担心沈万军哪天一个脑子不正常就率军北上谋朝篡位,所以就抓住沈万军疼惜儿女的弱点,企图将小爷押在帝都当质子。 特么你这算盘打的,小爷在千里之外的晋州都听得叮当响,真把小爷当脑残了?! “咳咳。” 清了清嗓子,稍稍组织一下语言,沈凉将不怀好意的目光,转投到了沈万军脸上。 “三皇子,依照我大炎传承数百年的礼数规矩,姻缘一事,理当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关于跟炎珠公主成亲一事,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听我爹的。” 本以为把皮球踢出去的沈万军,这会儿正偷偷举杯慢酌。 结果沈凉一句“听爹的”,当场就给丫狠呛了一口! “咳咳咳咳!那个啥,咱家没那么多门门道道,你喜欢就答应,爹全依着你。” 沈万军重新将皮球踢回去,沈凉看也不看反手又是一脚。 “那不行,及冠考验前,爹你不还有板有眼的教训我,说很多规矩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不能坏。” “偶尔坏坏也不妨事的。” “别,我肩膀上的劲儿没那么大,扛不起不遵礼数的骂名。” “你扛得起。” “不,我扛不起。” 就这样,父子俩反复横跳,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嫌烦的和稀泥。 直到把楚启闹得不耐烦了,他才打断父子二人道: “晋王,殿下,你们不用争了,父皇他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很明确,只要驸马府一建好,估计就会立刻亲临晋州来商谈此事了。” 楚启不给晋王府留退路的说词,使得厅内氛围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作为局外人的褚食乐,在这股压抑气息的影响下,后背逐渐冒汗,恨不能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奶奶个熊哦!早知道就不贪这一顿酒菜了! 少顷,沈凉忽然计上心头。 “有了!” 第45章:丢铜钱 沈凉突如其来的一声高呼,着实把在座三人给惊了一下。 楚启忍不住好奇的问。 “什么有了?” 沈凉咧嘴一笑,显得人畜无害。 “有句老话说得好,叫作‘人命天注定’,既然我和沈万军都下不了决定,那干脆就让老天爷来替我做选择吧!” 用得上时叫爹,用不上时直呼大名,这不免叫沈万军好一阵大翻白眼。 随即,在三人不解的目光注视下,沈凉叫来门外伺候着的陶管家,命其尽快寻一枚铜钱过来。 陶管家的办事效率很高,不然也当不上晋王府的管家,仅是外出走一趟的工夫,就帮沈凉寻来了一枚铜钱。 铜钱在手,仿佛让沈凉回到了上一世。 上一世,在做不出某些决定时,沈凉就喜欢抛硬币,而且他属于十分遵守游戏规则的那种,即便抛硬币的最终结果,并不是他内心倾向的结果,他也照样会按照实际结果去做选择。 “楚兄,尽管这样做会显得有些儿戏,但除了这个方法之外,一时间我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方法了。” 没玩过抛硬币游戏的楚启仍旧不明其意。 “沈兄弟的意思是?” “丢铜钱。” 沈凉轻轻将掌心的铜钱不断上抛。 “我把这枚铜钱丢到半空,然后用双手盖住,如果最后打开时它是带字的一面,那我就答应这门婚事。” “反之。” “楚兄你就得回帝都帮我跟皇上周旋一番,说我沈凉无福消受此等恩泽,请皇上另寻驸马人选。” 楚启闻言,第一反应就是要摇头拒绝。 毕竟此次晋州之行,他不过是在父皇决定的基础上,试图提前帮皇室拿下晋王府的一句承诺,从而立功一把罢了。 要说叫他替皇室决定这门亲事成与不成,他哪来的那么大权力? 可还没等他开口拒绝,沈凉就将手中铜钱抛上了半空,嘴里还不忘说着。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铜钱在不断翻转中坠落,伴随着双掌拍合的啪地一声,心中默念一定要是无字面的沈凉,闭紧双眼揭晓结果。 坐在他旁边的褚食乐第一个凑上前去,其实以他对沈凉的了解,面对天下前十大美人的送货上门,沈凉应该是巴不得上赶着才对。 但从沈凉和沈万军先前的不断推脱之举来看,似乎凉哥儿更想要拒绝这门婚事。 不过不管是想要还是不想要,那都不是他褚食乐,甚至是晋城褚家所能掺和进去的事,一看沈凉掌心的铜钱带字一面朝上,褚食乐立马忍不住公布道: “凉哥儿!是带字的一面!” 沈凉这才睁开双眼,顿时一喜,又火速装出愁容满面。 “唉!看来我与公主注定有缘无分啊!” 借着“天命”给出拒绝答复,楚启听了当即摆手道: “沈兄弟,这可做不得数,我今日登门拜访,纯属就是替我父皇打个先锋而已,此事成与不成,恐怕还得由我父皇和晋王一同做主。” 沈凉早就料到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的了结,反正能反抗的他都反抗了,如果沈万军真舍得让他去帝都当质子,那他也不介意丢下晋王府的“烂摊子”,去做个傀儡驸马爷。 傀儡驸马爷? 明面上貌似如此,可到时候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以及永动列车里的种种先进手段,谁要是敢把咱不当人看,那咱就一点不客气的送他一颗高爆手榴弹! “沈万军,听见没,要你做主呢!” 随手将铜钱丢在桌上,沈凉没好气的冲沈万军翻回一记白眼。 末了还是踢不走脚下皮球的沈万军,略作沉吟后说道: “三皇子可能还不知道,就在今日沈凉及冠之时,我已决定将王位传承给他。” 这话一出,楚启倏地呼吸一紧! “晋王此话当真?!” 沈万军一脸严肃的点点头。 “当真。” 楚启忙不迭的追问。 “可沈兄弟并非长子,若是将王位传承给他,那世子殿下当如何?” 沈万军苦笑叹息。 “想必三皇子应该也有所耳闻罢,我那大儿子,晋王府名义上的世子殿下,早在多年前便已削发为僧,记得他上次来信还是在五六年前,信中他说,要一生一世在寺中为王府祈福,永不再过问世俗中事。” 听完,楚启一时间很难消化如此重磅的消息。 不过想想好像也是,如果那位世子殿下当真不回王府接班了,那么沈凉作为沈万军仅剩的嫡系男丁,他不继承王位,谁来继承王位? 而沈凉接手晋王府,就意味着这下一位异姓王,必须得镇守自己的封地。 镇守晋州,还怎么常住中州当驸马? “如果把这个消息带回中州,应该也算立功了吧……” 楚启在心中暗暗想着,这时沈万军又道: “楚启啊,你也别为难,正好我也有些年头没跟你父皇把酒言欢了,等再过些时日,我亲自往帝都走一遭,这成亲一事,到时我当面与你父皇言说清楚便是。” 沈万军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楚启也不好再深究什么了。 酒桌上的话题,重新回到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上,直到两个时辰后,半醉半醒的楚启才起身告辞。 “晋王,沈兄弟,今天咱们就到这吧,我等此次出行的细软还在客栈放着,晚上回去收拾一番,明日一早就得回宫了。” 身为东道主的沈万军,象征性挽留道: “都到自己家里了,还住什么客栈啊,回头我让陶管家去收拾,你且在府上多留几日。” 楚启坚持摇头。 “不了,不瞒您说,这次我是偷跑出来的,若是不尽早回宫,免不了又得被父皇一通责骂。” 沈万军不再强求。 “好吧,那叔叔就不多留你了。” 楚启微微摇晃着转身,幸亏是还没到脑子彻底不清醒的地步。 “还请晋王帮着招呼一声,问问我那伴读杨凡疗伤疗的如何了。” 沈万军刚要答应,沈凉就赶紧接过话茬道: “说起来像楚兄伴读这种一心为主的奴才当真是不多见了,虽然这么说会有夺人所好的嫌疑,但我实在是太中意你这个伴读了。” “哎!” “楚兄,你说话一定是算数的对吧?” 楚启云里雾里的作答。 “自然算数。” 沈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拍手叫好道: “那我就能放心找你讨要昨日斗鸡的彩头了。” 第46章:凡 斗鸡彩头,完全就是楚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为什么昨日他要找沈凉斗鸡? 又或者说,为什么为了这场斗鸡,他甚至不惜小欠蜀王一个人情,还专门托蜀王搞来了这只蜀川鸡王? 究其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给沈凉挖坑,赢得沈凉一个彩头。 如此一来,即便沈凉属于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他也可以将赢来彩头一事,说给晋王耳闻。 届时晋王为了保住王府颜面,定会在今日提出和亲一事后,或多或少的倾向于给出一句他想要的承诺。 可楚启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没能算到沈凉的无耻。 斗鸡赌局,沈凉接下了。 然而最终的赢家,却是沈凉拿来假扮“斩斗鸡”的白将军。 所以楚启输了个鸡毛不剩,还被沈凉拿彩头在脖子上悬了一把刀。 这把刀直到刚才在酒桌上都还露了露脸。 楚启本以为它会一直悬到自己和沈凉下次见面,却不曾料到,当下沈凉就提出要兑换彩头了。 尽管有种像吃了屎一样恶心感,被“君无戏言”四字绑架的楚启,还是不得不强扯出一抹笑容,冲沈凉点头道: “沈兄弟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只要是楚启能办得到的,一定尽心竭力。” 沈凉拍了拍手,完事又冲楚启竖起大拇指。 “好好好,我就喜欢楚兄这种爽快人,不过话说……讨要彩头在楚兄这里,是否存在某些限制?” 限制? 当然有限制! 楚启能够想到的诸多限制中,最担心的就是沈凉一个犯贱,叫他脱光裤子跑到晋城大街上狂奔一两个时辰。 到时若是被哪位靠手艺活儿吃饭的画像师将那幅景象描绘留存,再传至中州帝都,那他楚启还活不活了? 就算能厚着脸皮活下去,恐怕也将因为丢尽皇室颜面,从而被永久取消太子储君的竞争权吧? 念及至此,楚启心跳不由加快。 于是稍作沉吟后,他自以为考虑周全的对沈凉说道: “凡违反我大炎律法之举不可,凡有辱我皇室颜面之举不可,凡有损百姓利益之举不可,凡……” 凡你妹啊凡! 要都照你这么晚,那下赌注讨彩头还有个毛球意思! 沈凉一边听一边在心底狂骂,待得楚启说到第四个“凡”,他忍不住举手打断道: “够了够了,楚兄,咱们简单点,我直接跟你说就算了。” 楚启不“凡”了,点点头应道: “沈兄弟请讲。” “那个……我想找你讨要一个人才。” “人才?” 楚启轻疑发懵,一时压根就没可能往杨凡那边想。 他只是觉得不解,昨日今日他不过是头一遭跟沈凉接触,要说接触与彼此有关系的人,似乎是他这边接触的更多。 沈凉连他手底下有哪些人才都不知道,又何来讨要一说? 见楚启面露思索之色,担心他反应过来的沈凉,抓紧追问道: “楚兄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楚启的思绪被催促声打断,他先是看了眼在旁边站着凑热闹的沈万军,想着总不能在晋王面前有失皇室风度,由此便稀里糊涂的应允道: “我答应。” “好!” 顺利将楚启引入坑中,沈凉舒坦极了。 “那楚兄慢走!我就不远送了哈!” 沈凉侧身让路,笑容里充斥着满满地友好之情。 愈发懵逼的楚启微微歪了歪脑袋,可还没等他走几步,就又忽然想起来那位跟自己一起长达的伴读。 “不对,晋王,殿下,我那位尚在府上疗伤的伴读……” 沈凉顿时表现出一副“我不理解”的亚子。 “嗯?楚兄,你不至于贵人多忘事到这种地步吧?刚才不是说好要送我一个人才了么?” 这下楚启才恍然大悟! 原来沈凉讨要的所谓人才,居然是自己的伴读杨凡! 这怎么行!? “沈兄弟不可!那杨凡与我……” “啊?沈万军,你跟咱大炎皇室接触的多,这皇室中人都那么不讲信用嘛?” 不给楚启把话说完的机会,沈凉就搬出了自己的致命武器——晋王老子。 而沈万军显然也是宠自己这小儿子宠惯了,跟着便一唱一和道: “哎,沈凉,不可对皇室无礼,算上当今新帝这一代,本王已是与两代楚室携手相伴三十余载,在过去三十多年里,无论先帝还是新帝,只要是答应本王的,就没有一条不守信用过。” 眼瞅着楚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沈万军却是一点欺负小朋友的愧疚都木得。 “而且本王相信,以楚室家风而言,到了新帝下一代,也定然都是个个一言九鼎,一口唾沫一个钉,是吧三皇子?” 楚启:“……” 楚启一时无语,又实在被架的太高下不来台。 由此经过几个呼吸的飞速思考后,他只得暂退一步的说道: “沈兄弟,你能看得上杨凡,那是他的福分,把他留在晋王府也不是不行,但他毕竟做了我将近二十年的伴读,不知在我主仆二人分别前,能否叫他出来再跟我见一面?” 楚启想的是,待会儿见了杨凡,私底下偷偷嘱咐几句,命其借机暂时在晋王府住下,一方面帮他履行赌约,另一方面也能帮楚室盯着点晋王府的一举一动。 等过个一年半载,他再随便找个由头,把杨凡接回去,想来看在他三皇子这么个旧主的面子上,晋王府应该也不至于让杨凡过得不好。 谁知他不这么要求还好,一这么要求,反倒是得到了一个自己断然难以接受的回答。 只见沈凉挂在脸上的笑容逐渐泛寒,再无先前那般阳光灿烂的遗憾道: “那恐怕是不太能了。” 透过沈凉的笑意,楚启隐隐感觉不妙。 “为何不能?” 沈凉不急着解释,而是屈指放到唇边,使劲吹了声响亮口哨。 随之伴随一道冲霄鹰啸,一只硕大的金顶白鹰,很快便威风凛凛的从高空俯冲而下! 沈凉抬起右臂,白将军稳落其上,那锋利如刀的尖喙上,还残留着一抹新鲜殷红。 楚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分明就是昨日一个照面便将他那只蜀川鸡王残暴吞食的“斩斗鸡”! “因为……” 沈凉抬抬手臂,笑着告诉楚启答案。 “那个言语上对我娘亲不敬的狗奴才,已经沦为白将军的腹中晚膳了。” 第47章:坐实 其实沈凉是不打算告诉楚启真相的。 或者换个角度来说,如果楚启不似当下这般追问到底,而是直接履行赌约,将杨凡以“彩头”的形式送给沈凉,从此不再对后者多加过问,那么杨凡最终的下场,将成为楚启永不知晓的一个谜。 这样的话,楚启不用生气,不必悲伤,亦无需愤怒。 但偏偏他就是问了,而且也没有不问的道理。 至于沈凉。 一开始没有明确告知杨凡的下场,不是沈凉怕,而是沈凉懒得再因此人与楚启掰东扯西。 如今“被迫”将真相说出来,于沈凉而言,说也就说了。 后果? 反正只要沈万军活着一天,天塌下来就永远有他这个当爹的顶着。 何况就像沈凉先前对褚食乐说的那般,假如杨凡言语侮辱尹素娥的举动,不单单是当着他的面,还亲耳叫沈万军给听见了,那么杨凡的下场,恐怕要比被他一枪爆头更加凄惨。 谁人不知,晋王尤爱晋王妃? 沈万军戎马三十余载,活了大半辈子,在阅历如此之深的情况下,唯一能够让他失去理智的“弱点”,就唯有已然亡故的晋王妃,以及这四名爱屋及乌的宝贝儿女。 所以在晋王府内,出言不逊也是分等级的。 而对晋王妃出言不逊,那便是有一百颗脑袋都不够死的必死之罪! 听得杨凡下场后,楚启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眼睛盯着沈凉胳膊上架着的白将军许久,才声音略显发颤的问道: “你……你说杨凡被它给吃了?!” 沈凉不以为意的点点头。 “可惜身上的肉斤两太少,估摸着是没能填饱我家白将军的肚子。” 楚启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的伴读,当真叫它给吃了?!” 沈凉有些不耐烦的皱起眉头。 “他该死。” 楚启顿时闭上双眼,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能压下这股子怒火。 “这只畜生才该死!” 一声怒吼脱口而出,楚启调动体内真气覆于拳面,一个箭步便冲向沈凉,企图拳毙白将军来为杨凡报仇! 沈凉见状,没有叫白毛微微炸起的白将军与之殊死一搏,而是右臂一震,把白将军力抛升空。 鹰会飞,楚启不会。 见白将军飞上半空,在头顶鹰啸盘旋,楚启当即便是暴喝一声。 “给本皇子取弓箭来!” 若是身处皇宫,兴许立马就得有人响应他的命令。 可这里是晋王府,晋州中心晋城的中心之地。 三千万晋州百姓,只认一个名叫沈万军的守护神。 八十万骁勇沈家军,只听晋王一人号令! 甚至就连王府内正在前院浇花的几名奴仆,在听得楚启喝声后,也仅仅是直腰看了他一眼,便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无人响应的尴尬,令楚启逐渐恢复一丝理智。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暂时强压怒火的他,神色泛寒的看向沈万军。 “晋王大人,未经我的同意,便将我的伴读杀害喂鹰,这就是你晋王府的行事之道吗?!” “还有!” “何人赐予的晋王府权力,可随意杀害无辜之人而无需遭受大炎律法惩戒!” 这不加掩饰的质问,惹得沈万军心底多少有些不快。 但沈万军也懒得跟楚启一般见识,小孩子嘛,这话要是当今新帝亲自来跟他讲,兴许还能调动起一点他的脾气。 不过到底是皇室中人,该给的面子,该走的流程,还是应该给点的。 “沈凉。” 沈万军用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唤了沈凉一声。 父子视线相对,沈万军问道: “三皇子的伴读因何而死?” 沈凉如实作答。 “因言语侮辱我娘晋王妃。” 沈万军轻轻颔首,面无表情。 “此罪可坐实?” 沈凉语气毅然。 “坐实。” “好。” 沈万军重新看回脸色阴沉的楚启。 “三皇子,你来我家少,可能不太懂我家的规矩,在这晋王府,或者往大点说,在整个大炎王朝!” “谁若是敢对我那亡妻言语上有半分不敬——” “休说是这么个小小皇子伴读,就算是你爹楚厚民,本王都敢举兵反了他!” 沈万军的语调愈发响亮霸道。 “这话不必等那些庙堂上的阿猫阿狗传回去,也无需任何人质疑它的真实性,就算今日在楚厚民面前,本王也照样敢这么说!” “天色渐晚。” “三皇子,本王就不远送了。” 说罢,沈万军转身便朝一侧院门走去,显然是不愿再跟楚启废话了。 而沈万军的一字一句,也是使得楚启脸色阴沉不定。 这么不把大炎皇室放在眼里的一朝臣子,放眼天下九州,怕是就只有这么个晋王有胆了吧?! 晋王府的态度已然表明,楚启无话可说,也没有能力把王府内的一草一木怎么样,起码现在,他只能白白吃下这个哑巴亏。 “今日之事,本皇子记下了,告辞!” 怀着对杨凡之死的悲怒,楚启大步离去。 望着他很快消失的背影,褚食乐忍不住在旁边小声道: “凉哥儿,我看这三皇子不像是那种甘于做王的主儿,万一以后真叫他掌了皇权,他该不会想方设法的报复晋王府吧?” 手握大批高杀伤性武器外加八十万骁勇沈家军的沈凉,毛都不担心的撇嘴道: “就算明天他就当上皇帝,他也没胆子找晋州的不痛快,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褚食乐也自知这种级别的明争暗斗,八竿子也打不着他褚家掺和,而且就算将来真掺和进去了,在台面上打打杀杀的也不会是褚家人。 折腾一天,沈凉也乏了,褚食乐极为识趣的后一步离开王府,沈凉则是只身来到万鲤湖畔,叫王府下人搬来一把躺椅,躺在上面稍稍摇晃,吹着微腥的湖边小风,逐渐陷入十余年前与今世娘亲的种种回忆。 上一世,沈凉自懂事起就生活在福利院,他没有对自己亲生父母的半点印象,故而也就谈不上爱或者恨。 这一世,虽然生来就带着上一世近三十年的记忆,但他还是随着这具身体的长大,好生享受了一把有父母疼爱的童年。 先不谈沈万军,就只说尹素娥。 所有母亲能宠爱儿子的点,尹素娥做的都可谓面面俱到,真就是把沈凉这个小儿子捧在手心里都怕融化了的那种疼惜至极。 人心都是肉长的。 尽管沈凉并非从身体到灵魂,都出自尹素娥,但对尹素娥的感情,俨然早已与亲母子没有半分两样。 而且,人,越是不曾拥有,拥有后就越是珍惜。 尹素娥在沈凉心里,就跟她在沈万军心里一样。 都是逆鳞。 触之即死! 第48章:生爹气了? 盛夏炎热。 但坐在空旷潮湿的万鲤湖畔,吹着刚刚入夜的微凉清风,倒也是颇有一股悠闲惬意深藏其中。 渐渐地,沈凉陷入回忆的思绪开始模糊,半睡半醒间,仿佛又听见那道天下第一温柔的声音在嗔怪他不叫下人取来薄被遮盖身子。 然而这一恍惚间的温情沉浸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一世,沈凉九宫闭塞,无法修炼武道,但上一世作为大夏国特种兵之王的警惕性,却丝毫不曾随着换了一具身体而有所减弱。 顺带值得一提的是,在外人眼中,甚至是在晋王府绝大多数人眼中,过去十八年来,沈凉的日常生活,似乎真的只有斗鸡遛鹰、风花雪月、半山凿洞。 可实际上,自幼便知穿越后没有挂逼系统傍身的沈凉,从未放弃过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努力。 是,他是没法修炼武道。 但这并不影响他做一些最基础的身体素质锻炼。 至于怎么锻炼,那就完全不需要有专业的人来教了,毕竟大夏国的特种兵之王,日常诸多公务之一就是帮助大夏国军方训练出更多的优异人才。 所以沈凉这具身材匀称的体魄,外加每一寸都能爆发出普通人数倍潜能的肌肉,可不是老天爷赏饭与生俱来的。 只不过就是因为在这个世界里,能修炼武道的人太多,但凡开个九宫,便能将无法修炼武道的普通人当蚂蚁踩,才导致沈凉这种绑着自制沙袋跑跑步、每天做几千个俯卧撑之类的“低级炼体术”显得没那么惹眼罢了。 总之,在沈凉有意识的多年训练下,再加上有那么一些天赋,他的六识感官,仍旧比普通人出色太多。 当有人悄然靠近十米范围之内时,一半天生一半后天锻炼所造就的敏锐感知,便是给了沈凉提前预警。 沈凉不着痕迹的把手缓缓探入怀中,尽管他绝对相信晋王府的“安保措施”无人可破,但命只有一条,在有更多自保手段的前提下,他肯定是不允许自己阴沟里翻皮水的。 当右手握住沙漠之鹰枪柄,并且打开保险栓的那一刻,沈凉心里顿时踏实多了。 除非来人是一名武道修为足够高的高手,不仅能突破晋王府内鹰犬的监察,还能一手剑气外放瞬间取他小命,否则只要给他开枪的机会,那便是三才境、两仪境的武修来了也得玩完! “睡着了?” 不过很快,熟悉的声音就让沈凉放下了全部戒备,毕竟他这不着调的老子,总不能十八年来的宠爱全是演戏,就只等他过了及冠礼的今天要他命吧? 重新拉好沙漠之鹰的保险,沈凉翻了个身,没搭理这到了正事儿上就踢皮球给自己的无赖爹。 而看到沈凉翻身的沈万军,也是知道这小儿子醒了,于是厚着脸皮上前,站在其身侧讨好道: “儿啊,晚上湖边凉,你要不想回屋里睡,我叫人给你搬张床再取些被褥来?” 沈凉一点好脸色都不给的轻哼一声。 “有屁放。” 沈万军将拢在袖口中的双手抽出来,干搓两下笑道: “生爹的气了?” 沈凉仍旧侧躺着,背对沈万军。 “您是晋王大人,我一个纨绔哪敢生您的气。” “别别别,在咱家,你最大,爹连老二都排不上号,你往下还有你大哥和两个姐姐呢。” 在沈万军良好的认错态度下,沈凉总算坐了起来,直面他聊起问题所在。 “话说沈万军你到底咋想的,在山上那会儿,你还想方设法的让我扛下沈家大旗,怎地下午到了酒桌上,你就开始装聋作哑把我往火坑里推了?” 沈万军连连摆手,向其解释道: “爹是真心盼着你能替你哥接下咱家的大旗,也知道你跟旁人眼里的你完全不同,沈家和晋州日后有你照看着,保准能比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那楚启毕竟是代表皇室来的,爹跟他又差着辈分,总不能真就仗着八十万沈家军,便一点颜面都不给楚家留吧?” “再者说,爹是老了,不是傻了,楚家拿炎珠那丫头当筹码,盘算着把你弄到帝都去,这么粗浅的阳谋,你当爹看不出来啊?” “所以爹是想,让你亲口来拒绝这门婚事,届时爹就说在家里管不住你,全都得听你的,那楚厚民不就一样不能差着辈分继续为难你了嘛!” 其实心里也明白这些门道的沈凉,听沈万军亲口说出来,也就没那么气了。 “哼,这到头来不还是把不该那么早透露的给透露出去了?” 沈万军叹了口气。 “也没办法,如果咱不给一个足够具备说服力的理由,楚启那小子肯定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毕竟这件事要是被他做成了,将来决定太子储君,他就会多一份筹码。” “新帝就这么不放心咱沈家?” 沈凉觉得,虽说沈万军功高盖主了点儿,但论造反一事,就连他这个晋王的亲儿子都能拍着胸脯保证,只要皇室不做出什么派人暗杀他或者那三位哥哥姐姐的愚蠢举动,沈万军是绝对懒得再率军折腾一个皇座来坐的。 因为在晋州,乃至在当今大炎,他沈万军的地位,就跟已经坐在皇座上没太大区别了,关键是他这个“二皇帝”,还不用整天忙于庙堂事务,担心这里收成不好那里又闹什么天灾人祸,自由自在的当个土皇帝,不比被一条无形的锁链捆绑在帝都皇宫那一亩三分地强一万倍? 故此,沈凉是真想不通,这新帝怎地就贼心不死,非得也拿条链子把沈万军拴紧实了才肯罢休。 沈万军释然一笑,并不在意新帝登基后搞得这一连串小动作。 “他楚厚民对我的信任有几斤几两不重要,其实结亲吧,我也不反对,反正嫁女儿的人是他不是我,他女儿生了的娃还得姓沈,怎么看都是我赚大了。” “但结亲归结亲,让我儿子去帝都那满城都是坏水儿的破地方常住不行,这事你别操心了,回头得空我去中州走一趟,如果他楚厚民答应把闺女嫁到晋州,那咱也不介意跟他做个亲家。” “可如果他不答应……那就甭想在我儿子身上动心思了,让我儿子去当上门女婿,门儿都没有!” 第49章:往常 沈万军手里握着的棋子有多少颗,具体都扎根在棋盘上的哪个位置,恐怕全天下也就只有他一个人清楚。 而且最恐怖的一点是什么? 是八十万沈家军里,有十万人的编制在天机营! 何为天机营? 营内十万天机子,消息通达遍九州。 在战场上,他们是敢于拿命去换一条消息的先锋军。 在战场外,他们化整为零,并不固守于一州一城,将沈万军重金请来的易容大师所传授的易容术修习到极致,悄然藏于大炎九州的任何一个角落,去搜集、过滤、总结所有可能沈万军需要的消息,如百川入海般,定时定量的输送到晋王府内。 这一点,除了沈家军内部将士知晓之外,就连大炎皇室都一直被蒙在鼓里。 外人只知道沈家军里有这么一个天机营,但到了如今天下暂且太平的年代,天机营里的人都在做什么,却是只有类似于许龙衣之流的几名晋王心腹知晓。 然而! 最最恐怖的还是,晋王府获取所需情报的手段,从来都不止于天机营。 反正凡是沈万军想要知道的消息,哪怕是今日大炎新帝楚厚民穿的什么颜色的贴身小裤,也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所以楚启离开晋王府后,放在一般人的思维考量来讲,那肯定是得利用手头上的资源,好生追踪一下这厮回朝后有没有打小报告。 可沈万军却是毫无兴趣,毕竟有句老话说得好,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那庙堂之上,甘心用命来狠狠骂他一回的大官儿还少么? 差他三皇子一个? …… 晋王府小殿下及冠考验一事,似乎就是最近几年往晋城这片湖里丢的分量最重的石子了。 只是这场将九成九晋城百姓坑光不少钱财的盛大赌局拉下帷幕后,大家的日子就又恢复了以往。 照顾粮田的照顾粮田。 开店收货卖货的掌柜们继续起早贪黑做生意。 殷实的晋城里,街头巷尾还是找不到半个乞丐的影子。 就连常年在百花楼附近卖糖葫芦的老叔,都攒够嫁妆给那个小时候发烧烧傻了的闺女讨到了婆家。 二十岁的春雨和冬雪,依旧牢牢占据晋城最火爆的风花雪月之地的头牌位置,晋王府小殿下每天雷打不动,总得往二人床榻之上洒点金银。 由此来看,似乎结束了及冠礼的小殿下也没变,唯一变了的,就只有每天往坐潮山上跑的次数和时间变少了。 王府的下人嘴巴很严。 却也没严到能在回家探亲的日子里,多喝了几两冬炉酒后还能让嘴上有个把门儿的。 于是晋王出行,亲临天师府请来老天师为小殿下驱除附身鼠精的传言,很快便在整个晋州不胫而走了。 对此,沈万军不曾刻意把控风评,也不至于在没有涉及到逆鳞的情况下,说派人去砍了这些嘴碎百姓的头就去砍了。 事实上无论是沈万军还是沈凉本人,都巴不得世人打心眼里瞧不上纨绔小殿下。 因为只有这样,那些早就按捺不住心思想要合力把晋王府骂塌的人,才有理由继续忍耐静等沈万军入土。 然后晋王府青黄不接,再对付起来,自然会轻松许多。 九月过半,夜夜银盘。 又到了大炎王朝每年一度的团圆节,正日当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其隆重程度,仅次于入冬后的年节,大炎九州,无一处不热闹非凡。 而所谓的团圆节,其实就是沈凉上一世所在大夏国的中秋节,年节则对应春节,重阳节、鬼节之类的节日大炎王朝也有,不过就是没有端午节、青年节这些节日。 大炎王朝的节日比大夏国节日少,沈凉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在大炎王朝的历史上可没有屈原或者青年运动。 但沈凉不能理解的是—— 为什么魂穿在这么一个不曾存在于大夏国数千年历史上的古代王朝,却有那么多的地方与大夏文明惊人的相似?! 就好像……就好像是他被一个拥有上帝视角和神仙能力的玩家,故意将灵魂拖拽进了亲手研发的一款电脑游戏里,碍于自身文明积淀的范围受限,所以即便是发挥想象力创造了一些东西,也终究摆脱不了把大炎王朝的某些背景设定沾染上大夏国的影子。 自寻烦恼不是沈凉的做人风格。 想不通,又没可能找到答案,那干脆就一切躺平顺其自然。 反正这辈子是他沈凉赚的,多活一天就多赚一天,瞎琢磨个球子呦! 球子…… 嗯,好软的说。 娘亲多年前亡故,大哥沈鱼从小就剃光头进了金蝉寺当和尚,大姐自打上次从王府离开,也已经在外面浪了两三年了,二姐更别提,谁家好人外出求学赶上个逢年过节的不得回家住十天半个月?她偏不,非得说啥时候把凤凰学院院长的本事全学精才肯光荣回乡。 一家六口人,四口都不在,只留一个看小子不顺眼还只敢宠着的老子,外加一个看老子不顺眼根本没话说的小子。 团圆节? 没意思。 还是过“团圆”节有意思。 太阳西下之时,梳洗沐浴后的沈凉换上一袭雪白长衫,配了把画圣无道子亲笔所作山水画的十九褶折扇,先是与早早等候在君子院的褚食乐汇合,而后二人便一同乘坐金架大象到了百花楼。 褚食乐的这个坐骑,比寻常大象的个头还要大半个,倒不是它有多天赋异禀,主要就是架不住前者日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块头大,上面可供十人挤挤也能坐开的黄金架子也就有了发挥空间。 褚食乐的女伴,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据他自己所说,这双娇媚母女,乃是出自晋州良城的一个大户人家。 其母年轻时嫁入那大户前,便早早与一穷酸书生私定终身,后二人幽会多年不曾被发现,甚至就连这个女儿,都是她跟书生的种。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事情败露之后,那大户没有报官,而是选择重金聘请杀手与那书生做个了断。 当时书生被逼到绝路,那大户老爷亲自带着这女人到了现场,说只要书生肯拿匕首刺死女人,就饶他一条狗命。 书生哭喊着对不起,然后在女人绝望的目光中刺出了那一刀。 却在关键时刻被大户老爷派人拦住。 末了,书生还是死了,女人被大户老爷一封休书休掉,孤儿寡母流落街头,还被消息传出后人尽皆知的良城百姓整日指点叫骂。 原本女人打算带着女儿一起离开这个不尽如人意的世界,却在关键时刻,被褚食乐外派到各个城池搜寻美姬的褚家下人给盯上了。 一顿提前预支的酒足饭饱,又在客栈舒舒服服泡了澡,涂上最高档的胭脂水粉,换上即便在炎炎夏日也贴身清凉的极佳布料。 女人忽然觉得,好像凭借她和女儿的姿色,想要继续好好活下去,甚至是比以前活的更好,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由此,今日褚家少爷身边,便多了这么一双极为惹眼的母女花。 第50章:赏 褚食乐自带女伴。 君子院里的丫鬟,又不好总是抛头露面。 所以沈凉每年都会早早做出决定,提前跟百花楼打好招呼,把跟他过“团圆”节的姐姐们留好档期,免得到时候胖子吃货左拥右抱,而他自己则只能孤单单的在旁边翻白眼嗑瓜子。 夕阳落山之际,褚食乐的坐骑就准时出现在了百花楼门前。 大象脚下,是妈妈桑派人早早铺就的十里白毯,纯羊毛无杂质,踩上去就跟陷进棉花团里一样,柔软舒适,价值不菲。 而百花楼里但凡有点姿色的姑娘们,也都赶在沈凉现身前梳洗打扮完毕。 尽管她们都知道今年团圆节,沈凉大概率还是会带春雨、冬雪两位头牌逛街游玩,但只要有一丝被选中的可能,她们就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入府做妻乃至做妾,没哪个姑娘会横生半点念想。 因为她们知道,以晋王府在大炎王朝的超然地位,决计是不可能允许沈凉娶个风尘女子过门的。 不过有没有名分都无所谓,出来靠身体混江湖嘛,谁不是仗着年轻有姿色,趁早能捞一笔是一笔? 等啥时候眼角的皱纹实在遮不住了,又攒下来点银两,甘心的,就远走他乡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嫁个老实人过后半辈子。 不甘心的,也可以找一座规模小点的城池,自己单干一家风尘之所当妈妈。 由此一切的一切,前提都是趁容颜未老,多钓几个有钱的凯子积累资本。 晋王府小殿下、天字号纨绔败家子——沈凉,便是这凯子中的佼佼者。 “凉哥儿,你慢点。” 坐骑停步,并未玩的忘乎所以的褚食乐,把手从当娘的裙摆里伸出来,丝毫不顾其红晕烫开的幽怨眼神,作势便要搀扶沈凉踩梯下象。 然而还没等褚食乐的手碰到沈凉,沈凉就赶紧一脸嫌弃的闪开了。 “哎哎哎,湿乎乎的滚我远点!” 褚食乐一愣,随即转身把手上的不知名水水往当女儿的衣裙上抹了两把,那少女显然还没熟悉这活计,想到是自己娘亲的那啥,小脸儿刷得一下就红了。 “这下干净了,凉哥儿,我还是扶你一把吧,别回头摔个好歹的,王爷还不得要了我褚家一族的命?” “滚球,摔死了也没你的事,莫挨老子。” 说完沈凉就干脆利索的下了绳梯。 他是九宫闭塞无法修炼武道。 但他不是软趴男,更不是残废。 何况百花楼的妈妈桑早就准备好的羊毛毯那是白准备的么? 就他褚食乐知道从褚家的大象上摔个好歹出来会惹怒晋王,百花楼就不知道小殿下在楼前出了岔子会被晋王府直接烧楼? 总之沈凉是顺利的从大象上跳下来了,并且顺利跟百花中站在最前面、也是最娇艳的两朵花按照约定碰头。 “春雨姐姐,冬雪姐姐,等很久了吧?” 沈凉一手抓住一只娇嫩揉荑,轻轻揉搓,微凉又软乎,巴适得很。 而春雨、冬雪两位姿色足有八分之高的芳龄美人,也是极为小鸟依人的顺势靠在了小殿下左右肩头。 “只要是等殿下,等多久都不久。” “若是殿下不嫌弃,奴家愿意等殿下一辈子。” 谁都清楚春雨和冬雪只是场面话,但依旧是把沈凉哄的很高兴。 这时,二女身后的姐妹们,也开始借着团圆节的日子,你一言我一语的狂喊吉祥话,莺莺燕燕脆声连绵,着实令沈凉不得不在心底感慨一句—— 还是古代好啊! 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大家纯靠辛勤劳动讨饭吃,谁也不吃亏,还犯不着担心被扣上个“出来玩”的罪名。 得劲儿! “好了好了姐姐们,今日过节,大家都有份儿!” 说罢,沈凉从怀里掏出一大把专门派人熔炼的金豆子,照着百花楼大门里就抛洒了进去。 “手快者得!” 高呼一声,再撒一大把。 连见多大场面的妈妈桑,也不顾形象的跟着去抢了。 “花妈妈,两位姐姐我带走了,晚些时候给你送回来啊!” 花妈妈撅着大腚抢金豆,头也不回的摆了下手道: “不送回来也行,全看殿下心情!” “哈哈!好!” 撒出第三把金豆子后,沈凉就托着两位好姐姐的馒头瓣儿上了象车。 褚食乐笑眯眯的看向两女。 “二位姐姐好,食乐这厢有礼了。” 二女也是极为配合的坐着行礼。 “褚少爷好~奴家这厢还礼啦~” 待得沈凉上台落稳,褚食乐立马笑着将一双母女揽入怀中,放肆大笑道: “走喽!” 晋城第一大恶少和第二大恶少集结上街,免不了得吓哭几个孩童、吓跑几个良家姑娘。 对此沈凉和褚食乐早就习以为常,也乐得顶着“跋扈恶少”的名头招摇过市。 只不过区别在于。 沈凉是藏拙,是猥琐发育。 褚食乐则纯属是尚处思想幼稚的年岁,感觉当恶少没什么不好,吃香的喝辣的玩女人,一切都理所当然,而不需要像绝大多数伪君子一样,明明很想尝一尝姑娘嘴唇上的胭脂,还偏要强忍着说一句——不以成亲谈爱情的行为都是耍流氓。 “喂!李老头儿!数数人数,甩几根糖葫芦上来!” 途经那刚嫁出去傻闺女的糖葫芦摊贩,褚食乐扯着破锣嗓子招呼一声,差点没给耳朵背还只顾着吆喝小买卖的老爷子吓得栽倒。 回过头来,瞧见是王府小殿下外加晋城最有钱的商户少爷,摊主大爷立马赔上笑脸,一边警惕着二人座下这庞然大物给他一脚踢死,一边小心翼翼的凑到旁侧,把糖葫芦架子高高举起。 “殿下,褚少爷,二位随意取,今儿是团圆节,老朽就不收钱了,权当是送给二位的节礼。” 褚食乐没好气的大翻白眼,手上却是已经摘了几支糖葫芦分给母女、雨雪。 “谁家送节礼就只送糖葫芦,你这老家伙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摊主大爷顿时面露苦色。 “褚少爷息怒,老朽刚嫁了闺女,实在是囊中羞涩啊!” 褚食乐本还想继续逗逗他,却被沈凉瞪眼打断。 “行了,今晚有的是节目,搁这找啥乐子?” 说完,沈凉不显和善却也不显凶恶的从怀里掏出一颗金豆子,真就像一个无良恶少般丢到大爷脚下。 “吃了那么多年糖葫芦,到底还得是你老李头儿家的最对味,赏了,剩下的糖葫芦随便给大家伙分分,然后趁早买几壶好酒几斤好肉,去亲家找闺女团圆去吧。” 老李头儿弯腰捡起金豆子,虽然不是第一次得这位王府小殿下赏,但还是忍不住心底感激,却面上不敢多言。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周遭不少准备迎接团圆节节会的百姓瞧见这一幕,无不是在默道一声“此子败家”之余,又恼于没个机会跟老李头儿一样得到丰厚赏赐。 只有少之又少的人会多想一步—— 晋州第一恶少,似乎从没有真正做过什么叫人打心眼里愤恨难平的恶事。 反倒是城里城外那些所谓的书生君子,常有不耻之举。 第51章:此乃正解 道别卖糖葫芦的李老头儿,晋城狼狈组合的座下大象,便开始继续肆无忌惮的在街头游荡。 晋城很大,或者应该说大炎王朝的每一座城市面积都不小,如此也方才造就了这个王朝的地大物博。 而且照沈凉上一世的地理坐标来讲,大炎王朝在这个世界所处的经纬度,就跟大夏国在水蓝星的经纬度差不多。 地分南北,北冷南热。 但大炎极北不极寒,大炎极南不极热。 可谓是得天独厚,简直叫曾经动过歪心思,如今也不见得就彻底掐灭歪心思的百国诸朝没法不垂涎欲滴。 奈何谁叫大炎出了个沈万军呢? 沈万军在,沈家军在,就没哪个王朝还敢再轻易对大炎图穷匕见。 漫无目的的骑象在晋城一条条街上闲逛着,三百斤的褚食乐,好似一座肉山堆砌在靠近金架中间处,左右一双娇媚母女花,毫无顾忌的上下其手不亦乐乎。 再看我们的沈凉小殿下,就明显表现的含蓄多了。 他侧躺在金架一侧,头枕在春雨修长却不是特别骨感的美腿上,冬雪时而帮他揉腿,时而端着褚食乐备好的果盘往其口中送上几颗紫水晶般的多汁葡萄。 美哉悠哉。 “冬雪姐姐,你知道什么叫‘团圆’节吗?” 显然,此时被沈凉刻意咬重的团圆二字别有深意,混迹风花雪月场所多年的冬雪,自是也敏锐捕捉到了这一点。 但聪明人,聪明的女人,往往最清楚该如何哄男人开心。 所以压根就不纠结于一定要想出正确答案的冬雪,状似沉吟片刻后,才可怜巴巴的向沈凉讨教道: “殿下~冬雪是个苦命人,又是个女儿身,自幼就没见过私塾的门朝哪开,您问我这么有深度的问题,人家怎么能答的出来嘛~” 酥酥麻麻有点小嗲的声音入耳,简直就是十年如一日的叫人心情舒畅。 这一世放开手脚挥霍家中钱财、还可以不必担心被新媒体那些狗仔报道自己有辱大夏军风的沈凉,终于能够理解上一世那些化妆术惊人,还能夹的一手好嗓子的女人,为啥能在男人堆里混得风生水起了。 简单来说就是—— 你听你也麻。 不过沈凉却是没有在麻了之后就乖乖公布答案,而是带着一脸坏笑,用脚踹了踹褚食乐的屁股问道: “吃货,你说。” 褚食乐的精明聪明劲儿,当然不是冬雪能比的,这玩意就跟读书一样,努力一百二十分的笨蛋,永远斗不过努力二十分的天才。 这话残忍的不中听,却是再血淋淋的现实不过。 要不说人有时候,得认命呢? “嗨,团圆团圆,顾名思义,它不就是越团越圆嘛!哈哈哈!” 给出问题正确答案的同时,褚食乐一只肥手狠狠按压在当娘的那几两肉上,也不管这时候是光天化日,更不在乎被来往晋城行人免费看此等大戏。 而那一双双或不耻或垂涎或其它的眼睛,看在被褚食乐使劲占便宜的母女花身上,起初是令她们娇羞的恨不得把头埋进那几两肉里,等习惯了些之后,又忽而多出了几分……刺激。 褚食乐最享受的就是这种状态,啥时候这母女花丢失了这种状态,啥时候她们就该结钱离开褚家了。 “啪!” 沈凉笑着打了个响指,扭过头来重新看向佯装娇羞的冬雪挑眉道: “冬雪姐姐听见没?此乃正解。” 冬雪嗔道:“哎呀~殿下,褚少爷,大白天的你们怎么能说这种话嘛~” 沈凉不依不饶。 “那冬雪姐姐,你看褚胖子都过上团圆节了,咱出来快半个时辰了,我还没过上团圆节,咋办?” 冬雪俏脸飞起的红霞再盛三分,先是扭扭捏捏的朝四周瞥上几眼,明明还是有很多过往百姓在关注着他们一行人,却好似找到了人家的视野盲区一般,悄然将身段放低,把那几两肉直接送到沈凉嘴边。 “殿下待奴家千般万般好,别说是团圆节,就是吃圆节,奴家也定是会让殿下过上、过好的~” 沈凉不客气的把手攀上高峰,熟悉却始终不腻的触感,令他忍不住闭上双眼惬意享受。 “吃自然是要吃的,不过这么好的圆,我可不想跟别人分享,褚胖子都不行。” 褚食乐闻言顿时一脸幽怨。 “凉哥儿你不够意思,好兄弟就应该不分你我。” 沈凉又是一脚踹出,比先前劲头更大,瞪眼道: “放狗屁!咱兄弟俩,应该是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懂?” 褚食乐立马转幽为笑。 “嘿嘿,我跟凉哥儿你开玩笑呢嘛,咱咋敢对凉哥儿的东西动心思?而且不光是我不能动,别人更不许动,谁敢动,我褚食乐头一个找他掰命!” 沈凉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团圆”节如愿以偿的过上了,一大象人就这么南一句北一句的调笑闲聊,直至把时间打发到整个大炎王朝的团圆节正式开始。 夜渐深,星月当头。 家家户户点亮门前悬挂的大红灯笼,比之水蓝星发展到极致的烟花尽显粗糙、却勉强能凑齐五六种颜色的劣质烟花不断升空炸开,吸引来大批百姓上街叫好。 哪怕是平日里怕极被纨绔小殿下掳走玷污的年轻姑娘家们,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缠着家里的父母兄弟一起出门—— 看戏法、逛小摊、赏烟火、吃圆饼、踩高跷、同游行。 沈凉一行人驾象来到了一条城内河畔,虽说作为晋王府小殿下有着让所有人配合着满足他一己私欲的权力,但从不是那种人的沈凉,还是在这人潮拥挤的地方,一齐把大象拴在了附近的一根桥柱上。 两男四女三三成对,男的或俊秀或超肥,女的则各有风姿吸人眼球。 这一行人,无疑是一上路就会惹来无数百姓的瞩目。 而当这些百姓看清那为首俊秀者的脸后,便又唯恐避之不及。 这不禁叫春雨和冬雪为其打抱不平。 “也不知这晋城百姓都是怎么长得眼睛,好像殿下在他们眼里会吃人似的。” “这么多年殿下没有跟他们计较太多,还不足体现出殿下的宽容大度么?” 听着舒心的话,沈凉无所谓的笑道: “好了好了,知道两位姐姐是贴心人儿,今儿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咱别因为旁人扫了兴。” 说罢,沈凉屈指探至唇边,吹响一记口哨。 “诸位,这是本殿下及冠后的第一个团圆节,今晚带你们玩一个你们以前从来没玩过的新鲜玩意儿。” 第52章:放灯许愿 喧嚣的河道两旁,可谓是人声鼎沸。 大炎王朝每一座城池里的百姓,都跟当下的晋城百姓一样,热热闹闹的欢度团圆节。 由此,沈凉的口哨声,在这般喧嚣里似乎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但近乎半妖的白将军,却还是若有所感的从晋王府内腾空而起,锋利的尖爪抓着沈凉早就备好的行囊,一路疾飞,末了俯冲急下,稳稳地降落在了沈凉面前。 “乖,回去找小菊姐姐讨肉吃吧。” 轻抚两下白将军的额头,白将军很是享受的眯起双眼,随之又高高飞起,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白将军的出现,自然难免吸引了不少晋城百姓的注意。 通过白将军,也是有不少人发现了沈凉的存在。 晋城第一恶少的名头从来不是花架子。 更何况旁边还加上那么一位晋城第二恶少相伴左右。 一时间,根本不需沈凉刻意开口,周围的百姓们就自觉为其腾出了一片空地。 对此,沈凉丝毫不以为意,毕竟从他小时候开始,他就在有意借着其父沈万军天字号刽子手的凶名,不断做一些容易惹来他人白眼的事,最好是全天下人都认定他是个废物才好,那样一来,他便能将“苟”之一道发挥到极致了。 看着脚下鼓鼓囊囊的包裹,褚食乐以及四女无不面露好奇之色。 “凉哥儿,这里面是啥?” 沈凉神秘一笑,朝地上的包裹努努嘴道: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得到沈凉的首肯,褚食乐略显费劲的蹲下身子,解开结扣后便是看到,里面装的东西不止一种,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一沓白纸。 伸手拈起一张,褚食乐举着朝向附近长廊边缘挂着的一个灯笼,微红的灯光透过白纸入眼,他不由惊奇道: “凉哥儿,这可不是用来写字的纸吧?不然也忒薄了点,墨水一透就烂掉了啊!” 沈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烂掉不至于,但的确不是平时用来写字的白纸。” 褚食乐没急着追问答案,而是继续翻动包裹里的物件。 薄纸一沓,细竹条若干,黏黏的白浆糊一碗,毛笔一根,砚台一套,外加…… 数块不知为何物的半透明小圆块,看着像是白蜡烛燃烧后重塑的形态,却又从视觉感官上来看没有蜡烛块那么光滑。 褚食乐捡起一块拿在手里,那种无法形容的触感,让他能够确信,自己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玩意。 “凉哥儿,这软软凉凉的东西有啥用?” 沈凉继续保持神秘卖关子。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来,姐姐妹妹们,你们且凑近一些,这好玩的我只教一遍,待会儿要是谁没学会,那可得另交学费。” 对赚钱的渴望远远大于对此物好奇的春雨、冬雪两女,闻言对视一眼,皆是笑嘻嘻的冲沈凉问道: “殿下,奴家身上可没带银两,交不起学费呢。” “殿下~学费能不能用别的方式给呀~比如……” 春雨千娇百媚的送出秋波一眼,顿时就把小沈凉给勾起了火气。 “咳咳!” 干咳两声摒除杂念,使劲叫小沈凉冷静下来后,沈凉一边撸起袖子一边回道: “用别的方式给也行,但具体怎么个方式得让本殿下来定。” 春雨冬雪齐齐应好,她们做的就是这份活计,以擅长之道哄金主开心,当是最为简单之事。 紧接着就到了沈凉的表演时间。 褚食乐、春雨、冬雪、母女花五人,将沈凉围在中间。 沈凉抽出三张早先就在府内裁剪好的薄纸,摊开后又用细竹条编绑了一个外圆内十字的框架。 再然后,他又把拼凑在一块的三张纸,用浆糊粘贴起来,末了在框架内的十字交叉处,放上一块褚食乐没见过的那玩意。 等搞定一切准备工作后,沈凉小心翼翼的将这“组装物”递给褚食乐。 “来,帮我拿好。” 褚食乐还是搞不懂沈凉究竟想干什么,接过来的这物件,又能有何神奇趣味之处。 但沈凉的每一句话于他而言都是命令,不服从命令,就是自己在给褚家挖坟。 待得褚食乐将递过去的“物件”拿稳,沈凉就掏出火折子,把火吹着,点向物件底部框架中心的那个小白块。 周遭五人,眼睛一眨不眨的在旁边观摩。 直到火折子将那小白块轻松点燃,确实神奇的一幕就发生了! 五人只见,原本瘪瘪的薄纸,竟是自行膨胀起来,形状好像是灯笼,又好像不是灯笼。 此外对于拿着这物件的褚食乐来说,更加神奇的一点是—— 他能感受到手里的这玩意正在跟自己较劲! 换言之,就是自己的双手束缚了它的自由,它所向往的自由,乃是漫天繁星! “凉哥儿!它……它……它好像要飞起来了!” 一听这话,四女无不面露惊色。 白灯笼她们也不是没见过,可谁家的灯笼不是挂在房檐上怕它往地上掉的,怎么还有能自己往天上飞的灯笼?! “抓紧,还没完事呢。” 沈凉迅速蹲下身子,快速研墨,继而拿起毛笔浅蘸一笔,临到往白灯笼上写字时,又一时想不到该写什么好了。 思虑片刻,沈凉笔走龙蛇。 动笔之初,还不忘警告周遭五人。 “都把眼睛闭上,不然写在灯笼上的愿望该不灵了。” 褚食乐强忍着涌到嘴边的话,老老实实跟其他四女一起闭上双眼。 写完后,沈凉招呼道: “松手吧。” 褚食乐照做,等了两息工夫,沈凉才叫五人睁开双眼。 五人仰头望向星空,那出自沈凉之手的白灯笼,竟是当真飞了起来,渐行渐高也渐远。 见此一幕,褚食乐再也忍不住了。 “凉哥儿!这东西你是跟谁学的?它能跟天上的神仙许愿吗?” 沈亮微笑颔首,也不再卖关子了。 “是跟一位名叫孔明的先生学的,先生说,只要把愿望写在灯笼上,等灯笼飞到仙境,接到它的神仙就会帮你达成所愿。” 褚食乐来了劲头,四女也表现的跃跃欲试。 得到沈凉的同意后,五人便很快各自行动起来。 褚食乐做到一半,忽然问道: “凉哥儿,你写的是啥愿望啊?” 沈凉照着他屁股就踢了一脚。 “都告诉你了,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褚食乐呲牙咧嘴,抽手揉了揉屁股。 “哦……听见没?你们待会儿谁也不许偷看我的愿望啊!” 四女敷衍应是,显然注意力全在孔明灯上了。 挨个指导了一番,见五人的孔明灯差不多成型了,沈凉才望向天空,那一抹即将彻底消失在视野当中的微弱火光。 “沈万军,你要长命百岁。” 第53章:我跟姐姐也想许愿 到底都是“自家人”,学费不学费的,其实只是沈凉的一句玩笑话。 毕竟孔明灯这东西,在大炎王朝是从未有人发明过的,因此要求褚食乐五人只看一遍就记住怎么做,多多少少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不过还好,有沈凉这么个曾在科技时代生活过的人在旁边教学,如此简单的小手工,还是很快就让褚食乐等人做出了成品。 褚食乐第一个点燃沈凉自制的固体酒精,没那么板正却不影响正常起飞的孔明灯迅速膨胀,逐渐生出腾空之力。 沈凉帮他拿着,示意其用笔墨在孔明灯表面写下愿望。 “凉哥儿,要不还是你帮我写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狗爬猫抓的烂字,就怕神仙拿到了也看不懂啊!” 沈凉没好气的甩给他一记白眼。 “是你许愿还是我许愿?少废话,赶紧的,后面还有等着的呢。” 在沈凉的催促下,褚食乐只好硬着头皮动笔。 而在他动笔过程中,沈凉也是自觉将视线瞥向别处,其他四女就更不用说了,褚食乐的身份虽没有沈凉这般霸道,却也是晋州响当当的豪门少爷。 另加上他跟沈凉那层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身份,若是将其激恼,保准得叫她们没好果子吃。 不得不说,褚食乐一手烂字跟经由寸长先生打小严厉教导的沈凉相比,着实是一个天上一个粪坑。 也正因为褚食乐有这么一份自知之明,由此他就只写了四个字——多财多福。 这般愿景不可谓不俗气,但谁叫褚家从老祖宗那一代开始就都是俗气人呢。 甭说是褚食乐,就是褚食乐的爹、褚食乐的爷爷、褚食乐爷爷的爷爷来了,今天写下的愿望,也一定少不了“多财”二字。 金银珠宝,是褚家人的命根子。 此道世代传承,永不更迭。 在褚食乐之后,春雨冬雪还有母女花,都陆陆续续的写下愿望放飞孔明灯。 周遭不远处,本来外出过节的百姓就不少,如今五个灯笼连放,难免就吸引到了不少人的注意。 百姓们纷纷面露新奇之色,抬头望着夜空中那越飞越高的灯笼,有些年龄小点的,几乎都快按捺不住想要上前找沈凉等人一问究竟。 可就像在晋州人们只认沈万军这么一尊守护神那般,大家也同样默认尽最大可能的不跟晋王府小殿下接触。 一来是以讹传讹的恶名远扬,万一倒霉事儿落到自己头上,那不纯属没事找事么? 二来从沈凉开始在坐潮山挖洞那天起,就有鼠精附体的流言散播开来了。 毕竟是身处古代,封建思想严重,加上武道一途中常说修至极致,可渡天劫、开天门、列仙班。 由此便使得家家户户不愿沾染精怪之人之物之事,生怕谁要是跟沈凉说几句话,就得被他体内的鼠精吸光了寿命。 在好奇与畏惧之间反复纠缠的周遭百姓们,感觉心里就好像蹦出来一只猫一样,着实是有点百爪挠心。 但经过片刻思量,众人还是决定保命更重要些,于是人流眼看着就要重新攒动起来。 偏偏就在这时! 人群中忽然跑出来一名头顶小啾啾的可爱男童,径直就跑向了沈凉等人。 附近一些年长百姓,见到这一幕后当即大惊,连忙左右四顾寻找这男童的父母。 谁知直到男童窜至沈凉近前,也没有谁家的大人出来将其抱回。 一时间,所有准备离开的百姓,便又纷纷驻足止步,将同情的目光悉数投在了男童身上。 他们想着,毕竟这里有那么多人围观,就算这小殿下平日里再怎么目无王法,应该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害了这娃娃吧? “大哥哥,大姐姐,你们在玩什么呀?” 男童用他稚嫩清脆的声音提出疑问,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渴望。 沈凉轻疑一声,也是如同周围百姓那般,先是不解的环顾四周一番,确定没有大人来领回这小孩子后,才弯下腰身,揉了揉他的脑袋回道: “我们在跟天上的神仙许愿,你爹娘呢?是走丢了么?” 男童长长的哦了一声。 “不是的,我是自己跑出来玩的,大哥哥,我跟姐姐也想许愿,你能送我两个许愿灯笼吗?” “自己跑出来的?” 沈凉微微皱眉,当下可不是律法周全的大夏国,更没有那么多执法者到处巡逻,这男孩家里人未免也太心宽了些,万一有类似刘妈那种人贩子进城搜寻猎物,还不是随便丢块铜板买根糖葫芦就把孩子骗走了? 本质上有信仰、且将“良知”二字刻进骨子里的沈凉,略作沉吟后重新换上笑脸,说道: “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先带我去找你姐姐,我才能教你们怎么做许愿灯笼。” 男童听完高兴极了,蹦蹦跳跳拍手叫好。 “好诶!谢谢大哥哥!我这就带你回我家找姐姐一起许愿!” 此时此刻围观百姓内心—— “完了,这小娃娃不是纯纯的引狼入室么?” “又有一位良家少女要遭毒手了啊!” “唉!老天爷不开眼呐!” 心里话终究不是从嘴上说出来的那么容易叫人听见。 跟男童达成约定后,沈凉牵起他一只小手,正要直身跟褚食乐打声招呼,却突然若有所感的心底一沉。 不过他又很快将这份情绪掩盖下去,松开男童的手,把褚食乐往旁边拉开几步。 “吃货,我送这小男孩回趟家,你……” “你”字之后的话,沈凉将声音压到最低。 褚食乐听罢,当场就要开口否决。 “放心。” 用力捏了捏褚食乐肩膀,沈凉用不可置否的坚定眼神,命其不准违抗自己的指令。 二人走回后,沈凉又笑着对春雨、冬雪开口道: “两位姐姐,你们先跟吃货随便逛逛,等我把孩子送到家里就回来找你们汇合。” 春雨和冬雪乖巧应下,说着叫沈凉一定回来,今儿的沐浴按摩流程可是还没走呢。 如此这般,沈凉就带着男童跟褚食乐等人暂别了,手里自然没忘记带上制作孔明灯的家伙事儿。 第54章:“小男孩”之死 男童的家似乎住得很远。 他高高兴兴、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引路,沈凉紧随其后,一大一小周遭的人烟逐渐稀少,直至拐入一条幽暗小巷内,干脆就见不着旁人了。 “大哥哥,我家马上就到啦。” 男童回了一下头,指着巷子深处某个不知所谓的方向告知沈凉,然后就继续往前带路。 等到差不多巷深过半,耳畔只能听闻男童哼唱歌谣声以及藏在石板底下的蛐蛐声时。 沈凉忽然不走了。 “喂。” 冲前面的男童轻唤一声,男童脚步跟着停下,转过身来疑问道: “怎么了大哥哥?” 沈凉嘴角一扬,把手默默探入怀中。 “你不是晋城人。” 男童愣住。 “大哥哥,我是晋城人啊,我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姐姐也在,你待会儿见了就知道了。” 沈凉笑着摇头。 “虽然晋州诸城的口音相仿,但如果是本地人,并且仔细听的话,就不难分辨,每一座城池的扎根百姓,口音还是有些区别的。” “而你,的确假装的不错,可你的口音,根本就不是晋州范围内任何一座城池的本土口音。” “当然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的手不符合你的年龄。” 听沈凉这么说,男童瞬间想起刚才在河边沈凉说要送他回家时,牵了一下自己的手。 抬起双手,定睛细看。 上面满是硬硬的茧子。 不过男童转而就又天真无邪的笑了起来。 “大哥哥,我们家穷苦,一年到头全仗着种地讨饭吃,爹娘去年春天死了,姐姐早先被马车撞过,双腿落下残疾,所以要想来年还有口吃的,我就只能下地干活,久而久之,手上便起了茧子。” 男童有理有据的解释,当场把沈凉逗的笑出了声。 “还敢说你是晋城人?大炎九州,谁人不知我晋州晋城最为富饶,纵使是住在这一片的民户,家家也都有几十两白银打底,若问这钱财从何而来,我,晋王沈万军的亲儿子,简直是再清楚不过。” “因为当年沈万军荣耀归乡的第一天,就下令将士驱使马车逐条街道洒下遍地银两,以谢沈家军初建时父老乡亲们对他的支持。” “且自沈万军坐上晋王这个位置那天起,晋州赋税比例就从大炎王朝的律法中独立出来了,其它八州民户每年需要缴纳的赋税为三两白银,而我晋州则只需缴纳一两白银。” “所以,你的第一句话就在撒谎!” 闻言,男童不慌不忙的深入解释。 “大哥哥,我真没撒谎,我爹娘死后,家里就招了贼,把当年晋王大人分给我家的几十两白银全给偷走了,姐姐受伤后去医馆又花了不少银两,你说这不叫穷苦叫什么?” 沈凉坚持己见,默默从怀里掏出沙漠之鹰。 “不,除了这一点能够证明你在撒谎之外,你的纰漏还有很多。” “比如,你一个看上去不过才五六岁的小男孩,即便有心,恐怕也无力独自照顾好家中粮田。” “再比如,在这晋城里,下到三岁孩童,上到七八十岁老人,就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离我远点,免得被我身上附体的鼠精吸走寿命,可你,却有胆子跟我单独相处,甚至还要把我领到有姐姐在的家里。” “又比如,纵使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再怎么聪明伶俐,恐怕也说不出你这般条理清晰的解释。” “综上所述。” “你根本就不是五六岁的小男孩,而是一个已经成年了的侏儒,怎么样,我猜的没错吧?” 沈凉一连串的分析落定,男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随即,他低下头,双肩耸动,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 “看来晋王府小殿下的头脑,也没有外面传言的那么不堪嘛!” 再抬起头来时,男童目露凶光,声音也不像之前那般稚嫩清脆了。 扫了眼沈凉手中形状奇怪的短兵武器,男童,也就是侏儒青年,不禁轻蔑道: “莫非人尽皆知的废物,不单是头脑没那么愚钝,还藏了一手武道修为?” 沈凉大大方方的摇头承认。 “那倒不至于,这些年来,本殿下装疯卖傻是有一些,但武道修为确实是根毛没有,没办法,九宫闭塞,恐怕神仙下凡也救不了。” 侏儒青年对沈凉的坦诚倍感意外,同时也隐隐间感觉……沈凉有点过分淡定了。 “沈凉,你休要与我装腔作势,今日你出晋王府时,我就在附近盯梢,且不瞒你说,擅长暗器之道的我,对武修气机的感知要更为敏锐,所以我能肯定,你今日身边绝对没有隐藏的高手保护!” 说着,侏儒青年右手一翻,便是从袖中滑出了一柄三寸短匕。 “也罢,反正只要你死,是死在他手里还是我手里都不重要,遗言就不必说了,毕竟说了我也不可能帮你带回去。” 单方面对沈凉作出死亡宣判后,侏儒青年调动真气,摆出起手式,他只需要一个眨眼的工夫把短匕飞出去,今晚的大事就算成了! 可侏儒青年在动的同时,沈凉同样在动。 而且沈凉的动就没那么大费周章了,他只是把沙漠之鹰抬起,将漆黑深邃的枪口,对准侏儒青年的脑袋。 “不让人留遗言,这是很不人道的行为,你看我,我就很人道,我给你一秒钟的时间说遗言,不说我就开枪了。” 侏儒青年疑惑的皱起眉头。 “一秒钟?” “一。” 沈凉上一世的时间计量单位,侏儒青年自然是无从知晓。 也正是侏儒青年这么一个瞬间的愣神,沈凉就数秒扣下了扳机! “砰!” 幽深小巷中传出一道震耳欲聋的轰响,却又不可避免的被淹没在了源源不断的漫天烟花里。 站在沈凉的角度上看,侏儒青年的脑袋,就像是个被炸烂的西瓜,彻底轰成一蓬夹杂着肉沫脑浆的血雾。 至于剩下的那具无头尸身,则保持着即将甩出短匕的姿势,仿佛雕塑般立在原地。 “呼——” 吹散枪口飘起的硝烟,沈凉自得一笑,望着侏儒青年的尸体叹息道: “唉,要是换作我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兴许你今晚也就得手了,但很可惜,我是他,却又不是他。” 解决完这个送上门来的该死鬼,沈凉就打算回去找褚食乐他们汇合了。 谁知他刚要转身,就发现在小巷的另一头,有一人正在缓步走来。 第55章:擎伞客 晋城地界宽敞处,诸如河畔或是街道上,尽是烟花灿烂,人声鼎沸。 由此,没人会听见在沈凉所处的这条幽暗小巷中,有一具几乎没了脑袋的尸体,在片刻僵直过后,砰然倒地。 而出现在沈凉视野当中的“有一人”,也随着侏儒青年的彻底死透,逐渐靠近了沈凉当前。 最终,于侏儒青年尸体旁侧站定。 沈凉也由此借着云霄之上倾洒而下的微弱月光,看清了他的形貌。 此人五官普通,属于丢进人群毫不起眼的那种,唯一的特点,就是脸部皮肤极为白皙,用沈凉上一世的话讲,就像是打了二斤粉底一样,苍白如纸。 除了皮肤苍白之外,另一大特点便是他手中擎着的物件了—— 那是一把伞。 通体漆黑如墨,似乎是用某种特殊金属打造而成,星月之光照在上面,竟是一点都不反光。 饶是阅历颇深的沈凉见了,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毕竟这里是大炎王朝,类似于大夏国古朝时代的半原始社会,而非沈凉穿越之际,已然将科技发展至巅峰的现代水蓝星。 所以能找到或者能融合出来一种不反光金属,简直就称得上是当赏的技术活儿了。 再说白脸青年的穿着,更是如同和手中黑伞周遭夜纱完美衔接成一体的黑色长袍。 简言之就是,倘若此人不是将手中黑伞举的稍高了些,恐怕得走到普通人一丈范围之内,才能被人在黑夜中看清。 他的出现,让沈凉像是电影倒放般回想起侏儒青年刚才的一句话。 “反正只要你死,是死在他手里还是我手里都不重要。” 起初沈凉还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可如今看来,这句话的深意,便是指今晚这场刺杀晋王府小殿下之局,谋划者并非一人,而是两人! 白脸青年不像侏儒青年那么多嘴,及至后者尸体旁侧,他仅是面无表情的扭头看了尸体一眼,就又面无表情的将视线重新投回了沈凉身上。 气氛一时凝固。 白脸青年应该是在推断传言中九宫闭塞、注定无法踏足武道之路的晋王府小殿下,究竟是采用何种诡玄手段打爆了自己同伴的脑袋。 而沈凉则是悄然握紧手里的沙漠之鹰,考虑着要不要套套白脸青年的话,万一这一场在晋城内差不多得有好几年没再发生过的刺杀行动幕后还有他人参与,那连根拔起岂不是更省心一些? 约莫十几息的工夫过后,沈凉含笑开口,打破僵局。 “喂,你和地上那个是一伙儿的吧?” 白脸青年摇摇头,回答言简意赅。 “不是。” “不是?” 沈凉疑惑。 “如果不是,你能那么凑巧的出现在这里?” 白脸青年的回答依旧惜字如金。 “他要杀你,我也要杀你。” “那你还说不是一伙的……” 沈凉撇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随之又追述道: “算了,不重要。” “哎。” “你明知道他已经死在了我手里,还敢出来扬言要我的命?” 闻言,白脸青年的眼睛里明显闪过一抹不屑。 “晋王府戒备森严,晋城百姓人尽皆知,每逢团圆节,你势必会出门游玩,所以我需要一个能够物尽其用的废物,帮我把你从晋王府鹰犬的视线里引诱出来。” 沈凉哦了一声。 “你的意思是,他在你眼里,只是用来引我上钩的鱼饵,从一开始你就没把杀了我这件事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是。” “那杀人总需要有个理由吧?我自问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不可能抢过你的钱,更不可能抢过你的婆娘,你要知道,在晋城,还是鲜有长的比春雨、冬雪两位姐姐漂亮,且比她们更会伺候男人的。” 白脸青年摇摇头。 “你我之间,没有仇。” 沈凉一听就不乐意了。 “擦,特么咱俩没仇你盯着我杀干嘛?如果只是单纯图个刺激,为啥不去挑个美女杀?这样在杀之前你还能爽一把呢!” 随着灵魂传承到这一世的信仰从未改变。 因此沈凉这般说法,倒不是说教唆白脸青年去杀害无辜百姓。 主要是曾经也算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的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白脸青年那股牢牢锁定住自己的杀意。 既然对方要杀自己,那自己又岂会放他一条活路? 若注定最后会是一个死人,言语之上,自当也就不必有所顾忌了。 紧接着,围绕沈凉提出的不解,白脸青年也是极为直白坦诚的给出答案。 “江湖中有一游侠,着黑袍,擎黑伞,以收受银两帮别人杀人为生,世人皆不知其名,久而久之,便送与其“擎伞客”之称,而我,正是这一代的擎伞客。” “喂喂喂。” 沈凉端起沙漠之鹰冲白脸青年,也就是自称“擎伞客”的黑袍人点了几下。 “首先,我要纠正一下你的自我认知,拿人钱财帮人杀人,这不叫游侠,应该叫杀手,或者是更贴切的赏金猎人,因为游侠是褒义词,你丫就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吧。” “其次,我长这么大基本上就没咋出过晋城,对江湖里的阿猫阿狗了解也少,更不关心,我就想问你一句,你今晚是不是一定要杀我?” 对于沈凉的口舌之利,擎伞客根本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情绪,这一点,倒是跟沈凉的青皮哥许龙衣有一拼,都是喜欢玩默默装杯那一手的闷葫芦。 只是不知,这个闷葫芦,有没有自家青皮哥那个闷葫芦的三分本事? “沈万军马踏江湖,杀了我师父,今日我杀了你,你我双方,便算是恩怨两销。” 听得擎伞客的动手原因,沈凉立马就不乐意了。 “又是这个理由,我说你们这些人是没长脑子还是怂包软蛋,凭啥他沈万军结下的死仇都要算在我的头上?” 擎伞客平静的吐出四个字。 “父债子偿。” “切。” 沈凉轻嗤一声。 “怂就是怂,别扯闲勾八犊子,得,反正就是顺手的事儿,你准备好去阎王爷那儿找你师父团聚了么?” 说着,沈凉端起沙漠之鹰,如法炮制般将枪口瞄准了擎伞客的脑袋。 第56章:皆惊 直至沈凉依据梦境,在坐潮山内挖出永动列车,并顺利从中取出趁手武器后,擎伞客绝非是第一个瞧见这“L”形物件的。 但前面几个见过的,都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而在沈凉眼里,擎伞客也将会是下一个死于沙漠之鹰枪口下的无知亡魂。 不过擎伞客与侏儒青年这个炮灰不同。 顺利将沈凉从人声鼎沸处引到这幽暗小巷后,倘若侏儒青年手脚麻利些,倒是也不见得没法用手中三寸短匕,一击要了沈凉性命。 因为就像侏儒青年说的那样,实在是太久没有人敢来晋城里找晋王府人的麻烦了,以至于沈凉都快忘记,多年前那一拨又一拨的武修刺客,是如何自杀式袭击般一股脑的往晋王府冲了。 所以沈凉当下的镇定自若,纯属就是上一世身为大夏国军神所磨练出来的,要说不后怕、不后悔放松了警惕,那也是不太可能。 毕竟重生一世在这么一具能够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的身体里,沈凉要比普通人更加珍惜自己这条小命。 他怕死。 比任何人都怕。 但他同样清楚,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有把那些不让自己活的人先一步宰了,他才能活的踏实安心。 “咔嚓——咔嚓——” 突然,一阵石板碎裂声响起,视线下移,借助微弱月光,沈凉便是瞧见,自称擎伞客的杀手脚下,地上铺就得青石板,正在以他双脚为中心,如蜘蛛网般碎裂开来! 他在飙升真气气机。 尽管沈凉降生大炎王朝足足十八载也不曾触摸到武道门槛,但没吃过猪肉,还特么没见过猪跑么? 这么明显的真气外放,就算不是武修,光用眼睛看也能看出来了! 不过也奈何沈凉不通武道,因此无法通过擎伞客外放的真气强度,去判断他的自身修为。 八卦境? 七星境? 还是六合境? 在无法知晓擎伞客武道境界之余,沈凉也是不禁心里打鼓。 因为他自从拿到手中的沙漠之鹰后,枪杀的最高境界武修,大概就是天狼寨大当家了。 或许侏儒青年比马响境界更高,但沈凉毕竟是还没摸清侏儒青年的底细,后者就成为他枪下亡魂了。 说这么多,主要就是在于沈凉现在还没用沙漠之鹰测试出究竟什么境界的武修,能在这把手枪之王的枪口下存活下来。 而敌人的存活,自然也就意味着自身将死。 “现在就希望吃货能快点搬来救兵了……” 沈凉在心底自语一声,先前决定脱离队伍,跟着侏儒青年来到这条小巷,他就已经发现所谓的“男童”不对劲了。 由此他便提前招呼了褚食乐,让他尽快回一趟晋王府,去找人来帮自己清理潜入晋城的危险因素。 这么做,一方面是沈凉对手里的沙漠之鹰自信大于质疑,另一方面则是他怕不乖乖充当鱼饵,就会打草惊蛇,留下侏儒青年以及后来现身的擎伞客这些隐患。 总之,当下救援仍然不见踪影,而擎伞客的气机,却已是在短瞬间完成了“充能”。 擎伞客保持着他那惜字如金的态度,不像侏儒青年那般,在动手前还要耍耍嘴皮。 沈凉只见,对方握着伞兵的手一抖,黑伞便霎时收了起来,继而擎伞客一个箭步上前,近乎是不给沈凉太多反应时机,就以伞代剑,直刺向沈凉胸膛! 不过擎伞客终究还是对热武器一无所知。 如果换作刀剑,凭沈凉如今根毛修为没有的境地,恐怕是还未拔剑出鞘,就得被一伞刺透暴毙。 可早早便将枪口瞄准擎伞客的沈凉,此时却只需扣动扳机,那足以轰穿褚食乐那头坐骑大象的高威力子弹,就瞬间喷发而出,直逼擎伞客面门! 子弹出膛,刹那即至! 比速度,肯定是子弹快于疾刺而来的黑伞。 再加上擎伞客对沙漠之鹰这一热武器的毫无所知,按理说除非擎伞客外放的真气浑厚程度,已经澎湃到能够形成气障当下子弹,否则先死的,必然是擎伞客无疑! 但接下来的首次交锋结果,却是没能按照剧本走。 大概是多年来在刀尖上舔血所练就的危急预兆,又或者是武道真气成倍扩大了擎伞客的敏锐感知。 沈凉扣下扳机的那一刻,擎伞客倏地止住前冲之势,也不知按下了黑伞伞柄上的什么机关,伞身哗啦一声便整个撑开了! 随即砰的一声闷响,子弹打在黑伞上,未曾穿透,却也是以强大的力量逼退擎伞客数步! 饶是擎伞客表现的再如何波澜全无,此时此刻也是忍不住被沈凉的手段给惊了一惊! “这是……” 擎伞客脸上终于多出了一种名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讶异的收起黑伞,看着黑伞表面被沙漠之鹰留下的一个浅浅小坑,恍惚间耳畔响起师父曾对他说的话。 “这把伞,是咱们祖师爷花重金请一位顶级锻造大师,以黑陨铁为材料,花费三年时间捶打数万次方才炼制而成,寻常兵器,与之一触即碎,三层楼神兵榜一出,此兵便荣登第十八位,休要觉得十八这个排名不高,要知道,天下兵器千千万,能在数量如此庞大的兵器中排到十八,已然足以自傲!” 念及至此,擎伞客不由重新看向沈凉手里的沙漠之鹰。 这是一种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兵器,明明沈凉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却还是靠着这件兵器险些要了自己的命! 若非那一刹那,自己感受到了必死危机,及时把伞撑开,恐怕……下场就要跟不远处的那个废物诱饵一般无二了吧?! 反观沈凉。 凭借黑伞挡住沙漠之鹰的子弹,并且毫无无伤的活了下来,他也是内心十分不平静!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因为上一世在大夏国,就曾出土过许多利用现代科技无法仿制的物品。 这些物品包括冷兵器、墓中机关、金属制品甚至是一些具备入微纹饰的酒具茶具! 而且哪怕是水蓝星科技发展到必须要用永动列车保存人类火种的最后,很多古人留下的谜题,也始终未曾解开! 如此想来,在这个所谓的半原始时代里,能有工匠打造出抵挡子弹的冷兵器,似乎也就没那么大惊小怪了。 第57章:枪 惊叹于“古人的智慧”之后,接下来留给沈凉的就是死亡预警了。 因为大炎王朝当下流行的衣着服装,并不能支持他装备太多武器在身上,怀里揣着一把沙漠之鹰,就已经搞得他很别扭了,所以如果还能再装两颗高爆手榴弹的话,也许此刻就不会那么被动。 但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 沙漠之鹰的攻势被擎伞客手中黑伞化解,就意味着此时的沈凉再无底牌可用。 跑? 虽然这里距离巷口仅仅只有五六十米远,但沈凉敢确保,只要他摆出逃跑的架势,擎伞客就一定会在他转身的刹那从背后再次发动突袭,以闪电之势用黑伞刺穿他的后背! 思来想去。 沈凉认为,如今唯一能够让自己保住这条小命的方法,就是拖时间等褚食乐带救兵赶到了。 于是他悄无声息的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安的情绪平复下来,笑眯眯的举起沙漠之鹰,嘴巴对着枪头吹了口气。 “呼——” “是不是从没见过我这种兵器?” 沈凉拖延战术就此展开。 擎伞客也在好奇心促使之下,入了沈凉的局。 “是,你这兵器叫什么名字?” 沈凉眼珠一转。 “叫枪。” 得到答案,擎伞客不禁皱起眉头。 “枪?枪不会这么短,而且你所谓的枪,枪头也并不尖锐。” 沈凉摇头晃脑。 “nonono,此枪非彼枪,彼枪非此枪,要问此枪是何枪,你交五十两白银给我,我便细细与你道来。” 沈凉这么一套狗屁不是的垃圾话落定,别说擎伞客身上没带银两,就算带了,怕是也不会傻傻地掏出来送给杀师仇人的儿子。 二人交谈至此,小巷里沉寂了那么几息工夫。 眼看着擎伞客缓缓将伞柄斜持在手,又有要朝自己发动攻势的迹象,沈凉连忙开口道: “哈哈,我跟你开玩笑呢,咱相逢就是缘分,什么钱不钱的,不重要,我免费给你涨涨姿势。” 沈凉话里一些擎伞客听不懂的词句,全被其自动忽略。 而险些就把拖延战术玩没的沈凉,也是赶紧继续说道起来。 “先说说你认知里的枪,你说的枪,是咱们当今天下将士们用的红缨枪,它属于冷兵器的一种,号称百兵之王。” “有意思的是,红缨枪上的红缨,最早其实不是红色的,而是白色的,只不过枪头在杀敌之后沾了血倒流至缨穗处,才把白缨染成了红缨,至于为什么要在枪头下方加配白缨,则是担心鲜血顺着枪头流到枪尾,会导致使用者双手因为沾了血而打滑脱手……后面省略一万字。” 用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总算把“红缨枪”的祖坟刨干净后,沈凉不由得一阵口干舌燥。 “喉咙太干了,痒痒地让我止不住想咳嗽,哎,要不咱打个商量,我先去附近茶楼喝壶茶润润嗓子,完事再继续给你讲我手里的这把枪如何?” 不给擎伞客拒绝的机会,沈凉又当即十分真挚的补充道: “或者你跟我一块去也行,茶水钱我出,省得你以为我是想借机逃跑。” 擎伞客没有回应。 脚下第二次一连串的青石板龟裂开来,无疑是在用行动表明,他准备要再度对沈凉下杀手了。 “娘了个腿儿的,保准是吃货这B吃太肥了,跑不动才导致支援来的这么慢!” 心里狠狠问候了一下褚食乐的十八代祖宗后,沈凉再不计较口干舌燥的事了。 “那个……说回我手里这把枪哈,这种枪,发明于公元1132年的大夏国南宋时期,当时南宋有一个军事家名叫陈规,他发明了一种火枪,堪称现代管形火器的鼻祖……此处省略的少一点,大约五千字。” 第二轮唇枪射炮之所以不持久,主要还是因为擎伞客已经没有再等下去的耐心了。 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又有道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沈万军早年杀了他的师父,他筹谋苦等二十余年,总算是等来了今晚这么个有一没有二的天赐良机,一旦错失,他就再也不可能杀掉晋王府内的任何一人了。 甚至凭沈万军的行事作风,只要他不离开大炎王朝,或是想离开却没能逃出边关,那么最多不出三五个月,他必定会被沈万军的鹰犬拿回晋王府中。 届时等待他的,将会是死或生不如死。 大致了解沈凉对两种枪的解说后,一心把握住今日良机的擎伞客,便再次对沈凉发动起了没有太多废话的攻势。 只不过这一次,擎伞客学聪明了,他不再径直奔向沈凉,而是选择利用脚下轻功的优势,在狭窄的小巷两侧墙壁上左右腾挪,尽最大可能避开沈凉发动的“直线攻击”。 事实上,这种操作的确具备一定效果。 可沈凉没有讲给擎伞客听的是,手枪并非单发性武器,更不需要足够浑厚的真气支撑一次次攻击。 眼看光凭上一世练就的精准枪法锁定不了擎伞客身形,沈凉干脆玩的直接一点,一梭子子弹照着腾挪而至的擎伞客就一股脑喷射出去,落空的子弹打在石头垒砌的墙壁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坑洞,碎石与尘土交杂飞扬,闹出的动静也是愈发引人耳目! 无奈擎伞客的轻功实在是太高明了,这一梭子子弹没有一发是有效射击…… 说时迟,那时快! 眨眼间擎伞客就来到了沈凉近前,继而一伞抡出,狠狠裹向沈凉胸膛! 沈凉仓促之下,只能交叉双臂用自己的胳膊作盾牌,试图能凭借常年锻炼的身体,硬抗下擎伞客这一击。 可即便在沙漠之鹰的连发射击下,让擎伞客无法将全部力量集中用来杀死沈凉,这一伞抡实了,也是叫沈凉当场双臂骨折,狂喷鲜血的倒飞出去十几米远! 落地翻滚,直到止住身形。 一击就被要了大半条命的沈凉,只觉喉咙里像是被棉花团整个塞住了一样,连正常呼吸都成为奢望! 一口接一口的鲜血,不要钱似的随着沈凉胸口起伏,哇哇外涌。 骨头断裂的两条胳膊,呈不正常的姿势躺在身体两侧。 痛! 痛到无法呼吸! 这一刻,沈凉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无比悲催的念头。 他,真要死了。 第58章:该上路了 懂事起,沈凉就生活在福利院,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亲戚朋友。 甚至因为生性跳脱总是忍不住在院里搞点恶作剧,以至于无论是福利院里的员工还是与之同龄的小朋友,都十分讨厌他。 渐渐地,讨厌转变成了疏远,疏远又转变成了无视。 沈凉成为了透明人,谁也不愿意多跟他说一句话,但好在,他没有因此自闭或是厌世,只是开始像产生了一个执念般,每天不停地盯着每一年的日历写写画画。 总算熬到了可以离开福利院的日子。 许是当时的院长年纪大了,不再计较十来年间沈凉往他椅子上涂胶水、故意把门打开一道门缝,门框最上面放个盛满面粉的水盆等等一系列顽劣之举,反倒是内心有些对沈凉这么多年来缺乏关心的愧疚感。 在这几分愧疚感的催促下,院长问沈凉,有没有什么想学的技术活儿,他愿意出钱去帮他学成一门手艺,如此离开福利院后,也就不至于流落街头饿死冻死了。 当时痴迷于偷院长手机上网看小说的沈凉,最喜欢的小说类型就是都市兵王、战神归来这一类的,于是面对院长提出的问题,他想都没想就嚷嚷着要去当兵。 院长心想,当兵也好,兴许能借助军中规矩的严苛,帮沈凉磨掉这一身顽劣脾性,从而免于走上违法犯罪道路的下场。 院长没用几天时间,就成功联系上了曾经也是本福利院出身的一个“大孩子”,对方倒是也不至于为了还院长养育之情就大开后门,只是利用自己对军中审核新兵流程的了解,帮沈凉报了个名。 后来历经重重选拔,沈凉顺利入伍。 再之后,或许老天爷赏给沈凉的就是这口饭,反正他是越吃越香,越吃越有劲儿,竟然一路高歌,最终成为了大夏国特种兵之王,真正意义上的一国守护神。 日子越过越好,沈凉也交了许多能放心把性命交给对方的战友。 过去被他深埋在内心深处的孤独与空虚,逐渐被获得荣耀、保持信仰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所彻底取代! 如果说,参军之前沈凉生活在永夜世界,那么参军之后,他的生活就被灿烂温暖的阳光所填满了。 彼时。 在一次次出生入死的任务中、战争中,沈凉都有在遵从本心,依照大夏国的军中传统,永远冲锋在最前面。 他表现的悍不畏死。 心底却是在每一次受伤、受重伤并侥幸活下来后,总有一种持续良久的庆幸感受。 还好还活着。 哪成想,身为一名大国军神,末了收获的归宿,却不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是被迫登上永动列车,在入眼尽是银白色的金属房间里,顶着所谓“人类火种”的名头,默默等待器官老化然后死去。 沈凉不止一次感觉自己要疯了,也不止一次像那些他可能不知道也没见过的人一样,给自己一个痛快,从而免受这无尽的煎熬。 然而就在他即将耗尽对生命的珍惜,大概率过不了一年半载,就要举枪送给自己一颗子弹的破防阶段。 他穿越了。 虽然失去了曾经熟悉的那具身体,却也收获了一个更加有意思的身份—— 大炎王朝,晋王府,沈家全家最为疼爱的小殿下沈凉。 没有经历过他所经历的一切,是无法理解他有多么珍惜这次重活一世的。 闷头挖了十几年的洞。 难道是喜欢石头和尘土的味道么? 难道是浑身充满力气只要不发泄出来就会当场自爆么? 难道是就巴不得被全天下人当成傻子、骂作妖精附体么? 还不就是因为他九宫闭塞,想闷头修炼当个高手高高手都没可能,所以只能靠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支撑,试图在这随时可能被某位顶尖杀手刺杀的身份里,谋求一种可以拿来自保的手段? 当下。 擎伞客十分清楚时间宝贵的重要性,毕竟这里是晋城,沈万军的“眼睛”观照着一切,倘若再不结束,可能就结束不了了。 几步上前,尽管能够确保沈凉的两条胳膊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但为保万一,擎伞客走上前来的第一件事,还是先用手中黑伞,挑脱了沈凉手里紧握的沙漠之鹰。 “你说的没错,按理我应该找你父亲报仇,但我自问没那个本事,师父的仇又不能不报,所以我只能杀了你,以慰藉我师父的在天之灵。” 真到了要死的这一刻,沈凉也就懒得再耍那些没有意义的小滑头了。 “嗯……你……嘶……你这话倒是还算有……有几分坦荡中听。” 擎伞客根本不在乎沈凉称赞与否,他稍稍将黑伞提起,将那并不尖锐的伞头,对准沈凉心脏。 “该上路了。” 说罢,擎伞客双目一凝,作势便要将黑伞刺下去。 沈凉露出一抹苦笑,内心想着,如果足够幸运,又或者老天爷还没玩够他,兴许这次死了,下次再睁开眼睛,就会重生在某个名叫大寒王朝的地界了吧? 只是希望下次还能降生在一个富贵权势人家,身边还能有沈万军、娘亲、哥哥姐姐、吃货、梅兰竹菊、春雨冬雪…… “砰!” 正当缓缓闭上双眼的沈凉,疑惑于自己脑子里为啥还能继续蹦出一个又一个名字的时候,耳畔突如其来的一声闷响,瞬间惊醒了他的全部思绪! 在来时的巷口处,极速飞来一个重物,重物悍然冲至,擎伞客为保性命,只得暂且放弃刺死沈凉的动作,改为将黑伞撑开防御,抵挡这致命一击。 重物实实在在的冲撞到伞身上,一股庞大浩瀚的冲击力,使得双手持伞的擎伞客险些脱手。 可饶是脚下在青石板路上倒划出两条碎石沟壑的他,最后还是稳稳握住了黑伞,也不免被这股巨力震的虎口开裂鲜血飙溅! “咚——” “咚——” “咚——” 清晰入耳的沉重脚步声渐行渐近。 沈凉惊讶且艰难的转动脖颈,随之便是瞧见,映着巷口处照进来的街边光亮,一道雷硕身影,正在宛如救世主般朝他缓缓走来。 与此同时,那不知是凑巧还是早先就刻意设计好的一柄银色巨锤,也是在半空中反弹倒飞,最终被那雷硕身影稳稳握回了掌心。 第59章:哎呀呀 用沈凉上一世大夏国的计量单位来算,沈凉和擎伞客的身高差不多,大概都在一米八五上下。 这种身高,放在这一世的古代背景下,倒也并非和大夏国的古代背景那般,就属于那种比较高的存在了。 事实上,像这种一米八多的个头,放在大炎王朝虽然谈不上多,却也绝对称不得稀少。 可此时此刻在千钧一发之际,宛如救世主般救回沈凉一条小命的这位,尽管还看不清相貌,但从那高大无匹的身影来看,至少得是一丈有余。 身高过丈什么概念? 放在水蓝星,那几乎就是一层楼那么高! 三米多高,还极为壮实。 这般人物,放在普通人眼里,恐怕光是跟他面对面站着对峙,气势上就得被稳压一头了! 来人渐近,容貌立显。 此人五官极凶,只穿一条虎皮短裤在身上,袒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肉,仿佛都会口吐人言般告诉所有人它们充满了恐怖的爆发力! 再添以他手中拿着一双八角银花巨锤,整体形象形容起来,简直就跟大夏国神话传说中的天庭巨灵神下凡别无二致! 然而在这雷硕凶汉眼中,似乎就没有把擎伞客这个对手放在心上。 及至沈凉旁侧,他根本不去警惕站在不远处偷空喘息的擎伞客,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半死状态的沈凉身上。 “砰——砰——” 随手将两柄八角银花锤放在左右,雷硕凶汉蹲下身子,伸手想去触碰沈凉那两条摆放姿势明显扭曲的胳膊,却又在即将触碰的刹那,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把手往回缩了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会说话,只能一边用手比划一边“啊啊啊”的雷硕凶汉,正是生来三才境的晋王府鹰犬之一——哑奴! 而晋王府内,算上沈万军,唯一一个能跟他正常交流的人,也就只有沈凉了。 所以沈凉很轻易的就理解了哑奴这一通“啊啊啊”是什么意思,他艰难的扯出一抹苦笑,冲哑奴摇了摇头安抚道: “这两条胳膊都骨折了,不过死不了,回去到二十二号医房找赵大夫讨些药膏敷敷就能痊愈。” 晋王府行医院共有一千处医房,对应一千个各有精通之道的王医。 而这二十二号医房的赵大夫,便是精通骨折、骨裂之类伤势的道中圣手。 沈凉的安抚,对哑奴起到了一定作用。 但也仅仅是让哑奴没那么担心了,而已。 随即,本就长得一副凶相的哑奴站起身来,视线还放在沈凉脸上,伸手指了一下擎伞客,外加又一通“啊啊啊”。 沈凉这下笑的就开心多了。 “哑巴哥,帮我放到墙边靠着。” 哑奴照做,小心翼翼的把沈凉安置到墙边靠好。 “喂!” 有了充足的底气,劫后余生的沈凉现在心里只剩有仇报仇! 引来擎伞客的注目,他咧嘴发笑,露出满口染血红牙。 “看样子今晚你的杀师之仇是报不了了,哦,不对,准确的说,是你不仅报不了这个仇了,还得把自己也搭进去。” 方才仓促应战,毫无准备的擎伞客并没有通过气机感应,判断出哑奴是何等境界的武修。 因此甭管沈凉表现的有多么十拿九稳,他也不至于一下子就认命受死。 “我这个人比较实诚,不瞒你,当下站在我旁边的这位,是我哑巴哥,武修的身份没跑,至于境界……也不高,目前就止步于三才境。” 听到“三才境”这三个字,擎伞客瞳孔明显一缩,可沈凉却并不打算就此停住嘴炮。 “哎呀呀。” 他倏地一拍脑门儿。 “最重要的信息差点忘了说,我哑巴哥这个三才境,和别人的三才境不太一样,别人是一口一个馒头吃成的胖子,而我哑巴哥是生来就比九成九的人都胖。” “简单来说就五个字。” “生来三才境。” 这下擎伞客彻底不淡定了! 生来三才境。 话说他以擎伞客的身份在大炎王朝游历江湖也算有二十个年头了,在这二十个年头里,他见过的奇人异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可即便如此,对于“生来三才境”的说法,也是闻所未闻! “信不信都没关系。” 沈凉很满意这张死人脸上多出一些让他高兴的难看表情。 “反正待会儿我哑巴哥会用手里的万斤重锤,把你活活拍成肉酱。” 万斤重锤的说法,叫擎伞客震惊之上再添震惊。 毕竟江湖里神兵利器是不少,可谁的武器论重量也不可能有万斤之巨,如果真是手拿一万斤的兵器,那岂不是平时出个门都得把真气一直调动着? 谁家武修的真气能无穷无尽? 这本就是一个逆转武道法则的问题。 但偏偏,哑奴是个例外,又或者说,可能全天下就只有他这么一个例外! 因为生来三才境所附带的天赋就是天生神力。 不过能提起这么重的兵器,和能打造出这么重的兵器又是两回事。 什么品类的金属,能保证在体积正常的情况下,还可以有万斤重量? 擎伞客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而好心的沈凉,似乎也猜到了擎伞客的疑惑,并主动为其增长姿势道: “其实我哑巴哥这对银锤,浮于表面的材料就是最普通的银子,银子的重量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而且打造它们的时候,若非我哑巴哥相较于金子的金色和铁的黑色更喜欢银色,我们也大可选用金子或者铁来替代。” “那么令它们既重又硬的主材料是什么呢?” “嘿嘿,说出来估计你也没听过,那玩意就好比金顶白鹰在蒙王朝的地位一样,出产于西沙王朝,名叫玄沙,一粒玄沙便有一斤之重,同是可遇不可求的皇家专属宝物,换言之,在西沙王朝,只有皇室或者见不得光的黑市才能有玄沙流通,至于它的价格嘛,不贵,在黑市里也就是一粒玄沙百两黄金。” 通过沈凉的一番“姿势讲解”,擎伞客便算是完全认清自己接下来即将应对的对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了。 然而还不待他想清楚是拼上一拼还是立马逃命,沈凉就作出了结束语。 “哑巴哥,杀了他。” 第60章:哑奴vs擎伞客 哑奴作为晋王府的千百鹰犬之一,遵从命令的人不多,就只有沈万军一家五个。 不过世子沈鱼、大小姐沈茉欢、二小姐沈初瑶三人,自从晋王妃亡故,就基本上不怎么在王府里生活了。 所以当下能够使唤晋王府鹰犬的人,就只有两个,晋王沈万军,小殿下沈凉。 至于许龙衣等四位义子义女,就算权位高至正二品武将,也是无法调用行动独立的王府鹰犬。 由此,沈凉一声令下,等于就是把杀死擎伞客这件事,定义为了哑奴必须完成的任务! 直起腰身,一手提一柄万斤之重的八角银花锤,哑奴便是开始缓步走向擎伞客。 当然,对于手中这一双两万斤重的兵器,哑奴在提着他们行走过程中,还是要运用一些独门巧方的,否则但凡其所过之地,势必都将被碾压成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背对着沈凉走向擎伞客途中,哑奴又啊啊了一通。 沈凉听完后笑了笑。 “放心吧哑巴哥,我这伤耽误个把时辰工夫也不至于废了,你专心杀你的,我这人记仇,还不喜欢报隔夜仇,所以我得看着你整死他,今晚才能睡个好觉。” 哑奴是担心沈凉在这里呆着会影响到最佳治疗时机,于是便告诉他,褚食乐和老钱也来了,只不过褚食乐动作慢一点,老钱则是去别的方向搜寻了,估计很快也能找到这里。 可沈凉却不愿意错过这么一场好戏,毕竟晋城这片地界安生的太久了,他也因此太久没有看到高手武修激烈对拼了。 得留下,要是哑巴哥打的好,回头便去百花楼借几个漂亮姐姐回府过夜,争取能破了哑巴哥的童子身。 随着哑奴的逐步靠近,擎伞客当即如临大敌,顾不上开裂流血的一双手腕虎口,连忙重新握紧历代擎伞客的传承黑伞。 “啊!” 哑奴低喝一声,换作沈凉八九不离十的正确理解,大概意思就是“纳命来”这种。 而且哑奴发动攻势的招数,并没有一套成体系的武技,因为早年沈万军给过他很多使用双锤的武技,但他是一套都学不下来,久而久之,沈万军干脆不管了,放由他拿两个虽未入榜、却绝对足够入榜的神兵银锤瞎打一气。 结果借着战乱时期的尾巴,上过十几次战场的哑奴,尽管受了好几次伤,却也叫他凭借这十几场的战斗经验,总结出了一套独属自己的武技打法。 有时候在王府里,沈凉偷偷猫着看哑奴打锤,发现根本就毫无章法可言,纯凭一股蛮力去砸烂那些陪练木头人。 如今实战在前,沈凉也是想仔细瞧瞧,自己这生来三才境的哑巴哥,究竟有没有浪费老天爷往他嘴里硬塞的这口饭。 大步前冲。 长相凶悍、体魄剽悍的哑奴手持一双万斤银锤迅速奔袭起来,再也顾不上小心脚下。 那每一块被他踩踏过去的青石板,压根不存在太多的石子飞溅,因为不谈真气,就光是两万多斤的纯重量压在上面,就直接碾成石渣粉末了! 擎伞客见状,深知不可与之力敌,于是在哑奴毫无花哨的朝他脑袋挥出一锤之际,他立刻运转轻功,身体侧移至哑奴一旁,继而旋转伞柄,掌心顶在末端发力,以伞尖作剑尖,猛地刺向哑奴侧腰! 这一招,擎伞客不知用来杀过多少人,看似是要刺死哑奴,实则若是这旋转的黑伞钻进哑奴身体里,他就会立刻转动伞柄机关,叫入体半截的黑伞,整个在哑奴体内撑开! 届时,哑奴的身体就会被撑开的黑伞搅烂,即便陆地神医亲至,也决计回天乏术! 不过哑奴显然是不清楚擎伞客这一暗藏杀招的。 他只是出于战斗本能的扭转身形,同时倒仰躺地,再改换出锤方向,一锤砸向擎伞客刺来的黑伞。 这雷霆一击,将四周空气都打出了震耳欲聋的音爆声,擎伞客反应也快,知道自己跟天生神力的哑奴任何一次硬碰硬,都有可能导致武器脱手甚至是震出严重内伤。 于是在银锤砸来的刹那,擎伞客及时收手,将黑伞高抛腾空,他本人也是脚尖点地,动作轻盈的飞上半空,重新将黑伞握在掌心。 还没完。 擎伞客这次腾空变招,不单单是为了躲避拥有毁灭之力的银锤攻势,只见他重新握紧黑伞后,身体翻转,倒挂下坠,仍旧是以伞代剑,径直刺向哑奴悬空半躺的胸口。 黑伞的下刺,速度快到根本不足以再让哑奴闪躲开来,由此哑奴作出的应对,只能是放任身体彻底平躺在地,同时举起手中一柄八角银花锤作盾牌,来抵挡擎伞客的这一手杀招。 伴随着“叮”的一声脆响,同样力度不弱的黑伞下刺,虽未能压弯哑奴举锤的手臂分毫,可那股冲击力,却也是透过哑奴的身体,传递到了后者背躺的青石地板上。 顷刻间,数块青石地板被哑奴的身体压碎内陷,一阵尘土飞扬,使得观战的沈凉一时难以看清场内局势。 “凉哥儿!” 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将沈凉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沈凉扭头,接着便是望见巷口处跑来了褚食乐的身影。 褚食乐气喘吁吁,边跑边朝沈凉挥手。 可还没等他跑到近处,沈凉就发现褚食乐的脸色陡然变了! “凉哥儿小心!” 再回首,暂且压制哑奴一瞬的擎伞客,已是面带杀气,手持黑伞在烟尘中急窜而出,目标直指他这个杀师仇人的儿子! 而毫发无伤的哑奴,也是迅速从土坑里一跃而出,继续手持银锤朝擎伞客追来。 无奈轻功毕竟不是哑奴的强项,在擎伞客全身真气爆发的情况下,就算哑奴能做到紧随其至,也避免不了受伤严重的沈凉先一步被黑伞刺透! 褚食乐惊慌高呼之余,倒是也没有因为局势危险而放弃前进,而且他非但不曾停步,反而还更加卖力的跑向沈凉。 褚食乐想用自己这三百斤的肥肉,替沈凉吃下这一刺。 但他奔跑的速度,却明显亦是来之不及了…… 第61章:擎伞客之死 高手出招,转瞬及至。 哑奴现身施援的那一刻,沈凉本以为自己即将稳稳地拿捏住当下局面了。 死亡,不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而是擎伞客应该对自己今晚能否走出晋城城门有所觉悟。 谁知这个行走江湖二十余载的狡猾杀手,竟然能在跟哑奴的争斗当中,成功找到那百密一疏的一,从而再出杀招,直逼沈凉命门! “凉哥儿——” “啊啊啊——” 后方紧追的哑奴,前方冲刺的褚食乐,几乎在同一时间对沈凉发出致命警醒。 可刹那间留给沈凉的,就只有在心底默默马上一句“狗娘养的”,然后静静等待擎伞客这一击刺穿他的身体。 至于死亡一刻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这一流程,先前沈凉就已经走过一遍了。 眼前留给他的,就只剩一抹苦笑。 “真他娘的不甘心啊……” 正所谓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看样子,今天这条命,黑白无常两位地府官差,是铁了心要给他拿铁链子拴走了。 然而就在沈凉缓缓闭上双眼准备认命的电光火石之间! 擎伞客疾冲的身形陡然定格,额头上砰的一下爆出一团血雾! 等待一息,除了骨折的两条胳膊还在隐隐作痛之外,并没有感受到身体其它部位受伤流血,这不禁让沈凉怀揣着一份惊疑,重新睁大了双眼。 但在他定睛细看的同时,哑奴手中银锤也落在了擎伞客身上。 因为哑奴担心沈凉的安危,所以他挥出的这一锤,等于是将体内全部真气和力量尽数倾注在了上面。 若是慢放这一幕,便能看到在银锤还没有触及到擎伞客身上那件黑袍的时候,恐怖的真气气浪,就已然隔空撕碎了他的衣物、震裂了他的皮肤! 再之后,裹挟着足足八象之力的银锤,实打实落在了擎伞客背部。 终而擎伞客整个人就像是被人往肚子里塞了一颗高爆手榴弹那般,“砰”的一声炸成了无数碎肉骨渣! 死无全尸! 然而如此剽悍的战果,却没有掀起哑奴内心的丝毫波澜。 这一刻,他只知道解决了沈凉面前的危机,但仍需要确定沈凉有没有被擎伞客临近的真气伤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穿过擎伞客爆炸蓬起的血雾,哑奴一路跑到沈凉近前,焦急无比的“啊啊啊”了一通。 迅速平复好后怕情绪的沈凉,也是笑着冲哑奴摇摇头道: “哑巴哥,我没事。” “啊啊啊……” “哎呀,不怪你,谁知道这王八蛋玩脏的,还特么好意思说自己是游侠,简直是在往‘侠’字上拉屎撒尿啐唾沫,顶天儿大的侮辱。” “啊啊啊!啊啊啊!” 尽管沈凉安慰了哑奴说自己没事,但哑奴还是十分自责,一边喊叫一边疯狂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脑袋。 适时褚食乐也终于赶到,平时这三百斤的肥肉虽说没影响他的灵活,可长时间的奔跑,还是难免叫他一阵上气不接下气。 “凉……凉哥儿……你没……没事吧?!” “小伤,没事。” 回了褚食乐一句,沈凉看回自责到恨不得当场捶死自己的哑奴,苦笑道: “哑巴哥,你要是把自己捶死了,下次我再遇到危险,谁来救我?” 这话果然起到了作用,哑奴停止手上动作,不安的盯着沈凉。 “啊啊啊……” 哑奴的意思是,这种情况,除非他死,否则绝不会再有下次了。 沈凉点头应“好”,随即又皱了皱眉疑惑道: “哎,你们有没有看清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他有机会在被哑巴哥杀死之前先杀了我的,怎么就在即将得手的时候,突然慢下来了?” 褚食乐当时距离事发地点还不算近,巷子又黑,他还跟沈凉一样,是个不通武道的“废柴”,所以沈凉提出的问题,他自是无法回答。 而当时一门心思只剩下打爆擎伞客的哑奴,也没注意到后者眉心被“暗器”射入的一幕,略作沉吟后,他也不由得摇了摇头。 如此,擎伞客没有在关键时刻下死手的问题,似乎就成了一个谜。 不过沈凉就不是那种遇到谜题就一定得解开的人,毕竟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就算是暗处有某位高手救了他,那也是救他不是杀他,人家做好事不留名,非得刨根问底,那就不礼貌了。 一切尘埃落定。 沈凉刚招呼着哑奴和褚食乐把他扶起来,就听巷口处再次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殿下——老钱对不住你——老钱来晚啦——” 来者背部微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分季节,除了偶尔换洗衣物,绝大部分时间都穿着身上这件陈旧花棉袄,咧嘴发笑或是像此时这般大喊大叫总会露出满口金灿灿的大金牙,凡此种种特征堆叠至一处,不是晋王府的马夫老钱还能是谁? 老钱虽老,腿脚倒是还挺利索的,他一路从巷口跑到沈凉近前,脸不红气不喘的热烈关切道: “哎呦我滴亲娘诶!这是哪个挨千刀的把我家殿下揍成这副模样啦?!让丫滚出来!老钱要跟他掰命!” 说着老钱就左右扫视了一圈,完事就近捡来一块先前被哑奴踩碎的青石板块,硬装出来的怒目横眉假到不能再假,却自以为足够逼真的大摆架势。 对这位马夫老仆再熟悉不过的沈凉,也是十分不客气的甩给他一记白眼。 “歇了吧,等您老人家出马,我命都没了几条了。” 老钱闻言泄气,委屈巴巴的宛如小娘子般低声道: “老钱这不是老了嘛,老了腿脚就不利索,跑得慢,殿下您见谅。” 沈凉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冲老钱问道: “吃货把消息传回去之后,沈万军就只让你跟哑巴哥来救我?” 如果真是这样,那沈凉就得掂量掂量,沈万军这老小子是不是外面藏了啥私生子,故意要整死自己了。 无需老钱作答,一阵熟悉又整齐的马蹄声便也在巷口传了过来。 率先驾马入巷者,青甲盖青皮,斜持一杆白骨龙枪。 可不正是青龙将军许龙衣。 见到许龙衣及其身后紧随的一众青龙士,沈凉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算你沈万军有良心,不枉本殿下在这个世界放的第一个孔明灯上,只写了你一个人的名字。” 第62章:查! 沈凉带着侏儒青年离开河畔后,褚食乐第一时间就按照他的意思,把消息传回了晋王府。 消息层层上传。 经手的人虽多,但却没人敢把消息传歪,而且速度极快,前后加起来也不过才小半盏茶的工夫。 沈万军得知时隔多年,竟是又有人敢潜入晋城对自己儿子行凶,立马就派人寻老钱出府施援。 当时老钱正在坐潮山上跟哑奴逗闷子,用尽花言巧语企图让哑奴连同自己一起,进山洞里瞧瞧沈凉究竟藏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宝贝。 这自然是老钱闲来无聊的把戏,也压根对能进入山洞一探这件事没抱半点希冀。 如此,在王府仆人告知老钱沈凉遇刺这一消息时,哑奴也听见了,后者几乎没做太多思考,拎起一双八角银花锤,就随老钱一并出了王府大门。 为防万一,沈万军派出老钱之余,又叫人把消息传给了许龙衣。 或许这个暂且还不明来路的刺客,单论武道境界要比青龙营里的青龙士们都高,但出动青龙营的意义,却并非是要像个白痴似的玩一手葫芦娃救爷爷。 其目的,在于借助青龙士的数量以及他们对晋城地形的了解,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沈凉在哪。 届时一支穿云箭上天,便能省去老钱许多用来搜寻沈凉踪影的时间。 不过不管怎么说,最终的结果是好的。 哑奴、许龙衣、一众青龙士外加沈凉自以为了解却从未真正了解的老钱,都先后赶到了事发地点,顺利将其性命保下。 现场残破不堪的小巷,明日白天自会有晋王府出钱出人进行修缮。 今晚事关整座大炎王朝的团圆节,也没有因为沈凉遇刺而把晋城从这份热闹里剔除出去。 一切照旧。 甚至就连母女花和春雨、冬雪四女,也在沈凉和褚食乐回到晋王府后,仍在两两成队的拿着褚食乐所留金银,大肆在各种节日小摊上买买买买买。 …… 晋王府,二十二号医房。 虽说这里平时是专属赵大夫一个人的地盘,但此刻却是在沈万军的大手一挥下人满为患。 双臂骨折,是沈凉当下最明显的伤势,可赵大夫却被安排在了最后一个为沈凉诊治。 “王爷,殿下身上除了这双手臂之外,并无其它外伤,皮肉淤青患处,等赵大夫为殿下用药之后,我再出手作辅,开具一些外敷药膏即可。” 精通外伤药理的十七号医房主人李大夫,同样用最快的速度给出结论,沈万军听罢挥挥手,示意李大夫退下,紧跟着又让压轴出场的赵大夫上前。 “老赵,你可得给我儿瞧仔细了,他若是落下残疾,你可别怪我不顾昔日情面!” 晋王府一千大夫,不论相伴年头长短,个个都是沈万军早年在战乱时期纳入麾下的。 说白了,他们每个人都算是沈万军的生死战友,可此时床上躺着的,是他沈家最最宝贝的老小,如果沈凉有个三长两短,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沈万军也得往其身上砍几刀泄泄火! 赵大夫面色凝重,也深知此次出诊的重要性。 作为一名手握真本事的老大夫,他自是不会因为沈万军的“威胁”就手抖心颤,不能自已。 小心翼翼的抬起沈凉一只胳膊,赵大夫沉声道: “殿下,忍着点,老朽会尽快作出决断。” 被好几个老头子摆弄半天的沈凉,只想身边能有个君子院里的贴心丫鬟用胸口贴贴。 “我没事,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哎呦我擦!有点疼!真有点疼哎!” 正所谓关心则乱。 沈万军丝毫没有注意到沈凉夸张的喊叫是为了活跃气氛,一听宝贝儿子叫的那么大声,他立马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赵德!” 大怒之下,沈万军直呼赵大夫姓名。 所幸沈凉赶在他继续说些什么之前站出来维护了一下赵大夫。 “沈万军,你再bb就哪凉快哪呆着去,谁不知道晋王府里除了君子院里的贴身丫鬟,就属行医院这一票老人家待我最用心,他们要是想害我,随便挑一个出来往我院子里撒点药,我人早就没了,不懂就闭嘴,别影响赵爷爷给我疗伤!” 要不说想治住沈万军就还得看沈凉呢。 经沈凉这么一训,沈万军立马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缩起脖颈。 “得,爹不懂,爹出去待着。” 说完,沈万军又厚着脸皮冲赵大夫笑道: “老赵,我的心情你应该理解,多费心吧。” 赵大夫毫不介意的点点头。 “王爷放心,老朽势必倾尽毕生所学,以保殿下双臂无忧。” 得到赵大夫的保证,沈万军心里踏实多了。 走出二十二号医房,双手拢入袖中的沈万军,顿时脸色一变,阴沉似水。 “陶管家。” 轮值侍奉沈万军左右的陶管家闻声上前,毕恭毕敬。 “王爷。” “去叫龙衣和钱老来正厅。” “是,王爷。” 少顷,晋王府前院正厅。 房门紧闭,家仆远离。 厅内沈万军落正座,老钱随便找了把椅子,不顾形象、不分场合的抠起脚趾。 许龙衣则立于厅内正中,身姿笔挺。 “龙衣,你去调动城内驻守的五万青龙士,倾巢出动,给我严查是否仍存叛逆贼党!” 许龙衣攥拳抵胸,漠然领命。 复追问。 “义父,若寻得叛逆贼党踪迹,要生要死?” 沈万军掌心用力,手中价值万金的翡翠玉珠登时碎裂! “活捉为主,死尸亦可。” “是!” 许龙衣得令而走,不忘关好房门。 沈万军也没急着开口,而是先喝了口热茶顺气。 厅内气氛凝重,又充斥着几分常人难以忍受的窒息压迫感。 可老钱却是自在的很,沈万军不说话,他就低着头抠脚趾,一副“咱老头子不怕你这个天字号刽子手”的轻松姿态。 “钱老。”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沈万军终于发声。 老钱依旧头也不抬,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我儿遇刺之时,您老在哪?” 沈万军饱含审视意味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老钱身上。 因为以他对老钱所持身份和武道修为的了解,尽管晋城不小,但只要拼尽全力,绝不至于要等那么久才能寻到沈凉! 而老钱的回答,也是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呼——” 只见他抬起抠脚的手指,吹了吹搓下来的泥灰,淡然至极道: “拿黑伞的小子出现时,我便已经找到那里了。” 第63章:废物 沈万军不可能不关心刺杀沈凉的人是谁,来自哪,背后有没有势力撑腰。 但当下相较于这一点,他更关心的还是—— 老钱及时找到了沈凉,却还是放由他在擎伞客手中受了伤! 脸色愈发阴沉的沈万军,并未急着提出这个疑问。 他和老钱,相识甚早,也算是有恩于老钱。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他对老钱不存在那份恩情,以老钱的身份和实力,也定然是不可能成为晋王府半只鹰犬的。 没错,是半只,而非整只。 半只的意思就是,老钱可以帮沈万军做一些对晋王府有利的事,但同样地,他也有自主选择的权力,决定要不要答应沈万军提出的某些请求。 比如自从老钱住进晋王府内,沈万军唯一要求他做的事就是保护沈凉周全。 奈何晋王府的戒备实在是太过森严了,过去那么多年来,无数或明或暗的刺客杀手,即便侥幸突破晋王府最明面上的那层防线冲杀进来,也绝对逃不过住在各处、隐藏在各处的王府鹰犬们联合剿杀。 因此,老钱从来没在沈凉面前出过手,沈凉也就无从得知老钱是个高手高高手。 基于以上种种。 此时的沈万军,没法不因为老钱放由擎伞客断掉沈凉双臂而心生愠恼,却也知道一旦跟老钱彻底撕破脸皮,就凭王府内现如今的人员配备,肯定做不到把老钱的命给留下。 甚至于! 老钱若有意拼死一战,没准还能把他这位晋王一起带进阎王殿! “沈万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我老钱这辈子最重恩情,你当年救我一命,哪怕有朝一日咱们一个不对付散伙了,我也不会伤你沈家人一根毫发。” 老钱的保证,明显令沈万军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些。 紧跟着,老钱又从怀里掏出在小巷内捡回来的沙漠之鹰。 “喏。” 老钱隔空把沈凉的保命神器丢给沈万军,沈万军赶紧抽手接住,同时也是入手一沉。 “这是?” 将沙漠之鹰拿稳后,沈万军翻来覆去打量了一番,感觉像是某种兵器,却又不知该如何使用。 “回来的路上我研究过了,这玩意表面没有一处能跟‘锋利’二字扯上关系,也感受不到它存在某种道意,换句话说,它并非蕴剑葫芦之类的物件。” 沈万军的注意力暂时被牵扯到沙漠之鹰上。 “嗯……我也算纵横沙场几十年,大国小国打死打服过几十个,但以我的经历来说,却是从来没有在哪个地方见过这种兵器。” 老钱往后一靠,瘫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 “你可别小瞧这玩意,那天臭小子去天狼寨完成及冠考验,它就是用这玩意瞬杀了那大当家的。” “哦?” 听老钱这么一说,沈万军不由得被勾起了兴趣。 毕竟天狼寨大当家马响虽只是个不入流的武修,但却也是实打实的武修。 武修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同为武修的沈万军十分清楚。 而一件兵器,放在普通人手里,能够瞬间击杀一名八卦境武修,这恐怕就是神兵榜上排名前三的利器都做不到。 因为普通人体内是没有真气支撑的,没有真气,就催动不了武技。 由此所牵扯而来的,就是任何所谓的神兵利器交给一名普通人持握,即便这人凭借力气够大,将大概率比普通刀剑分量要重的神兵拿起来,也只能是当成菜刀去劈去砍,根本无法以神兵为媒介,发挥出真气和武技所蕴含的强大杀伤力。 沈凉九宫闭塞,无法踏足武道,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 关于这一点,沈万军自知不是假消息,也基本能确保沈凉不可能藏拙到十八年都没被他发现的地步。 所有因素归集到一起,事情就变得有意思了。 一件浑身上下没开过半点刃的兵器,被一个普通人拿着,无需真气催动,就能发挥出至少杀死八卦境武修的威力。 这简直就是宝贝啊! “我看了,那个拿黑伞的小子境界大概在六合境,这玩意对上六合境的武修,就有点把控不住局面了,倒不是说它没有杀死六合境武修的威力,而是它的攻击方式,似乎只有死板的一条直线,只要是个轻功好点的武修,赶在持此器者发动攻击前不断闪避逼近,即可大大削弱它的效果。” 老钱把自己通过观察得出来的结论悉数告知沈万军,沈万军再次尝试把玩片刻后,把沙漠之鹰往旁边桌子上一放,言归正传道: “不管它是何物,都是沈凉自己的事,钱老,我希望你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让沈凉受伤。” 老钱答非所问的反问沈万军一句。 “及冠当日,我虽不在山上,却也知道你沈万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鱼那小子铁了心在金蝉寺修佛,沈家统共就这么俩男丁,你就甘心让小儿子当个废物?” 儿子被人毫不客气的说成废物,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不好受,更何况还是把小儿子疼进骨子里的沈万军。 “废物?我儿子怎么就是个废物了?他师承寸长先生,一手好字写的放眼全天下青年雅士也没一个能比得上,那肚子里蓄养十八年的坏水更没得说,旁的不提,就说把自己粉饰成一个废物这件事,不就骗过了天下人?” “再说他天生过目不忘的天赋,那脑子里装下的各类书籍,用学富五车都不足以形容,十车百车,只要是他愿意看,能读的进去,你挑一本出来,他要是做不到倒背如流,我沈万军的脑袋给你当夜壶都成!” “还有……” 沈万军用事实准备反驳老钱的论调,却在中途被老钱不耐烦的打断。 “得得得,你说的这些都是废话,我就问你,纵使他有一千种一万种小聪明,坐在大炎王朝异姓王之首的位置上,就足够了?” “多余的我都懒得说,咱就说如果我想杀他,你八十万沈家军难不成还能天天像一群苍蝇一样围在他身边?凭他的性子,他能愿意?” 沈万军被问的沉默了。 可老钱却还没完。 一副懒散模样,陡然变得如冲霄神剑般气势如虹! “沈万军,从沈鱼出家那天起,就注定了沈凉不能一辈子都是个九宫闭塞的废物!” 第64章:守仙门 大炎尚武。 这股风气的由来,还得归功于沈万军这位天字号刽子手。 就好比沈凉上一世所在的大夏国,娱乐圈、电竞圈、相声圈、体育圈、小说圈……只要某一领域能够形成粉丝数量庞大的圈子,就总会诞生出一批批被粉丝们“视若神明”的偶像。 而这些粉丝一旦追随起偶像来,再添几分性格上的偏执,简直就无法用疯狂来形容! 由此,沈万军马踏诸国,横扫大炎近半座江湖的丰功伟绩,就使得无数大炎百姓,尤其是那些自认为手头上有点斤两的青壮汉子,都开始想法设法的成为一名武道高手。 大炎天子自然乐得看到这样的局面。 因为只有大炎整体武力够强,才能长久保持万国来朝的超然地位。 那么反过来说。 像沈凉这种天生九宫闭塞的大炎男儿,就免不了这一辈子都或多或少心理上带着点自卑。 当然,沈凉不自卑,特别是在坐潮山把永动列车挖出来之后,就更谈不上自卑了。 顶多就是懊恼和惋惜。 明明自己难得重生一世,还重生在了这么个拥有武道修炼之法的神奇世界,却被老天爷狠狠开了个玩笑,九宫一宫不开,体内根本没有存蓄真气的地方,即便拼了老命再凭借一本品级还不错的功法,侥幸感应到真气气机,这种玄妙的感触也会转瞬即逝。 渐渐地,沈凉也就放弃了。 他本就不是那种执念过深会导致自己变成神经病的人,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大夏先辈留下来的道理,细细品味,还真是那么回事。 现下。 老钱一句激昂且不留情面的话语,当场就把沈万军怼的哑口无言了。 是啊,在需要足够武力保住江山稳坐的大炎王朝,如果不通武道,写得一手好字有什么用,学富五车十车百车又有什么用? 不可否认,战场之上,强大的智谋绝对足以弥补些许人数上、武力上、装备上的差距。 但别忘了一力降十会的道理。 倘若我军三万九宫境将士,敌军三万六合境将士,当如何? 倘若我军三万九宫境将士,敌军三十万九宫境将士,当如何? 倘若我军三万九宫境将士,敌军三名陆地神仙,当如何? 结论便是——打铁仍需自身硬! 老钱“爆发”后,大厅内沉寂了许久,沈万军才叹息开口。 “唉,既然钱老一门心思对我沈家,那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其实,自从沈鱼出家之后,我就没了选择,沈凉也没了选择,他必须扛起沈家大旗,否则即便是我那四位义子义女,我都不放心他们能永远一心向着晋州,保住我晋州三千万百姓世世代代安居乐业下去。” “可素娥曾多番嘱托过我,若沈鱼和沈凉不愿接手晋王的名头,那便不可强制要求,此二子相比,显然是沈鱼更适合世袭罔替,奈何这小子现如今连我亲自登门金蝉寺,都坚持不肯见我一面,更不用说让他还俗回来当晋王了。” “我这个人吧,论智谋,远比不上寸长,甚至毫不夸张的说,当年要没有寸长相伴左右,我得死在敌军埋伏下十次百次。” “不过除了打仗之外,我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走出的每一步,都是提前在脑子里演练过千百次的预想,我想过沈鱼修佛后沈家该何去何从,也想过一旦沈凉同意接手沈家,该对他做出什么程度的保护。” 听到这,老钱虚眯起双眼,笑问道: “只是保护?” 沈万军哑然一笑,摇了摇头。 “不止是保护。” 老钱提起兴趣。 “说来听听。” 沈万军再叹一声。 “首先,我个人是不想走这一步的,八十万沈家军够强,晋王府鹰犬够多,此外还有我埋下的诸多棋子,只要到了需要他们现身出手的一天,我相信最后每个人的死,都不会没有价值。” “其次……” 沈万军重新拿起桌子上的沙漠之鹰。 “我也想看看,在沈凉正式接手王位前,他自己能不能给我创造一些惊喜,而这玩意,就是他给我的惊喜。” 老钱还是那个问题。 “那你觉得这些就够了吗?” 沈万军沉吟一瞬,肃然作答。 “不够。” “只是我跟钱老你不同,你跟沈凉再亲,也亲不过我与他血脉相连,疼惜如命,你我既是修炼武道之人,便该更加清楚,世间凡是逆天之举,都必将承受所得十倍百倍的血汗付出。” “我心疼,不到迫不得已,不想让他走那条路。” 这次换成老钱沉默。 复而老钱略带自责口吻的说道。 “今晚之事,也算我越俎代庖太过心急了。” “不!” 沈万军腰杆挺直几分,平日和善的眼神,陡然迸射出足以穿透云霄的犀利锋芒! “生在沈家,沈家给沈凉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滔天权势,是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是在皇子头上撒尿都能免于一死的霸道!” “那么与之相应的,沈凉要给沈家的……就该是他这条命!” 老钱不说话,静等下文。 沈万军卖了个关子,重焕的笑意中,夹藏着几分神秘。 “钱老可曾听说,我大炎王朝曾有一门派,名曰守仙门?” 老钱轻疑一声。 “守仙门?” “正是。” 一时间,老钱陷入回忆般思虑片刻,随即言道: “早年游历江湖时,听说过这个门派,传言称,守仙门乃是大炎最早的一批武修势力之一,且实力强横,稳坐武林至尊之位八百年,虽人丁稀薄,却胜在个个都是绝顶高手,貌似渡天劫、开天门、列仙班的说法,也是最早从守仙门传出来的。” “不过守仙门传承太久,逐渐青黄不接,不光是功法、武技失传九成,就连门中弟子的为人行事也愈发为人所不耻。” 沈万军点点头,不可置否。 “没错,这守仙门传承到二十几年前,名声就臭到家了,门内弟子武道修为练不出个样子来,当山大王装神弄鬼糊弄百姓却有一套,于是我便在奉命扫荡江湖之际,顺手把它给收拾了,其门主为保性命,送了我一个锦盒,锦盒里装的,是守仙门上千年来唯一没丢了的老物件。” 言语稍顿,沈万军压低声线。 “那是一张古卷,记载了如何将一个没有武道天资的人,变成最有武道天资的人。” 第65章:脱胎换骨,易筋伐髓 就像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一样,踏足武道,需身具九宫,此乃亘古不变的铁律法则。 老钱修武数十年,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早先又没少仗着年轻气盛在江湖里搅风弄雨,论武道方面的阅历常识,放眼天下,能超过他的,恐怕超不过两手之数。 守仙门。 一张古卷。 记载了如何让一个没有武道天资的人,变成最有武道天资的人。 当这些讯息从沈万军嘴里说出来,又听进老钱耳朵里的刹那,登时便叫这位上了年岁,又饱受风霜的老人,心中顿生涟漪阵阵,不再平静。 “我……没听错?!” 老钱一扫那副懒散懈怠模样,正襟危坐起来冲沈万军惊问。 沈万军微微一笑,摇头道: “错定然是没错,虽说当年我还是杀了守仙门最后一任掌门,但这份古卷却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老钱没有纠结沈万军这句废话,忙追问道: “在哪?” 沈万军起身,招呼老钱稍候,离开正厅后不过一盏茶工夫,就取了一方造型古朴、不知是何材质的黑色木盒回来。 打开木盒,将其中泛黄严重的皮质古卷递给老钱。 老钱接过,小心翼翼的拿着,认真查阅起上面的每一个字。 待得老钱看罢,一道真气将古卷平稳送至沈万军手边案桌上,长呼口气道: “世上竟然果真有此仙家秘术……” 沈万军在旁提醒。 “但却不知真假。” “这还不简单?” 打心眼里想让沈凉修武保命的老钱,立即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古卷所记之法,总结来讲无非就八个字。” “脱胎换骨,易筋伐髓。” “龙骨和凤髓这两样死物,纵使见所未见了些,但凭借晋王府在大炎王朝的强横底蕴,无论是拿金银珠宝砸,还是派出府上鹰犬巧取豪夺,只要它们当真存在于这个世上,你沈万军就不可能拿不到。” “至于道胎和易筋经这两样,就更好说了,而且要辩证古卷之法的真伪,取道胎和易筋经的时候,顺便问问那两个老家伙不就知道了?” 老钱所说种种,几乎跟沈万军不谋而合。 关键是,无需老钱提醒,沈万军也早就这么做了。 “早在得知沈凉九宫闭塞这一结果那天起,我就已经暗中派天机营和其他负责搜集情报的棋子广为搜罗了,目前零零散散的消息是有一些,但保不保准很难说。” “天师府和金蝉寺,我也跟老天师和无根方丈做好了交易,只要我一句话,他们随时都能来府上一聚。” “此外,换骨一事,还需黄陀神医亲自操刀才行,只是这老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甚至还有传言称他于三年前已仙逝于百草谷……总之,想要凑齐这些条件,全天下怕是也只有晋王府有三分可能。” 连沈万军都要说“三分可能”的事,便足以见得这逆天之举有多么阻碍重重。 可老钱却懒得考虑太多,直接便对沈万军说道: “你就告诉我,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吧。” 此言正中沈万军下怀。 “要说还真有件事需要您老出马。” 见沈万军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老钱不由得提了口气。 “连你都要露出这样的神色,说明这件事要付出的代价应是不小。” 沈万军凝重颔首。 “五个要素,目前就是龙骨和黄陀神医的八字仅有一撇,老天师和无根方丈我解决的差不多了,唯一一个放在嘴边还不好吃进肚子里的肉,便是那伐髓所需的凤髓。” 跟沈万军一样还从未见过凤髓的老钱疑声问道:“此话怎讲?” 沈万军解释道: “大炎王朝与西沙王朝接壤处,有一片山脉名叫赤凤山脉,当年我深知龙骨和凤髓皆是可遇不可求的传说神物,所以想要主动去寻,就必须挑一些能跟它们沾得上边儿的地方,这赤凤山脉,便是我搜寻凤髓的起始点。” “幸运的是,历经多年搜山,终于被我的人在其中一座山上找到了这玩意,可只是靠近它,就融化了我手下百余将士。” 老钱惊疑。 “融化?” “对,融化。” 沈万军皱起眉头。 “凤髓藏于山顶一汪岩浆中心处的石盆内,寻常武修外放真气,至多只能在岩浆里面的石墩上站立片刻,随着逐步靠近中心,温度急剧攀升,一旦真气屏障被撕开一个小口子,就会当场被高温融化成一滩肉泥,终而飞灰湮灭。” 老钱精准捕捉到了这番话里的关键点。 “所以你认为我这个不寻常的武修,体内蕴藏真气,足够扛到中心地带?” 沈万军无声苦笑。 “如果连钱老你都无法走到中心,这天下许是就没几个人能做得到了。” 老钱思虑片刻,没有拒绝。 “那照你这么说,凤髓能稳固于岩浆中心而不散,说明它自身的温度,可能比里面的岩浆还要滚烫,如此即便我走到中心,又用什么器具将之盛放在内?” 沈万军胸有成竹道:“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事情巧就巧在,我曾马踏诸国之时,每一个败军王朝,其天子都送了我一件本国奇物,比如沈凉养的白将军,又比如给哑奴锻造那双八角银花锤时所用玄沙。” “北寒王朝天子送与我的,便是一块千年寒冰。” 明知晋王府财大气粗,此时却又不得不再度感叹其财大气粗的老钱,不禁疑声确认道: “可是那打造成冰棺后可保尸身永恒不腐的千年寒冰?” “正是。” 沈万军肯定了老钱的猜测,并为其详尽讲解道: “这千年寒冰,触之仅是微凉,却藏有持续不散的冰寒之气,北寒王朝冰山千万座,每千年出产的千年寒冰,也不过才能打造两三副冰棺而已。” “当年北寒天子送我一副冰棺的料子,我背着所有人,亲手打造出一副冰棺用来安葬亡妻,剩下点边角料,就一边陪着素娥聊天,一边雕塑成了各类供奉器具,届时您老只需拿着一件器具前往赤凤山脉,并成功抵达岩浆中心地带……” “此事可成!” 就像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一样,踏足武道,需身具九宫,此乃亘古不变的铁律法则。 老钱修武数十年,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早先又没少仗着年轻气盛在江湖里搅风弄雨,论武道方面的阅历常识,放眼天下,能超过他的,恐怕超不过两手之数。 守仙门。 一张古卷。 记载了如何让一个没有武道天资的人,变成最有武道天资的人。 当这些讯息从沈万军嘴里说出来,又听进老钱耳朵里的刹那,登时便叫这位上了年岁,又饱受风霜的老人,心中顿生涟漪阵阵,不再平静。 “我……没听错?!” 老钱一扫那副懒散懈怠模样,正襟危坐起来冲沈万军惊问。 沈万军微微一笑,摇头道: “错定然是没错,虽说当年我还是杀了守仙门最后一任掌门,但这份古卷却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老钱没有纠结沈万军这句废话,忙追问道: “在哪?” 沈万军起身,招呼老钱稍候,离开正厅后不过一盏茶工夫,就取了一方造型古朴、不知是何材质的黑色木盒回来。 打开木盒,将其中泛黄严重的皮质古卷递给老钱。 老钱接过,小心翼翼的拿着,认真查阅起上面的每一个字。 待得老钱看罢,一道真气将古卷平稳送至沈万军手边案桌上,长呼口气道: “世上竟然果真有此仙家秘术……” 沈万军在旁提醒。 “但却不知真假。” “这还不简单?” 打心眼里想让沈凉修武保命的老钱,立即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古卷所记之法,总结来讲无非就八个字。” “脱胎换骨,易筋伐髓。” “龙骨和凤髓这两样死物,纵使见所未见了些,但凭借晋王府在大炎王朝的强横底蕴,无论是拿金银珠宝砸,还是派出府上鹰犬巧取豪夺,只要它们当真存在于这个世上,你沈万军就不可能拿不到。” “至于道胎和易筋经这两样,就更好说了,而且要辩证古卷之法的真伪,取道胎和易筋经的时候,顺便问问那两个老家伙不就知道了?” 老钱所说种种,几乎跟沈万军不谋而合。 关键是,无需老钱提醒,沈万军也早就这么做了。 “早在得知沈凉九宫闭塞这一结果那天起,我就已经暗中派天机营和其他负责搜集情报的棋子广为搜罗了,目前零零散散的消息是有一些,但保不保准很难说。” “天师府和金蝉寺,我也跟老天师和无根方丈做好了交易,只要我一句话,他们随时都能来府上一聚。” “此外,换骨一事,还需黄陀神医亲自操刀才行,只是这老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甚至还有传言称他于三年前已仙逝于百草谷……总之,想要凑齐这些条件,全天下怕是也只有晋王府有三分可能。” 连沈万军都要说“三分可能”的事,便足以见得这逆天之举有多么阻碍重重。 可老钱却懒得考虑太多,直接便对沈万军说道: “你就告诉我,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吧。” 此言正中沈万军下怀。 “要说还真有件事需要您老出马。” 见沈万军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老钱不由得提了口气。 “连你都要露出这样的神色,说明这件事要付出的代价应是不小。” 沈万军凝重颔首。 “五个要素,目前就是龙骨和黄陀神医的八字仅有一撇,老天师和无根方丈我解决的差不多了,唯一一个放在嘴边还不好吃进肚子里的肉,便是那伐髓所需的凤髓。” 跟沈万军一样还从未见过凤髓的老钱疑声问道:“此话怎讲?” 沈万军解释道: “大炎王朝与西沙王朝接壤处,有一片山脉名叫赤凤山脉,当年我深知龙骨和凤髓皆是可遇不可求的传说神物,所以想要主动去寻,就必须挑一些能跟它们沾得上边儿的地方,这赤凤山脉,便是我搜寻凤髓的起始点。” “幸运的是,历经多年搜山,终于被我的人在其中一座山上找到了这玩意,可只是靠近它,就融化了我手下百余将士。” 老钱惊疑。 “融化?” “对,融化。” 沈万军皱起眉头。 “凤髓藏于山顶一汪岩浆中心处的石盆内,寻常武修外放真气,至多只能在岩浆里面的石墩上站立片刻,随着逐步靠近中心,温度急剧攀升,一旦真气屏障被撕开一个小口子,就会当场被高温融化成一滩肉泥,终而飞灰湮灭。” 老钱精准捕捉到了这番话里的关键点。 “所以你认为我这个不寻常的武修,体内蕴藏真气,足够扛到中心地带?” 沈万军无声苦笑。 “如果连钱老你都无法走到中心,这天下许是就没几个人能做得到了。” 老钱思虑片刻,没有拒绝。 “那照你这么说,凤髓能稳固于岩浆中心而不散,说明它自身的温度,可能比里面的岩浆还要滚烫,如此即便我走到中心,又用什么器具将之盛放在内?” 沈万军胸有成竹道:“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事情巧就巧在,我曾马踏诸国之时,每一个败军王朝,其天子都送了我一件本国奇物,比如沈凉养的白将军,又比如给哑奴锻造那双八角银花锤时所用玄沙。” “北寒王朝天子送与我的,便是一块千年寒冰。” 明知晋王府财大气粗,此时却又不得不再度感叹其财大气粗的老钱,不禁疑声确认道: “可是那打造成冰棺后可保尸身永恒不腐的千年寒冰?” “正是。” 沈万军肯定了老钱的猜测,并为其详尽讲解道: “这千年寒冰,触之仅是微凉,却藏有持续不散的冰寒之气,北寒王朝冰山千万座,每千年出产的千年寒冰,也不过才能打造两三副冰棺而已。” “当年北寒天子送我一副冰棺的料子,我背着所有人,亲手打造出一副冰棺用来安葬亡妻,剩下点边角料,就一边陪着素娥聊天,一边雕塑成了各类供奉器具,届时您老只需拿着一件器具前往赤凤山脉,并成功抵达岩浆中心地带……” “此事可成!” 第66章:何时动身 今日之事。 可将沈万军比作一汪湖水中的鲤鱼,老钱为持杆垂钓者,而引诱鲤鱼上钩的鱼饵,便是在小巷中被擎伞客所伤的沈凉。 沈万军这么一上钩,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几乎把身上肥美鲜甜的地方,全都自行切下来给老钱当下酒菜了。 而听完沈万军一系列的谋划安排,老钱也是不由得被他“气笑”了。 “好你个沈万军,旁人都以为帮楚家皇室打下天下的神武大将军,是个满脑子只知道仗着手下将士彪悍,全靠一股子蛮劲打赢战争的莽夫,孰不知,这战场之上最精的老狐狸,却是非你莫属。” 沈万军没有接上老钱颇具调侃意味的话语,而是依旧满脸凝重的说道: “钱老,我把你当自家人,才将整件事的盘算告知于你,也正是把你当自家人,所以有个问题,我不想瞒你。” 老钱无所d谓的摆摆手。 “说。” 沈万军组织语言,犹豫一瞬后,为获取凤髓一事另作补充道: “虽然前往赤凤山脉寻取凤髓这件事我已谋划多年,也自认为做好了万全之策,但毕竟谁也没试过水温,无法确定您老下去洗澡时,会不会被烫掉一层皮下来。” 老钱点点头,沈万军肯对他陈明利弊,这话听着才舒心,否则一旦到时候发现情况不像沈万军说的那么简单轻松,说不准他就得撂挑子了。 “那臭小子平日里没少拿贴着冬炉酒红纸的黄阳酒给咱暖身子,就冲这一点,他的忙,我没法不帮。” 得到老钱的首肯,沈万军心中悬着的数块大石,总算得以放下其一。 这时老钱又问。 “需要我何时动身?” 沈万军如实言明现况。 “越快越好,毕竟沣州并非我之封地,沣王一直以来也跟我不算对付,若不是有八十万沈家军作威慑,恐怕他早就拔掉我放在赤凤山脉的钉子了。” “不过任谁眼皮子底下没来由的被楔进一颗钉子,就算不觉得扎眼,也会好奇楔钉子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在自己身上留这么一手,玩明的他沣王玩不过我,可这么多年来,却是没少分派重金之下的莽夫前去试探。” “近年来,沣王试探的频率越来越高,派去的人实力也愈发高深,每次死了人,他都能编出这样那样的理由搪塞过去,有楚家在中州盯着,我又不好跟他撕破脸皮,八十万沈家军,听着数目骇人,可哪一个不是我晋州有家有舍得好男儿?别说死,就光是受伤我都心疼。” 沈万军正儿八经的卖了一下惨,同是人老成精的老钱,岂会不知他那点小九九。 “得了得了,明日我便动身前往赤凤山脉。” 沈万军登时喜笑颜开。 “得嘞,那我今晚就去找素娥借一副器具,保您老最大程度上不为凤髓所烧。” 聊完守仙门古卷所牵连出来的一系列话题,沈万军忽地话锋一转。 “哎对了,钱老说当时就在暗处观望贼人刺杀我儿,那您可知此人师承来历?” 老钱恢复了那副懒散懈怠模样,重新把脚后跟踩在椅子边上,大抠脚趾。 “此人年过而立,手持黑伞,从兵器和招式上来看,应该是这一代的擎伞客。” “擎伞客?” 早年沈万军马踏江湖之际,杀人灭门数量太多,以至于一时没想起来这貌似有点熟悉的江湖绰号是何来历。 少顷,一道灵光闪现,他才恍然大悟道: “哦,奉先帝之命率军入江湖清除异党那两年,我是杀过那么一个手拿黑伞自称擎伞客的老家伙,没想到他徒弟竟是把主意打到我儿头上来了,也忒没出息。” 老钱轻哼一声。 “出息?明知入王府刺杀晋王一事绝不可成,还提着脑袋往火坑里跳就是有出息了?换成是我,我也得拿你沈万军的儿子撒气。” 有求于老钱,沈万军自然甘愿被“教训”。 “是是是,您老说的都对,所以咱这不才想办法给那臭小子多个自保的手段嘛。” “啊~~~” 老钱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起身穿好那双洗的都快要破洞的旧棉鞋。 “乏了,回屋歇着,我要往赤凤山脉寻凤髓的事,暂且就先别告诉臭小子了,明日一早,我自行骑马出城,谁也用不着送。” “全依着您。” “哼,别整出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一来我受不起,二来我答应此事,不是冲你晋王大人,而是看在臭小子的面子上。” “哈哈哈!所以我就说那些妄谈我儿纨绔废物的人都是蠢蛋,这不,他老子那么大本事都请不动的高人,他一句话不用说就给请动了,实打实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 …… 翌日清晨,晋王府里看似一切如常,绝大部分人都没有留意到府内少了个平日里从不喂马的马夫。 褚食乐错后老钱骑马离府的时辰一步,早早就跑来君子院探望沈凉。 赵大夫开了药膏,院内丫鬟负责照方换药戴夹板,现在沈凉可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纨绔子弟了,吃饭、洗澡、换衣服……反正只要是得用这双手做的事,全都包给了四位“贴身小青梅”。 “凉哥儿,双手包成这样,真是苦了春雨、冬雪两位姐姐了啊!” 褚食乐这话听起来很像风凉话,可沈凉却十分清楚其内在涵意。 “谁说不是呢,少了本殿下的日日揉搓,想必再见面时,那几两肉少说得掉下一半,诶对了,记得按时往百花楼送些银两,我可不想自己的宝贝被他人染指。” 褚食乐有些小得意的挑挑眉毛。 “放心吧凉哥儿,别人不懂你我还不懂嘛,来之前我就派人去送了十万两银票,还放出话去,谁要是趁这段时间你不在,敢把自己那双爪子伸到两位姐姐的被褥里,就算凉哥儿你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褚食乐也得扒掉他一层皮!” 沈凉闻言开心的笑了起来,本欲探手拍拍褚食乐的肩膀,但动作做到一半,又无可奈何的缩了回来。 “好兄弟,等我这两条胳膊痊愈,一准请你喝顿大酒。” 第67章:算计老钱 晋王府,行医院,二十二号医房内。

