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嬴政,谁敢杀我?》 第1章 朝堂之上,举目皆敌! 秦王政八年,咸阳宫,正殿。 二十一岁的嬴政已经长到了一米八五的身高,臂膀粗壮结实,见之便觉孔武有力,狭长的双眸中蕴敛着冷漠、睿智与傲然,以超然之姿审视着台下群臣。 只是他那一身健硕的肌肉被一席黑底红纹冕服所遮掩,蕴于眼底的王者之气也被演在脸上的青涩懵懂所隐藏。 在王冠真正加于头顶之前,嬴政竭尽所能的收敛着自己的强势与进攻性,用生与死之间锻炼出的演技演出了一副清澈而愚蠢的模样。 同处高台,嬴政左侧一丈之遥。 相邦吕不韦端坐于软榻之上,低垂的眼眸看着嬴政,双眼之中好似牵出了缕缕丝线,正操纵着嬴政这尊提线木偶:“王上,下令吧。” 嬴政沉默几息后,叹而摇头:“仲父,长安君年岁尚小、经验浅薄,何来的统兵之能?” “让他引兵伐赵,我大秦必败,不知多少大秦好儿郎将凭白赴死!” “寡人,于心何忍?” 而嬴政的话好似给了一些人以勇气。 治粟内吏韩仓出列拱手,沉声劝谏:“臣请谏!” “长安君善言词之利却不通战阵之术,甚至不曾踏足过沙场!” “长安君不知兵的啊!” “此番我大秦发兵伐赵,即是为开疆扩土,又是为报两年前五国伐秦之仇,我大秦上下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依微臣之见,长安君无能扛起如此重担。” “微臣谏言,当请上将军王翦为主将,长安君可为副将胁从!” 嬴政赶忙点头:“仲父,寡人以为韩上卿此言有理。” “我大秦猛将何其多也,何时轮到长安君挂帅出征了?” 嫪毐却是迈步而出,朗声驳斥:“韩上卿大谬也!” “凡猛将,皆有初登战阵之时。” “长安君年已十六,更有扩地百里之功,实乃当世大才,韩上卿凭什么说长安君不知兵?” “韩上卿这般言说,若是传出去怕不是要让天下人以为长安君怯战啊!” 韩仓赶忙找补:“本官绝无长安君怯战之意。” “只是此战事关重大,我大秦合该启用久经战阵的老将以求大胜,而非是启用未曾上过战场的长安君!” 当韩仓开始辩解,他那本就不多的主动权就已彻底丧尽。 嫪毐一笑,甚至没有理会韩仓的找补,而是对着嬴政拱手一礼,沉声开口: “长安君身为先王之子,未来或将成为王室宗亲之首,理当承担起为大秦而战之责。” “至于王上之忧?令一老成之将为长安君副将,便可迎刃而解。” “微臣举荐将军樊於期为副将。” “臣以为,有少年英才之长安君挂帅,有老成持重之樊於期为副将,王上当无忧矣!” 伴着嫪毐话落,一众朝臣纷纷出列劝谏: “王上仁善,然身为王者,亦当识人善用,此战以长安君为主将,必当大胜!” “王上莫不是对长安君心存打压之意,故而不愿长安君挂帅出征?” “臣再谏,请长安君挂帅伐赵!” 阵阵声浪汇聚成浓浓的压迫感向嬴政袭去。 嬴政拢在袖中的双手攥紧成拳,指甲盖深深凹入肉中。 他知道,在这大势之下,他无力回天! 群臣让他来下令是给他面子。 但若他不接这个面子,吕不韦完全可以‘代’他加印下令! 嬴政更不愿意同意,只能以沉默对抗。 吕不韦深深的看了嬴政一眼,又看向坐高台之下第一列的嬴成蟜:“群臣皆为长安君是否挂帅伐赵之事议论纷纷,长安君为何一言不发?” 一席话,引得满堂朝臣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嬴成蟜身上。 迎着一双双审视的目光,嬴成蟜心中叹息。 没人知道,他是一名穿越者,而且还是一名胎穿的穿越者。 知道自己来到大秦之后,嬴成蟜觉得以自己来自后世的见识肯定可以碾压这群古人! 可现实却给了嬴成蟜接二连三的大逼斗! 当今大秦的内斗烈度堪称恐怖。 就连未来会成为千古一帝的嬴政在无权无势的现在都形同傀儡,被各方势力争相操持。 他嬴成蟜即无权又无势甚至没有名分大义,凭什么和这群老狐狸斗? 即便嬴成蟜很清楚吕不韦这看似给他军功的建议其实是为了要他的命。 他又能怎么办?! 嬴成蟜只能起身拱手,低声回应: “战战兢兢,几不敢言。” 吕不韦爽朗而笑:“长安君太过自谦!这可不是我大秦好男儿该有的姿态!” 见嬴成蟜没有主动请战,留他自己一个体面,吕不韦也无心多言,直接沉声下令: “传王令!” “着长安君嬴成蟜为主将,樊於期为副将,发兵十万以伐赵!” “从速出征,不得有误!” 嫪毐等一众朝臣当即拱手山呼: “大王圣明!” 嬴政心头苦涩。 圣明吗? 这根本就不是寡人的命令! 待李斯将王令篆刻于竹简之上,吕不韦看向嬴成蟜:“长安君嬴成蟜,还不接令?” 嬴成蟜带着七分惶恐和三分期待的接过李斯递来的竹简,朗声而呼: “臣,嬴成蟜,尊令!” 吕不韦满意颔首:“甚善!” 大秦等闲不会召集群臣开设大朝议,今天这场大朝议的目的就是为了借用百官表态来逼迫嬴政屈服。 既然已经让嬴政沉默、嬴成蟜屈服,这朝议也就没了继续的必要。 待群臣退去,嬴政略显踉跄的站起身来:“仲父,寡人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长安君,来搀扶寡人。” 吕不韦温声叮嘱:“大王自去便是,只是还请大王记得温书,今日大王合该诵读《去私》了!” 嬴政脚步一顿,没有回答,只是让嬴成蟜搀扶着自己,走向后殿。 一路走到御书房,嬴政突然下令: “寡人要处理奏章,都散了吧。” 数十名一路随行而来的宦官尽皆面露难色: “回禀王上,随身服侍王上乃是华阳太后所下懿旨,我等也不敢违逆啊。” “王上处理奏章之际,我等就站在门口,绝不张望。” “万望王上体谅臣等。” 嬴政心头自嘲。 让大王体谅臣属,允许臣属将太后的旨意凌驾于大王的旨意之上。 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但对这几名宦官而言,却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这又是何其的悲哀! 就在嬴政准备进一步呵斥之前,嬴成蟜率先喝问: “蒙侍郎,王令即下,尔可听闻?” 侍郎蒙恬当即侧身横刀,拦在了御书房门口,双眸扫过一众宦官,沉声呵斥: “王令既下,四海景从。” “尔等还不速速退下!” 宦官们还是不愿罢休,但蒙恬已经关上了御书房的门,亲率侍郎堵住了门口。 任由侍郎和宦官在门外争执,嬴政径自走向御书房的角落,打开一方酒樽,舀了两爵稠酒,嬴政将其中一爵递给嬴成蟜。 先是自己痛饮半爵,嬴政方才轻声叹息: “得了兵权,王弟可喜悦否?” 嬴成蟜也抿了口酒,摇头自嘲:“得了兵权?” “得了加之脖颈的斧钺还差不多!” “有何可喜?” 嬴政目露欣慰:“王弟着实清醒。” “此番令王弟挂帅伐赵,虽然看似是朝臣谏言,但实则是仲父的意思,两宫太后也多有臂助。” “这些人不会对你如此好心。” “而他们甘愿让你掌控十万大军也要图谋的事,必然极大!” 顿了顿,嬴政闭上双眼,声音也多了些无奈: “他们所图,是你的命!” 嬴成蟜的态度却颇显平静:“我知道。” “自夏太后崩,愚弟就已是这朝堂之上的众矢之的。” “不知多少人想让愚弟速速去死。” “他们能忍到夏太后下葬之后方才出手,已经出乎愚弟所料了。” 先王嬴异人一生只有两个儿子,就是嬴成蟜和嬴政。 嬴政在赵国那段时间,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嬴政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那嬴异人‘唯一’的儿子嬴成蟜就是理所当然的秦王接班人。 对于那個时期的嬴成蟜来说,只需要安安稳稳的等到嬴异人驾崩,他就能顺利的当上亲王。 但嬴成蟜自己是怎么想的,根本不重要! 彼时嬴异人名义上的母亲华阳太后稳坐后宫头把交椅,嬴异人的生母夏太后却是蠢蠢欲动的想要体验一下后宫之主的滋味。 为了获得优势,夏太后笼络了嬴成蟜的生母韩夫人,然后以嬴成蟜登基后的封赏为未来期许,以韩夫人的母族势力为基本盘,聚拢了大批人才,迅速在朝堂上形成了一股韩系外戚势力,并以此试图对华阳太后发起冲击。 而就在韩系外戚们撸起袖子加油干时,吕不韦竟然带着嬴政回国了! 王位只有一个,可夏太后和吕不韦却都想推自己的傀儡坐上那尊宝座。 这是不死不休的斗争! 如今夏太后离世,以夏太后为首的韩系外戚势力群龙无首,吕不韦又怎么可能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这可是大位之争啊! 嬴成蟜一日不死,吕不韦一日不得心安! 嬴政心痛的看着嬴成蟜,自责长叹:“是愚兄对不起你。” “若非愚兄迟迟不能掌握大权,又怎会将你逼至如此绝境!” 满饮爵中酒,嬴政诚声承诺:“王弟,寡人会尽力拖延时间。” “你趁着这段时间速速婚配。” “待弟媳诞下子嗣,兄当待其如亲子,常留于身边教养!” 给嬴成蟜留下一条血脉传承,这是嬴政唯一能为嬴成蟜做的事了。 嬴成蟜也饮尽爵中酒,笑着抬头看向黑压压的大殿穹顶:“大兄的好意,愚弟心领了。” “这咸阳城中暗流汹涌,愚弟便是有万般本事也难施拳脚。” “而今他们想通过让我领兵伐赵的法子杀我?” “呵~” “他们可曾听闻,放虎归山?” 第2章 待寡人发兵百万接你回家! “臣等,拜见太后!” 听见门外的呼声,嬴政又给两人都舀满酒水。 遥遥互敬,兄弟二人将爵中酒一饮而尽。 恰在二人放下酒爵之际,房门打开。 满头白发、衣着华贵、姿态雍容的华阳太后迈步而入。 嬴成蟜和嬴政齐齐拱手,用甜了好几个度的嗓音高呼: “见过祖母。” 二人的称呼并不合规矩。 但华阳太后一生无子无女,最渴望的就是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二人这偏向于民间祖孙之间的称呼,反倒是正对华阳太后的心头好。 华阳太后慈祥的笑而颔首:“免礼。” “孤听闻,这些佞臣坏了政儿的心情?” 华阳太后选择把锅甩给那几个宦官,好似令他们跟紧嬴政的人不是她一样。 嬴政看着华阳太后,乖巧回应: “孙儿亦知他们是想护孙儿周全,只是孙儿想和王弟说两句私密话,不想被他们听见。” 嬴政选择把问题抗在自己身上,好似下令关闭御书房门的人是他一样。 华阳太后笑的愈发慈祥:“政儿与蟜儿兄友弟恭,当为天下表率!” “是那些宦官做的不对,孤这就去申斥他们,你们兄弟安心交谈便是。” 嬴政赶忙搀住了华阳太后:“祖母何故匆匆欲走?便是祖母现在不来,待会儿孙儿也要去拜见祖母呢。” 华阳太后笑的更开心了:“就你最乖!” 理所当然的坐在本该属于秦王的软塌上,华阳太后和嬴政、嬴成蟜亲切热情的聊起了家常。 半晌后,华阳太后突然温声吩咐: “政儿,你先出去等等。” “孤有些话想和蟜儿单独聊聊。” 嬴政乖巧点头:“诶!” “孙儿就在门外等着。” 御书房的房门合拢,反倒是将这位大秦的王隔绝在了门外。 华阳太后眉眼含悲的看向嬴成蟜道: “蟜儿,孤听闻,你要以主将之身引兵伐赵了?” “可有把握?” 嬴成蟜故作害怕的摇头:“半点也无。” “孙儿本不想去,奈何相邦高估了孙儿的本事。” 华阳太后拉着嬴成蟜的手,眼圈已是微微泛红:“孤苦命的孙儿啊!” “战阵凶险,刀剑难防。” “孤知你勇武,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当谨记,切莫逞能!” “按我大秦《军爵律》,主将可遴选大军中的一成士卒为亲兵,伱定当藏身于亲兵丛中……” 华阳太后双手握住嬴成蟜的手,不厌其烦的讲述着战场保命的方法,与寻常人家那叮嘱孙儿活着回家的老奶奶一般无二! 嬴成蟜听的很认真。 但嬴成蟜更知道,别看吕不韦好像权柄滔天,但华阳太后更不是善岔子。 假若华阳太后真心想保嬴成蟜无恙,嬴成蟜麾下的党羽固然会被剪除的一干二净,但嬴成蟜本人却大概率能活下来,做个富贵封君。 所以嬴成蟜在耐心的等着。 等待华阳太后暴露出她的目的。 半晌过后,华阳太后终于掏空了自己所知,语气也愈发低沉了。 “蟜儿,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你自身的性命,你是子楚唯二的子嗣,你当将子楚的血脉发扬光大才是。” 嬴成蟜诚恳点头。 “孙儿谨记!” 华阳太后露出欣慰的笑容,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符塞进嬴成蟜手中,郑重叮嘱: “此乃楚国过关凭符,你持此符可直入楚国境内。” “万一战事不妥,切莫担忧回国后会遭到相邦的惩处。” “孤已令昌平君书信族中,为你安排了去处。” “你大可持此符前往楚国寻求庇护!” 熊启是大秦的昌平君,同时还是楚考烈王的庶子。 昌平君的宗族愿意为嬴成蟜提供庇护,也即是楚国王室愿意为嬴成蟜提供庇护。 这柄保护伞,可是够硬的了! 嬴成蟜接过铜符,满脸感激的郑重道谢: “孙儿,拜谢祖母活命之恩!” 华阳太后眼眶微红的将嬴成蟜揽入怀中,动情恸哭: “孤身为你的祖母却不能护你周全已是失职,怎能得你如此拜谢?” “孤苦命的孙儿,定要活下去!” 嬴成蟜也满脸悲戚,悲声回应: “祖母,孙儿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活下去的!” 祖慈孙孝了好半晌,华阳太后才擦了擦眼泪,挤出一個笑容:“孤岁数大了,便总是话多。” “孤先回去休息,蟜儿自与政儿亲切便是。” “有孤在,那些外臣的爪子还伸不进此地!” 最后一句话,华阳太后终于显露出了几分坐镇大秦几十年的太后风范! 嬴成蟜搀住了华阳太后:“祖母,孙儿送您。” 一路将华阳太后送出御书房,兄弟二人与华阳太后拱手道别。 待目送华阳太后远去,嬴政直接拉着嬴成蟜退回御书房,并关紧了房门,担忧的发问: “祖母此番所为何事?” 嬴成蟜伸出手掌,掌心便躺着一枚足龙铜符。 接过铜符看了一眼,嬴政的眉头就深深皱起。 “楚国过关凭符?” “祖母是希望你兵败之后去楚国?!” 只是一瞬,嬴政就明白了华阳太后的心思。 于私。 虽然因为政治身份的原因,华阳太后需要嬴政来做秦王,但华阳太后是真把嬴政、嬴成蟜二人当亲孙子看待的,她真心希望嬴成蟜能活下去。 于公。 华阳太后在秦国近乎超然物外的高绝身份来源于芈氏一族数十年的积累,华阳太后需要对芈氏负责,也需要对投靠她的楚系外戚负责,所以她需要嬴成蟜成为楚系外戚的一道保险。 万一华阳太后离世之后,嬴政不念旧情开始清理大秦的楚系外戚,他们就可以立刻把嬴成蟜请回来,集楚系外戚与楚国之力,借嬴成蟜先王次子的身份,帮助嬴成蟜武装夺权。 做不做是一回事,单就嬴成蟜的存在就足以让嬴政多些忌惮! 想通关窍,嬴政攥紧了手中铜符。 这是对他王位的极大威胁! 但随即嬴政又露出放松的笑容,将铜符还给了嬴成蟜。 “楚国是个好地方。” “待王弟去了楚国,定要品尝一番楚国的橘子,并书信告知愚兄那橘子究竟是何等美味,竟能让祖母想念数十年!” 嬴成蟜却是把铜符甩到了御书房的案几之上,语气决绝: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 “愚弟感谢祖母的活命之恩,但愚弟却不会按照祖母的设想活下去。” “祖母此举是为愚弟谋生,更是为芈氏求稳。” “长此以往,芈氏未尝不能行那田齐代姜之事!” “愚弟身为大秦嬴氏宗亲,怎能因苟且偷生就行那动摇宗族之举!” 嬴政心头微颤,赶忙跑过去捡起铜符,又用力塞回嬴成蟜手中,沉声喝令: “宗族之事自有宗族长辈来操心,你别管。” “这终究是祖母的一番心意,便是用不上也莫要因一时之气就扔在王兄这儿。” “拿着,你拿着!” 嬴成蟜却始终没有接下铜符,只是反问: “大兄,若祖母果真有意庇护愚弟,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祖母究竟意欲何为,大兄难道看不清吗!” “还请大兄为我嬴氏宗族思虑!” 嬴政目光悲戚的看着嬴成蟜,声音微微发颤: “王弟,为何连你也要逼寡人!” “活下去,哪怕受点委屈的活下去,待寡人掌权,寡人定发兵百万威逼楚国边境,将你救回大秦!” “好不好?” 嬴政从小就缺乏亲情,所以他愈发看重亲情。 他曾尝试着将亲情寄托在嬴异人、赵太后、夏太后等这些所谓的亲人身上,他们却一个个的让嬴政失望。 华阳太后虽然视嬴政如亲孙,但这份亲情是有条件的。 而今这偌大的王宫之中,唯有嬴成蟜能让嬴政感受到真挚的、不掺杂利益的亲情。 嬴政不只是在努力的想要挽救嬴成蟜的命,同时也是在挽救他自己那颗已经残破不堪的心! 看着嬴政那哀求的目光,嬴成蟜轻声一叹: “愚弟,不愿与大兄为敌。” “更不愿成为大兄夜夜不得安寝的威胁!” 退后一步,嬴成蟜对着嬴政合手前推再稍向上举,施了一个天揖礼。 “臣弟心意已决。” “望大王恭安!” 嬴政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嬴成蟜的手。 “王弟!” 然而嬴成蟜却避开了嬴政的手,脚步坚定的离开了御书房。 看着嬴成蟜那毅然决然的背影,嬴政失魂落魄的跌坐于软榻之上。 嬴政还不知道吕不韦究竟准备如何对付嬴成蟜。 嬴政只知道,嬴成蟜此去,九死一生! 在软榻上坐了许久,嬴政才缓缓起身。 “九死一生,也仍有一线生机!” 将蒙恬、李斯、赵高等几名信得过的近臣宣入御书房,嬴政坚定的双眼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沉声开口: “寡人。” “欲亲政!” 第3章 内忧外患 离开咸阳宫宫门,嬴成蟜回望身后高耸的宫墙,好像在看一只匍匐在地、择人欲噬的猛虎。 “一群老阴比扎堆在一起往死里斗,演技各个能拿影帝影后。” “大兄他究竟是怎么笑到最后的?” 虽然嬴成蟜是胎穿而来,以嬴氏族人的身份活了十多年,但已经养成的三观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嬴成蟜内心有对嬴氏宗族的认同感,也愿意为嬴氏而战,但还不至于用自己的命去为嬴氏宗族的稳定性添砖加瓦。 真正让嬴成蟜毅然拒绝铜符的原因是他清楚,他根本就没有退路! 退,也是个死,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 既然如此,又何必徒增兄弟之间的间隙? “在这座权力的八角笼中,一份亲情简直就是奇迹!” “希望这份奇迹可以多维系一段时间。” 最后看了一眼宫墙,嬴成蟜翻身上马,策马狂奔。 “回府!” 奔出咸阳城,跨过渭水河,复行六里便到了嬴成蟜的封地,长安乡。 韩仓等十余名韩系外戚的中坚力量刚下朝就来了长安君府,耐心等待着嬴成蟜。 见嬴成蟜入府,众人赶忙拱手而呼: “我等,恭迎长安君!” 嬴成蟜拱手还礼,笑着招呼: “诸位免礼,且随本君入内。” 在正堂分宾主落座,很快就有仆从端上了各色美食美酒。 但即便众人已经因为大朝议而忙活了一上午,也没人动筷。 韩仓直接出言上谏: “主上,臣以为相邦令主上率军出征一事,有诈!” “臣谏言主上诈病不出,避开此祸。” 仆射孙希当即反驳: “韩上卿,大朝议之际某便想要直接驳斥于你了。” “此事何诈之有?” “古往今来,何曾有人会因诈而将十万大军拱手让人?” 孙希对着嬴成蟜拱手一礼,诚声谏言: “主上,臣以为此乃相邦拉拢之举。” “王上年已二十一,即将加冠亲政,相邦岂能不担心大权旁落?” “臣以为相邦此举便是令主上与王上形成分庭抗礼之势,以主上之势逼迫王上必须继续依赖相邦,而不敢轻举妄动!” “臣谏言,主上当携重礼登门拜访相邦,便是不言投效之事,也要与相邦达成默契。” 韩仓冷声一哼: “孙仆射怕不是忘了,王上乃是相邦费尽周折千里迢迢送回咸阳的,我等却是与相邦争斗了十余年!” “相邦怎会轻信主上?” 孙希断声开口: “无他,利益尔!” “相邦绝不会允许王上稳坐王位!” 紧随韩仓和孙希之后,其他臣属也纷纷开口,各执己见。 嬴成蟜胡坐在软榻上,自饮自斟,静静的看着一众臣属吵个不休。 夏太后在世时,凡事夏太后可一言而决。 但嬴成蟜在大部分韩系外戚的眼中都只是一個傀儡,他没有、也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所以自夏太后过世,这样的争执就经常出现,他们不只是在争一件事的对错,更是在争夺话语权。 也不怪吕不韦出手,风雨飘摇之际都无法达成内部统一的韩系外戚简直就是一块肥肉,无须狩猎就能吃的满嘴流油! 半晌过后,待韩仓等人吵累了,嬴成蟜方才发问: “韩上卿可有法子劝说相邦收回成令?” “本君若装病,韩上卿可有法子令本君不遭蒙武安君旧事?” 秦人谁不知道武安君旧事? 武安君那是真病了,但因病而几次拒绝出征命令的他结果如何?被逼自裁! 真病了尚且如此,何况装病? 至于让吕不韦收回成令?韩仓要是有那本事他早就施展了。 韩仓只能底气不足的回应: “臣以为,可寻华阳太后相助,能多拖一日便多拖一日。” “至少给我等留出探查相邦此举意欲何为的时间!” 见韩仓势弱,嬴成蟜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又看向孙希发问: “孙仆射以为,相邦可呼风唤雨,助本君在前线得胜?” 孙希赶忙解释: “樊将军为此战副将,更是经年老将。” “若有相邦说和,樊将军定会鼎力相助,助主上此战得胜!” 嬴成蟜笑了: “难道本君不去拜谒相邦,相邦就要密令樊将军渎职,坐视本君战败?” “本君愚钝,还望孙仆射解惑,相邦究竟是需要本君胜利,还是需要本君战败?” 假若吕不韦真的是想扶持嬴成蟜来制衡嬴政,他怎么能坐视嬴成蟜战败呢? 即便嬴成蟜不去找吕不韦,他也应该全力支持嬴成蟜打赢这一场才对。 这显然和孙希一开始的谏言是相左的。 所以孙希毫不犹豫的拱手一礼。 “臣以为,相邦必然希望主上大胜而归。” “拜谒相邦之事完全可以放在主上凯旋之后。” “是臣急切了!” “臣知罪!” 低头垂眸间,孙希眼中却看不出什么失望和自责。 他刚刚那些话确实有逻辑漏洞,但那些话本就不是说给嬴成蟜听的,而是说给不在此地的吕不韦听的! 嬴成蟜的语气也转为和善: “孙仆射何罪之有?孙仆射心中担忧,本君深知矣。” 旋即嬴成蟜看向众人,慷慨而喝: “旁的事,都当放在战后再做思考。” “既然此战避无可避,那我等能做的,就唯有备战!” 韩系外戚集团中没有哪怕一名善于征战的将领,他们更擅长从朝堂之上获得利益,对战争即陌生又恐惧。 所以即便嬴成蟜语气激昂,臣属们依旧在思考避战的可能性,而不是去思考如何备战。 见众人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去,嬴成蟜加重语气: “若能避战,本君也不愿战,但当下朝堂局势诸位都该能看的分明,本君出征之事近乎已成定局。” “本君从未踏足过沙场,更不懂兵事,若不早早准备,定出祸乱!” “诸位也不愿看到本君死在前线吧?” 听见这话,臣属们这才认真了起来。 嬴成蟜是傀儡,却也是大义名分,更是他们的旗帜。 虽然嬴成蟜的意见并不重要,但嬴成蟜的命却极其重要,万一嬴成蟜死了,他们所有人最好的结局也是被逐出朝堂! 韩仓等人肃声而呼。 “主上定当凯旋!” “臣等愿献上所有家兵仆从随主上出征!” 嬴成蟜轻轻颔首。 “本君若能安然回朝,全赖诸君全力相助。” “韩上卿,本君心忧朝中有人不愿见本君得胜,甚至暗害本君。” “故而本君出征之时欲携足够二十万大军嚼用三个月的粮草。” “之后军中需要一直保持足够全军嚼用两个月的粮草。” “可否做到?” 嬴成蟜的提议并不符合规矩。 一般来讲,大军都是一路走一路征调粮草,哪会在出征的时候就带上够吃仨月的粮食? 朝廷更不会留给大军足够吃那么久的粮食,而是保证粮道顺畅,一边吃一边送。 否则你反叛了怎么办? 但恰好,身为治粟内吏的韩仓管的就是钱粮! 思虑片刻,韩仓顶着巨大的压力起身拱手: “臣,必不辱命!” 嬴成蟜再次开口。 “近来局势愈发复杂,本君意欲大量启用贤才。” “请诸位将韩国不得志或地位配不上才华的贤才撰成册子,递交本君,本君当亲自书信征募。” 绝大多数韩系外戚的母国都是韩国。 嬴成蟜准备大规模启用来自韩国的贤才,那他们岂不是就可以重点推荐自家子弟了? 所以这一次所有人齐齐拱手: “臣等,遵命!” 嬴成蟜欣然而笑,举爵邀饮: “能得诸位臂助,本君心甚慰之!” “诸位,饮胜!” 第4章 死也要死的体面! 所有人心里都揣着事,真让他们饮酒作乐他们也嗨不起来。 要是夏太后还在,他们硬着头皮也得把场面搞的热络起来,为夏太后寻乐避忧。 但面对嬴成蟜? 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所以仅仅半个时辰后,一众臣属便纷纷佯醉告退。 对着空荡荡的正堂,嬴成蟜饮尽爵中酒,略显萧瑟的起身向后院走去。 刚跨过院门,嬴成蟜就看见十余名女子站在院内。 为首那女子身着华服、体态丰腴、皮肤白皙、气质清冷,身高更是约有一米七。 在身后那些平均身高不足一米六的侍女映衬下宛若一名即高且冷的女巨人! 即便外人见之也能一目了然,此女必然是这后宅中的显贵人物。 因为她完全满足了老秦人的审美观。 高就是美,大就是好! 嬴成蟜更是加快脚步,温声笑问: “母妃这是在赏月?” 此女正是嬴成蟜的生母,韩夫人! 韩夫人挤出了一个笑容: “可惜今夜乌云盖顶,无月可赏。” “蟜儿,随我来。” 随后韩夫人看向左右,沉声吩咐: “尔等把守住各门。” “若无通传,不许任何人入内!” 一众侍女当即屈身应诺: “唯!” 嬴成蟜跟随韩夫人一路走进书房,推开门就看到了一副挂在木架上的铠甲。 打眼一看,嬴成蟜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大秦的铠甲。 大秦目前的制式将军铠以皮甲为主体,上缀160片左右的青铜钉板,对胸背、下裆和两肩提供防护。 眼前这幅铠甲虽然同样以皮甲为主体,采用的却是更为细小的铁质甲片,数量更高达八百余枚,不仅增加了对心肺、侧腰的防护,同时细小的甲片也提供了更高的灵活度,偏偏因其使用了铁片,总重量并没有比大秦将军铠更重多少。 在铠甲之后还横亘着一根长约3米的长戟。 同样不同于秦军制式的联装青铜戟,这根长戟的戟头采用精铁锻造,戟头与戟杆处则是以柲帽进行连接,与西汉时期的长戟已经没多大差别。 更加牢靠还是其次,关键是帅啊! 嬴成蟜目露惊喜:“这是母妃送给我的礼物?” 韩夫人轻笑点头:“去岁夏太后病重时我就书信父王,请宜阳铁坊的大匠帮你锻造一件合身的甲胄和趁手的兵刃。” “前些日子这套甲胄和这柄长戟方才送至长安乡。” 韩夫人语气中多了些悲伤: “未曾想,刚送到没几日便要派上用场了。” 嬴成蟜些错愕:“夏太后病重时,母妃就已经在为孩儿准备铠甲了?” 韩夫人轻声解释:“夏太后崩,你我母子二人便会是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你终究是先王之子,又言辞谨慎,不曾闯祸,他们想要对你下手必动兵戈。” “或战或逃,皆需甲胄护身。” 嬴成蟜愈发意外。 韩夫人在史书之上只有寥寥几笔,而在嬴成蟜的感受中,韩夫人每日除了看书、种花、女红之外就只有叮嘱嬴成蟜安分守己、低调度日,根本不参与权利争斗。 却没想到,韩夫人的政治嗅觉并不弱,甚至比韩仓等人的政治嗅觉更灵敏几分。 随即嬴成蟜又为之恍然。 韩夫人终究是韩桓惠王之女,自幼长在深宫,耳濡目染都是争权夺利,她若对政治斗争一窍不通才是荒唐。 韩夫人一直以来的置身事外,或许只是另一种斗争的方法。 以不争为争! 调整了一下心态,韩夫人露出笑容。 “来,我帮你穿上!” 嬴成蟜也抛开思绪,乖巧的应了一声。 “诶!” 在韩夫人的帮助下,嬴成蟜很快穿好了这套盔甲。 又拿起长戟略略舞动几下,嬴成蟜不由得赞叹出声。 “不怪苏秦盛赞韩国的铁器。” “果真精良!” 韩国的铁器、弓弩一直以来都冠绝天下。 没法子,谁让韩国坐拥天下第一大铁矿呢,有资源,就是豪横! 韩夫人脸上的笑容也更浓郁了几分: “便是有了精良的甲胄也莫要逞能。” 帮着嬴成蟜整理了一下甲胄,韩夫人认真叮嘱: “吕不韦乃当世大才,他的才智谋略在我们所有人之上,我们斗不过他的。” “出征之后你可率军前往秦韩边境,一旦发现破绽即刻离营出逃。” “韩国自会有援军前去接应。” 韩夫人给了嬴成蟜同样的选择,逃去她的母国。 嬴成蟜坦然相告: “母妃,我不会逃去他国。” 韩夫人没有多劝,只是给出了另一个法子: “那就拖!” “伱可以率军经屯留入赵,屯留是你的封地,你可以驻军屯留,等待转机。” 这個办法,就是原本历史上嬴成蟜采用的对策。 所以嬴成蟜当即摇头: “吕不韦不会容忍我太久。” “他定会用计诬我谋反,然后派大军围剿于我!” 韩夫人目光复杂的看着嬴成蟜,肃声相告: “若果真到了那等局面,我儿便是死,也当死的体面,莫要堕了先王的威仪。” “母妃也会随你而去,莫怕!” 嬴成蟜温声劝慰: “母妃,事情不一定会发展到那种地步。” “孩儿定会竭尽全力的活下去,但有些事需要母妃协助。” “其一,便是需要母妃帮孩儿稳住韩仓等人。” “孩儿观孙希已有二心,若孩儿出征之后孙希等人从背后捅孩儿一刀,孩儿必败无疑!” 见嬴成蟜有自己的想法,韩夫人毫不犹豫的点头应诺: “自当如此。” 嬴成蟜再度开口:“其二,孩儿希望母妃能向韩国各郡县的主要官吏及朝中重臣撰写求援信。” 韩夫人愕然:“所有?” 虽然韩国现在只剩三郡之地,但官员数量不少。 如果给地方和朝廷的每一名主要官员都写一封求援信,那至少得写几千封信! 现在毛笔可还没问世呢,每一封信都得用刀刻,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嬴成蟜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所有。” 韩夫人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嬴成蟜一眼: “你当母妃是随军刀笔吏吗?” “几千封求援信,你怕不是想累死母妃!” “真要求援,母妃给王兄写一封信便是,何必写几千封?” “且如此之多的信件离开内史郡,绝对会引起吕不韦的防备!” 嬴成蟜低声解释: “这些求援信不需要现在就寄出,更不是为了寻求援军。” “孩儿以为,孩儿能否挺过此难,关键之处就在韩国。” “所以孩儿需要借母妃之名,获得韩国各郡县官吏的配合!” 第5章 变法,变这天下的法! 秦王政八年,八月八日。 时隔两个半月,咸阳宫正殿内再次召开了大朝议。 廷尉熊茂高声而呼: “传,长安君上殿!” 一众廷卫口口相传,将熊茂的话一路传至宫外: “传,长安君上殿!” 伴着声声高呼,嬴成蟜将秦剑和长戟交给宫门卫保管,身着将军铠、头戴圆盔,踏步入宫。 一路走到正殿的高台之下,嬴成蟜轰然拱手,朗声开口: “末将嬴成蟜,拜见大王!” 看着顶盔掼甲的嬴成蟜,嬴政目露欣慰,慨然赞叹: “王弟果真英武!” 嬴成蟜拱手再礼: “谢王上夸赞。” 嬴政身体微微前倾,担忧的发问。 “王弟可已准备就绪?” 嬴成蟜肃声回应。 “末将已厉兵秣马,随时准备为王上而战!” 嬴政欣然起身,朗声而赞: “甚善!” “今日王弟携我大秦军士出征,乃是为我大秦而战。” “寡人当长送王弟十里,为王弟壮行!” 吕不韦:??? 你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现在外面多乱你知不知道? 还出城十里相送?我替刺客谢谢你啊! 吕不韦赶忙出声制止: “王上此举不妥。” “我大秦从未有大王为将军壮行而送十里者!” 嬴政露出明显的犹豫之色,几秒之后才诚恳的看向吕不韦: “《吕氏春秋》有言:故善为君者,矜服性命之情,而百官已治矣,黔首已亲矣,名号已章矣。” “仲父您的书中就有说过:善于当君主的人,应该谨慎地保持住真情本性,因而百官就能治理了,黔首也就能亲附了,名声也能显赫了。” “仲父,寡人真的想送送王弟和将士们,这就是寡人的真情本性啊!” 吕不韦大为诧异: “王上已经在读《勿躬》篇了?” 吕不韦意外极了。 根据他的教学安排,嬴政现在应该正在读《吕氏春秋·先识览》,现在嬴政怎么直接援引了《吕氏春秋·审分览》中《勿躬》篇的语句? 难道嬴政正在主动学习甚至预习《吕氏春秋》? 这孩子现在这么好学的吗! 嬴政乖巧的点头回应: “上旬寡人便已熟读《先识览》,现在正在读《离俗览》。” “仲父所书,寡人多有不明。” “然仲父近来愈发忙碌,寡人也不愿打扰仲父,便在自行理解,许是有些偏颇之处。” 吕不韦畅快大笑: “善!” “甚善!” “王上已有仁君之象啊!” 吕不韦虽然一直将嬴政当做傀儡,但吕不韦却从来都没想过篡位,更没想过杀害嬴政。 以他的政治智慧不难想到他现在的举动十分危险,更会让嬴政恨极了他,一旦得势就很可能会杀了他全族! 那他图什么? 其一,自然是权力,吕不韦渴望权力,也享受着权力。 其二,便是实现他的理想,将大秦的以法治国改为人治当先、法治为辅、君主无为、有吕不韦特色的治国理念,然后帮助大秦鲸吞六国,进而将治大秦之道升格为治天下之道! 为了完成这个目标,吕不韦编撰《吕氏春秋》,修订《秦律》,拖延嬴政亲政的时间,更殚精竭虑的教育着嬴政。 可惜,大秦的法家理念深入人心,根本不是几年就能改变过来的。 吕不韦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他的变法也随时可能因为他的死而停止。 好在嬴政才二十一岁,正如初升的太阳一样冉冉升起。 吕不韦设想的最好的未来,就是嬴政的思想完全变成了吕不韦的形状。 嬴政接受《吕氏春秋》中任贤、择相、知人、纳谏等一系列约束君权的要求,吕不韦得以继续保持大部分权利,君臣二人合力变法,给这江山日月换个新天!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吕不韦都觉得这個想法只是一个梦想,甚至是妄想。 但嬴政今天表露的态度却让吕不韦看到了希望。 吕不韦迫不及待、无比诚恳的叮嘱: “王上切记,便是微臣再忙,王上但有不明也可随时来问。” “微臣所做之事较之王上的学习而言,不及万一!” “切莫因小失大啊!” 嬴政赶忙拱手: “寡人知之矣!” “那,寡人为王弟壮行之事?” 吕不韦避开了这个问题,只是温声劝谏: “道理从来都不是孤立的。” “正如德治当以法治为辅,无为却需有为而成。” “《重己》篇有言:有道者不察所召,而察其召之者。” “意思是说:祸患并非无故降临,而是人的所作所为招致而来,所以,君主应该修身以载道,尤其要重视招致祸患的原因。” 嬴政若有所思: “便如孟子所言的: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 吕不韦欣然颔首: “然也!” “而今天下纷乱,五国伐秦之战方才过去两年,各国对我大秦仍是虎视眈眈,咸阳城外并不安全,此乃岩墙也!” “王上若离城相送,那便是立乎岩墙之下,更是招致祸患之举。” 嬴政恍然大悟的点头,又把话题拽了回去,诚恳的追问。 “那仲父以为,寡人究竟该当如何?” 吕不韦是不希望嬴政出宫的。 吕不韦可以确定韩系外戚中一定有人想要刺杀嬴政! 嬴政一死,王位就有了悬念,嬴成蟜和嬴扶苏都有机会。 但他们是有机会了,凭着嬴政仲父身份才坐稳相邦之位的吕不韦可就没机会了,更别提实现什么理想。 然而吕不韦同样不想打击嬴政的学习积极性,这可是嬴政第一次学《吕氏春秋》以致用,总不能让嬴政无功而返吧? 略做思虑,吕不韦给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王上可送长安君至城门。” “如今大军已云集于城外,王上于城门处亦可检阅全军、全兄弟之情。” 嬴政大喜拱手。 “多谢相邦!” 随即嬴政就快步下了高台,拉住了嬴成蟜的胳膊,雀跃而呼: “王弟,寡人送你出城,为你壮行!” 嬴成蟜满是灿烂的笑容: “此乃全军将士之幸也!” 看着两兄弟拉着胳膊往外走,吕不韦不由得露出笑容,轻声喃喃: “终究还是孩子心性。” 长身而起,吕不韦看向群臣,朗声开口: “诸位同僚,王上亲送长安君,为将士们出征壮行,此乃仁君之举。” “我等身为臣子,自当随行相伴,为王护驾!” 一众朝臣当即拱手: “唯愿同往!” 他们想一起来,但嬴政却不想带着他们。 吩咐蒙恬率侍郎围绕身周,嬴政就把吕不韦等人和自己隔离开来。 确认左右没有外人,嬴成蟜笑着调侃: “以愚弟出征之事做契机,得那相邦欢心。” “王兄,你可得好好补偿愚弟!” 第6章 最高的道德是不要道德 嬴政颇有些意外:“你看出来了?” 嬴成蟜点了点头:“大兄援引了两次《吕氏春秋》中的文章,且都是相邦还没教授给你的内容,不过是想告诉相邦你在积极主动的学习这本书。” “合理,但略显刻意。” “但也可能是因为愚弟早就认定了大兄不会跟相邦一条心,所以想的多了些。” 朝争不是刑侦,不需要证据。 很多时候只需要感觉有问题,那就可以认定是有问题的! 嬴政眉头微微皱起:“仲父对愚兄的警惕极重,王弟都觉得有问题,仲父肯定也会觉得有问题。” “看来愚兄是弄巧成拙了。” 嬴成蟜温声宽慰:“无碍。” “吕相就算是知道王兄在故意奉迎,想来也不会戳穿,而是会配合你继续演下去。” “只要王兄真的在认真诵读、理解《吕氏春秋》,相邦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嬴政不解反问:“即便仲父知道愚兄是在故意奉迎,甚至刻意装成认可《吕氏春秋》的态度,他也不在意?” 嬴成蟜点了点头:“无论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你终究是在认真学习《吕氏春秋》。” “现下博士馆禁止大兄入内,大兄想要阅览什么书籍皆需相邦首肯,大兄所接触的思想都是与《吕氏春秋》相似的思想。” “即便大兄假意学习,也终究会被《吕氏春秋》的思想所熏陶。” “如此,相邦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让一个人按照自己的预期做事,不只有强按脑袋一条路,还有另一条路,那就是洗脑。 咸阳宫就是吕不韦为嬴政精心搭建的信息茧房! 吕不韦十余年如一日的教育嬴政,又请来了大量讲经博士不断对嬴政输出他的思想,《吕氏春秋》更是他洗脑嬴政的大礼包! 吕不韦不怕嬴政讨厌自己,更不怕嬴政质疑《吕氏春秋》。 只要嬴政一直接触的都是《吕氏春秋》的思想,那他即便质疑《吕氏春秋》也只能从《吕氏春秋》里寻找漏洞,这反倒是加深了嬴政对《吕氏春秋》的进一步理解。 莫说现在,即便是在大部分人都接受过义务教育和海量信息的后世,又有多少人能扛得住十余年如一日的洗脑? 事实上,嬴政也抗不住。 亲政之后,嬴政十分刻意的去回避《吕氏春秋》中的具体举措。 《吕氏春秋》说天子应该戴有垂旒的冕冠,以此表示天子在一些事上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嬴政就偏偏要废除冕旒,改用通天冠,以表明自己必当明察秋毫。 但同时,嬴政却也在不自觉的发扬着《吕氏春秋》的核心思想。 秦国历代君王对孝道都是有点重视但不多,秦国对不孝之人的惩处也只停留在道德谴责层面,但嬴政亲政后却一直在推进将不孝入刑,更手段强硬的引导天下形成孝文化。 诚然,嬴政的具体举措来自于韩非子的《忠孝篇》,但若没有《吕氏春秋·孝行览》的影响,嬴政这么一个父不义母不慈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的推行孝道文化? 诸如此类的思想延续数不胜数,这又何尝不是吕不韦的另一种胜利! 嬴政当即反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愚兄所思所想,皆是愚兄之思、愚兄之想。” “莫说仲父,任何人都不可能改变愚兄的思想!” “便是仲父日夜教授《吕氏春秋》,愚兄也有李斯等臣属为愚兄授课解惑!” 嬴成蟜摇头笑问:“大兄,李侍郎从何处来?” 嬴政默然。 李斯就是吕不韦送到他身边的。 虽然李斯更倾向于法家思想,但如果李斯的想法与吕不韦大相径庭,吕不韦又怎么可能把李斯安插到自己身边呢? 思虑间,嬴政心生惧意。 当他的思想完全被改造成另一个人想要的模样,那他还是他吗? 嬴政身后不远处,李斯后背更是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伱们兄弟聊归聊,别把话题往我身上扯啊! 察觉到李斯的异样,嬴政笑着安抚: “李侍郎的很多想法确实与仲父相仿。” “但李侍郎学的更多的是荀子之道,更明白何为忠君!” 李斯感激的当即拱手:“微臣愿为王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又宽慰了李斯两句,嬴政顺势岔开了话题: “愚兄近日来已在为亲政之事做准备。” “一有良机,愚兄便会上请华阳太后做主,许愚兄加冠、亲政。” 嬴政认真的叮嘱: “王弟切记,莫要以身犯险,尽力保全自身,待到王兄亲政,便会立刻宣你回朝!” “万事交给王兄,王兄定会保你周全!” 嬴成蟜郑重点头:“愚弟谨记!” “只是此次亲政,王兄可有把握?” 两年前嬴政就曾试图亲政,却被吕不韦联合赵姬一同挡了回去,不止亲政失败,还损失了一批忠于嬴政的近臣。 嬴政沉声回答:“愚兄已经失败过一次,便不会再失败第二次!” “近些时日愚兄会稳住仲父,尽可能让仲父同意愚兄亲政。” “若仲父不同意……” 嬴政轻吸一口气,加重语气:“便是赌上身家性命与大秦社稷,寡人也定要夺回寡人该有的权柄!” 蒙恬等人目光都变得坚定了起来,若非吕不韦等人就在后面不远处跟着,他们高低得大喊一嗓子,愿为王前驱! 嬴成蟜肃声低喝:“愿王兄万胜!” 顿了顿,嬴成蟜补充了一句:“也请王兄多加关注王太后(赵姬),两年前王兄未能亲政,不一定仅只是相邦一人之意!” 嬴政眸光微凝,轻轻点头:“愚兄知之矣。” “莫说愚兄了,愚兄为你争取了两個半月的时间,王弟怎的仍未娶妻?” “王弟府中姬妾可有怀身孕者?” 嬴成蟜赶忙拱手讨饶:“这几个月间愚弟忙着安排还来不及呢,哪有时间寻欢作乐?” 话题不正经了起来,蒙恬等人构成的人肉隔离圈也变得松散。 两万名抽调自咸阳大营的精兵早已等候多时。 出了城门嬴成蟜便翻身上马,汇入大军前端,对着嬴政拱手一礼,肃声而呼: “末将定当旗开得胜,不负大王一路相送之恩!” 嬴政的目光散向全军,但视线却一直落在嬴成蟜一人身上,口中大喝: “唯愿诸君凯旋!” 军中传令兵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将嬴政的话扩至全军。 这可是嬴政诶! 大秦的王! 亲眼见到大秦的王、亲耳听到大秦的王的话,可把两万大军激动坏了,扯着嗓子呐喊: “大秦万胜!” 嬴成蟜最后看了嬴政一眼,用力一拽缰绳,手中长戟高举,朗声喝令: “全军,出征!” 站在城门处,嬴政眼睁睁的看着嬴成蟜率军离去。 直至嬴成蟜的身影已被大军掩盖,嬴政仍久久不曾动作。 嬴政熬得住,但不少老臣已经站到腿酸了。 吕不韦见状只得上前提醒:“王上,长安君已出征,王上仁爱士卒之心业已昭示。” “该回宫了。” 嬴政头也不回的发问:“仲父,王弟能活着回来吗?” 吕不韦沉默了几秒后方才回答:“王上,治乱安危,存亡之道,其固无二;至智弃智,至仁忘仁,至德不德。” “何解?” 这句话出自《吕氏春秋·审分览·任数》,嬴政早已读过。 嬴政拢在袖中的双手攥紧成拳,声音低沉的回答:“治乱安危存亡,本来就没有另外的道理。” “所以,最大的聪明是丢掉聪明,最大的仁慈是忘掉仁慈,最高的道德是不要道德。” 嬴政回头看向吕不韦,双眼之中满是不甘和怒火:“但那是寡人的王弟啊!” “寡人如何能忘掉仁慈?不要道德?” 吕不韦温声劝导: “看来王上已经读过《审分览》了,却仍不能解其本意。” “随臣回宫,臣为王上讲书解惑,可好?” 嬴政压下愤怒,轻声一叹:“谢仲父解惑。” “回宫!” 看着嬴政眼中的愤怒和一步三回头的背影,吕不韦的心情很复杂。 如果嬴政看不出他们在针对嬴成蟜,那说明这孩子废了,以后谁又能继承自己的思想? 如果嬴政不为嬴成蟜说话,那说明这孩子太过冷血理性,以后又如何能奢望他对吕不韦网开一面? 从理性上来讲,吕不韦欣慰于嬴政的成长。 但从感性上来讲,吕不韦却又无法接受嬴政拥有自己想法、脱离他掌控的变化,更忐忑于嬴政当权后究竟会如何待他! 千百思绪化为一声轻叹,吕不韦对身侧招了招手。 嫪毐顺势站在了吕不韦身侧,低声发问:“相邦有何吩咐?” 吕不韦低声叮嘱:“明日联手群臣,弹劾韩仓!” “两个月内,我要将韩系外戚全部逐出朝堂,并将他们空出来的关键位置全部换上我们的人!” 嫪毐微微皱眉:“会否太过仓促?” 吕不韦看着嬴政那犹如铁塔般的身影,沉声低语: “时不我待啊!” 第7章 他将成为全军的敌人 八月十五日,河东郡,秦军临时大营。 “嘶~~~” “痛啊!” 嬴成蟜压抑着声音,低声痛呼。 他在出征之前设想过很多自己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但第一个难住他的,却是一个他从未考虑过的问题。 上厕所! 无论是在咸阳城时还是在长安乡时,嬴成蟜上厕所后都是上好的绸布擦拭,所以即便身处秦朝,嬴成蟜也从未在如厕方面有过任何困扰。 但现在,嬴成蟜出征在外,可没有粗使婆子帮他洗厕绸。 那他难道要自己洗用过的厕绸?或是让身为最后一道防线的家兵们帮他洗?若是他将用过的绸布直接扔掉,那些连衣服都有些褴褛的基层士卒见了又会作何感想? 为了军心,也为了避免关键时刻适应不了,嬴成蟜只能生平第一次开始尝试使用厕筹清洁。 可是这玩意是真的不好用啊! 小帐外,家兵八夫扯着嗓子发问: “家主,用俺帮忙不?” 嬴成蟜即羞且怒的呵斥: “噤声!” 让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帮自己擦? 嬴成蟜想想就能做噩梦! 折腾了好一会儿,嬴成蟜才一瘸一拐的走出小帐。 八夫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手里还端着個盆:“家主,净手吧。” 嬴成蟜见状笑赞:“你若是闭上嘴、只留眼睛,日后便是不做家兵了也能做个管家。” 嬴成蟜对使用厕筹实在没什么经验,少不得手上沾点秽物,赶忙将双手放入水盆细细清洗。 但清洗过后,嬴成蟜却还是能闻到淡淡的臭味。 “吸~吸~” 对着自己的手闻了闻,嬴成蟜又闻了闻空气,不解发问: “八夫,你闻闻是不是有点腌臜气?” 八夫梗着脖子回答:“那哪能啊。” “若是家主觉得没洗干净,俺再去打盆水去。” 嬴成蟜摇了摇头:“不是我身上的气味,似是从远处飘来的。” “走,去看看!” 带上五十名家兵,嬴成蟜在军营中走动了起来。 沿路遇到的秦军士卒不说心怀怨言,却也是士气低迷,这不由得让嬴成蟜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临时征募来的士卒不愿打仗也就算了,现在军中的这两万士卒可都是出自咸阳大营! 他们每个人都曾砍下过至少一名敌军的头颅,一旦大军补充兵员完毕,他们也都将担任军中的中基层官吏或主将亲兵。 这些人,是最应该闻战则喜的! 结果现在他们的士气却如此低迷? 嬴成蟜低声吩咐:“卦夫,安排些袍泽去军中打探打探。” “为何军中士卒士气不盛!” 卦夫当即拱手:“遵命!”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直至走到营地边缘,嬴成蟜才终于知道了那空气中的臭气是从何而来。 只见军营东侧的一块洼地处竟满是秽物,面积扩达千余平方米! 几名士卒想站在洼地边缘如厕却被军法吏驱赶,只能硬着头皮,脚踩秽物的走进粪堆,硬着头皮如厕。 这换谁谁能高兴? 隐隐的,嬴成蟜还能听见一些士卒的抱怨吐槽: “咱们也是打过好几次仗的人了,何曾见过连个如厕之所都安排不好的将领?” “罢了罢了,三日后在河东郡的征兵就结束了,届时自会拔营出征,路上如厕就方便多了。” “今日秽物已经可以没过鞋面,三日后那秽物岂不是能没过膝盖了?这与粪坑何异!” “俺早就听说长安君不通兵事,未曾想竟是这般不通兵事,他不懂可以问啊,樊将军肯定懂!” “人家毕竟是大王的弟弟,还是此军主将,樊将军如何能劝的动?” “唉,造孽啊,我都不求此战得功了,只求不被主将害死,可以活着回家!” “行了行了都少抱怨几句,若是被旁人听见就不好了,那长安君非得定咱们个扰乱军心不可!” 听着这些士卒的抱怨,看着前方不远处的粪坑,嬴成蟜面色阴沉,沉声发问: “八夫,其他将领军中的厕坑也是如眼前一般?” 八夫也神色严肃的解释:“家主,我曾随上将军王齮出征,王将军扎营之前就会先每隔一段距离就挖一个大坑,每两日盖上一层沙土,拔营后彻底将粪坑掩盖。” “绝不会像这般让大军汇聚在一块洼地处便溺!” 韩系外戚集团的军事力量极低,八夫、卦夫等家兵能打是能打,但却也不懂战阵,最多也只有曾经出征时的一点见闻而已。 但仅是这点见闻就够嬴成蟜明白,这是不正常的! 嬴成蟜都被气笑了:“我以为他们会以刺客、炸营、诬陷等法子害我。” “却未曾想,竟是先从这腌臜处下手?” “何其可笑!” 一甩衣袖,嬴成蟜阔步向中军大帐走去。 “走,去寻樊於期!” …… 与此同时,中军大帐。 都尉刘安沉声上禀:“将军,长安君去营东厕坑了。” 樊於期目露诧异:“他去厕坑了?” “他这般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怎会去大军厕坑!” “莫不是他的家兵看出了不对,引他去的?” 樊於期在军中使的小手段很多,但他自信嬴成蟜不会发现。 他可太了解这种出身名门,一出征就被委以重任的小年轻们了。 这些年轻小将的心思全放在谋略计策上,嘴里聊的都是火攻、水攻、截粮道等计谋,即便是稳重一些的,聊的也是锥形阵、雁形阵等军阵阵型。 他们根本不会放低姿态去看看士兵们每天吃的什么、喝的什么、想的什么。 他们飘的太高了,着眼处也太高了,眼里哪能容得下士卒们的屎尿屁? 只有老将们才能明白,计策谋略固然重要,但衣食住行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才是决定一支军队能否善战的基础! 刘安摇了摇头:“长安君的所有家兵都在我部监视之下,他们的吃喝拉撒也都在中军范围内完成,无人曾去过大军厕坑。” “依斥候回报,长安君今日先派遣家兵潜入军中向士卒们打探消息,但还没等家兵打听到消息,长安君便在巡营途中发觉了厕坑之所。” 樊於期轻抚胡须,笑而摇头:“我们这位主将今日巡营竟然巡去了厕坑,他这是发现指挥不动大军,便想去指挥指挥厕坑中的蛆虫吗?” 大帐内,几名樊於期的亲信不由得笑出声来。 这支大军名义上以嬴成蟜为主将,但实际上,从副将到都尉的所有高层军官全都听命于吕不韦。 在他们眼中,嬴成蟜名为主将,实际上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而已。 出征至今,若无樊於期允许,嬴成蟜的将令根本出不了中军! 笑过之后,刘安出声询问:“长安君稍后或会来寻将军对峙,可需属下担责?” 樊於期豪迈的承诺:“你是为本将做事,本将岂会让你为本将担责?” “本将更会主动挑衅长安君,与他大吵一架!” “若本将果真与长安君起了争吵,诸位需将此次争执传遍全军。” “让全军都知道长安君不懂兵事也就罢了,更视士卒如蝼蚁,本将本想为全军将士请命,却被长安君骂的狗血淋头!” 樊於期的笑容变得有些残忍:“本将要让他成为全军将士的众矢之的!” “逼的全军将士恨不能啖他之肉、喝他之血!” 第8章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一众亲信畅快大笑: “将军放心,末将定会让那长安君被全军将士所鄙夷!” “将军还是过于谨慎了,就算任由那长安君施为,想来他也会激起兵变。” “军中事还得是军中人来管理,他一个从未踏足过沙场的人却当了主将,将士们心里可早就憋着火了!” 对于这个颠倒黑白的任务,亲信们毫无压力。 嬴成蟜确实是主将,但忠于他的人只有那一百名家兵,如果没有这些将领的帮助,嬴成蟜怎么让全军都听到他的声音? 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士兵们信不信?那就更不需要担心了。 军方历来是比较排外的,大秦军方更是如此,士兵们是在拿命去拼富贵,谁都不希望追随一名无能的主将,平白送了性命! 嬴成蟜这么一个年方十六、毫无知兵之名、从来都没有踏足过沙场的小将,在士兵们眼中就是瘟神!可能会害了他们性命的瘟神! 士兵们天生就不会和嬴成蟜一条心,抹黑起来毫无压力。 樊於期的语气却转为凌厉: “但本将的丑话也说在前面。” “打压军心、诱导兵变,只为借兵变之举除掉长安君。” “平乱之战不会有任何军功,尔等切莫有趁乱杀害袍泽,拿着袍泽的头颅来领军功的念头。” “更莫要因私废公,借此机会行那打压异己、纵兵肆虐之举!” “否则,本将定斩不饶!” 一众亲信赶忙肃声回应: “末将等,谨遵将军令!” 樊於期略略点头:“诸位自行整顿兵马便是。” 待一众亲信离开大帐,刘安却没有走,而是担忧的发问: “将军,末将还是觉得借兵变除掉长安君过于行险。” “长安君再怎么说也是先王次子,大王之弟。” “长安君死,将军定遭责难啊!” 樊於期笑的很轻松:“先王之子、大王之弟,身份确实尊贵。” “但问题就在于他的身份太尊贵了,甚至有资格继承王位!” “有这么一個人在,大王如何心安?” 樊於期若有所指的看了刘安一眼:“你当本将凭什么敢在军中杀了长安君?” “大王或许会为了王室脸面责罚本将,但日后大王定会重重拔擢本将!” 刘安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但他……” 樊於期打断了刘安的话头,沉声开口:“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但相邦早已托门客嫪毐告知本将:没有人希望长安君活着回到咸阳城!” “君上不方便的事总要有人来做,本将此举乃是为大王分忧。” “即便出现最坏的结果,本将遭难,本将的家眷亲族也定会得大王厚待。” “刘都尉,你亦能得大王惦念!” 樊於期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危险,但从军打仗的人谁没直面过危险? 樊於期以己度人,认为嬴成蟜理应是嬴政的眼中钉、肉中刺,这场赌局风险小、收益高。 那为何不下注! 见樊於期态度坚定,刘安也放下不安,轰然拱手:“末将遵命!” 说话间,大帐外传来争执之声。 “长安君莫要强闯,将军正在帐内议事!” “还请长安君稍待,待我等先行通报!” “放肆,我家主上才是此军主将,莫说中军大帐,便是去这军中任何地方也无须向他人通报!” 樊於期当即抬脚走出大帐,便见嬴成蟜的家兵正与戎卫中军大帐的士卒对峙,嬴成蟜则是背负双手站在家兵之后,看着大帐若有所思。 樊於期赶忙沉声怒喝:“放肆,此乃我军主将,大秦长安君,尔等哪来的胆子阻拦?” 听见樊於期这话,一众士卒赶忙让开道路,樊於期却好像怒气未减的继续呵斥: “今日我便代主将行军法处置。” “都尉刘安!” “将这几个犯上作乱的士卒拉出中军,仗责二十!” 刘安轰然拱手:“末将遵命!” 几名看门的士卒顿时就慌了。 二十军棍打不死人,但征兵结束后他们就要出征了,一路颠簸行军的情况下,他们的伤势不可能好转,而是会出现感染,并最终因伤口感染而死。 那可比被直接打死更难受! “且慢!”嬴成蟜终于出声阻止了刘安,温声宽慰:“见尊者仍能秉持军纪,戎守中军大帐没有半点马虎,何错之有?” 几名士卒狠狠松了口气,赶忙拱手:“拜谢将军仁德!” 樊於期脸上没有表情,心中却颇为嗤嘲。 想要在军中立一个仁德的形象吗?又是个听名将故事听傻了的小将! 吴起吸脓,而将士为他效死。 看似是因为吴起仁德,但前提条件是吴起本就是在军中威望极高的杀神! 你一个在军中毫无威信的人却还想着彰显仁德,只会让全军将士欺你更甚! 嬴成蟜笑着拍了拍其中一名士卒的肩膀:“我看你们几人孔武有力,颇有精气神。” “想来投军也是为了一番功业。” “既如此,今日本将便将你们编入先登营,擢官职为什长,万望诸位奋勇争先,博个封侯拜将!” 几名士卒顿时就慌了: “将军饶命!” “末将阻拦将军,也是出于军令考虑,绝非为难将军!” 他们都不是刚从军的新兵,他们很清楚先登营意味着什么。 虽然在先登营中立功很容易,但活着回来却是难了,先登营可就是炮灰营啊! 嬴成蟜面色转冷:“先登营中皆是勇士,本将将尔等编入先登营乃是看重尔等,尔等却言称饶命?” “尔等究竟是贪生怕死,还是要违抗将令!” 几名士卒无言以对,全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樊於期。 樊於期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他看明白了,嬴成蟜根本不是想立仁德的人设,而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樊於期,此地究竟谁说了算! 偏偏嬴成蟜就算在军中孤立无援那也是此军主将,樊於期根本没办法明着和嬴成蟜作对,只能对着自己的士卒呵斥: “没听见长安君的命令吗?” “还留在这里作甚?滚去先登营!” 几名士卒都快哭出声来了,却也只能绝望的应诺: “唯!” 几名士卒被押走,嬴成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盈盈的对樊於期发起邀请: “樊将军,今日天气大好,何不同去出恭?” 第9章 樊於期,你意欲篡位乎! 樊於期:??? 听见嬴成蟜这话,饶是樊於期颇有城府却也差点没绷住。 不是,你可是堂堂先王次子、大秦长安君,为什么会这么随便的说出‘出恭’这么埋汰的词。 甚至还邀请本将一同去出恭! 樊於期断然拒绝:“末将还要主持征兵事宜,暂时无暇他顾。” “长安君自便便是!” 嬴成蟜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征兵之事本将都不急,樊将军急什么?” “若是旁人不知,还以为樊将军才是此军主将呢。” 虽然事实如此,但这话绝对不能明着说,所以樊於期赶忙做出一脸惶恐,拱手告罪:“末将不敢!” 嬴成蟜又恢复了笑容,甚至抓住了樊於期的手臂:“既如此,便随本将走走!” 樊於期也不再推脱,跟着嬴成蟜一路走向大营东侧。 渐渐的,一股臭味钻进了樊於期的鼻腔,越往东走这气味还越发浓郁。 樊於期也终于恍然,怪不得嬴成蟜发现了厕坑的异常,原来真就是闻着了味道! 终究还是没用过这种超大型露天厕坑,没有经验了啊。 站在厕坑边缘,嬴成蟜看着明显又高了一层的粪水淡声开口: “这是本将第一次见到军中厕坑,着实是令本将瞠目结舌。” “不过樊将军乃是经年老将,更被相邦盛赞为稳重老成之将,令本将多多倚重将军。” “樊将军既然选择如此安排厕坑,一定有樊将军的道理!” “只是这道理本将看不明白,不若樊将军为本将演示一番?” 嬴成蟜目光转向樊於期,右手一引,笑着发起邀请: “樊将军,出恭吧?” 樊於期毫不犹豫的躬身拱手:“寻常军中的厕坑绝非如此安排,末将也从未如此安排过厕坑。” “是末将失察,忘记了提前挖掘厕坑,若非军中官吏主动引全军来此地便溺,末将险些铸成大错。” “恳请长安君降罪!” 樊於期没为自己辩驳半分,十分光棍的就认错了。 毕竟此事放在哪儿争论都是樊於期的失职,完全没必要死咬着这一点提高嬴成蟜的警惕性。 嬴成蟜上下打量着樊於期,语气中透露着浓浓的不信任:“身为经年老将,历经战阵数十次,更被相邦誉为稳重将才。” “樊将军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樊将军究竟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 樊於期毫不犹豫的再度拱手:“确实是忘记了,末将知罪,恳请长安君降罪!” 嬴成蟜一脸不信的追问:“真的忘了?” “如厕啊!每天都要处理、每次扎营都需要考虑的事,你忘了?” “就算你忘了,军中校尉、都尉、幕僚全都忘了?” 樊於期满眼坦诚的回答:“历来挖掘厕坑之事皆与营盘布置融为一体,而营盘布置乃是主将一言定之。” “所有人都认为长安君您定然早已考虑过此事,再加上此事太小,军中将领平日里根本不会在意,所以才并无人提醒。” “而末将则确实是忘了!” 假如樊於期说自己是故意的,那嬴成蟜有很多名目惩处樊於期。 但樊於期咬死了自己就是忘了,又阐明这份工作原本应该是嬴成蟜的工作。 你自己的工作,你自己都忘了,那我也忘了有毛病吗? 一点毛病都没有! 你难道还能因为伱自己的失职来惩罚我吗? 那你身为主将,是不是也要一同受罚?否则这可就是赏罚不公啊! 而只要嬴成蟜有了一次赏罚不公,士卒们对嬴成蟜的不满绝对会瞬间攀升好几层台阶! 看着樊於期诚恳的目光,嬴成蟜轻声一叹:“厕坑事小,但军中诸如此类的事何其多也?” “正是一件又一件的小事,构成了一场战争的胜败!” “经由此次,本将深知本将不懂军事,还没等遇见敌军呢估计就会先乱了己方军心。” “而军中众将也根本没有辅佐一名什么都不懂的将军的经验。” “这还怎么打胜仗?能安然走到秦赵边境而不兵变都已是万幸!” 嬴成蟜好似心灰意冷一般摆了摆手:“罢罢罢,传令全军,班师回朝吧。” 这次樊於期再也绷不住了,双眸瞪的溜圆,满脸的不敢置信,说话都有点不连贯了: “长安君,你、您说什么?” “班师回朝?” “您要撤军?这才刚出征没几天,全军才刚行进到河东郡,连边境都还没走到呢,您要撤军?您竟然要撤军!” 樊於期想过嬴成蟜在识破他的计划后直接爆发冲突,也想过嬴成蟜委曲求全、忍下不满。 但樊於期万万没想到,嬴成蟜竟然会选择班师回朝! 那樊於期还怎么玩? 一旦嬴成蟜撤军的消息传出去,士卒们即便再不满也不可能作乱,毕竟又不是事关性命的大事,只是生活上的一点难题而已,忍上十来天就过去了,犯得着兵变吗? 士卒若不兵变,樊於期难道还能亲自一剑斩了嬴成蟜? 这二者看似结果相同,但在名份上却有着天壤之别。 明火执仗的手刃大王之弟,嬴氏宗族不会放过他。 把事情办的这么糙,吕不韦和嬴政也不一定能念他的好,甚至可能还会恨他无能! 嬴成蟜理所当然的反问:“本将不知兵,将军也想不起来这点小事,甚至全军上下都不知道要提醒本将。” “计策谋略这等大计本将力不能及,衣食住行这等小事诸位又浑不在意。” “那还打什么?让战士们去送死吗!” “不如班师!” 樊於期赶忙劝说:“但朝廷可是令君上率军伐赵的。” “而今君上甚至没走出大秦疆域就班师回朝,此乃抗命之举。” “按律,当斩首!” 嬴成蟜浑不在意的笑了笑:“本将乃是先王之子,又在出征之前就说没有能力领兵。” “如今本将确认自己真没这个能力,主动撤军回朝,乃是为大秦保全了士卒,降低了损失。” “朝中或会责罚本将,甚至褫夺本将爵位、封地,贬为庶人,但怎会要了本将的命?本将可从未承诺过会为大秦带来一场胜利啊!” “撤军之事就劳烦樊将军了,一定要快,本将已经等不及回府高乐了。” “八夫,去收拾行李。” 八夫不明所以,却当即拱手:“唯!” 樊於期却是急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嬴成蟜从一开始就没想出征,但凡找着个理由,他就想立刻回咸阳。 至于抗命所带来的后果嬴成蟜更是不在意,爵位、封地随你拿,只要留他一条命就行了。 嬴成蟜能否实现这个目的,樊於期不知道,但他不敢赌。 如果嬴成蟜真的现在就回咸阳城,那他的机会可就没了。 而以他的能力,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他别说一步登天了,想更进一步都难! 樊於期上前一步抓住了嬴成蟜的胳膊,无比诚恳的劝说:“君上稍待!” “一军主将入新军,总是需要磋磨一二,前几年王上将(上将军王翦)初至函谷关,也是用了十八天时间才整顿好大军,令上下景从。” “君上之忧,末将已知之矣!” “自今日起,末将当担起军中大小事务,万事仔细思虑,绝不会令今日之事再现!” “恳请君上对自己多些信任,也对我等将领多些信任,莫要轻提撤军之事啊!” 嬴成蟜面色却是无比阴沉,用力掰开了樊於期的手。 樊於期赶忙致歉:“末将一时情急,冲撞了君上,万望……” 然而不等樊於期说完,嬴成蟜却突然飞起一脚,直接踹向樊於期的腹部! “嘭!” 底部镶着铁板的牛皮战靴与将军铠腹部的青铜钉板轰然相撞,发出震耳的撞击声。 毫无防备的樊於期被这一脚踹的倒飞出了半丈,又坠入厕坑。 高度已过脚踝、发酵了数日的粪水被撞出一片涟漪,各种颜色的秽物不仅充盈了樊於期的甲胄,更砸了他满头满脸! 见到这一幕,樊於期的家兵都要疯了,直接拔剑涌了上来,怒声嘶吼: “胆敢辱吾家主,当杀!” “主辱臣死,今日若不为家主雪耻,我有何颜面苟活!” “快去将家主拉出来,我等拦住他们!” 八夫等人有点懵,他们根本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家家主会把樊於期踹进粪坑里,但家主永远是对的! “保护家主!” “全军听令,副将樊於期意欲作乱,保护主将!” “谁敢上前一步,斩立决!” 两方亲兵直接拼杀在了一处。 嬴成蟜却是背负双手,站在厕坑边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樊於期,冷声喝问: “你来担起军中大小事务?” “你有什么资格担起军中所有事务?” “樊於期,你意欲篡位乎!” 第10章 你甚至不愿叫我一句将军! 当樊於期跌落厕坑的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懵了。 樊於期虽然不是名门子弟,却也出身于士族家庭,从军后虽然经历过一段苦日子,但很快就因军功爬了上来。 他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不,这不是委屈。 这是折辱! 而当他的余光瞥见一根落在鼻尖的蛆虫正在快速蠕动时,樊於期真的要疯了! 猛的坐起身来,樊於期怒声嘶吼: “竖子,尔敢!!!” 也就在此刻,嬴成蟜的声音传入樊於期耳中: “樊於期,你意欲篡位乎!” 樊於期找回理智,抬头定睛便看到了嬴成蟜那充盈着怒气和杀意的目光。 这一刻,樊於期是真的很想振臂一挥:本将今日便杀了你这竖子又如何? 可惜,他不能。 杀害己方主将在《秦律》中属于重罪里的重罪,事后不仅樊於期要死,樊於期全家甚至他家的邻居都得被惩处。 事关《秦律》威严,别说相邦了,嬴政都没法搭救他。 樊於期再怎么想让嬴成蟜死也必须借刀杀人,把这个黑锅结结实实的扔出去才行! 就在樊於期挣扎犹豫间,嬴成蟜向前迈了一小步,再度喝问: “樊於期!本将问话,为何不答!” 樊於期急促的呼吸了几次,终于压下心中杀意,自粪水堆里站起身来,沉声怒喝: “樊护,尔等在做甚?” “怎敢对着君上刀兵相向?还不快快跪地请罪!” 旋即樊於期对着嬴成蟜轰然拱手: “末将言称的担起军中大小事务,只是说末将会细细思虑军中大小事务,并将结果告知君上。” “最终该如何决断,还是以君上一言而决!” “末将是军伍中人,嘴笨,不会说话,君上大可责罚末将。” “但末将是军伍中人,最重上下尊卑,还请君上信任末将的忠诚!” 任氨气十足的粪水从他的发冠流到头发上,又流过他的脸颊,带走一根蛆虫后融入粪堆之中,樊於期的样子让人作呕,但他的神色却是情真意切,语气中的诚恳更是让人无法怀疑: “末将只是希望能为大秦、为君上带来一次胜利。” “末将绝无半点犯上之意,万望君上明察啊!” 话到最后,樊於期更是不顾脚下就是粪堆,毫不犹豫的单膝跪地,任膝盖砸皱一池金水! 自家家主都这般表态了,樊於期的家兵们也赶紧跪倒在地,任由八夫等人的剑刃横在他们脖颈处诚声求饶: “是我等莽撞了,万望君上治我的罪!” “方才犯上之举乃是我等自作主张,与家主无关,万望君上只罪我等,切莫牵连家主!” “卑职愿以此身性命抵罪!” 单看这般场面,好像嬴成蟜才是那个恶人,樊於期等人却是被嬴成蟜苦苦相逼的忠臣一般。 嬴成蟜的视线中依旧只有樊於期一人。 定定的看了樊於期几秒后,嬴成蟜方才轻声叹息: “你甚至不愿叫我一句将军!” 樊於期头颅压的更低了一些,诚声解释: “是末将之失!” “口称君上只是出于末将的尊敬,别无他意!” 嬴成蟜又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好一番犹豫后终于开口: “以后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樊於期大喜过望。 既然嬴成蟜说起了以后,那就说明这道坎过去了,总算不枉樊於期的这般牺牲! 樊於期轰然拱手,肃然再礼: “副将樊於期,拜见赢将军!” 樊於期的家兵们也随之见礼: “卑下,拜见赢将军!” 嬴成蟜看向远处那些没有动作的士卒,面露不满。 八夫见机当即出声呵斥:“都愣着干什么呢?” “聋了?!” 远处吃瓜的士卒们有点懵。 这还有我们的事呢? 不过吃瓜吃了这么久,总得付出点代价,所以这些士卒也赶忙跟着呐喊: “卑职等,拜见赢将军!” 更远处的士卒不明所以,但既然袍泽们喊的这么热火朝天,想来是有好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凑個热闹,于是阵阵高呼逐次传向全军: “卑职等,拜见赢将军!!!” 征兵刚刚开始,军中士卒仅有不到三万人,但就是这三万人的呐喊,却也已称得上震耳欲聋! 听着这股声浪,嬴成蟜心中升起一丝满足。 自进入军营至今,从来没有哪怕一个人称呼他为‘将军’! 都是一口一个‘长安君’,一口一个‘君上’。 嬴成蟜屡次想要改变却都被糊弄了过去,明面应的好好的,之后他们该怎么称呼还是怎么称呼。 别小看了一句称呼。 ‘将军’绝不仅仅是简单的两个字,更代表着这些士卒从军以来一直接受的服从意志。 樊於期等人口称‘君上’看似是尊敬嬴成蟜,但实则是在刻意剥离嬴成蟜身上主将身份所携带的权力与威严,强调嬴成蟜只是个来镀金的二世祖。 如果不改变这个称呼,士卒们也一直都会对嬴成蟜有一种疏离感,不把嬴成蟜当成自己人。 而今,嬴成蟜终于找到机会扭转这一局面了! 嬴成蟜看得出的转变,樊於期也能看得出。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等小事的时候,樊於期朗声而笑:“将军,您听见了吗?” “军心可用!士气如虹啊!” “将士们有如此好战之意,将军何故撤军?” 嬴成蟜做出犹豫之态,上下打量着樊於期反问:“樊副将果真能处理好军中一切事务?” 樊於期断声回应:“末将绝不会辜负将军所托!” 嬴成蟜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既如此,那便继续出征!” “但本将会派遣家兵在军营内不断巡视,一旦发现明显的疏漏,就说明樊副将的能力也不足以领军出征,我等便当即刻撤军!” “除此之外,卦夫你再挑选二十名家兵,跟在军中校尉、都尉身边好生学习。” “本将则是会亲自跟在樊副将身边学习。” “相邦既然令本将挂帅出征,本将也不能浑噩度日啊!” “樊副将以为如何?” 樊於期松了口气,赶忙拱手应诺: “末将,谨遵将令!” 嬴成蟜朗声而笑:“不愧是相邦盛赞的将才,果真值得信任。” “误会了将军实乃本将之失,诶呀呀,将军何故还要在那污秽地站着?” “来来来,快站在这干岸上!” 听嬴成蟜这话说的急迫,甚至还举起了双手作势搀扶自己,樊於期心中升起了一丝报复的期待。 粪坑里面路不平,很正常吧? 待你也下了粪坑,本将让你也摔进金水之中,尝尝本将尝过的滋味,也很合理吧! 可惜,樊於期等了好几秒,等到的还是只有嬴成蟜那急迫的目光,嬴成蟜的脚却没有半点挪动,更没有沾染到一丝秽物。 樊於期:??? 伱脸上的急迫能再假一点吗! 樊於期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末将自行出来便是。” 待樊於期走出厕坑,嬴成蟜迫不及待的贴心叮嘱:“现下已入秋,晚上天凉。” “本将这浑身秽气的着实不雅,便先回去沐浴更衣了。” “将军身上还担着全军细务,更不敢着凉生病,也快些沐浴更衣去吧!” 垂首掩藏住自己想杀人的表情,樊於期轰然拱手:“唯!” 应诺过后,樊於期快步离开厕坑。 待远离了嬴成蟜后的第一时间,冰冷的声音就从樊於期的牙缝里迸了出来: “刘都尉,告知众将,立刻前来本将营帐议事。” 刘安也微不可查的退了一步,低声提醒: “将军,可要先行沐浴更衣一番?” 樊於期心中羞愤欲绝。 你刚刚后退的那一步是认真的吗! 第11章 若畏惧死亡,死亡将不可避免! 目送樊於期远去,卦夫无奈的面向嬴成蟜拱手一礼:“家主,息怒啊!” “您虽是此军主将,但军中主要将领全都是樊副将的人。” “若是您果真与樊副将爆发冲突,甚至不死不休,那俺们也只能舍命护送家主出逃了。” “俺们都死光了也不要紧,但家主能否逃出军营,尤未可知啊!” 八夫说的更直接:“别什么尤未可知了,根本杀不出去!” “即便士卒们不参与动乱,单就此军的中高层将领再加上樊副将的家兵数量便是咱们的好几倍。” “方才俺紧张的上裳都被冷汗打湿了,若樊副将翻脸,家主肯定得死在这儿!” 这么冒犯的话,也就只有身为家兵的他们能说出口了。 家兵不同于亲兵,他们都是将领从家里带出来的,不打仗的时候也是将领在养着,甚至家兵的全家老小都在依靠将领过活。 他们与将领的利益基本一致,日常接触的也多,他们的忠诚无须质疑,更无须依靠媚上来获得什么,说话时自然也更直接。 八夫、卦夫也都不是在空口白话,所有家兵刚刚都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心理准备! 嬴成蟜的声音却很平静:“无论是军中还是朝堂,想要获得权力都必须要争!” “死于争权,司空见惯。” “本将自诞生于这方世界便已身处局中避无可避,若因畏惧死亡和失败就放弃斗争,死亡将会变得不可避免!” “唯有斗争,才是求存之道!” 家兵们心头愈发沉重,但却也燃起了一股破釜沉舟之气,纷纷轰然拱手: “卑下等,愿为家主效死!” 嬴成蟜面露笑容,温声宽慰:“莫忧、莫怕。” “本将还没活够,更不愿见二三子去死。” “当本将看见他们从腌臜事入手时,本将就知道,这就是本将最好的时机!” 八夫瘪了瘪嘴,低声嘀咕:“那您还把樊副将踹进粪坑。” “若是换成俺,俺要是被人踹进粪坑那绝对得跟人拼命,不死不休的那种!” 紧接着八夫又赶忙舔着脸笑呵呵的找补:“当然,要是家主把俺踹进粪坑,那俺肯定啥想法都没有。” “家主那么做,肯定有家主的道理。” 嬴成蟜不禁笑骂:“你这话若是让韩上卿听了,定要骂你是个佞臣!” 嬴成蟜一脚把樊於期踹进粪坑,当然不只是出于一时之气,更不是为了报复。 当嬴成蟜发现樊於期竟然是从粪坑这种小事上出手,就知道樊於期没打算明火执仗的亲手杀他。 嬴成蟜把樊於期踹进粪坑,就是趁着现在处于相对安全的局面,对自己的判断进行一次测试。 樊於期落入粪坑都没有暴走,甚至没有动怒,仍在劝说嬴成蟜继续进军。 这足以说明樊於期杀嬴成蟜的决心极大,嬴成蟜之死能给樊於期带来极大的利益,让樊於期宁愿忍下如此大辱,也要把嬴成蟜拽回原计划之中! 这反倒让嬴成蟜松了口气。 嬴成蟜最怕的就是樊於期早已被燕国收买,打算拿着嬴成蟜的脑袋去当投名状。 现在樊於期的反应却证明他对大秦仍有着极大的政治诉求,既然如此,二人就能在一定时间内以斗而不破的关系继续相处。 恰好,时间就是嬴成蟜最需要的东西! 不过这些话没必要对家兵们说。 笑骂两句后,嬴成蟜就又面色一肃,沉声下令: “卦夫,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们要做的就是全心全意去向军中所有中高级将领学习。” “学习他们如何处理行军细务、解决军中矛盾、安排行军扎营等方面的方式方法。” “每学到一点新知识都给本将用刀笔刻录下来,每日晚本将是要检查的!” 卦夫有些担忧:“若他们不教给我等,我等该当如何?” 嬴成蟜认真叮嘱:“莫要与他们发生矛盾,他们不敢杀本将,却不一定不敢杀你们出气。” “若他们不让你们学,你们便来告知本将,本将直接去寻樊於期的麻烦!” 卦夫松了口气,当即拱手:“卑下遵命!” 嬴成蟜又看向八夫:“本将留下五名家兵随侍左右,余下所有家兵伱带走,再拨你钱十万枚以供取用。” “你要去军中的最基层,去直面刚入伍的材官(步兵),和他们打成一片,了解他们的心声,引导他们的思考。” 八夫爽朗的拍着胸口保证:“家主您放心,俺最擅长交朋友了!” “但家主身边只留五名家兵也太不安全了,您给俺派十个人就足矣!” 嬴成蟜加重语气:“切莫掉以轻心!” “本将认为樊於期想要引导全军将士敌视本将,你要做的就是拉住全军将士的心。” “只要你成功了,十万大军皆是本将家兵。” “若你失败了,尔等便是日日跟在本将身边,本将也难逃一死!” 八夫终于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轰然拱手:“卑下定不负家主所托!” 嬴成蟜面露笑容:“甚善!” “待回返长安,本将定不吝重赏。” “都各忙去吧。” 一众家兵纷纷拱手: “唯!” 家兵们四散而去,一部分开始学习中高层将领的基础知识,随时做好取而代之的准备,一部分则是打入大军内部,拉拢军中基层。 力求借助这个机会帮嬴成蟜夺回这支军队的掌控权。 嬴成蟜心中却有些沉重。 “樊於期究竟是何时投奔了燕国,又为何要投奔燕国,与本将可有关系?” “其间是否还有本将未曾料到之事?” 怀揣着疑惑,嬴成蟜阔步走向中军大帐。 …… 五天后,相邦府。 南宫宦丞嫪毐、大夫王敖、北宫佐戈邬竭三人齐聚书房。 吕不韦将一张绸布递给了三人:“未曾想,长安君还有几分能为,都看看吧。” 扫了眼樊於期发回的信件,嫪毐面露嗤嘲:“竟然被嬴成蟜踹进了粪坑还不敢反抗。” “这等人也堪为将军?” 对嫪毐的作态,吕不韦心生不满。 吕不韦欲杀嬴成蟜,那是因为双方的政治身份对立而不得不杀,并无私人恩怨,吕不韦也从来不会直呼嬴成蟜之名。 嫪毐如今直呼嬴成蟜之名,已有犯上之嫌,完全不符合吕不韦的政治思想。 但想到现在正值关键时期,内部不能不稳。 吕不韦终于还是忍了下来,好像没听见嫪毐的话一样继续开口: “长安君想来已经发现了樊於期的计策,也在派遣家兵深入士卒群中,收拢军心。” “诸位以为,接下来该当如何?” 嫪毐果断提议:“直接让樊於期明火执仗的杀了嬴成蟜便是。” 没用吕不韦反驳,王敖已是摇头:“不可能。” “樊於期与我等只是合作关系,他并不认同我们的政治主张,他需要的是利益。” “樊於期甚至希望我等配合他,让他能以有心护卫、无力回天,最终为长安君平定兵变报仇雪恨,又率残兵伐赵而回的功臣身份回到咸阳城!” “引导兵变,借士卒之手杀害长安君,已是樊於期能接受的极限。” “他绝不可能为了我们的计划牺牲那么多。” 嫪毐眉头皱起:“恁麻烦。” “要我说,不若直接说那嬴成蟜意欲谋反,令那樊於期直接在军中杀了嬴成蟜。” “领王令而杀嬴成蟜,这樊於期总不会再不满意了吧?” “左右不过是写份王令盖個章的事,何须如此之多的算计。” “一点都不爽利!” 第12章 大秦第一大瓜就此诞生 吕不韦再也压不住心中不满,怒声呵斥:“放肆!” “你怎敢有如此大不敬的想法?” “王令乃是大王的权柄,到你嘴里却变成了随手可为之事?” “你心中可曾有过对大王的尊敬!” 嫪毐心中嗤嘲。 我有大不敬的想法?是,我是有大不敬的想法。 但你大不敬的事可没少做啊,王令真的是大王的权柄吗?不过是你的权柄! 结果我建议一句都不行?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奈何大事未成,嫪毐也只能一脸慌忙的起身拱手:“卑下知罪!” “卑下再不敢有半点轻视大王的想法!” 吕不韦定定的看着嫪毐:“你最好如此!” “这大秦的王只能有一个人,那就是现今王上。” “待到王上加冠,本相自会还政于王,王上也将执掌大秦,待到那时伱若还有如此不敬的想法便是取死之道!” 王敖也附和着补充:“嫪宦丞,你太心急了,假若大王果真下令让樊於期杀了长安君,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待大王?” “如此冷血残暴之主,谁敢投奔?” “连同父之弟都可以编造理由、随意斩杀,他日未尝不可杀三公、杀上将啊,大秦上下也将人人自危!” 说白了,吕不韦、王敖,甚至包括樊於期等人都希望能在规则范围内下棋。 今天能逼嬴政下令直接杀了嬴成蟜,嬴政亲政后就可能学会这招,直接下令杀了他们所有人! 今天樊於期能袭杀嬴成蟜后全身而退,那明天刘安没准就也能杀了樊於期后得享高官厚禄! 规则即是对吕不韦等人的束缚,但同时也是对他们最低限度的保障。 哪怕双方都恨不能杀死对方,但只要双方都是规则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就会共同来维护规则。 但嫪毐不同,他根本不在意这些规矩,他就想掀桌子! 虽然心中不屑一顾,嫪毐面上却是一脸恍然,拱手再礼: “卑下知之矣,拜谢相邦、王大夫教诲!” 吕不韦失了兴致,摆了摆手:“长安君便是发现了樊於期的想法也无可奈何。” “他手中能用的人手太少,根本不足以帮他扭转军中风评,不过是徒劳而已。” “待征足了上党兵,那些早已暗恨大秦的上党人自会在樊於期的引导下发生兵变,袭杀长安君。” “大事未变,诸位心中无须忧虑,都散了吧,王大夫留一下。” 嫪毐和邬竭赶忙拱手:“唯!” 一路走出相邦府,嫪毐和邬竭在府门处各奔东西。 但片刻后,嫪毐和邬竭却又在一架马车之中重逢。 嫪毐躺在软榻上,冷笑嗤嘲:“这也不敢那也不敢,想成大事却惜身,那还做什么大事?” “不如归去!” “相邦老了,身子骨不行也就算了,胆子也变小了。” “不过是一件小事,何故周旋至斯!” 越说,嫪毐越气:“还有那王敖,不过是个无实权的大夫而已,只是会说话了点,就敢随意教训本丞。” “他有什么资格?他配吗!” 邬竭笃定的回答:“他不配!” 嫪毐一拍小几:“对,他不配!” 坐直了身子,嫪毐声音凌厉:“不过是除掉个嬴成蟜而已,相邦还犹犹豫豫、瞻前顾后,那本丞便帮他一把。” “邬佐戈,你放個风声出去。” “就说……” 略一思考,嫪毐嘴角微微上翘:“嬴政乃是吕不韦与王太后所出,根本不是先王的种!” 邬竭:0ДQ 邬竭眼睛瞪的溜圆,就像是掉进瓜田里的猹一样,即不敢置信又满心好奇的发问: “大、大王不是先王之子?” “这这这、真的假的?” 嫪毐嗤嘲而笑:“怎么可能是真的?” 这瓜不熟,邬竭有些遗憾。 但细细想想邬竭也就明白了,赵姬被送给嬴异人之后足足过了一年多才诞下嬴政。 说嬴政是吕不韦的儿子?时间根本对不上啊! 邬竭很是无语:“这个消息真的有人会信吗?” 嫪毐反问:“你难道没有一瞬间的相信吗?” “永远不要怀疑大部分人的脑子,这天下有几个聪明人?” “且这还是宫闱秘事,谁不乐意多听两耳朵?” “即便他们知道这个消息是假的,他们照样乐意兴致勃勃的告知所有人!” 邬竭目露恍然,拱手而赞:“嫪宦丞,大才!” 嫪毐继续吩咐:“记得先从韩仓等人身边开始传,他们听见这个传言之后绝对会主动帮忙,进一步扩散这个消息。” 邬竭双眼一亮:“然后我等就可以说这个消息本就是韩仓等人传出来的。” “而韩仓等人传出这个消息乃是受到嬴成蟜的指使,嬴成蟜放出这个消息乃是为了谋逆!” 嫪毐满意点头:“不错。” “只要嬴成蟜谋逆之事定了,怎么杀嬴成蟜可就由不得相邦了。” 邬竭有些忐忑:“但这个谣言对相邦的伤害是否过于大了?” “为了区区一个嬴成蟜,让相邦和大王背负如此之大的污蔑,不值当啊!” 嫪毐笑了。 为了杀区区一个嬴成蟜,当然不至于去污蔑吕不韦和嬴政。 但我原本就没打算只杀一个嬴成蟜啊! 或者说,杀嬴成蟜不过是随手而为,给吕不韦和嬴政泼脏水,动摇嬴政的王权合法性才是嫪毐真正的目的! 身体前倾,嫪毐一把揽住邬竭的脑袋,摁着他的后脑勺迫使他的额头贴住了嫪毐的额头。 嫪毐如毒蛇一般阴冷的目光就这么近近的盯着邬竭,低声笑问:“邬佐戈,大王加冠亲政之事还能拖几年?” “三年?五年?” “三五年后,你觉得咱们这位相邦会怎么死?” “届时你是想跟着咱们这位相邦一起去死,还是随本丞之尾,尝尝官居九卿的滋味?” 邬竭心脏猛地一颤。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嬴政登基之后吕不韦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吕不韦自己的日子都不好过了,他们这些吕不韦的麾下肯定更不好过。 邬竭也没少为此而无奈叹息,吕不韦他咋就不敢跟大王干一架,甚至直接杀了嬴政,把年仅两岁的嬴扶苏扶为新王呢? 如果有新的、更好的出路,邬竭非常乐意改换门庭,早早跳下这艘注定沉没的船。 但,嫪毐允诺自己以后可以官居九卿?这可能吗! 看出邬竭眼中的闪烁犹疑,嫪毐的声音沉稳而坚定:“放心,王太后(赵姬)站在本丞身后。” “你也很清楚华阳太后、夏太后都有何等权柄,如今大王的生母意欲亲自下场参与朝争,几个三公九卿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是,王太后想掌权,也需要贤良辅佐啊!” 邬竭心中顿时升腾起一片火焰。 是赵姬在招人?你早说啊! 邬竭毫不犹豫的跪在车板上,轰然拱手:“卑下愿为王太后马首是瞻,助王太后成就大业!” 嫪毐畅快大笑:“善!” “甚善!” …… 另一边,相邦府。 待到嫪毐和邬竭离去,王敖垂手询问:“相邦独留卑职所为何事?” 吕不韦沉声发问:“蒲鶮可有书信传回?” 王敖当即点头:“蒲鶮已招募到了二十名游侠儿,这二十人皆是燕地游侠,勇武而重诺。” “前番书信传回时,蒲鶮言称已至河东郡,正欲投军。” “可要令蒲鶮与樊副将相认?” “有樊副将相助,蒲鶮也更容易接触到长安君。” 蒲鶮和王敖一样,同样是吕不韦的门客出身。 只是王敖善唇舌辩论,所以早早入仕成了大夫。 蒲鶮却武艺出众,忠诚重信,一直被吕不韦好生供养,直至此次方才将他派出。 吕不韦毫不犹豫的摇头:“不,蒲鶮之事除你、我之外,莫要再让第三人知晓。” “告知蒲鶮,若樊於期能顺利引导兵变,袭杀长安君,那他便在亲眼看到长安君阵亡后即刻撤离,本相会安排人接他回返咸阳城。” 顿了顿,吕不韦目露不忍,语气却格外坚定:“若樊於期未能成功,请蒲壮士铭记本相厚待,为本相出手,亲杀嬴成蟜!” “蒲壮士的家族老小……本相会尽力搭救。” 第13章 看别人歌舞要钱,看你的歌舞要命吧? 从前车马很慢,吕不韦的秘令和嫪毐的谣言都需要不短的时间来发酵。 但从前征兵却很快。 嬴成蟜还没离开咸阳城时,各乡的有秩(大乡乡长)、啬夫(小乡乡长)就已经带着乡中吏员照着名册去黔首家中叫人了。 八月二十二日。 待到东征大军抵达屯留县时,七万兵员便已等候于此。 翻看着新兵登记名册和测试结果,嬴成蟜目露诧异:“七万新兵中有五万余曾踏足过战场,更有三千余人亲手杀过敌军。” “这上党郡临时征募的士卒看起来竟比从咸阳大营调出的精兵都不差分毫了啊!” 樊於期笑着点头:“自然。” “近百年来上党郡斗争不断,仅仅是近五十年间,此郡便发生过三十余次大战,数换旗帜。” “能在这般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兵员质量自然远超他处!” “这也是为何末将坚持只在河东郡征兵一万,余下七万缺额皆在上党郡补足的原因。” 嬴成蟜目露恍然,对着樊於期拱手一礼:“本将受教!” 樊於期赶忙侧身避让:“将军何必如此?” “此乃末将分内之事!” 嬴成蟜欣然开口:“教导将军可从来都不是副将的分内之事,本将这番道谢,樊副将当得起。” “正好这屯留县乃是本将封地,今日本将便做个东道,宴请诸位将军,以此表达本将谢意!” 樊於期眉头微皱:“将军,这不合适。” “虽然此地还地处大秦,但军中将帅尽皆离营,难保出现什么乱事。” 嬴成蟜一脸的随意:“能出什么乱事?” “此军之中大半是上党兵,他们还能在自己老家作乱,去抢了自己爹妈不成?” “樊副将无须担忧,此事就这么定了,让军中所有中高级将领皆来参宴!” 樊於期百般推辞不过,也只能无奈拱手:“末将,尊令!” 离开中军大帐,樊於期第一时间回到自己的营帐,召集亲信。 听完樊於期的叙述,刘安就感觉心里发毛:“将军,不妥啊!” “长安君不可能看不出他被我等架空,在军中有名无实,怎么可能对我等心存善念?” “他邀请我等参加宴会或许只是为了将我等全数调离军营而已。” “末将担忧,长安君是要行那夹谷之会旧事!”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在大名鼎鼎的鸿门宴之前就曾有过诸多类似的宴会,而夹谷之会就是其中典型。 齐景公如项羽一般以宴会之名在夹谷邀请鲁定公会盟,又在宴会之上暗藏杀机,打着让鲁定公欣赏歌舞的借口,直接召出了刀斧手和弓弩手,意欲杀害鲁定公。 幸赖孔子当时是鲁国大司寇,随鲁定公一起参加了这场宴会,并以个人勇武和言辞之利帮助鲁定公全身而退,甚至还硬生生逼着齐景公签下了不平等条约! 所以一提到嬴成蟜设宴,刘安第一时间就是宴无好宴。 其他亲信也纷纷开口: “俺寻思着那就别参加不就得了?长安君又无实权,他就算不满又能耐我等何?” “长安君能如何?他能直接撤军!咱们这位主将想成事没能耐,但想坏事可太有本事了。” “要不,提前发难?军中有这么个主将,本将这心里总是腻歪的不行。” “今日新兵方才入营,若我等直接呼啸兵变,有多少人会响应?不妥!” “要我说,不如就去参加宴会,看看长安君究竟要做甚,他手里那点家兵还不够我一個人杀的呢!” 听着亲信们的想法,樊於期也渐渐下定了决心: “长安君便是想行那夹谷之会,他也没有能耐提前埋伏大军,怕个甚?” “本将并不担心长安君在宴会之中暴起发难,只担心他在军中作乱。” “今夜,半数校尉、三成都尉随本将去参加宴会,余者诸位今夜就不要睡了,彻夜盯守!” 刘安众人当即拱手:“唯!” 黄昏时分,顶盔掼甲的樊於期率五名校尉、七名都尉抵达屯留县西侧十里处。 看着占地面积颇广的府邸,刘安低声吐槽:“果真是天生富贵的人物。” “此战结束之后长安君这辈子能来几次屯留?” “只是为了短暂住一段时间就置办了这么大的府邸,殊为浪费!” 刘安嘴上在吐槽,但语气里的酸劲儿和眼中的渴望简直要溢出来了! 樊於期笑着拍了拍刘安的肩膀:“一个府邸而已,算个甚?” “相邦和王上不会亏待我们的。” “若是除去长安君后我等还能再伐赵凯旋而回,那此战之封赏必然极其丰厚。” “届时莫说这一座府邸,便是两座、三座,对你我而言也不过是随手可置!” 刘安的内心愈发火热,用力点头: “谢将军提携之恩!” 正说话间,早已等在府门外的嬴成蟜快步上前,离着老远就笑而拱手:“诸位能登门拜谒,实乃本将之幸也!” 樊於期也肃然拱手还礼:“末将樊於期,与众将前来拜谒。” “我等都是军中莽夫,不通礼仪,唐突之处,还请将军体谅。” 嬴成蟜拽着樊於期的胳膊,把臂向府内走去,口中笑着招呼: “本将现在也是军中人,怎会嫌弃诸位同僚不通礼仪?” “今日我等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纵情享乐!” “来来来,快请入内!” 樊护等家兵想跟着一起入内,却被卦夫拦住,右手一引: “与将军们一起喝酒多不自在?” “诸位,且随某来偏院,我们喝个痛快!” 樊护当即看向樊於期:“将军!” 樊於期早就料到嬴成蟜不会允许自己带着家兵入正堂,便笑着摆了摆手。 “自去便是,长安君府上的餐食定是绝顶美味,当多吃一些。” “但切记家规,出征在外莫要喝酒。” 一众家兵轰然拱手:“遵命!” 在正堂坐定,嬴成蟜高声而呼:“来人,上酒!” 一声令下,手里捧着各种器具的侍女鱼贯而入。 看着置于鼎簋(guǐ)中的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等各色美食,刘安的眼睛更红了。 “长安君果真豪奢!” 刘安好像是没见过美味的破落户一样,还没等嬴成蟜宣布开宴,就伸出筷子把面前的所有餐食都尝了个遍。 嬴成蟜失笑:“这算什么豪奢?” “终究是时间有限,不能准备更好的餐食,诸位能喜欢便是。” 刘安将嘴里的肉咽下去后,轰然拱手:“谢将军!” “末将嘴笨,不会说话,末将敬将军一爵!” 不等嬴成蟜答话,刘安已经将爵中酒一饮而尽。 嬴成蟜哪还能看不出刘安这是在帮樊於期等人试毒? 但嬴成蟜脸上的笑容依旧,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举爵邀饮: “出征至今,本将多得诸位照拂,更得樊副将传授了各种治军之法。” “便是本将的家兵也在诸位将军的照拂下学到了很多。” “此爵,本将敬诸位!” “众将,饮胜!” 樊於期余光看向刘安,见刘安面无异色、轻轻摇头方才拿起酒爵,朗声大笑: “末将岂敢当将军如此夸赞?” “将军,饮胜!” 有樊於期带头,其他将领也尽皆举起酒爵,朗声高呼: “饮胜!” 堂内气氛活络了起来,樊於期等人也开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嬴成蟜却突然笑着开口: “有美酒佳肴,却无歌舞为佐,终究是少了几分滋味。” “来人,请歌舞!” 一番话落,樊於期、刘安等人心脏猛的一沉,右手更是直接按住了剑柄。 上歌舞? 看别人的歌舞要赏钱,看你这歌舞怕不是要命吧! 第14章 是人是鬼都在演! 夹谷之会时,齐景公就是借着请歌舞的机会召来了兵马,意欲杀害鲁定公。 旧事在前,谁会不对‘请歌舞’这三个字心生警惕? 而伴着嬴成蟜的话音,前院中竟还响起了战鼓声! “咚!咚咚!” 听见这隆隆鼓声,将领们的警惕心更是直接拉满,刘安甚至已经用右手拇指抵住剑格,将长剑推出了些许,左手握住了剑鞘。 他们不知道嬴成蟜究竟做了多少准备,更不知道待会儿会冲进来多少人,省却拔剑的那几秒钟就可能救回一条命! 唯有樊於期看向嬴成蟜的目光满是不解。 樊於期本以为嬴成蟜会在酒菜里下毒,所以特别吩咐刘安抢在所有人前面把所有酒菜都尝一遍。 但无论是刘安的反应还是樊於期自己的体感都能证明嬴成蟜是没有下毒的。 不提前在酒菜里下毒就直接翻脸掀桌子了? 你怎么敢的啊! 没给樊於期多思考的机会,正堂房门被猛然拉开。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 一道轻快爽利的女子歌声顺着房门传入正堂。 而于此同时,刘安却是已经左手发力将剑鞘扔向嬴成蟜的方向,同时拔剑暴起,怒声厉喝: “杀!” “啊!!!杀人啦!!!” 数十名女子共同发出的尖叫简直要刺穿刘安的耳膜! 刘安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三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刚刚走进堂内,而在她们身后,还跟着数十名衣衫单薄的女子。 “这、这、怎么,怎么会是女子?!” 刘安人都傻了。 即便刘安的嘴再硬,也不能说这些身着轻纱、身材高挑、肌肤晶莹的女子是刀斧手啊! 嬴成蟜侧头避开抛来的剑鞘,一脸诧异的站起身来,不敢置信的发问: “刘都尉,你这是要作甚!” 刘安茫茫然的转过头看向嬴成蟜,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沉默间,嬴成蟜试探着发问:“刘都尉如此警惕,难道是在担忧本将会行那夹谷之会旧事?” 刘安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樊於期则是眉头紧锁,轻轻拔出了一截剑刃。 他是不希望背负上弑杀主将的罪责的,但假如嬴成蟜要就此翻脸,那他樊於期也没办法了。 只能说,时也命也! 嬴成蟜自嘲一笑:“看来本将是猜对了,但本将为何会被诸位将军如此猜忌?” “诸位将军啊,本将杀你们作甚!” “本将不通兵事,更没有本部兵马,本将杀了你们之后谁能替代你们?” “本将难道要自己吆喝着指挥全军将士们送死吗!” “本将若是不想战了,那更简单,撤军回朝便是!” “何苦与诸位将领搏命啊?” 樊於期不由得陷入深深的疑惑之中,难道嬴成蟜看不出他所面临的危局吗? 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他真的不打算动手? 但随即樊於期又松了口气。 嬴成蟜不动手是最好的,因为他也不想动手! 几经犹豫,樊於期最终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将领们当即收回长剑,刘安更是把剑扔到地上,单膝跪地轰然拱手,诚恳的解释: “末将绝无此意!” “末将只是想剑舞一曲,为将军助兴而已!” 嬴成蟜犹疑发问:“果真?” 刘安垂下头颅,掩住飘忽的目光,沉声大喝:“果真如此!” 恰在此时,偏院内爆发出一阵喊杀声: “我听到将军的喊杀声了,定是长安君痛下杀手了!” “保护将军!” “尔等果真是小人也,杀!” 刘安的脑袋垂的更低了,战靴里的脚趾头更是恨不能当场挖出条地缝好让自己钻进去。 自己刚说完自己是准备剑舞一曲,没有半点战意。 结果家兵们就暴起发难了? 还有比这更快的打脸吗! 好在樊於期笑着打了圆场:“刘都尉,你若是莽夫就少想着附庸风雅。” “先是把姑娘们吓的够呛,又吓着了家兵,更唐突了主将。” “将军为我等精心准备的宴会却被伱搞的一团乱,你啊,你让我怎么说你啊!” 刘安赶紧顺坡下驴,果断认错:“末将有罪,恳请将军责罚!” 嬴成蟜笑着摆了摆手:“无碍,刘都尉乃是一片好心,何罪之有?” “只是还要劳刘都尉先去安抚一番家兵,免得起了不忍言之事。” 刘安松了口气,赶忙拱手再礼:“谢将军!” 任刘安自去安抚亲兵,嬴成蟜对着乐师舞女们高声吩咐:“些许小误会而已,怎能误了本将与诸位将军饮酒作乐?” “接着奏乐,接着舞!” 鼓瑟之音再起,舞女们虽然胆战心惊,却也赶忙顺着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 …… 就在军中高级将领们享受着美食美酒还有舞女的取悦时。 军中基层士卒们也在‘享受’着他们的晚餐。 刚入伍第一天的苏角捧着木碗,表情扭曲的吞咽着嘴里的粟。 粟,就是未脱壳的小米。 粟壳不止几乎没有营养,而且颇为坚硬,难以下咽。 每吃一口粟饭,苏角都感觉有一些石子正在剌自己的嗓子。 对于苏角而言,他根本不是在吃饭,他就是在受刑! 袍泽见状笑呵呵的指点:“别光盛粟,你也打点粟汤。” “每次连粟带汤的吞入口中,然后一股脑咽下,会好入口的多。” 苏角赶紧照着袍泽的指导来吃,然后便是惊喜低呼:“果真没那么疼了!” 袍泽继续分享:“我吃饭时喜欢把酱直接倒进粟米之中搅匀,感觉能更好吃一点。” 苏角也赶紧把酱倒进碗里搅合均匀,又尝了一口后眼前一亮:“有滋味了!” “这么吃果真要比干吃粟饭强太多!” “多谢前辈指点!” 袍泽乐了:“都是同伍的袍泽,日后便当生死相托了,些许小事你谢个甚?” 苏角憨憨的笑了笑,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来自袍泽的善意让苏角下意识的想要靠拢,没话找话的发问:“大秦军中的餐食都只是一斤粟米一勺酱吗?” “这未免也太难吃了些!” 不等袍泽回答,不远处又有一人问出了相似的问题。 “这就是秦军的伙食?” “一斤粟米一勺酱就把我等打发了?” 恸夫手里拿着碗,对周边怒目而视: “袍泽们,秦国闯入我等的家门,强征我等从军也就罢了。” “他们却连军饷都不愿给我等的家人,一个大钱都不给啊!” “为了家眷不被连坐,我等忍了,但忍耐退让的结果是什么?” “是秦军给咱们吃这等糙米!” 恸夫手指中军方向,怒声厉喝: “俺亲眼看见那些咸阳兵吃的都是舂过的米,凭甚给咱们吃的都是未舂过的粟?” “就因为他们是咸阳人,咱们是上党人?” “照我看,此军主将就是看不起咱们上党人!” 第15章 我大秦,能者上、庸者下! 很多人都对手里的粟饭有意见。 更多的人则是对秦军不发军饷这事有意见。 在绝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会憋着心里的怨气不敢发作。 但奈何现在有人带头啊! 当即就有不少人跟着喊了起来: “就是的,同在军中,凭什么区别对待啊!” “俺们也要吃精米!” “韩军虽然吃的也差,可韩军发军饷啊,比这秦军好多了!” “你是没给魏国当过兵,魏国不止给军饷,吃的也比这好!” “俺听说就是此军主将蛊惑了咱们大王,咱们大王才把屯留以西的地界送给秦国的,要不是此军主将,咱们还是韩人嘞!” 眼瞅着士卒们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有一名都尉循声策马而来,怒声呵斥: “都在说甚?” “闭嘴!” “谁再敢祸乱军心,当军法处置!” 一见都尉,所有士卒顿时就老实了,赶紧半蹲下身子假装扒拉晚饭。 只有恸夫还在梗着脖子反问: “俺说错了吗?” “此军主将就是看不起俺们上党人!” 都尉策马走到恸夫面前,居高临下的呵斥: “将军就是看不起尔等,又如何?” “尔等先为魏人,又为韩人,再为赵人,今又为秦人,对我大秦哪有老秦人的忠心?” “临战之际,谁能信的过你们这些上党兵!” 硬了! 不少上党兵的拳头都硬了! 自三家分晋以来,上党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韩、赵、魏三国对上党郡的争夺从来都没有停下过,而当秦国也开启东出计划后,上党郡的战争烈度变得愈发激烈。 名传千古的长平之战,起因便是在于对上党郡的争夺! 接连不断的战争不断摧残着上党郡,很多上党人手里都有三四份身份凭证,每一份身份凭证又都对应着他的一个国籍。 但,这能怪他们吗? 恸夫怒吼:“你当我等不愿意只是一国之民吗?” “我等有什么办法?” “昔年武安君攻打上党,我就拖家带口的想逃回韩国,是你们拦住了我!” 恸夫的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对啊,你当我们想打仗?你当我们想做秦人? 还不是没得选! 都尉狠狠的抽了恸夫一马鞭: “还敢扰乱军心?此罪当斩!” “带走!” 两名军法吏出列,按住了恸夫的肩膀,押着恸夫就往外走。 恸夫却还是不忿的大喊:“俺怎么就扰乱军心了?俺不服!俺说的都是真话。” “此军主将就是偏心!就是苛待我们上党兵!” 都尉看不下去了,低声提醒:“行了,演的过了。” “伱是要被处军法的人,你该害怕,得哭才行!” 说话间,都尉又甩了恸夫一鞭子,怒声责骂:“还敢继续扰乱军心?” “莫不是意欲连坐亲眷乎!” 恸夫赶忙扯着嗓子哭嚎:“将军,是我失言,罪我一人即可,切莫动我亲眷啊!” “将军!!!” 可惜,饶是恸夫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挤出一滴眼泪。 因为他本就是听从这名都尉的命令而来。 接下来的他也不会去接受军法处置,而是会去融入另一群上党兵,重复刚才的戏码! 可惜,士卒们对这些一无所知。 看着恸夫的背影,听着恸夫的怒吼,所有上党兵的心中都升起一丝悲凉,同时也升起一丝迷茫。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算是哪个国家的人。 如果有军饷的话也还好,就当是出来赚钱贴补家用了,给谁打仗都是打,可大秦连军饷都不发,他们凭什么为大秦而战? 苏角的目光也有些失神,不解的反问:“既然主将信不过我等,又为何要征募我等为兵?” 问话刚落,苏角身后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谁说主将信不过我等了。” “那都是妖言惑众!” 袍泽看到苏角身后出现的人,赶忙笑着拱手:“确实,那新兵完全是在妖言惑众。” “将军怎么可能信不过我等士卒?不合理啊!” 苏角皱眉反问:“既然将军信得过我等,为何我们吃的餐食和咸阳兵完全不同?” 袍泽赶紧拉了下苏角的袖子,低声提醒:“别乱说话。” “此人乃是主将家兵,八夫!” “你若是乱说话,你的下场比刚刚那人更惨!” 苏角顿时心中一凛,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他自己只是下意识的问出了心中的疑问,竟然就被主将的家兵给听见了。 喂!你可是主将的家兵啊,你怎么满军营的溜达?你很闲吗! 八夫哈哈笑了笑:“那么紧张做甚,俺虽然是将军的家兵,但谁还不是个人嘞?” 随意的坐在苏角身边,八夫张口解释:“你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吃的不一样?” “很简单,因为人家有爵位。” “朝廷运来的都是便于保存的粟,需要军中辎重营加以捣舂才能舂出米。” “军中辎重营就那么多人,根本无法做到供应全军吃米,所以军中只有簪袅爵以上者才能吃精米,这是《秦律》的规定,不是将军的规定。” “爵不足簪袅者,别管他是咸阳人还是上党人,皆吃粟!” 苏角虽然心里紧张,但见八夫不像不好说话的人,还是继续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那凭什么他们都有爵位,我们就没有?” 八夫乐了:“你是对我大秦没有半点了解啊。” “我大秦的爵位可不是随便来的,那都是要搏命去赚的!” “你以为咸阳那些士卒和你一样都是初上战场的新兵吗?他们可都是上过多次战场,手握不少人头的精兵!” 八夫认真的看向身周士卒:“我大秦就是能者上、庸者下。” “尔等皆以为尔等乃是庸者?” 苏角下意识的反驳:“我怎会是庸者?我若上了战场,定能斩获头颅而回!” 八夫笑着拍了拍苏角的肩膀:“那你吃粟的日子就不剩多久了。” “我大秦确实没有军饷,但对斩获的封赏乃是天下第一高。” “但凡你能在战场上斩获一级敌军的头颅,你这辈子就都不用愁了。” “你将获得公士爵位,朝廷会直接赏你田一顷、宅一处、仆人一名,仆人的衣食都由朝廷承担,只要你还活着,朝廷每年还会发放五十石粟做你的俸禄。” “让你来选,你选军饷还是封赏?” 听着八夫的话,周围不少士卒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俺肯定选封赏!” “让朝廷赏的仆人去耕朝廷赏的地,再加上岁俸,俺这辈子都不用愁了啊!” “只需要杀一個敌军而已,这很简单的吧?” 八夫的声音愈发充满煽动力:“这还只是杀了一名敌军的封赏。” “若是杀的更多,那封赏也就更多。” “若你们果真像你们说的那般勇武,没准以后你们自己就能成为一军主将呢!” 苏角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我们是什么身份?怎敢妄想成为一军主将?!” 八夫轻笑摇头:“若是在赵、魏、韩,这确实不可能。” “想在那些国家当大将军,你首先就需要出身名门,但唯独在我大秦,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你可知,麃公便是寻常农家子出身,现在麃公可是我大秦的上将军!” “麃公能以农家子的身份做到如斯地步,你们若是如麃公一般勇武善战,凭什么不能成为下一位上将军?” 一番话,说的苏角等士卒热血沸腾: “俺也能当上将军?” “这么一说,大秦还挺好的嘞。” “俺之前还觉得大秦苛待咱们呢,原是俺想错了,这大秦的封赏之重,其他几国怎么比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听完八夫介绍的大秦封赏制度,新兵们热火朝天的畅聊起了未来。 八夫脸上满是鼓励的笑容,心中却颇为沉重。 樊於期会派出多少人来扰乱军心? 就凭他们这七十余名家兵,怎么可能安抚的过来啊! 第16章 与虎谋皮,谁敢大意? 人定末时(23点),一群酒气醺醺的将领回返军营。 樊於期和嬴成蟜更是勾肩搭背、踉踉跄跄、毫无形象的并肩而行。 “将军注意脚下,那谁,刘都尉,去寻两个舞女过来伺候着将军,今夜让将军好生休息一番。” “樊副将这是在考教本将不成?军中禁女色可是樊副将教给本将的,本将可记得清清楚楚啊!” “末将怎敢!末将只是以为明日我等便要拔营出征,将军得休息好了才有精力指挥大军而已。” 嬴成蟜用力摇了摇樊於期的胳膊,满脸都是无奈:“樊副将,本将知道诸位将军都有建功立业之心,但本将都如此宴请诸位了,便多等几日,不好吗?” “本将现在还没学到多少兵法呢,现在就出征伐赵?本将心里没底气啊!” 樊於期拍了拍嬴成蟜的肩膀,满脸豪气:“无碍,末将自当为将军保驾护航!” “辅佐将军获得此战胜利,本就是末将此行的任务!” 嬴成蟜连连摇头:“等等,再等等,等本将再多学一学再出征。” “樊副将放心,接下来每日酒肉歌舞不断,定不会让各位将军白白等候。” 一路说着醉话,直至进入中军范围,家兵们才上前搀住了自家家主。 然而即便是被樊护架着胳膊,樊於期还是对嬴成蟜的方向醉醺醺的大喊: “将军,您怕个甚啊,咱们一定能大胜!” 目送嬴成蟜摆了摆手,踉跄着走远,樊於期也踉跄着走向自己的营帐。 但刚回到自己的营帐,樊於期脸上的醉态便消失不见,转为一丝笑意:“看来相邦所料果然不错。” “长安君固然善唇舌之利,却无果敢之勇,面对如此危局,他只敢躲在屯留等待机会。” 刘安脸上也没了醉意,轻笑着附和:“长安君若不如此,他又能如何?” “他在军中做的那些事全都被将军一览无余。” “屯留县令也是相邦的人,长安君那府上便是飞进去一只蝇虫都逃不过我等掌控。” “长安君便是有心动作,他又能如何?” “末将先行恭喜将军了!” 韩夫人建议嬴成蟜等在屯留,静待变数。 嬴政也建议嬴成蟜等在屯留,等他亲政。 但这么多人都能想到的法子,难道吕不韦和樊於期就想不到吗? 嬴成蟜驻军屯留不前,恰恰正是樊於期最为期待的局面。 嬴成蟜需要时间来等待机会,他樊於期更需要时间来完善自己的计划! 樊於期颇为期待的发问:“恸夫他们做的怎么样?” 樊护当即拱手上禀:“回家主,恸夫等八百人已以新兵身份进入军营各处,今夜共同鼓噪。” “但在他们鼓噪之后,长安君的家兵也随之而来,搬出《秦律》向新兵们解释,同时以军功爵制鼓励新兵,反倒是激起了新兵们的士气。” “恸夫等人所为有效果,但效果并没有达到我等的预期。” 樊於期轻笑:“不,已经达到了。” “长安君的家兵看似鼓动了新兵士气,但等新兵们冷静下来后就会明白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有没有斩下敌军头颅的本事。”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是那么好剔除的。” “今夜恸夫等人鼓噪之言都是事实,虽然是有前提条件的客观情况,但人都是盲目的,他们只会看到自己现在过的不好,却不会在意旁人曾经付出过何等努力。” “只要他们还吃一天粟饭,恸夫等人的话就会像是一根粟壳般卡在他们喉中,只待我等将其激发!” 樊护闻言恍然,迫不及待的发问:“家主,那接下来我等该当何为?” 樊於期不疾不徐的安排:“让人假扮新兵激怒长安君的家兵,逼迫他们动手互殴,抹黑长安君家兵的形象。” “安排人手去咸阳兵之中传流言,言称长安君意欲谋反,屯兵屯留就是在为谋反做准备。” “去新兵之中传流言,言称长安君……” 越说,樊於期越是振奋,接连说了十几条命令后右手一挥,正声开口: “待到士卒们怨念丛生,便让恸夫等人率先振臂鼓噪,再让军中数名中层将领带头起事。” “有袍泽点燃心中积蓄的不满,又有将领带头承担责任,士卒们必然作乱。” “乱军之中,长安君必死无疑!” 刘安笑着附和:“将军您也想不到长安君在军中声望竟如此之差。” “兵变之后,将军也只能徐徐收拢兵马、镇压兵变,实在无力救援长安君,只能当场斩杀参与兵变的士卒,为长安君报仇雪恨!” 樊於期满脸笑容的摇了摇头:“只可惜了恸夫等人,必然族灭!” 刘安拱手一礼:“将军仁义无双!” …… 另一边,卦夫也搀着嬴成蟜进了帅帐。 “家主,您慢点!” 扶着晃晃悠悠直打颤的嬴成蟜进入帅帐,卦夫赶紧回身拉上帐帘,不想让士卒看见自家家主狼狈的一幕。 结果拉好帐帘的卦夫刚转过头就看到嬴成蟜已经站的笔直,正背负双手皱眉沉思,眼中一点醉态都没有。 卦夫惊愕的眨了眨眼:“家主,您没喝多?” 嬴成蟜声音平淡:“与虎谋皮,谁敢大意?” “莫说本将,参宴的所有人就没一个喝多的!” “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卦夫赶忙回答:“乍听喊杀之声时,他们直接暴起发难,显然是早就有所准备。” “好在我等也有准备,第一时间以桌板抵挡,刘都尉又来的及时,所以只有三名袍泽轻伤,无人重伤。” 嬴成蟜满意点头:“善!” “受伤的那三名袍泽每人赏百钱,直接发给他们的家眷。” 卦夫大喜拱手:“卑下代袍泽拜谢家主!” 嬴成蟜笑着摆手:“你我之间还谢個甚,去寻八夫来。” 卦夫拱手再礼:“唯!” 话音刚落,八夫已经撩起帐帘走了进来,拱手回禀: “家主,今夜有至少五百名刚入伍的新兵在军营各处鼓噪。” “皆是对咸阳兵与上党兵伙食不同的不满,并以此认为家主您并不信任上党兵,想在军中打压上党兵,以后所有难以攻破的军阵都会驱使上党兵去送死!” 嬴成蟜目露诧异:“他今日就想引导兵变?!”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为何未曾炸营?” 八夫略显得意:“我都不需要多说什么,直接把《秦律》搬出来就行了。” “我把《秦律·军爵律》一念,新兵们的战意反而更高亢了呢!” “那个鼓噪的士卒也被都尉抓走了。” 卦夫毫不犹豫的开口:“那个都尉肯定是和那名鼓噪的士卒相互配合的。” “明日家主若是问起,那名都尉就会说那名士卒已经被处罚完毕,逐出军营,以此保全那人。” “樊副将根本没准备今夜兵变,他很清楚新兵们都是刚入军营的,不可能刚入营第一天就去做亡命之事。” “他只是在引导士卒们对家主心生不满!” 八夫顿时就紧张了起来:“那咱们怎么办?” 卦夫眉头皱的很深:“想要破局也简单,让大军获得一次胜利即可。” “只要上党兵中多出一些有爵者,区别对待之类的谣言便不攻自破。” “但以我等的能力,没有办法在将领们不配合的情况下获得一场胜利。” “而且接下来樊副将肯定还会从各个角度攻讦我等。” 卦夫面容苦涩:“所以,此策无解!” 八夫更紧张了,满心不安的看向嬴成蟜:“家主,要不今晚我们就护着您逃吧!” 嬴成蟜倒是很轻松:“逃什么?” 八夫焦声劝说:“樊副将的计策这么精妙,还一环扣一环的,咱们根本挡不住啊!” 嬴成蟜轻声一笑:“布局越精妙,就越容易出错。” 嬴成蟜声音转冷,断声下令:“通知下去,三日后动手!” 第17章 今夜月黑风高,正是狩猎良机 八月二十五日,黄昏。 训练结束,军营中各处又响起嘈杂之声。 “练练练,每日一练也就算了,即没军饷吃的也差,秦军怎能如此苛待我等?” 恸夫又一次站在士兵们之间,唾沫横飞的煽动: “我昔日给韩国当兵的时候,吃的可比这多多了,而且五日才一练,别的时候都可以自行玩乐,哪像在这秦军之中,根本不被当人看!” “我现在就恨不能赶紧出征,然后赶紧战败,让赵国夺了上党郡,好让我继续去当上党人!” 另一名托高声回应:“还出征呢?” “我昨晚亲眼看见将军们跑去军营之外高乐去了,他们才没想出征呢!” 恸夫眼睛一瞪,满脸的不敢置信:“什么?将军们让我等日日锻炼,他们却去夜夜高乐?” “不当人也!” 随着恸夫二人的话,士卒们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凭什么他们每天累成狗还吃的差,将军们就每天开开心心的去玩乐? 即便是偏理性的士卒也不免担忧这么一群只知道玩乐的将军能否带他们打胜仗。 即便是渴望军功封爵的士卒也愤懑于大军已经集合完毕,为何还不出征? 一时间,无论是怀揣着怎样想法的士卒们心中都怨气满满。 不远处,八夫看着那还在口若悬河的恸夫,拢在袖中的双手攥紧成拳,暗暗喝骂:“可耻!可恨!” 但八夫能怎么办? 他知道,很快就会再来一名高级将领把恸夫带走,言称要重重惩罚恸夫。 可结果呢? 这已经是八夫第三次在军中看见恸夫鼓噪了,答案不言自明。 另一名家兵低声劝说:“屯长莫要动怒了,这事咱们管不了,想想家主的吩咐。” 八夫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我知道!” “诸位各自散去,能否成事,就在今夜!” 一众家兵纷纷拱手,肃声应诺: “唯!” 一众家兵散去,八夫也向一处新兵营走去。 远远看见八夫,苏角就是一乐:“八夫将军,您又来了?” 八夫也笑了:“怎的,不想我来?” 面对恸夫等数百人的鼓噪,八夫等几十名家兵根本安抚不过来。 所以嬴成蟜果断让八夫等人放弃了大部分士兵,只针对少数心向大秦的上党兵进行思想引导。 重点深耕,以质取胜。 所以这三天间,每天八夫都会过来一趟。 八夫折节下交,说话随意,连带着苏角等士卒对八夫的态度也愈发亲近。 苏角赶忙摇头:“哪能啊,将军能来,实在是荣幸之至,我这等小兵欢迎都还来不及呢!” 八夫笑骂:“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欢迎我,而是欢迎我手里的吃食!” 说话间,八夫把一个竹篮抛给了苏角:“接着!” 看了眼篮子里的烤鹿肉,苏角的眼睛都亮了。 但苏角还是先把烤鹿肉拿了出来,用小刀细细分切,自己只是拿了一片,余下的全都分给了周边的士卒。 将鹿肉片送入口中含着,嗦尽其中滋味后,苏角方才不舍的将肉片吞入腹中,满足长赞:“爽!” 即便苏角等人一人只能吃一小片肉,也把远处的士卒们馋的够呛。 八夫见状笑骂:“瞧你们那般模样,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偷瞧算个甚?” “今日连块鹿肉都不敢想,明日尔等若上了战场,可敢肖想军功乎?” 当即就有士卒大喊:“将军,俺也想吃肉!” 八夫直接怼了回去:“你当这肉是怎么来的?是俺们出营自己猎的。” “原本应该献给我家家主吃,家主却让我将其分与军中新兵。” “想吃,明日若我等猎的多了便分与尔等,要么就随我等一同外出狩猎!” 苏角惊喜的发问:“我等也能外出狩猎吗?” 八夫笑着点头:“有我带着,出营狩猎一圈不是难事。” 听见这话,所有士卒都欢呼了起来:“真的可以出营狩猎啊?” “八夫将军,俺跟您一起去,俺是猎户出身!” “总算能猎点肉吃了,这陈年豆酱和粟饭着实是给俺吃恶心了!” “将军,何时要去狩猎,您打个招呼,俺当即就跟您走!” 八夫面露笑容:“既然大家如此迫切,那择日不如撞日。” “今夜月黑风高,正是狩猎良机!” …… 当日晚。 乐师鼓瑟,女子舞动着曼妙的身姿。 樊於期等军中将领于嬴成蟜的府邸中举起酒爵,朗声高呼: “饮胜!” 饮尽爵中酒,嬴成蟜慨声而赞:“舒坦!” “本将虽是先王之子,但自幼便只能待在深宫大宅之中,受太后、母妃管束,何曾有过如此与豪杰们畅饮的经历?” “自在!畅快!” 樊於期笑着摇了摇头:“将军,恕末将直言。” “我等此番毕竟是为出征而行,将军留在屯留学习兵法,以求稳胜赵国,末将可以理解,也愿意倾囊相授。” “但大军在外,每日人吃马嚼都是巨大的消耗,朝中对我等的忍耐是有限的。” “末将谏言,以后这每日的酒宴便罢了,将军还是多腾出一些时间来学习方为正理!” 嬴成蟜略显尴尬的笑了笑:“本将知之矣。” “本将白日里学习的难道不认真吗?樊副将所授,本将可都铭记于心了!” “既然白日里学习了一天,晚上自当放松放松,以作犒劳啊。” 樊於期也不得不承认,嬴成蟜的学习态度确实非常认真,不仅记的快还能举一反三,甚至还能针对樊於期那些故意的布置提出异议。 出征至今仅仅不过是半個多月,在只考虑军中细务的情况下,嬴成蟜已经达到了寻常副将的最低标准,虽不出彩,却也出不了太大的错漏。 但嬴成蟜学的快跟他有什么关系? 樊於期想的很清楚,想享乐的话等回返咸阳之后机会多的事。 何苦置身于敌人的地盘,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樊於期肃声开口:“即便如此,也当节制。” “每日单单出营回营的时间就足够将军再多学不少知识。” “末将再谏,明日起取消酒宴,将军就留在军营之内好生学习。” 领头的舞女停下舞步,如一团香风般吹入樊於期怀中,轻柔而娇媚的声音咬住了樊於期的耳膜:“将军这是不愿见奴家吗?” 樊於期心脏猛的跳动了一拍,旋即便收拢姿态,温声开口:“柔娘何出此言?” “柔娘之舞步实乃本将此生未见之美,本将怎会不愿再见?” “只是如今出征在外,我等需要对将士们的性命负责,怎能耽于儿女情长?” 柔娘仰头看着樊於期,一双眼眸柔媚的似要渗出水来。 似是见樊於期目光笃定并无作伪,柔娘为樊於期斟满爵中酒,芊芊素手举爵邀饮:“将军果真大丈夫也。” “只可惜柔娘无福随侍伺候,便以此酒敬将军凯旋而回!” 嬴成蟜见状朗声而笑:“果真是自古美人好英雄。” “诸君何不同饮此爵?” 说话间,所有舞女都停下舞蹈,各自钻入一名将军的身旁,软语奉承。 刘安等人也凑趣的举起酒爵,高声而呼:“饮胜!” 樊於期笑着看向柔娘,温声开口:“柔娘先请。” 柔娘娇媚的看了樊於期一眼,便将爵中酒一饮而尽。 又停了几秒,见柔娘并无异样,樊於期这才笑着举起酒爵:“柔娘爽快!” “既如此,本将也饮了此爵!” 说话间,樊於期也将酒爵凑至唇边,一仰脖便要将爵中酒一饮而尽。 但就在他高举酒爵的瞬间,余光却捕捉到了一点寒芒! 第18章 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 待舞女就位,众将纷纷举起酒爵,嬴成蟜也笑着举起酒爵。 而当他看到樊於期高扬头颅,举爵痛饮,看到韩柔故作娇羞的以手挽发,嬴成蟜的右手一松,握在手中的酒爵跌落案几,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咚~~” 伴着这声闷响,嬴成蟜抓住了一枚青铜食鼎的鼎耳,所有舞女的目光都是一凝,韩柔更是已经摘下发簪,对准樊於期的脖颈突刺而出! 可惜,就算是以有心算无心,樊於期的反应速度也不是韩柔可比的。 余光捕捉到韩柔的动作,樊於期怒声厉喝:“好胆!尔果真心怀不轨!” 怒吼间,樊於期已经侧身避让,韩柔刺出的发簪未能刺中樊於期的脖颈,只扎穿了他的右肩。 久经战阵的樊於期根本不会被这点小伤困扰,只会被其激怒。 飞起一脚直接踹向韩柔胸膛,樊於期口中怒喝:“你这贱婢竟……” 一声怒吼未落,嬴成蟜已经抡起青铜食鼎,对准樊於期砸出。 “嘭!” 又是一声闷响,青铜食鼎砸的樊於期一个踉跄。 食鼎内滚烫的菜汤更是灼的樊於期发出一声悲鸣:“嬴成蟜,你这小人,怎敢如此暗害本将!” 嬴成蟜正声喝令:“一击即走,切莫恋战!” 骤然发难之下,一名校尉、四名都尉被舞女们洞穿了咽喉。 却还有四名校尉、五名都尉只是轻伤,甚至根本没受伤,正在追着舞女砍杀! 吩咐舞女迅速退走,嬴成蟜已经抽出腰间长剑,对着樊於期的方向扑杀而去! “休伤我主!”一名校尉刚解决了刺杀自己的侍女便见到嬴成蟜这般动作,直接持剑迎了上去。 仗着自己胳膊长、剑长,嬴成蟜甚至没有闪避,便一剑洞穿了这名都尉的额头! 樊於期刚扒掉盖在自己眼睛上的菜叶子,就见嬴成蟜已经旋身抽剑,剑刃顺势对着樊於期的脖颈斩去。 樊於期惊的后背渗出一层薄汗,下意识的举起右臂。 “铛~~” 右臂皮甲上镶嵌的青铜钉板与剑刃相交,发出金铁交鸣之音,更将这一剑荡了出去。 樊於期本想趁此机会拔剑,嬴成蟜却前冲两步,左手薅住了樊於期的发冠,右膝猛然上撞。 “呕~咳~”膝盖上透出的巨力直达樊於期的五脏六腑,樊於期差点把刚吃进肚子里的晚餐吐出来,哪还有力气拔剑? 趁此机会,嬴成蟜已经调整好了剑身姿态,对准樊於期的心口猛然刺出! 看着自心口穿刺而出的长剑,樊於期有些恍惚。 虽然他杀过很多人,但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人被刺穿心脏时的感觉和被针扎皮肤的感受其实差不多,没那么痛,只是会因为血压骤降和知道自己即将死亡而生出浓浓的无力感。 看着自心口喷出的鲜血,樊於期绝望怒吼:“嬴成蟜,你怎敢如此?” “军中将领皆是本将的人,军中士卒也心向本将。” “你便是来骗,来偷袭了本将,军中将士也定会诛杀你,为本将报仇雪恨!” 说话间,樊於期还在尝试着拔剑。 以现在的医疗水平,他死定了,他现在再不去考虑利弊,只想在临死之前拉嬴成蟜垫背! 可惜,嬴成蟜已经飞起一脚,将樊於期踹出一丈开外。 俯视着躺倒在地的樊於期,嬴成蟜淡声开口:“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 “知道你为何年过六旬却还没能成为一军主将吗?” “樊副将的计谋很精妙,但伱想的太多了。” “本将在等你放松警惕,你又在等什么?” 樊於期眼中有些恍惚。 他一直为自己布局的能力所自豪。 出征至今他也一直在布局,先用各种手段引导士卒心生不满,再让自己人率先作乱,那些本就心存不满的士卒肯定就会发动兵变,进而杀了嬴成蟜。 樊於期自问这个局没有任何问题,只要再给樊於期半个月的时间,樊於期相信即便嬴成蟜态度强硬的想要撤军,军中还是会出现兵变,嬴成蟜还是得死! 只要他有足够的时间织网,嬴成蟜就会像一只落在网中的蝶一般,再怎么挣扎也挣不脱这张大网,只能一步步的看着局势愈发糟糕,最终被蚕食殆尽! 但樊於期想不到,嬴成蟜竟然直接掀桌子了! 看嬴成蟜出征至今的作态,谁能想到嬴成蟜会在今天突然掀桌子啊! 樊於期更无法理解,嬴成蟜他怎么敢的啊! 极速降低的血压支撑不住樊於期继续思考了,他只能勉力扬起脑袋,不甘的发问:“你怎么敢?” “你就不怕死吗?你怎么敢的啊!” 嬴成蟜不觉得自己有义务让樊於期心甘情愿的瞑目。 抹了下脸上的鲜血,嬴成蟜看向堂中将领,冷然开口:“副将樊於期蛊惑新兵,意欲犯上作乱,率军投降赵国。” “其中证据本将已搜集完毕,并于昨夜便送往咸阳。” “众将与本将协力,为国诛杀樊於期,本将自会为诸位将军表功。” “谁赞成?谁反对?” 说话间,韩柔等十余名残存的舞女也已经从屏风之后搬出长弓。 一根根寒光猎猎的箭矢对准了刘安等人。 几名将领面露犹豫。 他们做这么行险的事本就只是为了功劳,嬴成蟜既然答应帮他们表功,那里外里不亏啊! “成蟜小儿,无信无义,满口谎言!”刘安嘶声怒吼:“莫要听他胡言乱语,为将军报仇!” 怒吼间,刘安等几名将领已经持剑对着嬴成蟜冲杀而去。 嬴成蟜看向堂内还站着的三名校尉、五名都尉,面露笑容:“本将必死无疑。” “能得诸位全族陪葬,倒是幸甚至哉!” 几名将领的脚步顿了一顿。 他们自己可以去死,但他们不希望家眷也跟着一起去死! 刘安见此赶忙开口:“他嬴成蟜擅杀樊将军,这本就是取死之道。” “相邦更是将嬴成蟜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得此机会必杀嬴成蟜。” “我等若提早将他斩杀,乃是为相邦与大王分忧,何罪之有!” 嬴成蟜怒声喝问:“都尉刘安,本将问你,谁是此军主将!” 刘安无言以对。 嬴成蟜上前一步,断声开口:“本将才是此军主将。” “依《秦律》,主将于军中可先斩后奏,在发觉副将通敌之后,本将更有权斩杀副将!” “这件事哪怕是拿到相邦面前,他也说不出半個不字,否则大秦军方必将震怒!” 旋即嬴成蟜诚恳的看向每一名将领,诚声劝说:“诸位将军应该都知道樊於期为何要杀害本将。” “但此等腌臜事能拿到台面上说吗?” “就连樊於期也不敢明火执仗的杀害本将,诸位将军却意欲手刃本将?” “如今樊於期已死,本将若是再死了,谁来担这份罪责?” “还不是诸位将军!” “不若归降,无论接下来本将是生是死,诸位总归不会担负罪责,还能落个惩奸除恶的功劳。” “至少不亏啊!” 听着嬴成蟜的话,越来越多的将领动摇了。 正如嬴成蟜所说,杀了嬴成蟜之后,他们怎么办? 主将杀副将会被问责,但校尉杀主将却肯定是必死无疑,即便他们拿出同样的证据,证明嬴成蟜要投敌也不行。 你怀疑主将要投敌,你就杀了主将?谁给你的权利?你今日能怀疑嬴成蟜,明日就能怀疑王翦或杨端和! 为了大秦所有将领的人身安全,此例绝不可开! 吕不韦冒着与王翦、杨端和等所有大秦将领翻脸的风险也要保他们性命的可能极低。 见袍泽们眼中的犹豫越来越盛,刘安不禁怒喝:“你们都醒醒,莫要听他蛊惑之言。” “樊副将平日里待我等不薄,如今樊副将被杀,我等怎能不为樊副将报仇雪恨!” “至于未来更不需要担忧,我等大可去投奔赵国,性命无忧!” “随本将冲杀!” 刘安不敢再让嬴成蟜说下去了,举起长剑就要杀向嬴成蟜。 然而另一柄剑却已刺向刘安。 “为了本将的族人老小,还请都尉赴死!” 第19章 我要看血流成河! 时间拨回一刻钟之前。 偏院内,十几处篝火熊熊燃烧,每一处篝火之上都有一只六十多斤重的白条羊正在被高温舔舐。 二百余张案几上摆满了各色烤肉,两百四十名来自不同将领府上的家兵沉默的吃着肉。 不同于正堂的热闹,偏远内的气氛格外沉闷。 一名乐师的身影在院门外闪了闪,卦夫见状直接抱起酒坛走向樊护,笑着邀饮: “樊兄!来,共饮一爵!” 樊护声音平淡的拒绝:“卦兄无须再劝,既然家主有令禁止饮酒,那就没有任何一名家兵会饮酒。” “你看这几日有哪名家兵饮过一口酒?” 卦夫无奈的坐在樊护身边:“都是一军之中的袍泽,难不成我等还会害诸位不成?” “我家将军都允许诸位喝酒了,怎么就不能喝上一口?” “这好端端的宴会若是连一口酒都不喝,那还有什么氛围!” 樊护却只是摇了摇头:“某乃家兵,而非士卒,无须听从将军调遣。” “至于猜忌之心却是卦兄想多了,若是某果真猜忌,就不会吃这烤肉。” 事实上,第一天酒宴时所有家兵都没吃一口宴会上的饭、没喝一口这府上的水,只是用自己随身带来的肉干和水囊充饥解渴。 直到第二天时嬴成蟜提供了活羊活鹿,又提供了未经研磨的盐巴等调味料,樊护等家兵确认嬴成蟜不存在投毒的机会,这才亲自动手烹饪了食物,总算是在嬴成蟜的府上吃了口热乎饭。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允许所有食材离开自己的视线,这也是为何好端端的院子里却摆上了十几处篝火的原因。 说是没有猜忌,但樊护等家兵对嬴成蟜的防备简直都要写在脸上了! 卦夫无奈摇头:“我算是明白我家家主为何总是申斥我等了。” “与樊兄一比,我这家兵当的确实不称职。” “但我家家主可是交代了,务必要让我等陪好诸位,可你看……” 环视了这沉闷的现场一圈,卦夫无奈摇头:“既然诸位不饮酒,那我给大家唱首歌吧!” 樊护也能理解卦夫的无奈,更没理由拒绝卦夫,便笑着点头:“卦兄请!” 卦夫清了清嗓子,用酒爵拍打案几以做节拍,慨然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其他嬴成蟜的亲兵也跟着唱了起来: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这句一出,全场家兵就知道卦夫在唱什么了。 老秦人的歌曲不少,但论传唱度,却无一首能出《无衣》之右。 而在大秦军中,这更是比战鼓更能振奋军心的战歌! 不由得,其他家兵也跟着唱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一名、两名,随着乐声越发激昂,两百余名家兵都引吭高歌: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听着歌声,樊护有些感慨。 这歌声慷慨激昂,他们要做的却是苟且之事。 这歌词同袍同泽,他们要做的却是弑杀战友的事。 何其讽刺! 何其悲哀!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好胆!尔果真心怀不轨!”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曲歌罢,卦夫畅快大笑:“彩!” “诸位果真真袍泽也!” 樊护却突然坐直了身子,犹疑的发问:“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樊於期的那一声呵斥在经过墙壁、大门的阻隔后本就已经衰微。 在两百多名家兵同声高歌的声浪中更是只掀起了丁点水花。 饶是樊护耳聪目明却也只是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若是换做第一天,仅仅这点不和谐就足以让樊护暴起发难。 但正是因为第一天时樊护仅凭一声‘杀’就掀了桌子,杀奔正堂,让樊於期十分难做,所以今日的樊护反倒是不敢再因为这丁点猜忌便直接暴起。 卦夫慷慨而呼:“是我大秦敢于向六国挥刀的声音!” 一众家兵热烈的抚掌而赞:“彩!” 卦夫再次打起节拍,朗声而呼:“诸位袍泽,同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两百名家兵再次齐齐高唱,只有樊护佯做溜达的走到了院子边缘,侧耳倾听。 半晌过后,终于又有一道声音穿透大合唱传入樊护耳中。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休伤我主!” 隐约听到这句呵斥,樊护直接拔出长剑,怒声而喝:“正堂有异!” “诸袍泽,护卫家主!” 一声令下,不只是樊於期的家兵,其他所有将领的家兵全都在一瞬间停下歌声,抽出腰间长剑。 卦夫没有拔剑,只是张开双臂挡在院门处大声呵斥:“樊兄,你这又是何意?” “将军们与舞女们玩点新奇的,喊两嗓子你就听风便是雨?” “前番就因为你过于敏感,我的三名属下负伤,我更是被家主训斥了半晌。” “今日你又来这般作态?若是我何处没有招待好,伱大可直言,莫要借此挑拨将军们的关系!” 经过第一天的乌龙,樊护也不能确定他刚刚听到的喊杀声究竟是出于误会还是出于争斗。 樊护不敢拖沓,却也担心这是嬴成蟜的计谋,就是想诈他们这些家兵,借他们之手提前扩大矛盾,坏了樊於期的布局。 所以樊护不敢直接杀人,只能沉声喝令。 “樊府家兵,撞开道路!” 五十名家兵低垂长剑,闷着头往卦夫身上撞,这哪是卦夫能挡得住的? 即便卦夫带着参宴的二十名家兵一同堵门,却也终究还是被撞开了道路,只能焦急大喊:“樊兄你这是做甚!” “若是嫌我歌声难听,你直说便是啊!” 樊护闷声开口:“若是某判断错了,某自当赔罪,甘愿受罚。” “樊府家兵,随某走!” 有樊护带头,所有家兵全都向着正堂方向跑去,卦夫也不敢耽搁,赶紧跟了上去。 偏院就在前院侧边,而正堂就在前院之中,二者之间的距离不足五十丈。 只是十余息的时间,樊护就冲到正堂门口。 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尊卑了,飞起一脚,樊护直接踹开大门。 映入樊护眼帘的,便是数具尸首和满地鲜血,更有一柄秦剑正对着刘安刺去! 刘安的家兵眼睛都红了,怒声嘶吼:“家主,小心身后!” “保护家主!” 得家兵提醒,刘安赶忙转身,横剑荡开了这一刺,不敢置信的看向身后之人。 “杨都尉,你欲杀本将?” 都尉杨虎不言不语,只是持剑再刺。 刘安的家兵哪能坐视自家家主被杀?毫不犹豫的就冲了上来。 与此同时,杨虎的家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自家家主都开杀了,他们怎能落后?持剑便刺向刘安的家兵! 双方共二十名家兵拼杀在一起,口中怒吼,其他将领也纷纷喝令: “本将麾下,速杀刘都尉!” “张唐,速来保护本将!” “挡住他们!家主如今占优,我等拦住这些家兵便可!” “俺拦住他们,尔等立刻去保护家主!” 自家家主还活着的家兵倒还好,有个指挥。 自家家主已经死了的家兵们却完全陷入茫然。 谁是敌? 谁是友? 我该保护谁?又该去杀谁? 樊护更是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樊於期怔怔出神。 “家主!家主!!!” 樊於期死了,樊护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他不知道樊於期为什么会死在这里,死之前又经历了什么,他的心中只有满满的自责和懊悔。 为何他没有早一点赶来! 跪在地上,给樊於期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樊护怒声嘶吼: “樊府家兵,死战!死战!” “杀嬴成蟜,为家主报仇!” 杨虎心中一凛,甚至放弃了杀刘安,而是赶紧奔向嬴成蟜,口中怒喝: “胆敢靠近将军者,杀无赦!” 狭窄的门口变成了绞肉机。 刚刚还勾肩搭背、载歌载舞的家兵们此刻却刀剑相向,你死我活! 高台之上,嬴成蟜轻轻抿了口爵中酒,静静俯视着台下的血流成河。 第20章 合着咱们是一伙儿的! 虽然已经接触过一段时间,但军中所有将领的家兵加起来足有七百余人,有几个家兵能记得住其他所有人的样貌和身份? 即便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你能记住对方家主给他下达的是什么命令吗? 在不确定对方是否与自己目的相同的情况下,唯有一个杀字,最为稳重。 即便是刚刚同唱《无衣》的袍泽,也照杀不误! 现场唯有樊於期和刘安的家兵目标明确,就是要杀嬴成蟜! 一边各自为战,一边结阵推进,杨虎左支右绌之下难免漏过几个人。 “嬴成蟜,死来!”刘安斩杀一名杨虎的家兵之后,终于闯到了嬴成蟜面前。 韩柔心中一凛,当即娇声喝令:“放箭!” 十余名舞女齐齐张弓搭箭,箭矢瞄准刘安之后飙飞而出。 刘安却只是抬起手挡住了要害,任由那些箭矢射在自己身上。 结果也如刘安所料一般,大半箭矢即便射中了刘安也被他身上的皮甲挡住,只有那些未被皮甲覆盖的部位挂上了几根箭矢。 刘安嗤嘲大笑:“不过是孩童玩闹时才会用的半石弓而已。” “嬴成蟜,你就想用这十几副软绵绵的弓震慑住我等军中将领吗!” 怒吼间,刘安手中长剑对准嬴成蟜的脖颈突刺而出。 见嬴成蟜自左下向右上扬起长剑,刘安目露喜色。 世人皆知,这种上挑的剑势力道最弱,这上挑的一剑怎能挡住自己的刺击! “铛~” 金铁交鸣之音炸响,在刘安震惊的目光中,他手中的长剑不可控的向上荡飞,更有一股巨力顺着剑身传来,震的他右手发麻,剑都险些脱手! “这怎么可能!” 世人皆知,嬴成蟜善游说辩论,又年仅十六。 一名年仅十六、把大半时间都投入到游说中的小年轻凭什么有这么大的力道! 可惜,他的疑惑注定无法得到解答。 在他的视线中,一柄剑身在不断放大!放大!再放大! 最终洞穿了他的咽喉! “但就是这十几副软绵绵的弓,却确实震慑住了诸位。”说话间,嬴成蟜上前一步,让长剑完全刺穿了刘安的咽喉。 任由动脉血溅射到自己身上,嬴成蟜继续开口:“虽然诸位很快就能看出破绽,但只是片刻的震慑便足矣。” 刘安面露苦笑,他已经明白为什么即便他振臂高呼,也没人跟他并肩子上了。 无论嬴成蟜能不能打,他都没有任何战绩,在老将面前是没有任何威慑力可言的。 当十名处于暴怒状态下的老将在面对这么一名小年轻时,他们不会考虑那么多。 敌众我寡,优势在我,还考虑什么?顺着怒火去战斗便是! 但当十名处于暴怒状态下的老将面对十几名拿着弓的舞女时,局面却不一样了。 即便他们明知道以舞女的力气拉不动太重的弓,即便他们不会因此心生胆怯,即便他们毫无畏惧。 但十几张弓带来的威慑力也会让其中一部分人压下怒火,找回平日里指挥作战时的冷静。 去考虑该如何以最低的伤亡制服对方,去考虑自己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甚至去考虑这样做会给家人带来怎样的后果! 十几张软绵绵的弓杀不死他们,却能杀死他们上头的热血。 至此,裂隙顿生! 刘安不甘的悲鸣:“枉我等一生征战沙场,却被你这孺子的疑兵计所骗!” 嬴成蟜诧异反问:“难道你以为本将单人独剑杀不了你们?” 刘安:…… 虽然不知道嬴成蟜为什么这么能打,但就凭嬴成蟜方才的武艺,与他们这群将领拼個同归于尽并不是不可能。 至此,刘安心中的那丝幻想也消失不见。 双手抓住剑身,刘安艰难的发问:“可否,放过末将家眷?” 嬴成蟜没有答话,只是抽出长剑。 挥手斩下! 大动脉中的血液彻底没了束缚,喷涌而出。 嬴成蟜则是举起刘安的头颅,怒声厉喝: “刘安已被就地正法,主犯诛尽矣。” “降者不杀!” 杨虎不敢置信的回头看了一眼,见嬴成蟜已经高举着刘安的头颅,顿时振奋大吼:“降者不杀!” 劝降之声愈发高涨,卦夫等家兵也终于从家兵丛中杀出一条血路,跑到了嬴成蟜身边。 “家主!家主您可无恙?”说话间,卦夫的手就要往嬴成蟜身上摸,嘴里还在埋怨:“柔书史,你等就是这么护卫家主的?!” 嬴成蟜没好气的打掉了卦夫的手:“都是旁人的血,本将无碍。” “也别说韩柔护卫不利,韩柔所部战损已过半!” 脸色苍白的韩柔面露羞惭,微微屈身:“卦屯长说的没错,确实是卑下办事不利。” “若卑下能手刃樊将军,想来不会出这么多乱事,更不会让少主身陷险境。” “请少主责罚!” 嬴成蟜拍了拍韩柔的手,温声劝慰:“何故自责?” “诸位本就不是士卒,而是母妃的女宦。” “为防耳目窥伺,诸位甚至连训练都不敢在白天训练,只能入夜之后躲进屋子里悄悄练习。” “能手刃数名将领已是万分出色。” “又能张弓为本将鼓噪作势,更是完美完成了本将所托。” “何愧之有?” 嬴成蟜的声音转为诚恳:“诸位先回后堂休息疗伤,战死的女宦本将定当厚赏、厚葬,并护其家眷!” 百名家兵是先王给嬴成蟜的定额。 以嬴成蟜在朝中所处的环境,但凡敢超额一人,第二天就会有人攻讦嬴成蟜意欲谋反。 但百名家兵根本不足以让嬴成蟜有多少安全感。 嬴成蟜就把韩夫人的女宦也培养了起来,而其中领头的便是韩夫人的书史韩柔。 虽然她们的战斗力远远比不上普通士卒,却胜在一个出其不意,而且能在关键时刻起到震慑作用。 倘若没有韩柔先吸引了樊於期的注意力,没有其他女宦纠缠住将领,嬴成蟜很难保证在第一时间斩杀樊於期,免不得与所有将领开战。 如果进入那种局面,即便嬴成蟜能杀尽堂中将领,后面的事也会变得颇为棘手。 韩柔面色好看了些许,收起弓箭,屈身一福:“谢少主!” 正持剑警惕的卦夫急了:“家主,此刻正是战时,要治伤也不是这个时候。” “即便柔书史不能近战,却也可持弓策应啊!” 嬴成蟜面露轻笑:“大局已定,无须担忧。” “大局已定?”卦夫不由得看向战场,便见原本纷乱的局势竟变得清晰了起来。 残存的几名都尉、校尉将自家家兵聚拢在身边,联手作战。 而所有死了家主的家兵却都被挤压在战局中间,四面皆敌。 这一次,结阵而战的变成了杨虎一方,各自为战的却变成了樊护一方。 随着一名名家兵阵亡,战争的天秤终于产生了偏移。 杨虎将被绑缚了双手的樊护扔在嬴成蟜面前,单膝跪地,轰然拱手:“末将御敌不利,竟令将军亲冒锋矢。” “请将军降罪!” 其他几名校尉、都尉也齐齐拱手:“请将军降罪!” 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一群将领,卦夫震惊的长大了嘴巴。 我一直都觉得伱们是樊於期的人来着。 合着咱们是一伙儿的! 第21章 最坏不过夷三族而已! 嬴成蟜快步下了台阶,离着老远就伸出双手,然后抓住杨虎的胳膊,用力将他扶了起来:“杨都尉何罪之有?” 旋即嬴成蟜又看向其他将领,正声开口:“本将也只是隐隐感觉刘安有二心。” “直至方才听刘安亲口承认,本将才能确认刘安竟然真的欲行那叛逃之事,幸得诸位将军与本将共斩此僚。” “诸位将军有功,无过!” 嬴成蟜这番话给所有将领的行为和身份定下了基调。 一众将领纷纷轰然拱手、振奋高呼:“谢将军!” 但语调的振奋并不代表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上一个轻信嬴成蟜的人,可正躺在血泊之中呢! 杨虎试探着发问:“那这些家兵,将军您的意思是……” 看向披头散发、身披数创、跌坐于地的樊护,嬴成蟜轻声一叹:“樊於期、刘安等人作乱。” “但这些家兵却是义士,更是我大秦的好儿郎,他们对得起自己的责任。” “卦夫,给他们个体面吧。” 卦夫拱手应诺后,走到了樊护身边,一剑斩开了绑着樊护的绳子,又将手中剑递给了樊护,轻声开口:“樊兄,抱歉。” 樊护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挤出一个笑容:“无碍,各为其主而已。” “这辈子没能与你痛饮,下辈子某再寻你痛饮三百爵。” 残存的十余名各家家兵踉跄着走到了各自将领身边,用衣服帮樊於期擦干净了脸,略略整理了一下仪容。 然后又跪在自家将领面前磕了三個响头:“家主,卑下无能,未能帮您复仇。” “求家主在黄泉路上多等等,卑下绝不会再让旁人碰您一根汗毛!” 直起身来,樊护高昂脖颈,持剑自刎,口中悲呼: “家主,某来也!” 话落,鲜血喷涌! 所有残存的家兵都选择用最为决绝悲戚的方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看着满堂的尸首,卦夫别过头去,眼眶已经有些湿润。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在一起欢歌笑语,不过是转眼间,为何就到了如此地步? 但这些家兵的做法也给了卦夫以强烈的心灵震撼。 虽然他给嬴成蟜当家兵已有数载,但平日里做的活儿跟护院差不多,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家兵二字的份量究竟有多重! 杨虎等将领的心也终于放松了。 樊护等家兵很清楚杨虎等人与樊於期之间的勾连,如今这些家兵死了,人证也就没了。 杨虎等人彻底甩脱了曾经配合樊於期意欲杀害嬴成蟜的罪责,至此,他们才终于实现了有功无过的目标! 但仅至于此,还不够。 杨虎低声发问:“将军,副将作乱、都尉通敌,此乃大事。” “末将心忧吕相震怒、朝廷发难啊。” 嬴成蟜反问:“杨都尉心下何意?” 杨虎当即谏言:“即刻率军回朝!” “副将作乱,此乃天大的事,以此为由撤军,即便相邦也无法斥责将军。” “且即刻回朝也能表明将军对朝廷的忠诚,绝无二心!” 杨虎这辈子也打过不少次仗了,但在遇到敌军面前就出这么多幺蛾子,战死了这么多将领的仗,他真没打过。 杨虎现在甚至不考虑军功问题了,他只想回家! 谁承想,嬴成蟜却摇了摇头:“不可。” “即便本将现在就遣散大军,本将依旧要带着至少两万名咸阳大营的士卒回朝。” “若本将现在就撤军,在不确定本将究竟是否有二心的情况下,反倒会让朝廷惊惧。” 杨虎有些诧异。 之前不是你一直嚷嚷着要撤军的吗。 结果我都给你台阶下了,你非但不下,反而还把台阶给踩碎了? 嬴成蟜的担忧是合理的,但在杨虎看来解决起来也简单,把嬴成蟜绑了带回去便是! 但看着嬴成蟜那冷然的目光,杨虎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这么冒昧的提议。 嬴成蟜看向所有将领,声音之中满是激励:“虽然本将不通兵事,樊於期又已被斩。” “但我大秦军中还有诸位将军!” “杨虎!” “今日起,你为此军副将!” 杨虎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成蟜:“将军,末将为副将?” 嬴成蟜反问:“伱觉得自己没这个能力?” 杨虎当即反驳:“末将绝无此意!” 都是爬到都尉级别的人了,再向前两步就是副将,杨虎并不认为自己与副将之间的差距真有那么大! 嬴成蟜又看向其他将领:“冯亭,今日起,你为校尉!” 三名校尉接收了被杀的那两名校尉的兵马。 三名奋勇拼杀的都尉被嬴成蟜提拔成了校尉。 只有两名方才一直犹豫不前的都尉没有得到提拔,却也各自多得了一千兵马。 一番封赏过后,堂内气氛肉眼可见的雀跃了起来。 嬴成蟜声音加重:“本将派遣家兵追随于诸位身边,不只是为了让家兵们追随诸位将军学习,也是在观察诸位将军。” “经过观察,本将深以为诸位将军皆是有能为之人,所缺的不过是一个机会而已。” “而今,本将给予诸位将军这个机会,证明自己的机会!” “只要我等得胜而回,哪怕只是一次小小的胜利,也足以让朝廷相信诸位能够胜任现有的职位!” 杨虎等将领真心实意的轰然拱手:“我等,拜谢将军!” 不需要嬴成蟜再去解释为什么要继续进军了。 即便是为了共同的利益,他们也会比嬴成蟜更迫切的渴望一场胜利! 嬴成蟜面露笑容,声音也转为温和:“突遭变故,诸位将军都浑身浴血,不便回军。” “客院已经准备好了浴桶和热水,诸位将军且去沐浴。” “半个时辰后,于前院集合,本将与诸位同回军中。” “接下来还要劳烦诸位协助本将,稳定军心啊!” 樊於期只带了三成将领赴宴,还有一些忠于樊於期的将领留在军中。 假若杨虎等人带着浑身血迹回军,还没进军营就会引起军中将士的警惕。 那些如刘安一般与樊於期勾连过深的将领更是可能直接作乱。 这可不符合嬴成蟜的需求。 一众将领齐齐拱手:“唯!” 将领们四散而去,嬴成蟜也回了后院主屋,躺在浴桶之中,任由热水冲刷着身上的血痂。 卦夫坐在浴桶外,认真帮嬴成蟜刷洗染满鲜血的长发,眉头却皱的很紧: “家主,卑下以为杨都尉的担忧不是妄言。” “家主您斩了樊於期,朝中定然震动,相邦也会愈发警惕、敌视于您。” “卑下甚至担心相邦见家主真的执掌了大军、有了兵权,直接诬家主谋反!” 嬴成蟜闭着眼睛放松肌肉,随口笑问:“再不利又能不利到何等地步?” “即便相邦诬我谋反,最坏不过是夷三族而已!” 第22章 鞭尸嬴异人还是杀了嬴政,你选! 听着嬴成蟜轻松的口气,卦夫人不敢置信的反问:“最坏不过是夷三族而已?” “家主,那可是夷三族啊!” 家主,听听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夷三族这么酷烈的刑罚,怎么到您嘴里就成了而已? 您让您的亲眷们怎么想! 嬴成蟜的声音依旧平淡:“本将若无法挣脱他们给本将安排的死局,必死无疑。” “无论本将是怎么死的,以母妃的性子都不会独活,也会随本将同死。” “夷三族如何能威胁到本将?” “除本将和母妃之外,本将三族之内的其他族人由他们随便杀!” 卦夫人都傻了。 