沈万军背着沈凉,独自来到这里,赵德赵大夫毕恭毕敬,位于座下躬身站立。

“老赵,我儿双臂情况如何?”

赵大夫直起腰身,虽明知自己即将给出的答案可能会激怒晋王,却还是声调平稳,如实作答道:

“情况不妙。”

沈万军微微皱眉。

赵大夫又继续道:“殿下双臂骨断之处,有数块骨头残片嵌入肉中,昨晚王爷走后,我便联同吴大夫先将骨片取出,而后缝合,再外敷药膏戴上夹板,剩下的,就要看殿下断骨之处的残缺部分,能否在药力促使下重生了。”

此处所提吴大夫,乃是行医院三十七号医房的主人,精通开刀、取物、缝合之道,亦是此道圣手,早年没少在战场上帮沈家军取出体内箭头,救之性命。

听完赵大夫对沈凉伤势的描述,沈万军也没有再为难他。

“唉,该是我儿命中当有此劫,我相信老赵你尽力了。”

如果沈万军盛怒之下杖打二十,没能百分百完成使命的赵大夫,兴许心里还会好受些。

偏生沈万军打起感情牌,反叫他更加自责惭愧。

“老朽医术有限,未能达成王命,还请王爷降罪!”

说着,赵大夫便双膝跪地匍匐在了沈万军脚下,沈万军见状,连忙起身将其扶起。

“我说的是心里话,您老跟行医院里其他大夫一样,都是最早一批跟我打天下的老人,倘若你们心中不向着我,不向着沈家,那过去战场上所谓的百胜不败神话,早就不知湮灭于何地了。”

“旁人总说我沈家军上了战场便悍不畏死。”

“可那不还是因为背后有你们这一群医道圣手为我等撑腰?”

赵大夫顺势起身,勾起昔日回忆,一时惆怅。

“身为医者,最不愿见到的局面便是战争,可若是战争无法避免,那就当依附于最强者,如此方才能尽早还天下人一个太平。”

“我如是,行医院其余九百九十九名医者,亦如是。”

沈万军双手搭在赵大夫两个肩头,郑重其事道:

“先生大义。”

赵大夫摇摇头,随之又关切问道:

“王爷,恕老朽斗胆推论,世子殿下许是没了心思继承王位,万一九宫闭塞的小殿下这双手臂再落下病根,岂不是……”

沈万军笑着将他打断。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儿挑不起沈家的担子,一旦他日被人暗算致死,届时晋州大乱,朝堂大乱,四下诸国贼心再起,又得平添无数生灵涂炭。”

“不过你且安心便是,别说只是丢了几片骨头,就算他这双手臂里的骨头全都碎成了渣子,我也有办法让他变得四肢更加健全。”

赵大夫听不懂沈万军的话,疑声道:

“四肢更加健全?”

沈万军拍拍屁股,双手拢入袖中。

“容我卖个关子与您老,他日事成,方可见我这盘棋下的有多精彩,哈哈哈!”

不给赵大夫追问下去的机会,沈万军朗笑着便大步离开了二十二号行医房。

出了行医房,沈万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径直来到府内议事厅。

议事厅,乃是晋王府为数不多的禁地之一,寻常除了沈凉以外,其他人在没有得到沈万军的准许,任何人不得踏足半步,就连打扫房间,都得有沈万军在场才行。

原因无它。

议事厅内的诸多文案信件,皆是从四面八方汇总而来的隐秘消息。

这些消息有的泄露出去没关系,但有的一旦泄露,就极有可能导致棋盘走向出现偏差。

在议事厅案桌前落座后不久,就有两名戴着衣帽,全身隐藏在黑袍中的神秘人叩门而入。

“见过王爷。”

二人入门,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匍匐跪拜之举,显得极尽恭敬。

亏着这会儿沈凉被褚食乐堵在了君子院,不然要是被他好巧不巧的来到议事厅外,听见里面传出两道女声,指不定背后得怎么编排沈万军为老不尊了。

“起来吧。”

从沈万军当下冷淡的表情来看,秘传二女相会,明显不是为了解决晋王妃死后多年单身的火力需求。

二女起身后,也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上半身尽可能弯低,似乎是生怕自己表现的不够恭敬就会掉了脑袋。

“昨晚的事,你们做的很好,不过这件事,我不希望除了你我三人之外的第四个人知晓。”

“属下明白!”

“嗯,还有,昨晚你们可知还有另外一人藏在暗处?”

“回禀王爷,我二人虽武道境界不高,但敛息功夫以及对真气气机的感知力却远超常人,当时我们有察觉到擎伞客与殿下交战之际,有一股无比强大的气机转瞬即逝,不过他并没有对殿下出手,我们也就不曾现身相救。”

一人说罢,另一人再作补充。

“而且那位绝顶高手不仅没有伤害殿下,反而还在关键时刻杀死擎伞客,救了殿下性命,我等愚见,那位应该也是王爷安排在殿下左右的王府同僚。”

沈万军满意的点点头。

“没被他发现就好,不然我这步棋子走的可就丢人了。”

二女不敢接话。

“行了,你们下去吧,继续做好你们该做的事。”

“是,王爷。”

二女离去,沈万军放松身体,背靠在椅子上仰头望向屋顶,喃喃道:

“素娥,如果你还在,一定不会答应让我这么算计钱老吧?可是我也没办法啊!咱儿子要想踏足武道,就必须得凑齐那两样神物,王府内鹰犬成百上千,名义上个个都是各有手段的高手,但思来想去,唯一有可能取得凤髓的人……只有钱老。”

“我老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其实我还挺想早点去下面陪你,奈何手里攥着几千万人的身家性命,若不将后事安顿稳妥,就算下去了,还不得被你一脚踹回来?”

“你放心,那么大的罪我不会强行让咱儿子去受,等我先做好我该做的,最后怎么选择,我一定尊重他的决断。”

渐渐地,沈万军合上双眼,半睡半醒。

“素娥,我好想你。”

第68章:二姐 于议事厅内小憩片刻,沈万军修书一封,送往中州帝都——凤凰学院。 …… 今年团圆节之后,晋城里明显变得平静了许多。 起初还有不少当地百姓心生疑惑,怎地城内突然就没有那么鸡飞狗跳了呢? 而平日里手头上有点钱财,还喜好斗鸡遛鸟玩蛐蛐的富家子弟,则深感生活中少了许多刺激和乐趣。 他们是最先反应过来城内变化因何而起的。 还不就是挥金如土还总能搞出点乐子来的纨绔头头消失无踪了? 不过寻常一起玩归一起玩,可要说让他们携礼登门,主动迈进晋王府这座大熔炉,那就是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倒是有那么几个聪明的,知道另辟蹊径,既然问不着沈凉本尊,干脆就从褚食乐身上入手。 奈何褚食乐又是个打小就精明的主儿,深知王府内事,议论起来必然是多说多错,由此凡是问他沈凉突然变成“闺中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缘由者,尽数被其三言两语撒谎搪塞过去,以至于沈凉的“消失”,就成了这段时日里鲜有人知的谜。 一晃个把月,时节也从初秋转入天气渐凉的晚秋。 每日的天色总是阴沉沉的,几乎很少能瞧见阳光,但这并不影响沈凉有事没事就搬来一把躺椅,在万鲤湖畔悠哉悠哉摇啊摇。 被擎伞客打断的两条胳膊,在赵大夫所开药膏的效力催发下,已经能做到一些基本活动了。 可近来多是乌云遮天日,虽不至于像是陈年隐疾那般疼痛难忍,却也是时常痒中微痛,浑身不自在。 “啊啊啊啊啊!凉哥儿!凉哥儿!大事不好了!” 想着钓钓鱼能分散注意力,以缓解双臂不舒服的感触,沈凉本来在湖边一个人清清静静,哪成想这份自得还未持续太久,褚食乐的破锣嗓子声就又从不远处传来了。 三百多斤的体重,从来不会因为岁月流逝而有所降低。 待得一路狂奔至沈凉近前,褚食乐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口喘息道: “凉……凉哥儿……完……完蛋了……咱们就要完蛋了!” 沈凉早就习惯了这货的大惊小怪,眉头一拧道: “小点声,别吓跑了我的鱼。” “哎呀!” 褚食乐一步上前,从沈凉手里抢过鱼竿。 沈凉明白,类似这种举动,除非真是天塌下来了,否则褚食乐绝不可能轻易施为。 “说,到底怎么了?” 褚食乐把鱼竿随手放在一边,余惊未泯道: “城里……城里来了个人!” 沈凉没好气的甩给他一记白眼。 “外出上山砍柴的、采药的,做生意来往进货送货的,到附近城池里挥洒银两消遣的,哪个不得在晋城进进出出,怎地,难不成是中州天子来我晋城作客了?” 从小就被沈万军灌输“什么事、什么人都不用怕”这般思想的沈凉,向来都是遇事稳如泰山,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只要沈万军还在、八十万沈家军还在,世间就谈不上有啥值得畏惧的人事物。 不过这次沈凉还是算漏了。 “要是中州天子来晋城我反倒没这么怕,可她……” “谁?你能别跟个娘们儿一样磨磨唧唧么?赶紧说!” 在沈凉不耐烦的催促下,喘好这口气的褚食乐抱拳躬身,冲沈凉郑重一拜道: “凉哥儿,咱兄弟俩这交情没的说,就算是明知有人拉箭射你,我也二话不说拿命给你挡,可她回王府,兄弟我就真爱莫能助了,反正最近这段时日,咱们还是少见面为妙,啥时候她走了,你啥时候再叫人去褚家知会我一声吧!” 说罢,褚食乐一息工夫都不敢耽搁,扭头就往晋王府外跑去。 当然没忘告诉沈凉“她”的身份。 “她就是你二姐沈初瑶!凉哥儿你多保重!” 谁能想象一个三百多斤还从未接触武道的肥猪,能在潜力刺激下眨眼便消失在数百米外。 而得知“她”之身份的沈凉,也在片刻错愕过后,一张清秀的小脸逐渐泛白。 “娘诶!二姐回来了?!” 一把扯掉身上盖着的虎皮毛毯,沈凉连滚带爬的就往将军院跑去。 将军院,乃是晋王沈万军日常生活起居之所。 此时的沈万军,正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撒食喂鸟,就好像浑然不知自己二女儿即将归家的消息一样。 “沈万军——” 人未至,透着浓郁慌张之意的声音先至,吓得沈万军双手一抖,差点把鸟食全撒出去。 沈凉狂奔而至,体格比褚食乐强多了的没有大喘气。 “我二姐回来了,这事你知不知道?!” 沈万军一点不慌的把鸟食放下。 “当然知道,因为就是我把你二姐叫回来的。” “你?她不是说不把凤凰学院院长的本事学尽,就永远不回王府么?” “对啊。” “那你是怎么把她叫回来的?” “呃……咳咳。” 沈万军被问到不好回答的地方,脚下开始缓慢侧移,谋求一条能及时窜出院子的奔逃生路。 “信里我跟她说……” 调动真气,轻功上脚,沈万军窜走的速度,比褚食乐更快的没边儿。 “说你在外面跟人家干架把胳膊干断了,极有可能落下残疾,为此你整日郁郁寡欢,准备绝食自尽!” 被晾在原地的沈凉双手攥拳,浑身气的直打颤! “沈万军!老子要跟你掰命!” 绕着整座晋王府搜寻沈万军下落的沈凉,终究还是难逃厄运,于一处回廊中,被一名身穿黄红色练功服的英气女子,仓啷拔剑堵住了去路。 沈凉几乎就是刻进骨子里的两腿一软,跪倒在了英气女子脚下,发白的小脸儿上,当即堆满谄媚讨好的僵硬笑容。 “二……二姐,你回来啦?” 不如何美艳却十分白净耐看的沈初瑶,脸上神色冷漠如冰。 “站起来。” “哎!” 沈初瑶说一沈凉不敢说二,这关系就好比沈凉跟沈万军一样,属于食物链上无法逆转的阶级差距——天克。 等沈凉起身,沈初瑶才又杀气凛然的问道: “你的事过后再谈,先说是谁打断了你的胳膊,随我前去讨个说法!” 第69章:出来! 这不似关切胜似关切的话语,便是晋王府二小姐独到的关切方式。 沈凉深知这位二姐冷漠外衣下隐藏的混世魔王脾性何其恐怖,于是急忙把两条胳膊伸出来,反复活动给沈初瑶看。 “二姐,你别生气,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见沈凉双臂没有像沈万军信中所说那般到了残废程度,沈初瑶来不及对沈万军心生愠恼,当即便将长剑入鞘,上前一步抓起沈凉一条胳膊。 在凤凰学院,院长事务繁忙,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伴在沈初瑶身边授道解惑,由此闲暇时间,除了温习院长传授的本领之外,她还修习了许多“旁门左道”。 其中一项,就是大致涉足了一下医道方面的理论知识,经查探,确认沈凉不是硬装出来的痊愈后,目空一切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那么一丢丢。 “谁干的?” 尽管沈凉的胳膊是看着没事了,但在沈初瑶这里,只要是动了她弟弟的人,甭管缘由,先付出十倍代价再谈后话! 这般霸道,无疑是将沈家门风彰显到了极致。 沈凉不敢含糊其辞,闻听此问,便连忙将团圆节当晚发生在小巷里的种种,如实向沈初瑶转述了一番。 也得偿所愿的把火力转移到了沈万军头上。 “爹呢?” 沈凉暗下偷笑,表面上却一副认真模样的回道: “刚才还在将军院喂鸟了,这会儿不清楚。” “管家何在——” 真气灌喉,沈初瑶一嗓子喊出去,很快上次和杨凡发生争执后已经痊愈了的吴管家就跑了过来。 显然,吴管家同样不知二小姐返城归家的消息,见到这位府内最不好得罪的小祖宗后,急忙毕恭毕敬道: “二小姐回来了。” 沈初瑶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便对吴管家下达了死命令。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盏茶的时间,我要在议事厅见到我爹。” 吴管家也算是从小看着沈初瑶长大的那批老人之一了,对于沈初瑶的要求,即便千难万难,也绝对不能说个“不”字,否则落在这位二小姐手上,她可是有无数种方法能让你生不如死。 于是吴管家应了一声,就匆匆忙忙的跑去搜寻沈万军踪影了。 “二姐……” “跟我来!” 不难看出,沈初瑶这次千里奔袭赶回家来,胸口里酝酿的那股火气,怕是已经比赤凤山脉里的那一捧凤髓还要滚烫灼人了。 沈凉本想照旧玩一手死皮赖脸糊弄过去,不料他还是低估了这次事件给沈初瑶造成的心理波荡,看来这次要是他和沈万军不能给后者一个满意的交代,今晚的晋王府,就谁也别妄谈上床睡觉了。 找到沈万军的时间,被吴管家精准把控在了一盏茶以内。 不多时,一家三口在议事厅齐聚,沈初瑶端坐在沈万军的案桌前,对桌上一封封烫金完好的信件熟视无睹,她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面前并排站着的一老一少身上,看得父子俩冷汗频出,心里直哆嗦。 “这件事很好解决,我问,你们答,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玩。” 沈万军率先举手表态。 “宝贝闺女,你尽管问就是,爹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某些人就不知道有没有爹这么老实了。” 我擦? 还没来得及表现就先被竞争对手坑了一把的沈凉瞪大双眼,接着二话不说就一脚踹在了沈万军小腿上。 “沈万军你丫有个当爹的样儿么?我真怀疑将来要是有机会咱俩一起上战场,你会不会突然把我提到身前替你挡箭!” 沈万军毫不在意的撇撇嘴。 “有没有当爹的样儿你也少有叫我爹的时候,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战场,你二姐找咱俩唠唠家常,跟挡不挡箭有个劳什子关系?你把你二姐说的也忒吓人了点。” 好好好! 老子看你沈万军不是什么天字号刽子手,而应该是天字号绿茶王爷! 坑儿子坑到你丫这种地步,也特么是没sei了! “行了!你们都给我闭嘴!” 见时间就要被这不着调的父子俩瞎扯过去,沈初瑶立马出声制止,这才让议事厅重归平静。 “沈凉。” “到!” 被沈初瑶点名的沈凉瞬间挺直腰杆,看起来颇为滑稽的踢着正步上前。 “伤你的人姓甚名谁,师承何门?” “回二姐的话,那人江湖绰号擎伞客,历代师承皆是独苗,当晚遇袭时,哑巴哥及时赶到,一锤子断了他们一脉的传承。” “确定人死了?” “确定!当时我亲眼看着哑巴哥把他一锤打爆!” “为什么会陷入险境?” “因为……因为那啥……” “我要听实话。” “呃……好吧,我承认是我大意了,本以为引诱我去小巷的那个侏儒实力不强,光靠我自己也足够搞定,哪成想巷子里还藏了个更厉害的。” “你能搞定?你哪来的自信能搞定?” 沈初瑶质问到此,沈凉也不藏着,赶忙从怀里掏出沈万军早就还给他的沙漠之鹰,双手奉送到案桌上。 “二姐,这是我耗费多年心血研究出来的……嗯……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是一种威力更强、速度更快的弓箭,寻常武修只要被它射中要害,十死无生!” 沈初瑶自动忽略沈凉洋洋自得的尿性,也没有像寻常人听得此物后就好奇的立刻拿起来反复琢磨。 而是像法官听完罪犯的最终陈述般,对沈凉进行审判道: “既然你对自己的箭法这么有自信,那好,跟我到院子里来。” 说着沈初瑶就起身朝房门走去,沈凉见状欲拦,却被沈初瑶不客气的把胳膊甩开。 无奈之下,沈凉只好转头冲沈万军求助。 “别看我,你二姐疯起来,全天下除了你娘,没人能治得住,你小子好自为之吧。” 沈万军用唇语默送沈凉一程,适时,沈初瑶冰冷的喊话也是从外院传来。 “出来!” “来了来了!” 求救无门,沈凉只要硬着头皮来到院内。 沈初瑶站在距离厅门五丈开外,右手就地捡起一片泛黄枯叶,表情绝不是像在说笑的对沈凉命令道: “在我靠近你之前,只要你能用手里的弓箭射中我手里的树叶,这次的账就算清了。”这不似关切胜似关切的话语,便是晋王府二小姐独到的关切方式。 沈凉深知这位二姐冷漠外衣下隐藏的混世魔王脾性何其恐怖,于是急忙把两条胳膊伸出来,反复活动给沈初瑶看。 “二姐,你别生气,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见沈凉双臂没有像沈万军信中所说那般到了残废程度,沈初瑶来不及对沈万军心生愠恼,当即便将长剑入鞘,上前一步抓起沈凉一条胳膊。 在凤凰学院,院长事务繁忙,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伴在沈初瑶身边授道解惑,由此闲暇时间,除了温习院长传授的本领之外,她还修习了许多“旁门左道”。 其中一项,就是大致涉足了一下医道方面的理论知识,经查探,确认沈凉不是硬装出来的痊愈后,目空一切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那么一丢丢。 “谁干的?” 尽管沈凉的胳膊是看着没事了,但在沈初瑶这里,只要是动了她弟弟的人,甭管缘由,先付出十倍代价再谈后话! 这般霸道,无疑是将沈家门风彰显到了极致。 沈凉不敢含糊其辞,闻听此问,便连忙将团圆节当晚发生在小巷里的种种,如实向沈初瑶转述了一番。 也得偿所愿的把火力转移到了沈万军头上。 “爹呢?” 沈凉暗下偷笑,表面上却一副认真模样的回道: “刚才还在将军院喂鸟了,这会儿不清楚。” “管家何在——” 真气灌喉,沈初瑶一嗓子喊出去,很快上次和杨凡发生争执后已经痊愈了的吴管家就跑了过来。 显然,吴管家同样不知二小姐返城归家的消息,见到这位府内最不好得罪的小祖宗后,急忙毕恭毕敬道: “二小姐回来了。” 沈初瑶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便对吴管家下达了死命令。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盏茶的时间,我要在议事厅见到我爹。” 吴管家也算是从小看着沈初瑶长大的那批老人之一了,对于沈初瑶的要求,即便千难万难,也绝对不能说个“不”字,否则落在这位二小姐手上,她可是有无数种方法能让你生不如死。 于是吴管家应了一声,就匆匆忙忙的跑去搜寻沈万军踪影了。 “二姐……” “跟我来!” 不难看出,沈初瑶这次千里奔袭赶回家来,胸口里酝酿的那股火气,怕是已经比赤凤山脉里的那一捧凤髓还要滚烫灼人了。 沈凉本想照旧玩一手死皮赖脸糊弄过去,不料他还是低估了这次事件给沈初瑶造成的心理波荡,看来这次要是他和沈万军不能给后者一个满意的交代,今晚的晋王府,就谁也别妄谈上床睡觉了。 找到沈万军的时间,被吴管家精准把控在了一盏茶以内。 不多时,一家三口在议事厅齐聚,沈初瑶端坐在沈万军的案桌前,对桌上一封封烫金完好的信件熟视无睹,她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面前并排站着的一老一少身上,看得父子俩冷汗频出,心里直哆嗦。 “这件事很好解决,我问,你们答,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玩。” 沈万军率先举手表态。 “宝贝闺女,你尽管问就是,爹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某些人就不知道有没有爹这么老实了。” 我擦? 还没来得及表现就先被竞争对手坑了一把的沈凉瞪大双眼,接着二话不说就一脚踹在了沈万军小腿上。 “沈万军你丫有个当爹的样儿么?我真怀疑将来要是有机会咱俩一起上战场,你会不会突然把我提到身前替你挡箭!” 沈万军毫不在意的撇撇嘴。 “有没有当爹的样儿你也少有叫我爹的时候,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战场,你二姐找咱俩唠唠家常,跟挡不挡箭有个劳什子关系?你把你二姐说的也忒吓人了点。” 好好好! 老子看你沈万军不是什么天字号刽子手,而应该是天字号绿茶王爷! 坑儿子坑到你丫这种地步,也特么是没sei了! “行了!你们都给我闭嘴!” 见时间就要被这不着调的父子俩瞎扯过去,沈初瑶立马出声制止,这才让议事厅重归平静。 “沈凉。” “到!” 被沈初瑶点名的沈凉瞬间挺直腰杆,看起来颇为滑稽的踢着正步上前。 “伤你的人姓甚名谁,师承何门?” “回二姐的话,那人江湖绰号擎伞客,历代师承皆是独苗,当晚遇袭时,哑巴哥及时赶到,一锤子断了他们一脉的传承。” “确定人死了?” “确定!当时我亲眼看着哑巴哥把他一锤打爆!” “为什么会陷入险境?” “因为……因为那啥……” “我要听实话。” “呃……好吧,我承认是我大意了,本以为引诱我去小巷的那个侏儒实力不强,光靠我自己也足够搞定,哪成想巷子里还藏了个更厉害的。” “你能搞定?你哪来的自信能搞定?” 沈初瑶质问到此,沈凉也不藏着,赶忙从怀里掏出沈万军早就还给他的沙漠之鹰,双手奉送到案桌上。 “二姐,这是我耗费多年心血研究出来的……嗯……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是一种威力更强、速度更快的弓箭,寻常武修只要被它射中要害,十死无生!” 沈初瑶自动忽略沈凉洋洋自得的尿性,也没有像寻常人听得此物后就好奇的立刻拿起来反复琢磨。 而是像法官听完罪犯的最终陈述般,对沈凉进行审判道: “既然你对自己的箭法这么有自信,那好,跟我到院子里来。” 说着沈初瑶就起身朝房门走去,沈凉见状欲拦,却被沈初瑶不客气的把胳膊甩开。 无奈之下,沈凉只好转头冲沈万军求助。 “别看我,你二姐疯起来,全天下除了你娘,没人能治得住,你小子好自为之吧。” 沈万军用唇语默送沈凉一程,适时,沈初瑶冰冷的喊话也是从外院传来。 “出来!” “来了来了!” 求救无门,沈凉只要硬着头皮来到院内。 沈初瑶站在距离厅门五丈开外,右手就地捡起一片泛黄枯叶,表情绝不是像在说笑的对沈凉命令道: “在我靠近你之前,只要你能用手里的弓箭射中我手里的树叶,这次的账就算清了。” 第70章:你射不射? 上一世,从沈凉枪里打出的子弹,没有一千万也得有八百万发了。 别说沈凉自参军之日起,就展现出了不俗的军事天赋,就算他是个普通人,练枪练到这种程度,也得称得上是登堂入室了。 所以沈凉对自己的枪法非常自信。 十米开外打中一片树叶,其简单程度,就跟让一个新兵面对面打爆一个西瓜一样轻松。 换成蚊子苍蝇,兴许才能提起他几分兴致。 但! 现在需要他完成的射击任务,不单是打中十米开外的一片树叶。 而是让他打中十米开外被她二姐拿着的一片树叶! 当然,身为大夏国特种兵之王,类似几百米外开枪射击战友头上顶着的苹果这种魔鬼训练,沈凉也做过不少,且从未有过失手记录。 问题在于,这里不是大夏国,配合当靶子的人,也不是早在入伍那天起,就把性命交给国家的热血好男儿…… 由此沈凉便是理所当然的怂了。 “二姐,我知道错了还不成吗?要不你揍我一顿出出气,我保证下次……” “你射不射?” 沈初瑶脸上的神色冷漠至极,根本不给沈凉求饶的机会。 她就是要用这一次血淋淋的教训告诉沈凉,你,是晋王府的未来,是八十万沈家军的未来,是晋州三千万百姓的未来! 只要能让你真正意识到自己生命的可贵,纵使让我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二姐!” “好!” 沈凉本想提起些许脾气起义一把,可这口气刚往上升起不足三寸,就被铿锵拔剑的沈初瑶给掐死在了摇篮里。 三尺青锋出窍,从剑刃上散发的森森寒芒来看,想必沈初瑶这把剑,也定然是能够在神兵榜前列拥有一席之地的绝世利器。 青锋在手,沈初瑶面无表情,皓腕一翻便将剑刃搭在了秀颈上。 “我数三声,你不出手,我就自尽。” 简简单单的十二个字,充斥着沈初瑶满满地毅然决然。 换作旁人,沈凉百分之九十九作出的抉择一定是—— “老子就不射,有种你就自尽一个给我看看啊!” 可偏偏他此刻面对的是他的二姐,从小就一根筋到说一不二的二姐。 晋王府谁人不知。 府内二小姐蔫中带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以前兄弟姐妹四个一块作妖犯错,王妃尹素娥罚跪,就连大哥沈鱼都架不住被沈茉欢和沈凉拉着一块偷偷溜回屋子睡觉,唯独沈初瑶就算跪到膝盖青紫,也硬是要跪够时辰。 无奈之下,沈凉再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沈万军。 沈万军这次倒是没有继续坑儿,而是干挫着手走到沈初瑶旁边劝抚道: “闺女,你看你弟弟也知道错了,不如……哎哎哎!别别别!” 沈万军话说一半,沈初瑶就将削铁如泥的剑刃压进了脖颈一丝,殷红的鲜血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这着实是把沈万军吓坏了,连忙隔空虚抓,叫停沈初瑶动作。 “这件事说起来爹也有错,要不这样,你顺便把爹一块儿罚了,我拿树叶让你弟弟射行不行?” 沈万军见过沈凉手里的沙漠之鹰了,却没有见识过沙漠之鹰的实际威力。 不过在他想来,即便他武道修为也谈不上有多超凡脱俗,但至少远比天狼寨大当家的马响高出几个大境界,况且沈凉手里这玩意,连擎伞客都搞不定,难不成还能让他阴沟里翻了船? 退一万步来讲。 如果沈凉手里这把“弓箭”,当真比正儿八经的弓箭厉害些,确实是在射出箭之后伤到他了,那也比伤到自己的宝贝闺女强不是? 谁知,沈初瑶吃了秤砣铁了心,现下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直接就用一个冰冷的眼神把沈万军瞬间秒杀。 “你的账咱们待会儿另算,躲开,不然你就听不到我下句话了。” 沈初瑶的言外之意就是,你再多跟我废话一个字,我就立马拿剑抹了自己脖子。 沈万军至此败下阵来,原路返回到沈凉身边,小声问道: “儿,爹信你,你跟爹说句实话,非得射这一箭的话,你有几成把握能不伤到你二姐?” 沈凉苦着脸回答。 “要是二姐站着不动,我有十成把握,可要是二姐移动起来,射中树叶还不伤到她的几率,只有六七成差不多。” 移动靶子沈凉不是没射过,可现在的情况跟上一世的情况不一样啊! 那上一世的活人靶子,哪怕让世界短跑冠军来当,最多不也就是一百米九秒多的记录? 这一世,一个九宫境、八卦境武修,搭配轻功腾挪起来,速度或许超不过百米九秒多的记录,但却胜在走位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擎伞客不就是个活脱脱的例子? 听完沈凉的判断,沈万军又看了眼宛如石像般伫立不动的沈初瑶,最终小声叹息道: “你二姐的脾气你也清楚,她让你射就射吧,不过如果没把握,那就故意射偏点,宁可事后爹陪你挨揍,咱也别伤到她,晓得不?” “行吧。” 被沈初瑶一脚踹到悬崖边上的沈凉退无可退,只能上前两步,将手中的沙漠之鹰抬起。 “二姐,我来了啊,你多小心!” 沈初瑶收剑入鞘,重新举起树叶。 “砰——” 伴随着一声震耳砰响,沈凉第一次在沈万军和沈初瑶面前开了枪。 这一枪闹出的动静,当场叫距离很近的沈万军骂了娘。 “他娘的!什么弓箭能发出这么大动静!?” 沈初瑶终究还是动了。 在沈凉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凭借一半反应一半感应,沈初瑶调动真气,身体后仰,拈着树叶原地画了一个飘逸无比的圆圈。 子弹掠过沈初瑶所在的位置,射在石墙上爆出一个水盆大小的坑,沈万军视线紧跟着就锁定在了这个坑上面,当即大喊叫停道: “停手!不准再射了!” 好家伙,这哪里是什么弓箭,若是真打在人身上,怕是把行医院一千号医道圣手全叫齐也回天乏术了吧?! 沈万军一声叫停,沈凉立马就放下了枪。 可沈初瑶的动作却是没停,她原地旋转一周后,便如离弦之箭般闪到了沈凉近前,继而一记耳光甩出,狠狠抽在了沈凉脸颊上! 第71章:爹全招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瞬间寂静下来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画面定格。 沈万军站在不远处,看着姐弟二人眉头微蹙,却并未过多言语。 沈凉白净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清晰无比的巴掌印,时刻散发着一种火辣辣的疼痛,不难感受得出,沈初瑶这一耳光,绝对没有顾及半点姐弟情面。 至于沈初瑶。 在她脸上,不存在半点失手的后悔之色,仿佛出手的角度和力道,从一开始就是她预料中的结果。 气氛凝滞片刻。 沈凉呆呆的目光,陡然变得灵动起来,随即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沈初瑶的白嫩小手。 “哎呀二姐,早说要抽我耳光,招呼几个下人来代劳就行了,干嘛自己动手啊,万一弄疼了你怎么办?来,让弟弟吹吹,呼~呼~” 沈凉把沈初瑶的玉手捧到嘴边,小口小口朝她掌心吹起热气。 沈初瑶任由他这般施为,几息工夫后方才把手抽回。 “行了。” 沈凉贱嗖嗖的一笑,把另一边没挨抽的脸凑过去。 “二姐,你就别生气了行不,要是没解气,就再给我一巴掌,这样正好两边就平衡了。” 沈初瑶终于不再是那副冷漠到生人勿进的模样,怒瞪了沈凉一眼,再轻哼一声,自顾自的便走回议事厅内。 沈凉错后一步,猫到沈万军旁侧小声道: “这就算是……不生气了?” 想到女儿脖子上的剑痕,还有儿子脸上的巴掌印,沈万军手心手背都疼的厉害,哪还有心情与之斗嘴。 “你是没事了,现在该爹有事了!” 说着沈万军就大步流星的跟了进去,完事先在厅内搜罗来一方干净手帕,如同张飞绣针线活般,走到沈初瑶身边,小心翼翼的帮她擦拭脖颈鲜血。 “你这丫头,一家人有问题说清楚就是了,干嘛非得见血才行?” 沈初瑶还没到原谅沈万军那一步,抢过手帕不接茬。 沈凉进门后,沈初瑶恢复了那副女王姿态,嗓音低沉的冲沈凉教训道: “知道为什么要给你这一巴掌吗?” “知道。” 沈凉尽可能装的可怜巴巴。 “是我太不小心,让二姐你担心了,还害得你千里迢迢赶路回家,这几个晚上,肯定都没睡踏实觉吧?要是因此害得二姐这副花容月貌粗糙半分,我就成了天大的罪人了。” 沈初瑶眉头一拧,显然这并不是她想听的回答。 “还敢贫嘴?” 生怕沈初瑶再次拉着自己到外面玩心跳的沈凉,慌忙摆手道: “错了错了!二姐你说啥就是啥,想怎么罚我我都认!” 沈初瑶深吸口气,又长长吐出。 将躁动的情绪平复稳定后,她才淡淡开口道: “你及冠考验和及冠礼的事,楚启已经把消息带回中州了,相信再过不久,全天下人都要知道你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废物,而爹的王位,也将越过大哥,改为转交你手。”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近几年被爹杀怕了的那些歹人,将会再度不计后果、前赴后继的来晋州杀你!” “是,爹埋下的棋子够多够广,王府鹰犬够奇够暗,八十万沈家军够强够凶,如今看来,你这平日里也没闲着,确实是鼓捣出来几样能叫常人刮目相看的保命手段。” “但结果呢?” “结果是你就在家门口差点被一个四象境的江湖散修给杀了!” “你说你死了,让爹怎么办,让九泉之下的娘怎么办,让大哥和沈茉欢怎么办,让我怎么办,让那些以前、现在还有将来用生命维持沈家地位的人们怎么办?!” “我告诉你沈凉。” “从你吃下沈家第一口饭,花掉沈家第一块铜板的那刻起,就注定你的命不单单是你的命了,你懂不懂?!” 沈初瑶越说音调越高,情绪也越激动,不难看出她这次是真生气了,因为在沈凉的记忆里,清冷倔强的二姐,从来没有这么明显的发泄过愤怒情绪。 讶异过后,沈凉沉默下来,再没有半点嬉皮笑脸。 “二姐,我答应你,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把自身安危放在第一位。” 得到沈凉的保证,很快就平复下来的沈初瑶摆摆手道: “你先出去吧,我要跟爹单独聊聊。” “好。” 沈凉乖乖离开,厅内只剩下父女独对。 待得沈凉走后,房门关合,沈初瑶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案桌,请沈万军入座。 “爹,你坐。” 看这架势,自己这闺女分明是要有板有眼了,沈万军深知是祸躲不过,沉默着举步走到案桌前坐下。 “初瑶,不用你浪费口舌,爹全招。” “首先,以爹的性子,肯定是不可能让你弟弟在我眼皮底下出事,即便晋城已经很多年没有刺客潜入了,但我对你弟弟的保护,却从来没有过一时半刻的懈怠。” “那些或明或暗,用来保护你弟弟的棋子,我就不一一细说了,我只能说,从擎伞客和那个侏儒踏进晋城的一刻起,我就知道了他们的行踪和意图。” “他们对你弟弟出手时,我的棋子有百分百把握可以先一步杀了他们,但我下的命令是按兵不动,等候钱老出手,如果你弟弟快死了钱老还没出手,他们才能现身相救。” “其次,哪怕是没有我提前安插在你弟弟身边的棋子,凭钱老的本事,也定能在事发后用最短的时间赶到你弟弟身边施救。” “但不出我所料的是,擎伞客打断你弟弟两条胳膊时,钱老同样不曾出手,只是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一锤定音。” 听完跟自己推测差不多的解释,沈初瑶直接问出疑惑点。 “我不明白你和钱老,为什么一定要沈凉受伤,是想磨练他忍受疼痛的能力,还是借机敲响警钟,让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处境,必须不断提升应对危险的能力才行?” 沈万军肃然摇头。 “都不是。” “是我在赌老钱不会希望你弟弟永远都是一个九宫闭塞的废人,然后让他主动开口,找我想法子帮你弟弟逆天改命。” “事实证明我赌对了,算算时日,他应该已经到了凤髓所在之地。” 第72章:破军 大炎九州,沣州为其一。 沣州,乃沣王封地,从明面上的官级来讲,沣王和沈万军一样,都是大炎王朝的异姓王。 只不过战乱时期,沈万军立功最多,荣耀最显,由此先帝才在封王当日,多加了一句——晋王当为异姓王之首。 可直到先帝离世,新帝登基,被沈万军打怕了的百国诸朝,也没谁敢再对大炎动歪心思,以至于太平日子过的久了,很多人就忘记了战场上的神武大将军何其霸道恐怖。 …… 早年沈万军奉先帝旨意,将四象营二十万精锐将士一分为四。 晋州处极南,留青龙将军及其麾下五万青龙士坐镇,以防南境外诸国斗胆来犯。 沣州、蜀州处极西,遣白虎将军朱墨及麾下五万白虎士坐镇,各分两万五千精锐协同沣王、蜀王麾下将士共守西境。 凉州、通州处极北,遣玄武将军尤秋心及麾下五万玄武士坐镇,同五万白虎士那般一分为二,各留两万五千精锐同凉王、通王协守北境。 剩下的极东方位,则由四象将军中唯一的全女豪阵容——朱雀将军秦月及五万朱雀士,同澜王、幽王共守东境。 由此,也使得朱墨、尤秋心、秦月三人,无法像许龙衣那般只在一州扎根,而是不得不来往于两州之间,每年总得跨州奔波一场,相比之下更显劳苦。 不过当初这么安排的时候,沈万军也考虑到了三人可能顾头顾不上尾的问题,于是便将三位从二品武将——破军、七杀、贪狼,分别派给白虎、朱雀、玄武作副将。 如果某段时日,三位正将不在营中,又恰好大营内发生了一些必须有个当家人做决策的事件时,副将便可先将消息快马传达给正将,同时先代为决策,以免延误军情,坏了大炎江山。 话锋回转。 距离老钱离开晋王府已有一月有余。 晋州离沣州边境不算近,可一门心思放在沈凉身上,未曾耽误片刻的老钱,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了赤凤山脉。 而这件事也已经是小半个月之前的事了。 在过去这小半个月里,老钱仅用半天时间,就清散了这一路上的风尘仆仆。 他的武道状态,打进了晋王府“养老”之后,就几乎没怎么再更进一步,但却也没有倒退半分。 因此他用不着做什么准备,千年寒冰打造的冰葫芦、冰瓢在手,若是此事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只需外放真气屏障,走到岩浆中心取出凤髓即可。 但若是此事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那么就算在赤凤山脉多住个十年八载,也大概率不会让结果发生什么变化。 毕竟修武修到他这种层次,光靠吐纳凝炼真气已经很难提升境界了。 除非能遇到某种大机缘,或者返璞归真的日子过久了,突然间一道灵光闪过开了窍,才有望触碰到真正的陆地神仙境。 至于现在…… 他也就算是个半步陆仙境,剩下的半步有多难走,没人比停留在这个境界将近二十年的他更加清楚。 那么万事俱备的老钱,到了目的地都快半个月了,为什么还没有动身取凤髓? 原因就在于,他抵达此地的前三天,朱墨刚刚换防离开沣州去了蜀州,朱墨这么一走,加上分派在这座火山上的常驻将士,跟沣王手底下的人常有摩擦积怨已久,就使得老钱在不使用武力的情况下想展开行动,变成了一件不太容易办到的事。 凤髓所在的这座火山,是整个赤凤山脉最高的一座,高达千丈,寸草不生,尤其是山那边挨着西沙王朝边境的一面,稍微有点大风吹起,就会叫赤凤山脉笼罩在漫天飞沙之中,环境恶劣程度,非常人所能忍受。 幸好。 赤凤山脉的山“下半身足够壮实”,山路平缓,便于州内往山上输送物资。 这片山脉,这处天险,就是大炎王朝和西沙王朝的西境边疆,换句话说,西沙王朝若想举兵来犯,就必须得从赤凤山脉翻山越过,同理,大炎王朝若想守住西境不受外敌来犯,也需常年驻军在每一座山上,否则只要松开一个口子导致外敌顺利潜入大炎,那便是守边不利、陷大炎于国灾之危中的诛灭九族之罪! 由此,分守在沣州和蜀州的五万白虎士,进一步被朱墨化整为零,根据整条赤凤山脉的山林数量作除法,平均分散到每一座山上跟本州将军一同协防。 而凤髓所在的这座最高山,便算是白虎营设在沣州的大本营。 平日里就算朱墨不在,副将破军也绝不会离开此地半步。 次要原因是方便统筹白虎营在沣州的战略全局。 主要原因则是守好凤髓,以免叫他人趁虚而入,先将凤髓这等可遇不可求的神物盗走。 “夏侯将军,山上已经粮草吃紧了,现在兄弟们每天只能靠白粥充饥,长此以往下去,就怕大家伙没有力气再守西境了啊!” 火山口五十丈开外的一处营帐内,一名面带黑灰、身披白甲的从三品武将焦急进言。 在他对面,稳坐在案桌前的青年,看上去身形雷硕,虽比哑奴那种异类小一号,但要和普通人相比,也足以称得上是鹤立鸡群了,五官生得浓眉大眼,看似颇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形貌特征,可为人绝对是粗中有细,否则也不会被沈万军冠以破军将军的封号。 破军将军夏侯恭,此时脸上也难免被火山上的飞灰飘抹,倒不是说这山上的将士个个邋遢,主要是物资延迟多日不曾送达,山上的水拿来喝都不够,谁还敢偷偷分出一缸子梳洗身体? 不过领头的终究是领头的,夏侯恭脸上不显慌乱,手上苍狼软毫仍在家乡制造的宣纸上练字修心。 “山上的粮草和水源还剩多少?” 座下武将如实作答。 “山上共有我白虎营将士两千余人,白米剩余不足十石,水源还有三缸半,再如何省吃俭用,最多也只能扛住五日,主要是水太少了,这火山口近前又热,近几日已经有百多个兄弟嘴唇干裂,口内生出火泡,俨然到了濒临昏厥的地步。” 夏侯恭写完最后一字,随之拄膝而起。 “传我命令,全军集合。”大炎九州,沣州为其一。 沣州,乃沣王封地,从明面上的官级来讲,沣王和沈万军一样,都是大炎王朝的异姓王。 只不过战乱时期,沈万军立功最多,荣耀最显,由此先帝才在封王当日,多加了一句——晋王当为异姓王之首。 可直到先帝离世,新帝登基,被沈万军打怕了的百国诸朝,也没谁敢再对大炎动歪心思,以至于太平日子过的久了,很多人就忘记了战场上的神武大将军何其霸道恐怖。 …… 早年沈万军奉先帝旨意,将四象营二十万精锐将士一分为四。 晋州处极南,留青龙将军及其麾下五万青龙士坐镇,以防南境外诸国斗胆来犯。 沣州、蜀州处极西,遣白虎将军朱墨及麾下五万白虎士坐镇,各分两万五千精锐协同沣王、蜀王麾下将士共守西境。 凉州、通州处极北,遣玄武将军尤秋心及麾下五万玄武士坐镇,同五万白虎士那般一分为二,各留两万五千精锐同凉王、通王协守北境。 剩下的极东方位,则由四象将军中唯一的全女豪阵容——朱雀将军秦月及五万朱雀士,同澜王、幽王共守东境。 由此,也使得朱墨、尤秋心、秦月三人,无法像许龙衣那般只在一州扎根,而是不得不来往于两州之间,每年总得跨州奔波一场,相比之下更显劳苦。 不过当初这么安排的时候,沈万军也考虑到了三人可能顾头顾不上尾的问题,于是便将三位从二品武将——破军、七杀、贪狼,分别派给白虎、朱雀、玄武作副将。 如果某段时日,三位正将不在营中,又恰好大营内发生了一些必须有个当家人做决策的事件时,副将便可先将消息快马传达给正将,同时先代为决策,以免延误军情,坏了大炎江山。 话锋回转。 距离老钱离开晋王府已有一月有余。 晋州离沣州边境不算近,可一门心思放在沈凉身上,未曾耽误片刻的老钱,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了赤凤山脉。 而这件事也已经是小半个月之前的事了。 在过去这小半个月里,老钱仅用半天时间,就清散了这一路上的风尘仆仆。 他的武道状态,打进了晋王府“养老”之后,就几乎没怎么再更进一步,但却也没有倒退半分。 因此他用不着做什么准备,千年寒冰打造的冰葫芦、冰瓢在手,若是此事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只需外放真气屏障,走到岩浆中心取出凤髓即可。 但若是此事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那么就算在赤凤山脉多住个十年八载,也大概率不会让结果发生什么变化。 毕竟修武修到他这种层次,光靠吐纳凝炼真气已经很难提升境界了。 除非能遇到某种大机缘,或者返璞归真的日子过久了,突然间一道灵光闪过开了窍,才有望触碰到真正的陆地神仙境。 至于现在…… 他也就算是个半步陆仙境,剩下的半步有多难走,没人比停留在这个境界将近二十年的他更加清楚。 那么万事俱备的老钱,到了目的地都快半个月了,为什么还没有动身取凤髓? 原因就在于,他抵达此地的前三天,朱墨刚刚换防离开沣州去了蜀州,朱墨这么一走,加上分派在这座火山上的常驻将士,跟沣王手底下的人常有摩擦积怨已久,就使得老钱在不使用武力的情况下想展开行动,变成了一件不太容易办到的事。 凤髓所在的这座火山,是整个赤凤山脉最高的一座,高达千丈,寸草不生,尤其是山那边挨着西沙王朝边境的一面,稍微有点大风吹起,就会叫赤凤山脉笼罩在漫天飞沙之中,环境恶劣程度,非常人所能忍受。 幸好。 赤凤山脉的山“下半身足够壮实”,山路平缓,便于州内往山上输送物资。 这片山脉,这处天险,就是大炎王朝和西沙王朝的西境边疆,换句话说,西沙王朝若想举兵来犯,就必须得从赤凤山脉翻山越过,同理,大炎王朝若想守住西境不受外敌来犯,也需常年驻军在每一座山上,否则只要松开一个口子导致外敌顺利潜入大炎,那便是守边不利、陷大炎于国灾之危中的诛灭九族之罪! 由此,分守在沣州和蜀州的五万白虎士,进一步被朱墨化整为零,根据整条赤凤山脉的山林数量作除法,平均分散到每一座山上跟本州将军一同协防。 而凤髓所在的这座最高山,便算是白虎营设在沣州的大本营。 平日里就算朱墨不在,副将破军也绝不会离开此地半步。 次要原因是方便统筹白虎营在沣州的战略全局。 主要原因则是守好凤髓,以免叫他人趁虚而入,先将凤髓这等可遇不可求的神物盗走。 “夏侯将军,山上已经粮草吃紧了,现在兄弟们每天只能靠白粥充饥,长此以往下去,就怕大家伙没有力气再守西境了啊!” 火山口五十丈开外的一处营帐内,一名面带黑灰、身披白甲的从三品武将焦急进言。 在他对面,稳坐在案桌前的青年,看上去身形雷硕,虽比哑奴那种异类小一号,但要和普通人相比,也足以称得上是鹤立鸡群了,五官生得浓眉大眼,看似颇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形貌特征,可为人绝对是粗中有细,否则也不会被沈万军冠以破军将军的封号。 破军将军夏侯恭,此时脸上也难免被火山上的飞灰飘抹,倒不是说这山上的将士个个邋遢,主要是物资延迟多日不曾送达,山上的水拿来喝都不够,谁还敢偷偷分出一缸子梳洗身体? 不过领头的终究是领头的,夏侯恭脸上不显慌乱,手上苍狼软毫仍在家乡制造的宣纸上练字修心。 “山上的粮草和水源还剩多少?” 座下武将如实作答。 “山上共有我白虎营将士两千余人,白米剩余不足十石,水源还有三缸半,再如何省吃俭用,最多也只能扛住五日,主要是水太少了,这火山口近前又热,近几日已经有百多个兄弟嘴唇干裂,口内生出火泡,俨然到了濒临昏厥的地步。” 夏侯恭写完最后一字,随之拄膝而起。 “传我命令,全军集合。” 第73章:天壤之别 有道是军令如山倒。 破军将军夏侯恭一声令下,驻守山巅的两千余名白虎士火速集结,不出片刻便队列有致的站在了营帐前。 夏侯恭背负一柄金龙刀,此刀同样是沈万军要求顶级铁匠以特殊金属打造而成,虽比不得哑奴的八角银花锤,却也是神兵榜上排名第四十九的神兵利器,龙身为背,龙头作柄,刀身比寻常刀器宽大一倍过半,显然也是没点气力之人无法挥斩的重器。 凭借身高优势,无需站在高台,夏侯恭也能一眼扫过面前两千余白虎士。 这群跟自己在山巅相处时日最久的兄弟,每个人的名字他都能叫得上口,添以早年一起追随沈万军征战沙场不下百次,早就已经把彼此当成了没有血脉关系的亲人。 可此时此刻,他的亲人兄弟,却是个个被黑灰沾满脸颊,只有表面被打磨的极尽光滑的雪白战甲一尘不染,仍可见白虎士之荣光。 “仇宇。” 目光收回,破军点名方才进入营帐汇报粮草情况的从三品武将。 此人闻声上前,抵胸行礼。 “将军。” “这个月的物资,应当何时送达?” “回禀将军,理应二十三天前送达。” “二十三天……” 夏侯恭咂摸了一下这个数字,随之沉声问道: “延误军机者,当以何罪论处?” 仇宇再答。 “当视罪责严重程度判罚,轻者杖打五十,重者立斩不赦!” “好!” 夏侯恭点点头。 “仇宇,我命你率一千白虎士继续坚守山巅,没我命令,谁也不得靠近火山口半步,否则杀无赦!” “是!将军!” 夏侯恭视线回转,望向一众白虎士。 “由前及后,前方出列一千人留守,余下白虎士转身列队,随我下山。” “诺!” 整齐划一宛如一身的脚步踏地声响起,好似山巅平地惊雷般威势十足。 夏侯恭快步走到最前方,率领一千余名白虎士,浩浩荡荡的往山下行进。 …… 赤凤山脉最高山山脚下,同样驻扎了几十个营帐供将士们日常起居。 只不过这里的将士,并非沈家军,而是皆为沣王手下。 值得一提的是,赤凤山脉每座山上驻扎在山顶最前线的白虎士,其每月粮草,都是由沣王安排人手负责输送。 所以为了大局着想,争取不跟沣王撕破脸皮,朱墨和夏侯恭,才在粮草迟送二十余日的情况下,直到今日才不得已下山理论。 夏侯恭率军下山之际。 沣王营帐的将士们,那小日子过得跟山上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正当时,军营里架起数口大锅,伙夫营的厨子们,把切菜长桌搬到外面,早早准备好了各类食材瓜果。 一口口炒锅忙个不停,有炖肉的、有煲汤的、有炒菜的……甚至还有精通糕点技艺的厨子,专门和面制作五颜六色口味不同的饭后甜点。 陈年佳酿自然也是酒桌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领头将军奉命、也是凭自己本事把这个月克扣下来的粮草倒卖出去,换了银两派人到附近城中找客栈买来足足五百坛好酒。 那酒封一开,方圆十里都能闻见酒香! 营地中心地带,被清出一片宽阔空地。 等待菜品上桌这段时间,营中将士们早就按捺不住腹中酒虫开始了碰碗豪饮。 每一张圆桌四周,都围聚着十几号人,热闹非凡,比寻常人家的年节还有那个味儿。 唯独东南方外围的一张小桌旁,只安排了一个人,他不穿沣王麾下将士的制式战甲,一身破旧花棉裤、花棉袄、花棉鞋,黑白相间的头发也不梳,就任由它们随风飘摇,若非脸颊还算干净,当真得被人当成叫花子看待。 而这位老人的身份,可不正是早早抵达目的地的马夫老钱? “呵,你们就且逍遥快活吧,反正臭小子那边凑齐其它家伙还得等候一段时日,老夫守在山脚下,也不担心会有谁能提前取走凤髓,等啥时候沈万军耐不住性子了,我看你们谁的脑袋能禁得住他一刀抡实。” 老钱低声说着风凉话,一只脚脱了鞋踩在长凳上,吃两口牛肉片再喝杯小酒儿,美滴很啊美滴很~ 至于他为何一个外人能在沣王军中得此待遇,还不就仗着离开晋王府前,沈万军交给他的晋王腰牌? 见腰牌,如见晋王。 按说不该有人敢拦他上山。 可偏偏拦他的人,是手握沣王手谕的营内将军。 同是异姓王,人家再说几句面上能过得去的托词,你不强行上山,可不就得乖乖在山下等着? 沣王营中宛如打了天大胜仗一般欢庆非常。 老钱正乐得耳根子清静,享受着桌上的美酒精肉。 忽然,一名身穿银甲、长着鹰钩鼻的中年男子端着酒碗走来。 “钱老,这些时日等急了吧?” 鹰钩鼻中年名叫郑煜,官级跟夏侯恭一样,从二品武将,比起白虎将军朱墨,也仅是矮上一头而已。 如今已经四十有二的他,早年战乱时期,也随同沣王在战场上为大炎王朝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 截止至今从战五十三场,胜四十六场,败七场,此番战绩亦是堪可称得荣耀加身。 不过不管是从二品还是正二品,又或者是某位头戴一品将军冠的大官儿,在老钱眼里都跟平常人没两样。 要想让老钱卑躬屈膝谄媚讨好,那你得问问沈万军有没有享受过这般待遇。 于是老钱仅是淡淡的瞥了郑煜一眼,就又自顾自喝上了小酒。 “嗯,还行吧,反正晋王府交代给我的事我自己不着急,你们的晋王大人着不着急我就不知道了。” 谈及“晋王”二字,尽管已经太久没有人见识过沈万军在战场上的神威无敌了,但这两个字却还是仿佛刻进每一名大炎百姓的骨子里一样,很难做到不闻之色变。 可太平日子终究是持续的太久了些。 加上自己背后靠着的,是同为九州异姓王的沣王,就算眼前这件事之后会被晋王揪住辫子讨要说法,那也不是他一个从二品武将能参与到的层次纷争。 所以郑煜仅是笑容僵硬一瞬,便又恢复如常,装模作样道: “唉,晋王大人的事按说这全天下也没人胆敢怠慢半分,奈何山上虎妖作祟多日,若不早除,只怕您老上山途中会有生命之危,届时您老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更加耽误了晋王大人的遣派要务?” 老钱就静静地看着郑煜装孙子。 “对对,你说得对,还是那句话,只要酒肉管够,我无所谓,再等个三年五载都行。” 第74章:兴许是马养的好? 如果沈凉在场,面对老钱此刻的音容笑貌,一定能跟上一世的某种场景重叠到一起。 就好像是…… 一个思想等级S级的人,跟一个思想等级M级的人谈天论地。 M级的人侃侃而谈,说尽自以为是的因果道理,从而证明自己给出的结论和做法不存在半点问题。 而S级的人明明知道对方逻辑漏洞百出,却没有开口打断,甚至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认真聆听。 因为S级的人非常清楚,这种傻缺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对之反驳,与之辩解,根本换不来对方的“改过自新”,能换来的,只有对方更加傻缺的进一步佐证个人论点。 综上所述。 作为一个聪明的S级人物,应付这种局面最好的方式便是—— 调整语气,略带嘲讽。 调整表情,尽量表现的没那么轻蔑不屑。 然后“啊~”的认真一点,再跟上一句“对(二声)对(一声)对(四声)对(四声)对(四声)”。 如此便算是将这种傻缺带给自己的郁气所发泄出来的最佳方式。 很明显,郑煜未能听出老钱话中有话,权当是这老家伙年纪大了,又见自己是一名从二品武将,纵使明知“山中有虎妖”的托词是假非真,也不敢挺起胸膛跟自己正面硬刚。 郑煜,或者应该说是沣王,要的便是这种成效。 你沈万军不是霸道吗? 你沈家军不是狂吗? 在老子的地盘上,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仗着先帝遗诏,让老子白养你们两万五千兵马二十余年,平日里稍有摩擦,还仗着单挑、群殴都足够强欺负老子的兵。 老子到底要看看,被扒掉“神武大将军”那层皮的晋王大人,时隔二十余年,是否被这太平日子早就磨平了棱角。 若是,那最好,这样大家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平起平坐,老子不管这山上藏了什么宝贝,既然是在老子的地盘上,甭管你们耗费心力苦守多少年,最后也必须得留在沣州! 若不是也无所谓。 大家都是异姓王,难不成你还敢砍了老子脑袋不成? 趁着老钱喝酒仰头之际,郑煜再次快速打量了一番老钱的这身行头。 虽不至于说成邋遢,却也是陈旧不堪。 头发完全没有用簪子或者发髻梳起来过的迹象,黑白相间随风乱舞,再添以从发丝到全身的隐约马粪味儿,简直跟街边乞丐没有太大出入。 这种人,能是晋王鹰犬? 想起老钱初到时拿出来的晋王腰牌,越看越觉得老钱不像是能被晋王纳为麾下鹰犬的郑煜,忍不住出言试探道: “还没问钱老您在晋王府身居何种高职?” 郑煜一个眼神,就被老钱看穿了底裤。 知道他是啥意思的老钱,直接用指甲藏灰的手捏起两片牛肉塞进嘴里,淡淡回了两个字。 “马夫。” “马夫?” 郑煜惊诧不已。 “哎呦,您老就别戏弄晚辈了,一个马夫,怎么可能受到晋王器重,赠以腰牌?” 老钱继续拿郑煜开涮,调笑道: “兴许是老夫马给他养的好?” 见老钱嘴里没一句实话,郑煜决定换条路继续套。 “哈哈,钱老您真会说笑,得,您不想透露便不透露,既是有缘在这鸟不拉屎的西境相聚,那便理当喝它三大碗!” 平日里把酒当水喝的老钱,一没挑明郑煜想把他灌醉的小伎俩,二没跟郑煜碰杯,三也没赶郑煜走。 就只是略带讥讽意味,笑着摇了摇头,随之无视郑煜,继续自顾自小酌起来。 自讨没趣的郑煜愠恼归愠恼,却也没自降身份跟一个叫花子发飙。 套不出话,大营内也不缺这一个人的伙食,郑煜想着,所幸就要老叫花子接着等,回头等出结果来,一旦发现这厮是偷来、捡来、骗来的腰牌,便立刻冠以严重诈伪罪砍了他脑袋! 然而就在郑煜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老钱又突然叫住了他。 “哎,等等。” 郑煜回过头。 老钱一边倒酒,一边头也不抬道: “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人情,虽说你们耽误了我的正事,但从大局上讲倒也无碍,此外吃了你们这么多时日的酒肉,我便好心提醒你一句。” 郑煜仍旧一副伪君子的模样,冲老钱笑道: “晚辈洗耳恭听。” 老钱轻轻叹息。 “你们啊,人在沣州,除了打仗的时候军中下令出州施援,恐怕一辈子也不见得去晋州一趟,如此便更谈不上去晋城见晋王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沈万军,更不知道你有没有跟他一起打过仗,关于他,怎么形容呢……嗯……可以说,他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千面老虎。” “说多了你听着也烦,我就简单点,如果我是你,我会马上把他派来办事的这个老头子马夫送去山顶,能帮多大忙就帮多大忙,争取减轻点扣押白虎营粮草的罪责,事后顶多挨几十军杖,犯不着把命也丢了。” 听完老钱的忠告,内心嗤之以鼻的郑煜假装不懂。 “钱老,您这是哪里的话,我都跟您说了,山上最近闹虎妖,往上面押送粮草的兄弟都……” “都被虎妖吃了?” 老钱接过话茬,摇头嗤笑。 “听不进去就当我白说,反正人情我是还了,你们最好也别以为睡觉的老虎会把牙齿睡掉。” 郑煜依然不以为意,对着老钱拱了拱手道: “行,多谢您老提醒,我等定会秉公行事。” 这次拱手,郑煜连装都不装了,随便抱拳摇晃一下,就转身找自己麾下的兄弟们喝酒去了。 随着桌上菜品逐渐齐备,沣王大营里的气氛也沸腾到了最高点。 众人载歌载舞,兴致起时,还清出一片空地,两两对决,切磋武艺给兄弟们助兴。 可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今天这场酒局,将会跟前几天一样完美收场时。 营帐外无人把守的大门处,骤然一阵“雪白暴风”席卷而至! 早在距离山脚还剩不足百米远的地界,以夏侯恭为首的千余白虎士,便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浓郁酒香,以及听到了沣王大营中热闹非凡的欢笑声。 一众白虎士无不怒上眉梢。 唯独破军将军夏侯恭面不改色。 他只是默默地,紧了紧系着金龙刀鞘的胸前挎绳。 第75章:止声! 赤凤山脉连绵上千座高山。 留守沣州两万五千名白虎士。 在这片山脉,白虎营内白虎士,几乎全部驻扎在山顶最高处。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旦西沙王朝举兵进攻,冲在战场最前线的,就是奉先帝诏命分派到沣州协防的白虎士! 八十万沈家军,没有一个是晋州之外的外乡人,悉数出自晋州百万户人家当中,且个个都是正值人生“花季”的青壮年,为了保持这支不败之师的无敌战力,晋州百姓家家粮田、户户商铺,全都是由老弱妇孺吃力打理。 谁家要是多生了几个儿子,“侥幸”能有那么一两个没有加入沈家军,那这一两个男丁,就得负责帮助周围十余户邻居一起种田理货。 这倒不是沈家军对待晋州百姓有多严苛,只因沈家军曾对外贴过这么一则简短告示—— “无国无家,为保我晋州千秋基业,望我晋州儿郎多血性,亦望我晋州民户多辛勤。” 当然,沈万军一两句话也不可能就让晋州百姓们甘愿摒弃自私之心,倾力助其顾全大局。 为了让晋州发展军事战力以及百姓安居形成良性循环,沈万军也在皇室那边为晋州争取到了不少特殊优待。 比如最突出的一点就是,晋州每年赋税一两白银,其它八州每年赋税三两白银,单凭这一条优待,就能让晋州百姓减轻许多压力。 换言之,即便广征优质青壮年参军入伍,会导致晋州民户种田开店的整体劳动力下降,从而少赚些许银两,那这少赚的部分,用每年少交的二两白银赋税也能填平了。 由此,晋州大局早在沈万军正式封王那天起,就形成了一种有规有矩、有出有进的良性循环。 再加上沈万军手下能人极多,倾囊相授之下,自然可以为沈家军提供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 话锋回转。 协防沣州的两万五千名白虎士,其中五成都是追随沈万军经历过战乱时期的“老兵”。 这五成老兵,好不容易有命熬到战乱结束荣耀返乡,结果炕头还没捂热乎,就又被召回分配到了沣州来。 另外五成新兵,也比老兵们强不到哪去,他们基本上都是被老兵精心挑选出来的青年才俊,每个人都具备一定的武道天赋,而且还都不差,否则也没法顶替死在战场上的那些老白虎士,披上白甲成为新一代的白虎士。 而这些十八九岁、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刚刚及冠,还没能给家里做些什么,就早早被提溜出来跟着一起到沣州守山。 他们不远万里,背井离乡,最短的也有七八年没见过自己爹娘了,每天呆着的地方,一张嘴就能吃一口沙子,虽然一天三顿饭准时管饱,但美酒佳肴却只有每年年节才能吃上一回。 就算沈万军发放给他们的军饷不少,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没处去花。 年纪轻轻就过上这种艰苦恶劣的生活,为的是什么? 还不就是为了给晋州争几分颜面,给大炎保住这来之不易的城池土地?! 结果。 结果!!! 他们没有被他国来犯的敌人坑害,反倒是被自己人给坑害了! 这所谓的自己人,还是本应该守在山顶最前线的沣州本地同僚! 我们在山上替你们坚守着最危险的那条线,吃了足足二十三天稀饭白粥。 可你们倒是挺美,酒香飘十里,肉菜瓜果齐,甚至还有闲工夫勾肩搭背、唱歌跳舞、切磋助兴。 是不是就差去城内楼里找一群姑娘来给你们暖被窝了?! 当下一幕落在夏侯恭为首的白虎士眼里,简直叫人没法不怒火中烧,若非沈家军治军严格,凭他们这些“兵痞”的性子,早特么呼喊一声持刀冲杀了! 大营栅栏外,无一人把守,夏侯恭率兵畅通无阻的就走了进来。 甚至于他们行军到围聚一众的沣王将士外围,都还没人察觉到这里多了一群“不速之客”。 夏侯恭无声抬手,千余白虎士瞬间止步。 随即,夏侯恭往前再走五丈,来到正在踮脚观望比斗的一名沣王士卒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别闹,我这还想往里面挤呢,没看见这么多人呢吗?” 这名沣王士卒扭了扭肩膀,试图把夏侯恭的手扭下去,他还以为夏侯恭是营帐里的同僚,因为长得矮在后面看不清楚,所以想让他给腾个地方。 结果夏侯恭的大手,就像是黏在这名士卒肩膀上一样,不管后者怎么扭动肩膀,就是甩不下去。 少顷,士卒急了,皱着眉头豁然转身。 “我说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啊?!” 一句骂出,转身刹那,这名士卒先是看到眼前一片雪白,但明显不是一张盖在人脸上的雪白面具,于是视线上移,这才得以观之全貌。 看清夏侯恭五官的刹那,这士卒微醺的大脑猛然清醒,端着一碗美酒的手开始抖动不停,喉咙跟着涌动干吞唾沫,逐渐泛白的脸上迅速攀升起一抹慌张。 “夏……夏侯将军……” 夏侯恭收手后撤一步,心念一动,浑厚真气立时游走全身。 “止声!” 灌入真气的一嗓子,宛如平地惊雷般在沣王大营中轰然炸开! 原本沸沸扬扬的人群,顿时变得寂静无声,人群中心那两名士卒也由此停止了手上动作,率先朝声源处望来。 接着数千名沣王将士齐刷刷地转过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夏侯恭率军已至! “是……是夏侯将军!” “他们怎么下山来了?!” “以前夏侯将军不是说,他们奉晋王大人之命,不得离开山顶半步么?” “就算粮草吃紧,算算时日,他们也还不该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啊!”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短暂的寂静过后,又爆发出一阵无比激烈的议论纷纷声。 最终还是郑煜率领两名营中副将把控住了局面,随着人群散开一条路来,郑煜三人便是缓步走到了夏侯恭面前。 “夏侯将军。” 郑煜跟夏侯恭平级,自是不用攥拳抵胸行军中大礼,他仅是随意的拱了拱手,便算打过招呼了。 而且相比于营中慌色铺面的士卒们,郑煜及其两名副将表现的明显要镇静太多。 毕竟他们才是直接跟沣王汇报此地情况的人,所以即便明知夏侯恭来意,也仗着有沣王撑腰丝毫不虚。 第76章:我有三问 千余名白虎士个个怒目横眉,站在一起宛如白云盖头,煞气冲天。 不过有夏侯恭在阵前压着,他们倒是也不敢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盲目动手。 而在场数千名沣王麾下将士,除了为首的郑煜三人之外,其他人几乎无不噤若寒蝉,一副心虚胆怯的慌张模样。 老钱在不远处的小桌旁,边喝小酒边看戏,嘴角挂着一抹饱含讥讽意味的笑容,眼底更是有几分同情,心知这群不长眼、不听劝的玩意儿,今天多半是要倒大霉了。 “郑煜,我有三问,要你回答。” 短暂的无声对峙过后,夏侯恭淡然开口。 郑煜见夏侯恭似乎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不禁内心更加放松了一些,笑道: “夏侯将军但说无妨,郑某定当言无不尽知无不言。” 夏侯恭也不废话,直接顶着郑煜脑门子质问道: “一问,军中大营依照大炎军规,当三步设一岗,整日十二个时辰轮流值守,不得空位,否则若是因此延误军情,使得敌军趁虚而入,当以何罪论处?” 郑煜知道夏侯恭这是在找他问责呢,却还是有板有眼的答道: “擅离职守者,轻则杖打三十,重则斩首示众。” “好。” 夏侯恭点点头。 “那就烦请郑将军查出今时今刻贵军应是何人值守大营,看在没有被敌军乱营的份儿上,且算是程度轻微,杖打三十吧。” 这话一出,郑煜三人身后的人群中,明显有几十个士卒开始慌张无措,甚至有几个还开始颤声求救。 “郑将军!咱先前说的是全营休息,兄弟们一起喝酒吃肉,可没说还得依照军规正常值守大营啊!” “是啊郑将军,我们这不能算擅离职守!” “郑将军,现如今谁人不知我大炎百国来朝,哪还有人斗胆越雷池半步,既然根本不可能发生战争,干嘛还非得死守军规,傻站在大营四周做没有意义的举措?!” “夏侯将军,我们跟你追随的不是同一个王,你没资格插手我们薛家军的事,就算要罚,那也是我们自己关起门来罚!” “……” 薛家军,也就是沣王薛世棠如今率领的这支军队,之所以在即将面对惩罚的时候如此群情激昂,主要原因就是所谓的“杖打三十”,根本就不是拿棍子敲几下屁股那么简单。 每个王朝的刑罚和具体实施方式都有不同。 大炎王朝的杖刑,并非找一根普通的木杖往人屁股上敲打,而是用一种名叫“荆棘木”的木棍行刑。 何为荆棘木? 荆棘二字,意为多生尖刺。 荆棘木便是一种粗大头部布满坚硬黑刺的植物,尤其是这种植物被砍下来晒干之后,其内部带毒汁水,不会挥发,而是全部涌入那些尖刺中储存起来。 一旦有尖刺在人或者动物的皮肉里断掉,这些不致命却能让人刺痛难耐的毒汁,就会随之攻击人体的疼痛神经,持续三到五日方才彻底稀释于血水,而这也意味着在毒汁发挥毒效的三到五日里,时间将会变得极为难熬,甚至有一些承受能力较弱的士卒,会被疼的举刀自尽! 当然,举刀自尽的终究是少数,但既然有,那便足以说明荆棘木的可怕…… 夏侯恭任由这几十个薛家军士卒大肆叫嚷。 其身后千余名白虎士无不怒火攀升,却无一人违反沈家军内独有的规矩,在没得到主将指令前发动骂战。 最终,还是郑煜高高抬手,才让局面恢复平静。 “夏侯将军,虽说我们这么做是不合规矩了些,但这不也是兄弟们难得敞开了放肆一次嘛,不如夏侯将军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了他们这回,郑某保证,今日过后,营内定不会再有无人值守的情况发生。” 夏侯恭凭借身高差距,漠然俯视郑煜。 “郑将军打算徇私枉法?” 郑煜眉头一皱,见夏侯恭没有退步的意思,索性也不赔什么笑脸了。 “哼,薛家军将士皆为沣王麾下,就算要罚,本将军也只听沣王号令。” “主将不在营中,由副将执掌大权,副将不在营中,由指挥使主掌大权,指挥使不在营中,由督御使指挥大权……如此权力层级下放,凭这一点,你郑煜还做不了下令判罚的主吗?” 尽管夏侯恭和郑煜都在这座山守了不少年头了,可两人之间的交谈次数,却是用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以前夏侯恭在郑煜眼里,就是个跟哑巴没两样的闷葫芦。 哪成想真到了夏侯恭话多的时候,竟然能做到这般得理不饶人,直接把郑煜怼的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夏侯将军,咱就非得把关系闹僵?” 言语间,无理可依的郑煜,已经带上了几分威胁的口吻,意思是你夏侯恭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若是把沣王得罪死了,小心将来没命返回晋州! 然而早年从未接受过任何一支大炎之师战场援救的沈家军,到底还是太少被外人见识过那般无敌风采了。 也很少有人亲眼见过传说中沈家军的霸道狂傲。 明粗实细的夏侯恭,听出了郑煜的威胁,但却浑然没有放在心上! “我只是就事论事,依法遵守军规。” 夏侯恭的寸步不让,等于是把郑煜架到了一个不得不退的境况中。 如果郑煜坚持不肯当众惩罚自己手下士卒—— 一来会导致他手下这批人逐渐放松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将来遇到什么事,只要自己出言判罚,他们就会把今天的事搬出来,问上一句“上次你能放过别人,为什么这次不能放过我”? 二来一旦夏侯恭认死理,非得掰扯出个是非黑白,然后将此事上报给主将朱墨,又或者干脆把消息传回晋王府,那他的主子沣王,就会在新帝面前被落下话柄。 届时挨了新帝斥责的沣王一怒,他还能有好? 思来想去,郑煜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偏偏夏侯恭还就是一副“你不下令我今天就不走了的”决然姿态,无奈之下,郑煜只得强压着怒火沉喝道: “今日当值者,出列!” 第77章:杖刑 那几十名理应值守大营的沣王士卒,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背黑锅的厄运。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如果不是郑煜下令全营畅饮,那就算借给这几十人一百个胆子,他们也决计不可能偷偷溜进营内一起喝酒吃肉。 可驻守此地的薛家军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过去那么多年来不曾离开山顶半步的夏侯恭,居然会在粮草未绝的今时今日率兵下山。 按照郑煜的计划,他是打算再过两三天,安排几个“狼狈士卒”拉一车白米上山,就说途中遇到了虎妖作乱,大批粮草全部断送在了山林不知处,然后就此留在山顶,一边偷偷关注着白虎营的一举一动,一边假意陪白虎士们继续喝上十天半个月的稀饭白粥。 我薛家军明面上打不过你们,暗地里还算计不了你们吗? 而且郑煜从沣王那里得到的全盘谋划是,先饿上夏侯恭等人两三个月,等差不多把他们饿到连刀都拿不稳了,再随便找个由头来一场两军切磋。 届时立下彩头,若是白虎营败,便两军换防,改由薛家军镇守山巅。 这当然不是沣王好心让白虎营从最前线上退下来休息,而是那么多年过去,沣王按捺许久的好奇心,实在是忍之不住了。 沣王一直都很纳闷儿,为什么沈万军要多派人手驻扎在这座活火山上。 此山在赤凤山脉中高度最高,山顶又有火山口作为天然防御,照理应该是西沙王朝一旦发动战争,最不可能选择率先突破的防线点。 再加上以往他没少派人上山往火山口附近试探,结果明的被白虎营横加阻拦,暗的更惨,直接被白虎营抓住后格杀勿论! 这摆明就是火山口附近藏了猫腻啊! 由此,沣王便琢磨出这么一条计策,既能在白虎营身上出口这么多年来积攒的恶气,又能把山顶驻守权拿回手中,进而派人去火山口附近一探。 万一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不就不至于被外人在自己家门口将之盗走了么? 综上所述。 谋划出现岔子的薛家军,面对夏侯恭的问责,不得不依照规矩行事。 而背黑锅的人,就是此时应当在大营四周值守的几十名沣王士卒。 想到即将承受三五日的非人折磨,那几十名士卒藏在人群中躲躲闪闪,谁也不肯往前受刑。 见薛家军方面迟迟没有结果,夏侯恭不禁再次出言激道: “郑将军,贵军难道是在这山脚下舒坦日子过得久了,已然泯灭了我大炎将士的无畏血性?若是如此,郑将军直说便是,我也好有个理由与我家晋王大人禀明情况。” 夏侯恭的言外之意就是,只要你郑煜承认薛家军都是娘们儿,咱就不追究你们这条罪责了。 毕竟常言有道——好男不跟女斗嘛! 被夏侯恭这么一激,郑煜那股子火气瞬间就窜到天灵盖上了! 虽说他薛家军的名声,没有沈家军那么响,可薛家军当年也是经历过战乱时期,打下过不少胜仗的! 敢说老子带的兵是娘们儿? 这能忍?! “本将军再说一次!今日当值者出列!” 夹杂着无尽怒火的一声暴喝,无疑是表明了郑煜的坚决态度。 不难听出,倘若那几十人再躲躲藏藏下去,致使郑煜不得不亲自到人群里挨个去抓,那么抓出来的下场,恐怕就不是杖打三十那么简单了 说不定正在气头上的郑煜,会直接挥刀战首,要其性命! 在折磨和死亡必须二选一的情况下,那几十名当值士卒,最终还是乖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郑煜见状,低沉的嗓音持续拔高。 “取长凳与荆棘木来!” 几十人闻言惊慌失色,扑通扑通接连跪地求饶。 “郑将军饶命啊!” “我们知错了!就饶过我们这一次吧!” 对于这些求饶声,带给郑煜的只有怒火攀升,而这股子火气,自然也是要默默算到夏侯恭身上。 “好你个夏侯恭,这笔账老子记下了,以后别让老子抓住把柄,否则定要叫你十倍返还!” 心中暗暗发狠的郑煜见无人动作,便又高声下令道: “还愣着作甚!难不成要本将军亲自行刑吗!” 长凳和荆棘木很快取来,没有被卷进来的士卒两两一队,押着那几十名受罚士卒趴在了长凳上。 负责行刑者,高举手中布满带毒黑刺的荆棘木,随之颇有手法的落下,看似用力,实则只不过是在这群受罚士卒屁股上扎些针眼,疼归疼,却不至于叫黑刺断进皮肉释放毒素。 毕竟都是自家兄弟,哪怕没有情谊在,平日里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谁也不想跟谁落下间隙。 谁知夏侯恭不依不饶,一棍落下后他当即叫停。 “郑将军,贵军若是醉意袭脑使不上力气,我白虎营内白虎士也是可以代劳的。” 郑煜闻言眼皮一跳,重重的哼了声喝道: “手下留情者与受刑者同罪同罚!” 此话一出,挥舞荆棘木的几十名士卒面面相觑了一眼,接着咬紧牙关,使劲挥出第二棍。 “啊!” “啊!” “啊!” 凄厉的惨叫声至此传荡开来,夏侯恭这才满意,其余在场白虎士,也不约而同的流露出了解气的痛快表情。 杖打三十,打到二十出头的时候,这几十名受刑者就有一多半疼昏了过去,而保持清醒的也不好过,喉咙都喊哑了,反倒是希望能跟着一起陷入昏迷。 末了,这场两军之间的较量,以此地薛家军几十人屁股开花凄惨落幕。 行刑结束后,郑煜脸色阴沉的叫来从军大夫,把这几十人抬回营帐接受治疗。 随即郑煜看向夏侯恭,语气不善的问道: “夏侯将军这下满意了?” 夏侯恭不咸不淡的回道:“郑将军严正军规,可歌可敬。” 听着夏侯恭的风凉话,郑煜更气,大手一挥道: “既然此事已了,就请夏侯将军带着你的兵回守驻防吧!不送!” 说罢郑煜便要转身离去。 夏侯恭面无表情,淡淡开口道: “郑将军留步。” 第78章:白虎士听令! 夏侯恭一声呼唤,郑煜脚步一滞,阴沉着脸回过头来。 “夏侯将军还有何指教?” 夏侯恭丝毫不在乎接下来的话会不会彻底激怒郑煜,视线瞥向营内杂乱不堪的一张张酒桌问道: “敢问郑将军,今日他国可曾入侵我大炎西境?” 郑煜被问得一怔,不知道夏侯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二十余年前战乱时期结束之日起,我大炎王朝百国朝拜,谁人不知此方九州军力强横,自是无人斗胆越境挑衅。” “也就是说,今日无人来犯西境对否?” “当然,否则你我还能像现在这样窝里斗么?!” 郑煜话里有话,还明显夹杂着几分怨气。 意在指责夏侯恭小题大做,害得薛家军几十名好男儿重伤卧床。 夏侯恭直接无视郑煜的无理说词,又接着问道: “既如此,那便说明贵军无仗可打,而大炎最近的节日团圆节又已经过去一月之久,我想请问,郑将军营中这场酒宴的缘由为何?” 这时陪伴在郑煜左右的一名副将忍不下去了,当即瞪大双眼冲夏侯恭怒道: “营中有酒有肉,我们愿意吃就吃,愿意喝就喝,你夏侯恭管得着吗!” 夏侯恭淡淡的看向他。 “阁下姓甚名谁,在军中就任何等职位?” 副将梗着脖子回道:“薛家军指挥使曹景!” 指挥使乃是大炎军队中正三品、从三品武将封号,前面加个“副”字就是从三品,不加“副”字就是正三品,官级比夏侯恭和郑煜这俩从二品低一级。 夏侯恭点了点头,矛头指向曹景。 “大炎军中,重官职尊卑尤甚于老幼尊卑,正三品比从二品官低一级,谁准你越过上将妄自与我交谈?” “你!” 官大一级压死人,夏侯恭这话一出,曹景立马陷入劣势局面。 郑煜探手放在曹景肩头,续上先前的问题答道: “将士们每天在西境餐沙饮风,沣王大人为了犒劳我等,这个月特意多发了一些军饷粮草,如今天下太平,又不需要我们时刻绷紧神经准备作战,为何不能喝酒吃肉消遣一回?” “因为军中有法纪,身处前线,不得饮酒半分,若违此令,当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夏侯恭神色平静,言语上却是咄咄逼人。 “而这一点,就是我要问郑将军的第二问。” 在夏侯恭的提醒下,方才怒火上头的郑煜这才回想起来,双方对峙之初,夏侯恭言有三问要问,而擅离职守的那几十名士卒受刑一事,明显只是开胃菜。 现下夏侯恭第二问一出,就要将所有参与到今日酒宴中的几千名薛家军将士全部斩首示众,登时便让郑煜彻底火了! “夏侯恭!” 郑煜怒目圆睁,沉声暴喝。 “休要以为你有晋王撑腰就能在大炎九州为所欲为!别忘了,这里不是晋州,而是沣王的沣州!为何开宴的理由我已经给你了,难不成照你的说法,我也参与了这场酒宴,你还要把我一同斩首示众了不成?!” “同为从二品武将,谁给你的权力让你这么做?” “况且你不会想不明白吧?我和这几千名营中兄弟,打着的是沣王旗号,即便你白虎营真有那个本事强行将我等砍了头,就不怕因此丢了颜面的沣王,事后再把你们一个个揪出来尽数坑杀?!” 郑煜自以为这些话能镇住夏侯恭,从而把这只讨人厌的苍蝇赶出大营。 谁知夏侯恭就像一根筋不会转弯一样,直接无视郑煜的种种说词,仍坚持己意的说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纪更是不容任何人玩弄于掌心的刚硬底线,郑将军,如果这件事你给不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会如实上报给晋王大人,再由晋王大人书信一封,传至中州帝都,交由当今天子亲自判罚。” 郑煜直接就被夏侯恭给气笑了。 “好!很好!那我想问夏侯将军,你认为我等今日之举,该当如何惩戒?” 夏侯恭目光扫过场内一众薛家军将士。 “罪有轻重,虽尔等犯了理应杀头的死罪,但毕竟没有造成为敌军大开方便之门的严重后果,所以本将军认为,每人当杖刑五十,再将组织酒宴者斩首,即可正我军纪!” 郑煜闻言,不可能接受这种结果的他,也懒得再跟夏侯恭打太极了。 “如果我说不呢?” 夏侯恭终于不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漠神色,嘴角微微上扬,掀起一抹早知如此的笑意。 “不?” 他右手高抬过肩,握住金龙刀柄,大刀出鞘,斜持顶地。 “既是先帝钦封我为大炎从二品武将,便理当替当朝天子分忧,军有叛逆,人人得而诛之。” 说罢,夏侯恭提气灌喉。 “白虎士听令!” “诺!” 千余名白虎士齐齐拔刀,虽人数上远不比八十万沈家军齐聚时那般煞气冲天,乌云盖日,却也叫此方营内杀气四散,震人心魄! 夏侯恭手腕一翻,重达足足三百斤金龙刀,宛如鸿毛般轻易翻转一圈,紧握在手。 眼看夏侯恭就要率军冲杀,被这股滔天杀势乱了心神的郑煜当即喝止。 “夏侯恭!你要反了不成!” 夏侯恭冷眼相对。 “郑煜,本将军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即刻行刑我便下令收刀,不然你我双方交战起来,可就保不齐是怎么个结果了。” 郑煜也是被激起了火气,连说三个好字,登时怒声下令。 “全军戒备!准备迎战!” 随之他又看回夏侯恭。 “都说你沈家军百胜不败,今日我郑煜便要领教领教,看所谓的破军将军,究竟有何本事担得起这凶星封号!” 夏侯恭和郑煜各自的寸步不让,使得两军交战一触即发。 可就在夏侯恭准备率兵冲杀的刹那,突然有一道不满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放着好酒好菜不吃不喝,都聚在一起瞎嚷嚷什么呢?” 此话一出,剑拔弩张的气势弱去三分,包括以夏侯恭为首的千余名白虎士在内,不由齐齐望向声源处。 只见薛家军人群中再次分出一条路,一名背负双手,约莫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由远及近,朝着夏侯恭等人缓步走来。 第79章:明管家 中年身穿一袭深蓝色长衫,袖口绣着金丝线环,嘴唇微薄,颇具尖酸之相。

从他此刻脸颊泛红的状态来看,显然也是没少畅饮美酒。

三步一摇晃的中年走到郑煜身边,舌头略微打卷的问道:

“郑将军,何事如此大呼小叫?”