除了您和韩夫人之外,三族之内随他们杀? 您听听这是人话吗! 您三族之内的其他人难道…… 等等! 大秦夷三族指的是夷灭犯人的父族、母族、妻族这三族。 嬴成蟜还没结婚,没的妻族可以灭。 嬴成蟜的母妃韩夫人是前任韩王的庶女,大秦难道还能闯进韩王宫,把韩王安拽回大秦受罚? 至于父族就更别提了,说吧,你是准备把先王嬴异人拉出来鞭尸还是准备砍了嬴政? 卦夫终于恍然:“夷三族乃大罪也,但对家主您而言却形同虚设!” “相邦本就意欲对家主不利,若家主苟且也难逃一死。” “所以对于我等而言,局面再坏也不会更坏了!” “即便相邦接下来再对您出手,您手中也有十万大军,有了抵抗的资本。” 卦夫越说越是兴奋:“对了,您出征之前还讨要了超量的粮草!” “即便朝廷想要发兵攻打我等,短时间内也凑不出足够的粮草。” “彩!” “家主,大才!” 卦夫看嬴成蟜的目光满是钦佩。 原本连嬴政和韩夫人都无法破局的绝路,竟然硬生生被嬴成蟜走出了转机。 虽然其中每一步走错嬴成蟜都可能会死,甚至可能会被定下大罪,夷三族。 但即便是失败了,对嬴成蟜而言有损失吗? 不过是回到原点而已! 嬴成蟜将脖颈都浸没在水中,语气格外轻松:“接下来便是静待良机了。” “希望王兄莫要让我久等。” …… 与此同时,府外二里半。 数匹快马绝尘而来,屯留县令赵哲翻身下马,紧张的喝问:“尔等不是说有喊杀声吗?喊杀声何在!” 一名斥候赶忙拱手:“喊杀之声刚刚停下没多久。” “方才喊杀之音直冲云霄,至少有数百人同时呼喝。” “卑职绝对没有听错!” 赵哲眉头紧锁:“樊於期已经在军中鼓噪多时,更屡屡引导士卒们的不满之心。” “他为何会在今日、在长安君府上暴起发难?” “这不合理!” 县丞王年笑着打趣:“上官,您不会觉得今夜不是樊将军杀长安君,而是长安君杀樊将军吧?” “这些时日我等一直派人昼夜盯守长安君府,除了前些日子来了些舞女,何曾有过旁人靠近?” “运进府内的那几十张弓也都是软绵绵的半石弓,近距离攒射都杀不死人。” “今日长安君的大半家兵也都还在军中,并未回府。” “就凭长安君带在身边的二十余名家兵和几十名舞女,如何能斩杀樊将军麾下的诸多将领并两百余名家兵啊!” 王年有些羡慕的看向长安君府:“依本官所见,我等合该登门恭贺樊将军了。” “经此之后,樊将军在相邦心中的地位必然骤升,或许没多久我等就该称呼一声樊上将了!” 赵哲也觉得嬴成蟜能杀了樊於期这个猜想十分可笑。 但赵哲认为,樊於期在长安君府行刺这个猜想同样可笑。 犹疑之下,赵哲还是决定稳一手,沉声喝令:“斥候去打探一番。” 一名斥候当即拱手:“唯!” 刚一靠近长安君府范围,一股混杂着腥甜与铁锈的味道便钻入斥候的鼻腔之中。 斥候心中警铃大作。 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他很清楚,死几十个人根本无法营造出如此厚重的血腥味,这至少得是上百人在短时间内死去才能弥散出的血气! 由早先选定的角落小心翻上院墙,斥候目露诧异。 只见后院内竟然有几十名家兵正在绑缚伤口,且交流的话语十分诡异: “嘶~轻点轻点,你刺某时下手那么重也就罢了,包扎时手还那么重?你是真心让某死啊!” “嘿,我腿上的伤还没包扎呢就先给你包扎,你还不乐意了?” “我这边的布不够用了,你们那儿谁还有?” “府上肯定有,憨夫,伱是长安君的家兵,这府里你熟,给袍泽们弄点绸布去啊!” “还想要绸布?想得美,俺给你们找麻布去!” 刚刚拼死搏杀的两個人现在正在互相帮忙包扎? 绸布不够用了还让长安君的家兵去找?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情况! 斥候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又瞄了几眼,斥候加速回返。 赵哲见状赶忙迎了上来发问:“情况如何?” 回忆着自己见到的种种,斥候眉头紧锁:“长安君府内尸首、伤员众多,定是刚刚发生了一场大战。” “卑职不敢潜入打探,所以不能确定发生了什么。” “卑职只能确定一些将领的家兵与长安君的家兵关系非常融洽,长安君的家兵还在帮那些受伤的家兵取麻布用以包扎。” 赵哲心中一震。 斥候打探的消息并不算多,但已经够了。 长安君的家兵还活着且行动自由,大量将领的家兵负伤,那他们刚刚是在与谁交战? 赵哲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樊将军,想来是已经遭逢不测了!” 王年也面色发白:“这、这、这,怎会如此?” “那我等接下来该当如何!” “难道要我等指挥县兵去围杀嬴成蟜不成?” 赵哲断然拒绝:“不可!” “若我等指挥县兵围杀嬴成蟜,那便是谋逆之罪,必被夷三族!” 王年反问:“那我等又能如何?难道要等长安君安然离开屯留县吗?” 王年和赵哲都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身为吕不韦派系的人,他们对剿灭韩系外戚甚至比吕不韦本人更加期待。 因为只有剿灭了韩系外戚,朝堂之上才能空出更多位置,他们才有晋升的空间! 脑筋急转间,赵哲看向斥候:“去军营,告诉樊於期的亲信将领。” “就说长安君突然发难,长安君府正处战局。” “樊於期特令你传令,今夜兵变!” 第23章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在没有电力的时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大部分人的生物钟。 就在长安君府歌舞升平时,军营中的绝大多数将士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但就在将士们已经进入梦乡时,一道带着悲戚的歌声却骤然响起。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苏角被这歌声惊醒,下意识的抓住了自己的秦剑,警惕的环视四周。 确认没有敌人才放松了下来,无语吐槽:“怎么回事?怎么大晚上还有人唱歌啊。” “而且唱的还是《葛生》,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唐风·葛生》是一首在韩国传唱颇广的民谣,它以一名寡妇的口吻来悼念从军阵亡的丈夫,其中蕴含着对战争的反思和对丈夫的追思。 在大半士卒都是韩人的军中唱这首歌,其威力甚至要远远超过在后世军中唱《军中绿花》! 早在苏角被惊醒之前,蒲鶮已经醒来。 将秦剑抱在怀中,蒲鶮笑着开口:“虽然军中多老兵,但初次从军的新兵也有两万余人。” “初至军中,吃不好睡不好,每日还要锻炼,甚至还可能被老兵欺负欺负。” “再想想自己可能会死在战场上,心情低落、借歌发泄也是情理之中。” 帐篷外的歌声越来越大。 很明显,《葛生》出现了人传人情况。 越来越多的士卒开始高唱这首民谣。 苏角猛的又躺回稻草上,愈发无语:“心情低落也不能大晚上唱歌啊。” “明天还要训练呢,今天睡不好,明天的训练如何完成?” “完不成训练再被上官们责罚,心情不是更低落了。” 蒲鶮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帐外的目光颇为沉凝。 如果这首歌只是新兵一时兴起所唱,那在第一时间就会被伍长什长所制止。 然而现在这首歌已经唱过半了,却仍未有人制止,这只能是上官纵容所为! “难道今夜就要激发兵变吗?” 蒲鶮眉头紧锁,心中喃喃:“军中确实已经生出怨气,但这股怨气还远远不够。” “樊将军凭什么以为今日就能引导兵变?” 蒲鶮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对着苏角低声叮嘱: “外面的歌声越来越大了。” “若所有士兵的思归之心都被勾动,军中可能会出乱子。” “军营东侧无人看守,你等可以自彼处离开军营。” 苏角目露愕然:“蒲兄,你为何知道军营东侧无人看守?” “你到底是谁!” 听着蒲鶮的话,苏角突然意识到,这位教自己怎么吃粟饭才更容易入喉的老兵,或许不仅仅只是一名老兵那么简单。 蒲鶮拍了拍苏角的肩膀,笑着调侃:“我还以为你只有一股子蛮力,却没想到你也有点脑子。” 苏角瞪大了眼睛:“蒲兄,你怎能凭空污我!” 蒲鶮笑着摆了摆手:“走了!” 说话间,蒲鶮将秦剑别在腰间,转身便离开了军帐。 看着蒲鶮的背影,帐内剩下的四名士兵都陷入沉默之中。 终于,其中一名士卒低声提议:“今夜军中恐有变,我等,走吧?” …… 与此同时。 前军中段,所有帐篷的帘子都被拉开。 胆怯的士卒躲在帐篷里歌唱,胆大的士卒更是走出帐篷,汇聚在恸夫身边一同高歌: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一曲歌罢,所有士卒心里都空落落的。 他们都知道,这首《葛生》中所唱的丈夫,或许就是未来的他们。 而《葛生》中那欲随丈夫同死的寡妇,或许就是未来他们妻子的真实写照。 但即便如此,他们又能如何呢? 最多最多不过是在战场上警惕一些,尽量苟全性命而已。 一片悲戚之中,恸夫突然大声开口: “某去岁刚婚配,某若死了,谁来照顾某的良人(夫或妻)!” “某要归家!” 不少士卒的内心出现了动摇。 虽然军功封爵很诱人,但谁能拒绝回家的诱惑呢? 只是严格的军律让他们不敢生出回家的念头。 却也有士卒大声开口: “俺原是韩人,来屯留行商时恰巧屯留被赠给了秦国,俺就变成了秦人,俺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家眷了!” “俺也想归家!” “杀了主将,咱们回家!” 就在鼓噪之声越来越大时,恸夫直接举起一枚火把,点燃了自己的帐篷。 熊熊火光之下,恸夫拔出长剑,环视全场,正声大吼: “此军主将苛待我等,我等若继续从军必死无疑!” “我等一死,家中无人耕种,家眷或将冻饿而死!” “我等都是韩人,是秦人的阴谋才让我等沦为秦人,我等何故为秦国效死?” “既如此,那便反了大秦,杀了主将,我等各回家中接回家眷,同回韩国。” 另一名托也跟着点燃了自己的帐篷,大声附和: “杀主将,归家去!” 几名被恸夫煽动成功的士卒也跟着点燃了帐篷,口中喊起号子,甚至不顾袍泽的阻止,点燃了其他袍泽的帐篷! 五百名如恸夫一样的人两两配合,散落于军营各处。 而在士卒们眼中,就是整个军营到处都有人喊着‘归家’的号子,到处都是熊熊火光! 即便大部分人还保持着清醒,知道这样继续下去意味着什么。 但当火光满营、号子遍地时,他们却生出了自己才是少数人的误会,被大势裹挟着,只能跟着一起喊: “杀主将,归家去!” 见气氛差不多了,恸夫振臂一挥: “袍泽们,先将那狗将军的亲兵尽数斩杀,再去杀了那主将。” “杀!” 苏角刚离开帐篷没多远,就被一起厮杀拦住了脚步。 “前面那人是主将家兵,就是他们为虎作伥,主将才敢如此欺压我等,杀了他!” 八夫啐了口唾沫,面露狰狞:“说的那么大义凛然做甚?不过是一群听从樊於期指派,犯上作乱的逆贼罢了!” “我倒是没想到,尔等竟会在今夜暴起发难。” “呵~倒是赶巧了。” 调整了一下手里的长剑,八夫怒吼:“莫要啰嗦!战!” 第24章 口号不是谁都能喊的吗? 悲夫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八夫的一句逆贼确实没有说错。 但想到将军交给他家的钱财,以及对他家眷的承诺,悲夫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烦闷与不安,沉声大喝: “休要狡辩!” “二三子,斩杀此僚!” 六柄长达一丈七尺(3.91米)的长矛对着八夫突刺而来。 八夫赶忙侧身避让,再用手中长剑左格右挡。 然而八夫手中秦剑仅长四尺(92厘米)。 即便八夫荡开了袭来的长矛也无法还击,甚至在长矛阵的配合下,他连欺身而上进行抵近还击都做不到,只能被动挨打! 八夫眸光沉凝,趁着又一次长矛突刺的机会,伸手抓住了其中一根长矛的矛杆。 “来!” 怒声爆喝间,八夫左臂青筋暴起,欲要将这柄长矛夺过来。 悲夫当即喝令:“再刺!” 角力间,又是一轮刺击袭来,八夫只能抽身爆退。 虽然没被长矛刺中,但八夫的左手却收的不及时,掌心被矛刃划开了口子。 看着掌心流出的鲜血,八夫无奈怒骂:“彼其娘之!” “这短兵打长兵,怎么打!” “八兄,接着!”一声招呼传来。 八夫下意识的循声望去,便见一杆扁茎青铜铍被抛飞而来。 看到青铜铍,八夫眼睛一亮。 作为秦军步卒军阵的中距离武器,青铜铍的长度没有长矛那么夸张,却也有着足足一丈五尺(3.45米)的长度。 长度虽然稍短,却更加灵活,且单单铍身便长达一尺半,足以弥补双方武器之间的差距。 赶忙伸手抓住长铍,八夫才看到狂奔而来的苏角。 八夫下意识的惊喜高呼:“苏角?” 苏角也手持一根青铜铍,朗声招呼:“八兄,我来帮你!” 苏角原本的计划是顺着军营的缺口离开。 毕竟他都没吃几天大秦的饭,凭什么为大秦卖命? 但当他看到八夫独力面对围杀时,苏角犹豫了。 苏角知道八夫是在刻意拉拢他们,但苏角能感受到八夫的真诚,也能感觉到八夫是真的在照顾他们。 今夜已经目送一位老大哥离去的苏角不希望看到另一位老大哥死在自己面前! 持铍与八夫并肩而立,苏角低声开口:“八兄,军营东侧无人看守,我们从那边杀出去!” 八夫目露精光:“有缺口?” 苏角用力点头:“有活路!” 八夫将自己的腰牌扔给苏角,笑着开口:“那劳烦苏兄弟跑一趟屯留县西侧十里处的长安君府。” “告知我家家主,军营哗变!” 苏角愕然:“八兄,那你呢?” 又是一轮刺击已经袭来,八夫以铍杆磕开两柄长矛后,踏前一步,手中铍尖便刺穿了一名士卒的咽喉。 旋即八夫手腕发力,犹如短剑一般的铍刃裹挟着鲜血和皮肉向右扫去。 又是一名士卒的咽喉和大动脉被铍刃划破! 一轮交锋,便有两名士卒战死,唬的悲夫等士卒齐齐退了半步。 八夫咧嘴一笑:“你以为本将为何能当上家主的家兵屯长?” “区区六个人就妄图围杀本将,谁给你们的胆子!” 眼睛一直盯着敌人,八夫余光看向苏角,沉声喝令:“军营之中有很多敌军在找我,他们不会允许我离开军营的。” “你走!” “只要你将这个消息带给将军,就算伱大功一件!” 见八夫占着上风,苏角也不多磨叽,匆匆叮嘱了一句便带上袍泽向军营东侧跑去。 顺畅无碍的跑出军营后,几名袍泽各自奔逃,苏角则是毫不犹豫的向长安君府狂奔而去。 半晌过后,苏角终于跑到了长安君府门外。 “铛~铛~” 抓住门兽的铜环用力磕向兽首,苏角大喊:“开门!” “我得八夫之令而来,开门!” 只是片刻后,憨夫便拉开大门,警惕的看着苏角:“你是何人?” 苏角焦急的举起腰牌:“我要见将军!” 看到八夫的腰牌,憨夫当即就明白情况有变,赶紧带着苏角往府内走。 “家主!军营有变!” 嬴成蟜刚刚沐浴更衣完毕,听见这话赶忙拎着湿漉漉的头发就出了卧房,沉声发问:“发生了何事?” 生平第一次直面一军主将,苏角的手有点打颤。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紧张,但友人的托付还是让他赶忙拱手上禀: “将军,约莫两刻钟之前,军中突然有人传唱《葛生》。” “无人制止之下,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歌罢,军中突然有人鼓噪作乱,甚至烧毁了帐篷,然后作乱的人就越来越多。” “卑职出逃之际路遇八夫屯长,彼时八夫屯长正被数人围攻。” “八夫屯长将这腰牌交给了我,又让我来寻将军之后便继续独自对敌。” 虽然嘴唇发颤,但苏角还是顺畅的将今天发生的事如实上禀。 嬴成蟜的眉头紧紧皱起,格外诧异:“今夜军营竟会哗变!” 嬴成蟜万万没想到今夜会发生兵变! 这不符合樊於期的性格啊。 但现在显然不是深思的时候,嬴成蟜断声下令: “卦夫,去通知所有将领,披挂持刃来前院集合!” “憨夫,为本将披甲!” “苏壮士。” 看了眼苏角手中那枚腰牌,嬴成蟜心生悲戚,声音也温和了几分:“你暂随本将家兵一同行动。” 众人当即拱手,肃声应诺:“唯!” …… 与此同时。 秦军大营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七万余士卒都聚集在了军营之外,脸上尽是茫然之色。 他们中的很多人没打算兵变,也没打算去杀嬴成蟜,但大势如此,由不得他们自己的心意。 看着乱军已成规模,谭明满意颔首:“甚善!” “本将还以为想要鼓噪出这等声势需要数月时间,未成想仅仅只是半个多月你便有了如此成果。” “七万余乱兵一拥而上,嬴成蟜必死无疑!” “本将自会对樊将军禀明你的功劳,多多犒赏你的家眷。” 恸夫疲惫的拱手:“谢都尉。” 只有他知道他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又折损了多少兄弟,才堪堪营造出这番场面。 听着西北角那蕴着满腔怒火的嘶吼,谭明随口发问:“这是你的弟兄发出的吼声?” 细细听了一耳朵,恸夫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某的弟兄们已经喊了半晌,喊声理应不会这般中气十足。” 谭明面露轻笑:“那看来就是来自普通士卒的怒吼了。” “怪不得樊将军要提前起事,长安君他实在是不得军心啊!” 乱军西北角,腿部被长矛戳出了個窟窿的八夫跌坐于地,从身边死尸的身上扯下一根布条,包扎住了伤口。 略略止了止血,八夫用炭灰抹黑了脸,举起一根火把,一瘸一拐的前进,愤怒而决绝的嘶吼: “杀主将,归家去!” 第25章 老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火把下的阴影让八夫的面部特征变得并不明显,胡乱涂抹的炭灰则是进一步遮掩了八夫的面庞。 行进间,八夫更是脱掉了自己的甲胄,从一具死尸身上扒下了件半身皮甲套在身上。 这幅与寻常家兵截然不同的装扮让不熟悉八夫的人根本认不出他的身份。 再加上八夫的呼声又愤怒又卖力,让八夫顺利的融入到了乱兵之中。 突然间,一道犹疑的低呼传来:“八屯长?” 八夫循声望去,便看到一名同样穿着皮甲的士卒正犹疑的看着自己。 此人面部被混着血水的泥巴覆盖了大半,行走间颇有些躲躲闪闪,脑袋时时刻刻都是向下低垂的。 乍一看,八夫完全没认出对方的身份,又定睛看了看,八夫才不确定的发问:“卫夫?” 卫夫的眼睛明显亮了下,快步跑了过来,低声询问:“屯长,你怎么也在跟着喊号子?” “莫非这是家主的意思?” 八夫没有解释,而是反问:“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卫夫嗨了一声:“咱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你的样子就算再变,你的声音我还听不出来?” “不过你脸上的轮廓露出来的太多了,仔细看看还是能看出来的,来,再贴些血泥填填颧骨,更安全!” 得知自己是因为声音被认出来的,八夫松了口气,低声叮嘱:“莫管、莫问,跟在我身边,随我一起喊。” “这样能帮到家主!” 听见能帮到家主,卫夫直接仰头喊了一嗓子: “杀主将,归家去!” 身边多了个袍泽,不需要再独自一人的行走于敌军丛中,这让八夫心安了不少,喊号子的声音也更卖力了。 很快,六名嬴成蟜的家兵循声而来,更有百余名认可八夫的士卒环绕在八夫身侧。 眼瞅着队伍人数愈发庞大,八夫颇为欣慰。 而当他看到两名落单的士卒时,一个念头顿生,打了个手势便让袍泽们绕了过去,将那两名士卒围在中间。 揽住其中一名士卒的脖子,八夫低声开口:“莫怕,本将乃是主将家兵。” “你身边的这些人要么也是主将的家兵,要么就是心向主将的士卒,我等绝非反贼!” 士卒艰难的咽了下口水,环视左右:“伱们都是主将的兵?” 八夫等人当即点头。 士卒想哭的心都有了,你们都是主将的兵,这你让我怎么安心? 我可是准备去杀主将的啊! 但,识时务者为俊杰! 看了眼身周那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目光,士卒乖觉的用力点头:“俺也是去护卫主将的!” 八夫笑着拍了拍此人的肩膀:“我远远见你就知你定是忠诚之士,果真没有看错。” “甚善!” “你放心,此次兵变只是我家主将为了整合大军而行的一個计谋而已,我家主将早就准备好了后手。” “你这人在未得将军嘱咐的情况下还想着护卫主将,虽然这种行为没什么用处,但这般忠诚理应成为我家家主的亲兵!” 两名士卒先是心中一慌。 怪不得他们觉得这次兵变为何如此顺利,现在想想,兵变过程中竟然没有一名高级将领出来阻拦他们,甚至那些来自咸阳大营的什长、屯长也都没出现。 这不就是主将有意纵容的证明吗! 得亏他们运气好,不然可就要白白送命了! 随后两名士卒心中又是一喜,不敢置信的发问:“俺们能当亲兵?” 亲兵是主将的常规安全防线,为了个人生命安全,只有军中最为悍勇的那群人才能入选亲兵! 而与之相应的,则是亲兵的餐食普遍更好,战死的概率更低。 虽然亲兵缺少亲自杀敌的机会,不好立功。 但只要此战得胜,亲兵哪怕什么都没做也能分润一丢丢军功! 这多爽啊! 八夫拍肩膀的手更用力了:“这是自然,我是家主的家兵屯长,我能骗你们不成?” 两名士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浓浓兴奋。 识了一次时务,他们还真就成为俊杰了! 两名士卒毫不犹豫的齐齐肃声低喝:“我等愿为将军效死!” 话落,两名士卒很有眼力见的直接站在了八夫身边不远处,警惕的看向四周。 八夫见状慨然而赞:“果然还是心向将军的士卒更多啊!” 说话间,八夫的眼睛继续四处扫视,便又看到了一名落单的士卒。 八夫当即低声喝令:“围上去!” 一边吞并落单士卒,八夫等家兵一边跟着乱军前进。 终于,乱军队伍抵达长安君府门外。 看着那占地面积颇广的宅院,恸夫怒声而喝:“看看,这就是咱们主将的宅院!” “只不过是驻军时偶尔住一次的地方而已,他却建的如此豪奢。” “定是他吞了咱们的辎重,方才有这么多钱来建宅子!” 又拱了把火,恸夫高举手中长矛,振臂高呼: “将士们,杀!” “杀了主将,各自归家!” “嘎吱~~”伴着一声吱嘎作响,长安君府门洞开。 卦夫等家兵手持长铍,策马奔出,向着乱军左右包抄而上。 杨虎等将领鱼贯而出,分列府门左右。 待众将站定,顶盔掼甲、手持长戟的嬴成蟜被战马承载着踱步而出。 目光扫过乱军,嬴成蟜轻声喃喃:“领军时还没意识到,如今本将方才发觉。” “人,真多啊!” 人一过万、无边无沿,更何况是七万乱军! 夜色中,士卒们举起的火把犹如漫天繁星一般一眼根本望不到头。 而那七万余直勾勾盯着这个方向的目光更是给人造成浓浓的压迫感! 嬴成蟜深吸一口气,将发颤的双手藏在战马的鬃毛中,继续驱策战马前进,朗声开口: “本将听闻,将士们欲寻本将。” “本将来了!” 见嬴成蟜还要往前走,杨虎策马就要跟上。 嬴成蟜却对着身后摆了摆手,语气坚定:“不用跟上,本将自去。” 杨虎担忧的劝说:“将军,小心为上!” 嬴成蟜朗声而笑:“此地乃是大秦疆域,我等面前站着的皆是大秦的将士,本将更是他们的主将。” “何须小心!” 继续缓步前进,嬴成蟜高声而呼: “本将,大秦庄襄王次子、大秦长安君、大秦东征军主将、嬴成蟜!” “诸位将士有何不满,大可直言!” 第26章 一人一马对万军! 只有嬴成蟜的战马知道它主人的手颤抖的多剧烈。 那因紧张而痉挛的手指挠的战马舒服不已。 但另一只仅仅攥着马鬃的手却让它有些吃痛,不由得甩了甩头,发出嘹亮的鸣叫: “吁~~~” 将军独立、战马咆哮。 看着嬴成蟜孤独却挺拔的背影,杨虎目露钦佩: “果真先王之子也。” “纵未为王,却也有王的威仪!” 就连卦夫等家兵都骄傲于家主的勇气。 高昂着头颅策马对乱军形成了松散的包围圈,以口口相传的方式将嬴成蟜的话传遍全军: “本将,大秦庄襄王次子、大秦长安君、大秦东征军主将、嬴成蟜!” “诸位将士有何不满,大可直言!” 大秦庄襄王次子! 大秦长安君! 大秦东征军主将! 这三个名头无论哪个单拎出来都足够让普通人心生敬畏。 嬴成蟜单人独对七万乱军固然危险,却让乱军们感受到嬴成蟜还信任着他们。 嬴成蟜认为他们是受了委屈才来上访的,而不是认为他们在叛乱! 这让大部分乱军都不再担心被事后清算,心中的提防和战意也随之减轻了不少。 甚至有不少被裹挟的乱军竟拱手高呼: “我等,拜见将军!” 恸夫很清楚他们鼓噪的时间太短,绝大多数普通士卒对嬴成蟜的恨意还没那么浓,他们很可能在战场之上倒戈。 但恸夫也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 因为恸夫很清楚,樊将军只是需要大军乱起来,以便于日后对朝廷有个交代而已。 深深的吸了口气,恸夫爆发出决绝的怒吼: “杀主将!归家去!” 他知道他此去必死无疑,但为了家人,死也值得! 恸夫身后,三百余名与他怀揣着相同目的的死士同时发出了此生最后的声音: “杀主将!归家去!” 撇见一支小股部队向着自己冲杀而来,嬴成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嬴成蟜很清楚,七万余乱军愿意老老实实听他说话,唯一的倚仗就是‘主将’这面大旗。 若是让士卒们发现这面大旗其实懦弱不已、脆弱不堪,那冲杀而来的可就不只是三百余人那么简单了! 被这些人抵近是死。 被大军发现了自己的色厉内荏,死的更惨! 所以嬴成蟜视恸夫等人的冲锋如无物,继续朗声而呼: “诸位袍泽在军中受了许多委屈,本将知道。” “本将都知道!” “而这一切,皆是副将樊於期架空本将所为!” “杨虎,带罪将樊於期!” 听得嬴成蟜呼喊,杨虎赶忙拎起樊於期的尸首快马奔至嬴成蟜身侧,低声劝说: “将军,敌军来袭!” “先行撤退吧!” 嬴成蟜摇了摇头:“莫要多说,将樊於期的尸首挑起来!” 没时间多劝,见嬴成蟜态度坚定,杨虎直接用长枪洞穿了樊於期的胸膛,将樊於期高高挑起,高声大喝: “樊於期之尸在此!” 谭明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策马上前几步,失声惊呼:“樊将军?” “樊将军怎的死了!” 谭明无法理解,今夜的剧本不是借兵变之手杀死嬴成蟜吗? 怎么樊於期先死了? 樊於期死了,那他谭明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 谭明愣住了,八夫却没愣住。 在看到恸夫等人杀奔嬴成蟜的第一时间,八夫就断声下令: “取弓,搭箭!” 此刻已有五百余名士卒因为各种理由聚集在八夫身边。 听得命令,三百余名步卒赶忙站在外围挡住了他人的视线。 百余名弓手则是迅速取下背后长弓,搭上箭矢。 八夫也举起长弓,略略估算了一下距离和风向后沉声开口: “左前方五十丈,射!” 一声令下,弓若霹雳弦惊。 百余枚青铜箭矢向着恸夫的方向飙射而出! 弓弦炸响之音惊醒了怀疑人生的谭明。 看着抛飞而出的箭矢,谭明突然感觉轻松了起来。 嬴成蟜能杀樊於期已经超出了谭明的预料之外。 谭明不认为嬴成蟜能一边埋伏樊於期、一边在军中藏匿百名弓手。 既然在乱军之中有百枚箭矢向着恸夫射去,那显然是有其他将领已经做出了决断。 放弃原计划,投奔嬴成蟜! 虽然没了预期的收益,却至少可以及时止损。 想通其中关窍,谭明断声喝令:“射杀恸夫!” 家兵不敢置信的追问:“家主,您说什么?” 谭明怒喝:“听不懂吗?射杀恸夫,快!” 家兵们终于确认了谭明的想法,即便无法理解谭明为何下达这种命令,却还是第一时间传令谭明所部。 片刻后,更为激烈的弓弦声骤起,五百余枚青铜弩箭冲天而飞! “恸夫,小心!” 一枚皮盾突然出现在头顶,紧接着恸夫就听见了密集的撞击声。 更看到自己的袍泽被箭矢洞穿了脑壳,重重倒在地上! 恸夫下意识的看向前方,只看到了嬴成蟜那沉稳的身影,却没看到任何一名弓弩手。 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向身后,恸夫就看到五百余枚反射着皎皎月光的弩矢飙射而来! 恸夫惊声大喝:“小心身后!” 死士们赶紧举起手中皮盾,或是举起袍泽的尸首挡在自己身后。 八夫撇了眼谭明的方向,目光便重回战场,继续喝令:“再放!” 谭明没有理会八夫的方向,只是双眼紧紧盯着恸夫,怒声喝令:“再放!” 又一轮箭矢飙射而出。 但这一次的箭矢却不仅仅只有六百余枚,而是高达三千余枚! 很显然,在谭明想通了之后,其他原本听令于樊於期的将领也纷纷倒戈。 他们想要摆脱嫌疑,消灭证据,可他们的所作所为却带给了恸夫深深的绝望。 就凭他们手中的小皮盾,怎么可能挡的住三千余枚箭矢的密集攒射? 恸夫只能发出绝望的怒吼: “尔等若背信弃义,必死无葬身之地!” 怒吼之音还回荡在空中,却已有十余枚箭矢贯穿了恸夫的身体。 被箭矢的力道重重推到地上,恸夫咳出一口鲜血,双眼无神的看着夜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声音: “我等可以死,尔等却莫要忘了对我等的承诺。” “若苛待我等家眷,我等做鬼也不会放过尔等!!!” 三千余名弓弩手毫不吝啬箭矢,也不在意恸夫等死士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们只是机械的一次又一次射出手中箭矢。 片刻之后,这世间就再也找不到恸夫的痕迹,只有恸夫躺倒的地方残留着一套甲胄、一柄长枪、一枚破盾,和一摊烂肉! 直至此刻,嬴成蟜才终于肃声开口:“若众将士心有不满,大可直言,本将为诸位做主!” “但若有心怀不轨之辈犯上作乱,斩立决!” 这一次,不只卦夫,八夫、谭明等人纷纷开口高呼:“若众将士心有不满,大可直言,将军为诸位做主!” “但若有心怀不轨之辈犯上作乱,斩立决!” 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吼声,士卒们迷茫了。 刚刚四面八方传来的不还都是要杀主将的号子吗? 怎么真正动手的就只有那几百号人? 而当那几百号人死光了,身边袍泽们的立场就发生了惊天大逆转? 军中大多数袍泽究竟是忠于主将的,还是想杀主将的? 迷茫归迷茫,但既然‘大部分’袍泽都这么喊了,士卒们也就赶忙拱手高呼:“我等,遵命!” 乱军之中,蒲鶮也在拱手高呼。 放下双手后,蒲鶮的眉头紧紧皱起:“果然失败了。” “樊於期就是这么完成恩主所托的?!” 第27章 能站着把军功挣了,谁愿意跪着 游侠荆寻倒是看的明白,遗憾的摇了摇头:“樊将军小瞧了长安君。” “樊将军根本没把长安君看在眼里,一心想以最小的代价来斩杀嬴成蟜,他甚至还想获得一些额外的收益。” “他依照他的目的布下了一个大局,但他没想到嬴成蟜可以通过直接斩杀他来破局!” “樊於期如此,听从他号令的将领也从来都没有做过付出一切代价斩杀嬴成蟜的心理准备,只想顺从大势赚些功劳。” “樊於期一死,他们自是会当场改换门庭,甚至生怕自己改换的不够快,反被他人落井下石。” 荆寻的声音中多出了一丝后怕:“但莫说樊将军,我等之前又可曾将长安君放在眼中?” “若非恩主安排的计划,我等可能赶在樊於期之前就抢先动手了!” 蒲鶮也认同点头:“长安君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或许他身边有猛士,或许他自己就是猛士,亦或是他早已准备了一支兵马隐在暗处,却瞒过了樊将军的眼。” “诸位,樊将军以性命为我等做出的警告,不得不放在心上!” 二十名游侠纷纷点头,看向嬴成蟜的目光愈发慎重。 他们的命只有一条,出手的机会也只有一次。 他们不惧死。 但对于他们而言,像樊於期这么窝囊的死法甚至比死亡本身更让他们难受! 荆寻看向蒲鶮:“要再多打探、调查一番后再动手吗?” 蒲鶮右手捋着胡须,眉头紧锁。 十余息后,蒲鶮才终于下了决定: “今夜之后,长安君势必会迅速执掌大军,并组建属于他的亲兵卫队。” “现在他身边只有数十人,但明日之后的他,身边或将有一万人!” “且他身边的这数十人也刚经历过厮杀,状态不会太好。” “除非我等放弃,否则今夜就是此行最好的机会。” 荆寻缓缓点头:“蒲兄所言不错,今夜就是最好的机会。” “二三子,隐蔽,寻找机会!” …… 另一边,听着漫山遍野的应诺之声,嬴成蟜狠狠松了口气,手也终于不抖了。 他知道,他赌赢了! 数千枚箭矢的密集攒射证明了军中有不少将士愿意拥护他。 而这震耳欲聋的呼声更是会形成一股大势! 一股忠诚于他的大势! 站着大义,拥有大势,短时间内这支大军都不会再出现兵变这种极端暴力叛乱! 杨虎更是狠狠的一挥左拳,振奋低喝:“彩!” “将军以一己之力慑服万军,此事必当名传天下,甚至名留青史!” 嬴成蟜也忍不住畅快而笑:“若本将名传天下,那这份传说中也必定有杨将军一席之地。” “杨将军枪挑逆贼尸首,令全军不敢上前,亦是豪杰也!” 杨虎手里还挑着樊於期的尸首,无法拱手,只能激动的用力点头:“谢将军给末将这个机会!” 身为计划参与者之一,杨虎很明白嬴成蟜面对的是何等危局,嬴成蟜做掌握的力量又有多么孱弱。 杨虎也曾换位思考,假如他身处嬴成蟜的角色,他能怎么办? 然而杨虎每一次推演的结果都是以死亡告终,区别不过是早点死和晚点死而已。 但最终,嬴成蟜不仅没死,甚至反杀了樊於期,更在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慑服了全军! 杨虎看向嬴成蟜的目光满是敬佩,更对自己第一個改换门庭的决定自得不已。 跟着这么有能力的将军,还怕未来的升迁吗? 能站着把军功挣了,谁愿意跪着啊! 嬴成蟜收敛笑容,肃声叮嘱:“但如今只是控制住了局面。” “稍后还需要你速率将领们召回各自兵马,回营安置,彻底抚平动乱。” 杨虎肃然应诺:“唯!” 嬴成蟜这才再次用后脚跟轻轻磕了下马腹,驱策战马缓步上前,口中朗声开口: “本将不惮于承认本将从未领军出征过,樊於期也趁此机会架空了本将,欺压大军。” “但本将终究是大秦指派的主将,是尔等所有人的主将。” “犯上作乱者,唯有一死!” “如今樊於期已伏诛,本将也必当扭转樊於期所引起的军中乱象。” “明日起,本将将与诸位袍泽同吃同住,体察诸位袍泽的苦楚,将不妥之事一一改正。” “诸位将士以为,何如?” 听见嬴成蟜的这番问话,将士们傻眼了,面面相觑间不敢置信的低声窃语。 “将军要跟咱们同吃同住?将军可是主将,哪能受这般委屈?” “你方才不是还嚷嚷着要杀了主将归家去吗,你怎的又舍不得主将受委屈了?” “那能一样吗!方才别人都这么喊,俺若是不喊的话岂不是不合群?俺可没想过要折辱主将。” “这这这,成何体统啊!我等可是乱军,不受责罚就罢了,将军怎的还如此体谅我等,甚至不惜与我等同吃同住来发现我等的难处?” “咱们主将根本不像是那些人说的那般严苛,都是樊将军的错!” “对,都是樊将军的错,主将他真的,我哭死!” 数千年的尊卑观念和八百余年的礼制教化不是一夕之间能够磨灭的。 嬴成蟜没有说以后要一直和将士们同吃同住。 只是说要以同吃同住这种方式来发现士卒们遇到的困难。 嬴成蟜没说要体验多久,甚至没说体验完之后会改变多少。 但仅仅是这么一句话、这么一份态度,就已让将士们受宠若惊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嬴成蟜继续策马前进,声音转而严肃:“今夜之事,本将不会追究。” “因为本将知道尔等受了天大的委屈,但尔等信任本将,所以才来寻本将做主。” “但今日之后,大军之中必须严行《秦律》!” “这是大秦胜于六国的基础,这也是你们所有人都有机会成为上将军的保障!” “可否做到?” 嬴成蟜都不追究今天的错误了,士卒们感谢还来不及,哪还会要求更多? 七万余乱军纷纷以更大的声音高呼:“唯!” 嬴成蟜朗声大笑:“甚善!” “将士们且安心。” “待本将扭转樊於期所造成的乱象,便即刻拔营,率诸位军功封爵,博个万户侯!” 士卒们更激动了,扯着嗓子高呼: “愿为将军死战!” 士卒丛中,蒲鶮也扯着嗓子高呼。 只是他一边高呼,一边还在悄然往前凑。 就在嬴成蟜即将进入大军的一刹那,蒲鶮呼哨出声: “动手!” 第28章 杀赢成蟜者,蒲鶮也! 嬴成蟜驱策战马,好像是在靠近一只野猫那般缓慢而坚定的抵近乱军,生怕引起乱军的警惕。 好在,士卒们眼中的狂热和敬仰让嬴成蟜安心了不少。 但就在嬴成蟜即将进入乱军之中时,十余枚箭矢却破空而出! 听到弓弦炸响之音,杨虎下意识的倾斜旗杆,用旗杆顶部樊於期的尸体挡在了嬴成蟜身侧。 让杨虎没想到的是,下一瞬,竟然真的有数枚箭矢刺穿了樊於期的尸体! 荆寻扔掉长弓,撇了撇嘴:“弓矢未能竟功,便得劳烦诸位用命了。” “冲杀!” 十五名游侠儿从乱军之中脱身而出,沉默而迅速的向嬴成蟜扑杀而来。 杨虎赶忙低喝:“将军,有刺客!” 呼喝间,杨虎甩掉樊於期的尸体,以旗杆对着一名游侠儿突刺而出。 游侠儿身形一软便闪开了旗杆顶端的尖矛,甚至还以剑身猛的拍向旗杆,震的杨虎双手一阵发麻。 就在这时,一杆长戟自侧边劈来,戟援直接洞穿了这名游侠儿的头盔,更深深刺入他的脑壳之中! 拔出变得红一块白一块的戟援,嬴成蟜肃声叮嘱:“本将御右、将军御左。” “以守为主,等待援军!” 杨虎赶忙而从得胜钩上取下长矛握在手中,用力点头: “唯!” 旋即又对着身后大喊:“本将家兵何在?” “速来护卫主将!” 蒲鶮也再次高呼:“有人刺杀主将,保护将军!” 卦夫、八夫等家兵更是急疯了,一边对着嬴成蟜奔来,一边大声怒吼:“护卫将军!” 在蒲鶮、卦夫等人的吼声中,士卒们纷纷拔出秦剑,向着嬴成蟜的方向冲来。 眼瞅着大军又要乱起来,嬴成蟜断声喝令:“全军听令,戒备四周。” “除家兵外,凡敢动弓弩枪剑者,皆为敌也!” 短时间内,除卦夫、八夫等家兵之外,军中任何人都得不到嬴成蟜的信任。 天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来救自己的,还是来杀自己的! 一番喝令,士卒们终于停下脚步。 只有蒲鶮等六名游侠儿像是离开了哈士奇群的饿狼般仍在狂奔,显得格外醒目。 “杀!” 嬴成蟜手中长戟猛然刺出。 一戟,封喉! 来不及收回长戟,嬴成蟜扭转长戟,以戟刃划开了这名游侠儿的咽喉,又顺势将戟援刺入另一名游侠儿的太阳穴。 一戟,两命! 但与此同时,蒲鶮却也杀至嬴成蟜面前。 嬴成蟜毫不犹豫的扔掉长戟,拔出腰间秦剑自上而下的刺出。 蒲鶮持剑横挡,怒声厉喝:“趁此机会,杀!” 荆寻绕开杨虎的封挡,转到了嬴成蟜身后,手中长剑陡然刺出。 嬴成蟜左手一拍马背,断声喝令:“踢!” 一声令下,胯下战马以前腿支撑身体,扬起碗大的后蹄对准荆寻便是一踢。 “嘭!” 高达400公斤的力量全数灌注于荆寻的胸口。 荆寻甚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踹的倒飞而出,更有四根肋骨被踢断,深深的刺入内脏之中! 然而与此同时,反作用力也让嬴成蟜的战马有些站立不稳。 嬴成蟜无从借力,手中剑的力道也轻了几分。 蒲鶮没时间为荆寻默哀,趁着这个机会,蒲鶮左手突然抓住了嬴成蟜的剑身。 不顾左手被剑刃划的血肉模糊,蒲鶮双眼死死的盯着嬴成蟜,口中高呼: “杀嬴成蟜者,蒲鶮也!” 呼喝间,右手长剑已然刺出! 然而恰在此时,一枚箭矢飙射而来。 “铛~!” 刚猛的力道通过矢锋尽数灌注在剑身上,逼的长剑偏移了几寸,未能穿透嬴成蟜的心脏,只是擦着嬴成蟜的甲胄冒出一片火星子。 嬴成蟜来不及查看甲胄破损的情况,直接以左手撑着马背跳下战马。 趁着蒲鶮尚未收剑,嬴成蟜一拳砸向蒲鶮的右臂关节。 “嘣!” 伴着一声脆响,蒲鶮的右小臂不自然的下垂,握在手中的长剑也跌落于地。 嬴成蟜身形一矮,双手分别抓住蒲鶮的双腿,猛然发力间直接把蒲鶮倒提了起来,对着身后袭来的一名游侠砸去。 游侠被砸的倒飞而出,蒲鶮也感觉浑身剧痛。 “咳咳~咳!”咳嗽间,几捧带着血色的唾沫喷溅而出。 嬴成蟜依旧倒提蒲鶮,冷声发问:“谁派你来的?” 蒲鶮艰难的大声高呼:“勿要管我蒲鶮,杀嬴成蟜!” 至此刻,卦夫等家兵也终于冲杀而来,紧紧护卫在嬴成蟜身边,紧张发问: “家主可无恙?” 嬴成蟜没有回答卦夫的问题,而是又抡起蒲鶮,重重砸在地上,怒声喝问: “谁派你来的!” 一个夜晚,嬴成蟜四次遭遇生死危机。 尤其是方才独自面对七万乱军时,那是真正的命悬一线! 嬴成蟜能不怕吗? 怎么可能! 但他不敢害怕,更不敢让别人感觉到他的心中有恐惧。 巨大的心理压力如今全数化作暴虐,发泄在了蒲鶮身上! 抓紧蒲鶮的腿,嬴成蟜一次又一次的抡起蒲鶮,再重重砸在地上,口中怒喝: “本将问你,谁派你来的!” 蒲鶮嘴里的呼喊越来越低,身体也渐渐不成样子。 卦夫终于意识到嬴成蟜的心态出了问题,赶忙低声提醒:“家主,将士们都看着呢!” 一番话唤醒了嬴成蟜的理智。 看着那一双双惊惧的目光,嬴成蟜没有后悔。 暴虐,有些时候并非坏事。 把蒲鶮的尸首扔到乱军面前,嬴成蟜冰冷的双眼看向大军:“可还有人意欲行犯上之事!” 看了眼双腿还算完好,上半身却已血肉模糊的蒲鶮,附近的将士们赶忙拱手高呼:“卑职不敢!” 嬴成蟜口中吩咐:“放出斥候收拢逃兵,辎重营尽快安营扎寨,收拢大军。” “各二五百主整顿兵马,率本部兵马归营。” “两个时辰之内,本将要看到大军继续安寝。” “可否做到?” 一众军中中层将领纷纷拱手:“唯!” 嬴成蟜略略点头,语气沉凝的再次下令: “军中所有都尉以上之将,去中军大帐等待。” “杨虎,带本将去樊於期帐中!” 谭明等将领心里一颤。 先让他们集合,又要去樊於期的军帐。 嬴成蟜这是想做什么! 第29章 让本将吃哑巴亏?不可能! 前、后、左、右四营已经化为一片灰烬。 但谭明等将领并没打算把他们自己也给烧死。 所以中军大营基本没受到火焰的侵蚀,尤其是最中间的将领居住区,更是完好无损。 站在樊於期的大帐门口,嬴成蟜淡声开口:“杨将军先在外面等候。” “八夫所部、卦夫随本将入帐,憨夫率其余家兵守卫四周。” 杨虎等人齐齐拱手:“唯!” 掀开帐帘入内,嬴成蟜回身用力抱住了八夫,右手重重锤了下八夫的背甲,脸上是控制不住的笑容:“本将见了你的腰牌,险些以为你已阵亡于军营之中。” “能再见到你,本将心甚慰之!” 感受着嬴成蟜用力的拥抱,八夫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八夫不惧于为嬴成蟜赴死,在八夫看来,家兵为家主而死是理所应当的事。 但谁不希望自己被别人当成人看啊! 八夫手足无措,只能强扯出笑容回答:“家主,俺,俺还没护卫够您呢。” “俺才舍不得死!” 嬴成蟜畅快大笑:“那就别死。” “等着本将闯过这番难关,真真正正拥有属于长安君的威仪和财帛。” “尔等和尔等的家眷还得跟着本将一起享福呢!” 八夫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 两行泪水混杂着血、泥、炭灰一起留下面颊,在脸上画出好笑的脸谱。 但八夫的心脏却好像燃起了一团火,无比坚定的看着嬴成蟜:“卑下愿为家主效死!” 其他家兵也热血激昂的拱手应诺:“愿为家主效死!” 嬴成蟜松开八夫,用力拍了拍每一名家兵的肩膀,沉声叮嘱: “莫要轻易言死。” “本将出征之前曾对尔等的家眷承诺过,会尽力带你们风风光光的归家。” “莫要让本将做那失信之人!” 一众家兵狂热的再次拱手:“唯!” 嬴成蟜轻松的笑了笑:“这便是了。” “待度过此关,本将请诸位喝酒。” “但现在,先彻查此地!” 家兵们当即应诺:“唯!” 嬴成蟜近些天来每天都缠着樊於期问东问西,对樊於期的帐篷颇为熟悉。 进入帐内,嬴成蟜第一时间就直奔樊於期放置藏书的竹筐。 “《樊氏兵法》、《扎营九略》、《军粮六运》……” 没谁会在出征之后还携带着大量兵书。 樊於期这筐里也没有《六韬》、《司马法》等现在兵家必备的著作。 《樊氏兵法》等所有兵书全都是樊於期根据他自己几十年战阵经验,亲自总结编撰而出,是樊於期自己写给自家后代的书籍。 所以这些书籍之中没有任何高深莫测的计谋,只是在用简单而详尽的语言,讲述着扎营、行军、运粮等繁杂而详细的军中细节。 恰好,嬴成蟜根本不缺兵家计谋的积累,他欠缺的恰恰就是对这些军中庶务的了解。 樊於期编撰的这些启蒙兵书正好可以补足嬴成蟜的短处! 将所有装着兵书的竹筐都小心放在门口,嬴成蟜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这算不算是杀怪爆技能书?” 恰在这时,八夫小跑了过来,将一卷竹简递向嬴成蟜,低声开口: “将军,这卷竹简有问题。” 说话间,八夫展开竹简,一行字迹映入嬴成蟜的眼帘。 【赵哲可为臂助,尔当从速行事,待尔竟功还朝,必保尔为主将!】 嬴成蟜眸光微凝:“赵哲?” 寻思了半晌,嬴成蟜面露肃然:“屯留县令,赵哲!” “这卷竹简是吕不韦所传!” “这卷竹简是自何处发现的?” “附近可还有其他竹简?” 八夫对着软榻的方向一指:“这卷竹简是从软榻内发现的,旁边还有几卷竹简。” 嬴成蟜一招手:“都拿过来!” 余下的几卷竹简也都被快速递来。 几卷竹简读完,体会着吕不韦书信中的语气和催促,嬴成蟜轻声喃喃:“吕不韦在屡屡催促樊於期,并一再表明他能给予樊於期的好处。” “什么样的关系才需要在让对方为自己做事时,一再重申自己能给予对方的好处?” 一个荒谬的念头跃出脑海。 但现在的情报还太少,无法进行进一步的佐证。 嬴成蟜把这个念头按回脑海,开口吩咐:“继续搜!” 一卷卷通讯信件被翻了出来,又被嬴成蟜翻阅完毕。 半个时辰后,八夫终于拱手:“家主,已经掘地一尺了,别无发现!” 嬴成蟜略略颔首:“辛苦了。” “八夫,军营之中是何时开始动乱的?” 八夫毫不犹豫的回答:“人定将尽(23:00)之际,军营之中突然高唱《葛生》。” “这首《葛生》就是兵变的信号!” “兵变开始之后,军中什长以上皆消失不见,军营各门还多出了一些材官把守,不许士卒出逃。” “除非军中所有将领军吏全部参与了进来,否则不会如此。” 嬴成蟜若有所思:“樊於期死于人定三刻(22:45)左右,兵变却是人定将尽方才开始。” “这不像是樊於期早有所料,提前决定今夜兵变。” “反倒更像是樊於期已死的消息泄露了出去,让军中人不得不提前兵变!” 卦夫赶忙解释:“家主,卑下一直盯着那些家兵呢。” “战后卑下先统计了人数,又让还活着的家兵指认了死去的家兵,都对的上号。” 嬴成蟜轻轻点头:“既然不是府内家兵传的消息,那应该就是府外之人传的消息了。” 卦夫有些不解:“府外确实也有监视我等之人,但他们应该是屯留县的人,而非军中之人啊!” 捡起八夫递来的第一卷竹简,嬴成蟜幽幽开口:“监视长安君府的人确实并非军中人。” “但这屯留县的县令却是吕不韦的人!” 一卷竹简,让缺失的链条补足,也让嬴成蟜终于明白了兵变为什么会发生在今夜! 卦夫和八夫顿时就怒了:“是此人提前激发了兵变?” “家主,上报朝廷吧,此乃犯上作乱夷三族之举,此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卦夫和八夫信任着朝廷和秦律。 他们觉得只要把赵哲的所作所为上报朝廷,赵哲就一定会得到惩处。 嬴成蟜却没那么乐观。 去看看恸夫那混进泥巴里连抠都抠不出来的尸首! 看看恸夫的死状就能明白那些人处理证据的手腕有多强硬、果断! 嬴成蟜不认为自己能抢在对方消灭证据之前找到证据。 在没证据的情况下,嬴成蟜凭什么让吕不韦处置他的亲信? 但嬴成蟜更不可能若无其事的咽下一個哑巴亏! 嬴成蟜突然发问:“今夜有多少兵马四散出逃?” 八夫不知道嬴成蟜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赶忙回答:“约有两万余。” 嬴成蟜轻声一笑:“两万余乱军出逃,那有几百名乱军逃到了县令府上,应该也很正常吧?” 八夫眼睛一亮:“我明白了,我今夜就带袍泽们去处置了那狗县令!” 嬴成蟜摇了摇头:“你今夜方才厮杀一场,体力不支。” “卦夫,你去。” 卦夫欣然拱手:“遵命!” 八夫见状颇有些愤愤:“家主,我虽然厮杀了一场,但……” 不等八夫说完,嬴成蟜直接瞪了他一眼:“伱的腿伤了,好生在军营中养伤,别想旁的!” 八夫顿时就蔫了,不能为嬴成蟜出力,八夫难受的够呛。 略一寻思,八夫灵光一闪:“家主,我不能去,那我推荐个人行不?” 嬴成蟜饶有兴致的发问:“何人?” 八夫赶忙开口:“苏角!” 第30章 事功封爵,有功必赏! 听到呼唤,苏角撩开帐帘钻了进来。 先是给了八夫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赶忙站直身体,对着嬴成蟜一拱手,肃声而呼: “材官(基层步兵)苏角,拜见将军!” 嬴成蟜也面色严肃的看着苏角,沉声开口: “材官苏角,于今夜杀出军营,传禀紧急军情,免于大军生乱,论功大功,值劳一!” “今因劳赐爵公士,益田一顷、益宅九亩、益仆一名,可为秩五十石之吏。” “于军中每日得粝米一斗、菜羹为佐、盐廿二分升二(2/22升)。” “再辟材官苏角入亲兵营,任亲兵伍长!” 嬴成蟜的话就像是一柄重锤般砸在苏角的耳膜上。 明明是无形之声,却震得苏角脑海隆隆作响! 苏角家里不算穷,但一顷田、一处宅、一名仆人对他家而言也算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而且以后他每天的饮食配合就是一斗粝米(约等于现代糙米)了! 虽然还没有高级将领们吃的那么精细,但却已是去了谷壳的米,不会再像粟米那样每吃一口都剌的他嗓子生疼。 对于一名吃货而言,这足以让苏角惊喜不已。 更重要的是,他,升官了,封爵了! 封爵意味着什么? 一步登天啊! 苏角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成蟜,手指指着自己发问: “将、将军,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我没有砍下敌军甲士的脑袋,无功以封爵啊!” 嬴成蟜声音依旧严肃:“计首封爵乃商君所定。” “相邦鉴于仅计首封爵不能实现有功必赏的需求,特开事功封爵之策。” “尔之劳,本将会完整撰写为奏报上禀朝廷审核。” “即便是本将有所疏漏,也独本将论罪,与尔无关。” 大秦的军功爵制其实一直都在改变。 商鞅之后,在大秦想封爵只有砍脑袋和大王钦点这两条路。 王翦等军方将领的爵位都是一颗颗人头垒起来的,而昌平君、昌文君、阳泉君等人能获得爵位则都是依靠大王钦点。 但吕不韦却彻底打开了‘事功封爵’这条通道。 凭借捕寇、捐粮、捉虏、夺旗等‘劳功’也可以获封爵位,只是审核十分严格,且大部分时期都不能获封簪袅以上的爵位。 而苏角的传讯之功完全符合吕不韦所定的‘事功’标准。 嬴成蟜解释的很清楚,苏角还是看向八夫,就见八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还在等什么?快领赏啊!” 见八夫如此,苏角这才赶忙拱手高呼: “材官苏角,拜谢将军!” 嬴成蟜的表情依旧严肃,沉声喝令:“材官苏角,上前一步!” 苏角赶忙往前走了一步,进一步拉近了与嬴成蟜之间的距离,甚至能够感受到嬴成蟜呼吸出的气流。 嬴成蟜伸出双手,一手按住苏角偏左的锥髻,一手摘掉了苏角的木质发簪。 “梳子。” 接过梳子,嬴成蟜略略帮苏角梳了下头发,然后双手并用,利落的帮苏角打了个偏右的锥髻。 再帮苏角重新扎上发簪,苏角原本的左髻就变成了右髻。 摸着自己的发髻,苏角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一如后世那些被院长将流苏从右拨至左的大学生般,标志着身份的转变。 只是不同于在校生和本科生的身份转变,发髻的转变则标志着苏角正式从黔首阶层跃升至有爵者阶层! 而且苏角还是由大秦长安君亲自完成的封爵礼。 单单这一件事,就足够苏角吹一辈子! 嬴成蟜露出笑容,温声开口:“恭喜!” “你也无须对本将道谢,我大秦有功必赏,这都是你应得的。” 苏角轰然拱手,气喘如牛的高声而呼:“末将必为将军效死!” 嬴成蟜欣然而笑:“你已经在做了。” “方才那拦住蒲鶮的一箭,是你射出的吧?” 苏角愕然:“将军,您看到了?!” 一瞬间,八夫、卦夫等所有家兵看苏角的目光都亲近了起来。 很多家兵的箭术都没那么高超,不敢远远的射箭以免伤到嬴成蟜。 箭术不错的家兵早就在向那些死士射箭,等他们察觉到蒲鶮那一剑再拉弓搭箭时,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苏角那一箭不仅仅是救了嬴成蟜,更救了他们所有家兵! 嬴成蟜的声音也愈发温和: “救援之功无法授爵,本将只能擢你为亲兵伍长,日后令你随行左右以作犒劳。” “少了杀敌立功的机会,还望苏伍长莫要不满啊。” 苏角连连摇头:“将军您这说的哪里话。” “能成为您的亲兵伍长是卑职的荣幸。” “而且……” 顿了顿,苏角垂下头颅,低声开口:“卑职不敢居功。” “卑职只是因为一直都在观察蒲兄,所以才能比其他人更早出手,仅此而已。” 嬴成蟜眸光一凝:“伱认识蒲鶮?” 苏角认真的解释:“卑职入伍之后,与蒲鶮分在了同一伍……” 待苏角完整讲完他和蒲鶮的接触过程,嬴成蟜眸光一亮:“你从未见蒲鶮单独离开过?” 苏角还以为嬴成蟜要处置他呢。 毕竟蒲鶮刺杀嬴成蟜,他们这些同伍的士卒也可能会被连坐。 却没想到竟听到了嬴成蟜的这般问话,赶忙回答:“没有,蒲兄一直都与我等同吃同住。” 嬴成蟜再问:“中间也无人来找过他?” 苏角略一回忆后坚定摇头:“也没有。” 嬴成蟜若有所思,嘴上却岔开了话题:“苏伍长,本将今夜意欲处置一名犯上作乱之辈。” “此事不违反秦律,却会引得朝廷不满,且事后不能向任何人吐露。” “八夫本想去,却因腿部受伤不能前往,便推荐了你。” “你意下如何?” 听嬴成蟜这么说,苏角就知道嬴成蟜要让他做的是脏活儿。 可若是做脏活儿就能获得晋升的话,为什么不做呢? 不过是杀人而已! 苏角毫不犹豫的一拱手:“卑职愿往!” 吩咐卦夫带着苏角一起行动,嬴成蟜若有所思的轻声喃喃: “樊於期不知道蒲鶮进入军中了!” 八夫颇有些诧异:“这怎么会?” “那蒲鶮临死之前还一直嚷嚷着自己的名字,显然是个只求身后名的刺客。” “当今天下除了吕不韦之外谁还会招揽游侠刺客刺杀家主?” “樊於期也听令于吕不韦,那他们应该是一伙儿的才对啊。” 嬴成蟜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但现在看来,他们却非同党之人!” 第31章 凭什么三代耕商就能抵得过我血洒沙场! 八夫惊呆了:“樊将军不是相邦的人?” “这怎么可能!” “若樊将军并非相邦的人,相邦为何要让樊将军来做这等大事?!” 嬴成蟜的话语权约等于零,但嬴成蟜的象征意义极大。 嬴成蟜若是能活下去,吕不韦想把韩系外戚一派逐出朝堂就需要花费不短的时间。 这在其他时间点算不上什么,毕竟争的都是朝廷重位,花费几年时间又如何! 可是现在是什么时间点? 嬴政马上就要亲政了! 若吕不韦不能在嬴政亲政之前就在朝堂上占据绝对优势,接下来吕不韦和嬴政之间的攻守之势可就变了! 所以吕不韦需要嬴成蟜速死。 只有嬴成蟜死了,韩系外戚一派才能树倒猢狲散,立刻腾出大量空位供吕不韦安插嫡系。 这么重要的任务就算不让亲信来做也肯定是要让自己人来做的。 所以樊於期和吕不韦并非同党的猜想十分是太过荒谬了! 嬴成蟜若有所思:“或许,相邦不是不想寻亲信来做此事,而是他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 “即便樊於期也并没有完全听命于吕不韦,而只是出于利益做出了合作。” “所以吕不韦才让身为亲信的赵哲从旁监视,又让蒲鶮隐为后手!” 越想,嬴成蟜越觉得这个荒谬的猜想很可能是真相! 自嬴政回返大秦,韩系外戚的主要敌人就是吕不韦一系,所以嬴成蟜对吕不韦也多有了解。 嬴成蟜很清楚,吕不韦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会先俯视整个局面,甚至将目光着眼于局面之外寻找薄弱点。 一旦找到,吕不韦会立刻押上所有,以雷霆万钧之势猛攻一点。 然后以点破面,勘破乱局! 其代表案例便是两年前吕不韦对五国伐秦之战的反击。 果断、凌厉、直扑重点! 而此次兵变之局环环相扣、步骤繁多、耗时极久,这完全不符合吕不韦的手笔。 八夫满脸都是震惊:“相邦可是把持朝政十几年了,他门下还有三千门客呢。” “他在军中怎会没有亲信!” 嬴成蟜基本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语气也坚定了起来:“因为相邦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持军方的想法!” “相邦推荐过甘罗、李斯等一众文臣,却未曾举荐过哪怕一名武将。” “他是有这个权力的,相邦范雎便曾举荐郑安平为将,但吕不韦没有这么做。” “他根本没想过把持军方,甚至还在把军方往外推!” 吕不韦彻底打通了事功封爵这条路,对于绝大多数秦人而言都是好事。 秦人想获得爵位不再只有上战场厮杀这一条路,他们可以通过捐献粮食、抓捕通缉犯等很多方法来获得爵位。 但秦军之中的有爵者怎会开心? 我们的爵位都是拿命换来的,他们为什么可以拿粮食换爵位? 就因为他们有钱有粮? 凭什么别人三代耕商就能抵得过我血洒沙场!!! 在大秦,没有这般道理! 而当目光扩至秦军全军,吕不韦此举更是在触碰大秦军方的根本利益! 事功封爵大幅削弱了有产阶级从军的热情,并滋生了腐败的土壤。 又因为爵位的大量释放,导致有低级爵位者极多,官职根本不够分。 原本有公士爵者退伍之后就可以回家乡担任亭长,现在能担任里正都算不错。 当吕不韦开始推行事功封爵,他就注定将成为大部分秦军将领的对立方! 八夫有点懵了:“还有人主动把势力往外推呢?” 嬴成蟜语气有些莫名:“这或许是他在践行自己的思想和主张。” “也或许是在为自己准备退路。” 《吕氏春秋·圜道》阐明了吕不韦的主张:各司其职。 身为大王,不要管那么多细节,做好你身为大王该做的事,选贤任能就够了。 身为将军,别管朝中百态,也别管民生艰苦,打好你的仗就够了。 同样,身为相邦,吕不韦也只应该坐镇朝堂、统筹各方,而不该去做别的事。 不在军中招揽亲信嫡系,就是吕不韦的克己。 同时也是吕不韦对嬴政的表态,表明他真的没有篡位之心,他就想当個权臣而已! 八夫苦笑拱手:“家主,俺脑子不够用了。” “卑下谏言,您书信回长安求教韩仓等臣属吧。” “他们肯定对吕不韦的势力早有分析,了解的比咱们全的多。” 嬴成蟜摇了摇头:“他们即便知道本将心有疑虑,又怎会为本将解惑?” “他们不愿本将去死,却也没想本将明明白白的活着。” 收敛了一下负面情绪,嬴成蟜温声开口:“此事本将已经心中有数。” “扛上竹篮,走!” 杨虎早已在帐外等候多时,见嬴成蟜出帐赶忙拱手:“将军!” 嬴成蟜神色冷淡的看着杨虎:“本将能感觉到樊於期意欲对本将不利。” “却未曾想到竟有如此之多的将领意欲作乱犯上。” “本将险些以为我军此番出征的目标根本不是赵国,而是本将这个一军主将。” “诸位着实是令本将大开眼界!” 杨虎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天知道樊於期是不是正经人,有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万一樊於期把出征至今的每一件事都事无巨细的写下来了,那嬴成蟜还怎么信任他们? 杨虎直接单膝跪地,轰然拱手:“末将有罪!” “末将只是都尉,不得不委身于樊於期,为虎作伥。” “但末将一心向大秦,更忠于将军,万望将军明察!” 嬴成蟜淡声发问:“现下杨将军言称忠于本将,稍后所有将领恐怕都会言称忠于本将。” “难道本将在樊於期帐中看到的信件记录都是假的,是樊於期失心疯的栽赃?” 杨虎身上的冷汗更多了。 他知道,无论嬴成蟜究竟掌握了什么证据,他现在都必须要拿出一些干货才能自证! 略一犹豫,杨虎正声开口:“军中都尉刘安、都尉谭明皆心向樊於期。” “樊於期每次赴宴都会留下这二人中之一镇守军营。” “激发兵变之事,想来就是今夜留守军营的谭明所为!” 第32章 军方隐患,斩谭明! 嬴成蟜似笑非笑的发问:“只有两名都尉?” 杨虎心跳的越来越快了。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副将了,但只是嬴成蟜私下让他暂代副将,没有任何文书支持他副将的身份,甚至没有任何文书证明他暂代了副将之职。 换言之,在朝廷眼中,此刻的杨虎还只是一名都尉而已。 嬴成蟜连朝廷任命的副将都敢杀,杀一名都尉而已,他会不敢吗? 就在杨虎紧张的唇口发干时,嬴成蟜突然露出笑容,双手用力扶起了杨虎,温声宽慰: “杨副将快快请起。” “当你第一个拔剑斩向刘安时,你就已经完全得到了本将的信任。” “毕竟一名忠于樊於期的将领怎么可能会当先斩向樊於期的亲信?” “谁会信啊!” “本将相信你定然是一直都忠于本将的,只是碍于形势才不得不委身于贼。” 嬴成蟜拍了拍杨虎的肩膀,双眼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莫要担心军中其他忠于樊於期的将领仇视与你。” “本将自会为你做主!” 嬴成蟜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认可杨虎,都是在让杨虎放心。 但这些话语听在杨虎耳中却是赤裸裸的威胁! 当杨虎斩出那一剑,他就必将成为吕不韦一系和樊於期一系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可不会在意杨虎的三族性命,他们只在意杨虎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无论杨虎的内心作何想法,他都必须紧紧抱住嬴成蟜的大腿。 也只有嬴成蟜才有能力庇护他的周全……吧? 深吸一口气,杨虎压下所有心思,拱手上禀:“将军,军中都尉以上的所有将领都知道樊於期的计划。” “但大多都别无他想,只是完成樊於期安排的任务,等待日后赏功。” “末将确实违反了秦律,请将军责罚。” “但敌视将军、为樊於期查缺补漏、主动坑害将军之人极少,谭明、刘安便是其中为首者。” “稍后末将会列出所有名单,呈与将军!” 这一番话,杨虎说的真心实意,再无半点遮掩。 因为杨虎已经想明白了,除去樊於期的亲信已经不仅仅是嬴成蟜一个人的事。 即便是为了保证杨虎自己的安全,他也必须协助嬴成蟜把樊於期的亲信一个不留的尽数铲除! 嬴成蟜反问:“仅仅只是两名都尉为首?” 杨虎点头:“此二人皆以事功封爵,又因爵升都尉,在其他军中莫说是晋升的机会,甚至屡屡被逐出军营,所以他们格外珍惜此次机会。” “也正因这二人格外积极,所以即便官职较低,也颇得樊於期信重。” 嬴成蟜很诧异:“他们如此积极的想要本将性命,起因仅只是因为他们凭事功而擢都尉?” 杨虎也很诧异:“难道这还不够吗?”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问很得罪人,杨虎赶忙拱手解释:“王上将、杨上将等一众将军皆是计首封爵而擢。” “便是身为上卿蒙骜之子的蒙武将军,也是从行伍之中斩杀敌军得的爵位。” “谭明、刘安等人因事功封爵,符合律法,无人能挑的出毛病,但将军们却普遍认为这般将领能力不足,并不愿意让他们留在自己军中。” “连待在军中都难,又谈何立功晋升!” 嬴成蟜终于恍然。 大秦的官爵制度在战国末期其实已经有点乱套了。 譬如嫪毐就会在今年获封长信侯爵,他的功劳难道比王翦还要大? 还不是想封就封了! 再比如蒙恬,先是担任嬴政的侍郎,负责法律文书工作,相当于嬴政的法务秘书,又担任嬴政的郎中,负责安保工作。 在即无爵位又无军职的情况下,他突然就被安排为王贲的副将,跟着王贲一起灭了齐国。 因为了解未来的大秦,嬴成蟜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但现在看来,大秦军方对此的意见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大的多! “如此看来,秦之所以亡,或许也有军爵方面的原因!”心中念叨了一句,嬴成蟜就压下了这個想法。 大秦亡不亡是未来的事,他自己亡不亡可是眼前的事! 嬴成蟜略略点头:“本将知之矣。” “八夫,扛上竹简,去中军大帐!” …… 与此同时。 中军大帐里的气氛格外压抑。 冯亭与谭明相对而坐,四目相对互不相让。 半晌过后,谭明终于忍不住发问:“冯都尉,究竟发生了何事。” “为何樊将军死了?” “为何你等跟在长安君之后?” 冯亭反问:“我等身为此军将领,跟在主将身后不是理所应当之事吗?” “至于樊於期?” “犯上作乱之辈,死得其所!” 冯亭加重语气:“还有,本将已是校尉,请谭都尉注意身份!” 谭明气急:“好伱个冯亭!” “值此危难之刻,拉袍泽一把也不成吗?” 冯亭没有回话,用沉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谭明等留守军营的将领只能向其他去赴宴的将领打探消息。 然而不论平日里的关系有多好,谭明等将领都没能打听到一句准话! 有些时候,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一股绝望之情渐渐升腾于谭明等将领的心中。 突然间,一道呼声自帐外响起。 “拜见将军!” 听得家兵呼声,帐内的将领们立刻闭嘴,赶忙起身面向帐门,躬身拱手高呼: “卑职等,拜见将军!” 嬴成蟜撩开帐帘,没有理会一众将领的招呼,而是径自走到主将位置方才笑而开口: “诸位将军多礼。” “兵变之后还能再于此地见到诸位,本将心甚慰之!” 谭明等将领赶忙再次拱手:“全赖将军神勇!” 嬴成蟜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声音也变得冰冷了起来: “此番能平息兵变,确实只赖本将神勇。” “本将却想问问,本将独对万军时,诸位何在!” “什长伍长何在!” “军法吏何在!” “为何能让大军在不愁吃、不愁喝、不受冻甚至没离开大秦疆域的情况下发生兵变!” 嬴成蟜怒声呵斥:“本将不通兵事,难道诸位将军这么多年也都是吃干饭的,半点兵事也不懂?” “本将这主将之位是相邦强令而来,诸位身上的都尉、校尉之职又是如何得来的?” “买粟米送的不成!” 所有将领毫不犹豫的单膝跪地。 “嘭!” 膝盖与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旋即一众将领齐齐拱手:“末将有失察之罪!” 嬴成蟜轻声一笑:“失察?” “推的倒是干净。” “旁的将领或许果真是失察,但都尉谭明,你也是失察?” 谭明豁然抬头看向嬴成蟜,连声解释:“将军,末将确实是失察啊!” “末将在发现兵变的第一时间就率军追击,见乱贼意欲刺杀将军,末将还令家兵射箭协助将军杀敌!” “末将确有失察之罪,末将却也有护卫之功。” “末将不求功过相抵,却也求将军明察!” 嬴成蟜踱步走到了谭明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谭明开口: “协助本将杀敌?” “消灭人证才是你真实的目的!” “若非本将看了樊於期的记录,本将险些要被你所蒙骗!” 谭明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不可能!绝……” 然而不等谭明话落,嬴成蟜已经拔出腰间长剑。 一剑,斩首! 大好头颅被动脉血冲的向上飞起。 直至此刻,谭明的眼中还写满了震惊和迷茫。 樊於期,误我啊! 第33章 火焰是救赎,也是毁灭 “谭都尉!” 一名都尉忍不住惊呼出声,更有几名将领浑身肌肉紧绷,右手已经摸向剑柄,双眼警惕的看着嬴成蟜。 嬴成蟜对此视若无睹。 任由谭明的尸体摔倒于地,嬴成蟜沉声开口:“副将杨虎!” 杨虎赶忙上前一步:“末将在!” 嬴成蟜从袖中取出一枚竹简交到杨虎手中,正声喝令:“此乃逆贼名册。” “本将以此军主将之名令你即刻将一干逆贼抓捕归案,验明正身,就地正法!” 杨虎轰然拱手:“唯!” 打开竹简,杨虎眸光一凝。 这份竹简并不是他刚刚交给嬴成蟜的那份名册。 所有杨虎列出的名字都在这份名册上,但除了杨虎列出的名字之外,却还有两名都尉、五名二五百主的名字! 这几个人虽然没有主动帮忙出谋划策,平日里却与名册上的谭明等人关系颇近。 杨虎考虑到他们并不符合主动谋划坑害嬴成蟜和亲近樊於期这两条标准就没有把他们的名字写上,如今嬴成蟜却自行添加了他们的名字。 杨虎心中不由得一凛。 这究竟是嬴成蟜自己调查而来的,还是樊於期果真留下了详实的记录? 嬴成蟜特意添加了这几个名字,又是否是在敲打他? 杨虎不得而知,也来不及细想,只能当即高声怒喝:“来人!” 帐外,杨虎、冯亭等将领的家兵纷纷入内。 杨虎目光看向一干将领,沉声而喝:“给本将将校尉藕、都尉钱黄……拿下!” 钱黄震惊的看向杨虎:“杨虎,你凭甚抓我等?” “将军,末将对大秦忠心耿耿啊!” “末将固然有错,但末将所为与这杨虎有何区别?” “末将罪不至死!” 生怕藕夫等人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杨虎断声下令:“速速动手!” 几十名家兵一拥而上,钱黄被直接扑倒在地,身上压着好几名体格雄壮的家兵。 即便如此,钱黄还是在想尽办法自救:“周校尉,您帮末将说句话啊!” “末将不过是听令行事,何错之有?” “他杨虎也在听令行事,凭甚能越过您担任副将!” “定是他杨虎在排除异己!” 校尉周衍默然不语,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被拖出大帐的钱黄。 听着钱黄的呼声变得越来越远,直至化为一声惨叫。 “本将不服……啊!!!” 听到那绝望的悲鸣,杨虎转身拱手:“将军,都尉以上之贼已尽数处斩。” “末将这就去军中彻查逆贼,斩首以正军规!” 嬴成蟜略略颔首:“有劳。” 目光在周衍身上扫了一眼,嬴成蟜再次开口:“本将出征之初就在思虑,此战该如何得胜。” “然而今夜本将方才明白,本将最大的敌人竟不在赵国,而是就在本将身边。” “来人!” 一声令下,十名家兵进入帐中,每两名家兵还都挑着一个装满竹简的竹筐。 五個竹筐重重落在地上,砸出沉闷的碰撞之音,也让帐中残存的将领们心头一颤。 踱至一个竹筐前,嬴成蟜轻声一叹:“本将实在无法想象,我大秦的军方竟然已经烂到了这般地步!” “大秦军方理应为大秦而战,为王上而战,此军却成了某些人攫取私利的工具。” “本将心甚震之,亦甚痛之!” 周衍在认错和糊弄过去之间犹豫了一秒,便坦诚的拱手:“末将有罪!” 见周衍如此,其他人也赶忙拱手:“末将有罪!” 嬴成蟜没有理会众将,只是从竹筐中捡起了一枚竹简。 看到嬴成蟜这般动作,周衍等将领心中都是一颤。 他们生怕那枚竹简中记载着他们的罪证! 好在嬴成蟜又把竹简重新扔回竹筐里,声音也温和了几分:“但细细想来后,本将也可以理解诸位。” “身为下属,听从主将之令行事乃是军规。” “即便诸位对将令心有不满也无可奈何,只能听令行事。” “身在大军中,半点不由人。” 听出嬴成蟜的言外之意,周衍等将领纷纷抬头,目光希冀的看向嬴成蟜。 就见嬴成蟜招了招手:“八夫,将这些竹简都倒出来。” 五筐竹简被踢倒,所有竹简在帐中形成了一座小山。 嬴成蟜捡起一枚火把走到小山前,双眼迎向每一名将领,沉声开口: “往事已矣。” “诸位将军曾经做过什么,本将不再追究,也不会上禀朝廷。” “本将只愿与诸位将军同袍同泽,不辜负大王所托!” 信手一扬,火把落入竹简山之中。 干燥的竹简被火焰引燃,升腾起一丝火光,并渐渐向整个竹简山蔓延而去。 炙热的火光吞噬着所有竹简,也吞噬着所有黑暗与往事,救赎着他们的生命! 帐中诸将终于心安,情真意切的拱手高呼: “末将,拜谢将军恩德!” 这一刻,众将归心! …… 与此同时,另一枚火把也被扔到了稻草堆中。 干燥的稻草迅速被点燃,在极端时间内就燃起熊熊大火。 冲天的火光在夜幕下十分显眼,片刻后屯留县衙就响起一阵凄厉的嘶吼:“走水啦!” “后门走水,快来人啊!” 县衙后门,三十余名背负着背篓的家兵垂手而立。 直至听到这喊声卦夫方才下令:“四散,行动!” 说话间,卦夫当先跑向围墙侧边。 水火无情。 衙门的除贼曹和县令的护院都下意识的奔向后门,疏忽了对围墙的管控。 再加上夜色的掩护,卦夫得以轻松跨过围墙,闯进了书吏衙门。 找到堆积着卷宗的柜子,卦夫从背篓里取出一坛猛火油浇在竹简上,然后取出火石和火镰用力敲击。 几次敲击之后,火星溅射至猛火油上,瞬间就引燃了火焰。 重达数千斤的竹简堆积在一起,再加上猛火油助燃,一旦起火其火势根本无法控制。 只是短短十余息时间火焰就窜向房顶,撩拨着木质的房梁! 卦夫毫不犹豫的跑出书吏衙门,向着下一个衙门冲去。 但就在卦夫点燃了第二个衙门后,一道厉喝却骤然响起:“一群蠢材,蠢如鹿豕!” “莫救火,先抓人!” 刚做了大事,谁能睡得着? 赵哲彻夜未眠,索性拉着王年秉烛夜谈。 第一处火起时,赵哲也以为只是天干物燥而引起的火灾。 但当第二处着火点出现时,赵哲就敏锐的发现了不对劲,赶忙出门喝令除贼曹寻找贼人。 王年眉头紧锁:“上官,不对劲!” 赵哲的眉头也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听见这话点了点头:“本官也知道不对劲。” “本官在屯留县固然有仇敌,却没有可以令人抛开一切,明攻县衙的大仇。” “尤其是现在大军囤驻在外,便是平日里有再大的仇怨现在也合该克制。” “能在今夜攻打县衙者,本官能想到的唯有长安君!” 王年目露错愕:“长安君?” “现在大军生变,他能否逃过大军剿杀都不一定,还有闲心来攻打县衙?” 赵哲眉头皱的更深了:“切莫忘记,樊於期就是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长安君府上。” “长安君既然能伏杀樊於期,未必不能勘破乱局!” 王年觉得赵哲的说法很荒谬。 但这个荒谬的想法确实是现在最有可能的可能,王年当即发问:“我等该如何?” 赵哲沉默了两秒,转身回屋,从墙壁上取下了两柄长剑。 将其中一柄扔给王年,自己拔出一柄,持剑站在衙门正堂门口,沉声开口: “唯战而已!” 第34章 你们这不是纯纯的土匪吗! 县衙算不上大。 三十余名陌生的壮年男子洒进府内,在数百名除贼曹和护院、仆从的搜索下很容易被发现。 不出一刻钟,一阵高呼就响彻衙门。 “贼子在这边!” “快来人!我发现贼子了!” 赵哲双眸一凝,持剑跑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就见一名穿着秦军制式铠甲的少年手足无措的站在柴房旁。 他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拎着秦剑,身后背着背篓,身旁的柴房已经冒起了火光。 不问自明,这必然是点火之人! 赵哲断声喝问:“尔是何人?被何人驱使而来?还有多少同伙之人?” 赵哲身上还穿着官袍。 被一名县令问话,十几年间养成的习惯驱使苏角下意识的躬身回应:“黔首苏……” 说出几个字后,苏角回过神来。 不对啊,我是来杀人放火的,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而且我背后站着的可是封君,这屯留县都是人家的封地,我为什么要怕你这个县令! “某是来杀你这狗官的!” 怒声一吼,苏角当即直起腰身,脚步向右冲去,手中秦剑对着一名护院突刺而出。 一剑刺出,一名护院的心脏被洞穿,动脉血顺着缺口喷涌而出。 鲜血洒在苏角脸上,湿热黏腥的触感让第一次杀人的苏角心脏剧烈收缩,然后如引擎般疯狂跳动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会害怕,但超量的肾上腺素却在第一时间压制住了所有恐惧,留下的唯有兴奋。 他不知道别人第一次杀人时是否也是这般感觉。 他只知道,不杀人,人杀他! “杀!” 如困兽般咆哮着,苏角一脚踹开这名护院的尸体,团身冲向另一名护院。 手起剑落,三名护院已经死于苏角之手! 看着这一切,赵哲目露阴沉:“是长安君的报复。” 王年有些不解:“上官何以确认?” 赵哲沉声开口:“已至绝境还不想着投降,反倒殊死拼杀,此死士所为。” “县中固然有仇视本官者,但以他们的财帛能力并无实力豢养死士。” “与本官有仇,又有能力豢养死士者,唯长安君也!” 王年的脸上也沉凝了下来:“若这果真是长安君的报复,长安君或许已经镇压了大军。” “那长安君的报复就不会仅止于此!” 赵哲面向王年一拱手:“劳王兄即刻召集县兵,打开武库,封闭城门,随时做好守城准备!” “本官会于此地拦住贼人,为王兄争取时间。” 县衙被贼人攻入,完全符合封城备战的标准,即便以后去了咸阳他们也有的抗辩。 所以王年也没犹豫,直接拱手还礼:“唯!” “上官珍重!” 目送王年离去,赵哲看向还在人群中冲杀的苏角,不由得感慨一声:“好一名勇士。” “可惜了。” “弓手准备!” 一声令下,护院们纷纷翻出背后短弓,搭上箭矢。 赵哲突然断喝:“步卒四散!” 正与苏角缠斗的护院和除贼曹拔腿就跑。 刚从军没几天的苏角还没反应过来时怎么回事,院中就仅剩他一人。 而在他对面,便是三十余副弓箭! 苏角人都懵了。 不是,局面变换的这么快吗! 赵哲欣赏的看着苏角,再次开口:“尔是何人所派,本官已心中有数。” “然尔本壮士,何故凭白赴死?” “投降,告知本官你的同伙何在,本官饶你不死,更会重重拔擢于你!” 看着那三十余副强弓,苏角无奈一叹:“怎的就让我撞上了呢,运气真差。” 右手放松剑柄,苏角用袖摆擦拭着剑柄上的鲜血。 苏角跟随嬴成蟜的时间不过是仅仅几个时辰,所得的好处也是他自己拼命挣来的,不存在什么恩惠与亏欠。 若是现在苏角投降,哪怕嬴成蟜都不会说他半句不忠不义。 但略略擦去献血后,苏角却迎着赵哲的目光咧嘴而笑:“我非君子,亦非游侠,更非刺客。” “但我也不是個小人!” 赵哲惋惜长叹:“放箭!” 护院们张弓之际,苏角趴低身体,左手抓住一具尸体挡在了自己面前。 “噗!噗~嘭!” 三十余枚箭矢尽数攒射于尸体之上。 仅有数枚穿透了血肉之躯,却也丧失了绝大部分力道,只在苏角的皮甲上留下一枚枚小白点。 赵哲眸光一凝:“站住了?!” 赵哲的护院们使用的可不是舞女们用的那种半石弓,而是军中锐士所用的一石弓。 即便是持盾挡住了这么多箭矢的攒射,持盾者也会被冲击力撞的踉跄倒地,甚至倒飞而出。 但苏角却只是退了半步就重新站稳身形,这让赵哲对苏角的欣赏更浓。 可惜,生死之间,各为其主,赵哲即便再欣赏苏角也毫不犹豫的下令:“再放!” 就在护院们取出第二枚箭矢时,苏角左臂肌肉贲张,把手中尸体向着护院们甩去。 “啊!” 几名护院被尸体砸倒,带动着小范围内的其他护院混乱了起来。 趁着混乱,苏角快步前冲。 “贼子冲上来了,放箭!” “保护上官!” 几枚箭矢飙射而来,穿透皮甲刺入苏角的血肉之中。 但痛感被肾上腺素所掩盖,苏角现在只想厮杀! “死来!” 一脚踹开一名护院,苏角看着被护院挡在身后的赵哲,用尽全力刺出手中长剑。 剑尖毫无阻滞的穿透了一名护院的腹部,顺着他柔软的脏器倾斜向上的破开后背,又从赵哲的心口洞穿了他的心脏! “嗬~~” 看着心口处的剑刃,赵哲的目光有着一瞬间的恍惚。 他,要死了? 所有的理想、追求和野心,都伴着这一剑化为云烟! 他的视线变得恍惚,只有耳边还传来护院们的嘈杂之声: “为上官报仇!” “一个月三百钱的月禾,伱卖什么命啊!” “上官死了,快跑!” 也就在此时,众人头顶传来一声爆喝: “杀狗官!” 苏角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便见卦夫等一众家兵踩着院墙顶端飞奔而来,然后扑身杀下。 “保护袍泽!” 几名家兵斩杀了围困着苏角的护院,赶忙将苏角保护在身后。 卦夫看着赵哲心口处的血洞,高声大呼:“这狗官强征我等从军,我等不愿从军他便破我家门,夺我钱粮,欺我家眷!” “我等不愿再被这等人所欺,故举事兵变,特来杀此狗官!” “如今狗官已死,余者投降不杀!” 其他家兵也纷纷怒吼:“投降不杀!” 除贼曹们第一时间作鸟兽散,大部分护院也跑向后院,只有几名护院还在拼死反抗,想为赵哲报仇。 令麾下控制场面,卦夫紧张的看向苏角:“轻伤还是重伤?” 苏角持剑斩去那几枚箭矢的剑杆,活动了一下身体后咧嘴而笑:“轻伤,还能打。” “方才跑了一个大官,卦兄无须担心我,快去抓人!” 卦夫温声开口:“是我等来迟了。” “县丞王年已被我等斩杀,县令赵哲为你所杀,我等此行的主要任务已经完毕。” 苏角点了点头,有些迷茫的发问:“那我等直接撤?” 卦夫笑了笑:“还没劫掠呢,撤个甚!” “走,去后院抢钱去!” 听见这话,苏角震惊了。 去后院抢钱去? 你们确定你们真的是长安君的家兵,而不是一群土匪吗! 第35章 我看的是证据吗?我看的是态度! 一个时辰后,中军大帐外。 数十具尸体横亘于此,一颗颗头颅满地滚动,血腥味刺的人鼻腔发痒。 杨虎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二五百主云夫,验明正身!” 云夫扬起头颅,希冀的看向嬴成蟜:“将军,末将认罪,万望莫要牵连末将家眷!” 嬴成蟜沉默两秒后,摇了摇头:“你也是二五百主,理应熟知军律,更该明白你的所作所为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秦律》威严,不可轻撼,想要脱罪唯大王开恩。” “本将只能承诺不会落井下石而已。” 云夫苦涩的垂下了头颅,心中唯有后悔和无奈。 杨虎再度喝令:“斩!” 军法吏手中长刀猛然劈下,又一颗大好头颅跌落于地! 看着云夫那死不瞑目的双眼,周衍等人闭上了眼睛。 看着一名又一名曾经的战友没能死在战场上,而是被自己人砍了脑袋,他们心中不忍。 可他们又无法说什么。 路,是自己选的,那就该由自己来承担后果! 他们甚至有些庆幸。 庆幸于自己的脑袋没在地上乱滚。 嬴成蟜淡声开口:“兵变之事,到此为止。” “明日天明之际,本将要看到全军将士在新的营盘中训练、整合。” “若还有人不愿此事到此结束,本将也不介意再砍些人头!” 周衍等将领齐齐拱手,沉声而呼:“末将必稳固大军!” 嬴成蟜略略点头,便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目送嬴成蟜远去,不少将领轻轻叹了口气,低声私语: “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本将倒是觉得之前的日子才不好过,自打出征至今,咱们过的哪像是出征的日子,如今大军归于主将之手,这才是打仗该有的模样!” “但你看主将那样子,会带着我们去出征吗?” “此战是否能出征、立功,本将已经不在意了,本将只希望能平平安安的回家啊。” 每一名将领的内心都颇为忐忑。 周衍几经犹豫后直接找上杨虎发问:“杨副将,樊於期果真将所有事情都记录下来了?” 杨虎反问:“周校尉以为将军在欺骗我等?” 周衍摇了摇头:“并无此意,只是,这不符合樊於期的性格。” 杨虎沉默两秒后方才开口:“没有人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 “今夜之前谁又能想到主将是这样杀伐果决之人?” “本将记得昨日刘安还在调侃主将,说主将见着一两具尸体可能都会被吓的脸色发白。” “但今夜短短一个晚上,死了多少人?” 杨虎轻声一叹,沉声开口:“那些竹简是本将亲眼看着主将从樊於期的帐中挑出来的。” “本将没看过那些竹简,那些竹简上记录了多少名字,又记录了多少事,本将一无所知。” “但,那些竹简本身重要吗?” “主将仁义,不愿追究,周校尉又何必过多思虑!” “活着,不好吗?” 周衍点了点头:“杨副将所言甚是。” “末将这就去整顿兵马。” 杨虎拱手一礼:“有劳!” …… 另一边,回到帅帐的嬴成蟜缓缓坐在软榻上。 “嘶~呼~” 整整一個晚上,大事和危机接连发生,嬴成蟜感觉自己的浑身肌肉都在悲鸣。 “八夫,为本将卸甲!” 八夫赶忙上前,帮着嬴成蟜解开了甲胄系带,嘴里还惋惜个不停:“将军,那些罪证您怎么就给烧了呀?” “只要有那些罪证存在,就算是去朝廷对峙咱们也有理。” “就算相邦胡搅蛮缠,王上将等将军也肯定会站在咱们这一边的。” “烧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嬴成蟜挣脱了甲胄的束缚,笑着发问:“你真当那些竹简中是樊於期记录的罪证?” 八夫怔然:“难道不是吗?” 嬴成蟜失笑:“当然不是。” “做事又不是账目,不需要记的那么清晰,心里有数就行了。” “本将烧的不过是一些钱粮账簿而已。” 八夫惊呆了:“只是一些钱粮账簿?!” “家主您就不怕有人真冲过来抢走一枚竹简打开查看?” 嬴成蟜的语气很随意:“谁看,谁死。” “那些竹简本身并不重要。” “用一把火让他们看到本将的态度,这就够了。” 嬴成蟜的举动看似很危险,只要有一个人打开竹简看看,嬴成蟜就会变成小丑。 但在嬴成蟜先杀了谭明的情况下,谁会有胆子上前查看那些竹简? 即便真有那种胆子大又缺心眼的人,嬴成蟜也完全可以再将那人当场斩杀! 樊於期的计划看似缜密非凡,实则破绽百出。 嬴成蟜的计划看似全是疏漏,但却偏偏无懈可击! 嬴成蟜转头看向八夫:“今夜本将能震住军中主将不敢妄动,依仗的乃是大势与名义。” “但唯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才是切实可靠的。” “明日你把在军中发现的好苗子都收入亲兵营,本将意欲在五日内让亲兵营满员,并尽快形成可战之力!” 八夫嘿嘿一笑:“家主,俺早就在做准备了,已经拉拢了一千余人。” “这些人今夜都参与了对家主的护卫,靠得住!” 嬴成蟜欣然点头:“善!” 说话间,一道呼声自帐外响起。 “家主,我等回来了!” 帐帘被撩开,卦夫、苏角和一众家兵钻了进来,拱手一礼: “回禀家主,县令赵哲、县丞王年皆已伏诛。” 嬴成蟜撑着疲惫的身体站了起来,温声勉力:“劳烦诸位。” “手尾处理的如何?” 卦夫拍着胸口保证:“家主您放心,俺们把县衙给抢了,所有金银细软都搬空了!” “任谁来看上一眼都会觉得这就是乱军所为。” 听了这话,苏角终于明白卦夫为什么要抢钱了。 并不是嬴成蟜在意赵哲的那点积蓄,而是没有不抢劫的乱军! 假如他们不求财,那岂不是明着告诉旁人他们不是乱军嘛! 嬴成蟜欣然颔首:“善!” “今夜所得,诸位共分之!” 卦夫振奋拱手:“谢家主!” 旋即卦夫肃声开口:“家主,在诛杀王年时,王年猜出了我等的身份。” “他想投降家主并助家主夺秦王大位。” “时间紧急,我等行事又不能为他人所知,卑下便未曾禀告便斩杀了他。” 嬴成蟜乐了:“大兄都已经登基数载,即将加冠亲政了。” “现在他想助本将夺秦王之位?” “他是半点局势都看不清吗!” 卦夫压低了几分声音,声音却愈发严肃: “王年声称,当今王上并非先王亲子。” “而是相邦与王太后(赵姬)所出!” 第36章 以后别叫嬴政了,叫他赢哪吒吧 嬴成蟜:(?Д?)! 听见这话,嬴成蟜整个人都懵了,两只眼睛瞪的溜圆。 几秒之后嬴成蟜才找回说话的能力,不敢置信的喝问:“此子说的什么屁话!” “大兄是不是父王之子,此事难道有半点值得犹疑的吗!” “王年能说出这番话来,莫不是将我大秦宗室尽数当做蠢货?!” 虽然嬴成蟜是穿越者,但嬴成蟜是胎穿而来。 这么多年的相处、嬴政发自内心的宠溺,早已让嬴成蟜认可了嬴政长兄的身份。 现在你告诉他说嬴政不是他亲哥? 要不是王年已经死了,嬴成蟜恨不能再把他拉来五马分尸! 一众家兵慌忙拱手:“家主息怒!” 嬴成蟜右手一抬,示意众人起身,沉声发问:“他胆敢说这番话,可有说明理由?” 卦夫讷讷的回答:“没,没有。” “王年只是说,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嬴成蟜气笑了:“都这么说?” “本将怎的从来都没听说过这等胡言乱语!” “这是毫无根据的污蔑!” 嬴政是不是先王的儿子,别人不知道,嬴成蟜还能不知道吗? 即便是在医疗发达的后世,怀孕也需要在7-10天后才能查出来,而以大秦现在的诊疗水平,孕妇在怀孕的第四十到五十天时才能被诊断出喜脉。 赵姬先是知道自己有身孕了,然后又隐瞒了身孕追随先王,再怀胎十月生下嬴政。 再加上其中谋划的时间,嬴政得在赵姬肚子里待一年多再出生才能不被大秦怀疑。 如果这个论点是真的,那嬴政也别叫嬴政了,直接改名叫赢哪吒得了! 只要嬴政不是嬴哪吒,那嬴政的出生时间就和正常胎儿的出生时间对不上号。 嬴氏宗族怎么可能允许一名生在外国、出身存疑的公子继承王位? 嬴氏宗族甚至不会允许嬴政活着踏足大秦疆域! 华阳太后对嬴政和嬴成蟜的爱也都是源于对嬴异人的爱屋及乌,换成吕不韦的儿子,华阳太后会多看一眼吗? 彼时孝文王也还活着呢,就算嬴异人被吕不韦所迫,难道孝文王也能被忽悠了? 嬴异人又不是没别的儿子了,非得指望嬴政继承王位! 站在嬴成蟜身后的夏太后更不是善岔子。 但凡嬴政的身世有半点可做文章的地方,夏太后早就狂攻猛进了。 如此之多的限制之下,但凡嬴政的出身有半点毛病,你看现在坐在王位上的人是谁! 苏角弱弱的抬头看了眼嬴成蟜,想说话又不敢开口,纠结的够呛。 察觉到苏角的模样,嬴成蟜眉头一皱:“在本将处没有那么多规矩。” “有话就说!” “欲言不言、欲止不止,何其猥琐!” 苏角赶忙拱手,犹犹豫豫的开口:“将军,卑职也听过这话。” 嬴成蟜心中一凛,突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嬴成蟜连声发问:“何时听说的?听何人所说?在何地听说?具体都说了什么?” 苏角赶忙回答:“卑职从军之前还没听说过这般言论,是从军之后在军营中听说的。” “有袍泽说王太后原是相邦的舞姬,在被赠与先王时就已经有身孕了,王太后却隐瞒了消息,依旧做了先王的姬妾,然后生下了当今王上。” “若非王上乃是相邦之子,相邦为何对王上如此帮扶?” 这话一出,卦夫、八夫都有点动摇了。 八夫看了苏角一眼,在心中评判了一番苏角的忠诚度后低声开口:“我觉得这话挺合理的啊。” “家主,王上不会真不是先王之子吧?” “若果真如此,那家主您可不能让秦王之位被一个吕氏后人给占了去啊!” 嬴成蟜心中大骇。 如此纰漏重重的话竟然有人信! 甚至就连自己的家兵都信了! 那问题可就大发了! 八夫越说越是兴奋:“只要这個消息是真的,定会有诸多人支持家主。” “家主现下正好还手握大军!” “只要家主振臂高呼,便可率军十万,直捣……诶呦!” 嬴成蟜用力拍了下八夫的后脑勺,无语呵斥: “旁人都算计到脸上了,你还想着助敌手一臂之力?” “此战结束之后给本将去藏书阁好好读书,多养养你的脑袋!” 八夫惊讶的甚至都忘了后脑勺的疼,赶忙发问:“这是敌人的算计?” 嬴成蟜眉头紧锁,沉声开口:“这个谣言若是真的传开了,明面上最大的得利者就是本将。” “但事实上,本将根本无法依靠这个谣言获得任何好处。” “有人在诱本将造反,或是逼本将造反,亦或是污本将造反!” 八夫小心翼翼的发问:“那家主为何不顺水推舟呢?” “家主您现在可是掌控着十万大军呢!” 嬴成蟜冷然看向所有人,沉声下令:“本将对王兄的出身无半点猜忌。” “本将亦无反意。” “谁敢再言反者,斩立决!” 抛开事实不谈。 在这份兄弟情义中,嬴异人承担的纽带作用微乎其微。 即便嬴政真不是嬴异人的儿子,嬴成蟜也依旧把嬴政当大哥看待。 再抛开感情不谈。 嬴成蟜麾下的十万大军听起来不少,但咸阳大营现在还有八万大军。 内史郡的郡兵、除贼曹,咸阳宫、甘泉宫等各宫的禁军加起来也有两万余人。 率领近十万常规秦军的嬴成蟜凭什么攻破有王翦、王贲、杨端和、蒙武、蒙恬、李信……等一大群历史名将所带领的十余万精锐秦军? 这般战局,赵括来了都不敢言胜! 见嬴成蟜的态度如此坚决,一众家兵赶忙拱手: “唯!” 嬴成蟜再令:“取竹简刀笔!” 接过卦夫递来的竹简和刀笔,嬴成蟜正坐于案几之后开始刻字。 足足两刻钟后,嬴成蟜才放下刀笔,用长安君印为三枚竹简加盖了封泥。 “憨夫!” 憨夫赶忙出列拱手:“家主!” 嬴成蟜将竹简装进袋子里,又加了一层封泥,方才将袋子交给憨夫,认真叮嘱:“你立刻出营,尽快将这封家书送回长安君府,必须当面交给母妃!” 憨夫肃声应诺:“卑下必不辱命!” 第37章 尽心竭力,只求一处港湾 三天后。 月光如纱般笼罩着田野,长安乡早已伴着夜幕陷入梦乡。 唯有长安君府的后书房还亮着烛火。 借着几根蜜蜡羊油烛的火光,韩夫人左手持竹片,右手持刀笔,耐心刻出一行行文字。 每刻出一封信的内容量,韩夫人就将这封信用到的竹片装进一个木盒之中。 两个时辰后,韩夫人面前多出了五十余枚木盒,她的手腕也已经酸痛无比。 揉着手腕,韩夫人温声招呼:“来人!” 书房门被推开,女史张淼躬着身子,快步入内,屈身应诺:“夫人。” 韩夫人对着那些木盒扬了扬下巴:“将这些竹片穿扎成简,稍后我来加印。” 话落,韩夫人疲惫的闭上了眼,坐姿也有些摇晃,显然是已经困的不行了。 张淼表情很是复杂,抬脚走到韩夫人身后,一边帮韩夫人按揉肩膀一边温声劝谏:“夫人,去休息吧。” “今夜卑下将竹简穿好,明日夫人睡醒了再加印便是。” “夜已深,便是加好了印也送不出去了。” 韩夫人依旧闭着眼睛,轻轻摇头:“我休息一会儿就好,明日还有明日的工作。” “燕国那边的姊妹尚未谈妥,对我的请求颇有推拒,我今晚需要考虑好如何游说她们。” 看着韩夫人疲惫的模样,张淼心里难受的紧,声音也多了些哀求:“夫人,您这段时间每日最多只睡了两个时辰。” “您不能这样啊,身子会撑不住的!” 韩夫人终于睁开眼,目光有些疲惫和无奈,声音却十分坚定:“不能再拖了。” “曾经我只想着给蟜儿塑造一個与世无争的母妃形象,引导蟜儿去追求生活中的乐趣,而非权力的乐趣。” “我很怕蟜儿成为下一位季君公子,被无法实现的政治理想误了性命。” “但我做的不够好,正因为这么多年间我都未曾给蟜儿准备退路,方才令蟜儿如此难做。” “若我早早准备,蟜儿完全可以如熊启一般,虽是楚国公子,却也能来大秦做昌平君。” “我不能再浪费半点时间,让蟜儿去了他国都没个人接应!” 自打嬴政回国,韩夫人就很清楚,嬴成蟜没可能当秦王! 这与嬴成蟜、嬴政二人的个人能力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双方背后的势力对比太过悬殊,嬴成蟜没可能赢! 所以韩夫人从不在嬴成蟜面前做任何与政治、权力有关的事,只是养花、观山、赏雾、听雨。 以身作则的带嬴成蟜感受生活和自然的美好,希望嬴成蟜这辈子都做个富贵公子,别对王位生出野心。 可惜,韩夫人终究低估了斗争的残酷性。 韩夫人认为嬴成蟜被逼至此她占了很大的责任。 所以自嬴成蟜出征之后,韩夫人就在给同是韩国王室出身,现在却嫁到了各国王宫中的族亲姐妹们写信哀求,求她们帮帮嬴成蟜。 嬴成蟜能活着逃出大秦已是万幸,韩夫人也不知道嬴成蟜能逃到哪个国家去。 韩夫人只希望无论嬴成蟜逃去了哪个国家,都能有一个温暖的港湾庇护着他。 如此,韩夫人死也安心! 张淼眼眶微红,却也不再劝,回身坐在案几侧边,强撑出笑容:“那卑下快些将竹简穿好。” 韩夫人轻笑点头:“善!” 张淼双手麻利的从木盒中取出竹片,又拿出麻绳穿过竹片上下两端的孔洞,将一枚枚竹片捆扎起来制成竹简。 韩夫人也闭着眼睛,内心细细思虑。 一片静谧间,书房外突然传出喧哗之声。 韩夫人豁然睁开双眼,目光紧紧盯着房门,右手则是摸向藏在案几下方的那柄短剑。 片刻后,一道呼声在门外响起:“夫人,什长憨夫回来了!” 韩夫人豁然起身,不敢置信的失声而呼:“憨夫回来了?” “快请他进来!” 房门打开,憨夫被两名阉人架着胳膊抬了进来。 看着憨夫那被血液浸润的下裳,韩夫人大脑一片嗡鸣,险些摔倒在地。 “夫人小心!” 张淼慌忙跑到韩夫人身边,搀住了她的胳膊。 见韩夫人如此,憨夫急的一砸脑门,扯着魄罗嗓子大喊:“夫人,这是俺自己的血!” “骑马骑的,不是打仗打的!” “家主好着嘞!” 韩夫人脑海恢复了几分清明,强自站直身子,沉声发问:“发生了何事令你策马狂奔而回?” 憨夫挣开阉人的搀扶,撑着鲜血淋漓的双腿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夫人,家主手书,令卑下务必亲手转交给夫人!” 张淼赶忙跑到憨夫面前拿过绸袋,韩夫人根本等不及张淼的动作,直接发问:“长安君可安好?” 憨夫咧嘴一笑:“夫人您放心便是。” “俺出发之前,主上先斩樊於期,又平定兵变,后将军中所有作乱之人尽数斩杀。” “如今主上已经完全掌控了征东大军,再无危险!” 韩夫人提了许久的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长舒了一口气:“甚善!甚善!” 既然已经掌控大军,那嬴成蟜借故出逃就轻松多了。 张淼也将拆开的竹简递给了韩夫人,低声上禀:“夫人,信囊、竹简各封泥皆无误。” 韩夫人赶忙接过竹简,摊开细细翻阅。 越看,韩夫人的眉头皱的越深,肃声发问:“军中谣传王上乃是相邦之子?” 憨夫点头:“是!” “且不只是军中,民间也有所流传。” “只是流传之人一直控制着范围,听了传言之人也不敢将谣言上禀,所以我等三日之前方才第一次听见这般传闻。” “家主在军中进行了一次小范围的调查,发现听过这般谣言的人很多。” “家主认为此乃敌人诡计也,令我等绝对不能言反之事!” 韩夫人眸光一凛,心思急转,口中下意识的吩咐:“管家带憨什长去安歇。” “用最好的药物治疗,赏钱一百,赏地五亩。” 憨夫惊喜的赶忙拱手:“谢夫人!” 待憨夫退下,韩夫人又思虑半晌后,突然开口:“传讯上卿韩仓等一应臣属。” “来长安君府共商大事!” 张淼看了眼天色,低声提醒:“夫人,已是夜半二刻(23:30)了。” 韩夫人沉声喝令:“便是鸡鸣(1:00-3:00)时分,他们也必须要来。” “告诉所有臣属,若今夜不来,日后便也无须再来了!” 韩夫人的命令很强硬。 即便韩仓等人早就已经休息了,但还是强压不满,驱车前往长安乡。 鸡鸣一刻(1:15),夜色深沉,长安君府却灯火通明。 在正堂坐定,孙希皱眉发问:“韩上卿可知夫人为何大晚上将我等召集而来?” 韩仓的面色十分阴沉,摇头回应:“不知。” 嘴上说着不知,但堂内所有人的心头都涌出了一个相同的想法。 长安君,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假若长安君死了,他们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 就在这焦躁不安的气氛中,韩夫人自后堂步入正堂,走上高台。 却没坐那空置的主位,而是坐在主位左侧刚搬来的软榻上。 一双清冷的眼眸扫视全场,韩夫人沉声发问: “有人正在坑害长安君,尔等身为长安君臣属,难道一无所知?!” 第38章 输的只可能是你们,我左右不亏 一众臣属心下稍安。 只要嬴成蟜还没死,他们就还有希望。 同时臣属们对韩夫人的问题也有些迷茫。 有人正在坑害长安君? 瞧您这话说的,什么时候没人坑害长安君了! 不明白韩夫人是什么意思,韩仓直接起身拱手发问:“敢问夫人,您所言的坑害长安君指的是何事?” 韩夫人收敛怒气,正声开口:“有人正在民间和军中传播谣言。” “言称大王非先王亲子!” “此事,诸位可知?” 韩仓愕然:“大王非先王亲子?” “如此滑天下之大稽的谣言果真能流传的起来吗?” 韩夫人声音肃然:“非但流传起来了,且已流传极广!” “至少在屯留已经有颇多黔首听闻。” “想来咸阳城内也已有此谣言流传了!” 韩仓表示无法理解:“竟然有人信?!” 韩仓不认为韩夫人会骗他们。 韩仓只是对人类智商的下限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韩夫人双眼灼灼的盯着韩仓,再次发问:“此事,你知也不知?” 在韩夫人凌厉的目光中,韩仓轰然拱手:“臣对此一无所知。” “臣,知罪!” 孙希突然起身拱手:“夫人,臣以为韩上卿固然失察,但这谣言却并非坏事。” “若民间多以为王上乃是相邦所出,而非先王之子,那君上便能得民心相助。” “夫人,掌握天下看似依靠耕战,但实则依附于民心。” “而今,君上已得民心矣!” 韩夫人状若恍然的发问:“孙仆射以为,这谣言对长安君而言是好消息?” 孙希朗声开口,声音振奋:“然也!” “我大秦黔首皆敢战之士。” “只要我大秦黔首皆以为君上才是我大秦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那君上抬手间便能召集数十万将士,军中朝中也定有大量贤才附庸。” “这秦王大位,必是君上囊中之物!” 韩夫人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那这谣言莫非是孙仆射所传?” 孙希摇了摇头:“这谣言并非是出自孙某府上。” “孙某出门时,无意间听见坊间有此等传言,顿觉民心在君上。” “便令门下门客们帮忙鼓噪了一番。” 韩夫人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看向孙希的目光也变的冰冷了几分:“孙仆射,欺我孤儿寡母无智乎?” 这番责问,可谓极重。 孙希当即跪倒在地,轰然拱手:“臣绝无此意!” 韩夫人长身而起,踱至高台边缘,俯视着孙希,沉声开口:“这谣言确实已经广为流传。” “但世人皆知大王乃是先王之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黔首们固然会聊起这番谣言,但他们只会将这话当做一番乐子,用以发泄对朝廷、对王上的不满而已。” “孙仆射以为黔首们会相信这个谣言吗?” 孙希坦然反问:“怎么不会呢?” “大王确实是从赵国而回。” “王太后在侍奉先王之前也确实是相邦的舞姬。” “大王虽是在王太后为先王姬妾后十个月方才诞下大王,但谁能保证王太后在追随先王之前并无身孕呢?” “附宝怀胎二十四个月方才诞下黄帝,王太后怀胎年余才诞下大王也很合理啊!” “这谣言我等听起来确实并不合理,但对宫闱一无所知的黔首而言,这怎么就毫无可能呢!” 韩仓怒喝:“强词夺理!” “大王归秦之际,我等也不是未曾通过大王的身世对大王发难。” “结果如何你也一清二楚。” “医者、宗室、先王、孝文王、华阳太后等皆认定大王就是先王之子,又岂是一句谣言就能逆转的?” “这谣言看似是在为君上鼓噪,但实则是在陷害君上啊!” “孙仆射,你怎能非但不上禀夫人,反倒是协助鼓噪?” 孙希也知道自己是在强词夺理。 但这对孙希而言是有利的。 如果民心真就因为这個谣言归附嬴成蟜了,而嬴成蟜也真的因此夺取了王位,那他孙希就是嬴成蟜的大功臣! 如果嬴成蟜因为这个谣言而被吕不韦所杀,那他孙希就是吕不韦的大功臣! 输的只可能是嬴政或嬴成蟜。 他孙希左右不亏啊! 孙希反问:“但大王果真半点是相邦之子的可能都没有吗?” “朝中重臣认为这个谣言是假的。” “但黔首们如何认为,尤未可知!” 一句话,把韩仓给说的无言以对。 万一嬴政真就是天赋异禀,在赵姬的肚子里待了一年多呢? 即便可能性只有千万分之一,那也是有的嘛! 他孙希都抛开概率甚至抛开事实不谈了,你还怎么跟他辩论? 韩夫人也无法辩论,便直接转移战场:“为何不事先告知吾与君上?” 孙希赶忙拱手:“夫人恕罪,实在是时间……” 不等孙希说完,韩夫人直接打断了孙希,怒声呵斥:“莫要说时间来不及。” “长安君都已经发现此事,并从屯留发回家书告知吾重视此事。” “你再忙,比长安君更忙?” “长安与咸阳再远,有屯留距长安更远?” “孙希,你心中可还有长安君和本夫人否?” 伱不讲理,那我也不讲理了。 我讲态度! 孙希只能跪地拱手:“臣知罪!” 韩夫人不再理会孙希,冷声开口:“关于此等谣言,君上与吾已有定论。” “撤回所有散播此谣言的门下,再不许提及任何与大王身世有关之言!” 孙希豁然看向韩夫人:“夫人,不可!” “此乃天赐良机,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臣再谏……” 韩夫人怒喝:“不纳!” 孙希愤怒的站起身来:“夫人何其愚昧!” 韩夫人对着空置的主位右手一引:“你若视吾愚昧,不若安坐于此!” 在这个尊卑分明的时代,韩夫人这一手可谓杀人诛心! 饶是孙希再愤怒也只能拱手:“臣绝无此意!” 韩夫人冷声一哼:“长安君府根椽片瓦,容不得你这等大才。” “还请孙仆射另谋高就!” 孙希不敢置信的看着韩夫人: “夫人,你要赶臣走?” 孙希的官职在韩系外戚中算不上高,但孙希却是韩系外戚中唯一的将领! 虽然孙希手底下只有一百名长弓手,但那一百名长弓手可是负责宫门禁卫的。 哪怕人数再少,那也是韩系外戚军方势力从无到有的突破,这也让孙希在韩系外戚中享有不低的话语权。 但现在,韩夫人竟然要赶他走?! 面对孙希的震惊和不解,韩夫人只是淡声下令: “来人,送客!” 第39章 绝对忠诚和绝对不忠诚! 数十名仆从涌入正堂,对着孙希肃然拱手: “请!” 韩仓赶忙出言劝谏:“夫人,息怒啊!” 韩夫人的态度依旧坚决:“贱地留不得贵客!” 孙希被气笑了:“善!善!善!” “既然夫人看我等不上,我等又何必强留?” “走!” 话落,孙希一甩大袖,向正堂外走去。 看着孙希决绝的背影,不少臣属也内心动摇。 如果现在走了,那就是韩夫人与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而不是他们背信弃义。 名声可好听的多! 韩系外戚这只船已经快沉了,他们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一起下船? 略一思虑,十余名臣属纷纷起身,对着韩夫人拱手一礼:“我等告退!” 话落,这些人便跟在孙希身后一同离开了长安君府。 韩夫人看向堂内的其他臣属,沉声开口:“若还有不愿听令者,大可同去!” 韩仓等臣属面面相觑,即便有心劝谏也不敢再言,只能无奈拱手: “唯!” 韩夫人的声音重归温和:“善!” “长安君、韩上卿与吾皆以为此乃敌手之策,意在对长安君不利。” “今日便议一议该如何应对此事!” 两个时辰后,一众臣属匆匆离开长安君府,各去执行任务,只有韩仓被留了下来。 “韩上卿。”韩夫人沉声叮嘱:“劳烦韩上卿多多关注其他臣属。” “现下我等唯一要做的,就是保长安君安然回朝。” “若是还有人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立刻告知于吾。” “吾会第一时间传告四方,此人再非长安君府臣属!” 韩仓无奈拱手:“夫人,息怒啊!” “我等本就实力不济,怎能再自断臂膊?” 长安君的臣属就剩下四五十人了,其中半数以上还被罢免了官职。 再裁员? 再裁员就没人了! 韩夫人的态度却依旧坚定:“兵贵精不贵多。” “现下局势危险,如孙希这等自行其是之人对我等而言有弊无利。” “发现一个,处理一個!” 韩夫人早就知道孙希等臣属不听从嬴成蟜的号令。 但曾经的韩夫人对此并不在意。 她很清楚,时间是最好的筛选器。 只要时间一长,那些追求功名利禄的臣属自然会离开。 留下的要么是欲望较低的,要么是无处可去的,这样的臣属不足以推动嬴成蟜去觊觎王位,又能护着嬴成蟜不受欺负,很符合韩夫人的需求。 但现在,时间不等人了! 韩夫人认为哪怕付出一些代价也必须在尽量短的时间内把不安分的臣属踢出队伍,让韩系外戚牢牢团结在嬴成蟜麾下,如此才能帮助嬴成蟜渡过难关。 至于未来? 未来的嬴成蟜还不知道在哪国呢,考虑那么远作甚! 韩仓不知道韩夫人已经不准备让嬴成蟜在大秦混了,索性挑明了话题:“夫人今日的态度劝退的可不止孙希一人。” “即便是留下的臣属或许也会与夫人、君上离心离德!” 韩夫人声音平淡:“一切都没有度过此关重要。” “敌人势大,想要保长安君安稳我等就必须只有一个声音!” “逐他们离开长安君府是本夫人的态度。” “待长安君凯旋是否要迎回这些臣属,自当由长安君决断。” 韩仓自以为自己明白了韩夫人的意思。 坏人由韩夫人来做,等嬴成蟜回来了,再让嬴成蟜去把这些臣属给哄回来。 知道劝不动韩夫人了,韩仓也无奈轻叹:“自夏太后崩,人心就散了。” “夏太后将辅佐君上的重任交与臣下,臣下却愧对了夏太后的期许。” “是臣下失职!” 韩仓也很无力。 如果用后世的分类来给韩仓打标签的话,他就是个纯粹的理科生。 他在算数、金融方面的学识才干足以让他胜任治粟内吏一职,官居大秦九卿之一。 但在朝争、政斗方面,韩仓也就是比普通人强一些而已。 他也想完成夏太后的托付,但他真没那个能力啊! 当然,或许也正因为韩仓是一名技术人才,吕不韦一系才对韩仓就任治粟内吏没那么抗拒。 韩夫人温声宽慰:“韩上卿所为,吾看的清楚。” “长安君臣属诸多,现下吾能尽信之人,却唯韩上卿尔!” 说话间,韩夫人取出两枚竹简交给韩仓,认真叮嘱:“此乃吾与长安君商定的应对之法。” “为免泄密,吾未曾与他人言说。” “劳烦韩上卿如数执行其中对策,莫要告知他人。” “若遇困难,即刻告知吾,吾亦会竭力相助。” “只望韩上卿不负夏太后所托、不负本夫人所望!” 感受到韩夫人和嬴成蟜的信任,韩仓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士为知己者死! 韩仓轰然拱手,肃声应诺:“臣,必不辱命!” …… 与此同时。 孙希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不禁发问:“邬佐戈,我等不是要去见相邦吗?” “怎的来了这甘泉宫?” 邬竭停驻脚步,笑盈盈的看向孙希:“本官本以为孙仆射早就明白了才对。” 孙希心脏一跳,沉声发问:“明白了什么?” 邬竭对着甘泉宫的方向一拱手,肃声开口:“本官效忠的一直都是王太后。” “只因相邦乃是王太后的得力臂助,所以本官才供相邦驱使。” “本官本以为孙仆射也是同道中人,但如今来看……” 邬竭话没说完,等待着孙希的回答。 孙希心中大骇。 以他的身份想见吕不韦肯定是见不到的。 所以孙希一直都是通过他的直属上级邬竭来与吕不韦对接。 一直以来孙希都觉得他效忠的是吕不韦,但现在邬竭却告诉他,他其实一直都在为王太后做事? 这可真是…… 太棒了!!! 嬴政亲政之后,吕不韦有可能被罢免,甚至有可能会被杀。 但嬴政就算再怎么亲政,他能罢免了自己的亲妈,甚至杀了自己的亲妈不成? 跟着王太后,这才是纯纯的稳赚不亏啊! 至于忠诚? 去特么的忠诚! 孙希也赶忙对着甘泉宫轰然拱手:“臣下一直以来都希望效忠于王太后,只是苦于无门。” “未曾想,臣下竟是一直都在为王太后尽忠,臣下激动的无以言表!” 邬竭欣然颔首:“甚善!” 孙希满脸憧憬的发问:“今夜臣下难道就能见到王太后了吗?” 邬竭撇了孙希一眼:“鸡鸣时分,你想见王太后?” “成何体统!” 孙希赶忙拱手:“是臣下太激动了,一时失言,请邬佐戈恕罪!” “那不知我等今夜是要见哪位上官?” 邬竭摆了摆手:“无碍。” “今夜我等前来,是为见王太后的另一位臂助!” 孙希一脸的激动:“臣甚幸之!” 跟着邬竭走进甘泉宫,七拐八拐了半晌,孙希终于在偏殿中见到了一名里衣外直接披着裘衣的雄壮男子。 正是南宫宦丞,嫪毐! 第40章 父爱如山,压死三族 “可是孙仆射当面?”远远见到孙希,嫪毐便长身而起,快步走来。 孙希赶忙拱手:“仆射孙希,拜见南宫宦丞!” 嫪毐笑着扶起了孙希:“你我皆是为王太后尽忠,何故客道?” “若孙仆射不弃,称某一声嫪兄便是。” 孙希大感诧异,几经犹豫才试探着发问:“嫪兄?” 嫪毐朗声大笑,拱手一礼:“孙兄!” 至此,孙希才终于确定嫪毐是认真的。 他真没想让自己以官职相称,而是以友人之间的‘兄’来称呼。 顿时,孙希内心一片激动。 他在夏太后麾下那么久了,可从未得到过如此厚待啊! 此前的犹疑尽数抛在脑后,孙希当即开口:“嫪兄,长安君今夜遣家兵送家书回府。” “长安君、韩夫人皆以为那谣言乃是旁人为诬陷长安君所为。” 嫪毐眉头一挑:“他们竟没有上钩?倒是出乎某之所料了。” 孙希肃声回答:“韩夫人令所有人收敛门下,禁止再提起大王非先王亲子之事。” “后经臣属提醒,又令各臣属的门下在城中游走,凡见有人提起此谣言,便立刻抨击驳斥。” 嫪毐玩味笑问:“仅止于此?” 孙希点头:“就目前看来,仅止于此。” “孙某还有几名友人尚未离开长安君府,若长安君再有动作,他们会第一时间告知孙某。” 嫪毐轻笑:“长安君超乎了本官所料,却也只超出了一点点。” “他们根本不知道,有些谣言越是解释反而越是会引人注意、越发广为流传。” “想要掩盖一份谣言,最好的方法从来都不是去解释这个谣言的真伪!” “他们这般处置反倒是帮了嫪某。” 孙希试探着发问:“嫪兄已有对策?” 嫪毐洒然而笑:“不过是入瓮之鳖的扑腾而已,早点盖上盖子便是。” “要什么对策。” 抬头看了眼天色,嫪毐淡声开口:“今日小朝议是赶不上了。” “劳烦孙兄多多盯着些长安君府。” “明日小朝议,我等便同往咸阳宫,一同发难!” 孙希和邬竭齐齐拱手,振奋应诺: “唯!” 又闲聊了几句,天色就已大亮。 孙希告辞离去继续盯着长安君府,嫪毐则是脱去裘衣,轻手轻脚的走进了正堂主卧。 即便嫪毐已经很小心了,赵姬还是被嫪毐的动作惊醒。 半眯着眼,从眼缝里瞧见嫪毐,赵姬不自觉的露出笑容,翻身靠近床边,如藕的双臂揽住了嫪毐,喃喃轻语:“毐郎~” “又去照看孩子了么?” “交于宫女照看便是,别耽搁了你的休息呀。” 嬴政都成年了,赵姬却才三十五岁。 不吝成本的护肤最大限度抵抗住了岁月的侵蚀,赵姬的脸上虽然已经有了些许皱纹,却依旧有几分年轻时足以魅惑大国公子的姿容。 再加上王太后的身份、雍容华贵的体态、娇媚乖顺的模样,足以令不少男子甘做她裙下之臣。 可惜嫪毐完全没被勾起一丝一毫的兴趣,只感觉腰子酸疼! 揽住赵姬,嫪毐温声回应:“我怕她们照顾不好。” “还是我来照看着才能放心。” 赵姬没有强劝,只是娇声邀请:“再睡一会儿吧?” 嫪毐毫不犹豫,甚至略带着些惊惧的迅速摇头:“不了,天色已经亮了,若是旁人见我在此安寝,免不了麻烦。” 赵姬苦恼的叹了一声:“我都是王太后了,为何与毐郎一同安寝都要这般束手束脚!” “好气啊!” 嫪毐也是轻叹了一声:“我也不愿如此,但此地是甘泉宫,距离咸阳城太近了。” “王上必有耳目于此,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 顿了顿,嫪毐状似随意的看向天空,口中呢喃:“自由属于鸟儿,却不属于我们。” “我曾幻想我们是两只飞鸟,一同飞向远方。” “我便能日夜陪在你身边,与你一同迎接初升的朝阳了。” 赵姬眼前一亮:“毐郎你说的对!” “只要去一个更远的地方,我们就能日夜厮守在一起了。” “我们私奔吧!” “去一个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享受我们的新生活!” 嫪毐:??? 私奔? 你特么是想让我死吧! 嫪毐轻轻拍了下赵姬的脑袋:“莫要有这般不切实际的幻想,否则只会让生活愈发苦涩。” “伱可是大秦的王太后,你若不见了,大秦便是与天下为敌也定会将你寻出。” “与其私奔,还不如你我同去雍城呢。” 赵姬睡意全无,坐起身来满是期许的开口:“对呀对呀,去雍城!” “雍城距离咸阳城足够远,我若去了雍城,城中无人比我更尊贵,肯定没人敢乱嚼舌根!” “毐郎你真是太聪明了!” 嫪毐佯做讶异:“这個想法好像还真不错?” “那咱们就去雍城?” 赵姬用力点头:“就去雍城!” “我今日就令人收拾行囊,你去跟政儿言说此事。” “这孩子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但跟我却一点也不亲,哼,白生他了!” 嫪毐却又皱起了眉头:“但相邦可还需要你来镇压王上呢。” “你若与我一起去了雍城,相邦会生气的吧?” 赵姬赶忙解释:“毐郎,他生不生气我才不在意呢。” “吕不韦出现在我生活中最大的作用,就是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 “现在我的心里根本没有他,只有你,完完全全都是你!” 嫪毐温柔的抱住了赵姬:“我知道,我都知道。” “毐不是相邦那样的伟男子,也不会像相邦那样生你的气。” “毐只会心疼你。” “若相邦果真生气了,就让他来责难我吧,你莫要与他起什么争执。” 赵姬怒了:“他敢!” “他自己没时间陪我、不敢来看我,只知道把他该做的事推给你,现在他还想置你于死地?” “他有什么资格欺负你!” “他要是敢找麻烦,你就让他来见我!” 嫪毐轻吻赵姬的额头,满脸都是笑容:“有你这句话,我便是死也满足了。” “待说通了王上,你也收拾好了行囊,你便带着孩子们先去雍都。” 赵姬下意识的抓住了嫪毐的袖子,抬头发问:“那你呢?” 嫪毐认真的承诺:“待我处理完咸阳手尾,很快就来!” 一直腻歪到下午,嫪毐才脚步发软的走出卧室。 刚出卧室,嫪毐就听到了婴孩的哭声。 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只着里衣光着脚的嫪毐就跑到了次间,见两名粉雕玉琢的男婴正躺在软榻上放声哭嚎。 嫪毐快步跑到男婴身边,半蹲下身子,双手轻轻拍打着两个婴孩的背部,嘴里哼着小曲儿: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于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 一首《周颂·维天之命》被嫪毐翻来覆去的唱了几遍。 听着熟悉的歌谣,感受着温和却有力的拍打,两名婴孩也停止哭闹,缓缓进入梦乡。 确认两个孩子都睡着了,嫪毐才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赵姬很美,也很宠嫪毐,赵姬的权利、财富、人手……甚至一切都可以为嫪毐所用。 曾经的嫪毐对此无比满足,只想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就好。 但自从这两个小生命来到人世间,嫪毐的心态突然就变了。 每每看着也是从赵姬肚子里爬出来的嬴政端坐高台,享受无上威仪,嫪毐心里就难受的紧。 同是一个妈生的孩子,凭什么嬴异人的儿子就能当秦王,自己的儿子就只能做阴沟里的老鼠? 自己的孩子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自己的孩子就应该得到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小心撩起胡子,嫪毐俯身轻轻亲吻了两个孩子的额头,轻声喃喃:“为父不会让你们输的!” “便是赌上为父的三族,为父也一定要让你们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第41章 我妈要自杀?还有这等好事! 次日凌晨。 天还没亮,嫪毐就板板正正的穿上朝服,奔赴咸阳宫。 不同于开设在咸阳宫正殿、群臣参会的大朝议。 大秦的小朝议开设在御书房,寻常只有三公九卿上将军等秩两千石以上的重臣参会。 故而嫪毐在宫门口等了许久方才得到通传。 正了正朝服,嫪毐一步一步的步入御书房。 “臣,南宫宦丞嫪毐,拜见王上!”撇了眼端坐高台的嬴政,嫪毐深深的拜服而下。 嬴政略略颔首:“平身,赐座。” “谢王上!”道了声谢,嫪毐便落座于御书房最边缘的那张软垫上。 嬴政温声笑问:“母后可安好?” 嫪毐却是一叹:“劳王上费心,王太后她……” “自昨日起便数次欲寻短见,好在宦官宫女随侍左右,方才没有酿成大祸!” 嬴政愕然:“母后欲寻短见?” 嬴政拢在袖中的双手攥紧成拳,指甲盖深深的印入肉中,依靠痛感控制着心情。 内心更是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不能笑! 即便赵姬再怎么过分,她终究是自己的亲妈。 坚决不能笑! 而且此事背后一定有阴谋! 调整了几秒,嬴政方才豁然起身,怒声喝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令母后意欲寻死?” “莫不是尔等欺辱母后,母后不堪其辱方才想寻短见不成!” 嫪毐赶忙对着甘泉宫的方向一拱手:“我等心中对王太后唯有尊敬,绝无半点欺辱王太后的可能!” “只是王太后昨日听见了极其恶毒的谣言,方才郁郁寡欢、不愿再活!” 嬴政当即追问:“是何谣言?” 嫪毐跪倒在地,苦涩摇头:“那谣言太过诛心,臣不敢言!” 嬴政沉声而喝:“寡人恕你无罪,直言!” 嫪毐又犹豫了几番,方才无奈一叹,低声上禀: “有谣言声称,王上乃是太后与相邦所出,非是先王亲子!” 嬴政:!!! 吕不韦:??? 上至嬴政,下至廷卫,御书房内的每一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嫪毐。 你特么是认真的? 嬴政这一次是真的怒了:“何以有如此不智之谣言!” “这谣言是谁人所传?!” 嫪毐苦笑拱手:“臣下只是南宫宦丞,平日里一心侍奉着王太后,并无能力去调查。” “臣下对这谣言的了解也仅限于甘泉宫内宫女宦官的流传,以及仆射孙希所告。” 意识到孙希可能是个重要人物,嬴政当即下令:“传召孙希!” 下令过后,嬴政才看向吕不韦发问:“仲父以为,何如?” 吕不韦眼皮低垂,眼眸定定的看着嫪毐。 吕不韦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判断,嫪毐已经背叛了他! 既然如此,那这个谣言即便不是嫪毐传出来的,也绝对与嫪毐有极大的关系。 但吕不韦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嫪毐会传出如此疯狂的谣言? 他可是帮助嫪毐成为赵姬的禁脔,让嫪毐可以坐享荣华富贵啊。 嫪毐就算不感谢他,也不该恨他吧! 且这個谣言对赵姬的攻击力度也极大,万一赵姬位置不稳,他嫪毐还能有好日子过? 他吕不韦究竟哪里得罪死了嫪毐,让嫪毐要以这疯狂到近乎同归于尽的方法来报复他? 吕不韦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吕不韦直接面向嬴政拱手一礼: “王上,这谣言看似失智,却是在攻击您继位的法统,更是对臣的污蔑。” “传出此谣言之人的心思极其歹毒,其意在谋反!” “臣谏言,不惜一切代价,彻查!” 嬴政眸光晦暗的追问:“彻查?” 吕不韦肃然再礼:“臣请彻查!” “此事事关臣下声誉,臣请王上为臣洗脱冤屈。” “此事更事关大秦社稷,凡敢阻者,皆是在动摇我大秦根基!” 当今天下只有吕不韦和赵姬才能百分百确认这个谣言的真假。 吕不韦没做过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 所以吕不韦的态度无比笃定。 嬴政也严肃的微微躬身:“仲父所言甚是。” “寡人绝不会令仲父蒙不白之冤!” 话落,嬴政撇了韩仓的方向一眼。 韩仓下意识的就想把他所掌握的情报都说出来。 但想到韩夫人的交代,韩仓还是强行按住了焦躁。 嫪毐颇为讶异的看了韩仓一眼,显然没想到韩仓能忍得住不先发声,却也只是一笑,便安然坐在最角落的软榻上,耐心等待。 一个时辰后,孙希应令而来。 面对吕不韦的质问,孙希毫不犹豫的回答:“这谣言乃是长安君令臣向外传播的!” 嬴政双眸猛然一凝,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吕不韦眉头紧锁,沉声发问:“你可知,我大秦诬告反坐?” 孙希拱手一礼:“回相邦,臣自然清楚。” “长安君出征之前特令我等臣属传播此谣言,离间大王与相邦之间的关系,并让天下人误以为大王不配为秦王。” “如此一来,长安君便是秦王大位的唯一继承人。” “长安君自己也在屯留县传播此谣言,意图煽动屯留黔首和征东军士卒,率众叛乱!” “臣不愿大王被辱,更无法容忍此等卑劣的手段,所以才将此事告知了王太后。” “臣绝无诬告之意,个中详情只要王上与相邦稍加调查就能查个水落石出。” “毕竟为长安君传播此谣言者,不止臣下一人!” “韩上卿,你说是不是?” 话落,孙希玩味的看着韩仓。 韩仓自己的门下确实没去传播谣言,但韩仓很清楚谁的门下去传播谣言了。 假若韩仓说他不知道,那待嬴政查到韩仓时,韩仓就是欺君大罪,必死无疑。 假若韩仓说他知道,那嬴成蟜身上的罪名可就难以洗脱了! 迎着群臣的注视,韩仓无奈长叹:“孙仆射,何至于此?” 孙希踱至韩仓面前,低声开口:“韩上卿,长安君已经完了!” “自夏太后崩,长安君就再无活下去的可能,即便尔等百般挣扎,也不过是让长安君多苟活了一段时间而已。” “韩上卿对长安君和夏太后皆已仁至义尽,便是孙某都钦佩不已。” “如今长安君必死无疑,韩上卿便是不惜己身,也请多想想三族啊!” 韩仓轻声一叹,面对嬴政拱手一礼,沉声开口:“启禀王上,臣确实听闻过嫪宦丞所言的谣言。” 嫪毐嘴角微微上翘。 孙希更露出胜利的笑容。 随着韩仓的背叛,长安君将再无挣扎的余地。 且韩仓背叛这件事的本身也让孙希有了极大的心理安慰。 就连韩仓这种老实人都背叛了,说明长安君不值得信任,那他背叛长安君也就合情合理了!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韩仓还在继续开口:“许是因为嫪宦丞、孙仆射是带着目的去听谣言的,所以只听见了一句谣言。” “但现下民间谣言已经漫天,臣以为其中定有包藏祸心之人在主动挑唆。” 吕不韦若有所指的笑了笑:“带着目的听谣言?” “本相倒是想听听,还有何等荒谬的谣言。” 韩仓肃声回应: “南宫宦丞嫪毐乃是孝文王的私生子!” 第42章 天下岂有四十岁孩童乎! 熊启眉头紧锁,怒声呵斥:“尔怎能如此侮辱孝文王!” 韩仓拱手再礼:“非是本官侮辱孝文王,而是民间谣言如此。” “除了言称嫪宦丞是孝文王私生子之外,民间还有诸多谣言。” “有人声称先王实乃华阳太后亲子,只是为保先王不因宫闱争斗而死才寄养于夏太后身下。” “有人说王上的生父乃是赵王,一旦王上加冠便会以秦王的身份宣布投降,从此大秦就会并入赵国。” “亦有人传言,王上其实是女儿身,只是为了顺利继位才瞒了世人二十余年!” 听见这番话,朝中群臣满脸都是荒谬,嬴政都快绷不住了。 寡人其实是女儿身? 开什么玩笑! 你家女儿长胡子啊! 再想想之前嫪毐所说的谣言,群臣突然感觉可以接受了。 嬴政都可能是吕不韦的私生子了,那为什么不能是赵王的私生子呢?就算是女儿身也是有可能的嘛! 抛开事实不谈,一切皆有可能! 嬴政无语摇头:“何其荒谬!” 吕不韦沉声怒喝:“这些人眼中可还有半点王室威仪?” “怎敢如此编造谣言中伤王室!” 嫪毐心中一跳,当即发问:“果真有此等谣言?” “为何臣下却从未听闻过!” 韩仓撇了嫪毐一眼:“嫪宦丞未曾听闻过这等谣言有何值得惊讶的?” “便是王上与相邦在今日之前也未曾听闻过嫪宦丞所言的谣言。” “尔不过是南宫宦丞,平日里一心侍奉着王太后,有何时间与能力去调查?” 刚刚嫪毐自己说的话,又被韩仓还给了嫪毐。 嫪毐死死的盯着韩仓:“这谣言究竟是民间所传的谣言,还是韩上卿为泄心中之愤而编造的一家之言?!” 韩仓坦然的双手一摊:“诸多谣言,难道皆是本官一家之言?” “此等关乎社稷之事,怎能偏听偏信?” “臣谏言,彻查!” 嫪毐心脏一颤,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嫪毐万万没想到,韩系外戚不止没有解释、反打,反倒是顺水推舟了一波,编造出了新的谣言。 嫪毐已经可以确定,韩系外戚掌握了辟谣的正确姿势。 那就是编造出更多、更离谱的谣言! 这大大超出了嫪毐的意料之外,更让嫪毐准备好的布置成了笑话! 高台之上,嬴政心中犹疑。 吕不韦让彻查,韩系外戚让彻查,那这个谣言究竟是谁人所传? 缺乏大量信息的嬴政即便脑子再聪慧也无从判断,便沉声开口: “既然诸位爱卿皆谏言彻查,那便彻查!” “传寡人令!” “着相邦吕不韦、御史大夫熊启、治粟内吏韩仓、上将军王翦……彻查彻查此谣言从何而来、因谁而起、何人编造。” “内史赵肆、北宫宦丞蔡畅、侍郎蒙恬、侍郎李斯……以为驱使。” “凡有敢阻碍者,视作谋逆,可立斩之!” 听到嬴政的安排,孙希的双腿有点打颤。 三公出动了两位,三上将出动了一位,九卿出动了四位,内史等地方官倾巢而出! 再看看调动的人员名单。 吕不韦一系、华阳太后一系、韩系外戚、嬴氏宗亲、中立派、新晋军功贵族全数出动。 侍郎、宦丞的官职都不高,却都是嬴政真真正正的亲信。 这次调查的待遇已经拉高到不能再高了! 孙希根本不敢奢望自己做的那些事能逃过这些人的耳目,不由得向嫪毐投去求助的目光。 嫪毐却安坐如山,一句话都没多说。 一众朝臣轰然拱手:“臣等遵命!” 嬴政略略颔首:“劳烦诸位爱卿了。” “余下诸位爱卿也先往偏殿歇息。” 群臣散去。 嬴政直接从后门离开御书房,沉声吩咐:“去华阳宫。” 嬴政已经基本确定了吕不韦和嬴成蟜的立场,现在他急需确定华阳太后的立场,并获得华阳太后的帮助。 驾车的中车宦者赵高低声上禀:“王上,韩夫人现下正在华阳宫中。” 嬴政目露笑意:“如此更好!” 吕不韦则是在走出御书房后的第一时间找到了嫪毐。 将嫪毐叫到僻静地,吕不韦双眼紧紧的盯着嫪毐:“你究竟要作甚!” 嫪毐笑着拱手:“臣下不知吕相所言何意。” “臣下身为南宫宦丞,自当为王太后分忧。” “如今王太后被谣言困扰,臣下怎能不上禀此事,求王上为王太后解忧?” 吕不韦迫近一步,双眼紧紧的盯着嫪毐,低声开口:“本相知道,这谣言乃是你传出来的。” “你难道不知这谣言对王太后有多大的伤害吗?” “你究竟意欲何为!” 嫪毐也抬起头,玩味的看着吕不韦:“吕相,现在为王太后考虑,是不是有点晚了?” “这是王太后的意思,还请吕相配合。” 吕不韦当即驳斥:“不可能!” “赵姬疯了,你也疯了不成?” 嫪毐也迫近一步,鼻尖近乎要贴住吕不韦的鼻尖,低声威胁:“相邦也不想伱与王太后私通之事被王上所知吧?” 吕不韦双眼之中尽是冷然:“你在威胁本相?” 嫪毐笑了笑:“不敢。” “但您也知道,王太后心性烂漫,无所顾忌,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能说出什么话。” “今次过后,臣下便意欲带王太后往雍城定居,再不干扰相邦和王上。” 吕不韦微微皱眉:“这与你传谣有何干系?” 嫪毐没有正面承认,只是给出了自己的需求: “长安君反叛,微臣以主将之身出战,得军功而回,封侯爵,以雍城为封地。” 吕不韦断声拒绝:“不可能,雍城乃秦王室宗祠所在,怎么可能分封出去!” 嫪毐退了一步:“最低一郡之地,若是再少,那相邦便亲与王太后商议吧。” 吕不韦沉吟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拿到封地之后立刻离开咸阳城,再也不许回来。” “再让王太后手书一封,允许王上尽快加冠!” 嫪毐欣然拱手:“唯!” 又与嫪毐商定了细节,吕不韦轻声一叹,等在了御书房后门。 一个时辰后,吕不韦终于看到嬴政乘车而回,当即拱手:“拜见王上!” 嬴政迈步下车,扶起了吕不韦:“仲父多礼。” “里面请。” 重新在御书房坐定,吕不韦拱手一礼:“关于方才嫪毐所言之谣言,臣已经有所了解。” 嬴政正坐于软榻之上,认真的看着吕不韦:“愿闻其详。” 吕不韦诚恳的看向嬴政:“谣言乃是长安君所传!” “长安君传播谣言是为谋反,请发兵灭之!” 嬴政沉默许久后,突然一笑:“是王弟吗?” “寡人初听这谣言时还以为这谣言是相邦所传呢。” “毕竟相邦乃寡人仲父,且相邦对寡人确实如父一般。” 吕不韦心中发苦,对着嬴政轰然下拜:“臣,不敢!” “亦请王上莫要再说这等诛心之言!” “臣,万死难辞其罪,更愧对先王在天之灵!” 嬴政淡淡的看着吕不韦:“仲父不敢吗?” “为杀王弟,仲父已无所不用其极,还有何不敢!” 吕不韦赶忙解释:“此非臣所为!” 嬴政平淡的开口:“嫪毐乃是得仲父举荐而入宫。” 按照大秦的官场制度,吕不韦是嫪毐的举荐人,二人之间有着极其紧密的关系。 现在嫪毐的官职又不高,嫪毐做事,吕不韦又怎能不知呢? 可是吕不韦根本无法解释个中缘由! 沉默半晌后,吕不韦只能直指核心:“王太后言称,只要大王允了此事,王太后便移架雍城,于雍城等待大王加冠!” 嬴政心脏一跳:“母后允许寡人加冠了?!” 加冠,是嬴政一直以来的期望。 不加冠,嬴政在法统和大义上就都没有实际权力。 即便嬴政已经有了充足的能力、才干和人手,各方势力依旧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他视作傀儡。 因为他还是個孩子! 两年前嬴政就令心腹在朝堂上替他提议加冠,却被赵姬一句‘他还是个孩子’给堵了回去。 现在,赵姬终于同意了吗?! 吕不韦点了点头:“只要王上宣布长安君谋反,并指派嫪毐为主将,率军平乱,以侯爵之位赏之。” “王太后即刻便会下令准大王加冠,并移架雍城。” 嬴政心中的热切被瞬间浇灭,双眼定定的看着吕不韦,眸光中满是不解和遗憾: “仲父,你要让寡人用王弟的命来换寡人加冠?” “在仲父眼中,寡人便是如此冷血无情之人吗!” 嬴政明白,吕不韦也明白,现在的嬴政是困于笼中的。 这座笼子的名称,叫感情。 嬴政会为了感情而与各方势力斗争,做出种种不符合他利益的非理性行为,只为挽救嬴成蟜的命! 一旦这座笼子破裂,嬴政就会成为出笼的野兽。 今日嬴政可杀嬴成蟜,明日嬴政便可杀吕不韦,后日便可杀赵姬! 嬴政不理解,吕不韦他怎么敢主动破坏这座笼子啊! 吕不韦躬身拱手:“至智弃智,至仁忘仁,至德不德。” 嬴政喝问:“寡人若不准,王太后便不准寡人加冠?” “天下岂有四十岁孩童乎!” 吕不韦反问:“这天下岂有二十一岁之孩童乎?” “有!” “便是王上!” 嬴政默然。 二十岁就本该是嬴政加冠的年纪,却被赵姬所毁。 赵姬既然能阻碍嬴政一次,就能阻碍嬴政无数次! 不加冠,救不了嬴成蟜。 加冠,却需要先牺牲嬴成蟜。 这让嬴政陷入长久的犹豫之中。 吕不韦轻声一叹,拱手再劝:“王上,准了吧。” “为了更伟大的大秦!” 嬴政闭上双眼,回想起一个时辰前与华阳太后和韩夫人交谈的一幕幕,终于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开口: “寡人准许发兵讨伐王弟。” “但寡人绝不承认王弟谋反!” “讨伐的理由,你们自己去想。” 第43章 大哥把我卖了多少钱? 三天后。 嬴成蟜正在中军大帐梳理军务,卦夫却是撩起帐帘而入,拱手上禀: “家主,王上、阳泉君都派了信使而来,管家张铭也已至军中。” “可要通传?” 嬴成蟜眸光一闪。 嬴政派来信使在嬴成蟜预料之内。 但阳泉君也派来了信使,韩夫人甚至把管家都派过来了? 嬴成蟜感觉事情的发展可能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当即开口:“先传张铭!” 没一会儿,一名颇显老迈的中年人就被搀了进来。 见着嬴成蟜的第一时间,张铭就挣脱家兵,跪倒在地: “拜见少主!” 嬴成蟜赶忙将他搀到了软榻上:“张管家,快快请起!” “究竟出了何事,何至于令张管家亲自跑一趟?” 张铭无奈轻叹:“收到少主家书后,夫人便令韩上卿照少主所言安排更多谣言。” “原本韩上卿已借此在朝堂上获得了上风。” “但就在韩上卿调查完毕,回朝准备在小朝议上发难时,相邦却突然略过此事不再提及。” “只是言称少主无缘无故斩杀樊於期乃是违律之举,事后也未曾上禀解释,且对王上的催促置之不理,乃犯上之举。” “相邦钦点南宫宦丞嫪毐率二十万大军出征,讨伐少主!” 嬴成蟜失笑:“理由竟如此荒谬吗!” 樊於期的罪证嬴成蟜早就送去咸阳城了。 当然,这不重要,只要吕不韦说证据没送来,那即便嬴成蟜送了一万份证据也是没证据。 但问题是,樊於期是七天前死的,发兵命令是四天前下达的。 除非是像嬴成蟜这样早做准备的主将,否则哪个主将能在三天之内收集好证据并把证据送到咸阳城? 即便吕不韦隐藏了嬴成蟜送回去的罪证,吕不韦发兵的理由也太经不起推敲了。 张铭昂然而呼:“群臣激愤!更有不少将领上前为少主辩驳!” “然,相邦决议如此,王上也一言不发,便是群臣再谏,亦毫无效果。” 张铭苦涩的拱手:“是我等无能!” 嬴成蟜摇头而笑:“无需自责,诸位已帮到了我很多。” “至少让那谣言变得再无威力,不会有人以为是我在抨击大兄继位的法统。” “以一个站不住脚的理由发兵,总比以我谋逆这个理由发兵更好。” 嬴成蟜的应对终究是有了作用。 若是背负上谋逆的罪名,嬴成蟜即便先逃往他国以后再回大秦,名声也难以洗刷。 且若是嬴成蟜毫无应对,嬴政和嬴成蟜之间的关系真的不会生出嫌隙吗? 嬴成蟜不愿深思,只是问起关键问题:“大军何时出征?” 张铭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嫪毐急躁,本想即刻出征,却被韩上卿所阻。” “韩上卿言称咸阳大仓无粮、函谷大仓亦无粮,若想出征需得自巴蜀粮仓征调粮草。” “但巴蜀地距离咸阳城道阻且长,想要征调到足额的粮草至少需要两個月时间。” “想来是少主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故而特令韩上卿提前准备好超量的粮食,让后军根本无粮草以启程!” 嬴成蟜下意识的想要反驳。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我只是怕朝廷断我粮草而已,却未曾想,这自保之举反倒是阻碍了追兵的出发。 不过没什么反驳的必要,嬴成蟜只是继续追问:“那母妃何意?” 张铭对着嬴成蟜拱手一礼:“夫人令卑下护持少主逃出秦国。” “其余六国的关系夫人皆已疏通,无论少主去哪国都会有人接应。” “卑下此来,带来了长安君府的所有浮财以供少主取用。” “未来卑下将随少主左右,为少主驱使。” 嬴成蟜沉默几息后,才艰涩的发问:“母妃已有死志?!” 张铭叹息着颔首:“自少主出征,夫人便已有死志。” “夫人也令卑下叮嘱少主,莫要为夫人之性命而束手束脚。” “只要少主安康,夫人便心安矣!” 虽然嬴成蟜早就知道了韩夫人的打算,但此刻还是感觉胸口压抑无比,心脏沉甸甸的似是要坠入腹中。 即便嬴政未来都有可能会与他出现利益上的纠纷,需要依靠亲情来调和。 但唯有韩夫人。 她的利益永远与嬴成蟜的利益一致,她也永远深爱着嬴成蟜并愿意为嬴成蟜付出一切代价! 用力的吸了口气,嬴成蟜温声吩咐:“张管家辛劳一路,想来已疲惫不已。” “先去休息吧。” 打发走了张铭,嬴成蟜拆开了韩夫人的书信。 以手指抚摸过那或深或浅的刻痕,嬴成蟜仿佛能感受到韩夫人刻录这封书信时满满的疼爱和洒脱。 那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洒脱! 过了许久,嬴成蟜才收起家书,抬头吩咐:“请阳泉君信使。” 很快,一名彪形壮士龙行虎步的走进大帐,拱手一礼:“阳泉君麾下家兵什长熊猛,拜见长安君。” 嬴成蟜略略抬手:“免礼,赐座。” “谢君上!”应了一声,熊猛却没有坐下,只是双手承托着一枚竹简上前:“此为华阳太后手书,请君上阅之。” 核验过封泥印信,嬴成蟜展开竹简,一行行娟秀的字体便映入眼帘。 熊猛从旁解释:“王太后决意发兵,华阳太后无力阻止。” “特令卑下领家兵十人护佑君上前往楚国。” “华阳太后、阳泉君皆已在楚国有所布置,昌平君、昌文君已联合上奏楚王,楚王愿赐楚地五十里以封长安君。” 五十里听起来不多,但终究是真实存在于楚地的疆土,是能实质性获得税收的,这在战国时期其实是很难得的。 例如赵国就也有一位长安君,他的封地也是长安乡。 可长安乡在大秦腹地,除非赵国灭了秦国,否则那位长安君的封地就是一场空,只是一位有名无实的封君而已。 相较于华阳太后第一次出手游说,这次的条件可以说是非常拿得出手了。 但嬴成蟜却依旧没有应下,只是温声而笑:“太后与阳泉君的心意,本君深知矣!” “八夫,熊什长车马劳顿已久,待熊什长先去沐浴更衣。” 熊猛拱手一礼:“谢君上!” “还望君上早做打算。” “一旦朝廷明文行至军中,君上再想走脱就难了。” 嬴成蟜略略点头:“本君会多加思虑。” 华阳太后信使的来意没超出嬴成蟜的意料之外,嬴成蟜也没耽搁时间,传召了最后一位信使。 很快,一名皮肤白皙、端正如玉的青年走进大帐,拱手见礼: “王上信使,蒙氏蒙毅,拜见君上!” 嬴成蟜略显讶然:“蒙氏蒙毅?蒙恬之弟?” 蒙毅也很讶异。 一直以来,别人都称呼他为蒙骜之孙,或是蒙武之子,很少有人称呼他为蒙恬的弟弟。 自小就对蒙恬十分敬佩的蒙毅嘴角上扬了5°,腰板也挺的笔直,拱手再礼:“蒙郎中正是家兄。” “此番某能得传信的机会,亦是家兄将某推荐给了王上!” 说到这儿,蒙毅才意识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赶忙双手奉上一枚竹简:“王上手书在此,还请君上过目。” 取来竹简,拆开封泥,嬴政的字迹便映入眼帘。 【令:长安君嬴成蟜诈逃,往六国为间,待王令召乃还,秦王政九月十五日。】 【秦王政(印)】 蒙毅从旁解释:“王上已与华阳太后、韩夫人商定,阻隔粮草,拖延嫪毐所部。” “最短也能为君上争取到两个月的时间。” “王上希望君上能利用这两个月的时间安置好大军,前往他国暂避。” “待王上亲政,再召君上回国!” 嬴成蟜若有所思的发问:“准许嫪毐发兵攻伐本君,大兄得了什么好处?” 嬴成蟜说的过于直接,蒙毅有些艰涩的回答: “王太后已传手书,言称王上已为成人,当加冠以励其心。” 嬴成蟜欣喜的追问:“定于何时加冠?” 蒙毅赶忙拱手:“明岁己酉!” 嬴成蟜轻声喃喃:“明岁己酉吗?” 思虑良久,嬴成蟜终于下定决心,沉声开口:“转告王兄。” “本君将攻韩!” 第44章 率军十万,归降韩国! 蒙毅了然点头:“归韩好,王上也以为君上归韩的可能很大。” “君上的母族便是韩国王室,君上若归韩,想来能受到更多关照。” “王上也会护韩夫人周全。” “君上前往韩国之后,王上便会邀韩夫人入住甘泉宫,不会让韩夫人被人构陷暗害,请君上放心!” 听着蒙毅的话,嬴成蟜心中很是温暖。 他知道,在他不在咸阳城的时候,嬴政、韩夫人应该已经进行过磋商,并互相配合着帮助嬴成蟜寻找了一条生路,又让他没了后顾之忧。 但,我也不是个孩子了! 倘若嬴政可以顺顺利利的加冠亲政,那嬴成蟜会非常乐意的跑到其他国家游山玩水等着回国。 可现实是,嬴政的加冠之路满是荆棘! 嬴成蟜命运的改写必然会大为影响到嫪毐的人生。 而作为蕲年宫之变的主角之一,嫪毐的人生轨迹发生变化之后,难保蕲年宫之变也如原本的历史那般发展。 只要一根箭矢偏离了原本的轨迹,或许就能置嬴政于死地。 倘若蕲年宫之变时,嬴政战死,那大秦就是满盘皆输,嬴成蟜更是必死无疑! 嬴成蟜已经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手中太久,也输了太久了。 这一次,嬴成蟜要把自己的命运攥在自己手中! 嬴成蟜沉声纠正:“本君非是要归韩。” “而是要攻韩!” 蒙毅怔然:“攻、攻韩?” “君上您要攻打韩国?” “此非大王所托也!” 嬴成蟜笑了笑:“本君自会与大王解释。” “蒙义士且稍待。” 回身落座,嬴成蟜拿起竹片,手持刀笔迅速刻录。 伴着竹屑纷飞,一行行字迹也跃然竹上。 捆扎、加印,嬴成蟜将刚刚刻就的竹简交给了蒙毅:“劳烦蒙义士再跑一趟,将此竹简转呈王上。” 蒙毅赶忙拱手:“唯!” 接过竹简,蒙毅试探着发问:“君上果真决定要攻韩了?” “持王上此令,君上完全可以安安稳稳的度过余下时间,等待大王加冠。” “但君上若是攻韩,那变数就又多了!” 嬴成蟜笑了笑:“若王上可以于今年己酉加冠,本君愿意躲藏数月,静待良机。” “然,明岁己酉王上方才能加冠。” “中间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王上面对的压力必然暴涨。” “本君总得帮王上分担一些压力才是。” 己酉,即十月。 大秦以十月为岁首,亦即正月。 又以十月一日为岁首的第一天,即为朔日。 如果放在后世,这一天就是大秦的新年,但秦朝新年的政治意义却大于团圆意义, 《礼记》有言:正谓年始,朔谓月初,言王者得政,示从我始。 嬴政加冠就意味着大秦的话事人从吕不韦正式变成了嬴政,这是有着极重政治意味的礼仪,必须要于正朔日在雍城宗祠举行。 所以即便赵姬做了让步,嬴政加冠的日期依旧被定为了明年的十月一日。 距离今日,还有足足一年多的时间! 嬴成蟜并不认为嫪毐、吕不韦能让嬴成蟜和嬴政兄弟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年。 蒙毅也明白了嬴成蟜的心思。 不再劝说,蒙毅只是对着嬴成蟜一拱手,肃声开口:“愿君奏凯而归!” 嬴成蟜拱手还礼:“多谢!” 蒙毅坚毅的看了嬴成蟜一眼,一甩大麾,阔步离开大帐。 目送蒙毅远去,八夫忍不住发问:“家主,咱们真的要攻韩吗?” 嬴成蟜淡声开口:“本将麾下臣属愈发单薄,孙希的反叛也让人心愈发动荡。” “韩仓等寥寥几位臣属自保都难,更遑论为本君臂助。” “我们需要新的依仗。” 八夫眨了眨眼,好奇的发问:“什么依仗?” 嬴成蟜面露笑容:“大兄自会帮本将处理好后方事务,无须本将费心。” “去传令各部将领,于中军大帐议事。” 八夫心里嘀咕的很,但见嬴成蟜态度坚决,八夫也不再劝,只是拱手一礼:“唯!” 很快,众将云集中军大帐。 在所有将领到齐的第一时间,嬴成蟜便沉声开口:“王上方才派来信使传令本将。” “接下来我军不再以赵国为目标,转攻韩国!” 杨虎惊喜的发问:“打韩国?真打?” 杨虎等将领根本不在意打哪个国家。 他们只在意打不打! 嬴成蟜点了点头:“当然是真打。” “大军在外,每日都要靡费诸多粮草,难道还能假打不成?” 不少将领都腹诽不已。 大军出征都已经一个多月了,还没走出大秦疆域范围呢。 这还不是假打是什么! 但很快他们心中的吐槽欲就被满满的惊喜所覆盖。 终于! 终于要打仗了! 身为一名将领却总是捞不着仗打,好不容易出征一次了却是在陪公子过家家,你知道我们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冯亭第一时间拱手而呼:“末将请为先锋!” 周衍毫不犹豫的挡在冯亭面前,拱手大喝:“末将曾为上将军王翦麾下先锋,经验丰富,今愿为大军先锋,为大军扫平障碍!” 看着一众都尉、校尉争個不休,杨虎笑而抚须。 争吧,都争吧。 本将虽是副将,但将军不会打仗,实际指挥还不是要以本将为主? 这就是早早投诚的好处啊! 嬴成蟜沉声而喝:“肃静!” 一声喝令,将领们当即闭嘴,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嬴成蟜,双眼中满是渴望。 嬴成蟜继续开口:“此战之所以继续,就是为了让本将积功封地。” “本将亦不惧与诸位将军言说,本将不善军略,王兄对此亦深知矣。” “故而王兄特施一计。” “很快,朝廷将会发来旨令,言称本将擅斩樊於期、驻屯留不进乃是违律之举。” “屡屡无视王上催促更是心有对王上的不敬。” “故而会令南宫宦丞嫪毐为主将,领兵二十万讨伐我军。” “待此令一到,本将便率军东进,直奔韩国而去,以归降之名进入韩国疆域。” “趁韩国不备,突袭韩国,斩获军功!” “诸位将军以为,此策何如啊?” 一众将领:??? 将军,您确定这是大王的计策吗? 我怎么感觉您真的是要去投降啊! 第45章 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 见众将无言,嬴成蟜笑着发问:“看来诸位将军对本将与王上的计策也非常认可啊!” 认可? 你哪只眼睛见我们认可了! 周衍上前一步,试探着发问:“将军意欲真降,还是假降?” 嬴成蟜失笑:“诸位将军怀疑本将要率军投降韩国?” 众将默然,只是整齐划一的点头。 大秦将领率军投降他国这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郑安平率两万秦军投降才发生了不过短短二十年! 虽然嬴成蟜是先王之子,但那又如何? 熊启还是楚考烈王的儿子呢,现在还不是在大秦当御史大夫! 即便将领们不太关注朝堂,但仅看嬴成蟜出征至今发生的腌臜事他们也能知道嬴成蟜在朝中不利,投降他国也并无可能啊! 嬴成蟜双手捧出一封竹简展开,将其上内容展示给了一众将领。 远远看着那竹简,杨虎念诵出声:“令长安君嬴成蟜诈逃,往六国为间,待王令召乃还!” 王令的日期被嬴成蟜用手挡住,但那枚大印却清清楚楚的映入所有将领眼帘。 杨虎等将领赶忙拱手:“王上恭安!” 嬴成蟜收起竹简,正声开口:“王兄知本将很难在正面对阵中取得战功,故而施计欲令本将为间,往他国刺探消息,瓦解他国联盟。” “然本将不愿。” “虽然本将以唇舌之利闻名于世,可本将却更希望成为一名横刀立马的将军。” “故而本将已书信王上,依旧佯做诈逃,却是带着十万大军一同诈逃,再由诈逃转为偷袭,为我大秦诈回一片大大的疆域!” 将领们心中的担忧终于散去了大半。 虽然嬴成蟜的命令和王令不同,但核心思想没有改变,且嬴政既然能下达这样的命令本就说明对嬴成蟜有足够的信任。 至于细枝末节上的分歧,将领们都觉得习以为常。 大军征战在外,战机往往稍纵即逝,哪有时间事事奏禀等待回应? 所以只要没有与大战略背道而驰,那将领就有着很大的自主权,只是自主的同时也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万一战败,那罪名可就是罪上加罪了! 周衍还是有些不确定的发问:“但我军此次东出是为攻赵。” “这是在朝堂之上定下的。” “若要改变进攻目标,是不是应该先得相邦手书?” 嬴成蟜笑了笑:“以本将为主将,率十万大军伐赵,这本就是无稽之谈。” “朝堂之上如此定论也不过是为安韩国之心而已。” “我军的目标自始至终皆是伐韩!” 顿了顿,嬴成蟜反问:“周校尉以为,我军能在赵军手中讨到好处?” 周衍哑然。 近些年来,秦国在对外战争中确实胜多败少。 