郑煜见了中年,当即一扫先前的怒目横眉之态,双手抱拳恭敬道:

“回明管家的话,于此处山顶驻守的白虎营主将夏侯恭,来我营中大放厥词,扬言要尽数砍了我等项上人头。”

郑煜所称的这位明管家,本名明鸿,乃是沣王府的内务总管。

值得一提的是,沣王府这位明管家,和晋王府的吴管家、陶管家不同,因为沣王府自建立之初,就只有这么一位管家负责府内大小事务,倒不是说沣王府规模比晋王府小多少,主要是在沣王薛世棠心里,身边能够完全信任、并且可以安排好王府内务的人只有明鸿一个。

由此才叫明鸿成为了沣王府的“唯一”。

随之而来的,便是明鸿潜在地位上的高度,比郑煜之流的二品、从二品武将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明鸿在大炎王朝的官册上从未留下过自己的名号,可凡是沣王麾下的将士奴才,哪个见了明鸿不得礼让三分、恭敬三分?

听完郑煜诉状,明鸿微微皱眉,虚眯起双眼看向正前方的持刀壮汉。

甩甩头总算把那飘忽不定的重影甩去,明鸿才盯着夏侯恭问道:

“你是夏侯恭?”

夏侯恭随朱墨在赤凤山脉驻守多年,就算以前从来没见过明鸿,也早就在人们口口相传中对此人有了一定了解。

贪财好色、一肚子坏水、阴险狡诈、仗势欺人……

凡此种种贬义性极强的形容词,都有人曾私底下拿来形容过明鸿。

若非如今天下太平,明鸿又是沣王眼前的红人,以八十万沈家军嫉恶如仇的行事作风来说,夏侯恭早就挑个空闲的时候,提刀寻到明鸿,挥手斩下这厮狗头了!

换言之。

单论风评不正这一点,就让夏侯恭有足够的理由不待见明鸿。

于是面对明鸿的提问,夏侯恭仅是无声颔首,便算回答了他的问题。

“大胆!明管家找你问话,你为何不答!”

有明鸿出马撑腰,副将曹景立马像是有了主心骨的狗腿子,随便抓住个话柄,就开始冲夏侯恭狂吠起来。

夏侯恭冷冷地看向曹景,不答反问。

“本将军身为从二品武将,他一个无官五职的管家,我不答又如何?”

“还有……”

“先前我便教训过你,军中重官级尊卑尤甚于百姓重老幼尊卑,你若再随意与我大呼小叫,我便可断你个以下犯上的罪名,论罪施刑。”

夏侯恭用来对付曹景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甭管你狗叫什么,我就回你一句话——老子官比你大,你再哔哔老子就名正言顺的弄你!

曹景受了气还没法往外撒,只得像个在外面被人欺负的儿子回家找爹求助。

感受到曹景投来的目光,郑煜计上心头,当即在脸色难看的明鸿耳畔拱火道:

“明管家,谁人不知您是王爷面前的大红人,别说是区区从二品武将,他就是咱薛家军的正一品武将,见了您不也照样得抱拳行礼?”

“反正末将是觉着,这沈家军出来的人都太张狂了些,特别是这还是在咱们的地盘上,若是有朝一日您来了兴致,到晋州游玩一遭,凭他们的嚣张劲儿,那还不得在您头上拉屎撒尿?”

“当然,说起来你我都算是为沣王做事的下人,可这老话说得好,他打狗不也得看主人。”

“倘若今日咱们在他沈家军手里落了下乘,话风散播出去,在大炎百姓心中,沣王岂不是要比晋王矮上一头了?”

“届时王爷得知此事源于今日之因,你我就成了整个沣州的千古罪人了啊!”

郑煜在明鸿耳边煽风点火之际,方才为了给明鸿让路,人群分开两半的视野通透处,有一营帐门帘,被人从里面偷偷掀开一条缝,紧跟着就探出来两个半张脸。

夏侯恭修武,且修为不低。

凡是武修,经由真气淬体,六识感官往往异于常人。

因此目力极佳的夏侯恭,一眼便瞧见了那两副探头又缩回的半张面孔。

分明就是两名浓妆艳抹的漂亮姑娘!

而沈凉这一世所处的世界,之前就提到过,很多文化背景、律法规矩、流通货币等,都跟他上一世的大夏国古朝时期多有相似之处。

其中有一条,便是各国军中非特殊情况,不得有女眷陪同。

此时藏着两个女人的营帐,是明鸿刚才所处的营帐。

或者即便是那营帐的主人不是明鸿,而是郑煜等薛家军将士,也不该携带女眷驻守大营。

这般说来,夏侯恭的三问,似乎要变成四问了。

“嗯,我心里有数。”

听完郑煜小题大做的一番推论,明鸿上前两步,接过郑煜手中的主导权,代表此地薛家军,正式与夏侯恭展开言语交锋。

“夏侯将军,你要此地薛家军尽数砍头的理由是什么?”

夏侯恭言简意赅,淡淡开口。

“今日既非节日,又非战后轻功,如此大摆酒宴全营醉酒,已是严重违反了军中法纪,依照大炎律法,其罪当诛,不过本将军看在贵军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情况下,只要营中将士接受杖刑惩戒,再把下令召开酒宴者斩首,便算了结。”

气上心头,酒醒几分的明鸿轻哼一笑。

“夏侯将军可知此地营中有多少将士?”

夏侯恭看也不看明鸿身后的众人一眼。

“有多少算多少,凡身具酒气者,皆当受罚。”

明鸿闻言攥紧双拳,跟着沣王一起走过那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碰见敢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的狗东西。

“好啊,那我就明摆着告诉你,今日下令召开酒宴者不是旁人,正是本管家,有种你就来砍了我的脑袋!届时杖刑与否,我便再不阻拦,也无力阻拦!”

这话一出,郑煜不忘在旁边冷笑帮腔道:

“明管家可是沣王大人的左膀右臂,杀了他,你怕是也就命不久矣了,还望夏侯将军三思而行啊!”