篆刻于史书之上的,是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一个又一个城池归秦。 但作为将领,他们更知道那些不会篆刻在史书上的阵亡名单有多长! 而赵国,绝对是秦国的大敌! 虽然现在李牧的名气还只局限于匈奴地区,廉颇也已逃往楚国避难。 但赵国的庞煖、扈辄……等将领也都不是善岔子。 即便周衍再高估自己,也不会认为自己有能力与赵国的那些大将对阵。 且秦国近些年来对赵国胜多败少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白起在长平之战中坑杀了赵国大量青壮年兵力资源。 大秦动辄发兵四五十万,甚至六七十万,以全面战场上的兵力优势对赵国进行碾压式进攻。 可反观嬴成蟜呢? 这十万兵马送去赵国,估计赵国的将领们都得乐疯了。 他们都多少年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了! 杨虎喃喃:“也是啊,十万兵马打韩、魏还能打,但对战赵国属实有些单薄。” “怪不得本将总觉得此战不对劲,原来此战我军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赵国,而是韩国!” 也不知道杨虎是真懂还是装懂。 但杨虎的一番话却让军营中的气氛有了偏向,其他将领也纷纷认同点头。 “不错,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我军军力攻赵艰难,攻韩倒是合适。” “但若韩国联合赵、魏诸国,我军也难获胜啊。” “小胜而回也是胜,主将封地,我等升爵,何乐不为?” 见无人再有异议,嬴成蟜沉声吩咐:“为免军心不稳,士卒奔逃,临战而不知战,本将不欲在战前将此事告知全军。” “诈降、投降之事仅限此帐之中的诸位将军所知,同时谨守营门,断绝内外消息传递。” “但凡有他人得知此策,泄密者与听闻者皆斩立决!” 一众将领轰然拱手:“唯!” 嬴成蟜欣然点头:“善!” “诸位将军自去准备。” “一旦朝廷将消息放出来,我军便即刻拔营出征!” 沉寂了近一個月,好像青年军训夏令营一般的军营突然躁动了起来。 士卒们不知道原因何在,又是为何如此。 他们只知道今天的训练量又增加了几分,军营把守的也愈发严格,连寄封家书都做不到。 好在将领的家兵们全数外出狩猎。 虽然那点猎物根本不够大军分润,但一口飘着几粒肉糜的肉汤便足以让士卒们不去考虑身边的一切变化。 次日午时。 一伍骑兵狂奔而来,打破了军营中的岁月静好。 为首的骑兵翻身下马,对着军营戎卒拱手而呼: “将军杨端和麾下家兵伍长杨帆,求见此军都尉杨虎!” 戎卒乐了:“都尉杨虎?你说的是副将军杨虎吧?” 杨帆怔然:“副将军杨虎?!” 听闻杨虎升职,杨帆心中却没什么惊喜,只有愈发浓烈的紧张和忐忑。 戎卒对军营内部一拱手:“那是自然!” “你且稍待,某这就去传信。” 紧随杨帆之后,一批又一批骑士策马狂奔而来。 “校尉周衍府上护院,求见我家家主!” “校尉王涵府上护院,求见……” 每一名骑士在抵达军营外的第一时间都朗声高呼,求见自家家主。 高呼过后,一众骑士对视一眼却没有互相交流,只是眼中都流露出难兄难弟的无奈感。 半晌后,大量将领策马出营。 杨帆直接迎了上去,低声开口:“将军,主上得到消息。” “朝廷已定下长安君的违律、犯上之罪,并派遣南宫宦丞嫪毐为主将,率军二十万来伐!” “还请将军早做准备。” 杨虎目露惊喜:“果然如此?” 杨帆有些懵逼:“将军,您是不是没听清卑下方才说了什么?” 杨虎根本没理会杨帆,只是激动的对着闻讯而来的嬴成蟜大喊: “将军,咸阳城已经放出攻伐我军的消息了!” 杨帆:??? 所有信使:!!! 你们是不是疯了! 朝廷是定了长安君的罪,不是在夸奖他啊! 为什么你们知道朝廷派遣大军来讨伐你们竟然如此兴奋啊喂! 第46章 赢成蟜吃花椒,赢麻了! 嬴成蟜面露笑容:“既如此,拔营,出征!” 一众将领齐齐拱手应诺:“唯!” 嬴成蟜目光看向杨帆等人,淡声吩咐:“保密问题,诸位将军自行处置。” 杨虎直接看向杨帆,咧嘴露出笑容:“帆伍长,接下来便留在军中暂时做本将护卫吧。” 杨帆惊了:“将军,您这是意欲扣押卑下?!” 杨虎揽住杨帆的脖颈,哈哈大笑:“怎么能说是扣押呢?太难听了!” “本将分明是意欲与帆伍长共谋大事啊!” 杨帆使劲甩着膀子想要挣脱杨虎,口中低喝:“将军,卑下乃是家主的家兵,不是你的家兵!” “家主令卑下传来口信,并让卑下带将军速速反正,而不是令卑下为将军护卫!” 杨帆的祖父就是杨端和的家兵,战死。 杨帆的父亲也是杨端和的家兵屯长,战死。 如今杨帆又是杨端和的家兵伍长,已随杨端和出征数次,屡屡不惧锋矢护卫杨端和。 所以虽然现在杨帆的官职不高,但却是能让杨端和托付生死的嫡系亲信。 有这份交情和出身在,杨帆即便是面对杨虎也敢反抗一二。 杨虎使劲拍了拍杨帆的肩膀,眨了眨眼:“待凯旋回朝,本将自会向祖父解释清楚。” “想来祖父知道了你留在军中为本将护卫,非但不会生气,反倒是会欣喜不已。” “有帆伍长照拂,祖父定能更为放心才是。” 杨帆和杨端和的交情不浅。 但杨虎也不差。 人家可是杨端和的孙子,还是孙儿辈中在军中发展最好的孙子,杨端和怎能不宠? 杨帆咬牙切齿的低喝:“将军即便不吝己身,也该考虑考虑家眷。” “长安君的罪名虽然只是违律和犯上,但此番朝廷可是发兵二十万来伐的,这是谋反的待遇!” “将军跟着长安君作乱,万一也被定为谋反,必会牵连到家主。” “也会……牵连到卑下的家眷老小!” 杨虎眨了眨眼:“就算长安君真的被定为谋反了,你觉得长安君会被诛族吗?” “长安君身为主犯都不会被诛族,本将又怎会牵连到族人?” 不止嬴成蟜意识到他已经成了秦律的BUG,杨虎等将领也都意识到嬴成蟜的BUG之处。 吕不韦和嬴政都不是胡乱扩大打击范围的人,秦律更不允许重责从犯而轻饶主犯。 所以哪怕出现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他们跟着嬴成蟜一起被车裂而已,牵连不到家人。 赌赢了,自己封爵,全家富贵。 赌输了,自己去死,家眷无忧。 简直就是嬴成蟜吃花椒,赢麻了! 杨虎低声诱惑:“杨帆,你阿翁可是屯长,你就不想再更进一步?” “本将现在已是副将,只要本将能稳住这个位置,再在此战中升上一爵,本将就也能有一个屯的家兵。” “届时你来本将麾下做家兵屯长,岂不美哉?” “放心,连本将都不会牵连到族人,伱更不会牵连到家眷。” 杨帆:!!! 你说的好有道理! 杨帆目露挣扎,最终点头:“少主,卑下定会尽心竭力的护着您!” 杨虎咧嘴而笑:“这就对了!” …… 秦王政九年十月一日。 初升的朝阳洒在淅城城墙上。 往日此时的淅城城门卫都会慢慢悠悠的打开城墙,对每一名路过的黔首索要城门税,若是瞧见顺眼的山珍菜色了便顺手拿点。 除了达官显贵进城时得点头哈腰之外,日子好不快乐。 但今天,城门卫们却无一人去开启城门,而是攥紧手中长枪,站在城门楼上严阵以待。 一名身宽体胖、甲胄凌乱的中年男子快步跑上城墙,疾声发问:“发生什么事了!” 县尉陈禾脸色赤红、大声吆喝:“张县令,秦军来袭!” 张达慌了:“秦军打过来了?!” 跑到城墙边缘,张达就看到秦军正以五人为一列,排成一字长蛇阵而来。 前端秦军已至淅城外五里,开始安营扎寨。 但后面还有大量秦军正在乘坐小木船度过丹水河。 张达回忆着所学,果断开口:“《孙子兵法·行军篇》有言:绝水必远水,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渡而击之,利!” “此刻秦军不就是如此?” “县尉陈禾,速率县兵出征,攻秦军不备!” 陈禾嘴角微微抽搐,他很想骂张达一句。 但想到张达终究是张家族人,只能低声劝说:“上官,再看看吧。” 张达皱眉反问:“尔怯战乎?” “尔想再看看,难道就不怕延误了战机?” 陈禾压下心中不满,只是看向城墙之外,重复着自己的建议:“再看看吧。” 张达对着陈禾怒声呵斥。 但陈禾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看着城外。 很快,张达也不说话了。 只因囤聚在城墙外的秦军士卒越来越多,一眼根本望不到头! 张达失声喃喃:“这得是多少人啊?” 陈禾的心中也很是震撼,却还是给出了答案:“约有十万。” 张达都快哭了。 虽然淅城是边境城市,但却即非郡治又非要塞,城内仅有一万名县兵。 真要是半渡而击,那纯纯的是给秦军送肉! 张达深吸了一口气,回身呵斥:“还愣着作甚?” “开武库,取兵刃,武装黔首,搬运器械,准备守城!” 淅城西北五里,熊耳山巅。 嬴成蟜伸出右手接住了飘落的雪花,轻声喃喃:“下雪了啊。” 后世只需要四个小时车程的路,征东军却以急行军的姿态走了足足十天。 在初雪落下之日,终于抵达了这座嬴成蟜早已选定的边陲城市。 怪不得嬴政那么一门心思的搞基建呢。 现在的行军速度简直就是噩梦! 感慨间,杨虎策马而来,低声发问: “将军,今日乃是献岁,军中将士们出征已久,可要安排一番?” 今天放在后世是举国同庆的日子,放在大秦同样是举国同庆的日子。 只因今天是献岁,大秦的新年! 嬴成蟜俯视着山脚下正在行军的将士,淡声开口:“相较于在城池之外,被敌军环顾着过献岁,本将以为将士们更喜欢在城池里享受新一年的来临。” 杨虎目露愕然:“攻城?” 嬴成蟜沉声喝令:“令,前军休整,辎重营开始组装攻城器械。” “待大军扎营完毕,即刻攻城!” 第47章 这辈子没打过这么奇怪的仗! 《墨子》有言,在双方将领能力相当的情况下,面对有四千正规军防守的常规城池,需要十万正规军攻打才能言胜。 淅城的兵力不足以出城野战。 但若只是面对由嬴成蟜率领的十万秦军,守上几个月也没什么问题。 就算今日开始攻城,今天晚上果真能拿下这座城池吗? 而且,我们的计划不是先诈降,再趁敌不备暴起发难吗! 杨虎的脑袋里冒出大量问号。 但嬴成蟜已下将令,杨虎也只能拱手应诺:“唯!” 日昳二刻(13:30) 在辎重营的努力下,六座飞石车于淅城北城门之外拔地而起。 十余副简易云梯也已经打造完毕,被送入先登营中。 淅城北城门楼上,遥望秦军布置,陈禾眉头紧锁:“秦将究竟意欲何为?” “大军营盘尚未扎稳便抽调辎重营打造攻城器械。” “六座飞石车尽数落于北城门之外,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军北城门是主攻城门,应布重兵防范吗?” 怎么想,陈禾都想不到秦军如此布置的目的。 脑浆都快被干烧了! 张达遥望秦军旗帜,若有所思:“若本官猜测不错的话,此军主将乃是秦国长安君。” “此人善唇舌之利,从未听闻此人上过战场。” “或许此人并无其他心思,就是不知兵呢?” 陈禾却摇了摇头:“若不知兵,秦王怎会将十万大军托付于他,由他为主将率军出征?” 张达有些不解的反问:“不会吗?” 想到韩国国情,陈禾无言以对。 将大军托付给一个不懂战争的人,这事儿近些年韩国确实经常干。 否则韩国也不至于守着天下第一铁矿,坐拥天下最多的匠人和人口,对外战争却屡战屡败了。 可是,敌军不是韩国,而是秦国啊! 陈禾依旧坚定着自己的态度: “即便此人不知兵,秦王也合该派遣稳重之将从旁协助才是!” “本官现在无法判断秦将究竟意欲何为,但他如此施为定有目的。” “本官意欲将民兵全数落于北城门,四千县兵戎守其他城门、四千县兵备战、一千县兵巡城谨防水火土攻、一千县兵为生力军。” 经过紧急征兵,一万两千余名青壮年被征召入伍,形成了民兵部队。 假如秦军真的把北城门当成主攻点,一万两千余名民兵足以抗住数轮猛攻。 假如秦军果然用了计谋,县兵也足以应对突发情况。 张达想不出破绽,欣然点头:“善!” 与此同时,秦军前军。 六百名辎重兵站在组装好的投石机后,耐心等待着弹药。 但他们却没等到期待中的石弹,而是等来了嬴成蟜的亲兵和数十辆马车。 “动作都小心点,千万别弄破了!” “来来来,搭把手,把这些坛子装进网兜里。” 辎重营二五百主王攀看着马车上的一尊尊陶坛,皱眉发问:“石弹呢?” 苏角举起一枚令牌,沉声开口:“吾乃主将亲兵伍长,苏角。” “将军令,将这些坛子投至敌军城门楼及城内。” 王攀拱手解释:“我军从未抛投过这坛子。” “准头无法保证。” 传令结束,苏角也不板着脸,指着身后车辆笑着解释:“所以将军准备了很多,足够王百将练手了。” “将军的要求也不高,最好砸中城门楼,其次就是城门上,再次投入城中也能接受。” 苏角都这么说了,饶是王攀内心有再多疑惑也只能拱手:“唯!” 装满液体的坛子虽然和石弹差不多大小,但重量却轻了很多。 很快,六尊陶坛就被装进了六架投石车的网兜里。 每一百名光着膀子的辎重兵拽住一架投石车的绳索,严阵以待。 见准备就绪,苏角对着前军居中的方向举起了一枚黄色小旗。 确认投石机已准备完毕,嬴成蟜沉声喝令:“抛!” 一声令下,百名辎重兵齐齐怒吼:“抛!” 呼喝间,百名辎重兵拽起绳子,发足向后狂奔,拉动力臂迅速下坠。 挂在力臂另一端的网兜顺势上抬,待网兜滑过最高点,盛装在网兜内的坛子顺着抛物线向淅城飞去! 眼瞅着一枚坛子飞向城门楼,陈禾猛的推开张达,大声提醒:“上官,小心!” “哗啦~~~” 坛子砸至张达身边,破碎开来。 碎裂的陶片扎伤了两名士卒,却没造成更多杀伤,只是流出了一摊液体。 陈禾见状愈发不解:“这是什么!” 张达凑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些仔细观察,却无奈摇头:“本官没见过。” “秦军投石机投出的不是石弹,而是这等怪异之物,秦军究竟意欲何为?” 陈禾看向城墙外那些正在重新装填的秦军,眉头紧锁:“本官亦不知。” “但秦军绝不是来玩闹的,一应举动必定有意义。” “这坛中之物,必然有危险。” 陈禾自认自己也是久经战阵之将,只是困于出身无法担任将领。 但他从来没打过这么怪异的仗! 面对一应未知,陈禾只能谨慎的小心提防。 陈禾转头对着传令兵吩咐:“速令民夫打扫,仔仔细细的洗刷干净!” 传令兵当即拱手:“唯!” 遥遥看到有民夫探出半个身子,用麻布擦拭城墙,嬴成蟜沉声下令: “传令前军弩手,不吝弩矢,轮射掩护!” “先登出征!” 一名名身穿布衣、腰挎秦剑、面容沧桑的男子上前,取其一人高的木盾,或是与袍泽一同扛起一副云梯。 待两百名先登勇士拿好装备,校尉周衍正声发问: “可有人意欲退出?” “现在退出,不违律。” 两百名先登勇士没有点头、没有摇头,更没有回答,只是沉默以对。 如果有退路,他们从一开始就不会来先登营。 周衍没等到答案也没意外,只是大手一挥: “上酒!” 一众军法吏捧着酒坛上前,递给每一名先登勇士一個陶碗,为其斟满酒水。 周衍也手举一碗酒,沉声开口:“此番冲阵,诸位九死一生。” “但诸位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周衍振奋而喝:“铺云梯助夺城之屯,全屯将士当爵一级。” “先登而夺旗者,当爵二级。” “先登入城者,仕之国大夫,赐之上田宅!” “此番我军急行而来,攻敌军不备,正是斩获军功的天赐良机。” “本将为诸位贺!” 听着周衍的话,先登勇士们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们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加入先登营,不就是为了这些好处吗! 先登勇士们大多都是奴隶,亦或家人是奴隶、罪人。 如果不拼一把,他们这辈子都生不如死。 但如果能拼赢了,便有机会得大夫爵,一跃成为大秦的贵人! 即便死了,只要本屯能把云梯搭上城墙,就也能获得一级爵位,由他们指定的人继承。 不算白死。 见军心调动的差不多了,周衍高举酒碗,朗声而呼: “愿诸位先登夺城!” 百名先登勇士齐齐高呼:“先登夺城!” 话落,包括周衍在内的所有人饮尽碗中酒,将酒碗重重摔在地上。 “咔嚓~哗啦啦~” 伴着陶碗破碎的声音,先登勇士们握紧木盾、云梯,向着淅城北城门发足狂奔,口中怒吼: “先登!先登!” 第48章 这是可以点燃水的妖火 在两千名步卒的保护下,三千名弩手踏步出营,一路抵近淅城北城门外二百五十丈,排列成整齐的阵型。 目测了一番与城墙之间的距离,冯亭沉声喝令。 “第一排,仰高四,目标正前方,放!” 伴着弩弦炸响,一千枚弩矢仰射而出,划过天空后落入淅城之内。 看着第一轮弩矢的落点,冯亭再次喝令。 “第二排,仰高三,目标正前方,放!” 又一轮弩矢飙射而出。 而在弩矢下方,第一排的弩手已经坐在地上,伸直腿脚蹬弓干,脚夹弩臂,手臂借腿力腰力上弦,从箭箙之中取出弩箭重新安装。 三排齐射过后,第一排的弩手已经再次安好弩箭。 冯亭果断喝令:“第一排,仰高三,放!” 一轮又一轮弩矢如瓢泼之雨般向着淅城倾泻而去,极大压制着城墙上守军的动作。 弩矢下方,先登勇士们赤红着双眼,发出决死的咆哮: “冲!” “只要把云梯铺好就是一级爵位!” “先登!死也要先登!” “俺撑不住了,袍泽们定要继续冲锋!” 一人高的木盾很重,大幅消耗着先登勇士们的体力,这不是适合久战的装备,却能帮他们挡住大量箭矢。 有人中箭就接过木盾,用自己最后的体力和生命掩护袍泽,节约袍泽的体力。 没人在意那些战死的勇士,甚至连重伤倒地的勇士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的命,只是满含希冀的看着袍泽继续冲锋。 终于,在付出过半伤亡后,勇士们终于冲到了护城河外。 数名勇士自发的离开盾牌遮掩,发力将云梯扔到了护城河对岸。 虽然自己也身中数箭,眼瞅着就活不成了,却露出欣慰的笑容。 “诸位袍泽,定要功成!” 城门楼上,陈禾俯视着那些把木盾当做桥板绑在云梯上,即将架设好一座临时木桥,打通护城河的先登勇士,眉头紧锁:“擂木,砸!” 吩咐过后,陈禾不解喃喃。 “只架木桥不填土?” “这木桥只能供士卒通行,无法承载冲车等攻城器械,对城门毫无威胁,付出如此之多的牺牲,就只是为了威胁城墙而已?” “且这木桥可以被轻易搬走,秦将不就怕本官派兵出城,挪走了那木桥?” “还是说秦将本就在期待本官派兵出城?” “还有那些坛子,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一个又一个疑惑萦绕在陈禾心头。 这些完全不符合兵法的举动让陈禾连该怎么应对都不知道。 张达沉声宽慰:“无论秦将如何施为,我等以不变应万变便是。” “我军对外出征不足,但守城有余。” “本官已经书信宛城求援,我军只需固守数日便能得援军臂助。” 张达笑了笑:“就算这秦将百般算计,难道能在数日之内攻破淅城?” 陈禾别无他法,也只能点头:“上官所言甚是!” 擂木、滚石和箭矢毫不吝惜的对着城墙下泼洒而去。 一轮又一轮先登勇士前赴后继的冲锋,又前赴后继的阵亡。 而他们明面上的战果,却只是架设了两座木桥、一架云梯。 那云梯还没坚持多久就被守城方摧毁。 在所有人看来,嬴成蟜都疯了! 周衍忍不住低声发问: “杨副将,您可知将军究竟意欲何为?” 杨虎猜测着嬴成蟜的心思: “或许将军是在以这种方式示敌以弱,以便投降?” 周衍目光看向战场上的那些死尸,不禁唏嘘: “仅仅只是两个时辰,就已有五百名先登勇士阵亡。” “虽然他们只是先登勇士,却也终究是我军士卒。” “就这么白白牺牲,实在是太过可惜,更会极大打击我军军心。” 说话间,又一百名先登勇士咆哮着冲向城墙。 周衍叹息:“杨副将,末将去劝劝将军,不能这么打啊!” “若继续这般下去,即便我军诈降成功,我军士卒也再无军心抵抗。” “那诈降可就成真降了!” 杨虎眉头紧锁,低声宽慰:“再看看,将军确实不懂军事,但将军也非蠢人。” “将军如此施为,定是有自己的想法。” “即便我等看不惯也莫要在大军面前质疑将军,毁了将军的威信!” 周衍默然,杨虎也没了说话的心思,只是目光复杂的看向嬴成蟜。 将军,您究竟意欲何为啊! 在不少将领复杂的目光注视中,嬴成蟜双眼一直紧盯着淅城,双手更紧紧攥住了缰绳。 这是他第一次指挥大军作战。 为了后续计划,他还需要一场辉煌的胜利。 嬴成蟜也心痛于先登勇士们的牺牲,但嬴成蟜更清楚为了胜利,牺牲是必要的。 而且那些先登勇士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抛出多少坛子了?”嬴成蟜目不转睛的发问。 八夫当即回应:“五十车了。” 看着城门楼上星星点点的黑褐色粘稠性油状液体,再看看那两架木桥和刚刚架好的云梯,嬴成蟜心中衡量一番后终于下令: “传令弩手,换火箭!” 令旗挥舞,冯亭即便内心疑惑也果断下令: “全军换装火箭!” 弩手们当即从箭箙中取出前端包裹着麻布的弩箭,浸入面前的桐油桶中。 待麻布浸满桐油,冯亭再度下令: “第一排,点火!” 一排弩手将弩矢前端的绸布凑在面前的火把上。 火焰舔舐间,弩矢前端便已燃起火焰。 又是一声令下,一千枚燃烧着的弩矢向着北城门抛射而出。 看着划过天空的弩矢,冯亭终于喃喃出心头不解: “换火箭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这也是便于诈降?” 这样的不解不止萦绕在冯亭心头,还萦绕在所有秦军将领心头,更萦绕在陈禾心头。 “护城河中的水还有颇多,只换火箭、不派正军攻城,这有何意义?” “传令民夫,打水灭火!” 就在民夫们去取水桶的时候,第一轮火箭已经落在了城门楼上。 早已弥散开来的黑褐色液体一遇到火焰,顷刻间便开始熊熊燃烧。 火势之快,惊的陈禾出了一身冷汗,连声喝令:“快打水!快!” 护城河与城墙的距离不远。 民夫们把绑着绳子的木桶扔到护城河里就打起了满满一桶水,然后毫不犹豫的泼在火焰之上。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一桶水泼下去非但没有扑灭火焰,反而让火焰蔓延的愈发迅速了起来! 从肉眼看来,就好像是火焰点燃了本用于灭火的水一般! 张达已经彻底慌了:“秦军究竟使了什么妖术。” “为何这火水泼不灭,甚至还能点燃水!” 陈禾怒吼:“传令下去!都禁止泼水!” “这火有妖异,不许泼水!” 然而人类在面对水火时有着源自DNA的恐惧。 他们根本没有余力去思考,也不再听从号令。 他们只想赶紧打上来一桶水,泼灭这火焰,挽救自己的生命! 很快,城墙各处就响起阵阵痛呼: “快,水泼俺身上,帮俺灭火!” “为啥泼了一桶水之后这火越来越旺了!” “那肯定是因为水不够,再泼!继续泼!” “啊!!!烫烫烫,我不想死!!!” 在水的助力下,原本零散的火焰迅速蔓延、连成一片。 木质的城门楼眼瞅着就要被大火吞噬殆尽! 看着城墙上的惨状,弩手们不敢置信的看向手中弩矢。 这小玩意这么厉害了吗? 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冯亭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强撑着艰涩的嗓音大喝: “第二排,点火!放!” 一轮又一轮火箭向着淅城飙射而去。 转眼间,淅城北城门已成为一片人间炼狱! 第49章 提前苏醒八百年的战争怪兽 自上古时期起,火焰就频频出现在人类战争之中。 很多将领都不是第一次看到火焰攻城,不少将领甚至亲自操持过火攻。 但,没人见到过如此恐怖的火焰! 一般以火焰攻打城池时使用的都是动植物油,点燃的也都是投石车、弩车、城门和角楼、城门楼等城墙上的木质造物。 可是现在,由砖石构成的城墙跑马道都好像被点燃了一般,让士卒们躲都不知道该怎么躲。 城墙上的守军悲鸣哀嚎着,用尽各种手段都无法扑灭身上的火焰。 时不时就有浑身着火的士卒尖叫着跳下城墙,跳进护城河,妄图用护城河里的水淹没自己身上的火焰。 然而结果却是,护城河上也燃起了火焰! 远远看着淅城的惨状,不少秦军将士都满脸惶然。 无法被水泼灭也就算了,竟然还可以点燃河流?! 这特么还是火吗? 这分明就是妖异! 就连嬴成蟜看到这由自己造就的炼狱,心里也很不适应。 杨虎抬手闭合张的老大的下巴,策马凑了过来,低声询问: “将军,您……会术法?” 这一刻,杨虎看向嬴成蟜的目光满是敬畏。 你会术法你早说啊! 早知道的话我还跟着樊於期捣什么乱? 我直接跪您面前哐哐就是两个响头,求您带我一起修行了! 嬴成蟜声音复杂的开口:“这不是术法,这是石油。” 不错,那些装在坛子里的液体,就是石油! 假如没有嬴成蟜的干预,华夏第一次使用石油作战会发生在北周对突厥的酒泉之战中。 而那一年,是公元578年! 自那之后,石油顶着猛火油之名开始纵横于各个战场,成为重要的攻守城军械。 在《汉书》、《后汉书》、《博物志》等典籍的描述中,华夏西北地区的石油多到漂浮在水面上,东北地区的石油不需要开采就能如泉般喷涌而出。 但即便是如此之多的浅层石油都不足以满足千余年的战争需求,至宋元时期就需要占城等附属国朝贡进口补给。 而今,这头战争怪兽被嬴成蟜提前816年释放在了战场之上! 杨虎似懂非懂的点头:“能点燃石头的油,果真是神油!” 一句话,说的嬴成蟜情绪都不连贯了,索性转而发问:“先登营中的沙子准备好了吗?” 杨虎当即点头:“一百车沙子早已送入先登营。” 嬴成蟜略略颔首:“传令先登营。” “以百名先登勇士驾车拉乘沙子先行,遇火便以沙土扑灭,切莫用水灭火。” “给我军开出一条坦途来!” 命令过于复杂,传令兵当即策马向先登营而去。 听得传令兵的命令,周衍当即发问:“沙土能灭此火,水不能灭火?” 传令兵拱手回应:“将军言称,以沙土覆盖便能灭火。” “但水只会助长火势,劳周校尉谨记此事,莫要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周衍拱手还礼:“遵命!” 应令过后,周衍看向一众先登勇士,沉声开口: “令,七屯至十六屯各抽十人驾车洒沙灭火。” “余者持云梯木盾,先登夺城!” 然而这一次,早就抱有死志的先登勇士们却畏惧了。 水泼不灭! 挣扎不脱! 顷刻滔天! 这已经脱离了他们对于火焰的认知!谁不怕啊! 周衍怒声喝骂:“怕?都怕个甚!” “将军都说了,水确实不能灭此火,但沙土可灭!” “且那火乃是将军所放,将军能放难道不能收?” “尔等看看那淅城!” “现在根本无人有心守城,这就是天赐的机缘!” “面对这唾手可得的军功尔等却不敢上?” “不敢上就换人!” 看着那被大火覆盖的城门,先登勇士们终于下定决心,拱手而呼: “唯!” 周衍欣然颔首:“这才是我大秦的勇士!” “敬诸位!” 饮尽碗中酒,五百名先登勇士再次发出嚎叫,冲向淅城。 这一次,再无箭矢、擂木阻拦他们的进攻。 先登勇士长驱直入、毫发无伤的抵达城门下。 捡起守军之前扔下来的擂木,十余名先登勇士同时发力,将擂木重重撞向燃烧着的城门。 只是三轮撞击,城门轰然洞开! “城破了!吾当先登!” “守住城门,等待大军!” “先登!先登!” 看见城门倒塌,嬴成蟜双眼一亮,正声喝令: “传令冯亭,弩手停止射击,前军全军攻城!” “中军暂为本将护卫,亲兵入城!军法吏入城!” “约束大军,勿许大军以水灭火,勿许大军劫掠屠杀!” “将旗前指!” 嬴成蟜身后,各色令旗摇曳。 最为高大、绣纹着‘嬴’字的大旗以45°角指向淅城。 嬴成蟜再喝: “擂决胜鼓!” 八名肱二头肌贲张的力士脱去上裳,抽出鼓槌,重重砸在主战汾鼓之上。 长八尺,鼓面四尺,两面蒙革的大鼓被重重擂响! “咚!咚咚!” 决胜鼓响彻战场,每一名秦军的心都好像燃烧了起来一般。 这是总攻的命令! 决死!决胜! 冯亭毫不犹豫的抽出腰间长剑,怒声大喝: “风!” 前军两万正军同声呼喝: “风!” “风!” “大风!” 伴着呼声,两万名前军、一万名亲兵向着那破损的城门蜂拥而上。 像极了一群嗜血的饿狼! 张达和陈禾灰头土脸的逃下城墙,就见后方城门已被撞开。 张达绝望而叹:“完了!” “以一万县兵面对十万秦军,却连一天都没能守住。” “本官罪矣!” 陈禾抹了把脸上的烟灰,沉声开口:“还没战败。” “此番折损的只是民兵,城中县兵皆不在北城门,还全都是生力军。” “我等还可以依靠县衙继续守城,再令县兵于城中巷战。” “双方若是短兵相接,秦军不敢再放火!” 张达反问:“若秦军不顾伤亡的点燃了县衙呢?怎么办?” 陈禾怒声而喝:“怎么办?唯死而已!” “若是连一天都守不住,本将愧对大王期许,更愧对家眷族人!” 张达目光复杂的看向陈禾:“本官这就去宛城求援,也会为陈县尉请功。” 陈禾不敢置信的看着张达。 毫无疑问,张达说出这话就意味着他要逃了。 旋即陈禾轻声一叹。 唯死而已是陈禾这种没背景的人才会面对的无奈。 但张达身为张家的族人,即便战败一场也不过是被问责一番,之后该升官照样升官。 张达有的选! 陈禾不再多言,只是拱手一礼:“还请上官为本官美言几句。” 张达重重点头:“一定!” 话落,张达召来家仆,翻身上马向东城门而去。 目送张达离开,陈禾沉声喝令: “全军后撤,退守县衙!” 第50章 你还真是那个苏角啊! 烈焰之下,北城门毫无反抗之力,两万秦军径自杀入城内。 但在陈禾的调遣下,一万县兵凭借对地利的了解展开巷战,极大阻碍了秦军的进攻效率。 好在嬴成蟜还派出了自己的亲兵。 “亲兵何在?西北方向进攻不利,求援!” 收到求援信息,苏角当即令麾下驾驭马车,向着西北方向赶去。 便见一处小巷中有百余名韩军集结成阵守住了一处街巷,还有数十名韩军从房屋内、小巷里杀出,时不时就会对秦军造成杀伤。 虽然韩军兵力更少,却凭借地形优势拦住了近千名秦军进攻的脚步。 见苏角驾车而来,二五百主姜明赶忙上前:“将军曾下令,入城之后若遇顽敌则寻亲兵协助。” “不知这位小将军何以助本将?” 说话间,姜明哪怕是面对苏角这名区区伍长也非常客气。 苏角赶忙拱手:“不敢当小将军之称,将军称卑下伍长角、苏伍长皆可。” “还请将军令全军后撤,不与敌军相接,再留些盾手保护我等即可。” 姜明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善!” 一声令下,正在与韩军缠斗的秦军迅速后撤。 苏角也带着麾下从马车上搬下一枚枚坛子,在盾手的保护下小心前进。 待距离韩军仅剩数丈时,苏角断声大喝: “抛!” 一枚枚拳头大小的坛子被亲兵们用力抛向韩军军阵。 随着坛子碎裂,石油流淌而出,刺鼻的气味扩向战场。 秦军:!!! 韩军:!!! 这股气味、这种颜色的液体,他们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几名韩军惊慌嚎叫:“是点燃那妖火的油,快跑!” 然而苏角已经又投出了一枚火把。 刹那间,火焰升腾,不仅吞没了韩军,还向着周遭民宅蔓延而去。 在街巷中结阵的韩军还有的逃,但那些藏身民宅中的韩军却根本无路可逃! “救命,我不想死!” “秦军,不当人也!面对我等小兵竟也用上此等妖火,快撤!” “我不打了,我投降,求你们帮我灭火,灭火啊!” 别说韩军了,就连秦军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又不是攻城,敌军不过是难打一些而已,又不是打不过,为何如此残忍的将他们烧成灰烬? 烧成灰烬的敌军尸体,根本算不得军功! 那他们不是白忙活了吗! 姜明倒是面露欣喜。 秦军将领统计军功时是要计算损益比的。 斩获数扣除阵亡数才是他获得的功劳。 虽然这一把火烧没了不少军功,却眼前这些敌军可是硬骨头,强啃的话很可能牺牲大于斩获。 这一把火让他大大减少了牺牲,可以留着更多兵力去吃软柿子。 妥妥的捞军功神器啊! 苏角投了两轮石油坛后便借着盾手的掩护回到秦军阵地,对着姜明一拱手:“我军携带的石油也不多,两轮石油足以令韩军心神震颤。” “接下来的事就劳烦姜将军了。” 姜明赶忙拱手还礼:“不麻烦不麻烦!” 苏角露出阳光的笑容:“末将的袍泽会随时在城内巡查,若再有无法攻克之顽敌,大可招呼我等亲兵来助。” 旋即苏角又认真的叮嘱:“但也请将军深知,我等亲兵此番入城不只是为了提供协助,更是为了监察前军。” “禁止以水灭火,禁止滋扰黔首,杀良冒功者,斩立决!” 姜明了然点头:“劳烦诸位了。” “本将自会警告全军,若有人不听命令,诸位见之大可直斩,无须多言。” “有诸位巡查,本将也能安心的多。” 后世军训时让学生们分清左右、走路时不同手同脚都得花费很多天才能完全纠正过来。 更遑论是遏制住骤逢水火时的本能反应了。 姜明等将领根本没信心在短短的时间内让所有士卒都明白水灭不了这种火的道理。 嬴成蟜派出的一万名亲兵倒是让将领们更安心了些许。 苏角诚恳的拱手再礼:“多谢!” 没有闲聊,苏角继续驾车奔驰,向着预定目标赶去。 但就在苏角抵达东城门附近时,却突然看到东城门竟然正在被韩军推开。 而在城门后,还有百余名骑士正焦躁的策马在原地踱步。 苏角眼睛一亮,低声下令:“去通知附近的袍泽,有大鱼!” …… 随着战局明了,中军也开始列队入城,对城内加以管控。 刚到城门附近,一股混杂着熟肉、焦糊、石油、鲜血等各种味道的刺激性气味就钻入所有人的鼻中。 看着城门附近那些被烧焦的死尸,周衍茫然的喃喃发问:“我军的计划好像是诈降吧?” 杨虎懵懵的点了点头:“是……吧?” 周衍震惊的反问:“你管这叫诈降?” “屠城也不过如此啊!” 屠城之后的惨状,好像还比不上这些妖火呢! 杨虎声音艰涩的开口:“但我军终究是获得了一座城池。” “过程虽然有些……意外,结果却是预想的结果。” 众人尽数陷入沉默。 结果确实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但这个过程未免也太让人意外了吧! 就在一片沉默的气氛中,中军顺着淅城主干道继续行进。 然而一声突如其来的欣喜高呼却打破了这份沉默。 “将军!卑下有事奏报!” 持着亲兵令牌,苏角在防御圈中畅通无阻,带着姜明,拎着脑袋就跑到了嬴成蟜面前。 面对嬴成蟜,苏角赶忙拱手:“将军,方才卑下巡城时,发现有一名贵人意欲自东城门逃遁,便即刻呼唤援军。” “在姜将军的臂助之下,终于留下了此人。” “据此人家仆所言,此人便是此城县令,张达!” 说话间,苏角捧着一颗人头展示给了嬴成蟜。 嬴成蟜朗声大笑:“善!甚善!” “姜二五百主所部当得斩将之功!” 姜明赶忙拱手:“启禀将军,末将所部围困张达,固然立有寸功。” “但苏伍长先是发现了敌军,又亲冒锋矢冲阵,最后更是亲斩张达。” “依照我大秦军爵律,斩将之功当为苏伍长所得!” 姜明也很想要这份功劳,但秦律如此,旁边还有那么多士卒、军法吏看着。 姜明已经是二五百主了,没必要为了一个斩将之功就冒掉脑袋的风险。 嬴成蟜目露错愕:“此人乃是苏角亲斩?” 苏角嘿嘿一笑:“借着袍泽庇护,侥幸亲斩此人。” 嬴成蟜上下打量着苏角:“这已经是第二个了吧?” 苏角没有答话,只是笑的愈发开心了。 嬴成蟜的语气有些莫名:“你还真是那個苏角啊!” 苏角莫名其妙的挠着脑袋:“将军,卑下是哪个苏角?” 第51章 本将要那名声有何用? 苏角这个名字在史书上只留下了寥寥几笔,后世听说过的人非常非常少。 但若是提及另一个与苏角有关的成语,那全华夏九成以上的人想来都知道。 破釜沉舟! 有道是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破釜沉舟拉开了秦亡楚兴的关键之战——巨鹿之战的序幕。 而苏角,就是这一场关键转折点大战的……背景板。 是的,苏角是战败方。 彼时身为副将的苏角被项羽和英布轮番蹂躏,四战四败,最终阵斩马下! 单从苏角的结局来看,这好像是一名可以被视作笑料的丑角。 但在给出这个评价之前,也要看看苏角的对手都是谁。 是被司马迁誉为‘功冠诸侯,用此得王’的英布! 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项羽! 能与这两位当世巅峰大将同时对垒且坚持三战不死,已是值得荣幸的事。 且苏角出身低微,追随蒙恬一同北逐匈奴,为蒙恬臂助却匈奴七百余里。 因功获封蒙恬副将,又被抽调回朝充任王离副将。 这足以证明苏角并非草包,至少在对外战争中有着极其突出的表现。 在嬴成蟜看来,苏角算不得秦末的第一梯队大将,但已是一员良将、悍将! 更重要的是,他对大秦足够忠诚! 在第一次听到苏角这個名字时,嬴成蟜不是没怀疑过这个苏角就是历史上的那个苏角。 但这个时期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 就在这支征东军中就有一名樊哙、七名英布、十六名韩信、四十二名刘季。 嬴成蟜不得不怀疑苏角也不过是同名同姓而已。 然而从苏角两次在小规模冲突中脱颖而出、两次阵斩县令的表现来看,即便嬴成蟜认错了人,这名苏角也绝对是一名值得培养的可造之材! 嬴成蟜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就是人才! 嬴成蟜朗声而笑,用力拍了拍苏角的肩膀:“是本将的福将苏角啊!” 听嬴成蟜这么夸自己,苏角激动的脸都红了,轰然拱手:“谢将军夸奖!” “卑下空有一膀力气,是得了将军提携方才有了证明自己的机会!” 嬴成蟜欣然颔首:“甚善!” “斩此县令,伍长苏角当居首功,姜明所部居次功。” “另,此战过后,允姜明所部率先换装。” “诸位以为,可否?” 姜明兴奋的赶忙拱手:“末将拜谢将军!拜谢苏伍长!” 姜明看得出这是嬴成蟜对他的补偿。 而这份补偿完全是出于苏角的美言,他岂能不感激苏角? 嬴成蟜面露笑容:“善!” “即如此,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战事尚未结束,还不趁此机会去再取军功?” 姜明和苏角振奋的齐齐拱手: “唯!” 在熟悉了石油的攻坚能力后,秦军进军愈发迅速。 前军已经拔除了淅城的所有顽敌。 随着中军入城,淅城大部分城区彻底归入秦手。 而今还在进行战争的,仅剩县衙! 瞧见嬴成蟜的将旗,冯亭赶忙策马而来,拱手见礼:“末将冯亭,见过将军!” 嬴成蟜略略颔首直接发问:“战事如何?” 冯亭看着身后已经化为一片火海的衙门,沉声回应:“衙门内皆是淅城精兵,死战不退。” “以手抛投也无法将石油坛抛出太远,只能将弓弩手逼下围墙而已,仍能滋扰我军。” “末将正在令辎重营就地打造投石机,只待投石机打造完毕,便可用石油完全覆盖此衙。” “烈火之下,此衙顷刻可夺!” 在确认了石油可以被沙土覆盖熄灭后,秦军将领们对石油的心态大变。 从一开始的无比恐惧,迅速转变成了喜好甚至依赖。 面对这难以攻破的县衙,冯亭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以石油破敌。 但嬴成蟜却有不同的想法。 沉吟片刻后,嬴成蟜淡声开口:“告诉衙门内的人。” “此县县令张达已授首,本将本欲不杀降者。” “但若两刻钟之内本将看不到此衙之门洞开,此战所有敌军,坑杀之!” “所有士卒之家眷皆罪城旦舂!” 冯亭震惊的看着嬴成蟜:“将军,何至于此?!” “便是此城主官果真因此而投降了,此事传出去也有损将军您的名声啊!” 嬴成蟜笑了笑:“本将要名声有何用?” “去执行命令!” 冯亭猜到了嬴成蟜如此施为的缘由,便不再多言。 目光复杂的看了嬴成蟜一眼,冯亭对着传令兵挥了挥手。 数十名传令兵在盾手的掩护下靠近县衙,对着衙门内大喊: “张达已授首,将军本欲饶淅城士卒不死。” “但若两刻钟之内尔等不降,此战所有淅城兵皆坑杀之,尔等家眷皆城旦舂!” 县衙内。 淅城兵正顶着烈焰,对着衙门外可能存在秦军的方向放箭射击。 但一轮又一轮的喊话声却让他们拉动弓弦的手放缓了。 他们能陪着陈禾留在衙门里战斗到最后一刻,本就意味着他们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但当惩罚的范围扩张到他们的家眷,他们原本坚定的心却动摇了起来。 陈禾的家眷都在宛城,他们中不少人的家眷可就在淅城附近! 县兵都尉沉声大喝:“都怕个甚?” “只要我等将秦军赶出去,我等不将秦军皆坑杀便已是我军仁德,还轮得到他们威胁咱们?” 可惜围墙上的大火让他的话显得很没说服力,只能再退了一步:“即便我等战败,他秦将也不敢顶着天下人的指摘,牵连我等家眷。” “秦将难道就不怕损了自身阴德吗!” 都尉看向陈禾寻求支援:“上官,您说是不是?” 陈禾却苦涩摇头:“这秦将应该是认真的。” “若我等不降,他真的会罪所有士卒的家眷。” 都尉震惊了:“上官,您怎能这么说!” 您这话一出,人心可能就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陈禾轻声一叹:“据张县令所言,此人乃是大秦长安君,当今秦王之弟。” “你可知信陵君?” 都尉毫不犹豫的回答:“天下谁人不知?” 陈禾再问:“你可知信陵君缘何而死?” 都尉犹疑的发问:“据说是郁郁而终?” 陈禾轻轻点头:“秦王忌惮信陵君,便派人离间魏安釐王与信陵君的关系,又派人到魏国恭贺信陵君登基。” “信陵君乃完人也,便是他国黔首游侠亦敬之爱之,更遑论魏国之人。” “安釐王由此猜忌信陵君,虽未杀信陵君却也罢免了信陵君的所有职位。” “由此,信陵君郁郁而终。” 顿了顿,陈禾补充道:“信陵君亦是魏昭王之子、安釐王之弟。” “与长安君和当今秦王的关系一般无二。” 都尉终于恍然:“这个长安君不想步信陵君后尘,所以他本就有心自污。” “而我们的性命便是他自污的材料?!” 说到这儿,都尉也明白了。 别的将领或许会因为名声问题而束手束脚,但嬴成蟜可能巴不得把他们全坑杀了呢! 都尉声音艰涩的发问:“将军,谁人不想成为四君子那般的人物?” “谁人想落得武安君那般的下场?” “会不会,长安君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看着那些目露犹疑的士卒,陈禾苦笑:“他们的家眷都在此城,他们不敢赌。” 陈禾自认对得起韩国给予他的一切,他死守城池不过是为了家人而已。 但他可以为家人去死,衙门里的士兵们难道不可以吗? 即便陈禾不同意,想来士卒们也会逼他同意吧! 陈禾拔出长剑,淡声吩咐:“本将自刎以尽忠,诸位自降便是。” 说话间,陈禾便要持剑自刎。 但一只手却抓住了陈禾的胳膊,都尉声音复杂的开口:“末将的家眷也在此城。” “上官既然连死都不怕,何不再助我等一臂之力?” 陈禾震惊的看着都尉:“你!” 我当然不怕死,我若死便不会连累家眷,我若不死,家眷必备牵连! 都尉却已经对着众人大喊:“我等,愿降!” 第52章 来自韩夫人的救赎 太阳东升时,淅城城头还飘荡着韩国的旗帜。 但随着夜幕降临,大秦的玄鸟却落于淅城城头,昭示着这座城池的主人已经变了! “跪下!” 陈禾的膝盖被踹了一脚,不得不跪倒在嬴成蟜面前。 嬴成蟜却是抬手制止了军士,双手扶起了陈禾,沉声喝令: “陈县尉在绝境之下仍据县衙而守,本将颇为欣赏,不得苛待!” 士卒当即拱手:“唯!” 陈禾自嘲一笑:“率一万整军据城而守,却没挡住秦军一日攻城。” “这般罪将何以被人欣赏?” 嬴成蟜笑了笑:“这是本将第一次使用如此火攻,便是陈县尉再有才干,又如何能应对未曾见过之物。” “非战之罪也。” 陈禾直接的发问:“可否告知本官,那火究竟是什么火?也好让本官败的心服口服!” 嬴成蟜摇了摇头:“此乃大秦机密。” 没能解开心结,陈禾有些遗憾,强作洒然的开口:“无碍。” “那便求将军给本官一个痛快!” 嬴成蟜看向八夫:“都退下,方圆二十丈内禁行!” 八夫领命而去,迅速带家兵造出一片隔离区。 而嬴成蟜则是抽出秦剑,斩断了绑缚着陈禾的绳索。 陈禾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笑了笑:“将军无须再费周章了。” “本官是不会降秦的。” 嬴成蟜声音平静的开口:“桓惠王二十年,领兵三万御秦于荥阳,胜,擢升裨将军,领军五万戎守边疆。” “桓惠王二十二年,兵马为张勋所夺,不忿上禀,为王不喜,罢黜所有官职。” “桓惠王二十九年,秦大举进军,桓惠王急拜为副将,随军出征,遵令戎守淅城不失。” “然韩军大败,亏输十三城,故此战无功有罪,降为淅城县尉。” 嬴成蟜认真的发问:“为韩而死,值得吗?” 嬴成蟜没有说出陈禾的名字,但陈禾却知道,嬴成蟜念诵的就是他的履历。 回想自己这一生,陈禾五味杂陈。 倘若他当时不那么生硬的给韩王写信怒斥张勋,或许他的人生会走上另一条轨迹。 但那是他因功所得的军职、他一手练出来的兵马,凭什么被人毫无理由的摘了果子后他连申辩都不行呢! 没等到陈禾的回答,嬴成蟜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拆开,呈现在陈禾面前,温声开口: “此乃家母手书。” “还请陈县尉阅之。” 陈禾扫了一眼后,突然瞳孔一凝,怒声喝问:“本官与你无冤无仇。” “何故如此暗害本官!” 那竹简之上,赫然写着自庄襄王薨、夏太后崩,韩夫人与嬴成蟜这孤儿寡母危如累卵,希望陈禾能前往大秦,帮助她们母子立足。 这是妥妥的劝降信! 如果陈禾守城数月之后城破,这封信没什么意义。 但问题就在于淅城连一天都没能坚持到就破了! 如果嬴成蟜再把这封信送给韩王安,那韩王安很难不怀疑陈禾是不是早有降意,所以才不抵抗秦军攻城! 嬴成蟜诚恳的看着陈禾:“若陈县尉愿意归降大秦,则家母手书便会交给陈县尉。” “若陈县尉执意不愿归降,这封手书会被烈火焚烧,世间除本将、家母和陈县尉之外再无旁人得知。” 陈禾怔然:“你……夫人是想全我名誉?” 嬴成蟜点了点头:“然也。” 陈禾出仕于韩桓惠王时期,而韩夫人是韩桓惠王的女儿。 陈禾为了帮助旧主的女儿所以归降大秦,虽然名誉上还是有瑕,却也占住了一点点大义名分,日后有的辩驳。 这对陈禾的未来大有好处。 同时这对嬴成蟜也有好处。 陈禾归降,投降的是大秦,可不是他嬴成蟜! 且陈禾还很可能与嬴成蟜生出嫌隙。 但若陈禾愿意接受这份善意,那陈禾就会被绑死在韩夫人的战车上。 韩夫人只有嬴成蟜这么一个儿子,效忠韩夫人,自然就是效忠嬴成蟜! 而对韩夫人本人而言,这种行为也无人可以指摘。 孤儿寡母身处强敌环伺之下,向母国英才求援怎么了? 秦昭襄王之女嫁给楚考烈王之后,就从大秦邀请了大量英才前往楚国为臂助。 华阳太后嫁给秦孝文王之后也从楚国邀请了熊启等一众英才来助。 而且韩夫人还是给败将发的求援信,不止没有损害母国利益,还保住了一名母国官员的性命。 这种行为非但不会被人指摘,反倒会被人赞誉。 谁不希望自己战败时能遇到这样一份既可以保命又可以保名的救赎啊! 陈禾不可思议的喃喃:“本官还以为……” 没等陈禾说完,嬴成蟜便笑着摇头:“本将只是欣赏陈县尉,可没有害你全家的意思,更不愿侮家母名誉。” 陈禾动摇了,但关键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陈禾低声开口:“某的家眷还在宛城。” 嬴成蟜当即回应:“我军下一个目标就是宛城!” 仍有余温的北城墙给予了陈禾信心,陈禾单膝跪地,轰然拱手: “败官陈禾,拜见少主!” 听陈禾的称呼就能明白,陈禾最终选择了嬴成蟜给他的路,投效韩夫人。 嬴成蟜赶忙扶起陈禾:“无需如此。” “陈县尉既为母妃臣属,本将自然也当称您一声先生。” “宛城未破,先生不便多露面。” “于此战中,先生暂遮面容,为本将幕僚,何如?” 陈禾放松的笑了:“多谢少主体谅。” “少主若有安排,大可吩咐陈某。” 嬴成蟜沉声开口:“本将恰有一事,需要劳烦陈先生去做。” 陈禾面露肃然:“请少主吩咐。” 这可是嬴成蟜吩咐的第一件事,陈禾想尽全力办好! 嬴成蟜笑道:“在大军攻城之前,本将就承诺过将士们,今夜夜宿城内,酒肉管够。” “如今夜宿城内这一条本将已可做到,但酒肉管够……还需要先生多多费心。” 嬴成蟜觉得这不是一件难事。 甚至是以玩笑的口吻来说的。 但陈禾却面露尴尬:“城池之内有酒有肉,但想来是不够十万将士随意吃喝的。” 嬴成蟜有些意外:“今日可是献岁!” “淅城难道没有多囤积一些酒肉吗!” 第53章 有诺必践,这是大秦的规矩 生怕嬴成蟜误以为自己是在推拒任务,陈禾认真解释: “前些年韩国献岁与大秦献岁时同一日。” “但去岁王上继位登基,改正朔为九月初一。” “所以今岁韩国的岁首就是九月初一。” “想让大军吃饱,毫无问题。” “今年淅城粮食丰收,单单粮库的存粮就足够二十万人吃三个月。” “但连日庆贺之下,城中酒肉早已消耗大半!” 嬴成蟜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又改了啊!” 即便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十几年了,嬴成蟜还是无法完全习惯这个时期的历法。 因为各個国家的使用的历法不尽相同。 大秦用颛顼历,赵国用夏历,楚国则是周历和夏历混着用。 一个很直观的例子是,大秦的四月份对应着的是楚国的七月份。 即便历法相同的国家,岁首也不尽相同。 比如大秦的岁首是十月初一,韩国的岁首则是九月初一。 这还不算完,有的国家无论把岁首定在哪个月,岁首之后都会进入下一年,而有的国家则是年月分轨,岁首只做政治定位,不做历法定位。 楚国是后者,即便他国不知道楚国新定的正朔也不会搞乱了年月。 但秦国是前者,所以秦王政八年九月结束之后,立马就跳到了秦王政九年十月,而在秦王政九年十二月后面跟着的,却是秦王政九年一月! 更离谱的是,各国使用的历法、岁首和纪年方式还会改! 这怎么让人算日子? 完全没法算! 嬴成蟜略一思虑后,转而发问:“淅城附近可有富户?” 陈禾当即明白了嬴成蟜的心思:“将军是想从富户手中获取酒肉?” “但如此一来,富户们恐怕心中不满。” “且即便搜刮了淅城附近的所有富户,想来也无法凑齐足够十万大军享用的酒肉。” 嬴成蟜声音平淡:“我大秦有诺必践,这是规矩。” “本将既然已经承诺了大军,便必当实现!” 陈禾心中很是感动。 虽然他不可能参加今晚的宴会,更不可能享受到那些酒肉。 但嬴成蟜对士卒们的态度让陈禾确定了嬴成蟜是个重诺之人。 既然嬴成蟜愿意尽全力满足对大军的承诺,想来也会完成对他的承诺,帮他把家人接出来! “卦夫!”召来卦夫,嬴成蟜右手一引:“此乃本将家兵屯长,持亲兵虎符。” “接下来卦夫就跟着先生,先生若有所需,便驱使本将亲兵行事。” “若需中、后、辎重军配合,先生也可直接向本将禀明。” “本将只有一个要求,不惜一切代价,让我军将士们今夜吃饱喝足!” 陈禾肃然拱手:“唯!” 把找酒肉的工作交给陈禾,嬴成蟜马不停蹄的忙碌了起来。 打扫战场以免瘟疫。 各军点算士卒,上报损失。 找出所有死尸,枭首后将首级放在中军位置并标明击杀者进行公告…… 战争,从来都不只是杀人! 时间已至子时,淅城内外还到处都是忙活的人群。 突然间,军法吏曹山瞅了瞅鼻子。 “什么味儿?” 曹山手里正有一颗烧焦的人头,下意识的就凑近闻了闻。 同僚见状失笑:“曹山,你不会是饿到想吃人了吧?” “嘿你还真别说,这脑瓜子烧一烧味道还真有点不错。” 曹山笑骂一声:“彼其娘之,谁想吃人了!” “我是闻着烤肉的味道了。” 另一名同僚没好气的骂了一声:“谁没闻着烤肉味啊?” “全军就咱们这儿的烤肉味最浓!” “我跟你说,我接下来一个月都不想再吃烤肉了。” 同僚这话倒是没有开玩笑。 此战杀死的所有韩军尸体都堆放在了这里,其中近半数都已被烧焦,冒着烤肉的香味。 这味道很香,但却是对人性的摧残。 即便他们都是能拿起脑袋当球玩的军法吏,此刻也恶心的不行。 但就在此时,军营各处却纷纷传来喧哗之声。 “闻着了吗?是肉味!” “快看,辎重营正送肉来呢,将军真的让咱们吃肉了!” “不只有肉,还有酒,哈哈哈!今日我必当好好喝上两碗!” “谁说咱们将军不行的?一战破淅城,城破吃酒肉,跟着这样的将军,快活着嘞!” 曹山不敢置信的喃喃:“还真有烤肉啊。” “你们吃不吃?” 一众军法吏面面相觑,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烤焦的人头,最后恶狠狠的同声开口: “吃!” 秦军的心思很简单。 你对他们好,能带他们打胜仗,能把他们的命卖出个好价钱,他们就愿意把命交给你伱! 今天早上大军对嬴成蟜还是不得不听令行事的态度。 但现在,当嬴成蟜出现在军中时,所有见到嬴成蟜的士卒都忍不住拱手而呼: “拜见将军!” 嬴成蟜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不厌其烦的对着士卒们逐一回应: “慢点吃,别撑着了。” “吃肉啊,肉还那么多呢,只吃米做甚?” “嚯,三颗人头?你赶紧给军法吏送过去啊,公示三天之后你就封爵了,今日你可是大丰收了,只是这收获的不是粮食,而是爵位!” 看着嬴成蟜温和的笑容,听着嬴成蟜细心到有些唠叨的叮嘱,不少士卒的眼圈都有些发红。 谁要是再跟他们说兵变的事,不需要嬴成蟜下令,他们自己就能把那些鼓噪之人全杀了! 军中更是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呐喊: “将军万胜!” 一路走到大军边缘,嬴成蟜对着戎守营房的士卒们招呼了一声:“都去吃饭吧。” 戎卒们赶忙拱手:“将军,今夜轮到我等戎卫了。” 嬴成蟜笑了笑:“今夜本将带着亲兵替你们。” 戎卒们愕然:“将军……” 嬴成蟜摆了摆手:“无须再劝,去喝酒吃肉去!” 戎卒们感动的不行,重重拱手:“谢将军!” 赶走戎卒,嬴成蟜对着亲兵们笑着招呼: “士卒们能有吃肉喝酒的机会不容易。” “今日就先让给他们了,明日本将再允你们去吃肉喝酒。” “但漫漫长夜,也都别干站着,各屯自领一些肉食去,一边吃一边戎卫。” “不过切记啊,今夜禁止饮酒!” 一众亲兵欣然拱手:“唯!” 亲兵们各往防线而去,替换戎卒。 家兵们则是支起了篝火,架上肉食。 八夫手脚麻利的翻动着肉串,没一会儿就给嬴成蟜送来了一串烤鹿肉。 “家主,您吃!” 接过肉串狠狠的吃了一口,嬴成蟜满足的长吁一口气:“舒坦!” “这滋味才对劲,比尚食令的吃食好吃多了!” 八夫嘿嘿乐着:“家主您夸的过分了,俺这手艺咋跟尚食令比啊。” 嬴成蟜轻笑:“你信不信,若是让王兄来选,他也恨不能坐在这里,与本将同吃你烤的肉串?” 八夫显然不信:“王上咋能看得上俺的手艺!” 嬴成蟜倚靠在一块石头上,左边是刚刚打下来的城池,右边是忠于自己的士卒,仰头间见之便是明月。 感受着拂面而来的清风,嬴成蟜笑而喃喃:“看上的不是手艺,是自由!” 第54章 寡人,足以为这大秦的王! 十月五日。 大清早,重臣便齐聚御书房商议朝政。 但还没聊几件事呢,廷卫便在门外沉声上禀: “南宫宦丞嫪毐求见!” 熊茂忍不住低声吐槽了一句:“又来了。” 一开始嫪毐还欢欢喜喜的整军备战,拣选自己的人手充入军中。 但随着时间推移,嫪毐越来越急躁,现在已经发展到每天都会来一次的程度,严重影响了大秦政务的正常推进。 但没法子,谁让他代表着赵姬呢。 吕不韦只能沉声开口:“传!” 御书房门被推开,嫪毐迈步入内,拱手见礼: “南宫宦丞嫪毐,拜见王上!” 嬴政温声发问:“母后恭安否?” 嫪毐却是摇了摇头:“王太后近日来心情愈发低落。” “即便微臣已令甘泉宫中不准再议论此事,但谣言却依旧存在,王太后知道天下都在中伤于她!” “昨夜王太后又意欲寻短见,幸赖宫女们一直警醒,方才没有酿成大祸。” 嬴政长叹:“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天下人皆知母后品行高洁,断不会做这等事。” “相邦更是已将所有传播谣言之人尽数抓捕入狱,以谋逆罪论算、处斩!” “母后为何还想不开啊!” 嬴政这话一出,吕不韦和嫪毐都觉得嬴政是在嘲讽。 品行高洁? 这个词真的能用在赵姬身上吗? 吕不韦沉声发问:“嫪宦丞,王太后十余日前便已决定往雍都暂居,为何还没启程?” “搬去雍都、得先王陪伴,王太后想来也能开解几分。” “是不是你们南宫宦者办事不利,方才耽搁了行程?” 嫪毐赶忙拱手:“臣等早已做好了准备,但王太后心神不属,怎敢长途跋涉?” “且事情就在那里摆着,一日不能解决此事,王太后一日不得心安啊!” “臣请即刻出征,为王太后了却心事!” 韩仓平淡的给出暴击:“没粮食。” 嫪毐彻底愤怒了。 没粮食!又是没粮食!除了没粮食之外你们就不能再换个理由吗! 嫪毐怒声喝问:“已运至的粮食能支撑多少兵马出征?” 韩仓给了一个很实诚的回答:“蜀道难行,巴蜀粮仓的粮草一石都尚未运至。” “自各地汇聚于咸阳的粮草在扣除万民吃食后,能支撑五万兵马征战三個月。” 嫪毐心里一盘算,便面向嬴政拱手:“臣请兴兵五万讨伐逆将公子成蟜!” 吕不韦摇了摇头:“长安君麾下有十万兵马,嫪宦丞却只请五万兵马出征?” “如此悬殊的兵力差距,即便能胜想来也只是惨胜。” “韩上卿,加快筹集粮草的速度,尽快筹集到足以供应二十万大军出征的粮草!” 韩仓欣然拱手:“唯!” 嫪毐急了:“王上,不能再拖了!” “我大秦早已发出讨伐文书,公子成蟜所部必定军心混乱。” “即便我军兵力较少,也只需一次冲阵便可战而胜之。” “五万兵马,足矣!” 熊启嗤声而笑:“嫪宦丞果真是未曾经历过战阵的人,将战事说的这般简单。” “以五万对垒十万敌军,即便敌军军心动荡,本官也不敢言必胜。” “依本官看来,便是不说领兵二十万,至少也要领兵十万方才能言胜。” “嫪宦丞还是再等等吧。” 嫪毐断声道:“等不及了!” “王上,公子成蟜已至丹水,再过数日便能进入楚国境内。” “他这是要带着十万大军叛逃楚国!” “王上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十万秦军叛逃他国吗!” 嬴成蟜的行军路线完全处于大秦境内,所以大秦的所有高层都很清楚嬴成蟜的动向。 从地图上就能看得出,嬴成蟜离开屯留之后先是跨越渭水,又翻越伏牛山脉,一路南下。 而在南方与大秦接壤的,唯有楚、韩二国。 除嬴政之外,没人觉得嬴成蟜这是要去韩国。 假如嬴成蟜要去韩国的话,只需要过了野王城后再跨越渭水河就行,路程仅有四百余里。 但嬴成蟜所部现在已经走出八百余里路了,假如不是要投奔楚国,嬴成蟜何必跑那么多冤枉路! 面对嫪毐的质问,吕不韦不出声了。 他的理想需要以大秦为平台、以嬴政为核心来施展。 吕不韦的底线是完全斩除嬴成蟜的所有羽翼、拔除嬴成蟜回朝夺位的可能后放嬴成蟜一条活路。 但嬴成蟜带着十万秦军叛逃已经远远超出了吕不韦的底线。 熊启也不出声了。 虽然他们一直在撺掇嬴成蟜去楚国,但天地良心啊,他们真没想到嬴成蟜能带着十万大军去楚国。 他们倒是不在意大秦的利益受损,但他们很担心嬴政未来会因为此事而记恨上他们。 一时间,御书房内鸦雀无声。 嬴政只能亲自开口:“寡人绝不能见我大秦的将士们白白牺牲。” “此事还需要诸位爱卿多多商讨,定下一个可行之策啊!” 见嬴政还要拖延,嫪毐只能从袖中取出一枚卷轴,双手奉上,朗声而呼: “王太后令!” “三日内,着南宫宦丞嫪毐领兵出征,讨伐公子成蟜。” “王上年岁已长,莫要再做小儿态!” 此话一出,御书房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在寻常黔首家里,母亲说儿子还是个孩子这没什么,孩子哪怕七老八十了在父母眼中也还是个孩子。 但嬴政可是大秦的王! 他需要被认为是一个成人了才能加冠亲政,行驶属于王的权利。 赵姬这封令就是在用嬴政能否亲政来进行威胁! 静谧的御书房中传出嬴政的自责长叹:“父王在世时,每日都会向夏太后、华阳太后昏定晨省。” “寡人亦会每日向三位太后昏定晨省。” “但是自从母后搬去甘泉宫,寡人已经许久未曾亲自问安了。” “想来母后之心忧一是为谣言,二也是在于寡人未尽人子之义。” “怪不得母后言称寡人有小儿态,此乃寡人之失也!” “传令奉常、郎中令、卫尉、北宫诸宦,摆秦王仪仗。” “寡人下朝之后,便往甘泉宫面见母后问安!” 嫪毐心脏猛地一颤。 他在恐惧! 如果嬴政只是单纯去看看赵姬,那无甚所谓。 但嬴政却要摆出秦王仪仗! 秦王仪仗一出,所至处必当先由禁军、宦者、郎中交叉检查一遍,确认安全。 万一让他们查到甘泉宫中竟然有两个婴孩,那嫪毐就完了! 强压下心中惊惧,嫪毐拱手上禀:“王太后心中忧愤,见不得嘈杂。” “还请王上收回仪仗,独见王太后!” 嬴政摆了摆手:“母后既然担心寡人还是个孩子,寡人自当仪仗俱至、礼仪周全的向母后表明寡人已经成人。” “寡人,足以为这大秦的王!” 顿了顿,嬴政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目光冰冷而探究的直刺嫪毐: “嫪宦丞为何不曾回禀母后就断言拒绝寡人依仪仗而往甘泉宫?” “究竟是母后不愿见寡人仪仗,还是你嫪毐不愿见寡人仪仗!” 第55章 我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上将军啊 瞬间,气氛紧张到了极致! 看似现在是秦王在呵斥一名南宫宦丞。 但事实上,近些年来嫪毐一直在代表赵姬表态,明眼人都看得出,嫪毐的态度就是赵姬的态度。 所以嬴政不单单是在逼迫南宫宦丞,更是在强硬的逼迫王太后赵姬! 赵姬手里可还握着嬴政能否亲政的把柄呢! 所有人都没想到嬴政会突然间如此坚决强硬。 吕不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生怕嬴政和赵姬真的爆发出无法调和的矛盾。 嫪毐更是心跳如鼓,脑海飞速运转。 他若退了,就代表在这一轮交锋中他败了,他无法再用允许嬴政加冠这件事继续威胁嬴政。 但他若不退……嬴政的态度突然如此刚硬,很可能是发现了那个足以让嫪毐死无葬身之地的秘密啊! 就在嫪毐骑虎难下之际,门外再次传来廷卫的呼声: “长安君加急军报!” 吕不韦狠狠松了口气,甚至没有理会嬴政的态度,断声喝令: “传!” 御书房门被再次推开,一名双腿内侧血肉模糊的信使被两名廷卫架入御书房。 “长安君所部,令使屯长蛋夫,拜见王上!” 嬴政瞳孔微凝。 嬴成蟜若有事完全可以私信于他,为何要传回军报? 根本顾不上和嫪毐相争,嬴政赶忙吩咐:“速取水赐座!” 李斯大步流星的搬来软榻扶着蛋夫坐下,又端来一碗清水,亲手喂蛋夫喝了下去。 咽下水后,蛋夫的状态好转了些许,跪在软榻之上,双手托起一枚竹简,再度高呼: “军报在此,请王上阅之!” 经由李斯传递核验、蒙恬确认无毒,军报终于送至嬴政手中。 略略扫了一眼,嬴政瞳孔便猛的瞪大,又从头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阅览。 看完一遍之后,嬴政忍不住又从头开始看第二遍、第三遍。 眼见嬴政看了好几遍都不说话,吕不韦终于发问:“王上,可是长安君意识到错误,主动回朝受罪了?” 嬴政畅快大笑:“受罪?” “王弟有功,无罪也!” “仲父且看!” 接过嬴政递来的军报,吕不韦扫视一番后不敢置信的发问:“十月一日晨至淅城外。” “十月一日昏夺淅城?” “非但如此,还虏韩军七千六百五十七人,斩韩军七百九十二人,斩淅城县令张达,虏淅城县尉陈禾,本部伤亡不过一千三百八十人?!” 听着吕不韦这话,御书房内一片哗然。 “这可能吗?” “一日盈首六千两百七十七级?这真是长安君能打出来的战果?” “而且朝至夕夺,大军不需要休息的吗?这不合理啊!” 大秦对伍长以上将领的军功计算主要就是根据盈首。 即可辨认的敌军头颅数减去我军阵亡数。 六千多盈首确实不被王翦这等名将放在眼中,可若是李信等年轻一代的将领们获得这般战绩,那绝对够他们吹很久了。 嬴成蟜这么一個第一次踏足军阵的人,凭什么与李信等将领对标! 嫪毐更是冷笑连连:“荒谬!” “王上将,您可曾打出过这般战果?” 王翦心中发苦,上朝这么多次我半句话都没说过。 为什么找我麻烦啊! 但问都问了,王翦还是斟酌着语气回答: “相较于武安君等名将,本将也不过只是窃居高位而已,安敢以本将的战绩评论他人?” “若是论盈首,我大秦攻城战大盈的标准是八千盈首,区区六千余盈首都不够主将封功呢,本将就不提了。” “若论速度,本将曾一日下三城。” “虽然在一日破城的攻速下本将未曾有过这般盈首。” “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何等战果都是有出现的可能的嘛!” “面对不同的敌军,选择的方式也是不同的,本将就不一定会攻城,也会劝降的嘛。” 王翦这话滑不留手,嫪毐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儿抓握。 就在嫪毐思考如何勘破嬴成蟜的诡计时,蛋夫恼了。 也不顾这里是御书房,蛋夫直接发问:“这位上官,俺不知道您是谁,但您凭甚质疑俺们的战绩?” “淅城现在就在我军手中,卑职此来即是为传递军报,亦是求朝廷派遣官吏接管。” “是真是假,朝廷官吏到了就知!” 嫪毐反问:“若明日再有军报,言称淅城又被夺了去,尸体也没来得及打扫,该当如何?!” “本官严重怀疑长安君谎报军功,难道尔等不应该如实接受质询吗!” 蛋夫气的脸都红了:“就算淅城被夺,我等攻城时……” 见蛋夫直接陷入自证陷阱,王翦起身站在了蛋夫面前,沉声开口: “嫪宦丞,大秦有严谨详细的论功之律。” “在大军之中也有军法吏全程监督,核验每一颗头颅的真伪。” “若嫪宦丞对此战计功有所质疑,大可上奏王上,请朝廷复查。” “何苦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为难一名传令兵!” 嫪毐反问:“难道王上将以为公子成蟜比您更加勇武吗?” 王翦只是严肃的看着嫪毐:“请尊重军功爵律的威严,请尊重军法吏们的操守。” “若嫪宦丞有意修改现行军功爵绿,请先上奏谏书!” 王翦根本不在意嬴成蟜的死活,也完全不在意朝中各方把狗脑子都打出来,更不愿惹事缠身。 但王翦作为当今大秦上将军之一,他有义务维护军方的利益,且必须维护自己的安全底线。 今天嬴成蟜打了一场胜仗,你来句不合理就要定他谎报军功? 那明天我出去打仗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会来这么一句? 此例绝不可开! 万一嬴成蟜今天真会被定为谎报军功,那王翦当场就会选择……告老。 我只是一名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上将军而已,太没安全感了! 嫪毐怔然:“你们……” 嫪毐依靠赵姬压制嬴政屡屡得逞,更自诩为秦王假父,所以近些日子来嫪毐飘的很。 但王翦、桓齮(yǐ)、杨端和等将领严肃的目光却嫪毐心中的浮躁瞬间冷却。 吕不韦、嬴政、嬴成蟜、华阳太后都是他必须要解决的敌人。 他不能再树敌了! 嫪毐当即拱手:“是本官失言,本官绝无质疑军功爵律、质疑军法吏之意!” “得罪之处,万望诸位将军见谅!” 王翦顿时露出憨厚的笑容:“那看来是本将误会了。” “哈哈~本将昨晚没睡好,脾气有点躁,嫪宦丞别生气哈~” 打着哈哈,王翦退回原位坐下,重新变成了眼观鼻、鼻观心的木头人。 嬴政乘胜追击,淡声开口:“王上将所言有理。” “我大秦不能因为一名将领立下了赫赫战功便怀疑他谎报军功!” 嫪毐只得捏着鼻子认了:“王上明鉴!” “此乃微臣之失也,微臣请罪!” 嬴政露出了笑容:“寡人亦知嫪宦丞这是因为急于为大秦立功、为母后分忧。” “既然嫪宦丞愿立军令状,领兵五万剿灭长安君所部,寡人也不能寒了为国尽忠者之心啊!” “三日之内出征之事,寡人准了!” “嫪将军,三日之后,寡人亲自为你壮行!” 韩仓嘴角微翘,对嫪毐投去一个挑衅的目光。 我们不阻止你了,但你敢出征吗! 第56章 权力在拳力面前,不值一提! 嫪毐在感情上很怀疑这是不是嬴政和嬴成蟜配合做出的套路,目的就是为了恐吓于他。 毕竟那可是在对外战争中的日夺一城、盈首六千。 嬴成蟜凭什么这么猛啊! 但嫪毐的理智又告诉他,自徙木立信起,大秦就最重承诺,嬴政若是为了保嬴成蟜就信口雌黄的撒谎,莫说朝臣,就连宗室都会对嬴政极其不满。 嬴成蟜很可能真就那么猛,真的夺了一座城。 而他若出征,便是以五万秦军对垒由猛将统帅、坐拥淅城为屏障的十万秦军。 这怎么打? 没法打! 究竟要不要抓住这次出征的机会? 嫪毐再次骑虎难下! 好在吕不韦终于开口了:“王上,此事已经商议太久,便先到此为止吧。” “当下最重要的问题是派遣官吏前往淅城,接收城池、确认军功。” “如今事务繁多,王上便是不去拜谒王太后,想来王太后也不会挂怀。” 嬴政微微颔首:“仲父所言甚是。” 吕不韦又看向嫪毐,声音冰凉:“嫪宦丞,服侍王太后是南宫宦丞的职责所在。” “明知道谣言自甘泉宫起,却不上谏王太后迁居雍都,这是你的失职!” “领兵五万而伐十万之事莫要再提。” “我大秦大将如云,不缺一个宦丞领兵。” “现下朝廷需要筹集粮草,尔也当请王太后移驾雍都,让王太后换换心情。” “出征之事待尔完成了分内之事再议。” 嫪毐还想挣扎一二:“王太后心忧之根本,便是在那谣言,而谣言是公子……” 不等嫪毐话落,吕不韦正声开口:“嫪宦丞若无法说服王太后,本官自会陪王上一同往甘泉宫游说王太后!” 吕不韦不能容忍赵姬再这么胡闹了。 有母如此,吕不韦怎么教育嬴政重视孝道! 嫪毐没资格阻挡吕不韦和嬴政去见赵姬,只能无奈拱手:“唯!” 吕不韦略略点头:“退下吧。” 在廷卫的‘护送’下,嫪毐灰溜溜的离开了咸阳宫。 回身看着宏伟的宫墙,嫪毐怔怔出神,轻声喃喃: “权力啊,这就是权力!” 这一次嫪毐输了,嫪毐也认了。 嫪毐自己也知道他对朝堂的了解远远比不上那些老狐狸,牌面也没有其他势力那么多,输也正常。 但嫪毐的战意却没有丝毫衰减,反倒是愈演愈烈。 越是明白权力的意义,嫪毐越希望他的儿子未来也能执掌那无上权柄! 轻吸一口气,嫪毐拢在袖中的右手攥紧成拳,冷声喃喃: “权力在拳力面前,不值一提!” 一甩大袖,嫪毐翻身上马,向着甘泉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 另一边,众人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商议着一件又一件政务。 待小朝议结束,群臣退去之后,吕不韦方才看向嬴政,沉声开口: “王上,您今日太冲动了!” 嬴政不解的反问:“仲父,寡人何来的冲动?” 吕不韦双眼紧紧盯着嬴政,肃声发问:“王上为何那般坚决的要摆出仪仗去甘泉宫见王太后?” 吕不韦还不知道赵姬给嫪毐生了两个孩子。 但吕不韦知道赵姬已经如狼似虎,后宫中侍奉的阉人很多都是宦官伪装而成,其中不少人还是吕不韦亲自送去的。 现在吕不韦严重怀疑嬴政已经知道了此事,所以才要摆出仪仗去甘泉宫见赵姬,为的就是用这个秘密去逼迫赵姬让步。 嬴政诚恳的解释:“《吕氏春秋·孝行览》有言:爱敬尽于事亲,光耀加于百姓,究于四海,此天子之孝也。” “寡人的理解是:把关爱尊敬的做法都全用在侍奉亲人上,将这样的光耀也加到百姓的身上,在四海之内推行,这是天子的孝义做法。” “摆秦王仪仗而往本就是尊敬,亦是让母后宽心,寡人为何不能如此?” 嬴政的解释很合理,吕不韦却并未放心。 但嬴政没有挑明,吕不韦也不会挑明,只是若有所指的提点: “王上,待您加冠这大秦便以您为尊,即便您申斥王太后也是合法的。” “但如今您尚未加冠,若王太后面上不好看,您的加冠之路也不会顺遂。” “甚至会……”吕不韦加重语气:“王位不稳!” 赵姬与宦官私通这件事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赵姬现在既然与宦官私通,谁能确定先王在世时赵姬就没有与宦官私通呢? 谁又能确定嬴政的父亲究竟是嬴异人还是吕不韦亦或是后宫中随便某個宦官? 一旦此事曝光,嬴政的正统性将受到极大的、无法解释的质疑。 假如嬴成蟜已经死了还好说。 华阳太后在没得选的情况下必会竭尽全力帮助嬴政压制朝局,再加上吕不韦的死保,大不了就再掀起一场季军之乱,以尸山血海而贺嬴政加冠。 但现在嬴成蟜可还没死呢。 华阳太后还有的选,她不一定会选择死保嬴政。 单凭吕不韦自己,他完全没信心压制住躁动的宗室! 嬴政摇了摇头:“母后认为寡人尚未成人,寡人心中不认同,却不会因此不忿,又怎会申斥母后?” “仲父此言何意?寡人着实不明。” 吕不韦笑了笑:“是本官太过紧张了。” “今日耽搁了太多时间,温书吧。” 带着嬴政又温习了一番《吕氏春秋》,吕不韦方才离开御书房,直奔治粟署。 得属官奏报,韩仓赶忙前来,拱手发问:“不知相邦前来所为何事?” 吕不韦淡声开口:“接下来一段时间,本官暂于治粟署处理政务。” “筹集出征粮草之事,由本官来负责。” 韩仓微微皱眉:“此事乃是我治粟署之事,就不劳相邦费心了。” 吕不韦反问:“韩上卿可否在半个月内筹集到足够二十万大军出征的粮草?” 韩仓当即摇头:“半个月后,第一批从巴蜀运来的粮草应该刚刚抵达。” “要完成所有粮草的筹集,至少也还需要二十三天,若徭役路遇雨雪,得一个月才行。” 吕不韦直接往治粟署内走去,口中淡声开口: “为王太后分忧是臣子的责任,我等不能再让王太后苦等至少一个月。” “既然韩上卿处置此事耗时如此之久,那本官便亲自督办!” 第57章 寡人猜到了?寡人装的! 空荡荡的御书房内,嬴政自目送吕不韦离去之后便枯坐于此。 朝议时每个人的表情、目光和言语都在嬴政的大脑中进行复盘、推敲。 半晌过后,嬴政终于发出一声轻叹: “为何寡人每一次试探的结果,都是寡人预想中最坏的结果?” “母后!” “安心坐稳王太后之位,得享一世荣华富贵,还不够吗!” 嬴政现在已经发展出了一定的势力,也有了一定的消息渠道。 但嬴政从来没有刻意往甘泉宫中安插间谍。 毕竟赵姬是嬴政的生母!亲妈! 且赵姬没什么深沉心思,对权力更弃之如敝履,嬴政也不觉得需要刺探赵姬的生活。 然而两年前赵姬阻止嬴政加冠亲政之事让嬴政对赵姬多出了些许提防。 嫪毐传出的谣言和他对出征的急迫性让嬴政对赵姬的警惕心又增强了几分。 今日嬴政的强硬原本只是一次随手而为的试探。 假若甘泉宫无事,嬴政知道生母不开心了,摆齐仪仗风风光光的去见见赵姬,即给赵姬面子,又能震慑宵小,这没什么不妥的。 但嫪毐和吕不韦的表现却让嬴政彻底确认,甘泉宫中一定有绝对不能暴露的大事! 以王太后之尊,什么事值得嫪毐和吕不韦如临大敌? 回想起曾经在赵国时的那些岁月,嬴政眼中闪出一丝悲戚。 “男欢女爱之事就那般让人沉沦吗?” “母后,您即是先王正妻,又是寡人生母,行事却如此腌臜,更因腌臜之事便弃子而不顾。” “寡人该如何看待您!” 好在嬴政这辈子已经经历过太多斗争,心态早已被千锤百炼。 控制住心情,嬴政开始思考如何利用这一次试探获得的情报。 正思考间,御书房偏门被轻轻敲响。 思路被打断,嬴政微微皱眉,沉声发问:“何事?” 门外响起低沉的呼声:“候奄(yǎn)皮管,求见王上。” 候奄,便是大秦谍报系统的主管。 嬴政当即招呼:“传!” 一名健硕的男子快步入内,双手奉上一枚竹简:“王上,长安君密信。” 嬴政当即接过竹简展开。 【弟已破淅城,军报皆为真,兄勿忧。】 【若兄拖延不住,莫因弟而耽搁大事,有淅城为凭,弟有把握撑到岁末,待兄救援。】 【弟尤念前岁之大秦,内部团结一致对外,朝中一切腌臜事皆被掩盖。】 【淅城粮草充盈,弟会继续进军,为兄牵扯一部分朝中精力。】 【望兄珍重。】 【另,以淅城郊野的晚风为佐,酒肉都愈发美味,弟已代兄尝之,盼兄同觞。】 看到第一段文字,嬴政便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容。 嬴政从来都不认为嬴成蟜会谎报军功,这封密信更是给了嬴政充足的底气。 嬴成蟜提及的五国伐秦之战也让嬴政明白了嬴成蟜为何会继续进军。 在加冠之前,朝中所有针对嬴政的恶意必将全面爆发,嬴成蟜就是在用对外战争来牵扯吕不韦等人的精力。 最后那句似乎没有意义的话更是让嬴政笑出声来:“这王弟,在外得了美食还不忘炫耀一番,引寡人嘴馋。” 皮管笑着回应:“臣这就传令尚食令为王上准备。” 嬴政却摇了摇头:“尚食令做不出那等滋味。” “如此珍馐,只有亲自动手才能烹制得当。” 美味的是烤肉吗? 美味的是那佐酒的晚风! 收敛感慨,嬴政沉声吩咐:“不日王太后便会迁居雍城。” “寡人需要你将手中侯者尽可能多的向雍城,尤其是向雍都宫中转移。” “若能得王太后之隐秘,寡人不吝厚赏!” 皮管惊愕的看向嬴政,见嬴政毫无收回成令的意思,赶忙拱手:“唯!” 又叮嘱了一些细节后,皮管告辞离去,嬴政朗声招呼: “传,郎中蒙恬、郎中李斯!” 很快,蒙恬和李斯便快步进入御书房。 嬴政给一封刚刚篆刻完毕的竹简盖上封泥,交到了蒙恬手中:“蒙爱卿,由你亲自将这封信交给长安君。” 蒙恬有些不解的接过竹简,躬身发问:“需要微臣转达什么口信吗?” 嬴政认真的叮嘱:“此信送至,蒙爱卿便留在长安君军中,为长安君臂助。” “若长安君往他国避难,蒙爱卿便隐蔽回朝。” “若长安君他日凯旋回朝,寡人会告诉蒙爱卿该如何施为。” 蒙恬人麻了。 我以为我就是送封信而已,结果你把我一杆子支到嬴成蟜麾下去了? 但旋即蒙恬也明白了嬴政的心思。 蒙恬是故上将蒙骜的长孙,将军蒙武的长子,嬴政的郎中,即有家族靠山又有嬴政的信任。 相较于嬴成蟜,蒙恬的话更能得到军方信任,同时也代表着嬴政的态度。 将蒙恬派去嬴成蟜身边,显然是要为嬴成蟜未来回朝做准备。 这是绝对推拒不掉的工作,于是蒙恬爽快拱手:“唯!” 嬴政又看向李斯:“李爱卿,去一趟渭阳君府上,将长安君此战军报转告于他。” 李斯试探着发问:“王上是想让长安君得渭阳君支持?” 嬴政笑问:“本不就该如此吗?” 李斯了然颔首:“微臣必不辱命!” 一条条命令吩咐完毕,嬴政也长身而起:“传令中车府,摆驾华阳宫!” 坐在马车上,嬴政揉了揉太阳穴,费力思索。 “王弟夺淅城,便是表明了不会降楚之心。” “也不知华阳太后的态度会否因此发生转变。” “王弟表现的越出色,仲父也就会愈发提防王弟,想来态度也会发生转变。” “还有韩仓等人……” 嬴成蟜攻韩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太多了。 一桩桩一件件需要处理和考虑的事接连出现在嬴政脑海之中。 但嬴政却没有半点埋怨或是不满,唯有满满的感动。 就在几个月之前,他还在想尽办法挽救嬴成蟜的性命。 而今嬴成蟜刚刚摆脱生命危险就又以他自己为靶子,吸引所有敌人的注意力和精力,为嬴政争取准备的时间。 嬴成蟜的付出与赵姬的背刺形成了鲜明对比,显得愈发难能可贵。 嬴政无奈又温暖的笑骂一声:“做事之前都不知道先与寡人商议一番,好让寡人有个准备。” “待王弟凯旋,寡人必当好生申斥于他!” 第58章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就在嬴政求见华阳太后为嬴成蟜善后时,另一个人也在因嬴成蟜而头疼不已。 “淅城一日即破?”南阳郡假守腾夫听着逃兵的回禀,不解发问:“淅城常备一万县兵,怎能连一日都顶不住!” 逃兵眼中尽是惶恐:“是妖火!无法熄灭的妖火!” “秦军点燃了妖火,那妖火吞噬了北城,点燃了城门楼,点燃了城门,还点燃了城墙!” “整个北城在眨眼间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郡丞韩凌眉头紧锁:“少说些巫诡之言!” “这天下哪有眨眼间就能将一片城区化为火海之物!” 逃兵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真的有!” “那不是人间之火,那是妖火!” “水泼不灭、越烧越旺,我的袍泽被火点燃之后跳进河里都无法熄灭火焰,反倒是引燃了护城河!” “这都是我亲眼所见!” “那是妖火,是妖火!” 韩凌怒声呵斥:“战场逃亡本是死罪。” “若你如实上禀所见还能将功抵罪,但你如今满口都是巫诡之言,可是想死乎!” 怒喝间,韩凌拔出长剑,剑刃抵住了逃兵的脖颈。 逃兵恐惧的瑟缩成一团,连连摇头:“我不想死,不想死!” “上官您说淅城是因为什么而告破的,就是因为什么而告破的。” “卑下听话,卑下绝对听话!” 面对这样的逃兵,韩凌都没了斩杀的兴致,便狠狠踹了逃兵一脚:“滚下去!” “左右严加拷问!” 无奈的还剑入鞘,韩凌眉头紧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并不是他们拷问的第一名逃兵。 在三天前,第一波淅城逃兵就已经跑到了宛城。 但当问及他们为什么连一天都没抗住时,所有逃兵的回答竟都是说秦军掌握着无法熄灭的妖火。 韩凌只当这些逃兵都不老实,将这一批逃兵全部处斩。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逃兵抵达宛城,事情变得离奇了起来。 问起城破的原因时,所有逃兵的第一回答竟然全都说是妖火。 而在看到火焰时,不少逃兵还表现出了近乎癫狂的恐惧。 这些逃兵的情绪对宛城守军造成了极大影响。 秦军还没到呢,宛城就已是人心惶惶! 腾夫若有所思:“或许秦军掌握了一种便于引火的新式军械。” “士卒们难见全貌,又心中惊惧,故而将此火夸大了数倍。” “淅城县尉陈禾非是酒囊饭袋,他持兵一万却挡不住秦军一日,或许就是在这火上吃了亏。” “而士卒们既然都这么说,那我等便当提前准备。” 韩凌摇了摇头:“假守此言有理,但水泼不灭这就有些太过荒谬了。” “能够点燃护城河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若是那火真的连护城河都能点燃,我军又该如何提防?” 腾夫沉声开口:“我军不知道秦军的引火之物究竟是什么,但秦军必然知道。” “据士卒所说,在引火之前秦军曾以投石机将大量坛子投入城中。” “那些坛子或许就是起火的根源。” “张郡尉,城中可骑射之精兵尽数归入前军。” “本官需要你率前军出城埋伏,袭击秦军辎重营。” “此战胜败,本官不论,但张郡尉务必夺回一些秦军辎重营中的坛子,掳回一些秦军辎重兵,以便我军探查敌情。” 腾夫面向张冲拱手一礼:“我军能否戎守城墙,坚持到援军抵达,全赖张郡尉了!” 张冲肃然拱手:“下官必不辱命!” 腾夫沉声开口:“再令,召集城内所有方士。” “城内所有物资每种拣选一石送至城墙。” “本官不信那火无法熄灭,只是我等尚未获知方法而已。” “既如此,那就一个個的试!” “传告全城,我军必然可以扑灭秦军的火焰,大韩万胜!” 衙门内,所有属官齐齐拱手高呼:“大韩万胜!” 提振了一番属官士气,腾夫也离开衙门,亲自督促守城事宜。 腾夫也不知道自己的准备面对秦军的火焰能否有用。 但腾夫明白,现在必须让大军忙起来,忙的顾不上多想,没时间和精力去思考秦军的火焰。 若是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一直忙到月明星稀,腾夫才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家府上。 然而在即将抵达家门时,巷子口的一道身影却吸引了腾夫的注意力。 略一沉吟,腾夫挥退仆从,翻身下马,手握剑柄的走进了巷子。 “陈兄?” 看着站在巷子里的陈禾,腾夫眼中露出一丝欣喜:“你还活着!” 陈禾惭愧的拱手:“拜见假守!” 假若陈禾没有投降的话,哪怕他大败而回也不至于这么鬼鬼祟祟。 毕竟再惨的战败,也没有投降的罪责来的更大! 腾夫看到陈禾的第一眼就知道陈禾投降了。 所以腾夫没有口称县尉,而是直呼陈兄。 此刻的腾夫也不愿回应这般见礼,只是颔首:“你还活着便是大好消息。” “莫要说旁的,今夜你我先痛饮一番!” 陈禾拱手再礼:“若假守愿意,某愿陪假守一醉方休。” “但不是今日。” “有人在等假守。” 腾夫终于皱起了眉头:“陈禾,伱降便降了,难道还要劝本官降秦?!” 陈禾轻声一叹:“某此来非是为劝降假守,而是为宛城万千黔首。” “腾假守可知淅城是如何陷落的?” 腾夫摇了摇头:“本官为此已头疼数日。” 陈禾面露苦涩:“火焰!” “恍若来自九幽的火焰!” “那火焰无物不可烧,不仅可以点燃城墙,就连护城河都可以点燃。” “水泼不灭,根本无法遏制。” “此战淅城至少三成黔首被烧毁了房舍,被火焰波及而死之人,不计其数!” “某实不愿那般妖火再降临于宛城!” 腾夫对陈禾这般话抱有极强的怀疑,面上却若有所思的发问:“淅城之火燃烧至今?” 陈禾摇了摇头:“次日即灭。” 腾夫笑了:“这便愈发坚定了本官的看法。” “此火可灭!只是不能为水所灭而已。” “只要是可灭之火,那就无甚可怕。” 腾夫对陈禾拱手一礼:“感谢陈兄送回的消息。” “本官定会在王上面前为陈兄美言,求王上从轻惩处。” 陈禾并没有说漏嘴的懊恼,也没有腾夫愿意帮忙说话的欣喜,只是诚恳的劝说: “那火便是可灭,在灭火之前需要付出多少伤亡?” “陈某对那火的了解仅止于此,但秦军主帅对那火必然极其了解。” “秦军主帅、秦国长安君仅率一屯家兵,正于宛城西北方向十五里的大关坡等候。” “假守便是不言降,亦可一见!” 腾夫反问:“那位尤善唇舌,以言语夺我大韩百里疆域的秦国长安君?” 陈禾坦然道:“他才十六岁。” 就算嬴成蟜再善言语,他也才十六岁而已。 你不会是怕了吧? 腾夫沉吟片刻后,终于开口:“前面带路!” 第59章 我大韩也阔过啊 石碾山与五指山之间,存在着一片完全由石头构成、毫无植被覆盖的上坡路段。 即便现在已是冬日,地上的雪也还没厚到能藏住一个人。 若是在晴朗的白天,立于坡上便能将方圆四里收入眼中,少有遮掩之处。 这里,便是大关坡。 环视四周,腾夫轻笑:“陈兄倒是会选地方。” 陈禾摇了摇头:“长安君在选择见面地点时未曾询问幕僚便直接选定了此地,陈某更未曾有过半句谏言。” 腾夫听出了陈禾的言外之意。 大关坡并不出名,却确实最适合充作当前局势下双方秘密会面的地点。 嬴成蟜能随手将此地点出,就说明嬴成蟜对南阳郡有着充足的了解。 腾夫没有多言,只是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长安君有心了。” 跟着陈禾一路上坡,很快,腾夫就远远看到了一簇跳动着的火焰。 那火焰藏于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后,让石头抵挡着山顶的风。 而一名身着常服的年轻人正将几根鹿腿架在火焰上,耐心翻动。 腾夫眉头一挑。 他看得出来,此人就是嬴成蟜。 但大战当前,两军主将会面,此人却连甲胄都不穿一件? 是否太过放松了些! 怀揣着疑惑,腾夫拱手而呼: “大韩南阳郡假守,腾,见过秦国长安君。” 听见呼声,嬴成蟜赶忙放下肉串,长身而起拱手笑呼: “大秦长安君、此军主帅,嬴成蟜,见过腾假守。” “腾假守来的正巧,这鹿腿刚刚烤好,何不同享?” 腾夫心中警惕,笑着摇头:“无须劳烦长安君了。” 嬴成蟜了然颔首,摆了摆手。 八夫便赶忙将鹿腿和烤架搬到了一旁,又将一枚小鼎架在火上,当着腾夫的面择干净地方挖了些雪倒入鼎中,任由火焰将其化作热水。 嬴成蟜右手一引,颇为歉意的开口:“条件简陋,还望腾郡守勿怪。” 腾夫没有坐下,拱手一礼:“此地乃是我大韩疆域,如此简陋之环境,当得是本官致歉才是。” “若非长安君携重兵而来,本官定会于郡守府中设宴款待长安君。” “可惜,长安君来者不善啊。” 嬴成蟜笑了笑:“说起来本君还没去过郡守府呢,对郡守府的布置颇感好奇。” “现在时间不合适。” “待几日后,本君会于宛城郡守府设宴,款待腾兄。” 腾夫脸上最后一抹笑容也随之散去:“几日之后?” “长安君未免过于轻视我宛城守军!” 嬴成蟜眺望着宛城方向,语气间很是感慨:“本君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韩军的威武。” “昔赵武安君苏季子(苏秦)曾言:天下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 “溪子、少府、时力、距来,皆射六百步之外,韩卒超足而射,百发不暇止,远者达胸,近者掩心。” “韩卒之剑戟,皆陆断马牛,水击鹄雁,当敌即斩坚。” “韩卒之勇,被坚甲,跖劲弩,带利剑,一人当百,不足言也。” “诚然,此言有对韩王的奉承。” “但世人皆知,韩军劲也!” 听着嬴成蟜的话,腾夫心中很是苦涩。 曾经的韩国也阔过。 襄陵之战中,魏国主帅庞涓被俘、前军尽没,韩国出兵助魏国,打退了齐宋卫联军,逼迫十二国诸侯俯首。 战国时代对韩国的普遍称呼是什么? 劲韩! 韩国的重装步兵和弩手真的很能打! 但曾在天下间赫赫有名的韩军,怎么就成了现在这般样子? 腾夫强撑着心气,沉声开口:“既知韩军劲也,长安君何必来攻?” “不若趁早退去,也免得秦军伤亡惨重。” 嬴成蟜看向腾夫:“本君从未小觑过韩军,但本君不得不小觑韩国!” “世人皆知,若韩国与强国结盟,韩军由他国指挥,则韩军乃劲敌也。” “但若韩国独战……呵呵~” 嬴成蟜没有言明,答案却不言自明。 韩军在数次五国伐秦之战、襄陵之战等听从他国调遣的大战中表现的都非常优秀。 但在由韩国主导的战争中,韩军却是连战连败。 每一次战争的失败肯定都有着专属的理由,但却也让人不由得怀疑。 韩军还是那个韩军,怎么换了个主导的朝廷之后战力差距就那么大呢? 腾夫双眼凌厉的看向嬴成蟜,发出威胁:“长安君欲试我宛城刀锋利否?” 嬴成蟜根本没理会腾夫的威胁,只是继续诉说: “各国变法无不自‘法’入手,唯韩变法由‘术’入手。” “申不害的变法完全依赖君王,正所谓一言正而天下定,一言倚而天下靡。” “韩昭侯乃雄主,以此法壮韩国,但自韩昭侯之后,韩国可还有雄主否?” 申不害的变法算不上错误。 以‘术’驾驭群臣、从名誉和职位两方面入手驯服官员等种种手段,后世君王用了两千年! 但申不害的变法确实不适合战国时期的韩国。 因为对于永远都处于备战和战争中的国家而言,中央集权对于君王的要求太高了。 自韩昭侯之后的历任韩王根本没那個能力带领国家走向昌盛。 他们只能蹲在国内,利用申不害留下的法子跟自己的臣子们斗来斗去。 这直接导致韩国朝堂的环境极其恶劣! 腾夫眸光一凝,冷声呵斥:“休辱吾主!” 嬴成蟜坦然道:“非是折辱,而是实言,便是当着韩王之面本君亦敢直言。” “腾假守,你身为韩国假郡守,最为清楚韩国朝堂是何等模样。” “你以为自己有生之年可有去掉‘假’字,成为南阳郡真正郡守的可能吗?” 腾夫对着新郑方向一拱手,肃声开口:“腾本卑微,能为一郡假守,已是大王恩宠!” 嬴成蟜讶异的反问:“将有功的贤臣拔为假守便是恩宠吗?” “我大秦朝堂之上出身卑微之人比比皆是,我王何曾想过自己对他们有什么恩宠?” “那分明是他们该有的赏赐!” 嬴成蟜诚恳的再劝:“就算腾郡守不为自己考虑,也请为南阳黔首们考虑一二。” “韩国支撑不了多久了。” “继续为韩民,未来必然深陷战争不能自拔,最终流离失所一无所有。” “与其如此,不若投我大秦!” 腾夫笑了:“遍观天下,最不配言此话者,不过秦、赵!” “我大韩战时确实需要黔首们从戎作战,但我大韩甚少主动挑起战争,黔首生活无比安定。” “若本官率民投奔秦国,方才是害了他们!” 嬴成蟜点了点头:“我大秦确实连年作战,且本君很清楚未来大秦的战争必然也不会少。” “但,我大秦黔首闻战则喜,韩国黔首却闻战欲逃。” “为何?” “韩国黔首参战只是以骸骨为将领铺路,大秦黔首却可以通过战争改变他自己的人生!” “每一个人,哪怕他是奴隶,只要他敢战、能战、善战,便可为我大秦将军,得享无上荣光。” “反观韩国,即便再有才能之人也会被出身所困,腾假守所处之位便已是极限。” 嬴成蟜诚恳的看着腾夫:“带着南阳郡来我大秦吧。” “给你自己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也给南阳所有黔首一个改变命运的可能!” 第60章 无须本君猛攻,韩国自会投降 韩桓惠王二十三年,韩国的相国张平离世。 张平之弟张让继任相国之位,但并未得到张家所有人的支持。 趁着张家内斗的机会,韩桓惠王大举提拔非张家出身的官员,试图压制张家的权势。 借着这股东风,腾夫虽然出身卑微,却官路顺遂,于两年前被擢为南阳郡假守。 现在的腾夫正处于人生得意之际。 即便知道韩国黔首想要跃升阶级有多难,但腾夫却坚定的相信韩国的上升通道已经被打开了,其他黔首只要足够优秀也一定可以像他一样实现人生理想的! 可惜腾夫不知道的是,随着张家内斗结束、韩桓惠王崩,即便他才华横溢,将南阳郡治理的很好,为韩国练出了一支可战之兵,成为韩国不可或缺的人才。 但他的升迁之路依旧到此为止了,他将在代理郡守这个位置上磋磨九年时光,对韩国的未来彻底失去希望。 正因为腾夫对此一无所知,所以腾夫豪情万丈的朗声开口: “秦国确实能让普通人也封侯拜将。” “但我大韩也不差!” “本官幼时家中不过仅有数十亩薄田,无姓无氏,却依旧得王上信重,成为南阳郡主官。” “而相较于我大韩的民生安乐,秦国黔首却需要面对严苛的徭役、税收和律法。” “我大韩黔首改变命运的机会不需要他国来给予!” 嬴成蟜摇了摇头:“韩国重‘术’,而‘术’百变。” “腾假守能以黔首之身晋为一郡假守乃是时势如此。” “然我大秦黔首封侯拜将之路却是刻在律法之中的立国根基!” “我大秦黔首的日子是苦,但他们永远都拥有希望!” 腾夫笑了笑:“果真如此吗?” “秦国的黔首是否永远都有希望,本官不清楚。” “但长安君,您的未来还有希望吗?” “本官离咸阳千里之遥,却也依稀得知长安君在咸阳的日子并不好过。” “秦相、太后,甚至是秦王都将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腾夫的声音中满是蛊惑:“长安君不若投韩!” “长安君乃是先王外孙,与我王血脉相连,若长安君投韩,我王必当信重长安君。” “长安君若愿助韩,我大韩未必没有机会反攻秦国。” “长安君若不愿助韩,亦可客居韩国,待得时机成熟再返回秦国夺回那些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嬴成蟜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本君终究是先王之子。” “魏安釐王弟忌惮信陵君如斯,也不过是罢其官职、收其兵马,却未伤其性命。” “本君何必归降韩国?大不了在大秦做个悠闲公子,纵情一生。” “但腾假守若不愿归降我大秦,那宛城就免不了一片尸山血海。” “届时大量韩军无辜身亡,腾假守也误了性命,宛城却依旧会落入我大秦囊中。” “何苦?” 腾夫背负双手,声音坚定:“我宛城拥兵六万,更能征募十余万民兵戎守城池。” “而你秦军不足十万,便是不惜一切代价的猛攻,又如何能破我宛城?” “若宛城果真会出现一片尸山血海,也定是由秦军的尸骨血肉筑成。” “长安君,切莫自误!” 嬴成蟜轻松的笑着:“何须本君猛攻?韩国自己会投降的。” 腾夫撇了嬴成蟜一眼,甚至懒得回应这句话。 我们自己投降? 我刚刚说了那么多话,难道都白说了? 嬴成蟜耐心解释:“秦韩宜阳之战时,韩国屡次险些大胜我大秦,虽然最终发兵十万却阵亡六万、被俘三万,却血性犹存。” “至秦韩伊阙之战时,韩国向魏国与大周求援,我大秦武安君以十万兵马对阵周韩魏联军共二十四万,双方兵力极其悬殊。” “但韩国朝堂不敢战,魏国又自认己方是援军,何故比韩军牺牲更多?” “利用这一间隙,我大秦武安君全歼二十四万联军,从此韩国由盛转衰。” “一场宜阳之战,一场伊阙之战,已经打没了韩国的血性。” “此后,我大秦屡攻韩,韩国屡献城。” “近五十年间韩国献给大秦的城池已有三十余座了吧?” “而韩国还剩下多少城池?” 腾夫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陈禾却是给出了答案:“四十六座。” 这個答案让腾夫和随行家兵们都心口发闷。 这还只是割给秦国的,还有割给赵、魏的呢! 近五十年间韩国割出去的城池数已经比韩国现有的城池数更多了。 昨日割五城,今日割十城。 大韩都快被割到亡国了啊! 腾夫强提心气,沉声开口:“即便朝堂决议投降,我军也死战不退!” 五十名家兵齐齐怒吼:“死战不退!” 一时间,倒是很有些悲壮之气。 嬴成蟜一叹:“腾郡守想效仿上党郡守冯亭吗?” “我大秦武安君先拔陉城等五城,又拔野王城,韩国惊惧,便将上党全郡十七城献给大秦以求和平。” “上党郡守冯亭不愿,转投赵国,妄图借赵国兵马抵抗我大秦。” “结果如何,腾假守也是知道的。” 腾夫声音艰涩的喃喃:“长平之战。” 嬴成蟜看向腾夫:“一场长平之战,秦赵都战损颇多。” “但受伤最重的,是上党黔首。” “我军之中便有不少士卒来自于上党,腾假守可要去问问他们,他们是如何活过那一战的?” 腾夫强硬的诉说着自己的决心:“上党郡早已孤立无援,南阳郡背后就是大韩。” “大韩不会放弃我们,南阳郡也不会背叛大韩!” 话虽如此言说,但腾夫自己都没什么信心。 上党郡真的孤立无援吗? 白起一路攻城拔寨也不过是夺了韩国六座城池而已。 当时上党郡可还有十七座城池呢! 只要集合兵力夺回野王城,上党郡就能重新和大韩接壤。 只可惜,韩国已经被打怕了! 嬴成蟜见状不再继续刺激,直接开出了条件:“若腾假守愿归秦,我大秦愿以郡守之位待之!” “我大秦不会苛待南阳黔首,也不会大规模罢黜南阳官吏,若有贤才更不吝拔擢。” “无论腾假守是否愿降,三日之内我大秦都不会发起攻城。” “作为交换,本君希望能见到陈先生的家眷安然入秦。” “可否?” 腾夫淡声回应:“明日陈兄的家眷会出现在此地。” 但腾夫的心情远远没有他的语气那么平淡。 一句话落,腾夫便转身走下山坡。 他不敢再聊下去了! 第61章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腾夫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一路上,腾夫的脑袋里都是一团乱麻。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嬴成蟜的话是谎言吗? 全是真相! 虽然韩国黔首的上升通道被暂时性开启,掩盖了韩国近些年来极度固化的阶级门槛。 但即便不考虑黔首和腾夫本人的上升通道,明眼人也都能看得出韩国的倾颓。 这种倾颓不仅是人口、兵力、疆域的倾颓,更多的是邦交方针上的颓势! 翻开韩国史书就能发现,自韩国开国君王韩景侯起,至韩昭侯前半生为止的五代半韩王都非常热衷于发动对外战争。 伐齐、败宋,灭郑,疆域面积一圈儿又一圈儿的扩大。 直至申不害入韩变法! 申不害想的很好,先停止战争,大力发展工商业,提高金属冶炼和手工业技术,提振生育率,为韩国积累雄厚的财力、粮食、军备和青壮兵力,然后凭借强大的国力横推他国。 这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道路。 申不害出色完成了计划的前半段,但随着申不害身死,后半段已无人可以引导。 上一次韩国以一国之力对外国发起主动进攻并获得胜利、夺取城池是什么时候? 韩昭侯六年(公元前357年),韩攻东周,夺取陵观、邢丘二城。 那已经是一百一十九年以前的事了! 近百年来,韩国已经没了打硬仗的心气和意志。 卖卖军械赚赚钱,抱住大腿苟住命,日子过的美滋滋,谁乐意玩命啊! 可问题在于,现在是战国乱世,韩国更是正好堵住了秦国的东出之路, 你韩国不玩命? 有的是国家玩命! 你韩国一直在赚钱? 但大秦可一直在磨刀呢! 枯坐书房,腾夫突然喃喃自问:“我们打的赢吗?” 即便秦军有着十万大军和诡异的火焰,腾夫也有信心抵抗至少四个月。 腾夫再问:“会有人来支援吗?” 答案是不确定的。 腾夫有些低落的继续自问:“朝廷会投降吗?” 答案依旧是不确定的。 腾夫愈发低落的自问:“我大韩,还有未来吗?” “让军民们付出性命为韩而战,值得吗?” 突然间,房门外传来一声高呼: “您不能进,不能进啊!” “我们家主吩咐过了,家主需要思考。” 另一道愤怒的声音厉声呵斥:“滚开!” “本官已经在此等了半日,腾假守便是在思考难道不需要吃饭吗!” “本官今日就要看看,腾假守究竟在也不在!” “嘭!!!” 伴着一声闷响,房门被重重推开。 腾夫这才从思绪中惊醒,声音沙哑的发问:“何事?” 听到腾夫的声音,韩凌顿时就尴尬了:“腾假守,本官唐突了,本官是……” 韩凌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还以为腾夫是逃跑了呢,所以才气冲冲的闯进来,没想到腾夫竟然真在书房里缩着呢。 这可就尴尬了! 然而当韩凌看到腾夫的模样时,他顾不上尴尬了,赶忙跑了过来,紧张的发问:“腾假守,可无碍?” 此刻的腾夫憔悴无比、眼眶漆黑,宛若大病中的病人。 腾夫反倒是有些诧异:“本官怎么了?” 说话间腾夫就要起身。 但刚起到一半,腾夫脑袋就是一阵眩晕,双腿更是酸麻刺痛。 韩凌赶忙大喝:“传医者!” 腾夫也愣住了:“本官这是怎么了!” 管家哭丧着说:“家主,您已经在书房里待了两天了。” “卑下唤您无果,送来的餐食您也没吃,卑下真是要被吓死了!” 正说话间,已经有仆从端来了温度正好的米粥。 腾夫喝下米粥缓了缓,在管家的搀扶下站直了身体。 韩凌这才松了口气,无奈的劝说:“腾假守,就算秦军来攻你也不至于断食断水枯坐于此吧。” “您若是有什么想不通的,咱们商量着一起想。” “何苦为难自己?” 腾夫不答反问:“援军到了吗?” 韩凌瞬间被爆,沉默两秒后才摇了摇头:“并未。” 腾夫追问:“什么时候能到?现在走到哪儿了?” 韩凌声音低沉:“尚未发兵。” 腾夫面色一沉。 韩国现在的疆域面积本来就不大。 新郑援军赶到宛城仅需两天时间。 如今距离腾夫向新郑求援已经过去了五天,你告诉我援军还没出发呢? 韩凌轻声一叹:“腾假守,您也知道,新郑的防守压力很大。” “新郑东边就是魏国的榆关、修鱼、林中、安陵四城。” “新郑的北边是秦国的野王,西边是秦国的洛邑。” “在未探明秦国是否有重兵囤于野王、洛邑之前,新郑守军无法轻动啊!” 韩国的首都可以说是最可怜的首都了。 东、西、北三个方向全都是敌国城池。 韩凌也希望新郑能发兵来援,但韩凌知道,朝廷也很为难。 万一新郑兵马来支援南阳郡了,结果秦国兵出洛邑,直扑新郑怎么办? 听着这些话,腾夫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彻底被戳烂了。 轻声一叹,腾夫发问:“韩兄,你觉得我大韩还有希望吗?” 韩凌默然。 腾夫一字一顿的开口:“韩兄,吾欲降秦!” 韩凌豁然回头,不敢置信的看向腾夫:“腾假守,你可知伱在说什么!” 做出决定后,腾夫反倒是放松了,轻笑着开口:“吾当然知道吾在说什么。” “我等不惧战,但大韩黔首何辜?” “此战难胜,即便胜了也还会有下一战,下下一战。” “大韩毫无鲸吞天下之心,战争将永远不可避免,最终受苦的还是天下黔首。” “既然如此,不若降秦!” “免了我南阳黔首的兵戈之苦。” “韩兄,与吾同往秦国吧。” 韩凌下意识的摇头:“腾假守,我等食君之禄便当忠君之事,怎能轻言投降?” “且韩某出身于大韩宗室,怎能背叛大韩!” 腾夫笑了笑:“正因为韩兄出身大韩宗室,所以更应该投秦。” “大韩之倾颓,想来韩兄也能看得出来。” “秦之凶猛,五国合纵也压制不住。” “韩兄既是大韩宗室出身,便当转投秦国,为韩国宗室留个火种。” “秦国长安君亦与大韩宗室血脉相连,想来不会亏待了你。” 韩凌瞪大了眼睛:“我、你……” 你说的好有道理,一时间我竟无言以对! 第62章 自此,南阳郡为秦土! 秦王政九年十月十日。 秦军没有采用围三阙一的标准攻城阵型,而是以军阵和营帐将宛城团团围困。 虽然嬴成蟜承诺三日之内不会攻城,却不耽误秦军进行准备工作。 辎重营已经开始堆填土石,将宛城护城河与白河断开,放出护城河中的水。 后军士卒更是撸起袖子加油干,准备在宛城外垒起一道土墙,隔绝宛城的辎重通道。 一切的一切,让宛城变得无比压抑。 但比宛城更压抑的,是秦军中军。 “将军,朝廷派来的官吏已经开始向朝廷告状了。”杨虎满脸都是焦急:“我军真的不把淅城先交给朝廷管理吗?” 嬴成蟜不答反问:“朝廷没有派来第二批官吏?” 嬴成蟜与嬴政商定的是派遣几名效忠嬴政的官吏来接手宛城。 但第一批赶来的官吏全都是吕不韦一系或嫪毐一系的人马。 嬴成蟜怎么可能接受? 杨虎摇头:“没有!” 嬴成蟜果断回答:“那淅城继续封城,禁止朝廷派来的官员入内。” “回禀朝廷,我军正在敌国境内征战,淅城仍处于战乱之中。” “身为征东军主帅,本将有义务假(代理)令淅城,此乃军功爵律之定。” “若朝中诸公不愿,请先修秦律!” 杨虎愈发担忧:“将军,您此举确实符合军功爵律。” “但如此会否触怒朝廷?” 嬴成蟜当然知道此举会让朝中不少大臣不满,毕竟嬴政拒绝了朝廷的安排。 但朝廷早就不给嬴成蟜派发粮草了。 淅城完全承担着嬴成蟜所部粮仓的角色,运输粮草的责任也是由淅城的青壮来承担。 更重要的是,淅城卡死在嬴成蟜所部回秦的路上。 万一嬴成蟜攻韩失败,被韩军反推,淅城又紧闭城门,那等待嬴成蟜的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嬴成蟜还指望着依托淅城抵挡嫪毐的进攻呢。 要不是为了让嬴政安心,同时也想让嬴政感受到嬴成蟜对他的信任,嬴成蟜都不会让嬴政一系的官员接手淅城,又怎么可能把这座城池交给敌人! 至于嫪毐和吕不韦麾下官吏会因此暴怒? 这可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不是请客吃饭! 生点气算什么? 嬴成蟜反问:“本将违法了?” 杨虎有些无奈:“自然没有。” 嬴成蟜笑问:“那你担心什么。” 杨虎有些无语。 嬴成蟜此举确实不违法,但不违法的事不一定就能做啊! 赵姬拖延嬴政加冠还不违法呢,你看嬴政生不生气? 但这些话显然不是他应该说的,于是便转移了话题:“韩国已向赵、魏、楚三国求援。” “楚王悍正在守孝,不愿出兵。” “但赵将庞煖亲往邯郸劝说赵王出兵相助,以庞煖合纵五国的能力,赵国很可能会出兵!” “魏国朝堂之上也颇有请战之声。” 杨虎眉头紧锁,仔细解释:“四年前,我大秦夺魏国酸枣等二十座城池,设为东郡。” “三年前,我大秦夺魏国朝歌,两年前,我大秦夺魏国汲地。” “魏国不少将领有意趁此机会报仇雪恨,夺回失地。” “将军,局势对我军十分不利。” “若我军不能速夺宛城,最终很可能会面对三国联军!” 算着算着,杨虎有点牙花子发痒。 短短四年时间,大秦夺了魏国一个半郡的地盘,这仇结大了! 在杨虎看来,魏国发兵的概率非常大。 若是杨虎更了解一些朝堂局势的话,杨虎估计得变成热锅上的蚂蚁。 因为嫪毐还很可能会派遣使者游说魏、赵二国,邀请他们主动出兵,然后再从背后猛捅嬴成蟜刀子! 嬴成蟜对此倒是很放松:“若韩赵魏三国果真发兵,那我军就退回淅城便是。” “无论如何我军此次出征都已夺城一座,首功六千余。” “杨副将和诸位将军难言升职,但现有的假(代理)职定然是可以转正了。” 杨虎豁然开朗。 对啊。 这一次出征和寻常出征有着本质区别,不亏就已经是赚了。 明知道嬴成蟜从来都没打过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却对这一战的战果都有所奢求了? 自己甚至还幻想着夺取宛城这座重城呢! 这真是太可笑…… 突然间,杨虎坐直身体,右手按住剑柄,沉声大喝:“宛城西城门开!” 顺着杨虎的话音,所有人都向完成的西城门看去。 他们本以为他们会看到一支兵马从宛城杀出! 但出现在他们眼中的,却仅有三名穿着韩国官袍的男子。 每一名男子都双手捧着一方木盘,盘子上放着几个小物件。 待走出城门一箭之地,领头的男子跪倒在地,高声而呼: “南阳郡假守,腾,愿率南阳郡归降秦国!” 与此同时,原本飘荡在城墙之上的韩国军旗也倾斜、跌落,消失在所有人的眼中。 城墙之上传来韩军士卒们有气无力的呼声: “我等愿降!” 杨虎:!!! 投降了? 我军还真把宛城给拿下来了?! 这特么不是开玩笑呢吗! 嬴成蟜畅快大笑,朗声高呼:“副将杨虎坐镇中军。” “校尉冯亭率前军准备接管城池,校尉周衍率中军戒备四周。” “亲兵随本将上前!” 话未落,嬴成蟜已一夹马腹,率家兵狂奔而出。 至此,杨虎才终于回过神来,振奋高呼:“唯!” 在腾夫面前十步处,嬴成蟜一勒缰绳,翻身下马。 但嬴成蟜没有扶起腾夫,只是肃声而呼: “大秦征东军主帅,公子成蟜,代大秦受降!” 腾夫头颅垂的更低了,手中的木盘却举的更高了: “此乃南阳郡假守之印、信、令,万望将军受之!” 嬴成蟜迈着四方步上前,于腾夫面前一步站定,微微躬身,双手接过腾夫手中的木盘,沉声开口: “印、信、令已受。” “自此。” “南阳郡为秦土!” 亲兵们兴奋的嘶吼: “大秦万胜!” 远处那些还在围困城门的秦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别人都在喊,他们也凑热闹的喊了起来: “大秦万胜!”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嬴成蟜露出笑容,双手扶起了腾夫:“腾兄!本君等你等的好苦啊!” 腾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还望长安君日后多多照拂,莫要让南阳黔首受苦。” 嬴成蟜肃然点头:“必当如此!” 腾夫松了口气,主动开口:“腾某担任南阳假守的时间不长,但却已担任南阳郡丞三年有余,于各城县令面前有几分薄面。” “若长安君信的过某,请先勿动刀兵,某愿亲往各城劝降!” 嬴成蟜略显诧异:“若能不战而胜,本君自然欣喜。” “只是腾兄有几分把握?” 腾夫露出自信的笑容:“八成。” 能说出这话,就代表腾夫内心的把握可能在十成! 一個大胆的念头也不由得浮现于嬴成蟜的脑海之中。 第63章 这大韩究竟是谁的大韩? 秦王政九年十月十二日。 天才蒙蒙亮,韩国重臣们便匆匆奔赴韩王宫,齐聚御书房。 刚在御书房坐定,韩王安直接发问:“可有国家愿意来援?” 右相张让没有答话,安坐如山。 典客赵距起身拱手,沉声开口:“回禀王上,尚未得到各国的盟书。” “楚国对出兵援助颇有些推脱之意。” “但我国在赵、魏二国的使臣都在竭力游说。” “韩、赵、魏三国唇亡齿寒,面对强秦更当齐心协力,二国救援我国的可能非常大!” 韩王安有些焦躁的质问:“寡人不希望听见可能非常大。” “寡人需要看到他们的援军!” 赵距低垂头颅:“王上,使臣必当竭尽所能,为王分忧!” 左相韩玘(qǐ)摇了摇头,起身拱手:“王上,臣以为莫要对赵、魏二国多抱期许。” “酸枣之战让魏国折损了近半兵力,其后秦魏累战,魏累败。” “魏国就算是想要出征,短时间内恐怕也有心无力。” “赵国确实有出兵支援的实力,但秦国一直对赵国虎视眈眈,赵国必须要考虑万一发兵支援我国,秦国会不会兵出井陉,直取赵国腹地!” 韩王安听的更焦躁了:“韩左相可解寡人之忧否?” 韩玘断声开口:“向秦国求和!” 赵距当即驳斥:“不可!” “若我大韩想与秦国合盟,秦国必然需要我国割让城池。” “但割让城池能保我大韩安寝乎?” “不可!” “秦国乃虎狼也,根本不讲信义。” “我大韩前番刚刚割让城池与秦合盟,秦国便发兵攻打我国,这合盟有何意义!” 韩玘冷声开口:“赵典客怪罪秦国不讲信义?” “昔庞煖合纵之际,本相再三劝说诸位莫要随众伐秦。” “一旦擅启兵戈,我大韩与秦国之间的盟约就会随之破裂。” “两年前,我大韩亲手撕毁了秦韩盟约,如今秦国来攻,赵典客却怪罪秦国不讲信义?” “何其荒谬!” 在这一点上,赵距无言以对,只能再度拱手:“王上,秦国乃虎狼也!” “割城求和,实乃割肉饲虎,即便求得一息安宁也会遗祸未来。” “请王上三思啊!” 韩王安强压心中愤怒的发问:“我大韩亦拥兵十余万。” “难道我大韩不能直面秦国,战而胜之吗?” 赵距低声道:“两年前,五国伐秦亦败,我大韩……” 韩王安打断了赵距的话头:“那是因为五国兵马并不齐心。” “若楚国没有不告而别、暗自撤军,造成五国联军分崩离析,或许今日秦国已亡!” 韩玘这次倒是与赵距统一了战线,沉声开口:“王上请勿有此心。” “若我大韩以一国之力独战秦国,即便能胜,也必是惨胜。” “且秦乃天下敌。” “既然与秦作战,赵、魏二国也理应出兵,怎能让我大韩独自承担损失?” 韩王安心中升起浓浓的悲哀,嗤嘲大笑:“损失?” “我大韩存亡之危已在眼前,诸位爱卿还与寡人谈损失?” “难道我大韩就不能血性而战,打出我大韩的魄力,让秦国再不敢欺我大韩吗!” 韩玘皱眉道:“王上,您失态了!” 沉默许久的张让终于起身,拱手开口:“王上,此战秦国主帅乃是长安君。” “而长安君此人为秦国朝堂所不喜。” “据往秦使臣回禀,秦国已经断绝了供应给长安君所部的粮草辎重,甚至还意欲提二十万兵马讨伐长安君。” “此军看似拥兵十万,威胁极大,实则不过是无根浮萍。” “无须动他,过上数月您再看他,早已自行枯萎!” 韩王安有些诧异:“果真如此?” 张让笑而颔首:“长安君乃六公主之子。” “若王上心存疑虑,可书信询问六公主。” 韩王安已经信了几分,却是愈发诧异的感慨:“军国大事,岂能因朝争而儿戏至此!” 张让认同颔首:“秦国此战确实如同儿戏。” “秦国君臣也让微臣心知,攘外必先安内。” “只有步调一致、听从王上号令的朝堂,才能支撑对外作战的胜利!” 这句话说到了韩王安的心坎里。 对啊! 韩国变法所追求的不就是一个君主集权的朝廷吗! 没给韩王安感慨的时间,韩玘直接发问:“张相,秦国那二十万大军可曾发兵?” 张让顿了顿,微微摇头:“未曾。” 韩玘笑了:“张相,我等皆愿步调一致的听从王上号令。” “但张相焉知秦国并非如此?” “秦国那二十万大军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集结完毕,却一直未曾出征。” “秦国宣称是因为粮草不足所以无法出征,张相信吗?” 韩玘声音转而肃然:“那二十万大军的目标根本就不是秦国长安君。” “若赵国发兵助我大韩,那二十万大军顷刻间便会杀入赵国境内!” “此乃秦国之诡计也,张相安能相信?” “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向秦国求和,而非向赵、魏求援!” 张让认真的解释:“以秦国局势来看,长安君……” 韩玘粗暴的打断了张让的话,正声质问:“张相只需要告知本官。” “秦国二十万大军为何迟迟不曾发兵?” 眼看一众群臣又吵了起来,韩王安无奈的揉了揉鼻梁。 为太子时,韩王安对父王满心不满,甚至屡屡怒斥父王。 韩王安总觉得他的父王太怂了,优柔寡断、犹犹豫豫的根本不像是个王,若他来做韩王,他一定会比父王做的优秀太多! 但当他真正当上韩王时却发现,他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 对外,韩国贫瘠的国力和战争实力让韩国只能左右逢源,四处抱大腿。 对内,以张让为首的张家族人把持朝堂已久,已经连续出了三任相邦,大权在握。 身为宗室领袖的韩玘很有自己的想法,不仅将宗室权力握在手中,还屡屡以长辈的姿态要求韩王安配合他。 韩桓惠王为制衡张家而提拔起来了赵氏外戚,但现在赵氏外戚的态度十分暧昧,哪边站上风就倚靠哪边。 韩王安除了已经加冠,获得了亲政的权利之外,所处环境比嬴政都要差了太多。 这韩王之位,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眼瞅着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個时辰,朝臣们还没吵出一个想法,韩王安终于沉声呵斥: “在寡人面前吵嚷如此,成何体统!” 韩玘不忿的撇了张让一眼,才与群臣一同拱手: “臣等有罪!” 韩王安正声下令:“今日朝议到此为止。” “每位爱卿都将心中所想撰写成谏,交于寡人。” “无须诸位爱卿争论不休,寡人自己会看!” 韩玘等朝臣只能再度拱手:“臣等告退!” 迈步走出宫门,韩玘冷冷的看向张让:“这大韩,是韩氏的大韩。” “张相行事还请收敛几分。” 张让也冷然看向韩玘:“这大韩,是王上的大韩!” “请韩相行事也收敛几分。” 韩玘面露嗤嘲:“王上不也是宗室的一员吗?” 张让正欲驳斥,就见数匹快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兵惊声大喊: “快开宫门!” “秦军打过来了!” 第64章 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全新版本 刚刚散去的群臣再次齐聚御书房。 甚至没有坐下,韩玘便直接怒斥:“张相,这就是你所谓的过上数月再看他?” “无须数月,秦军已兵临城下!” 张让愧疚的跪倒在地:“此乃臣之失也!” “臣有罪,求王上治罪!” 韩王安一摆手:“现下非是问责之际。” “秦军现在何处?” 候者当即回应:“秦军前军距离新郑西城门约三十里。” 张让也跟着发问:“秦军兵力几何?” 候者连忙道:“不下十三万。” 张让眉头紧锁:“不下十三万?!” “你确定?” 候者轰然拱手:“卑下已为候者十余载,靠的就是这双眼睛。” “秦军也没有做什么遮掩,又是大白天,看的清楚。” “卑下确认,至少有十余万兵马!” 张让心下肃然,沉声开口:“王上,南阳郡可能叛了!” 韩王安大骇:“南阳郡叛韩投秦了?” 韩国现在仅剩两个郡,拥兵十八万,其中南阳郡就有兵马七万余。 若南阳反叛,那韩国能调动的兵马将仅剩十一万左右! 张让点了点头:“这个可能极大。” “否则秦军无以进军如此之快,更难携兵十余万以攻新郑!” 韩玘怒声开口:“果真小人也,王上隆恩于他,他却背叛王上?” “臣请夷腾夫三族,以儆效尤!” 韩王安顺势就想答应下来。 但张让却是赶忙劝谏:“王上,腾夫叛韩之事只是臣下猜测,并无实证。” “且若夷腾夫三族,腾夫必定抵死而战。” “臣谏言,暂留腾夫三族,日后或许还能以此与秦谈判。” 韩王安又觉得张让说的也挺有道理,便熄灭了心中念头。 眼瞅着韩玘要与张让辩驳,韩王安当即开口:“大战在即,旁事皆可战后再议。” “于此战,诸位爱卿有何谏言?” 韩玘当即上谏:“兵法有云:守大城必野战。” “新郑乃国都,更是大城中的大城。” “平日里便需要周边城池村落供养方才能满足日常所需。” “若守城不出,即便全城只吃粟米也只能坚持六个月,且城池周边的村落黔首也将落入秦国手中。” “现下秦军劳师远征而来,立足不稳,正是野战之机。” “臣自请为帅,统兵五万与秦野战!” 韩王安又看向张让:“张相以为,何如?” 张让轰然拱手:“臣亦请战!” 韩王安心下犹豫。 最终,韩王安还是看向韩玘:“此战便以韩爱卿为帅。” “寡人将披甲胄,亲往城墙督战,望爱卿奋勇!” 韩玘大喜拱手:“臣,必不辱命!” …… 两個时辰后,新郑城西十里。 嬴成蟜远远眺望着新郑城,微微皱眉:“倒是座坚城。” 新郑城依托双洎河和黄水河两岸附近的地势修建而成,全城东西长约五千米,南北宽约四千五百米,整体呈不规则多边形,总面积约二十二平方公里。 后世一些大学的校区面积都要超过此城。 但在城墙之外,还有着约八十平方公里的居民区,形成了最外缘的防御层。 腾夫顺势解释:“新郑城城墙高约五丈(11.55米),墙基宽十八丈(41.58米),墙顶宽一丈(2.31米)。” “城墙之上每隔二十丈便有一座突出城墙的马面,用以攻击攀附于城墙上的敌军。” 腾夫加重语气:“便是遍观天下,新郑城也属坚城!” 言语间,腾夫都在暗示嬴成蟜退军。 因为腾夫至今都还有点发懵。 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投降的当天嬴成蟜就决定继续东征。 腾夫很想问问嬴成蟜,你丫是疯了吗? 夺一郡之地还不够,直接奔着灭国就来了? 虽然韩国不是大国,但你不觉得你此举太过草率了吗! 嬴成蟜朗声而笑:“新郑诚坚也!” “然坚城亦需精兵悍将戎守方才能发挥作用。” “我大秦有函谷关,若锐士得巨盾,便是天下同伐亦能相抗,得到机会便能反击。” “但韩国得新郑,却若龟鳖得壳,坚归坚,却只能得一夕之安寝,早晚会被敌人砸开!” 附近的亲兵振奋高呼:“大秦万胜!” 就在此时,嬴成蟜看到新郑城东门开启,吊桥落下,一支兵马自城内鱼贯而出。 嬴成蟜笑问:“腾兄,可愿为我大秦而战?” 腾夫当即拱手:“固所愿也!” 嬴成蟜沉声喝令:“传令!” “令腾夫假校尉,统帅南阳降卒,号南阳兵,迎战敌军!” 腾夫震惊的看向嬴成蟜,却只看到了嬴成蟜坚定的目光。 腾夫只能拱手:“末将,遵命!” 嬴成蟜收敛严肃,露出笑容:“本将等着腾校尉的好消息。” 腾夫肃声应诺:“必不辱命!” 一勒缰绳,腾夫打马前往安置着南阳兵的左军。 “假守,您回来了,秦军可曾刁难您?” “假守,咱们要跟着一起打新郑吗?但咱们才刚投降啊,现在转头就打新郑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啊。” “假守……” 面对一众嘈杂,腾夫抬起右手,然后猛然下压。 待众人闭嘴,腾夫方才沉声开口:“方才主将下令,令本官假校尉统帅诸位袍泽,暂号南阳兵。” “这第一战,便由我南阳兵来打!” 韩凌等人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士卒们也不禁窃窃私语。 刚投降就被要求打头阵。 这怎么看都像是要拿他们当炮灰啊。 腾夫朗声开口:“诸位袍泽,秦国与韩国不同。” “无论黔首、仆从、奴隶,还是如我等一般的降兵。” “凡斩敌军甲士,斩首一级便可封爵一级,从军为伍长,归乡则任五十石之官!” “我等由韩投秦,无根无基,无官无爵,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始。” “此战便是我等立功封爵的大好良机!” 腾夫振臂一呼:“此战,非是为贵人,亦不是为将军,更不是为秦国。” “此战乃是为己而战!” “诸位若想升官封爵。” “杀!” “诸位若想惠及家族。” “杀!” “诸位若想封侯拜将。” “杀!” 希望,是最宝贵的东西。 即便这份希望十分渺茫,却终究放在了那里。 只要努力杀敌就能改变人生命运,这是他们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全新版本! 不少南阳兵心头的血已经燃了起来! 腾夫再度大喝:“众将士,出征!” 四万南阳兵踏步离开大军,向着宛城方向抵近。 遥遥看到‘韩’字大旗,腾夫沉声喝令: “弩手上前,阵列三番!” 九千名弩手快步跑到大军最前端,蹬开弓弦,装填弩矢。 估算着两军距离,待韩军前军抵近南阳兵前方五百五十步时,腾夫正声喝令: “一排,目标正前方,标高五,放!” 刹那间,弩若雷鸣! 第65章 一个月就那两千五,你拼什么命啊 三千枚弩矢飙飞上天,滑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后向着韩军前军坠落而下。 韩玘断声喝令:“举盾!” 五千名盾手赶忙举起方形青铜盾,将袍泽掩护在盾面之下。 “铛~铛铛~” 五百五十步已经接近弩箭的极限距离,很难拥有几分精准,近三成弩矢都未能落在目标范围内。 余下七成弩矢又被盾牌挡住了大半,仅有数十名倒霉蛋被弩矢命中。 没有理会伤兵的哀嚎,看着再次飞向己方的三千枚弩矢,韩玘沉声喝令:“弩手列阵!” “一排,目标正前方,标高五,放!” 在盾手的掩护下,本就站在前排的弩手迅速列阵。 须臾间,三千五百枚箭矢向南阳兵回敬而去。 两军对垒,近两万名弩手激情对射。 手臂长的弩矢在天空中不断交织,让战场的天色都变得暗淡了几分! 新郑城头,顶盔掼甲的韩王安右手攥紧了城门楼的栏杆,声音激动无比: “这便是我大韩的兵马?” 韩王安这辈子没上过战场,也没见过韩军的战斗,只是不断听到战败的消息。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韩军在战场上的威势。 那震撼的场面让韩王安的瞳孔都收缩了几分。 县令韩半肯定的点头:“这便是大韩的兵马!” “这便是王上的强军!” 韩王安心脏猛的一跳,自豪之情几乎跃出胸肺。 但再看向那些射向韩军的箭矢时,韩王安激动的情绪迅速衰退。 虽然秦军的箭矢明显更稀疏几分,但威势依旧不可小觑。 韩王安发问:“弩矢横飞、战况激烈,但似乎杀伤甚少?” 五轮对射之下,韩军已经耗去了五万枚箭矢。 但秦军伤亡倒地者只有二三百人。 这未免太浪费了吧! 国库里的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吗! 韩半赶忙解释:“与我军对垒的那只兵马所着甲胄乃是我军盔甲,使用的弩也是韩弩。” “观之应是南阳守军。” “正因为面对的是南阳守军,所以我军攻势方才收效甚微。” 韩王安目露阴沉:“南阳守军!” 看着那些站在‘秦’字大旗之下,穿着紫色甲胄的士卒,韩王安心中怒火升腾。 你率军降秦也就罢了。 如今既已在为秦作战,为何还穿着我韩军的衣裳? 这何尝不是一种当面的NTR! 韩王安忍不住喝令:“传令!” “抓捕叛臣腾夫之三族,斩……” 第一个字已经说出口了,韩王安又想到张让的话,犹豫着改了口:“投入大牢,等待发落!” 张让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未曾开口。 韩半欣然拱手:“唯!” 韩王安的目光再次投向战场,有些担忧的问话:“诸位爱卿以为,此战我大韩能胜否?” 韩半坚定的回答:“虽然秦军以南阳守军为前军,但南阳守军怎能如新郑守军一般精锐?” “在如此密集的弩阵之下,敌军必会军心动荡,乱中出错!” “且我新郑城内就有冶铁锻造工坊,可以随时补充弩矢,秦军却是远征而来,辎重有限,他们必将溺死于如黄河一般滔滔不绝的弩矢之中。” “且将领与将领之间亦有差距。” “韩相乃是当世俊杰,怎是秦将有资格相提并论的?” 韩半无比坚定的正声开口:“大韩必胜!” 韩半话音刚落,南阳兵的第三排弩手就开始向前移动,站在了第一排弩手的前方。 而第二排弩手在射击完毕后同样上前,成为了新的一排弩手。 阵列变动间,南阳兵射出的弩箭轮次明显放缓,盾牌之间也出现了更大的缝隙。 与之相对的,韩军却舒服了。 南阳兵主动拉近了距离,让韩军的射击命中率不断提升。 一时间,南阳兵的阵亡数陡然上升! 韩半笑了:“王上,便如这般!” 韩王安畅快大笑:“善!” “甚善!” 战场之上,腾夫继续喝令: “步进变阵!继续前进!” 顶着巨大的压力,两军距离终于缩短至四百步。 与之相对的,南阳兵也付出了千余条性命的代价。 约莫着距离差不多了,腾夫断声大喝: “战车,上前!” 军阵后方列出三条口子,三架战车顺着战阵的裂隙行进至军阵前方。 每架战车都宽约两米,长约四米,有着厚实的青铜挡板,由四匹披挂着全身甲的高头大马拉乘,车内承载着三名顶盔掼甲的锐士。 腾夫看向领头的战车,拱手一礼:“张兄,有劳!” 前南阳郡尉张冲就坐在领头的战车上,充做车右。 听见腾夫这话,张冲洒然一笑:“记得张某的头功!” 腾夫作为首倡归秦之人,日后必然会有好的发展前景。 但张冲就不一定了。 为了自己未来,张冲决定拼一把! 腾夫肃然颔首:“一定!” 张冲再无留恋,正声而喝:“弩手让路!战车冲锋!” 顶在最前端的弩手赶忙向两侧让开道路。 十二匹骏马迈开步子向前,迅速提升速度,拉着三架青铜战车便冲出了秦军军阵。 而在每架战车之后,还有一百名步卒借着战车的掩护发足狂奔。 韩玘瞳孔微缩,断声喝令:“弩手分列军阵两侧。” “材官上前!盾手上前!战车上前!” 然而四百余步的距离,太短了! 韩玘的命令刚通过旗帜传至全军,第一架战车已经飞驰而来。 当四匹头高一米八、重逾六百公斤、全身着重甲的战马向你冲来时,你会是什么反应? 韩军流露出的,只有惊慌! 如果韩军的前军是长矛手,他们面对战车绝对不会如此惊慌。 但现在站在韩军前军的却是面对战车毫无抵抗能力的弩手。 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逃! “快躲开,战车来了,给我让地方!” “别挤了,我这边也有战车冲来啊!别往我这边挤!” “铍手矛手呢!我等弩手如何抵挡战车啊!” “我军的战车呢!我军的鹿角呢!快拦住它啊!” 嘈杂呼喊间,第一架战车轰然撞入韩军阵内。 三名韩军弩手被战马直接撞飞! 张冲一铍刺死一名挡在战车右侧的韩军,口中怒声大喝:“莫要停留!” “一屯步卒护卫车驾,一屯步卒前面开路。” “沿着韩军前端冲锋,绝对不能深陷军阵从而失去速度。” “向前冲锋!” “冲锋!!!” 张冲对杀人毫无追求。 大军对于战车的要求也从来都只有一点。 冲锋! 三架战车横冲直撞,韩军前端彻底陷入混乱,再无一根弩矢射向秦军。 腾夫振奋的一挥右拳,回身看向一众士卒,嘶声大吼: “将士们!” “以后是连粟米都吃不饱还是顿顿喝酒吃肉,就看此战!” “对面是敌人吗?” “不是!” “他们的头颅是你们自己的荣华富贵!” “他们的头颅让你们的父母良人不会再为空荡荡的米缸流泪!” “他们的头颅让你们的孩子不被欺负,成为人上人!” 运足浑身力气,腾夫嘶吼咆哮: “此战只为,杀敌封爵!!!” 三万余南阳兵的呼吸愈发急促,同声咆哮: “杀敌封爵!!!” 弩手狠狠扣下扳机。 步卒咆哮着冲向韩军。 看着南阳兵那如饿狼般择人欲噬的目光,韩军士卒们震惊了。 不是,一个月就那点钱,立功了也没什么晋升机会,伱们拼什么命啊! 第66章 死了咱一个,富贵全家人,值! 一名南阳兵奋力刺出手中长矛,洞穿了一名韩军的心口。 但与此同时,他也被另一名韩军的青铜铍刺穿了腹部。 随着青铜铍拔出,原本堆积在肚子里的肠子哗哗往外淌。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肠子流出来是什么感觉? 肾上腺素遏制了痛觉,只有那种知道自己即将死亡的恐惧和无力感萦绕心头。 但,死亡可怕吗? 如果是身为韩军时,死亡确实很可怕。 但当他成为大秦的士卒,最可怕的就不再是死亡本身,而是毫无作为的死亡! “杀!” 混着血沫的声音从喉中嘶吼而出,在那名手持青铜铍的韩军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这名南阳兵竟用尽浑身力气再次刺出了手中长矛,直接洞穿了那名韩军的胸膛! 这名南阳兵再也坚持不住,无力的软倒在地。 但他的双眼却乞求的看向身后军法吏的方向,用最后的力气喃喃: “俩!俩!” 曹山心有不忍,主动提醒:“袍泽战死,同伍之兵当代袍泽割首!” 南阳兵的袍泽赶忙上前,互相掩护着割下了那两名被斩杀的韩军的头颅。 曹山这才沉声呼喝:“宛城二孬,于新郑城下杀敌两人,阵亡后军功由嫡长子继承!” 曹山的声音转而温和,耐心的解释:“依军爵律,二孬嫡长子至少可以享上造爵位,得秩百石之官。” “若此战大胜,所得官职爵位也能更高一些。” 听见这话,二孬终于露出了笑容,宽慰的喃喃:“秩百石,那可是大官啊。” “俺孬了一辈子!俺的娃儿不会像俺一样孬了,俺的娃儿也可以当大官。” “以后俺的娃儿顿顿都能吃饱饭……” 一句话没说完,二孬已经彻底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但二孬的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未曾消散。 更多的南阳兵也还在为了他们自己、为了他们的孩子而奋勇拼杀! 眼瞅着己方军阵摇摇欲坠,韩玘焦声大喝: “大韩供养尔等一生,今日便是尔等为大韩效死之际!” “尔等的家眷皆在身后城池之中!” “为了保护尔等的家中老小!为了大韩!为了王上!” “杀啊!” 虽然韩玘的家兵亲兵都在帮忙呐喊。 但他们的声音在战场上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只因南阳兵的喊声已经状若疯魔。 “为了粮食!为了爵位!为了土地!为了房子!” “死了咱一个,富贵全家人!” “砍脑袋!” 听着南阳兵的喊声,韩军士气愈发低迷。 干的都是把脑袋别腰上的活儿。 凭什么人家拿真金白银,我们就只能吃大饼? 一个月就那点钱,我们拼什么命啊! 在极短时间内,韩军军阵彻底崩溃! 韩玘见自己再无力挽回颓势,只能怒声一喝:“撤军!” 话音刚落,韩玘便一拽缰绳,策马向新郑疾驰而去。 眼瞅着主将都跑了,韩军士卒也赶忙跟着一起跑向新郑。 嬴成蟜见状断声大喝:“擂鼓!进军!” 战鼓擂响! 秦军先登营当先扛起云梯冲向新郑,紧随其后的便是秦军前军。 眼见城外那漫山遍野的秦军向着新郑冲锋而来,韩王安眼中尽是茫然和错愕。 “我军,败了?” 刚刚不还在压着秦军打呢吗? 就在一刻钟之前,秦军的伤亡还是我军的好几倍呢。 怎么一转眼我军就崩溃了! 而且击败我军的,还是一名投降的叛徒率领的投降的降卒! 韩半心中发苦,不敢回答。 张让却是沉声开口:“南阳守军士气如虹,韩相恐怕脱身艰难。” “王上,臣谏言,即刻关闭新郑城门!” 韩半愤怒的喝问:“现在就关闭城门,韩相怎么办!” “张相,平日里你与韩相有多大矛盾都是我大韩的内部矛盾。” “韩相也从来都没想过以阴私之法害你!” “你如今怎能想出如此歹毒的法子来害韩相!” 张让当即解释:“本相绝无暗害韩相之意。” “我军可以放下吊篮,让韩相坐进吊篮之中,由士卒拉上城来。” 韩半严词反驳:“让韩相进入吊篮之中悬于半空,秦军弓弩手必定攒射韩相。” “韩相必死无疑!” “张相不过是在借秦军之手而害韩相!” 张让也有些怒了:“本相承认这法子有些危险。” “但韩相既然率军出征又遭逢大败,他就应当承担战败所带来的后果!” “你当本相不想开着城门接大军回城吗?” “那可是城中的过半兵马!” “但若再不关门,秦军就可能跟在韩相身后混入城中,届时新郑危矣!” “王上,快下令吧!” “再晚就来不及了!” 韩王安心中思虑。 张家在大韩的朝堂之上占据着极大影响力,目前还正在向各個县城安插人手。 韩玘虽然也有不臣之心,其麾下却有诸多县令、县丞,背后还有大韩宗室的支持。 张家和宗室双方制衡,形成了当下大韩朝廷微妙的平衡关系。 韩王安当然希望趁着这个机会除掉韩玘,从韩国宗室中再择一忠诚之辈为宗室领袖。 但韩王安必须考虑到方方面面,以免继任之人拿捏不好力度,破坏了现下的制衡关系! 就在韩王安细细思虑之际,张让突然大喝:“秦军已至吊桥外!” 韩王安迅速回过神来,震惊的发问:“秦军何在?” 城门之下全都是穿着属于韩军的紫色甲胄的士卒,韩王安根本看不见张让所言的秦军在哪儿。 张让手指城下一名士卒,连声解释:“南阳降卒虽然未换甲胄,但臣方才观之,所有南阳降卒的右臂都绑有黑布!” 韩王安赶忙仔细看向城外,便发现数名士卒与身边韩军一样奋力往城里挤,毫无伤害身边士卒的心意。 但他们的右臂却都挂着一条黑布! 韩王安心中大骇,再无犹豫:“传寡人令!” “关南城门,令韩相自北城门回城!” 张让拱手再劝:“臣再谏,王上乃万金之躯,不得有失,请王上先行回宫。” “将此处战事交于臣下负责!” 韩王安这次倒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准!” 送走韩王安,张让的心情也颇为沉重。 韩玘所部的溃败被张让看在眼中。 既然韩玘带领的五万兵马士气如此低落,张让也不敢去赌城内其他韩军的士气如何。 张让目光看向身后的家兵和族人,沉声开口: “诸位,大韩待我张家不薄。” “我张家已三任韩相,辅佐了六位韩王,承恩百余年。” “今日,便是报国之日!” 拔出腰间长剑,张让正声大喝: “张家族人,随本族长戎守城门。” “敢有入城者,斩立决!” 第67章 此路不通! “铛!铛!铛……” 大量镶嵌着铁板的战靴沉重而快速的踩踏在砖石地面上,碰撞出急促的撞击声。 守城戎卒下意识的回身看去,就见五百余名甲胄俱全的精兵快步而来。 这些士卒的甲胄兵刃明显要比普通士卒更胜数筹。 这些士卒的样貌甚至都颇有些相似! 戎卒不由得低声发问:“这是张家的家兵来了?” 另一名戎卒摇了摇头:“恐怕是张家的族人!” 戎卒咂舌:“张家这是下血本了啊!” 抵近城门后,张让高举虎符,沉声大喝: “本官乃大韩右相张让,得王上令暂管新郑城防。” “关城门!” 戎卒们闻言赶紧就要推上城门。 还在城外的韩玘顿时就急了,怒声大喝:“本相才是王上亲令率军出征的将军!” “本相还在城外,谁敢关闭城门!” 戎卒们顿时坐蜡。 右边是右相,得罪得死。 左边是左相,得罪了也得死。 夹在中间的戎卒根本不知道自己听谁的才能活下去! 好在张让没让他们为难,对着城外大喊: “韩相,你军之中已经混入秦军!” “所有右臂带黑布者皆为叛韩投秦的降卒,若允许他们入城,新郑危矣!” “请韩相从北城门入城!” 韩玘环顾左右,果然看到了数名右臂系着黑布的秦军,又怕又怒的下令: “传令全军,所有右臂系黑布者皆敌也!” “斩立决!” 眼瞅着几名士卒悄悄解下黑布,继续藏在大军之中,张让就知道韩玘想在进城之前斩尽混入的秦军已是不可能,便断声下令:“上前,关门!” 五十名张家族人当即上前,接替了戎卒的位置,推着城门内侧就要将城门关闭。 韩玘惊慌喝令:“都给本相住手!” “尔等这是意图坑杀本相所部,挟持王上乎! “左右,冲杀进城!护驾!” 韩玘的家兵们还没应声,不少士卒已经大声呼喊: “听韩相号令,冲杀进城!” “城内守军就是要害死我等,我不愿死!诸位袍泽难道愿死吗?他们不让我军进城,那我等就杀进去!” “先登!先登!” 听着士卒们的呼声,一开始韩玘还颇为宽慰。 虽然杀敌时这些士卒的士气十分低迷,但好在回城时这些士卒却十分积极。 但听着听着,韩玘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先登? 先登那不是在面对敌军城池时才会喊的话吗! 军中混入的降卒还没剔除干净! 然而当韩玘意识到不对劲时,拥挤在城外的韩军已经被挑起了情绪,愤怒的大吼: “俺不愿死,杀!” “俺只是想回家,凭什么不让俺回家?你们不能这么欺负老实人!” “听将军号令,杀进城!” 呼喝间,韩军将手中兵刃对准了张家族人。 他们已经不再仅仅只是如无头苍蝇般蜂拥入城,更在有针对性的袭击守城之人! 张让脸色大变:“塞门刀车!” 张让的长子张胜不禁劝谏:“阿翁(父亲),城外大部分都是我军士卒啊!” 张让怒喝:“快!” 见张让如此笃定、焦急,张胜也不再劝,而是亲自跑去了城门后方。 很快,在十五名族人的推动下,塞门刀车被推到了城门洞的入口。 “阿翁!” 听到张胜的大喊,张让断声喝令:“让路!” 正在推门的张家族人赶忙松手,紧紧贴住城门洞的两侧墙壁站好。 城外韩军只感觉城门突然洞开,紧接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便是一架塞门刀车。 整车宽约三丈,与城门宽度相同,正面立着高约一丈(2.31米)的栅状木板。 而在木板之外,还安装着足足八十四柄长达两尺(46.2厘米)的百锻尖刀,正于骄阳之下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寒光! 张胜嘶声大吼:“族人听令。” “推!” 怒吼间,张胜双臂肌肉贲张,与十五名族人一同推起刀车发足狂奔。 “退!快退!” “后面的别挤了,让路啊!” 眼睁睁看着八十四柄尖刀对着自己冲锋而来,大部分韩军瞬间失去战意,惊叫着想要后退。 却也有十余名韩军知道根本无路可退,无奈的对着刀车刺出了手中长矛。 “杀!” 矛尖准确的刺中刀车,却根本刺不穿前板,无法造成任何杀伤! 手拿长矛的韩军被刀车顶的倒飞而出,站在他身侧的韩军却已直面刀车。 只是一次撞击,这名韩军的四肢、躯干和大脑就被数柄尖刀完全刺穿,顷刻间便已毙命! 张让当即喝令:“固定刀车,增援城门!” 张胜等人赶紧搬来石块和擂木抵住刀车后轮,让刀车牢牢的卡死在城门处。 更有十数名族人手持特质的扁杆长矛,沿着塞门刀车的前栅对外突刺。 数十柄钢刀、十数根长矛、硕大坚固的车身前板共同组成了一个獠牙密布的临时要塞! 想要破开此关,只能使用攻城器械。 可韩玘是出城打野战的,哪会携带攻城器械? 塞门刀车就位的那一刻便是张让在对韩玘宣告,此路不通! “张让狗贼!”韩玘怒声喝骂:“只因朝堂之上的恩怨,便置国家存亡于不顾?” “秦军若拔新郑,张让你便是大韩的千古罪人!” 死死的瞪了张让一眼,韩玘大喝:“全军转向,自北城门回朝!” 秦军前军,嬴成蟜也在密切关注着战况。 当他看到塞门刀车就位,也便清楚这一轮攻城到此为止了。 对于尚未打造、组装好攻城器械的秦军而言,很难突破塞门刀车的防线。 但如此大好机会,岂能无功而返? 嬴成蟜的目光落向韩玘:“传令前军,停止攻城,目标韩军城外兵马!” “传令中军,弩手上前,不吝弩矢,消灭韩军城外兵马!” 大秦中、前、南阳三军上前,将韩玘所部团团围困,漫天弩矢好像不要钱一样对着韩玘所部飙射而出。 短短片刻时间,韩玘所部就已阵亡近万人! 军心已乱,韩玘根本没有反攻的可能,只能扯着嗓子一遍遍大喊: “贴着城墙走!北城门!目标北城门!杀!” 在城墙上守军的帮助下,韩玘所部终于冲破重重围困,顺着北城门回返新郑。 冯亭当即就想故技重施,如在南城门时那样跟在韩玘身后回城。 腾夫却当即劝阻:“冯校尉,新郑城内有瓮城。” “若趁其不备尚可浑水摸鱼,但现下敌军已经发现我军混入其中,难免将我军士卒困入瓮中。” “且将令亦是剿灭城外韩军,而非攻入城池。” 冯亭有些遗憾:“那便听腾校尉所言。” “只可惜,不能一战功成啊!” 腾夫笑了笑:“古往今来,一日破城之战何其少也。” “两军对垒、累月大战方才是常态。” “今日一战已经打出了我秦军的士气,更杀伤了韩军大量士卒,重创韩军军心。” “大胜矣!” 冯亭轻轻点头:“腾兄所言甚是。” 一勒缰绳,冯亭朗声大喝:“撤军!” 第68章 这不是攻城战,这是心理战 尸体和血液在新郑城南城门与北城门之间染出了一条血路。 没有人去打扫,只有乌鸦成群结队的飞来,以渗人的叫声表达对这顿大餐的感谢。 秦军前军帅帐,杨虎对嬴成蟜汇报着军法吏的统计结果。 “此战我军前军阵斩两千一百零三级,阵亡六百九十二人。” “中军阵斩九百三十七级,无阵亡。” “南阳兵阵斩……” 杨虎又看了一遍竹简,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方才开口:“阵斩一万两千八百零八级,阵亡五千三百九十一人。” 一句话落,所有将领齐齐看向腾夫,眼中满是震撼。 南阳守军中的老弱者早已被嬴成蟜遣散回家,又留下了万余人配合秦军守军一同治理城池。 此番南阳兵一共仅有四万一千余人出征。 而仅此一战,南阳兵竟就阵亡了五千余人,战损超过13.1%,这已经是很多部队的士气崩溃线了。 不过是两军交战的第一轮野战而已。 至于打的这么凶吗! 腾夫自然明白这些将领为什么用这般眼光看自己。 眸光低垂,腾夫内心复杂的解释:“将士们过了一辈子苦日子,都不想再苦下去了。” “所以将士们皆不惧死,只惧死的不值!” “但我南阳兵少经大战,在韩军阵型混乱之后,我军的阵型也随之混乱,兵不见将而将不见兵,只保持着最基本的什伍之阵,增添了诸多伤亡。” “末将也无多少战阵经验,指挥之际多有疏漏,做了很多错误的指挥。” “故此,阵亡颇多!” 腾夫也不希望南阳兵损伤如此之重。 但打到后面,腾夫已经控制不住大军了! 嬴成蟜温声开口:“腾校尉何故妄自菲薄?” “于野战之中盈首七千四百一十七级,已是大胜!” “寻常将领单凭此战便可升爵一等。” “腾校尉情况特殊,究竟该如何封赏只能等大王决断,但将士们的付出不会白费。” “待暴首三日、核验军功过后,本将亲自为南阳兵们封赏军功!” 腾夫肃然拱手:“拜谢将军!” 嬴成蟜目光看向一众校尉。 “此战我军阵斩韩军一万五千余,还有万余韩军四散奔逃,并未回城。” “此战,大胜!” “本将之意,前、中、南阳三军,每军攻城一日,轮攻不止、昼夜不休,不给韩军任何喘息之机。” “携此胜势,强攻新郑城!” 杨虎低声劝谏:“将军,若如此,韩军疲敝,我军同样疲敝。” “一旦他国援军抵达,我军恐将士气低迷,无力言战。” 杨虎的谏言是非常合理的。 攻城战往往都是以月为单位。 攻城一方作为主动进攻方,面对着更多的牺牲和劳师远征的处境,军心士气十分重要。 嬴成蟜的打法并不是常规打法。 嬴成蟜笑了笑:“本将并无久战之意。” “若他国援军至,本将即刻撤军。” “在他国援军抵达之前,本将要韩国朝廷终日被恐惧所困扰!” 腾夫理解了嬴成蟜的意图。 嬴成蟜强攻的姿态不是给韩国守军看的,而是给韩国朝廷看的! 嬴成蟜也不只是在打攻城战,更在打心理战! 腾夫不知道嬴成蟜的计划是否行得通。 但既然嬴成蟜不是在胡来,那腾夫便毫无二话的拱手:“唯!” 身为降将的腾夫都应诺了,秦军将领们哪怕是为了面子,纷纷拱手应诺: “遵命!” …… 与此同时。 下裳褴褛、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韩玘还没来得及回家沐浴更衣一番,就被传召至新郑宫。 自身的颓唐让韩玘觉得每一双看向他的目光都蕴着满满的嘲讽和嗤笑。 这对于一向以大韩柱梁、两朝左相自诩的韩玘而言,比直接杀了他都更让他难受! “韩玘!”高台之上,韩王安冷声而喝:“这就是你所谓的必不辱命?” “寡人信重于你,将城中五万精锐交付与你。” “出征时好好的五万大军,只是一战便仅剩两万余残兵逃回城内,不敢言战!” “而你的对手却只是我大韩的一个叛臣所带领的降卒!” “韩玘,你就是这么报答寡人的吗!” 这是韩王安最不愿接受的。 一群原本属于大韩的士卒,由一名原本属于大韩的臣子率领。 只是因为换了效忠的王,就爆发出了韩军根本无法抵抗的战斗力。 他供养的大军为别的王作战时比为他作战时勇猛的多。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这个韩王有问题! 王是不会有错误的,错的只能是韩玘! 韩玘跪倒在地,拱手而呼:“臣,有罪!愧对大王期许!” “腾夫乃叛臣也,腾夫麾下皆降卒也!” “正因为他们初降秦国,所以急于立功表现,生怕被秦所弃。” “臣未曾料到此军士气如此,故而初战遭败。” “然臣经过一场交战已经彻底摸清了此军虚实,下一战必定战而胜之!” 韩玘不愿放弃到手的军权。 但一场大败却已经耗空了韩王安对他的耐心。 韩王安烦躁的一摆手:“韩相刚逢大败,险些陷于城外,定然身心俱疲,需修养一番。” “此战交与右相张让负责。”韩王安目光肃然的看向张让:“莫要让寡人失望!” 张让轰然拱手:“唯!” 韩玘想要说些什么。 但刚刚大败而回的他毫无话语权。 略一思虑,韩玘给麾下官吏们使了个眼色,所有韩玘一系的官吏便尽皆不发一言。 朝堂彻底变成了张家的一言堂! 除非韩王安亲自对某一点提出异议,否则朝堂之上的所有官员对张让提出的所有提议连问都不会问一句,便全盘同意。 韩玘在等。 等待韩王安察觉到朝堂的严重失衡,察觉到张让的实力已经过分庞大,韩玘需要韩王安的支持才能重新与张让回到制衡状态。 但让韩玘失望的是,韩王安从头到尾都没再给予韩玘任何支持,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张让掌控朝堂。 半個时辰后,临时朝议结束。 身为左右二相,张让和韩玘当先走出韩王宫。 一路上,韩玘不愿承受张让的冷嘲热讽,刻意将目光暼向一边。 然而直至走出宫门张让都未发一言,出宫后更是直接翻身上马向城墙而去,看都没看韩玘一眼。 这份漠视,反倒是比冷嘲热讽更让韩玘愤怒! “回府!”一甩大麾,韩玘坐上马车,率一众朝臣往自家府邸而去。 刚进正堂,臣属们便忍耐不住的接连开口: “若是早听我等谏言,与秦国缔结合盟,何至于此啊!” “朝中钱粮本就为张家操持,如今军权又被张家所控,张家恐再难遏制了!” “张家势大,王权于何处立足?权臣当道,乃大韩之不幸也!” “韩相,臣以为我等必须尽快夺回军权!” “说的轻松,怎么夺?” 面对这个问题,臣属们陷入沉默。 怎么夺? 已经败过一场的他们,如何说动韩王安重新将军权交给他们? 韩玘却是突然开口: “只要张家也败上一场,王上自然会明白,非是我等无能,实是秦国难抗!” “届时,军权自会归与本相!” 第69章 雕虫小技,不足道尔! 秦王政九年十月十六日。 天色微明,秦军前军扔掉火把,攀附于云梯之上继续冲击着新郑城墙。 整整三天时间,秦军的攻势无分昼夜,不眠不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天依旧会在强攻中结束时,辎重营中飞出一匹快马奔至指挥台,马背上的骑士大喊: “三十架投石机已就绪!” “请将军示下!” 嬴成蟜终于露出了笑容:“传令前军,加大进攻力度!” “传令辎重营,择新郑城头主要目标进行漫射覆盖!” “传令全军披甲,准备总攻!” 令旗摇曳,战鼓擂动,秦军前军愈发疯狂的向着城墙发起进攻。 几名士卒甚至已经冲上了城墙! 秦军前阵,三千名力士兵齐齐怒吼:“抛!” 伴着呼喝之音,三千名力士拉着绳子向后狂奔,盛装在网兜内的石油坛顺着抛物线向新郑城头抛飞而去。 远远看着这些飞来的坛子,张让眸光一凝。 宛城得到的消息同样传给了新郑一份,所以张让也很清楚,这些坛子就是让淅城于一日之内陷落的罪魁祸首。 能否受得住新郑城,就看能否应对的了这些坛子! 张让当即喝令:“传令全军,若遇明火,禁止自行灭火,依前令行事。” “传令徭役上城,按原定计划行事。” “传令投石机,目标秦军投石机,不惜一切代价将其给本相砸烂!” “传令……” 一条条命令从张让口中接连吐出,矗立于新郑城头的投石机瞄准了秦军投石机,抛飞出沉重的石弹。 大量徭役拿着各色物件上了城墙,严阵以待。 就在第一批坛子砸于城上时,数百名徭役抄起麻布便冲向坛子的落点,用手中麻布快速擦拭着坛中流出的液体。 但还没等他们将这些粘稠的液体清理干净,第二批、第三批坛子便已落至城墙。 指挥台上,嬴成蟜清晰的看到了韩军守军的动作,再不敢犹豫,断声下令:“前军撤军!” “弩手点火!” 一声令下,哪怕已经冲上城墙的秦军也迅速撤退。 与之相对的,则是数千根火箭向着新郑城头抛飞而去。 即便韩军徭役已经尽可能的清理了石油,但仅仅只是残留的那一层石油也足以支撑起一场大火,甚至引燃了那些徭役盛装石油的木桶,在小范围内引发了更为猛烈的火焰。 被列为重点目标的韩军投石机、城门楼更是顷刻间便已升腾起一片火海! 身处火海之中,张让毫无惧色,只是沉声喝令: “甲校继续戎守城墙,不准后退!” “乙、丁、己三校依令行事!” 甲校的五千士卒只能心惊胆战的瑟缩在没有火的角落里,恐惧的看着天空中继续掉落的坛子。 乙、丁、己三校的一万五千名士卒则是手持沙土、麻布、拍子、童子尿、天葵血等各种物件向石油上泼洒。 眼瞅着火势越来越大,张胜闯过火海跑到城门楼上,焦声大喊:“火势太大,阿翁,放弃城门楼,退守王宫吧!” 