第80章:刀斩出头鸟 “王府管家,身无军职,你如何能号令此地全营大摆酒宴?” 夏侯恭提出问题,倒不是说怕了明鸿,主要是沈万军曾多次提醒过沈家军将士,遇事不要一股脑的埋头猛冲,得多动动脑子,尤其是有人把脖子伸长了让你砍,那你也得想办法先把理占住,这样事后牵连到什么责任,老子才能理直气壮的帮你们擦屁股。 这一点,夏侯恭就执行的很好。 而他的这一句疑问,放在明鸿、郑煜等人眼里就变了味道。 他们以为,明鸿把所谓罪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以后,夏侯恭碍于前者是沣王左右大红人的身份,就不敢再像先前那般嚣张了。 如此提问,无非就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太深,得想办法找台阶爬上来。 可明鸿会给夏侯恭台阶么? 显然不会! 因为一旦明鸿在此基础上退让半步,就意味着得从沣王大营中选出一个替死鬼来,用性命铸就几级台阶给夏侯恭爬出深坑。 但随之而来的,就意味着沣王阵营一方到底还是怂了,最后沣王照样得丢面子。 王的面子,能随便丢? 本来沈万军这位晋王,就仗着有先帝那句“当为异姓王之首”,浑然不把其它八州的王爷放在眼里,甚至就连天子脚下的中州中王,沈万军在家里也是想骂就骂,丝毫不在乎会不会有人把话传到中王耳朵里。 沈万军的霸道无理,注定让他在大局上要跟八州八王站在对立面上,只不过区别就是有的矛盾大,有的矛盾小而已。 奈何明鸿想保沣王颜面、顺便保住还算懂事的郑煜及其一众手下,却偏偏有人自作聪明,削尖了脑袋伸长了脖子往前凑。 副将曹景,在正三品指挥使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太久太久了。 尽管他平日里表现的对郑煜十分忠心,也愿意在很多事情上充当狗腿子的角色,但实际上,他无比清楚一级之差,曾带给过他多少不甘和委屈。 就拿当年战乱时期,他们这一营在战场上殊死搏杀来说吧。 为了能战后能获得更多的封赏,每次打仗,曹景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搏军功。 反观始终比他高一点点的郑煜,却时常坐镇后方,以至于免了许多疾病伤痛。 结果每一场仗打赢了,郑煜都会在单独去找沣王“报账”的时候,故意淡化曹景的骁勇表现,话里话外尽是自己指挥的如何得当。 哪怕是曹景亲手砍下来的敌将人头,都能被郑煜说成是他带回来的。 所以从那时候起,曹景就一边假意给郑煜当狗,一边卧薪尝胆,等待一个翻身的大好时机。 如今时机到了,曹景当然要好生把握! 只要在明鸿面前表现好,能不能升为从二品武将,还不就是这位明管家在沣王耳边吹吹风的小事? 若功成,以后再跟夏侯恭对上,他曹景就不用再因为官低一级屁不敢放了! 种种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曹景倏地大步上前,站到明鸿身边猛拍胸膛道: “夏侯恭,你少在那给明管家挖坑,他不在军中任职,自然不会越权调动我营中将士,实话告诉你,召开酒宴的命令是我曹景下的,明管家带着沣王的好意,难得亲自来大营一次,我们设下酒宴招待,有何不妥?!” 经曹景这么一说,方才尚且残留一分醉意的明鸿,登时后背便激出一层冷汗! 好险! 要不是曹景及时出面接过话锋,一旦他咬住是自己下的命令,岂不是就给夏侯恭落下把柄了? 由此,明鸿看向曹景的眼神瞬间变了,曹景也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满意,不禁心中愈发洋洋自得。 这时夏侯恭又问。 “这酒宴招待还包括送两个女人来大营作陪?” 提到女人作陪,明鸿等人的脸色瞬间一变。 曹景眼神闪烁,随即强作镇定的辩驳道: “什么女人?我等日日都在营内不曾离开,若有女人岂会不知?” 夏侯恭决定一口口吃掉这碗饭,于是改换话锋,回到“二问”之上。 “有没有女人,稍后本将军自会搜营,当下,我再问你曹景一句,今日无辜召开酒宴一事,到底是不是你下的命令?” 想到自己不日就将在明管家的美言下高升,断定夏侯恭不敢真的动手的曹景,哪里有退缩的道理! “不错!就是我!” 说着曹景还又往前大跨一步,站到了众人最前方。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一点是—— 夏侯恭出手了。 众人只见一阵尘沙扬起,夏侯恭体型虽大,却动若奔雷,刹那间就冲到了曹景近前,连拔刀的机会都没给他,金龙刀高高举起,继而毫不犹豫的悍然劈下! 直到画面定格,整个过程都不过一个眨眼的工夫! 整个沣王大营,由此变得落针可闻! 夏侯恭手中形态巨大的金龙刀,自上而下一劈到底,曹景胯下由沙子和黄土混杂形成的土地,被狂暴真气分割开一道长达丈许的深沟! 而这段距离,不多不少,正正好好蔓延到明鸿脚下。 再看曹景。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先前那一刻的傲然无物,眼神中还保留着三分有望高升的暗喜。 可他的身体,却是再也不受他的控制了。 “砰——砰——” 少顷,曹景连带着坚硬银甲被一分为二的身体往两侧倒下,体内鲜血和内脏,哗啦啦的散落一地。 虽说也有一些溅射在了夏侯恭身上的白甲上,但这套由顶级工匠精心打造而成的白甲,却是滴血不沾,十分丝滑的流了下去。 这种锻造战甲的金属名叫五彩灵铁,出产自五色宝山,或者更准确地说,哪怕是以征战诸国的沈万军那般丰富阅历来讲,除了五色宝山之外,他就再也没见过其它山脉中出现过五彩灵铁矿。 而这五色宝山所在之处,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国号玛罗王朝,得穿过大炎南境,再往西南方向跋山涉水几千里才能到达。 当年沈万军率兵杀到玛罗王朝,倒也不是玛罗王朝参与到了谋划入侵大炎王朝的战争中。 那纯属就是沈万军杀封了,一路奔袭贯穿整个南泰王朝,误打误撞下顺便收拾了玛罗王朝。 为了保住江山,玛罗王朝的国王当即举旗投降,并十分有诚意的献出了整座五色宝山,供沈家军大肆开采。 说起来这一座五色宝山的价值,估计比整个玛罗王朝的价值都高! 原因很简单,五彩灵铁坚不可摧,寻常刀剑连划痕都无法在上面留下,简直就是天生用来打造战甲的。 于是八十万沈家军,就有了五种颜色的战甲。 青甲青龙营,白甲白虎营,蓝甲玄武营,红甲朱雀营,余下六十万将士,则统一配备出产量最多的黑甲。 且每一名沈家军将士退伍,可留精钢打造的佩刀在手,却必须要把从头到脚的战甲留下,没办法,五彩灵铁太稀少了,甚至开采完五色宝山之后,沈万军毫不怀疑全天下已经不可能再有人制造出同样规格的战甲。 所以战甲如战魂。 纵使某一营沈家军在战场上全军覆没,其余沈家军也定要倾力追缴,将丢失战甲寻回,补全不可残缺的战魂! 第81章:晋王是王,沣王也是王 五彩灵铁坚不可摧、滴血不沾的玄妙之处,此时此刻明鸿、郑煜等人自是无暇关注。 因为相较于这般细枝末节,显然还是被夏侯恭劈成两半的曹景,带给他们的震撼更加夺人眼球! 鸦雀无声的全场,久久无人发出半点动静。 直到夏侯恭缓缓直起身子,面无表情的将金龙刀插回后背刀鞘,郑煜才难以置信的说道: “你……你杀了他?!” 其实郑煜也一早就知道曹景那点小心思,同为沣王手下,同样经历过残酷战争,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单打独斗、兵法谋略又近乎不相上下,曹景怎么可能甘心一直居于他郑煜人下? 由此,郑煜在对待曹景时,也就潜移默化的将其当成了竞争对手。 傻子都知道,自己早年抢了郑煜那么多军功,若是被曹景上台,他势必会多出一个不是朋友的同僚。 所谓“不是朋友”,意为既有可能彼此再无过多联系,也有可能会成为敌人。 不过不管是哪种关系,郑煜都很难把曹景当成过命的兄弟。 可不伤心、不悲愤是一回事,要不要给曹景讨个公道就是另一回事了。 毕竟曹景到死的那一刻,还都是他郑煜的副将,当着主将的面杀了副将,这无异于是在打他郑煜的脸! 但郑煜惊问出声后,却没有立刻提刀去找夏侯恭拼命。 因为夏侯恭这一刀,属于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沈家军白虎营副将、先帝亲封破军将军的能耐几何。 郑煜丝毫不怀疑,倘若夏侯恭这一刀不是用来劈在曹景身上,而是用来劈在他自己身上,他的下场,九成九不会跟曹景有任何区别! 也就是说,郑煜现在心里算是真的有点B数了,论单挑,五个他叠在一块也得被夏侯恭劈成十半! 再说夏侯恭。 大刀入鞘,在一众难掩振奋的白虎士们注视下,面对郑煜的质问,他只是淡淡回应道: “既是他领了祸乱大营的罪责,那便理应有人头落地的觉悟,郑将军随后也不必再与我浪费口舌,状,随便郑将军找沣王大人去告,他日若我夏侯恭犯下同等罪责,也任凭郑将军前来亲自斩去我项上人头。” “总之就一句话,这人我杀的不后悔,也无惧任何后果,纵使郑将军后面有千百句话要说,听到我耳朵里,也不过是一阵耳旁风罢了。” 无赖兵痞的行事作风逐渐展现开来。 用最直白的话来讲,夏侯恭的意思就是,老子杀的有理有据,接下来咱继续就事论事,少特么放那些没味儿的屁! 郑煜连对话的资格都被夏侯恭单方面剥夺了,无奈之下,他只得将目光投到明鸿身上,期望这位明管家,能担起主心骨的责任。 明鸿用最短的时间,将方才心脏狂跳的状态平复稳定。 随即,他冷眼看着夏侯恭,怒极而笑的重重点头道: “好!好!不愧是晋王带出来的兵,够蛮横,够霸道!” 夏侯恭根本懒得去承接明鸿这份称赞,当即就一条路走到黑的追责道: “如今下令大摆酒宴者已死,余下全营将士,当受杖刑惩戒,有拒不受罚者,以叛国乱军罪论处……杀无赦!” “我看谁敢——” 明鸿一声暴喝,虽非军中将士,此刻却也显得气势十足。 他站在众人最前方,怒视夏侯恭及其麾下白虎士,颇有一副谁若敢上前一步,就叫谁脑袋搬家的强硬态度。 “夏侯恭!” “当着本管家的面还敢如此嚣张行凶,真是反了你了!” “郑煜何在!” 一声令出,郑煜登时大步上前。 “末将在!” 明鸿杀气腾腾的死盯夏侯恭说道:“去!给我砍了他的脑袋,偿还曹景将军性命!” 别看先前郑煜丝毫不虚夏侯恭,甚至在明鸿走出营帐前,还差点率兵跟白虎营正面交战。 如今亲眼目睹了曹景非一合之敌的暴毙,他已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和夏侯恭之间的实力差距。 去杀了对方? 明鸿这道命令,当下在郑煜看来,简直无异于是在让他送死! 于是郑煜并未接令出战,而是脸上略带难色的说道: “明管家,末将……” “嗯?” 明鸿皱眉轻疑,扭头看向郑煜。 “你怕了?” 郑煜连忙摇头。 “不!末将只是……” “哼!” 明鸿哪里会看不出郑煜的怯战之心,不过他却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将视线转回到夏侯恭身上,表面上是在对郑煜说,实际上是在警告夏侯恭。 “你且提刀前去便是,若这厮斗胆反抗,待本管家回到府中,定将此事禀明,届时沣王盛怒之下,沣州境内沈家军,必不留一个活口!” “你们别忘了。” “他晋王是王,我沣王也是王!” 如果夏侯恭站着不动的话…… 郑煜就有百分百的把握了。 毕竟夏侯恭实力再强,想必也绝达不到陆地神仙的层次。 而只要武修达不到这个层次,就永远称得上是肉体凡胎。 难道他的脖子还能比刀硬?! 想罢,郑煜整理心态,双目一凝招手道: “来人!取我佩刀!” 很快便有一名士卒将郑煜的佩刀双手奉上。 佩刀在手,郑煜紧握了一下刀柄,随之缓步上前,冲夏侯恭说道: “夏侯将军,该劝的话郑某是一句没少说,但你偏偏要鲁莽行事,这就怪不得郑某挥刀斩下了。” “此外,郑某还有最后一句劝说。” “既然做错了事,那就乖乖付出相应代价,明管家不是你或者你麾下士卒能招惹的起的,若你畏死反抗,郑某兴许无法了结你的性命,可你手下这群兄弟,恐怕就要全部遭殃了。” 郑煜这是在用场内千余名白虎士的命,拿来威胁夏侯恭就范。 夏侯恭作出的反应,倒也像是被威胁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眼睁睁的看着郑煜逐步走近。 以至于夏侯恭身后的白虎士们急了。 “将军!” “夏侯将军!不用管我们!” “夏侯将军!是他们有罪在先,我等无过!” “大将军曾有言,若是我等在理,可先斩后奏!” “夏侯将军!出手吧!我等愿不计后果,生死相随!” 第82章:白虎将军 对于白虎士们此时做出的反应,夏侯恭丝毫不觉得意外。 事实上,他也不会因为明鸿、郑煜二人的三言两语,就原地罚站平白被对方夺了性命。 将军,当马革裹尸,战死沙场,那才是他夏侯恭以及八十万沈家军的唯一归宿。 要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死在几个宵小之徒手中,那回头到了阎王殿,他没法去见曾经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先辈和兄弟。 不过直到郑煜提刀奔至眼前,那刀身都已经在其跃起挥下过程中抡出一个半弧,夏侯恭也始终没有闪躲半分。 千余白虎士作势便要一拥而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郑煜,顾不上砍了夏侯恭之后会不会被这群白虎士乱刀剁碎,他现下关注的点,是夏侯恭的眼神还有可能做出的一切应对举措。 比如在关键时刻,挥动金龙刀反击乃至反杀了他。 可让郑煜倍感奇怪的是,哪怕自己这手中刀已是距离他的脖颈不足尺许,砍进皮肉骨骼只消刹那工夫,夏侯恭也依旧没有任何闪躲或者提刀格挡的迹象。 终究是怕了我等背后的靠山沣王吗? 又许是担心自己手下的一众白虎士,会因为他的“怕死”遭受牵连? 这一瞬间的情况,已经不允许郑煜再思虑下去。 反正有明管家下令在前,事后晋王那边会不会盛怒追责,都有明管家找沣王告状,再由沣王去跟晋王纠缠。 就像明鸿说的那样。 他晋王是王,我沣王就不是王了么! 一念闪过,郑煜再不犹豫。 然而! 就在郑煜手中锋利无比的刀刃,即将斜割开夏侯恭脖颈的时候,一道不知从何处突至的寒芒,裹挟着郑煜无法抵抗的力量,“叮”的一声冲撞在他手中佩刀上,力量沿着刀身传至双手虎口,继而数道细微血线飙溅,疼痛使得佩刀脱手,郑煜脚下也被余力逼得连退三丈。 “谁?!” 佩刀弹飞落地,荡起一片尘土。 几乎就要退到明鸿身边的郑煜惊疑出声,一时使不上力气的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开裂的虎口流出鲜血,最终汇至手指,一滴一滴的持续往脚下坠落。 接着包括郑煜在内的所有人便是看到,“一条”不知何物的“三尺银色长条”在半空中往千余白虎士身后方向游动而去,在阳光照射下,此物不断闪烁着点点银光。 好似……一条浑身鳞甲光亮而且还会飞的银蛇! 站在后方的白虎士率先转身,望向“银蛇”游走的方向。 在那里,一支单骑扬尘奔来,近,再近,不出片刻就近到白虎士们能够看清他长相五官的距离。 于是很快就有白虎士兴奋大喊。 “是朱将军!” “朱将军回来了!” “兄弟们快给朱将军让路!” 一阵激动叫喊过后,白虎士们火速从中间让出一条马道,快马见状不停,直至临近夏侯恭身边,马上青年才一跃而起,随之稳稳落地,尘埃不扬,极具高手风范。 这青年。 生着一双精光频闪的小豆眼,两腮无肉内凹,身高约六尺有余,体魄精瘦,皮肤黝黑,给人的第一印象绝对会是丑和虚,既影响人食欲,又属于那种好像风一吹就能吹走的弱鸡。 但熟知他的人,却谁也不敢对其小觑半分。 因为他是晋王的四位义子义女之一。 是大炎王朝先帝钦封正二品武将。 是麾下直属五万精锐白虎士的白虎营统帅白虎将军。 更是战场上叫无数敌人闻风丧胆的阴狠毒辣朱黑炭! 以上随便一个身份撂在这方天下—— 有多少人敢不对其礼让三分、敬畏三分、忌惮三分?!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沈万军膝下四位义子义女,许龙衣武力最高、尤秋心诗词最盛、秦月正气最足…… 而他朱墨,则残暴无双! 因此当朱墨现身的那一刻,郑煜脸上惊疑的表情,便瞬间像是涂了一层厚厚水粉,惨白如纸,面无血色,两条腿也是控制不住的开始轻微颤抖,仿佛人还没死,就已经到了阎王殿见了阎王爷一样恐惧至极! “嘿,咱才离开沣州没几日,这山脚下就乱了套了啊,话说……” “郑煜。” “你给咱讲讲,谁那么大方借了你一千一万个胆子,敢挥刀往我朱墨麾下副将的脖子上砍,咱就喜欢敞亮人儿,回头万一再起烽火,我若胆量不足,在战场上被吓尿了裤子,也好找这位敞亮人儿借点来用。” 朱墨是笑着跟郑煜说这几句话的,看他神色,根本就瞧不出一丝一毫的愤怒情绪。 可郑煜怎么说也是在朱墨眼皮底下生活了近二十年了。 光是用耳朵听,他也早就听出来这位平日里从不表现愤怒情绪的朱黑炭有多么笑里藏刀! 一时胆裂之下,郑煜结结巴巴的回道: “朱……朱将军……你听……听我解释……是夏侯恭他先……先不分青红皂白的杀……杀了末将的副将曹景……所以……所以我才出……出手的……” 朱墨耐着一副好性子听他说完,然后扭头就仰视着与其身材差距明显的夏侯恭笑道: “老恭,有这回事?” 沈家军之间交谈,就不必来来往往打一圈又一圈的太极了。 面对此问,夏侯恭平静的扫向明鸿等人。 他方才之所以站在原地不动让郑煜砍,就是因为听见了身后不远处熟悉的马蹄声。 说实话,碍于沣王那层关系,虽说他作为沈家军一员,特别还是四象将军之下三凶星将军之一的破军将军,也照样还是不得不心存几分顾忌。 照大炎军规来讲,别说是那大概率当了替死鬼的曹景了,就是这主将郑煜以及在营中找女人作陪的明鸿,都理当论罪处死。 可要说真提刀砍了他们…… 他夏侯恭也难免还是会多多少少有一些犯嘀咕。 这所谓的犯嘀咕,不是怕事后被追责致死,而是担心会给自家晋王惹来麻烦。 不过他的主将白虎将军朱墨就不一样了。 到底是军中最亲近晋王的四人之一,对于一些事态程度的把握,肯定比他更了解分寸。 由此视线逡巡一遭后,夏侯恭便开始向朱墨数落起了薛家军的种种罪名。 第83章:我懒得废话 “禀将军。” 在明鸿、郑煜等人的灼灼注视下,夏侯恭漠然开口。 “此地薛家军,违反军规有四。” “其一,营地当值者擅离职守,我等千余人进入大营直至腹地方才察觉,这若是改换敌军,定当因此死伤一众。” “其二,既非国节,又非胜归,无故大摆酒宴,军中将士无一人头脑清醒,一旦军情突发,必将造成严重后果。” “其三,营中非极特殊原因,不得滞留女眷,更不得专门寻女眷至此以供消遣,但就在那营帐之中,末将分明看到了两名浓妆艳抹的女眷,只是暂且不知是何人寻来安置在此。” 夏侯恭指着方才明鸿所处的营帐,数落着这第三条罪行,然后继续。 “其四……” “我白虎营分划两万五千名白虎士驻守沣州,奉先帝诏命配合沣王大人协防赤凤山脉,二十年来军中粮草不曾断绝,但本月却已迟发足足二十三日,致使我白虎营中百余人身体欠佳,难以照常进行御敌训练,且凭此状态,若是与敌军交战,胜机难料,极有可能会被敌军打开缺口,侵我大炎江山。” “四则罪名,其一已受杖刑之罚,其二斩副将曹景性命,尚余营中其他将士未曾罚过,郑将军与沣王府明管家多番阻拦,不准末将监督行刑。” “至于其三其四,就更未能说清施罚,现下将军自蜀州归返,望将军主持大局,正我大炎军法。” 夏侯恭一口气说完这些,朱墨听罢,笑意愈盛的点点头。 “懂了。” 随之朱墨扭头看向郑煜,又视线越过郑煜,望向明鸿。 “明管家,早年白虎营入驻赤凤山脉时,我与沣王大人同席,你我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可还记得?” 朱墨的风评,大炎文武两道人尽皆知。 不过跟郑煜不同的是,明鸿始终认为,自己是沣王眼皮底下最为受宠的大红人,也没少帮沣王出谋划策,解决过许多困扰沣王的难题,即便他朱墨再如何凶名远扬,也总不能拿他的命去为其凶名之上再添血色吧? “白虎将军乃我大炎最上乘的青年才俊之一,有缘相见已是明某福分,哪敢不日日记在心头?” 明鸿以此作答,脸上的表情,算是此时整个薛家军中最为镇定之人。 朱墨笑着冲明鸿拱拱手。 “一晃二十年,明管家倒是风采依旧,金枪不倒啊!” 很明显,这里不用“宝刀未老”改用“金枪不倒”,分明就是朱墨话里有话在讽刺明鸿。 而事实上明鸿方才在营帐里的表现也确实不佳,毕竟年龄大了,年轻时又没少使唤裆下那玩意,如今还能再用,已是花费大价钱找各路此道名医精心药养的结果。 男人的自尊被当场刺痛,明鸿恼羞成怒,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朱将军,你手下副将夏侯恭,未得本管家允许,便随意杀害曹景这等正三品武将,这件事,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给沣王一个交代!” 见明鸿脸上不带善意,朱墨索性也不装了,嗤笑道: “你一个王府管家,凭什么在这军营之中找我一个正二品武将讨要交代?再说,我且问你,夏侯将军所数第二条罪责,哪处不合情合理合法?一刀把他曹景劈成两半都算清的,换作是我,本将军势必会让他尝尝凌迟处死的滋味。” “你!” 明鸿气急,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朱墨不耐烦的挥手打断。 “得,我懒得废话。” “现在此地薛家军当中,可有官级高过我朱墨者?” 朱墨一直以来都是山上山下唯一一个正二品武将,倒不是说沣王麾下没有这种级别甚至是更高级别的武将,而是自从白虎营镇守赤凤山脉的消息放出,二十年来就一直天下太平,唯一跟大炎西境接壤的西沙王朝,早在向沈万军献出大批玄沙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已经被八十万沈家军打怕了,也打服了。 否则先帝怎么会把沈家军四象营一分为四,协防大炎东南西北四大边境? 还不就是深知一点—— 只要四象营还在四大边境上,那与大炎边境接壤的四大王朝,就永远不可能在没法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再对大炎心生歹意,举兵来侵?! 沣王也明白这一点,更清楚朱墨需要不断在沣州和蜀州之间来回跑,所以就想着只要派出跟破军同级的从二品武将,在各处山脚下给他当个“眼睛”、彼此制衡就行了,没必要把真正有大本事的武将丢过去吃沙喝土当站桩。 由此便造成了当下这般局面。 朱墨这个问题,问的在场薛家军鸦雀无声。 紧接着,朱墨耸肩一笑,又变脸如翻书般阴厉发问、 “此地大营主将何在?” 郑煜闻言两腿一颤,却免不了要硬着头皮上前,右手攥拳抵胸,单膝跪地,行军中大礼道: “末将在……” “你为主将,曹景为副将,他何以越过你的意思,召集全营喝酒吃肉?” “另外,其余罪责暂且不谈,本将军离开沣州前,山顶白虎营就已然断粮多日,而你薛家军的大营,却是酒香飘十里,这件事你该作何解释?” 早就配合沣王想好说词的郑煜急忙作答。 “禀将军!是山中有虎妖作祟,吞食了送上山去的士卒和粮草,才导致……” “哦?” 朱墨不给他说完的机会。 “那不如你我打个赌,我派山中白虎士全面搜山,若是寻到虎妖,此罪可免,可若是寻不到虎妖半分踪迹,你便在我大炎十大酷刑当中挑选一样快活上路如何?” 这话要是从旁人嘴里说出,哪怕是夏侯恭,郑煜都有胆子将其当成耳边风。 但现实却是,这话是从朱墨嘴里说出来的,他非常清楚,朱墨说了,就一定会做,也一定会在戳破这一谎言之后,用最残暴的方式将他折磨致死! 莫大的恐惧彻底吞噬了郑煜的思考能力,他支支吾吾再说不出辩解之词,朱墨见状,笑意重现,右手缓缓摸向腰间。 “看来你这是把我白虎营当傻子玩呢啊!” 第84章:叛将 大炎军中有传。 沈家军白虎营白虎将军朱墨,其笑越浓,杀意越浓。 郑煜在军中摸爬滚打的年头,比起自少年时期便追随沈万军征战沙场的朱墨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军中待的日子久了,自然而然就能听说并记下许多口口相传的人事物。 由此,当朱墨重现笑意,右手缓缓摸向腰间那只“青色蛇头”之际,吓破胆的他当即拼命摇头道: “不敢!不敢!” “朱将军,山上确然有虎妖作祟,我这营中数千个兄弟都能为我佐证!” 冲朱墨讨饶的同时,郑煜豁然转身,一个劲儿的冲那些噤若寒蝉的营内士卒打眼色。 见众人畏畏缩缩的无人有胆上前,郑煜只得转而看向营中余下的那名副将。 “周昀!你说!” 名叫周昀的副将,军中官职与那被夏侯恭一刀劈成两半的曹景一样,皆为正三品武将,任薛家军指挥使一职。 相较于曹景再攀高峰的野心,周昀就显得安于现状多了。 早年他也没少被郑煜抢功,但他却从未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凭自己在郑煜手下靠本事取得的军饷,已经足够攒下银钱寄给家里的亲人生活了,而且也足够生活的很好,没必要非得动脑筋去追求更多的金银珠宝、权力地位。 而安于现状的人,往往还有一个特性。 那就是怕死。 身为一名将领,带着手下士卒在战场上拿命厮杀,是避免不了的事,即便不幸死在战场上,那也怪不得别人,谁让他当初选择了吃这碗饭呢? 可如果是在当下这种情境中,周昀就很难提起战场上那种不要命的勇气了。 天下太平已久。 不出意外的话,只要当今天子别想着扩大版图,那么大炎王朝周遭百国,应该到他老死之前也不会再有胆量越境入侵了。 既如此。 何不安安稳稳的完成好驻防任务,偶尔回家省亲一番,再熬到年龄大了已经不允许再继续留在军中,便彻底退伍回去陪老婆孩子热炕头,颐养天年,岂不美哉。 综上。 周昀不想死在这个没有意义的节骨眼儿上,因此面对郑煜求救的眼神,他极为明智的选择了缄口不言。 见此一幕,郑煜在绝望之余,仍保留着一丝理智的冲周昀叫骂道: “周昀!你哑巴了?!别忘了!你是军中副将,主将的任何决定,都是要经过你跟曹景同意的!若是害我被朱将军误会致死,下一个见阎王爷的人就是你!” 在郑煜话里藏话的“提醒”下,周昀猛地意识到,事情似乎的确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闭嘴很容易。 可即便他选择闭嘴,不帮郑煜作假证,那他就没有参与到排挤乃至坑害白虎营的计划中了吗? 周昀从一开始就知道郑煜从沣王那里受意后的阴谋。 也在酒宴开场后,没少在酒桌上随郑煜等人推杯换盏。 进退两难之下,面对朱墨投来的审视目光,周昀把心一横,大步上前,行军中大礼道: “朱将军!周昀有罪!愿依军中律法接受惩戒!” 周昀此话一出,郑煜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跟自己朝夕相处二十余年的“兄弟”,竟然会在这关键时刻反水! “周昀你!” “郑将军。” 朱墨的手依然按在腰间青色蛇头上,漠然一声轻呼,打断郑煜后话。 “接下来我只听周将军一人言说,谁敢插半个字,立斩不赦。” 还是没有夹杂太多激烈情绪的言语,但这话从朱墨嘴里说出来,却是对郑煜乃至在场的所有薛家军士卒充满了震慑力。 周昀没有去看郑煜怨恨惊慌的眼睛,他攥拳抵胸,单膝跪地,把脑袋深深埋进胸前,开始一五一十的向朱墨禀明实情。 “禀报朱将军。” “断送粮草一事,并非源于山中虎妖作祟,实则是郑将军率领我等,将本应送去山顶白虎营的粮草,转运到附近城中变卖,换来的银两,拿去客栈批购美酒食材,如此方才有了这几日的营中盛宴。” “至于夏侯将军在营中看到的那两名女眷……” 说到这,咬紧牙关的周昀,就已经做好了事后携家带口离开沣州的打算。 “她们二人,并非营中任何一人的家中亲属,而是郑将军派人在城中花银两带来的风尘女子,目的是给明管家作陪,与其打好关系,便于明管家日后在沣王大人面前给他多美言几句!” 朱墨一边听一边无声发笑,依照周昀所言,这凡此种种若是放在沈家军…… 恐怕涉事之人,有几万颗脑袋都不够自己义父砍的吧? “周昀!你休要血口喷人!” 此时明鸿怒指周昀,暴喝出声,显然他也清楚非军中将士,却在军中携风尘女子祸乱军心是何等重罪,哪怕他再怎么讨沣王中意,也难逃朱墨咬死不放的依法追责。 毕竟沣王不是大炎王朝最高级别的掌权者。 只要楚家皇室还在,为安天下民心,就必须要公平处置那些无法关上门来内部解决的问题。 那这个问题能关上门来内部解决么?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薛家军如此对待沈家军,就算以前沣王和晋王谈不上有仇,今时今日也算结仇了。 如此,沈万军势必会围绕此事把文章做到底,直至沣王大义灭亲给足交代才算了结! 而铁了心要在九死之中寻求一条生路的周昀,自是不会因为明鸿的愤怒再行改口。 他已经把宝全押在朱墨及其背后的晋王身上了,无论赌的对与不对,都不存在回头路! “朱将军!” 衡量清楚利弊得失,周昀豁然抬首,目光灼灼的望向朱墨。 “末将愿以性命担保,上述种种绝无半句虚言,还望将军明鉴!” 朱墨笑意玩味的目光扫过明鸿、郑煜,随之摆了摆手道: “周昀,其实这些你不说我也有办法证明他们在撒谎,毕竟女人就在营中,这二人不可能在我朱墨的眼皮底下被人悄然送走,至于身份,只需稍微花点心思派人去附近城内查查就行了。” “再说那什么虎妖作祟吞了上山粮草,这事就更简单了,那虎妖再如何饥不择食,总不能把运送粮草的马车也一块吞了吧?照郑将军的说法,既然事发之后再没人进过山,那我便叫白虎营搜山一遭,搜到马车就说明郑将军没有撒谎,可若是没搜到……” “呵呵,那便应是罪加一等,三族可诛。” 第85章:暗器 或许被沈万军收作义子义女,并非是看中了许龙衣、朱墨、尤秋心、秦月四人有什么天赋异禀之处。 但后来远超常人所能忍受的种种艰苦训练,却令四人在咬碎牙齿坚持下来后,顺理成章的在一次又一次烽火硝烟中大放异彩,进而不光得到了沈万军的认可、八十万沈家军的认可,同样也得到了大炎先帝的欣赏与钦封。 所以朱墨的残暴无双,经常会被人误以为他只是个仗着武道修为高深,一言不合就拔剑杀人的变态。 孰不知,倘若朱墨没点头脑,沈万军会把白虎营这等精锐中的精锐交给他全权把控么? 此时此刻,朱墨一席话,点明了这次事件的潜在因果。 就好像明鸿、郑煜二人,兜了一大圈子,自以为能蒙骗过关,实则却如小丑般被朱墨早早看透。 山上粮草断送二十余日,朱墨心里清楚,这肯定是沣王一方有意刁难。 但毕竟事关两位异姓王之间的“交情”,即便朱墨是沈万军的义子,也不能不顾大局,粮草稍晚个一时半刻,就直接提剑下山砍了郑煜等人头颅。 不过现在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证据确凿,理由充分。 再加上沈万军的治军理念深入朱墨骨髓,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不做点什么能让自家白虎士心里痛快的举措,那他回头见了义父,最轻也得被扒掉“白虎将军”这层皮! 当然了,做不做将军无所谓,重点是他朱墨丢不起那个人。 届时兄妹四人,只有他掉出四象营主将的位置,那还不得被许青皮他们给笑话死? 于是,从现身那一刻起,就已经打算好如何为今日之事收场的朱墨,按在腰间青色蛇头的右手稍一用力,一柄灵动如蛇的银光软剑,便被其斜持在了掌心。 此剑,长三尺七寸,宽半寸,银色剑身,轻薄如纸,剑柄为青色蛇头,平日系在腰间,剑身插入用金线绵密编织而成的剑鞘中,剑柄则好似腰扣一般,叫人想不到它是一件兵器,如此便可常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剑名——腰蛇。 神兵榜排名第十四位。 同样是沈万军花了大心思为朱墨量身打造的趁手利器! 剑出鞘,当有人头掉。 郑煜一看朱墨拔了剑,一颗心脏瞬间止不住狂跳起来。 “明管家!明管家救我!” 郑煜连滚带爬的窜到明鸿脚下,双手死死抱住后者大腿。 这时朱墨的目光投来,含笑开口道: “郑煜,你所犯下种种罪行累加一起,就是有三条命都不够死的,所以,今日你不可活。” “朱墨!我看你敢!” 赶在朱墨动手之前,明鸿急忙怒声制止。 倒不是说他跟郑煜有多深的交情,又或者郑煜历年来孝敬的金银女人起了作用,主要是今天他本人在场,同样参与到了严重违反军规的事件中。 倘若郑煜就这么被朱墨名正言顺的杀了,那岂不是间接承认了此地薛家军人皆有罪? 再往大了说。 还是那句话,打狗也得看主人,一旦因此事叫自家沣王在晋王那里丢了颜面,看似对沣王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可潜在的损失,却无法用一条命十条命百条命就能填平。 明鸿足够聪明。 所以他不能让那样的局面发生。 “你且看这是什么!” 稳住朱墨,没有让朱墨一下子就杀死郑煜的明鸿,走到当下这一步,已经不得不亮出最后的底牌了。 众人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腰牌,腰牌上雕刻有麒麟图案,正中间是个大大的“沣”字。 “先帝封王之时,共赠九州异姓王九块麒麟腰牌,见腰牌如见王爷本尊,若你执意动手,那便是忤逆沣王的必死之罪!” “由此,无论今日孰是孰非,都不是你朱墨一个人说的算的,如果你心中不服,大可去沣王府走一遭,届时沣王亲口判罚,我等自会甘愿领罪!” 明鸿作为能够拥有沣王腰牌的沣王府头号大红人,自然不会不清楚酿成今日之果的缘由为何。 说白了,这就是沣王盯上了沈万军在山顶秘密守护二十年的“宝贝”,所以才暗中安排郑煜导演了这么一出断粮大戏。 换言之。 只要能把这件事一锤定音的决策权交给自家沣王定夺,那么无论是他还是郑煜及其麾下士卒,就都能最大程度上免于刑罚。 事实上,这块代表沣王身份的腰牌,也确实发挥了它的作用。 朱墨洋溢在脸上的笑容僵住一瞬,眼上眉头,也微不可察的轻皱了一下。 他知道,一旦自己执意要了郑煜性命,那么即便在这件事上他有理可据、有法可依,事后也难免会被沣王扣上一顶“不尊王爷以下犯上”的罪名,从而平白陪送了自己性命。 朱墨不怕死。 只是不想这么憋屈的死。 眼看朱墨果然不敢再肆意妄为了,有种劫后余生之感的明鸿笑了起来,用力举了举手中腰牌得意道: “我本不愿将沣王大人搬出,奈何你这厮太过狂妄,真不知晋王大人平日里是如何管教你们的,为人处世毫无章法,简直与村野莽夫无异!” 本以为朱墨到场,己方就能狠出一口恶气的千余白虎士,在见到明鸿小人得志的嘴脸后,个个气的鼻孔张开双目圆睁,恨不能拼着这条命不要了,也得拿刀砍掉这小人脑袋。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在场薛家军士卒们,悉数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虽说他们从最开始就罪不至死吧,但能够免于杖刑惩戒,不也算是极为幸运的捡回了半条命?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朱墨会就此让步,白虎营得默默咽下这口恶气的时候。 突然一道不知何物的“暗器”朝朱墨径直飞来,朱墨反应极快,当即便要甩剑将之弹开,可剑动瞬间,他又看清了那是何物,于是及时收剑,改用左手将其稳稳接住。 此物落手,朱墨先摊开确认,确认后又立即扩大了嘴角弧度。 “郑煜,这下你不死都不行了啊……” 第86章:互换人情的生意啊 朱墨笑着喃喃一句,尽管他没有看到隔空送来此物的人是谁,但从大约半月前收到的消息判断,多半是家里那位超然府内一切鹰犬的老人家了。 随即,朱墨转身,笑眯眯的望向明鸿、郑煜。 “居然连沣王大人都搬出来了,明管家不愧是沣王府的天字号大红人啊。” 同样没看清朱墨所接何物的明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给足朱墨底气,让其在见了沣王腰牌之后还敢持剑动手。 郑煜的心理活动也大同小异。 当明鸿亮出沣王腰牌,面对朱墨之言冷哼一声后,郑煜也跟着悄悄把腰板挺直了。 就好像刚才当着一众薛家军士卒惊慌讨饶的人不是他一样。 “朱将军,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大家都是为上面的人做事,凡事互相礼让一步,对彼此都有好处!” 逐渐酒劲儿清醒了的明鸿,虽说拦住了朱墨要剑斩郑煜的动作,但想到营帐里还有郑煜找来的作陪姑娘,便不由得为自己想好了退路。 紧接着,明鸿阴沉的脸色一变,假装出笑容来冲朱墨劝道: “朱将军,说一千道一万,今日纵使此地薛家军有再多不是,也并没有酿成严重后果,何况营中擅离职守者以及下令大摆酒宴者,都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戒,不如你我双方各退一步,我等不再追究夏侯将军不由分说斩杀曹景的过失,朱将军你也别再得理不饶人了。” “至于应当送去山上的粮草,我明鸿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未能及时送达,从即日起,若是再有此类情况发生,定当严惩不贷,如何?” 朱墨还是笑着不说话,一时间让明鸿摸不清他到底作何打算。 不过既然动作迟疑了,那就说明事态能有转机。 由此明鸿心念一动,撇开身边寻求保护的郑煜大步上前,直至与朱墨相向而立。 他压低声音道:“朱将军,我明鸿这个人,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今日你若给了我这个面子,他日有需要明某帮扶的地方,明某一定尽最大能力还了你这个人情。” “而且……” “相信朱将军对明某在沣王大人心目中的地位也有所耳闻,即便今日你非得拿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做文章,最后沣王大人也不会过于难为明某的,与其多个敌人,何不多个朋友呢?” 明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自认为所言种种,只要朱墨不是傻子,就百分百能够说动他。 谁知下一瞬! 朱墨扩大嘴角弧度,伸出在黝黑皮肤下映衬的更显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阴厉道: “互换人情的生意啊……听起来似乎很不错呢。” 朱墨这话听上去貌似是答应了。 可明鸿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只可惜……” 四象境修为的澎湃真气陡然在朱墨周身炸开,吹得明鸿身上那袭长衫猎猎作响! “义父曾不止一次告诫过我们,军中律法,高于一切。” 说罢,在明鸿瞪大双眼的惊惧不定中,朱墨左手化爪,一把攥住明鸿肩膀,随之明鸿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眼前场景急速掠过,耳畔更是荡起阵阵劲风。 在白虎营和薛家将的旁观者视角里,朱墨突然抓着明鸿的肩膀,二人身形裹挟一道残影,径直冲向慌乱中意欲拔刀应对的郑煜。 再之后,朱墨和明鸿一同在郑煜身边绕行一周,最终二人在朱墨的主导下,回到夏侯恭身前稳稳站定,呈对立姿态正面以郑煜为首的薛家军阵营。 被朱墨松开后,明鸿站在原地摇晃几下才又站稳。 惊慌过后,便是恼怒。 “朱墨!你要敬酒不吃吃罚……” 明鸿的话还没说完,薛家军那边就传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看!你们看!郑将军他!” “郑将军——” “郑将军死了!” 在这一道道惊呼声中,郑煜瞪大双眼,丢掉刚被他提起的佩刀,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拼了命用双手捂住喉咙。 很快,殷红醒目的鲜血在他十指指缝中溢出,他艰难的发出嗬嗬声,似乎是想找人求救,可还没等有人反应过来呼喊随军大夫,他便迎面扑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话说半截的明鸿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先是愣了一愣,继而攥紧手中沣王腰牌,豁然转身怒视朱墨。 “好好好!我看你们白虎营这是要造反了!” 朱墨脸上的笑容倏地一散,二话不说一脚就踹在了明鸿肚子上。 “啊——” 尽管朱墨并未动用真气,也没使多大力道,可这一脚还是把毫无武道修为的明鸿踹出去一丈远。 明鸿痛呼一声,落地打滚,朱墨这边则欺身压近,赶在明鸿侧身撑地准备起身前,一脚踩在了他胸口上。 呼吸吃紧,明鸿艰难又愤怒的瞪着朱墨。 “朱……朱墨……明知我有沣王腰牌……你还敢……” “敢啊,为什么不敢?” 说着,恢复那招牌式变态笑容的朱墨,就把方才接到的那个物件,亮明给了明鸿看。 “你有沣王腰牌,我有晋王腰牌。” 看清麒麟金腰牌上那个“晋”字的明鸿脸色骤变。 朱墨继续含笑言说。 “按理你我背后都有一位异姓王,再怎么着我也该留着那姓郑的杂碎一条狗命,不过这事差就差在……” 徐徐眯起双眼的朱墨,周身陡然升起一股所向披靡的霸道威势。 而他后面的话,也不单是讲给明鸿听的了,更是讲给在场那些从未见识过战场之上沈家军无敌之姿的薛家军将士们听的—— “先帝曾言,我晋州晋王,当为九州异姓王之首,拥先斩后奏之特权!” 语落,朱墨抽脚后退半步,手中腰蛇灵动游飞,在一声更显凄厉的惨叫声后丝滑入鞘,重缠腰间! 漠然无视捂着裤裆一边流血一边打滚的明鸿,朱墨高高举起手中晋王腰牌。 “今日我白虎营所为,皆于法理之中,若尔等有谁不服,大可到中州帝都告我等御状,只是向天子提名喊冤时,千万记得将我朱墨的名字放在头一个,我倒要看看,这大炎王朝有谁能在我义父面前混淆黑白!” 第87章:小儿朱墨,拜见钱老! “义父”二字,宣明了朱墨在晋王派系中的特殊身份。 换言之,相较于明鸿这种沣王近前所谓的当朝红人,显然还是朱墨和晋王的关系更近。 官道一途,人心多险恶。 必要的时候,任何高高在上手握重权的王侯将相,转头就能心安理得的将平日心腹推进火坑成全大局。 所以朱墨很清楚,即便今日自己所为貌似是有些过火了,沣王也不可能在不占理的情况下,为了一个心腹奴才就彻底跟自家义父撕破脸皮。 当然,把场内一众薛家军将士死死震慑住的,并非朱墨搬出了自己乃晋王义子的身份。 主要是当朱墨这位白虎营掌权者散发出冲天威势的刹那,身后千余白虎士,虽不曾举刀呼喝,甚至就连大气都没喘一口,可那莫名形容不出来的令人窒息感,却宛如一座座沉重峰岳,切切实实的压在了薛家军心头上。 这是在浴血沙场上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凶煞军魂。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类似剑道、刀道、枪道之流的“军道”,那么八十万沈家军,必然是此方天下、此道之中执牛耳者,且无人能出其右! 充满轻视意味的目光扫过一众薛家军,朱墨心下鄙夷,转头便轻飘飘的高呼道: “白虎士听令。” 千余白甲攥拳抵胸,撞击声好似平地惊雷,整齐划一,震耳又震心。 “诺!” “破军,你带几人去营帐中找到那两名风尘女子,再找几个沣王麾下士卒佐证,要她们写下今日身处此地的前因后果,务必事无巨细。” 夏侯恭知道朱墨这是在保存证据,以防沣王知晓此事后,会混淆黑白,在皇室面前告自家晋王的御状。 虽然自家晋王早就听腻了庙堂上那些宵小之人的诉状谩骂,但这次毕竟是九州九王之一,为免麻烦,也是为了给帝都皇室一个能让两边都心服口服的台阶,留下证据,无疑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至于找几个薛家军士卒佐证就更容易想通了,九州九王,大局上看似乎是八王对晋王,实际上八王彼此之间也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起码明面上是这样的,否则便会有结党营私之嫌,帝都皇室,定然不会准许那样的局面发生。 由此,除了自平定天下起就再没出过晋州的沈万军之外,其余八王状似平日里老死不相往来,谁也不找谁的麻烦,实则八王麾下只要有两方以上的人马共行一事,就总会想方设法的找点对方把柄,八王对此放任不管,其心念还不就足够明朗了? 帝都皇室也深知这一点,或者说应该是乐于看到这样的局面,但作为掌管天下、平稳九州江山的皇权执有者,遇到这类王与王之间的矛盾,自然要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 而专门叫上几名薛家军士卒佐证,便是朱墨事后不给沣王一方狡辩称是己方故意陷害的有力举措。 安排完留证一事,朱墨又对其余白虎士道: “剩下的人,去营中粮库清点粮草,记住,只许拿我们每个月应得的,谁敢多拿一粒粮食,就别怪本将军不顾兄弟情义,砍掉他不干净的爪子了。” 跟朱墨跟的久了,没人比五万白虎士更了解这位白虎将军的脾气秉性。 若偷拿,剁手就已经算是最顾及兄弟情义的处罚方式了。 换作旁人,下场只能是生不如死。 命令下达后,白虎士们即刻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 朱墨也没闲着,待得人群散开,他马上环顾一遭,最终锁定不远处正在提酒走来的棉衣老人,换上纵使内心真诚也尽显阴厉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小儿朱墨,拜见钱老!” 朱墨浑然不顾白虎士以及那些薛家军士卒的存在,快步走到老钱面前就要双膝弯曲跪倒下去。 老钱见状,信手甩出一道真气,将朱墨隔空扶起,笑道: “晋王府上上下下,就属你小子最会做人,行了,知道你有这份心。” 尽管老钱没让跪,但被其扶起后的朱墨,还是继续坚持己意跪了下去。 “我视义父如亲父,又从小把沈凉当成亲弟弟看待,奈何将有令,不得已离家二十载,不能尽孝道,也没法用这身拙劣本事护我义弟性命,旁人或许不知,但晚辈却心如明镜,若非钱老您常伴义弟左右,纵使义父暗中安排的再如何周全,恐怕也难以保证沈凉毫发无伤,此恩此情,朱墨定当铭记于心!” 老钱要早于许龙衣、朱墨等人与沈万军相识相结,不过前后也差不了几个春秋,几乎可以说老钱相当于是看着沈万军这四个义子义女成人的。 那么多年过去,包括总被老钱“缠”在身边的沈凉,晋王府上上下下万余人,再加上时常出入晋王府的沈家军将士,谁都没看过老钱出手。 以至于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沈凉就一直把老钱当成是个给沈万军灌了迷魂汤的老骗子,这才得以混进王府蹭吃蹭喝二十余年。 可没少受老钱武道指引的朱墨四人,却是越长大越能理解自己义父为什么只有把这个老头子放在义弟身边才最安心。 老钱铁定是个高手没跑。 不过具体有多高,从未见过他真正出手的王府中人,谁也不知道。 话说回来,朱墨对老钱的恭敬至极,是建立在武道修为之上的真诚感激,若老钱仅仅是个单纯的高手,朱墨还远不至于以将军双膝跪江湖人士。 再看老钱。 俯视着跪拜在自己脚下的沈万军义子之一,他不由得心中暗叹,明明自己比这个小黑炭多吃了几十年白饭,却总有许多瞬间,恍惚觉得沈万军四位义子义女当中,就属这小子自己最看不透。 仿佛这小黑炭黑的不光是体表肌肤,还有那深不见底的一颗“黑心”。 少顷,老钱收回思绪,右脚抬起,轻轻落地,明明脚下连灰尘都未曾荡起一粒,却是生生把身穿甲胄的朱墨给从地上震了起来! 对于老钱这时不时的小露一手,朱墨早已见怪不怪,于半空中伸开双腿后,便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适时老钱扫过不远处先后死于夏侯恭、朱墨之手的曹、郑二人,忍不住摇头叹息道: “早说沈万军养的这群狼崽子不好惹,干嘛还非得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唉!都是短命鬼呦!” 第88章:一个马夫? 如果郑煜还活着,并且能够听到老钱此时说的话,一定会千般万般的悔不当初。 早知道沈家军白虎营如此霸道行事,他岂会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 可惜一切都晚了。 即便是在这个武道盛行甚至于有望开天门、列仙班的玄妙世界,也从未听说过有哪位陆地神医炼制出了后悔药。 再说那些正在奉命施为的白虎士,以及站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沣王士卒。 他们自然是在朱墨的毫不避讳下,清清楚楚的望见了这位白虎将军给一位糟老头子下跪行礼的一幕。 传称。 凡晋州王府沈家人士,见皇族中人,可免跪拜之礼。 而朱墨作为晋王沈万军的义子——半个沈家人,只要不是在庙堂之上参见当今天子,哪怕是与当朝相国碰面,也可不弯双膝,不跪于地。 可放眼当下! 明明只是一个穿着旧棉袄、旧棉裤、旧棉鞋……一身陈旧之气的糟老头子,却叫膝下只跪晋王与天子的白虎将军朱墨,心甘情愿的行了大礼! 渐渐地,沣王士卒当中,有人回想起了方才郑煜在酒桌上的笑谈。 笑谈中提到,这在营中蹭吃蹭喝近半月的糟老头子,自称只是晋王府的一个马夫。 当时听到这番话的众人,一个个笑的人仰马翻,眼泪都笑出来几滴。 但冷静下来想想…… 一个马夫,能被晋王施与麒麟腰牌? 一个马夫,能叫白虎将军为之一跪? 一时间,老钱的真正身份引来了数千人遐想连篇。 不过随着老钱和朱墨叙旧结束,白虎士们该办的事也办的差不多了,还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的沣王士卒们,眼看朱墨朝己方一众走来,刚放下没多久的心,就又猛窜到了嗓子眼儿里! 少顷。 朱墨携老钱行至一众沣王士卒近前。 主将郑煜、副将曹景被杀。 明鸿又因为被朱墨一剑挑断子孙物件疼昏了过去。 由此在这营中,关键时刻“背叛”郑煜的周昀,便成为了这数千人的最高级别长官。 “周昀。” 把身家性命全赌在晋王府上的周昀闻声一颤,继而努力稳定好情绪,行军中大礼朝朱墨单膝跪拜。 “末将在!” 朱墨笑眯眯的看着他,不顾忌的问: “你就不怕刚才说的那些话,会让你在沣王大人手底下待不住了?” 周昀低着头,牙关紧咬。 “末将是大炎王朝的将士,不是某一位王爷的将士,故理当遵循大炎律法,秉公行事!” “好一个秉公行事,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退路?反正明说吧,沣州你是待不下去了,你的家人也一样待不下去了。” 在朱墨的语气中,听起来似乎有些幸灾乐祸,这不禁让周昀的心凉掉半截。 “末将,末将愿……” “哎!打住!” 猜到周昀会博一手“投诚”的朱墨,及时将其后话拦下。 “先声明,虽然论单兵实力,你和八十万沈家军相比,绝对不会是最弱的一个,但本将军就明摆着告诉你,我义父不可能让你加入沈家军。” 世人皆知,晋王常年不出晋州,而行走在晋州之外能够随时代表他的人,不多,朱墨算一个。 所以周昀绝望了。 朱墨说沈万军不收他,那就一定不会收他。 而没有晋王庇护的他,该如何抵挡沣王得知今日之事后的清理门户?! 所幸只是想逗逗他的朱墨,又在其面如死灰的目光中点燃了一把火。 “不过……” 一听事情有转机,周昀猛然抬首。 “晋州倒是年年都缺商户田农,你若是有这提前告老的想法,我可遣一百白虎士送你一程。” 生死当头,本就不怎么追求高官厚禄的周昀哪还有理由犹豫。 “末将愿往!” 朱墨续言。 “且此去晋州,在我晋王大人封地,处处都当死守大炎律法,倘若届时有心术不正之人企图谋害你一家,即便真就死了,我朱墨也可保证,事后定会为尔等讨回公道。” 一家。 我朱墨保证。 单凭这两个关键信息点,就足够周昀踏踏实实的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于是周昀该单膝为双膝,以庶民身份向朱墨叩拜,感激涕零道: “朱将军此番恩情,周昀无以为报,来世愿做牛做马……” “不必了。” 朱墨再次打断,随之眼神中闪过一抹不知是何意蕴的光彩,不惆怅,甚至有些变态的期待。 “本将军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就凭我这辈子做的那些事,随便挑出一件,都够我在阴曹地府永堕轮回,不得超生了。” 话毕,朱墨毫不拖沓道: “破军何在?” 人高马大的破军大步上前。 “末将在!” “我命你带一百白虎士,用最快的速度把周昀一家送到晋州安顿好,再用最快的速度回来,其间需要注意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夏侯恭心领神会。 “未得晋王号令,任何人不准回家探亲。” 朱墨淡淡点头。 “我义弟说过,曾有天子大禹,为治洪水以安民生,三过家门而不入,咱虽说不是啥真龙天子,但好歹也是晋王大人麾下,这面子,得给王爷挣足了。” 夏侯恭沉声响应。 “末将领命!” 一旁得知此行不光有一百白虎士随行,还有沈家军三凶星之一的破军领头,周昀心里更踏实了,也由此对朱墨愈发崇敬感激。 “朱将军我……” “赶紧走吧,本将军还有别的事要解决了。” 就这样,在夏侯恭及一百白虎士的护送下,周昀安然离开了此处大营。 紧跟着,朱墨带着玩味笑意的目光一转,如恶狼般盯上了余下数千沣王士卒。 “对你们,我不想再浪费口舌了,每人到我麾下白虎士近前排队领罚五十杖,此事便了,若有谁对此判罚不服,大可站出来与我讲讲道理。” 讲道理? 看着朱墨舔舐嘴唇的阴厉动作,是个长着人脑子的就不会不清楚,谁特么这会儿要是站出去了,朱墨身上缠着的神兵腰蛇,就一定会在刹那间咬断他的脖颈! 由此营内先是鸦雀无声。 复而惨叫连绵,经久不绝。 第89章:初探火山口 朱墨叫人搬来方桌长凳,再添切好的精瘦牛肉、两坛拿他白虎营粮草换来的陈年佳酿。 就这么极尽恭敬的招呼老钱入座,随之一碗接一碗的往老钱面前续酒,二人喝酒吃肉,笑谈家常,朱墨三句话不离义父义弟,起码从表面上看,四象之中的白虎,应是最忠诚于沈家的。 由此两个时辰过后,天色已过晌午。 这山脚下的薛家军营地中,横七竖八的躺满了银甲士卒。 有人不顾忌的疼痛哀嚎。 有人为保男人尊严,强忍闷哼。 但在朱墨的督刑下,没有一个人逃过五十杖刑的惩罚。 没有一个人…… 等一名白虎士上前来报,声称此处营地内六千七百三十一人皆已受过五十杖,饮酒一坛却不显醉态的朱墨,猛地一拍额头。 “坏了,漏掉一个,你赶紧上马去追,那周昀检举有功,却功不抵过,记得带一根荆棘木,就地罚杖二十,以正军法。” 从少年时追随沈万军第一次来到军营,后者就曾不止一次告诫朱墨,为将者,当视军法超然一切,将有过,与士同罪,不可含糊,否则背后落人诟病,必将再无威信可言。 附近有薛家军士卒听到了朱墨的这一道命令,而这一道命令,也在之后不久于众人当中传开。 如此方才抹除掉了最后一分让外人戳沈家军脊梁骨的可能,足以见得,严苛治军,确为沈万军把沈家军打造成一支铁血无敌之师的稳固基石。 同时也是天下太平后,庙堂之上无数人无数次企图扳倒晋王,却总被皇室楚家当权者搪塞过去的理由。 因为对于一位曾经为皇室解决过无数内忧外患的异姓王而言—— 无大过,便是无过。 安排完了对周昀的惩戒,朱墨起身,冲老钱抱拳。 “钱老,晚辈深知您还有义父交代的要事在身,酒就先喝到这,等改日我与您老忙里偷闲,定当不醉不归。” 老钱往嘴里塞了两片牛肉,含含糊糊的摆手道: “行行,等你完事了,咱就上山干活儿。” “有劳钱老。” 朱墨又是恭敬一拜,随之转身,冲受刑后瘫在地上的一众薛家军士卒道: “料理好你们郑、曹二位将军的后事,顺便抓紧送明管家去找大夫处理伤势,否则不排除他会鲜血流尽而死。” “至于沣王大人那边,你们也可以代本将军去传句话。” “我朱墨近一个月内不会离开沣州归返蜀州,若是沣王大人对末将此事判罚结果不满,大可来寻我问罪,末将也愿意在帝都皇室准许的情况下,与沣王大人共上朝堂,听从天子决断。” 说罢,朱墨转身再变脸,笑呵呵的躬身邀请老钱道: “钱老,晚辈没有要说的了,咱们上山?” 老钱点头起身,指着旁边被搬来还没喝完的几坛美酒招呼道: “给我多搬几坛酒,山上热,容易渴。” “好。” 按照老钱的意思搬空营中酒水后,朱墨曲指抵唇,一声口哨叫来自己的马。 马上拴着一个简便行囊,随便翻找两下,就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金饼。 “啪!” 把金饼往桌上一拍,朱墨冲薛家军众人言明道: “粮草取了,多拿的酒水算是买的,余下银钱,就当是本将军自掏腰包,看在沣王大人面子上给明管家的看伤钱,记住,你们谁若是敢私吞了这块金饼,让本将军成了军中土匪,那本将军就是冤罪领死,也定会在死之前寻到你,将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切下来,烹制成食,做本将军的上路饭!” 众人无一人敢与之直视应声。 如此这般。 沣王觊觎沈万军在自己地盘上死守二十余年之宝的盘算,再一次被朱墨以名正言顺的霸道手段打破。 此地白虎营取得粮草补给,重回山顶。 第一件事就是起锅烧油,让忍饥挨饿了大半个月的两千余名白虎士好生温温肚子。 当然,搬运上来的酒水,是肯定没他们的份儿的,否则一旦叫哪个还没被打趴下的薛家军士卒尾随瞧见,那朱墨的脸还往哪搁? 任由麾下白虎士在外面折腾,一到山顶,朱墨就把老钱单独请进了主将营帐。 将老钱“强行”送上主座,朱墨脸上神情难得变得庄重起来。 “钱老,我已收到义父来信,说是请您老至此,便是要取那我等看守二十余年的凤髓神物?” 朱墨能说出老钱此行来意,老钱自然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嗯,你可知沈万军为何要我来取凤髓?” 朱墨轻轻摇头。 “义父没细说,只叫我在您老行事过程中尽力协助,若有危险,首要之事便是先保全您老性命。” 老钱闻言,还算满意的轻哼一声。 “算他沈万军还有那么两分良心,不过既然他没跟你细说,我也不好将我所知……” “不必!” 不等老钱说完,朱墨就毅然表明态度。 “义父所图之事,皆远非我等可想,晚辈只管照义父的意思办事,准不会出错。” 老钱一笑。 “你小子倒是聪明。” 朱墨“憨憨”挠头。 “应该说是懂事。” 念及王府里那臭小子还在等自己拿着凤髓回去,说不定其余必要条件,沈万军都已经凑齐了,于是知道什么时候不急什么时候该急的老钱,好似真就是个古稀老人一般“吃力”起身,招呼朱墨带着他往火山口附近去看看情况。 这一去,朱墨依旧还是没有让任何一名白虎士跟随二人左右,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火山口是死物,凤髓也是死物,它们对人存在一定程度的威胁,却并不会像有灵智的活物般主动攻击人。 所以修为不够,叫再多人跟着也没用,说不定还会徒添伤亡。 走出营帐后,随着与朱墨愈发靠近火山口,老钱运功敛息,以防空气中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的飞灰吸入口鼻,同时肌肤表面感受到的温度也在急剧攀升,差不多走到距离火山口还剩十丈远的地方,二人就必须得外放真气来作抵御了。 “钱老,务必多加小心,在这里已经栽过晚辈不少兄弟了。” 第90章:来历不明的老钱 武者修道,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那愈发澎湃浩瀚的真气,会不断改善武者的体质,当“量”积累到一定程度时便会“进化”,从而产生“质”的飞跃。 也就是所谓的——破境。 所以老钱一年四季常穿这一身花棉袄、花棉裤、花棉鞋,才不会导致身体有什么不适。 毕竟武道修炼到他这种层次,一般情况下的温度变化,已经影响不到他的六识感官了,哪怕是炎炎夏日,他的身体也会自动根据温度的变化,来调节这些外界因素带给他的感触。 而当下站在这宛如凶兽巨口般的火山口旁,却让很久没有感觉到炽热的老钱,皮肤表面逐渐开始往外冒汗。 直到他稍稍外放真气,在身体四周形成一道真气屏障,大口往外吐水的毛孔,才重新闭上了嘴巴。 “你就在这待着吧,我进去看看。” 老钱一脸凝重的知会朱墨一声,继而不等朱墨作答,他便踏地一跃,身影瞬间消失在了火山口里。 朱墨见状大惊,忙呼喊道:“钱老!” 无人回应。 朱墨难消担忧之情,于是只得外放真气,不敢掉以轻心的将其运转至巅峰状态。 四象境修为的真气倾力释放,能叫人明显观察到朱墨周身的空气扭曲变形。 由此驱散热浪,朱墨几个箭步便窜到了火山口边缘,这个距离,他不是没有来过,所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至于为何不像老钱那般一跃而入…… 因为朱墨很早以前就站在这边缘处,往火山口里面举目探查过。 这座活火山由于实在是存活了太多年岁,以至于其内高温,早就把那些承受不住这个温度的岩壁凸石烧成飞灰了。 故而从上方俯瞰呈圆形的火山口内壁,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以前那些丢过不少白虎士性命的尝试,都是在外面拉一条长长的铁链,随之等人差不多能跳到下方岩浆中,那好似一块块莲蓬的石台上后,才解开锁链于这一块块石台上跳跃游走,寻觅凤髓所在之地。 可惜白虎营内白虎士再怎么骁勇善战,单兵武道修为还是差得远了点。 以至于每次刚在石台上走了没多远,外放的真气屏障,就会因为抵抗高温过度消耗真气而破掉。 真气屏障一破,再想跳回来抓住铁链被拉上去,那时间就来不及了,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皮肉骨骼尽数融化,彻底灰飞烟灭在这至阳至热之地…… 待得朱墨来到火山口边缘,凭借极其过人的目力,很快便搜寻到了老钱还活着的身影。 朱墨只见,老钱虽年过古稀高龄,但这辗转腾挪的速度,却是比他这位白虎将军还要灵动敏捷好几个层次! 而且找不到落脚点的老钱,总能在下一次跳跃落脚之前,信手挥出一道道剑气,在预计好要落脚的地方斩出四道沟壑。 这四道沟壑不深不浅,刚好够其双手扒住两道,双脚踩住两道。 如此,既能保证身体顺利下降,又能保证不会消耗太多真气,可谓将真气的调用,发挥到了极致! 朱墨自问,哪怕是已经隐隐触摸到三才境门槛的他,也根本做不到这种程度的精准把控! “也不知道义父当年是拿什么换来的这位高人常驻府中,还心甘情愿的冒着生命危险来帮义父取这凤髓,而且……” “以钱老的武道造诣,当年应该不是无名之辈才对。” “他……究竟会是谁呢……” 朱墨喃喃自语,一个恍惚之际,老钱就已经稳稳落在了一片赤红中的一块黑灰色石台上。 身体四周,流淌着不断翻涌冒泡的滚烫岩浆,如果有沈凉上一世所处水蓝星的测温仪器在手,便不难测量出这里的温度至少达到了一千四百摄氏度。 这种温度,别说是普通人了,就是一名九宫境、八卦境甚至是七星境的武修丢进来,恐怕过不了一盏茶的工夫,也得被整个融化,神魂俱灭。 可老钱现在的状态倒是还好,在足够浑厚的真气屏障保护下,下到这岩浆近处,他也只是暂时感觉体内真气消耗的快了一点,不过以这种消耗速度估算,应该不难走到岩浆正中心拿取凤髓。 “早知如此,便该带着点沈万军给拿来的器具,省得回头还得再跑一趟。” 想法是这么个想法,但毕竟下来了,老钱还是打算往中心走走,起码看一眼凤髓是否还在,又是否还如早先沈万军得到确切消息时那般分量上不曾减少。 一念落定,老钱便是化身火中灵猴,接连跳跃于一个又一个已经适应岩浆温度的石台上,约莫半盏茶的工夫过后,他便来到了肉眼可见那用以盛放凤髓的天然石盆几丈远处。 这一刻,老钱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终究还是大意了些。 因为周身温度,在足够靠近凤髓的此地,已经开始大大加剧他的真气消耗。 也就是说,距离凤髓越近,周遭温度越高,并且还不是像上台阶一样,一级一级循序渐进的增长,而是那种一下子就飙升到了外围温度数倍的层次! 难怪明知凤髓在此,沈万军都能忍住二十余年不派人来取回晋州。 若不是他老钱答应亲自出马,就凭晋王府那些明面上的千百鹰犬,来多少个都得被永远留下! “不对!” 思绪延展间,老钱脑海中骤然一道灵光闪过! 随后就开始骂娘。 “他娘的!好你个沈万军!算计来算计去,算计到老子身上了是吧?一盘棋用自己亲儿子陪老子下十几年,真有你的!” 老钱之所以能不快也不慢的想通这一点,主要还是基于他对沈万军的了解。 沈万军这种人,不可能放心把三千万晋州百姓外加八十万沈家军交到沈鱼和沈凉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手里。 所以沈鱼铁了心出家之后,就意味着沈万军再如何宠溺沈凉,再如何注重自己跟亡妻之间的约定,也一定会想方设法让沈凉答应坐上王位。 那么终会坐上王位的沈凉,就必须具备足够的自保手段。 而那一方守仙门古卷,又是沈万军早就得到的,添以沈万军又早早开始筹备施行古卷之法的各种条件…… 答案由此便呼之欲出了。 “也罢,甭管怎么着,臭小子和老子的交情摆在那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臭小子在那个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砍了脑袋不是?” 第91章:此事可成否? 对于沈万军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算计”,老钱胸腔里那口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虽说他没什么拯救苍生的远大抱负吧,但只是为了沈凉将来能更好的保住自己那条小命,老钱也愿意为其冒一次险。 哪怕是为了这个调皮捣蛋、给自己晚年带来不少乐趣的臭小子丢掉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 接下来的几块石台,老钱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懈怠的逐个上前。 幸运的是,后面这几块石台,不再像先前那般四周温度急剧飙升,或许会随着距离的变化导致温度跟着变化,却尚在老钱的承受范围之内。 终于抵达岩浆正中心的天然石盆前。 望向石盆里面的前一刻,老钱为防万一,特意闭上双眼,继而缓之又缓的徐徐睁开,确保那里面盛放的凤髓,不会因为散发出某种独特光芒而灼瞎他这双眼睛后,才彻底放下心来,观察石盆内的境况。 这石盆的石质不知何物。 凭沈凉这一世所处世界的发展走向,也不可能利用科学测量工具,来检测出石盆都分别蕴含哪些化学元素。 总之,天然形成的石盆,能用来盛放温度不知几何的凤髓,难免令老钱心生惊叹。 此行目标之物,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一捧似红非红、似黄非黄、似金非金……难以形容其确切颜色的浓稠液体,仿佛一碗水放平在桌面上那般毫无波澜,表面更是光滑如镜,甚至能倒映出老钱的脸。 而且这玩意也不像传说中凤凰周身燃火似的自带火焰。 反正给老钱的感觉,就是如果他现在手里拿着千年寒冰做成的器具,便能轻而易举的将其取走带回晋王府。 谁知就在老钱观察了一会儿,感觉这件事只需要自己再来一趟的时候,原本平静如死物的凤髓,竟突然喷发出数十撮细小火焰! 老钱一时反应不及,被其中几撮火焰沾在了真气屏障上,真气屏障瞬间破碎,一股热浪猛地涌了进来,仅是刹那工夫,老钱宝贝至极的花棉袄和花棉裤上,就泛起了一层焦黑色,隐隐间有要燃烧起来的迹象! “不好!” 万没想到这凤髓还有如此恐怖之处的老钱心中暗惊,当即展臂倒飞出去,在此过程中重新调整体内真气游走状态,将身体四周的真气屏障补足漏洞。 待得于一处石台上落脚站稳,老钱心有余悸的抹了一把额头汗水,先是望向重归平寂的中心石盆,随之又低头看向自己视若珍宝的棉衣棉裤。 “唉——” 看着被烧出一层焦黑的“宝贝”,老钱重重叹息,心如刀绞。 这简直比从他手上抢走十万两银票还要难受! 但没办法,事已至此,再如何心痛也改变不了什么,不作留恋的转身踏地,按照下来时在岩壁上斩出的沟壑,老钱左右腾挪,片刻间便回到了火山口外。 整个过程,站在火山口边缘的朱墨尽收眼底,等老钱站稳,他连忙跑过去关切道: “钱老,您没事吧?” 老钱黑着脸摇摇头,毫不顾忌朱墨在场的骂道: “该死的沈万军!也不知道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让老子出手,若是毁了老子这一身行头,看老子不把他王府大门拆了当柴火烧!” 朱墨知道老钱这是气话,不禁苦笑一声安抚道: “钱老,不怪晚辈没提前跟您打招呼,主要是自从二十多年前我等奉命把守在这火山口,纵使前后也派出不少人下去一探,也始终没有一个能走到那凤髓近前,所以……” “知道,不怨你。” 老钱一副没好脾气的摆摆手。 “赶紧回去给老子开两坛酒泄泄火。” “好好好,酒管够,山上的喝光了,我再派人去买。” 就这样,二人一路返回营帐,直至酒水齐备,老钱还在心疼的抚摸着身上那件陈旧花棉袄。 朱墨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却并未询问缘由,不是不好奇,而是好奇的太久了,问的次数太多了,结果每次得到的回复,都是老钱一句—— “小屁孩少操那么多没用的心,有那心思,出去多站几个时辰的桩。” 久而久之,包括沈凉在内的众人,也就不再追问了。 “钱老,不知此事可成否?” 老钱没急着作答,大口喝了一碗酒,也没再骂娘的肃然回道: “这活儿不好整,其实里面的温度倒是伤不到我,主要是那凤髓不知隔多久就会释放几十朵焰花,这焰花瞧着不大,威力却着实霸道的很,任何一朵只需跟我的真气屏障稍作接触,便会立刻撕开口子,并导致我的气机紊乱。” 朱墨听罢心中暗惊,若是连钱老这等高手高高手都心有余悸,岂不是义父的这道指令无法达成了么? “不过倒也不是就做不成了。” 老钱沉吟一瞬,话锋立转。 朱墨期待的端正坐姿。 “怎么讲?” “需给我些许时日,只要大致摸清楚那焰花多久释放一次,便可抓住间隔之机,将其取入沈万军给我带来的器具中,当然,即便是真装进去了,也得看看二者之间孰强孰弱,倘若火烧的更旺些,那我这双手怕是就保不住了。” 一听哪怕是取得凤髓都还有可能要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内心早已把老钱当成半个爷爷的朱墨,不由得皱眉提议道: “钱老,不如我派信使快马加鞭,将您老探查到的情况如实报给义父,说不定……” “用不着。” 还没等朱墨说完,老钱就挥手拒绝了。 “老子从来都是‘贼不走空’,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况且他沈万军能是心疼老子大过心疼他儿子的主儿?届时无非就是明面上装装样子以退为进,到头来还是得想方设法的把老子往火坑里引。” “这么多年来,被那臭小子影响的,老子也越来越怕麻烦,故此就免去后续那些没味儿的屁吧,不管有多危险,可能要付出多大代价,老子铁了心都要一试。” 朱墨听罢起身,脚步沉重的走到主座正前方,双膝一弯,扑通跪地,冲着老钱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 “即日起,朱墨欠您老一条命,他日若有暗箭来伤,朱墨定当冲在最前,以命相还!” 尽管朱墨并不清楚这凤髓取回晋王府后用来做什么。 但通过老钱的字里行间,他已是猜到这凤髓必然对沈凉十分重要。 事关沈凉。 他朱墨愿把性命换银两,给弟弟买下一个锦绣前程。 第92章:天子与相国 初探凤髓无果,老钱便只得再度延缓拿取此物的进程,踏踏实实在营帐中住下,往后几日,他每天都会深入火山口一遭,在其有意识的高度警惕中,虽说再没发生头一次那般差点阴沟里翻船的险情,却也未能准确摸清焰花释放规律,从而达成此行目的。 晋王府那边,沈万军也没有来信催促,想来也是他深知拿取凤髓的难度,知道催也没用。 至于被朱墨两剑、夏侯恭一刀折了脸上颜面的沣王府…… 中州帝都,皇宫高墙内的御花园里。 一座凉亭,四周围水,清澈见底的水池中,一条条色彩鲜艳、肥妹硕大的锦鲤安静游动,仿佛生怕拍起点点水花,就惊扰了亭中的两位中年。 这正在对棋博弈的两位中年—— 其一生得龙颜凤目,丰神俊朗,着黄袍,绣金龙,举手投足间尽显帝王威严。 其二身材清瘦,虽双眼明亮精光有神,但面容却极具心力过耗的老态,头上每一根发丝都被他整理的一丝不苟,浑身上下时刻散发着一股浩然正气,他身上穿的,乃是大炎统一制式官服,与其他文官官服唯一的区别便是——上面绣着的灵物,乃是一头白色麒麟! 身穿龙袍者的身份,一言即明,正是大炎王朝刚登基不久的新帝——楚厚民。 而大炎王朝官服上能绣有麒麟者,则皆为官中之最。 若是武将,官服上绣金色麒麟,那便是超一品的存在,当为九州异姓王。 若是文官,官服上绣白色麒麟,那也是超一品的存在,当为一朝之相国! 没错。 正在与当今天子平坐对弈者,便是这大炎王朝连侍两帝的相国——戚行知。 早年战乱时期,戚行知是跟沈万军等九州九王同一批次的王朝臣子,并在一场场血与火的残酷战斗中,凭借高超于敌军一切谋士的顶级智谋,为大炎博得了无数胜利。 由此才在天下太平之后,被先帝钦封为文官之首、一朝相国。 最为值得一提的是,先帝临终前,曾把当时的太子楚厚民单独叫到床前,作临终嘱托。 嘱托之一,便是告诫楚厚民,若将来关乎国事遇事不决,当以相国戚行知的上谏作为最终决断,哪怕是九州九王皆不同意,也需立展帝王威严,强力独裁。 那时候的楚厚民,跟戚行知共事的次数还不算多,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会对这位相国如此看重。 可随着登基后逐渐对戚行知的了解加深,楚厚民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父皇的良苦用心。 因为谋士之道有二,一阴一阳,哪怕是两道兼修,也总避免不了其中一道稳压另外一道。 而这戚行知,则是独修阳谋,向来把那阴谋视作宵小之道,不屑为之。 简单来说就是,戚行知的任何一场谋划,都极尽光明磊落,用真正的大智慧去击败你,并且力求减少双方博弈中的无辜伤亡,乃是真正心系天下苍生的浩然智者。 这种人,绝不会因手握重权而心生反意。 由此先帝才说,让楚厚民放心去用戚行知、去听戚行知的建议,纵使谋无所得,也定然不会害了楚家、害了大炎。 若有深谙围棋之道者在场,便不难看出,此时楚厚民与戚行知的对弈,显得尤为漫不经心。 二人不像是在追求胜负,反倒是像用这盘棋在打发时间,谁的落子都不具备过盛的进攻性,只不过是你派一卒上前,我派一卒来挡,卒与卒,将与将,每一组对斗都实力相近,彼此纠缠,难分高下。 “朕这里有封信,还请相国过目。” 棋局过半,始终不言的楚厚民才总算开口,并将一直放在手边的那封信,推到了戚行知近前。 戚行知恭敬应是,双手取走信封,拆开后改用单手拿持,另一只手和另一半心思,也没耽误跟楚厚民下棋。 少顷,阅毕。 戚行知把信原封不动的送还给楚厚民。 楚厚民微微一笑,不再落子,往龙椅上一靠,看着戚行知问道: “不知相国认为?” 戚行知将心中所想如数言明。 “虽信中薛王爷只是将麾下将士营中醉酒之事一笔带过,但以沈家军、尤其是四象营的行事作风来断,想必这郑煜、曹景二人,定是做的太过火了些,否则即便晋王麾下再如何霸道狂傲,也不至于在法理不足的情况下,妄自动手,斩杀二人。” 楚厚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所以沣王才没有让朕严处白虎营主副将。” 戚行知含笑颔首。 “正是。” 楚厚民又问。 “那以相国高见,此事对我大炎是好是坏?” “各有利弊。” 并非戚行知回答保守,而是切切实实的有个中考量。 “利,在于自先帝时期开始,就不愿看到九州九王彼此交好的局面发生,毕竟九王各自拥兵为重,几乎掌握了整个大炎将近九成的兵马军力,倘若其中两三人暗通款曲私下结盟,且有意祸乱天下,那么大炎皇权的地位,就必将受到致命威胁。” “故而不单是沣王与晋王,还要把其它七王算在里面,他们之间背地里越是争斗,就对我大炎皇室越有利,当然,这也需要皇室从中调和,把争斗程度控制在一个平稳的节点上,否则一旦王与王斗的失去理智举兵为战,那就算乱不了大局,也难免会导致我大炎损失惨重。” 听罢,楚厚民试探发问。 “相国的意思是,朕应该答应沣王的请命以作调和?” 戚行知略作沉吟,终而毅然摇头。 “不可。” “原因有三即为弊。” “其一,沈家军四象营分东南西北协同本州异姓王共守边境,乃是先帝诏命,先帝才刚过世不久,若皇上就因为这么点小事更改先帝诏命,免不了会被一些宵小之徒背后乱嚼舌根,说皇上自以为是,刚掌权就以为自己的智谋高于先帝了。” “其二,四象营镇守四大边境已久,八十万沈家军之威,又早已深入民心,将白虎营调离赤凤山脉,定会让附近的百姓惶惶不安,整日忧患于沣王麾下将士驻防不利,致使西沙大军再入大炎为祸一方。”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不管晋王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谋逆之心,都尽量不可让四象营重聚晋州,这是一支放眼当今天下无人能败的铁血之师,也是晋王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 “晋王若有此剑在手……皇上夜里便又该睡不踏实了。” 第93章:沈凉如何? “也对,那便许以罪将郑煜、曹景二人厚葬,着家中亲人金银抚恤,可好?” 所思所想在戚行知口中得到印证,楚厚民心里就踏实多了。 不过戚行知还是极为得当的补充一句。 “厚葬可以,但规格上还是分别官降一级为好,如此也算是给晋王一个交代,显得皇上不偏心。” 得到戚行知的提点,细细咂摸感觉确实是自己疏漏了的楚厚民,不禁点头一笑道: “还是相国考虑周全,如此看来,父皇给朕留下的最大宝藏,当属相国无疑了。” 戚行知抱拳自谦。 “皇上过誉了,这不过是皇上日理万机,事务繁杂,不然哪需臣下提醒,又或者反过来说,倘若臣下不能为皇上稍稍排忧解难,事事皆由皇上一人英明决断,那国库又何必每年出银一笔,准时准刻的为我等臣子发放俸禄?” 楚厚民颇具少年心性的眨眼调侃。 “朕可否将此番言语,当作是相国大人对朕的吹捧?” 戚行知再度俯首三分。 “皇上切莫打趣老臣了,老臣若是那等溜须拍马之徒,早年又怎会次次气得先帝恨不得叫人一刀砍了老臣脑袋?” “哈哈哈哈哈……” 楚厚民一阵畅笑,眼神透露着许多年前的回忆追思。 “相国倒是敢说,记得你我尚且年轻时,父皇每次在你口中得到的答复,永远是正确的,却也永远是丝毫不顾皇室颜面的,有好几回朕都以为你死定了,哪成想最严重的一次,也不过是父皇往你转身赴死的屁股上狠踹了一脚。” 戚行知面露尴尬之色,轻轻搔了搔额侧发丝道: “那还不是因为大炎万里江山初定,朝堂之上人人自危,谁都不敢说那逆耳忠言,若是臣还不说,恐怕……” “就算大炎不衰,也得乱上几阵子对不对?” 楚厚民接过戚行知不敢往下说的话,戚行知摇头一笑,并未回答这可以不回答的问题。 二人话题稍顿,各自落下几颗棋子,貌似盯着棋盘苦思冥想的楚厚民,忽然又头也不抬的说道: “前些时日,启儿偷偷溜出宫去,往晋州走了一遭,听说还造访府上见了晋王。” 帝都诸事尽在掌握的戚行知闻言颔首,手上动作也没停,照旧下了一手没有半点攻击性的落子。 “这件事后来臣也收到了消息。” 楚厚民跟着落子。 “那相国可知启儿此行目的为何?” “无非就是为了争夺储君之位,尝试去为自己增加更多筹码。” “嗯,自古帝王家,向来都是免不了这个过程,所以即便我明知道他出宫了,也没有施加阻拦。” “皇上圣明。” “得了吧,知道相国你守得住底线,无论如何也不会掺和到我们家的家事里,但这件事,已经不单单是家事那么简单了。” 楚厚民肃然端坐,戚行知也跟着挺直腰身。 “启儿是想替朕拿下晋王一句承诺,答应让其次子沈凉入帝都做驸马,嫁女儿这件事,自然不是启儿能替朕决定的,而朕之所以甘愿把最宝贝的女儿嫁给一个纨绔,无非就是像相国你说的那样,希望夜里能踏踏实实的睡个好觉。” 说罢,楚厚民又颇具自嘲之色的追问一句。 “拿女儿的幸福,换朕的安稳,是不是有些自私了?” 戚行知避而不答。 “皇上觉得那晋王次子沈凉如何?” 心有疑虑,却如天下人那般不得其解的楚厚民微微蹙眉。 “关于沈凉这孩子的风评,朕确实是听过不少,甚至毫不避讳的讲,朕也曾派人专门去调查过这位小殿下的作风为人。” “起码从拿到朕手里的消息来断,此子似乎除了上山挖洞、风花雪月、斗鸡遛鹰之外,在正事上从未有过半分建树,而且有一条消息朕能确定,他并未遗传晋王和晋王妃的武道天赋,生来九宫闭塞,不为武道所容。” “如此,纵使他有天大智慧,也难以应对手上继承权力后,来自各方势力的一力降十会。” 戚行知这边得到关于沈凉的种种消息也跟楚厚民差不多,不过他还是在这番言词中,捕捉到了最应该关注的点。 “继承权力?” 楚厚民摇头一笑。 “不错,启儿带着朕的意思到了晋王府,也算跟晋王摊牌了,朕也相信,晋王一定能领会朕招沈凉入帝都的盘算为何,更是料想过晋王会用尽一切办法拒绝朕的心念。” “只是唯一没想到的是,晋王用来拒绝朕的理由,竟然是有意越过长子沈鱼,改由次子沈凉世袭罔替,常驻晋州成为下一任异姓王。” “而这,便是朕今日与相国谈起此事的根本原因。” 戚行知闻言,不由面露三分惊色的说道: “倒是听说晋王长子沈鱼去了金蝉寺剃度为僧,却没成想这孩子还真就住在寺里不打算回家了?” 楚厚民长出口气,轻轻叹息道: “这件事现在究竟是真是假,朕也摸不清头脑了,姑且就算是真的,那朕才是真该更加担心晋州的将来了。” 戚行知听出话里有话,于是没有急于接茬,略作思量后,他才恍然开口道: “皇上的意思是说,倘若此事为真,那晋王就不可能扶持一个废了的儿子登上王座,换言之,这么多年来天下人眼中的无良纨绔,实则是一个心机更深的打盹幼虎?” 谈到这,楚厚民倍感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不怪朕总是把心思打在晋王一家身上,主要是晋王手里握着的筹码,令朕寝食难安的筹码,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看在晋王对大炎立下不世之功的份儿上,朕愿意忍他几十年,哪怕是先死在他前面也无碍。” “可朕怕就怕在,熬走了晋王,又上来一个更叫人摸不清底细的晋王,届时若是朕的膝下皇子们不堪重任,岂不是出不了百年,这天下就不姓楚了吗?” 戚行知听得此问,惶恐起身,双掌伏地,跪拜低呼。 “皇上,臣愿为楚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力保楚室千秋永盛!” 楚厚民心中感动,却一脸苦色。 “相国啊,你我到了这把年岁,叫朕如何去赌,等朕走后,相国还能再伴一朝新帝料理这江山社稷?” 第94章:送行饭? 面对楚厚民直击痛点的疑问,戚行知无言以对。 在大炎还算悠久的历史长河中,也曾有过一次又一次的一朝天子一朝臣,真正能帮皇帝排忧解难的相国大人,亦不止他戚行知一个。 但活过三朝,侍奉三代明君的相国,却是从未有之。 哪怕是已经极其注重身体状况的他,也随着一年又一年的花开花落,逐渐感觉力不从心了。 “敢问皇上,此局意在如何破解?” 这本应是主子问臣子的问题,被戚行知率先抛出,宛如先生教学生一般,向楚厚民开口发问。 倒不是说戚行知无计可施。 恰恰相反,当楚厚民提出难点的那一刻,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多种谋划。 只不过在选择施行某一谋划之前,做臣子的,必须得获悉主子的态度。 是玩硬的?玩软的?还是软硬兼施? 是从沈万军这一任晋王开始就着手施为?还是等沈凉这下一任晋王上位后再酌情出击? 这些都得先听听楚厚民的意思。 而早有打算的楚厚民,也没瞒着戚行知的慨叹道: “说起来自打大炎江山初定后,除了尤为重要的几件事被先帝召见之外,晋王似乎就没怎么来过帝都,即便是朕登基当日,他也仅仅是派人送来了一份贺礼而已。” 戚行知瞬间领会。 “皇上是想在作出决断之前,先召见晋王入宫,试探一下他的忠心?” 楚厚民一步不敢、也不能走错的摇了摇头。 “晋王忠心,天地可鉴,朕不过是想念神武大将军了,想看看大将军头上青丝是否如朕一般已是平添了几分雪色。” 戚行知配合有道。 “皇上圣明,届时臣愿随皇上一并同晋王相会,若是能多下几盘棋最好,毕竟当年没能在战场上盖过他和杜经纶的风头,始终是臣的一块心病,非得杀他几盘,才能心意通畅,死而瞑目。” 听到最后四个字,楚厚民立马故作怪罪的微微瞪眼道: “相国不可胡乱妄言,朕可是还盼着你能帮我楚家皇室再守一甲子江山呢!” 戚行知复行大礼。 “臣,定当竭力而为!” …… 赤凤山脉,凤髓所在山顶上。 算上探寻凤髓释放焰花规律的这几日,老钱已经离开晋王府足足有将近一个半月了。 晋王府那边,还是没有半点催促之意。 老钱这边,也不知道古卷上提及的种种条件,沈万军凑齐多少了。 好在这几日的“拖沓”也没白耽误工夫,虽然不能说百分百确定,但老钱已有九成把握,能赶在凤髓释放那恐怖焰花之前,将其舀出石盆,装入千年寒冰打造的器具中。 今日,便来到了老钱决定出手的关键时刻。 朱墨一大早就招呼伙夫营的厨子,切了两大盘牛肉片当下酒菜,又丝毫不担心老钱会喝酒误事的搬来整整十坛五毒药酒。 说起这五毒药酒的来头,在大炎西境,乃至于西沙王朝当中,那都是相当于冬炉酒在晋州里的地位,堪称本地的“酒中皇者”都不为过! 此酒酿制材料一如其名,乃是将带毒的蜈蚣、壁虎、毒蛇、蝎子、蟾蜍五种毒物一并放入酒缸,再添一十八种综合起来能够化解五毒毒素却又保留五毒自含滋补之效的药草,历经至少三年浸泡酿制而成。 饮下此酒,先觉凉意通喉,随之又仿佛一团烈火在腹中炸开,冰火交锋,别有一番玄妙感触深藏其中。 更关键的是,如果能常年饮用这五毒药酒,据说还可以延年益寿,起码多活个三年五载是不成问题的。 当然了,五毒药酒的美味和成效,注定它的价格不会太低。 寻常酒水,两钱一坛。 年份长点的,再贵也贵不过一坛一两碎银。 而这五毒药酒,却是连年份最低的一坛,在市面上都得三两白银一坛,要知道,寻常百姓家,一家五口一年的开销,也超不过十三两白银。 换句话说,这老钱身边摆着的十坛五毒药酒,已经足够两个五口之家富富裕裕的生活一整年了。 足可见八十万沈家军每一人的腰包都足够鼓胀。 也足可见朱墨对老钱在日常生活上绝没有亏待半分。 “钱老,酒肉您尽管敞开了吃喝,晚辈定当供之不尽,续之不竭。” 虚扶着老钱将其请上长凳后,朱墨就像个宫里的太监一样,半弯着腰侍奉在旁。 这种场景,山上白虎士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心情方面跟当日瞧见朱墨给老钱行跪拜大礼时一般无二,谁也想不明白,自家白虎营中的这尊杀神,究竟为何对一个糟老头子毕恭毕敬。 难不成……是朱将军失散多年的亲爷爷? 有人敢这么揣测,却没人敢把类似的揣测从嘴里说出来。 因为即便是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白虎营内五万白虎士,也没有一个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惹恼了朱将军不会被腰蛇咬断喉咙。 老钱落座后,也没跟朱墨客气,徒手抓起一把牛肉片就塞进嘴里,而后亦不用酒碗,直接启封,单手拎着一坛五毒药酒就往肚子里猛灌。 “嘶哈——不错!这贵点的酒,就是滋味足,哈哈哈!” 没了沈凉在旁边“教训”,老钱终于可以不怕被骂俗气的露出满口金牙,开怀大笑。 不过还没等朱墨在旁边接点什么话茬,老钱就又眉头一挑,略显狐疑的冲朱墨问道: “哎你小子,今日如此大方,该不会是把这顿酒肉给咱当成送行饭了吧?” 朱墨闻言惶恐,作势便要夸张至极的跪倒在老钱脚下。 “晚辈冤枉!绝无此意啊!” “行了行了。” 老钱一道柔和真气甩出,便将朱墨弯下去的双膝扶了起来。 随即,他不再吃肉,只是将坛中酒牛饮入腹,末了擦了擦嘴角酒渍,轻描淡写道: “剩下的酒肉,待老夫回来再慢慢享用。” 说罢他的身影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待得朱墨及一众白虎士重新锁定老钱身形,后者已是熟门熟路,掠至火山口纵身一跃,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这时终于有官级高点的白虎士上前询问。 “将军,这老人家究竟是何来路?” 朱墨脸上神情少见的庄重肃穆。 只说—— “是一位连咱晋王都得大动脑筋才能请动的……陆地神仙。” 第95章:取凤髓 沈万军何许人也,这个问题,恐怕没有人比八十万沈家军更加了解。 战乱时期的神武大将军,战后时期的九大异姓王之首,真正意义上的位极人臣…… 这般人物,就连那些诸如东瀛王朝、西沙王朝、南泰王朝、北寒王朝之流的强盛大国,都不敢随便拿个“仨瓜俩枣”来利诱沈万军,以求达成里应外合的盘算,从而瓦解大炎,蚕食大炎。 换言之。 在这个天底下,就没什么东西是沈万军想要却不能得到的东西。 更不存在需要他耗费心力大动脑筋才能请动的人。 至少。 今日听闻朱墨此言之前,白虎营里的白虎士们便是这么想的。 可反过来讲,如果都需要沈万军花心思动脑筋去请来帮忙办事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他们听说过没见过的陆地神仙了。 何为陆地神仙? 便是以武入道,跨越太一境门槛,真正意义上将武道修炼至极致的武者! 这种放眼全天下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的超然人物,剑断山河、搅动风云,都已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天人壮举。 甚至达到某种鲜有人知的武道节点后,他们便可以洞开天门,引降雷劫,一旦安然度过,即可成就仙人之体,入仙境,列仙班,从此长寿无疆,逍遥永生! 此时此刻。 如果他们眼中的这位穿一身陈旧棉衣、头发从不梳理的嗜酒老头儿,当真是朱将军口中的陆地神仙—— 那自家晋王大费周章才能将其请来的结果,也就说得通了。 不过压根没见过陆地神仙的白虎营将士,包括朱墨,自然不会清楚老钱的真实修为如何。 其实以老钱目前的武道修为,只能算是半只脚踏进了陆地神仙境,距离正牌陆地神仙境,还有着一段玄之又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距离。 但即便是陆地半仙境,也足够朱墨等人大开眼界了! 正当时。 老钱不止一次的只身再入火山口,四周岩壁上被其以剑气割裂的小沟壑,作为腾挪下降的天然石阶,早已让老钱用的熟门熟路。 很快来到下方石台,老钱又一步一跃,用最短的时间抵达中心石盆处。 越靠近中心石盆,在凤髓自身温度的影响下,四周岩浆翻涌的更显狂躁,每一个岩浆泡破碎所溅射出来的岩浆点点,都有着将近两千度的高温,这玩意看着跟沙子一般大小,可若是落在人体皮肤表面,指定能当场融穿一个针孔血洞! 及至石盆近前,看着唾手可得的那一捧神物凤髓,老钱却并未急于掏出千年寒冰打造的器具将之收走,而是就站在原地默默等待,直到! 一朵朵似红非红、似黄非黄、似金非金的火焰之花,凭空在凤髓上方四散飞出,老钱才终于有所动作! 只不过他的动作,不是对付这些恐怖焰花,而是抓紧抽身后退,再度退回到了起始点! 因为第一次来到凤髓近前,老钱就差点被这些焰花烧成飞灰,从那次开始,老钱就深切的意识到了,若是陆地神仙至此,能不能强行击灭这些焰花他不知道,但他能肯定的一点是,以他目前的修为境界以及真气浑厚程度,必然是无法跟这些焰花正面抗衡的。 于是也就有了后面这些天的不断出入火山口,借此来摸清凤髓释放焰花规律的行动。 凤髓释放出来的焰花,终究不是活物,在四散而飞之后,又不消一盏茶的工夫,便悉数坠落岩浆之中,为增加岩浆温度提供了一次养料。 由此老钱不禁在想。 之所以凤髓周围的岩浆温度更高,会不会就是这些焰花搞的。 再往后推论下去…… 岂不是随着岁月流逝,只要没人来取这凤髓,总有一天,岩浆的温度将会高到一个能够融化万物的层次? 石盆、石台、石壁……甚至就是这座山以及这座山下面厚重的地,都有可能被这凤髓贯穿! “这么霸道的玩意儿,若是按照守仙门古卷上谈及的方法直接被臭小子喝进肚子,岂不是刚沾上就得人都化了?” 随着逐渐对拥有着恐怖高温的凤髓了解加深,老钱想的更多的,不是有朝一日这一池子岩浆贯穿地面后,地面的最下面会是什么,又能通过这个深坑望到哪里。 他考虑的问题是,那守仙门古卷所谈之法,会不会只是守仙门老祖宗们的一个妄想,亦或者是留给后人的一个“念想”? 毕竟单是凤髓释放出来的焰花,都能把他这么个陆地半仙境高手节节逼退,更遑论说是把凤髓喝进肚子里了。 其实这主要是老钱那天没有仔细查阅古卷内容。 脱胎换骨、易筋伐髓这套流程也是有先后顺序的,倘若“第一道工序”就是直接把凤髓喝进肚子里,那别说是沈凉这种九宫闭塞的废柴了,他便是陆地神仙亲试,也百分百得被当场融化成一团灰烟。 一念闪过,老钱不敢思虑太多,待得焰花落尽,他即刻将轻功发挥到极致,眨眼间便重新回到了石盆前。 打开千年寒冰打造成的冰瓶瓶盖,右手拿持同样由千年寒冰打造而成的水瓢,饶是此生经历风雨无数的老钱,此刻也不得不屏气凝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双手的冰瓶和冰瓢上! 因为只要有一滴凤髓沾到他的身上,就意味着他最轻也得落个残疾的下场! 所幸这几天摸索焰花释放规律的活计没白干,直到把石盆里面的凤髓,舀到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底,再也舀不上来后,那霸道焰花也没有再次释放。 然而老钱依旧不敢把胸腔里憋着的那口气呼出来。 他随手将冰瓢塞回怀里,左手平举着装有凤髓的冰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连根头发丝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在等。 等一个千年寒冰究竟能否制衡炽热凤髓的结果。 时间一息一息的流逝,直到过了凤髓下一次释放焰花的节点,冰瓶还没有异变发生,老钱才终于把憋了许久的那口气吐了出来。 “沈万军,算你和你儿子狗屎运逆天,也算老子福大命大,总算是……皆大欢喜了。” 第96章:云涌,剑生 虽说老钱早年曾在江湖中凭借自己的剑道造诣,确然是掀起过一段十分短暂的风浪。 但正因为他太过昙花一现,又蛰伏在晋王府许多年,以至于说他见识短浅不当,说他见识广博也不当。 比如千年寒冰这等北寒王朝皇室中人的专属奇物,他便是只有耳闻未曾亲眼所见。 如今借着被沈万军“坑害”,帮沈凉来取凤髓的机会,老钱终于见识到了这千年寒冰为何能成为北寒王朝独具代表性的奇物。 因为经过这些天与凤髓的斗智斗勇,天底下恐怕没人比他更清楚,已被拿取干净的凤髓有多炽热灼人。 而明明入手只是微凉的千年寒冰,却能以不会将人肉身冻伤的极寒之力,硬生生抗住了凤髓的超凡高温。 谁知! 就在老钱准备盖上同样由千年寒冰打造而成的瓶盖,然后收工回掠,找朱墨等人办一场庆功酒的时候! 接近冰瓶瓶口处的瓶身,突然响起一道轻微至极却不容人忽略的开裂声! 老钱暗道一声不好,急忙用冰瓶瓶盖塞住瓶口。 可塞住瓶口后,不知是长久蕴养在石盆里的凤髓产生了一丝丝灵智,感受到了被“抄家”的威胁,还是老钱并不知晓的“热胀冷缩”法则,那原本微不可查的裂痕,竟是伴随着又一道开裂声变得细察可见起来! 这意味着千年寒冰终究还是压制不住凤髓此等天下至尊神物的威力,如果不能尽早将之物尽其用,恐怕冰瓶总有彻底破碎的时候,而且到那时候,凤髓坠地,一路渗透下去,再想找寻这一神物,大抵就不是花点时间便能做到的容易事了。 转瞬之间,老钱脑海中形成了一个不知能不能顺利完成,却又找不到更好办法的办法。 于是趁着冰瓶暂且稳定下来的时机,他全力施展轻功,只消片刻便出了火山口。 “朱墨!” 老钱现身刹那,当即高呼一声朱墨的名字。 朱墨闻声也不耽搁,更不在意此时掠到老钱近前,会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二人用最快的速度碰头,接着老钱便语速急切的将心中谋划和盘托出。 “火速派遣信使到晋王府送信,让沈万军再送几件能够盛放凤髓的器具来,此外,信使沿途换马时,务必肃清道路,以便老夫和晋王府派来的人能够顺畅奔行。” “哦对,还有!” “告诉沈万军,该得之物已得,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是能赶在老夫抵达晋王府前,把其它条件全部凑齐!” “快!” 在朱墨的记忆里,老钱永远是那个每天懒洋洋、一日不喝酒就浑身长跳蚤的悠哉老头儿。 这是朱墨第一次见到老钱流露出如此急切的表情。 也就说明,老钱交代之事,不容有片刻耽误! “仇宇!” 只是颔首以作应答,紧跟着朱墨就声震如龙的转身叫来此地副指挥使仇宇,也就是先前到营中找夏侯恭禀明山上粮草告急一事的从三品武将。 同穿白甲,已经把脸洗干净、肚子填饱的仇宇重焕精气神,几个飞掠就来到了二人近前。 “末将在!” 朱墨先是把老钱的交代给仇宇说了一遍,末了不忘下一道死令。 “此事事关重大,沿途不可休息半分,若有延误,当斩不赦!” 仇宇神色冷肃,抵在胸口上的拳头狠狠捶了一下。 “末将!领命!” 说罢,仇宇就飞掠而回,拉来自己的马,便眨眼消失在了众人视野当中。 回过头来,朱墨正要询问老钱还有什么需要自己协助的,就跟老钱以及不远处的白虎士们同时感受到了地面开始震颤起来,且愈演愈烈! “钱老……” “约莫是取走了凤髓,导致这火山里的岩浆发生异变,这样,你拿着瓶子,带人速速下山远离此地,剩下的交给老夫。” “让他们走,我留下给您老帮把手!” “这里的岩浆已经不是普通的岩浆了,走!” 老钱裹着真气的柔和一掌印在朱墨胸膛,顺便将已经盖好瓶盖的冰瓶塞进后者怀里,朱墨被迫远离,落地后又见老钱目光凛然的朝自己瞪来。 “老夫知道你的心思,但若是凤髓有失,那就一切都白扯淡了!” 老钱搬出凤髓,朱墨心中决断这才有了改变。 不过仍可见他面色发狠,毅然沉声道: “钱老!您老若有半分闪失!小儿定当同赴黄泉,在那黄泉路上为您鞍前马后!” 老钱没好气的回应。 “滚蛋!你想死老子还不想死!记得备马!余下酒水随后遣人送回王府!” “好!” 老少二人至此达成共识。 朱墨负责调动全营赶赴下山,免得留在山上还得要老钱分心照看。 而老钱则在看到朱墨开始行动后,一脸凝重的飘然升天。 没错! 如今已是半步陆仙境的老钱,比之所谓高手不同寻常的一点便是,真气全力催使下,足可承托他整个人脱离大地掌控浮于空中。 只不过真气的浑厚程度,也左右着腾空时间的长短,而不能像真正的陆地神仙一般,御空飞行,无所不能。 有遵命而为的白虎士忍不住抽空回望。 众人只见,他们不能理解为何朱将军那般毕恭毕敬的糟老头子,此时果真宛如神仙般拔地升空,平稳的立在火山口正上方,这一瞬间的画面,就好像是一位仙人准备与一头大张其口的洪荒古兽生死交战! 不可谓不震撼人心! “云涌,剑生。” 立于高空的老钱淡然出言,继而便是言出法随,天上原本惬意游动的雪白云朵,逐渐变得躁动狂暴,一阵云起云涌过后,它们好似被老钱不断大肆催动的真气搅碎,化作拳头大小的团团白云,又如雨水倾泻般朝下方挥洒坠落。 只是在坠至半途时,它们又以龙卷形态疯狂旋转,最终在这龙卷云的盛大异象之中,凝结成了一柄与老钱本人大小完全不成比例的恢弘云剑! 云剑倒挂。 火山口中翻滚攀升的滚烫岩浆已有外溢之态。 待得沉寂多年的剑意蓄满。 老钱俯瞰下方,怡然无惧扑面而来的炽热高温。 口中轻吐一字。 “落。” 偌大云剑依令降下,以霸道无匹之势坠入将要涌出的岩浆之中,一路高歌猛进,直逼山内腹地! “轰——” 才刚奔袭至半山腰的朱墨等人,只觉脚下大地猛烈震颤,随之一道游走如龙的巨大裂缝,自山顶极速掠来,末了在他们的全程注视下,于队伍不远处形成了一条宽达丈许的深沟! 见此一幕,饶是那些经历过战乱时期、自诩跟着晋王见过不少大场面的“老一辈”白虎士们,也不由得惊得双眼圆睁,干吞唾沫。 有一年轻白虎士呆呆自语。 “那……那位老人家……这是把整座山给劈开了?!” 第97章:下山回府 此时此刻,别说是相比之下境界较低的一众白虎士了,就连朱墨这个摸到三才境门槛的白虎将军,都被老钱的一手“云剑斩火山”给惊住了! 在此之余,众人也是不由感叹。 原来传说中武道修至极致的陆地神仙,竟是果真具备着开山劈海之能! 若非亲眼所见,根本就无法领会到其间的绝世风采! 不过朱墨没有像麾下白虎士那般呆滞当场太久,因为他并不清楚老钱这一剑,是否彻底阻止了暴动的火山,曾经也下过火山口的他十分清楚,那里面岩浆的温度,根本就不是自己麾下将士们能靠体内真气所能扛住的。 于是迅速平复好震撼的情绪后,朱墨真气灌喉,将众人惊醒道: “注意脚下!火速下山!” 白虎士们闻声听令。 “喏!” 再说老钱。 拿取凤髓前这一趟,跟往常一样,同是因为需要真气外放抵御高温而消耗了他不少真气。 之后又降下这一剑,几乎是连带着把他体内真气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也就是说,如果这一剑的成效并不理想,那他也只能选择暂避锋芒,用最快的速度赶下山去,协同朱墨一起疏散附近沈家军和薛家军的所有将士,以免伤及人命。 不过好在,老钱一剑自火山口内直至蔓延整座高山,劈开了一道近乎将这座山一分为二的深沟,那狂躁不安的岩浆,沿着深沟就流了下去,最底下的石土,虽说不能像吸水那般快速的把岩浆吸进去,却也总算让这些岩浆有了去处。 待得朱墨一众跑到山脚下与那些在营帐中养伤的薛家军士卒汇合,山体便已经不再震颤,也未见有火红滚烫的岩浆沿着山体流下来为祸一方。 看着一阵风尘仆仆冲到营内的煞星们,有几个正在劈柴的伙夫营士卒当即吓得停住了手上动作。 伙夫营里的厨子,当日并未参与到酒宴之中,故而免于了被荆棘木抽烂屁股不得走动的凄惨下场,如今得见朱墨又率兵冲进大营,他们还以为自家军营又有谁犯了事即将受罚,于是面面相觑,希望能在身边同僚的目光中找到答案。 当然,宗旨就是自己别被殃及池鱼,毕竟他们只是厨子而已,军中公务,与他们毫不相干,若是平白无故被牵连受罚,那可就太悲催了! “朱……朱将军。” 很快,有上了年岁的厨子壮胆开口,朱墨沉重的目光陡然投了过去,吓得那厨子手一抖,劈柴的斧头就掉在了脚上,疼的他下意识就想哎呦,却又顾忌朱墨的在场,硬生生把这一声吞回了肚子里。 “你们去招呼营内所有将士集合。” 尽管山上似乎没了动静,但朱墨还是必须得早做准备,倒不是说他本心愿意去救薛家军,而是不想回头此地薛家军全军覆没,被沣王抓住由头,去帝都参自家义父一本,说沈家军眼中只有自己,没有大炎,不顾兄弟军队生死,一味只知逃命云云。 朱墨一声令下,几名伙夫营厨子即刻行动起来,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过后,有大半已经快要养好伤势的薛家军士卒们,便一副萎靡不振之态的集结在了白虎营近前。 同时他们也是不出意外的一致低眉顺眼,且不论朱墨行事作风如何,单说这两军之中的领头将军官级差距,就使得他们不得不对朱墨再多敬畏几分。 因为自从上次薛家军大乱军法一事过后,沣王除了亲笔书信一封送去帝都,就再没派人来主持大局。 主将郑煜死了,副将曹景也死了,另一名副将周昀,也在“背叛”沣王的言行过后,不得已提前告老还乡,在破军及一百白虎士的护送下,携同家人去往晋州耕田经商,从此过起普通百姓生活。 群虫无首。 可不就得在朱墨这位正儿八经的正二品武将面前,乖巧如小猫? 不明朱墨来意,薛家军士卒们个个噤若寒蝉,脑子里疯狂回忆着,在养伤的这些天里,自己有没有再犯下什么必须受刑才能补过的罪责,可是思来想去,他们这些天日日在床上趴着,就算有心在军法边缘作死试探,也着实是无力施为啊! 这狠辣残暴的白虎将军一脸严肃,究竟所为何事?! 朱墨不说话,薛家军士卒们的心就一直悬着,甚至连藏在战靴里的脚指头都不敢轻举妄动。 所幸等薛家军士卒们全部离开营帐集结完毕,朱墨的目光就从他们身上转移到了下山路上。 其实刚才在营帐里,他们也能或多或少的感受到山体震动,如今出营一望,才发现整座山多出一道宽达丈许的悚然沟壑,众人立即面露惊色,朝顶头苍穹看去。 结果天上蓝天白云,丝毫不像是雷雨倾下的样子。 那如果不是一道天雷劈下,又还能是什么把一座如此厚重的高山劈成两半?! 一时间,没人能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适时有一名白虎士走到朱墨身侧,小心翼翼的问道: “朱将军,那位老神仙应该不会有事吧?” 朱墨不言,收回视线往手里紧握的冰瓶看去。 冰瓶此刻显得尤为平静,不再像老钱一开始拿着的时候那般连响两声,裂纹逐渐明显。 可总有一股不安的心绪挥之不散,这种心绪,朱墨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了,之前它的存在,还是因为自己修为低下,于战场上跟那些实力相近的敌人厮杀,随时都有着被人斩掉项上人头的危险,才心有惶惶,害怕自己以后不能再随义父上阵杀敌。 就这样,山上再无异变,老钱的身影也始终不见踪迹。 明明只过了几盏茶的工夫,可对担心老钱安危的朱墨而言,却仿佛过了几个时辰。 然而就在朱墨准备把冰瓶转交他手,沿路重返山巅确认情况之际。 一道极速掠来的身影,转瞬及至,一把就将他手中冰瓶“抢”了过去。 随即,这道身影丝毫不予停留,就近窜到一匹战马前便纵身跃上,扬鞭驾马奔离远方。 “小黑炭!记得把老子的酒送回王府!” 朱墨招牌式的阴厉笑容焕然脸上,尽显心情愉悦的大喊回应。 “五毒药酒十车!少一坛您尽管砍我脑袋!” 此言换来一阵长笑。 “哈哈哈哈……好!” 第98章:接人 自打当日收到父亲来信,声称家里最宝贝的弟弟被人所伤以致残废,从而快马加鞭赶回王府后,沈初瑶就难得短暂的在家里住了下来。 房间和专属丫鬟之类的,根本无需沈初瑶担心,因为即便是已经铁了心要在金蝉寺修一辈子禅的沈鱼,其房间和小时候分配给他的丫鬟,都常年保持原状,只要哪天主人回来,那他的院子就会立刻重焕生机,不带丝毫阻隔的再度融入这个家。 不过沈初瑶的归来,可就苦了晋城两大恶少了。 先说褚食乐,之前几乎粘在沈凉尾巴上的这位褚家少爷,已经有些时日没出现在晋王府里了,甚至连一天都没有踏出过褚家大门,就好像回来的不是沈凉的二姐,而是他的二姐一样。 起初其父褚有财还纳闷儿,自己儿子怎么不去逛花楼了,也不去城里的赌坊玩几把了,更不曾派家里的下人到外面弄一些漂亮姑娘回来消遣快活了。 渐渐地,随着褚食乐“闭死关”的突然转变时日增多,褚有财也从简单的“纳闷儿”变成了“恐慌”。 因何恐慌? 还不就是怕继承褚家老祖宗那副贪财好色性子的宝贝儿子,不小心玩了哪个染病姑娘,导致自己也患上了某种见不得光的病? 于是褚有财在维护褚食乐“男人颜面”的基础上,利用数日时间旁敲侧击,最后才终于得偿所愿,知道了那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原因—— 沈初瑶回晋王府了。 一听沈初瑶的名字,褚有财脑海中瞬间闪过孩子们还小的时候,他时常出入晋王府的那段回忆。 那的确是个又倔又狠到让人没法不忌惮的丫头啊! 两家人,这几个孩子,也就只有沈初瑶能真真正正的把沈凉和自己儿子两个小魔头死死压制在五指山下。 甚至毫不夸张的说,估摸着都得给俩孩子留下童年阴影了。 纵使有朝一日,沈凉登上王座,自己儿子接管了褚家的万贯家财,见了这位二姐柳眉一竖,怕是照样都得吓得双腿打颤屁滚尿流。 想着想着,褚有财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当时还把睡在旁边的正房夫人吵醒了,没少挨一通狠揪耳朵。 再说我们的晋王府小殿下。 别看沈凉十八岁的身体里,装了一个前后两世加起来差不多五十岁的灵魂,那小时候被沈初瑶搞出来的心理阴影,依然还是效用常在。 这一个多半月的时间过去,沈凉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 春雨和冬雪两位姐姐被冷落了。 君子院的丫鬟们,也没再时不时的被自家小殿下摸两把了。 招呼人手外出游猎的活动也停了。 也没说把冬炉酒偷偷换成黄阳酒拿给老钱喝,大半夜的听老钱在几个丑八怪大妈手里叫骂取乐了。 呃……最后一条也是因为老钱不在府里了。 “也不知道老钱去哪了,啥时候回来,以前这老东西在的时候,还不觉得有啥,这一走了,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正在日常练字修身养性的乖巧殿下,忍不住在书房里喃喃自语。 一个恍惚回过神来,他又忙不迭的喊道: “小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菊即刻入门,施了一礼甜甜回道: “回殿下的话,当下是午时一刻。” 沈凉闻言瞪眼。 “啥?!午时一刻?!” 小菊知道沈凉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当即流露出一副惹人怜惜的委屈模样。 “奴婢知错,只是很早以前殿下便说过,写字最忌被中途打断,最重一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所以方才奴婢在门缝里见殿下写的认真,才没有……” “真是被你害死了!” 沈凉丢掉毛笔,快步绕出案桌在小菊身边走过。 当然不忘狠狠掐了一把拥有丰腴身材的小菊屁屁,以示惩戒。 “死丫头,记住,天大地大,我二姐的事儿最大,以后甭管我是在练字还是在拉屎,只要二姐找我,或者我约了二姐做什么事,必须得提前两刻工夫提醒我,懂了没?” 被沈凉“训斥”的小菊脸蛋泛红,想想已经很久都没有让殿下用这种羞人的方式惩罚了,自己这也算是……比另外三位姐妹因祸得福了一场? 不等心思飘忽的小菊回应,沈凉就一路狂奔向了青草院。 一如沈凉的君子院、沈万军的将军院,这青草院,便是二小姐沈初瑶在晋王府的独属居所。 院名不像沈凉的君子院那般,出自已故王妃尹素娥之口,而是早早懂事的沈初瑶自行拟定。 其含义倒也深刻。 青草青草,野火燎原烧不尽,来年逢春焕新生,纵使那狂风暴雨如何猛烈,我自岿然不动、毅然不灭,不会像百花那般通过绚烂绽放讨好世人,只做坚强不屈百折不挠的自己,用最简单也最纯粹的方式,走好这一生。 沈凉急赤白脸的跑过来,依照近期惯例,午时准点,他要来院里陪沈初瑶下棋。倒不是二人棋逢对手能下出什么快感,主要是沈凉天天躲着装乖巧,沈初瑶实在找不到理由骂他,便只好“出此下策”。 也就是说。 沈凉每天中午来青草院报道,压根就不是奔着下棋来的,而是硬着头皮奔着挨骂来的。 “得,今儿不用下棋也能理由充分的挨骂了。” 迟到一刻有余的沈凉,在拐角进入小院前,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了一句。 等差不多把脸上的表情揉出一朵花来,他才笑容中充满讨好之色的现身开口道: “二姐,我说我是因为拉肚子所以才来晚了那么一会儿会儿你能原谅俺不?” 走出拐角现身小院,沈凉还没打眼寻人就先出言讨饶。 结果发现,院子里除了从小到大就跟着二姐的两个丫鬟之外,哪里有沈初瑶的身影? “难道说……” 沈凉瞬间就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赶脚。 完事他急忙窜到那两名丫鬟前,搓了搓手央求道: “二位姐姐,看在咱们也算是一块长大的份儿上,待会儿二姐出门,你们能不能就说我是午时准点到的?” 瞧着平日里在王府说第二就连王爷都不敢称第一的小殿下,流露出如此可怜巴巴的好笑神色,其中一名丫鬟忍不住噗嗤一笑,回道: “殿下,二小姐让奴婢告诉你,今天中午不下棋了,她要去城门口接几个人。” “接人?” 沈凉好奇发问。 “谁啊?居然还值得我二姐亲自出城迎接?” 那丫鬟略作思索。 “好像说是凤凰学院的同学。” 第99章:不能没有下一任晋王 沈万军和尹素娥的大儿子沈魚,在很小的时候就佛性初开,自行要求沈万军找家寺庙去修禅。 说是二女儿沈初瑶性子最倔,实则晋王府这四位少爷小姐,各自都有各自的执拗劲儿,只不过就是在表达倔强的方式上,沈初瑶最为突出罢了。 而就在沈魚被沈万军送去金蝉寺后不久,曾在一场皇家酒宴上,与沈初瑶有过一面之缘的凤凰学院院长,就书信一封,送到了晋王府上。 信的内容,没有太多华丽辞藻修饰,甚至说是只言片语也不为过。 大体宗旨便是,酒宴上的一场围棋对弈,令凤凰学院院长一眼就相中了沈初瑶,说是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换取沈初瑶做她的关门弟子。 收到信后,沈万军一个人闷在书房里一天一夜。 消息也很快就传到了沈初瑶耳朵里,沈初瑶当即大步流星的跑到书房,门也不敲就冷着小脸闯了进去。 “我不去帝都!也不要做那个老婆婆的弟子!” 沈初瑶态度坚决。 沈万军对待自己这四个儿女,那是巴不得能天天捧在手心里竭尽所能的宠着。 闺女自己不愿意,纵使成为凤凰学院院长的弟子能拥有万般好处,沈万军也定是要一口回绝的。 于是沈万军就回绝了。 可回绝信件传到帝都没几天,凤凰学院院长就亲自来晋王府了。 尤为令人所不解的一点是,凤凰学院院长千里迢迢从中州来到晋州收徒,却见也没见沈初瑶一眼,只是在书房里跟沈万军聊了半个时辰,就瞧不出喜怒哀乐的平静离去。 紧跟着沈万军就叫来了青草院的丫鬟,命令她们开始帮沈初瑶收拾细软准备上路。 沈初瑶得知此事,再度风风火火的闯进书房找沈万军对峙。 开场还是坚决的态度、坚决的话锋。 “爹!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去帝都!也不要当那个老婆婆的弟子!” 这次沈万军没有就地妥协,而是笑呵呵的纠正道: “初瑶,不是弟子,是关门弟子,关门弟子的意思就是,以前从没真正收过谁当亲传弟子的她,将会把你收作此生唯一的弟子,而且我调查过,她这一辈子无儿无女,你若成了她的关门弟子,那就不单单是弟子了,还是她的半个孙女。” 沈初瑶气在心头,口不择言的冷厉回击。 “哦?那爹你有没有叫她一声娘啊?” 沈万军登时就睁圆双眼,“放肆”的放字下意识涌出一个“f”音。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随之他就又换回笑呵呵的模样诱之以利道: “闺女,你对凤凰学院还不了解吧?爹告诉你,凤凰学院虽然从来不直接参与大炎内部以及大炎对外的纷争,但咱大炎王朝有一半以上的文官武将,都是出自这里。” “它是跟咱晋王府一个性质的存在,放眼天下都盛名远扬,只要你进了凤凰学院,爹敢保证,凭你的聪明才智,假以时日必将跃上枝头变凤凰!” 然而不管沈万军怎么苦口婆心的劝说,沈初瑶都是一个表情——我不打断你,但是你也别想说服我。 待得沈万军把口水耗尽,自以为应该能说通沈初瑶改变主意了,结果沈初瑶送给他的就两个字。 “不去!” 撂下这两个字之后,沈初瑶便要转身离开书房。 谁知沈万军突然变得严肃以极,在沈初瑶踏过门槛的前一刻,沉声喝止道: “沈初瑶!你给我回来!” 沈初瑶脚步一滞,板着张小脸退了回来。 但回来归回来,却并不意味着她要对自己的父亲作出妥协。 别说是沈万军了,就算是尹素娥,该“不给面子”的时候,沈初瑶照样不给,这是生下来就注定一辈子的脾气秉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沈万军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于是本不愿说出真正理由的他,还是不得不向自己女儿吐露了实情。 “初瑶,你大哥去金蝉寺修佛这件事,你怎么看?” 沈初瑶毫无感情的回答。 “那是我大哥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他。” “哪怕是一辈子不回家?” “一辈子不回家又如何?大炎不单是他楚家的大炎,也是我们沈家的大炎,休说金蝉寺建在大炎国土范围内,纵使它位处他国,只要我们愿意去,就随时都能到寺里跟大哥相聚。” 面对这年龄虽小,头脑却无比过人的二女儿,沈万军一点都没有把她当个孩子对待的轻轻颔首道: “嗯,你说得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爹总有一天会死的,就算这天底下没人能杀得了爹,爹也免不了生老病死的结局,毕竟爹不算是最有武道天赋的那一小撮人,修不到极致,成不了仙人,便注定无法永生。” 谈到如此沉重的话题,沈初瑶憋着的那股闷气,悄然散去了些许。 沈万军又追述道: “所以啊,三千万晋州百姓,八十万沈家军,不能没有下一任晋王。” 这时沈初瑶不再赌气的抬起头,小脸上满是认真的对沈万军说道: “大哥不回来世袭罔替,我们还有沈凉啊。” 沈万军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对,我们还有沈凉,不过问题又随之而来了,你觉得爹这个位置,坐上去需不需要具备一定的自保能力?要知道,百密总有一疏,纵使爹再如何把算盘打的叮当响,也难免会有疏漏的地方,而任何一个细微的疏漏,都极有可能会导致你弟弟坐上爹这个位置以后,某一天会因为九宫闭塞的倒霉命运,被某个可能只是初入武道的小贼窃机杀害。” 沈初瑶沉默下来,隐隐间感觉到父亲话里有话的她,用毫不闪躲的目光对视静等下文。 沈万军背过身去,仰头望向椅子后方那面墙上挂着的麒麟护子图。 “初瑶,爹对不住你,她开出了爹无法拒绝的条件,而爹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把你送给她当徒弟。” 得知自己被父亲“卖”了的沈初瑶顿时红了眼眶,脸上骤然浮现的复杂表情,囊括了委屈、愠恼、难以置信还有不能理解。 可沈万军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猛擦了一把眼泪,心甘情愿的答应了远走他乡。 “爹有一法,可令你弟有朝一日身怀万夫莫开的天大本事,而促成此法的条件之一,就是得拿你跟她换来一样神物。” “这神物的名字叫作——” “龙骨。” 第100章:黄龙先生 沈初瑶这一走,就是十年有余。 在此期间,虽偶有来信,却始终不见其踪影,甚至就连大炎百姓最为看重团圆的年节,她也是留在学院陪师父度过。 起初沈万军以为是女儿心里留下了对自己难以化解的怨气。 可后来才知道,这闺女到了凤凰学院后不久,那股子与生俱来的狠劲儿、倔劲儿就又上头了,扬言非得把本事修到极致,打光所有人的脸才肯回家。 因为被凤凰学院院长收为唯一弟子的她,几乎是九成九的契合这位老院长的一身本领,但不可否认的是,凤凰学院作为千百年来源源不断为大炎庙堂输送人才的贵宝地,从来都不缺乏在各个领域上拥有极高天赋的人才。 而且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把凤凰学院里面涉猎的所有领域逐个单拎出来,找个中佼佼者与沈初瑶对斗切磋,除了围棋之外,恐怕沈初瑶都无法保证能够全胜。 由此前期也是带给过沈初瑶不少麻烦。 毕竟照着凤凰学院院长的意思来看,已然年过耄耋之年的她,分明是有意把沈初瑶这个综合实力第一的关门弟子,一路培养成下一任学院院长。 那么问题来了。 凤凰学院院长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整个大炎的新鲜血液尽在其手。 意味着就连当朝天子相见,也得礼让三分。 意味着倘若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有意祸乱朝堂,那过不了二三十年,朝堂上便将布满她的党系! 所以说无论是先帝还是新帝,都在忌惮晋王沈万军之余,从未放手过对凤凰学院的暗中监督。 否则万一桃李满天下的凤凰学院一脉心生反意,那它能给大炎带来的巨大灾难,绝对比九州异姓王叛反所带给大炎的灾难只重不轻,且更为难以明察! 基于以上种种,沈初瑶这个沈万军的二女儿,即将被培养成下一任凤凰学院院长的局势,便是令朝中不少宗亲重臣产生了强烈的反对之意。 当然,凭现任院长的德高望重,宗亲重臣们也不好太过直白的举旗抗议,于是他们就暗中组织同样为凤凰学院学员的后辈子嗣联合起来,一起暗中给沈初瑶使绊子,尽最大努力阻止沈初瑶接过现任院长手里的至高权杖。 此一盘算,至今未停。 只不过就是自从有一个青年才俊站出来,并毅然决然的挡在沈初瑶身前后,才使得沈初瑶在学院里的生活,变得稍稍清净了些许。 他,便是有实无名,亦是常能受到院长亲自指导的“半个亲传弟子”——李步青。 能够成为凤凰学院学员的途径只有一条,就是在每年年节的前一个月,参加学院面向整个大炎王朝的入门测试。 谁都知道加入凤凰学院并顺利毕业后,出来至少也能混个地方官当当,如此为了避免是人不是人的都来搏一搏凑个热闹,于是随着选拔制度的不断完善,初选就定成了“举荐”和“走寻”两种方式。 所谓举荐。 就是指每一户曾经有过学院经历的家族,每隔三年便能举荐一名族中子嗣来参加入院选拔,不是说你“走后门”就能稳进学院了,这走后门的唯一好处,不过是能稳稳当当的获得一个参选资格而已。 所谓走寻。 则是每一年学院都会派出院里的先生游历四方,每途经一城,都会停留个把月,而在这个把月里,无论是打听也好,耳闻也罢,总免不了能搜集到一些本地关于“好孩子”的传言。 如果被大隐隐于市的先生们相中,他们便会登门造访,询问孩子的家中长辈,是否愿意让孩子参加当年的入院选拔。 只要双方都没有意见,这事就算成了。 由此说来,凤凰学院选拔新生的方式,其实还算是比较公平的,至少在这沈凉眼中的“封建王朝”里,不算是彻底堵死了平民飞升路。 然而! 李步青的选拔资格,却既不是举荐也不是走寻。 而是因为,他是黄龙先生的亲侄子! 且说这黄龙先生,他跟当今新帝楚厚民、晋王沈万军等人,都是同一时代的大炎子民。 早先战乱时期,黄龙先生毛遂自荐,入了先帝营帐,参与到的第一战便放下狠话,自己只需两千普通将士外加三天的时间,就能保证拿下阻拦先帝前进脚步半年之久的一座边境关城。 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只不过做到的方式极为残忍! 他先是让先帝下令拔营退走,只留分派给他的两千将士,随后将这两千将士一分为二,其中一队不分昼夜的到城下辱骂。 待得城内外放的探子告知,大炎军队已退走百里,决计无法在第一时间冲到近处与己方展开厮杀,那憋了一肚子火的守城武将果真中计,当即便打开严防死守的城门,派出一支三千人的骑兵追杀那一千名参与骂战的大炎士卒。 这一千大炎士卒按照计划四散奔逃,过程中难免被身后射来的弓箭杀死一部分人。 不过也有一些追杀而来的敌军将士在山林里无故消失,末了黄龙先生派出的千人小队,死的死,逃的逃,反观敌军追出来的三千人,却只是损伤不到百人。 经过一番折腾,奉命不可远追的返城敌军将士,个个灰头土脸,叫人看不清容貌长相。 那守城武将,见到自己派出去的麾下大胜归来,立马就组织了一场小型酒宴犒劳众人。 哪成想,就在守城武将让得胜归来的兄弟们去把脸洗干净的时候,这三千人里面,突然有一千多人发了疯似的四散开来,有的跑向粮草库房,有的跑向城门楼上,有的更是径直跑向守城武将本人,你抱胳膊我抱腿,死死将其束缚住。 最终,这些“发疯士卒”目露狠色,一只手从战甲里掏出火折子吹燃,另一只手攥拳使劲捶向肚皮,哇哇哇的往外大吐“黄色液体”。 火折子点燃了黄色液体,成百上千个起火点迅速连绵成片。 这座大炎先帝久攻不下的城池,就这么在黄龙先生的“绝谋”下被一场大火攻破。 没错。 天下谋士,修阴阳两道。 独黄龙先生,不修阴,不修阳,只修绝。 绝谋之下,不分敌我,只求一胜! 第101章:“大师兄”李步青 黄龙先生的绝谋之道,可谓是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八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这一点,从其出道战便可窥见一斑。 当年分派给他的两千名大炎士卒,一半被拿来当作鱼饵钓鱼,等鱼浮出水面,他又将另一半伪装成“人体炸弹”,混入城中后抱着必死之心自焚,由此不光烧没了城内粮草,烧死了大批守城敌军,甚至就连那些无辜百姓都牵连其中,焚灭大半。 那一日,边境关城大火难消。 待得大炎先帝领军重返,城内便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哀嚎遍野。 也是从那时候起,黄龙先生的名号一炮而红,他得偿所愿的成为了大炎先帝的手中强将,企盼着战乱平息后,能得到莫大封赏,掌一国之重权。 然而,大炎先帝非是那为得江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暴君,而是如同当今新帝一般,心系子民更多的仁君。 或许身为一位帝王,理当具备“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无情心性。 可那也要是分人分事的。 总不能活得想个疯子一样,心里只有自己,哪怕是在战场上一次又一次为了自己能够坐稳皇位而浴血厮杀的兄弟,都能随手抛之而面不改色不是? 由此,黄龙先生后来几次凭借一手毒辣绝谋赢下战役,使得大炎先帝愈发心生忌惮,并且深知长此以往下去,自己必将失去军心,届时即便打赢战争,恐怕也很难把这江山坐的安稳。 于是黄龙先生就被先帝“圈养”在了军中,每次都以“此乃小事无需先生出手”的托词,拒绝前者参与谋划。 久而久之,黄龙先生也明白大炎先帝是什么态度了,便主动请辞,离开了战争前线。 黄龙先生走的那天,如今与晋王沈万军同住晋王府的寸长先生杜经纶,趁其返回营帐收拾细软的空当,毫不避讳的当众向先帝提议,要将黄龙先生斩杀于此,绝不可放虎归山。 因为像黄龙先生这样的人,一旦转投敌军,纵使终究无法左右大局,也难免会给大炎军队造成难以想象的巨大伤亡。 奈何先帝心念旧情,而且黄龙先生的手段虽说残暴无情了一些,却也的确帮助大炎解决了不少难以解决的麻烦。 思虑再三,先帝还是放走了黄龙先生。 而黄龙先生离开前,也明确告知先帝,为谢先帝短暂的知遇之恩,他日先帝若有所需,可遣人到凉州乌城郊外,一个名叫李家村的村子里找他。 只不过直到先帝坐稳大炎江山后寿终正寝,也没有再派人找寻这位黄龙先生。 倒是在此期间,黄龙先生之名,通过另一位年轻人的口,逐渐重现在了大炎庙堂之中。 这个人便是如今凤凰学院的大师兄——李步青。 李步青也是出自凉州乌城辖地内的李家村。 早年战乱时期,有敌军侵入大炎凉州,李家村里的村民,近乎九成都被屠戮殆尽。 活下来的,只有当日外出寻找大炎军队试图面见先帝未果的黄龙先生,还有跑上山去抓了一天野兔的李步青。 再有就是,一些长相还算不赖的村中妇人和尚未出阁的姑娘,她们在惊惶无措中被敌军士卒轮番侮辱,贞烈者事后自杀,胆怯者侥幸苟活。 说起来,当初一心只想凭借自己所学本事,尽快结束这场战争的黄龙先生,虽主修阴谋,却还没到了改修绝谋的癫狂地步。 正是这一场屠村之举,才导致失去至亲好友的他,一念成魔,成为了绝谋之道的极致践行者。 不过对李步青这个侄子、天底下仅剩的一个亲人,黄龙先生还是非常疼惜的。 否则也不会舔着个老脸,让其打着自己的名号前往凤凰学院,寻求一个选拔资格。 李步青成为凤凰学院学员的那天,几乎快要油尽灯枯的先帝,还秘密派人召见了他。 一老一少独处殿内,谁也不知二人聊了些什么,李步青事后也没再向任何人炫耀过自己曾被先帝单独召见,施以关切。 今时今日。 李步青能被学院里的同学恭恭敬敬奉为大师兄,从本质上说,基本不存在他是黄龙先生亲侄子这么一层关系。 主要还是因为他在学院里的“剑系”和“谋系”两大热门专业里,都表现出了极为不俗的天赋和成效,由此才坐稳了大师兄的位置。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凤凰学院,向来崇尚实力为尊。 不管你是七八岁的幼童,还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只要还没有主动提出参加毕业考试,那就都会根据每次的位次考试,来决定身处学院的弟子排名。 当然,这所谓的位次考试,也是有一套成熟且复杂的规则的。 学院内所有学员,不限系别,可以参加任何一类或者多类考试,最后按照综合成绩排名,来决定你在学院弟子中的地位。 这就意味着,不是你参加的考试种类越多,就能积累更多的排名积分,恰恰相反,如果你参加的某一项考试成绩垫底,就会拉低你的整体评分。 不过你也不要想着专挑自己精通的一两门来取得好成绩,从而摒除短板,一跃其上,因为总有类似沈初瑶这种妖孽,能够在很多类系别考试中斩获头名,你不思进取光想着投机取巧,就免不了要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总之。 现如今的凤凰学院,沈初瑶是当之无愧的综合排名第一,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师姐。 可偏偏剑道和谋道都稳压沈初瑶一头的李步青,却从来不承认她大师姐的身份,每次主动站在沈初瑶面前为其解决那些沈初瑶自己也能解决的麻烦时,总要用温和至极的语气说上一句—— “师妹别怕,有大师兄在呢。” 结果换来的也总会是沈初瑶的满眼无视,绕道而行。 用一句话来总结二人的关系便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纵使李步青不止一次明确表达对沈初瑶的爱慕之情,沈初瑶也从来没有动摇过自己的态度。 至多在李步青每次帮完忙之后“赏”给他四个大字。 “多管闲事。” 第102章:龙骨由来 在晋王府,二小姐沈初瑶成长至今,对弟弟沈凉打骂最多,却也是对沈凉疼爱最多。 只不过沈初瑶的疼爱,从来不会像大哥沈鱼、大姐沈茉欢那样十分明确的表达出来。 比如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让沈凉知道,与出家修佛的大哥以及从小就喜欢出门到处乱跑的大姐不同,之所以她也早早远走他乡,并不是她有什么必须离开家才能达成的梦想。 倘若当年有第二种选择,她都不会同意成为凤凰学院院长的关门弟子,这一走,就是十年有余。 而曾经放出豪言,声称一日不将师父的本事学尽,就一日不离开凤凰学院的她,终究还是为了父亲写来的一封“诈骗信”,一路狂奔,跑死数匹好马,风尘仆仆的赶回了家。 什么豪言,什么倔强,什么打残自己弟弟的人是何来历有何背景…… 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只有弟弟是不是受了欺负,被打伤的双臂还有没有可能治好,最重要。 结果回到家之后,得知真相的她,用一种谁也拦不住的方式,狠狠惩戒了沈凉一顿,连带着写下那封“诈骗信”的父亲,都险些跟着一起遭殃。 然后沈初瑶在行医院里的老大夫们口中得知,虽然沈凉现在看上去两条胳膊没什么大碍了,实则只能进行一些最基本的日常活动。 类似于拿筷子吃饭、到湖边钓鱼、摸摸抓抓姐姐妹妹们胸前那几两软肉之流。 可若是想提起重物,又或者像过去十几年那样,每日不间断的跑上坐潮山举锄挖洞,却是完全没可能了。 总结来讲就是—— 沈凉没废,也废了。 沈初瑶不知道弟弟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但她知道自己这个明面上玩世不恭的弟弟,内心其实尤为好强。 否则也不会在明知有父亲、有哥哥姐姐能够将其庇护一生的情况下,还闷头琢磨出来那种威力巨大的新型弓箭不是? 在沈初瑶看来,沈凉创造出“沙漠之鹰”的行为,就是其性格好强的一种体现。 基于此,沈初瑶没法放心就这么离开王府,所以她暂且留下,每天命令沈凉按时按点的来找她挨骂……啊呸,是下棋。 她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分散沈凉的注意力,让可能知道自己已经废了的他,不必终日郁郁,落得个疯癫早衰的悲惨下场。 事实上,事情的真相其实跟沈初瑶所思所想略有出入,但这并不妨碍她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疼惜沈凉。 晋城,北城门。 沈初瑶暂停了今日与沈凉对弈的约定,而是一早就出了晋王府,沿着跟另外一人约定的来路策马相迎。 倒不是这来人的身份背景有多大,毕竟放眼天下,仗着“沈万军是我爹”这层关系,沈初瑶有足够的资本去无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 主要是这来人是给她送东西来的。 这件东西,早在老钱得知之前,她就已经从父亲口中得知了。 正是龙骨。 当年关于龙骨一事,沈万军没有细讲,只是告诉沈初瑶,这件东西你弟弟将来用得上,而且缺它不可。 这次被骗回家,沈万军才把全部实情向沈初瑶和盘托出。 沈初瑶这才知道,原来弟弟九宫闭塞,生来就为武道所不容的体质,不是绝症,而是一种“有药”可医的“绝症”。 而治疗这种废柴体质的药物之一,就是沈万军当年拿她找凤凰学院院长换来的龙骨。 在凤凰学院修习本领的十余年,沈初瑶也算是在院长口中获悉了一些关于龙骨的信息。 说起来凤凰学院的前身,只是第一任凤凰学院院长的私人居所,当时的大炎王朝,还只是一个人口总数不超过三百万人的小国。 而游历一生的凤凰学院院长,之所以把最后的住址定在大炎此处,是因为她在这个破旧小院里,相中了一棵不知多少年岁的梧桐树,并于梧桐树下得道,突破至陆地神仙境,奈何始终不得开天门之法,到最后干脆也不执着了,选择就在此地开枝散叶,逐渐在大炎王朝帝王的扶持下,正式开办了凤凰学院。 到现在,那棵已经不知多少年没长出过叶子来的参天大树,仍旧伫立在学院院长的房屋门前,它或许不存在半点神力,却是凤凰学院历代不变的标志象征。 至于龙骨为何会出现在理论上应该是凤凰居所的此地…… 传说很多很多年前,人类还未开灵智时,天下间只有各种神兽、凶兽、妖兽、灵兽。 它们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生存模式,彼此间为异族所不容,却偏偏有一条龙爱上了一只凤凰。 在那种简单粗暴的“文化背景”下,无论是龙族还是凤凰族,肯定都无法容忍自己的族人去跟最大的竞争对手繁衍后代。 于是那只凤凰被赶出族外,流落至此栖于这棵梧桐树上,日夜等待心爱之龙的到来。 而那条龙的下场就不怎么好过了,它被禁足在了龙族领地里的一个山洞,没有人按时按点的来给它送食物,族长的意思是就直接这么把它活活饿死,让其它族人明白,背叛龙族的族人是何下场。 不过这条龙没有认命,有一天,趁着守卫打盹,它拼尽全力逃了出来。 途中也难免遭受了一系列的族人追杀,但总算是顺利甩开了它们,最终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与相爱的这只凤凰见了最后一面,埋葬于这棵梧桐树下。 以上种种传说,因为得不到正史印证,故此都一直被一代又一代的凤凰学院学员们当成故事来听。 而且流传至今,被历代院长当作镇院之宝的龙骨,也从来都无法完整的拼凑成一条龙,在所有见过龙骨的学院师生眼中,所谓龙骨,不过是几根金色的、硕大的、辨别不出是天然之物还是人造之物的大骨头。 重点是历代学院师生,谁也没在这几根大骨头上面捞到什么好处,如此自然也就不会被人当成神物看待。 甚至就连前后数代的学院院长,也没人参透这龙骨有何惊天价值。 因此当年沈万军提出交易条件时,当代凤凰学院院长,才会在思虑片刻之后,答应拿这件无用之宝,换凤凰学院未来百年昌盛顺遂。 第103章:爽约 沈初瑶出了北城门,就一直策马疾驰,所走道路,正是大炎王朝正儿八经载入“官方地图”的官道。 而这条官道,也是晋州去往中州,亦或者中州前来晋州的必经之路。 当然,前提是不走那些山林野外的偏僻小道。 按照约定,今日便到了凤凰学院兑现当年承诺的时候了。 当年沈万军用自己二女儿跟现任院长达成交易,名义上算是退了一步,声称倘若他沈万军到死也没能用上这件神物,那就算凤凰学院白赚了。 但与之相应的,倘若有朝一日他需要这件神物,那么凤凰学院也绝不能反悔抵赖。 因为在这个天下间,纵使是屈指可数的那几位陆地神仙,也不能赖他沈万军的账! 沈万军是个疯子,这一点人尽皆知。 故此凤凰学院院长十分清楚,一旦自己毁诺耽误了沈万军的要事,那么不管凤凰学院在大炎王朝是何地位、有何底蕴,都逃不了要被八十万沈家军倾力围剿的下场。 至于尝试赖账之后,帝都皇室能否作为中间人给两方说和说和…… 凤凰学院院长根本不抱希望,也不敢去抱希望。 毕竟凤凰学院历年来出产的人物,大多都是文官。 尽管武将也有不少。 可放眼整个大炎,整个百国天下,有哪一支军队,能够打得过沈家军?! 届时真要是晋王府跟凤凰学院开战,且必须得有一方被灭,那么现任院长坚信,皇室衡量利弊得失后的最终选择,一定会是晋王府。 所以当沈初瑶收到沈万军来信,并转告凤凰学院院长自己父亲要求兑现当年承诺时,院长就即刻开始了运作。 所谓运作,便是召开一场迟到十余年的先生会议,喊来院里所有系别的先生,一同决断从未离开过学院的龙骨去处。 毕竟凤凰学院院长这个位置,可不是历代院长的嫡系后代,换句话说,学院更迭的方式,乃是传贤不传亲,学院是所有人的学院,不能作为某一任院长的一言堂。 更遑论。 现在院长要拿出去送人的,可不是学院里的什么珍贵武器或者药草,而是千百年来作为镇院之宝长期供奉的龙骨! 就算这龙骨千百年来一直没有发挥过它的作用,但它俨然已经成为了凤凰学院的象征,到底还是封建思想比较严重的古代,难免就有些老学究信奉啥鬼啊神啊的,当现任院长提出会议提要的那一刻,不出意外的遭到了一大半参会者的否决。 不过龙骨今日能被送到这里来,显然还是院长的“一票否决权”发挥了至关重要的成效。 肯定不是搞武力压制。 院长只是把收沈初瑶当徒弟之后,沈初瑶所体现出来的超高天赋细数了一遍。 完事又对众人提出灵魂质问。 谁敢说,放眼近年来学院出入的一众学员当中,除了沈初瑶之外,有谁能保证凤凰学员再度昌盛百年? 于是大部分参会者变得哑口无言。 却也有零星几个坚持己见,并表示沈初瑶出身晋王府,说不准哪天晋王府就反了,到时沈初瑶坐上院长的位置,她能保证带着向来主导和平、保持中立态度的学院置身事外? 现任院长的回答是—— “我保证。” 院长都把话茬堵到这一步了,反对的声音自然也就再难掀起风浪。 …… 出城后奔袭六十里,途经官道上第二个驿站时,沈初瑶终于察觉到了情况不对。 因为以她对前来护送龙骨之人的了解,对方绝不可能不守时。 而守时,就意味着骑马骑的再慢,方才在途经第一个驿站时,双方也差不多该碰见了。 如今到了第二个驿站,双方还没有碰见,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来人半路遭难,或死或伤。 第二,对方没有走既定的路线或者时辰上出现了误差。 不过不管是以上哪种可能,沈初瑶都没必要再继续往前走了。 原路返程。 沈初瑶决定先回家,向父亲说明情况,再由父亲安排人手,以晋城本身为中心,不断扩大范围去搜寻学院来人的踪迹。 学院派来的人死不死,沈初瑶是一万个不在乎。 但她不能容忍的是,有人提前谋划,把主意打到龙骨身上。 若是果真如此…… 那就算把整个大炎王朝搅成一锅粥,她也誓要让那斗胆抢劫晋王府所需之物者,死无葬身之地! 快马加鞭,火速回府。 王府朱红大门前,梳洗打扮立立正正的沈凉,在瞧见二姐策马归来的瞬间,当即堆满谄媚笑容,纵使其五官俊秀足可划入美男子之行列,也抵不过这副德行显得他极像皇宫里一心讨好主子的阴阳太监。 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下门前台阶,沈初瑶勒紧缰绳叫停骏马之际,沈凉已经乖乖的在马侧伺候着了。 先是伸出一只手扶着沈初瑶下马,随后接过缰绳含笑讨好。 “二姐,今儿我可是也准时准点的去青草院报道了,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院里的那两位姐姐!” 沈凉一脱裤子就知道他放什么屁的沈初瑶,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你觉得,在这王府里,她们是得罪你受罚较重,还是得罪我受罚较重?” 想起二姐那副要人命的“狠厉”脾性,沈凉只觉后腰下方某朵小花倏地一紧! “啊哈哈哈,二姐,如果我说我只是迟到了一会儿会儿,你还会爱我吗?” “皮痒了?” “开玩笑的啦!” 姐弟俩斗了几句嘴之后,沈凉急忙转移话题,他左右四顾了几眼,继而疑声问道: “哎二姐,你邀请的客人呢?” 沈初瑶不答反问。 “什么客人?” “就是院里的姐姐说,你一大早出门还取消了跟我的下棋活动,是因为要出城迎接你学院里的同学啊。” 说起被师父派来护送龙骨的那几个废物,沈初瑶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他们不是客人,只是来给我送一件东西。” 沈凉哪敢质疑自家二姐的说法,顺着她的意思又问道: “哦,那东西送到了他们就回去了?” 沈初瑶黛眉微蹙,摇了摇头。 “东西没送到,人,我也没见着。” 这下可是把沈凉说懵逼了。 “哈?” 第104章:凉哥儿没骗咱 满心不解的沈凉本欲继续追问,却被沈初瑶不耐烦的摆摆手。 “行了,这事你别管,爹呢?” 沈凉眨巴眨巴眼睛。 “不知道啊,我一早起来就在自己院里练字,到了临近午时,我就一路小跑到青草院找你去了。” 沈初瑶没再接茬,而是大步流星的朝府内走去。 小步跟在后面,望着沈初瑶快速走向将军院的背影,沈凉缩了缩脖子暗松口气道: “还好这会儿二姐的心思没在我身上,不然今天迟到的事儿怕是免不了要挨一顿臭骂了。” 难得事无巨细的二姐没拎着自己问责,沈凉才不会傻到往枪口上撞。 待得沈初瑶的背影在视野里消失,伫立原地的沈凉抬起一只手,摩挲着下巴嘀咕道: “这些天可是在家里闷死了,也不知道春雨和冬雪两位好姐姐有没有想咱想到哭肿双眼。” “嗯……” “瞧二姐这火急火燎的亚子……多半一时半会分不出精力来搞我吧?” 想着想着,沈凉牙关一咬心一横,顿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于是。 许久不曾踏出府门的小殿下——出门了! 今日第二次踏出王府大门,与方才站在守门狮旁边静候二姐归来时的心情大不相同。 怎么说呢? 就是一种……被关在笼子里生活了千年百年的金丝雀,终于有朝一日赶上主人大发慈悲,笼门一开,便叫他飞了出去。 蔚蓝的天空。 自由的空气。 甚至就连吹向脸颊的秋日清风,都好似喂给无数毛孔一大口甜甜地棉花糖。 总结来讲就一个字——真特么的爽啊啊啊啊! 此次出行,无人陪同,更没有骑一匹专门从盛产良驹的蒙王朝买来的烈马。 沈凉就这么一个人蹦蹦跳跳的出现在晋城百姓视线当中。 什么小殿下强掳良家妇女被晋王发现禁足三年啊。 什么小殿下再次被鼠精附体钻进山洞里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啊。 什么小殿下突发隐疾当场暴毙了啊。 一切一切的谣言,都在此刻不攻自破。 随之而来的,就是晋城百姓里的年轻姑娘家们,再次不得已被家中长辈严加看管在了闺房内,那些年岁尚小的孩童待遇也差不多,没人不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晋州第一恶少祸害了家中花朵。 对于那些见之避之的街上百姓,沈凉丝毫不以为意。 毕竟这么多年来装纨绔、装废物,他要达成的目的就是这个。 一路小跑至褚家大宅,极具“兄弟义气”的沈凉,打跑出府门时便想好了退路。 先找褚胖子汇合。 如果这次偷溜出来没被抓包,那就两兄弟像往常一样痛痛快快的玩它一场。 可如果这次被抓包了……嘿嘿,褚胖子,那哥就只能卖掉你这一身肥膘换余生寿元了啊! 届时只说是褚胖子登门,给自己灌了一碗迷魂汤完事绑到百花楼的,甭管二姐相不相信,自己就咬死了这么说,褚胖子再如何胆颤,想必也不会背叛自己。 咚咚咚叩响褚家大门,不消片刻就有下人开门相见。 一如褚有财能够大摇大摆的在晋王府绝大部分地界闲逛一样,沈凉在褚家宅子里,也是有着任意走动权的。 见到是晋王府小殿下登门,开门下人立马诚惶诚恐拱手躬身道: “小的见过殿下。” 沈凉笑着点点头。 “吃货呢?” 下人回头望院里看了一眼,如实作答道: “少爷正在前厅陪老爷夫人用膳。” 沈凉不想见褚有财,因为那样免不了又得听后者一顿人情世故的废话,由此他便是交代这一下人道: “你去把吃货叫过来,别让你们家老爷知道我来了。” 褚有财很早之前就当着沈凉的面,对家里所有下人下达过一道指令。 大体意思就是说,只要是沈家人来褚家,那么沈家人的话,就比他这个现任家主分量还重,谁要是敢违背这一条,那就别怪褚家不顾昔日情面,给丫剁碎了丢进狗笼喂狗。 基于此,下人即刻应承下来,没过多久,褚食乐那三百斤的肥胖身躯,就一路“狂奔”的来到了沈凉面前。 兄弟久别重逢。 褚食乐嘴唇颤抖,眼泛泪花。 宛如被郎君抛弃后又被捡回来的幽怨委屈小娘子。 “哇——” 褚食乐哭声激烈。 不顾沈凉嫌弃的眼神,一把就将其牢牢抱住。 “凉哥儿啊!咱可是想死你啦!你都不知道!在没有你的日子里咱是一个踏实觉都睡不熟哇!呜呜呜……” 矮上沈凉一截,尽情把脸埋在其胸口爆哭的褚食乐,一边哭还一边用小拳拳捶沈凉胸口。 直到沈凉再也受不了了,把他扯出怀抱,二人才算分开。 “赶紧打住,说正事,你现在怀里揣着钱没?” 向来是金银票子总得有一样不离身的褚食乐,一探手就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 “五万两白银,够不够?” “得劲儿!” 沈凉开心的笑了起来,没办法,出门太急了,怀里一块铜板都木得,虽说凭他和百花楼妈妈桑的关系,一次两次吃白食也不会有啥,但男人嘛,总是免不了好面子的。 万一自己吃白食的消息从楼里姑娘们嘴里当玩笑话传出去,那自己这王府小殿下、晋州第一纨绔恶少的脸可就丢尽了! 兄弟在旁钱在手。 沈凉再不犹豫,猛地抓住褚食乐一只手腕就往台阶下拉。 “走走走!百花楼搞起!” “行嘞!” 终于又能跟着凉哥儿在晋城为非作歹了,褚食乐当然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至于谁花钱那都不重要,因为晋王府不缺钱,褚家一样不缺钱。 可刚被沈凉拽着下了台阶,脑海中的一道“天雷禁制”劈下,瞬间劈的褚食乐一激灵。 “哎等会儿!” 褚食乐稍加用力,叫停沈凉脚步。 “咋了?” “凉哥儿。” 褚食乐一脸严肃,严肃中还带有几分苍白的恐惧。 “话说你二姐她走了没?我还年轻,可不想英年早逝!” 沈凉知道如果他说实话,褚食乐肯定是宁死也不会跟着出去嗨皮,于是他一秒钟都没磕绊的回道: “走了啊,就刚才走的,我亲自送她出的城门。” 褚食乐盯着沈凉的眼睛。 看了一会儿后得出结论——凉哥儿的眼睛里,只有天真无邪和清澈见底。 嗯,凉哥儿没骗咱。 苍天呐!女魔头终于走了! 第105章:百花无牡丹 如果说沈凉这次溜出门来,属于是金丝雀的得见天日。 那对褚食乐而言,就仿佛是一只本就该在大自然里无拘无束自由翱翔的麻雀,被折断翅膀再毒哑喉咙后的奇迹痊愈! 往百花楼行进的一路上。 早就“怕”惯了这两位顶级恶少的晋城百姓,无不见之远离。 而我们的狼狈组合,则是丝毫不以为意。 三百多斤的灵活胖子在前面蹦蹦跳跳,碰上哪家熟悉的商铺老板或者小摊摊主,立马笑的眯成小缝儿眼跟人家挥手打招呼,没有了以往褚家少爷的蛮横霸道,只有令这些老板和摊主无所适从的和善热情。 沈凉步速不慢的跟在后面。 褚食乐不曾发觉,“没有骗他”的凉哥儿,此时一双“贼眼”总是前后左右时不时的扫探一遭,也不似之前胳膊上架着白将军出行时那般昂首挺胸得意洋洋了,就像是……生怕突然从某个方向窜出来一头洪水猛兽,张开血盆大口就把他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至于这无形中的洪水猛兽所指为何…… 除了那尚在家中不曾返回凤凰学院的二姐沈初瑶还能有谁? “凉哥儿,你说以前我咋没觉着这人能够自由自在的出入家门,就已经是非常非常幸福的一件事了呢?” 都说读书人多是十年寒窗两耳不闻窗外事。 但褚食乐可不是什么读书人。 所以他忍受不了被强制禁足在家里,十年,五年,三年,甚至就连一年半年,他都得活活憋死! 幸运的是,才两个月不到,那位只需往晋城一待,就能禁他足的女魔头便重新披挂行囊,远走他乡求学去了。 多希望凉哥儿的二姐,能在凤凰学院活到老学到老啊呜呜呜。 见褚食乐回过头来发问,沈凉立马不自信的挺直了两分腰杆,今儿还指着这胖子怀里揣着的五万两银票了,可不能提前露馅,否则春雨和冬雪两位姐姐,就又难以得到本殿下的温柔怜惜了。 “咳咳。” 沈凉轻咳两声,一本正经的作答。 “人嘛,总是在拥有的时候觉得理所应当,失去了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理所应当。” 褚食乐扯了扯面皮,回道:“凉哥儿,你有时候说的话都太深奥了,咱实在是听不懂啊。” 眼瞅着离百花楼越来越近,心情大好的沈凉,难得没有不耐烦的举例说明道: “就是……以前我看过一个话本故事,故事讲的是在一个都能把跳蚤研发成战争武器的天下百国里,有一个阴损到骨子里的王朝,它们研究出来一种能混杂在空气里的毒药,无色无味无形,一旦有人中招,就会把这种致命疾病如瘟疫一般迅速散播开来。” “虽然事态很快就得到了控制,但还是让全天下的人,不得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闭门禁足,任何人不准外出。” “有人感叹。” “以前从来没觉得能心安理得的走在路上晒太阳有什么,可经历了这场瘟疫之后,忽然发现原来能健健康康的在街上顶着春日骄阳散散步,就已经是人生最美好的一件事了。” 听到这,代入感极强的褚食乐立马瞪眼惊呼。 “他娘的!这种遭天谴的王朝就该让晋王大人早早率领八十万沈家军给丫全灭了!” 沈凉:“……” 老子给你讲故事举例子的出发点是这个吗? 不过……好像这么说也没啥毛病。 思绪回转,百花楼已近在眼前。 褚食乐压根没有把深奥问题刨根究底的心性,当即话锋一转兴奋道: “凉哥儿,你走慢些,且让弟弟我前去通报一声,咱家小殿下又重出江湖了!” 说着褚食乐就要化身灵活的胖子朝百花楼大门跑去,与此同时胸腔里憋着个把月的那口气,迅速提至喉咙,颇有些真气灌喉的味道,就差把嘴张开大喊出声了。 沈凉一瞧,这特么不是要小爷的命么? 本来这次出门就很是不光明正大,万一有哪个狗东西把消息传回晋王府,自己还不得被二姐扒了皮? “你丫给我回来!” 快走几步追上去,沈凉一把揪住褚食乐的后衣领。 褚食乐疑惑的回过头,感觉这种不够声张的行为,一点都不像沈凉的风格。 “凉哥儿,咋了,难道你不想让春雨和冬雪两位姐姐早点出来迎你吗?” 沈凉内心的答案是想。 但他更想活着。 “呃,那个,最近这段时间,我比较喜欢玩低调的戏码了,低调你懂吧,就是假装冷漠,用相比之前的巨大反差,打出一种出其不意的效果。” 听着沈凉的胡说八道。 褚食乐觉着好有道理。 或者应该说,从沈凉嘴里说出来的话,听进他褚食乐的耳朵,就都有道理。 于是褚食乐嘿嘿一笑,点头道: “得,凉哥儿喜欢怎么搞咱就怎么搞,低调,低调。” 总算把致命危机扼杀在了摇篮里,兄弟俩就这么蔫不溜秋的进了百花楼大门。 时值晌午刚过。 这会儿正是百花楼此等风花雪月场所的休整时段,楼里的姐姐妹妹们忙活一夜,没接客的在自己床上睡去,接了客的在客房床上睡去。 那些“上正常班”的杂役们,则是手拿各种打扫工具,擦桌子的擦桌子,扫地的扫地,要求是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把楼内残局收拾立整,以便继续重复了成千上万次的“今晚狂欢”。 起初沈凉和褚食乐的到来,还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直到距离较近的一名杂役发现,并惊呼出声,才一传十十传百的把消息散开。 “是殿下!殿下来了!” 要不说整个晋城范围内,就属百花楼最登得上台面。 关键还得是主掌一楼大权的妈妈桑会做人。 喊声一出,不到十个呼吸的工夫,刚准备梳洗睡下的妈妈桑,就光着两只脚从后院跑进了前楼。 “哎呦——我的好殿下呦——” 携着掺杂酒气与香风混合味道的妈妈桑挥动手帕,一路跑向沈凉的同时,还不忘顺便踹了在身旁途经的两名杂役屁股一脚。 “还不赶紧去把玫瑰阁收拾出来!要是敢留半点灰尘脏物,看老娘不把你们剁碎了喂狗!” 百花楼,楼高六层,红木筑,涂红漆,再打着一天十二个时辰保持不灭的红灯笼,从内而外,无一处不惹火显眼。 接客房间大小不同、内饰不同、就连香炉中所用香料都有贵贱之别。 房间以花名打头,添以阁字。 玫瑰阁即是百花楼内档次最高的接客房间,一年到头下来,极少能有贵客用上,大多数都是沈凉与春雨、冬雪二位姐姐的欢愉地。 其它房间,虽无法占用尽数百花之名,倒也算囊括了世人常常挂在嘴边的名花品类。 却唯独没有牡丹阁。 非是楼主妈妈桑不爱牡丹。 而是那晋王府的大小姐所住院落名为—— 牡丹院。 试问这整座天下,谁人敢往晋王府大小姐的头上,扣一顶风尘浪荡女的帽子? 岂不找死? 第106章:花妈妈有心了 花妈妈骂完杂役,便已是脚下生风的来到了沈凉和褚食乐近前。 赤脚疾行过程中,难免踩上些前一晚洒在地上的菜汤酒水,但她却并未因此受到半分阻碍,瞬间变脸的眼神笑意里,仿佛所有与沈凉不相关的人事物都已凭空消失,算是给足了这位晋王府小殿下尊重。 事实上,每次迎接沈凉入楼时,花妈妈的表现尽是如此。 基础自然是常年左右逢源练就出来的人精本事。 其次也是花妈妈非常清楚,自己这百花楼能成为晋城第一风花雪月场所的原因是什么。 说起来还要多谢当年携手入楼的春雨和冬雪两位头牌姑娘。 当时也瞧不出这两位姑娘有何落魄之处,而且举止之间谈吐大方,不似出自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家,倒像是哪家书香门第偷跑出来的大家闺秀。 花妈妈年轻时就是做这一行的,一眼就百分百认定,只要能留下这两位姑娘,无需调教,就能直接长成自己这百花楼的两棵绝顶摇钱树。 然而就在花妈妈给春雨和冬雪造足了声势,准备将二女正式推出来接客的当晚,却莫名其妙被许龙衣亲自率军查封了百花楼一晚。 理由给的牵强,手段却是十分强硬。 所有收到消息备足银两前来竞拍的客人,当晚全被青龙士冷冽的目光瞪跑了。 直到第二天晚上,头天在山上挖洞累到回院里就睡着了的沈凉养好精神外出潇洒,百花楼的封禁才得以解除。 而且同样得到消息的沈凉,一进百花楼就不出意外的点了春雨和冬雪。 原本沈凉还为昨晚错过了二女初夜一事懊恼不已,哪成想惊喜就这么降临在了自己头上,不过沈凉之后也很纳闷儿,明明调查城内商铺一事不归青龙营管辖,怎地偏偏就挑了这么个时候,好巧不巧的帮自己把两位好姐姐的第一次留下来了呢? 事情的结果总归是好的。 所以沈凉和花妈妈,事后谁也没再过多纠结。 春雨和冬雪如花妈妈所愿,成为了百花楼的两大摇钱树。 沈凉上一世带过来的精神洁癖也得到了满足,当然,人生当中经历的多了,又是重生一世,所谓的精神洁癖,已然在随着沈凉的诸多思想转变而转变。 综上所述。 过去这么多年来,百花楼能在晋城立足,并日进斗金,八成的收入来源,都是由春雨和冬雪使尽浑身解数在沈凉身上换来的血汗钱。 呃,准确的说,血只流过一次,更多的还是流汗。 添以沈凉那晋王膝下天字号爱子的身份,别说是脚下踩点汤汤水水了,它就是踩了一地碎瓷片割破血肉,花妈妈也得第一时间冲到沈凉面前,换上最灿烂的笑脸,让这位顶天大的金主如沐春风。 而双方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沈凉也早就把花妈妈当成了半个“朋友”。 因为确实是,人与人相处,真的很难讨厌那种可以把你在意的细节做到近乎完美的人。 “哎呀,殿下可是有些时日不见了,早知殿下要来,奴家怎能叫这一地狼藉碍了您这双眼呦!” 散发着兰花清香的手帕扑打在沈凉胸前,花妈妈一边说着,一边脱下外面披挂的那层衣物,立马蹲下身子铺在了沈凉脚前。 同时还不忘招呼动作更加麻利的一众杂役。 “你们这群不长眼的狗东西,还不速速将白毯取来铺上,若是脏了殿下鞋底,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你们赔的!” 花妈妈很擅长用这种夸张的言语,来表达自己对沈凉的看重。 沈凉也能明白花妈妈的心意,并欣然受下。 毕竟他不受下,花妈妈就该没安稳觉可睡了。 “花妈妈有心了,昨夜忙活一晚,想来应是累得不行了吧,本殿下最近家事繁忙,难得抽空出来消遣消遣,你且尽快叫春雨和冬雪姐姐来玫瑰阁寻我,另有闲话,咱们以后慢慢聊。” 花妈妈心领神会,佯装嗔怪的白了沈凉一眼。 “殿下每次来就只顾春雨和冬雪那俩丫头,眼里是一点都没有奴家,这叫奴家很是伤心呐~” 不得不说,花妈妈年龄上虽已是半老徐娘,可年轻时的底子却是没的说,再加上胭脂水粉精心修饰,走在外面碰到不相熟的,把她看作三十岁出头的美妇都不无可能。 这般作态,端是让沈凉一时有些吃不消,登时口味独特的褚食乐站出来救场,冲花妈妈干搓着手笑眯眯道: “花妈妈,你要是当真寂寞的紧,不如考虑考虑咱怎么样?少爷我啊,最喜欢的就是您这种经历过无数风浪的女人,忒有韵味,关键是技术方面,肯定是那些年轻姑娘远远不能相提并论的。” 哪还真有心思重回第一线战斗的花妈妈闻听此言,当即朝褚食乐抛了个媚眼回转道: “褚少爷不嫌奴家年老色衰,奴家是打心眼里一千个一万个高兴,只是就怕年龄大了,到时候万一提前败下阵来,岂不是扫了褚少爷的兴?话说西柳和海棠两位姑娘,近日倒是常在嘴边念叨不见褚少爷登门宠幸,若是被她们知晓咱一个老妈子还跟自己抢梦中情郎,往后奴家这百花楼,那还不得乱了套啦?” 说罢,花妈妈脸色又是一变,连忙招呼人去叫西柳和海棠到莲花阁准备伺候褚食乐。 趁着花妈妈跟褚食乐“言语交锋”的空当,楼中杂役已是抱来批量定制、常备楼中的一袭长长白毯铺就开来,衔接处正是花妈妈摆在沈凉脚下的那条衣裙。 这条衣裙无论是从用料上还是手工上,都明显价值不菲,但花妈妈丢在沈凉脚下的时候,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抛开沈凉身份不谈,单论沈凉洒在百花楼里的金银数量,这早已成了人精的花妈妈,还能分不明白孰轻孰重? 不过沈凉也没有真就踩着人家衣服过渡到白毯上,而是弯下腰身,动作轻柔的把这条衣裙捡了起来,含笑送还给花妈妈。 “常言道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衣服对女人而言,可是无比重要的一位……好朋友,花妈妈让我踩在与你常伴的好朋友身上进楼,那不是显得本殿下太过粗鲁蛮横了?” “再者说,鞋这玩意,多金贵穿的日子长了我家奴婢也得给我偷偷换掉,此消彼长之下,花妈妈,这条衣裙你还是好生用着吧,不然我今儿都不好意思上楼了。” 第107章:美女与野兽 听了沈凉不似作假的话,花妈妈先是一愣,随即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情流露,两行清泪居然就这么轻易的流了下来。 花妈妈一边用香帕擦拭眼角泪珠一边轻轻抽泣。 “奴家一生命苦,娘亲自奴家幼时便身患重病,每日只能做些针线活赚几枚碎铜板给家里买点糙粮度日,难得有一天在自家地里挖出来几块不知是谁埋下的银锭,本以为日子能好过些,却被我那酒鬼死爹尽数抢走,从此沾染了更令家中雪上添霜的恶习——赌钱。” “世人常说,十赌九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人能在赌坊里赚来万贯家财,可我爹偏不信邪,赌了输,输了赌,实在没得输了就找赌坊借钱继续赌,最后他扛不住赌坊的打手拳脚相加,便拉着我要送给赌坊掌柜抵债。” “我娘还是很疼惜我的,说什么也不肯让我爹把我卖掉,可我爹那时已不堪为人,甚至就连禽兽都不如,一失手把我娘推倒撞在桌角上,我娘登时就没了动静。” “我爹被吓得清醒大半夺门而逃,后来听说被城判大人手下的城卫很快抓住判了死罪,我本以为自己虽然变得孤苦无依了,但至少不会再被抓去卖到风花雪月之地,日日靠自己的身子伺候男人讨口饭吃。” “哪成想,那赌坊的掌柜到底还是没放过我,把我抓走后当日就卖进了花楼。” “我反抗过,逃跑过,甚至有一次真的跑出花楼了去城判府报官,可我这一条贱命,哪里比得上赌坊掌柜私下送进城判大人腰包的百两白银。” “于是奴家便认命了,从此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卑贱如草的生活。” “直到如今……” “奴家有了百花楼,有了一群不给奴家省心但足够听话的姑娘,也算时隔多年又落了个家,却也总是时常觉着这个家里缺点什么。” “方才,奴才终于知道缺的是什么了。” “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像殿下一样,能对奴家说上一句体己的话了。” 沈凉静静的听花妈妈一笔概况完自己的前半生,心中不免或多或少的有所感触,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更进一步的安慰她。 好在花妈妈转眼就拿手帕擦干了眼泪,强颜欢笑着冲沈凉赔罪道: “您瞧奴家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都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竟是还像个孩童般逮着个机会就无病呻吟,忒是故作姿态,若是脏了殿下耳朵,殿下可千万饶奴家一条贱命,毕竟这百花楼里不省心的丫头们,还指着奴家一日端上三碗饭吃呐!” 说罢花妈妈又抬手意欲掌嘴,被沈凉及时扼住手腕拦下。 “行了花妈妈,人这一辈子,要是总有话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定然是要折损寿命的,我可希望花妈妈能长命百岁,一直把这百花楼开下去,如此,本殿下身边才能永远不缺‘春雨’和‘冬雪’这样的贴心好姐姐。” 花妈妈自诩身体发肤早已脏的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于是急忙把手腕抽回来,毕恭毕敬的冲沈凉施了一礼道: “殿下有令,奴家便是死撑着,也定要撑过百岁高龄。” “哈哈,那就好。” 回了一句,深知把握时间重要性的沈凉便举步朝楼上走去。 兄弟俩刚迈上楼梯没几步,沈凉就又突然停下,俯瞰着不远处的花妈妈,喂其吃下一颗定心丸。 “花妈妈,虽说如今来往晋城的人,应是没几个不长眼的敢在城中造次,但若是某日当真有哪个王八蛋斗胆来百花楼找茬,你不用去城判府告状,直接来晋王府寻我。” “我沈凉,亲自给你撑腰。” 花妈妈闻言娇躯一颤,本要弯膝跪地,却被沈凉眼神制止。 由此改为重重点头,含笑应声道: “哎——” 沈凉重启脚步,带着褚食乐一路拾级而上。 花妈妈望着沈凉那并不魁梧雷硕的背影,低声喃喃。 “能骗过天下人十几年的手段,殿下果真好大的手笔呢……” 这一刻,心知废物殿下不是废物的人,再多一位。 上至六楼,西柳与海棠率先赶至,笑意盈盈的跟沈凉打了声招呼,就如饥饿虎狼一般,一左一右缠着褚食乐进了莲花阁。 被一个人关在门外的沈凉急也不急。 急的是越晚回家,就越有可能被二姐抓包暴揍。 不急的是他深明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美人嘛,姗姗来迟才别有一番风味。 独自走进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玫瑰阁,不夸张的说,沈凉挖出永动列车之前的那些年,每天除了在家里待着的时间最长之外,其次便是这玫瑰阁了。 倒也并非沈凉过度贪恋声色犬马。 主要是丫的上一世几乎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大夏,一天天的不是跑到这个国家暗杀毒枭,就是跑到那个国家去灭一支冒犯大炎边境的雇佣兵军团。 为首的那几个老头子,漂亮话没少说,总嚷嚷着要在军中找个门当户对的漂亮姑娘,给他这位大夏国守护神延续优良血脉。 结果呢? 结果转头就是一张机票甩过来把他有多远送多远出去执行任务。 基于以上种种,沈凉非常耻于提起却又不得不承认,上一世的他,到死都还是个比特仑苏还纯的成年老童子。 于是这一世嘴巴里被塞满金汤匙的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差不多等这具身体长得足够做事了,便早早结束了自己的童子生涯。 完事发现,嗯,这事儿尤其是碰上合口味的姑娘,确实是个放松身心的好方法。 进了门,走到床边,四仰八叉的往床上一躺。 很快就有楼内杂役敲响房门,手脚利索的摆放木桶,倒入温水,再洒上五颜六色的新鲜花瓣。 “殿下,水放好了,春雨和冬雪马上就来。” “行,你们退下吧,老规矩,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过来打扰。” 说着沈凉就下意识的往怀里掏赏钱,摸了半天没摸着,才想起来今天自己是蹭吃蹭喝来的。 “咳咳,每人赏一百两银子,先去跟花妈妈报备一声,最后本殿下一起结。” 早就知道沈凉一来只要能凑至近前就能捞到油水的两名杂役心花怒放,连连谢赏退了出去。 又不出半盏茶的工夫,抱着琵琶与古筝的两位美人儿,才终于是楚楚登场。 “殿下~奴家……” 春雨刚一开腔,还没来得及诉尽相思之苦,就被一个鲤鱼打挺蹿下床榻的沈凉欺身压近,随之春雨更是来不及惊呼出声,沈凉便抢下琵琶随手丢在地上,狠狠尝了一口软嫩胭脂嘿嘿坏笑道: “咱今儿不玩雅的了,本殿下带你们上演一出美女与野兽!” 第108章:如果我说 春雨轻薄的衣裙下面,穿得并非大炎统一制式的贴身衣物,而是…… 只存在于沈凉上一世和记忆里的三点式。 是的。 虽然重生一世,要说让沈凉只凭基础理论就研发出一部手机再开发几十个APP,那纯属扯淡。 毕竟他曾是大夏国的守护神,却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神。 更没有上一世那些网络小说里面主角一穿越就手握挂逼系统的超强幸运降临在自己头上。 所以即便是沈凉博览群书,也阅读过一些科技研发方面的书籍,但旁的不说,就说比如制造手机需要的一系列材料,就不是这一世所能轻松搞定的。 不过类似手机、飞机、核弹之流,稍显强人所难的东西他造不了,可这比基尼、黑丝白丝之类的小玩意,却还是能信手……让当世裁缝们拈来的。 而且不客气的讲,这种能够造福天下汉子们的伟大发明,若是批量生产再开个连锁店铺举国发售,沈凉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能狠狠地大赚一笔! 换言之。 也就是他出生晋王府打小最不缺的就是金银,否则把上一世带到这一世的记忆稍加利用,他凭借自己的双手,也照样能走向人生巅峰! 话说回来。 正是因为沈凉不缺钱,又必须保持“废物殿下”的人设,由此截止到目前而言,三点式还仅仅只存在于春雨和冬雪两位百花楼头牌的身上。 就连自家大姐沈茉欢,二姐沈初瑶,都还没享受到科技发展带给女性以及男性的此类福音。 开玩笑。 这特么要是沈凉拿着一套三点式送进二姐闺房,保守估计,他这两条腿最少也得三个月下不来床。 如果换作是大姐沈茉欢…… 沈凉更特么吃不消。 他都能想象得到,就他大姐那种人间尤物,一见面就把他脑袋往胸前使劲塞使劲揉的祸水妖精,一旦送上三点式,恐怕他就得整天给沈茉欢当内衣品评员了。 那画面太美。 拥有着亲弟弟身体,却不曾拥有亲弟弟灵魂的沈凉,一怕自己鼻血不够流的,二怕……万一哪天没忍住,给亲大姐推倒了咋办? 如此可真就“名留青史”,遗臭万年了。 …… 半个多时辰酣畅淋漓的激战结束。 一床被褥,根本遮掩不住春雨和冬雪那大片娇嫩肌肤的全部,二女面带含羞红霞,鼻息略重,累的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沈凉虽说不至于依旧神采奕奕,却也仅是腰间微微发酸罢了。 这必须得归功于九宫闭塞的他,从未放松过对这具身体的日常锻炼,简单来说就是,咱肚皮上的八块腹肌可不是啥没用的摆设! 翻身下床,裹上一袭薄毯,随之走出房门,招呼杂役上楼来重添热水。 待得水温恢复怡人的状态,沈凉钻了进去,往后脖颈处的木桶边沿搭上毛巾,靠在上面舒舒服服的闭目养神。 少顷,只穿三点式的春雨和冬雪提起了些许力气,走到沈凉左右,一个揉肩按头,一个拿毛巾为其擦拭身体。 率先被攻城掠地的春雨娇嗔连连。 “殿下坏死了~分别那么久才刚见面,就把人家脱光了掳到了床上~” 冬雪在旁附和。 “就是就是~殿下您倒是痛快了,奴家却是吃不消的很呐~看样子,以后得帮殿下在楼里物色物色,再招两个姐妹进门一起对付殿下,哼~” 明面上两女是在埋怨沈凉的粗鲁,实则是在称赞他的强横。 没有男人不喜欢听这种夸奖。 如此便是三人又围绕洗澡一事嬉闹片刻,其间二女有一问,不禁令沈凉心生疑惑。 那就是春雨问了他,两条胳膊的伤势恢复如何了。 沈凉一愣,继而面不改色的含笑糊弄过去,待得梳洗完毕,穿好衣物,他便与二女道了别。 “凉哥儿,还得是你啊,厉害!” 早早就完事了的褚食乐,依照惯例在房间里陪两位姑娘多交流了一会儿,指的自然是乐理方面的交流,毕竟论床榻之上的活计,他还是远远不如沈凉的。 末了实在是怕被西柳和海棠生吞活剥,于是才早先一步出门,等候在玫瑰阁房门一侧。 沈凉嫌弃的扫了眼褚食乐那三百多斤肥肉,一半调侃一半真诚的说道: “贪吃不是病,但肥胖是病,你再不减肥,小心哪天心脏一个承受不住,你丫就得死在女人肚皮上。” 心知此理却总也改不了贪吃毛病的褚食乐挠了挠头。 “哎呦,弟弟我你还不了解嘛,长这么大就三样戒不掉,贪吃、贪财、贪色,但凡能戒一样,那都得是我老褚家的祖坟冒青烟。” 沈凉没好气的甩给他一记白眼,所幸是褚家财力雄厚,一样家中常备名医时刻关注着主子的身体状况,否则换成寻常人家,褚食乐早就暴毙而亡了。 “怎么着凉哥儿,咱下一场?” 同根同源的“兄弟”爽够了,接下来遵循惯例,就该是斗鸡斗狗,或者听两场说书消遣消遣。 可希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如今二姐还没有派人或是亲自来寻,沈凉已经烧香拜佛,要是再继续作下去,那就活该回家挨骂挨揍。 “呃,算了,今天搞得有点猛,累得慌,回家吃饭。” 褚食乐一听就不乐意了。 “别啊!难得咱兄弟俩重出江湖,再不济也得搁楼里吃点喝点吧?” 沈凉瞬间黑脸。 “回家。” “凉哥儿~不嘛~人家还没跟你待够呢~” 褚食乐作撒娇状。 沈凉一阵恶寒,干脆祭出大招,幽幽开口道: “如果我说……我二姐还没走呢?” 褚食乐扭捏的姿态霎时僵住,面皮抽搐道: “凉哥儿,这种笑话可不兴讲啊!” 沈凉一脸认真,重复说道: “是的,我二姐没走,不信你可以跟我回家给她请个安。” 褚食乐缓了一口气,完事默默从怀里掏出那五万两银票,塞进沈凉手里。 “凉哥儿,再漂泊恣意的人生,也比不过家的温暖,我先走一步,如果半道上你被咱二姐截住,还请给弟弟留一条生路,千万别说我跟你一块出来玩,更别说是我花的钱!再会!保重!” 话毕,三百斤的肉球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如风似雨,疾奔若雷。 第109章:史老三 “不给你下点猛料,你是真不知死活啊。” 目送褚食乐远遁的沈凉撇撇嘴,看了眼手里的五万两银票,随之往楼下走去准备结账。 在花妈妈的警示下,杂役们手脚上明显干活利索了许多,方才进门时的一片狼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今天今晚的再一次焕然一新。 甚至已经开始有来客登门,只不过多是叫几个姑娘陪着吃点喝点,可不像沈凉一样憋得日子久了饿虎扑食。 一楼宽阔的大厅内,零星有两张圆桌坐满了人,且从嚷嚷的音调高低来断,应该是已经热场完毕了。 其中有一桌,还是跟沈凉相熟的公子哥儿组的局儿,此人家里是在晋城做药材生意的,也是晋王府批购药材的供应商之一。 见了沈凉,公子哥儿立马起身相迎,谄媚献尽,说什么都要让多日不见的沈凉一起喝顿酒。 可没人比沈凉更加清楚自己的处境,否则的话,他就不用告诉褚食乐实话将其赶回家去了。 “花妈妈!” 眼看着公子哥儿酒劲上头,怎么拒绝都没用,沈凉只能寻求外援。 花妈妈闻声赶至,受到沈凉眼色,立马又叫来俩漂亮姑娘围住公子哥儿。 “哎花妈妈,他们这桌也算在本殿下账上。” “好嘞,奴家明白。” 被两位姑娘强行拉走的公子哥儿回头大喊。 “不行不行!应该是把殿下的账算在本少头上才对!” 沈凉没再接茬,依旧豪气的把五万两银票悉数塞进花妈妈怀里。 “花妈妈,这钱多分给两位姐姐一点,我瞧着她们都瘦了,该吃点好的补补。” 花妈妈惶恐不已。 “哎呦我的好殿下呦,现如今奴家是全指望着这俩小祖宗撑着百花楼,哪敢不伺候好啊!您瞧着她们瘦了,那纯属就是思念殿下过度,可不关奴家克扣月钱的事儿!” 沈凉表示了解的点点头。 “行,我又没说啥,你怕什么。” 花妈妈装出一副少女委屈的姿态。 “殿下您是晋城的天,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就指着看天吃饭,怎敢不怕嘛~” “好好好,本殿下今日还有旁事要做,就不久留了,改天再来好好玩玩。” 花妈妈欣然颔首。 “得嘞,殿下放心,全晋城谁不知道春雨和冬雪是您的禁脔,就算褚少爷不整天派人来送银两银票,咱也不会放她们出门接客的~” “懂事。” 沈凉满意一笑,正要转身走人,就又忽然想起临出玫瑰阁碰上的那个疑虑,不由又回过身来朝花妈妈试探问道: “诶,花妈妈,我记得方才上楼之前,你说春雨和冬雪两位姐姐早先来百花楼时,丝毫不显落魄,反而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偷跑出来的大家闺秀?” 花妈妈不知道沈凉怎么又问起这个,但还是如实作答道: “对,当时我还怕惹上官司,不肯收下她们,可她们却说如果我不收,她们就得饿死在街头,如此我才让她们进了门。” “之后给她们开始造势,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了,因为我担心出岔子,所以才一直忍着没把这俩宝贝放出来,现下来看,似乎确实不曾有人来找寻她们的下落。” 沈凉疑虑更甚,毕竟但凡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就不会在彻底走投无路之前投身风尘场所。 而且即便是投身了,以春雨和冬雪表现出来的乐理本事,做个清倌恐怕也不会少赚银两,届时银两赚够了,再脱离花楼找个男人嫁了过日子,岂不更好?何必在这极重女子贞洁的时代背景下,一出道就把后路全部堵死? 心中所想,沈凉自是没理由对花妈妈说个清楚。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有在稍后回到晋王府,才能找沈万军一探究竟。 跟花妈妈道了别,沈凉便举步离开了百花楼。 可还没等他走出十丈远,身后百花楼方向就传来了一阵怒骂叫打声。 “史老三你个驴草的!再敢来百花楼偷吃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都卖点力气!给我狠狠地打!” “史老三你他娘的真是记吃不记打啊!怎么这么多回了就是改不了你的狗毛病呢!” 沈凉回首,入眼即是已经见过不下一百次的熟悉场面。 四名身材壮实的百花楼杂役,此时正围着一名破衣烂衫的邋遢中年拳打脚踢,那中年外表跟乞丐没太大分别,手里抱着半只烧鸡,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地上,任由这四名杂役如何暴打,也不忘一边颤抖一边往嘴里塞肉。 来往百姓除了尽可能离沈凉远一点之外,几乎全都对这一幕熟视无睹。 因为这所谓的史老三,也算是晋城里的名人了,要知道,当年沈万军打了胜仗回乡,家家户户都发了几十两白银,街头行乞的乞丐也不例外,所以在这座城池里,早就不存在“乞丐”这一职业了。 而史老三的命运,说起来比花妈妈还惨。 其父生前亦是好赌,输多了也不知道把他娘卖到谁手里去了,他大哥及冠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连夜逃离晋城,逃离这个家,许是不知在哪里落了脚,再也没回来过,他二哥则是把改变命运的筹码倾力押注在了读书上,结果有一天他们那个赌鬼老爹输急眼了回到家,看着老二在那读书不做饭,一气之下就把家里的书全烧了。 那一夜,烧的不单单是书,还是史家老二的最后一丝希望。 史老二痛哭一夜,转日即疯,疯了一段时日后,不小心绊倒摔进井里一命呜呼。 可饶是如此,二儿子的死,也没回来赌鬼的改过自新,往后输的再多些、借的再多些,还不上,也就没有证据无人诉状的被赌坊打手要了命,完事叫史老三草草埋在了晋城郊外的一处乱坟岗。 原本人丁兴盛的一家五口,末了只剩下史老三一个人。 大抵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史老三是个男人,又没什么病,倘若踏踏实实的找个店家老板打杂,也不至于落得今日下场,偏生他就好一手不劳而获,常年游走在各个花楼、客栈偷吃偷喝。 打没少挨。 打也不改。 活脱脱的就是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 第110章:小哥儿瞧着面生 当然,百花楼没少在史老三身上动拳脚的杂役们也不会下死手,毕竟这里是晋王脚下,倘若出了命案,可不是往城判府塞几百两银子就能消掉的官司,尤其是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一旦史老三死了,就算沈凉都不好仗着自己的身份袒护百花楼。 更何况,对于日进斗金的百花楼而言,半只烧鸡一条鱼,拿来喂狗也不心疼,之所以每次都得暴打史老三一顿,心疼的不是被偷走的吃食,主要就是怕哪天这个不长眼的偷吃贼惊扰楼中贵客,届时难免要惹上难缠的麻烦。 甚至是一下子偷溜进沈凉和春雨、冬雪二位姐姐的玫瑰阁,这要是给沈凉吓的身上物件出了问题,那百花楼也就别想再开下去了。 “差不多行了!” 花妈妈很快走出楼门,招呼着让四名杂役住手。 而四人的停手与否,丝毫不影响史老三继续蜷缩在地上啃烧鸡。 花妈妈走上前,看着一身脏污鼻青脸肿的史老三,长叹一口气道: “史老三,妈妈我不差你一天这半只烧鸡,可道理也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这百花楼,往日来的最差也得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子弟,你说他们那些人,有一个好惹的么?咱们不出事还好,一出事免不了就是大事,现如今你们家就剩你一根独苗,若是哪天被人家一个不高兴暗地里宰了,老史家不就断了香火了?” “再者,你自己想想,那么多年来,我也算不止一次给过你银两了吧?这些银两加起来,休说是给你家的田地开荒,就是做点小生意讨个婆娘都足够了,你怎地就不学学你那离家出走的大哥,琢磨琢磨让自己活出个人样来呢?” 花妈妈语重心长的教诲,没有引起史老三半点反应,后者依旧沉浸在手里那半只烧鸡的美妙滋味里,看他这副吃相,想必也是有些时日没得手了。 无奈之下,花妈妈脸色一变,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丢在地上,阴沉道: “史老三,老娘告诉你,每次留你一口气,不是老娘不敢动你,而是老娘觉得你可怜,可若是你屡教不改,非得往刀刃上撞,下次老娘保准叫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是老娘最后一次给你银两,拿着钱然后滚,不改也没事,但别再让老娘在百花楼见着你!” 说罢,花妈妈愤然转身。 见自家掌柜气性未消,四名杂役互看一眼,接着又开始往史老三身上招呼起来。 “史老三!妈妈的话你听见没有!” “要不是妈妈心善,你他娘的早被我们打死了!” “还吃!还吃!老子叫你吃!” 四人骂着,其中一人猛地弯腰抢走史老三手里的烧鸡丢在脚下,狠狠碾压了一番后抽脚撤开。 “呸!” 完事还往烧鸡上啐了口唾沫。 史老三怔怔地看着还没吃完的烧鸡,眼底逐渐浮现出一抹愤怒之色。 “吃啊!你不是喜欢吃么!怎么不吃了!” “啊!!!” 史老三难得提起反抗之心,作势就要去抓那名杂役。 杂役们见状,破口怒骂,接着在史老三碰到自己人之前,再次将其一脚踹倒,紧随而至的拳脚,显然比之前更重了。 然而就在停下脚步的花妈妈眼看着史老三嘴角溢血,准备呵斥叫停之际,一道不知从何处窜出的人影陡然入局,随之来往晋城百姓完全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那四名杂役便惨叫着呈扇形倒飞出去了。 “啊!” “啊!” “啊!” “啊!” 音调极高的惨叫,彰显了来人出手的力道不轻。 直至画面定格,终于驻足观望的来往行人们,才瞧见一名双腿粗壮的跟身材比例浑然不协调的青年冷眼站定,整个人护在了躺地哼唧的史老三身前。 四名杂役疼的在地上打滚。 花妈妈神色警惕的紧盯此人。 意识到百花楼可能要遇到麻烦的沈凉,也顾不上会不会被二姐抓包了,决意暂且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先观望一手事态。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出面帮百花楼解决问题…… 主要是这身材极具特色的“侠客”,沈凉瞧着面生,他本来就没带沙漠之鹰出门,加上有了擎伞客的一次教训,说什么也是不敢轻易跟武修硬碰硬了。 是的。 没吃过猪肉却见过许多猪跑的沈凉,从壮腿青年现身时的那一手就明确判断出来了,这厮绝逼是个武修,而且还得是个境界不低的武修! 气氛沉寂少顷,花妈妈怡然无惧,看向壮腿青年皱眉问道: “小哥儿瞧着面生,是外城来的?” 壮腿青年对上花妈妈不悦的目光,还没等他开口,人群中就又走出来两名青年。 这两人和壮腿青年,看上去年龄都差不多,估计也就二十大几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其中一人长相跟壮腿青年有八分神似,且五官同样不出众,不过他身上也有一个特殊的地方,那便是长着一双比普通人几乎快要大上一倍的拳头。 另外一人就比较惹眼了。 此人一头乌黑长发披肩,峨眉星目,挺鼻薄唇,英俊的面容叫人一眼难忘,身后背负一柄长剑,剑刃略宽,只露雪色剑柄在外,一时无法分辨其品质高低。 二人走出人群后,壮腿青年也离开史老三身前,来到负剑青年右后方站定。 沈凉在远处瞧着,啧啧感慨道: “长得帅不说,还是一名剑客,身边再跟着俩小弟,派头比我这个晋王府小殿下还足咧!” 念及至此,他又不由想到那个一笑起来就露出满口俗气大金牙的糟老头子。 “人家的跟班虽然不帅,但好歹看起来唬人,沈万军丫的也不知道咋想的,硬说老钱是个高手,可每次在外面跟人家干架,哪次这老比灯不是第一个躲的远远地?” “话说回来……” “这老比灯出门办个事咋那么能墨迹,该不会是途经哪个村,瞧上了谁家的俏寡妇,偷摸成家不回来了吧?” 沈凉正暗自念叨老钱的同时,为首负剑青年也是冲花妈妈开口了。 “凤凰学院李步青,见过这位掌柜。” 第111章:大炎律法之于凤凰学院 负剑青年自报家门,不是旁人,正是沈初瑶一大早出门却没能按照计划相遇的凤凰学院“大师兄”李步青。 在他之后,那俩疑似双胞胎的青年也跟着开口。 “凤凰学院,巴山。” “凤凰学院,巴池。” 三人自我介绍完毕后,花妈妈当即蹙起秀眉。 虽说过去那么多年,她基本上没出过晋城,而且也没听过李步青和巴氏兄弟的名号,但凤凰学院的名头,却还是有所耳闻的。 毕竟凤凰学院在大炎王朝的声望,相比九州异姓王的王府也不遑多让,谁人不知只要通过学院选拔正式成为院里学员,将来毕业后再不济也能于庙堂之中混个小官当当? 最重要的一点是,就连大炎王朝的历代天子见了凤凰学院院长,都得尊称一声“先生”。 如此地位,试问普天之下,有谁敢轻易不给凤凰学院中人几分薄面? 花妈妈没有注意到十丈开外偷看却偷听不到的沈凉犹在。 况且即便沈凉今日放出话来,明确说遇事可为百花楼撑腰,花妈妈也不会傻到扛着这顶大旗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花妈妈深知一点。 越是她触碰不到的层次,其中身居高位者就越是反复无常。 她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凭她能带给沈凉的那点“好处”,绝对不可能换来事情闹大之后让晋王府为了百花楼向凤凰学院宣战。 于是迅速平复好心绪后,花妈妈笑容不深不浅的上前朝三人施了一礼。 “原来是凤凰学院高徒,奴家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三位小先生莫怪。” 李步青淡淡回应。 “‘先生’二字我等三人还承受不起,掌柜直呼其名即可。” 花妈妈了然颔首。 “好,那我就称阁下一声李公子吧。” 李步青没有异议,接着看向快被打掉半条命的史老三问道: “你们晋城城判府里的城卫难道不该保证每条街上都按时巡查吗?怎么冲突演变到这种程度,还不见有城卫来管?” 花妈妈不想为了一个偷吃贼惹上官司,从而影响到百花楼正常经营,由此连忙解释道: “李公子初到晋城,可能对这里的情况了解不深,按说打人是不应该,但这史老三是晋城出了名的偷吃贼,能不至于饿死的活到今日,全靠趁我们这些开门做生意的一个不留神就摸进楼里偷东西吃。” “一点不夸张的说,整个晋城的花楼和客栈,就没有一家不曾被其光顾过,而且城内熟知此人此事的百姓都清楚,奴家已经不止一次给过他银两让他安生度日了,可他从来都是死性不改。” 李步青依旧是那副高冷姿态。 “倘若实情如此,尔等大可报官,为何要将人打成这副惨状?” 听着自己楼里的四名杂役还在打滚哀嚎,花妈妈没急着接茬,而是告知闻声出门的其他杂役,将伤者扶进去疗伤。 等耳根子清净多了,花妈妈才在几名手持木棍、面色凶狠的杂役簇拥下,回答起李步青的疑问。 “就是因为觉得他身世可怜,不想他去大牢里遭罪,所以我们这些掌柜的才宁可给他点教训也始终没有让城判府介入,否则以他这讨人嫌的德行,进了大牢说不定哪天就得被人打死了。” 尽管花妈妈说的不无道理,是真是假,也不难得到印证。 但在李步青和巴氏兄弟的认知里,大炎律法是每一名凤凰学院学员必须精修并且作为人生第一言行准则的红线。 人,做了事,犯了错,就该抓该罚,却不能依着平民百姓之间的一己私念,胡乱动用武力解决问题。 因此现下在李步青和巴氏兄弟看来,史老三偷吃有错,可百花楼打人还下手那么重更有错! “我等出面制止,不是来听你解释的,有什么说法,你们还是到晋城城判面前理论吧。” 说罢,李步青转头就冲壮腿弟弟巴池招呼道: “巴池,你去城判府走一遭,叫晋城城判大人遣城卫来把人都带走审查。” 花妈妈闻言,抢在巴池转身前拦道: “哎别别别!芝麻大点儿的小事,就不必劳烦城判大人了吧?” 在这方面绝对称得上是一根筋的李步青,完全不管所谓的人情世故,见巴池还没有动的意思,他便理也不理花妈妈的重申道: “巴池,学院教你的东西都忘了吗?” 巴池其实也冤,他的本意是听从李步青的指示,所以才停了停脚步,当下被李步青一说,他即刻应是,找街边百姓打听了一句,就独自朝城判府方向走去了。 眼看似乎有外乡人来找百花楼的麻烦,很快就吸引来更多晋城百姓凑热闹。 见人多了起来,沈凉也凑近了些,悄摸的站在人群最后方,这样就方便听听双方在聊些什么了。 “李公子,奴家没有追究你打伤我手下杂役一事也就罢了,你还非得要找我百花楼的麻烦?” 李步青不顾花妈妈的脸色变化,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走到史老三近前,信手将其扶了起来。 “这位老叔,待会儿城卫来了,你尽管将实情告知,若有必要,李某也不介意陪你走一趟城判府作证,总之于我朝大炎律法之下,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史老三不傻不痴,这会儿疼劲儿也过去了,他先是弯腰捡起方才花妈妈丢给他的碎银子,继而眼珠一转,仗着今日有李步青撑腰,当场戏精附身,干打雷不下雨的痛哭道: “老天有眼啊!总算让我史老三碰上个愿意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大侠了!” 干等也是等,李步青顺着问了一句。 “不知老叔稍后上了公堂有何诉求?” 史老三蹬鼻子上脸,指着花妈妈怒道: “赔钱!这事没个三百两白银完不了!” 一听史老三张口就是三百两白银的赔偿,李步青也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与此同时,气不打一处来的花妈妈破口大骂。 “你个王八不如的史老三!亏着老娘这些年不报官还白送你那么多碎银子!你他娘的良心被狗吃了!” “赔你三百两白银?” “告诉你!银子没有!三百棍子老娘管够!” 怒气冲冲的花妈妈也不计后果了,扭头就招呼手下杂役道: “去!给老娘打断他一条腿!” 杂役们听命而为,作势便要持棍冲向史老三。 史老三吓得抱头蹲地,而李步青则是上前一步,眸光如电,质声问道: “光天化日当街行凶,我看谁敢视大炎律法于无物?!” 第112章:城卫出马 李步青神色不显怒色。 但他坚决的态度,却是任场内所有人都不难明了。 虽未拔剑。 可周身隐隐散发出来的霸道威势,却令百花楼的几名持棍杂役再不敢轻易上前。 局面一时僵住。 花妈妈脸色逐渐变得愈发阴沉。 “李公子,该讲的道理我已经跟你讲的很清楚了,你是外人,许是不清楚我这百花楼一日收入多少银两,倘若因此事耽误了百花楼的生意,此间损失,谁来负责,你么?” 李步青在凤凰学院的地位尊崇不假。 但他毕竟只是学院里的学员,平时学员供他白吃白喝白住,就已经算是皇室恩典了,在还没有真正为大炎王朝创造利益的如今,怎么可能按时按点的给他发放月钱? 或者换种方式来讲。 李步青的出身,注定了他的腰包不会像其他官宦豪门子弟那般殷实,一般外出替学院办事,靠的全都是学院可丁可卯提供的“任务经费”。 所以说,花妈妈此时的论调,他根本无从接话,往小了想,哪怕是百八十两白银,他都掏不出来,更别提看百花楼这规模,一日收入,百八十两估计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于是李步青回道:“打人行凶,配合当地城判府审查,乃是每一名大炎百姓分内之事,李某自认为没理由去为你们的过错付出银钱。” 花妈妈嗤笑一声。 “那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呗?” 李步青冷眼不答。 然而就是双方又聊了这么几句的工夫,那个名叫巴池的李步青跟班,已是带着三名巡逻城卫返了回来,应该是前往城判府的路上,在附近街头碰见了这三名城卫。 “让让!让让!” 城卫官级无高低,纯属就是看资历来决定小队中谁负责主导解决所遇事件。 为首一名中年城卫,隔着一丈远就开始招呼围观百姓散开,中间让出一条路来后,他便是带着两位小兄弟还有随行的巴池来到了事发正中心。 为首城卫先是打量了一番牵扯人员,瞧见花妈妈脸色不悦的站在原地,他立马笑着上前打招呼。 “花妈妈,今儿这是怎么了,照理说在晋城,应该没几个人能在百花楼把事情闹到需要找我们来解决的地步了啊。” 花妈妈神情中多出几分无奈。 “伍大人,奴家真是不想给您添麻烦,这不碰上外来的侠士死抓着一点小事不放么,奴家也实在是没办法呀!” 依常理,姓伍的中年城卫,寻常百姓见了叫一声“伍城卫”即可,但花妈妈是何许人也,一声“伍大人”叫的自然无比,听在伍城卫耳中,也堪称心花怒放。 此一手难免就会令伍城卫打一开始就下意识的倾向于花妈妈了。 当然,还有一点不得不提。 晋城当中,谁人不知晋王府小殿下沈凉出来找姑娘消遣,只认这百花楼的春雨冬雪?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纵使晋王曾令申一州,为官者当秉公执法,也免不了让晋州官员碰上牵扯到小殿下的问题上,不得不多思虑一二,再多思虑一二。 否则结果极有可能便是,明面上你秉公执法严格遵守了晋王命令,但背地里惹得小殿下不高兴了,最后派人杀你全家的,还是晋王。 迅速理清思绪的伍城卫冲花妈妈点了点头,随之脸色一变,看向李步青三人肃然发问。 “眼前何人,报上名来。” 还没等李步青三人开口,史老三一看城卫到了,作势就要撒丫子开溜。 不过自然是逃不掉被李步青信手抓住。 “这位老叔,你不用怕,有李某在,定当能还你一个公道。” 将史老三转交给巴山拉住,李步青才回过头来,向伍城卫抱拳自荐道: “凤凰学院李步青,见过伍城卫。” “凤凰学院?!” 伍城卫闻言即惊,身为大炎王朝在册官员,他显然要比普通百姓更加清楚凤凰学院在大炎王朝是怎样的存在。 如果李步青自曝的身份不假,那这件事可能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解决了。 不过伍城卫倒也不至于被李步青的“后台”吓到,毕竟他的后台,才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后台! “咳咳。” 清了清嗓子,伍城卫平复好惊讶的情绪,冲李步青问道: “尔等报官所为何事?” 伍城卫的语气没有那么亲善,称呼方面也不显尊敬。 因为凤凰学院的学员,在毕业为官之前,较真来讲,还都属于平民身份,特别是那些官宦子弟,按照凤凰学院的要求,只要你进了学院大门,外面承蒙族中长辈所得头衔权位,就都做不得数了。 故此,深明这一点,又自恃后台够硬的伍城卫,才以这般公正态度待之。 李步青没计较,也非是那种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才能过人,将来必然不是池中之物的骄横脾性,面对伍城卫的提问,他便是用最简单明了的方式,把整个事件跟伍城卫讲述了一遍。 伍城卫听罢,视线越过李步青,瞪着史老三骂道: “三百两白银?史老三,你他娘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 史老三害怕的眼神躲闪,根本不敢和伍城卫对视。 李步青插进话来。 “伍城卫,虽然事件起因是这位老叔的不对,但依照大炎律法,商人手下所雇杂役,应该无权对他人拳脚相加吧?” 花妈妈冷哼一声,辩解道: “他进我的地盘偷东西,我叫杂役把他打出去有什么不对吗?” 李步青淡淡反驳。 “那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而且你们大可将其架出门去,报官索要其偷取之物的赔偿即可,何必四个人把他一个人围着打?” “那老娘还施舍给他银子你怎么不说?!” “纯属自愿。” “你!” 花妈妈属实是被这个外地人快要气死了,干脆双手环胸,怒气冲冲的对伍城卫说道: “伍大人,事情经过您也了解了,我没什么好说的,该怎么办全听您处置!” 伍城卫显然也是城卫之中比较有经验的老人了,略作思虑后,他下达决断道: “为了这么点小事都跑一趟城判府也不值当,这样,史老三,花妈妈不追究你今日进楼偷吃一事了,你可还有其它诉求要提?” 第113章:出面 方才仗着有李步青撑腰,独对花妈妈时,史老三是硬气了一回。 可如今城卫果真被叫过来了,人家也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史老三当即就怂了。 “伍……伍城卫,我没事,那……那个我没有别的话要说,我想……” 史老三话说到这,其实事情对伍城卫而言就算解决了。 被打的人不追究,被偷的人也出气了,双方各退一步,散伙儿图个耳根子清净就算完事。 可大炎王朝不是大夏国。 类似城卫这种角色,在大炎王朝按律法来讲,根本就没有审判权。 而且早就被凤凰学院那套理论“洗脑”了的李步青,也并不打算就眼睁睁的看着事情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束。 于是不等史老三说完,李步青就将其打断道: “不行。” 李步青朝着伍城卫前迈一步。 “伍城卫,你在城中司职之位,主要任务是将祸乱城中安定之人抓捕回城判府,至于相关者如何处置,那是城判才有的权力,所以不管这位老叔是否追究被打责任,都理应先将事关双方全部带回城判府,交由城判大人审断才是。” 话说的没毛病。 但问题是哪个背景、什么朝代,都没有说在一些小问题上还非得较真到底的律法。 否则谁还愿意做官,哪个做官的又能保证事无巨细,把芝麻大点的问题都解决的中规中矩妥妥当当? 不得累死? 奈何现下碰上的是李步青这个一根筋。 人家又有凤凰学院作靠山。 伍城卫也不好像对付晋城相熟百姓们那般,瞪上一眼骂上几句就把事儿给结了。 关键还是。 这要真耽误了百花楼做生意,甚至于万一耽误了许久不曾露头的小殿下,今晚碰巧来百花楼消遣,那他这身皮还要不要了? 一时进退两难。 李步青看出了伍城卫的犹豫,但是他不仅不想着找个台阶给伍城卫下,还偏要咄咄逼人道: “难不成这百花楼背后有什么大人物支持,以至于就连大炎律法都不能将之约束?” 这下李步青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可惜没用啊! 甭管是花妈妈还是伍城卫,总不能借坡下驴,顺口就告诉李步青—— 没错,百花楼背后就是有人,而且还是你惹不起的晋王府小殿下! 那不就明摆着在跟李步青说,大炎律法,对付普通老百姓没问题,但就别想着对付晋王府了。 如此话锋,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帝都天子耳中,便是造反! 花妈妈和伍城卫,自诩远远没有那么多条命,能担得起给晋王府脸上抹黑的天大罪过。 所幸。 就在花妈妈和伍城卫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步青问题的时候。 一道熟悉且令人心里踏实的声音,如及时雨般穿过人群传了进来。 “嘿,还真别说,这百花楼背后的人,确实是有能耐不受大炎律法约束。” 注意。 从人群中冒头的沈凉,说的是“有能耐”,而不是彻底的否定。 稍微狂一点没关系,毕竟晋王一派狂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再者说,不狂又如何,还能叫那些在庙堂上想着法让晋王府死的所谓忠臣们闭嘴么? 见到沈凉,伍城卫及另外两名青年城卫即刻抱拳作揖,躬身行礼。 “我等参见殿下。” 沈凉冲三人一笑,摆了摆手道: “这没你们的事儿了,忙别的去吧。” “是!” 伍城卫巴不得不被卷入这场一不小心就会被卷死在里面的风波,浑然不顾李步青的呼喊阻拦,一转头就带着另外两位兄弟溜走了。 李步青见状也不着急,在他看来,反正城判府又不可能消失,大不了自己就多走几步,带着众人直接去城判府便是了。 “殿下您不是说还有事要忙吗?怎地又回来啦?” 沈凉的出现,无疑成为了花妈妈的主心骨。 沈凉苦笑着耸耸肩。 “我这还没走出去几步呢,就听见史老三挨打的动静了,本来打算不管,结果又瞧见了当下这么一出。” 花妈妈举起手帕,擦拭眼角,啜泣道: “奴家该死~是奴家不给殿下省心~” “小事儿,接下来就听我的吧。” “是,奴家全听殿下发落,就是要砍奴家的头,奴家也心甘情愿!” 对于花妈妈的夸张表态,沈凉一笑置之,然后才转过头来对上李步青。 “听闻李兄来自凤凰学院?” 李步青不是聋子,他听见了伍城卫三人和花妈妈对沈凉的称呼。 而这大炎王朝疆域内,能被旁人喊一声“殿下”之人,也是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的易事。 稍加思量。 此时他们一行三人,所处地界乃是晋王封地。 晋王沈万军,膝下育有两子,长子沈鱼,次子沈凉。 沈鱼幼年出家,已许久不问世俗,且如果外面所传消息无误,那沈鱼也是很多年没有回过晋王府了。 综上。 眼前这名长相、穿着、神色无一处不似纨绔子弟的少年……哦不,应该说是青年,基本可以认定就是晋王府的小殿下沈凉了。 于是李步青不答反问。 “阁下便是初瑶师妹的弟弟?” 沈凉心头一动。 从对方这句反问便不难听出,这位李兄,关注点压根不在他小殿下的身份上,而是多半在学院里觊觎自家二姐身子……啊呸,是感情的男同学。 莫非二姐今日出门相迎却没迎到的同学,就是这三位? 思绪闪过,算不上跟李步青有仇的沈凉,含笑点头道: “对,沈初瑶是我二姐,我也听说了今天她有同学要来。” 回答完李步青的疑问,沈凉转看向已经开始双腿打颤的史老三,笑意不减道: “史老三,趁本殿下还没较真,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像你这种搅乱晋州一锅粥的老鼠屎,本殿下一直没除掉你,就已经算是天大恩德了,懂吗?” 史老三岂会不懂。 “是是是,草民这就滚!” 说着史老三就开始奋力扭动身体,意图挣脱巴山的束缚。 可李步青没下令,巴山自是不会轻易松手。 适时,李步青也是又把圈子兜了回来,义正言辞道: “既然是殿下亲临,那就更应该在自己父王的辖地范围内做好标榜,此事……” “停!” 虽然沈凉不了解李步青,也不知道二姐同意她这三个同学来家里所为何事。 但有一点沈凉非常清楚。 就凭他二姐那个性子,只要不是像他们爹沈万军那种睥睨天下的人雄,喜欢她,往她眼前凑,就是苍蝇,惹人心烦。 由此,沈凉也就不必顾及什么情面不情面的了。 “李兄,你说得对,这里是晋城,是晋王府的辖地,所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第114章:沈凉麻了 凤凰学院的学员,包括李步青在内,大多还都属于温室里的花朵。

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也不甚了解跟天下间诸多人事物接触时的潜在规则。

在他的观念里,大炎律法高于一切。

所有大炎子民,就都应该老老实实的站在红线范围之内,触之则罚,或死或伤。

因此,当沈凉如此直白的视大炎律法于无物,并毫无顾忌的将话说出口时,李步青便不可避免的怔住了。

平日里在凤凰学院,他倒是没少听其他同学谈起过晋州晋王、八十万沈家军以及晋王府最没用也是最败坏王府声誉的小殿下沈凉。

其实他不是那种喜欢八卦的人,否则心思都花在这种事情上,如何对得起亲叔黄龙先生借给他的那张老脸,又如何能做到在才俊无数的凤凰学院中,连续多年稳夺“剑系”和“谋系”两大热门专业考评第一的位置?

只因为学院里有一个综合能力比他还变态的沈初瑶。

他喜欢她。

这是整个凤凰学院都知道的事。

沈初瑶也知道。

毕竟他从不觉得坦然承认喜欢一个很优秀的姑娘有什么不对。

从喜欢上她那天起,他就开始留意关于她的一切。

包括以后可能也会成为“自己家”的晋王府。

可李步青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起码现在接受不了,自己将来的亲近之人,初瑶师妹的亲弟弟,是一个不把大炎律法放在眼里的人。

这很危险。

李步青无法排除,沈凉这种不当思想长此以往下去,会不会哪天果真仗着自己是晋王之子的身份,做一些严重挑衅大炎律法威严的错误举动。

届时被牵连九族,他不怕死,却不愿自己心爱的姑娘也跟着死。

“哎,你叫巴池是吧?”

李步青思绪万千之际,沈凉笑看向掳着史老三的巴山问道。

巴山的三观跟李步青差不多,唯独多出一条出门在外,一切以大师兄马首是瞻。

并且他跟李步青不一样,他没有喜欢沈初瑶那层关系,脑子更比不得李步青灵光,几乎就是有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如此自然给不了沈凉这个不尊律法的纨绔子弟好脸色看。

“巴池是我弟弟,我是巴山。”

“呃……”

沈凉多少有点尴尬。

上一世在大夏国,他的成长经历中,也没少碰见过双胞胎,偏偏他接受的细节训练成果当中,只有分不清双胞胎谁是谁这一条始终达不到完美,只有接触的次数多了,时间稍微长点了,他才能通过五官、眼神、身材、声音等某一项细微差别,准确判断出老大老二。

哪成想重活一世,跟着自己一起穿越过来的,不光是上一世的记忆和永动列车,就连这点小毛病都跟着一块穿过来了。

“不重要。”

沈凉摆摆手,企图把尴尬的空气扇远点。

“你看,史老三他自己都说要走了,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然就算去了城判府,只要史老三不改主意,城判照样还得把这位花妈妈放回来,何必非得把大家伙都折腾一遍呢?”

“那不一样。”

沈凉的劝说未能起到半点作用,李步青仍固执的坚持己意。

“当下之事,唯有城判才具备放人的权力,倘若触犯大炎律法之言行,人人皆可这么稀里糊涂的糊弄过去,那还要这律法有何用?”

沈凉麻了。

对李步青这种一根筋感到无奈的同时,也是不由得心生一股火气。

“照李兄这般说法,方才你那巴池同学一出手便打伤了百花楼四名杂役,他是不是也该接受城判判罚?”

李步青一脸认真的摇摇头。

“巴池只是为了制止暴行,有功无过。”

沈凉被气笑了。

“这不是扯犊子呢?你们明明有能力采用更加柔和的方式制止,为什么一定要把人打伤?”

李步青神色淡淡道:“情急之下,在所难免。”

沈凉闻言,彻底不抱希望能说服这头犟驴了,他再次看向史老三,问道:

“史老三,本殿下最后问你一遍,今日之事,你还要不要报官?”

史老三哪里会看不出沈凉的情绪不妙,更深知一旦惹急了这位小殿下,那他就真别想活下去了。

“不报官!不报官!”

沈凉虚眯起双眼,盯着巴山命令道:

“巴老大,本殿下命令你,马上给我把人放了,这里是晋州晋城,轮不到你们来秉公执法!”

巴山置若罔闻,他只听李步青一个人的话。

沈凉见状点点头,随之冲花妈妈说道:

“今儿本殿下倒要看看,咱的话在这晋城还管不管用,花妈妈,你随便找个人,去王府帮我找青皮哥过来。”

跟沈凉相处的时间长了,花妈妈自然心知“青皮哥”所指何人。

但是见到沈凉因为百花楼的事生气,她又不禁倍感自责的低声道:

“殿下,其实就是往城判府走一遭的事儿,要不奴家还是……”

“别!”

沈凉抬手打断,执意是要把今天的短护到底了。

“现在已经不是耽误不耽误百花楼开张的事儿了,在本殿下的地盘上不给本殿下面子,这往后让我怎么混?赶紧叫人,去找我青皮哥!”

眼看沈凉态度坚决,花妈妈便只好依了他的意思,招手喊来一名杂役,就把事情分派了下去。

同时花妈妈心里也是不可避免的有一丝丝痛快与期待。

在晋城,她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受气了,如今有殿下撑腰,滋味果真是舒坦的紧。

沈凉皮笑肉不笑的看回李步青三人,极具纨绔姿态的伸手指了指他们威胁道:

“本来看在你们是我二姐同学的份儿上我不打算计较,可现在你们让本殿下很不高兴,我不高兴,你们就更别想高兴!”

早就听闻沈凉乃是晋州第一恶少的李步青见此一幕,微微皱眉道:

“身为晋王之子,不以自身为标榜谨遵大炎律法,反倒是处处依着性子随意行事,如此殿下就不怕折损了晋王大人在大炎王朝的威名吗?”

沈凉冷笑一声。

“纵使沈万军他本人亲自过来,老子也照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在晋州,老子就是王法,谁不服,老子就打到他服!”