张让怒声呵斥:“此战退守王宫,下一战退守何处!” “王上既然将大军交给本相,本相就不会愧对王上。” “本相不信这火灭不掉!” 张胜苦声道:“但您之前吩咐的所有方法士卒们都尝试了,没有一种有用……” 不等张胜话落,一名满脸烟尘的士卒突然兴奋的大步跑来:“将军!我部将火灭掉了!” 张让大喜发问:“用的什么方法?” 士卒连声道:“用的沙子!” 张胜质问:“我部也在用沙石灭火,根本无法扑灭那火焰,你部果真灭掉了火?” 在野外行军时,时常使用沙石来扑灭灶火,所以张胜所部对于沙石抱有很大的期待。 但结果却是火势先有所消减,然后就继续自顾自的燃烧。 士卒赶忙解释:“是沙子!不能用沙石,我部将一车细细的沙子尽数倾倒于起火之处,将所有着火的地方全都盖的厚厚的,火就灭了!” “将军您看,我们灭的就是那里的火!” 张让顺势望去,便见到了一座小小的沙丘。 沙丘两侧尽是火海,唯沙丘处只遗丝丝黑烟。 但随着沙丘两侧的石油流过来,覆盖于沙丘上方,沙丘也重新燃起了火焰。 张让畅快大笑:“此火,本相已破之!” “秦军还能如何张狂?” 张胜低声提醒:“阿翁,那处沙丘也已经起火了。” 张让断声道:“那是从别处流淌来的火焰,若以沙子将所有火焰尽数熄灭,还能从何处流来火焰?” “传令所有徭役,往东城区掘地三尺,将所有沙子尽数运来城墙!” “若还是灭不了这火,那本相就堵了双洎河,挖空双洎河底的河沙!” 说话间,张让双眼看向城外,与站在指挥台上的嬴成蟜四目相对,似乎想告诉嬴成蟜。 雕虫小技,不足道尔! 看着张让那张狂的笑容和坚定的目光,嬴成蟜略有些遗憾:“可惜了。” 嬴成蟜一直都不认为单靠石油就能攻破一切城池,否则北周最能征善战的就不会是府兵,而该是纵火大队了。 但石油之所以能在华夏冷兵器战争中肆虐千余年,便是因为即便敌军有所防备,石油依旧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嬴成蟜沉声喝令:“传令前军,攻城!” 秦军前军再次向着新郑城呼啸而上。 短兵相接鏖战半个时辰后,装满石油的坛子再次抛至。 秦军前军迅速撤军,秦军弩手顺势点燃了石油。 知道了灭火之法的守军们不像之前那么惊慌了,赶忙推着沙子去熄灭火焰。 但行进间,不少之前用于掩盖石油的沙土堆被踢开,藏于其下的石油只是见得一点火星便重新燃烧了起来。 守军好不容易灭掉了城头大火,城下却又响起一阵喧哗。 “先登!先登!” 看着又一次杀至城下的秦军,张让原本自信的笑容变得有些发苦:“以火焰焚城,我军必救之。” “一旦救火,阵型混乱,不能左右而顾。” “秦军即可趁此混乱之机悄登城墙发起突袭。” “此战,难矣!” 在张让看来,即便他知道了该如何扑灭火焰,此战依旧极其艰难。 但远处一座阁楼上,韩玘等人的面色却十分难看。 “本以为秦军那火焰或能让张相大败一场,却未曾想,竟然就这么被扑灭了!” “秦军妖火,言过其实,枉令我等如此期待!” “魏国已经决议出兵来援,若张让能坚持到魏军来援而城不失,此后大军定会归由张让调遣,这对我等大不利啊!” 听着臣属们的话,韩玘再不犹豫,断声下令:“韩恪,你亲自去一趟秦营!” 第70章 不接受我军投降?那就打到你接受! 在进军的号角声中,日头渐渐西斜。 虽然夜幕已经降临,但秦军指挥台上还是一片嘈杂忙碌。 “将军,南城墙上的所有投石机、角楼已尽数焚毁!” “将军,我军石油坛仅剩三十车。” “报!斥候于西南方向发现五千兵马,疑是阳翟刚募的民兵,意欲驰援新郑。” “启禀将军,今日前军阵亡已过三千人,士气不稳,前军申请提前进入轮换。” 一条条军报汇总而来,不少将领的心中都有些沉重。 经过一天的野战和四天的强攻,秦军成功拔除了新郑城的绝大多数重型守城军械,并杀伤、驱逐了韩军至少三万人。 但秦军的阵亡数也已经超过了一万五千人,被不少将领寄予厚望的石油依旧发挥着优秀的作用,可存量却已不足。 若论算军功,此战如今仍处于盈功状态。 但短短五天时间内打出这般战果,此战着实是过于惨烈! 突然间,一名信使打马而来,快步爬上指挥台:“将军!” “驻魏行人(驻外大使)传讯,魏王增已决议发兵十五万救援韩国,昨日已开始调遣粮草,预计旬日之内发兵!” 听见这话,所有将领齐刷刷的看向嬴成蟜。 新郑城内尚有七万左右的正军,如今魏国又发兵十五万正军,两军相加便是二十二万正军。 新郑、阳翟等城再使使劲,征募一些民兵参战,凑个二十五万兵马并不困难。 韩、魏联军总兵力已是大秦的两倍以上,大秦又是主动进攻的一方。 这能打吗? 武安君白起的秦韩伊阙之战兵力差距都没这么大! 杨虎突然低声开口:“将军,是不是该使用诈降之策了?” 在屯留时嬴成蟜可是告诉过他们,此战的战术是诈降! 此战也根本不是为灭国而来,只是意欲利用诈降这种伎俩骗来一两座城池,让大家军功薄上有几分光彩便已是大功告成。 只是出征至今的高歌猛进让很多将领都忘记了,他们此战原本没准备打硬仗的啊! 冯亭等将领顿时恍然:“确实,现下正是施展诈降之策的大好时机!” “我军对韩军造成了如此之大的伤亡,韩军能允许我军不缴军械的投降吗?” “尔等难道还没看出将军的心思吗?若韩军不接受我等带着军械投降,那就继续打!打到韩军接受为止!” “不错,只要我军继续对新郑城施以高压,韩国就不得不接受我军投降!” 看着将士们期待的目光,嬴成蟜沉声开口:“诈降之策,乃是本将与王上商定而成。” “但无论本将还是王上都未曾想过我军能一路打到新郑城下。” “是否要以诈降之策破新郑城,本将正在思虑。” “传本将令,前军撤军,暂时停止攻城。” “于后军抽调五千兵马守营,全军休整,随时准备迎接大战!” 将领们齐齐松了口气,当即拱手:“唯!” 很快,高耸的指挥台上就仅剩嬴成蟜一人。 遥遥望着新郑城,嬴成蟜眸光深沉。 诈降一开始只是嬴成蟜为了搪塞杨虎等将领而想出来的说辞。 但战事发展到如今程度,诈降之策却确实有了施展的空间。 可是,果真要诈降吗? 嬴成蟜出征并不是为了开疆扩土,而是为了给他自己打出一条生路。 以诈降之法灭韩国,对嬴成蟜现在的处境会有几分助力? 且若是面对区区韩国都要以诈降之策破之,天下人很可能由此小觑秦国,再次组成五国联军攻打大秦。 以诈降之策提前数年灭亡韩国,对于大秦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 夜幕之下,嬴成蟜细细思虑着。 “将军!”韩凌爬上指挥台,低声开口:“韩国左相韩玘之庶子韩恪秘密出使我军,如今已至前军。” “韩玘?”思虑片刻后,嬴成蟜方才开口:“请他往中军大帐等待。” 沐浴一番,换上常服,嬴成蟜快步进入中军大帐,笑而拱手: “久闻韩兄之名,今日一见,果真俊杰也!” “来,坐!” 韩恪惭愧的拱手还礼:“见过长安君。” “恪不过是一庶子而已,长安君着实过誉了。” 引着韩恪相对而坐,嬴成蟜亲自为韩恪斟满一爵酒,笑而开口:“是韩兄过于自谦才是。” “身份从来都不是制约俊杰的枷锁,若能力不足,便是嫡子出身也会如困于笼中之雀,难得自由啊!” 嬴成蟜是在暗示他自己。 只要韩恪接上一句,嬴成蟜就会顺势说出自己在秦国过的不如意。 虽然嬴成蟜还没决定是否要诈降,但不影响他提前为诈降做做铺垫。 韩恪轻叹:“身份怎么可能不是制约俊杰的枷锁呢?” “家父俊杰如斯,明知道大韩已是行将就木、倾覆在即,却只因出身于韩国宗室便不得不为韩而战。” “韩某每每见家父为国事忧愁都倍感心痛。” “因为即便家父思虑再多遍,有再好的文采,韩国的国力都无法将其实现。” “徒呼奈何!” 嬴成蟜微怔。 我话都说到那种地步了,你怎么非但不接茬,反倒是把话题往韩玘身上引? 你不是来劝降的啊! 嬴成蟜当即停止计划,顺着韩恪的话往下说:“韩相之能,便是我王都颇多赞许。” “世人皆说韩相事秦有失韩国风骨,但本君与家母却很清楚,韩之国力并不强盛。” “事秦乃是韩国现下最好的出路。” 韩恪慨然道:“长安君懂家父!” 又诉了半晌的苦,韩恪终于切入正题:“五日前,家父率军于城外与秦野战,大败而回。” “此非战之罪也!然奸相张让却以此为据,意欲令家父陷于城外!” “虽然家父侥幸逃脱回城,张让却已经趁此机会夺取了韩国兵马!” “家父心甚怒之!” “韩某此来,便是代家父问秦。”韩恪认真的看着嬴成蟜:“若家父投秦,秦国意欲如何待家父?” 嬴成蟜心中一震。 这剧本怎么这么熟悉? 这不是本君今日准备的剧本吗,结果你先用了! 诈降还有抢着来的吗! 第71章 说你是诈降,你不是也得是! 韩恪彻底打乱了嬴成蟜的计划。 但既然韩恪已经抢先发起投降,嬴成蟜也不再言降,而是沉声发问:“韩相何所求?” 韩恪毫不犹豫的开口:“家父于大韩为左相。” “若家父率韩投秦,当得算大功一件,官职自当有所晋升。” “故而本某以为,秦国当以右相之位待之。” 嬴成蟜失笑:“韩兄可知大秦右相何人?” “吕不韦!” “若韩兄对我大秦局势有所了解便能知道,吕不韦欲除本君之心甚隆,本君对吕不韦却无能为力。” “韩相若能扳倒吕不韦,本君愿大宴全城三日以抒心中之喜。” “但若韩相自己做不到,那本君也无能为力。” 韩恪微微皱眉:“那,保留左相之位,如何?” 嬴成蟜摇了摇头:“大秦左相乃是昌平君熊启,若无此人,吕不韦早已制霸朝堂。” “所以王上不可能将左相之位轻许他人!” 韩恪长身而起,怒声开口:“家父在大韩乃是左相,若率韩投秦必当遭受天下人讥讽。” “若是付出了如此之大的代价却连左相之位都保不住,家父为何要降?” “我等以诚问长安君,长安君却百般推脱,这岂是看重贤才之道!” “既然长安君毫无诚意,韩某也无须多言。” 拱手一礼后,韩恪一甩大袖:“告辞!” 嬴成蟜赶忙起身拦在了韩恪面前:“韩兄,非是本君没有诚意,实在是本君做不到啊!” “但本君定会为韩相争取到一个九卿之位!” “韩兄,虽然九卿比之相邦低了一筹,但那是大秦的九卿!权力比之韩国的相邦可要大的多!” “且以韩相的本事,日后成为大秦相邦还不是信手拈来?” 韩恪脚步顿住了,但言语间还是十分不满:“仅仅只是一个公卿之位?” 嬴成蟜坦然道:“这可是大秦的九卿之位,怎能与他国公卿同日而语?” “且韩相所谓的率韩归降又能做到何种地步?本君也一无所知。” “以韩相之能,一尊九卿之位已是本君能拿出来的最大的诚意!” 韩恪面露轻笑:“长安君大可放心,我等既然决议归秦,那以后便是秦人,自然会于此战之中发挥出尽可能大的作用!” “今夜子时一刻至子时三刻之间,东城门无人值守。” “长安君届时携重兵自东城门进入城池,新郑城便唾手可得!” 嬴成蟜大喜而赞:“若如此,韩相定有大功一件!” “若能顺利得城,王上定当重赏韩相!” 韩恪傲然道:“家父之功,自当重重封赏。” “但仅仅只是一尊九卿之位还无法打动家父为秦助力!” 讨价还价了半晌,嬴成蟜和韩恪终于达成协议。 以两席九卿之位,换取韩玘为内应! 协议达成,韩恪笑而拱手:“我等之未来,尽数系与长安君之身。” “万望长安君奋勇!” “韩某这就回城告知家父,早做准备。” “若此战功成,我等便是长安君永远的盟友!” 嬴成蟜欣然道:“本君定不会错过如此良机!” 大事在即,二人并未寒暄。 令亲兵将韩恪送出军营,嬴成蟜当即召集诸将。 听完嬴成蟜的讲述,杨虎有些不自信的发问:“将军,末将是否听错了?” “是韩玘要归降我大秦,并索要九卿之位,而不是我等归降韩国,许给您九卿之位?” 嬴成蟜也觉得有些好笑:“在本将开口之前,韩恪已经提起了投降之事。” “所以确实是韩玘归降,而非是我等诈降。” 一众将领闻言面面相觑。 剧本还是原来那个剧本。 但角色怎么对调了? 那韩玘究竟是要诈降,还是要真降? 韩凌十分复杂的喃喃:“韩相竟也降了!” “他可是大韩的相邦啊!” 韩凌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何心情。 一方面韩凌唾弃韩玘的行为,毕竟韩玘可是真正立于韩国权力巅峰的人,韩国够对得起他了。 另一方面,韩凌又对韩玘的行为颇为欣喜,你们看,不是我韩凌不忠,连韩玘都投降了,我一個区区郡丞投降不是很合理的嘛! 杨虎几经思虑之后拱手谏言:“将军,还请多加斟酌。” “末将窃以为,韩玘恐是在诈降!” 腾夫斟酌着语句开口:“若投降之人是张让,这必是诈降。” “但若投降之人是韩玘,末将反倒认为这有几分可能。” “韩玘此人野心极大,且很难说对韩王有几分忠心。” “若以大秦相邦之位诱之,韩玘即便原本是诈降,恐怕也会变成真降!” 大帐之内,众将争执不休。 嬴成蟜听着众将的话,脑海之中也在细细思虑。 半晌过后,嬴成蟜终于开口:“韩玘之降,诈降的可能更大!” 嬴成蟜一句话,等于给众人的争论盖棺定论。 内史腾没有争辩,只是思考了一番韩国朝廷的关系后给出了进一步的判断: “若韩玘此番果真是诈降,那此番诈降更可能是韩玘的自行其是,且很可能是为与张让争权夺利所为。” “韩玘不会为了韩国而辱没自己的名声。” 嬴成蟜面露嗤嘲:“大敌当前,还忙于政斗?” “看来一场伊阙之战还不够让韩国记住教训。” “韩玘诈降之举或许便是我军灭韩之机!” 豁然起身,嬴成蟜沉声喝令:“杨虎、腾夫听令!” “今夜你与腾夫各率前军、南阳兵于约定时间入城。” “切记,只要入了城门,就将韩玘投降之事抛在脑后。” “第一时间抢占城门、夺取防线、巩固后路,等到我军大军杀至!” 杨虎和腾夫齐齐拱手:“唯!” 应诺过后,杨虎低声发问:“若韩玘果真意欲投降,我军得见韩玘,该当如何?” 万一韩玘是真投降呢? 条件都谈好了,人家也开城门了,那我军怎么办? 嬴成蟜声音转冷:“记住,韩玘就是在诈降!” “他从未真心归降大秦,本将也不过是在与他虚与委蛇而已。” “若得见韩玘,速杀之!” 第72章 王师已至,快开城门! 子时一刻。 三万余秦军脚步轻缓的抵近新郑城东城门。 看着黑压压的城墙,杨虎轻吸了一口气,低声下令:“登城!” 先登营压着脚步,小跑到了城墙下,小心翼翼的将云梯靠在城头之上。 家兵伍长杨帆带头冲锋,第一个爬上了城墙。 环视四周后,杨帆惊异的发现,还真就一个人都没有! 对着身后招了招手,杨帆率一屯兵马快步下了城门楼,尽可能轻缓的打开了城门。 从城门跑回军阵,杨帆满脸惊喜的低声上禀:“家主,城墙之上无人值守!” 杨虎却是并无喜色。 嬴成蟜已经判定韩玘诈降的可能很大。 既然敌军的埋伏不在城墙,那大概率就是在城中! 杨虎沉声吩咐:“冯亭,本将拨你一万兵马,戎守东城城门。” “此乃我军退路,不得有失!” 冯亭没有答话,只是轰然拱手。 杨虎再令:“进军!” 两万余秦军连火把都没点,悄悄的摸进了城内。 新郑城内城墙城头,韩玘手握羽扇,双眼捕捉到甲胄反射的月光,嘴角含笑。 “秦军固然悍勇,却过于求成。” “本相不过是略施小计,便让秦军深入瓮中!” “哈哈哈哈~” 韩恪敬佩的拱手:“阿翁高见!” 见秦军已经全数入城,韩玘羽扇一挥,朗声开口:“听本将号令。” “灭杀秦军!” 一声令下,内城墙城门楼上亮起火把。 这根火把宛若引燃了引线一般,向着内城墙两侧和南北城墙蔓延而去。 火光之下,依稀可见南、北、内三座城墙之上全都矗立着韩军弩手。 而秦军却是已被韩军弩手三面围困! 紧接着,东城城区便响起一片嘶吼: “杀秦狗!” 大量韩军从东城区的工坊、民房内冲杀而出。 更有五千名装备精良的韩军直扑东城城门! 即便早有防备,秦军还是被吓的一激灵。 杨虎断声大喝:“各屯结阵,莫要离队!” “目标内城城门,继续前进!” 各类陷阱被触发,城内四处火起。 于城头看去,城内秦军就好像是一只强壮却困于沙滩的老鳖,正在面对蚁群的滋扰。 虽然蚁群不能一击致命,但每一次侵扰却都能带走老鳖的几块血肉。 死亡,不过是时间问题! 韩玘的笑容愈发灿烂:“强秦?不过瓮中之鳖尔!” “速去禀告王上,张让谋逆,已与秦军勾结,放秦军入城。” “本相正率县兵、禁军苦苦抵挡,求王上速授虎符,将城内所有兵马交与本相调遣,戎守新郑!” 一众臣属振奋拱手:“遵命!” 城外。 火光亮起的刹那,周衍面色便是一沉:“果真是诈降!” “将军,鸣金收兵吧!” 在骤然遇袭的情况下,撤军是最常规的做法。 但这会是最好的做法吗? 现在撤军,杨虎、腾夫所部必将被韩军追杀,造成巨大的伤亡。 而且嬴成蟜原本就认为韩玘在诈降。 东城区内的厮杀完全在嬴成蟜的预料之内。 嬴成蟜沉声开口:“东城门还在我军手中,未至退军之时!” 周衍连声道:“即便我军已经告知士卒此番入城可能会遭遇袭击。” “但于夜色之下骤然遇袭,士卒们必定军心不稳。” “士气乃是战争的重中之重。” “末将再谏,先行撤军整顿兵马,来日再战!” 嬴成蟜笑了:“士气确实是战争的重中之重。” “但韩贼怯懦,而我大秦悍勇!” “八夫,拿戟来!” 从八夫手中接过长戟,嬴成蟜断声喝令:“擂决胜鼓!” “传令辎重营,戎守大营。” “传令后军,增援东城城门。” “中军、亲兵听令。” “随本将冲阵!” 周衍失声惊呼:“将军!!!” 嬴成蟜毫不犹豫的大吼:“众将谨记。” “今日,不夺新郑誓不回还!” 周衍无法再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众将领同声嘶吼: “不夺新郑,誓不回还!” 力士脱衣,双锤劈下。 “咚!咚咚!” 秦军主战汾鼓于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时刻轰然擂响。 全军士卒齐齐愕然,不敢置信的看向中军方向。 就看到嬴成蟜一夹马腹,当先冲锋,口中怒吼: “冲杀!” 家兵护卫嬴成蟜左右,亲兵于更外层尾随,中军帅旗斜指新郑城头,坚定而迅猛的突进! 一提缰绳,战马越过横亘于东城城门的火海。 视线捕捉到一抹紫色,嬴成蟜毫不犹豫的刺出手中长戟。 “啊!” 伴着一阵痛呼,戟尖已经穿透了一名韩军的后心。 嬴成蟜双臂发力,擎起这名韩军便甩向前方,砸倒了三名韩军。 长戟借力抡转出一个半圆,戟援顺势刺入一名韩军的脖颈。 旋即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收,戟刃又斩开了另一名韩军的咽喉! 只是一轮交锋,三名韩军已亡于嬴成蟜之手。 冯亭看见那砸倒了三名韩军的尸首,朗声大笑:“是哪位锐士如此悍勇!” 顺势回望,冯亭惊掉了下巴:“将军!” 嬴成蟜沉声发问:“还能守多久?” 顾不上惊愕于嬴成蟜为何在此,冯亭毫不犹豫的回答:“但凡末将有一息尚存,东城门绝不有失!” 嬴成蟜满意点头:“甚善!” “后军会增援你部,定要守住东城门,这是全军的退路,万万不能有失!” 冯亭赶忙拱手:“唯!” 嬴成蟜再夹马腹,口中呼喝:“继续冲杀!” 冯亭用尽全力,振奋嘶吼: “将军万胜!” 听见冯亭的呼声,前军士卒下意识的回头后望。 紧接着士卒们就齐齐陷入震惊状态。 我们应该是还没睡醒吧? 我们肯定是还没睡醒! 那可是大军主帅,怎么可能杀入敌城,更在向着敌军城池冲锋? 杨虎第一個回过神来,对着全军怒吼:“我军主帅已当先冲锋。” “将士们可敢死战?” 士卒们面面相觑。 原来不是他们没睡醒,而是主帅真的冲锋了! 震惊过后,士卒们内心中涌出浓浓的兴奋。 他们的主帅是什么人? 大秦长安君! 在中军并未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这般衣食无忧的尊贵人物都主动冲锋了,说明现在冲锋肯定危险很小收益极大。 否则长安君怎会亲自冲锋? 他的日子那么爽,肯定不会活腻歪的! 循着朴素的趋利避害观念,全军士卒的士气瞬间暴涨,同声怒吼: “先登!先登!” 远远望去,秦军好似突然伸出四肢,露出蛇尾,嘶吼着向世人宣告,它绝非任人拿捏的老鳖,而是主暗昧的北方之神——玄武! 韩玘调来的韩军本就仅有万余人,如今又没了士气上的优势。 饶是韩军拼死抵抗,一架架云梯还是搭上了内城城头。 一名名秦军不惧死亡的顺着云梯攀附而上,侵吞着属于韩军的防线! 看着放缓速度却依旧坚定前进的秦军帅旗,韩玘眼中满是震惊: “他怎敢?” “他怎敢啊!” 明明已经身居高位,嬴成蟜他凭什么如此悍不畏死,率众冲锋? 即便此战战败又如何? 损失的是秦国的兵力,又不是嬴成蟜的家兵。 至于战败之罪就更简单了,回头找个人甩锅不就得了! 何必以身犯险! 韩恪焦声发问:“阿翁,现在该当何如?!” “现在再向张相求援可还来得及?” 韩玘轻声一叹,旋即露出满脸的笑容:“为何要去寻张相?” “快开城门,迎接王师!” 韩恪震惊的反问:“阿翁,为何要开城门?” “我等只是诈降,不是真降啊!” 韩玘一巴掌甩在韩恪脸上,扇的韩恪踉跄倒地,怒声呵斥:“胡说什么!” “本相从始至终都意欲降秦!” “何来的诈降?!” 看向面面相觑的臣属和家兵,韩玘厉喝:“还在等什么?” “王师已至,快开城门!” 第73章 我笑那吕不韦无谋,熊启少智! 一众臣属无人动作,眼眸之中尽是晦暗。 韩恪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发问:“阿翁!为何要降秦?” “只要我军守住内城墙并即刻请张相来援,我军还有机会将秦军打出新郑!” 韩玘手指城外怒斥:“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城外秦军,他们何其勇猛!” “我军果真能坚持到张相所部来援吗?” “即便坚持到张相所部来援,我军果真能将秦军打出新郑吗?” “即便我军果真将秦军打出新郑,此战的功劳也尽是张相的,我等必会被王上和张相进一步的打压!” “韩恪,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 确实,现在韩国还有把秦军打出去的机会和实力。 但那是韩国的机会,不是他韩玘的机会! 韩恪还抱着心中幻想,苦苦劝谏:“我等已经近乎架空了王上。” “即便此战我等被问责也不会伤筋动骨,只要再筹谋数载就能恢复如初。” “再除去张让、打压张家,我等就能彻底把持朝政。” “届时,您就能成为大韩的王!” “何必再去秦国当那劳什子九卿!” 不少臣属都站在韩恪身后,堵住了楼梯,面相韩玘拱手:“请韩相三思!” 他们之所以团结在韩玘麾下,就是为了利益。 韩玘若能篡位为王,他们都将成为从龙功臣,得享荣华富贵。 但若韩玘跑去秦国当九卿,那他们能得到什么? 就连韩玘都只是九卿,他们最多也不过是秩两千五百石的臣子而已,还不如现在呢! 韩玘明白群臣心中的担忧,朗声开口:“我笑那吕不韦无谋,熊启少智!” “吕不韦虽然名为右相,却不知广结臂助、执掌军权,更屡屡触怒秦王。” “一旦秦王加冠,吕不韦必死无疑。” “熊启虽为左相,却不过是借华阳太后之威,本身毫无才智,更不懂夯实势力。” “待华阳太后崩,熊启便是不死也难善终。” “现下暂为九卿又如何?” “只要诸位贤才与本相携力,他日,某当为秦王!” 韩玘的双眼中似是燃烧着一团火焰,热烈而充满煽动的看向所有朝臣: “秦之国力,远胜于韩!” “诸位是愿做秦之重臣,还是韩之重臣?” 韩玘很自信! 若论对外战争、对内治国,韩玘顶多就是个二流货色。 但在朝堂内斗、篡位夺权这个领域,韩玘完全可以指着战国末期的所有人说上一句: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李斯在最后一封谏秦二世书中对赵高的评价便是:今高……兼行田常、子罕之逆道而劫陛下之威信,其志若韩玘为韩安相也。 田常是谁? 以齐国相邦之身篡国自立,田氏代齐的主人公!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便是由他而来。 子罕是谁? 以宋国法狱大臣之身篡国自立,戴氏取宋的主人公! 在亲身接触并交锋过吕不韦、郭开、黄歇等诸多权臣的情况下,李斯没有选择用他们来举例,而是将韩玘的名字挂在田常、子罕之后,韩玘岂能是易与之辈? 李斯在生命末端对胡亥发出的最强警告,也不过是在告诉胡亥。 陛下,您看看赵高,他有韩玘那样的志向! 他想成为下一个韩玘啊! 而作为一直追随韩玘的人,韩玘的臣属们也相信韩玘有资格说吕不韦无谋,熊启少智。 略一思虑,一众臣属终于让开道路,拱手低呼: “愿为韩相臂助!” 韩玘露出满意的笑容,大步穿过臣属们构成的通道,然后加快脚步冲向城门。 “快!” “快开城门!” 指挥家兵们摘掉门闩,拉开大门,韩玘在内城门中间双膝跪地,拱手高呼: “城门已开!恭迎王师!” 内城墙之上,韩恪等人也内心复杂的高喊: “城门已开!恭迎王师!” 面对这洞开的城门,秦军士卒们犹豫不前,杨虎也迷茫了。 东城城门开是为了诈降做准备。 那么内城城门开究竟是诈降还是真降? “都愣着做甚!”一道呼喝自杨虎身后响起,紧随声音而来的,是策马狂奔的嬴成蟜。 路过杨虎,嬴成蟜毫不停留的打马加速,口中怒吼:“敌军既然能诈降一次,就必然会诈降第二次!” “大秦勇士,踏碎新郑!” 战马四蹄翻飞,承载着嬴成蟜越过所有秦军士卒,笔直的向着韩玘冲去。 韩玘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高声大喊:“长安君!” “韩某已遵循诺言为内应,开启了东城城门和内城城……将军!” 不等韩玘一句话说完,嬴成蟜已经冲至韩玘面前。 看着那寒光猎猎的戟尖,韩玘惊慌欲逃。 但才刚刚站起身来,那根长戟已经洞穿了韩玘的心脏! 戟援卡住韩玘的肋骨,巨大的冲击力让韩玘挂在了长戟之上。 双手捂住戟刃,韩玘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成蟜:“你为何违诺!” “本相入秦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半点坏处啊!” 韩玘只考虑过吕不韦和熊启会是他的敌人,从来没考虑过嬴成蟜会对他痛下杀手。 因为在韩玘看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嬴成蟜几次被吕不韦暗害险死,韩玘和嬴成蟜本该是对付吕不韦的天然盟友! 嬴成蟜怎么可能会杀他! 看着韩玘震惊的目光,嬴成蟜冷然回应:“大秦不需要更多的蛀虫!” 嬴成蟜并不知道历史上的韩玘是怎样的人物,毕竟韩玘留下的记载实在是太少了。 但一個嬴成蟜无法回避的问题是,他拿不出两尊九卿之位! 既然无法兑现诺言,那么韩玘的投降无论真伪,都只能是诈降! 嬴成蟜长戟一甩,韩玘便被甩落于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双眼彻底失去了神采。 目光扫过韩恪等人,嬴成蟜冷声喝令:“斩将封爵,就在今日!” 一句话,半点不涉及杀俘,却暗示着所有士卒。 不留活口,只存头颅! 中军将士兴奋的向着韩恪等人杀去,嬴成蟜却是没有半点停留,继续带着亲兵向前冲杀。 很快,一座比之咸阳宫低矮很多,却敦厚了几倍的宫墙出现在嬴成蟜面前。 看着宫墙上那十分稀疏却严阵以待的禁军,嬴成蟜终于勒住战马。 轻声一叹,嬴成蟜翻身下马,上前几步,遥遥看着宫门上方的门楼,高声大吼: “舅父!” “降吧!” 第74章 混账东西,给乃翁滚 与此同时,内城城门北二里。 枕戈待旦的张让在听到喊杀声的第一时间就率族人和本部兵马向此处杀来。 但迎接他的,依旧是一座高高飘扬着大秦玄鸟旗的城门楼。 “为什么?”张让双眼有些失神:“为什么!” 张胜策马赶回,连声开口:“阿翁,据内城逃兵所言,是韩相打开了东城城门,设计骗秦军入城,又暗自调遣一万两千兵马,意欲以瓮中捉鳖之法灭杀秦军。” “却未料到秦军悍勇,夺了内城墙。” 张让怒发冲冠:“贼子,安敢如此!” “韩玘何在?!” 张胜很是解恨的说:“内城门破,韩玘遂降。” “但秦军主将却于冲阵之时亲斩韩玘,如今韩玘已死!” 张让的怒斥堆了满腹,却不再喷吐而出。 斯人已逝,说的再多也毫无意义了。 但韩玘的投降和死亡对于韩国而言却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连相邦都投降了,普通士卒凭什么不投降? 为今之计,必须要提振军心,让大军明白,朝廷还在坚决抵抗! 张让断喝:“枪来!” 一声令下,家兵拿来一杆长枪,放入张让手中。 持枪策马,张让对着身后正声呼喝:“将士们!族人们!” “大韩待我等不薄,今日便是为国效死之际。” “本将不死,军旗不倒,三军不退!” “杀!” 一夹马腹,张让一马当先率军直扑秦军。 但两军才刚刚交锋,族人张浦又策马狂奔而来:“族长!” “秦军主将正兵逼宫城!” 张让断喝:“传令禁军,务必拼死抵抗。” “无论此战付出多少伤亡,只要禁军抵抗住两个时辰,每人赏黄金一两,田十顷,职擢一等!” “本相只要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本相必夺回内城门,救援王宫!” 现在去给王宫解围没有任何意义。 必须先夺取内城门,才能堵住秦军援军的通道。 否则必然会陷入越打敌军越多的困境。 若是任由秦军完全涌入城内,那张让根本无力回天! 张浦苦声道:“族长,他们顶不住的!” “韩玘近乎抽空了禁军兵马,如今戎守宫城的士卒仅有五百名宫门卫和一千名宦官。” “他们怎么挡啊!” 张让沉默了。 局势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 数息之后,张让看向张胜:“张胜,家资浮财已经收拾好了,你带上所有家眷和浮财从北城门出逃。” “从今往后,你便是张家族长!” 张胜决绝的回应:“儿愿与阿翁同死!” 张让怒骂:“乃翁世受王恩无以为报,今日便是战死沙场亦乃为臣本份。” “尔等尚未出仕,未受王恩,何必寻死?” “尔若寻死,谁来照顾良儿和元儿?!” 张让一脚踹向张胜胯下战马:“混账东西,给乃翁滚!” 战马痛苦嘶鸣,载着张胜就往张府狂奔而去。 空气中只留下张胜的悲呼:“阿翁!” 张让轻吁了一口气,看向身后目光复杂的族人,沉声开口:“胜儿会率本相与诸位的家眷逃离新郑。” “此战只为报王恩。” “若诸位以为韩王待诸位之恩不足以以命相偿,可自行离去,也替某照拂一番家中老小。” 数百名张家族人齐齐嘶吼: “唯死而已!” 张让露出笑容,大声喝令:“张浦听令,拨尔两万八千步卒,务必夺回内城城门。” “张葩听令,拨尔一万兵马,攻打南城墙。” “张坦听令,拨尔一万兵马,攻打北城墙。” “余下所有将士,随本相勤王护驾!” 一勒缰绳,张让就要率一万兵马向着宫城冲杀而去。 但就在此时,一支秦军却已加快脚步,斜插而上,堵住了张让所部返回王宫的大路。 张让目眦欲裂,失声怒吼:“腾夫,你個叛臣!” 面对张让的喝骂,腾夫坦然受之。 听着万名亲兵齐齐高吼的‘舅父,降吧!’,腾夫笑了笑:“我家主帅已经许久未见舅父了。” “便让他们舅甥好生聊聊,可好?” 张让失笑喝骂:“可有于宫门外携兵叫阵的外甥!” …… 另一边,韩王宫城门楼。 憔悴而疲惫的韩王安自嘲苦笑:“可有于宫门外携兵叫阵的外甥?” “亏他还唤寡人一声舅父!” “韩朗,可否以弓弩射杀此獠?” 换成韩朗目视了一下距离后低声回应:“距离过远,弓矢难及。” “若以重弩攒射,有五成把握可命中敌军主帅。” 韩王安幽幽一叹:“五成啊,太少了。” 若是能有万全把握射杀嬴成蟜,韩王安不会手软。 但当机会仅有五成时,韩王安就犹豫了。 那弩矢若射不死嬴成蟜,便会射死二人仅存的血脉亲情。 届时嬴成蟜可不会这么好言好语的劝降了。 韩国在攻破郑国后是如何对待郑伯的,韩王安很清楚。 城下,嬴成蟜久久未能等到回应,再度高呼:“新郑内外城皆已入秦军之手。” “韩玘被甥儿亲手斩杀。” “魏国援军还要旬日才能抵达。” “舅父,降吧!” 万名亲兵再次齐齐高呼,保证嬴成蟜的声音可以传入韩王宫。 韩王安笑了笑:“杀了韩玘?” “总算是做了件好事。” “韩朗,援军可至?” 韩朗手指远处那片明亮的火把:“王上,那里应是张相救驾的援军。” 顺着韩朗的手势看去,韩王安就见一大片火把聚集在一起,时不时有火光熄灭,隐约映照出一地尸首。 韩王安轻声一叹:“援军被阻啊。” 韩朗坚定的说:“我军更熟悉内城地形,秦军却对城中情况毫无所知。” “只要拖延些许时间,张相所部必定突破秦军封堵,回援王宫!” 韩王安看着城下那道年轻的身影,幽幽开口:“你以为他会给寡人多少时间?” 韩朗讷声道:“或许,半个时辰?” 嬴成蟜屯兵城外而不攻城,只是因为血脉亲情而给韩王安一个面子,一个主动投降的机会。 但若韩王安不要面子,嬴成蟜也不会硬给。 纵然双方有着血脉亲情,如今却各为其主,怎能因私废公? 韩王安自嘲一笑:“半个时辰,够做甚?” “不过是给寡人一个选择的机会而已。” 死守新郑城,落个体面。 还是顺势投降,苟延残喘? 一个两难的抉择已经摆在了韩王安面前! 第75章 臣等还在死战,王上何故先降 新郑城内的厮杀愈发惨烈。 秦韩双方都清楚,这就是终局之战! 地砖间的缝隙一时间无法容纳如此之多的鲜血,只能任由鲜血在地砖表面堆积、流淌、凝固。 火焰、鲜血、杀戮和死亡,共同谱写了此刻新郑内城的画卷。 就在这幅画卷愈发贴合地狱之际,韩王宫的宫门。 开了! 千余根火把骤然亮起,将宫门映照的如同白昼,同样将韩王安映照的分毫毕现。 但此刻的韩王安却没有带着属于诸侯王的旒冕,而只是将头发完成了发髻。 他甚至没有好好穿着他的冕服,而是解开系带,拉下肩袖,露出了胸肌和两条臂膀。 最后深深看了眼韩王宫正殿的方向,韩王安将那枚大韩用于祭祀的玉璧塞入口中,双手捧着一方木盘,步履缓慢的走出了宫门。 宫门处的火光弃他而去,任由他走进黑暗。 看着好似在一瞬间就老了十岁的韩王安,韩朗眼圈发红,几欲垂泪。 用力拍了拍脸,憋回悲色,韩朗低声一喝:“起!” 韩王宫内现存地位最高的八人一同发力,将一尊仅有诸侯王才有资格享用的棺椁抗在肩头,跟在韩王安身后,走出了宫门。 嬴成蟜见状心中不忍。 但他很清楚,这是战败国的必经之路,他只能对着身后亲兵大喝: “下马!” “礼!” 万名亲兵纷纷下马,面朝韩王安的方向拱手而立。 待韩王安走到嬴成蟜面前十步,韩朗用沙哑的声音嘶吼:“今!韩王,安,献韩地坤舆图、韩国玺!” “望秦受之!” 韩王安深深弯下腰身,高举手中托盘,置于托盘之上的,正是一卷地图和一枚玉玺。 嬴成蟜沉声而呼:“秦军主帅、秦庄襄王次子、秦公子成蟜,代秦受地!受玺!” 迈着四方步,嬴成蟜神色严肃、一步一顿的走到了韩王安侧前方,双手并用,从韩王安手中取走了托盘。 没有多看,嬴成蟜直接将这枚托盘转交给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八夫。 韩朗强忍泪水,再次嘶吼:“今!韩王,安,肉袒、衔璧。” “百官衰绖(丧服),士舆榇(抬棺),出宫投降!” “任秦处置!” 人死之际多会在口中塞一些玉石物件。 口中含着大韩祭祀用玉的韩王安,在生理意义上尚未死亡,但在法理和礼制意义上却已是一个死人。 百官在为其披麻戴孝,士在为其抬棺。 投降不仅仅是投降,更是百官士大夫在为王送葬! 嬴成蟜肃声高呼:“秦军主帅、秦庄襄王次子、秦公子成蟜,代秦受降!” 面向韩王安深深躬身,嬴成蟜双手并用的取下了韩王安口中含着的玉璧。 这意味着韩国的祭祀权自此以后落入秦国手中,韩国失去了祭祀天地的权利。 再次对韩王安躬身拱手一礼,嬴成蟜对着韩朗正声开口:“韩王安为万民择明主,解杀伐之苦仇,乃大善之举。” “公子成蟜代秦令!” “焚其榇!” 取其璧、焚其棺,也就意味着嬴成蟜决定以棺待身,废韩王安之位,却活韩安之命。 韩朗大喜拱手:“谢君上!” “快,烧了棺材!” 一众宦官都高兴的不行,各种引火物齐齐的往棺材上抛,没一会儿就让棺材燃起熊熊大火。 背靠着棺椁的火光,嬴成蟜高举玉璧,面向全军高声大吼: “韩王已降!” “韩国已灭!” “大秦万胜!” 万名亲兵齐齐振奋高呼: “韩王已降!韩国已灭!” “大秦,万胜!” 万人同呼,声震新郑。 身中三箭的冯亭震惊抬头,失声喃喃:“韩国,灭了?” “我大秦,胜了?” 冯亭所部承担着此战最为严峻的任务,战至现在战损已至三成,冯亭根本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如今冯亭终于可以跌坐于城墙下,露出放松的笑容:“终于,胜了!” 浑身浴血的杨虎抹了把脸上的鲜血,不敢置信的看向韩王宫:“本将此番出征不过是想捞上寸功,擢至校尉即可。” “而今你告诉本将,我军把韩国给灭了?!” 韩国再弱也是战国七雄之一! 就这么灭了? 手握灭国之功,别说擢至校尉了,未来没准都有机会担任主帅呢! 即便没机会做主帅,他杨虎的名字也必然会永远镌刻于青史之上! 这泼天的富贵来的也太突然了吧! 杨虎振奋的高举兵刃,畅快高呼:“大秦万胜!将军万胜!” 身披十余创、数处皮肉外翻的张让拼死冲杀。 在腾夫刻意放开一个缺口后,终于率十余名族人狂奔至宫门外,旋即就看到了肉袒的韩王安。 刹那间,张让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浑身血液都向倒流,大脑发昏,四肢无力,直接掉落马下。 “王上!”艰难的爬起身,张让悲戚的高呼:“臣等还在死战,王上何故先降啊!” 韩安终于吐出了出宫后的第一句话:“继续战下去,也不过是徒增杀戮尔。” “安愧对大韩万民,何苦再让大韩万民为安而战?” 张让坚决的说:“我们愿意!” 韩安笑了笑:“卿愿意,但其他人会愿意吗?” 张让默然。 他没法说愿意。 腾夫就在后面站着呢,他要是愿意的话,他能以假守之身投降秦国? 韩安萧瑟的轻叹:“安有进取之心,却无先祖之能,甚至无力庇佑万民。” “安愧对列祖列宗,更愧对大韩子民。” “祖宗之责,安受之。” “万世唾骂,安亦受之!” “诸位爱卿,降了吧。” 张让痛苦的低垂头颅:“是臣无能,是臣愧对了王上的信重啊!” “王上何辜?王上何辜啊!” 韩安淡声开口:“自安走出宫门,韩王安便已经死了。” “这天下间仅剩庶民韩安。” 张让心痛的无以复加,韩安的投降更是让张让彻底失去了战斗的信念。 “王上!”最后嘶吼了一声,张让两眼一白,昏倒在地。 嬴成蟜慨然而叹:“是位贤良。” 韩安淡声开口:“亦是权臣。” 第76章 一统天下?行刑的时候顺手就办了! 看着昏倒在地的张让,嬴成蟜默然。 他是贤臣吗? 在嬴成蟜看来,他是。 张让的能力比不上他的大哥、父亲和祖父,但也算的上一流人才,更对韩国忠心耿耿,誓死守护韩王安。 他是权臣吗? 在韩安看来,他是。 自韩昭侯二十四年(前339年)至今,张家已经连续担任大韩右相一百零二年! 要知道,韩国国祚至今也不过才一百六十六年而已! 张开地、张平、张让这父子三人就是全大韩最优秀的人吗? 韩安对此表示质疑。 但只因张平是张开地之子,张让是张平之弟,这三人就死死把持住了右相之位。 这还不是权臣吗? 这都已是权臣世家了! 嬴成蟜的评价没有错,韩安的评价也没有错,张让自己也没有做任何不忠于韩王的事。 那么,谁错了? 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嬴成蟜脱下染血的大麾,披在了韩安肩头,温声叮嘱: “舅父,天凉,小心风寒。” 韩安脱去了半露的冕服,披上嬴成蟜的大麾,又双手拉着大麾把自己包裹的更结实了一些,将寒风挡在大麾之外。 仰头看着比自己还要高一头的嬴成蟜,韩安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容:“你都已经这么大了啊。” “吾还记得当年六妹书信还家,言称自己诞下一男婴时的欣喜。” “去岁六妹央父王为你锻造一身甲胄和一件趁手兵刃,吾特去工坊监工,见那甲胄还以为六妹写错了尺寸,你不过还是个孩子,怎么能穿那么大的甲胄?” “得六妹再三确认,吾方才允工匠继续锻造。” 韩安抬起手摸了摸嬴成蟜粗壮的臂膀:“今日吾方知,六妹的孩子都已经是顶天立地之人了。” 嬴成蟜微微躬身,避免韩安需要仰着头与自己说话,温声开口:“多谢舅父与外大父(外祖父)关心。” “若无这套甲胄,甥儿定已负伤。” “家母也时常念及外大父,言语之间多是思念。” 韩安眼中充斥着浓浓的回忆之色:“当年出嫁之时,六妹还是个孩子呢,比现在的你还要小上数岁。” “六妹现在还好吗?” 嬴成蟜没有藏着掖着,坦然摇头:“算不得好。” “早些年家母寄情于山水之中,又惯爱侍弄花草,恬淡悠然。” “但近年来甥儿的处境不佳,家母为甥儿的性命奔波劳碌已久,心神疲惫。” 韩安声音复杂:“你之处境,吾亦有耳闻。” “而今你率军灭韩,困局顿解。” “想来六妹也能安心了。” 只可惜,六妹安心了,他这個当大哥的却是要糟心了。 嬴成蟜厚着脸皮开口:“甥儿便是取韩回朝,依旧会面临重重困境。” “故而甥儿特求家母撰了些信件,辟韩地贤才为佐。” “然甥儿面皮薄,恐韩地贤才记恨甥儿,不知舅父能否帮扶一二?” 韩安笑骂:“伱这竖子!” “有心篡位?” 嬴成蟜当即摇头:“甥儿并无此意。” 韩安眼中闪过一丝戏谑:“那你是怕了?” 嬴成蟜再次摇头:“我相信王兄。” 韩安笑了,笑的很嘲讽:“韩玘亦是昭侯后裔,虽然血脉较远,却依旧与韩王安血脉相连。” “便是你,与韩王安乃是舅甥关系,吾也未见你灭韩时手下留情啊!” 嬴成蟜低声致歉:“一统天下乃是秦之国策,而韩又是秦国周边最弱之国,更挡住了秦国东出之路。” “无论秦是否能一统天下,韩必亡。” “甥儿以为,与其让其他将领灭亡韩国,不若由甥儿来做此事。” “甥儿至少可以保证不会屠城,同时也会将韩国贤才早早引入大秦为官。” 韩安内心有些复杂。 一统天下! 这是韩安第一次听到如此霸气的宣言! 韩安最大的理想不过是希望能在他这一朝守住韩国疆域,保证韩王之位不被张让、韩玘这两个权臣所篡。 要是能再帮韩国夺取一两个郡,那他死都能含笑而死。 至于一统天下? 韩安连做梦都不敢想! 轻声一叹,韩安摇了摇头:“韩王安恨你欲绝。” “但乃舅不恨你。” “战争向来都是无情的,莫说舅甥之间,便是父子之间依旧如此!” 韩安确实对嬴成蟜没有什么埋怨的情绪,更没想过因为嬴成蟜是他的外甥,所以就对嬴成蟜率军灭韩有所指责。 因为春秋战国时期的战争与未来的战争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纵观战国时期的天下诸国,哪个王之间没点血缘关系? 如秦国王室和赵国王室就都是飞廉的后代。 随着时间推移,各国王室血缘关系在逐渐淡薄,但秦穆公开启的大联姻时代又将各国王室再次糅合。 如秦昭襄王是嬴政的曾祖父,同时也是楚王犹、楚王悍、楚王负刍和楚王启四位楚王的外祖父,还是魏王嗣的舅父、燕王哙的岳父…… 单单秦昭襄王一人,就和九个国家的二十余位诸侯王有着没出五服的亲缘关系。 假若要判秦昭襄王夷三族之罪,那么恭喜行刑官,他将顺手达成一统天下的史诗级成就……如果他做得到的话! 但这不影响秦昭襄王并击韩魏、夺韩魏千里疆域。 也不影响他三伐楚国、马踏楚都,火烧楚国宗庙! 而类似秦昭襄王这样的举动,遍观战国可谓比比皆是。 韩安又如何能因此去指责嬴成蟜? 韩安只是认真的叮嘱:“若他日你能攀至高位,手握大权,多想想今日!” “想一想,你明知韩王安是你的舅父,你却不得不率军攻城时的心情!” 嬴成蟜认真的看着韩安:“甥儿与家兄感情深厚。” “且我大秦并未采用申不害之术,朝争远没有韩国那般激烈。” “舅父多虑了。” 无论嬴成蟜是否坚定的相信嬴政,嬴成蟜都必须在韩安面前表现出对嬴政坚定的信心。 因为嬴成蟜很清楚,韩国的权贵、臣子都并非安分守己之辈。 一旦让韩国权贵得知嬴成蟜与嬴政之间可能存在间隙,他们一定会拼尽全力将这道间隙挖成沟壑! 韩安定定的看着嬴成蟜,几息过后突然笑问:“囚车何在?” “还是说,你意欲与乃舅于这宫门外秉烛夜谈?” 嬴成蟜这才回过神来,对着身后招了招手。 很快,卦夫就赶着一架战马拉乘的囚车而来。 搀着韩安走进囚车,嬴成蟜温声叮嘱:“舅父但有所需,大可告知甥儿。” “至少在回朝之前,甥儿不会苛待舅父。” 韩安正坐于囚车中间,突然开口:“若看上了什么贤才,可告知吾。” “但吾非是韩王安,韩地贤才不一定会听从吾之谏言。” 嬴成蟜大喜拱手:“拜谢舅父!” 韩安抬眸看着嬴成蟜,声音平淡:“无须道谢。” “吾也想看看,你会否成为下一个吕不韦。” 顿了顿,韩安笑而发问:“你说,吕不韦能看到明年的太阳吗?” 第77章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囚车在一众亲兵家兵的护卫下离开新郑城,往城外军营而去。 韩安那双戏谑的目光却印刻在了嬴成蟜的脑海之中。 半晌过后,嬴成蟜幽幽开口:“贼心不死啊!” 虽然韩安先提起韩夫人,又提起做甲胄,更通过自称彻底分开了韩王安与韩安二人的关系,好似一个长辈一样关切着嬴成蟜。 但韩安字字句句都是在挑拨嬴成蟜与嬴政之间的关系。 更在用张让和吕不韦举例,想让嬴成蟜生出危机感! 可惜,韩安不知道的是,嬴成蟜信任着嬴政,嬴成蟜也相信嬴政信任着他。 嬴成蟜更相信一名志在天下的野心家在完成自己的野心之前不会因为自己的左手未来可能会掐死自己就自断臂膀。 但同时嬴成蟜也一直都很清楚,信任是需要呵护、培养、修补和灌溉的,一味的倚靠信任与亲情就行事肆无忌惮,再多的信任也会被磨灭。 如何处理与嬴政之间的关系本就是嬴成蟜一直在思考的事。 所以对于韩安的挑拨,嬴成蟜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可一个不安分的韩安绝不符合嬴成蟜的利益! “舅父,希望您能安分守己、颐养天年,若您不安分的话……”嬴成蟜轻声一叹:“甥儿尽量保您的子嗣一命。” 翻身上马,嬴成蟜沉声喝令:“传本将令!” “一刻钟之内不降之韩军,杀!” “敢有趁机作乱之权贵,杀!” “军中凡敢入室劫掠、欺辱黔首、私藏战利、杀良冒功之人,杀!” “令苏角率本部亲兵戎守韩王宫各门,勿许进出!” “令腾夫所部打扫战场,安抚民众,勿许城中动乱!” “令……” 一众传令兵领命之后迅速奔向各个将领。 嬴成蟜又看向韩朗:“官居何职?” 韩朗当即拱手:“故韩宦者丞,韩朗,拜见将军。” 嬴成蟜再问:“对城中权贵官吏可了解否?” 韩朗垂手回应:“了解些许。” 宦者丞对外朝群臣的了解没有郎中令那么充分,但如果他对外朝一无所知,他这個宦者丞也干不下去。 嬴成蟜对着卦夫开口:“持本将列出的名册,跟着韩宦丞去寻人。” “该杀的杀,该请的请。” 卦夫当即拱手:“唯!” 随即卦夫看向韩朗,冷声开口:“前面带路吧。” 韩朗看了眼远去的囚车,无奈拱手:“遵命!” 安排好战后事宜,嬴成蟜终于看向昏死倒地的张让:“请张相上车,送张相回府。” 张家族人们闻言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成蟜。 他们听到了什么? 嬴成蟜竟然要送张让回府! 张浦跪倒在地,感激的拱手而呼:“谢长安君恩德!” 嬴成蟜语气有些莫名:“你谢早了。” 张浦:??? 张浦有些懵逼的看向嬴成蟜。 什么叫我谢早了? 不等张浦寻思明白,张让已经被搬上马车,嬴成蟜也打马而去。 作为盘踞韩国百余年的巨型家族,张府的占地面积已经接近了韩王宫的一半。 但此刻,张府内的所有人都已被张胜带走,就连庭院内的地面都被挖的像狗啃过一遍似的。 显然,张胜在离开之前让仆从挖开地面,将藏在地里的钱财也尽数搬走了。 不过嬴成蟜此来并非为了抄家。 一脚踹开张府正堂大门,嬴成蟜指着主位处宽大的案几吩咐:“将张相安放于此。” 嬴成蟜再次吩咐:“憨夫,你回一趟中军,取两坛石油来。” “去寻针线,针要细细的针,凡是发现的线都拿过来。” “将府里的烛火都寻来,于正堂内点燃。” “再去多烧些热水端来……” 一条条的命令下达,家兵们被嬴成蟜指挥的团团转。 八夫终于忍不住发问:“家主,您是要做甚啊?” 嬴成蟜在水盆里洗洗手,随意回应:“救人。” 八夫眨了眨眼,环顾左右后看向躺在案几上的张让,犹疑发问:“家主,您不会是想救他吧?” 嬴成蟜一边扒掉张让的甲胄衣裳,一边笑而颔首:“然也。” 随着衣裳离身,张让的伤势出现在众人眼前。 仅张让前胸就有五箭伤,三处枪伤,后背处还有一处箭伤,箭簇直接穿透了腹部。 其双腿和右臂还有四道刀伤,肉像婴儿的嘴般向外翻开! 八夫砸了砸嘴:“这人死定了,何必家主劳心?” “卑下还是去韩王宫将韩国太医请来为他诊治吧。” 这种伤势连医者都不会看一眼,只会直接摆手。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八夫完全不觉得请来太医就能治好张让,不过是能让张家族人觉得嬴成蟜比较重视他们而已。 嬴成蟜看着这般伤势也有些无奈:“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还好没伤到大动脉,出血不算多。” “先将此人身上的血清理干净。” 吩咐家兵用温水细细冲洗了张让身上的泥垢和铁锈,嬴成蟜又让家兵将张让的四肢绑在了案几的四角。 手持一根精铁打造的缝衣针,捻上绳子,嬴成蟜对着张让右腿处的肉扎了下去。 “啊!!!” 伴着针头入肉,原本处于昏死状态的张让嗷一嗓子就醒了过来。 “长安君?”睁开眼,张让就看到了嬴成蟜,下意识的喝骂:“你毁我大韩基业,不得好死!” 嬴成蟜头也不抬的回应:“省着点力气,待会儿有你骂的时候。” “八夫,给他嘴堵上。” 八夫欢快应诺:“遵命!” 张让仰起头怒喝:“你这竖子……你怎敢如此欺辱本相!” 看着嬴成蟜持针刺穿了自己的肉,张让双眼不自觉的涌出一丝惊恐。 蚕丝线跟在针后,生涩的一同洞穿皮肉。 痛、麻、痒等诸多感受一同涌入张让脑海之中,张让忍不住哀嚎出声:“长安君,伱不得……呜呜呜!” 一团绸布被八夫用力塞进了他的口中,堵住了张让后面的话。 张让只能惊恐又愤怒的瞪着嬴成蟜。 假如目光能杀人,嬴成蟜估计已经被张让千刀万剐了! 可惜,假如只是假如。 张让的目光甚至无法让嬴成蟜的动作慢上一丝。 半刻钟后,嬴成蟜看着崩开的蚕丝线皱眉喃喃:“线崩了?” “要不换麻线?” “或是先缝里面的肉,再缝外面的肉,最后缝皮肤?” 听着嬴成蟜这宛若恶魔的低语,张让痛苦的瞪大双眼,不断试图发出声音。 你不就是想以严刑拷问本相吗? 我说! 我说还不行吗! 可你究竟要问我什么啊! 第78章 纣王背后都得纹个你 一个时辰后。 案几四角滴答滴答的向下淌着水。 案几上的张让像头死猪一样,双眼无神的看着房梁。 没人知道他的肉体承受了多少折磨。 而相较于肉体上的折磨,更让他无法容忍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张让出身张家,父亲是相邦,大哥是相邦,自己也是相邦,是正儿八经的体面人。 但现在呢? 他被扒光衣服绑在案几之上,被十余名彪壮男子认真围观! 你知道这对于一名奉行周礼、位高权重、看重脸面的五旬老者是多大的伤害吗! 他现在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去死! 就连守在附近帮忙的家兵们都刻意避开目光。 太惨了! 没眼看,真的没眼看! 给最后一根丝线打上结,嬴成蟜吁了口气:“应该差不多了。” “将火把挪的远一点,免得起火。” 吩咐了一声,嬴成蟜拍开坛口,用绸布蘸取了一些石油,细致的涂抹在了张让的伤口处。 八夫震惊的长大了下巴,强压声线的发问:“家主,这不是我军的引火之物吗。” “您果真是想要救人,而不是将他烤了吗?” “卑下现在就去造篝火还来得及。” 张让:w(?Д?)w 张让惊恐的瞳孔收缩,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成蟜。 本相本以为以针线穿刺本相全身已经是世间最为残酷的刑罚。 结果你竟还有更狠辣的招数? 纣王背后都得纹个你吧! 张让拼尽全力终于把嘴里的绸布顶了出来,焦声嘶吼:“你究竟要问什么!” “我说!我说!” “你倒是先问啊!” 嬴成蟜耐心解释:“莫听这憨货胡说八道,本将绝无拷问张相之意。” “此乃本将发现的一味疗伤之药,据说抹于创处有利于愈合伤口。” 张让怒斥:“你当本相乃小儿乎?” “本相为大韩率军抗秦,乃是为主而战,与伱并无私人恩怨。” “若你还有半点秦国封君的高傲便一剑斩了本相的脑袋,莫要如此羞辱折磨本相!” 嬴成蟜无心继续解释。 双方本为敌人,又都身居高位,不会轻信于人。 与其说的更多,不如等待结果。 所以嬴成蟜根本没有回答张让,只是摆了摆手:“八夫,塞紧点,塞完再用绳子捆一圈。” 张让瞪大了眼睛,惊慌又恐惧的怒喝:“今日你如此待本相,他日必有人如此待……呜呜呜!” 张让的嘴又被堵了起来。 他无力的躺在案几上,不再试图遮掩自己的身躯,只是双眼呆滞无神的看着房梁。 但当他感受到蘸满石油的麻布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滑腻感,张让眼角还是有些湿润。 本相殚精竭虑一生,只为报韩王之恩。 却先落得大王整日提防,又闻大王先降,如今又被如此折辱摧残。 本相,苦也!!! 又是一刻钟后,嬴成蟜终于抹好石油,松了口气,随口吩咐:“为张相解绑。” 几名家兵赶紧解开了绑着张让的绳索,摘下了张让嘴里的麻布。 “呸!呸呸!”吐掉嘴里的唾沫,张让强撑着剧痛的身体趴下案几,跪倒在嬴成蟜面前,努力发出声音:“张让,但求一死!” 但张让本就大量失血,又被嬴成蟜折腾了半晌。 如今突然起身跪倒,大脑供血严重不足,话刚说完就又一头栽倒昏了过去。 嬴成蟜赶忙亲自把张让抱回案几之上。 确认缝合线都没有断裂,嬴成蟜认真叮嘱:“憨夫,你持本将手令去一趟韩王宫,将韩国太医都邀至军中。” “让他们为张相诊治,也让他们为我军所有士卒诊治。” “八夫,你亲自率本部兵马照料着张相。” 八夫犹疑的发问:“家主,您真的是要救下张相吗?” 怎么看嬴成蟜这番操作,怎么都像是想让医者保住张让的性命之后再折磨他一次呢! 嬴成蟜瞪了八夫一眼:“若是不会说话你就少说几句!” “每日换药时你亲自仔细观察张相的创口,但凡有一点变化都细细记录下来。” “除此之外,张相是否有发热、干咳等等症状也都尽皆记下!” “给本将好生照料着张相。” “若张相死,本将拿你是问!” 在抵达新郑之前嬴成蟜就制定好了破城之后的整体规划。 但韩安的态度让嬴成蟜心中生出了浓浓的不安,驱使着嬴成蟜下意识的寻找更多反制之法。 张让,就是嬴成蟜为韩安准备的一张牌。 而这张牌能否生效,全看张让的命够不够硬了! 八夫苦着脸拱手:“卑下遵命!” 嬴成蟜低头看了张让一眼,轻声喃喃:“希望你能活下来。” 话落,嬴成蟜再不犹豫,洗净双手后就快步离开了张府。 新郑城破,韩王安降,韩国已灭。 但新郑城内的动乱隐患尚存,阳翟等城尚未投降,各边塞关隘也需要收入手中。 更重要的是,新郑之战结束了,他的战争却尚未结束! …… 次日清晨。 咸阳城东城门。 二十万秦军将士整齐列阵于此。 不同于嬴成蟜还需要在屯留等地临时征募新兵,这二十万秦军中有五万来自咸阳大营,七万来自狼孟大营,八万来自函谷大营。 二十万兵马皆是戎守边疆、操练已久的精兵! 仅仅只是站在城外,便已有一股铁血杀戮之气弥散而出! 城门楼上,容貌俊朗、身材高壮、体力充沛的嫪毐甲胄俱全。 看着这支威武之师,嫪毐心中豪情万丈。 这,就是他的大军!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很快,他就将带领着这支大军纵横疆场,封侯拜将! 带着高亢的情绪,嫪毐回身拱手,昂然而呼: “启禀王上,我军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征!” “请王上赐虎符!” 嬴政沉声发问:“将军此战,可大胜否?” 嫪毐高声回应:“此战,必胜!” 话音刚落,一道嘶吼就从远处飘来。 “洛邑加急军报,让路!” 紧随其后,又是一声嘶吼随之而来。 “驻魏行人加急军报,让路!” 嫪毐脸上的笑容瞬间化作阴沉。 这是他第一次率军出征,也是他踏上封侯之路的大日子。 谁这么不长眼,竟敢打扰他的大事?! 嬴政当即看向城外那两伍骑士,笑而开口:“既是军情急报,自当先睹之。” 嫪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王上所言甚是。” 在嫪毐焦躁的等待中,两伍信使终于被接引入城。 为首一名信使直接跪倒在嬴政面前,连声开口:“启禀王上,魏王增已决议发兵十五万攻秦,预计旬日之内发兵!” 原本昏昏欲睡的群臣顿时精神了起来。 吕不韦更是直接发问:“魏王发兵,所为何事?” 信使看了眼嬴政,见嬴政点头方才继续开口:“长安君夺南阳郡,魏王增震怒且惧。” “故此发兵,增援韩国!” 嫪毐不敢置信的发问:“长安君他果真夺取了南阳郡?!” “这难道不是长安君在假传军报吗!” 第79章 君本悍勇,奈何不能为我所用 嫪毐提高声调,看向群臣发问:“诸位同僚,你们信吗?” “长安君出征时日久矣,但长安君所部十月一日才进入韩国境内。” “而其军报上书,十月十日便夺取南阳郡全境。” “诸位同僚!这是何等荒谬之事!” 讨逆军副将、北宫佐戈邬竭当即应声:“本将不信!” “非是本将嫉贤妒能,而是这太不可能!” “且我等不是早已判定长安君是在假传军报了吗!” 虽然只有邬竭一人应声,但一众朝臣的眼中却都满是怀疑与无法相信。 早在四天前,嬴成蟜全取南阳的军报就送到了咸阳城。 但,没人信! 并非是因为这份军功太过耀眼。 而是因为天下间没人比大秦君臣更了解夺郡之战。 说远的,宜阳之战时,大秦上将军兼左相甘茂发兵十万,散尽家财以作大军封赏,屡次险被翻盘,最终围城五个月,鏖战七个月,终于攻破宜阳城,夺下宜阳郡。 说近的,酸枣之战时,大秦上将军蒙骜发兵二十万,鏖战四个月,终于攻破酸枣,夺下东郡。 除非是敌国天灾、有人为应、白起领兵等特殊条件为佐,否则诸雄间夺郡级战役的投入兵力基本都在十万以上,交战时间都以月为单位。 反观嬴成蟜呢? 率军十万出征,确实已经满足了夺郡之战的标准兵力。 但再看看他的作战时间。 十天! 短短十天时间,换做其他将领可能还处于两军试探阶段,尚未展开正式攻城呢。 他嬴成蟜凭什么可以用十天时间夺取一郡之地啊! 所以所有朝臣一致认为嬴成蟜是在假传军报,甚至对嬴成蟜是否已经夺取淅城都产生了怀疑。 可魏国行人的回报又该如何解释? 韩仓面向嬴政拱手一礼:“王上,长安君为我大秦夺一郡之地,功劳甚大!” “且长安君为国征战也足以洗刷那些指责和污蔑。” “为国征战的功臣不应该遭受无端的指责!” “臣谏言,收回成令!” 嫪毐怒声驳斥:“魏王增发兵便能证明长安君果真为国拓土了吗?” “臣以为不然!” “王上,臣以为长安君很可能已经里通外国!” “韩魏两国乃是利用长安君遮掩我军视线,行兵戈之事!” 嬴政没有理会二人的争论,只是沉声发问:“洛邑军报何在?” 另一名信使当即呈上了一根竹筒:“洛邑军报在此!” 核验过封泥印信后,嬴政亲手拆开军报。 扫了眼军报上的文字,嬴政畅快大笑:“果真不愧是寡人王弟!” “仲父,请看!” 吕不韦接过军报,双眼仔仔细细的将军报看了三遍,终于慨然开口: “长安君竟果真如此勇武!” 面对群臣探究的目光,吕不韦沉声解释: “四日前,长安君军报至,本相亦以为为假传军报。” “然,事关征伐大事,必当慎之又慎!” “故而本相上禀王上,传令洛邑县令姜赞一探究竟。” 熊启轻轻颔首,证明吕不韦确实在四天前的小朝议上有过这個安排。 吕不韦目光又看向手中军报,语气十分复杂: “姜赞遣斥候奔赴宛城等南阳县城,便见南阳所有县城皆已换上大秦旗帜。” “城中官吏皆由秦军将领暂代,城中守军也皆是我大秦将士。” “由此可见,长安君确实已全取南阳疆域!” 嫪毐断声驳斥:“这不可能!” 邬竭也焦声开口:“吕相,此事或有诈啊!” 吕不韦沉声道:“两封军报皆为真。” “魏国行人与县令姜赞没有任何可能联手欺瞒朝廷,为长安君遮掩!” “诸臣工无须质疑。” 吕不韦此话非常笃定。 因为洛邑就是吕不韦的封地之一! 不同于嬴成蟜,吕不韦将自己的两块封地经营的很好。 姜赞更是在吕不韦行商时就追随他的门客,身上早已深深打上了吕不韦的烙印,更与吕不韦有着相同的政治主张。 无论是出于情感还是利益,吕不韦都不认为姜赞会背叛自己。 听吕不韦如此言说,群臣眼中的质疑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震惊。 还是那句话,他嬴成蟜凭什么啊! 嬴政笑问:“长安君已经用事实证明了自己对大秦的忠诚。” “仲父以为此军还需要继续出征吗?” 嫪毐当即看向吕不韦,他尽力让自己充满紧张的目光中多出一些威胁之色。 若你吕不韦违诺,我方将即刻释放王太后这张底牌! 但嫪毐没想到的是,吕不韦竟然坚决的回应:“自当出征!” “长安君夺取一郡之地并不能抹去长安君违抗王令、擅斩副将的过失。” “大王传令长安君即刻回朝,长安君置之不理。” “非但如此,我大秦此战意在攻赵,长安君却擅自奔行千里远征韩国。” “且在夺取淅城之后,朝廷派出了两批官吏意图接手淅城,长安君却皆不准他们进入县衙。” “此皆为明抗王令也!” “若不讨长安君,我大秦律法何在!大王威严何存!” 嬴成蟜表现的越发出色,吕不韦也越发欣赏嬴成蟜的能力。 只可惜,君本悍勇,奈何不能为我所用啊。 吕不韦不能接受嬴成蟜擅自变更作战目标的任性。 吕不韦更决不允许嬴成蟜对嬴政的王位产生半点威胁! 嫪毐振奋拱手:“臣附议!” 嬴政眸光晦暗的看向吕不韦,挂出担忧之色发问:“仲父之意,寡人心知矣。” “大秦律法确实不容撼动!” “然,长安君虽是初登沙场,无甚经验。” “但于十日之内夺南阳郡便可证明长安君之勇武。” “且长安君全取南阳后定会招募南阳士卒,扩充兵力。” “嫪宦丞、邬佐戈便是率军二十万,果真能讨逆成功吗?” 嫪毐和邬竭齐齐肃然回应:“臣必不负王上所托!” 嬴政却摇了摇头:“寡人以为,还是应如长安君出征时那般,择一老成之将为副将辅佐。” “仲父以为,以杨翁子为副将何如?” 嬴政的话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杨端和可是为四位秦王征战过的老将! 让他去做嫪毐的副将?这难道不是对杨端和的折辱吗! 但吕不韦和杨端和却瞬间理解了嬴政的想法。 让杨端和辅佐嫪毐是假,防备嫪毐才是真! 感受到嬴政对自己的信任,杨端和心中热血上涌,轰然拱手:“末将请战!” 吕不韦也笑而颔首:“王上所言甚是!” 嫪毐焦声开口:“王上……” 不等嫪毐说完,吕不韦沉声喝令:“传王令!” “免去北宫佐戈邬竭副将之职,令右更杨端和为副将。” “令主帅嫪毐,即刻出征!” 邬竭的眼中尽是失望。 好端端的军功,就这么没了! 嫪毐也非常惋惜,但同时也有些庆幸。 至少他还可以出征,还可以去杀死嬴成蟜! 嫪毐不敢耽搁半刻,毫不犹豫的拱手:“唯!” 第80章 假的!都是假的!本将不信! 生怕再出现什么变数,嫪毐迫不及待的回身喝令: “王令,出征!” 二十万大军齐齐高呼: “大秦,万胜!” 嬴政笑而颔首: “愿诸君凯旋!” 只是嬴政的笑容怎么看怎么都带着些许讽刺和嗤嘲。 王弟有十日夺郡的本事,又依托一郡之地,可以据城而守。 你不过是区区宦丞而已,有何本事伐王弟而凯旋? 只可惜,此战无论如何都会有诸多秦军将士战死沙场,他们何其无辜! 为一己之私而损大秦国力,大秦如何兴盛! 这一刻,嬴政对于朝中内斗的厌恶和厌烦之情攀至顶点。 看出嬴政眼中的讥讽,嫪毐沉声而喝:“末将,必不负王上所托!” 此战,本官必斩嬴成蟜! 而下一个要斩的,便是你嬴政! 快步跑下城门楼,嫪毐翻身上马,手持马槊,正声大喝:“传本将令!” “大军拔营,侯者营探查四周,后军变前军,三军东进!” 中、后二军立于城下不动。 侯者营当先打马而出,向着方圆二十里散布而去。 前军也结成一字长蛇阵向着东方蜿蜒而去。 目送将士出征,吕不韦面向嬴政微微躬身:“王上,长安君夺南阳,恐天下震动。” “如今魏国发兵在即,韩国也必当拼死相抗。” “臣谏言,当议一议该当如何化解此危。” 嬴政笑问:“嫪宦丞出征,母后心中之忧亦当已解。” “寡人意欲择日亲往雍城探望母后,亦为加冠之礼早做准备。” “此事仲父以为是否也当议上一议?” 吕不韦默然。 这是他和嬴政的交易。 用嬴政允许嫪毐出征讨伐嬴成蟜来交换赵姬允许嬴政加冠,而今,也到了兑现条件的时刻。 吕不韦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走到需要与嬴政进行交易才能左右嬴政决定的地步,这不是吕不韦想要的发展! 但吕不韦也只能强笑颔首:“自当一议。” 嬴政欣然而笑:“甚善。” 转身走下城门楼,待坐上马车之前,嬴政突然开口:“传渭阳君随侍。” 人群边缘,一名年过四旬的中年人心中沉凝,却还是拱手一礼:“拜谢王上!” 一撩下裳,嬴傒迈步上车,正坐于嬴政侧前方。 嬴政取出嬴成蟜的军报推到了嬴傒面前,笑而发问:“王叔此前质疑王弟之军功。” “如今可愿信了?” 嬴傒沉默几秒后方才点头:“信了。” “臣也愈发坚定长安君极善唇舌之利。” 嬴政微微皱眉:“王叔以为,王弟仅凭唇舌之利便可得一郡之地?” 嬴傒拱手回应:“仅凭唇舌之利当然不足以得一郡之地。” “但若背靠大秦之兵锋,以高位诱之,再以如簧巧舌说之却并非不可能。” “当然,能做到这一点的贤才亦寥寥无几。” “故而臣以为,长安君极善唇舌之利!” 嬴政声音加重了几分:“王弟之悍勇,便是仲父亦称赞有加。” 嬴傒默然不答。 他吕不韦称赞与否,与本君有什么关系? 嬴政沉声发问:“王叔如何方才能认可王弟?” 嬴傒淡声回答:“启禀王上,臣时年四十二。” 嬴傒知道嬴政的想法,不过是想让宗室之力为嬴成蟜所用而已。 但,哪个掌权之人会甘愿把权柄让给一名黄口小儿? 所以嬴傒只用一句话便挑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才四十二岁,我正值壮年,再率领宗室护持王上几十年不成问题。 这宗室之力,还是攥在我手中更为稳妥! 嬴政心生怒意,声音也愈发低沉了几分:“待王弟凯旋,王叔可护持王弟几分否?” 嬴傒颔首:“若长安君果真能活着回到咸阳城,宗室自会庇护宗室子弟。” 嬴傒的回答堪称一句精妙的废话。 唯一吐露出的情绪反倒是嬴傒并不看好嬴成蟜能活着回到大秦。 嬴政眸光阴沉,声音也转为平淡:“劳烦渭阳君了。” 嬴傒拱手再礼:“臣告退!” 看着嬴傒的背影,嬴政眸光如刀,轻声喃喃:“不能与寡人同心之宗室,存之何用!” 嬴政心底的小本本上又记下了一行名字。 略一思虑,嬴政再度开口:“传郎中李斯随侍!” 嬴政不知道嬴成蟜为了夺取南阳郡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 嬴政只想拼尽全力,借着嬴成蟜拨乱的局势尽可能攫取力量,尽快加冠掌权,为嬴成蟜寻找庇护。 如此,方才不负嬴成蟜的付出! …… 两日后。 讨逆军已经离开咸阳城百里,向着更东方而去。 大军中段。 嫪毐高举水囊,将囊中酒液倾倒入喉中。 些许酒液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入他的胸膛,动作俊朗而又洒脱。 痛饮好几口后,嫪毐潇洒的将水囊扔给杨端和:“杨翁子,天气苦寒,饮上一口!” 杨端和打开木塞闻了闻,便将水囊扔回给嫪毐,淡声开口:“末将出征之后便不碰酒水。” 嫪毐洒然而笑:“杨翁子可是好酒之人,出征之后却能忍住一口不喝,不愧是大秦名将,本将敬之!” 没觉得尴尬,嫪毐将水囊挂在马鞍处,顺势勒马靠近杨端和,笑而开口:“虽然本将名为主帅,但本将心知肚明,论征伐之事,本将比之杨翁子远远不如!” “本将此战意欲大破长安君所部,杨翁子何以教本将?” 杨翁子轻轻摇头:“不明敌情,末将不便多言。” “末将如今能谏之言便是多派斥候,尽快打探长安君所部究竟兵马几何、粮草几何、拥城几座。”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嫪毐认同颔首:“杨翁子此言便是本将心中所想。” “本将已派遣斥候先往南阳郡而去,定要打探到长安君所部的真相!” 说话间,一伍斥候快马狂奔而回,口中呼喝:“军情急报,求见将军!” 看到这伍斥候背着的旗子,嫪毐笑道:“第一批斥候已经回返,长安君所部究竟是否真的夺了南阳郡,一听便知!” 但杨端和却是皱起了眉头:“此地距离南阳郡颇远,便是快马侦察也需五日才能跑个来回。” “斥候两日而回,探查到的果真是南阳郡情报?” 嫪毐微怔。 杨端和说的没毛病啊! 说话间,斥候已经被亲兵带至嫪毐面前,肃然拱手:“启禀将军,我部在往南阳途中遇见了长安君所部回派的军报信使。” “经卑下打探得知,长安君已攻破新郑,俘获韩王。” “韩国,已灭!” 嫪毐不敢置信的看着斥候,失声喝问:“你在说甚!” “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甚?!” 斥候苦声开口:“卑下初闻时也不信,但那信使说的信誓旦旦,由不得卑下不信啊!” “卑下所部听闻此讯后快马回返上禀,其他袍泽已加快速度奔赴新郑。” “无须数日,定会带回真相!” 嫪毐脑瓜子嗡嗡的,眼前视野都有些发黑。 本将这才刚率军出征,大军还没走出内史郡呢。 你却告诉本将,韩国被嬴成蟜灭了? 假的! 这一切都是假的! 本将不信!!! 第81章 寡人是让你去投奔韩国的,没错吧? 当日下午。 御书房内的小朝议还在继续。 “臣不同意!”韩仓面向嬴政拱手,脸红脖子粗的上谏:“臣再谏王上,莫要割地求和!” “那是我大秦锐士们拼死搏杀方才夺取的城池,为何要平白让给他国以求一息安宁!” “如此怯懦之举,如何对得起为大秦出生入死的将士们!” 说话间,韩仓看向一众将领。 然而他看到的只有一群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木头人的将领。 别看我们!别理我们!别问我们! 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打仗,打完之后你们爱咋滴咋滴,跟我们没关系! 韩仓气势一滞,强自绷着情绪,轰然拱手:“臣再谏,王上三思啊!” 左相熊启沉声发问:“想要在赵、魏两国皆出兵的情况下守住疆域,至少需要二十五万兵马。” “韩上卿,国库中的粮食还够多少兵马出征?” 嬴成蟜所部的超额支取已经让大秦粮仓矮了一大截。 嫪毐所部的二十万大军更是像饕餮一样吞噬着巴蜀粮仓的存粮。 若是再发兵二十五万,那大秦可就是在短短一年内将五十万兵马投入战场! 郑国渠如今尚未修筑完成,关中还没形成新的粮仓,如何支撑得住如此消耗? 就算是粮食够,兵从哪儿来? 当今大秦根本没有那么多可战之兵! 韩仓没往熊启挖的坑里跳,转而回答:“臣坚信长安君绝对没有背叛大秦。” “臣谏言,王上传令,将嫪宦丞所部并入长安君所部,以长安君为主帅,嫪宦丞为副将。” “三十万大军陈于边境,无须再发兵马便定能守住大秦疆域不失!” 韩仓的小心思太明显了,熊启毫不留情的失笑:“让嫪宦丞给长安君当副将?” “韩上卿是生怕嫪宦丞活着回返咸阳城啊。” 韩仓脸色更红了:“昌平君,臣绝无此意!” 高台之上,吕不韦沉声而喝:“肃静!” “割地求和之事无须再议,就这么定了。” “诸位臣工要思虑之事,乃是割让哪些城池,以何种方式交给哪个国家才对我大秦最为有利!” “韩上卿,莫要再胡搅蛮缠!” 韩仓不止脸红了,眼睛都红了。 我胡搅蛮缠? 若非你吕不韦将我韩系外戚中所有有资格说话上谏的官吏尽数罢免,只剩本官这一根独苗,本官至于亲自出面撕咬不休吗! 但形势比人强。 当吕不韦表明态度,韩仓只能无奈拱手:“唯!” 这边压服的韩仓,嬴政却又疑惑的发问:“仲父,我大秦为何非要割地?” 面对嬴政,吕不韦耐心解释:“王上,天下惧我大秦久矣。” “三年前(秦历),五国合纵而攻秦,而那已经是第五次五国攻秦!” “累经大战,秦已疲敝,郑国渠又修成在即,更需要丁口青壮。” “王上,我大秦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一郡之地,而是需要时间啊!” “唯有割去些许疆域赔给韩国,重新与韩国修订盟约,方才能为我大秦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吕不韦说的情真意切。 韩仓指责吕不韦为一息安寝而割地求和。 但在吕不韦看来,大秦缺的就是那一息的时间。 只要郑国渠修筑完毕,再给大秦十余年时间积累粮草,让将士们回家造娃娃。 等娃娃们成长为优秀的士兵,那大秦的国力将再上一个台阶,挥向六国的拳头也会更硬! 嬴政反问:“仲父,割地是为求和,但国与国之间的盟约果真可信吗?” “若韩国接受了我大秦的疆域,却认为我大秦是因为国力空虚方才求饶的。” “天下诸国会否更想趁此机会攻我大秦?” 吕不韦温声而笑:“王上大可放心。” “连横之事臣会去做,定会保大秦安宁!” 嬴政遗憾而叹:“若我大秦有兵马三十万陈于边境,何必受割地之辱!” 吕不韦听明白了,嬴政其实是在支持韩仓的建议。 吕不韦的面色转而严肃,沉声开口:“一城一郡之地,不过是暂时交还韩国,旦夕可夺。” “刑长安君以正国法,却是尊秦律、护宗庙之举,此事关乎大秦万世根基!” “万望王上分清孰轻孰重!” 话音刚落,一阵高呼自御书房外响起。 “长安君加急军报!” 嬴政豁然看向房门方向,断声喝令:“传!” 御书房大门洞开,在两名宦官的搀扶下,蛋夫再一次踏入御书房。 熟练的挣脱宦官,跪倒在地,蛋夫双手高高举起一份军报,昂然高呼: “军报在此,请王上览之!” 看着蛋夫这高兴的模样,嬴政也不自觉的露出笑容:“长安君这是又有喜事?” 蛋夫振奋高呼:“此为我军将军之喜,亦为大秦之喜。” 讨伐长安君的大军已经出征了,蛋夫作为长安君的信使竟然这么高兴? 所有朝臣都对蛋夫手中的军报好奇不已,李斯更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蛋夫面前。 取走竹筒,核验过封泥印信,李斯赶忙将竹筒交给嬴政。 取出竹筒内的竹简,嬴政目光刚落向军报整个人就是一愣。 不敢置信的把军报凑到眼睛前,嬴政一個字一个字的读完军报,震惊的看着蛋夫发问:“韩国投降了?” 蛋夫正声高呼:“韩国已灭!韩王请降!韩国疆域尽数化作大秦疆土!” “大秦,万胜!” 嬴政惊呆了。 寡人一开始对王弟的期许,是活着逃到韩国,没错吧? 结果呢。 王弟先夺淅城,又夺南阳郡,如今更离谱,直接把韩国给灭了。 寡人是让你去投奔韩国的,不是让你去灭亡韩国的啊! 嬴政尚且如此,一众群臣更是震惊、懵逼且倍感离谱。 “长安君,灭了韩国?这怎么可能!” “韩国可不同于卫国那等小国,此乃诸雄也,长安君如何能领兵十万而灭之?” “发兵十万而灭韩,滑天下之大稽也,本将不得不再次怀疑长安君夺南阳郡亦是在假传军报了!” 第二次面对一众朝臣的质疑,蛋夫这次显得很淡定。 没有反驳,蛋夫从怀中取出一枚牛皮包,双手托举,朗声开口: “长安君特令卑下将此物交于大王。” “请大王观之!” 李斯又跑了一趟,将牛皮包小心的放在嬴政案几之上。 拆开牛皮,两枚玉制方印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不等嬴政动作,吕不韦直接抄起其中一枚沾上印泥,用力盖在一枚竹简的背面。 仔细看着那鲜红的‘御史大夫’字样,吕不韦脖颈艰涩的点了点头:“此确为韩国左相之印。” 堂内群臣集体失声,齐齐双眼无神的看着那两枚方印。 韩国左右二相的印玺皆在此地。 那韩国怎么可能没亡! 