第115章:青皮哥,抢人 沈凉不是沈凉。 这一点,从他呱呱坠地那天起,便已注定。 所以沈凉呈现在天下人眼中的沈凉,并非一个刚刚及冠没多久的少年郎,发自本性的无良纨绔。 上一世,网络小说看得多了,就难免会代入到这一世当中,喜欢玩一些扮猪吃老虎的把戏。 当然,更多地还是为了活着,毕竟世事如剑,皆有双刃,晋王府小殿下的身份,带给他的不只有享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权贵,还有随时可能因为父亲背负的种种血海深仇而被仇家刺杀致死的风险。 那么最好的应对方式,无疑是不要向世人亮出獠牙,至少在这些獠牙足够锋利到能够撕碎一切之前,得日日浓妆艳抹,尽最大努力把“这头猪”装瓷实了,叫谁也瞧不出半点幼虎的影子。 如此,方能叫各方紧盯晋王府的势力安心,包括其中最大的势力——帝都皇室。 他们安心了,才不会对他动杀心。 猥琐发育。 等一波六神装。 届时过去那么多年“受的委屈”,他沈凉,必定会找所有相关者百倍讨还! 说来也不算巧。 按理被花妈妈派去晋王府通报的杂役,不该一转头就把许龙衣寻来。 偏生沈凉出门时,沈初瑶就已经去将军院找沈万军了,目的便是让沈万军下一道命令,派遣驻守晋州的青龙营全面巡城,看看李步青等负责护送龙骨的凤凰学院来人,是不是提前一晚来到城中住下了。 倘若城内没有找到,便再去城外搜寻。 总之任务简单明了。 就算是要把整座大炎王朝翻个底朝天,也必须得用最快的速度,把龙骨带回晋王府! 基于此,负责报信的那名杂役刚离开不久,一道刺破天际的鹰啸声,便在百花楼上空响起了。 众人抬首,李步青和巴氏兄弟亦朝上方望去。 只见一只通体雪白头顶金色羽毛的雄鹰,满身悍然气息的俯冲而下,观其方向,似乎正是沈凉所在之地。 虽说通过这片刻相处,李步青完全无法做到爱屋及乌,喜欢上沈初瑶的这个亲弟弟。 可毕竟是沈初瑶的亲弟弟。 如果当着自己的面,沈凉被这只不知哪来的霸道畜生弄死弄伤,那他事后铁定没法跟沈初瑶交代。 四象境的气机暗涌。 李步青背后所负长剑,未出鞘,也已隐生剑鸣,蠢蠢欲动。 所幸就在乌龙事件发生的前一刻,沈凉曲指探唇,吹出一记响亮口哨,右臂也跟着平抬起来,以供协同青龙营寻人的白将军安稳落脚。 白将军如一道白色闪电眨眼即至。 只不过在它像往常一样,一双利爪落在沈凉手臂上时,沈凉的身体明显在这条手臂的牵扯下弯了弯,这是承受不住重量产生的表现,而且他的眉头也紧蹙了一瞬,分明就是上次被擎伞客打断双臂后,仍有隐患未除。 这般情况,沈凉自以为伪装的挺好,没让沈万军和二姐担心,也没由此让行医院里的老大夫们受到牵连。 孰不知,晋王府的大盘早就为此运转起来了,只要条件凑齐,再征得他本人同意,一场堪称逆天之举的改命计划,就会以他为中心正式展开! “哎我说,你最近是不是伙食太好了变胖了,怎么突然感觉有点重呢?” 白将军极通灵性,听闻沈凉此言,当即展开双翅仰天尖啸,来表达对沈凉说它胖了的不满。 手臂隐隐作痛的沈凉担心被旁人瞧出端倪,于是手臂往上一抬,便将白将军送去天际。 “不乐意也是事实,赶紧去飞两圈活动活动,减减自己身上的膘,小心回头变成大肥鸟,被人宰了吃事儿小,人家母鸟看不上你不给你配种事儿可就大了。” 白将军飞回高空的同一时间,一阵马蹄踏地声跟着传来,围观晋城百姓们纷纷侧身让路,紧接着众人便是看到,百花楼的杂役率先跑回跟沈凉复命,继而青甲青皮背负一杆白骨龙枪的青龙将军,也率领数十名同样身穿青甲的青龙士随之而至了。 “青皮哥!” 沈凉挥挥手跟许龙衣打招呼,许龙衣率兵下马,整齐有致的队形迅速站定,许龙衣上前两步,攥拳抵胸,沉声道: “沈家军青龙营,青龙将军许龙衣,参见殿下!” 几十名青龙士齐声若雷。 “我等青龙士参见殿下——” 沈凉见状不由得撇了撇嘴,快步上前将躬身的许龙衣扶直腰身。 “青皮哥,这事儿咋跟你说多少遍都不顶用呢?” 许龙衣有板有眼的回道:“出门在外,该如何就如何,末将身为青龙营之主,更当以身作则。” 沈凉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干脆转过头来说正事。 “青皮哥,先不说别的,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把那个人抢过来?” 沿着沈凉手指方向看去,许龙衣跟史老三隔空对视。 这一眼,当场就给史老三吓尿了。 是真尿了。 因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晋王麾下四位义子义女,各个都是人中龙凤,类似青龙将军这般人物,若是治他,一根手指头都能反复碾死他几个来回。 瞧见史老三脚下积蓄出一滩腥臊水渍,周围百姓无不掩住口鼻满脸鄙夷。 而许龙衣在得知沈凉的要求后,也是打算尽快帮自己这位义弟解决问题,然后继续搜城,找出义父所要之人之物。 由此许龙衣只是应了一声“好”。 下一刻,许龙衣就掠出一道残影,瞬间来到巴山面前,探手抓向后者右手虎口。 巴山反应不及,倒是李步青出手利落,直接一掌拍出,意图阻止许龙衣的动作。 然而许龙衣却没有半分停滞,只是用另外一只手的手背,好似反扇耳光一般,在真气的加持下尝试逼迫李步青退避。 结果李步青的掌心和许龙衣的手背相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二人谁也没退半步,但李步青却是没能阻止许龙衣探手扼住巴山的手腕。 许龙衣登时发力,力道徐徐递增。 巴山起初还想扭动手腕对抗这股力量,却憋了个脸红脖子粗也没能挣脱许龙衣的束缚。 随即,巴山一声暴喝,空闲的那只手拳出破空,以开山碎石之威,全力轰向许龙衣胸口! “给我退!” 第116章:那有没有一种可能 巴氏兄弟,非是那权贵子弟,而是在一处偏僻山村中被凤凰学院里的某位先生偶然遇到,经其父母双亲同意,方才跟随先生不远千里去往帝都,并顺利通过选拔,正式成为了学院内的两名学员。 入院后,巴山巴池跟其他初来乍到的学员一样,都要经历数位先生的天赋测试。 最终,巴山进了拳系专业修炼拳道,巴池则进了腿系专业修炼腿功。 关键是他们兄弟俩所修功法武技也颇有趣味之处。 巴山和巴池在挑选功法武技时,乃是各自独立挑选的。 但不知是同胞兄弟心有灵犀还是怎地,居然被他们选中了两门曾经是死对头的一双仇敌所留传承。 说是对头。 可修炼两种功法的“副作用”却是别无二致。 这一点,通过巴山硕大的拳头,以及巴池粗壮的双腿,便能窥见一斑。 学院里常有先生笑谈。 要不说有句老话叫作——不是冤家不聚头。 曾经没日没夜钻研武道的死敌,却在今时被一双亲兄弟间接化解了昔日恩怨。 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 先生们不由暗道,若是那两位武道先辈还活着,看到了巴氏兄弟将他们的武道顺利传承下去,想必也会相视一笑泯恩仇吧! 话锋回转。 修为不低的巴山,搭配上品阶不低的功法武技。 愠恼之下一拳轰出,几乎就是没怎么给许龙衣留有余地。 拳风呼啸,破空音爆。 四周围观的百姓们,有人在这一瞬间忍不住失声惊呼,在晋城,他们还是头一遭瞧见有人胆敢对晋王府的人下死手。 而且还是众所周知晋王麾下最为器重的义子之一! 这若是叫青龙将军有个好歹……那晋王大人还不得军旗一挥,立马举兵北上踏平凤凰学院? 不过围观百姓们终究还是高估了巴山这声势不弱的一拳。 巨拳眨眼即至。 极有可能被这一拳当场洞穿胸口的许龙衣却是面色不改。 就在裹挟着狂暴真气的拳头,即将触碰到许龙衣一袭青甲之际,许龙衣亦是闪电出手,在保持钳制巴山另一只手腕的同时,平推一掌,啪的一声正面迎击在了巴山拳面上。 那种感觉,对巴山而言就好似身居高地,纵身跳下几十丈高的瀑布,然后面皮狠拍在了下方水面上一般。 痛! 剧痛! 痛的巴山出于人体本能的就松开了史老三,将另一只虎口被捏青了的手,紧紧包裹在受创那只手的手背上,企图以此来缓解掌击带来的疼痛感触。 许龙衣倒也没趁势追击,一把揪住史老三的衣领,就跟拎一只小鸡仔似的,将其提到了沈凉面前。 “殿下。” 许龙衣连续两手小胜,脸上却没有半点得意之色,仍旧是那副死人脸,就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他钱似的欠扁。 不过沈凉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嫌弃了瞄了眼史老三湿哒哒的裆下,捏着鼻子道: “史老三,花妈妈今儿是最后一次送你银两,本殿下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倘若再被本殿下听见看见你在晋城里偷鸡摸狗,咱也不要你的命,就挨个掰断你十根手指头,再把你两条胳膊上的肉一刀刀剃干净,只留两根骨头架子在身上,届时……” 没等沈凉把话说完,已经尿无可尿的史老三,慌忙跪地磕头道: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凉轻哼一声,抬脚将其踹倒。 “趁着还有力气能做几年活计,抓紧赚点钱给自己养老吧,不然到时候沈家能送给你这老乡的最后一份情面,也就是把饿死家中的尸体,随便丢到某个乱坟岗埋了。” 史老三爬起来重新跪好,拼命点头道: “是是是!小人今后定当洗心革面!” “滚吧!” 眼看屁滚尿流的史老三就要跑走,尚未达成心中所愿的李步青,作势便要追上去将之拦下。 适时,许龙衣拿过背后的白骨龙枪,斜持在手,挡住李步青去路。 不言语。 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方才那瞬间交手,李步青虽然还没摸清许龙衣底细,却也知道对方至少也跟自己不相伯仲。 既然冲不过许龙衣的阻拦,那也就没必要妄作尝试了。 停下脚步,李步青皱起眉头,冲许龙衣道: “听闻阁下乃是四象将军之一的青龙将军?” 沈凉知道自家青皮哥喜欢装无言的逼,于是他轻佻上前,一条胳膊搭在许龙衣肩甲上笑道: “嘿,你算是说对了,如今站在尔等面前的,正是我八十万沈家军中战力最强的青龙营主将许龙衣!” 再次印证许龙衣的身份,李步青却是丝毫不显惧色道: “敢问将军,依照大炎律法,当街行凶者,该如何?” 换做个普通青龙士当面,兴许还会回答一下李步青的问题。 可此时站在沈凉身边的是许龙衣。 他的眼中,只有晋王府,晋王府之外的任何人事物,皆不入他这青龙将军双眼。 包括当今天子,楚家皇室! “殿下,义父有令,全城搜寻帝都凤凰学院来人,事态紧急,我先将你送回王府,而后……” 沈凉闻言,疑惑的歪了下脑袋。 “沈万军找凤凰学院的人干嘛?我二姐要求的?” 许龙衣不作隐瞒的点点头。 “是。” 接着沈凉又将目光转投到李步青三人脸上,朝着许龙衣伸出手指道: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三个,就是我二姐要找的人?” 许龙衣漠然的眼神再度与李步青对视,若非李步青这一根筋始终以大炎律法为红线,恐怕早在许龙衣刚才出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忍不住拔剑反攻了。 “尔等三人,谁是李步青?” 李步青淡然昂首。 “在下便是。” 许龙衣上前一步。 “晋王有请,且随我等前去。” 坚持认为大炎律法高于一切的李步青,一点面子也不给沈万军的回道: “当下之事未结,李某无心交付院长所托之物,须要先给此事一个合乎法理的定论,李某才……” 李步青言及至此,一匹快马踏蹄疾至。 一众青龙士转身戒备。 见了来人,又急忙分出一条路来。 “吁——” 马上之人勒紧缰绳,奔马骤停,前蹄高抬。 待其稳住。 那英姿飒爽的佩剑女杰,冷眸肃然的冲李步青问道: “李步青,你为何不按约定行事?!” 第117章:取龙骨 相思如酒,酿之则浓。 过去十余年,除了偶尔出门历练完成学院交代的任务之外,李步青和沈初瑶,几乎都没怎么离开过彼此的视线。 呃。 准确的说,应该是李步青只要跟沈初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就总是忙里偷闲,忍不住去后者面前刷一刷好感度。 他自以为的好感度。 如今分别多日,再度相逢,李步青便是瞬间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 学院大师兄应有的沉稳与淡然一扫而空,难掩喜悦的表情跃然脸上,三步并作两步的窜上前,探手抓住缰绳一侧。 “初瑶师妹。” 另一只手,被李步青欣然高举,意图搀扶沈初瑶下马。 旁边的沈凉瞧见这一幕,不由得撇撇嘴嘀咕道: “心里没点B数的臭苍蝇。” 李步青给沈凉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倒不是因为李步青一根筋,不通情理。 而是李步青一口一个大炎律法,着实把沈凉搞烦了。 自幼生养在晋王府,还时不时的总能在沈万军书房里瞧见天机营传来的密信,庙堂之上,始终不乏有些瞧不得人好的狗官,崇尚用死谏怒骂晋王府的方式来博得“名留青史”四字。 久而久之,沈凉就对大炎这个国家,很难生出归属感。 毕竟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沈家,更了解沈万军。 天下太平后,或许晋王府行事是霸道了些,但却没有一件事是不讲道理的。 况且不讲道理又如何? 大炎王朝现在的广袤版图,至少有一半都是靠八十万沈家军用鲜血和生命一寸一寸打下来的。 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言行,给点特殊优待过分吗? 再者说。 今日之事,压根不涉及不讲道理的问题,恰恰相反,沈凉觉得自己已经非常讲道理了。 随便搁外面拉一个不明就里的老百姓过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恐怕都会认可沈凉的做法。 偏偏这被凤凰学院成功洗脑,死忠于楚家皇室所立法制的李步青,千回百转就一句话——带人见官。 耽误工夫又耽误事,这不是纯纯有病? 果不其然。 沈初瑶没有辜负沈凉对自家二姐的了解,她冷着脸轻哼一声,一个翻身,就干脆利索的跳下马来,压根不理李步青自作多情的那只手。 不过沈凉观察到,李步青也并未因此脸色变化,貌似已经习惯了被沈初瑶冷漠对待。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沈凉暗自腹诽,当然说出来也没啥,因为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发展到“舔狗”一词诞生的地步。 下马后,沈初瑶冷冷地盯着李步青,第二次问出她的疑问,不,应该说是质问。 “我说,你为何没有按照约定行事?” 察觉到沈初瑶内心的不悦,李步青不急不忙的解释道: “初瑶师妹,我等深知此行所护之物的重要性,也知此事在学院里不单是我们三个人了解行程,为免意外,经过我跟巴山、巴池二人商议,决定中途少歇一晚,快马加鞭提前一天赶至晋城,现下不负所托,总算……” 大致听明白情况后,沈初瑶便将其打断。 “东西呢?” 李步青微微一笑道:“就在前面不远的悦来客栈。” 沈初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巴氏兄弟。 “只有你们三个来的?” 李步青点点头。 “一名四象境加两名五行境,只需多加小心,定不会出现问题,而且院长说了,越是大张旗鼓,就越容易被歹人盯上,还不如……” “也就是说,现在那东西无人看管?” 沈初瑶皱起眉头,不悦之色更甚。 李步青心头一紧,赶忙道: “晋王脚下,应该不会有人斗胆白日行窃吧?” 沈初瑶深吸口气,攥了攥拳,竭力想把躁动的情绪压下,末了却还是忍不住狠声道: “李步青,若是那东西有半分闪失,我沈初瑶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李步青当场愣住。 尽管过去那么多年,沈初瑶也没少冷淡他,但总归也不至于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 就像他和学院里其他先生、同学一样不明白这龙骨到底有何神奇之处一般。 他也不明白这千百年来都没人弄清楚的藏谜之宝,究竟为何对沈初瑶如此重要。 无暇也没心情给李步青解释太多,沈初瑶身形一转,走到沈凉身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接着又对许龙衣说道: “许将军,带着你的人,随我前往悦来客栈。” “好。” 许龙衣即刻应下,先分派几人传达搜城任务结束,后下令叫余下青龙士随行。 至于做贼心虚的沈凉。 “二姐,你听我狡辩……” 沈初瑶同是冷冷地瞪了沈凉一眼,沈凉再不言语,一行人很快便浩浩荡荡的到了悦来客栈门前。 而百花楼与史老三之间的纠纷,就这么被当成个屁放出来消散了。 气势悍然的青龙士列队驾到,再无围观百姓斗胆驻足凑热闹。 街头来往之人,无不敬而远之,于悦来客栈前腾出一片真空地带。 客栈里有店小二率先察觉异样,走到门口一看,清一色的青甲士卒,立马连滚带爬的叫来掌柜。 中年掌柜颤颤巍巍的走出来,满脸惊惧笑容的小声发问。 “诸……诸位大人,不知小人犯了何罪,竟如此劳烦大人们兴师动众?” 沈初瑶言简意赅。 “尔等无罪,只是我晋王府有一件重要的东西暂放在了你家客栈里,需要先封锁片刻,待得此物取走,一切恢复如常。” 说罢,沈初瑶又扭头问李步青。 “哪个房间?” 李步青为了平息沈初瑶的怒火,自觉往门内走去。 “我去取。” 少顷,李步青怀抱着一个长条形黑色木盒返回,交由巴山托住,取出一把钥匙将木盒当众打开。 店掌柜和陪同的一名店小二立马转身,生怕看到不该看的丢掉性命。 沈凉好奇的往跟前凑去,入眼是四根硕大无比金色骨头,忍不住面露惊色道: “这么大的骨头?!是从啥玩意身上剔下来的?!” 之前就见过龙骨的沈初瑶验货完毕后,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下。 盖上盒子,她一脸凝重的对许龙衣嘱托道: “许将军,此物暂且交由你保管,回府途中,无论何人突然靠近,斩!” 第118章:早就烂大街了 晋王府上下,知晓龙骨用处之人寥寥无几。 但对许龙衣而言,他也不需要知道龙骨用处,只需要自己某时某刻倾力达成的任务即可。 或许是沈初瑶多虑了。 可为了弟弟的未来,为了晋州的未来,她没法不小心谨慎到极致,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保证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不出半点岔子。 事实证明,在晋王府眼皮底下,尤其是在以青龙将军为首的一众青龙士面前,没人敢轻易把脑袋拴在腰间肆意造次。 龙骨被顺利的护送回晋王府,并且这东西一旦进了晋王府的大门,就百分之一百不会出问题了。 “许将军,把东西送到将军院,交给我爹。” 沈初瑶口头上安顿好龙骨去处,待得许龙衣点头离去,青龙士归营,这王府大门前,便只剩下沈初瑶、沈凉以及李步青三人了。 “好了,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回学院复命了。” 沈初瑶不顾礼数,完全没有邀请远道而来的同学进门作客的意思,一张口就对李步青三人下达了驱逐令。 巴氏兄弟倒没什么。 但多日不见“初瑶师妹”的李步青,却不想还没来得及与之坐下聊聊天就再次分别。 “初瑶师妹,走之前我跟院长打过招呼了,告诉她老人家说可能会晚些时日回学院,在晋王府待上几日,看看有没有能帮到师妹你的地方。” “多谢。” 沈初瑶冷淡至极的说出这两个字,听起来一点没有感激的意思。 “不过我没有什么需要你们帮助的地方。” 李步青死皮赖脸。 “万一有呢?毕竟我和巴山巴池的武道修为不低,说不定……” “噗——” 沈凉一听这个理由,当即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说李兄啊,你貌似对晋王府的了解很是皮毛啊。” 李步青扭头看向他。 沈凉不客气的追述一句。 “我的意思是,听你说你和这兄弟俩,加起来是一个四象境和两个五行境?” 李步青颔首肯定。 “正是。” 沈凉又问。 “那你知不知道这种境界的武修,在晋王府里早就烂大街了?” 被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李步青皱起眉头,心里不如何舒服的想要反驳,却又实在无从反驳。 毕竟关于晋王府的风评,他哪怕远在帝都也不影响广纳耳中。 别的不说,就说自晋王府建成以来,那些无数淹没在汪洋中连一点水花都没溅起来的高手刺客,便足以见得这王府内有多么强者如云了。 还有方才浅交一手的青龙将军。 虽然未能摸清许龙衣的真实修为,但李步青能够确信的是,许龙衣的境界,比他绝对是只高不低。 在这种情况下,还妄谈凭实力协助晋王府办事,那不就是惹人发笑么? 感受到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来的尴尬气息,讨厌李步青,却总归不能不讲道理的沈初瑶,略显烦躁的改口道: “看在你们一路奔波的份儿上,吃顿饭再走吧。” 说罢沈初瑶就率先往院里走去。 李步青见状重焕喜色,忙不迭的举步跟上。 “多谢初瑶师妹款待!” 沈凉愣了一瞬,没想到二姐会改变主意,更没想到方才在百花楼门口一脸淡然的侠客,居然也能这么二皮二脸。 “哎我说。” 沈凉拽住准备迈步的巴山一条胳膊。 “他在你们学院里一直这么装吗?” 巴山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沈凉也懒得解释。 “算了,我家也不差你们这一顿饭,进去吧。” 一行五人,在沈初瑶的带领下于正厅落座。 而且很快沈万军就伴随着一阵朗笑声走了进来。 “哈哈,听闻凤凰学院高徒登门,着实叫我这晋王府蓬荜生辉啊!” 沈万军穿着随意,他一进门,以前总是听说却从未见过晋王本尊的李步青三人,先是迅速打量了一番沈万军,心下暗道跟自己想象中的凶神恶煞毫不沾边,反倒是更贴近慈眉善目的邻家老叔一些。 没时间给李步青三人细细品味,尚未毕业,仍属平民之身的三人即刻从座上起身,以文士之礼躬身作揖道: “凤凰学院学员李步青,拜见晋王大人。” “凤凰学院巴山,拜见晋王大人。” “凤凰学院巴池,拜见晋王大人。” 沈万军何许人也,半生阅人无数,一眼就瞧出李步青是三人主导。 走上前,扶着李步青起身,从上到下好生瞧了瞧之后,沈万军笑道: “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呐!” 李步青垂首回道:“晋王大人谬赞。” 沈万军抬手拍了拍李步青的肩膀。 “一路奔波劳累,辛苦了。” “分内之事。” 碰面后寒暄几句,沈万军坐上主座,招呼三人落座。 “别站着了,本王已经招呼府里的厨子准备酒菜,趁这工夫,咱们好好聊聊。” 待得李步青三人重新坐稳,沈万军就拉起了家常。 “你们院长近来身体如何?” 李步青代表作答。 “院长寝食俱安,多谢晋王大人挂念。” “那就好,幸亏她还能主事,不然本王就该担心今日此物无法按照当年的约定送来府上了。” 李步青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内心好奇,不禁顺势问道: “晋王大人,恕晚辈斗胆,这龙骨存放于学院多年,从未听闻任何一位先生提起过它的效用,甚至就连院长似乎都有些不明所以,不知王爷找学院要来此物所为何事?” 守仙门古卷上的秘密,沈万军就连沈凉都还没吐露分毫,怎么可能会告诉李步青。 “哦,也没什么,就是府上有一位追随本王多年的老奴得了怪病,听说将龙骨磨成粉末混入清水当中,饮下即可祛除病根,不过这都是无稽之谈,若非实在无计可施了,本王也不会轻易使用此法。” 李步青闻言若有所思。 “龙骨乃凤凰学院的镇院之宝,将其打碎成粉,还真没人尝试过,说不定……它的宝贵之处,确然如王爷所说,能够根治顽疾?” “话又说回来。” “王爷对待府上奴仆如此用心,也难怪世人都说晋王府铁桶一块,决计不会生出反叛之人了。” 第119章:二姐我错了 尽管老奴患病需龙骨医治的说法,乃是沈万军糊弄李步青的托词,但实话来讲,沈万军对那些忠于自己的麾下将士、府上鹰犬,也的确做到了关怀备至。 这一点,就从沈万军当年衣锦还乡后,于晋城街头大肆挥洒金银便可窥见一斑。 也正如沈万军打小教育四名儿女那般。 人此一生,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一斗恩还一斗恩,一斗仇报百斗仇! 不愿在龙骨妙用这个话题上深谈下去的沈万军,很快就自然而然的把闲天聊到了别处。 在沈万军的带动下,厅内氛围逐渐变得不再拘谨,也一度让李步青三人恍惚不已。 这就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天字号刽子手么? 怎么感觉跟旁人口中的晋王不太一样? 由于李步青三人此行,护送之物乃是能够改变晋州气运的神物,功劳极大,故沈万军特意要求厨房务必好生准备一顿美酒佳肴。 沈万军再能聊,也免不了要在找话题上消耗许多精力,因此在晚膳上桌前,他便叫沈初瑶和沈凉带着李步青三人去逛王府了。 外人来晋王府,最壮观也是最能消遣时光的地方,莫过于坐潮山、万鲤湖。 叫下人送来几把椅子安置湖边,李步青本想坐在沈初瑶旁侧,却被后者抢先一步,先把沈凉按在了位置上。 甩给李步青三人一句“你们自便”,沈初瑶就开始审问起沈凉来。 “正午你不是跟我一起进了王府,怎么方才在百花楼门前?” 这个问题的答案,沈凉一早就想狡辩来着。 可思来想去……有了! “啊哈哈,二姐,我是瞧着你这些天总穿这一身衣裳,而且眼瞅着就要过冬了,所以打算去裁缝铺找裁缝给你做几件新的厚裙子。” 沈初瑶神情冷淡。 “王府不是有裁缝么?” “呃……他们的风格都太单一了,咱不是想着给你整点新鲜货嘛。” “沈凉。” “二姐我在呢。” “你觉得我要是去百花楼打听打听,她们会跟我说实话吗?” “二姐……” “又或者你自己跟我说实话,省得我再多跑一趟?” “二姐我错了。” “站起来!” 沈初瑶突如其来的一声娇喝,不光叫沈凉站起来了,就连李步青三人都莫名其妙的跟着一块站起来了。 “没你们的事。” 不咸不淡的知会李步青三人一声,额头冒汗的三人忍不住看向沈初瑶侧脸。 以前在学院里,他们只见过沈初瑶的生人勿近。 却从未见过沈初瑶居然还能生出冷淡之外的这种情绪。 紧接着三人就听沈初瑶冲沈凉训斥道。 “你这两条胳膊又不疼了是吧?觉得上次我教训的你还不够深刻?” 不等沈凉慌张作答,沈初瑶拔出身旁佩剑,随之施展轻功,几个蜻蜓点水就到了湖水靠中心处,一剑刺下,剑尖穿上一条肥硕红鲤,末了去而复返,稳稳站在沈凉面前。 手腕一抖,没了生机的红鲤鱼脱剑落地,而后沈初瑶再刺一记剑花,干脆利落的在鱼身上剔下一块鳞片。 鳞片只有指甲盖大小,沈初瑶将其贴在额头。 “不如你再去取来那新型弓箭,往我额头这鱼鳞靶心再射几箭,若是射中,从此往后我自然不会再限制你的出行。” 上次射树叶,好歹还是沈初瑶用手拿着。 这回行了,靶心缩小数倍不说,还被沈初瑶贴在了眉心。 可不是射中了就不管了。 脑袋当场被沙漠之鹰的子弹轰爆,要管,那也得是到阴曹地府去管了! “二姐!二姐我真错了!要不我跪下给你磕头,磕到你满意为止行不?” 说着沈凉就要给沈初瑶跪下。 沈初瑶见状,心想还有李步青三人在场,让未来的晋王下跪磕头,这一幕若是将来传出去,还如何叫沈凉稳住晋州的民心军心? “哼!” 沈初瑶神色不悦的重哼一声。 “这笔账回头再算!” 提剑托起沈凉弯下的双膝,沈初瑶收剑入鞘,重新坐回椅子上闭目养神。 于沈初瑶而言,她能坐在这里陪着,就已经算是代表晋王府给足李步青三人面子了。 湖边五人稍显沉寂。 过了一会儿,巴池甚至忍不住偷偷跟巴山嘟囔道: “大哥,有这工夫,还不如赶紧回学院练功。” “闭嘴。” 巴山巴池虽为一奶同胞,生辰相差微小,但当哥哥的,却总归要比当弟弟的更加懂事一些。 在学院,也分派系,这一点他们早就在实际经历中体会过了。 既然早先选择站队李步青这一派,他们兄弟俩就得有做好狗腿子的觉悟,否则一旦被踢出队伍,那么留给他们选择的路,恐怕也就只有尽早毕业,然后选一个八九品的芝麻武将当当了。 届时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充当马前卒,那得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乡光宗耀祖? 受到巴山警告后,巴池就不作声了,百无聊赖的望着湖中鲤鱼。 李步青纠结再三,还是受不了被沈初瑶无视到这般地步,于是他起身上前,凑到后者一旁低声唤道: “初瑶师妹?” 沈初瑶不理睬。 “初瑶师妹你睡了吗?” 沈初瑶还是闭着双眼。 “说。” 李步青拱手作揖,郑重其事道: “初瑶师妹,先前将龙骨放在客栈里无人看管,是师兄我疏忽了,不过看在龙骨不曾有失的份儿上,能否恳求师妹原谅我这一次?” 龙骨无碍便已气消的沈初瑶淡淡回应。 “我说了,龙骨有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现如今龙骨未失,一切便可照旧如常。” 李步青深知沈初瑶的性子,向来都是说一不二,于是不免暗松口气。 “师妹不再怨我就好,哎对了,听闻小殿下自幼便喜欢上山挖洞,不知这山……可是你我面前的坐潮山?” 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沈凉大翻白眼。 李步青啊李步青,你还真他娘的是一根筋,不知道二姐最疼我么?当着她的面说我坏话,这要是能追到她就出鬼了! 果然,原本只想安安静静熬到晚膳的沈初瑶闻言,瞬间就拧着眉头睁开眼来。 “你什么意思?” 第120章:十年一算 没等李步青把话说清楚,就有王府仆人跑来,通知五人可以去往前厅用膳了。 算上沈万军,桌上还是之前闲聊的六人。 沈初瑶原本想自己回青草院待着,却被沈万军故作严肃的留下,理由就是她的同学远道而来,不能怠慢了客人。 于是沈初瑶便不情不愿的留下,这次是在圆桌上,不能说左边坐着人了右边就能不放椅子,所以在沈凉看来着实厚脸皮的李步青,就抢在他落座二姐身边之前,先一步占稳了“有利地形”。 这一幕也被沈万军瞧在眼里,更是一眼就瞧出了这位李姓青年才俊,似乎对自己的二女儿有些想法。 只不过这条情路注定不好走呦! 知女莫若父,就凭李步青当下在凤凰学院取得的那点成就,显然还远远不够征服自己女儿的芳心。 没办法。 谁叫她爹我,太过耀眼了呢? 想着想着,沈万军嘴角就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得意微笑。 沈凉见状干咳两声,被挤到沈万军另一边坐下的他,低声提醒道: “沈万军,注意形象,看你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沈万军当即砸吧砸吧嘴。 “啥?没有吧?” 沈凉甩给丫一记白眼,不作多言。 父子俩互说悄悄话之际,巴氏兄弟已经完全沉陷在了眼前的美味佳肴里。 正所谓一道菜的好坏,要从色香味三方面一齐评判。 色与香,已经通过视觉和嗅觉给足了兄弟俩冲击力,同时也是更加坚定了两兄弟要抱紧李步青这条大腿的信念。 因为只有在李步青这位大师兄的带领下,继续留在凤凰学院深造,才能在有朝一日选择毕业后谋得一份好差事。 而好差事就意味着高俸禄。 不求能做到异姓王这种地步,来个三品五品的官儿当当,就足够富贵一生光宗耀祖了。 “来,尝尝咱晋州出了名的冬炉酒。” 眼看沈万军就要提壶倒酒,李步青慌忙起身,赶紧将自己的酒杯拿起掩在怀里。 “王爷,晚辈三人可万万担不起您亲自倒酒,还是我等自己来吧。” 本来就是客气客气的沈万军顺坡下驴,笑着点点头把酒壶递给李步青。 “进了家门,就都是一家人,再者说,初瑶那么多年在学院求学,免不了要受你们这些同学多番照料,我这当爹的给倒一杯酒表示谢意,理所应当。” 李步青还是含笑婉拒,自己倒上一杯酒后,又把酒壶转交给巴氏兄弟。 待得六人杯中酒水倒满,沈万军举杯相邀道: “劳烦三位不辞辛苦护送龙骨,本王敬你们一杯。” 李步青率先起身,巴氏兄弟跟着效仿回敬。 “王爷客气了,此乃院长所托,我等学生分内之事,不言谢。” “哈哈,好,喝!” 杯酒入腹,一条炽热连绵成线,舌尖复又回香炸开,端是令平日里不怎么饮酒的三人眼前一亮。 “好酒。” 代替亡妻默然受下这意料之中的称赞,沈万军举筷示意道: “好酒就多喝点,反正也不急着回去,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巴不得能多陪沈初瑶几天,最好是能陪到一起返回学院的李步青,当即接茬道: “王爷盛情难却,那我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闻言,坐在沈万军另一边的沈初瑶,在桌下使劲踩了沈万军一脚,待沈万军投来不解目光,她又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意思是没话说就别说,谁要你留他们在府上常住了?! 二女儿的脾气还是要忌惮一些的,于是在接下来的酒局中,沈万军尽量避免言多必失,多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比如问问李步青三人都在学院学了哪些本事,沈初瑶在学院里有没有胡乱发脾气欺负同学云云。 直至酒过三巡。 感觉自己已经快醉了的李步青,才抛出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认真起来的话题。 “王爷,您可知我凤凰学院最拿手的本事是什么?” 沈万军不明白李步青怎么会突然抛出这个问题,但还是略作沉吟后回道: “应该是卜算天机吧?” “不错!” 说起凤凰学院的看家本领,李步青一双眼睛明显闪出光亮,自豪无比。 “虽说学院系别繁杂,百道尽皆有所涉猎,但无论是晚辈精通的剑系,还是晚辈擅长的谋系,都称不得天下之最。” “唯独卦系。” “放眼天下,绝无任何一人一脉可出学院其右!” 沈万军表示赞同的点点头,而且在过往的来信中他也听说了,包括李步青和巴氏兄弟在内的这一代学员当中,就属沈初瑶卜卦天赋最强、测评成绩最高。 这也是当年凤凰学院院长相中沈初瑶,并愿意付出镇院之宝为代价,也要将沈初瑶收为关门弟子的根本原因。 鲜有人知。 凤凰学院与楚家皇室之间的关联,甚至可以说是“交易”,除了源源不断为大炎庙堂输送新鲜血液之外,还有一条就是每隔十年由院长亲自为大炎卜卦算运,以确保大炎能在出现莫大劫难之前早做准备。 至于为什么十年一算。 则是因为此等逆天行事,会折损卜卦之人寿命,说句不好听的,现任凤凰学院院长活到现在,简直就已经远远破了历代院长平均寿命的记录了。 而且要不是每一任院长的武道修为都不低,恐怕就连现任院长,也活不到花甲之年。 回过头来。 炫耀完自家学院的天大本事后,李步青又一脸凝重的说道: “不瞒王爷,我等此次出行之前,院长特意动用凤凰卜天术,并耗费了一滴凤凰血开启凤凰仪,为学院将龙骨送与晋王府之举究竟是福是祸卜了一卦。” “结果院长没有与我等明说。” “却让晚辈传话给王爷,倘若想要知道您当下迫切寻找之人所在何地,就必须让小殿下表现出足够叫人认可的长处。” “这,算是基于王爷与院长这笔交易上的附加交易,不强求,王爷大可拒绝。” 听李步青说完,沈万军瞬间酒醒大半,微蹙着眉头问道: “她有没有告诉你们,本王正在寻找什么人?” 第121章:不为乱世所灭 守仙门古卷中提到。 若要为生而不存武道天赋者逆天改命,当需脱胎换骨,易筋伐髓。 此间八字—— 胎为道胎。 骨为龙骨。 筋为易筋。 髓为凤髓。 当日,沈万军与老钱密谈。 道胎、易筋均已解决,只待时机成熟。 而同样是这盘谋划近二十年的大棋要点——龙骨凤髓,也早就被沈万军打好了算盘。 简单来说就是。 沈万军得到守仙门古卷的时候,沈凉还没出生,这并非沈万军未卜先知,而是沈万军做任何事都习惯于往后推衍十步百步。 可能没有人会相信。 在晋王妃生下沈魚后不久,沈万军就围绕这位根骨奇佳的长子做好了最坏打算。 万一自己哪天一个盯不住,长子被人谋害了怎么办? 万一长子成人后不堪重任怎么办? 万一未来在某处战场上,长子受伤致残怎么办? 凡此种种。 八十万沈家军,三千万晋州百姓,几乎是拧成一股绳认他这位王。 给足尊重,鼎力支持。 他不能叫沈家对不起这些人。 再后来,有了大女儿二女儿,长子也早早出家为僧了,且大有看破红尘绝不重返世俗的态势。 添以爱妻又万般宠爱膝下儿女,不准他强制胁迫儿女去做不愿做的事情,这可就让沈万军犯了难。 幸也不幸的是,他不久后又有了第二个儿子。 聪明,机灵,三岁刚过就精通了藏拙之道,唯一美中不足的点就是天生九宫闭塞,注定无法踏足武道。 由此,也极致彰显出了他行事风格的必要性。 甚至打小不信命的沈万军也会忍不住在想,老天爷到底还是眷顾沈家的,守仙门古卷这条后路,虽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有希望也总比没希望的好。 这不,今时今日,它就在恰当的时机发挥了它的作用不是? 事实的确证明了,沈万军二十余年的未雨绸缪并未白费功夫。 拿二女儿赌来的龙骨,也顺理成章的送达了晋王府。 如果不出意外,最晚十天半个月,凤髓便能被送回府内。 四大神物凑齐,距离正式开始为沈凉逆天改命,就只差一位关键胜负手! 偏偏这位胜负手,自很多年前便在此间天下传出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评。 没人知道他昨日在哪、今日在哪、明日又会在哪。 甚至都没人能够确保,他的行踪,只会局限于整座大炎王朝。 如此便叫沈万军找寻二十余年,也始终没能找到那位老神仙的踪迹,至多也就是听闻其去处后,立马派人前往相邀,却总是扑空无功而返。 基于以上种种。 当李步青说他离开学院前,院长破例为此事窥探天机,并声称可以帮助晋王府找到所求之人踪迹时,沈万军立马提起了心脏! 不过瞬间的激动过后,提出疑问的沈万军又冷静下来了。 凤凰学院院长此举,不可谓不高明。 倘若他不拒绝这笔交易之上的交易,那就会多多少少泄露沈凉藏拙的谋划。 可倘若他选择拒绝…… 那么沈凉一生,都将会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继续一条百年凡人路! 也不是说旁人无法代替这位老神仙。 主要是只有这位老神仙亲自操刀,沈万军才可确保无论功成与否,都可保小儿子性命无忧! 李步青小卖了一手关子,那副模样叫同样知晓内情的沈初瑶忍不住攥紧粉拳。 而听得云里雾里的沈凉,则是不解的看看沈万军,再看看沈初瑶。 想问,却插不上话。 好难受。 这时李步青也是终于开口。 “王爷,晚辈只是学院里一名没那么普通的学生而已,如此天机,院长岂会与我明说。” “不过……” “院长还让晚辈提醒王爷,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哪怕他日王爷率军围堵整个凤凰学院,她也是不会再算第二卦了。” 总结李步青传达凤凰学院院长的意思就是,今天这纯属一锤子买卖,你不做,将来就算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再度出手。 可沈万军却是不愿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他摇头一笑,牵起旁边沈初瑶的手回道: “你们院长千算万算,不知有没有算到我二女儿这一环?” 李步青闻言暗道一声院长高明,随之云淡风轻的颔首作答。 “院长说,倘若王爷谈及此问,便回——自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初瑶师妹继承学院重担为大炎王朝十年一算,她只求,在必要的时候,初瑶师妹能护学院传承不为乱世所灭。” 不为乱世所灭。 听到这一说法,生生用刀为大炎王朝砍出一个太平盛世的沈万军,不由追问道: “姜雁秋的意思是,初瑶有生之年,大炎还会陷入乱世?!”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过庞大,以至于乾坤颠倒尚可不形于色的沈万军都心思乱了起来。 然而李步青却是摇摇头道:“院长只是假设。” 沈万军略作沉吟,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下去。 “好,这笔交易本王做了。” 话音落下,桌上五人的目光,倏地就聚焦在了沈凉脸上。 沈凉一脸懵逼。 “你们看我干嘛?” 沈万军盯着沈凉想了想,琢磨来琢磨去,发现当下自己这小儿子能拿得出手的能耐,似乎也只有那张“新型弓箭”了。 “儿子,去把你自己做的弓箭取来,给三位学院高徒露一手。” 沈凉没好气的瘪瘪嘴。 “我说沈万军,你把我当猴耍了?” 沈万军十八年都没有过的对沈凉严肃起来。 “去!” 见沈万军这次没有跟自己说笑的样子,深知什么时候该皮什么时候不该皮的沈凉,只好起身出门,回君子院取自己的沙漠之鹰。 不过路走到一半,他忽然觉得不能太早在外人面前显露沙漠之鹰的形态,否则消息传出去之后,那些有心对他不利的王八蛋狗杂碎,就会早做防范了。 于是他去而复返,坐回自己位置上对沈万军说道: “我猛地想起来,那玩意前两天被我玩废了,修理的话需要很长时间,一时半会用不了。” 在沈凉的精湛演技下,沈万军也摸不清这话是真是假。 又苦思冥想了好半天。 实在想不出自己儿子还有啥本事的他,末了有些底气不足的冲李步青笑道: “那啥……沈凉他能写得一手好字,不知这算不算你们院长口中的过人之处?” 第122章:真能行? 晋王府高手如云。 八十万沈家军将士无双。 但明明沈万军手里握着很多颗可堪大用的棋子,却从来没有叫沈凉拜过其中任何一人为师。 包括老钱。 这当然要归咎于沈凉生来九宫闭塞的废柴天赋。 然而更加重要的一点在于,沈万军不想替他做这个选择,也想看看待沈家不薄的老天爷,能否顺其自然的送沈凉一场绝世机缘。 由此。 以沈万军为中心扩散开来的庞大关系网内,唯一一个与沈凉存乎师徒情分的人,就只有一名年岁虽才过半百,生机却已行将就木的文弱老书生。 其名杜经纶,字寸长,世人多称之为寸长先生。 经纶,是满腹经纶的经纶。 寸长,是取自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寸长。 单从名、字来看,便足可见得这位文弱老书生的一生是何其孤傲自负。 当然一桩又一桩的事实也证明了,他有孤傲自负的资本。 杜经纶可谓是沈凉的一个师父半个爹,甚至后者对待杜经纶,要比对待亲爹沈万军还尊敬数倍。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晋王府上下,还真少有人知晓府内存在着这么一位重量级人物。 因为自从战乱时期结束,晋王府建成后,杜经纶就常住于无相院内,且再未踏出过院门半步。 寻常他愿意走出门外,在院里晒晒太阳的理由,就只有沈凉拿着几壶黄酒找他下棋这一条,除此之外,哪怕是沈万军亲自来请,杜经纶也绝不暴露在阳光下。 说起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原因,故事就复杂冗长起来了。 简单概述便是,当年战事将结,追随在沈万军身边充当军师角色的杜经纶,一手阴谋之道登峰造极,为大炎取胜立下不世之功。 后沈万军被封为九大异姓王之首,这完全在杜经纶的预料当中。 可杜经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论功行赏的先帝旨意上,却连他的名字提也不提! 本以为稳拿在手的相国之位,转落到了与之彼此间最瞧不起对方的戚行知手里。 一夜之间,备受打击的杜经纶,头上仅剩的几缕黑发也被染上雪色,精气神一落千丈,若非后来沈凉降生晋王府,叫杜经纶重提求活之念,恐怕今日的无相院内,早早就没了主人了。 渐渐地,其实杜经纶也明白了先帝的意思。 首先,之所以选戚行知而不是选他杜经纶,主要就是因为二人所修谋道有别,尽管二者皆可助大炎屡战屡胜,但以先帝仁君的作风,显然是不愿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条路的。 其次,戚行知孑然一身,乃是实打实的文弱书生一个。 而杜经纶这明面上的文弱书生,背后却有着一头凶悍麒麟撑腰。 有道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倘若叫沈万军和杜经纶同时掌控了大炎的文脉武道,一旦二人心生反意,那么不出三五年的光景,这楚家祖宗传下来的江山,八成就要易于他人之手了。 奈何想通归想通。 输给戚行知这一局,却怎么也不能不叫杜经纶耿耿于怀。 一气之下,杜经纶自觉没脸见天下人,于是干脆把自己封在一处小院里,每日只管读书、写字、下棋、饮酒,直至了结余生。 说回当下。 按照道理来讲,沈凉师从杜经纶,即便学不到什么绝世武功,也该习得一身通天谋划。 结果从小到大,除了练字和下棋,杜经纶半个字的兵家阴谋诡道都没给沈凉讲过,最多最多,也就是任由沈凉自己在他房间里翻翻那些由他亲笔著作的兵书,不过在杜经纶看来,兵家之道真正彰显将才本领的地方,永远都是决定最终胜利的临场应变能力。 一味的纸上谈兵,就算读书能读懂读明白,也很难落下什么真本事。 所以。 憋了半天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话的沈万军,也是在说完后不禁脸色发红,有点替自己“没用”的儿子感到羞耻。 而为了对付沈万军这个兵痞之王,凤凰学院院长姜雁秋,显然也是做足了准备。 面对沈万军的疑问,李步青微微一笑,摇头否决道: “院长深知在寸长先生的悉心调教下,殿下一手好字好棋定可当得同辈之最,由此在殿下需要展现的过人之处当中,要排除掉这两项。” 沈万军嘴角抽搐道:“你们姜院长还真是算无遗漏啊!” “王爷过奖。” 眼瞅着李步青一副代表姜雁秋寸步不让的坚定姿态,沈万军一时也犯了难。 绞尽脑汁也猜不出自己儿子藏拙的手段里还有什么能拿出来亮亮相,沈万军只得拉着沈凉起身。 “你们先吃,我跟沈凉单独聊几句。” 父子俩迈出厅门,为免李步青三人听见,沈万军还刻意走远了几步。 “儿子,你跟爹交个实底,那被你琢磨出来的新型弓箭,当真不能用了?” 沈凉不答反问。 “不是,你们这都在聊什么跟什么啊,咱家啥也不缺,干嘛非得跟那啥劳什子院长做交易。” 沈万军心想你懂个屁! “此事说来话长,你只要明白一点,为了这一次的筹备,爹跟你二姐,也包括离家多日的老钱、驻守在外的白虎营,都付出了太多太多,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不光过去我等一切努力付之东流,还极有可能导致晋州的未来出现生死变数。” 沈凉怎么看怎么觉得沈万军不像是在开玩笑,不禁拧紧眉头道: “要不要这么夸张?” “现实比我说的,只能更夸张。”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沈凉抬起手来摩挲下巴,片刻后试探道: “那姓李的臭苍蝇,是不是说除了写字下棋,知道我能表现出过人之处,就答应给咱们想要的情报?” 沈万军一听就知道自己这小儿子准有鬼主意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沈凉打了个响指,嘴角勾勒出一抹阴险弧度。 “好办,你先回,我去趟厨房安排一下,待会儿指定让丫的认赌服输。” 沈万军仍有些不放心。 “真能行?” 沈凉不屑的轻嗤一声。 “必须是行到不能再行。” 第123章:第二把刀 怀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沈万军独自一人返回酒桌。 李步青见状,不由问道:“王爷,殿下……” 沈万军不知如何作答,只能举起酒杯随便找了个托词道: “他去如厕了,咱们先喝。” 见沈万军没有再提那笔交易之上的交易,李步青自觉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沈凉一盘下了十几年的棋,除了最亲近他的父母兄姐之外,几乎骗过了所有人。 甚至就连许龙衣、朱墨、尤秋心、秦月四位义兄义姐,也早就下定决心要拼死护佑沈凉一生。 由此,在凤凰学院听多了这位废物殿下不良风评的李步青就更不用说了。 自打院长对他说出这些转告之言那一刻起,李步青就认定了这笔交易做不成。 不算写字下棋,这晋王府的纨绔殿下还能有何过人之处? 斗鸡遛鹰,风花雪月? 笑话! 既然沈万军不提,李步青也就当这件事过去了,末了只需返回学院后,将最终结果转告给院长获悉即可。 但这却急坏了沈初瑶。 “爹。” 沈初瑶在桌子底下拉了拉沈万军衣袖,随之凑到其耳畔低声问道: “沈凉去哪了?” 沈万军用余光瞥了眼朝自己和女儿看来的李步青,清清嗓子不加掩饰道: “不是说了你弟弟去如厕了,打上桌爹就没见你吃什么东西,来,吃个莲子鸡腿,养身的很。” 说着沈万军就往沈初瑶的盘子里送了一个鸡腿。 可沈初瑶哪里有心情吃东西,她深知,自己那位远在帝都的师父向来不会无的放矢,加上方才她爹的种种表现,这笔附加交易,一定对沈凉至关重要! 然而还没等沈初瑶再开口,沈凉就光着两只爪子回来了。 落座,父子相视。 沈凉一副狡诈作态的挑挑眉毛,紧接着他便起身,以主角的身份“上了戏台”。 “李兄,你代表姜院长与我晋王府追加的交易,我沈凉接了。” 话锋突然转回,令满心诧异的李步青,登时放下筷子,一脸不确定的冲沈凉问道: “殿下此话当真?” 沈凉不答此问,直接侃侃而谈道: “世人皆知,我父王,也就是这座晋王府的主人,麾下八十万沈家军,逢战必胜,遇敌尽灭,乃是真正意义上的不败之师,且毫不客气的讲,倘若没有我父王率领的这支铁血大军,大炎王朝的疆土,至少要缩水一半。” 谈及这并不算触犯大炎律法的事实,李步青有一说一的点头赞同道: “殿下此言,李某不存疑义,极为认可。” 沈凉顺势追问。 “那李兄可知,明明大炎王朝的每一支军队,都有武道修为不弱于沈家军的精锐,却为何在整体实力上远远比不得沈家军?” 李步青抱拳拱手。 “还请殿下赐教。” 一声赐教,也是给沈凉引来了沈万军和沈初瑶的目光。 他们父女俩也想听听,沈凉以为的不败之师,究竟原因为何。 铺垫搞得差不多了,沈凉微微一笑,摇头晃脑道: “八十万沈家军,尽出自我晋州千万门户之男儿,虽说得苍天眷顾,我晋州大地上盛产生而具备武道天赋之人,但试问普天之下,哪一支军中战士,非是那精挑细选出来的青壮武者?” “且。” “以过往真实战例评断,沈家军以少胜多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为什么?” “明明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怎地就属沈家军最锋芒毕盛?” “其实道理很简单,总结出来就七个字。” “狭路相逢,勇者胜!” 当沈凉说出最后这句话的刹那,沈万军一双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 李步青和巴氏兄弟,也流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情态。 沈凉继续深入。 “说的直白一点,在一条极窄的山路上,迎面出现一支敌军,躲不掉,绕不开,俨然就是非死即活的局面。” “如果当时我军只有百余人,对方却是有整整万余兵马,当如何?” “相信换作任何一支军中小队,都会因双方实力悬殊选择投降,再有骨气些,至多也就是跳下悬崖自尽,免得沦为敌军俘虏,饱受侮辱后,还得是免不了死路一条。” “可沈家军不同。” 言及至此,沈凉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沈万军。 沈万军心领神会,仰头猛灌了一口冬炉酒笑道: “若是我晋州沈家军,当朗笑三声,扯着那破锣嗓子喋血高呼——” “弟兄们!” “今儿咱怕是回不去家里了,都握紧手里的刀,别给咱晋州丢人,别给大将军闹笑话!”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算赚的!” “哈哈哈哈……” 最后这一阵长笑,不再是沈万军模仿那般情境,而是为自己能够带出这么一支悍不畏死的兵痞大军感到无比自豪! 说起来。 他这位先帝钦封的神武大将军,是八十万沈家军的军魂与骄傲。 八十万沈家军,又何尝不是他沈万军的骄傲?! 已经许久不曾有过太多心理波动的李步青,听着父子俩一唱一和,感受着沈万军发自内心的恣意痛快,隐藏在衣物下面的肌肤上,止不住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尽管他仍旧没有亲眼见识过沈家军在战场上的霸道无两,但通过这次与晋王府接触,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大炎王朝人人敬重沈家军,又为什么人人畏惧沈家军了。 待得沈万军收声,沈凉又看回李步青。 “李兄还是来得晚了些时日,若是赶上本殿下及冠那天,便可瞧见咱一人独闯齐聚百余悍匪的天狼寨,并单枪匹马将其剿灭殆尽的考验实况。” “本殿下天生九宫闭塞,无法踏足武道不假。” “可我爹说,只要在战斗中时刻怀有一颗敌人不死就是我死的决心,便总能创造奇迹凯旋归来。” “所以,今日我要向三位展示的过人之处便是——” “沈家军人人有之的第二把刀,其名,勇气!” 话毕,沈凉举起双手相击作响,有下人推门而入,齐力搬来一个烧的正旺的火炉,一口大铁锅,以及其内半锅油。 锅架炉上。 火烧油。 油将沸! 第124章:李兄,如何? 表现“勇气”的来龙去脉,沈凉说清楚了,桌上其余五人也听明白了。 但这些道具搬上舞台后,就连沈万军和沈初瑶,都有点看不懂沈凉。 五人不出意外的投来疑惑眼神,沈凉起身,走到架锅烧油的道具旁,伸手找王府仆人要来一枚铜板。 “李兄,接着。” 沈凉曲指一弹,铜板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被李步青精准接住。 “你且查看一下铜板还有这半锅油,是否有异样之处。” 李步青虽不明就里,却还是照着沈凉的意思,翻来覆去检查了一下抛来的铜板,随之起身,走到油锅另一侧,伸出手指在锅边探了探其中油水。 沾了油的手指凑到鼻间,李步青嗅了嗅以作辨别。 香气醇厚。 只能说明这是半锅品质极佳的好油,但从本质上讲,也跟普通百姓人家拿来烧菜的油没太大区别,差异体现之处,最多也就是炒出菜来后的口感存在细微变化罢了。 “铜板和锅中油水,都没有任何问题。” 沈凉笑着应了声“好”。 “劳烦李兄将这枚铜板还给我。” 李步青依言送回铜板。 沈凉将之举起,环顾一遭后,不再卖关子的说道: “接下来,我会把这枚铜板丢进油锅,试问在座诸位,如果不是一定有必要以伤换利,谁愿意在油水沸腾后,把铜板从锅底徒手取出?” “哦,当然。” “还有一个前提便是,不能动用外放真气的方式,避免手上皮肤直接与热油接触。” 不能动用武修之法,徒手在沸腾的油水里捞铜板。 这种事,就像沈凉提前讲好的条件一样,除非到了那种不捞出来铜板就得被砍头的地步,否则谁会傻到为了一枚铜板做此等愚蠢之举? 然而,总算听明白了的沈初瑶,在沈凉表达清楚自己意图的刹那,当即起身否决道: “不行!” 对于万般疼爱沈凉的她而言,别说是下油锅捞铜板了,就是搭弓射箭,弓弦绷紧了在其手指头上勒出红线,她都得心疼的不行。 只不过就是沈初瑶不善于表达这些感情而已。 “这法子行不通,要么你就换一条,要么……” “二姐。” 不等沈初瑶说完,沈凉就一脸认真的将其打断。 “及冠前,若说我还没有长大,不需要为这个家做什么事,我觉着倒还说得过去。” “可现在我已经行完及冠礼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我大概率会遵循沈万军的意思,世袭罔替,接手沈家这份偌大家业。” “我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可能无法成为一位合格的晋王。” “但至少。” “我不能丢了咱晋州的一脉传承,压箱底的本事。” 沈初瑶自是不会因为沈凉的三言两语,就放任他肆意妄为。 可沈凉却压根不给她阻拦下去的机会,直接就把铜板丢进了已经开始隐隐沸腾的油锅里。 下一瞬。 沈凉神色一变,肃之又肃的冲眼前李步青说道: “希望贵学院不会言而无信!” 语落,沈凉撸起衣袖,闪电般快速将手伸进油锅。 沈初瑶直身弹倒身后椅子,裹一路香风,掠至沈凉旁侧,一把将其拽开! “沈凉!” 既心疼又愤怒的沈初瑶双眸圆睁,大有一副恨不得把沈凉生吞活剥的态势。 沈凉被其从锅边拽开,不待沈初瑶继续发作,他便挣脱开来,啪的一声把铜板拍在了酒桌上,然后顺势把手缩进袖口,根本不在乎那油水是否会把这件价值高昂的衣袍弄脏。 “李兄,如何?” 李步青和巴氏兄弟都呆住了,同为武修,他们百分百确信方才没有感受到气机波动。 也就是说,自幼娇生惯养,被王府上下所有人宠到天上去的废物殿下,竟然真的敢下手从沸腾的油锅里捞东西! 他就不怕把手给烫废了么? 是真傻? 还是真传承了晋州一脉的无上勇气? “赶紧跟我去行医院!” 沈初瑶已经顾不上什么交易不交易的了,她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带沈凉去行医院找大夫疗伤。 活儿不想白干的沈凉,在被沈初瑶拉出门外的同时,不忘回头冲沈万军喊道: “沈万军!别忘了讨咱赢下来的彩头!” 沈万军没有像沈初瑶那般关心则乱。 因为他是看着自己这四个儿女长大的,他们分别都是什么脾气秉性,他最清楚不过。 自己这小儿子,在王府,在晋城,是出了名的只占便宜不吃亏。 而且。 天下人都以为他小儿子是个天天只知道上山挖洞不讨好的傻子。 可在他看来。 如此以为的天下人,才是傻子。 目送沈初瑶拉着沈凉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当中,趁李步青三人还没缓过神来,沈万军即刻变脸,装出一副慨叹无奈的样子摇头道: “这孩子也不知是随了谁,认死理。” 李步青有些拿不定主意的看向沈万军。 “王爷,殿下他不会有事吧?” 沈万军“难掩”担忧之色的摆摆手。 “无碍,撑死了也就是三五个月没法自己用手吃饭,咱府内不缺下人帮扶,饿不着他。” 说完,他又话锋一转道: “步青,你以为我儿此举能否称得上过人之处?” 李步青稍作思量,复而客观赞同道: “自是称得。” “那……” 在沈万军的言语示意下,李步青代院长姜雁秋信守诺言道: “王爷所寻之人,当下正在幽州农城往南七百里外的百草山上。” 沈万军记下位置,随即片刻也不耽误的唤道: “吴管家!” 方才负责带领下人按照沈凉的意思准备道具的吴管家,闻声走进厅内。 “王爷。” 沈万军发号施令。 “去代本王传令给龙衣,命他率领一千青龙士,即刻前往幽州百草山邀黄陀神医入府一叙,无论对方开出何等条件,一律满足!” “是,王爷。” 吴管家听命退下,这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李步青,才不禁恍然问道: “原来王爷所需之人,乃是神医黄陀?” 沈万军笑意真诚,梅开二度道: “府上那患了重病的老奴,与本王感情深厚,本王实在看不得他驾鹤西去,故此尽人事,听天命。” 第125章:科学改变世界 说句实在话,倘若王府内果真有像沈万军糊弄李步青的那么一位老奴存在,晋王府方面能做的最大尽力,顶多也就是让行医院里上千名普天之下最为顶尖的一批大夫为其医治,若说到了寻龙骨、觅神医的地步,那多半是有些瞎扯淡了。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再如何深厚,也是有界限之分的。 非是那血浓于水的关系,谁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给一个奴仆逆天续命? 至于听了沈万军这般说法的李步青,倒也谈不上信不信的,信又怎样,不信又如何,难不成他还能迫使沈万军用眼见为实来证明其所言非虚? 凤凰学院和晋王府一笔交易之上的交易,便是在沈凉一场惊人表现中拉下帷幕。 酒和菜,李步青与巴氏兄弟肯定是没心情吃喝了,沈万军更是没啥兴致跟这么三个聊不上啥谈资的后辈继续虚与委蛇下去。 由此,沈万军便是唤来王府下人,送李步青三人前去客房休息。 要说沈凉探入油锅的手怎么样…… 仅存的那一丝担心,也在沈初瑶的陪同下,为沈万军抹去了。 他这当爹的岂会不知,以二女儿对这小弟弟的疼爱,若是后者真有个三长两短,或者行医院里的大夫,没有尽心尽力的去医治,那么基于此所牵连出来的一切苦果,它就是凤凰学院以及王府行医院打碎了牙,也得被二女儿给硬塞进肚子里吞干净!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沈初瑶强拉硬拽着沈凉出了前厅,便一路大步流星的朝行医院方向走去。 过程中沈凉不作太多挣扎,只是脚步略有放慢,直到姐弟俩走远了些,回头看李步青三人也没谁追上来,沈凉才挣脱沈初瑶的束缚停在原地。 “行了二姐,弟弟我是什么样的人,那三只苍蝇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我能傻到为了一件自己还啥也不清楚的事,盲目拿自己一只手做赌注?” 在沈凉的“提点”下,沈初瑶终于有些隐隐回过味来了。 可她不明白的是,沈凉是当着他们几个人的面,实实在在空手伸进了沸腾的油锅里,这种境况,莫非还能是自己看花眼了不成? 看出沈初瑶脸上的不解,沈凉三分得意七分嬉笑的把手从衣袖中伸出来,完事还把袖子往上撸到胳膊肘,确保自己二姐能窥得全貌后,才将那只探入油锅的手,伸到沈初瑶面前。 沈凉肌肤白皙的手上,还沾有残留油渍,光是看都感觉腻呼呼的,不过……好像……还真没瞧出这只手被烫出一片刺目的红。 沈初瑶顾不得什么油渍不油渍的,当即就将沈凉的手抓起来捧到眼前更近处。 翻来覆去的仔细查探一番,沈初瑶更为惊讶的发现,沈凉的手,似乎真的没有被油水烫伤! 为什么?! 这怎么可能?! 将沈初瑶脸色变化尽收眼底的沈凉,此时必须要感慨一声—— 果然是科学改变世界啊! 这种在上一世大夏国都被拆穿拆烂了的街头戏法,到了这一世的大炎王朝,居然还能发挥如此改变世界走向的巨大成效! 若是放在上一世,类似桥段,恐怕就连网络小说里都懒得再写了吧? 愈发得意的沈凉忍不住嘚瑟起来。 “怎么样二姐,弟弟我还是有那么一丢丢过人之处的吧?” 沈初瑶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纯属那种给点颜色就能在整个大炎王朝开遍染坊的家伙,于是干脆不理这一茬,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 未能得到二姐配合的沈凉本来还打算卖卖关子,结果一瞧二姐的脸色不太对劲,立马从实招来道: “二姐,不是我不说,主要是我说了你可能也不太懂。” 沈初瑶不作声,意思再明显不过。 沈凉只好继续道:“有个词叫‘沸点’,就是说,每一种不同的液体,比如水,比如油,能把它们烧开了的温度都不一样,而每一种液体烧开了的温度,就叫作它们的沸点。” 仅仅是听这么几句,沈初瑶就有点入了神。 看她这副模样,沈凉不得不感慨,自己二姐还真是进学院修习的好料子,甭管是讲的是啥内容、啥知识,反正只要她觉得不是狗屎玩意儿,就都能听进耳朵里,记在脑子里。 为免惹恼了二姐遭受无妄之灾,沈凉便是继续言说。 “水的沸点是一百度,油的沸点一般在一百五十度到二百五十度之间,也就是说,能把水烧开了的温度,是不足以把油烧开了的。” “但是!” “二姐,刚才你看到油沸腾了的景象,其实只是我制造的一个假象。” “你们都以为我把手伸进了烧开了的油水里,事实上当时油水的温度,别说是一百五十度了,就连五十度都没到。” 沈初瑶大概听明白了。 “如果是像你说的这样,那为什么锅里的油会像是已经烧开了?” 沈凉露出一抹奸诈狡猾的笑容,表情平静的吐出三个字。 “因为醋。” “醋?” 沈初瑶的思绪再度陷入迷宫。 “对,醋。” 对于自己这位把他看得比个人性命还重要的二姐,沈凉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 况且类似于这种“生活小杂戏”,也谈不上是啥能够动摇世界根本的惊天隐秘。 说不定在这个世界未来的某个节点上,就有人误打误撞发现了这一自然法则,届时普天之下的大街小巷上,唯一的变化,恐怕也就是多出几个靠此类戏法骗人钱财的神棍罢了。 “在油里面加入醋,能够在低温状态先,体现出沸腾的表象。” “要是做的再精细一点,甚至可以通过控制放入醋的多少,来确保这个戏法不会被人当众拆穿。” “好比说,方才我在油锅里取出铜板后,万一李步青觉得是我暗中动了手脚,打算亲自尝试一下,那我不就很容易被拆穿了么?” “可如果我放的醋不多不少刚刚好,那在我捞出铜板后不需片刻工夫,油水里混入的醋就会先一步蒸发殆尽,届时再有人试图徒手探入沸腾的油水中,就是真的在拿自己的手找不痛快了。” 第126章:好事其一 待得沈凉解释完方才登台唱戏的全部细节,沈初瑶便是一通百通了。 她不得不承认。 虽然老天爷把他们兄弟姐妹四人父母的武道天赋和武道悟性,不甚均匀的传承给了他们四个,但未能获取半分武道的最小弟弟,却是传承了父母半数以上的聪敏智慧。 别的不说,就说让她去琢磨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估摸是潜心琢磨一辈子,她也琢磨不出来什么水的沸点是一百度,油的沸点是一百五十度到二百五十度。 还有沈凉独自发明出来的新型弓箭。 尽管她当时表现的,似乎只有兴师问罪一条,实则她的内心,也是不禁为此类新型弓箭制造出来的恐怖威力暗暗咋舌。 试问诸朝百国,有哪个王朝的弓箭,能够做到一箭射出,在坚硬的石头墙壁上轰出一个大坑? 金属箭矢能不被石墙撞弯,已实属用材奢侈。 况且在沈凉的新型弓箭外表,她还没瞧见有什么箭矢置于其上。 小巧,威力霸道。 如此“神兵”,若能全面推广至八十万沈家军的神弓营…… 届时战场之上,无敌之师,将更加无敌! 思绪恍惚片刻,回过神来的沈初瑶,端是不由得问道: “你说的一百度,一百五十度,二百五十度之类的……算法,是如何精准量出的?” 在大炎王朝背景下,“测量”一词已然诞生并且应用于日常生活中。 这一点,从货币和尺寸的测量单位便可窥见一斑。 不过在温度方面,别说是当今天下百国来朝的大炎,就是将那些不精武道专精奇术的小国,都还未能给出一个准确定论。 更不用说是拿什么东西实打实的测出温度高低让人用眼分辨了。 对此,沈凉也不好往深了解释,毕竟他现在手头上同样没有温度计,总不能说是自己在梦里梦见过这些稀奇古怪的自然法则吧? “呃这个……二姐,你看咱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会有一点小秘密对不对?我只能说,有些事情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而且就算告诉你,你可能也无法理解,甚至是不能相信,总之咱们达成了自己想要的目的不就行了嘛,你就一心一意去修你的道,我呢,向你保证不会走歪门邪道,也不会走火入魔害了自身性命便是了。” 见沈凉不似故意卖关子的样子,沈初瑶也就给足了他保留隐私的权力。 但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我不在家的这些年,你就一直自己在偷偷琢磨这些东西?” 沈凉真大于假的露出一抹苦笑。 “大炎盛武,我一男儿身,又有偌大的晋王府鼎力支撑,若说没有点成为江湖豪侠一剑挑大江的梦那纯属胡扯,可问题是……苍天武道不收我这个弟子,除了研究点万一自己碰到危险还能挣扎几下的身外物,你说我还能干啥?” 沈初瑶沉默下来,任何多余的情绪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世人皆以为她这弟弟生在晋王府乃是苍天眷顾到姥姥家了,孰不知,沈凉所要付出的“代价”,远比他在晋王府得到的权势和财富要多的多得多。 换言之。 过去十几年来,沈凉在晋城内挥洒如雨的金银,在软榻上怜惜过的漂亮姑娘,都极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以其自身血汗偿还债务。 是三十年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后被肩头所扛三千万晋州百姓压死累死战死? 还是百年平平安安粗茶淡饭后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这般选择,倘若实打实的丢在沈凉面前叫他去选,且是真正意义上有的选,他就一定会选前者么? 沈初瑶觉得,凭他弟弟的性子,大概率还是会选后者罢! …… 七日后。 天色渐阴。 于大炎王朝其它州城不知,但与晋州晋城而言,或许将会迎来今年入秋后的最后一场雨。 只是这在沈凉看来的龙王爷,貌似在东海后宫里肆无忌惮的久了,以至于肾脏出了点毛病,憋了整整三天,硬是几滴尿都没甩出来,着实叫这一片天底下的老百姓郁闷得紧,晾在院里的柴火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点没有成千上万年老爷们儿的痛快劲儿。 不过晋王府却是迎来了两个好消息。 其一,厚着脸皮死也不走的三位凤凰学院高徒,终究是架不住学院方面施加的“压力”,不得已先沈初瑶一步返回中州帝都。 分别之际,为表礼数,沈万军半威严半哄着的叫沈初瑶亲自出门送行,沈凉当然也得跟着,反正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是一百个瞧不上李步青当自己姐夫。 哪怕没可能,也得亲自把万中之一狠狠掐死在摇篮里。 不然的话,真叫丫的死皮赖脸给自家二姐磨到手里,那往后还不得天天在自己耳边一口一个“依照大炎律法如何如何”? 光是想想就得烦死气死恶心死。 于是就有了沈凉背靠在一半朱红大门前,沈初瑶站在台阶上,姐弟二人代表晋王府送行李步青和巴氏兄弟的一幕。 “初瑶师妹,我等三人且先行,就在学院等你回来,他日定了归期,勿忘提前书信一封,若我未被外派执行学院任务,定与你在来路相会,护你平安返回。” 沈初瑶一听这些话就很难忍耐的皱起眉头。 “知道了,走吧。” 李步青翻身上马,巴氏兄弟紧随。 三匹王府赠予的千金宝马前行没几步,李步青便又勒紧缰绳,回过头来冲沈初瑶二作叮嘱道: “归途上若有不长眼的拦路找事,你便告知那厮,伤你沈初瑶者,便如同伤我李步青十倍百倍,总之就是别怕,有大师兄我在呢。” 这句话都听了无数遍的沈初瑶,瞬间被磨掉仅存的那一丝耐心,二话不说,转身就往王府大门内走去。 而同样习惯了被沈初瑶如此冷淡回应的李步青,也是毫无觉悟的保持笑容道: “初瑶师妹!走了!” 三匹快马总算扬长而去。 沈初瑶到了也没再回头多看一眼。 沈凉快步跟着二姐跨过门槛,嘿嘿笑着试探道: “二姐,我瞧那李步青对你倒也算是……” “陪我去青草院下棋,输一局挨十鞭子。” 沈初瑶不容置疑的下达通告,沈凉笑容僵住,抬手就给自己一嘴巴。 “沈凉啊沈凉,你他喵的嘴咋恁么欠呢?” 第130章:二老亭中对 晋王府。 坐潮山。 观鲤亭。 亭立山巅,视野极佳。 略知晋王府者,无不晓府内有一盛景。 那便是坐在观鲤亭内,赏万鲤跃龙门! 然而就在哑奴奉沈凉之命,挥出那“陆地神仙”一剑之际,观鲤亭内,两名须发皆白,却又精神矍铄的老者,却未在赏景,而是相对静坐,双目紧闭,若是再观察的仔细些,就不难发现,此时的二人,竟是连呼吸都没有了! 宛若坐化! 说起来,他们二人也算是来了晋王府有几日了。 只不过除了沈万军之外,没人知道他们来了,怎么来的,如何进的王府,到的这坐潮山巅观鲤亭。 这几日,二人就一直保持着龟息静坐的姿态“对峙”。 中间方形玉桌上,摆放着一副同样有名贵玉石打造的棋盘。 手边各有一个棋碗。 碗内,自然是黑子白子。 有棋却不下棋。 不下棋又不代表他们没有在进行角力。 若是问二人在进行何种角力。 同样无人知晓。 不过要是沈凉瞧见了这一幕,恐怕就会认为他们是在比谁憋气憋的时间更长。 不然呢? 还能是比什么? 原本两位老者保持这样的状态,已经达成了十分和谐的平衡。 可当半山腰山洞里那一剑挥出的刹那,悄无声息的二人,几乎同时睁开双眼。 没有时间让他们去决定谁来解决这个小的微不足道的麻烦。 二人一人抬起左脚,一人抬起右脚,不分前后,同时轻轻落地。 下一刻。 观鲤亭内,瞧不出有半分异样。 就好像真的是两个人抬起脚,然后落下那么简单。 可二人落脚的刹那,山洞内那实则只有“太一境”全力一击之威,却也足够惊天动地的一剑,浑然不似劈砍在永动列车的密码门上发生碰撞,反而像是冰雪遇到滚烫的开水一般,倏地融化成水,由刚变柔,毫无声响的湮灭于人世间。 这意味着万剑峰一代老祖永别江湖。 也意味着沈凉未能经过全面考虑的行动计划宣告泡汤。 随即,亭内两位老者,便又重新闭上双眼,再次陷入了屏息对坐的状态。 而山洞里一样闭上双眼等死的沈凉,却是在绷紧神经,静待片刻后,在哑奴的一阵呼唤声中徐徐撑开眼皮。 “啊啊啊!” 哑奴用虎口还在流血的手,晃了晃沈凉肩膀。 沈凉第一反应就是看了看四周境况,发现车厢里一切如旧后,又连忙朝通往第二节车厢的密码门瞧去。 密码门完好无损。 冲上前细看,上面甚至连一道浅浅的剑痕都没留下。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所谓的破山剑,只是一个空有噱头的哑炮? 念头刚生,沈凉就自我否决了这一评判。 因为哑奴还在流血的手不会撒谎。 “哑巴哥,你手没事吧?” 沈凉回过头来,走到哑奴近前关切问道。 哑奴抬起持剑的那只右手,虎口处此时布满细碎裂痕,裂痕处不断往外淌着鲜血,但他仍坚持没有把蒙住双眼的布条摘掉。 “啊啊啊。” 他告诉沈凉“没事”。 沈凉可不敢信哑奴的话,也顾不上别的了,拽起哑奴另外一只手就往外面走。 “听我的,去行医院让大夫瞧瞧,至少也包扎一下伤口。” “啊啊啊。” “我说了,听我的。” …… 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那种怪异事件的沈凉,带着哑奴前往行医院的同时。 沈万军处理各种军机要务的书房内,父女二人已是从关乎李步青三人的闲聊转入正题。 “闺女,你跟爹交个实底,这么多年一个人背井离乡在凤凰学院,有没有怪过爹?” 沈初瑶一脸平静的摇头。 “不怪。” “真不怪?” 沈初瑶沉默一瞬,接着回道: “谈不上怪不怪的,当年我答应去凤凰学院当姜院长的徒弟,也不是为了晋王府,更不是为了爹你。” 沈万军苦笑颔首。 “嗯,这一点爹倒是心里清楚,放眼整个天下,能让我二女儿抛开自我去为之全心全意考虑的人,也就只有你弟弟一个人了。” 沈初瑶微微皱眉,纠正道: “若是同样的情况放在爹身上,我也会去。” 就等这个回答的沈万军开怀大笑。 “哈哈哈!还得是我的宝贝女儿,不枉爹一直以来那么疼你,哦不,是疼你们。” 沈初瑶没有再接茬,只是两只眼睛审视着沈万军。 她知道,沈万军单独叫她来书房议事,绝不是跟他自己的儿子“争风吃醋”。 果然,沈万军话锋一转,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那这么多年过去,你跟姜雁秋那个老太婆都学了哪些本事?” 本事没少学的沈初瑶不答反问。 “学了不少,爹,别兜圈子了,有什么想问的你就直说吧。” 沈万军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颊,随之面色一正道: “行,那我就直说了,姜雁秋她,有没有传授你凤凰卜天术?” 先前便提到过,凤凰卜天术,相较于至今也没有任何一代院长搞明白的龙骨,更应该说是凤凰学院的立院之本。 毕竟,凤凰学院和楚家皇室的关系,假如只是单纯的给大炎庙堂输送文官武将,那凤凰学院将要面对的局面,绝不会是如今这般扶持,而理应是来自楚家皇室的不断打压和持续监督。 否则的话,一旦大炎庙堂里半数以上的掌权者,全都出自凤凰学院,那造反这件事,就变得太容易了。 而楚家皇室之所以默许这般境况持续数百年,主要就是因为每一朝天子,都需要凤凰学院院长一脉相承的凤凰卜天术,来时刻警惕并提早预防国难的到来。 唯有将国难扼杀在摇篮之中,方才能够让大炎王朝久盛不衰! 然而这凤凰卜天术却有一个极其严重的副作用。 那便是施展此术者,会因窥天机而折损自身寿命。 听了沈万军的问题,沈初瑶不作过多思量的如实答道: “教了,我也学的差不多了,其实就算这次不回家,可能用不了个三五年,我也差不多能把姜院长的本事学尽了。” 了解姜雁秋是何许人物,并且很少吃惊的沈万军闻言,不由瞪大双眼道: “前后不到二十年的光景,你就把姜雁秋的本事学尽了?!” 第133章:取剑来! 这一声脆响,已经不单单是冰瓶上多裂开一道缝隙了。 老钱对手中冰瓶的关注,从归途上就始终未曾懈怠半分。 也就是说,他的观察足够细致入微,这缝隙大小有没有变化,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而且,老钱甚至冥冥中产生了一种直觉。 就是当冰瓶缝隙裂开到何种地步,会导致整个平衡彻底坍塌,进而里面盛放的至热凤髓,将破瓶而出,造成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以及……灾难! 老钱在沈凉的印象里,永远是那个胆小如鼠,一笑起来就容易露出满口俗气大金牙的马夫。 他永远都是不紧不慢笑呵呵的,在他的脸上,似乎也永远看不到紧张、震惊、惊慌等一系列的负面表情。 所以当冰瓶再度碎裂,老钱脸上出现这种微惊表情的刹那,沈凉立马就意识到了问题! “老钱!这瓶子里究竟装了什么?!” 老钱根本来不及详作解释,他看向沈初瑶,急切道: “快去看看沈万军到哪了!” 沈初瑶也不废话,连个“嗯”字都没回,转身便一路朝坐潮山方向窜去。 她离开后,沈凉就忍不住走向老钱,想不容反驳的一探究竟。 可老钱却是他进一步,就退一步,说什么也不肯让沈凉靠近。 “这里面的玩意很危险,离远点!” 沈凉正要说些什么,冰瓶裂开的第五道缝隙,连带着其它四道缝隙,串成了一个整体。 许是就像凤髓在火山口里安置时那般,每隔一段时间,那恐怖至极的焰花就会释放一次,在这般躁动不安的情况下,五道相连缝隙,从最开始的微不可查,逐渐变得肉眼可见! 手握冰瓶的老钱,已经能卖明显感觉到掌心温度在不断攀升。 怎么办? 老钱觉着,如果沈万军十息之内,再没有把新的冰瓶送到,他现在手里的冰瓶,应该就坚持不下去了! 届时里面的凤髓流出,且不说流完了剩下的量还够不够帮沈凉逆天改命,就算够,流出来的凤髓,也必定会即刻将老钱的手焚为虚无! 一息,两息,三息…… 十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沈万军的踪影,还是没有出现在院门口。 一丝似红非红、似黄非黄的炽热液体,不出老钱所料那般,在冰瓶缝隙中溢出,最终汇聚成一滴,沿着瓶身滑落! 这一刻,老钱有两种选择。 要么,让这一滴凤髓滴落在他的手上。 要么,在这一滴凤髓滴落在手上之前,迅速将冰瓶甩出,有多远甩多远,然后冰瓶碎裂,凤髓尽数落地,以自身至炎之力,一路烧穿地面,最终流到某个地底不知处。 再难寻。 随之造成的结果,便是沈凉将会因为缺少凤髓,而无法完成脱胎换骨,易筋伐髓。 沈万军筹谋二十余年的计划泡汤。 晋州与晋州三千万百姓的未来,迷雾丛生,一眼难见! 如此刹那间便需要作出的艰难决断…… 就这么说吧,放在沈凉上一世,假如某个人的奶奶被送进医院,医生告诉他,你奶奶肺上长了个十二毫米的结节,已经能确定是癌症,动手术切除后,痊愈概率极大,但是需要你先去做个心脏造影,以确保你能进行切除手术。 接着帮你做心脏造影的医生又告诉你,做这个手术,术中可能会发现你的心脏不好,需要安装支架。 而安装支架,就意味着你三个月以内无法进行切除手术。 那么。 你是选择安装支架,等三个月(在此期间癌变可能会加重),完事再做切除手术? 还是选择不安装支架,强行做切除手术,但在手术中极有可能大大增加心梗概率,进而丧失生命? 这般决断,于人而言,尚且艰难。 更遑论是一不小心就会丢掉自己生命的决断呢? 可老钱还是在刹那间,以足够坚定的态度,做出了他的决断! 一滴凤髓,沿着冰瓶瓶身滑落。 滴在了老钱手上。 霎时间,老钱接触这滴凤髓的地方,冒出滋滋白眼,且瞬间贯穿,那滴凤髓还是落在了地上,只不过是贯穿了老钱血肉骨骼之后,落在了地上。 那种无法言喻的疼,不能形容。 然而老钱却仅仅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而已! 溢出的第二滴凤髓还在积蓄。 在此过程中,沈凉已经看到了第一滴凤髓穿透老钱的手落在地上的那一幕。 沈凉心惊,忙喝道: “老钱!你他娘的是不是傻!我不管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你赶紧给老子把它丢出去!” 说着沈凉就要窜上前去抢老钱手里的冰瓶。 当下连根头发丝都不敢轻举妄动的老钱,无法闪避,也无法阻止,只能肃之又肃的反喝道: “殿下!你要是不想老钱死,就别碰我!” 沈凉摸不清状况,又见老钱不似说笑,于是停下动作。 但沈凉也急。 有什么事,你他娘的赶紧说明白不行么,有啥咱能帮你的,还不是能帮则帮? 就在这时,迎到沈万军的沈初瑶,父女俩也是赶回来了。 沈万军怀里抱着三个冰瓶,这已经是王妃墓里剩下的最后三个能够盛放凤髓的器具了。 再想要,便只能从冰棺上切割千年寒冰,重新打造。 “钱老!” 沈万军一到,就瞧见老钱握着冰瓶的手上,那一滴原本极小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焦黑”。 且老钱的手上,生出一缕缕细弱火焰。 貌似细弱,实则剧痛无比! 不过老钱的手没抖,一丁点都没抖。 只是额头上不断激出的细密汗水,无疑说明着他在承受怎样的痛楚! 于是沈万军用最快的速度把冰瓶交给老钱,老钱另一只手取到新冰瓶,也是赶忙把濒临破碎的旧冰瓶,瓶口对瓶口,转移里面的凤髓。 还是无比的痛! 可老钱忍住了,稳稳当当的把凤髓成功转移。 而转移完凤髓之后,老钱将新冰瓶交给沈万军的同时,即刻喊道: “取剑来!” 虽然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沈万军还是让吴管家找距离最近的一名带刀侍卫,取来一柄刀。 “刀行吗?” “行!” 沈万军将刀丢给老钱,老钱接刀,继而举起。 落下。 第134章:老钱断臂 这一刀,老钱落下的没有丝毫犹豫。 手起,刀落。 只是须臾之间,根本来不及让在场任何人作出反应。 接下来是长达数息的死寂。 整个晋王府前院,变得落针可闻! 有一物,从老钱身上掉落。 那是一只手。 一只在挥刀砍下前,还长在老钱身上的手。 也正是这只手,纵使一路奔波,也未曾损坏盛放着凤髓的冰瓶半分! 剧烈刺激众人大脑的殷红鲜血,自老钱右臂断口处喷溅流淌,其脚下,不消片刻就积蓄出一滩血泊。 老钱的左手,很快丢掉刀,用手掌尽可能的捂住伤口,避免鲜血流失过多过快。 而老钱的脸,也因大量失血,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苍白。 “王爷,这下你欠老钱的可就大了去了。” 在沈凉面前,老钱永远都是那个知礼数外加有点小怂的王府马夫。 若是放在只有老钱和沈万军的情境中,老钱这句话,就不会那么礼貌且温和了。 沈凉终于第一个回过神来,他急忙大步上前,怒瞪着老钱骂道: “你个老王八蛋是不是疯了!?” 不待老钱回应,沈凉立马捡起地上断臂,顺势拽住老钱另一只胳膊,拉着他就要往行医院走。 老钱能明显的感觉到,沈凉的身体在颤抖。 是惊慌和不安导致的颤抖。 殿下这是在关心咱么? 嘿,咱就知道,别看殿下平日里总也瞧不上咱,但心里指定是有咱的。 想着想着,老钱嘴角就情不自禁的勾起一抹弧度。 不过老钱也是迅速反应过来,挣脱沈凉拉扯的同时,抢过断臂,远远丢了出去。 “你他娘的真疯了?!” 看着在半空中抛出一道弧线的断臂,沈凉破口大骂。 毕竟行医院内,是有精通断臂重接的大夫的,手臂在,趁热乎,没准老钱这条胳膊还有救。 可若是丢来丢去,断臂伤口处沾了太多脏物,那便会大大增加重接的难度。 甚至重接后,会因感染发炎进一步严重伤害老钱的身体。 却不成想,沈凉要跑去重新捡回断臂之际,却骇然发现,那断臂坠地的瞬间,竟然无火自燃,嘭的一下,像变戏法一样被焚灭虚无! 没了。 一条真真切切,刚从人身上砍下来的胳膊,没了! 沈凉无法理解这样的一幕,也更不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赶在沈凉发问之前,沈万军已是嗓音低沉的对身边二女儿道: “初瑶,你快带钱老去行医院处理伤势,告诉行医院的大夫,用王府里最好的药,还有天师府每年送来的灵丹,能用的也全都给钱老用上。” “宗旨只有一个。” “本王要保钱老只是丢掉这一条胳膊,绝不能再有任何一丁点的毫发损伤!” 沈初瑶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如果说当年老钱跟沈万军来到晋王府,是承了沈万军的恩情,那么从今天开始,就是晋王府承了老钱的恩情了。 眼看二姐带着老钱很快消失在院门拐角,沈凉怔怔的立在原地。 沈万军深知自己这平日里看似无情的小儿子最用情,于是叹了口气上前安抚道: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惑,爹可以全都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过你还是先回院里休息一下吧,等明日……” 沈凉脸上的神色逐渐归于平静。 “我现在就想听,也一定要现在听。” 对上沈凉的灼灼目光,沈万军思虑少顷,随即点点头道: “那就跟我来吧。” 沈万军带着沈凉走到万鲤湖畔,驱散一众随行仆从,只有父子俩并肩而立。 气氛沉寂片刻,沈万军忽然抬起手,遥遥指向对面的坐潮山巅观鲤亭。 “儿子,你看。” 此时心里只念着老钱的沈凉,不耐烦的皱着眉头,朝沈万军手指方向望去。 沈凉不修武,虽目力较于常人出众,却也很难看清楚隔着一座湖的对面山顶有何细微变化。 只能依稀瞧见,那里坐落着一处凉亭。 “看什么?观鲤亭?” 沈万军摇摇头,神秘莫测的说道: “看你的前途。” 沈凉最后一丝耐心,终于被这句在当下情境中讨人厌烦的话消磨殆尽,不由怒道: “沈万军,你到底让老钱去干什么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面对沈凉的怒声质问,沈万军不慌不乱,却也依旧不正面作答的反问道: “还记得及冠当天,你答应了爹什么吗?” 沈凉怒目不答。 于是就剩下沈万军自言自语。 “凭你的记性,不可能记不得,爹也记得,你答应了爹,要做八十万沈家军和三千万晋州百姓的下一位王,而成了王,就意味着你要绞尽脑汁的承担起照顾好这么多人的重担。” “在此之余。” “也会有很多记恨爹的或者将来会记恨你的人,大费周章不择手段,也要害了你的性命。” “爹可以在你上位之前,尽可能多的为你积攒对敌筹码,保证你的人身安危得到最大程度上的保障。” “可是儿啊,爹总有走的一天,爹安排保护你的人,也总有被敌人打光的一天,甚至万一一个不小心,爹百密一疏,导致你被见缝插针的歹人所害,那届时你让晋州怎么办?让爹到了下面,怎么去面对那些用生命为晋州筑起钢铁城墙的老伙计们?” 听了这番话,沈凉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但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 “你说这些,跟老钱的事有什么关系?” 沈万军仍是不答。 “现如今老钱也是晋州的一份子,儿子,你说你怎么才能保证,自己可以守护好这个家?” 自有科技手段,却自知并不足够支撑起整个晋州的沈凉,先是沉默,继而无力道: “假如老天爷没有生来就跟我开了个玩笑,凭晋王府的底蕴,就算拿钱砸,应该也能把我砸成一位高手了吧?” 等来这句话的沈万军眯起双眼,转过头来凝视着沈凉,笑问道: “那要是爹有办法让你成为一名高手,而付出的代价是去鬼门关走一遭,你可愿意?” 第135章:就等“实力”到账 “不愿意。” 搁在大夏国那一世,沈凉此时送给沈万军的回答,一定是这三个字。 当然了这也肯定是开玩笑。 其实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凉都怕死。 因为他更倾向于无神论者,觉得人死了,就一切尽归虚无,等到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记得你,你就成为了这个世界仿佛从未来过的一粒尘埃,被风吹向缥缈无尽的宇宙。 但。 或许是大夏国军队里对每一名将士的“洗脑工作”做得太好了,以至于每次上了战场,所有人都不畏死亡,恨不得使劲全身解数冲在最前面。 所以真的是被所谓的爱国情怀洗脑了么? 不是的。 后来沈凉逐渐明白,促使他们悍不畏死往前冲的复杂原因—— 要归结于只有保护好这个大家,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小家。 要归结于只有自己在前面拼命杀敌,在后面的战友兄弟,才有更多的可能活到天下太平那一天。 要归结于只有每一名大夏将士,都能不畏牺牲,这个国家的百姓,才能真正生活的安稳无忧。 大义有之。 小情亦有之。 然而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讲,作为一名军人,上了战场,就决计没有退缩的道理! 因此这一世看似从未上过战场,只知道在家门口“仗势欺人”的无良恶少沈凉,才在沈万军提出这个问题的刹那,想也不想的便回道: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办法,别说去鬼门关走一遭,就是走一遭回来了再走一遭,我也愿意。” “哈哈哈哈……” 得到满意答复的沈万军仰天大笑,随之重重地拍了拍沈凉肩膀,无比欣慰道: “好!不愧是我沈万军的儿子!够爷们儿!” 沈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在此之余,他心底也是不由得有些……期待与质疑。 “不是说,九宫闭塞者,此生注定无法踏足武道么?难不成你又招揽来了什么奇人异士,打算让我学点类似东瀛王朝阴阳术那般的技艺?” 沈万军闻言露出不屑神色。 “狗屁的东瀛阴阳术!天下百道,唯武道方为正统,若是那些小道果真强横,为何如今稳坐天下第一大国的王朝不是东瀛之流,而是我盛武大炎?” 瞧着沈万军嘚瑟的样子,沈凉不禁暗暗腹诽。 “行行行就你们武修牛逼好吧?那你可倒是播种的时候给点力,让我也遗传一下你和我娘的武道天赋啊?” 见沈凉不说话了,沈万军以为他又担心起老钱伤势来,于是也不卖关子的继续说道: “爹当年马踏江湖,踏平的江湖势力当中有一个名叫‘守仙门’……” 大致给沈凉讲了讲守仙门的由来之后,沈万军就缓缓道出了守仙门古卷上所传秘法。 听了那秘法的效用与条件,沈凉又惊又喜的问道: “所以老钱带回来的就是神物凤髓?!” “不错。” 沈万军恢复严肃的点点头。 “凤髓之火可焚灭万物,方才老钱若是不自断一臂,一旦此火蔓延开来,他的命就保不住了。” 沈凉这下终于明白,老钱丢掉的那条胳膊,注定是找不回来了。 而从今天起,他沈凉,就算是欠了老钱一条胳膊。 这般恩情,如何还尽? 气氛至此沉寂片刻,沈万军人老成精,哪会不清楚自己小儿子在想些什么。 “好了,钱老也是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否则就算爹再怎么打他的算盘,他也不可能答应爹帮忙去沣州把凤髓取回来,你若实在心里过意不去,以后且就将他当家中至亲长辈养老送终便是了。” 沈凉也不真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孩子,他很清楚沈万军说的这些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而且他同样清楚,老钱一定不喜欢他今天之后,就把对方当成家中长辈那般尊敬爱戴。 唯有继续一言不合的冲老钱瞪眼怒骂、时不时踹这老东西一脚,他才会高兴。 沉默片刻后,沈凉忽然一脸平静的看向沈万军。 “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真到了沈凉答应到阎王爷面前走一遭的时候,沈万军反而内心没那么坚定了。 “儿啊,你可得想好了,守仙门此法成功与否,爹那么多年都没有找到过相关史记,但是有一点爹很清楚,往往收获极大之举,必然要承担极大风险,甚至稍有不慎……” “我会死?” 沈凉当然明白沈万军的言外之意。 “那如果我现在打退堂鼓的话,你是不是又该晚上睡不着觉了?” 沈凉一句反问,说到了沈万军的心坎里。 沈万军尴尬一笑,随即横下心来道: “富贵险中求,大不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爹陪你下去找你娘挨顿揍就是了!” 沈凉没好气的撇撇嘴。 且不论有没有阴曹地府这一说。 就算有,那相较于叫你陪着下去,老子也更愿意在上面活着! 不过沈凉答应下来,也不单单是为了家国大义。 主要是他觉得,反正自己这一世的这条命,本来就是白捡的,这个世界最吸引他的东西,就是能够修炼武道,成为一名上一世所看网络小说中,极具主角光环的天下第一。 倘若有朝一日,他果真成了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剑仙。 再搭配上这副好看皮囊以及泼天富贵的家世背景。 那天底下的各路美女,还不都得上赶着来请他拱? 某种程度上说,沈凉是一个足够俗气的人。 也喜欢被万众瞩目的感觉,更喜欢天下任逍遥的自在。 而以上两点的前提条件,就是你得有足够的实力和势力。 势力他生来不缺。 唯独就等这一手“实力”到账! “既然决定干这一票,我就不会打退堂鼓,话说你也别纠结了,如果一切准备就绪,咱尽快开搞。” 沈万军拍手应声。 “嗯对,不能让老钱的手白掉。” 说完,沈万军又掉过头来回答沈凉刚才的问题。 “关于此事,只欠最后一股东风。” 沈凉不解。 “什么意思?” 沈万军望向湖面,双手拢入袖中。 “围绕龙骨动刀这事儿,必须得由黄陀神医操持,爹已经派你青皮哥去请了,待他一到,即可为你逆天改命!” 第136章:一盘小棋即惊人 沈万军的心头刺,在沈凉的正面答复下,就此被彻底拔掉。 当下境况,便如沈万军所说那般。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父子俩一番要事商谈结束,沈凉忽然想起前几日偷跑出去,找褚食乐陪同一起前往百花楼寻乐过程中心生疑窦。 过去在玫瑰阁大床上翻来覆去那么多年,春雨和冬雪二位姐姐,可是没少在他身上尽心尽力的流血流汗。 起初沈凉权当是一笔稍微夹带着些许感情的交易,所以也就从未纠结过春雨和冬雪的身世。 而且上一世读过、看过不少大夏国古朝历史的沈凉十分清楚,凭他的身份背景,哪怕跟春雨和冬雪积累出再如何深厚的感情,也不该不能将二女娶回晋王府。 说白了。 三人之间的关系,自从春雨和冬雪踏入百花楼,成为百花楼两名风尘女子的那刻起,就注定了她们只能是沈凉的红颜知己。 否则一旦沈凉力排众议,将二女娶回家中,即便是做妾,也将会给晋王府乃至整个晋州惹来无数非议。 可前几日去百花楼,花妈妈却是无意之间提起了春雨和冬雪的来历。 再加上二女出阁当日,又发生了一系列好巧不巧推迟一晚售卖“第一晚”的岔子。 如此便令沈凉对二女的身份产生了猜忌。 趁着今日和沈万军独处的机会,沈凉没有犹豫的突然问道: “百花楼里的春雨和冬雪,是不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暗棋?” 沈万军闻言一怔,随即并不否认,似笑非笑的看向沈凉。 “哦?为何这么想?” 沈凉道出心中推论。 “据楼内老鸨所言,她们二人初入百花楼时,既不是被人卖来的,也不是走投无路来讨口饭吃的,恰恰相反,从她们的衣装打扮、言谈举止来看,反倒像是某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要非得说她们是跟家里闹了别扭,一时叛逆才出卖自己,那又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也没听说有人来寻?” “再者,她们出阁当晚,我本错失了机会参与竞拍,偏偏不该负责巡查此类事件的青皮哥带人前去,查封了百花楼一晚,直到第二天我赶过去,才恰好解除封禁。” “综合以上种种,我并不认为这些巧合能那么巧合的同时发生。” 沈万军哈哈一笑,甚是满意的点点头道: “不错,爹还以为,你得再过个三五年才能发现爹给你埋的这两颗……不算暗棋的暗棋。” 这一回答,无疑是沈万军间接承认了沈凉的推断。 而“不算暗棋的暗棋”之论调,也在沈凉的稍作思虑中恍然大悟! “沈万军,你觉得这样好玩么?” 沈万军撇开视线,言明自己的想法。 “那么大一份家业交到你手里,爹不是得对八十万沈家军和三千万晋州百姓负责吗?所以在此之前,很多方面爹都是要对你小小的做个测试。” 之所以说不是暗棋的暗棋,是因为假如沈万军真打算把两女当作暗棋,那便会让二女进入百花楼当晚,装的更像一些,而不是会露出破绽,让今时今日的沈凉发觉端倪。 紧跟着沈凉又心中暗惊的听沈万军说道: “记得擎伞客那一晚吗?” 两条胳膊还处于半残废状态的沈凉,岂会忘却。 “其实当晚就算你哑巴哥没能及时寻到你,那小小擎伞客也害不了你。” 回想当夜,是春雨和冬雪陪他一起出来过团圆节的。 再往深处牵扯那千丝万缕…… 沈凉蓦然感觉脊背一阵发凉! 凭借过人的头脑,沈凉瞬间就捋清楚了整盘棋的来龙去脉。 春雨和冬雪作为安插在沈凉身边负责保护其周全的棋子,一开始的任务,可能只有“保护”而已。 当日,擎伞客与侏儒刺客潜入晋城,沈万军的眼线,第一时间就把情况上报了,并且暗中告知春雨和冬雪,夜里出行,务必要照看好沈凉周全。 之后,沈凉一时大意,仗着手里有沙漠之鹰,陪同侏儒刺客钻入了那间小巷。 自始至终,春雨和冬雪两个加起来至少也能打赢擎伞客的高手,都一直在暗中随行。 后来与侏儒青年和擎伞客之间的争斗,再发展到沈凉受伤,全在沈万军的算计里。 而老钱奉命前往沣州取凤髓…… 也说不定就是沈万军故意等他受伤,然后打感情牌,说动老钱冒这个风险的筹码! 一整盘棋看下来,沈凉发现,自己对他这个“便宜老爹”的认知,终究还是太过冰山一角了! 所谓的“天字号刽子手”,战场上只会无脑往前冲的“神武大将军”,其强势之所长,可能压根不是停滞在三才境的武道修为。 而是他遗传给二女儿沈初瑶,且沈初瑶至今也远远称不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落子布局之道! 细思极恐! 察觉出哑口无言的沈凉心思急动,沈万军再度恢复一本正经的威严状态说道: “小时候你无意间说过一句话,爹至今都牢记于心。” “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 “虽然这只是你凭空意向出来的一个故事人物所说的话,但爹觉着,它极有道理。” “不过爹与之不同的是,爹是有底线的,做任何不择手段的事,也是一定建立在守护好这一亩三分地的基础上。” “是爹欠晋州的,所以爹为了还晋州这份情,哪怕是死,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如今这门心思,爹想慢慢灌输传授给你。” “爹不在乎将来你坐上晋王的位置,能不能比爹做的更好。” “但爹在乎你坐上这个位置后,能不能比爹更把晋州放在心上。” 说着沈万军望向天际,嘴角勾起一抹略显苦涩的弧度。 “可惜今日无雪,不然爹就能指着落在头上的那点点凉白之色,很有风范的与你慨叹一声……爹老了。” 最后三个字钻进沈凉耳朵里的刹那,沈凉陡然心头一紧,鼻头一酸。 所幸父子俩谁也不乐意深陷这般心境,沈万军把身一转,边走边背对着沈凉叮嘱道: “近些时日,就别往外面跑了,吃好睡好,等你青皮哥带人回来。” 第137章:黄陀神医入府 守仙门古卷有言,若凑齐四大“神物”,可为生而九宫闭塞者逆天改命,从此一步登天,修行之路畅通无阻。 而放眼当今天下,能凑齐这四大神物者,自是唯有大炎王朝中州皇室或九州异姓王之首沈万军。 偏偏这份古卷,便是落入了晋王沈万军之手。 于是在谋划多年的棋局即将收官之日,沈万军信手一挥,四大神物齐聚府上! 凤凰学院的镇院之宝龙骨。 赤凤山脉火山口中蕴养千万年的凤髓。 天师府道胎。 金蝉寺易筋经。 原本在取得凤髓的今日,便已经可以给答应往鬼门关走一遭的沈凉进行脱胎换骨、易筋伐髓了。 但为防万一。 沈万军还是决定要让黄陀神医亲自操刀,来为沈凉完成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奇迹之举! 后又三日。 晋州大地上,仍未得阳光普照。 天,还是阴阴地。 秋末阴天,有雨降下,并不是什么奇异天相。 只不过奇怪的是,放在往年,阴个两三日的天,这雨水也就该落下来了,然后温度转凉,寒冬将至,一切都顺其自然。 可这老天爷就好像肾脏功能出了问题一样,硬是憋了好多天也不肯降下雨水。 添了厚衣衫的沈凉,半躺在摇椅上,手里随意握着一个鱼竿,也不钓鱼,就抛竿收竿百无聊赖的甩来甩去。 不一会儿,吴管家匆匆跑来,凑到近处躬身行礼道: “殿下,王爷说稍后有贵客登门,要殿下去前厅静等。” “贵客?” 时值当下,不用说沈凉也知道,晋王府上下肯定都在秘密进行着给他逆天改命的准备。 况且即便是放在平时,晋王府也很少待客了,究竟是什么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沈万军同意登门拜访,还称之为“贵客”呢? 掀开盖在身上的羊毛毯,沈凉起身将鱼竿交给吴管家。 “没具体说是什么人?” 吴管家摇摇头。 “王爷没说,只说来人身份尊贵,叫殿下务必尽快赶到,切莫怠慢了对方。” “知道了。” 沈凉应下一声,知晓轻重的他,即刻朝王府前厅走去。 穿行回廊时,他忽然心念一动。 “难不成是青皮哥回来了?!” 所谓许龙衣回来了,不过是象征着他被派遣邀请的黄陀神医被请到了晋王府。 想来也是,现如今这时候,能被请进王府,还被称为贵客之人,也就只有黄陀神医了。 不消片刻,沈凉就来到了王府前院。 平时本应该在院子里照顾花花草草或者来往巡逻的下人及侍卫,明显全被沈万军清散了。 入眼所及,只有沈万军自己。 沈万军也没有在前厅里坐着喝茶,而是双手习惯性的拢在袖中,微微仰头遥望天际。 沈凉上前,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的问道: “是青皮哥带人回来了吗?” 沈万军嗯了一声,显然也是被自己宝贝儿子即将承受的苦痛倍感内心煎熬。 “算算时辰,约莫再有个一两盏茶的工夫就要到了,哎儿子,你说这天,怎么憋了那么多日也不见降雨?” 沈凉半开玩笑的回道:“可能就等我挨刀子然后魂归九幽,老天爷喜极而泣大哭一场了吧?” “放你娘的屁!” 沈万军陡然大怒,以前从未有过的冲沈凉发火。 “再瞎说,看老子不抽烂你的屁股!” 沈凉丝毫不慌的淡淡反击。 “你骂我娘。” “我……我那是被你气的!” “你骂我娘。” “它就是娘听了也得骂你!” “你骂我娘……” “爹错了。” 最后沈万军还是在沈凉的“杀手锏”中败下阵来,随即不得不好声好气道: “儿啊,要事当头,咱可不兴胡乱讲话,不吉利。” 自幼接受非封建迷信教育的沈凉压根不信这些,但他也知道,不吉利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毕竟他这一世所处的世界,跟上一世已经截然不同了。 不是说武道修至极致者,可开天门、列仙班么? 万一天上真有神仙咋办? “呸呸呸!” 暗自呸了几声,沈凉又默默学着他大哥沈鱼那一套,多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权当是咱童言无忌好吧? 父子俩接下来就是不相顾,也无言。 直到一盏茶的工夫过后,门口传来熟悉的兵马踏地声。 隔空望向全部敞开的大门,背负白骨龙枪驾着一匹黑色骏马的许龙衣率先映入眼帘,许龙衣翻身下马,走到后方,于马车中请下来一老一少。 随行青龙士有序列队,立守王府大门两侧。 许龙衣单独领着一老一少,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前院。 原本面无表情的沈万军,即刻换上温和的笑脸,在他的笑意中,瞧不出半点杀伐果决亦或者晋王威严,宛如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邻家老叔,一举一动都尽显温柔亲和。 不必招呼,沈凉也知有求于人当礼数周至的道理,否则若是让这位九成便是黄陀神医的老者打心眼里瞧不上,没准就得在动刀的时候给他使绊子。 往严重了说,人家万一不怕死,跟他一命换一命咋办? 往轻了说,那也得让你在床上动刀的时候多遭几分罪。 于是父子俩完全放下架子的快步上前迎接,双方碰面,许龙衣率先冲沈万军行礼道: “禀王爷,黄陀神医带到。” 沈万军点点头,许龙衣收礼后退三步,算是任务交接完成,接下来只需在旁看守,以防被他亲自带来的老少二人对义父、义弟不利。 沈万军抱拳拱手,以江湖之礼冲老者笑道: “黄陀神医大驾寒舍,有失远迎,还望莫怪。” 他在跟黄陀神医打招呼时,沈凉也是迅速打量了一番这对老少。 应该就是黄陀神医的老者,顶上露出饱满的天庭额头,脑后梳着一条两尺有余的雪白麻花辫,五官不出众,两颊内凹,整个人看上去清瘦无比。 另外一少,则是一名约莫二八年华的少女,皮肤比他还要显得白净一些,黛眉皓齿,唇色晶亮,亭亭玉立的好似一朵出水莲花,不出意外再过个三五年,定是能叫无数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美人。 之所以说是“不出意外”,主要因为两点。 其一,胸前几两肉生养的还不够完善,比起春雨和冬雪二位姐姐,那简直就是差远了。 其二…… 都说人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偏生当下她那双不知有没有生而残缺的双眸,被一条黑色布条刻意蒙上了。 是个瞎子? 第138章: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沈凉正盯着蒙眼少女若有所思之际,沈万军拉扯他一把,故作怪怨的说道: “沈凉,还不见过黄陀神医。” 到底是自己接下来的小命要捏在人家手里,沈凉不敢怠慢,效仿沈万军之态,冲黄陀神医抱拳拱手道: “晚辈沈凉,见过黄陀神医。” 黄陀神医没有那种医道圣手的狂傲架子,脸上浮现出来的笑容同样尽显温和。 或许黄陀神医跟沈万军一样,只要是达到了某种领域的最高处,就不会再像那些中高层次的同道中人般自以为是了。 “早就听闻晋王与王府小殿下的‘盛名’,今日得见,却是和传言中不太相符。” 黄陀神医笑眯眯的,故意咬重了“盛名”二字。 其实对于任何一个没有亲眼见过或者正式接触过这对父子俩的陌生人而言,恐怕他们都会被种种传言带偏印象。 比如沈万军,按说应该是个身高体壮、凶神恶煞,一言不合就要砍人脑袋的杀神。 而沈凉,则应该是个尖嘴猴腮,脚步虚浮,黑眼圈极重的贪色恶少。 结果今日见了两位本尊,黄陀神医却是意外发现,这父子俩的长相气质,跟传言中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沈万军顺势接上话锋,含笑轻疑道: “哦?那不知在黄陀神医印象中,我父子二人当如何?” 黄陀神医笑着摇摇头。 “不谈也罢,毕竟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以讹传讹,再有,老朽可担不起‘神医’二字,王爷便称老朽一声‘黄陀’或是‘黄陀郎中’即可。” “使不得使不得。” 沈万军将双手抽出袖子,连连摆手。 “普天之下,谁人不知唯有黄陀老先生您才当得‘在世神医’之称,若您都被称作郎中,恐怕医道之中便再无人敢以‘郎中’自称了。” 说完,不愿在这种琐事上纠结下去的沈万军侧身相邀。 “咱别站着,请黄陀神医移步厅中。” 黄陀神医应声说好,既然他答应来晋王府,自然也就算是默认要与沈万军谈上一谈。 一行四人走进前厅,许龙衣被派去率领青龙士各司其职,而吴管家也是极为识趣的帮忙关上厅门,并很快为四人送来名贵香茗。 茶水齐备,四人落座。 吴管家退下时,沈万军有令,不准任何人无故打扰,且短时间内不准有人靠近前厅。 吴管家心领神会,知道自家主子是要与来客商谈要事,于是关好厅门后,便驱散了附近的一众下人。 邀请黄陀神医品了口跟楚家皇室相同级别的贡茶,黄陀神医眼前一亮,连说好茶。 沈万军微微一笑,说黄陀神医若是喜欢,他日离府时,送上几十斤用马车拉走。 之所以不作更多挽留,是因为沈万军明白,以黄陀神医的医道信仰来说,他这辈子都注定只会在路上,以自身所学,悬壶济世。 倘若强行留在王府,反倒不宜双方结善。 既然注定无法留下这位医道圣手为自己所用,那何必不主动一点,打消对方疑虑,如此为自己接下来所求之事尽心尽力呢? 黄陀神医那么多年粮食也不是白吃的,一听就明白沈万军的意思了,不由得对这位晋王大人的第一印象又拔高了些许。 婉拒了沈万军送茶的好意,黄陀神医并不拖沓的直奔主题道: “听许将军说,王爷此次请老朽入府,乃是有事相求?” “正是。” 沈万军脸色变得稍稍严肃起来。 “虽说我晋王府行医院天下闻名,但此事唯有交于黄陀神医之手,本王才能最大程度上把心放在肚子里。” 黄陀神医追问。 “那可是府上有人身患顽疾?” 沈万军摇摇头,目光投向沈凉。 “并非治病,而是改命。” 黄陀神医重视起来,皱了皱眉道: “改命?” 沈万军没有急于详细解释,而是又看向坐在黄陀神医旁边的蒙眼少女,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哦,还未给王爷和殿下言明,这姑娘乃是老朽早年走马行医途中捡到的一个可怜人儿,无父无母,寒冬时节险些饿死冻死在街头,老朽瞧她可怜,又颇为聪敏,便将其收为徒弟,直至如今。” 黄陀神医的言外之意便是,此女可信,但说无妨。 而沈万军也不含糊,总不能人家都暗示了你可以说,还偏要把人往外面赶吧? 可不含糊归不含糊,沈万军还是难免担心给沈凉逆天改命的事情散播出去。 毕竟脱胎换骨、易筋伐髓以后,不是说沈凉就直接步入陆地神仙境,从此天下无敌了。 据古卷上描述的成效来看,也就是大大提升了沈凉的武道天资,包括修炼进度以及对功法武技的悟性,真正想要成为高手,还得从九宫境一步步的往上升。 那么在此期间,一旦被那些始终看晋王府不顺眼的人或势力过早得知此事,沈凉的个人安危,就会变得更加严峻。 所幸就在沈万军纠结着即将开口时,沈凉起身说道: “爹,不如你跟黄陀神医先聊,我带……” 沈凉略显疑色的看向黄陀神医。 “哦,我这徒弟说她没有名字,于是老朽便自作主张,为其取名虞伊人。” 沈凉闻言,脱口而出。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伊人’?” 黄陀神医生于这个世界,自是从未接触过沈凉上一世大夏国古朝时期遗留下来的《诗经》名卷的,由此他不禁眼前一亮的低声喃喃: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好词,好词啊!” 沈凉这下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为自己的“废物人设”找补道: “啊哈哈,这是我师父寸长先生以前教给我的。” 黄陀神医也是早就对杜经纶这位阴谋道之圣的帐中名仕早有耳闻,于是表示理解的点点头道: “寸长先生学富五车,能写出这样的词句,倒也不是怪事,不过给这孩子取名‘伊人’,却并非是单纯的浮于表面意思,这一点……等老朽与王爷聊完,若是顺利,将来殿下会明白的。” 沈凉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名字还能牵扯出来啥惊天大秘密,于是权当做耳旁风,走到虞伊人面前伸手邀请道: “伊人妹妹,走,我带你四处逛逛呗?” 第139章:会不会吃撑啊? 虞伊人并不认生。 或者说,她知道既然师父能带她来晋王府,就说明师父内心对晋王府是存在一些信任的。 蒙上双眼的她,不是很能分辨自己刚刚接触的人是好是坏。 但没关系,师父可以帮她分辨,她只需要相信师父就可以了。 对于沈凉的邀请,黄陀神医并未横加阻拦,甚至明确同意虞伊人跟沈凉去四处玩玩。 不过虞伊人不知是害羞还是深知男女有别,她没有把手交给沈凉,而是起身轻声言语道: “我抓着你的袖口就好。” 这副少女含羞嗓音空灵的作态,使得沈凉既享受又觉得有趣。 为免唐突佳人,他很是识趣的将右手缩进袖子里,把袖口交付到虞伊人伸出的掌心。 就这样,沈凉“牵着”虞伊人走出前厅,二人身后隐约传来沈万军向黄陀神医说明情况的交谈声。 其实带虞伊人出来,也说不上逛不逛、玩不玩的,毕竟虞伊人双眼被布条蒙着,哪怕不是瞎子也变成了“瞎子”,如此这般,还有什么风景好看? 于是到底沈凉还是带着虞伊人来到万鲤湖畔,只有万鲤游动的此处,才能叫一个哪怕眼睛看不见的人,也能靠听来感受晋王府的恢弘壮丽。 万鲤湖畔,每隔九丈便会设有一处“麒麟木桩”,木桩顶部的麒麟雕像仰天咆哮,大张其口,而这口中空间,便被王府下人用来安置定期更换的新鲜鱼食。 走到就近的一处麒麟木桩前,左右双手各抓起一把鱼食,返回至虞伊人面前。 “伊人妹妹,伸手。” 虞伊人略显犹疑的问道:“做什么?” 沈凉被她这副防备姿态逗笑了。 “沈万军……哦就是我爹,他把你师父请来,是要商量一件大事,这件事关乎我的身家性命,所以我们晋王府上下,肯定是要给足礼数和尊重的,由此说来,你就不必担心我会欺负你,好不好?” 虞伊人默然一瞬,随即还是试探性的把小手摊开,举在身前。 沈凉见状,把左手抓满的鱼食一点点撒到虞伊人掌心,感受到有颗粒落下,虞伊人当即问道: “这是什么?” 沈凉不答,他的手比虞伊人的手大,所以差不多见虞伊人的手拿不下了,他就把左手剩下的鱼食,悉数倒到了右手里。 “你先听着啊。” 招呼虞伊人一声,沈凉后退几步,作助跑状,继而冲至湖边,将右手里裹着的鱼食漫天抛洒进了万鲤湖中。 一时间,数百粒鱼食散落湖面,溅起如雨滴天降般点点涟漪,再之后,湖中上万条肥硕锦鲤疯狂游动聚集,彼此争抢,交互鱼跃,搭配上这些鲤鱼各有色彩艳丽之处,那景象、那跃起坠下拍打湖水的声音,不可谓不壮观至极! 用沈凉上一世的说法,这声音听在耳朵里无比解压,有种莫名的舒适感。 虞伊人对此感受也不例外,只不过碍于双眼被黑色布条蒙住,叫人分辨不出她的心情变化。 但虞伊人还是很快朝向沈凉惊问。 “我们是在湖边吗?听起来有好多鱼啊!” 沈凉微微一笑。 “不知你听没听说过,晋王府里有一湖,取名万鲤湖,湖中有万鲤,齐动惊天下?” 虞伊人轻轻摇头。 “师父平日里大多只会对我传授药理之道,此道知识繁杂,学之不尽,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听这些有趣的江湖传言。” 沈凉恍然颔首,劝慰道: “那也好,如此一来等你开始慢慢接受这些趣事,余生就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觉无趣,总的来讲就是先苦后甜嘛。” 说完,沈凉走到虞伊人身后,双手搭到这比自己小不了两三岁的姑娘肩膀上。 能明显感觉到虞伊人尚未发育完全的清瘦娇躯颤了一颤,但不知是已经逐渐把沈凉当作朋友了还是怎地,倒是没有大骂一声“登徒子”然后将其推开。 协助看不见的虞伊人面朝万鲤湖,沈凉进退有度的把手收回,用稍显鼓励的语气对虞伊人说道: “你手里就是我刚拿来的鱼食,待会儿你用力往前面丢,完事就又能听见它们拍打湖水的声音了。” 虞伊人跃跃欲试。 “我也可以喂它们吃的吗?” “当然,只要是晋王府的客人,就都能来这里喂鱼。” 虞伊人有些担心。 “那这样的话,它们会不会吃撑啊?” 从未听别人关心这些鲤鱼会不会吃撑的沈凉,先是一怔,随之哑然失笑道: “寻常的鱼儿自是不能这么喂养,但我家的这些鲤鱼不同,养了这么多年过去,它们早已有了灵性,如果吃饱了,就会让给那些没吃饱的鱼吃,如果大家都吃饱了,也就没有鱼会傻傻的继续往嘴巴里塞了。” 听了沈凉的解释,虞伊人才终于消除掉了内心最后一丝纠结。 此时沈凉抛洒的那一把鱼食已经被瓜分殆尽,湖中没能抢到鱼食的鲤鱼安静下来,聚集原地游动等待。 终于等到了虞伊人出手,不过这姑娘的力气实在小了些,鱼食全洒在了近处,以至于立马有成百上千条鲤鱼快速奔来,飞跃争抢过程中,难免溅起诸多水滴,淅淅沥沥的拍打在了沈凉和虞伊人的身上脸上。 虞伊人被逗得一边闪躲一边咯咯直笑,那空灵的清脆笑声直入人心,使得起初还跟着一起闪避的沈凉突然呆住,一眨不眨的欣赏起这幅美丽图画。 少顷,鱼儿逐渐恢复安静,虞伊人也发觉身边没了声音,于是她略有慌张的问道: “你……你还在吗?” 沈凉猛地回过神来,如此惹人怜惜的人儿,他当然不舍得过分的逗弄人家。 “在在在,我是看你玩的开心,就没出声打扰你。” 虞伊人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了,赶紧平复了一下情绪歉意道: “我跟师父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分辨药材就是听他传授药理,跋山涉水随缘行医也都是匆匆而过,所以一般很难在哪里落脚嬉闹玩耍,多有失态之处,还望沈公子见谅。” 沈凉没有顺着她的话题说一些见谅不见谅的话,而是盯着蒙住虞伊人眼睛的布条蓦然问道: “你的眼睛……是失明了么?” 第140章:黄陀神医的条件 沈凉问的这个问题,哪怕是换作常人,也极有可能勾起对方的不善回忆。 所以问出口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了自己唐突佳人。 “呃,不方便回答也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 然而虞伊人的反应却是出奇的平静,并未因此而流露出伤感之色。 “我……没有失明。” 虞伊人的回答,令沈凉惊奇不已。 “没瞎?啊呸!没失明?” “瞎”这个字眼,怎么听也比“失明”二字更显粗鲁,于是沈凉急忙改口,同时也在悄悄观察着虞伊人的脸色变化。 所幸虞伊人还是没有把他的唐突之词放在心上,只是轻轻颔首道: “嗯,我的眼睛可以看见东西。” 沈凉更不理解了。 “既然看得见,为什么要蒙上布条?难不成……是你的眼睛太好了,担心露出来会招惹一群恶少死缠烂打?” “才不是!” 虞伊人被沈凉逗弄的脸蛋儿微微发红,这副情态,叫沈凉不由暗道,但凡这姑娘眼睛长的好看一丢丢,恐怕也得是个顶级的美人胚子吧。 而虞伊人接下来的解释,却表现的有些含糊其辞。 “是师父让我戴上布条的,因为……因为我的眼睛不能随便看人。” 沈凉听的云里雾里。 “不能随便看人是啥意思?” 同时沈凉脑补出上一世看过的某系列超级英雄电影,其中有一位异能者就是整天戴着墨镜,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一个控制不好双眼就会发出红色激光,毁灭性极强,容易给普通老百姓造成难以想象的巨大灾难。 可想着想着沈凉又忍不住暗骂自己纯胡扯。 那特么这个世界要是也存在这种异能者,岂不是他更像并非重生,而是做了一个无比虚幻的梦了么? 也许是没到能够完全信任沈凉的地步。 又或者是虞伊人的师父黄陀神医,曾警告过她不要轻易把关于自己眼睛的秘密告诉旁人。 所以面对沈凉的追问,虞伊人沉默了。 沈凉见状,虽仍然好奇,却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对一个小姑娘施加“逼供”手段,于是他很快转移话题,给虞伊人讲起了一些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趣事。 沈万军和黄陀神医聊了很久。 之后这一天,包括在饭桌上,二人也没再谈及半点正事。 当晚黄陀神医和虞伊人就在晋王府住下了,临到深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沈凉,一路溜进将军院,找到正在院中自顾自喝闷酒的沈万军。 “沈万军!你又偷着喝酒!信不信我告诉二姐!” 今日没少饮酒的沈万军被沈凉抓了个现行,匆忙之下火速起身,窜到沈凉近前用手堵住他的嘴巴。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能小点声吗?这要是让你二姐听见,爹往后至少三个月都甭想沾一滴酒水了!” 沈凉把他的手从嘴边甩开,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道: “还以为自己正值而立当年壮的像头牛呢?我可告诉你沈万军,我是答应接手你留下的烂摊子,但我没答应那么快就接手,万一你喝酒喝死了,我保证立马撒丫子跑路,这烂摊子你爱让谁接让谁接,反正我必不可能还没做好准备就接手,那样用不了三五个月,我就得跟着你去地下见我娘。” 沈万军本就理亏,哪还敢跟沈凉言语对付。 “是是是,爹不喝了,不喝了。” 沈凉没理他,自顾自的朝屋内走去,沈万军跟在后面,爷俩儿入门落座。 “这么晚了找爹来啥事?” 沈凉皮笑肉不笑。 “你那么能掐会算,我找你来啥事,你心里没数么?” 沈万军干笑两声,见宝贝儿子心情不是很好,自然也就不再卖关子了。 “你是想问爹跟那位老神医聊的怎么样?” “屁话。” 沈凉又不客气的甩给丫一记白眼。 沈万军佯装出根本不像委屈的委屈表情。 “爹这不是想尽可能帮你缓解点压力嘛。” “用不着,有屁赶紧放,我心里也能早交个底。” 在沈凉的催促下,沈万军正了正脸色说道: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既然他们师徒俩愿意在王府住下,就说明爹已经帮你安排妥当。” “筹码?” 沈凉问的言简意赅。 虽说黄陀神医是出了名的济世神医。但人家悬壶济世,那也是随缘而为的。 你这样给人请到自己家里,人家跟着过来,就一定是心里想好了交易筹码。 否则的话,以沈凉对这种人物的性格了解,你就算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人家说不来也照样不来。 有种你杀了我啊? 届时消息传出,看普天之下受过黄陀神医恩泽的病患,会不会一人一口唾沫淹了你晋王府! 不出沈凉所料,沈万军紧接着就说出了黄陀神医所开条件。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我聪慧机敏的好儿子。” 当爹的先拍一手彩虹屁。 “其实这黄陀也没开什么太难为人的条件,他只是说,感觉自己没几年活头了,临终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他那小丫头徒弟,也不求将来你能娶了姓虞的丫头,只求你我父子二人只要还活着,就一定要保证她能好好活下去。” “仅是如此?” 沈凉万没想到黄陀神医的条件这么简单,毕竟晋王府底蕴丰厚甚至可能超过楚家皇室的说法,江湖中早有传言。 以这样殷实的家底,多养一个人,那不就跟养一只可爱的小白兔一样简单? 沈万军笑了笑,笑意中夹藏着几分神秘的说道: “表面上看,咱帮黄陀照顾那丫头是沈家要付出的代价,可往远处想,若是你能叫这丫头死心塌地的跟你一辈子,那你可就赚上加赚了,哈哈哈!” 沈凉微微皱眉,凝视着沈万军。 沈万军见宝贝儿子逐渐失去耐心,急忙追述道: “咳咳,是这样,你看到那丫头眼睛上蒙的布条了吧?其实她不是瞎子,而是她长了一双心智尚未成熟之前,不可观这天下之人的眼睛。” 沈凉心中暗惊。 我凑? 果然是有特异功能么? 第141章:观心之眼 再深思。 重新咀嚼一下沈万军说的话。 “长了一双心智尚未成熟之前,不可观这天下之人的眼睛。” 话中门道一耳即明。 却又铺陈一层面纱,叫人瞧不得面纱之后的清晰景象。 于是沈凉追问。 “沈万军,咱能不能一次把屁放干净了?” 沈万军听罢瞪眼。 “粗俗!” “行,你不说我可就去我娘坟头骂你了。” 说着沈凉就要起身出门。 最怕这一招的沈万军当即怂成团团,屁颠屁颠的跑上前讨好道: “得得得,爹这就放,成不?” 沈凉坐回去,翘着二郎腿静等下文。 沈万军本想喝口酒润润嗓子,外加烘托一下气氛,可又一想到二女儿还在府中,就立马继续怂成团团了。 “反正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啊,据那黄陀老头儿所说,姓虞的丫头天生就有一项本领,凡是入她双眼之人,言行之间可辨真假、晓是非。” 沈凉闻言更惊。 我哩个豆儿! 人形测谎仪? 沈万军继续言说。 “所以啊,在这丫头心智成熟,自己能够明辨是非之前,黄陀老头儿的意思是不让她接触太多人心叵测,免得使之误入歧途,再者虞丫头这一天赋,放眼前后千百年也未曾听闻有谁拥有过,如此自然也就寻不到相关典籍来帮她控制这种能力。” “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摸索,最好有朝一日,她可以完全掌控这种能力,在必要的时候使用,不必要的时候只需简单的看这天下人、天下物就是了。” 听完沈万军的全部解释,沈凉可谓心中惊奇久久难以平复。 同时他也很快明白了,为什么沈万军会对他说,如果他能让虞伊人一辈子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那就大赚特赚了! 试想。 假以时日他接过沈万军肩头的担子,正式扛起晋州三千万百姓的饭碗。 坐在异姓王之首的位置上,难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届时若有谋士献计,你如何判断对方所献计策确然是为了帮你破局,而不是陷你于无尽深渊? 那常年打鹰的还有被鹰啄了眼睛的时候了。 由此虞伊人的存在,就将成为沈凉做事的“万无一失”,即最后一道防线! “儿啊,这个秘密,目前只有你我父子二人外加他们师徒二人知晓,切记,若想将虞丫头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一定不要再与第五个人言说此事,包括你哥哥姐姐他们,明白吗?” 沈万军脸上呈现出肉眼可见的肃穆之色。 体内藏有一世兵王灵魂的沈凉,又何尝不能迅速反应过来其中门道深意? 于个人性命有利之事,非愚者而不为。 故沈凉立马就半开玩笑的冲沈万军发狠道:“你最好是能帮我把好自己的嘴,不然哪天我因为你醉酒失言泄露此等机密去见了阎王,我必跟我娘告死你丫的状!” 沈万军嘿嘿直笑。 “放心放心,当爹的哪有坑儿子的道理。” 话锋回转,沈凉再奔更加重要三分的正题。 “既然谈妥了条件,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实施计划?” 心头难免担心宝贝儿子会死在“手术台”上的沈万军,并未急于作答,而是起身负手,走到门前仰望乌云遍空。 “这雨沉的也差不多了。” 感受到沈万军发自内心的担忧,沈凉也没心情再跟他说笑了。 上一世,他无父无母没讨老婆,能走到最高处,看似风光,创造了奇迹,实则生性跳脱的外衣里,藏着的是一颗无比孤寂的心。 纵使身边有一群可堪过命的兄弟,也总有些话是说不得与他们听的。 因为说也没用,说也不懂。 如此。 当一个人,生命中缺失某样东西太久,至极,侥幸拥有之后,就会比常人的感知扩大千倍万倍,也珍惜千倍万倍。 走上前,与这一世绝对足够疼爱他的父亲并肩站立。 二三十年前的大炎战乱时期,当儿子的没能跟你一起战斗。 如今这一世的我,已十八岁及冠。 未来的担子,儿陪你一起扛! “爹。” 沈凉轻轻的唤了一声,这是极其难得在他口中当着沈万军的面喊出来的字眼。 而沈万军也没像寻常那般,顺坡下驴跟沈凉嘻嘻哈哈。 “儿子,你有没有后悔过生养在晋王府?” 沈凉一秒钟都没犹豫的作答。 “没有,一次都没有。” 沈万军讶然的看向他。 沈凉没好气的撇撇嘴。 “你这也是屁话,晋王府小殿下的身份,多少人前八辈子在祖坟前磕头都求不来,别的不说,就说咱八十万沈家军,那是何等的无敌之姿,只要沈家麒麟兵符在手,就连皇帝老儿都得敬咱三分,后悔?傻子才后悔。” 沈万军就喜欢这种大实话,不由仰头长笑道: “哈哈哈哈……说得好!人活一世,再幸运一辈子也碰不上一件天上白白掉馅饼的好事,想要滔天的权势,最美的美人,总归是要付出些什么,所以儿啊,若是不悔,明日一早,你便去往坐潮山巅吧。” 感慨归感慨,惆怅归惆怅。 你说这个世界没有上个世界那么干净的手术室供咱做手术,可以理解。 但你要说让咱一边在山顶喝风吃土一边做手术,那沈凉就有点接受不了了! “你是打算让黄陀神医在山顶上给我开刀换骨?” 沈万军笑着摆摆手。 “怎么会,龙骨非人骨,其形大不一,开刀换骨前,他得先将龙骨雕磨成人骨状,而后才能将骨架换进你的身体里。” 还没到那一步,沈凉不愿细想换骨之痛。 “那你让我明天去坐潮山顶干什么?” 沈万军习惯性的对沈凉流露出那副欠扁的神秘嘴脸,好像特别喜欢这种在自己儿子面前装杯找存在感的小伎俩。 “去了你就知道了,爹乏了,你也赶紧回屋歇息去吧。” 沈万军一边说一边推搡沈凉一把,将其赶出门外后,即刻闭合房门。 沈凉被推了个措手不及,踉跄几步后骂道: “你个老王八蛋就不怕再给我摔断了胳膊?!” 沈万军在屋子里大笑。 “反正你那些骨头全得换,怕球子!” 第142章:雨来了 好奇心人皆有之,但分轻重。 沈凉属于那种好奇心比较重的。 却也不至于到了成为一只被好奇心害死的猫的那般地步。 由此当晚被留了一手的沈万军赶出门外后,沈凉也没急于立马就打着灯笼上山一探究竟,夜里也睡得香甜,重点就是又到了天冷的时节了,丫鬟小菊丰腴的身子派上大用场,不仅早早就褪去衣衫温暖被窝,还使得整个床榻上都浸满了她的香气。 而每年需要让小菊暖床的时节,沈凉都恨不能叫这丫头一晚上别走。 事实上小菊自然也是对沈凉欲予欲求, 无奈这事坏就坏在沈凉良知未泯。 像春雨和冬雪那等身份,沈凉把玩起来不会有丝毫愧疚之心。 毕竟起码从表面上看,人家就是吃这行饭的,沈凉回回金银不少给,双方可谓两不相欠。 但院里的丫鬟就不同了。 本来生活在类似大夏国古朝时期背景下,对男女之事就存在着诸多文礼限制,平日里偷摸的亲亲抓抓还好,若是真突破了最后一步,就算梅兰竹菊等丫鬟甘愿以此等卑贱身份伺候沈凉一辈子,沈凉也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 所以,沈凉的花丛法则便是—— 玩归玩,闹归闹,不负责任的孽障咱不造。 要说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就只是俩人在一个被窝里互相取暖,绝不僭越雷池半步,可思来想去,他还是觉着自己没那个定力。 香喷喷软乎乎光溜溜的暖玉在怀,搁哪个正常男人能把持得住? 他大哥沈鱼或许可以。 故而才会被金蝉寺现任当家人无根方丈赞一声“此子佛根深种”。 翌日清晨。 醒来。 被窝里的余温和余香犹在,心旷神怡。 只是可惜啊,碍于晋王府小殿下的身份,不能把春雨和冬雪两位背地里藏着“死士”身份的好姐姐请进府里,否则这朝气蓬“勃”的早上,抓一把软嫩滑腻岂不美哉? 趁着醒醒脑子并且联想起两位百花楼好姐姐的工夫,沈凉又不禁恶趣味的在想。 说起来春雨和冬雪,倒是也对“暗棋死士”这一身份尽职尽责到底了。 床上“死”也是死嘛,哈哈哈! 再往深处细究,这玩意就跟上一世存在于各国的cosplay一样,如今得知了两位好姐姐的武修身份,他一个九宫境都迈不进去的废柴,居然能叫一双合璧可敌擎伞客的高手含羞逢迎……简直妙哉爽哉。 不过在这方面,沈凉自诩仍有上升空间。 等哪天他接手了八十万沈家军,添以侥幸这次逆天改命而不死,有朝一日登临陆地神仙境,这破天门、列仙班之前,好说歹说也得找几位他国女帝好生欢愉一番。 老天爷赏给他一世荣华,还有诸多看似不是外挂实则也是外挂的金手指,倘若不将资源利用到极致,岂不是白瞎了上一世闷头苦学的种种管理学书籍? 胡思乱想一阵后,沈凉就从被窝里爬起来了。 梅兰竹菊四大君子院领头丫鬟,如往常那般早早就等候在门前偷听墙根。 屋里刚一传出沈凉起床的动静,她们就立刻着手安排院里的其他丫鬟联合行动起来,拿毛巾的拿毛巾,端热水的端热水,力保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自家殿下的梳洗工作。 片刻后,精神抖擞的沈凉衣容整洁。 自是不会忘了今早要登山一探究竟。 绕过万鲤湖,踏上登山阶。 熟门熟路,连跑带颠,很快便及至山顶。 对于这能够带给任何一名王府新客震撼的山景湖景,沈凉现在基本上就是没啥事都不会再随便跑上跑下了。 如此才以至于亭中二老临府多日,他都未曾发觉府内多了两个陌生人。 坐潮山上唯一供活人使用的建筑,就只有观鲤亭。 坐潮山上唯二的非自然“物件”,就只有观鲤亭和王妃墓。 因此上山后的沈凉,一眼就瞧见了此时山顶和往日山顶的不同,他轻疑一声,并不惧怕的朝观鲤亭走去。 及至近前。 沈凉先站在亭外走动两圈,反反复复打量了一番亭中二老。 其一披红黄袈裟,光头,慈眉善目,祥静平和。 其二着红色道袍,头戴金色偃月冠,须发皆白,仙风道骨。 最终沈凉对二人作出的评判便是—— 要么,是两位高手高高手。 要么,是戏班里的戏子故弄玄虚。 “哈喽?” 见二老闭目对坐,一动不动,沈凉忍不住用这个世界的人决计听不懂的打招呼方式轻唤了一声。 没有反应。 于是沈凉正儿八经了些,稍稍凑上前拱手作揖道: “晚辈沈凉,斗胆请教二位前辈是何来头,以前从未在府中见过。” 还是没有反应。 难不成……这俩老头噶在亭子里了? 念及至此,沈凉小心翼翼的凑向老和尚,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探其鼻息。 “卧槽!真没气了?!” 低声惊呼一句,沈凉又赶紧去探老道士的鼻息。 然后…… “卧槽!这个也没气了?!” 回想昨晚沈万军卖关子的那副死德行,沈凉克制不住逗比性子的胡思乱想道: “该不会是让老子来当杀人犯替死鬼吧?!” 沈凉自是清楚,沈万军不可能对他做出这种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抓紧下山把山上的情况告知沈万军,看如何解决。 谁知他刚跑出观鲤亭,眼前顿时就闪过一道白光。 后过几息,雷声随至,轰隆作响! “轰隆隆——” 沈凉仰头望去,只见天空阴的比前几日更沉更重,乌云以肉眼可见的状态翻涌滚动,仿佛随时都会窜出一条游龙狂搅风雨! “轰隆隆——”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暗空。 蕴养多日的最后一场秋雨,终于舍得掀开面纱奔放临至! 晋城,乃至晋州地界上,无数孩童不顾大人劝阻窜出门外,嬉笑着张开怀抱迎接这天降玩伴。 家家户户负责打理日务的婆娘,也开始在炕头木柜里翻找厚一点的被褥着手铺盖。 观鲤亭内。 那两位沈凉本以为坐化的老和尚与老道士,在第一波雨水浸湿大地的瞬间同时睁开双眼。 老道士无声轻笑。 “雨来了。” 老和尚跟着笑。 “是啊,雨来了。” 第143章:打住! 老和尚跟老道士,用最平缓的语气,说出一句最无奇的话语。 明明天际雷声大作。 但这两句话,却是清晰无比的飘进了沈凉耳朵里。 沈凉回首惊望! 在他目之所及的方向上,正对着他的老道士,竟然死而复生,睁开了双眼! 细密的雨水很快打湿了沈凉脸庞衣衫。 加上天色昏暗。 他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抬起手,使劲抹了把脸,再用力眨巴眨巴眼睛。 没错。 老道士活过来了! 不过这种惊诧的情绪,并未在沈凉心头停留太久。 他虽天赋受限,自幼无法踏足武道。 王府内的所谓高手鹰犬,也个个隐藏极深,很少有人在他这一世的成长经历中当面崭露锋芒。 可别忘了。 他上一世所在的大夏国,乃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之一。 他能迅速融入这一世的这个世界,上一世大夏文明熏陶功不可没!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龟息神功?” 大夏文明给沈凉生养的时代,创造了太多小说素材。 而那些由小说改编成的影视剧,更是将小说中各个角色的绝世神功具象化,比如一出掌就飘金龙的降龙十八掌,比如一出爪就阴森森的九阴白骨爪,又比如飘逸卓绝神鬼莫测的凌波微步……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沈凉对这一世存在的强横武技充满了预知与向往。 特别是这方天下还散播着“武道修至极致者可列仙班”的传说。 听起来简直比上一世看过的武侠小说和影视剧还要刺激玄妙! 所以真当沈凉答应行此逆天改命之举纯是为了晋州以及沈家肩头的担子? 若是这般,前不久及冠考验时,他就不会生出“人不救我我自救、自救不了就开溜”的念头了! 当然。 愿意去鬼门关走这一遭的基础,确然是为了良心上过得去。 但更重要的,还是在此之余附带着一手光明前景! 富贵险中求嘛。 万一成了,天赋有之,家底丰厚,他又经历过一世刻苦磨练战场杀敌。 凡此种种先天后天的因素归集到一处。 登顶天下第一,甚至统一诸朝百国,那就不是什么白日做梦了! 沈凉从自诩圣人,一般情况下,也很难做到以德报怨、无欲无求。 便宜该占的时候占。 权财该争的时候争。 恶人该杀的时候杀。 万事随心,生而快活。 那才是他追求的道! 话锋回转。 很快接受老道士死而复生的场面后,沈凉快步跑进观鲤亭。 总算到了个能避雨的地,他先甩了甩身上的雨滴,再打眼一瞧,方才背对着他的老和尚,如今一样“死而复生”了。 这时老和尚无视沈凉的存在,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秋雨冬雪养肥田,今日这场雨一下,来年想必晋州又将是个丰收年。” 老道士含笑开口。 “万事万物皆有定数,道法自然,自然生道,所欲莫强求,所求莫执拗,当我所得,自有成果,非我所得,天亦难救。” 老和尚显然并不认可老道士的理念,合十的双手保持姿态,接着就又是一声“阿弥陀佛”。 “打住!” 听着这牛鼻子老道和老光头叭叭沈凉心里就烦,要是他大哥沈鱼还好,兴许能跟老和尚尿到一个壶里去,顺便跟老道士论论道。 可他就是个俗人。 俗人最听不得这些明明可以说大白话的装杯调调。 “我说二位前辈,大雨天的你们在这山上坐着干啥,不如咱先下去,找个暖和的屋子坐下来边喝茶边聊天?” 老道士笑意温和的看向沈凉。 “咦?小友不怕我们?” “为什么要怕?” 沈凉不答反问。 老道士一下子笑意更浓了。 “据贫道所知,晋州晋王刀下亡魂无数,说的再直白点,无辜冤死鬼摞起来,恐怕也得有这山那么高了,既生仇,便当有仇家寻仇,小友就不怕我等二人身份不明,一个‘不小心’就结果了小友性命?” “嗤——” 沈凉嗤了一声,一点不见外的甩给老道士一记白眼。 “开什么玩笑,这里是晋王府,比帝都皇宫还安全的地方,别说是刺客入府了,它就是有一只外地来的鸟飞进晋城,沈万军那边也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所以。” “虽然二位瞧着面生,但既然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观鲤亭内,就说明沈万军已经认可了二老的存在,也确保二老不会伤到府内的一草一木。” 老道士面露欣然之色,眼瞅着称赞的话都要涌到嘴边了,就又被沈凉抢去了话语权。 “再者,沈万军已经把事情跟我交代的差不多清楚了。” “我的事想成,必须得要天师府的道胎和金蝉寺的易筋经。” “照着这条线推论下来,再看二老的穿衣打扮,他就是个傻子,也能猜出二老来晋王府的意义何在。” 听完沈凉一连串条理清晰的言述,老和尚默念一声“阿弥陀佛”,老道士则不加掩饰的为之拍手叫好,并心生感慨道: “晋王与晋王妃天命所归,所诞子嗣无不聪慧过人,天意,天意啊!” 沈凉摆手自谦。 “别给我扣那么大的帽子,比起我哥我姐,我还差得远了。” 复又看向老和尚。 “哎对了,大师,不出意外的话,您老应该就是我大哥的师父吧?” 沈鱼出家,坐标金蝉寺,从师寺内现任主持无根方丈。 而据沈万军所说,易筋经又是金蝉寺的镇寺之宝,非主持方丈所不能修。 由此一来,老和尚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阿弥陀佛。” 老和尚言语前必念一声佛号,以示祈祷祝福,感谢神灵。 “空尘佛根深种,佛缘深厚,假以时日,必得佛法。” 沈凉暗骂一声妈卖批,表面上却是极尽恭敬的笑呵呵道: “大师,您只要告诉我,我哥他在金蝉寺能不能吃饱穿暖就成。” “阿弥陀佛。” 无根方丈面色无喜无悲。 “苍生皮囊亦是身外之物,我佛早年证道时,曾数十载颗粮未进、滴水不饮……” “好好好。” 沈凉实在听不下去了,不由抬手打断。 “我明白您老的意思了,咱就是说,二位前辈且看这雨越下越大,不如先下山进屋暖和暖和?” 第144章:再斗一场 “取暖?” 老道士抚须一笑。 “阿弥陀佛。” 老和尚前程念佛,继而不明何意,却亦是含笑的说道: “这一世,大抵用不上了。” 总结老道士跟老和尚的意思就是,这辈子,他们用不着取暖了。 沈凉不禁暗暗腹诽。 行行行,你俩是高手,你俩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小爷可没你们那一身本领,天冷,扯呼! 上一世沈凉就怕冷,若非身份特殊,有些时候必须要在极寒条件下完成任务,他才不会参加部队里的抗寒训练呢。 这一世,投胎成异姓王之首的儿子,又不需要他现在就掰命露头扛事,傻缺才在这陪俩老头喝风吃雨。 然而就在沈凉准备自己溜下山的时候,他又听老道士稍显无视他的问向老和尚。 “无根,这几日,你我对弈几何?” 沈凉止住脚步,看向二老中间摆放在石桌上的棋盘棋碗。 老和尚精准报数。 “算上下雨前那一盘,共计一万八千六百四十一盘。” 老道士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嗯,应该是这么个数。” 沈凉在旁边听着瞪眼。 啥玩意? 合着这俩老头自打到了晋王府,就一直不吃不喝待在山顶下棋? 不对啊! 下棋你们都不用棋盘棋子的么? 看着光洁溜溜的棋盘,以及安安静静躺在棋碗里的黑子白子,再联想下雨前自己已经到了观鲤亭的一幕。 最终沈凉得出结论。 这俩老毕登,是在糊弄老实人,故弄玄虚装杯。 毕竟论下棋,在沈凉的认知里,自己二姐是天才中的绝顶天才。 而且他也会下棋,也经常陪着二姐啊、寸长师父啊、沈万军啊他们一起下棋。 下一盘围棋,除非双方实力悬殊,否则这一盘棋下来,少说得花半个时辰。 老道士问的是“这几日”。 几日能有几日? 都不用借助工具计算,光靠脑子随便想想,就知道这俩喜欢装杯装高深的老东西,不可能前后下了将近两万盘棋! 不过到底还要借助人家的本事逆天改命,沈凉也不好当面戳穿,于是便暗自撇了撇嘴,打算不理老道士跟老和尚了。 老道士跟老和尚,依旧保持着“无视”沈凉的态度。 老道士又问。 “一万八千六百四十一盘棋皆未能分出胜负,还要继续吗?” 老和尚双手作揖。 “阿弥陀佛,缘主已至,时候无多,不如你我换种方式,再比一场?” 似懂非懂的沈凉在旁边飘来一句风凉话。 “老大师,你们佛道中人,不是讲究一个无悲无喜、无欲无求、不争不抢么?干嘛这么执着于非得跟老天师分个胜负啊?” “阿弥陀佛。” 老和尚倒是没不理会沈凉。 “我佛四大皆空,争是空,不争是空,胜是空,负亦是空,既皆为空,何来背离我心中有佛之道一说?” 沈凉听完是真特么想骂娘了。 也罢,小爷惹不起躲得起,你俩爱空空,爱自然自然,都跟小爷没关系。 哪成想沈凉还是没能走成。 因为就在他即将迈出第一步的瞬间,天师府老天师陡然衣袍鼓胀,须发飘然道: “小友即来,当顺其自然。” 话音落下,沈凉只觉自己身体失去了重力牵引,整个人慢慢浮了起来,不管他怎么蹬腿甩胳膊,也无法解除那无形的控制! “唔!唔唔!” 沈凉下意识的就要让老道士把他放下来,可一开口,又骇然发觉,连这张嘴都不受自己控制了,双唇之间像是被“空气黏胶”粘上一般,只能奋力发出一阵“唔唔”声! 老道士浑然不顾沈凉肯定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的愤怒眼神,嘴角含笑,看回与自己隔了一方棋盘的老和尚。 “道可道,佛可佛,今此一世,你我相争何止这一万八千六百四十一盘对弈?” 老和尚不再是面无表情,脸上同样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阿弥陀佛,此生得佛祖不弃,已是幸事,有道兄不嫌,更乃幸事。” “哈哈哈——” 老道士抚须长笑! “你我以斗相识,若能以斗相忘,岂不快哉?” “贫僧奉陪。” 这一次,老和尚没有再念佛号。 紧接着。 无法动弹分毫的沈凉,便全程见证了这个世界的大玄妙之景! 当“奉陪”二字落定。 老道士与老和尚面前的棋碗,陡然飘起一颗颗黑白棋子。 这些棋子盘旋升空,先是在二人头顶形成各一黑白漩涡,随即相向激射,一颗颗黑子白子,仿佛被冲锋枪打出的黑白子弹,速度之快,沈凉仅能瞧见一道道“黑白光束”! 按说不论这黑白棋子是何材质,在这种速度的迎头撞击下,也该发出声响。 偏偏一切都悄无声息。 黑白相撞,好似它们不再是能够信手拈来的实物,而是变成了一小团一小团的黑白气雾! 撞击,雾散。 两种颜色分明的气雾,随着黑子白子撞击的次数增多,也是逐渐在半空中积蓄膨胀。 待得最后一颗白子,与最后一颗黑子结束对抗。 那两团清晰可见又朦胧神秘的黑雾白雾,蓦然收缩,骤然膨胀,如此反复数遍,方才另有异象生于沈凉眼前! 只见这两团气雾,翻涌幻化,终而凝结成两条黑白游龙! 二龙相对长啸,仍旧无声,却令沈凉倍感震耳欲聋! “唔——唔——” 沈凉双手不受控制难以遮住双耳,双龙长啸又令其振聋发聩,耳垂滴血。 他意欲叫老道士与老和尚停手。 可二人却是谁也不管他的死活,貌似端坐如常,实则但凡有一只虫子靠近这个观鲤亭,都必将被那已然返璞归真的狂暴真气荡为齑粉! 长啸停,龙启灵。 明明二龙相对长啸之时并未接触彼此,奇怪的是,黑龙竟是幻化出一双活灵活现的白色眼睛,白龙亦是幻化出一双活灵活现的黑色眼睛。 画龙点睛! 隐有灵智诞生的二龙,一阵扭曲游动掠出观鲤亭。 亭外秋雨细密,高空雷云大作! 黑龙与白龙一阵交互厮杀,节节攀升。 乌云旋走涌动,于观鲤亭上凝结出一个庞大无匹的沉暗漩涡! 最终,两条棋龙一头隐没在电闪雷鸣的漩涡之中。 电止雷息。 乌云漩涡也不似方才那般拥有着择人而噬的凶蛮恐怖。 一束阳光自漩涡正中心洞穿直下。 照向观鲤亭。 第145章:竖眼红纹,金色光点 亭上有顶。 但从乌云中穿透下来的这一束阳光,却亦是穿透亭顶,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方式,照在了沈凉天灵上。 霎时间! 沈凉四仰八叉的双臂双腿,宛如被抽空了的气球般干瘪下垂。 他的意识陡然一片空白,眼睛沉沉地闭了下去,外界正在发生什么,后续又即将发生什么,尽数一无所知了。 沈凉不知道…… 见火候已至的老道士,飘然起身,走到浮在半空的他面前,含笑转首,冲老和尚谦让道: “你先?” 老和尚“阿弥陀佛”。 “脱胎换骨,易筋伐髓,自是当‘脱胎’为先。” 老道士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目光转向坐潮山下,那恢弘楼阁林立的王府建筑群。 “说来好笑,贫道位处天师府当家人,也算个超一流宗派的掌教巨擘,更是再过十年八载,有望迈出最后半步,稳登陆地神仙之境。” “却偏偏。” “修了一生逍遥自在,仍不免要被宗派子孙的前途所束缚。” 老和尚没有“阿弥陀佛”。 “贫僧又何尝不是?佛法曰四大皆空,若这一生果真修得了四大皆空,又何必与他晋王做此交易。” “哈哈哈——” 老道士得意大笑。 “说起来在这一点上还是贫道占了便宜,你所得无非一人,而我所得,却是天师府两百年昌盛不倒的保障。” 老和尚笑而无声。 “以空尘之资,必将较老僧离我佛更近一步,只要他能守在金蝉寺,两百年寿元不难突破。” 老道士闻言一愣,随即上山后第一次流露出真正像个人的恼火表情道: “你个老秃驴!算计的竟是比我还深!” 老和尚同样流露出像个人的自得表情。 “阿弥陀佛,为棋者,自当走一步,观百步。” 老道士不服气,哼哼唧唧道: “老秃驴你别高兴的太早,待你我走后,尘归尘,土归土,谁也说不准后来事,万一哪天你的好徒弟带着一整个金蝉寺投诚晋王府,我且看有几个小秃驴能忍得住美酒美人的诱惑,哼!” 老和尚面皮抽了抽,往后算百步,这一步也还是没能算到。 见状,老道士嘚瑟的愈发起劲。 “嘿呦,反正贫道听闻,晋王府沈家大小六口,算上已故晋王妃,个个都极尽宠溺你我眼前的这位小殿下,表面上,老大沈鱼去你金蝉寺出了家不问世事,可他日这小殿下登上王位,一旦遇到危险,需要外力施援,你觉得沈鱼能在寺庙里敲的稳木鱼?” 老和尚越听脸色越沉。 紧接着老道士言语之间充满了蛊惑之意,怂恿道: “如此想来,你我谁也不算太赚,要不咱再找沈万军重新谈谈,或者干脆撂挑子不干了?” 听到这,老和尚一个机灵猛地回过神来。 “阿弥陀佛,道友好狠毒,贫僧险些着了你的道。” “啊哈哈哈哈哈……” 老道士笑的眼泪都挤出来几滴,跟老和尚暗中缠斗了一辈子,还是头一遭发觉这老秃驴如此可爱。 “得了吧,咱要是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撂挑子,沈万军保准得立马调用八十万沈家军分兵两路,一路灭天师,一路平金蝉。”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哦,对,吃亏是福嘛!” 话音落下,老道士陡然双目一凝,右手出剑指,隔空一点向沈凉眉心! 罡风骤起! 整座观鲤亭,包括亭内石桌石凳还有那始终未能用上的棋盘,刹那间四分五裂,随着罡风搅动直入高空云霄! 唯有老和尚坐着的那个石凳安然无恙。 同时这股以老道士为中心,不断旋转扩散开来的罡风,所过之处,尘土飞扬,碎石湮灭! 一道声音隐约传至。 “整座晋王府都可任你二人倾覆,可若伤我爱妻之墓分毫,天师府和金蝉寺,老子一个都不会放过!” 本想生前最后一刻,还能装一回高手风范的老道士,闻听警告不得不分出一丝精力把控场面。 老和尚只顾呵呵的笑。 不过在此过程中,老道士的动作却是未曾中断半分。 一记剑指隔空点出。 老道士眉心轻微开裂,显现出一枚好似竖眼的猩红色图纹,这竖眼红纹之中,又好似有一种玄之又玄的粘稠液体在缓缓流动,此眼一出,登时便为老道士仙风道骨之姿平添了几分妖异! 随即。 竖眼红纹中流溢出一缕缕猩红丝线,这些丝线沿着老道士的右臂爬行,最终依照剑指方向,悉数汇入沈凉眉心。 老道士眉心的竖眼红纹逐渐黯淡。 沈凉眉心处,却有一枚崭新的竖眼红纹徐徐睁开! “阿弥陀佛。” 感觉差不多轮到自己出手的时机了,老和尚面色平静,念了声佛号,下一秒,他身形瞬移般出现在沈凉背后,先是抓住沈凉一只脚腕,将其漂浮的身体往下扯动,与自己近乎平齐,继而右手攥拳,只留大拇指笔直搭在四指之上。 在这乌云遍布,仅有一道光束照耀的昏暗背景下,一点金光清晰无比的在老和尚周身闪动,一遭又一遭,第一遭还是正常的闪动出人体经脉路线,可从第二遭开始,这老和尚的经脉路线就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样,与第一遭闪动的路线天差地别! 第三遭亦不同于前两遭。 第四遭,不出意外,比之前三遭仍不相同。 人体经脉,就像人的内脏骨骼一般,生养皆有定处。 而且每一本武技的施展,也都有着各自的真气游走路线。 说白了,你想要发挥出某种武技的威力,就必须让真气在经脉里步步为营,哪怕错走一步,都有可能导致施展不出来这种武技,甚至是走火入魔! 可易筋经最变态的地方便是—— 它能在一瞬间随意改变每一条经脉走向,或者索性将所有经脉彼此打通全部关联! 用沈凉上一世存在的一个比喻来形容,就是如果你不会易筋经、没有被易筋经打通过奇经八脉,那么你施法速度就得老老实实的按照技能本身的规定时间去完成。 但如果你有了易筋经,并熟练运用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那么你所学任何一种武技的施法速度,都将是……零CD! 第146章:这一日 一点金光,在老和尚身体表面足足闪动了七七四十九遭。 待得最后一遭走毕,老和尚双目一凛,念一声梵音阵阵的“阿弥陀佛”,继而搭在右手攥拳四指上的大拇指,裹挟着道道残影,疯狂击打在沈凉周身各处! 一时间。 老道士维持竖眼红纹流溢出来的猩红丝线,不断涌入沈凉眉心。 老和尚指泛金光,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不得错失半步的围着沈凉瞬移旋转,那指尖金光,更是在沈凉的每一处穴窍经脉节点上荡起阵阵金波。 如此异象奇玄的手段,施加在沈凉身上足足得有七八盏茶的工夫。 末了,老道士剑指所向的最后一缕猩红丝线,与老和尚最后一指金光几乎同时结束使命! 紧接着,沈凉眉心处的竖眼红纹缓缓闭合,恢复如初,周身被金光刺戳处,亦是归于平静。 漂浮的身体也不再不受控制,宛如一滩脱水烂泥,自然下坠躺倒在地。 老道士与老和尚各自往后踉跄数步,再无先前那般高人形象,一屁股墩坐在地。 二人双手倒撑地面,微微颤抖,却没有仰头倒下。 他们看了看没了动静的沈凉,随之将目光隔空交接到一处。 “老秃驴,别的不说,你这易筋经倒是没有生疏啊。” 老和尚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坐直身体,双手颤巍巍的合十。 “阿弥陀佛,此法乃我金蝉寺镇寺之宝,若有生疏,归去有何颜面诚见我佛?” 老道士大笑,却分明透着虚弱无力。 “哈……哈哈哈……老秃驴,你咋知道,你死了就一定能见你佛?” 老和尚不答反问。 “难道你不想见三清道尊么?” “三清道尊啊……” 老道士移开目光,像个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少年,双手往后滑动尺许,呈放松享受状,虚眯着眼望向天空那束逐渐扩大的和煦阳光。 “不想。” 听了老道士发自内心的回答,老和尚沉默不语。 二人谁也没有再开口,就任凭时间悄然流逝。 同时流逝的,还有二人体内残存不多的生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 老道士倒撑的双臂,耗光全部力气,发出一声轻微砰响,仰面躺倒在了地上。 保持坐姿,合十双手无力垂下身体两侧,将头顶九点戒疤朝向老道士所在方向的老和尚,闭目前依稀听闻。 “可惜呦,再也吃不到山上结的酸红果喽……” 老和尚余音断弱。 “阿弥……陀佛……” 画面就此定格。 不知是不是林中鸟儿也有感有所悲,竟是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叽叽喳喳的嘴。 这场雨,酝酿多日,急下急停。 原本只有拳头粗细的那束光,彻底驱散乌云漩涡,将秋末仅存的最后一丝温暖,照耀大地,送与世人。 这一日,天师府老天师驾鹤飞升。 这一日,金蝉寺老方丈往生极乐。 大炎王朝,繁盛江湖。 再有二位陆地神仙唱罢退幕! …… 又过良久。 坐潮山巅,一双父女缓步行至三人近前。 为父者,双手从袖中抽出,毕恭毕敬的朝老和尚与老道士躬身作揖,而天下间能叫此人行此大礼之人,再无其三,连当今新帝楚厚民亦不例外! 为女者,效仿父举,随同行礼。 “初瑶。” 神情庄重的沈万军挺直那俨然已经无法完全挺直的微驼腰杆。 “派人将二老亡身好生安置,你且先去为父书房修书一封,送往帝都,请皇帝下诏,当以国卿之礼,为二老风光厚葬。” “知道了。” 沈初瑶转身快步下山,显然也是不愿为自己弟弟献出生命的两位大恩人长久搁置在外。 沈万军没有再作留恋,走到沈凉近前,将其拉起,背在身后,毅然朝山下走去。 移落西边,隐有泛红的骄阳,晖光将父子俩的背影拉得老长。 也不管陷入昏迷的沈凉醒没醒,能不能听见。 沈万军自顾自的叹息喃喃。 “儿啊,天师府和金蝉寺的债,爹就算欠下了,爹若还不完,你就得替爹接着还,否则甭管天上地下于此人间,背后都得叫人戳烂脊梁骨啊……” 今日,方才。 是沈凉人生第一次和老道士、老和尚相见相识。 没有人看到。 沈万军说罢,昏迷中的沈凉,眼角有一滴晶莹悄然滑落。 他心深知,二老于己—— 恩重。 如山! …… 沈凉这一睡,就是睡了整整三天三夜。 在此期间,晋王府就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抽空了全部空气,到处都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 无一人敢在沈万军和沈初瑶面前停留过久。 哪怕偶有交流,也都是小心翼翼上更添如履薄冰,尽可能减少对话,免得一个不小心就丢了两个肩膀上扛着的那物件。 唯有吴管家、陶管家这种自晋王府建成起就跟着沈万军的老人,才有胆子时不时去一趟君子院,问问沈万军和沈初瑶要不要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之类的。 可饶是吴管家等人问的勤,得到的回应也始终都是一样的。 这三天三夜,沈初瑶偶尔还能坐在屋外椅子上眯一会儿,沈万军却是熬出了满眼血丝,就双手拄在膝盖上,除了喝水如厕,其它时间都寸步不离沈凉床头。 今年深秋最后一场雨落幕至今,晋州地界三日大晴。 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在沈万军双腿上,连带着他那双总是习惯性拢在袖中的手,也一并温暖着。 屋外眯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沈初瑶缓缓走进屋内,看着憔悴不少的父亲,往日性子刚硬倔强的她,也是不由得声音软了下来。 “爹,你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这里我盯着,你回去睡会儿吧。” 沈万军头也不回,抬起右手随意摆了摆。 “回去也睡不踏实,我现在就坐在你弟弟跟前心才不乱。” “可是……” “初瑶。” 没等沈初瑶再开口劝说,沈万军转过头来,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分明夹杂着几分愧疚。 “你说爹是不是做错了?爹是不是不应该让你弟弟去承担这些?或者如果爹再有本事一点,再多聪明一点,是不是就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不让你弟弟受这个罪?” 沈初瑶咬紧嘴唇,眼角不争气的闪烁莹光,撇开头去。 她快要心疼死自己这个笨蛋老爹了。 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她这个笨蛋老爹减轻哪怕一点点肩膀上扛着的担子。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虚弱又熟悉,同时领父女俩大喜过望的声音在一旁传出。 “沈……沈万军,你丫屁怎么那么多,好臭,都把老子熏醒了。” 第147章:腹藏珠,父藏珠 当沈凉的声音传入耳朵里的瞬间,沈万军双目圆睁,豁然起身! 沈初瑶亦是第一时间冲到床边! “儿子!” “你醒了?!” 沈凉缓缓睁开双眼,一股清晰无比的虚弱感,霎时袭遍全身。 虽然沈凉得了道胎,又有易筋经改造奇经八脉。 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还只是一个普通人,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昏迷醒来难免体能跟不上。 不过他还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以此来叫这三天同样不好过的父亲和姐姐彻底放心。 沈初瑶急忙伸出手,把他强撑起来的身体压回去。 “躺着。” 熟悉又亲切的命令口吻。 沈凉只好乖乖躺回去,苦笑着看向两人。 “说书的不是经常讲,一般得了大机缘的人,醒来之后全身骨骼会像炸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响一遍,并且浑身毛孔溢出脏污腥臭之物么?咋我感觉我这个跟说书的讲的不太一样?” 说这些,当然还是为了缓解沈万军和沈初瑶的沉重心情。 可事实看来,似乎效果不太明显。 有沈初瑶在,沈万军想开口都插不上话。 “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想吃什么?要不要喝水?” 沈初瑶光速三连,问的沈凉苦笑之意更甚。 “姐,我是得了机缘,不是得了大病,干嘛这么紧张?” 沈初瑶平添几分怒色,强压着火道: “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别找不痛快。” 沈凉心头一颤,同时也是心头一暖。 还是熟悉的二姐熟悉的味道,活着,真好。 “没有不舒服,有点饿,也有点渴。” “好。” 沈初瑶应了一声,转身就对沈万军说道: “爹,我去叫下人准备吃食,顺便到行医院找几个大夫过来看看,你盯着点他,别让他乱动。” 对于自己这雷厉风行的二丫头,沈万军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来得及冲很快消失在门口的那道背影喊上一句。 “弄点热粥就行,现在他不能吃太多荤的!” “知道了——” 沈初瑶离开后,嘴角带着笑意的沈万军回过头来,换上一副无良老爹的模样,冲沈凉眨眨眼睛问道: “用不用爹派人去百花楼,夜里把你中意的那俩姑娘偷偷叫来?别怪爹多想,主要是你看你大哥那德行,这辈子说不定真就不近女色了,常言又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沈家延续香火的重任,到头来还得指望你,万一你这……” 越说越不正经的沈万军,视线下移瞥向沈凉裆处。 沈凉气的牙根痒痒,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道: “沈万军,你且等着老子从床上下去,到时候不打断三把扫帚,算老子不带种!” 这话刚说完没一会儿,面露沉吟之色的沈凉就又弱弱改口道: “那啥……你能保证不被我二姐发现么?” 沈万军拍膝大笑。 “哈哈哈!你小子别白日做梦了,就算你有那胆子,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呢,要是被你二姐发现,死的最惨的就是我!” 沈凉大翻白眼,嘟嘟囔囔说了几句沈万军这当爹的没出息的话。 突然! 沈万军嬉皮笑脸的神色一收,那情态把沈凉都搞紧张了。 关键是。 沈万军接下来的举动,让沈凉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 只见沈万军站起身,解开身上那件表面图纹全部由金丝绣成的棕色圆领袍,完事当着沈凉的面,就把手从腰部往裤裆里探去。 “卧槽!沈万军你要干嘛!” 沈凉脑子再不干净,也不会去想沈万军这是要“搞”他。 况且朝夕相处十八年,在沈凉的印象中,沈万军也没那种特殊癖好。 但看着沈凉吃力往床里面鼓涌的沈万军却是以为他想歪了,当即不由面红耳赤的怒道: “你个小王八蛋想啥呢?!” 沈凉面皮抽搐,反过头来质问沈万军。 “你觉得我特么想啥呢?!” 到底沈万军的手没有再往更下面伸,他在腹部贴着皮肉摸索一阵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等他再把手拿出来,手指上已是沾上了殷红鲜血。 沈凉惊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沈万军问道: “你有病啊?没事瞎抠什么呢?!” 很小的时候,沈凉就知道满身伤疤的沈万军,腹部有一条长达尺许的疤痕。 据说是早年马踏江湖之际,一时大意被江湖里一名太一境高手隔空斩出的剑气所伤。 后来过了几年,沈凉又不经意看见这道疤痕的时候,发现它是一副“新鲜”模样,叫人不得不怀疑那伤了沈万军的剑修,所修剑道是不是藏有毒性。 关于此事,沈凉问过行医院的大夫,他认为,凭行医院的医道底蕴,怎么着也不该那么多年都没想出办法让沈万军这道伤口彻底愈合。 而行医院的大夫,也明确告诉他,说是会帮王爷好生疗伤,争取早日痊愈。 从那以后,沈凉就再没关注过这件事了。 今时今日。 见沈万军在那道伤疤里抠出血来,沈凉才知道,原来十几二十年过去,这处伤势仍然没有彻底好转。 可还不等他继续问下去,沈万军就把他那只带血的手伸了过来,同时也是让他看清楚了,原来沈万军手里,捏着一颗血色珠子! 沈凉由此灵光一闪! 所以说。 沈万军腹部那道伤疤一直没有痊愈的原因,就是里面藏了这么一件异物! 究竟是什么宝贝,值得沈万军下如此之大的血本?! “嘿嘿。” 沈万军不觉疼痛,当年在战场上,比这伤更疼的伤数之不尽,早就麻木了。 露出得意笑容的沈万军,又把手缩回去,在里面雪白的内衬衣物上擦拭一番,露出血色珠子的真容。 那是一颗表面透明的珠子。 里面有一团乳白色气雾不断涌动。 只是碍于珠子本身的空间有限,这团乳白色气雾的总量,差不多也就是……沈凉上一世抽口小快乐完事吐出来的量。 无需沈凉发问,沈万军便主动牵起了话头,神秘兮兮道: “儿子,知道这是啥不?” 震惊过后,冷静下来的沈凉黑着脸。 “我只知道,你现在必须马上去行医院把伤口处理好。” “还有,沈万军。” “你再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小心我抽你!” 第148章:一点火星子的重要性 搁在以往,沈凉说出这种话来,沈万军保准得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去行医院处理伤口。 但今日不同往日。 于沈万军而言,他这一生中,没有什么事比接下来要做的事更加重要! “儿子,你先别激动,听爹说。” 知道光凭一句话压不下来沈凉躁动的情绪,沈万军干脆不给他回话的机会。 “当日二老将‘脱胎’和‘易筋’两件事已圆满完成,可是你对‘道胎’和‘易筋经’了解多少?” 沈凉思绪被牵扯至此,又不禁暗道一声屁话。 老子生来九宫闭塞,更几乎没怎么出过晋城步入江湖,江湖又把晋城视为仇地、死地,我上哪去了解这两个天师府和金蝉寺的镇派之宝? 沈万军没有自讨没趣,顺势就开始向沈凉解释起来。 “简单来讲,这两样东西,都是天下武夫狂热追求的武林至宝。” “但!” “不是每一任天师府的掌教天师都能炼出道胎,也不是每一任金蝉寺的主持方丈都能习得易筋经。” “相较而言,需要‘佛根深种’方能习得的易筋经,修出‘道胎’的难度更大。” “据天师府传称,往前数五百年,就只有这一任的老天师成功将道胎修至圆满,也只有将道胎修至圆满,才能将其转嫁他人。” “真乃苍天眷顾我晋州沈家啊!” 听沈万军感慨连连,沈凉也是愈发被勾起兴趣,闭口聆听。 “爹当然不会因为一份传承上千年已无法考证真伪的守仙门古卷,就随意拿自己儿子的命去作尝试,晋州,晋王府,咱沈家,都还远没有到了必须背水一战的地步。” “可当爹细细咂摸完成这逆天改命之举的种种条件……龙骨与凤髓既是存在,那便有几分道理,尤为关键的一点是,道胎和易筋经,随便一个单拎出来,也确然算是能够为人逆天改命。” “何意?” “道胎,乃天道之子,天道融万道,天道生万道,若是有人修得道胎,即可于世间万事万物一悟通明,换言之,待得此事功成,将来无论你修炼拳道、掌道还是剑道等等,皆能进步神速,非常人所能及!” “至于易筋经,自当亦有玄妙之处,且不论你是否修炼过易筋经,只要你被易筋经打通奇经八脉,他日施展武技对敌,便可瞬发招式,别小看这瞬发招式,高手之争,须臾间即分生死,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就是这个道理。” “爹这么说,你能听懂了吧?” 躺在床上的沈凉认真听完,虚弱无力的身体,已经开始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 套他猴子! 早年降生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还臭骂老天爷不给自己一个挂逼系统。 可如今看来,能生养在晋王府,有这么个深谋远虑权倾一国的牛叉老爹,它就是最吊的系统啊! 然而沈万军送给沈凉的“大礼”,还不止于此! “瞧爹手里这颗珠子。” 被擦干净表面血迹的珠子,叫沈万军递到沈凉近前。 沈凉仔细打量着,然后瘪瘪嘴没好气道: “离远点,我特么都看对眼了。” 沈万军反应过来,干笑两声把珠子往后拿了拿。 看了一会儿,瞧不出太多门道的沈凉懒得动脑子。 “你直说吧,这是啥?” 沈万军嘿嘿直笑,要多嘚瑟有多嘚瑟。 “当年爹率兵一路平趟守仙门,几名亲信也只知爹得了一份古卷,却不知古卷内容,更不知爹在那贪生怕死的门主手中,拿了这于今日此举必不可少的珠子。” “也就是说。” “即便在过去二十多年来,有人顶着天大本事,在晋王府偷走了那份古卷,爹也不必慌张,一来古卷上面要求凑齐的种种严苛条件,除非皇室出马,否则纵使是其他八位异姓王,也决计凑不出四之一二。” “不过就算有其它任何一方实力,得古卷,并且凑齐了这四个条件也没关系。” “因为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改了躯壳,却终究难得第一把燎原之火!” 沈凉细细咂摸着沈万军的话中深意,尽管他还是不明白这颗珠子有什么用,但却大致推断出了…… “你的意思是,这颗珠子,便是那第一把燎原之火?” “正解。” 沈万军含笑颔首,看着手里的珠子再作追述。 “那守仙门门主秘密告知于我,逆天改命之人得道胎后,仍无法在体内积蓄武道真气,就像是一台火灶,里面装满质量上佳一点即燃的干柴,却不得法将其点燃,空有无用。” “而这珠子里面的一口气,便是守仙门祖上传承下来,用以点燃干柴的火星子。” “其名曰——太初气!” 说到这,沈万军已经情不自禁的略显激动起来,原本他是打算继续向沈凉解释何为太初气,却不知这玩意,沈凉早在上一世的网络小说里就有过涉猎了。 “天地之初,无生灵,无万物,独养太初气,太初始,始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此人间。” 沈凉低声喃喃,虽然这话跟守仙门门主告诉沈万军的不太一样,却意蕴大同。 由此改换沈万军心中大惊! “这……这些都是你自己悟出来的?” 沈凉没法解释“网络小说”的事,只能含糊其辞的点点头。 沈万军惊叹不已。 “看来转嫁道胎没生岔子,我儿这就已经开始展现举世卓绝的悟性了!” 说罢,在这件事上没法不担心迟则生变的沈万军,“强行”把沈凉拉扯起来,叫他背靠墙上,摆出盘膝姿势。 “快,默默感受你体内的变化,将道胎……也就是你眉心的竖眼张开,届时只需爹捏碎珠子,这太初气便会自行涌入竖眼之中为你所用了。” 在正经事上,沈凉从不拖沓,何况这是对自己有天大裨益的好事,他比沈万军更担心迟则生变! 闭合双眼,凝神冥想。 渐渐地,外界的一切都开始在沈凉脑海中幻化虚无。 他好像在对这个世界思考些什么。 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思考。 只是任由自己的思想和灵魂往上飘。 一直飘。 至九霄! 第149章:大机缘 沈凉不知道。 当他进入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后,在沈万军眼中,自己儿子光洁白皙的额头,先是有丝丝红线如虫子钻破皮肉般溢出,随即呈现一道寸许竖痕,颜色猩红,宛如他在战场上沐浴的敌人之血! 紧接着,这道红色竖痕仿佛有了生命,徐徐往两侧张开,形成了一枚椭圆形,其内不断流动着猩红粘稠液体的竖眼! 假如沈凉这会儿照照镜子。 定会惊奇无比的喊上一句—— “老子这是变成二郎神了?!” 差不多就像是沈凉上一世影视剧中呈现出来的二郎神睁开眉心第三只眼。 只不过他这第三只眼是血色的。 还仿若有粘稠鲜血在其内流淌。 “就是此刻!” 竖眼成形,沈万军不敢耽搁,当即捏碎手中的透明珠子,其内密封不知几个千百年的乳白色气雾,登时逸散开来。 沈万军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一小口气雾。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这口气出现外逃迹象,他势必会立马扑过去捧入双手掌心往沈凉的“第三只眼”里面塞! 索性一切都如最后一任守仙门门主所说那般,恐怕是世间最后一口太初气的乳白色气雾,在脱离透明珠子的封控后,若有所感,像是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强大吸力牵引一般,嗖的一下就尽数涌入了沈凉眉心的竖眼红纹! 沈凉身体霎时一颤! 上一秒还大脑空白的他,能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十分温和的暖流涌入眉心。 这股暖流并不安分,涌入眉心后,便开始在其体内的奇经八脉中疯狂游窜,将那一股暖意袭遍全身。 与此同时,沈凉也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了自己的经脉所在。 每一道经脉,都被这股暖流光顾。 但它一遍又一遍,约莫恰好七七四十九遍的游走,都途经了浑然不同的路线。 沈凉体表金光乱闪。 最后结果,便是老和尚赔了夫人又折兵。 无根方丈以为,学会易筋经,和用易筋经打通某个人的经脉是两回事。 实际上确实就是两回事,因为值得金蝉寺历任主持,不惜耗费自身功力甚至折损寿元也要助其打通奇经八脉的有缘人,从来都不止沈凉一个。 只不过那些先例,被易筋经打通经脉后,仅仅是能将这份机缘用在自己身上。 否则《易筋经》这本镇寺之宝,就不会只存在于金蝉寺了。 可沈凉这回承蒙金蝉寺主持照顾的案例,却跟以往浑然不同。 仙家之法,凡人岂可洞悉其中奥妙? 总的来讲就是。 当太初气被道胎吸入体内,开始在沈凉体内全部经脉划定自己地盘的时候,得道胎先天悟性的沈凉,根据太初气的游走线路,完全摸清了易筋经的妙处本源! 或许沈凉没法将修炼易筋经的法决,一字一句的写在纸上传承下去。 但他却是实实在在习得了易筋经! 这跟单纯被易筋经改造奇经八脉有区别么? 当然有! 因为沈凉习得了易筋经,就能通过原有的基础,搭配道胎带来的强大悟性,不断精进自己对易筋经的理解! 易筋经修至极致,可施法零CD。 若再进一步…… 便相当于天上神仙的言出法随! 不过话说回来,关于道胎和易筋经的妙用,沈凉光靠感受肯定还无法理解透彻,以上种种,还需他通过实践慢慢领会。 少顷,沈凉徐徐睁开双眼。 眉心竖眼,随之闭合,恢复如常。 周身闪动金色光点,亦是归于平静。 沈万军当即凑上前去,热切发问。 “怎么样?成了吗?” 不待沈凉作答,里屋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躁动,沈初瑶一马当先,老钱随后,再后就是一群上了年纪的行医院大夫。 沈凉这间房子,说起来还算宽敞,却也架不住十几号人齐聚。 屋内变得拥挤起来,可除了沈凉,谁的关注点也不在这上面。 沈初瑶一进门,就看见沈凉背靠着床坐起来了,父亲更是不济,衣袍解开,里面的雪白衣物沾了一片血迹。 她是女儿身,生养在封建思想的古朝时期,自然不会像沈凉那般,见过沈万军腹部那道伤疤两次。 所以沈初瑶的第一反应就是王府内进了刺客,还是那种能穿透重重戒备,并可在三才境的沈万军手上讨得便宜的高手! 由于没有随身携带佩剑,沈初瑶当即真气灌喉,作势便要大喊一声。 所幸被沈万军刹那间感受到气机外放,及时制止道: “无需大惊小怪,府内无恙。” 说罢,沈万军裹紧外袍,冲沈凉使了个“保密”的眼色,转而冲随行而来的行医院大夫下令道: “检查检查我儿有无内伤即可,其余无关人等,随我回行医院包扎伤口。” 然后沈万军又略带几分“解脱”之意的对沈凉说道:“你二姐这里,就靠你来安抚了。” 沈万军“功成身退”,带着几名不擅其道的行医院大夫离开君子院。 沈初瑶凑到床前,紧蹙眉头扶着沈凉躺下。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不是告诉你躺着好好歇息么?你怎么总是不听话!” 沈凉无奈苦笑,他信任沈初瑶,也信任老钱,对其余几名行医院的大夫,也能谈得上信任二字。 可他同样清楚,沈万军走之前的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 就好比坐拥永动列车的他,不能现在就把这个秘密告诉所信之人那般,有些秘密,不说出口,往往对身边亲近之人的生命安危更加有利。 “二姐,我错了,刚才主要是后背痒痒,所以就让沈万军扶我起来,在墙上蹭了蹭。” 沈初瑶没有怀疑沈凉的话,因为这一点有了解释,她的注意力就全转移到了沈万军受伤的问题上。 沈凉倒也识趣,不等沈初瑶问,就乖乖补充道: “沈万军也没事,他以前在战场上留下了一个老伤,总也不能痊愈,方才复发,由此才渗出血来。” 沈初瑶闻言眉头拧的更紧。 “那他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早点想办法根治?!” 沈凉思绪一动,继而故作认同的点点头道: “二姐你说的对,这老头子太不懂事了,趁着你还在家,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走在行医院路上的沈万军:“阿嚏——” “谁他娘的又在辱骂本王?!” 第150章:感受气机 沈凉玩得一手祸水东引,总算是勉强牵扯开了沈初瑶的注意力。 随之沈初瑶就要让屋内余下的行医院大夫为沈凉检查身体,谁知命令刚下,准备上前的几名老大夫,就被独臂老钱面容严肃的拦下了。 “别动!” 老钱一声低喝,使得包括沈初瑶在内的众人当即神经一紧。 沈初瑶不解的看向老钱,老钱难得正经的盯着沈凉凝思道: “你们看。” 在老钱的示意下,沈初瑶等人重新看回沈凉。 而后便是略显惊忧的发现,刚才躺下身子还跟沈初瑶对话的沈凉,突然变得像一个雕塑般,双眼空洞,呆呆地盯着床顶。 纹丝不动! 伴随着沈凉苏醒,原本已经把心放下大半的沈初瑶,见状后不由得再次紧张起来。 “他这是……” 惊忧之下,沈初瑶连忙伸手试探沈凉鼻息。 鼻息程度,较常人显弱,却未断绝。 没死。 又不像是正常的活。 沈初瑶没了主意,虽说她自幼便离开家乡,独自前往中州闯荡,但说到底,至今她都仍是庇护在姜雁秋羽翼下的温室花朵。 庙堂中的尔虞我诈。 江湖中的阴险诡谲。 她都还没有真正意义上接触过。 更不曾具备接触过这些之后,或侥幸或凭借实力存活下来而积攒成宝贵财富的人生阅历。 所以她看不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亦无从谈起如何解决问题。 但有一点沈初瑶跟沈万军的四位义子义女一样清楚。 家中唯一不正经干活的马夫老钱,是一位高手高手高高手。 沈初瑶不关心老钱的出身,也不关心老钱这样一位高手中的高手,是如何被自己父亲骗进王府当弟弟贴身侍卫的。 毕竟王府内如此之流的鹰犬数不胜数,每个人身上,都和沈家、和沈万军牵扯着一个足以囊括一人一生的长篇故事。 全都了解,于己无益,只会平白浪费精力。 她知道什么是自己要做的。 所以只需要做好自己要做的,就足够了。 猛然回首。 沈初瑶急切的询问老钱。 “钱老,我弟弟他怎么了?!” 老钱皱眉沉吟,继而道出自己的猜测。 “他在……” 仅仅是说出这么两个字,老钱便及时止声,转而对在场的几名行医院大夫说道: “劳烦诸位到屋外静候。” 晋王府内,各人司各职。 况且行医院里的大夫,整日都忙着钻研自己擅长的医道分支,哪里去管府内都有哪些鹰犬,这些鹰犬又是何等尊贵身份。 于是老钱跟这几名行医院大夫,同时看向沈初瑶。 沈初瑶明白老钱的意思,她选择暂时相信老钱。 “诸位请先门外静候。” 沈初瑶的脾气大归大,但是对于府中老人、老奴,还是总会给予一定尊重的。 受到二小姐的命令,几名大夫这才转身走出房门。 待得无关人员清场,老钱才继续言说。 “如果老夫所料没错,臭小子应该是在感受气机。” “感受气机?” 沈初瑶心中生疑。 她知道老钱被父亲骗去沣州取凤髓前,有关帮沈凉逆天改命之事,父亲就已经告知过这位“家中老奴”了。 由此她便不再遮掩,直接向老钱提出自己的疑惑。 “脱胎换骨,易筋伐髓,如今只完成了两项,难道无需龙骨凤髓,沈凉就能踏足武道了么?” 老钱面色依旧凝重的摇摇头。 “我也说不准,但是我能隐约间感受到,你我周围的气,与先前进门时状态不太一样,总之……先等等。” 就这样,沈初瑶和老钱守在床头,静静观察起沈凉任何一丝细微变化。 而沈凉,其实并没有陷入某种无法自拔的困境,恰恰相反,他耳畔能清楚的听见老钱和沈初瑶的对话,也能随时打破这种“呆滞”的状态,恢复以往常态。 不过在老钱的建议下,沈初瑶既然选择了暂时不打扰他,那他也就能继续感受体内那股渴望多年、新奇又令人倍感兴奋的气机游荡了! 没错! 太初气以星星之火燎原,正式开启了沈凉踏足武道的资格! 看似不多的一口太初气,在熟悉了沈凉的身体之后,以极度平均的方式散播开来,一丝太初守一穴,足足分守了三十六处穴位! 而这三十六处穴位…… 正是沈凉上一世在大夏国医术课程中牢记于心的人体三十六死穴! 那时候出任务,沈凉可是没少利用这三十六处穴位致人死地。 所以他对它们在人体的哪个位置,可谓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值得一提的是。 沈凉这一世,虽对武道了解不多,但毕竟也是经历了许多次天赋检测。 检测的结果不尽如人意。 却是让他记住了一条信息。 何为武道天资? 其实就是他上一世被医生们视作三十六死穴之九的巨阙穴、神阙穴、气海穴、尾闾穴、太渊穴、中极穴、风池穴、神庭穴、百会穴这九大穴位,生来便具有积蓄真气的能力。 每一处穴窍能积蓄多少真气,沈凉不知道。 但他知道,武修每将真气灌满一处穴窍,其武境就攀升一层! 当九处穴窍全部灌满真气,那便是太一境高手了! 凡此种种,沈凉深信不疑。 因为就连沈万军都是这么认为的。 换句话说,天下百国,一切涉及武道修炼的人,他们的认知便是如此。 可现在! 他却清晰无比的感受到,自己体内包括这九个穴位在内的三十六处“死穴”,尽皆可以供应真气存放! 这是什么概念? 依照沈凉推断。 倘若其他武修,将九宫蓄满,方才产生进一步变化踏足陆地神仙境的话,那等他把三十六宫蓄满再产生同样的变化,恐怕将不止于四倍实力的差距! 参考上一世读过的那些网络修仙小说。 说不定等他突破九宫,开始往第十处穴窍里积蓄真气的时候,他就有资格跟所谓的“陆地神仙境”过过招了! 越是感受,越是深思,沈凉的心就越躁动。 他奶奶的! 总算不愧于自己这魂穿异世的主角光环了啊! 第151章:记恩也记仇 沈凉没有急于“醒”过来。 太初气连同道胎和易筋经带给他的变化,让他能意识到早年沈万军马踏江湖时,那已经衰败不堪的守仙门,其遗留古卷确然藏有仙人之法。 但既是仙人之法,就不该连最基本的“严谨”都做不到。 好比此时的沈凉。 尽管他感受到了,体内那三十六处死穴产生的奇异变化。 但同样地,他也能感受到被分散三十六处的太初气,所牵引凝聚而成的真气,像是雨水滴入一汪被洞穿大地的巨湖,根本无法慢慢积攒以成湖泊。 雨水坠下一滴,就会遗失一滴。 也就是说,尚未完成龙骨、凤髓两大条件的他,这具身体或有巨变之处,却仍不足以支撑他彻底踏足武道。 然而沈凉并不失望。 甚至由此衍生出更大的狂喜! 因为他十分清楚,自己只是接受了道胎和易筋经的洗礼。 那么道胎和易筋经的功效是什么? 道胎,增加悟性。 易筋经,增加施展武技的速度。 从本质上说,此二者都不算是某种能够帮助武修凝炼真气的功法。 但! 他的三十六处“湖泊”,却分明是在太初气的牵引下,不断往里面滴落“雨水”!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若是他能侥幸完成逆天改命的最后两个流程,将湖底大地封死,那他根本就不需要修炼功法,太初气也能昼夜不断地自主帮他凝炼真气! 更关键的是! 此时带给沈凉最最最细微的感受便是,在天降雨水和下方湖泊的中空部分,仿佛有一张无形的过滤网横亘在二者之间。 嗯…… 用一种比较形象的比喻来形容,就是假如天上坠落的雨水,有成年人拳头一般大小,那么穿过这层过滤网,这滴雨水就会被过滤的只剩下一粒花生米那么大。 简称——萃取! 由此真正能积蓄到沈凉穴窍中的真气,质量方面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这一点,沈凉就算没听别人讲过,自己也能凭借过人的头脑和上一世的丰富理论知识推断出来十之八九。 真气为什么会有质量高低? 真气的质量高低又能凸显怎样的差别? 试想。 此方天下,为什么同为一个境界,不同的武修之间生死相搏,却有生有死? 最表面的,肯定是在于双方所修武技的孰强孰弱。 而深层次的,就要取决于真气的质与量了。 质强,则施展同一武技发挥出来的威力更强。 同样的一记剑招,陆地神仙境和九宫境施展出来的威力会一样么? 量多,则能够在“质”相同的情况下,施展武技更久,说白了,耗也能耗死对手! 当然,生死之斗,判断最终结果的因素远远不止于功法和武技的质量高低。 可功法和武技的质量高低,绝对是最关键的两大要素! 话锋回转。 眼神空洞,内心狂喜的沈凉,在感受完体内的全部变化之后,双眼恢复神采的瞬间,第一句话就是冲沈初瑶问道: “二姐,那老道士与老和尚呢?” 沈初瑶见沈凉“醒”了过来,浑然听不进去沈凉的疑问,作势便要叫外面的几名行医院大夫进来。 这时沈凉微皱着眉头,音调拔高,重复刚才的问题。 “二姐!我说那老道士跟老和尚呢?!” 沈初瑶一怔,下意识的回道: “已经派人各自送回天师府和金蝉寺了,是爹的命令。” 沈凉稍稍躬起的后背,这才躺了回去。 他心中狂喜散去,徒留悲伤与感激。 “这笔账,我沈凉记下了,他日若有机会,必当原数奉还。” 沈凉做人,贯穿两世人生的几条原则之一便是—— 记恩也记仇。 升米恩还升米恩……多还点也没关系。 斗米仇还一百斗米仇……反正只要记在咱这小心眼里了,被老子逮住机会你丫就特么别想好活! “放心吧,我按照爹的意思,书信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帝都,请皇帝下诏,以国卿之礼,厚葬二老。” 沈初瑶了解自己这宝贝弟弟的性子,指定是对二老以命相赠的大恩心生感激以及……愧疚。 但这点慰藉,显然不足以平沈凉伤情之心。 国卿之礼厚葬? 人都死了,还要那狗屁风光顶个球子用! 话说这俩老头儿也真是的,都身怀超凡脱俗的本事了,干嘛还在意沈万军开出的条件,这天底下,有什么是比自身性命更重要的么? 有么? 沈凉内心的答案是:有。 可他现在不是大夏国的守护神了,不必在战场上,怀抱一颗赤子无惧之心死守国门。 所以至少在他彻底接过沈万军肩头的担子之前,他还是认为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些。 世间一切抉择,皆由人定。 沈凉能给自己的心理安慰,也就是老道士、老和尚二人,做出了自以为赚了的决定,由此才心甘情愿,含笑升天。 沉默的躺在床上,又失神了片刻。 直到将脑海中诸多繁杂思绪挥空,沈凉才挣扎着起身,并对沈初瑶说道: “二姐,让门外的大夫散了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事了。” 沈初瑶本不愿顺遂沈凉的意愿,也不想让他坐起来,可一看沈凉的眼神坚定,不容反驳,才只能随了他去,扶他背靠在床头。 “呼——” 躺了三天三夜,刚才也没坐起来多久,这会儿再坐起来,沈凉感觉胸口的气都通畅多了。 “姐,饭和水准备好了吗?” 沈初瑶一听沈凉要吃要喝,立马起身往外面走。 “我去催,马上。” 支走了沈初瑶,沈凉这才目光复杂的看向老钱。 老钱习惯性的就咧开嘴巴笑了起来,那满口金灿灿的大金牙,让沈凉曾经一度怀疑,这老王八蛋早年是不是作妖作多了,早早就被打碎了一口牙,完事踩了狗屎运,不知从谁家墓里挖出两锭金子,这才弄了一口忒没品味的大金牙。 “闭嘴!俗气!” 沈凉故作愠怒,有气无力的斥责了老钱一句。 老钱闻言,当即抿紧嘴唇,将两排大金牙一丝不露的掩在口中。 却笑意犹在。 沈凉愠怒的脸色一收,看了看老钱花棉袄右侧那条空荡荡的袖管,叹了口气。 “蠢不蠢?” 第152章:欠债的变债主 在沈凉的印象里,老钱从不吝啬向他表明自己是一位高手。 但沈凉从来没见过老钱出手。 甚至于每次带着老钱出门,到城里斗鸡遛鹰,但凡遇到点麻烦,跑的最快的一定是这个老毕登。 往近处说。 就拿擎伞客差点要了自己小命那次,虽说如今沈凉也知道了,就算当日哑奴未能及时赶到,沈万军埋在半明处的两颗棋子——春雨和冬雪,也能联起手来击杀擎伞客。 可说回老钱,却是一如既往的姗姗来迟。 所以沈凉从来不认为老钱是一名高手,最多,也就是比普通人强点,或许是九宫境,或许是八卦境,再不济顶天了也就是个六合境。 这称得上高手么? 显然是称不得的。 不过沈凉在家里的行事原则,倒也并非利益至上。 可能老钱的存在,对保护他的生命安危起不到关键性作用,但好在这满口大金牙的俗气老头颇为有趣,别看他平日里处处嫌弃老钱,可若真是嫌弃,又岂会总想着拿黄阳酒害老钱晚节不保? 然而这一次,毕竟多活一世的沈凉,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老钱了。 关于凤髓,沈万军跟沈凉聊了一些。 凤髓的发现地在沣州,位处与西沙王朝国境相接的赤凤山脉,那里环境恶劣,且说不准西沙皇帝被沈万军打服后就不会再蠢蠢欲动。 为此,先帝下诏,命沈家军二十万四象营,协同东西南北四大边境驻军,协同放手外敌来犯。 于是他的义兄朱墨,就这么背井离乡镇守那风沙偏苦之地二十余年,只有在少的可怜的机会中,才偶尔由青皮哥率青龙营换防一段时日,带领麾下白虎士回晋州省亲。 二十余年。 沈凉何尝不知,自己那位黑炭哥的武道天资几何。 若是这么多年来更加勤奋刻苦一些,说不定如今都已经快要迈入三才境的门槛了吧? 而一名三才境高手,守着凤髓如此之久,也始终未能将其取回府中,甚至必须让沈万军多花点心思坑老钱一把,才能命其前往沣州取回凤髓。 沈凉没有亲眼见证老钱拿取凤髓的全过程。 但沈凉见到了那一滴凤髓落在老钱手上后所造成的严重后果! 这还不足以说明,在赤凤山脉取这凤髓之际有多么凶险万分么?! 那是一滴凤髓啊! 如果拿取过程中稍有不甚,火山喷发,连带着凤髓一起四溅飞射,别说什么两仪境、太一境了,他就是真真正正的陆地神仙亲临,恐怕至少也得丢个半条命吧?! 再回过头来想。 姑且就算老钱是个两仪境或者太一境的高手,这般人物,放在八十万沈家军的光环下,可能算不上耀眼,而且沈万军早年马踏江湖时,类似的高手也不知杀过几十几百个了。 但别忘了,不管老钱跟沈万军私底下有何“利益纠葛”,他都有足够的理由拒绝这九死一生的活计。 哪怕沈万军把刀架在老钱脖子上又怎样? 全力反抗,兴许还能逃出晋王府去。 不反抗,接触凤髓这一遭,反而有更大几率丢掉性命! 退一万步,抛开以上种种不谈。 老钱终究是有惊无险的取回了凤髓,可当冰瓶开裂,凤髓溢出那一滴,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滴在老钱手上的整个过程中,老钱都完全可以把冰瓶远远甩出去,从而避免伤及己身。 但老钱没有那么做。 他宁可为此丢掉一只手,半条胳膊,也要力保凤髓无恙! 凤髓是拿来干什么的? 是拿来给他沈凉逆天改命的! 它堪称神物不假。 却于老钱无益。 明明自己……总是对这个糟老头子没好脾气。 可他…… 蠢不蠢? 面对沈凉饱含复杂意蕴的目光,老钱只顾着抿嘴发笑。 他没有回答沈凉的问题,只是略显兴奋的冲沈凉说道: “殿下,咱这趟出门,可是在西境寻着好东西了,要说还得是殿下有福气,咱叫小黑炭大老远从西境运来的五毒酒,昨儿夜里刚到,等殿下身子稍稍好些了,咱拿出来一块喝。” 见老钱压根不搭自己这茬,沈凉不禁有些愠恼,嗓音也随之拔高。 “我在问你!你就为了帮我取个东西,断掉自己一只手,蠢不蠢!” 这时沈初瑶端着餐盘走到门口,听见沈凉的怒吼,不由得停下脚步。 老钱仍旧抿着嘴笑,渐渐地,他发现这回不能装傻充愣糊弄过去,神色变得祥和起来。 宛如一位家中上了年岁的长辈,在跟后辈谈心。 “殿下,老钱在晋王府初建之时便过来住下了,那时的老钱,还是一位江湖里挺高的高手,年轻气盛残留的倨傲尚未消散,总是觉着,我来府上,只为了还你爹沈万军一个人情,也不知道要待几年才能还清,但却坚定一旦还清,便即刻离开晋王府。” “可后来啊……” “你娘生了你,也不知怎地,咱见着殿下第一眼,就打心眼里高兴,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投缘,再随着你慢慢长大,我都忘了留在府里,是要还沈万军的人情债了,殿下也知道,老钱打了一辈子光棍,无儿无女,更谈不上儿孙绕膝,年轻时总以为天下第一比什么都重要,有了儿孙,反倒阻碍咱武道攀升。” “到头来。” “人还是敌不过‘情’之一字,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老钱是真把殿下当成了自己的后人,也乐得看着殿下一点点的成长至今。” 老钱言及至此,整个房间已经变得落针可闻。 甚至就连沈凉的呼吸声,都轻的不能再轻。 老钱抬起头来,笑呵呵的看着沈凉。 “但老钱也会偶尔想起自己还欠着债,却记不清自己还了多少了,如此总有这么一口气吊着,喝酒也喝不出彻底的滋味儿,于是老钱就想,干脆借着这次机会,反过来让你爹欠我一笔,也不求他能在老钱还活着的时候还清,只求……” “这一辈子能给殿下鞍前马后。” 老钱末了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狠狠轰在了沈凉心头上。 上一世,他缺失了太多爱。 所以这一世,任何人给予他一点点爱,他都会加倍的受宠若惊。 第153章:那样的人生 房间里的氛围至此凝固,陷入“僵局”。 渐渐地老钱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话太多了,煽情煽到高处不知如何下台。 沈凉也从周身暖流四溢的状态中转变为有那么一丝丝尴尬。 可惜老钱不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啊! 不然自己顺势推倒,再许一纸婚书,不就皆大欢喜了嘛! “咳咳!” 最终还是沈凉打破僵局。 “我说有些日子没见你丫是不是飘了?你那意思就是说,本殿下往后得给你当孙子呗?” 眼瞅着沈凉一边瞪眼就要一边下床找扫帚抽自己一顿,老钱配合的也好,“慌忙”起身,“连滚带爬”的就往房门外窜去。 “不敢不敢,殿下您好生歇息,老钱先去喂马了!” 老钱脚下生风,生龙活虎的作态,也是给了沈凉内心一丝宽慰。 断了一只手,往后生活上注定会有诸多不便。 但没关系。 只要晋王府还在,他沈凉还在,就不会没有人给这喝酒没够的糟老头子养老送终。 房门拉开,老钱和沈初瑶碰面,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从沈初瑶旁边溜走了。 沈初瑶亦是心有所感,却没有将这份所感表现出来,她整理好情绪,端着一碗由行医院大夫开具方子的养胃粥进门,外加一壶稍稍放凉、温度适宜的茶水。 走到床边,沈初瑶一口水一口粥的伺候沈凉,这幅情景若是放在她凤凰学院那些同学的眼里,恐怕下巴都得惊的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往日里不苟言笑,手中只碰书、剑、棋的霸道大师姐,竟然还有如此温柔似水的一面?! 太他奶奶的不可思议了! 反倒是被伺候的沈凉有些无所适从,在那一口太初气的滋养下,虽然身体仍旧虚弱,却不至于连个端碗吃粥的力气都没有。 算上上一世的三十多年,他如今都快年近半百了。 如此还叫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姐姐喂粥喂水,着实是有点不太自在。 “姐,我自己来吧?” 沈初瑶招牌式的不容反驳,瞬间透过那双英气逼人的眸子将态度传递给沈凉。 “老实点。” “哦。” 迫于自家二姐从小树立起来的“淫威”,沈凉不得不老老实实接受这份来自姐姐的关怀。 他的思绪飘飞。 飘的不远,就只是局限在即将面临及冠考验的那两天。 当时他还没有挖出永动列车,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假如沈万军果真要送自己去死,那自己百分之一千万要撒丫子跑路。 已经埋在坐潮山巅的娘。 金蝉寺的大哥。 到处浪荡的大姐。 正在伺候自己吃喝的二姐。 老钱、青皮哥、黑炭哥、愁哥、月姐…… 谁都不如自己的小命重要! 可如今再回首,自己当时终究还是太怕死了。 人活着,不该只是活着,更不该与自己的同类之间,随着长大,思想愈发成熟,就变得只剩下“利益纠葛”。 那样的人生,未免也太不美好了。 …… 一碗热粥,一壶温茶。 总算续上了沈凉的小命。 沈初瑶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让沈凉一个人静静的躺一会儿,再多缓缓。 可时间上,她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将用完的杯碗放置一旁,沈初瑶神情严肃,不给沈凉半点喘息的机会,问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下一步?” 沈凉知道沈初瑶指的是什么,沉吟了一瞬回了她四个字。 “越快越好。” 沈初瑶闻言皱眉。 尽管她也希望在自己走之前能亲眼确定沈凉活下来了,但她不希望沈凉在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之前就盲目而为。 沈初瑶没有急于否定沈凉,而是将她这三天在下人口中获悉的情况,告知沈凉。 “你昏迷的这三天,黄陀神医已经带着他的徒弟开始雕琢龙骨了。” 先前便提到过,由李步青和巴氏兄弟亲自护送至晋城来的龙骨,其形巨大,浑然不像是如今这世间存在的任何一种生灵的骨骼。 也由此才叫凤凰学院以及晋王府方面相信,它的确就是传说中真龙死后的骨头。 龙,在古朝时期背景下,乃是皇家专属。 虽说晋王府向来不怎么把帝都皇室放在眼里,但这般动作,肯定还是要能隐蔽则隐蔽的。 所以关于龙骨一事,到现在也不过是多出了黄陀神医知晓,甚至就连给他当助手的徒弟虞伊人,也完全不清楚自己这些天在帮师父忙活些什么。 沈凉丝毫不意外黄陀神医准备工作的开始,可有一点他心中不解。 “姐,你去看过黄陀神医是怎么雕琢龙骨的么?我的意思是,龙骨应该很坚硬吧,若非手握神兵,恐怕很难将之雕琢成型。” 沈初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随之向沈凉解释道: “期间我去看过一眼,那黄陀神医的随身医箱内有一把短刃,刀柄用的是最普通的木头,做工也不精细,但它的锋利程度,却明显要甚于我的凤凰剑。” 凤凰剑,即历代凤凰学院院长的传承佩剑,目前神兵榜排名第六位,乃普遍公认的天下十大名剑之一。 不过虽然沈初瑶自称“我的凤凰剑”,实际上,她也只是暂且具备凤凰剑的使用权,倘若是长期外出办理私事,好比此次返乡,便不能携带凤凰剑,除非哪天她真坐上了凤凰学院院长的位置,才能将其随身携带。 那么问题来了。 既然没带着凤凰剑回来,又如何作出的对比? 沈初瑶看出了沈凉的疑惑,补充解释道: “刚去学院那会儿,我因为好奇,偷偷拿凤凰剑劈砍过龙骨,抛开真气层面不谈,单纯蛮力挥使下,仅仅是在龙骨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白痕。” “而我看黄陀神医雕琢龙骨时所用那柄朴实短刃,却能轻松在龙骨上刮出碎片碎屑,由此可见,其锋利程度非同小可。” 听了沈初瑶的解释,沈凉略微讶然的感慨道: “看来又是一把没有被三层楼纳入神兵榜的绝世利器啊。” 紧接着又问。 “那玩意是黄陀神医家里祖传的宝贝?” 沈初瑶瞪了他一眼。 “虽是交易,但大体来讲人家算是对你有恩,少打歪主意!” 教训后,她又将自己得来的消息告诉沈凉。 “听说是黄陀神医在外游历时,救了一名屠夫的儿子,屠夫为表感谢,便将这把祖传碎骨刀送给了他。” 沈凉啧啧称奇。 “种善因,得善果?” 沈初瑶一记不轻不重的板栗敲过去。 “别学大哥!” 第154章:哇!好好吃! 根本不疼的沈凉疼的“哎呦”一声。 “学大哥怎么了?!” 明显是带着几分不服气。 沈初瑶的态度陡然软了一下,微低着头轻声道: “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那就算是跪着、爬着,也要给我拼命走完。” “虽然我不想承认,也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爹,老了。” 没成想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言,竟是令二姐如此敏感,沈凉只得无奈安抚道: “二姐,你的意思我明白,很多事情我也都懂,所以你看,自从上次你教训过我之后,我就不再一个人出去乱跑了。” 沈凉本想通过这句话来平复沈初瑶的情绪。 谁知沈初瑶忽然抬首,一脸严肃的冲他摇了摇头。 “不,没那么简单。” 沈凉不明其意。 “什么没那么简单?” 沈初瑶眼底掠过一抹担忧之色,其间也蕴含着些许无可奈何。 “战场之上,没有砍过敌人头颅的不算一柄好刀,没有饮过敌人鲜血的士卒,当不了一名合格的守护者。” “所以这次围绕你展开的一盘大棋,不会只局限于帮你完成逆天改命。” “事实上,如果你成功完成了这一切,这盘棋,也不过是才刚刚开始。” 沈凉自诩聪明,却仍旧听的云里雾里。 心中不禁略有焦躁。 你说咱俩都这关系了,有啥话你就明着说呗,干嘛非得搞得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叫人家猜? 偏偏沈初瑶掉足沈凉胃口后,就端着盘子站起来了。 “有些事,你很快就会明白的,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用最饱满的状态,去迎接下一步落子。” 望着沈初瑶离去的背影,沈凉好奇的抓耳挠腮。 他不喜欢这种无法完全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 这都要归咎于上一世的他是个孤儿,在福利院恶作剧做多了,也鲜有人愿意跟他交朋友。 幼年时缺失的安全感,会像一根刺扎在心头,扎在灵魂深处。 除非他日有高出常人所需十倍百倍的安全感汹涌而至,方才有可能将这根刺彻底拔出来。 …… 一场秋雨一场寒。 伴随着老道士与老和尚将“道胎”和“易筋经”转嫁给沈凉的那场雨后,尽管晋州地处南方,也能明显感觉到每日的温度骤降了一大截。 冬天要来了。 许多北方的鸟儿南飞过冬,郊外林中的野兽,也早早钻进提前打好的洞穴准备冬眠。 所有的自然法则,似乎都跟沈凉上一世所在的水蓝星别无二致。 经过整整七天的休养,沈凉的身体状态终于恢复到巅峰期。 用他独特的参照物对比来讲,那就是又有“精力”去百花楼找春雨和冬雪两位姐姐大战三百回合了。 这一日,沈凉披着一袭雪狐毛裁剪而成的披风出门,骄阳当空,是个外出游玩的好时节。 可问题难就难在,二姐仍住在府中,有这双英气逼人的眸子盯着,再借沈凉八百个胆,他也是不敢轻易溜出王府找乐子去了。 “狼狈组合”的狈——褚食乐更不用说,沈凉在晋城街道上消失多久,他就消失多久,自然是难捱对凉哥儿的思念,可再难捱,也比唐突露面完事被“王府二姐”揍没半条命强不是? 过去七天里,沈初瑶充当起“君子院领头丫鬟”的角色,放下书,放下剑,放下棋,主动一头扎进府内厨房里,跟家里的大厨修炼厨艺。 也通过这件事,终于叫人发现了这位干啥都天赋卓绝的二小姐有何不足之处。 反正就算是放眼整座大炎王朝都排得上号的厨子近乎手把手教,沈初瑶也连一道最基本的素炒都没学会。 只学会了煮面。 所以沈凉每天都只能吃面…… “今天起得早,应该不会被二姐堵在院里了吧?” 沈凉能明显感觉到二姐煮面的本事在与日俱增……一点点。 但暂且抛开味道如何不谈,这特么顿顿吃面吃七天,就算再好吃也该吃腻了! 于是昨晚沈凉特意早睡了会儿,为的就是今天早上起来赶紧脚底抹油,出不去王府大门也没关系,大不了就去山上找哑巴哥搞点野味吃呗! 哪成想,也不知是不是这具身体跟沈初瑶出自同一个娘亲肚子的原因,沈初瑶心有灵犀一般,今儿也早送了小半个时辰。 姐弟俩于院门口四目相对。 沈凉那颗小心脏,瞬间跌落谷底! “啊……啊哈,姐你今天也这么早啊?” 沈初瑶本来对自己今天做的这碗面很满意,感觉又有了质的飞跃。 她表面上看不出太多神色变化,可内心还是十分雀跃的。 结果! 一眼就洞穿沈凉心里那点小九九的她,脸色霎时就冷了下来。 “不喜欢吃是吧?好,我拿去喂狗。” 沈初瑶一点多余的废话都没有,转身就要找个地方把自己起大早、辛辛苦苦、充满对弟弟的爱的这一碗面倒干净。 沈凉不出意外的立马慌了! 他一个箭步上前,抢过托盘里的碗筷,站着就一顿疯狂吸溜! 十个呼吸的工夫都不到。 沈凉就连汤都喝干净了。 “哇!好好吃!” 在沈凉影帝级别的演技输出下,硬是把一碗只能说不难吃的面,表现出了人间美味的赶脚。 但沈初瑶的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她冷冷地问道: “不是嫌难吃么?” “胡说!” 沈凉音调陡然拔高,一顿左顾右盼。 “谁?让我看看是谁往老子身上泼脏水!” 这话喊的气势十足,颇有一副“被老子揪出来必砍你狗头”的气势。 紧接着沈凉的态度又软了下来,凑到沈初瑶面前嬉皮笑脸道: “姐~我不是嫌你做的面难吃,主要是你想啊,谁家好人天天吃面条啊!” 道理沈初瑶懂,也知道自己弟弟这些天不好过,于是语气变得缓和下来。 “你饿了那么多天,肚子还受不了太多油水……” 沈凉脸上的笑容愈发苦涩。 “不二姐,我觉得我现在的肚子特别需要油水。” 沈初瑶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转而问道: “吃饱了么?” 沈凉感觉不对劲。 “咋……咋了?” 沈初瑶双眸一凝。 “爹说,龙骨准备好了。” 第155章:百死难求一生 距离完成“脱胎换骨易筋伐髓”,只剩下最后两个步骤。 也就是所谓的“换骨”与“伐髓”。 龙骨需雕琢。 否则以那几根大骨头的形态,就算硬塞也塞不进沈凉这容量有限的皮囊里。 至于凤髓…… 虽然相较龙骨,它是现成的,随时都能拿来用,但在龙骨没有完全替换掉沈凉原有的骨骼之前,是根本承受不住凤髓那霸道无匹的至热之火的。 而且无论是给黄陀神医雕琢龙骨的时间,还是给沈凉调整状态做好准备的时间,都远没有想象中那么自由。 也是因为凤髓。 当日老钱将凤髓取回晋王府,便用血淋淋的事实证明了,千年寒冰打造而成的器具,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盛放凤髓。 一旦过了这个时间,就只能换一个新的千年寒冰器具盛放,如此反复。 可王妃墓中,用打造冰棺剩下的边角料制作而成的器具已然所剩不多了。 今日,是最后一个冰瓶盛放凤髓的第二天。 依照老钱推断,往后最多扛不住两三天,冰瓶就会开裂到凤髓外溢的地步。 届时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破坏冰棺,冒着已故王妃遗体就此风化变为一堆白骨的风险,在上面再多敲几块边角料下来打造器具。 要么,就只能任由凤髓一滴一滴的溢出,且外流速度越来越快,最终渗入大地,去往下方不知处,再难寻。 逝者已逝。 沈万军甚至提前做好了彻底与亡妻告别的准备,而且他相信,就算爱妻还活着,也一定会要求他这么做的。 因为他这么做,不单单是为了沈家的王位稳固,香火不断。 更是为了晋州百姓能够再多安稳三百年! 是的,三百年。 这还是沈万军的保守估算,毕竟沈凉这次逆天改命,乃是将“人命”改为“仙命”。 他日以吾儿之姿,登临陆地神仙境那是迟早的事! 而登临这个境界之后,休说开天门列仙班了,即便是长留人间,寿命也将增长到至少三百年起步! 自己死后。 有那么一位自己认可的嫡系血亲,以陆地神仙之境镇守晋州。 那些庙堂上的跳梁小丑,江湖中的乌合之众,有何胆量觊觎我晋州疆域分毫! 所以沈万军作出决定并不难。 也所幸在付出那样的代价前,黄陀神医传来消息,称龙骨以雕琢完毕,随时可为沈凉开刀换骨! 在沈初瑶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原本还打算放松一天的沈凉,立马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 他尽可能让自己保持淡定的问沈初瑶。 “意思是只要我点头,便能即刻开始?” 沈初瑶只是“嗯”了一声。 接着就是姐弟俩各自视线瞥向别处的沉默。 说起来,抛开这一世不谈,上一世的沈凉,也算是个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了。 暗杀军火商、单挑毒枭大本营、边境上避免不了的持续摩擦乃至大规模战争。 本应早就看淡生死。 可他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啊! 这辈子又踩了狗屎运,身边有那么大一帮无论存不存在血缘关系都对他千般万般好的亲人。 他不想死。 他想活着。 但同样地,沈凉也十分清楚脱胎易筋和换骨伐髓之间的危险程度有多大差别。 脱胎易筋,不需要他承受太多痛苦,甚至过程中还有那么一点迷迷糊糊的小舒服。 换骨伐髓就大不一样了! 在没有手术室、没有麻醉剂的古代医学背景下,纵使操刀手黄陀神医的技术再高超,那也免不了要一刀一刀割开皮肉,将体内原有的人骨取出,再一截一截的替换成几乎可以说是坚不可摧的龙骨。 凤髓更不用说了。 没了半条胳膊一只手的老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一滴凤髓,都能叫至少是太一境高手的老钱断臂求生。 特么喝下一整瓶凤髓是啥感觉?! 综上所述。 沈凉接下来要面临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去鬼门关走一遭。 而这一遭,当以何形容? 九死一生么? 不! 是百死都难求一生! “姐。” 一念通透的沈凉,忽然抬起头来,冲沈初瑶咧嘴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二姐对接下来这件事的忧虑,不会比自己少多少。 “你说为什么卖一个烧饼只能赚一枚铜板,可是卖一处普通院子,却能赚得银两几十?” 沈初瑶不明白沈凉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却还是理所当然的回道: “因为一个烧饼只值两枚铜板,而一处老百姓居住的院子,则价值几十两到上百两白银不等。” “那如果二者都卖不出去呢?” 沈凉紧跟着提出问题。 沈初瑶皱眉凝思,正欲分析结果有很多种可能,也受到很多因素影响,却被沈凉继续抢过话锋。 “假如卖烧饼的人,和卖院子的人,都需要做这笔买卖赚钱,来保证自己明天有吃有喝能够活下去,并且买面制作烧饼以及买下这处院子都花光了二者的全部积蓄,那么二者就要承担卖不出去的对应风险。” “简单来说就是。” “卖不出去烧饼,最坏的结果可能也就是饿一天肚子。” “可卖不出去院子,而且还是借钱买来的院子,最后一旦卖不出去,那可能就会逼出人命了。” “不过如果我们反过来想。” “卖出去烧饼,也只能是填饱一天肚子。” “可卖出去这套院子,那么不光能还上借来的银两,还能狠赚一大笔银两,保证自己一家人往后十年八载都不愁吃喝。” 说到这,沈凉相信自己聪明的二姐已经能够领会其中深意了。 沈初瑶给出的即刻反响,也没有令沈凉失望。 “你是想告诉我,付出的代价越大,收获的回报也就越大?” “正解。” 沈凉打了个响指,如此粗浅的经商道理,在沈凉上一世,随便拉出来一个野鸡大学的大学生都懂,只不过就是这一世的天下百姓,普遍还都是以种田卖粮谋生,从商之人也没几个有脑子认真钻研经商之道罢了。 “所以姐,开弓没有回头箭,万一你弟弟我这事成了,将来获取的回报,也将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第156章:要不……算了? 心疼? 沈初瑶自然是心疼沈凉的。 叫沈凉躺在床上,被一刀一刀割开血肉,取出骨头,再将龙骨雕琢而成的“人骨”替换原有,这一系列的操作于沈初瑶而言,无疑是比在她心口上插一刀还要痛苦难耐。 阻拦? 沈初瑶不会阻拦沈凉的决定。 都走到这一步了。 正如沈凉所言,开弓没有回头箭。 是生是死,皆由天命。 姐弟俩聊出结果,便是一前一后来到了一处王府内的待客小院。 正如先前所说,晋王府内的每一处独立院落,都有它自己的名字,包括待客所用的院落。 而沈凉和沈初瑶来到的这处小院,正是黄陀神医及其唯一弟子虞伊人入住王府的日常起居之所。 即日起。 小院以前叫什么名字,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沈万军刚刚叫府上下人,用最快的速度更换门匾,易名——朝阳院。 意为黑夜过后,朝阳当升! 恨不能将整座晋王府的期许,在今日全部灌入朝阳院,以此来保佑沈凉能活着走出房门! 迈入院门时,院内只有三人。 双手拢入袖中的沈万军。 老态尽显的神医黄陀。 还有亭亭玉立、安安静静站在黄陀身边的蒙眼少女虞伊人。 见沈初瑶带着沈凉出现在视野当中,沈万军想笑却怎么也勾不起嘴角弧度,曾经屠灭百万生灵的天字号刽子手,如今即将把自己的儿子亲手送至鬼门关,饶是再如何杀人不眨眼,也是难消眼底浓浓地担忧之色。 五人碰面。 气氛不出意外的压抑。 沈凉作为当事人,本来心情就不咋好,一看四人如此,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我说你们有完没完,再担心、再害怕不也得弄?行了,我懒得废话,如果准备好了,马上开始。” 说着沈凉就要迈步往房间里进。 沈万军和沈初瑶闷声不说话。 倒是黄陀神医开了口,及时将沈凉拦下。 “殿下稍候。” 沈凉疑声回首。 “咋了?给我点时间留遗言?” 一听这话,沈初瑶瞬间爆火。 “沈凉!你再敢乱讲信不信我先撕烂你的嘴!” 二姐出马,那当弟弟的必然是气焰全无啊! “呸呸呸,姐你别生气,就当我放了个屁。” 沈初瑶狠狠瞪着沈凉。 黄陀神医出面救场,转身望向院子里的石桌,沈凉跟着看过去,这才发现,石桌上摆了估摸得有几十个瓷碗。 “殿下,请随我来。” 五人走到石桌前,每个瓷碗里都装了半碗清水。 这时黄陀神医又取出来一根银针。 沈凉见状,用脚指头猜都猜出来他要干什么了。 配血型。 具体理论就不细讲了,大体意思就是,如果在“手术”过程中,沈凉大量失血,导致还未完成换骨就因失血过多而死,那晋王府就直接可以开席了。 但问题在于…… 你说黄陀神医的医术高明吧,他又不懂靠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是有很大概率配不对正确血型的。 你说他不高明吧,似乎医学方面的认知,又确实比当代许多大夫、郎中都超前,居然知道这种大手术需要为患者在过程中输血。 沈凉此刻非常想给黄陀神医科普一下现代医学理论。 比如说,一旦血型配对出现问题,那么手术过程中输血造成的死亡几率,将会比不输血更高! 奈何没办法啊。 这些东西,不是古朝时期的人一时半会就能琢磨明白的。 “算了,那么大的局都赌了,还差加这一小场么。” 如此心念,不是沈凉躺平摆烂,而是决定放手一搏,充当一把真正意义上的疯狂赌徒! 黄陀神医接下来的话,果然不出沈凉所料。 沈凉也按照他的意思,用银针扎破指肚,往每一碗水里,都滴入了一滴血。 黄陀神医转看向沈万军,作揖施礼。 “王爷,老朽有两件事需要王爷严令执行。” 沈万军抱拳躬身,肃然回礼。 要知道,这一拜,可是连当今天子都不可能拥有的当朝礼待! “黄老请讲。” 黄陀神医也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的提出两点要求。 “其一,对应桌上碗数,寻府上之人滴血印证,若有相融者,当尽数留下随时供老朽所用。” “其二,在老朽为殿下换骨期间,非老朽亲唤而不得打扰,且无论房内闹出多大的动静,包括王爷在内的所有人,绝不可闯进门来,否则由此造成的一切后果,老朽概不承担!” 言至末尾,黄陀神医态度毅然决然,意在让沈万军和沈初瑶明白自己所提要求的不容置疑。 沈万军同样面容庄重,异姓王的威严尽现脸上。 “黄老放心,在我儿子出来之前,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话听起来没有一字一句的霸道之词。 但对于普天之下任何一个知晓“沈万军”这三个字有多大分量的人来说,俨然是没什么话能比这句话更有安全感了。 因为他沈万军背后站着的,是由他一兵一卒亲手打造而成的无敌之师! 试问这天下庙堂与江湖,何人斗胆当面对大炎晋王有半分不敬?! 黄陀神医轻轻颔首,转身平静的对沈凉说道: “好了殿下,咱们可以进去了。” 迈着迟缓的脚步,佝偻着年迈的身体,黄陀神医率先往房内走去。 沈凉没有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犹豫,头也不回的就跟在了后面。 望着沈凉的背影,真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担忧的情绪在沈万军和沈初瑶父女俩心头,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 双手拢在袖中的沈万军,外不可察的轻轻颤抖。 沈初瑶两排贝齿死死咬着红唇,溢出血丝,一双粉拳攥的骨节泛白。 黄陀神医已是推开房门,身影掩入门中。 沈凉的一只脚也跟着迈了进去。 末了,沈万军还是没沉得住气,半开玩笑式的冲着沈凉背影低呼道: “儿子!要不……算了?” 沈凉脚下一顿,并未作答,只是提起后一只脚迈过门槛。 继而面无表情的转过身,视线不与父姐相对,默默合上房门。 这便是,他的回答。 第157章:殿下,有感觉吗? 房门闭合的一刹那,沈凉只觉眼前一黑,不过身后的烛光却是在逐渐变得明亮。 原来为了摒除一切外界干扰,黄陀神医提前让沈万军用不透明的纸张,重新粘贴了一下这间房子的门窗。 回过头来,黄陀神医正在一根一根的点燃蜡烛。 沈凉仔细打量起房间里的变化。 此时此刻,屋内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桌椅盆栽等一切与“换骨”无关的物件了。 卧房的门关着,将前厅这处空间彻底独立出来。 前厅正中心,摆放了一张巨大的黄色玉石床,床的四周,则围有一圈蜡烛,蜡烛和床之间的空隙留足,以便于黄陀神医在里面的活动能够不受限制。 沈凉很快就嗅到了一股桂花香。 再通过巨大玉石床的色泽,他立马就判断出了此乃晋州极南之地那几座城池特产的桂黄玉。 桂黄桂黄,心神安详。 这种玉石,自带持久不散的桂花香气,具有凝神醒脑之效,由此得名。 现如今市面上,一两重的桂黄玉,已经卖到十两黄金左右,价值方面虽远远比不上拿来给哑奴打造兵器的玄沙,却也算是玉石品类中的上等货色了。 别忘了,一户五口百姓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才十几两白银。 而且眼前这张桂黄玉床,重量起码不下数百斤! 再者,古往今来常玩收藏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玉石也好,钻石也罢,它并不完全都是按照重量去评判价值的。 所以倘若将这张桂黄玉床全部兑换成银两…… 数目之巨,价值连城! 不过嘛。 区区“小玩意”,放在晋王府中就显得有点排不上号了。 要不是黄陀神医点名要用桂黄玉来为沈凉在换骨过程中稳定心神,这张玉床还放在王府的藏宝库角落里吃灰呢,恐怕八辈子都想不起来它的存在。 回过头来说。 当沈万军派人将这张玉床送进朝阳院的时候,饶是黄陀神医也算见识过无数富贾豪绅,仍不得不内心惊叹—— 晋王府之底蕴,恐怖如斯,不可捉摸! “殿下,请褪去衣衫,趴到这桂黄玉床上。” 来了么…… 不可能一点不紧张的沈凉深呼吸一口气,继而大大方方脱了个干净,走到烛圈缺口处,四肢下垂趴在了玉床上。 烛圈外围不远处,还摆放了一张床,这张就是普通的床了,上面铺就一具只缺头骨的人体骨架,却非白色,而是金色。 之所以没有头骨,不是原材料不够用了,而是人骨太过复杂,即便世人公认黄陀乃是天下第一神医,也始终没能将头骨的构造钻研透彻。 何况人的头部乃是和心脏一样脆弱且致命的地方,黄陀再如何自信,也还是不敢拿沈凉的命去充当自己从医生涯中的第一个实验品。 由此,经过跟沈万军一番商谈,便决定了今日“换骨”之举,将头骨剔除在外。 而黄陀神医要动的这首刀,也并非先挑软柿子捏,比如先换一根手骨或者腿骨之流。 这样安排,黄陀神医也是经过了一通慎重考量的。 整个换骨过程,虽无法提前确认具体的完成时间,但有一点毋容置疑,肯定是越往后人的集中力就越衰弱。 那么趁着一开始精神状态最佳,当然要先啃硬骨头。 黄陀神医要啃的第一块硬骨头,就是沈凉的背部脊椎骨! 脊椎骨对一个人正常生存的重要性无需多言。 黄陀神医拿起脊椎骨,走到烛圈内,将之放置在桂黄玉床一侧。 紧接着,他又拿起旁边一处方木案台上的碎骨刀,也就是用来雕琢龙骨的那柄。 深吸口气,思绪放空。 调整了足足十几息的时间,黄陀神医才睁开双眼,言语轻缓的对沈凉说道: “殿下,此次换骨之举,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唯一需要殿下提前做好准备的,就是那割肉剔骨之痛。” “当然,老朽不会直接就拿殿下开刀,我已备好足够数量的麻神草汁,能够起到一定的麻痹作用,但……” “通过老朽以往的经验之谈,这麻神草汁,不能保证殿下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甚至效果不足十之四五。” 听了黄陀神医的话,沈凉大概知道那所谓的“麻神草汁”是什么东西了,基本可以理解为他上一世的劣质麻醉剂。 能麻,但麻的不多。 提起胸口那股“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草莽之气,沈凉身不抖音不颤的回道: “劳烦黄老了,不过……能不能给我来条毛巾?或者弄一把筷子、一根木棍都行。” 黄陀神医显然也是该领域内的老手子了,不用沈凉主动要求,他也早就准备的面面俱到。 在及腰案台中间的格子上取出一条干净毛巾,卷成短棍形状,交与沈凉。 沈凉抬起一条胳膊,把毛巾尽可能往牙根后面塞,咬紧后,他胳膊放回原位,含含糊糊的冲黄陀神医示意道: “开始吧。” 黄陀神医双目一凝,应了个“好”字。 多层案台下方,有足足两坛棕黄色汁水,也就是所谓的麻神草汁。 黄陀神医弯腰取出一坛,放在案台最上方,又拿了一把软毛刷子,蘸上汁水,在沈凉背部刷出一道棕黄痕迹。 微凉的汁水落在皮肤上,激的沈凉止不住身体一抖,不过再刷的时候,他就适应了汁水温度。 这麻神草汁的效果也来得很快,刷完后背,黄陀神医就没再刷别处,而是屈指在沈凉一处背部穴位上按了一下。 “殿下,有感觉吗?” 沈凉摇摇头,依旧吐字不清道: “几乎没感觉。” “那就是药效发挥作用了。” 黄陀神医轻轻颔首,随之正戏开场,拿起那柄大概率比当今神兵榜排名第一的神兵还要锋利的碎骨刀,手起刀落,纵享丝滑的在沈凉背部正中心,划开一道贯穿始末的皮肉开口! 刹那间,沈凉鼻孔猛吸一口气,身体更是下意识的彻底绷紧! 套他猴子的! 这特么麻神草汁,貌似比自己想象中能够发挥出来的效用还要低上两成啊! 适时,放下碎骨刀,准备探手取骨的黄陀神医眉头紧缩道: “殿下,放松心神,切莫妄动。” 后背生疼的沈凉:“!!!” 干哩娄母啊! 老子往你后背划这么一道口子试试,看你能不能放松心神不动如山! 第158章:痛到无法呼吸 黄陀神医一刀下去,当场就叫沈凉更加后悔自己没有提前去谋划永动列车的第二节车厢了。 对于这位此方天下人尽皆知的在世神医,他的医术能否支撑他顺利完成这场“换骨手术”,沈凉并不存疑。 所以! 特么的这要是能有一些效果明显的麻醉剂,还谈狗毛的百死求生啊! “唔!唔!” 思绪牵扯到永动列车的第二节车厢,沈凉正要重新琢磨琢磨那天那一剑为什么雷声大雨点小,黄陀神医就开始把他的骨头往外掀了。 豆大的汗珠,不要钱式的从全身各个毛孔疯狂外涌! 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疼痛,就连曾经饱受战火洗礼的沈凉,都完全扛之不住! 口腔里两排足够健康的牙齿,咬得毛巾深陷,发出阵阵瘆人的摩擦声。 普通人听了,难免要抖上一抖,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黄陀神医就像是瞎了、聋了一样,手上动作稳如老狗,每一分毫的动作,都在如他预想中那般进行着。 仿佛在这一刻,黄陀神医的精神世界里,就只剩下眼前这么一具需要替换全身骨骼的“病人”。 哪怕是外面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也决计难以影响到他! 一条脊柱骨,就这样在沈凉双眼充血的绷直中,被黄陀神医一点点的与血肉剥离,拔起。 鲜血与汗水,混杂成一股股血水,沿着桂黄玉床的细微弧度,从各个部位流到地上。 终于。 黄陀神医将整条脊椎骨残余的最后一点分离,果断上抬,生生将其从沈凉后背撕扯下来! “唔——” 沈凉上半身猛地往上抬起,脸色苍白如纸,就连嘴唇都好似铺上了一层白霜。 那起初还是血丝和眼白泾渭分明的眸子,霎时由线及面,染成了一双赤红血目! 至此,额头方才隐隐冒汗的黄陀神医,仍说着风凉话道: “殿下!万不可吐出口中毛巾!否则一旦咬舌!命危矣!” 失去脊椎的沈凉,按理说全身骨头就该都没法连带着身体移动了。 可那上半身的肌肉,在难以想象的疼痛刺激下,竟是条件反射般往上挺起。 尽管仅仅是挺了两息时间,上半身就重新贴合在玉床上了,但他这么一动,背部割开的长长口子里,便是难以避免的涌出了大片鲜血! 倒下去的沈凉,宛如一条死狗般彻底放松的趴在了玉床上。 两滴血泪,顺着他的眼角溢出滑落。 沉重的眼皮,以十倍速慢放的速度,呈现出缓慢闭合的趋势。 而提醒沈凉一句的黄陀神医,也没有举着那条脊椎骨发愣,他随手将之丢到远处,拿起按照沈凉身材比例一比一复制而成的龙骨脊椎,强行往那条恐怖伤口里塞了进去! “啊!!!” 这一次,沈凉还是没能遵循黄陀神医的叮嘱,把毛巾死死咬在嘴里。 他回光返照般撑开眼皮,瞪圆双眼,从喉咙里吼出一道声嘶力竭的惨叫声! 随之惨叫声又戛然而止,房间内再无半点异响。 房门外。 正在一个个安排府中下人“配血型”的沈万军和沈初瑶,听见里面传来的这道来也快去也快的究极惨叫,两人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瞬间就像是被两只大手猛然攥紧一般,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蓦然袭遍全身! 父女俩对视一眼。 关心则乱的沈万军,当即就紧皱着眉头骂道: “我去他娘的逆天改命!老子真是昏了头才干这不像人的事!” 说罢,沈万军大步流星的就要朝房门走去,听着沈凉发自灵魂的痛苦惨叫,他这当爹的心都快疼死了。 他甚至有些赌气的在想。 老子能有如今的地位,自然是离不开父老乡亲的鼎立支持。 可最后换来的,不也是所有人的安稳无忧么? 凭什么? 凭什么要老子的儿子继续扛起守护你们的担子? 明明从打了胜仗那天起,老子就不欠你们的了! 看着父亲毅然决然的背影,沈初瑶往前迈了一步,却终究是没有开口阻拦。 她的心,也疼。 特别疼。 仅仅是略微冒头的指甲,因过力攥拳嵌入血肉,一滴滴殷红鲜血坠落,与脚下石板撞击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 沈初瑶恨不能扇自己一万个耳光! 如果……如果这次回来的不是自己,而是换成那个不懂跟自己弟弟避嫌的沈茉欢。 她应该就算是一头撞死在父亲脚下,也不会答应让父亲拿弟弟的命冒死一搏吧?! 然而。 就在沈万军就差两步便能推开房门,阻止黄陀神医继续施为的时候。 一道稍显清瘦的身影,突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虽然少女的眼睛被布条蒙着,但周身散发出来的无形气势,却充满了坚定之意! 这点气势,在沈万军眼里,自然是十万个不够看。 不过沈万军还是停下了脚步。 虞伊人微微仰头,隔着黑色布条与沈万军对视。 “师父早就猜到了晋王大人会在此过程中不忍殿下受苦,从而破门阻拦,所以师父特别叮嘱过我,让我一定要劝晋王大人不要意气用事。” “师父说,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如此大范围的给一个人更换骨骼。” “依照常理来讲,即便躺在床上的人是一名陆地神仙,也将有极大可能活不下来。” “故而!” “师父要赌!” “就赌他为殿下换骨的速度足够快!” “也赌换骨之后,殿下服用凤髓的成效,不单单是伐髓这么简单!” 虞伊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担心如果自己的声音不够大,就无法让沈万军冷静下来一般。 沈万军的确冷静下来了。 他面色凝重,眉头紧蹙,大为不悦的冲虞伊人施压道: “什么叫不单单是伐髓?” 异姓王之首的气势威压,以虞伊人如今那点浅薄道行,自是承受艰难。 但她还是强守着内心的最后一丝定力,向沈万军转述道: “既然换作他人行此易骨之举必死,那就说明与之相关的其它举措,定有解局的意义所在,否则此法岂会流传下来?” “或许会有人以为,这是古人留下戏弄我等后人的阴毒把戏。” “但如此大费周章的把戏,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凑齐龙骨、凤髓这两大神物呢?凑不齐,岂不是就永远害不到人了?” 虞伊人能够明显的感受到,四周那将自己身体裹紧的恐怖威势,随着自己说完这些话,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缓解。 她沉默一瞬,低下头来,又轻声道: “前几日,殿下来过一趟,没有进屋去看师父雕龙骨,只是与我闲聊片刻。” “其中有句话,他说……” “他已不再少年。” 第159章:快!血! 虽说有投机取巧的成分在内,但沈凉的确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完成了他这一世的十八岁及冠考验。 后。 于坐潮山顶,沈万军亲手将伴随他征战无数的将军冠,交付到了沈凉手里。 那时,沈万军还是名震天下的神武大将军。 这顶将军冠的意义所属非凡! 然而及冠的最后一刻,沈万军句句不离“沈”字。 他要宣泄出来的情绪,无非是作为一名父亲,亲眼见证了自己儿子的长大。 那么同样地。 沈凉接过将军冠,那一刻或许更多的还是答应沈万军,自己可以接下他肩头的担子,世袭罔替,成为下一任守护晋州三千万百姓的晋王大人。 可打心底而言。 沈凉只是觉得…… 自己这具揣着一个三十多岁成年人灵魂的身躯,再也不能仗着那副稚气面孔装嫩了。 现在他也已经是个男人了。 还是那种早早就在床上进行过欢愉之事的男人。 当下,于情于理他都不再是个只需要在家庭羽翼下快活潇洒的少年,他必须承担起更多的东西,比如……责任。 他二姐沈初瑶说的没错。 别看沈万军才刚过半百之龄没几年,老了就是老了,那股暮年之气,哪怕再如何尽力掩饰也遮盖不住。 沈万军待他很好。 所有以沈万军为中心散布开来的关系网,网中每一个人都待他很好。 来之前,沈凉通过举例说明的方式,向他二姐传达了想要回报就一定得付出同等乃至更多的代价这一道理。 他已经足够幸运了。 从出生到现在,除了仗势欺人,无节制的挥霍王府钱财之外,他有为这个家付出什么吗? 晋王府先给足了他这位小殿下能撑爆一生的回报。 对应要他付出的代价,还不是有多少都不算多? 故此。 即便明知大概率会死,沈凉还是选择充当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帮助将这盘棋下了二十余年的棋手沈万军赢得最终胜果! “他已不再少年。” 当这句话从虞伊人口中说出来,听到沈万军和沈初瑶耳朵里的刹那,父女俩身体明显一颤! 男儿有泪不轻弹。 更何况是杀尽百万人都不眨一下眼睛的天字号刽子手?! 但显而易见的,沈万军眼角处一点晶莹溢出,所幸他及时转身,并在转身的瞬间,用力将这滴晶莹吸回眼眶! 再回首。 沈万军面容肃穆,不怒自威。 背后仿佛有一座万丈高山,虚影朦胧,雄伟壮观! “初瑶,继续。” 不含太多威势的命令下达,沈初瑶能清楚领会父亲的意思,也猛然醒悟过来,如果现在中断沈凉的换骨伐髓,可能不仅之前付出的全部努力都将付诸东流,还会把沈凉彻底搞成残废。 开弓没有回头箭。 弟弟说的,没错。 沈凉痛到昏厥过去,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解脱。 之后房间里没有再传出那穿透灵魂的惨叫声,外面也在沈初瑶的把控下,寻得了两名能够提供血液补充的王府下人。 此二人,一个是替大小姐沈茉欢守着牡丹院的丫鬟,一个是沈初瑶青草院的丫鬟。 两女又在虞伊人的出手指导下,割腕放血,盛满了足足四大碗鲜血。 尽管这个世界,不像沈凉上一世所处的科技时代那般,能够精准测量出每个人每次鲜血的极限量是多少。 但凭借黄陀神医多年实操经验传授,虞伊人也算是大差不差的把二女能够奉献出来的鲜血,放到了近乎极限的程度。 看着四大碗储备鲜血,沈万军微微皱眉,问道: “这些够用吗?我看还有五个碗,要不我再挑五个人过来试试?” 虞伊人轻轻摇头。 “不必了,师父估算,有两个人的量就差不多了。” 刚刚回答完沈万军的问题,不远处的房门就被黄陀神医从里面突然拉开了。 “快!血!” 沈初瑶率先反应过来,两只手各在石桌上端起两大碗血,一路朝房门跑去。 黄陀神医老态尽显的双手,稳稳的将之接过来。 “关门!” 沈初瑶关上房门。 返回石桌旁后,看着被下人搀扶着的两名丫鬟,沈初瑶试探性的冲沈万军问道: “爹,不然先让她们回去歇息吧?” 沈万军看了两女一眼,本就皮肤白皙的她们,此时面庞和嘴唇更显苍白无血。 肯定是没法再放血了,否则二女必将有性命之危。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句。 沈万军杀人如麻不假,但那也仅仅只是对待敌人。 对待家人、奴仆,沈万军向来是在合理范围内有求必应,特别是沈凉降生以来,不断在王府内宣扬的超前思想,潜移默化中也影响到了沈万军。 总的来说就是,除非是这俩丫鬟自己愿意为沈凉奉献生命,否则沈万军是绝不会强迫她们的。 “嗯,之后半年内无需做工,事后每人去账房领万两黄金赏赐,扶下去休养吧。” 几乎差不多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两大丫鬟,作势就要挣脱左右搀扶,跪下谢恩。 “谢王爷……” “不必多礼,去吧。” 沈万军哪有心思废话,摆摆手就不耐烦的示意几人离开。 结果刚走没两步,青草院的那名丫鬟就停了下来,虽为女儿身,却极具男儿气的看向沈初瑶,眼神坚定道: “二小姐,当年如果不是你在街头送我银两,恐怕奴婢非但不能安葬娘亲,还会被恶人掳到花楼风尘一生,奴婢……奴婢想留下,若殿下需要,九死无怨!” 青草院的丫鬟这么一说,旁边那名牡丹院的丫鬟也不甘示弱了。 “王爷,郡主,大小姐走之前特别嘱咐过奴婢,叫奴婢宁死也不能在青草院面前折了牡丹院的颜面,这么说可能会令郡主不喜,但奴婢……亦愿以卑微之躯,为晋王府一死!” 沈万军看人的眼光何其毒辣,只此一眼,他便能确定自己府上的这两个丫鬟,绝不是为了再争取更多的赏赐而跟自己演戏。 况且,谁人敢在他面前拿自己的性命演戏? 若是他应下,二女又临时反悔,那便不死也要死! 第160章:不相融 牡丹院和青草院两大丫鬟自愿赴死。 以沈万军当下的心气,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的。 然而就在沈万军准备应下此事之际,虞伊人忽然开口。 “晋王大人,依照民女所学,这两位姐姐放血的量已经到极限了,若是不好生休养,继续放血,将会必死无疑。” 这般道理,就算虞伊人不说,在场包括两名丫鬟自己心里也都清楚,否则也就不会存在“赴死”的说词。 王府帝皇家,尤其视人命如草芥。 沈万军能做的唯一不同,也就是在下人无过却需要奉献生命之前,先询问一下对方的意愿。 如今,两名丫鬟表明态度,愿意为府上小殿下一死,那还有什么好阻拦的呢? 大不了,就许给与之相关的挚友亲朋,足以富贵一生的回报便是了。 “虞丫头,本王府内也有大夫千名,故本王深知尔等从医者尽是怀有一颗仁善之心,但此事关乎……总之,不能出任何差错。” 虞伊人似乎完全不知道九大异姓王之首在大炎王朝里意味着什么,更不了解沈万军年轻时的种种宏伟事迹。 她只是单纯的以一名大夫的角度,再次否决道: “民女明白晋王大人的心情,我们谁都不想殿下的性命存危,可,若是以付出她人姓名为代价来换取殿下的命,我师父不会同意,我想,殿下也会心存愧疚的。” 虞伊人这几句话,在沈万军乃至更年轻点的沈初瑶、场内几名丫鬟听来,都显得太过稚嫩了。 不过也是,毕竟才十几岁的少女花龄,岂会对这人与人之间的种种规则领会通透? 这时,见沈万军仍没有下令让两名丫鬟离去,虞伊人咬咬嘴唇,执拗道: “只要晋王大人让这两位姐姐回去休养,民女愿以自身性命担保,绝不会让殿下永眠于世!” 一个小丫头的保证,能值几分斤两? 但沈万军最后还是同意了,挥手下令驱散了几名丫鬟。 虽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能活着,谁又想死? 走出院门前,两名丫鬟深深地看了蒙眼少女一眼,目光中充斥着几分感激之色…… 待得闲杂人等走后,院子里就又剩下沈万军、沈初瑶、虞伊人三个人了。 房间里保持着令人心慌的寂静。 哪怕沈万军和沈初瑶屏气凝神,凭借修武之人敏锐的六识仔细聆听,也只能依稀听闻割肉拼骨的细微声响。 沈万军双手习惯性拢入袖中,来掩饰他已被汗水浸湿的掌心。 沈初瑶眉头紧蹙,来回踱步,时不时的往房门方向和石桌上用来匹配鲜血的水碗看一眼。 又是约莫半个时辰过去。 房门被再次打开,双手已经被鲜血染成深红色的黄陀神医,不似上次那般紧迫,却依旧略显急色的说道: “伊人,血!” 石桌上还剩下两大碗血,无需虞伊人动手,沈初瑶就抢先窜过去,稳稳当当的将两碗血端起来交到了黄陀神医手中。 “黄老,我弟弟他……” “还要等。” 来不及听沈初瑶说完,黄陀神医回了三个字,身影就又融入了烛光闪烁的昏暗中。 “门。” 声音再次传出。 沈初瑶强行克制住走进去看一眼情况的冲动,默默将房门重新闭合。 回过头来,沈初瑶便即刻向沈万军请示道: “爹,准备好的血已经全部送进去了,恐怕还会不够。” 沈万军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下意识的就想再叫那两名丫鬟回来,可念及虞伊人那句“殿下心中也会存有愧疚的”,便又强行止住了。 看向石桌,还有五个“测试碗”没用,于是沈万军心中有了打算。 “初瑶,再去找五个人过来。” 沈初瑶明白沈万军的意思,马上就离开朝阳院,到距离最近的院子,寻了五名下人前来试血。 五人排着队,一个一个用银针扎破指肚,往水碗里滴血。 第一个人不相融。 第二个人不相融。 第三个人,还是不相融。 不相融的下人,测试完就直接离开。 剩下的两名下人,眼看着王爷和二小姐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下来,一颗心也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继续。” 沈万军沉声下令。 余下二人,哪敢怠慢,赶忙就效仿前者,扎破指肚往碗里挤入一滴自己的血。 第四个人……不相融。 这下搞得父女俩更紧张了! 他们不禁担忧,万一最后一个还是不相融,怎么办?! 正忧虑间,最后一名下人,已是将自己的血滴入了水碗里。 这滴血入水后飘飘荡荡,坠入碗底,像是试探般与沈凉先前留下的那滴血往一起碰触。 两滴血接触的那一点,在父女俩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下,逐渐有了相融的迹象。 父女俩同时攥紧拳头,一抹喜色就要爬上脸庞。 谁知! 这两滴血,仅仅是产生了一点点融合迹象,就再也不动了! 瞧见此幕,剩下的那名下人,不免感受到两股沉重的压力席卷而来,吓得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向父女俩磕头道: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下人一直在这么喊着,而他的呼喊,也是叫蒙着双眼的虞伊人知道了,最后五次尝试,皆以失败告终。 少顷,沈万军冷着脸直起腰身,摆了摆手道: “无妨,不关你事,下去到账房领赏吧。” 下人闻言一怔,万没想到自己非但没被王爷一怒之下砍了脑袋,反而还有赏赐加身。 适时,沈初瑶也收回心神,一道真气甩出,将下人隔空扶了起来。 “去吧。” 下人劫后余生,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死也没能为晋王府做些什么。 搞不懂主子究竟有何谋划的下人,在一番谢恩后退出朝阳院。 沈万军沉吟一瞬,转而看向虞伊人说道: “虞丫头,我儿正在关键时刻,想必也无法再进去拿取鲜血继续试验,不如我便叫那两名合适的丫鬟回来,倘若果真因此而亡,本王保证会给予她们的家人足够补偿,如何?” 虞伊人默然不语,随即挽起衣袖,露出一截雪白又纤瘦的胳膊。 “王爷,还是用我的血吧。” 第161章:万能血,铺红镜 先前牡丹院和青草院的两名丫鬟想要留下,用自身性命,充当沈凉的人形血库。 沈万军正要点头,却受到虞伊人的言语阻拦。 只是阻拦,沈万军不会同意。 而之所以同意,无非考虑到了两点。 其一,虞伊人声称她会有办法保证沈凉性命无忧。 其二,那两名丫鬟就算送回去休养了,也逃不出晋王府的范围,只要沈万军愿意,定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再将二女召回。 当下,虞伊人所谓的办法,看来是“其一”无疑了。 不过沈万军和沈初瑶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提出如此……不符合常理的解决方案。 是因为看不见么? 由此才并不清楚,石桌上用来匹配鲜血的试验水碗,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念及至此,沈万军不由提醒道: “虞丫头,咱们已经没有测试鲜血能否相融的水碗了。” 虽然为手术台上的人输血需要匹配血型这件事,不曾涉足医道的沈万军了解不多,但既然黄陀神医要求这么做了,那就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 不然哪还用得着一个正处于发育阶段的少女献身,他随便大手一挥,府上能用来出力的人还不是一抓一大把? 与此同时,在凤凰学院“医系”同样修习过很多年的沈初瑶,皱着眉头不解道: “鲜血相融之法,我在凤凰学院也了解过,且学院里的先生亦是告诫我等,若是鲜血不相融者……” “王爷,郡主。” 虞伊人微微抬首,打断了沈初瑶后话。 “我随师父游历江湖多年,也有过不下一次类似的医治过程,最早一次,是我们在树林里遇到一名被捕猎铁夹弄伤腿部的伤者,发现他时,已经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了。” “经过师父一番诊断,确认此人根本无法坚持到我们将其送到附近的山村里,再通过鲜血测试找到恰当人选为其补血,无奈之下,便只能赌一把,用我的血尝试救他性命。” “结果不知是巧合还是怎地,师父顺利完成了对那个人的救治。” “再之后,同样的场景出现过两次三次四次……每次我的血都‘恰好’能把人救活,最终师父才得出结论,那便是,我的血,能够与任何人的鲜血相融。” 万没想到虞伊人立下担保的底气,竟然会是如此神奇的缘由,父女俩在惊奇之下,却也没被这个好消息冲昏头脑。 沈万军当即对沈初瑶说道:“初瑶,再去取个水碗来!” 沈初瑶不愧是同样遗传了沈万军和尹素娥的聪慧机敏,瞬间就明白了父亲的打算。 快速取回水碗,所幸黄陀神医的身影,还没有出现在门口,这就意味着,他们三个人还有准备时间。 “爹,水碗!” 沈万军拿过水碗,安置在石桌上,而后在怀里掏出一把先帝亲赐,刻有真龙图案的黄金匕首,往手指上划出一个小口子,几滴鲜血立刻就落进碗中。 紧接着他就又要去划虞伊人的手指,却被沈初瑶持针拦下。 “爹,对虞姑娘还是用这个吧。” 沈万军这才意识到自己草率了,后退一步看着沈初瑶施为。 虞伊人在沈初瑶的引领下,走到水碗前,银针扎破手指,往碗里滴入鲜血。 后滴入的这滴鲜血,与沈万军滴入的那一大滴鲜血,毫无阻碍,转眼间就融到了一起。 父女见状大喜。 “好好好!” 沈万军连说三个“好”字,心想黄陀神医只让准备四碗,即便虞伊人身材清瘦,可能取不了两碗,那再多准备一碗半,也该足够了吧? “虞丫头,这份恩情我晋王府记下了,事后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本王一定尽力满足!” 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 晋州晋王的一口唾沫,那可真就是堪比九鼎之重。 而且毫不夸张的说。 倘若虞伊人事后找沈万军要一块只有当今天子才有权力恩赐的免死金牌,沈万军都能替他楚厚民答应下来! 这,便是九州异姓王之首的底气! 然而虞伊人却没有顺势谢恩,亦或者含糊其辞默默接受沈万军的许诺。 她的身上,隐隐间有一种令人十分舒服的坚定气势流露出来,如果一定要给这种气势取名,当称——大善! “此乃我辈医者分内之事,民女不求赏赐。” 这下换沈万军没接虞伊人的话茬,因为在这一点上,沈万军和沈凉父子俩还是极为脾气相投的。 于己、于沈家有恩者,不可不报! “有劳虞丫头了。” 说着,沈万军也没跟虞伊人客气,当即便将手中先帝亲赐的金龙匕首送到虞伊人面前。 沈初瑶随之将两个大空碗放在石桌上摆正,就等虞伊人割腕放血。 谁知虞伊人却是并未接过匕首。 反悔了? 父女俩不由如此暗想。 时间耽误不得,倘若储备鲜血一事再没个定论,随时可能再度开门要血的黄陀神医,就会面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境况。 进而导致沈凉生命垂危! 就在沈万军又一次忍不住要把那两名丫鬟叫来的时候,虞伊人轻轻摇头道: “我想了想,还是直接进去,听候师父调用最为保险。” 沈万军和沈初瑶一愣。 虞伊人这话的意思,那就是打算无论沈凉接下来还需要多少血,她都一个人扛下了啊! 联想到与黄陀神医之间的“交易”,沈万军没法不犹豫。 可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虞伊人已经转身,摸索着朝房门方向走去了。 “虞丫头……” 沈万军面色复杂的轻呼一声,沈初瑶赶紧跑过去扶住蒙着眼睛看不见路的虞伊人。 “民女答应王爷,会量力而行。” 被虞伊人猜中心思的沈万军,不得不暗叹一声,这又是个年幼早妖的聪明姑娘啊! 同时他也是迅速有了决断。 “好,本王会一直在外静候,若需帮助,务必第一时间告知本王。” 得到沈万军首肯,沈初瑶便是将虞伊人送进了房门。 这次再开房门,沈初瑶能明显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映着屋内摇晃的烛光,沈初瑶匆忙扫了一眼。 隐约可见那巨大的桂黄玉床,正在分几股不断往下面淌血。 地上。 已铺就一层鲜艳红镜…… 第162章:医术,艺术 所闻。 所见。 二者相加,无疑是对沈初瑶的内心,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力。 尽管事前她已有预料。 此时却依旧难以想象,自己恨不能一辈子守在身后的弟弟,究竟在承受着怎样的非人痛苦! 可以说是为了逃避。 仅仅一个呼吸间,沈初瑶就匆忙探手,将房门快速闭合。 而后,沈初瑶伫立原地,失神良久。 不是她不想动,而是根本就没力气走回沈万军身边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沈万军瞧出女儿异样,不知该如何安慰的他,只能送给沈初瑶这八个字,随之将其搀扶着走回石桌旁。 屋内屋外,再次被分隔成两个彼此不相知的世界。 父女俩沉默片刻。 沈初瑶忽然扭过头,英气逼人的眸子中,罕见一抹软怯的轻声问道: “爹,弟弟会没事的,对么?” 沈万军牵强一笑,目光不离房门分寸。 不出意外的话,下次房门再打开,就该有结果了吧。 “嗯,小时候爹请了好几位算命大师给你弟算过,你弟注定一辈子多财多运,也许会遇到些小坎坷,但大抵还是一帆风顺的。” 沈初瑶知道,这也是父亲用来安慰自己的话。 因为小时候,他们兄弟姐妹四人,几乎天天黏在一起,爹娘找了几个高手给沈凉测试了几次武道天赋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若是算过命格气运,她岂能不知? 这一刻,父女之间送与对方的一切安慰,都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如果在需要安慰的时候安慰的话总能发挥效用,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从来不缺抑郁自杀之人。 沈万军清楚。 沈初瑶也清楚。 他们现在能做的。 只有等。 …… 说回虞伊人被沈初瑶送进房间的一刻。 已经开始给沈凉处理腿骨的黄陀神医,见到虞伊人进来,瞬间就明白了她来的目的。 其实这也是师徒俩心照不宣的最后一张底牌。 而且黄陀神医并未因早就把虞伊人当成自己亲孙女了,就阻拦她用自己的鲜血来拯救世人。 医者当面。 无男女,无老幼,无贵贱,无善恶…… 从他打算并付出行动准备让虞伊人走这条路的那天起,黄陀神医就已经料想到了,有朝一日,自己的“孙女”,也会跟自己一样,终有一天,在阎王爷面前以命换命,谋得这一身份的最佳归宿。 一如守卫国家疆土的将士。 当马革裹尸,九死无悔! 虞伊人静静地走到桂黄玉床前。 黄陀神医看了虞伊人一眼后,一言不发,继续为沈凉换骨,片刻不曾耽搁。 虞伊人没有刻意躲避地上形成一面红镜的血泊,脚踩在上面,及至近处,默默观察当下局面。 其师黄陀,手持那单单比较神兵榜上挂名神兵决计可称第一锋利的碎骨刀,自上而下,如切豆腐般在沈凉右侧小腿上划开一道口子。 伤口皮肉外翻,鲜血狂涌,黄陀神医将碎骨刀放在染血玉床边缘,徒手取出一节腿骨,闲置在旁,又取来龙骨,嵌入其中。 熟练做完这一套流程,他又端起血碗,将里面匹配得当的鲜血,往这道外翻伤口内浇灌。 随之持一根穿线银针,动作麻利的开始缝合。 倘若站在床边围观的人是沈凉,一定会对黄陀神医这种输血方式嗤之以鼻,大翻白眼。 毕竟是经历过巅峰科技时代的人,这种输血方式,不能说起不到作用,只能说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却也聊胜于无! 打量了一眼鲜血存量,只剩下半碗不到了。 而通过不远处那张床上剩余的龙骨情况来看,这小半碗血,肯定不够。 于是在黄陀神医完成缝合操作,再次于沈凉身上割开一道口子着手换骨之际,虞伊人拿起碎骨刀,轻轻在光洁皓腕上一划,便开始了未雨绸缪。 正如沈万军一眼明了的那般,虞伊人能够放出来的鲜血存量,极限只能到一碗半。 再多,就会因体内鲜血供应不足导致昏迷,甚至休克。 黄陀神医在操刀过程中,抽空瞄了一眼虞伊人,估摸差不多了,当即开口叫停道: “够了。” 说罢,黄陀神医提起底部沾血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一个药瓶塞到虞伊人手里。 “涂药止血。” 虞伊人听话的拔出瓶塞,将里面的药粉洒在手腕伤口处,瞬时间,鲜血就止住了。 不可谓不是一种若能批量用来行军打仗,定可大大减少战争伤亡的奇药! 接下来黄陀神医的举动,就都是一些重复性操作了。 唯一值得一提的点,恐怕也就是自始至终,每一次开刀,每一次取骨,每一次放骨,每一次缝合……他的手,都没有半分颤抖! 即便背后的汗水,已经将他的衣衫打湿。 即便行至当下,他的精神力已经损耗严重。 他也一直在尽全力保持清醒,不光是为了达成与沈万军之间的交易,也是为了给自己的从医生涯,画上一个堪称完美的句号! 用沈凉上一世的说法形容。 此时此刻,黄陀神医已经不局限于医生的身份了,他还是一名艺术家,正在燃烧生命的最后一把火,来打造出足以令自己死而无憾的绝世孤品! 末了。 全身布满如一条条蜈蚣般缝合伤口的沈凉,只剩下替换胸前肋骨了。 开刀,取骨,鲜血如注。 黄陀神医能够肉眼可见沈凉的心脏正处于一种极度危险的境地。 几乎就已经失去跳动能力了。 粗略估算,这颗心脏最多也就再坚持一盏茶的工夫,一盏茶后,若是凤髓无法像想象中那般具备逆转生死的奇效,那么纵使换完肋骨,伤口缝合,黄陀神医也能确定,沈凉必死无疑! 说到底,根本原因就是两点。 一方面是以黄陀神医的医术、认知、用药以及“医疗设备”,能做到的极限也就是如此了,普天之下换谁来,也没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另一方面,则是这场“大手术”哪怕放到沈凉上一世,借助各方面的先进条件,能成功的概率也超不过百分之五。 所以。 想逆风翻盘。 就必须得靠凤髓创造奇迹! 第163章:异象频生 虽然有了凤髓这最后一张牌托底,但在接下来的收尾过程中,意外还是发生了! 稳住双手,集中精神。 黄陀神医几乎是在透支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力,去完整这件艺术品的最终雕琢! 沈凉原有的胸前肋骨被取下。 就在黄陀神医准备按部就班,将龙骨雕琢而成的人形肋骨装入沈凉体内的刹那—— 沈凉心跳骤停! 黄陀神医呼吸一滞,皱起眉头紧张的看向沈凉心脏。 等待了约莫三息工夫,仍旧没有恢复心跳的迹象。 “不好。” 黄陀神医低呼一声,虞伊人急忙朝他靠近了一步。 “师父,怎么了?” 黄陀神医不加隐瞒道:“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了,鲜血流动速度减缓,这最后一步,仍需要继续往他心脏处浇灌鲜血。” 尽管依照现代医学常识而言,黄陀神医的解决方案,可以说是毫无道理。 但对于这个时代背景下的医生来说,他能想到的办法,也就只有这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可问题又随之而来了。 此时青草院和牡丹院的那两名丫鬟,放血已经放到了极限。 虞伊人同理。 她们三个,无论谁再为沈凉贡献自己的血,都将面临因失血过多而丢掉性命的风险! 作为一名医者。 黄陀神医不会同意再去叫来那两名丫鬟,更不会同意让自己疼惜的徒弟以身犯险。 可现在重新拿沈凉的血,去逐个测试王府剩余的成千上万人谁能与之相融,又显然会耽搁太多时间。 运气好的话,问题自然能得到解决。 运气不好…… 没准等沈凉彻底断气,接受测试的众人当中,也找不出谁能顶用! 当下局势,根本就由不得黄陀神医再去思考什么妥当的解决办法了。 先前撒在手腕上用来止血的药粉已然凝固结痂。 虞伊人丝毫犹豫也无,就将那层药粉结痂撕扯下来,同时用手从胳膊往下用力挤压,止住的鲜血,瞬间就又流了出来。 “师父,我还可以的。” 不给黄陀神医拒绝的机会,虞伊人自行取下蒙住双眼的黑色布条,这一刻,她才终于得见沈凉长什么样子,又在这一场“手术”中,变成了怎样一副惨状。 见之观心。 无数奇异的感触与思绪涌入虞伊人脑海。 伊人伊人。 字面上的意思,是指心上之人。 孰不知,黄陀神医为其取名伊人,更深一层的含义,乃是指她的双眼,可以助其凌驾世人心思之上的人! 虞伊人没有去集中精神消化见到沈凉后自己利用天赋获取到的“观心结果”。而是找准沈凉破开胸膛的心脏所在,将皓腕不断下流的鲜血,尽数浇灌在了上面。 也说不清是何道理。 当虞伊人的血,呈细流状浇在那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上时,沈凉的心脏,竟然果真奇迹般的恢复了微弱跳动! 与此同时,虞伊人本就发白的小脸,也是愈发面无血色了。 一阵突袭大脑的晕眩感,令她随时都有昏迷倒地的可能! “师……师父,快。” 黄陀神医心疼的看了虞伊人一眼,却终究还是没有出手阻拦。 事已至此,不管是对虞伊人还是对沈凉,他能给予的最大帮助,就是尽快完成这最后一步! “嘀嗒——嘀嗒——” 汗水沿着师徒俩的下巴,坠落在脚下鲜血凝成的红镜上,莫名起到了计算时间的作用。 半盏茶的工夫后,黄陀神医顺利完成换骨,并将伤口缝合。 下一刻,他快速拿起止血药粉,帮虞伊人止住鲜血,并将其搀扶到用来放置龙骨骨架的那张床上休息。 黄陀神医很想赶紧给虞伊人诊断治疗,奈何事分轻重缓急,所有相关者,已经为沈凉的换骨伐髓付出太多代价了,总不能因为这片刻的耽搁,就导致前功尽弃。 由此,黄陀神医咬咬牙,取来盛放凤髓的冰瓶,脑海中回忆起沈万军和老钱的再三叮嘱,小心翼翼的打开瓶塞,走到沈凉面前,掰开他毫无血色的嘴唇,便是将瓶中凤髓,一滴不剩的倒进了沈凉口中。 黄陀神医倾倒凤髓的速度极快,他能明显的看到,凤髓进了沈凉口腔的刹那,一缕乳白色气体不知从何处钻出,立刻就扎进了凤髓当中,伴随着这股似红非红、似黄非黄、似金非金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腹中。 随即,更多的异象接连产生! 沈凉布满狰狞疤痕的身体表面,燃烧起一层与凤髓颜色相同的火焰! 火焰升腾,却不显炽热。 他眉心处,一枚竖眼缓缓睁开,其中宛若粘稠鲜血般的液体涌动流淌,一丝丝红线外溢,却不脱离。 一点金光,疯狂在其体表流窜,黄陀神医与人体经脉穴位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一眼就看出来这金光的游走、停顿,尽是与经脉穴位相关。 而黄陀神医的耳畔,也逐渐响起了骨骼错位、拼接、扭动的接连脆响。 透过那燃烧着的皮肤,甚至能隐约看到被他塞进沈凉体内的龙骨骨架,正在闪烁金光! 最后便是,那缕掺进凤髓的乳白色气雾,随着沈凉微弱的呼吸在其鼻口中一进一出,当真像极了传言中仙人吐纳的玄妙景象。 这一幕幕映入眼帘,使得完成使命的黄陀神医,在终于得以放松心神的同时,也是不由满心震撼。 原来。 这个天下。 确有仙人之法! …… 房门外。 什么忙也帮不上的父女俩,只有安静等待。 眼看这天边骄阳已然西沉,再也经受不住内心折磨的沈初瑶,忽然开口道: “学院来信,让我尽早归返。” 沈万军闻言皱眉,沉声道: “怎么?那老太婆怕我拿了龙骨就吃干抹净不放你回去了?” 沈初瑶不答。 “哼,让她等着,什么时候你弟弟这有了结果,什么时候再安排你回去,难得回家一趟,多住几日犯什么忌讳了?” 沈初瑶深吸口气,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爹,我想马上就走,如果……如果弟弟扛过去了,就给我书信一封,可如果是另外一种情况,就先别派人告知我了,明年娘亲忌日,我再回来。” 第164章:皆危 起初,沈万军以为是凤凰学院院长姜雁秋,担心他拿到龙骨之后,就趁着沈初瑶这次回了晋王府,不再让其返回学院背井离乡了。 关于此事,姜雁秋能替沈万军想到的理由有很多。 比如天下人皆知沈万军将膝下儿女宠的没边儿,再者当父亲的,谁不想把握住女儿出嫁前的时光,恨不能整日守在身旁? 又比如楚家皇室,尤其是在先帝殡天之后,其与晋王府之间的关系,就逐渐变得躁动起来,虽说晋王府手眼通天,即便是铁桶一块的帝都,也不见得就没有暗中培养一股足够强横的势力来随时应对特需情况。 但毕竟是天子脚下。 自认并非神仙的沈万军,难免还是要对自己宝贝女儿的生命安危担忧一二的。 再比如…… 凤凰学院历任院长与楚家皇室的十年一算。 名义上,姜雁秋已经跟楚家达成了所谓的约定,力保他日沈初瑶继任院长一职后,可自主选择是否愿意折损自己的寿命来为大炎卜算国运。 但届时究竟是怎么个实际情况,谁也摸不准,总之最能令沈万军安心的方法,无疑就是把二女儿放在自己的地盘上好生看护。 综上。 沈万军实在是有太多理由借机把沈初瑶留在晋州了。 他也完全理解姜雁秋会有这种种顾虑。 不过当沈初瑶进一步解释之后,沈万军才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意。 姜雁秋没有不相信他。 凤凰学院也没有下死命令催促沈初瑶尽快归返。 之所以要在这关键时刻离去,其实是因为沈初瑶无法面对接下来那有可能令她心伤吐血的最坏结果。 自出生至今,沈初瑶所表现出来的自己,一向都是不输热血好男儿的坚强果决。 甚至为了让自己弟弟意识到他的生命何其可贵,都敢叫对方拿那个“新型弓箭”瞄准了自己射击! 与沈初瑶接触过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以为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母老虎。 却不知,只要是个人,就一定会有怕的东西,也就是——软肋。 而沈初瑶的软肋。 就是她的家人。 其中一碰就碎的那根。 则名沈凉。 沈万军一时默然,沈初瑶也没再多说什么。 少顷,沈万军叹了口气,摆摆手道: “去吧,爹知道该怎么做了。” 沈初瑶看了沈万军的侧脸一眼,随之咬咬嘴唇,走到其面前双膝跪地,雪白的额头印在脚下石板上。 “爹,保重身体。” 杀人如麻的晋王闻言见状,不禁鼻头一酸,险些落泪。 “嗯,一个人出门在外,多加小心,收着点你那性子,碰上解决不了的麻烦,或者在学院受欺负了,你就回来。” “爹是老了。” “却还远没到入土为安的时候。” 沈初瑶应了声“好”,起身转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继而大步离去,不再留恋。 待得沈初瑶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沈万军双手负于身后,抬首望天,怅然喃喃。 “老天爷,沈家所有的恶果,大可都算在我沈万军头上,咱命硬,受得住,只求保佑我这些儿女,将来的路能好走一些……” 房间内。 黄陀神医已经帮不上周身异象频生的沈凉什么忙了,虽然他比沈万军精通医道,且此时离得沈凉更近一些,能做的,却也同样只剩等待。 不过黄陀神医并未清闲下来,将凤髓倒入沈凉口中后,他便提起随身药箱,转而去查探虞伊人的情况。 虞伊人的伤情十分明朗,就只是单纯的失血过多。 可饶是如此,也俨然到了性命堪忧的地步。 补充气血。 是解决虞伊人伤情的根本方法,但问题在于,黄陀神医知道的补血方法,就没有一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 就好比一只行驶在汪汪大湖中的小船,船上破了个拳头大小的洞,黄陀神医有办法能一点一点的把洞堵上,但在他完全堵上之前,这只小船可能就早早被涌进来的湖水淹没,沉陷湖底了。 所以必须得有个能一下子就把这个洞堵上的办法。 黄陀神医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相关生平所学,结果条条路都走不通,再摸虞伊人的脉象,明显已经十分薄弱了,再拖下去,就是死。 于情,虞伊人可以说是被黄陀神医看着长大的,后面这十几年行走江湖,之所以不感到孤单,首功定要算在这丫头身上。 无儿无女的黄陀神医,早就把虞伊人当成了亲孙女看待,跟阎王爷斗了一辈子的他,难得有后,岂能甘心就这么白发人送黑发人? 于理,任何一个在某条职业道路上走出技术活儿来的大手子,十个得有九个半会心存同一种执念。 那便是找个传人,将自己毕生本领倾囊相授,如此也算不负自己一生刻苦勤勉,亦可通过这种方式,来让独属自己的光芒,继续照耀天下。 所以黄陀神医于情于理都见不得虞伊人就这样死去。 “对了!” 突然,苦寻不得其法的黄陀神医灵光一闪,转头就快步走到门前,将房门拉开。 沈万军见状,还以为又是血不够用了,当即大步上前问道: “还要用血吗?我这就把那两个王府丫鬟叫过来!” 黄陀神医及时制止。 “换骨已成,凤髓已喂,之后只需看殿下造化。” 言简意赅的说明沈凉境况,黄陀神医又急声道: “伊人为了给殿下输血,如今失血过多陷入昏迷,必须要服用一些灵药来快速补充气血,老朽实在无计可施,还望晋王看在这丫头是为了救殿下的份儿上,请府上大夫集思广益,亦或者赠予灵药助她渡过难关!” 虽然沈万军现在满脑子都是想进去看看沈凉,却也明白虞伊人的伤情耽误不得。 略作沉吟后,沈万军转身呼喊一声。 “陶管家!” 始终守在朝阳院外面等候差遣的陶管家听了,一路小跑来到沈万军近前。 “奴才在。” “去宝药院将盛放回气丹和血莲丹的丹瓶取来!” “是,王爷。” 陶管家领命而去,沈万军回过头来忙问道: “黄老,我能进去看看我儿子吗?” 第165章:丹道之妙 其实沈万军和沈初瑶的心情差不多,父女俩谁都不愿意过早的知道最终结果。 理论上就像薛定谔的猫。 在打开箱子之前,起码希望犹在,可一旦开了箱子,结果就成了定局。 但沈万军的抗压能力,终究还是比沈初瑶这么个黄毛丫头强太多了。 如果早年他代表沈家欠下的债,注定要由自己这个小儿子先还,那也只能说是沈家的命。 而他沈万军能做的,无非就是用最快的时间调整好状态,继续拼尽全力守护好晋州的一草一木。 直到入土。 等他彻底闭上双眼,也就能全身心的放松下来,去阴曹地府找婆娘、找兄弟们团聚了。 届时即便被婆娘兄弟围着暴打一顿,也无妨,那样反而倒好,因为这也意味着他这个当爹的,能当面去跟小儿子赔个不是,大不了自己牵头,给阎罗殿折腾一个天翻地覆,免去喝孟婆汤的流程,下辈子,咱都还做一家人。 至于黄陀神医这边,面对沈万军提出的请求,他也并未拒绝。 当下沈凉的生死走向,已经不是他这个所谓的“在世神医”能够控制的了。 神医? 黄陀一直都不太喜欢这个称呼,实在是受之有愧。 要知道,在过去那么多年的江湖游历当中,世人只知他治好了一个又一个疑难杂症,却不知他比寻常大夫,也无可奈何的目送了太多人路走黄泉。 倘若他在医术上当真身怀神仙之法,那还干嘛要透支生命来完成这件最终艺术品的雕琢? 只需默念法决,小施神通,不就直接让沈凉与龙骨凤髓完美契合了么? 故此。 真没什么好故弄玄虚阻止沈万军进门的,接下来也不是“外人勿扰”就能保证沈凉扛住的境况。 于是黄陀神医就领着沈万军进了房间。 价值连城的桂黄玉床上,虽不再像先前那般分几股细流,沿着轻微凹陷处往下淌血,却仍旧在嘀嗒嘀嗒的令地面红镜荡起阵阵涟漪。 鲜血粘稠,红镜蔓延。 进门没走几步,沈万军的靴子底部就被彻底染红了。 加快脚步来到桂黄玉床前,看着虽异象收敛大半,却仍旧全身燃火的儿子,沈万军登时攥紧拳头,作势便要伸手去试探一下沈凉鼻息。 所幸被黄陀神医及时发现,连忙出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不可!” 沈万军的手僵在半空。 “殿下周身之火,威力不明,但以先前王爷与钱兄所言,想必这火焰的霸道绝非常人可触,再者若是由此影响到殿下自愈,便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听得黄陀神医有理有据的劝告,沈万军放弃了试探鼻息的想法,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黄老,依你之见,我儿他能活下来的几率有几成?” 黄陀神医一脸凝重,摇了摇头。 “恕老朽见识短浅,此次之举,若非王爷言明需老朽所为种种,老朽全然不知天下间还存有这般仙人之法,故,老朽推断不出殿下能够活下来的几率,我等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殿下默默祈福。” 搁在以往,沈凉病危伤重,若是行医院里的哪个大夫敢这么回话,纵使与之交情再重,情急之下的沈万军,也得扯着嗓子臭骂一顿。 但此时的沈万军,听到黄陀神医大方承认自己的“无知”,反倒是稍稍放了点心。 起码这说明黄陀神医不会撒谎骗他,关于黄陀神医在江湖上的种种传言,也当称大半可信。 随即,黄陀神医去查看虞伊人的情况,沈万军也知道,于情于理自己应该也跟着一块去关心一下那丫头,可终究还是应了那句话——自古薄情帝王家,亲儿子生死未卜,他就是躺在另一张床上的人是义子许龙衣,沈万军也照样会先把全部的关注放在沈凉身上。 呃…… 同理,假如把沈凉换成晋王府尹素娥,再把虞伊人换成沈凉,那沈凉就也得靠边站。 这就是现实到极致的晋王大人。 活脱脱的宠妻狂魔! 之后的局面就僵住了。 沈万军照看沈凉,黄陀神医照看虞伊人。 两边皆是有些无计可施。 直到陶管家的声音在院内响起。 “王爷,丹瓶取来了。” 黄陀神医闻言即刻起身,沈万军也有了动作,走出房间在陶管家手中接过两个丹瓶。 丹瓶上贴有金纸,纸上分别写有“血莲丹”和“回气丹”的字样。 挥手示意陶管家退出朝阳院,沈万军去而复返,回到房间将两瓶丹药交到黄陀神医手中。 “黄老,这两瓶丹药,乃是天师府每年照例送到我府上的礼物,回气丹补气,血莲丹补血,论医术,或许这天师府比不上您老,但这丹药之效,却也不容小觑。” 黄陀神医也没跟沈万军客气,打开瓶塞,闻了闻两种丹药的味道,点点头道: “早就听闻天师府炼丹之术冠绝天下,且每年出丹率不足十之一二,凡丹成,皆极品,非皇室与有缘者不可得之,王爷愿取此宝救老朽徒弟,老朽感激不尽。” 沈万军无所谓的摆摆手。 “这玩意天师府每年都送,却总也派不上用场,如今能发挥它的价值,也算是物尽其用了,黄老不必客气。” “好,那老朽便替伊人谢过王爷了。” 几句寒暄过后,黄陀神医急忙拿着丹药去喂虞伊人服下,一开始两种丹药各喂了一粒,静候片刻,再查脉象,有明显成效。 这下黄陀神医的心瞬间踏实了不少。 接着在给虞伊人又分别喂下一粒血莲丹和回气丹的同时,他也是不禁暗暗感叹。 学海无涯。 古人诚不欺我。 想他黄陀,行医一生,也创造出无数应对各种疑难杂症的独门秘方,可如今临到进棺材的年岁了,却连搭救自己的爱徒都无计可施,末了还是靠丹道一脉堵住船上漏洞,由此可见,他头上戴的“神医”帽子,诚然是名不副实。 或许…… 有朝一日,他这继承了自己全部衣钵的徒弟,在把自己毕生所学全部消化之后,推陈出新,甚至是有机会去天师府研习几年丹道,两道结合,融会贯通,方才真正能当得“在世神医”四字吧! 第166章:功成 两粒回气丹和两粒血莲丹,成功将虞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的小脸,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恢复红润,这不禁令黄陀神医暗暗松了口气。 将丹瓶瓶塞重新塞住瓶口,黄陀神医眼神中毫无贪恋之意,走到沈万军面前,就把这两样价值千金的宝贝送还了回去。 沈万军没有接过丹瓶,而是先冲黄陀神医问道: “虞丫头没事了?” 黄陀神医点点头。 “已经无碍了,多谢晋王大人赐丹相救。” 沈万军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要说谢也该是我晋州谢虞丫头,如果不是她舍命相救,我儿恐怕也走不到这一步了。” 黄陀神医同样人老成精。 所谓“晋州之谢”,牵连甚广,而且也不难由此推断出,尚未彻底在大炎王朝传开的“晋王府小殿下世袭罔替”之情,基本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黄陀神医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也不在乎将来的晋州由谁做主。 沈万军本打算就把这两瓶丹药送给黄陀神医,哪怕自己用不上,以后游历江湖时,也可用来卖些金银应急。 谁知黄陀神医坚称无功不受禄,沈万军也就只好把丹瓶收回。 临了还不忘“蛊惑”黄陀神医一番。 “今日之事,耗费了您老和虞丫头不少心力,若无其它要事紧急,不妨就在府上多休养几日,当然,本王定是希望行医院内能有您老坐镇,但只要您老不愿,本王也绝不强求。” 沈万军大大方方的说出自己的意愿,晋王惜才,天下皆知,哪怕是以前有意潜入王府搞刺杀的刺客,只要愿意改念投诚,沈万军都敢留在自己眼皮底下为己所用。 至于黄陀神医的价值,那就更不用说了。 且不论他这一手通天医术,能帮晋王府力保多少重要棋子性命无忧,就算他不亲自出手医治,那丰富的知识理论传道解惑,也能帮行医院上千名大夫再度有所精进。 然而黄陀神医的回答,也依旧没有出乎沈万军所料。 “承蒙晋王大人看得起老朽,愿给老朽抛出这橄榄枝,奈何老朽实在是逍遥惯了,若是常住某地,难免心生郁结,且……一生行医治病救人,乃是老朽从道之本心,丢了本心,与死何异?还望晋王多多谅解。” 沈万军强颜一笑,轻轻颔首。 “理解,不过话说回来,照您老的意思,这虞丫头在医术上的本事,只差些火候便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起来,这笔买卖已经算是我晋王府赚大了。” 黄陀神医不可置否,虽然这笔交易他亏是肯定亏,但临死前能给丫头找个好归宿,也算能叫自己死可瞑目了。 这时沈万军忽然又想到那些牛鼻子老道的提醒。 “哦对了,丹有十分,七分奇效,三分毒药,等虞丫头缓过这口气,您老莫忘根据她的脉象情况开具一些解毒的方子,这丫头讨喜,说不准将来还有可能成了下一任晋王妃,咱可不想让儿子走咱的老路,太伤人了。” 黄陀神医闻言,犹豫一瞬,却还是没忍住向沈万军提出一个条件。 “把伊人交给晋王府,性命安危方面,老朽是一百个放心,原本你我之间的交易仅局限于此,但还请晋王看在这丫头舍命相救殿下的份儿上,能多答应老朽一件事。” 目光不离沈凉分寸的沈万军,嘴角稍稍勾起一抹老狐狸式的弧度。 “黄老是想本王答应,若虞丫头不愿与我儿结永世之好,便不可强求?” 黄陀神医苦笑一声。 “正是。” 沈万军笑容更苦。 “放心吧,就算本王要那么做,臭小子也会拦着的,黄老帮了我晋州这么大一个忙,本王也不瞒你,若是谁听信了外界传言,说我儿是什么鼠精转世的废物恶少……呵,恐怕将来有这群蠢货惊掉下巴的。” 黄陀神医心头一紧。 虽说他和虞伊人来晋王府的时间不长,也基本上没怎么跟沈家嫡系深入接触。 但不得不说,真当踏进晋王府的府门,开始一点点了解这个地方这家人的时候,就不难发现,似乎天下棋盘,不单单只握在帝都那位真龙世家手中。 至少得还有一半的棋子,是握在沈家手里。 一念闪过,黄陀神医发自内心的感叹道: “大炎王朝能有今日,晋王当居首功。” 沈万军转过头,淡淡的看了黄陀神医一眼。 “本王知道,以黄老这般奇伟人物,定是不屑于看权贵脸色拍马屁的,不过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否则一旦被有心之人听见,传到中州帝都,那本王可就又要遭人戳脊梁骨了。” 从沈万军的劝告里,黄陀神医是一点都没听出来他怕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传至帝都。 确实晋州也有那个底气。 二人闲聊间,沈凉身上燃烧的火焰也逐渐有了熄灭的态势。 道胎竖眼,易筋经金光,吞吐太初气,还有那清晰可闻的骨动声,都随之慢慢内敛于沈凉体内。 最后的凤髓之火,奇异万分的烧光黄陀神医用来缝合那道道伤口的线,而原本理应落下的狰狞伤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纠缠交融,而后抚平。 待得火焰彻底熄灭。 沈凉还是那个光洁溜溜的沈凉。 皮肤还是富家公子哥儿那般白皙娇嫩,就像是煮熟了的鸡蛋白似的,多少保养精致的小姐见了,怕是都得相形见绌,心生嫉妒。 一米八几的个头,匀称的身材,常年锻炼身体养出完美线条的肌肉。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沈凉用以纵横花海的资本。 其实沈凉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完美的,主要还是皮肤天生的有点过于白皙了,还是上一世稍稍晒黑的黄皮肤搭配这一套身形肌肉,会显得更有男人味一些。 咳咳。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沈凉身上的火焰全部熄灭后,沈万军和黄陀神医对视一眼,没有再遭到后者阻拦的沈万军,立马窜上前去,伸手去探沈凉鼻息。 微弱,却存在。 一抹狂喜之色跃然脸上! “哈哈哈!天不负我沈万军!哈哈哈哈!” 第167章:醒来 异象消失。 意味着沈凉已经彻底完成了此次逆天改命之举。 而微弱的鼻息,则代表他还活着。 至于何时苏醒…… 看着已经没有任何异样的沈凉,试探完鼻息的沈万军,还是不敢轻易去触碰他身上任何一处。 倒不是担心可能再次突兀燃起的凤髓之火伤及自身,而是他对医术一窍不通,根本不清楚沈凉究竟处于一种怎样的状态。 遥想当年战乱时期。 虽无敌亦难免伤亡的八十万沈家军,不知几何将士,就是死在了自己人的轻举妄动上。 沈万军不止一次听闻随军大夫告知他,某某将士本可活,却因他人妄动受伤之躯,导致最后一分生的希望由此破灭。 换句话说。 沈万军并没有因为沈凉还活着所产生的狂喜冲昏头脑,过去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万一自己一个外行人的细微举动,使得沈凉一命呜呼前功尽弃,那他才是真没脸去阴曹地府面见故人了。 “黄老,您看……” 其实以沈万军的身份地位,哪怕面对比自己年龄大一倍的老者,也是不必用“您”这个尊称的。 就好比沈凉上一世所在大夏国的最高级别首领,他们与其它国家同等级别的老一辈首领会晤时,也都是直接说“你”。 但沈万军从小就教育膝下儿女的诸多道理之一,便是——喝水不忘挖井人。 如果没有老一辈的付出,他们这些新一辈,新新一辈,是不可能拥有如今的太平盛世的。 再者。 大炎王朝不单是楚家皇室的大炎王朝,同时更是他晋州晋王的大炎王朝。 黄陀神医一生游历四方,悬壶济世,所救之人,多为大炎子民。 此等德高望重之医道标榜,又耗尽心力帮他儿子完成了逆天改命,于情于理,怎么不也当得这一“敬称”? 而已然习惯被沈万军施以尊重的黄陀神医,也没有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他走上前来,比沈万军更大胆一些的挽起衣袖,去查探了一下沈凉脉象。 脉象一如沈凉鼻息。 虽微弱,却犹在。 收手后,黄陀神医冲沈万军作揖安抚道: “王爷不必担忧,想来殿下应该是历经此事,精神亏空,只需静养一些时日,便无大碍了。” 有了这位极度专业人士的诊断结果,沈万军不敢放下的心才终于大石落地。 “好好好,多谢黄老,多谢黄老!” 一番难掩激动的感谢过后,沈万军不禁又问。 “那您老看我儿何时能够醒来?” 黄陀神医沉吟一瞬,随之轻轻摇头道: “不好说,快则一日,多则三五月,皆有可能。” 得此答复,沈万军跃然脸上的喜悦瞬间消失,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三五月?这么长时间他吃饭饮水怎么办?” 看出沈万军的焦急,黄陀神医也没办法。 “凡经历大生死者,都要受此一劫,而后皆看造化,倘若殿下福德深厚,也许……” 黄陀神医话没说完,他和沈万军就听见耳畔响起一道微弱又戏谑的声音。 “福德深厚不敢当,我这全仗着阎王爷打了个盹,叫我偷偷从鬼门关又跑回来了,咳咳咳。” 声音响起的刹那,黄陀神医猛然回首,沈万军更是忍不住满脸狂喜的窜到桂黄玉床前。 “儿子你醒了?!快让爹摸摸,有没有哪里少块肉!” 沈万军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开始上下其手。 一阵恶寒又不失虚弱的沈凉,中气不足的狠声威胁道: “沈万军,你要是真想这两日就把晋王的位子交给我坐,我没意见,不过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你甭想跟我娘睡一个坟头。” 遭到如此歹毒的威胁,沈万军一秒钟没犹豫的就怂了。 “呵呵,爹实在是太高兴了,一时间有点没收住,好儿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爹一般见识。” 沈凉翻了个白眼,挣扎着起身,一看自己光洁溜溜,脸立马就红了。 “那啥,不用你扶,先去给我找件衣服穿!” 沈凉语气不容置疑,沈万军现在是高兴的有求必应,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出门外去帮沈凉拿衣服了。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一老一少相对。 换骨前,沈凉脱的潇洒自然,是因为阎王铡刀悬在脖颈上,根本无暇顾及“羞耻”二字。 如今功成,虽说面对的是一个老男人,却还是令沈凉浑身不自在。 “咳,今日之事,有劳前辈了,这份恩情晚辈铭记在心,他日……” “哎。” 天下世人入眼皆为白骨的黄陀神医并不尴尬,抬手打断了沈凉的话。 “学医,为医,行医,走了这条路,便要将生死置于心上,其它万般事物,都不重要,亦不可求回报。” 说完心里话,黄陀神医又觉得自己有点“虚伪”了,不由补充道: “况且该给的回报,你父王已经许诺给老朽了。” 沈凉点点头,不知道能再聊些什么缓解局面了……呃,准确的说,应该是不知道说点啥转移黄陀神医的注意力了。 他可不想总把“小沈凉”亮给黄陀神医看,却又不太方便伸手去挡,毕竟动作越大,就越容易尴尬。 苦思冥想找话题的沈凉,心里同时暗暗骂着大街。 “王八蛋沈万军,办事都办不利索,这特么得有好几分钟了吧,随便拿套衣服能有这么费劲吗?!” 就在沈凉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 一道帮他“解围”的清脆女声,忽然在旁边不远处传来。 “师父,殿下他怎么样了……” 沈凉:“我哩个豆?” 黄陀神医应了句“你醒了”,随之连同沈凉僵硬的视线转挪,一齐关注到了在旁边木床上坐起来的虞伊人身上。 映着桂黄玉床周围摆了一圈的明亮烛光。 沈凉终于被满足好奇心,见到了那双灿如繁星的美眸。 晶亮,澄澈,又隐隐带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神秘。 如此完整拼凑起来的五官,只要是个审美正常的男人,就不会怀疑将来的十大美人榜单上,势必会有这丫头的一席之地! 好看。 但是! 看着一个查探脉象一个乖乖被查的师徒俩,沈凉深吸口气,平静发问。 “她进来多久了?” 第168章:你要对我负责 黄陀神医年纪大了。 况且先前也提到过,身为一名老大夫,在他的眼里,对于患者早就没了男女之别的概念。 简单来说就是,凡是躺在病床上的,那就都是一具具骷髅架子,多一根少一根,完全无伤大雅。 而虞伊人则是因为失血过多,虽吞服回气丹和血莲丹之后症状有所缓解,却仍无法做到集中精力思考。 所以。 面对沈凉的平静发问,黄陀神医只是如实相告道: “殿下有所不知,方才老朽为殿下换骨时,因推断有误,提前准备好的四碗鲜血很快用尽,又一时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继续为殿下贡献血液,以至于不得不让伊人进来,为殿下供血续命。” 沈凉闻言皱了皱眉,猜不到也不想猜黄陀神医是如何给自己输血的他,不由好奇问道: “那为何不叫虞姑娘将血放置碗中?” 其实沈凉这个问题问的,确实是有些不讨喜。 人家无偿献血救你的命,你还掰扯这个那个的,搁着谁心里能舒服? 也就是黄陀神医和虞伊人师徒俩都不是小心眼的人,否则即便不跟沈凉当场翻脸,那也一定是忌惮于晋王府的“蛮横霸道”。 还不等师徒俩进一步回答问题,沈凉就摆了摆手说道: “算了,不重要了,咱就是说……” 沈凉的视线转移到虞伊人脸上。 “要不你还是先把布条蒙上?” 听得沈凉提出这般要求,黄陀神医和虞伊人愣了一愣。 很快,师徒俩就反应过来沈凉为什么会接连问出这些问题了。 “咳咳。” 黄陀神医干咳两声,尴尬的侧过身去。 虞伊人则是小脸儿一红,作势便要下床去找不知道被随手放在哪里的布条。 好巧不巧。 这会儿沈万军也叫下人快速取来了沈凉的一套衣物窜进门来。 沈凉见仍旧虚弱的虞伊人下床困难,干脆又改口道: “不急着找了,我先穿衣出门。” 沈万军进门后虽没说话,却也一眼明了当下是怎么个局面,心情大好的他,瞧见自家小祖宗吃瘪,不免暗自好笑。 当然,好笑归好笑,肯定是不能表现出来让沈凉更尴尬。 不然万一哪天自己还没死,儿子就武道有成真能打得过自己这当爹的了,届时新账旧账加在一块,保不齐他就得被自己儿子胖揍一顿。 疼不疼无所谓。 关键是丢脸啊! 历经一场生死所残余的、远比虞伊人程度更深的虚弱感,大概是因为沈凉拥有了冠绝世间的超绝体质,一时间竟是以海水退潮般的速度消融下去。 翻身下床,不顾地上成片的大滩鲜血,沈凉胡乱把衣袍往身上一套,就要赶紧摆脱这个是非之地。 可脚刚迈出去没两步,回想起虞伊人少女含羞的可爱一幕,咱们殿下肚子里的坏水就又忍不住翻涌起来了。 收脚,转身。 趁着虞伊人低下头,不敢再看自己身体的机会,沈凉踩满鲜血的双脚,忽然出现在了虞伊人视线当中。 虞伊人娇躯一颤,本能的想要抬头,却又反应过来连忙垂首,生怕再看见那些不该自己看见的“家伙”。 瞧着美人胚子小丫头这副模样,沈凉玩心大起,该说不说,上一世也算活到三十岁的人了,可有些时候做出来的有些举动,却还果真配得上他这一世的年龄。 双手背后,弯下腰身。 沈凉把呼着热气的嘴唇,悄然凑到虞伊人晶莹如珍珠般的耳垂旁。 “你看到了对不对?” 虞伊人脸上红霞霎时浸透耳根。 拼命摇头。 “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哦。” 沈凉坏笑之意更浓。 被“诅咒”吓到的虞伊人,马上就不摇头了。 “我不管。” 沈凉缓缓直起腰身。 “你要对我负责。” 撂下这么一句话,沈凉就笑出声来的大步走向门外。 虞伊人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望向沈凉离开的背影。 眸光复杂。 不知作何感想。 而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沈万军与黄陀神医二人,则是一个窃喜,一个叹息摇头。 其中滋味,各有品得。 父子俩一前一后走出房门时,夕阳最后一抹火红犹在。 呼吸着人间独有的香甜空气,沈凉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发自内心感慨道: “活着……真好。” 不良老爹跨步上前,走到自己能耐极大的儿子旁边,一边露出同款坏笑,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沈凉。 “牛啊儿子,这就把小丫头给拿下了,花丛手段,简直不输你爹我当年。” 沈凉收回伸懒腰的双臂,换了全身龙骨,之前被擎伞客留下的臂骨暗伤,自然已是不复存在。 他淡淡的瞥向沈万军。 “哦?你这么厉害,我娘知道吗?” “啊哈?哎呦,你瞧瞧,这人年纪大了记性就不好,刚才我跟你说啥来着?哦对对对,我是问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一种一拳能打碎一座山的冲天豪气?” 沈凉一个不要钱的大白眼甩给沈万军。 “豪你妹的豪!要是往鬼门关走这么一遭就直接能飞升做神仙,那……那不就好了么!” 后半句沈凉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一个恰当的说词,毕竟得到守仙门古卷之法、并凑齐四大严苛条件付诸行动的人,往前往后数八百年,估计也就他一个。 不对。 准确的说,即便在前后几百上千年里,有人或是还有人能够凑齐这些条件付诸行动,估计命比自己还硬的人,都得是十万无一。 沈凉已经完全、彻底、坚决不愿意再回想换骨过程中自己还清醒的那段时间了。 简直就特么不是人类能遭的罪! 要非得较真,问他是怎么扛过来的…… 沈凉不会说是自己有过人的体质、过硬的命格、过强的意志。 他只会说——没办法,主角光环。 上一世拜读过的各种穿越小说,哪个到了异世界不得有点挂B金手指? 他确实是没能享受到“签到就能认领女帝”的福利待遇。 就算穿越后没能降生在晋王府这种堪称庞然大物的家庭里也没关系。 只要有不死光环,他就不难靠知识改变命运。 至于自己是不是真有主角不死光环这件事。 开开玩笑自娱自乐一下也就够了,如果就硬要伸长脖子让人家砍一刀试试会不会死,那沈凉才是纯纯大——傻——哔! 第169章:等咱们下次见面 底气没那么足的反击了沈万军一句后,沈凉便不自觉的闭上双眼,默默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变化。 没有变化。 又好像有点变化。 说起来就是……当他有意识的去感受自己身体的时候,会有种不断变轻的感觉,仿佛就这么一直变轻下去的话,他便能脱离地面,漂浮升空,自由翱翔在这广阔无垠的天地之间。 却也只是感觉而已。 事实上,随着这种感觉不断加深,沈凉的双脚,依旧稳稳地踩在地上,非得给自己这种状态加以形容的话,就好比他此时鸟枪换炮,还是那种威力无匹足以毁灭世界的大炮,可炮管里面没有足够分量的炮弹,压根就打不响,更无从谈起破军杀敌。 少顷,收回心神。 扛过鬼门关这一遭的沈凉,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甚至于他恨不得马上就去王府里的藏书院找几本武技秘籍拿来做做实践,看这道胎和易筋经,究竟是否像传说中那般妙不可言。 不过沈凉最后还是压下了这股冲动。 倒不是说他对于自己未来的武道规划多有见地,主要是按照上一世阅读类似小说的套路来看,好钢还是要用在刀刃上的。 不能随便挑几本武技就充当自己的武道根本,更不能仗着自己天生记忆力超群,如今又有了道胎的强大悟性加成,就疯狂往身上堆技能,那样容易造成贪多嚼不烂的局面。 可话又说回来了。 如果只是单纯了解每一种武技的优缺点,博百家之众长,增加自己对武道的体会,那晋王府藏书院的价值就能发挥出来了。 由此沈凉决定,反正二姐还在,自己也没法跑出去嗨皮,干脆就闷头在家进修一下自己吧。 权当是找回当年在大夏国军区里提升保命能力的“美好记忆”。 念及至此。 沉默半晌的沈凉,突然疑惑的冲沈万军问道: “诶?我二姐呢?” 按理说,以沈初瑶对沈凉的关心,应该是寸步不离朝阳院才对。 结果他这边已经顺利摆脱阎王老子的五指山了,咋地没见二姐一起来分享这一刻的喜悦呢? 听得沈凉提起沈初瑶,同样被喜悦冲昏头脑的沈万军,猛地一拍脑门道: “瞧我这脑子!你二姐不忍心去面对坏的结果,于是就先一步归返凤凰学院去了!” “赶紧赶紧!算上收拾东西的工夫,估摸还没走远,爹这就给你准备马车!” 沈凉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虽然二姐在的时候他浑身不得劲,可真到了二姐要走的当下,他心里又感觉一阵空落落的。 不等沈万军开口下令,沈凉光着脚就窜了出去。 “不用了!我去找老钱讨一匹马!” 一路狂奔至府上马厩,正坐在外面空地上,摆着小木桌悠闲喝酒的老钱见了沈凉,貌似已经有七分醉意的浑浊眼底,陡然闪过一道精芒! 而老钱也像是压根不知道沈凉刚刚完成换骨伐髓一般,招招手冲沈凉邀请道: “来殿下,今儿老钱启了坛从沣州叫小黑炭送来的五毒药酒,滋味儿美滴很呐,一起来点儿?” 沈凉没空跟老钱解释太多,冲进马厩,牵出来一匹枣红色骏马就骑上奔走。 “我去追我二姐!酒回来再喝!” 老钱应声。 “得嘞!酒咱给殿下留够!” 望着沈凉眨眼便消失在视野当中的身影,老钱满酒,痛痛快快的连喝三大碗! “哈哈哈哈哈哈!咱就知道!殿下死不了!哈哈哈哈!” 出了王府,沈凉快马加鞭。 晋城街道上,百姓们熙熙攘攘,算是还没到收工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时辰。 他们已经很久没在外面碰见过令人闻声色变的“狼狈组合”了,这难得的太平日子,令每个人脸上都多出了几分幸福笑意。 哪成想,“灾难”来的就是这么突然! 既清脆又沉重的马蹄声,隔着老远就能听出危险的味道,原本靠近街道中间悠闲行走的百姓,立马精神绷紧,若有所感的慌忙退向两侧。 果不其然。 晋州第一恶少如挣脱牢笼锁链的洪荒猛兽,不顾百姓安危,肆无忌惮的驾马飞驰。 就连巡逻城卫碰上,都得老老实实的能躲多远躲多远,见到马上沈凉的百姓们就更别提了,刚过没多久的好日子,似乎眼看着就到了尽头。 自主清散的街道,令沈凉座下这匹千里骏马,爆发出了极致的行动力。 总算。 驾马窜出北城门的沈凉,一眼就望见了百丈开外,不紧不慢行驶在官道上的熟悉背影。 “姐——” 听到沈凉的呼喊,沈初瑶没有立刻勒紧缰绳回身观望。 她娇躯一颤,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是幻觉么? 沈初瑶不敢回头。 生怕一回头,看见的就是自己弟弟已经死了的、只不过就是魂归九幽前来找自己道别的鬼魂。 “姐!等等我!” 沈凉的呼喊再度传来,这下沈初瑶听得更加真切了,当即鼻头一酸,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脸庞。 赶上了。 百丈距离,眨眼即至。 脚上还沾满自己鲜血的沈凉纵身下马,不觉黄土大地上的碎石硌脚,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沈初瑶一侧抓住缰绳。 “姐,你就对你弟弟这么没信心吗?” 沈凉笑容灿烂,如骄阳暖人。 沈初瑶缓缓扭头,已泪湿两行。 沈凉倍感揪心,却仍尽量保持着微笑。 “哭啥,我这不是好好的?” 沈初瑶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撇开头去,在脸上抹了两把,再转头,就又是那个英姿飒爽的晋州二郡主了。 “怎么连鞋都不穿?” 沈初瑶皱着眉头跳下马来。 沈凉嘿嘿笑着,两只脚交互在衣袍上蹭了蹭。 “怕耽搁久了追不上你,就没来得及穿。” 沈初瑶怪怨的瞪了瞪他,没再训话,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关切询问。 “还疼吗?” 沈凉笑着摇头。 “一开始疼,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初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没事就好。” 沈凉又问。 “干嘛这么急着回去,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没怎么带你在城里玩呢。” 沈初瑶并没有因为迎来了好结果,就改变今日归返凤凰学院的决定。 “下次吧,学院那边催得紧,既然你没事了,我就更应该早点回去协助师父处理院内公务。” 听了沈初瑶的理由,沈凉也没强求,毕竟他也是有点小私心的,二姐待在家里,他总不得自在,能留下多陪自己几天是好事,不能留下放自己自由,也说不上坏事。 两个字。 都行。 “得,那就等你下次回家再说,不过……姐,等咱们下次见面,是不是就该叫你一声沈院长了?” 沈初瑶当即恢复那副冷淡模样,二话不说直接甩给沈凉一记超大板栗,疼的沈凉抱着脑袋嗷嗷直叫。 “姐!我这才刚历经大难,你就不怕这一下给我敲出毛病来嘛!” 趁沈凉戏精附体的空当,沈初瑶重新上马,毫不留恋的就往前奔行而去。 同时沈凉也是听到了她的回答。 “记住,我不是任何人,只是你的姐姐。” 第170章:世间再无神医黄陀 沈万军筹谋二十多年的一盘大棋,就这样伴随着沈凉的“活下来了”而宣告落幕。 本就没有因为此事受到太多影响的晋王府,再度恢复了往日的正常运转。 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 虽然沈初瑶走了,但沈凉却没有像想象中那般化身脱缰野马恣意快活,而是仿佛真的及冠成人了似的,不再迈着二五八万的脚步在城内晃荡作妖,反倒是沉淀下来,每日除了吃饭、喝水、睡觉,就是一头扎进藏书院,不断翻阅着沈万军早年马踏江湖时带回晋王府的战利品。 不要小瞧这些战利品。 若是将天下武学分十斗,那晋王府至少也要占一半。 而且这一半的一半,还都是江湖武学中的精品乃至孤品! 毫不夸张的说,随便拉个武修丢进藏书院,只要悟性够看,随便在里面挑一本学精了,将来出关必定是四象境以上的高手! 所以不可谓晋王府不是满地宝藏。 更不可谓不是富能敌国! 七日后。 用完早膳的沈凉,没有急着去藏书院继续闭关深造,而是跟着沈万军一起待在前院静候。 不多时,虞伊人搀扶着黄陀神医来到前院,沈万军见状赶忙带着沈凉上前相迎。 “黄老,怎地非得着急离去,何不多住几日?” 换了件白色长衫,一下子显得年轻了十来岁的黄陀神医笑着摇头。 “风餐露宿的日子过惯了,这种休闲自得的日子,此生怕是无福消受喽,不过还是多谢晋王好意,老朽心领了。” 说完,黄陀神医又转过头来看向日常蒙着双眼的虞伊人,轻声叮嘱道: “丫头,师父老了,咱相处这些年,也没带你过过什么好日子,如今难得王爷不弃,愿意收留于你,以后在人家府上,可得勤快着点,能自己做的事情尽量自己做,万不可无故给人家添麻烦。” 沈凉早就看出来了,虞伊人搀扶着黄陀神医走来的时候,瘦弱的身体就一直在轻轻颤抖,明显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她低着头,声若细蚊的嗯了一声。 黄陀神医叹了口气,拉着虞伊人往前走了两步,一脸苦笑道: “王爷,殿下。” “前几日老朽完成了与王府之间的交易,还望二位能够信守承诺,帮老朽照看好这丫头。” 沈万军面带肃然之色,认真作答道: “黄老放心,该嘱咐的我也都跟沈凉嘱咐过了,只要我活着,他还活着,就不可能叫虞丫头受了欺负。”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不太能应付这种局面的沈凉,故意跟黄陀神医开玩笑道: “哎老爷子,您老今儿换上这么一件明显就是年轻时不舍得穿的白衫,该不会是表面难过,实则心里想着总算摆脱这丫头了,自己终于能放开手脚去找个年轻老伴儿了吧?人之常情,理解理解,不过走之前,要不我叫府上裁缝给您改改这袖子?也忒长了,手都露不出来,显着呆。” 沈凉一口气说了一顿不着调的话,惹得沈万军直瞪眼。 “臭小子!当着黄老的面瞎说什么呢!” 沈凉丝毫不惧他这个爹,双手环胸,没好气的撇撇嘴。 “要不是我说的这样,黄老他干嘛穿这么一件不合身还显年轻的长衫?” 经沈凉这般一问,沈万军也有些好奇了。 可黄陀神医却没有详作解释的意思,该说的话都说了,再不走,或许就真舍不得走了。 “殿下说笑了,王爷,若无旁事,老朽这便离去了,留步,留步。” 黄陀神医紧了紧肩头挎着的药箱,拦住沈万军想要送出门的动作,就好像真着急去做什么事一样,脚下的步速,相较往常都快了不少。 三四个呼吸的工夫,那一袭佝偻着背部的白衫,便消失在了院内三人眼前。 虞伊人再也忍耐不住,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纵使心智早熟,也着实无法平静的消化这样一种离别。 她知道。 师父这次与人分别,没有说有缘再见。 因为,此次分别,便再难相见。 “呜——” 虞伊人蹲下身子,整张脸埋在双膝里,哭的梨花带雨,撕心裂肺。 这下可算是把同怕女人哭的父子俩给整不会了。 俩人你瞪我,我瞪你,全僵在原地,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咳咳,忽然想起来院子里的鸟还没喂,儿子,你好好哄哄虞丫头,年轻人之间的事儿,爹就不掺和了。” 沈万军觉得,自己儿子也是时候该替家里发挥点光和热了,比如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看着沈万军脚底抹油撒丫子跑路,沈凉心里一通骂骂咧咧。 可回过头来,该哄还是得哄啊! 谁叫自己的命是这丫头不要命给救回来的呢。 “嗯……虞姑娘,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书里面写了一句非常经典的话,叫作‘书上说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虞伊人显然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哭声不止。 沈凉急忙另作补充。 “不过‘书上还说了,人生何处不相逢’。” 话音入耳,虞伊人哭声骤停抬起头来。 那被泪水浸湿了的黑色布条,加倍诉说着她的伤心。 沈凉以为是自己的安慰起到了作用。 谁知下一秒,虞伊人哭的更凶了! “哎不是!说不定……说不定你师父的相好就在咱晋城附近,等他安顿好了,便会来信告诉咱们住址,到时候我安排马车带你去探望他就是了,咱别哭了成不?” 虞伊人一句劝也听不进去,就只顾着哭。 无奈之下,沈凉搬出自己并不是特别擅长的各种冷笑话讲给她听,却总也没能逗她笑。 最后沈凉被虞伊人哭急眼了,绝不是故意的脱口而出道: “你师父他只是走了,又不是死了,你咋还哭的没完没了了!” 虞伊人哭声再停,隔着一层布条凝视沈凉。 瞬间发泄完情绪的沈凉,猛地意识到自己言语过分了,作势便要开口找补回来。 却听虞伊人接下来每一个字都透着伤心的说到。 “你知道为什么师父特意换上了一件袖子能遮住双手的长衫吗?” “因为自从给你换骨之后,他的手就不稳了,师父说过,我辈医者,全身上下最重要的就是这双手,一旦手不稳了,就再也不能给人治病疗伤了。” “而且……” “师父为此耗尽心力,生机受损,原本还剩下的三年寿命,十不存一。” “昨晚他告诉我,今日一别,便不必再寻他,余生,我只需寻到自己就好。” 第171章:白莲花,黑淤泥 《此剑最上乘》全本免费阅读 [] 听了虞伊人的解释,沈凉这才恍然明白,原来黄陀神医选择穿一件如此不合身的长衫,“罪魁祸首”是他。 他的心情,不由得再度沉重一分。 回想整个逆天改命的过程。 老钱为了保证凤髓不毁,甘愿自断一臂。 道胎与易筋经的转嫁,送走了两位陆地神仙般的老和尚与老道士。 如今亲自操刀帮他完成换骨的黄陀神医,也因心力耗尽,寿元大损,甚至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行走江湖悬壶济世了。 更不用说,在沈万军这盘下了二十多年的大棋里,必然还有着无数不起眼的棋子因此或死或伤。 这一笔笔债压在肩头,没法叫沈凉不觉沉重。 而他唯一能够选择报答的方式,大概就是余生不辜负这条命,并在自己大概率有限的生命中,尽可能的去帮这些人,完成他们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愿景。 接下来,沈凉没有再开口去安慰虞伊人,他渐有所悟,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事都能通过言语上的慰藉就能解决问题的。 在某些情况下。 沉默,陪伴,才是最好的安慰方式。 半个时辰过后。 虞伊人的哭声,从一开始的声嘶力竭,到最后的低声啜泣,情绪明显平缓下来。 沈凉一看时机差不多到了,于是便起身拍拍屁股提议道: “有些听起来太大人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正好这几天闷头看书也看累了,不如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双眼微微红肿的虞伊人下意识就要拒绝。 女人嘛,不论年纪大小,总归免不了爱美之心,当下这种状态让她去接触陌生人,肯定会担心给人家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然而沈凉却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一把就将其从地上拽了起来。 “走吧走吧,那胖子长的就很好笑,见到他你一定会开心起来的。” 就这样,虞伊人被沈凉拉着,一路朝褚宅小跑而去。 期间难免途经晋城街道,来往百姓在避之不及的同时,也是冲二人一阵指指点点。 虞伊人很快就察觉到了路边行人的异样,这下她的注意力,才算是真正被转移开了。 “殿下,街上的人好像是在议论咱们。” 早就习惯这一场面的沈凉,无所谓道: “别管他们,爱说啥说啥。” 虽然沈凉这么说了,蒙眼多年,使得听觉日益增强的虞伊人,还是忍不住屏气凝神,歪着小脑袋尝试去听清那些议论声。 然后她就听见了…… “哎呦我的老天爷!这祖宗怎么又被放出来了!” “是啊,这隔三差五的消失一次,也摸不出个规律来,整的人一颗心不上不下,难受的很呐!” “不行,我得赶紧回家一趟,叫我家姑娘继续禁足,可不能着了这祖宗的道!” “对对对,我可是听说,前些日子,他之所以消失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是因为把一个姑娘的肚子搞大了,王爷声称,不平息此事绝不准他出门,看样子,那姑娘多半是被安置妥当了。” “安置啥子呦!晋王府的门槛比天高,咱平民百姓家的姑娘,哪有那么好的命能给这小祖宗做妻做妾,到了还不就是把胎打掉,遭一遍罪换些金银嘛!” “我宁可我家姑娘嫁个庄稼汉,也不想因为丢了贞洁,到老连个伴儿都找不上!” “瞧,这也不是谁家的姑娘,摆明就是被强抢了,眼睛都哭肿了!” “不过那好像不是晋王府的方向吧?他这是要带那姑娘去哪?” “去哪?还能去哪?百花楼呗!” “嗯……如此就更印证了他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的传言,否则岂会不敢把人往王府里带?要知道,以前没出那么大乱子的时候,王爷可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有理有理,甚是有理啊!” 虞伊人听着听着,脚下的步子就慢下来了,随即她猛地顿住,沈凉并未如何发力的手,一下子就从她手腕上脱离开了。 惯性使然,沈凉往前多跑了两步,又一脸愕然的返回。 “怎么了?” 虞伊人立在原地,轻轻 第172章:快憋疯了的褚食乐 《此剑最上乘》全本免费阅读 [] 虞伊人没有回答信或不信,而是隔着那蒙住双眼的布条,抬起头来跟沈凉“对视”。 “为什么?为什么要故意让所有人都觉得你不好?” 沈凉无所谓的笑了笑,脑海中快速闪过这么多年来自己假装成“扮猪吃老虎”里面的那头“猪”,都经受了旁人怎样的背后谩骂,乃至诅咒。 他不是不想给虞伊人一个……全面的解释。 但是那样要说的可就太多了,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沈凉只回答了四个字。 “为了活着。” 虞伊人可爱的歪了歪脑袋,显然并不清楚晋王府在大炎王朝是何地位,又身在何种处境的她,一时根本无法理解沈凉这一回答的深意。 沈凉重新拉起虞伊人的手腕,满不在乎的笑道: “这些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反正现在你只需要确定我不会害你,不就行了?” 在沈凉的拉扯下,虞伊人没再抵抗,而是乖乖跟着他一路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虞伊人忽然开口。 “你是一个狠心的人。” 沈凉错愕一愣,随即再次想到,虞伊人一定是凭借她的“超能力”,在自己换骨过程中“看”出些什么了。 在对这种能力保持怀疑态度的同时,他也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你真能看透人心?还有,咱能别说的就好像我把你那啥了之后还不负责任成不?” 虞伊人自主忽略后半句玩笑话,表情认真的回道: “师父说,人心叵测,我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会假。” 沈凉兴趣越来越浓。 “哦?那你说说,为什么说我是一个狠心的人?” 虞伊人沉默少顷,继而言简意赅道: “狠心,不见得就是无情,有些时候,也代表着果决,尤其是男人,若想成事,就必须拥有这份果决。” “此外,无情之人动情,最深情。” 沈凉细细咂摸着虞伊人的话,咂摸完事之后不由啧啧称奇。 自己……好像还真有点被说中了。 不过这丫头的这种能力究竟是否像沈万军说的那样,他日运用得当,可助自己提早预知并解决诸多麻烦,仍需多验证几次,方能施以全部信任。 否则的话,万一虞伊人这“观心之能”成功率没那么高,而自己又盲目听信了她的一面之词,岂不是就得犯下遗憾后悔终生的某些判断? 思绪瞬间闪过后,今日只想带着虞伊人出来散心,转移她心头那份伤感的沈凉,马上就岔开话题道: “得,我就权当你是在夸我了,既然你更倾向于我不是坏人,那就老老实实跟我走吧,我保证不带你去花楼。” 虞伊人“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也不去听街道两旁那些无知百姓的胡言乱语了。 在沈凉的引领下,二人一路来到褚宅大门前。 领着虞伊人一步一级走上台阶,拉起门环连叩三声,不出片刻就有褚家下人跑来开门。 入眼那张多日不见却又无比熟悉的面庞,前来开门的褚家下人顿生惶恐,急忙下跪向沈凉行礼道: “奴才见过殿下!” 沈凉点点头,领着虞伊人绕过此人直接就往前院里走。 “起来吧,你们家少爷呢?” “少爷……少爷……” 不敢对沈凉出入有半分阻拦的起身跟随,谈及褚食乐的行踪,似乎显得有些难以启齿。 沈凉听下脚步,看向表情奇怪的下人。 “怎地?死胖子突发恶疾去世了?” 这话沈凉能说,褚家下人却是没谁敢接。 毕竟论惩戒下人这件事,褚家一脉相传的行事作风,那可比晋王府还狠多了。 远的不提,就说上次带着几个下人去晋王府给沈凉送及冠贺礼,若非得到沈凉言语上的原谅,恐怕那几人就真得被褚食乐扒皮碎肉,塞进桶里送到王府给白将军当吃食! 由此,聪明的下人跳过这个问题,如实向沈凉禀报道: “少爷这些时日不肯出门,闲来无事一直在花园里玩泥巴。” “玩泥巴?” 第173章:有只蚊子 《此剑最上乘》全本免费阅读 [] 褚食乐这泥巴局玩的很大。 不光是有专门的人帮他和泥巴,甚至还请了个大抵是画像师身份的老者,站在所塑泥像前各种指指点点。 作为从穿开裆裤就几乎形影不离的“狼狈”组合,褚食乐是只什么鸟儿,除了他父母之外,恐怕就属沈凉了解最深。 这货,贪财好色,贪生怕死,贪吃难改。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三贪,以至于为了满足自己的贪念,褚食乐凭借那股子精明劲儿外加褚家足够厚实的家底,练就出来了不少“歪门邪道”的本事。 总的来讲就是,除了读书习武,褚食乐什么都懂一点、会一点,这要是褚家世世代代希望当代家主能够具备的专业素养。 要问这样的褚家家主能否堪当大任…… 不好说。 可明眼人都不会怀疑的一点是,随便哪一个褚家家主落魄了,都不至于死在江湖里,而且总能凭借一个个的小聪明东山再起,哪怕这一世无法恢复褚家昔日荣光,历经三代两代,就照样还能让褚家在江山江湖中安稳立足。 所以褚食乐的父亲褚有财当年就赌对了,几乎掏光家底,去赌沈万军能衣锦还乡。 连带着如今的褚家,在晋州的地位仅次于晋王府,于商界中一家独大,哪怕是官宦大族,见了褚有财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上一声“褚老哥”。 喏。 在塑造泥像这方面,褚食乐就发挥出了他除了读书习武啥啥都能玩明白的天赋和能力,一座足足有五丈高的黄泥人像,被他连糊带抹的有模有样。 只不过就是选材多少有点叫人非礼勿视。 能看出来穿了一条开衩到大腿根的旗袍,若隐若现的露出了这窈窕女泥像的关键部位,褚食乐踩在搭好的木台上,刚整完杨柳细腰,正用那双泥手摩挲自己的多层下巴,琢磨这下一步的胸脯该如何动手。 是的,这是一尊发挥了褚食乐天性和想象的巨大女人泥像,穿衣打扮偏性感文艺风,虽然很多细节上处理的不够得当,无法称之为大师级别作品,但拿来一饱眼福叫人想入非非,却也是绰绰有余了。 至于旗袍这玩意…… 可不正是跟送给春雨、冬雪的三点式一样,出自魂穿异世的沈凉之手? 不然大夏国建国初期才衍生出来的服装样式,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被褚食乐研究出来。 不过就跟三点式一样,沈凉只是作为好兄弟之间的分享,用图画的方式,给褚食乐大致讲过一些能够让女人穿起来更具诱惑力的服饰,他没有大肆对外宣扬这些东西,自然也就更不准褚食乐去宣扬。 用专业点的说法,那就是这些东西,都属于沈凉这一世的独家专利。 万一。 万一以后晋王府落寞了呢? 凭借这些自己从大夏国带来的新鲜玩意,不就还能帮他用最快的速度重新崛起么。 底牌,当然要用在关键时刻,如此才能达成最为理想的效果。 转头看了眼仍旧蒙着双眼的虞伊人。 还好,幸亏这丫头一时半会不能摘掉布条,否则见了这般场面,自己可就成了百姓口中的“无良恶少”了,简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领着虞伊人走进后花园。 负责和泥的褚家下人们,见了沈凉后纷纷跪拜行礼。 “小人拜见殿下!” 听到动静,老画师也跟着跪地**。 褚食乐猛地回头,瞧见沈凉和虞伊人后,后者在其视线中无限淡化。 这一刻,在褚食乐的世界里,只剩沈凉。 泪水开始积蓄。 褚食乐不似以往那般,第一时间就连滚带爬的窜到沈凉脚下鬼哭狼嚎,而是先站在搭好的木台上望穿秋水眉目含情。 这次沈初瑶回家,实在是把他们兄弟俩分开的太久了。 思念至极,难免重逢无措。 仿佛过了几百上千年。 褚食乐才颤抖着四肢,撅着大腚,小心翼翼的从木台上爬下来,而后灵活如风,几个大步就冲到了沈凉近前,实实在在的来了一手滑跪。 “哇——” 撕心裂肺的大哭声传遍整个后花园,这动静,可比方才与黄陀神医就此永别的虞伊**多了! 甚至当场就把看不见是什么情况的虞伊人吓了一跳,本能的就藏到了沈凉身后。 随便 第174章:不是朋友,是兄弟 《此剑最上乘》全本免费阅读 [] “对对对,是有蚊子来着。” 沈凉的解释一出,褚食乐立马附和,这种级别的哑巴吃黄连,根本连屁大点的小事都不算,毫不夸张的说,即便是沈凉杀了人让褚食乐顶包,褚食乐都得照样甘之如饴。 这是父亲传授给褚食乐的生存之道。 褚食乐对此深信不疑。 紧接着,褚食乐走到虞伊人面前,有板有眼的纠正道: “准确的说,我跟凉哥儿不算朋友,而是兄弟,过我命的那种。” 褚食乐话里话外滴水不漏。 他说的不是“过命”,而是“过我命”。 意思是我可以替凉哥儿死,但凉哥儿不必也绝不可替我死。 “民女虞伊人,见过大人。” 虞伊人误会了褚食乐的身份,以为所有能跟沈凉做朋友的,势必都是权贵子弟。 而听了“大人”身份的褚食乐则是微微一愣,随之赶忙摆手道: “大人二字我可担不得,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以后你就叫我的名字吧。” 沈凉走过来,又朝褚食乐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 褚食乐:宝宝委屈,但宝宝不说。 “果真应了那句老话,秋后的蚊子,紧叮。” 先故技重施,给第二声“啪”找了个借口,而后沈凉才言明打这一巴掌的原因。 “他叫褚食乐,家里做生意的,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他爹跟我爹关系也不错,我们两家算是……世交。” “另外你要是不习惯叫他的名字,或者等以后咱们都熟悉了,你就跟我一样,叫他吃货吧。” 吃货的绰号,听起来就不像是带有褒义意味的形容。 虞伊人不明白既然是……兄弟,为何沈凉要这么称呼褚食乐。 看出虞伊人脸上的疑惑,沈凉主动为其解惑道: “等你看见他长什么样,就知道我为什么叫他吃货了。” 这下又改换成褚食乐懵逼。 “看见?她不是瞎子?” 沈凉都快被这个憨批气**。 于是就不客气的送上了……呃不对,是拍**第三只蚊子。 “吃货,你家蚊子好多啊。” 委屈巴巴瘪着嘴的褚食乐直想哭。 偏偏还必须要配合不疼惜自己的坏凉哥儿。 “是啊,蚊子好多,呜呜呜。” 担心嘴巴上没个把门儿的褚食乐待会儿再乱说话,沈凉干脆把他拉到一旁,压低声线叮嘱道: “她算是晋王府里比较重要的人,其间牵扯太多,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跟你说,在此之前,你给我记住,别把咱俩那套活儿往她面前搬,这是朵小白莲花,即便将来注定要被这个世道染黑,我也希望那天能来的晚一些。” 见沈凉神色庄重,褚食乐不敢不认真对待的点头保证道: “懂了凉哥儿,在她面前,不该说的我绝对不说,要是说了,你割我舌头。” 沈凉没好气的甩给他一记白眼。 “滚蛋,谁稀罕你那破舌头。” 哥俩儿达成共识后,便返回到虞伊人近前。 这时褚食乐忽然问道:“诶?凉哥儿你不是被二姐禁足了么,该不会又是偷跑出来的吧?” “我二姐走了。” 沈凉淡定作答。 已经被骗过一次的褚食乐,在沈凉脸上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撒谎迹象。 但这并不影响他保持怀疑的态度。 因为上一次,沈凉一样满脸真诚,结果呢,结果还不是差点把他坑死?! “凉哥儿,这话我可以信,我也能去账上给你支足够的银两让你拿去耍,不过兄弟我今儿不太舒服,就不陪你了哈!” 褚食乐不能明摆着说不信沈凉,却也不想落在沈初瑶手里被玩的生不如死,于是只能用这种大家都有面子的方式,来拒绝跟沈凉“同流合污”。 看着这个跟自己同病相怜的胖子,沈凉也是多少对上次骗他产生了那么一秒钟的愧疚。 沈凉转身指向虞伊人,让其帮自己证明道: “这次我二姐真走了,不信的话你问虞姑娘。” 面对虞伊人,褚食乐就不必太过顾忌了。 “伊人妹子,哥哥打第一眼瞧见你,就认定咱是一类人,你是不会轻易撒谎的对吧?” 确实是不太会撒谎的虞伊人,出面作证道: “褚……褚大哥,郡主她早在数日前就已经离开王府了。” 第175章:泥巴球大战 《此剑最上乘》全本免费阅读 [] 兄弟俩说干就干。 虽说没了下人负责提供原材料,但沈凉和虞伊人到来之前,由于褚食乐对接下来的一步思考太久了,以至于和好的泥巴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小山。 够用。 爬木架,一对上沈凉,褚食乐就会变得极尽懂事,明明能踩着梯子上去的事儿,他偏要蹲在地上,让沈凉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并美其名曰,这样能促使自己消耗些许身体上的肥肉,否则的话,他自己八辈子都想不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沈凉也没跟褚食乐客气,右脚在其肩膀上一点,便轻而易举的跃上一丈高的木架落脚处。 还想着手拄双膝撑地起立的褚食乐,甚至都没来得及感觉肩膀上的压力,一抬头,就瞧见沈凉已经站稳了。 这不禁令褚食乐大为震惊! “凉哥儿,你……你这是……” 沈凉当然不可能现在就对外宣称自己身体方面的变化,于是随口敷衍道: “最近在家里被二姐逼着锻炼了一下,体能方面又有所长进。” 褚食乐恍然颔首,同时忍不住满眼同情道: “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苦? 老子受的苦,怕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呦! 沈凉心里闪过这般念头,无所谓的摆摆手。 “还行还行,你就别上来了,负责在下面给我丢泥巴,顺便把控着点细节。” 褚食乐当即应声,转身就抓来一大块泥巴,使劲往沈凉落脚的地方扔上去。 “凉哥儿!接着!” 沈凉接过泥巴,随即就开始为这尊风骚泥像塑造起哥俩儿都喜欢的胸型来。 这方面的技术活儿,同样是沈凉上一世所涉猎过的诸多训练课程之一,因为他的身份,注定在完成某些任务时,要接触一些喜好雕塑艺术品的大佬,为了能跟这些大佬套上话,就必须得投其所好。 其道理就跟大夏国内那些渣男调女人的把戏差不多,加上社交软件好友之后,第一件事必须得翻烂目标人物的朋友圈,先找到能勾起对方兴趣的话题,再逐步渗透最终深入探讨人生。 所以,沈凉这手法,就算抛开他跟褚食乐之间的身份差距,也照样能得到后者由衷的赞赏。 兄弟俩忙活了有一会儿,理想的“大黄兔”就成型了。 然而就在沈凉准备往这两只大黄兔上来一手灵魂加“点”的时候,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光顾着跟褚食乐玩骚的,竟是忘记了今日出门的主要任务。 于是沈凉灵机一动,没有再接褚食乐抛上来的泥巴,而是跳下木架,在地上捡起一小块泥巴,团成球后朝着虞伊人一只脚就丢了过去。 安静站在原地的虞伊人,感受到自己脚上遭到攻击,倏地身体一颤。 不等她发问,沈凉就大喊一声。 “哎吃货!你怎么能拿泥巴**呢!” 沈凉一边诬陷褚食乐,一边抓起一大块泥巴跑到虞伊人身边。 一脸懵逼的褚食乐:“???” 这也能让我背锅? 适时,沈凉朝褚食乐使了个眼色,不容虞伊人反驳的提议道: “不如咱们来玩丢泥巴怎么样,我和虞姑娘一伙儿,吃货你自己一伙儿,最后看谁身上沾着的泥巴分量重,谁就算输,输了的一方负责准备地方洗澡,外加送对方一身新衣裳。” 褚食乐闻言眼前一亮,只要是跟沈凉一块儿玩,玩啥他都高兴,至于洗澡买衣裳的那点小彩头,根本就不会被财大气粗的褚家放在眼里。 “行啊!” “那就先用半个时辰做堡垒,半个时辰后不管堡垒弄成什么样,咱都开始对战。” “好!” 虞伊人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沈凉拉着去搬泥巴了。 搬运过程中,虞伊人紧张又无措的对沈凉说道: “我……我不会啊。” 沈凉拿他那双脏手推着虞伊人往前走。 “有啥不会的,就是用泥巴糊一面小墙,完事团点泥巴球,咱俩躲在墙后面砸他,不方便摘掉布条也没事,到时候我帮你调整好方向,你就照着前面使劲扔。” 如此这般,在沈凉的积极带动下,虞伊人很快就跟着一起不顾脏手的糊起了泥巴墙。 半个 第176章:作一幅画 《此剑最上乘》全本免费阅读 [] 战场之上无父子。 更无兄弟。 况且沈凉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跟褚食乐表过态,平日里怎么分长幼尊卑都行,但只要哥俩儿嗨皮起来,就绝不允许放水。 于是失了先机的褚食乐,并没有因为沈凉和虞伊人的组合攻势就只顾防守,由于褚食乐从小到大没少往晋王府跑,自然也就免不了在沈万军的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一招“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褚食乐开始了反击。 别看他三百多斤肥如一头猪,可行动起来的灵活性,却是比大多数瘦子还要灵活。 一个接一个大小适中,既能丢的远,又不至于砸在人身上疼的泥巴球,被褚食乐毫无章法的砸向沈凉和虞伊人。 有句老话说的好——乱拳打死老师傅。 沈凉的精准度几乎可以说是百发百中,蕙质兰心的虞伊人,也在第一次被沈凉帮着丢出泥巴球后,记住了正确的方向和力度。 总归还是沈凉和虞伊人加起来的战果更为可观。 但褚食乐也不差,漫天乱飞的泥巴球,总能有一部分或直线或抛物线的砸中沈凉。 其中有一颗,还打在了沈凉嘴巴上,害的他往旁边一通呸呸呸,就这么个空当,又令他挨了褚食乐好几下。 “死胖子!看老子不把你埋在泥巴里!” 嘴上糊了一圈黄泥巴的沈凉破口大骂,褚食乐得意洋洋,一手攥着一个泥巴球,隔空冲沈凉扮鬼脸。 “略略略~你来呀~我搁这等着……啐!啐!” 褚食乐嘚瑟半截,沈凉就发挥他上一世苦练投弹的本领,把一个泥巴球趁机砸在了褚食乐吐出来的舌头上。 这可比砸在嘴巴上威力更强! “哈哈哈!老子请你吃泥!” “好好好!看招!” 渐渐地,兄弟俩打出“火气”,虞伊人也全身心的融入到了战斗当中。 不知何时,听见动静的一名中年男子来到院门口,瞧着自家后花园里的激烈战斗,不禁会心一笑。 一转头,恰好看见不远处提着箱子的老画师静候差遣,便招手将其喊了过来。 “褚老爷有何吩咐?” 体型五官皆与褚食乐有八分神似的家主褚有财,笑眯眯的伸手指向花园里。 “就这景,给我作一幅画,作好了大大有赏。” 无不知褚家在晋城是第二出手大方的老画师,闻言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箱子,从里面取出笔墨纸砚。 与此同时,褚有财也是命令下人快速搬来一张案桌,方便老画师作画。 背景为木石有致、小河涔涔的后花园,偏右方立着一尊没有头的诱惑泥人像,靠近泥人像的一边,褚食乐狼狈的趴在土墙后方,半截屁股挡不住,一个泥巴球拉出一道弧线,定格在即将打在褚食乐那半截屁股的地方。 另一边,举手刚丢出泥巴球的虞伊人,颇具“茫然”神色的站在原地,一袭白袍的沈凉,用他那比虞伊人高、也比虞伊人壮的身体,将其完整的挡在身后,胸前白袍上泥巴点点,分明是替虞伊人吃下了不少攻击。 待得画像作完,三人两队的泥巴球大战,也即将接近尾声了。 褚食乐双手抱头,屁股上挂着的泥巴,一块一块往下滴落。 “服了服了!不打了!我投降!” 在自己儿子滑稽至极的求饶声中,褚有财接过老画师这幅极具童趣意味的画作,点点头满意一笑,将之转交给在旁边伺候着的下人。 “去,交给夫人,让她挂在我俩房间里。” 说罢,他又冲老画师挥挥手。 “今儿没你事儿了,到账房领赏吧。” 老画师喜上眉梢,连连道谢。 眼看花园里战斗停止,交火双方走出泥巴墙准备汇合,褚有财大笑着快走几步,临近沈凉时,作势就要屈膝下跪。 “草民褚有财,不知殿下大驾寒舍,有失远迎……” 正欲跟褚食乐结算彩头的沈凉闻声望去,一看褚有财走到近前就要跪下,连忙往上迎了几步,稳稳地将其扶了起来。 而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却是使得褚有财眼中精光一闪。 “有财叔,这里又没外人,您可 第177章:锁门 《此剑最上乘》全本免费阅读 [] 平日里褚食乐的零花钱,再多也不至于一下子拿走二十几万两白银外加几袋金豆子,主要就是沈初瑶回晋城这段时间,褚食乐在家憋太久了,以至于就连他爹褚有财,都担心不把这股子劲头一气发泄出去,会把自己这个掌中宝给逼疯。 然而就在掏完钱的褚有财准备离开之际,沈凉却是叫住了他。 “有财叔。” 说着,沈凉就在褚食乐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把他手里那一沓厚厚的银票拿了过去。 在褚有财疑惑的注视下,沈凉拿着银票走上前,只留一张,其余悉数送回。 “您也看着了,我们俩带着虞姑娘,指定是不能去玩我们以前玩的那些东西,吃顿饭再买点衣裳首饰撑**也用不了一万两,剩下的叔你还是拿回去吧。” 与褚有财来往时,沈凉从不端着他那晋王府小殿下的架子,哪怕是沈万军没教过,他也深知喝水不忘挖井人的道理。 可以说,没有当初褚有财几乎倾尽家产的支持,即便沈万军有天大本事,也不可能用那么快的速度,在晋城内组建起沈家军的第一波班底。 所以晋王府能有今天,是跟褚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 除非褚家明着要反晋王府,否则只要褚家一日是晋王府的盟友,他褚有财就一日是沈万军膝下子嗣的异姓叔叔。 而褚有财也深明此理,才会没那么刻意的与沈家保持王民之礼。 “呦?你们哥俩儿今日这是转性了?” 虽说有虞伊人在场那么一层关系,可褚有财岂会不知自家崽子和晋王府小殿下是什么德行。 换作以前,别说有一个虞伊人在场,她就是有十个百个,这俩小坏蛋都能商量出对策来,在出门游玩之时,找托词偷偷溜走个把时辰。 至于这个把时辰去哪玩…… 男人都懂。 但眼下看沈凉的意思,还真不是跟自己客气,这不禁令褚有财百思不得其解。 沈凉笑了笑,坚持把手里的银票塞回给褚有财。 待褚有财拿过银票,他又眼珠一转,拉着褚有财走远几步说起悄悄话。 “叔,我要是把食乐带回我家住上三五月,你和婶子不会有意见吧?” 从未听沈凉提过这般请求的褚有财眼皮一跳,贪生怕死的本性令其第一反应就是晋王府要挟持他儿子,进而胁迫自己去做一些可能有必死风险的事。 亦或者,是晋王府怀疑自己带领褚家“投敌”了? 诸多不安念头一一闪过,可思来想去,褚有财也找不出一个恰当的理由来。 尽管褚有财仅仅是沉默了短短两息工夫,却也叫前后活过两世的沈凉,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疑虑。 “叔,没别的,其实就是我打算在我家藏书院闭关一段时日,又担心太无聊了,所以想带着食乐一起感受下寒窗苦读的生活,我知道他也不通武道,叔你可以送点跟经商有关的书籍到我府上,这样我俩就都有事做了。” 听了沈凉的计划,褚有财那跟褚食乐同款小眯缝眼,瞬间就挤成了一条缝。 他开始意识到,沈凉似乎不光体质方面有了惊人的变化,甚至就连这思想觉悟都跟及冠之前大不相同了! 若非这里是晋城,是百分之两百掌控在晋王府手中的地盘,恐怕褚有财真会以为眼前这个沈凉,是某个精通易容术的宵小之徒假扮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沈凉能带着自己儿子沉心读书,那可是他天天跪祖拜宗都求不来的好事! 而且褚有财深知,这种自己儿子不愿意干的活计,天底下也就只有沈万军、沈初瑶、沈凉三人能逼着他干了。 就连沈鱼、沈茉欢都差着点! 偷偷扭头瞄了一眼侧着脑袋想要隔空偷听的褚食乐,褚有财脸上焕发出明媚的笑容。 “能去晋王府一住,是我儿的福气,别说三五月,就是三五年,我和他娘都不会想他的,殿下尽管带去随便折腾便是。” 老少二人一拍即合。 “放心吧叔,我保证他不死不残,呃,也不会疯。” 三条保证,其中两条沈凉成竹在胸,至于最后一条……多少带点底气不足。 后面的事,褚有财只管送些老褚家压箱底的“秘籍”去晋王府,让自己儿子踏踏实实给沈凉当伴读就行了。 天真纯白的褚食乐,到傍晚跟着沈凉、虞 第178章:暗无天日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随着吴管家奉命关闭王府大门,骤然在褚食乐心底提了起来。 不过他肯定是猜不到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怎样的境况。 褚食乐的第一反应,就是又被沈凉骗了。 沈初瑶可能没走。 沈凉和虞伊人,今天也可能是偷跑出去找自己玩耍的。 而这口无敌大黑锅,多半是打算叫他扛下来了。 不扛? 不扛不行。 如果他今天没被坑出来也就罢了,既然被坑出来了,那他要是不帮沈凉扛下来,往后沈凉肯定就不会掏心掏肺的陪他玩了。 可是扛的话…… 他是真怕自己这三百多斤的肥肉遭不住啊! 褚食乐面皮抽搐,强颜欢笑着走到沈凉近前。 “凉……凉哥儿,咱二姐她不会又把我晃点了吧?” 褚食乐今天在外面,的确是抽空问了几个街头百姓,那几个街头百姓,也有人瞧见了沈初瑶驾马出城。 可当下来看。 谁说出城之后就不能再回来了? 草率了啊! 面对褚食乐如履薄冰的疑问,沈凉笑意中透着认真,如实作答道: “放心,我二姐已经走了有几天了,赶赶路的话,说不准现在都到了凤凰学院了。” 沈凉的回答,并没有让褚食乐悬着的心放下。 同时褚食乐也是转念一想,沈初瑶走与没走,跟他爹把家里的书送到晋王府有什么关系? 晋王府从发家到如今,哪里需要耗费精力在做生意上? 若是真缺钱了,别的不提,就说直接跟他褚家开个口,凭褚家跟晋王府的关系,那还不是欲予欲求? 一个接一个找不出答案的疑问在心头狂飙,褚食乐实在是有些抓耳挠腮,干脆直接让沈凉对自己进行宣判。 “凉哥儿,到底咋回事,是生是死,你给兄弟一个痛快!” 褚食乐这话说的,颇有些视死如归的姿态。 可别人不了解他,从小跟他一起穿开裆裤……呃,准确的说,是看着他穿开裆裤跟自己一块长大的沈凉还能不了解么? 真到了该死的那一刻。 这胖子怕不是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安啦。” 沈凉坏笑着上前,表示安慰的拍拍褚食乐肩膀。 “其实也没啥,就是让你陪我在晋王府住上一段时间。” 陪住? 褚食乐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毕竟晋王府的伙食,比起褚家来只能是更高级更美味,而且这样他每天都能一出门走几步就可以跟沈凉一起嗨皮了,这种好日子,怎么会心生抵触。 不过褚食乐并没有高兴得太早。 因为在沈凉的笑容和举措里,传承了褚家那股子精明劲儿的他,鼻间总能嗅到不太妙的味道。 肯定有别的事儿! “只是陪你住一段时间?” 沈凉随之作出保证。 “我保证,在这段时间里,吃、喝、穿样样管够。” 褚食乐小心谨慎的盯着沈凉。 “有什么附加条件?” 沈凉笑着,从上到下指了指褚食乐这一身三百多斤肥膘。 “顺便帮你减减肥,戒戒美色,再提升下文学素养。” 褚食乐感觉沈凉即将施加在他身上的阴谋就要浮出水面了。 “具体是指……” 沈凉不再隐藏,露出獠牙。 “具体就是指让你陪我读书外加活动筋骨,什么时候我闭关结束,什么时候才放你回家,在此期间,我不会踏出王府大门半步,你,也不能。” 此话一出,褚食乐登时傻眼,一屁股就蹲坐在了地上。 不是好不容易才熬到那个女魔头离开晋城么? 被迫减肥。 失去美色。 丢了自由。 这样的人生,跟死了有什么分别啊喂! 原本褚食乐以为,这段时间自己在家里憋着,难受,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 天总会亮的,快乐的时光总会回来的。 结果沈凉今日这一席话,无疑是将他眼前的那一抹光亮,彻底掐死在了黑暗里! 黑暗之中再添黑暗。 简称——暗无天日! 不过褚食乐还是对未来抱有一丝丝的侥幸。 蹲坐在地愣神片刻,他的小眯缝儿眼逐渐恢复些许光亮。 他饱含希冀的问。 “呵……呵呵,凉哥儿,你说的这个闭关,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哦不,半个月的对吧?” “也许。” 沈凉耸耸肩,说起来魂穿至此,除了小时候为了更多的了解这个世界,偷摸读了几年史书之外,他几乎就没怎么在读书这件事上下苦功夫。 当然这也难不倒沈凉,沈凉更非耐不住寂寞的那种人。 因为上一世,在执行各种任务过程中,他实在是经历了太多比“有个地方安静读书”要困难十倍百倍的难事。 所以当人的极限得到突破之后,再回过头来看,以前觉得难的事,就会变得简单容易多了。 至于沈凉来到这个世界荒废了那么多年的原因,就无需多言了。 一方面是这个世界的很多知识,远没有他上一世学过的知识先进。 另一方面是天生九宫闭塞的废柴体质,使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花费点工夫去钻研钻研的事门槛过高,迈都迈不过去,更遑论走入其中探究玄妙之处了。 如今,他即将世袭罔替的消息,恐怕早已通过三皇子楚启的口,在大炎庙堂里传开了,说不定再过三五月,连百国诸朝都将对此了然于心。 扮猪吃老虎,已逐步开始褪去外面那层猪皮。 加上他拼死完成了逆天改命,拥有了天底下最变态的武道资质,那么一些蛰伏良久的勤奋BUFF,就该重新燃烧起来了。 面对这无法改变的凄苦命运,褚食乐没法再说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自家凉哥儿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等这股子劲儿过去了,自然而然就会带着他恢复持续了十几年的潇洒生活。 褚食乐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手判断没毛病。 女魔头走了。 恨不得天天躺在春雨和冬雪两位美女姐姐肚皮上昏睡的凉哥儿,能忍得住寂寞? 来呗! 看谁能熬得过谁! 咱褚小胖非得让晋王府的人瞧瞧,这一身三百多斤肉,不是白长的! 熬油点灯,都烧得长! 第179章:生无可恋的小褚 《此剑最上乘》全本免费阅读 [] 如此这般,褚食乐怀揣着一颗雄心一股壮志,乖乖充当起了沈凉的伴读角色。 他天真的以为自己能比沈凉更耐得住寂寞。 然而现实却宛如一记响亮耳光,狠狠抽在了他肥嘟嘟的脸上! 伴读第三天。 “凉哥儿,兄弟我这两日研习商道大作,略有小得,你要不要跟咱论道论道?” 伴读第七天。 “凉哥儿,你看咱二姐都走了有段时日了,没了她坐镇王府,你就不想出去透透气?” 伴读半个月。 “凉哥儿!兄弟我可是有半个月都没去百花楼帮你送银两了,你不怕春雨和冬雪两位好姐姐吃不饱穿不暖么?” 伴读一个月。 “哎呦我的哥哥诶!大事不好了!我可是听说春雨冬雪两位姐姐一个月没挣着银两,就快要被花妈妈送给旁人接客啦!啥?我还能听谁说的,当然是听……听……就中午那会儿,我爹又派人送了几本书过来,听我家下人说的。” “让我叫那下人过来当面再跟你说一遍?” “呃,凉哥儿,那有点不太方便,我当时听了这话,一时气不过就把他遣送回家种田耕地去了。” “咋?咱们兄弟之间连这点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嘛!” 伴读一个月零二十天。 “凉哥儿……你都不想想,你最喜欢的两位好姐姐躺在别的男人怀里是啥滋味嘛?” 伴读两个月。 “凉哥儿,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爱读书呢……” 伴读两个月零一天。 “凉哥儿,我认输了还不成么!” 伴读两个月零两天。 “凉哥儿!我快憋疯了!” 伴读两个月零三天。 “度日如年,度日如年啊!” 伴读两个月零四天。 “哇——哇——让我哭死算了!” 伴读两个月零五天。 “凉哥儿,兄弟我就是想问一句,只是单纯的好奇啊,你别多想,就是你不是跟我一样,天生九宫闭塞,无法修炼武道么,那你天天看这些武功秘籍有啥用啊!” 伴读两个月零六天。 “书中没有黄金屋,书中也没有颜如玉……” 伴读两个半个月。 褚食乐双眼无神,瘫坐在地,双手捧着那本足足九天没再多翻一页的书,除了吃饭喝水睡觉,几乎与雕像无异,一动不动。 直至时间来到腊月二十九。 再过一天,便是大炎王朝每年最为盛大狂欢的节日——年节。 大半个冬天没出藏书院的沈凉,到此已凭借天赋异禀的强大记忆力,外加转嫁道胎所得惊天悟性,彻底吃透了百余本江湖上名声显赫的武技秘籍。 但也仅仅局限于吃透。 他刻意控制自己内心的那股冲动,没有实际修炼过这百多门武技的一招一式。 要问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总结来讲,就两个字。 拆解。 所谓武技,不过是以真气为基础,通过特定的方式来发挥出更大威力的拳脚功夫。 而无论是上一世的拳击、格斗、擒拿、柔术等等现代搏击技巧,还是这一世百家争鸣的玄妙武技,其实归根结底都涉及到了攻守双方的招式拆解。 只有做到能在生死一瞬间将敌人的招式拆解,才能找到良机从夹缝中**取胜。 当然沈凉没有去学这些武技的另外一个重点原因,是他认为耗**三个老头子外加自己半条命才打造成的这口好锅,一定要下天地间品质最优良的米才算般配。 由此,沈凉对于自己将来选择哪一种兵器、哪一种细分武道,还保持着观望态度,上一世,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这一世,既然江湖上传出了开天门列仙班的说法,又存在着那么多肉眼可见的反科学异象、灵物,那便不得不小信一手“天上有神仙”。 顺带着就不得不多信一手命数。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随缘等待究极武技自己找上门就行了,反正自己十八年的废物都当过来了,还差多等十年八载么? “吃货。” 合上昨夜看到只剩下几页尾巴的《七星拳法》,沈凉没有再开新书,而是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向已经在藏书楼里由 第180章:合书出关 过去这段时间,沈凉就几乎没怎么出过藏书院的院门,与之理所应当的,褚食乐也被逼着硬是在藏书院里度过了大半个冬天。 回想上一世。 犹记得在大夏国之外的一些西方国家里,很多“传统”的综艺娱乐节目,并未因科技的高速发展而销声匿迹。 比方说其中就有一项挑战,是将挑战者们分别安置在完全独立的一个房间里,房间内设施齐全,食物水源,会有工作人员按时按点的派送过来。 总之就是你要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待够三十天,唯一令当代人无法忍受的就是,里面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更不存在网络。 你能用来消磨清醒时光的两种方式,就是运动和读书。 挑战成功的奖励自然足够吸引人。 可是该档节目,换汤不换药持续了十几二十年,最终能拿走丰厚奖励的挑战者也寥寥无几。 沈凉有时候就忍不住在想。 为什么? 回顾大夏古朝时期,也就是跟如今大炎王朝差不多的年代,那时候人们也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电脑,没有由此衍生出来的游戏、影视剧、短视频等等电子娱乐活动。 为什么那时候的人也能活得很好,后来的人却连三十天都坚持不下来呢? 十年寒窗苦读,换来一朝金榜题名。 他所生活的大夏国,那名义上的十年寒窗,究竟掺杂了多少水分? 这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总的来讲,无非就是还是两个字。 浮躁。 人心浮躁了,还如何静下心来去感受读书带来的精神快感? 话说回来,想到这些,沈凉就免不了摇头一笑。 事实证明,自己在大夏国从一个小兵卒子一步步爬到一国守护神的位置,其间经历种种训练,虽苦于吞服黄连十倍百倍,却也诚然令自己受益匪浅。 如果过去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也是自己参加了某项综艺节目挑战的话,那换来的丰厚奖励,应该足够一个普通男人攒够资本,顺顺利利娶上一房媳妇儿了吧? 目送褚食乐离开藏书院后,沈凉的思绪再次浮现出以上种种。 末了,他还是摇头一笑,颇有些自嘲之意的喃喃道: “凭我这一世的身份,还操心个毛球房车彩礼,直接就是一手后宫佳丽九千人,家底厚实的都能玩得比当今天子还花。” 耐得住寂寞归耐得住寂寞,当举步走出藏书院的那一刻,沈凉还是被久违的自由的感觉搞得一阵心神舒畅。 王府内,成千上万名下人都开始忙碌起来了,目的跟整个大炎王朝任何一州一城一户百姓家别无二致,皆为能红红火火的过个新年,给过去可能好也可能不好的一年,画上一个可能完美也可能不完美的句号。 过了明天跨年夜,就是新年初始了。 以前的事都成了故事,故事故事,故去的事,多思无益,仅存心中,偶尔想起,慢慢淡化,最后忘记。 随便问了个正在贴对联的王府下人,得知沈万军正在书房,也就是王府内的禁地之一——议事厅,一幅一幅的亲自书写对联福字后,沈凉便直奔此地而去。 临走前,他还拿起下人手里的对联看了一眼,完事满脸嫌弃的撇撇嘴。 “难怪写的那么丑。” 下人惶恐垂首,无胆接茬。 而沈凉也没有非要得到下人认可自己这一评价的念头,留下一句“辛苦了‘,便去往议事厅。 对于自家小殿下这种过分礼貌的行为,王府内部并不觉得稀奇,因为沈凉从小就这么对待他们,所以他们也完全不相信外界关乎沈凉的种种不良传言。 甚至如果不是沈凉三令五申不许因此跟外人干架,估摸着晋城过去那么多年,城判府指定得加重不少工作量。 轻车熟路的来到议事厅小院内,沈凉一眼看过去,满是正在院子里静候吴管家往外递成品对联的王府下人。 瞧见沈凉“出关”驾到,下人们纷纷行礼让路。 沈凉点头算是回应,继而大步走进议事厅内。 沈万军正躬身在案桌前,手中姿势欠妥的握着一支金杆狼毫毛笔,看似笔走龙蛇大开大合,十足的大家之风,可那字写出来再挂到门口两侧,沈凉是真挺一言难尽的。 也不知沈万军是早就聊到年前沈凉会出关还是怎地,眼看自己这多日不见的小儿子进门,竟是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只是十分自然的停笔招手,一脸急切道: “儿子,快快快,你来得正好,这细活儿爹干着憋气,也自觉写不出啥好货,咱府上还差六百多副对联外加一千来个福字,喏,红纸都备好了,剩下的全交给你。” 沿着沈万军手指方向,看着案桌旁好几摞红纸,沈凉当即瞪眼骂道: “不会写就不能让吴管家他们分担分担?这么多对联福字,一个人写得写到什么时候?” 沈万军幽幽回道:“你忘了,这是你娘立下的规矩,年节对联福字,都得由咱自家人亲笔书写。” 尹素娥一搬出来,沈凉立马没话说了,这是他们父子俩用来对付彼此的最强杀手锏,可谓一用一个不吱声。 怀着一丢丢小怨气走到案桌旁,接过沈万军手里的金贵毛笔,沈凉不由暗暗腹诽,早知道就该先去百花楼嗨几个时辰,洗洗澡,按按摩,再释放一些憋了好几个月的火气,多爽。 特么本打算来问问今年年节自己那几个亲哥亲姐义哥义姐能回家几个,这可倒好,一进门话还没说几句,就被拉着当苦力了。 “吴管家,你们先退下吧,等沈凉写完了,先放在厅里晾干,回头你们一块拿出去张贴。” “是,王爷。” 吴管家奉命退出议事厅,且十分懂事的带上房门。 驱散下人,肯定是有啥话要跟沈凉单聊,这一点沈凉心里也门清,不过沈万军却没急着开口,而是陪在旁边,示意沈凉动笔。 沈凉没好气的瘪瘪嘴,思虑一瞬,随之动笔写下一副对联。 “冬去春来千条杨柳迎风绿。” “北浴南游万朵桃花流水红。” 再取横批短红纸一条。 “燕回芳草。” 第181章:帝都来信 “好!好!好!” 看完沈凉写的这第一副对联,沈万军当即拍手,连说了三个“好”字。 天底下的父亲,没有一个会不因为儿子的长大成人而打破平衡,从小时候的责备大于夸奖,慢慢转变成夸奖大于责备。 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悉心栽下的一颗种子,经过十几年的施肥灌溉,最终成长为能接过自己身上的担子,自此给整个家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可谓天底下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况且沈凉写下……应该说是从上一世记忆里抄录的这副对联,也确确实实写的出彩,特殊,不庸俗,还颇具诗情画意的表达了庆祝新年的美丽光景。 然而沈凉却是没把沈万军的称赞太放在心上,后者要跟自己单聊的话不急着说,他也不急着听,就好似个写对联机器一般,继续手上动作。 “江山锦绣春常在,岁月静好福自来。” “春满神州花似锦,鸟语花香乐无边。” “喜居宝地千年旺,福照家门万事兴。” “……” 沈凉半点磕绊也无,行云流水的灵感丝滑连绵,添以自幼被寸长先生一尺一尺抽出来的好字,任谁见了此情此景,怕是都再也说不出“晋王府小殿下乃是虎父犬子”的最佳典范。 沈万军始终站在旁边陪着。 从一开始的喜形于色,到后面的无声发笑。 嘴角那弧度,一点一点都快咧到耳根子了,哪里还有异姓王之首的威武霸气,有的只是一个望子成龙的父亲,眼看着自己儿子,真成龙了。 “唉——” 忽然间,不知沈万军想起了什么,笑容陡然一收,长长地叹了口气。 接连写了十几副对联的沈凉也累了,借着停笔小憩的工夫,冲沈万军冷嘲热讽道: “咋,光是看都能给你看累了?还是说你觉得我哪一副对联写的不如你这位神武大将军?” 沈万军连连摆手否决。 “哪有的事!论文采论笔锋,儿子你都能甩爹几百几千条街!爹……爹只是忽然想到,如果你娘还活着,应该也会像爹一样高兴吧……” 听沈万军提起自己这一世的娘亲,沈凉瞬间沉默下来,沉默之后,就是提起毛笔,继续书写新年对联。 尹素娥是在生了沈凉没几年就离世了。 得益于上一世灵魂记忆的保留,沈凉当然不存在懵懂期,可是为了隐瞒自己魂穿的秘密,他一直忍着直至到了旁人认为应该懂事的年龄,才开口询问沈万军以及哥哥姐姐们,他娘究竟是因何离世。 不怪沈凉多疑。 而是上一世不管在正统史书里还是旁门小说里,都有很多类似权贵暗斗导致家人遭受牵连的桥段。 可似乎这种事并没有发生在他身上。 以沈万军为首,所有人对于他娘亲的死,口径都非常一致。 就说是得了连行医院上千名大夫都治不好的绝症才因病去世。 又写了几副对联,想起关于尹素娥之死的这一说法,沈凉不禁问道: “既然你能为了守仙门古卷把主意打到黄陀神医身上,当年为什么没想着帮我娘寻到他,看他有没有办法治好我娘的病?” 沈万军苦笑摇头。 “黄陀神医是出了名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否则当日爹岂会想尽办法从姓李的那小子手中赢得彩头,换取姜雁秋那一卦?别看江湖上总有黄陀神医的行踪传言,其中虚虚实实,根本难以捉摸。” 尽管在沈万军脸上捕捉不到撒谎的痕迹,但沈凉还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总觉得这件事当中,还有沈万军等人不愿自己知晓的隐秘。 “来,爹写几副吧,你歇会儿。” 沈凉正若有所思之际,沈万军从他手里拿过毛笔,父子俩交接换班。 “在藏书院看了近三个月的武技,有没有想好走哪条路?” 沈凉稍显好奇的不答反问。 “说的就好像你知道我不需要修炼功法一样?” 沈万军自得一笑。 “爹毕竟是把守仙门古卷从最后一代守仙门门主手里夺来的人,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知道的比你跟其他任何人都多。” 沈凉闻言,在沈万军面前也就不“扮猪”了。 “嗯,一开始这还让我挺意外的,我的穴窍居然能自行修炼真气加以储存,后来就是觉得没白往鬼门关走一遭,不用整日盘膝打坐,的确给我省了不少工夫。” “至于走哪条路……” “说实话,没太想好,也没刻意在藏书院选一门武技修炼,这两个多月,纯属就是恶补武道知识,多了解一些其它门派的拳脚招数,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其实我比较倾向于学剑。” 听到最后一句话,沈万军眼底不着痕迹的闪过一道精芒,却又很快被他掩盖过去。 “学剑?理由?” 沈凉耸了耸肩。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倘若非得让我说一个理由,那就是我觉得用剑比较帅。” “哈哈哈!” 沈万军被这个理由逗的仰头大笑,随之深以为然道: “嗯,爹也觉得用剑最帅,那这样,临别之前,爹送你一样礼物。” 说罢,沈万军取来一张新的短条红纸,却不是用来写对联横批,而是在上面写下三个字——青竹派。 看了一眼这三个字,沈凉精准把控话中要点,不解问道: “临别之前?什么意思?” 沈万军放下毛笔,后退一步坐到椅子上,含笑与沈凉对视。 “你闭关读书的这段时间,帝都来信,楚厚民要请咱们一家同去帝都,共贺新年。” 沈凉拧起眉头,短瞬间便思虑出其中门道。 “皇室是听闻了楚启带回去的消息,打算再亲耳听你说一遍王位更迭的决定,顺便试探一下将来由我继承这个位置后,会不会依然对皇权存有威胁?” 天下最不意外自己儿子有此过人头脑的沈万军微笑颔首。 “不错,所以爹很快就回了信,说你大哥大姐都赶不回来,你二姐本身就在帝都,要请单独去请,至于我,上年纪了,禁不起长途奔波,一样也拒绝了。” 沈凉还没听到重头戏,于是顺势追问。 “我呢?你给的是什么理由?” 第182章:游历三年 《此剑最上乘》全本免费阅读 依照沈万军的说法,沈鱼和沈茉欢都被他以出门在外的理由推脱掉了,他本人又禁不起长途奔波无法前往,唯一可能参加国宴的沈家人,就只有身在帝都凤凰学院修**的沈初瑶。 那么沈凉自然也就肯定不会前去参加了。 但楚家皇室这一手,重点想要邀请的人,其实就是沈万军和沈凉,这一点父子俩心如明镜。 皇室知道沈万军不会轻易放由沈凉一人进宫。 沈凉也知道沈万军不会放心他一人进宫。 由此便不难推断出,沈万军一定是给了一个能够让皇室接受的理由,来免于叫沈凉答应这次邀请。 果然。 下一秒沈万军露出老狐狸式的笑容,冲沈凉眨眨眼道: “儿子,你在晋城生活多少年了?” 听得此问,沈凉差点就没忍住踹丫一脚。 “沈万军,你是实在没话聊了么?自打我出生到现在,去过最远的地方也无非就是临近那几座城池,你说我在晋城生活多少年了?” 沈万军讪讪一笑,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这问题有些**了。 “那你想不想到外面去走走看看?有句老话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路么?而且爹跟你讲,虽然爹瞧不起江湖里的那群乌合之众,但江湖里一些有趣的东西,是在江山里感受不到的,如果不趁着年轻气盛到江湖里逛荡逛荡,就算用剑,也使不出潇洒剑客最帅的那股气势。” 沈万军一口气说了好多话。 沈凉闻言沉默下来,开始琢磨这明显藏着端倪的话究竟有何深意。 用剑。 送礼物。 青竹派。 皇室邀请共贺新年。 拒绝相邀的理由。 怂恿自己离开晋城去感受江湖趣事。 凡此种种归结到一起。 沈凉便自然而然的得出结论。 “哦,所以你说我去不了帝都的理由,是我已经不在晋王府了?” 先斩后奏的沈万军自知理亏,干搓着手赔笑道: “还得是我儿子聪慧过人啊!” “不过你别急着骂爹,爹这么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想啊,万一咱爷俩去了帝都,楚厚民老小子在宴席上再谈让你去跟他闺女成亲的事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咱谁也不能驳他的面子是不?” “可你不驳他的面子,就意味着咱沈家答应了这门亲事,事后再反悔,就得被天下人扣上言而无信的帽子。” “但要是不反悔,真答应了当皇室驸马爷,一旦你进了帝都,往后可就真毫无自由可言了,说不定还会被……” 沈万军滔滔不绝,试图挽回被沈凉臭骂一顿的局面。 却没成想,沈凉反倒是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摆摆手道: “别解释了,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一点上,叫我出王府入江湖,其实就是想让我到外面历练历练,省得空有一副好壳子,却发挥不出十之一二的成效。” 被沈凉戳中要害的沈万军,干笑两声挠挠头。 “我的好儿子,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再次发自内心的赞许了一句之后,沈万军忽然脸色一正,肃然说道: “得,既然咱爷俩儿把话摊开了,那爹就有啥说啥,这次外出游历,爹只给你一百两碎银,没有其它任何多余盘缠,不限制时间,也一定不会有高手在暗中保护。” “说白了,这次送你出王府,不是让你顶着小殿下的名堂出去游玩的,而是让你实实在在的去经历江湖中的人情世故、尔虞我诈、打打杀杀,三年后你娘亲的忌日,你再回来。” 对此次江湖之行不存在抵触情绪,并且沈凉自己也早有这个打算,但有两点,是他接受不了的。 “没有保护?三年?沈万军,我很难不怀疑你是想让我死在外面。” 沈万军面不改色,不显半分说笑之态。 “儿子,凭你的头脑,不会不能理解爹的用意,如果走到这一步,你改了主意,不想再接手爹身上这个担子了,爹可以另作盘算,且绝不会怪你分毫。” “这也是爹答应过**,你,还有你哥哥姐姐,你们不愿意做的事情,爹不强求。” 沈凉没再搭茬,而是默默拿起毛笔,继续书写年节对联。 沈万军也没逼着沈凉做决定,就在旁边静静等候。 他当然还是一千个一万个希望沈凉能坚持自己及冠当日做出的选择,但他同样希 第183章:行前道别 沈凉负气离开议事厅。 其实他并不反对沈万军此番自作主张的安排,他只是觉得,没必要走那么急,毕竟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大夏国与大炎王朝的权贵百姓,都是对年节怀有一种特殊情感的。 大过年的,家家户户皆团圆。 反倒是衣食无忧的他——晋王府小殿下,要以流浪汉的身份外出游历。 何为游历? 游历那不得遇人遇事才能达成理想效果么? 现如今别说是平头老百姓了,就是一些江湖门派,也都闭门自封,甭管有何公务未清,也悉数放在一边,先踏踏实实、热热闹闹的把年节过了。 他可倒好。 大冬天冷呵呵的,说不准出城后连个照常营业的客栈都找不见,要说像苦行僧一样随便找户人家借贵宝地歇歇脚,就算人家乐意,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打扰人家过年。 这不纯扯淡么?! 不过在对此心怀怨气之余,沈凉也没跟沈万军较劲,因为如果他非得待到过完年再走,沈万军也没法拿他怎么样。 至于为什么默许下来。 原因一如沈万军所说那般,现如今的晋王府,沈家在外早已无亲无故,仅剩的几口人,一大半都在外面飘着不回家,越是团圆的日子,反而愈发叫人心感寂寥不是滋味,如此倒还不如来个眼不见为净,免得徒添伤感。 而且就跟沈凉及冠当日的情况差不多,沈万军老早就对外传达过一点宗旨,平日里闲来无事,愿意登门到晋王府做客,只需走正规流程选个大家都有空的日子就行。 可要是逢年过节想登门送个礼,玩一手人情世故,那就大可不必。 权力,财富。 此二者做到晋王府这种程度,就完全没必要搞那些官场往来了,再搞,就是自找麻烦浪费精力,有那闲工夫,沈万军更乐意自己在小院里喂喂鸟浇浇花,真想喝酒了,一个杜经纶、一个褚有财也足够了。 明面上的负气而走,实则出了院门沈凉就没啥情绪了。 不是他真生气而不愿再为王府书写对联福字,而是在今日外出之前,他还有两件事需要完成。 直达朝阳院。 晋王府内,沈凉的熟人当然很多,其中也包括兢兢业业守在坐潮山山洞门口的哑奴,但这些人,无论交情深浅,都不需要倾注太多关心,尤其是男人之间,彼此的感情从来都不是靠经常见面、经常喝酒、经常聊天来维系的,相互维系感情的最佳方式,就是其中一方遇到麻烦时,另外一方倾力相助后再饮一场,逐步深之,即成莫逆之交。 所以沈凉离开前需要打个招呼的人是个女人,准确的说,是个姑娘。 朝阳院内,自从秋末当日,黄陀神医为沈凉完成换骨之后,就成了虞伊人的专属小院。 沈万军也派过丫鬟来伺候虞伊人,可虞伊人却十分坚定的拒绝了。 理由是她过惯了自给自足的日子,若是被人伺候,会感觉不自在。 对此沈万军也没强求,只说啥时候虞伊人需要了,打声招呼,凡有所求,尽数必应。 还没到院门时,沈凉就闻见了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混合草药味。 在大夏国行军打仗时,随军医生当中,大部分都是西医,但身怀真本事的中医也有几个,当初沈凉为了能更好的在战争中活下来,便利用空闲时间,跟那些中医西医研习了几年医术。 凭借脑海中残留的记忆,虽说医术上不算卓越超群,但治疗一些常见病、辨识一些能够用来包扎外伤的草药,他还是能手到擒来的。 心中默数着空气中都包含了哪些草药香味,沈凉一转角便直接入了院门。 两个多月没来这院子,里面的景象已经大变样了。 院子里到处都是晾晒草药的木架和药斗,此时外穿一袭鹅黄纱裙的虞伊人,正撸着袖口,坐在石凳上一下一下滚着药碾,将草药研磨成粉。 “嚯,瞧这架势,虞姑娘是要在我家开个医馆不成?” 耳畔传来沈凉的声音,虞伊人一阵慌张,放下手里的药碾,从手边拿起平日里用来蒙眼的黑色布条,匆匆将其缠绕戴好,随即才直立起身,面向沈凉施礼道: “民女虞伊人,见过殿下。” 明知虞伊人看不见的沈凉,还是下意识的摆了摆手。 “私底下我没那么多繁缛礼数,今儿没别的事,就是好些日子不见了,来看看你过的怎么样。” 虞伊人语气平平的回道:“托殿下和王爷的福,伊人过得很好。” 沈凉不禁笑了。 “是谁教你的这些吉祥话?你师……” “师父”的“父”字,沈凉及时收声,然后有点小慌的观察虞伊人脸色。 虞伊人微微一笑,情态释然道: “殿下不必担忧,一月前我收到了师父来信,说他过得很好,也希望我能过得很好。” 本以为为了自己折损寿命的黄陀神医会就此销声匿迹,当下听闻虞伊人所言,沈凉不由稍感讶异道: “你师父来信了?” 虞伊人“嗯”了一声。 “师父还说,他原本打算回百草山谷了结余生,但自己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发现还是闲不住,虽然手不行了,却还能凭‘望闻问’三字决与人开方解难,故而重新启程,游历四方为饱受伤病折磨的苦命人重焕生机。” 沈凉能明显看出,虞伊人越说越是神采奕奕,有种发自内心的欢欣愉悦。 “听到师父还能继续做他坚持了一辈子的事,我很高兴,也替师父感到高兴。” 通过虞伊人的表情言语,确定她不是在刻意安慰自己失言后,沈凉才终于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虞伊人反应过来,让出石凳。 “殿下请坐。” 沈凉上前,触碰有度的搀扶着虞伊人一条胳膊,将其先扶着在石凳上落稳,随之自己才跟着坐下来。 “我时间有限,闲话就不多说了,今日至多下午,我便要出一趟远门,下次再见可能就是三年后了,来找你主要就是想告诉你……” 沈凉言语稍顿,端正坐姿,一本正经。 “你,虞伊人,是我沈凉的救命恩人,你师父黄陀神医,于我也算是有着切切实实的再造之恩。” “所以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只要我沈凉还活着,就不能有人欺负你。” “当然,如果我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时间,真有人欺负你,你也别急着跟人家算账,能忍的就先一笔一笔默默记下,等我回来替你清算,实在忍不了也没关系,你只管去找沈万军告状,他比我更能叫那些王八蛋知道疼。” 第184章:也要离开王府? 可能虞伊人并不清楚,沈凉或者沈万军的一句承诺,在这座大炎王朝当中意味着什么。 不过其实她也不在乎沈凉的这句承诺,她向来没有争抢之心,起码目前唯一的念头,就是传承师父黄陀神医的意志,将所学医术尽可能早、也尽可能多的用来悬壶济世,拯救那些被疾病和伤痛日日折磨的苦命人。 若问类似黄陀神医这般,一生游历行医,却不求泼天富贵滔天权势,其意义究竟何在? 虞伊人会毫不犹豫的给出答案—— 为求心安,也为求患者伤者痊愈时露出的那一抹喜悦笑容。 仅此而已。 当下面对沈凉的感激与善意,虞伊人只是轻描淡写的回道: “多谢殿下关心,不过殿下忧虑的事情,应该不太会发生在民女身上。” 沈凉大致已经了解虞伊人的性子,也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反正你就记住以后有晋王府给你撑腰就是了,但前提你得占理啊,嗯,最好是占理,这样帮你出起头来,才犯不着束手束脚的。” 不给虞伊人二次婉拒的机会,沈凉转口又道: “还有,以后我别一口一个虞姑娘,你也别一口一个民女了,听着生分,咱俩年纪差不多大,你叫我沈凉,我叫你伊人,怎么样?” 虞伊人顿生“惶恐”之态。 “民女不敢。” 快要被这个封建社会逼疯了的沈凉一阵头大,随即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猛地就把自己的脸,凑到了虞伊人的脸跟前。 二者相距,至多一寸。 虞伊人是蒙着眼睛看不见。 可看不见,还感受不到那扑面而来的温度么? “殿……殿下。” 虞伊人出于本能的往后一退,结果石凳没靠背,险些就仰面摔倒在地。 所幸沈凉反应够快,在第一时间揽住虞伊人多三分骨感、少三分软柔的纤纤小腰。 画面定格。 从未与异性有过如此亲密举动的虞伊人,一张小脸腾的就红了! 可沈凉却明显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故意保持着这个姿势,沈凉屁股离开石凳,上身下沉,再次把脸凑到虞伊人面前。 “好吧,我摊牌了,我是看你长得好看,所以想跟你套套近乎,不过话说回来,当日在这院内房间里,你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趁我昏迷着偷偷看光了吧?” 虽说医者面前不分男女,但那次“看光”,确确实实是虞伊人第一次从视觉上完整的观摩男人身体。 于是便脸红之上更添滚烫。 “我……我没……” “你敢说你没看?” 沈凉咄咄逼人,揽着小纤腰的手,不安分地紧了紧。 虞伊人哪里会撒谎,一时间说看了也不是,说没看也不是。 关键是现在这姿势,还让她越来越受不了了。 “我不管,你看了,就得对我负责。” 沈凉再出杀招。 “至于要不要你负责,那就得看我的决定了。” 虞伊人被他说的晕头转向,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不想真把虞伊人“逼”哭的沈凉,见好就收道: “负不负责的事,咱们可以慢慢再谈,但现在你必须答应试着跟我做真正的朋友,我才扶你起来,不然咱俩就这么耗着,看是你先坚持不住,还是我先坚持不住。” 只想赶紧摆脱这个羞人姿势的虞伊人,哪还有选择的余地。 “好……好,我答应。” “叫一声好哥哥……呃哈哈,叫一声沈凉给我听听。” 上辈子活到三十几岁还像个顽劣孩童的沈凉,这一世嘴巴上依旧改不了时不时犯贱的习惯。 不过虞伊人也没计较,随之便依着他的意思唤道: “沈……沈凉。” “诶!这就对了嘛!” 闻声,沈凉心满意足,将其腰身扶直。 虞伊人恢复对身体的完全掌控后,立马从石凳上站起来,慌慌张张的跟沈凉拉开三步距离。 沈凉见状,也没刻意去塑造自己翩翩君子的人设,而是重新带上那么几分认真之色叮嘱道: “晋王府虽没有皇宫那么多弯弯绕绕,却也称得上鱼龙混杂,总之我不在的日子里,遇到事别藏着忍着,只管找沈万军去告状即可。” 虞伊人感受到沈凉的好意,没再拒绝,却给出一个令沈凉意想不到的回答。 “我可能也要离开王府了。” “什么?” 沈凉一时不解,紧跟着不由暗道,莫非沈万军告诉他说一路上有人陪同的这个人,就是虞伊人不成? 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哈! 毕竟春雨和冬雪的身份已经被他猜出,既是沈万军安插在晋城里负责保护他安全的人,那就不可能与“此行无人保护”的原则相悖。 虞伊人不通武道,却通医道,而且师父还是江湖上医道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的黄陀神医。 如此便既能做到最大限度上不让他依靠外力游历江湖,又能保证他生病受伤后能够得到及时治疗。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 他本来就只有那么亿点点武道之外的自保手段,万一碰上可能要人命的危险,最优选择当然是能跑则跑。 可要是带上这么个拖油瓶,那大部分情况下,怕是就只能选择正面硬刚了。 让自己死也能黄泉路上有个小美女作伴? 呵。 驴草的沈万军,可真是有心了啊! 凡此思绪飞速闪过之际。 虞伊人却给了他猜想之外的答案。 “王爷说,要把我送去一个地方。” 沈凉一听这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场就不乐意了。 “送走你?送去哪?他不是答应你师父要把你留在王府了吗?” 尽管沈凉清楚,沈万军要把虞伊人送走的原因,绝对不可能是嫌王府多了一张嘴吃饭。 但沈凉觉得,既然答应了人家的事,那就该说到做到。 尤其是姓黄的老爷子,还是拿自己所剩不多的寿命,来帮自己真正摆脱了“废物”的身份。 岂能知恩不报?! 不等虞伊人作答,沈凉转身就要去找沈万军讨个说法。 “殿下!” 虞伊人见状,小跑着追上沈凉。 “殿下,是我自愿要去的。” 沈凉不解的看向她。 “自愿?为什么?” 第185章:天高任鸟飞 《此剑最上乘》全本免费阅读 沈凉当然清楚,虞伊人的离开,不会是沈万军无的放矢。 但沈凉同样清楚,他这个便宜老爹如果突然做了一个多多少少有违常理的决定,那背后指定藏有一肚子的弯弯绕绕。 好比春雨和冬雪。 其实就是安插在晋城的两颗棋子,唯一的作用就是为了保护他在晋城内不会被突然冒出来的刺客干掉。 可在这件事上,二女“初次”,外加考验自己脑力,都被沈万军顺手安排在了这局小棋里,总之有时候就搞得沈凉特不理解。 一个人。 一个武道上不算有太大天赋,智谋上又远比不得杜经纶和戚行知的武夫,怎地就能有那么大的精力,去支撑他在眼前成千上万盘对弈中落子落的游刃有余。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凉都自诩聪明过人。 可他不得不承认,沈万军的谋棋之道,起码凭他现在的能力,还并不足以一念即明。 所以最简洁有效的方法,就是直接过去指着他脑门子问。 虞伊人只是一个十八岁都还不到的纯白少女。 甚至为了不让这朵荷花长歪,其师黄陀,还特意让她不瞎装瞎,免得在心智不够成熟之前,被这江山江湖里的脏污之人之事坏了根本。 老道士,老和尚,黄陀,老钱。 这些或名望鼎盛或实力超绝的老一辈江湖人,于他沈凉皆有大恩。 而且既然是交易,那就该信守承诺不是么? 万一把虞伊人送出去,使她在具备自保能力前,离开了这个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一旦受伤乃至身死,这笔债,这背后要承担的骂名,这定会被戳烂的脊梁骨,都由谁去承担? 沈万军自己? 就算沈万军拍着胸脯说由他来承担,沈凉都过不去自己良心那道坎! 如此也就难怪沈凉一听这话,便立刻表现出愠恼之态了。 用黑色布条蒙着双眼的虞伊人,还是那般仰头“看着”沈凉,平静的回答他的疑问。 “殿……沈凉,就像我收到师父来信,听说他又开始问路行医于是心生喜意那般,我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一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金丝雀。” “当然,我并不排斥长期在某个地方生活停留,也并不十分追求在外游历,但我想要的生活,一定是有事可做的生活,而且我做的这件事或者说这些事,都有它们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否则我会有一种……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就是我会想不通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活着,如果一个人,不知道自己在人生的每个阶段是为了什么而活,那么那样的活着,又跟**有什么分别?” 听了虞伊人的解释,沈凉怔立无言。 他不难理解虞伊人的意思,却无法想象,到底得是一个多么聪慧过人的姑娘,才能在十几岁的年龄,说出如此充满人生哲学的话。 貌似…… 天下绝大多数的少年少女,在虞伊人这般年龄,还都只会不明所以的读书,或三五成群日日玩着一些天真幼稚的小游戏吧? 沉默片刻,沈凉呼出一口气,不似方才那般情绪波动道: “那他要送你去哪?做什么?” 虞伊人摇摇头。 沈凉见状,又急了。 “连去哪做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就确定一定会是对你人生有意义、有价值的事?” 虞伊人赶忙补充自己摇头的原本含义。 “去哪,做什么,王爷都大致跟我说过了,但是他猜到你走之前会来找我,也猜到你会问我这些,所以他让我做选择。” “要么,不告诉你,一切按计划进行。” “要么,告诉你,计划取消,我就留在王府,并且在你游历归来之前,最多不能离开晋城半步。” 闻言,沈凉气的攥拳,直想跑去狠抽沈万军这个老毕登一顿。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还算是比较了解沈万军为人的。 倘若他拿从虞伊人这里得到的消息,去找沈万军问,都别说问个究竟,就是简单问问“虞伊人去了你安排的地方会不会吃苦受欺负”,沈万军都会当即取消虞伊人的外出计划。 沈凉本心肯定还 第186章:临行准备 虞伊人,涉世未深。 沈凉,两世老油条,外加性格有点小贱。 二者打嘴炮,那虞伊人能落得着好? 除非明天的太阳从西边升起。 于是虞伊人的局促和羞涩,就自然而然的爬上脸庞了。 要她正面去回应“负责”一事,不免强人所难。 沈凉也一点都不喜欢吃强扭的瓜,不甜,说不定还会有些酸涩,食之无趣,既是为难他人,也是为难自己。 所以对付虞伊人这种……呃,插一句,虽然在情场上,沈凉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但职业使然,为了应付一些特殊目标,尤其是女性目标,情感心理学、把妹话术甚至是PUA方面的深入剖析,那沈凉都是做足了纸上谈兵的。 由此,以沈凉对火候的把控程度来说,点到为止便是最理想的效果了。 虞伊人是个美人胚子,是个拥有特殊能力的美人胚子,这些沈凉绝不否认。 但今日种下种子后,他日能否开花结果,沈凉就不怎么纠结了。 因为依照守仙门古卷之法,从而完成逆天改命之举的现况,注定他在这个世界的未来,势必会步步高升! 美人。 奇才。 堪称奇才的美人。 他都不缺虞伊人一个。 说白了,今日到院拜访再到言语分别,沈凉想要达成的效果和目的,已经伴随着虞伊人的垂首、红脸、沉默宣告了最后的成功。 静待几息,碍于沈凉的威胁,终究还是没有当场拒绝的虞伊人,便是有点被半强迫性质的,任由沈凉在她心头种下了那颗种子。 含笑转身,背对挥手。 “伊人,我有预感,咱们肯定会再见面的,欠我的这个‘负责’,你且一定要记在心上,哈哈哈!” 当沈凉的身影即将在院门口拐角处消失之际,虞伊人鼓起勇气摘掉布条,总算是在自己的眼睛和记忆里,多留下了关乎沈凉的这么一道背影。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没有谁能给虞伊人一个准确的答案。 虞伊人也显然不会因为沈凉不含恶意的玩世不恭就犯花痴,真就羞喜满怀的期待和沈凉之间的故事不止于此。 她不信佛,不从道。 却又存乎佛家的“随缘”以及道家的“顺其自然”。 黄陀神医也十分相中虞伊人的这般心性品质,因为作为一名将来可能会岁岁年年朝朝暮暮时刻观人生死的医者,若无法在必要的时刻保持淡然、心如止水,那么必定将会弄巧成拙,平白害了他人性命,从而有违行医初衷。 至于沈凉。 又在花丛中过了一遭的他,算算时辰也该抓紧去收拾一下行李了。 所谓的收拾行李,自然并非衣装细软,这些东西,在沈凉的人生中就没重要过。 有人伺候,他就日日换新,没人伺候,身上穿一套,再备用一套,脏了洗,洗了穿,除非跟人抱在一块地上打滚干仗,否则两套衣服,以晋王府内裁缝用料的质量而言,估摸穿十几二十年,都不带磨出一个洞来的。 而且沈凉也不会偷摸的在一百两白银上添加游历筹码,游历游历,目的就是一边游行一边历练,若是大张旗鼓,腰包揣上百万两银票,再叫一支三五百人的青龙士随行,那还游历个屁啊! 到时候光是拿钱咂、拿武力威胁、拿晋王府小殿下的身份出来压制,试问整座大炎王朝,包括楚家皇室中人在内,有谁敢不给赔着笑脸让出一条通天明途? 那样一来,游历便失去它本身的意义了,还不如就别出去,继续在家里扮猪吃老虎到需要他真正虎啸山林的那天就是了。 所以沈凉要准备的东西,不是能够保证自己衣食住行更加方便的东西。 而是在无人暗中保护的关键时刻,能够自行保命的东西。 一路直奔坐潮山。 半山腰密林深处,挖了十几年的山洞,刚搭建没多久的“保安室”,一切如常的坐落在此。 听见沈凉踩在落叶上发出的细微声音,才刚躺下午睡的哑奴瞬间睁开双眼,提着那对八角银花锤就从屋子里急掠而出! 不过看清来人是沈凉后,一脸凶相的哑奴,就换上天生五官不允许他显得和善的笑脸,将砸出两个土坑的锤子往院里一扔,步步闷响的朝沈凉跑了过来。 “啊啊啊!” 二人碰头,沈凉止步,略显歉意的回道: “这些日子一直闷在房间里看书,也不是抽不出空来,主要是觉着以前浪费的时间太多了,往后的时间,能不浪费则不浪费。” 说罢,沈凉又担心哑奴误会的忙作补充。 “陪哑巴哥你吃野味喝美酒当然称不得浪费时间,我的意思是……” “啊啊啊!” 哑奴一边摆手一边打断沈凉后话。 沈凉笑意中多出几分释然,点点头道: “好好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怪我多嘴。” “啊啊,啊啊。” 哑奴说,读书是好事,王爷也会为此感到高兴。 沈凉翻了白眼,口是心非道: “谁稀罕他高兴,我是为了我自己。” “啊啊。” 哑奴说,做人不该撒谎。 沈凉不想在这种给沈万军颜色开染坊的话题上纠缠下去,今日登山,时间有限,实在是没空陪哑奴喝酒聊天了。 “哑巴哥,沈万军让我出去游历一段时日,我自己也想到外面走走,他说不会派人暗中保护我,那样不利于我的成长,在这一点上,我不否认他的安排,所以就不能带你一起去了,不然以你的性子,但凡有人叫我皱一下眉头,你都得忍不住立马挥着锤子去敲死人家。” 听沈凉这么一说,哑奴又急了。 “啊啊啊!” 他担心沈凉这次外出没人保护,会有生命危险。 哑奴的反应全在沈凉预料之中。 “放心吧哑巴哥,我比谁都怕死,所以对于这次外出游历,我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再者依照我对沈万军的了解,他嘴上说不会暗中派人保护我,但八成也不会真的放任我自生自灭。” “啊啊?” 哑奴问,确定吗? 沈凉跳起来拍拍哑奴肩膀。 “确定。” 第187章:沉重包裹 意料之中需要耗费的口舌,总算安抚下了哑奴担忧的情绪。 沈凉不再拖沓,跟哑奴打了个招呼,让其取来一床被褥带着,随之走到山洞洞口,点燃一个长期储备的火把。 火光照亮前路。 这条由沈凉亲自挖掘,接连走了十几年的路,俨然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片刻后,抵达永动列车近前。 说起来自从如梦似幻般,将永动列车挖出来之后,时隔半年有余,沈凉还真是没来几趟。 也道不明是怎样一种想法。 可能是担心来的次数多了,会引起沈万军的疑心,导致他暂时还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这个秘密提前暴露。 也可能是这辆永动列车以及里面存有的各类宝藏,于这一世的沈凉而言,实在是太梦幻了,梦幻到很不真实,沈凉怕,怕万一来的频率高了,会让这个梦突然破碎,又将他打回原形。 不过这第二种可能,已经对如今的沈凉不具备任何威胁性了。 虽然这次外出游历,他需要靠车厢里的“老伙计们”充当定心丸,但即便这真是个梦,今天真就醒了,沈凉也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忧心忡忡。 因为他有了另外一颗效用更强的定心丸。 名曰——后天武道之子圣体。 呃。 名字是沈凉虾勾八取的,如果谁听了觉得不好听,也可以叫“天龙圣体”、“无敌象拔蚌圣体”、“宇宙究极天下第一圣体”之类的。 反正意思大同小异。 就是说咱现在距离无敌,只差寻得一门能配得上这无敌体质的武技。 再多加一件配得上的神兵更好。 谁会嫌自己牛批呢? 近乎是肌肉记忆般,通过层层身份认证顺利进入第一节车厢。 闭眼呼吸着其实跟外面没啥两样的空气,沈凉感觉浑身毛孔都被打开了。 睁开双眼,环顾一周。 抛开还没办法打开其余车厢的烦恼,一种明明没有却仿若存在的神秘力量,瞬间将沈凉的身体填满! 这一刻! 他自信能以一人之力,轻松覆灭一支万人大军! 留给沈凉收拾“行李”的时间不多,但他却没有急于行动,而是先把用来打包的被褥平铺在地上,然后在大脑里飞速过了一遍上次来整理物资时记下的武器清单。 沙漠之鹰一把,子弹十八万发,配备弹夹十个,枪目前放在君子院,沈凉打算待会儿再去取。 N-886高爆手榴弹五百颗。 普通手榴弹三百颗,目前还剩下两百九十颗,其中有十颗,被沈凉炸灭天狼寨的时候用了。 X-069冲锋枪一把,子弹二十万发,配备弹夹五个。 冒蓝火的加特林一把,子弹一百万发。 一百个与车厢材质一致的合金手铐。 十根能在永动列车上无限充能的十五万伏军用电棍。 一把新型合金三棱军刺。 一把新型合金太刀。 一把X-99狙击枪,子弹二十万发,配备弹夹三十个。 以上就是沈凉现在手里能够用来保命的亿点点热武器。 快速回忆完武器清单后,沈凉便开始了经过一番考量后的动作。 由于这次外出,东西都只能放在马车上,所以带的东西再多也没用,尤其是万一遇到需要丢弃马车跑路的危险,那带的越多,赔的也就越多。 要知道,虽然沈凉精修过武器制作课程,甚至连核武器的制造知识都有所涉猎,但还是那句话,理论知识是理论知识,实践是实践,别说在如今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各种零配件能供他拿来造武器,它就算有,沈凉也不见得一时半会的就能鼓捣出来。 换言之。 最起码他所在的这节车厢里的所有热武器,都属于消耗品,举个例子,如果哪天沙漠之鹰坏了,沈凉手头上还没有修理工具和配件,那剩下的十八万发子弹,就全都得沦为废品。 哦不对,不能说完全没用吧,弹壳拆开,火药取出,拼拼凑凑没准能放会儿呲花。 同理。 子弹打光了,枪械也会沦为废品。 基于这般缘由,不会过日子也得逼着自己学会过日子的沈凉,可丁可卯,只取出—— 沙漠之鹰子弹五百发,配备弹夹一个。 N-886高爆手榴弹十颗。 普通手榴弹二十颗。 X-069冲锋枪一把,子弹一千发,配备弹夹两个。 新型合金手铐五个。 新型合金三棱军刺一把。 这些东西,跟存货总量比起来自然算不了什么,可是只要把这些东西运作得当,弄死个万八千人,绝对轻轻松松。 将取出的武器堆在被褥中心,完事四角靠中心拢起,沈凉便算是做好准备“出山”了。 临走前,背负沉重包裹的沈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通往第二节车厢的密码门。 “可惜那把破山剑雷声大雨点小,不然要是能带点治病救命的高效药品,就又能多一层生命保障。” 时至如今,沈凉还不知道当日他叫哑奴挥出的那一剑,其实并不是什么“哑炮”,而是抢在山崩地裂之前,被观鲤亭中的老道士与老和尚跺地化解了。 不过不管沈凉将来会不会得知真相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永动列车里面存有的其它宝藏,仍处于不能看不能摸的状态。 难受啊! 少顷,沈凉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再不多想的朝山洞外面走去。 至于为什么没有拿点食物胶囊以备不时之需,主要原因还是他不想在保命之外的问题里作弊,如此一来,同样会降低本次游历想要达到的成效。 出了山洞,再次跟哑奴碰面聊了几句,沈凉就回君子院去取沙漠之鹰了。 君子院内,早在通知沈凉外出游历的决定前,沈万军就先把这个消息派人传进了梅兰竹菊四大丫鬟的耳朵里,并告诫传话之人以及四大丫鬟,此事能瞒多久是多久,切勿过早妄言,否则以死罪论处。 于是四大丫鬟就只是默默的帮沈凉收拾细软,无论四人当中性格如何,背着大行李的沈凉,碰面后都能看出并感受到她们的心情不佳。 “你们这是作甚,本殿下又不是不回来了,干嘛搞得那么压抑。” 平日里负责给沈凉暖被窝的小菊,泪眼朦胧着上前,帮沈凉理了理衣襟。 “奴婢们一想到殿下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伺候,就都揪心的紧,特别是到了冬日,殿下那么怕凉,没有奴婢暖床,这觉可怎么睡呀!呜呜呜……” 第188章:随行人选 梅兰竹菊四青梅。 从小与之一起长大的沈凉,岂会不明四女的那份心思,只不过碍于种种缘由,他始终不得捅破那层窗户纸,但他同样清楚,这辈子,如果不能让四女永远陪在身边,那么她们也多半不会找一户好人家了此余生了。 依旧是想不出太好说词的沈凉,或者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无法予其名分,又自私的不愿意让她们去成家伺候别的男人的沈凉,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花言巧语,糖衣炮弹。 好生往四女身上招呼了一番,总算是勉强将她们情绪安抚下来后,沈凉便取走了沙漠之鹰,以及小菊帮他收拾好的行李,背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裹,直奔马厩。 马厩是沈万军告知沈凉的出发地点,说白了就是走后门,免得此次晋王府小殿下出行游历的消息,太早暴露给那些有心之人。 目的自然是保证沈凉的安全。 而朝马厩方向走去的过程中,沈凉又想明白了沈万军下在他身上的一盘棋。 一盘不出意外谋划多年的棋。 过去十八年来,不算他这一世的身体还无法行走的幼年,往后十余年,他几乎就没怎么走出过这一亩三分地。 固然,沈凉为了挖出梦中常见的永动列车是根本原因。 可沈万军也是不止一次三令五申,叫他不要轻易离开晋城,最多也就是在青龙士的保护下,去晋城左右方位的良城、芦城游玩散心。 反正只要是沈凉的脚踏出晋城城门,周遭便势必会追随一大批人马保护,包括到郊外游猎。 试想,凶威震天下的青龙士列军出行,谁人敢多往其中闲看一眼? 而且沈凉也玩的不自由不痛快,出行灵活度受到了极大限制。 由此造成的结果,便是就连与晋城相邻的芦城和良城,认识沈凉这张脸的人都不多,就更别提晋州境内,芦城和良城更往外的那些城池了。 那么这盘棋的用意是什么? 以沈凉过往的经验之谈,他没法不去推断,或许沈万军早就料到,楚家皇室为了制衡他,早晚得闹那么一出联姻,而拒绝联姻的最佳理由,无非就是沈凉不能入驻帝都,必须得留在晋州世袭罔替,继承王位。 可万一及冠当日,他没有接过沈万军递来的将军冠呢? 届时若是仗着八十万沈家军的无敌之姿,强行拒绝皇室好意,即便沈万军无惧,也难免会给晋州百姓惹来无妄之灾。 所以最好的退路,就是让沈凉离开晋州。 至少也是离开一段时间,什么时候沈万军找到合适的王位继承人,并能与之一样,把晋州巩固的铁桶一块,什么时候就能把他从外面喊回家来了。 躲避皇室的游历。 “拔苗助长”的游历。 无论是以上哪一种情况,保证沈凉不被晋王府诸多暗藏仇家追杀的最佳方式,就是没人知道沈凉长什么样。 毕竟总不能遇到一个叫沈凉的就杀一个,那样一旦风声传到晋王府耳朵里,保准叫你刚迈出复仇第一步,就立马原地暴毙去阎王爷面前报道! 整个思绪捋下来,对沈万军的老谋深算,沈凉基本都快麻木了。 文,沈万军不是第一。 武,沈万军更谈不上第一。 但论大局观这一手,他若是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 来到设有后门的马厩小院,一辆用普通木材、普通布料、普通马匹组建而成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马车的旁边,是老钱平日里用来休闲小桌的方桌,前后摆放两把木凳,桌上只有两盘牛肉一盘花生米,酒坛上贴纸写有“五毒药酒”的字样,分明是上次从沣州带回来的特产酒尚有存货。 而相对小酌的两人,便是晋王府的主子沈万军,以及马厩的主子老钱。 说起来俩人都是不靠谱的货。 王爷几乎不管王府中事。 马夫也几乎不会按时按点的喂养马匹。 一对懒蛋。 还未开口交谈,见得此情此景的沈凉,就已经忍不住甩过去一个大白眼了,他也没急着过去跟二人打招呼,先自顾自的把大小俩包裹塞进了马车里。 “来儿子,爹给你倒酒践行!” 表现出微醺状态的沈万军,很快就发现了沈凉的到来,他用早就准备好的第三只碗倒满一碗酒,晃晃悠悠的起身,舌头打卷喊道。 随意安置好行李,沈凉闻声上前,接过酒碗。 “别特么装了,俩人拢共还没喝一坛酒,要真醉成这副模样,当年你就下不来战场。” 小伎俩被戳破的沈万军也不恼,哈哈一笑举碗道: “爹这不是高兴么!就容易醉了点!” “高兴?” 沈凉冷笑。 “怎么着,我走了,这王府就真你说了算了呗?” 沈万军连连讨好。 “别别别,咱家永远是你说了算,你后面还有你哥哥姐姐,爹排最后!” 没等碰碗,沈凉就闷了一大口解渴,完事擦擦嘴角,也不跟沈万军废话。 “不是说要给我找个伴儿么?人呢?” 说着沈凉环顾四周,马厩院子里,貌似只有沈万军和老钱。 适时老钱端着酒碗,下意识的要咧嘴笑,却又及时将嘴唇抿起的插进话来。 “殿下,此次出行,老钱为您鞍前马后。” “嗯?” 沈凉对这个决定有点意见,但意见不大。 毕竟老钱虽然邋遢了点,怂包了点,没用了点……呃,反正至少通过沣州之行,证明了他的确是一位武道高手。 可问题又来了。 不是说不会派人随行保护吗? 沈万军一眼就看出了沈凉的疑惑,笑呵呵的解释道: “钱老断臂后,武道境界连跌数级,如今拼死一战,约莫也就能与一名九宫境武修打个有来有回,爹之所以派他与你随行,主要还是相中了他的江湖经验。” “换言之,尽管钱老已不能在武力上帮助你什么,却能为你出谋划策,免得被江湖中那些下九流给坑害了。” 闻言,沈凉将信将疑的打量老钱一番。 “因为断了一条胳膊,就从一个两仪境甚至是太一境的高手,一下子跌到九宫境了?!” 抿嘴笑的老钱,带着三分扭捏之态,点点头道: “是殿下,不过老钱相信,不管老钱是不是高手,殿下都不会嫌弃老钱的对吧?” 第189章:离家 《此剑最上乘》全本免费阅读 沈凉压根就没接老钱话茬,但是从他那“鄙视”的眼神中,分明已经给出了他的答案。 当然,嫌弃不可能是真嫌弃。 且不论老钱为了给他取来凤髓,断掉一条胳膊,还从一名高手沦为了武道之路中最底层的弱鸡,即便是没有发生这些事,刀子嘴豆腐心的沈凉,也是中意老钱的。 否则老钱去沣州“出差”那段时间,沈凉也不会心心念念这个陪自己长大的老东西了。 没有拒绝沈万军的安排,饮下一碗酒水后,沈凉就一头钻进了马车。 沈万军在外面喊道:“儿子,不吃点喝点再走?” 沈凉的声音在马车里传出。 “连年都过不上了,还吃个屁,老钱,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了。” 老钱恋恋不舍的狂饮两大碗,这是最后一坛五**酒了,眼瞅着酒坛里还剩下一小半,着实是纠结的很。 最终,还是沈凉的重要性大过好酒的重要性。 老钱深深地看了沈万军一眼。 “这酒封上,待我与殿下归来时再饮。” 沈万军满口答应。 “钱老放心,这酒一定给你们留着!” 老钱对此表示怀疑,奈何沈凉催促的紧,不管信与不信,都只能赶紧用一条胳膊爬上马车,驾马静然驶出王府后门。 沈万军没有走到门口遥望远送。 当马车的最后一点影子在视野中消失,他立马转身坐在小桌前,端起酒坛,往碗里倒满酒水。 一口牛肉一口酒。 无人作陪。 却吃的有滋有味。 不一会儿许龙衣走来,冲沈万军行礼禀报。 “启禀王爷,通往北城门的道路已将全部外出百姓清空,直达城外官道五十里外,在此途中,不会有人见到殿下的马车。” 沈万军点点头,伸手指向对面老钱的位置。 “来,坐,尝尝钱老叫朱墨打沣州送来的五**酒,这玩意对身体好,劲头儿也足。” “是。” 许龙衣正襟危坐于沈万军对面,沈万军见状,不由说道: “这里没外人,别绷的这么紧。” “好。” 许龙衣的坐姿,这才稍显放松了些,但注意力上却始终习惯性的留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没办法。 虽说这里是连只苍蝇都轻易飞不进来的晋王府,但追随沈万军征战多年的他却比绝大多数人都清楚,自己这位义父,究竟得罪过多少实力或势力强横的仇家。 若是保护不当,真叫义父在自己面前**。 那他许龙衣,就是八十万沈家军的罪人! “龙衣,沈凉及冠前,你就已经迈入三才境了吧?” 沈万军一边给许龙衣倒酒,一边头也不抬,漫不经心的问道。 而许龙衣也没有表现出刻意隐藏武道修为后被揭露的慌张,他的双手虚护酒碗,语气十分平淡的点头应道: “回义父的话,在义弟及冠前一个月左右,龙衣便突破桎梏,晋升至三才境了。” 沈万军放下酒坛,笑眯眯的看着许龙衣,追问道: “哦?那为何不将这个喜讯告知我和你义弟?” 许龙衣平时是少言寡语,但他却不是傻子。 停顿一瞬后,他起身侧步,朝沈万军行军中大礼,单膝跪地道: “义父若愿消除龙衣对殿下的威胁,龙衣愿配合义父,寻一个对义弟有利的方式**。” 许龙衣的语调仍然是那么的平静无波。 仿佛死亡这件事,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以承受之惧。 沈万军收敛笑意,面无表情的盯着许龙衣足足一盏茶的工夫。 随即蓦然重现笑容,走过去亲手将许龙衣扶起,坐回桌边木凳上。 “来,喝酒。” 沈万军举杯相邀,父子俩对酌一碗。 然后许龙衣抢先拿起酒坛,为二人续上酒水。 “龙衣,别怪义父多疑。” 许龙衣动作丝毫不显停滞。 “龙衣不怪。” 沈万军也没作更多解释,只是难得掏心窝子的真诚道: “你们四个当中,就属你武道天资最高,性子最沉稳果决,而且心里和我一样,都装着晋州,装着咱一起在战场上过命的兄弟。” 第190章:省钱 老钱给出快马加鞭的理由后,沈凉就放下门帘坐回了马车里。 又不是被抄家后的大逃亡。 沈万军却要求老钱用最快的速度带他驾马出城。 由此便不难推断出,他先前的猜想没错,沈万军就是要他在短期内,封锁离开晋王府的消息,直到走出这个尚存可能有人认识他的地界,从而开启一场人生中全新的旅途。 届时无人对他这位晋王府小殿下相识相知,他的身份,就会从“下一任晋王的继承人”,转变为“不知从哪个山沟沟窜出头来的江湖游侠”。 只是这游侠未免也太不潇洒了些,无刀无剑,保命“兵器”借助外力的成分过多,还不方便随身携带,更不能只骑一批骏马,不问方向,全凭座下马儿自由寻路。 好,这些也可以忍。 马车就马车,不够潇洒就不够潇洒。 那特么这车上能有个漂亮丫鬟作陪也行啊! 起码还能提起些许一路玩笑畅聊的心情。 隔着窗帘,“看”向前方手持缰绳驾马的糟老头子。 一身状似被火烤的发黑的花棉袄、花棉裤,满嘴俗气大金牙,乱糟糟的头发尽显邋遢之态,连形容他像乞丐,都有点属于是质疑一名乞丐的精神健康情况。 总结而言便是,若是不相熟的人见了老钱,指定会以为他是个脑子多少带点毛病的穷困糟老头。 忒没面子。 也忒无趣。 不过再想,老钱全身上下唯一的“高手”优势,是为了给自己取神物才丢掉的。 虽说沈凉至今对此尚且存疑,却又不得不给自己算条后路,总不能自认为沈万军和老钱是在联手诓他,就把身家性命赌在一个有百分之五十输局的人身上吧? 伸手摸了摸裹在被褥里的硬疙瘩,初出茅庐的沈凉这才心安。 通过上次擎伞客刺杀他的经历来看,沙漠之鹰面对高手武修也不是万能的,不过好在这回他不光带了沙漠之鹰,还带了冲锋枪、手榴弹,乃至于威力堪比坦克炮弹的高爆手榴弹。 相信只要不是武道修为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一撮人,并且能通过某种或明或暗的方式,成功在对方脚下引爆它们,定是能收获理想效果! “要是老钱没变废人就好了,这样还能测试一下老伙计们的威力极限在哪。” 沈凉心下嘀咕了这么一句。 不多时,马车驶出晋城范围,马车外的景色,也由商铺木楼,转变为旷地黄土。 时至晌午刚过,从藏书院结束闭关一下子放松下来的沈凉,随着马车轻微颠簸,不免一阵困意袭来。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想到沈初瑶前段时间在家时对他说的一句话。 “爹这盘棋,没那么简单。” 当时沈凉还不明白,可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沈初瑶说,他成功逆天改命后,才是这盘棋的开始。 空有壳子,难当大用。 此次游历,才是沈万军这盘棋的重点,目的,自然是将这副壳子填满刚硬之物,以令其真正坚不可摧! 罢了。 管它什么棋不棋的,多思无益,也无需在乎沈万军的目的为何。 反正自己出来的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尽可能多的了解这个世界,尽可能多的让自己一路变强。 什么时候在这个世界站到自己上一世的高度,什么时候就做任何事都不用太耗心神了。 因为一切的生存法则,都是强者制定,弱者服从。 一力降十会! …… 等沈凉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停了,天色也已经黑了。 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扭动两下脖子,他先是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周围全是叶子掉光的树木,想来应该是进了山路。 飘忽不定的微弱火光,为夜色提高了些许能见度,再掀开车帘,入眼便是正在空地上烤火的老钱。 见沈凉走下马车,老钱站起来,一副谄媚下人作态的笑道: “少爷,你醒了。” 既然是做戏,那自然要做全套。 老钱改了称呼,由“殿下”变成“少爷”。 对此沈凉并无异议,虽说走之前,刻意换了一套布料相对普通的长衫,但那白净清秀的五官,梳理整洁的头发,整体形象仍像是个翩翩公子哥。 待得沈凉走到火堆前,老钱赶紧将唯一的一把木凳安置过去,他自己则是于沈凉对面席地而坐。 晋州位处大炎南方,冬天没北方那么冷,却也在这年节时分,张嘴可见呼出的哈气。 沈凉伸出双手,一边烤一边搓,差不多暖和一点了,才开口冲老钱问道: “咱们这是在哪?” 老钱如实作答。 “刚出芦城地界,进了郊外山林,再往东北方向行进,便可抵达涿城。” 芦城紧挨晋城东侧,涿城则紧挨芦城东侧。 也就是说,这多半天的工夫,在老钱刻意快马奔走下,已经跨过一座城的距离了。 沈凉听罢,当即皱起眉头。 “你是打算咱俩就在这荒郊野外过夜了?” 老钱笑呵呵的点头,并给出自己的考量。 “这样省钱。” “省钱?沈万军不是说这次出门,会给一百两白银的盘缠么?” 不是沈凉娇气,也不是沈凉由奢入俭难。 而是通过早期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他十分清楚一百两白银对于普通人而言有多大的价值。 十三四两白银,足够一户五口之家生活一年。 沈万军给他定的游历时长是三年。 也就是说,只要沈凉不像以前在晋城那般挥金如土,这一百两白银,是足够让他和老钱不愁吃 不愁穿、不愁住的安然度过的。 关键是这才特么第一个晚上,至于那么会过日子吗?! 老钱捂紧胸口,看样子应该是把沈凉想象中的一百两银子改换成了银票带着。 “少爷,老钱都算计好了,这一百两不能乱花。” 沈凉被他这副守财奴的德行气笑了。 “好,来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算计的?” 老钱有板有眼的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落。 “二十两用来吃食,十两用来给殿下添置新衣。” 然后就没下文了。 等了一会儿沈凉瞪着老钱。 “那这不还剩下七十两?” 老钱理所应当的梗着脖子。 “对啊!剩下七十两买酒喝啊!” 沈凉闭上眼,深吸口气,完事猛地起身,抄起木凳就追着老钱要打。 “你特么怎么不死在酒坛子里!” 第191章:气**不偿命的老钱 《此剑最上乘》全本免费阅读 老钱嗷嗷叫着往林子里跑,只要差不多快被沈凉追上了,就捞着树干猛转一圈调转方向,最后一波差点被逮,情急之下,竟是单手抓树,三下五除二就窜了上去。 “老东西你给我下来!” 沈凉爬树不是难事,但他也没真想把老钱怎么样,尤其是只要一看见老钱空荡荡的袖管,再大的怨气、再多的怒火也都瞬间烟消云散了。 老钱趴在一根粗壮树枝上,俯瞰沈凉使劲摇头。 “不下去!除非少爷发誓不揍老钱!” 沈凉闻言冷笑。 “你啥货色还叫老子发誓?你也配?” 老钱浑然不顾沈凉的“伤人”话语,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那俺就不下去,大不了今晚就在这树上睡了。” 说着老钱就动作笨拙的翻了个身,期间还晃了一下,壮似差点不小心摔下来。 那一刻,沈凉下意识的就要接住老钱,结果见老钱没事,便又将那份本能的关切压了下去。 “行,你别下来,千万别下来,老子今儿就蹲在这,看晚上翻身摔不摔的死你!” 说罢,沈凉转身回到老钱点燃的火堆旁,捡起干柴,再牵引火源,很快就把火堆转移到了老钱所在的树根底下。 之后主仆二人就这么耗起来了。 谁也不让步。 约莫半个多时辰过去,眼看老钱先前捡来的枯木枝已经快烧完了。 关键是沈凉的肚子还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喂!” 最后还是沈凉没忍住打破僵局,冲背躺在树枝上头的老钱喊了一声。 老钱也没装睡,立马慢悠悠的转动身子,改为趴在树枝上与沈凉隔空对话。 “咋了少爷?” 沈凉黑着脸。 “你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言行举止多少受到沈凉些许影响的老钱摇摇头。 “我不得。” 沈凉瘪起嘴,强忍愠恼之意。 “滚下来去捡柴火!” 老钱精神不放松。 “那今晚的事儿……” “已经临近半夜,再上路也不方便,今晚的事儿,老子不跟你计较了!” 得到沈凉的“保证”,老钱这才撅着屁股,颇显滑稽的从树上溜了下来。 完事迎接他的,就是沈凉照着屁股一脚! “哎呦——” 老钱夸张大叫,捂着老屁股又蹦又跳。 “少爷你言而无信啊!” 沈凉哼了一声骂道:“这都算轻的了!老子要真言而无信,现在就该抽烂你丫的嘴,让你脸肿的一口酒都喝不进去!” 为了自己往后的路上能酒水不断,老钱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一溜烟的就跑去找柴火了。 待得老钱稍后归来,看在他这么大岁数还凭一条胳膊忙活半天的份儿上,沈凉就真没再计较“花钱盘算”的事儿。 续上柴火,温度重新升了起来,这才让打上一世就怕冷的沈凉感觉舒服了许多。 没错。 脱胎换骨,易筋伐髓,虽说近乎逆天的改变了沈凉体质,但在修炼境界还没有提升到一定层次之前,对于外界的冷热变换,沈凉还是无法避免那种“舒服”或“不舒服”的感觉的。 “去,到马车上拿点干粮来,饿了。” 老钱自知怀里揣着的这一百两银子能不能多分点买酒喝,全仰仗自家殿下的心情好坏。 于是他决定在以后的日子里,尽量事事做到让殿下满意。 如此殿下一高兴,说不准这一百两银子,就答应全让他拿去买酒喝了! “得嘞!” 脑海中一念闪过,老钱立马起身拍拍屁股,屁颠屁颠的跑进马车拿干粮。 沈凉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火一边遥望马车方向。 由于离马车位置不远,所以沈凉能清楚的听见老钱在马车里一通翻找。 然后陡然想到—— “哎!那个用被褥裹着的行李别打开!” 老钱隔空回话。 “知道了少爷!” 沈凉的谨慎,从上一世基于职业的特殊性,早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他相信老钱不会在好奇心的促使下,明明被自己警告了不准乱翻还打开那个大包裹一探究竟。 更有把握就算老钱打开后复原的再怎么仔细,自己也照样能通过打结的方式差异,判断出他究竟有没有偷看里面的东西。 其实偷看也无所谓。 一来老钱不可能知道那些东西是啥。 二来老钱是自己人,发现自己秘密的一角,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