嬴政朗声大笑:“如此看来,韩王确实已降。” “仲父与诸位爱卿为究竟要赔付几座城市商议已久,寡人亦知诸卿之难。” “既然如今韩王已降,诸位爱卿何不去与韩王议一议?” “议议我大秦究竟要割让几座城池方才能得韩王谅解,与我大秦重修盟约啊!” 第82章 他犯的可是死罪 王上,您这是在阴阳怪气吧? 您绝对是在阴阳怪气啊! 您可真是……干得漂亮! 李斯用力掐自己的大腿,脸都憋的有点发紫了才强忍住捧腹大笑的冲动。 但吕不韦很清楚,虽然嬴政还是少年,但以嬴政的城府绝对做不出阴阳怪气这等置气之举,他是在逼迫吕不韦自己打脸! 吕不韦没有直接回答嬴政,而是想从蛋夫身上寻找机会:“韩王是如何请降的?” 蛋夫毫不犹豫的回答:“王肉袒、衔璧,百官衰绖,士舆榇。” “大开宫门,步行出宫而降。” “投降的时候说了甚,卑下离得远,听不清。” 吕不韦轻声一叹。 韩王安究竟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韩王安是穿着韩王冕服率群臣出宫请降的,那韩王安就还是韩王安,只是没有国土的王而已,吕不韦还有一线机会。 可惜,韩王安却是以周礼中的国哀礼请降,又献出了用于祭祀的玉璧。 从名义上来说,韩王安已经死了。 没了祖宗庙宇、祭祀之地和韩地为疆域,韩王安的子嗣无法继承韩王之名,即便再建国家也不能再以韩为国号。 那即便吕不韦有千般办法,他跟谁去结盟? 跟一个死人吗?! 韩王安断绝了自己再做韩王的可能,也让吕不韦毫无下手之地! 吕不韦只能面向嬴政拱手:“王上,韩国已亡,再无结盟的可能。” “且我大秦一战而亡韩,已向天下展示出了我大秦之勇武,天下人已然惊惧。” “即便我大秦助韩复国也并无大用。” “故此,臣谏言,即刻增派行人游说诸国,安抚诸国之心。” “韩地紧邻魏、赵、楚三国,可赠其大量财货,并将部分韩地城池割让给此三国以做结盟之资。” “尤其是同出于晋的赵、魏二国,他们很可能会韩复仇,出兵攻秦!” 嬴政若有所思的点头:“照仲父所言,我大秦现状岂不危急?” 吕不韦肃声回应:“危急至极!” 吕不韦不是在恐吓嬴政,更没有欺骗嬴政。 大秦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温水煮青蛙,一次夺上几座城就结束战斗,不会过度刺激各国神经。 四年前大秦有点飘了,没控制好力度,一战就打下了一个郡,次年天下诸国就开启了第五次五国伐秦之战。 那一战只是夺了一个郡而已,这次大秦可是灭了诸雄之一啊! 其他诸雄能不兔死狐悲吗? 一個处理不好,第六次五国伐秦很快就要开始了! 嬴政沉声开口:“我大秦长安君为国灭韩,足以鉴其忠心。” “且依托一国之力,嫪宦丞发兵二十万攻韩即便能胜,也定会战损良多。” “值此大秦危难之际,寡人有意赦免长安君之罪。” “如此,韩地可入秦手,为我大秦戎卫,我大秦更能将全数兵力用于抵御外敌。” “仲父以为,何如?” 吕不韦当即驳斥:“王上,长安君数次明抗王令,又擅斩副将,更轻启战端,致使大秦沦入危局。” “他犯的可是死罪!” “怎能轻易赦免?” 王翦笑呵呵的说:“吕相说的对!” “长安君所犯之罪乃是大罪!死罪!罪不可赦!” “但末将以为,罪不可赦却可抵嘛!” “《秦律》有定:爵自二级以上,有刑罪则贬,爵自一级以下,有刑罪则已(除爵)。” “末将以为,长安君的封君之爵理当能抵消部分罪责了吧?” “末将对昔日之长安君有所耳闻,其酷爱侍弄花草,四处赏玩,想来便是做个庶民也会乐在其中。” 王翦并不在意嬴成蟜最后会不会死,但王翦不希望嬴成蟜现在就死。 因为大秦黔首渴望战争,对擅启边衅并不抗拒,很多黔首也不会明白长安君究竟是怎么违抗的王令,他们只能看到结果。 白起为大秦立下赫赫战功,然后就被赐死了! 嬴成蟜前脚刚灭了韩国,后脚也被朝廷给杀了! 这必然会打击军方对战争的追逐,同时会让军方将领在战场决断时变得束手束脚,生怕步了白起和嬴成蟜的后尘。 当然,王翦的态度并不坚定。 能救就救一把,不能救也不强求。 蒙武的态度相较于王翦要更加坚决:“末将附议!” “违抗王令、擅启边衅,长安君着实罪孽深重,怎能特赦之!” “理当以其封君之爵抵罪!” 因为嬴成蟜的灭国之功,不少将领已经把嬴成蟜当成了自己人,见王翦和蒙武都表态了,装聋作哑已久的将领们纷纷附和。 嬴政心中振奋,当即看向韩仓,但想了想又未曾开口。 韩国终究是韩仓的母国,嬴政不清楚嬴成蟜灭韩之事会否影响韩仓对嬴成蟜的感官。 又看了眼熊启,嬴政当即移开目光。 嬴成蟜灭韩之事超出了所有人意料之外,华阳太后必然没有提起与熊启商议该如何决断,即便嬴政问了,也只会得到一堆精致的废话。 目光在御书房内找了一圈,嬴政终于锁定了一个坐在角落的人,沉声发问:“渭阳君可有谏言?” 迎着嬴政凌厉的目光,嬴傒很想逃! 可惜,他逃不掉。 从他的本心来讲,他甚至想支持吕不韦杀死嬴成蟜,以免嬴成蟜回朝后与他争夺赢姓宗室的权利。 但嬴傒同时也明白,嬴成蟜率军灭韩之事对于宗室而言是多大的震动。 这可是大秦宗室成员罕有的壮举! 是可以去雍城开坛祭祀,将此事上禀列祖列宗的大功! 从今往后,嬴成蟜也会成为赢姓宗室们努力的目标和崇拜的偶像。 嬴傒若是不希望宗室动乱,把他赶下领袖的位置,他就只有一个选择! 嬴傒心不甘情不愿却无能为力的拱手:“臣以为,王上将所言极是。” “长安君纵是有罪,也当先除爵抵罪,再做论算。” “不经廷尉定罪,不除爵抵罪,便直接发兵征讨,这有违《秦律》!” 嬴政欣然颔首:“渭阳君所言有理。” 又争取到了一方势力的支持,嬴政终于看向吕不韦开口: “寡人观《孙子兵法·九变篇》时得见一言: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 “长安君征战在外,自当有临机能断之权。” “且也正因为长安君的当机立断,为我大秦开疆扩土!” “寡人以为,长安君不仅无过,还有大功!” “纵是惩处,亦当酌情轻判。” 嬴政的声音中多出了些许压迫感:“仲父,您以为呢?” 第83章 仲父他这是不想活了吗? 沉默许久之后,吕不韦用仅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低声劝谏:“至智弃智,至仁忘仁,至德不德!” “为大秦社稷计,万望大王三思而后行!” 嬴政肃声低语:“寡人近日在看《孝行览》。” “仲父引曾子之言曰:父母生之,子弗敢杀;父母置之,子弗敢废;父母全之,子弗敢阙。” “仲父以为,为君者究竟应当忘仁不德,还是为天下孝行之首?” 听着嬴政的回答,吕不韦复杂而担忧的轻声一叹。 每个人的行为都有出发点和目的。 吕不韦现在的心中所愿仅有两条。 其一,吕不韦希望嬴政成为他理想中的君王,并以秦王之身继续践行吕不韦的政治主张。 其二,吕不韦希望大秦兴盛,甚至能在未来一统天下,让他治理大秦的方法成为治理天下的方法。 即便嬴政得到了军方和宗室的支持,但吕不韦在朝中的势力同样庞大。 只要再与赵姬联手,大义和权力相结合,再以吕不韦的智慧为引导,吕不韦有把握压服嬴政等三方势力,坚持让嫪毐继续出征,征讨嬴成蟜! 吕不韦很清楚,嬴成蟜挥师灭韩必将震动天下,天下局势将变得极其紧张。 第五次五国伐秦的纵约长庞煖可就在赵国眼巴巴的等机会呢! 倘若吕不韦坚持讨伐嬴成蟜,致使大秦内乱,其余诸国必然会趁此机会发动第六次五国伐秦之战。 这个结果与吕不韦的第二条心愿背道而驰。 但为了实现第一条心愿,帮助嬴政坐稳王位,吕不韦愿意承担起更多的责任,帮助大秦再打一次天下大战! 可嬴政却再一次搬出《吕氏春秋》来质问吕不韦。 正所谓言传身教。 倘若吕不韦依旧坚持讨伐嬴成蟜,吕不韦又该如何说服嬴政继续相信《吕氏春秋》所传达的精神? 那吕不韦的第一条心愿也无法实现了。 长考许久,吕不韦终于颓然拱手:“臣,附议!” 一句话落,嬴政终于安心,诚恳的拱手而礼:“谢仲父成全!” 吕不韦摇了摇头,未曾多言,只是沉声喝令: “传王上令!” “长安君违抗王令、擅斩副将,当即刻率军回朝,交廷尉问罪。” “传令宦丞嫪毐,即刻率军回朝!” 一众朝臣齐齐拱手:“唯!” 嬴政面露笑容:“现在,议一议该如何应对天下之惧吧。” 嬴政最担心的事终于有了结果。 但大秦却在面临着更大的忧患。 一场小朝议,从清晨开到了黄昏。 直至群臣疲惫不已,吕不韦方才宣布结束朝议。 待群臣离去,吕不韦淡声吩咐:“都退下。” 李斯担心的看了嬴政一眼,拱手而礼:“唯!” 看着李斯等郎中离开御书房,关上房门,吕不韦沉声开口: “王上,长安君非常人也。” 嬴政朗声而笑:“寡人亦如此以为!” 嬴政现在骄傲的甚至想插個腰。 面对那等举目皆敌的危难局势,便是寡人都只想着将王弟送去他国避难。 但王弟却凭着悍勇兵锋硬生生杀出了一条体面回朝的血路! 不愧是寡人的王弟! 可太优秀了! 吕不韦没有笑,只是继续开口:“朝中欲害长安君者众。” “长安君于咸阳城时并无半点动作,颇有任人宰割之态。” “然一出内史郡,长安君便开始谋划斩杀樊於期,掌握大军,并利用这支军队迅速出征,覆灭韩国。” “于武,能于半个月内灭一诸雄,长安君有上将之姿。” “于文,跳出当下困局,于局外落子并牵制全局,长安君行策之法与臣颇有些相似之处。” 吕不韦越思考嬴成蟜的全盘行动,就越能看到吕不韦自己的影子。 嬴成蟜脱困之举近乎完全复刻了吕不韦在第五次五国伐秦时的思路。 只不过吕不韦是在敌方朝堂落子而影响战争。 嬴成蟜却是在战场落子而影响朝堂上的敌方。 殊途,却同源同归! 嬴政也收敛笑容,眸光沉凝的看着吕不韦。 吕不韦的话说的太深了! 堪称是掏心窝子! 但掏心窝子的话,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摆在明面上说的。 吕不韦为何会如此? 吕不韦声音加重了几分:“但于公,长安君将整个大秦拖入战争,只为逼臣不得不收回讨伐大军,为他自己谋求生路,这绝非一名大秦封君该做的事。” “长安君允文允武却置大秦安危于不顾,此乃大秦之祸也!” 嬴政温声解释:“王弟有唇舌之利,又有悍将之勇。” “但王弟终究年幼,还需要时间成长方才能如仲父一般缜密思虑。” “大秦能得王弟,乃大秦之幸也!” 吕不韦摇了摇头:“大秦能得王上,乃大秦之幸也。” “大秦能得长安君,亦是大秦之幸也。” “但,大秦却同时得到了王上和长安君,何其不幸也。” 嬴政的笑容缓缓收敛:“仲父此言何意?” 吕不韦缓声开口:“王上当知,臣曾有意效仿四君子,最终却是东施效颦。” “然,长安君却有信陵君之姿。”吕不韦双眼看向嬴政:“昔年臣遣使者携万金离间信陵君与魏安釐王。” “魏安釐王果然对信陵君心生猜忌,罢免了信陵君的一切职务,致使信陵君抑郁而终。” 嬴政坚定的说:“寡人深信长安君!” 吕不韦淡淡的笑了:“王上深信长安君,但长安君是否深信王上?” “昔年信陵君与魏安釐王之间同样深信彼此,却依旧被臣所挑拨。” 发觉嬴政的目光愈发危险,吕不韦声音多了些温和:“臣不会挑拨王上与长安君之间的关系。” “但这天下有英杰频出,臣能做到的事,自有贤才也能做到。” “而若是他们出手,或许不会选择令王上怀疑长安君,而是会选择让长安君怀疑王上,甚至是……” 后面的话比较敏感,吕不韦没有说出口,但嬴政很清楚吕不韦的未竟之言。 诱使长安君造反篡位! 嬴政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坚定的回答: “长安君深信寡人,一如寡人深信长安君!” 感受到嬴政的抵触和防备,吕不韦疲惫的叹了一声: “臣别无他意,只是希望王上能多些小心,仅此而已。” 毕竟,臣也不知道臣还能陪着王上走多久了! 不等嬴政回答,吕不韦长身而起,面向嬴政深深一礼: “臣,告退!” 嬴政也起身拱手: “仲父慢行。” 目送吕不韦那好似突然间老了几岁的背影离开御书房,嬴政眸光沉凝。 与寡人说的如此之多,又如此之深。 仲父他这是不想活了吗?! 立于原地良久,嬴政终于收拢思绪,开口吩咐:“传禀太后,寡人今夜欲与太后同飧(sūn晚餐)!” 相较于吕不韦的心思,嬴政现在更想做的是进一步稳固局势,帮嬴成蟜安全回朝! 第84章 咸阳城,我嬴成蟜又回来了! 嬴成蟜所部半个月灭韩的消息在最短时间内传遍天下。 如吕不韦所料一般,天下震动! 赵国上将军扈辄率军十万威逼井陉,楚国上柱国项燕屯兵二十五万于秦楚边境,魏国的十五万大军如期出征,停在秦魏边境作势欲战。 包括大秦在内所有国家的行人、说客近乎倾巢而出,合纵连横之术不断争锋! 但这一切都和嬴成蟜没什么关系。 二十万讨逆军已经按照原计划抵达新郑。 但此军之中已经没了嫪毐的身影,统兵主帅也变成了杨端和。 面对嬴政的王令,嬴成蟜爽快的将全部南阳兵和大半上党兵移交至杨端和麾下,率咸阳兵并一部分上党兵共三万兵马踏上归途。 秦王政九年十一月十日。 虽然二十四节气尚未确立,但冬至依旧不管不顾的倾泻着刺骨寒风。 一支兵马如长龙般自东向西的蜿蜒而行。 每一名士卒的兵刃甲胄上都染着血迹,大军后方还跟着数十车人头,野蛮、凶残却……有点紧张? 看了眼不断搓手的杨虎,嬴成蟜终于忍不住开口:“杨副将,别搓了。” “皮已经被你搓破了,再搓就该出血了!” 杨虎尴尬的笑了笑:“将军,末将手抖的厉害,定是冷的了。” “末将搓搓手能暖和点。” 看着杨虎身上那厚重的虎皮大麾,嬴成蟜很想给他一个白眼。 就你穿的这身衣裳,便是把你丢到匈奴去你都不会觉得冷! 再看看身边其他也在搓手的将领,嬴成蟜无奈的摇了摇头:“诸位袍泽,何须紧张?” 冯亭等将领齐齐讪笑。 他们能不紧张吗? 在灭韩之前,嬴成蟜以军令阻断了大军内外的通讯,让冯亭等将领无法获得外界情报。 但随着杨端和的到来,冯亭等人终于明白了。 什么狗屁的朝廷发兵假意攻打嬴成蟜,嬴成蟜佯做诈降以取城。 全都是骗人的! 朝廷是真的给嬴成蟜定了罪! 杨端和所部一开始也是真的奔着讨伐征东军、杀死嬴成蟜来的! 结果呢? 他们这群将领就那么傻乎乎的跟在一名被朝廷论了罪的罪将身后,违抗王令、擅启边衅、私自灭国。 换谁谁不怕啊! 嬴成蟜肃声开口:“灭国之功乃大功也。” “本将有罪,罪在本将一人,诸位将军无须担心被本将拖累。” “我大秦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诸位将军此次凯旋定能因战功而有所拔擢。” 见冯亭等人还是满脸不安,嬴成蟜怒声喝骂:“一个二個的都耷拉着脸做甚!”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军打了败仗呢。” “要不要本将再给你们一人一件丧服,让尔等哭嚎入城?” 飞起一脚用力踹向杨虎的大腿,嬴成蟜怒骂:“打了胜仗就该有打了胜仗的样子。” “甲胄上的血都擦干净了吗?将士们有没有如厕之需?献捷之物都准备好了吗就在这儿唉声叹气?” “都给本将滚去整顿兵马!” 一众将领被嬴成蟜连踢带踹的赶去大军各处。 但还别说,被骂了一顿踹了一脚,手里又有了事儿做,杨虎等人心中的紧张情绪还真就减缓了不少。 当日下午,一座被冰雪所覆盖的重城终于出现在了嬴成蟜面前。 赫然便是大秦的都城——咸阳! 嬴成蟜右手高抬,正声喝令: “传令!” “埋锅造饭!” 令旗摇曳,前军当即停在了咸阳城东城门外十里处,寻了块空地就开始埋锅造饭。 待三万大军尽数汇聚在此地完成了吃喝拉撒的基本需求,嬴成蟜再令: “振旅!” 三万士卒赶紧检查兵刃、清理甲胄、整理个人卫生。 随后在各部将领的指挥下在咸阳城外排列出常规攻城阵型。 刚从战场退回来的士卒们身上杀气未消,即便所有士卒都没有拔剑出鞘,却依旧营造出了几欲摧城的杀伐之气! 嬴成蟜继续喝令: “恺(kǎi)!” 八名壮士脱去上衣,任由贲张的肌肉裸露在寒风之中,手中重锤劈向主战汾鼓。 “咚!咚咚!” 紧随这八名壮士之后,军中所有鼓手全部脱去上衣,所有军中指挥鼓被尽数擂响。 咸阳城东城门楼上,嬴政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容,朗声而令: “恺!” 太乐赢娱手持号角,用力吹响。 “呜~~~~” 伴着号角声,数十架平车驶出东城门。 每一架平车之上都承载着一至三名乐师,一时间,城门处好像成了音乐的海洋,丝竹鼓乐之声鼎沸! 而看到那些驶出城门的乐师,杨虎等将领也终于放下心来,甚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左传》有载:韩之战,惠公不振旅。 《周礼·春官·大司乐》有定:王师大献,则令奏恺乐。 振旅是得胜而回者才能享受的礼仪。 恺乐更是独属于大胜而回的礼仪! 既然朝廷还愿意为他们奏恺乐,就意味着朝廷肯定了他们的胜利,并认为他们是大胜! 既然秦军大胜了,那肯定是在朝廷的指挥下进行的战争,否则朝廷的脸往哪儿放? 战场抗命之说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了。 杨虎兴奋的用力以长铍砸地,嘶声大吼: “大秦!万胜!” 三万将士或是以剑拍盾,或是以手锤胸,亦或是以兵刃砸地,齐齐嘶吼: “大秦!万胜!” 兵刃拍打之声完美的与战鼓声重合,将士们的嘶吼更是让着奏恺之乐杀气满溢! 嬴成蟜策马抵近城门,然后翻身下马,面向城门楼拱手而礼,朗声高呼: “大秦长安君、主帅公子成蟜于秦王政八年八月八日承王令东征!” “今,秦王政九年十一月十日,领军而回。” “此战,拔韩全境疆域,灭韩宗庙,夺韩王安、韩百官。” “望王大悦!” 嬴政畅快大笑: “寡人大悦矣!” “传寡人令!” “献俘!献馘(guó战争中割下的敌军左耳)!” 嬴成蟜面向大军,朗声而呼: “传王令!” “献俘!献馘!” 一声令下,一架囚车当先驶出大军,端坐于囚车之上的,正是韩安! 而在这架囚车之后,数百架囚车、数千架马车依次前行,鱼贯绕行,从咸阳城南城门处进入城内。 更后方还有数千架辎重车承载着从韩王宫中拉回来的战利品一同入城。 几个月之前,每一架囚车上的人都能引得万众瞩目,每一架马车上的人都能于后宫中斗艳争芳。 但现在,无人去看他们。 嬴政只是对着大军朗声而呼。 “传寡人令!” “饮至,设奏凯庆功之宴而犒全军!” 三万将士齐齐嘶吼: “谢王上!” 嬴政终于能将目光投向嬴成蟜,温声开口: “再令,公子成蟜并众锐士入宫宴饮!” 嬴成蟜轰然拱手:“谢王上!” 对着身后一挥手,一千三百名早已定下名额的将士齐齐翻身下马,跟在嬴成蟜的身后一同走向城门。 当踏进城门的那一刻,嬴成蟜抬头顺着城门洞看着城内那熟悉的街坊景象,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咸阳城,我嬴成蟜又回来了!” 第85章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越过冰冷肃杀的外城墙,穿过黑暗压抑的城门洞,迎面而来的便是满目热闹。 五千五百五十名禁军戎卫于宫门口至城门口的主路两侧。 而在禁军之后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黔首,好似全城黔首都汇聚过来了一般。 随着兵马进城,咸阳城瞬间沸腾! “俺家娃儿回来了吗?狗蛋!狗蛋你在哪儿!” “将军,战场缴获有要卖的吗?俺们啥都收,价格绝对比军市贵!” “好威武的军队,怪不得能一战灭韩,娃儿,你看好看好好学,将来也要像他们一样凯旋而回!” “韩国亡了,阿翁您看见了吗,韩国亡了!大秦给您报仇了!” “将军,看这里,某家女娃年方十四、姿容貌美、能骑善射、粗通文字,着实是良配啊!将军您看看这里啊!” 听见有人喊将军,苏角下意识的就往那人处看去:“老丈,可有事否?” 喊的正欢的那中年男子听见苏角问话,乐的都合不拢嘴了,连声开口:“将军,您看看某家嫡女,端端是好女娃子!这已到了婚配的年纪,某想给娃找个好良人啊!” 苏角顺势看向中年身后,便看到了一名身高一米六二左右,皮肤白若凝脂的女孩。 这般年纪还看不出大不大。 但远超同龄女性的身高就已经完美契合了老秦人的审美观,白皙的皮肤更是戳中了上党人苏角的审美点。 没被儒家思想束缚过半点的边疆女子展露出了让未来千余载女性都无比羡慕的自信与开朗。 注意到苏角的目光,女子露出灿烂的笑容,一双明眸之中满是对英雄的崇拜。 这一瞬,苏角的心被击中了。 但转瞬间苏角心中又涌出浓浓自卑。 苏角家算不上困难,但也绝对说不上富裕。 近些年不是没人给苏角说过媒,可说媒的对象都是普通人家的普通姑娘。 苏角曾有心求娶里正家的庶女,却被媒人嘲笑为自不量力。 这段经历让苏角下意识的推拒:“老丈,我不行的。” 中年爽朗大笑:“某知道,某就是个文无害,您乃是凯旋的五百主,某哪敢高攀将军啊!” “将军若是能给某介绍几名军中锐士某就感激不已了!” 苏角愣住了:“您,高攀我?” 文无害,又称公平吏,掌巡查监狱、复查案卷,防止冤假错案发生,类似后世的行政复议机构,比里正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出征之前,他想求娶里正家的庶女都被所有人嘲笑。 而今,文无害却觉得将嫡女嫁给他都是高攀了他?! 这强烈的反差让苏角有些恍惚。 突然间,耳边传来姜明的低喝:“苏兄,做甚呢?” “你是亲兵五百主,现在却掉队到前军列中了!” “现在可是凯旋回城之际,私乱军阵,你不要命了?!” 苏角回过神来,匆匆道了谢就要打马赶上。 但夹马腹之前苏角略一犹豫,还是对着中年高声发问:“老丈如何称呼?” 中年赶忙拱手:“咸阳县文无害,云洋,劳将军多多费心,云某必定重谢之!” 苏角回身拱手:“本将记住了!” 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中,苏角赶紧打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看着苏角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八夫笑呵呵的发问:“看上哪家姑娘了?” 苏角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虽然苏角勇武,但他终究只是個十六岁的少年郎,谈及婚嫁这等事还是有些皮薄。 八夫笑的更开心了:“那肯定就是有了。” “说说,是哪家的姑娘?” 苏角尴尬的低语:“据说是咸阳县文无害家的。” 八夫砸了砸嘴:“才是个文无害?官职有点低了啊。” 苏角瞪大了眼睛:“那可是秩一百五十石的高官了,这还低?” 八夫轻笑摇头:“不过是秩一百五十石的吏员而已,算个甚?” “你于宛城之战因功封百将,擢簪袅爵。” “新郑之战你又因功封五百主,但朝廷否了将军提交的爵位封赏,否则伱至少也是个不更爵位。” “不更爵若解甲,便能得二百石的官职!” “你今年才十六岁,还是将军的亲兵,未来大有可为啊!” “反观你说的那文无害呢?女儿都到出嫁的年纪了,他这个做阿翁的怎么也得三四十岁了吧?却还只是个秩一百五十石的吏员。” “现在,你还觉得这段姻缘是良配吗?” 八夫看向道路两侧的黔首,沉声叮嘱:“去感受这些黔首的态度,认清你自己现在究竟所处何位!” 八夫的话、云洋的态度和街道两边那些洋溢着尊敬与崇拜的面容终于让苏角意识到,他,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 更让全军将士都清晰的意识到了一点。 为什么他们的父辈都那么渴望军功,甚至主动把自己的孩子送去战场。 因为在战场之上,只要你杀人杀的够多,你甚至可以做到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一刻,无论他们出身如何,他们都已经逆天改命! 从城门走进宫门,大军身上的杀气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昂扬与傲然! 站在麒麟殿的殿门外,俯视着大军士气的变化,嬴政满意的高呼: “设席,赐宴!” 数百名宦官宫女快步奔出,转瞬间就在麒麟殿的殿前广场摆上了案几和软榻。 美酒和美食承装在华贵的青铜器皿中摆放在了所有将士面前。 千余将士齐齐高呼:“谢王上!” 嬴政再度开口:“此战,众将士一战灭韩,拓我大秦疆域,扬我大秦国威!” “故,令!” “遍赏三军,皆加首功一级!” “饮至过后,由各军将领封爵!” 将士们震惊的仰头看向嬴政。 他们终于知道嬴政为什么否了嬴成蟜递交的封赏文书,原来嬴政是在这儿憋大招呢! 皆加首功一级是什么概念? 对于苏角这种杀才和冯亭这种高爵者而言,这点奖励无关痛痒。 但对身无军功的士卒们而言,这一级首功却可以让他们获得公士爵位。 虽然只是最低级的爵位,但那也是爵位啊! 他们将正式从无爵的黔首成为有爵的贵人! 千余将士高声大吼:“拜谢王上!” 嬴政欣然而笑:“我大秦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诸位将士为大秦奋战,寡人自不会亏待诸位!” 千余将士激动的都快打摆子了,扯着嗓子嘶吼: “愿为大秦赴死!” 嬴政满意颔首,转身吩咐:“传韩王安。” 赵高朗声吆喝:“传韩王安!” 一名名宦官接力,喊声直通宫外。 没一会儿,身穿素白麻衣的韩安出现在宫门口。 在大秦君臣将士的齐齐注视下,韩安一步步走进秦王宫,于麒麟殿的阶梯之下拱手而礼: “韩国亡人,韩安。” “拜见秦王。” 嬴政快步走下阶梯,拱手还礼:“秦王政,见过韩王。” “还请韩王上座,也请欣赏一番我大秦歌舞。” 韩安面露难色:“韩王安已逝,留于人间者唯韩安而已。” “韩安有何资格位居咸阳宫之上座?” 嬴政笑容不减,眸光危险的看着韩安:“便是寡人,也不能让韩王安活过来?” 第86章 你这么装逼,让我们以后还怎么混 韩安苦涩轻叹:“生死有别,人死岂能复生?” 嬴政沉声再问:“若寡人令他活过来呢?” 嬴政的目光愈发危险,更带着独属于王者的不容置疑。 似乎只要韩安给予他否定的答案,韩安的脑袋就会立刻落地! 但韩安却好像根本没感受到嬴政身上的压迫感,面对嬴政的问话只是拱手一礼: “请秦王问韩王安,韩安不知也。” 嬴政深深的看了韩安一眼,不再说话,而是踏上阶梯。 待重新立于阶梯顶端,嬴政俯视着阶梯下的韩安,沉声下令: “令!” “伐故韩宗庙,灭故韩祭祀!” “贬韩安为庶民,迁于陈县,不得离城半步。” “赐韩安金十斤、府百宅(1宅约33.8㎡)、仆五十、马六匹、车三架。” “贬韩之王室宗亲、君侯爵者皆为庶民!” 韩安眼中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几分惊愕。 不是因为嬴政苛待他,而是因为嬴政给他的条件太好了! 陈县在后世寂寂无名,但却是楚顷襄王时期的楚国都城。 即便韩安终生不能离开陈县一步也完全不耽搁韩安享乐。 更何况嬴政还给了他十斤黄金、三千多平米的府邸以及车马仆从。 而更令韩安感动的是嬴政没有大开杀戒,给了韩国所有人一条活路! 即便韩安知道嬴政不过是在千金买马骨,以厚待韩安来降低他国君王抵抗的决心,韩安依旧诚心诚意的双手叠抱上推至与眉同高,后深深躬身,诚声高呼: “秦国庶民韩安,拜谢王上所赐!” 嬴政略略颔首:“免礼。” 韩安再行天揖礼:“庶民告退!” 站直身子,韩安最后深深的看了眼嬴政,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还没等韩安走几步,高台上的嬴政已经朗声而呼: “将士入席。” “开宴!” 从赵高手中接过一枚青铜酒爵,嬴政笑着招呼: “众将饮胜!” 千余名将士也赶紧入座,举起手中酒爵: “王饮胜!” 将士们无比欢快,韩安却只觉得他们吵闹。 他只能加快脚步,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王宫——一座不属于他的王宫。 目送韩安离开宫门,嬴政轻声一笑:“诸位爱卿,将此地留与将士们吧。” 话落,嬴政当先进入麒麟殿,坐上了属于他的王座。 待群臣入殿,各入座位,嬴政正声开口: “传长安君入殿!” 很快,顶盔掼甲的嬴成蟜便踏入麒麟殿,对着嬴政拱手一礼,肃声而呼: “拜见王上!” 嬴政还没开口,中大夫令齐芒已忍不住径自起身走到大殿中间,怒声喝问: “长安君,你可知罪?!” 嬴成蟜震惊的反问:“本将何罪之有!” 齐芒再喝:“休要装模作样。” “尔擅斩副将,大王早已令你回朝解释。” “你非但不尊王令,反倒是变本加厉,转战韩国,轻启边衅。” “你可知你已犯下死罪!” 嬴成蟜脸上的惊讶之色更甚:“果真有此事?” “本将兵出屯留之后便传令全军断绝内外传讯,以便于突袭韩国。” “朝廷发给本将的王令许是被戎卒拦在了大军之外吧?” 秦律很先进的一点便是将犯罪区分为端(故意犯罪)和非端(过失犯罪)。 在罪名和罪行相同的情况下,端与非端的量刑区别颇大。 嬴成蟜可不会承认自己就是故意去犯罪的! 齐芒怒气更盛:“王上早已下令发兵二十万征讨你部,长安君敢说半点不知?” 嬴成蟜双手一摊,一脸迷茫的看向群臣发问:“兵呢?” “那二十万大军呢?哪儿去了?” “本将一路凯旋而回,可是没见过讨伐本将的大军,只见了接替本将的杨翁子所部而已。” 说着说着,嬴成蟜也怒了:“本将凯旋而回,连口热汤都还没喝便要遭受如此折辱?” “这究竟是何道理?” “王上,末将上奏!” “中大夫令齐芒他诽谤末将!” 嬴政眸光低垂,不去看嬴成蟜的表演。 和嬴政成熟的演技一比,嬴成蟜的演技就有点假了。 吕不韦也有些无奈的沉声而喝:“麒麟殿中休要聒噪。” “长安君,中大夫令齐芒未曾诽谤于伱。” “朝廷确实因你擅斩副将、违抗王令而下令征伐于你。” 嬴成蟜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嬴政和吕不韦。 几息过后,嬴成蟜苦笑摇头:“原来,果真有此事啊!” “末将一心为了大秦,临机而决断,却不想竟令朝中诸公如此猜忌!” 齐芒冷声嗤嘲:“长安君出征之前,朝中定论便是此战攻赵。” “长安君出征之后却私自变更路线,进攻韩国。” “难道这也是一心为了大秦?” 嬴成蟜理直气壮的点头:“自然!” “出征之前本将就再三告知相邦,本将从未踏足过沙场,对军略之事一窍不通!” “本将之所以有勇气率领大军走向赵国,不过是因为有樊於期为副将而已。” “后樊於期通敌叛国,本将亲斩樊於期,身边没了依靠。” “本将很清楚以本将的能力,率军攻赵只会让大秦迎来一场大败。” “故而本将引兵攻韩,将大败化作小胜,本将难道不是一心为了大秦吗?” 王贲、李信等一众年轻将领嘴角微微抽搐。 你从未踏足过沙场,你对军略之事一窍不通,你领兵攻赵只会大败而回。 所以你就把韩国给灭了?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战灭国的将领都沦为不通战阵了? 你这么装逼,让我们以后还怎么混! 齐芒更是直接出言喝问:“你一战可灭韩,如今却说你不通战阵?” “你可知此地乃是麒麟殿,你信口雌黄乃是欺君大罪!” 嬴成蟜无奈的双手一摊:“本将没打过仗啊。” “本将对本将究竟有几分本领也一无所知啊。” “谁能想到本将能一战灭国呢?” “难道齐大夫能想到吗?” “连本将自己也想不到啊!” 齐芒哑然。 他从来没有进行过这样的舌战。 哪有先承认自己是弱鸡的对手啊! 而当嬴成蟜承认自己很弱之后,他的一切行为都有了理由。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我弱我有理吗? 吕不韦突然接管了话题:“无令而斩副将之事,长安君可认否?” 嬴成蟜想反驳,但这事确实是他做的,便只能点头:“副将樊於期里通外国。” “为免大秦损失,末将不得不无令便斩。” 吕不韦再问:“未禀明朝廷而转战韩国,长安君可认否?” 嬴成蟜解释道:“为免消息泄露,令韩国有所防备,末将不得不未禀而转战。” 吕不韦继续发问:“非端而不尊王令回朝接受质询,长安君可认否?” 嬴成蟜连解释都没得解释,只能点头:“认!” 吕不韦沉声喝令: “大秦长安君,公子成蟜,违抗王令、擅斩副将、轻启边衅,皆死罪也!” 余光注意到嬴政眸光冷冽,吕不韦终究让步了些许: “然,念在公子成蟜所作所为皆因其心系大秦,轻责之。” “传王令!” “夺公子成蟜之爵,判劓(yì)刑!” 话落,吕不韦撇了齐芒一眼。 胆敢背叛本相而追随嫪毐之人,便仅有这几分能为? 第87章 寡人摊牌了,寡人准备耍无赖了! 麒麟殿内,群臣一片哗然。 “劓刑?!!” 劓刑,位列周礼五正刑之一,轻则割去鼻梁骨,重则割去整个鼻子! 劓刑过后,人体对空气过滤净化、调温调湿的能力将大大减弱,进而导致肺部失去第一道防线,很容易出现脱水、微生物感染等致命症状,存活时间大大降低。 而相较于对身体的创伤,劓刑伤害更大的是心灵。 这个时代毫不遮掩的看重姿态、仪表和样貌,样貌丑陋的人甚至没有做官的资格。 在这样的时代下,一个没有鼻子的人该如何去面对那一双双嗤嘲歧视的目光? 他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顶着一张没有鼻子的脸活在人世间! 嬴政豁然看向嬴傒,这個时候嬴傒理应站出来说句话。 但嬴傒却闭口不言,一个受过劓刑的嬴成蟜显然更符合嬴傒的利益。 嬴政又看向熊启。 熊启轻轻点头,起身拱手:“吕相,本公以为,劓刑不妥!” “公子成蟜既是非端犯罪,又心系大秦,更以封君之爵抵罪,当判赀刑(罚钱物),而非肉刑!” 吕不韦摇了摇头:“本相判决皆依据秦律。” “数罪并罚之下,劓刑已是最为合适的刑罚。” “且公子成蟜此战能胜乃是侥幸。” “为一场侥幸获得的胜利和故韩地而让将领们生出自行其是、自作主张、违抗王令的心思,实乃因小失大。” 吕不韦加重语气:“公子成蟜必须重罚,如此方才能明正典刑!” 熊启也提高了声调:“但公子成蟜乃是我大秦公子,岂能受劓刑而损我大秦颜面?” 吕不韦坦然道:“公子成蟜非君嗣也,为何不得受劓刑?” “昔年公子虔受劓刑,大秦颜面有损否?” “只是令大秦黔首更愿意遵守大秦律法!” “昔日公子虔为秦受刑,今日公子成蟜为何要因私废刑!” 熊启喝问:“昔年公子虔可否以君爵抵罪?” 吕不韦反问:“昔年公子虔可否违抗王令?” 熊启不愿退让。 嬴成蟜和嬴政都是华阳太后的孙儿,万一嬴政出了什么意外,亦或是妄图脱离掌控,嬴成蟜就是楚系外戚的备选方案。 吕不韦更不愿退让。 只要让嬴成蟜受劓刑,嬴成蟜就会成为一个残缺的人,而一个残缺的人是没资格当秦王的! 吕不韦可以接受嬴成蟜活下来,但吕不韦决不允许嬴成蟜有威胁嬴政王位的资格! 今日群臣皆至,各方势力皆在殿中。 除军方外,以吕不韦和熊启为首,嫪毐一系、大秦宗室等各方势力全部参战,冲突烈度迅速攀升。 眼见廷尉熊茂已经撸起袖子要去揍齐芒了,嬴政看了李斯一眼。 李斯气转丹田,沉声而呼: “肃静!!!” 一声喝令,麒麟殿中重归平静。 嬴政方才开口:“仲父所言,便是寡人所言。” 熊启、王翦等人眼中尽显失望。 吕不韦放松的笑了,起身拱手:“王上英明!” 话落,吕不韦迫不及待的喝令:“请公子成蟜往廷尉狱行刑!” 嬴政却沉声喝令:“且慢!” “我大秦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罚过之后,自当封赏。” “公子成蟜阵斩韩国左相韩玘,当论斩将之功,可抵劓刑之罪。” “公子成蟜为我大秦夺韩国疆域,为拓土之功,当封地封爵也!” 吕不韦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政。 本相辛辛苦苦、舌战群臣,就是为了让嬴成蟜不成为你未来的阻碍。 你不舍得杀嬴成蟜,好,我让步,我留他一条命。 但你却连他的鼻子都舍不得? 嬴成蟜的鼻子难道比你王位的稳固更重要吗! 本相在为你而战,你怎能如此背刺本相啊! 吕不韦压低声音,焦声发问:“王上,为何又要加封公子成蟜爵位和封地?” 嬴政认真的解释:“公子成蟜率军灭韩岂能无半点封赏?” “此事传出去后大秦将士们心中何所思?大秦黔首们又如何看待寡人?” “我大秦上下可还有敢战之心?” 吕不韦强压怒意的低声开口:“但律法就是如此!” “遍赏全军已经足以令将士和黔首们明白大秦有功必赏。” “依律惩处公子成蟜方才能令将士和黔首们知道我大秦有过必罚!” 嬴政认同点头:“仲父所言极是。” “故而寡人认同仲父的判罚,且会将仲父的判罚传遍大秦。” “仲父判罚在前,寡人封赏在后,这并不冲突。” 吕不韦有些压不住怒气了:“这般先罚再赏,与掩耳盗铃有何区别!” 嬴政的声音也多了些肃然:“寡人以为,商君昔日特为王留下封君之权,便是意欲告知王者,法理重要,人情同样重要!” 吕不韦怔然:“王上,您……” 商鞅变法大大限制了秦王的权利,即便是秦王也必须严格按照军功爵制来封侯。 商鞅非常希望能进一步限制秦王的权利,但君权和相权碰撞的结果只得是商鞅进行退让,让秦王保留了封君的权利。 只要秦王高兴,又有点由头,秦王就可以赐下封君之位。 所以当今大秦的侯爵仅有吕不韦一人,但却有昌平君、昌文君、渭阳君、阳泉君等十余名封君。 然而在嬴政的解释中,商鞅不得不进行的让步却成了商鞅想告诉秦王法理不外乎人情? 这也太秀了! 秀到商鞅若不是被五马分尸了都可能会诈尸的程度! 因为这直接将商鞅的律法精神撕开了一条口子,让吕不韦的思想可以插在这个口子上,温和的对大秦进行改造,也让吕不韦的思想和商鞅的思想从直接对抗转变为嫁接关系。 吕不韦也曾想过从这方面入手,但只是想想吕不韦便作罢,因为这需要嬴政的全力支持才能实现。 而今,嬴政终于表明了支持的态度! 伱这么懂事,我都不好意思反驳你了。 吕不韦语气迅速温和了下来,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低声劝谏: “王上,还请三思!” “您当知臣究竟意欲何为,这是能让三方都安心的法子。” “王位,非儿戏也!” 嬴政的声音愈发笃定:“寡人与王弟不需要这般法子来安彼此之心。” “封君之权乃是寡人之权,若还有罪未抵,仲父大可判罚。” “寡人再为王弟封君便是!” 嬴政摊牌了,寡人准备耍无赖了! 你随便判,判决之后寡人就给王弟封爵位拿去抵罪。 看是你能找到的罪名多,还是寡人能找到的封君理由多! 见吕不韦脸色有些难看,嬴政的声音也转为温和: “父母生之,子弗敢杀。父母置之,子弗敢废。父母全之,子弗敢阙。” “仲父,这是您教给寡人的,寡人始终牢记心中!” 看着嬴政坚定而诚恳的目光,吕不韦有些失神。 让嬴政看重礼法孝义,这不正是吕不韦所教导的吗? 假如没有吕不韦的教导,嬴政或许也不会像今日这般看重兄弟情义。 十余年间,吕不韦对嬴政日日夜夜的呕心沥血、谆谆教诲、言传身教,而今却化作子弹,尽数倾泻在了吕不韦自己身上! 第88章 吾弟成蟜有上将之姿! 痛! 太痛了! 理想与现实出现了强烈的撕裂、冲突和碰撞。 吕不韦为了他的理想而奋斗终生。 但在嬴政的反诘之下,吕不韦的底层思想理论显露出了它的脆弱性和前后矛盾性。 世间最戳心之事,莫过于此! 现实好像在无情的嘲笑着吕不韦的努力。 去奋斗吧! 去不顾不切的奋斗吧! 但你出发的方向就是错的,越奋斗,你便将距离你的目标越遥远! 良久之后,嬴政担忧的低声发问:“仲父,可无恙?” 吕不韦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臣无恙。” 嬴政便直接追问:“寡人封赏之意已定,仲父可还要继续判罚乎?” 吕不韦轻声一叹,面向群臣朗声开口: “传王令!” “加肤施县、屯留县、长安乡为公子成蟜封地。” “加公子成蟜以长安君之爵!” 嬴政没注意到吕不韦声线中的疲惫,他的双眼中满满的都是嬴成蟜。 随着嬴成蟜抬头,两兄弟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嬴成蟜轰然拱手,昂然应诺: “臣,拜谢王上!” 熊茂等楚系外戚纷纷笑着拱手:“恭贺长安君!” 齐芒等人的脸色却像吃了翔一样难看。 一番进攻下来,嬴成蟜不仅没有收到责罚,甚至还多了一块封地? 这合理吗! 齐芒忍不住出列上奏:“吕相,此事……” 不等齐芒话落,吕不韦已经转身面向嬴政拱手一礼:“臣微恙,先请告退。” 嬴政这才发觉吕不韦的身体状况好像真不太好,当即下令:“太医令何在?” 随身背着药箱的夏无且直接从大殿后方快步跑来:“臣在!” 嬴政温声吩咐:“夏太医且随吕相回返府邸,为吕相诊治一二。” 吕不韦扯出一个笑容:“大王无须心忧,臣无大碍,休息一番便是。” 不想再跟嬴政拉扯,吕不韦退后一步,拱手再礼:“臣告退。” 话落,吕不韦便一步一步的走下了高台。 他的后背略略有些驼,脚步也多了几分沉重。 在嬴政目光复杂的注视中,穿过麒麟殿中面色各异的群臣,只在嬴成蟜身侧停顿了数息,便再次抬起脚步离开麒麟殿,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麒麟殿中陷入一片寂静。 很多朝臣都不知道在吕不韦不在的情况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突然间,嬴政朗声开口:“尚食令,设宴!” “秦夺韩土,乃将士之功,亦是诸位臣工之功。” “今日众将饮至,群臣亦当饮至!” 说话间,宦官宫女们已经将大量案几放在每一名朝臣面前,又迅速奉上珍馐美酒。 嬴政从赵高手中拿起一枚青铜酒爵,高声而呼: “诸位爱卿,饮胜!” 无论内心如何复杂,群臣也都不得不举起酒爵: “王饮胜!” 刚又斟满酒水,裨将军杨樛(jiū)就再次举起酒爵:“家侄无状,幸得长安君提携方才能于战阵之上建功勋,更得裨将军之职、公大夫之爵。” “家翁特令末将敬君上一爵,拜谢长安君!” 杨家二代死的不剩几个男丁了,且没一个杀出来的。 杨樛身为杨端和的嫡次子已是二代子弟中官职最高之人,却也只是個公乘之位,只比现在的杨虎高上一级而已。 且杨樛很清楚,以他的能力这辈子最多也就能再往上爬一两级,他的军功爵之路也就到头了。 而今杨虎作为杨家第三代嫡长孙能杀出个名堂来,杨樛是真心高兴。 嬴成蟜也笑着举起酒爵:“何来的无状可言?” “杨大夫精通战阵行军之法,是本君一直在向杨大夫请教,补足本君对战阵的了解。” “无须言谢,皆袍泽也,我等皆是为大秦而战!” 蒙武看了眼跟在嬴成蟜身后的蒙恬,朗声而笑:“说的好!” “为此言,当共饮一爵!” 军方毫不遮掩的亲近着嬴成蟜。 楚系外戚也暧昧的接近着嬴成蟜。 虽然吕不韦一系和嫪毐一系的官员都有些魂不守舍,但宴席的气氛却意外的好。 待酒宴结束,已是戌时二刻(19:30)。 军权转交给王翦,由王翦安置大军往咸阳大营暂时休整,嬴成蟜跟着宦官进入麒麟殿后殿。 “王弟!”离着老远,嬴政就张开双臂,大步走来。 没有外人在侧,嬴政终于可以毫无掩饰的释放出内心的情绪。 “王兄!”嬴成蟜也笑着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兄弟二人重重相拥,用力锤向对方的后背。 “兄还以为此生都再也无法见到你了。”嬴政的话音之中有着浓浓的后怕。 在猜到赵姬也在背后暗害他的现在,嬴政仅剩嬴成蟜这么一位可以信任的血亲了。 嬴政真的不希望这最后的一丝亲情也烟消云散。 嬴成蟜温声回应:“大兄,我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松开双手,嬴政看着嬴成蟜露出笑容:“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一番征战,黑了,也壮了,还高了不少。” “倒是有些将军的模样了。” 嬴成蟜眉头一挑:“弟此战可是一战而灭国!” “还仅仅只是有些将军的模样了?” “遍观大秦将领,可有如弟一般坐拥灭诸雄之功者?” 嬴政满眼含笑:“吾弟成蟜有上将之姿!” “但却也不可小觑天下英雄。” “我大秦早就有灭韩的实力,只是顾虑天下大势和各国态度,故而一直未曾令将领出征灭韩而已。” “可不能因此就轻视了诸位将军。” 嬴成蟜笑道:“大兄放心,不过戏言尔。” “弟有几分本事,弟心中有数。” “来,坐!”引着嬴成蟜入座,嬴政亲自为二人斟满酒水,好奇的发问:“兄听闻弟有一物,可令一座城池顷刻间化作火海?” 嬴成蟜坦然解释:“此物弟命名为石油,效果比桐油更好数倍,且廉价易得,但也没那么夸张。” “攻淅城时,弟确实顷刻间就将淅城化作火海。” “但攻新郑时,故韩右相张让就以沙土覆盖石油,迅速灭火。” “此物其实就是高奴县旁脂水河之上漂浮的如漆之腻,当地人多采以膏车(给车轴涂抹润滑油),亦或是燃灯造饭。” “弟令家兵私往高奴,泛舟于脂水河之上刮取了一番,便得了此战所用的石油。” 嬴政大感诧异:“此物竟如此易得,且还位于老秦地之内?!” 秦惠文君十年,高奴县便并入大秦疆域,至今正好一百年整。 足足百年时间,竟无人发现高奴县有一种天然的攻城神器! 嬴成蟜笑着点头:“然也。” “且此物应该不仅仅存于高奴县,我大秦境内的石油应该不会少。” 储量高、易获取、效果好,更重要的是只要从河面上刮了就能用。 比之桐油,石油的优势简直不要太多。 嬴政敏锐的发现,从今往后石油或将彻底取代桐油,成为战场上的火器之王! 嬴政沉声发问:“此事可还有外人知?” 嬴成蟜沉声道:“知道石油此物之人颇多,但知道石油来自何处者,仅弟与弟之家兵。” “兄无忧矣!” 嬴政畅快而笑:“善!甚善!” “兄意欲令弟担负起收集石油之责,弟可愿也?” 生怕嬴成蟜觉得自己是在打压他,嬴政特意解释:“只是暂时担负此责。” “天下间无人比弟更了解石油此物,故而兄需要弟先辟路。” “待得兄加冠,兄自会择可信之人来负责收集寻找石油。” 然而出乎嬴政意料之外的是,嬴成蟜却摇了摇头: “弟不能担此责。” 第89章 灭韩首功者,乃华阳太后也! 嬴政不解反问:“为何?” 嬴成蟜一边给两人斟酒,一边笑着开口:“我得留下来帮你。” “弟的难题解决了,接下来该解决王兄的难题了。” 嬴政轻笑:“兄有何难题?” “托王弟之福,母后已经应允了兄于明岁正朔加冠,加冠之后乃兄便能亲政。” “事情顺遂如此,便是兄都倍感惊喜!” 嬴成蟜放下酒勺,抬眸看向嬴政:“嫪毐呢?” 嬴政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兄令其把军权转交给杨翁子后,便将其打发去了雍都。” “身为南宫宦丞,自当侍奉母后左右。” 嬴成蟜平静的说:“王兄应能看得出,嫪毐最近行事十分怪异。” “此人散布谣言抨击兄继位的正统性,并嫁祸于弟,诬陷弟谋反。” “如此拙劣之伎俩即便未被弟识破,依旧会动摇王兄的王位。” “一条谣言,杀一伤一。” “那他所为何求?”嬴成蟜非常困惑的发问:“世人行事皆有其轨,嫪毐此举能为他获得什么?” “杀害了弟又得罪了王兄,他究竟是为谁而战?” “兄知否?” 嬴成蟜知道嫪毐为何做出如此奇怪的举动。 但这件事可以由嬴傒说,也可以由华阳太后说,却绝不能由嬴成蟜来挑明。 因为大秦并不像其他国家和后世王朝一样重视嫡长子继承制。 在内有权臣、外有敌国的情况下,大秦有连续三位秦王选择传位给弟弟,紧接着又是传位于侄,然后继续兄终弟及。 而今大秦内有权臣、外有敌国,完全符合启用兄终弟及这一传统的条件。 只要嬴政当场暴毙,嬴成蟜顺理成章的就能继承秦王大位! 一名不住在王宫里的王位继承人竟然比当今大王更了解大王的后宫,甚至知道大王都不知道的宫闱秘事。 你想做什么? 除了要篡位之外没有第二种理由! 能从表层提醒一二,已是嬴成蟜能做的极限。 嬴政举起酒爵掩住了眼中的沉凝与晦暗,平淡的回答:“不过是一狺狺狂吠之辈而已。” “自以为有母后做保,便有心效仿那田常旧事。” “弟无须理会。” 嬴成蟜一脸诧异:“果真是要行那田常旧事?” “论权柄,相邦之权远胜嫪毐。” “论身份,嫪毐有王太后支持,但华阳太后可还坐镇后宫呢,祖母岂能容王太后肆意妄为!” “嫪毐他会那般愚蠢?” “弟总觉得这嫪毐恐怕有什么奇诡之计!” 嬴政笑了笑:“蠢笨之徒,从来不少。” “此等事皆交由相邦与太后费心便是,弟无须担忧。” 嬴政已经隐约猜到了嫪毐想做什么。 但嬴政并不希望嬴成蟜插手此事。 如此一来,万一嬴政死了还能有嬴成蟜继承王位,继续延续嬴姓血脉。 可若是兄弟二人都死了,这一支的血脉可就绝后了! 见嬴成蟜还有心说话,嬴政抢在嬴成蟜之前开口:“弟若不愿离开咸阳,那弟可愿担宗正丞之位?” 见嬴政如此生硬的转折了话题,嬴成蟜心里生出几分猜测。 当即也不再多言,只是痛苦的说:“王兄,你也知道弟是个惫懒人。” “这些年弟大多窝在长安乡赏花弄草、打猎走犬。” “今岁弟在外征战数月,废的心思比前面好几年加起来都多,实在是身心俱疲。” 嬴成蟜拱手讨饶:“王兄也不希望几年后弟比王兄还显老吧?” “允弟还乡修养可好?” 嬴政笑骂一声:“你这竖子!” “宗正丞可是秩千石之职,旁人想担还求告无门呢,你还推拒?” 嬴成蟜理直气壮的说:“弟尚未加冠,不是竖子是甚?” “王兄,弟都尚未加冠呢,各位宗室长辈怎能愿受弟调遣?” “王兄你这不是给弟找不痛快呢吗!” 以孺子之身去号令大家族里的一群长辈? 即便在后世这都不是什么轻松事,更遑论在大秦了。 嬴政沉声开口:“寡人等不到伱加冠了。” “渭阳君私心大于公心,与为兄心思不一。” “三年,为兄给弟三年时间掌控宗室。” “三年后,为兄会擢弟为宗正。” “若宗室无甚反对最好,若宗室竭力反对……” 顿了顿,嬴政声音转为平淡:“正巧与诸国结盟还需要不少质子。” “为便于打探各国情报,各国行人的数量也应该增加一些。” 嬴成蟜咂舌。 嬴政的处理方式简单来说就是要把大量宗室成员驱逐出境,让本就倾颓的大秦宗室雪上加霜。 嬴成蟜低声发问:“宗室有异?” 嬴政摇了摇头:“宗室别有所思。” “而兄不需要与兄心思不一的宗室!” 嬴成蟜轻轻颔首:“弟明白了。” “那弟便勉为其难的应了。” “但弟可做不到每日天还没亮就来上朝。” 嬴政笑骂一声:“得了便宜还卖乖!” “兄准你无须每日参加小朝议!” 嬴政也知道让嬴成蟜每天来参加小朝议对嬴成蟜而言是个折磨。 因为除非话题事关宗室,否则宗正在小朝议里就是凑数的! 这不是平白浪费嬴成蟜的时间的吗! 有这时间还不如让嬴成蟜多去看几本书,好好提升一下自己。 嬴成蟜这才笑着拱手:“多谢大兄!” 正说话间,门外响起赵高的呼声: “拜见太后!”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同时长身而起。 房门打开,华阳太后快步入内。 嬴成蟜和嬴政齐齐拱手:“见过祖母!” 华阳太后一把抓住嬴成蟜的双肩,眼眸晶莹的看着嬴成蟜: “黑了,瘦了,脸都粗糙了几分。” “蟜儿,你受苦了!” “孤早已为你准备好了退路,你何苦如此为难自己?” 嬴成蟜温声笑道:“祖母勿忧,虽然外面有些风吹日晒,但孙儿未曾受过什么委屈。” “正是因为祖母给孙儿准备好了后路,孙儿知道哪怕孙儿败了,祖母也一直给孙儿留有一条活路,所以孙儿才有胆子一路东征啊。” “谁承想,孙儿打着打着就灭了韩国。” “便是现下回忆起来孙儿都倍感诧异呢。” 嬴政笑着附和:“所以说,这灭韩之首功,合该是祖母的!” 嬴成蟜欣然颔首:“大兄所言甚是!” “这灭韩首功非祖母莫属!” 华阳太后笑嗔道:“又作怪!” “孤久居后宫,怎能是灭韩之首功?” “蟜儿你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孤便已心满意足了。” 看了眼案几上的酒爵,华阳太后笑道:“有酒无菜,谁能想到这是秦王与长安君的宴席?” “孤今日正巧做了些菜色,蟜儿便留在宫中用飧。” “可好?” 嬴成蟜和嬴政欢快的应声:“谢祖母!” 第90章 天上掉馅饼,还掉了两块 华阳宫。 华阳太后居首位,嬴政和嬴成蟜各坐两侧。 二人的案几距离华阳太后极近,案几之上摆满了各色珍馐。 嬴政撩起袖子,筷子忙不停的从鼎内夹取食物: “王弟,尝尝这炙羊腿,味甚美!” 嬴成蟜更是已经甩开膀子狂炫: “王兄你赶紧尝尝这鱼汤,弟没少参加王宫宴席,怎的从未尝过如此鲜美的鱼汤?” “王兄,你是不是把最好的厨子都藏起来了?” 嬴政也舀了一勺鱼汤入碗,尝了一口后惊声道:“莫说王弟,便是兄都未曾尝过如此鲜美的鱼汤。” 看着两个大孙子略显夸张的兴奋和大吃大嚼的爽利,华阳太后乐的合不拢嘴,满是笑意的说:“这鱼汤是孤烹制的,用的鱼是入冬后楚国送来的海鱼。” “你们喝起来自然与寻常鱼汤有所不同。” 嬴政和嬴成蟜齐齐愕然:“这鱼汤是祖母亲手烹制的?!” 华阳太后笑问:“可还合口?” 虽然大秦没有君子远庖厨这一说,但华阳太后的岁数已经很大了,又是大秦最为尊贵的太后。 她亲自待在厨房烹制一道鱼汤怎能不让人惊愕又感动? 嬴成蟜又给自己舀了一大碗鱼汤,高举汤碗道:“王兄,弟饮胜,兄随意!” 见嬴成蟜这举动,嬴政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给自己也舀满鱼汤:“饮胜!” 见自己烹制的食物能得孙子喜欢,华阳太后笑的更开心了。 老人家胃口不大,华阳太后就将自己鼎中的肉食挑出来切成块,再让宫女端给嬴成蟜和嬴政。 嘴里聊着家常,手上帮孙儿切着肉食,若是忽略掉身周那华贵的装饰和成群的宫女,倒是像极了寻常人家的晚餐,气氛愉悦而亲切。 待到杯盘狼藉,华阳太后才放下餐匕,温声开口:“政儿,今日你外从父(表叔)茂寻孤,望孤与你言说一事。” 嬴政知道,正菜来了! 净口擦手后,嬴政认真的看向华阳太后:“祖母请说。” 华阳太后温声道:“茂儿任廷尉已有数载,今日茂儿与孤哭诉。” “这数载间茂儿已判数千人死罪,判数万人肉刑,夜夜都能听到亡魂在他耳边哀嚎,茂儿已数月不能安寝。” “故茂儿今日特入宫问孤,可否改其职为奉常。” “但这外朝之事孤也不懂,还是要看政儿的意思。” 嬴政的表叔茂便是大秦昌文君、廷尉熊茂,是华阳太后的人。 现任奉常嬴乐则是大秦宗室之人。 虽然嬴政觉得宗室跟他不是一条心,但嬴政也不希望华阳太后一系在朝中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张,便无奈摇头:“孙儿尚未加冠,无权处置朝政。” “此事孙儿会告知仲父,请仲父与外从父商议此事。” 华阳太后的笑容依旧温和:“吕相处自有茂儿与启儿言说,政儿无须多虑。” “政儿更紧要的是询问嬴奉常之意,同时好好想想由谁来担任新的廷尉。” 嬴政微怔:“孙儿来想?” 华阳太后笑而颔首:“政儿虽未亲政,却也观政许久,当有自己的判断。” “而今政儿亲政在即,也当运用一番观政的经验了。” “谁人合适,政儿来定。” “定下之后,茂儿与启儿自会去与吕相分说。” 嬴政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华阳太后不是想在朝中安插更多的人手,而是要用廷尉的职位去换奉常的职位? 廷尉承担着大秦的司法审判、司法复查、行刑、监狱管理、朝堂纪律管理等大量工作,相当于后世最高法、司法部和检察院的集合体。 在以法治国的大秦,廷尉是绝对的实权部门! 反观奉常呢? 从地位上来说是九卿之首,尊贵非常。 但其仅有宗庙祭祀、观天占卜、宫廷音乐、巫医管理、史官管理等看似尊贵且必要,实则管不到别人的权利。 这笔交易做下来,华阳太后绝对血亏! 嬴政不由得打起小心,等待华阳太后提出的后续交易。 然而让嬴政没想到的是,华阳太后又看向嬴成蟜: “蟜儿你此番一战灭韩,可是威震天下啊!” 嬴成蟜露出乖巧的笑容:“祖母说笑了,孙儿不过是趁韩不备,突袭灭国而已。” “孙儿对军略了解的太少,甚至连行军法门都是出征后才开始学习的。” “若韩国有所防备,孙儿再想一战灭韩便是痴人说梦。” “此等取巧之策也再难使用第二次。” 华阳太后欣然颔首:“蟜儿太过妄自菲薄,但认清自己的缺点也是好事。” 招了招手,十余名宫女便捧着托盘而来,每一方托盘上都盛装着十余枚竹简。 华阳太后温声而笑:“这是信平君留下的兵书。” “虽非原本,却一字不差,蟜儿闲暇时当多多学习一番。” 嬴成蟜愕然:“信平君廉颇的兵书?” 绝大多数兵家撰写的兵书都会留给自家子嗣,根本不会传阅外人。 因为兵法就是将领的立身之本,是将领封侯拜将的加速器,更是保住麾下将士性命的法门。 所以嬴成蟜得了樊於期撰写的兵书都高兴的不行,就是因为兵书太过宝贵。 可现在,摆在嬴成蟜眼前的却是廉颇的兵书! 那可是廉颇! 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廉颇啊! 这份礼物着实是有些太重了! 华阳太后轻笑:“何必如此错愕?” “信平君固勇也,孤的孙儿也不差!” 嬴成蟜赶忙起身拱手:“孙儿拜谢祖母!” 华阳太后摆了摆手,故作不满:“于孤面前,何故多礼?” “快坐下!” 嬴成蟜和嬴政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惴惴,更提起了万分警惕。 华阳太后今天送出的礼物太重了。 重到二人不得不怀疑华阳太后所求甚大! 然而华阳太后在送出礼物之后却又好似变成了普普通通的老太太,只是拉着嬴政和嬴成蟜的手聊家常。 饶是嬴政几次主动提及回馈之事也都被华阳太后遮掩了过去。 子时一刻(23:15),华阳太后打了个哈欠,笑着摆了摆手:“人老了就容易疲惫。” “时间不早了,想来政儿蟜儿听孤唠叨也听腻了吧?” “快回吧。” 嬴政和嬴成蟜只得起身拱手:“明日孙儿再来问安。” 拜别华阳太后之后,兄弟二人沉默的离开华阳宫。 一路走到御书房,嬴政才不解的喃喃发问:“祖母究竟意欲何为?” 第91章 舅父好细腰,多送小鲜肉 嬴成蟜也眉头紧锁,沉声开口: “大兄当深思之,想清楚了记着告诉弟。” 嬴政:??? 猝不及防的听见这话,嬴政哭笑不得的瞪了嬴成蟜一眼: “当是你思虑周全后告知于兄,怎的还要兄帮你想?” “莫说你不通政事,此番朝中诸卿连番出手都被你轻巧破除,便是吕相都在你手中吃了闷亏!” “休要再想躲清闲。” 嬴成蟜理直气壮的回以一瞪: “人家刀都抵在弟脖颈上了,弟能不拼死挣扎吗?” “且弟要做的不过是一路向东征伐便是,旁的事自有母妃帮衬,弟用得着细思?” 旋即嬴成蟜又嘿嘿一笑:“再者说,你才是当大兄的,祖母又最亲伱。” “琢磨祖母的心思自然要大兄多劳心啊!” 嬴政强压住嘴角的上翘,笑骂道:“你个惫懒货!” “兄看你就是懒得动脑子,赶紧回家向韩夫人问安去。” “记着代兄也问韩夫人安。” 嬴成蟜欣然拱手:“弟告退!” 快步离开咸阳宫,嬴成蟜便见自己的家兵们早已等候于此。 骑上八夫牵来的骏马,嬴成蟜昂然而呼: “回家!” 家兵们振奋高呼: “回家!” 唤开城门,一行人乘着夜色快马加鞭,向着长安乡绝尘而去。 刚进入长安乡范围,一片灯火便照亮了嬴成蟜回家的路。 心中生出一丝暖意,嬴成蟜再提了几分速度,一路直抵长安君府门外。 此时此刻的长安君府已大门洞开,家仆分列门外两侧,振奋嘶吼: “恭迎主上凯旋!” 嬴成蟜朗声而笑: “赏!” 大秦尚武,向来不排斥血腥和杀戮,所以也没有过火盆之类的流程。 将缰绳交给家仆,嬴成蟜阔步踏入家门。 一进门,嬴成蟜便见韩夫人正站在前院中心位置,满面笑容的看着自己。 嬴成蟜快步向前,站在韩夫人身前一丈处拱手一礼: “主帅公子成蟜,拜见韩夫人!” 看着明显黑了几分的嬴成蟜,韩夫人眼眶有些晶莹,但脸上依旧带着满满的笑容,用略显颤抖的声音发问: “此战盈否?” 嬴成蟜肃声回应: “攻城拔寨、一战灭国、不负王恩!” 韩夫人沉声而呼: “卸甲!” 韩柔等书史躬身上前,双手麻利的拆开系带,将嬴成蟜的甲胄尽数除去。 韩夫人再喝: “着衣!” 当即便有书史上前,帮着嬴成蟜穿上了一套常服。 嬴成蟜满足一叹:“舒服多了。” 再度拱手,嬴成蟜温声开口:“儿成蟜,拜见母妃!” 韩夫人再也忍耐不住,上前双手抓住了嬴成蟜的胳膊,悲声而呼:“我的儿!” “可负伤否?” 嬴成蟜连声道:“儿谨慎着呢,此战毫发无伤,甲胄上的血都是旁人的血,母妃勿忧。” 韩夫人轻轻拍了嬴成蟜的胳膊一下:“引樊於期于堂内搏杀,身周仅有韩柔等书史为佐。” “后更亲自率军冲城!” “你还有胆说自己此战谨慎?” 嬴成蟜面露讪讪:“形势所迫,形势所迫。” 见嬴成蟜这幅模样,韩夫人也不再多说。 她知道嬴成蟜这段时间以来担负着多大的压力。 只要有的选,大秦的主将都不会亲自冲锋陷阵。 但可惜,嬴成蟜没得选! 韩夫人只能认真叮嘱:“日后若再出征必当慎之又慎,须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嬴成蟜赶紧乖巧点头:“儿知之矣!” 韩夫人面露轻笑:“就你应承的快。” “莫要在外站着了。” 引着嬴成蟜进入书房,韩夫人挥退左右,正坐于嬴成蟜对面。 不等韩夫人发问,嬴成蟜抢答道:“舅父被贬为庶民,迁于陈县,不得离城。” “王兄赐了金十斤、府百宅、仆五十、马六匹、车三架以及一应细软。” “其余韩之王室宗亲、君侯爵者皆为庶民。” 韩夫人松了口气:“如此,甚善。” “陈县气候温暖,又是楚国旧都,颇为繁华,你舅父也不会太过凄苦。” “我儿,他终究是你舅父,你当多用些心思,盯着下面的人莫要让他们随意糊弄。” “尤其是仆从,莫要让一群老妪去伺候他。” “你舅父好细腰,多寻些身量高挑、腰身纤瘦、皮肤白净的男仆去伺候。” “再多寻些胭脂水粉一同送去,也算是你这做外甥的一点心意。” 嬴成蟜面露古怪:“男仆?” 老妈,你这是要把大舅硬生生的给掰弯啊! 韩夫人轻轻点头:“便是男仆,大兄会明白的。” 男仆最大的好处就是不能生孩子,是最为简单粗暴的节育措施。 虽然嬴政没有置喙韩安的私生活,但韩安最好的结局就是带着一群小鲜肉享乐一生,然后孤独死去。 韩安若是再生孩子,甚至在陈县繁衍出一个家族来,那无论韩安还是嬴政都不好处理,难免生出祸患。 嬴成蟜却轻声一叹:“舅父会明白的,但他或许会佯做不知。” “即便舅父压下心思,故韩权贵们也不会那么老实。” 韩夫人反问:“所以你吊住了张让的命?” 嬴成蟜赶忙发问:“张让身体如何?” 韩夫人轻声一叹:“还活着,太医亦无力也。” 还活着,顾名思义,就是没死。 但也只是没死而已。 嬴成蟜的缝合充斥着俺寻思之力,不少断了的筋都没缝上。 导致张让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却仍难走动,崩裂的肌肉和大筋更时常抽搐,张让时常痛苦的恨不能直接去死。 嬴成蟜微微皱眉:“还活着就是好消息,后面儿再想办法诊治他。” “儿希望张让能协助儿镇压住新郑权贵,以免新郑权贵主动或被动的闹出乱子,牵连舅父,甚至牵连你我。” 韩夫人略略颔首:“你思虑的很周全,母妃自会去与张让言说。” 嬴成蟜陪着笑道:“除张让之外,儿此番还从韩国带回了不少贤才,还得母妃多多费心帮忙招揽啊!” 韩夫人没好气的嗔怒:“你虽未加冠,却已于天下间显威。” “这等事自当你亲自去做,待出了差错母妃再帮你找补,你怎能还把自己当成孩子?” 嬴成蟜无奈的说:“非是儿偷懒,实在是儿还有他事要做。” “王兄令儿担任宗正丞之职,儿需要尽快招揽宗室之人。” “华阳太后以廷尉之位与王兄交换了奉常之位,又将信平君的兵书赠给了儿。” “儿不知太后究竟意欲何为,但儿还得抽时间将那兵书熟读呢。” 韩夫人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 “王上令你担任宗正丞,华阳太后以廷尉换奉常?” 皱眉深思片刻,韩夫人缓声开口: “王上加冠之际或有大变!” “华阳太后便是在为此变而先行筹谋。” “至于王上……是在准备身后之事!” 第92章 一统天下之日,便是大秦将亡之时! 嬴成蟜颇感诧异。 韩夫人是怎么知道嬴政加冠之际会有大变故的? 嬴成蟜不由得发问:“母妃何出此言?” 韩夫人耐心解释:“华阳太后基本不会插手前朝政务,但每一次插手都必将改变前朝局势。” “若只是昌文君想要变更职位,此事由昌文君、昌平君二人出面便可。” “华阳太后亲自出面便意味着此事对华阳太后而言极重要,不容有失!” “廷尉的权利极大,奉常的权利看似极小。” “但权利从来都不论大小而是要看用在什么地方。” “在未来一段时间,奉常能起决定作用之处便是王上加冠之祭。” “与此同时,王又令你任宗正丞、拉拢宗室支持。” “此二事同时发生,难免是王上和太后已经预见到加冠之际会有变数。” “华阳太后希望能护佑王上,而王上则是希望他若崩,你能引领宗室收拾乱局!” 秦孝文王亲政三天后去世,庄襄王亲政三年后去世。 祖、父皆如此,很难让人不去思考嬴政会否也面临相同的危局。 韩夫人语气复杂的说:“明岁正朔王上头顶所加者难言究竟是冠冕还是斧钺。” “亲政而亡之秦王,何其多也!” 听完韩夫人的话,嬴成蟜默然。 韩夫人都能分析出来的事,嬴政不可能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茫然。 所以,嬴政又在瞒着他? 王兄何时才能不把自己视作稚童! 嬴成蟜沉声开口:“母妃,儿亦会助王兄一臂之力。” 韩夫人目光复杂的看着嬴成蟜:“你可以一直留在咸阳城等待时机。” “王上与太后都不会明令你往雍都。” 嬴成蟜肃声道:“若王兄加冠之际果真有变,来者定不会仅将王兄当做目标。” “为大秦,为王兄,亦为儿自己,儿都当主动筹谋,而不是希冀于谋害王兄之徒平白将王位赠与儿!” “大位之争从无无辜,退让只会带来死亡,唯有斗争方能生存!” 嬴成蟜很清楚,嫪毐不会放过他。 与其留守咸阳城坐以待毙,不如与嬴政合力斩断嫪毐一切翻盘的可能,将其钉死在雍都! 而且嬴成蟜也很清楚,情感向来都是双向的,单方面付出的感情即便再深刻也难以长久维系。 嬴政在为他考虑,嬴成蟜同时也需要为嬴政考虑。 否则兄弟情义终将被一处处难关、一天天时间所尽数磨灭! 嬴成蟜面露笑容:“王兄不畏死,儿怎能落于王兄之后?” “论胆气,韩夫人之子不会弱于王太后之子!” 韩夫人心中轻叹。 她一直都希望嬴成蟜能轻松快乐的过完这一生。 但自从夏太后离世,这看似寻常的梦想却成了奢望。 或许正如嬴成蟜所说的那样吧。 唯有斗争方能生存,一味的退让和妥协换来的唯有灭亡! 韩夫人温声开口:“放心的去吧,家中一切自有母妃照料。” 嬴成蟜拱手一礼:“拜谢母妃!” 韩夫人的笑容愈发温柔:“我会择姿容貌美之女充入你院中。” “若是有暇便记得宠幸一二,早些诞下子嗣。” 嬴成蟜:…… 出征前还只是催婚,现在直接升级成催生了? 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时,书房外传来韩柔的声音: “主上、少主,相邦求见。” 嬴成蟜微微皱起眉头:“他怎会深夜前来?” 韩夫人心思急转间,温声开口:“应该不会是坏事。” “王上此番已经表明了他对你的态度。” “除非吕相能说服王上改变心思或是甘愿表露出权臣之意明抗王令,否则他只能选择接受伱的存在。” “去吧,去看看吕相究竟意欲何为。” 嬴成蟜宽心了不少,起身拱手:“母妃早些休息,儿告退。” 目送嬴成蟜走到书房门口,韩夫人终究忍不住开口叮嘱:“王上已在准备后事,足以说明此战凶险。” “若儿果真决意参与其中,也当早些……准备后事。” 嬴成蟜没有回头,他不敢看此刻韩夫人脸上的表情,只能背对韩夫人笑着回应: “母妃且宽心,儿还想侍奉您颐养天年呢。” 话落,嬴成蟜一步迈出书房,阔步走向门房。 雪越发的大了。 身穿黑底红纹大麾的吕不韦站在长安君府门外,身上和发须已经积了一层薄雪,颇有孤独凄凉之景。 离着老远,嬴成蟜就拱手一礼: “长安君公子成蟜,拜见吕相!” 吕不韦也目光复杂的拱手还礼: “相邦不韦,见过长安君。” 嬴成蟜右手一引:“外面风雪太大,相邦里面请。” 双方没什么交情,更是纯粹的政敌,甚至几个时辰之前还在以命相搏。 所以刚于正堂分宾主落座,嬴成蟜就直接发问:“不知吕相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吕不韦拱手一礼:“本相意欲促成秦赵联姻,望能得长安君支持。” 嬴成蟜笑而摇头:“此事吕相当与王兄商议。” “两国联姻事关重大,本君有何话语权?” 吕不韦看向嬴成蟜:“长安君自然有权言说此事。” “本相意欲促成长安君与赵王偃之嫡幼女结秦赵之好。” 嬴成蟜:??? 韩夫人刚催生,吕不韦就来催婚? 你们怕不是商量好的吧! 但韩夫人催生是好意,吕不韦催婚可就不一定了。 嬴成蟜轻笑调侃:“本君背后本就有故韩宗室支持,如今吕相又意欲令本君与赵王之女婚配,令本君能得赵国宗室支持。” “本君从未想过吕相竟是支持本君之人。” “但本君不会对不起王兄!” 吕不韦认真的解释:“长安君一战灭韩,天下震动。” “我大秦需要消弭各国对我大秦的提防警惕之心。” “除收买大臣、签订盟约之外,姻亲同样是必有之法。” 见吕不韦无收回前言之意,嬴成蟜皱眉发问:“为何是本君?” “本君方才率军灭韩!” 吕不韦耐心的回答:“正是因长安君方才率军灭韩,长安君与赵国联姻方才备显我大秦诚意。” “本相亦意欲促成王上迎娶楚王之女。” “待公子扶苏成丁,便促成公子扶苏与魏国联姻。” 春秋时期,联姻的约束力很强。 但在礼乐崩坏的现在,名分产生的约束力大大削弱,能产生约束力的从来都是人。 很显然,赵王偃对自己的幼女很有信心,他相信自己的幼女可以俘获嬴成蟜的心。 而吕不韦安抚赵国的方法就是给赵王偃一个俘获嬴成蟜的机会。 嬴成蟜摇了摇头:“吕相未免过于异想天开。” “本君不同意联姻,王兄也不会同意联姻。” 吕不韦声音加重了几分:“若不联姻,难安诸国之心!” 嬴成蟜反问:“诸国不安心又能如何?” “难道天下诸国还能再发起一次五国伐秦吗?” 吕不韦正声而问:“有何不可?” 嬴成蟜一挥右手,断声道:“那就打!” “独战五国而已,我大秦又不是没有经验。” “我大秦国力昌盛,如今又得韩之疆域人口与存粮。” “若五国来伐,我大秦便回战五国,本君当身先士卒,逐灭五国!” 吕不韦长叹一声:“本相所惧,便是如此啊!” “长安君可知我大秦逐灭五国的结果是什么?” 嬴成蟜朗声开口: “我大秦当一统天下!” 吕不韦却肃声而喝: “然一统天下之日,便是大秦将亡之时!” 第93章 王上慢点,等等大秦!(求首订!) 这一次,嬴成蟜真的震惊了。 因为大秦从一统天下建立秦朝到二世而亡确实仅仅只有十四余年的国祚! 但,就连项梁等故六国权贵在造反之初都没想过要灭秦,只是希望可以复辟故国而已。 偌大帝国崩溃的让人猝不及防,其虚弱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可是现在大秦才刚刚迈出一统天下的第一步,刚刚灭亡了第一个国家。 吕不韦凭什么敢下如此论断! 难道,吕不韦也是穿越者老乡?! 嬴成蟜当即发问: “吕相何出此言?!” 吕不韦眼中也现出震惊之色。 ‘大秦将亡’这个词能触动所有大秦当权者的神经。 吕不韦想过嬴成蟜会嗤嘲大笑,嘲讽吕不韦荒谬的论断。 吕不韦也想过嬴成蟜会勃然大怒,质问吕不韦为何要诅咒大秦。 吕不韦甚至想过嬴成蟜直接给他一顿老拳,然后拉着他去见嬴政。 但吕不韦独独没想过嬴成蟜的态度竟然如此的严肃与迫切! 就好像……嬴成蟜早就觉得大秦灭亡之日不远一般! 吕不韦不禁发问:“长安君心中也有过这般猜想?” 嬴成蟜默然不语。 他心中有过的不是猜想,而是历史! 见嬴成蟜不愿回答,吕不韦也不强求,只是轻声一叹: “长安君攻韩之际,本相将本相所思仔仔细细的教给王上,以求王上速召长安君回国,给韩国留下一郡之地以休养生息。” “可王上侵吞天下之意几乎无法遮掩,本相根本无法说服王上改换心意。” 嬴成蟜笑道:“一统纷乱之天下,重建华夏之新朝。” “此等殊荣,谁能拒绝?” 吕不韦摇了摇头:“殊荣可以留给后世子孙,身为君王,紧要之事乃是延续社稷。” “商君的弱民之术让黔首不得不投身军伍以求吃口饱饭。” “军功爵制让大秦锐士勇冠天下。” “战争给所有秦人以改变命运的机会,让大秦上下一心、奋勇争先。” 吕不韦加重了语气:“可若是大秦一统天下了,敌国何在?战争从何而起?” “没有战争,我大秦上下又该从何处获得军功与爵位?” “黔首们再无过上好日子的机会,权贵也再无擢升之机。” “他们心中的怨气不能洒向战场上的敌人,便只能洒向大秦。” “届时,社稷危矣!” 吕不韦说的是非常现实的问题。 大秦左手施展弱民之术,通过种种措施让黔首们维持在饿不死但也吃不饱的临界点。 哪怕只是为了能吃饱饭,黔首们也不得不主动走向战场。 大秦右手施展军功爵之术,以明确的待遇区分各个阶层,让每个阶层都显得泾渭分明,每个阶层都比前一个阶层过的肉眼可见的更好。 出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黔首们又被引导着去斩杀更多的敌人。 再配合各种细致的手段,大秦像一架精密的战车般滚滚向前。 可若是没了敌人呢? 军功爵制失灵,大秦官员的晋升与拔擢必将出现问题。 黔首们更是将终生沦于困苦之中,略加煽动就能跟着造反。 彼时的大秦将会如何,吕不韦简直不敢多想! 嬴成蟜摇了摇头:“敌国何其之多也!” “与六国之战不过是我华夏内战,待我大秦一统,我大秦自当北逐草原,南吞百越。” 吕不韦面露嗤嘲:“草原与百越之所以不是我华夏之地,便是因其土地不适宜耕种。” “若我大秦一统天下之后继续对外征战,如何封赏?” “将草原与百越之地封赏给将士们吗?” “那究竟是封赏还是移民充边?” “将士们果真会为了那贫瘠之地而悍不畏死吗?” “且若大秦一统天下之后依旧要连年大战,致使生灵涂炭,那这一统要之何用!” 嬴成蟜反问:“但吕相之行事却不像抗拒侵吞天下之意。” “吕相自任我大秦相邦以来,我大秦增置三郡之地。” “若我大秦日后果真一统天下,吕相当有奠基之功。” 吕不韦耐心解释:“本相从不抗拒侵吞天下。” “本相之意,在于大秦绝对不能太早的侵吞天下。” “在吞并诸国之前大秦必须率先完成内部改革,以新的治国之术取代商君之术。” “待新的治国之术贯彻上下,即便未来我大秦不再连年大战,我大秦依旧可以有条不紊的运转。” “本相同样不抗拒征战与军功爵制。” “在新的治国之术贯彻落实之前,大秦依旧需要依靠军功爵制来维持战意,应对诸国之争。” 嬴成蟜了然:“《吕氏春秋》便是吕相为大秦寻找的方向?” 吕不韦笑而颔首:“然也。” “本相以道家思想为基石,以无为而治为方向,以周礼之度定人之价值,兼墨家之公平、名家之思辨、法家之治国、兵家之权谋、农家之地利撰《吕氏春秋》。” “此书上揆之天、下验之地、中审之人,当为治国良策,更可为治天下之良策!” 说起自己的思想,吕不韦越说越激动:“本相意欲花费十年时间,以本相的思想逐渐替换商君的思想。” “自上而下的废除弱民之法,逐渐放松秦律,让大秦黔首的生活比之诸国都更为优渥,让他们因自己是秦人而自豪。” “再于军功爵之外另辟一途,令君主可以课群臣之能,按能力与功劳为群臣分派职位。” “同时让大秦上下形成忠孝仁义之风。” “让我大秦将士不再只为个人富贵而战,而是为我大秦而战,为王上而战!” 嬴成蟜一直没有插嘴,静静聆听着吕不韦的讲述。 嬴成蟜必须要承认,吕不韦的思想是有可取之处的。 就如那忠孝仁义之说,后世千载王朝无数英豪都证明了这确实是非常有效的驭民之术。 但可惜,嬴成蟜并不认为这套思想适合现在的大秦。 半晌过后,吕不韦终于收敛分享欲,期待的看向嬴成蟜:“长安君以为,本相之思可令大秦万世否?” 嬴成蟜看着吕不韦的双眼发问:“申不害之术可是治国良术?” “韩国如今安在?” 吕不韦眼中的希冀凝固了。 申不害之术优秀吗? 非常优秀! 吕不韦的不少驭臣之术都是学自申不害。 但韩国今安在? 当申不害和韩昭侯相继离世,失去了强有力的领导者的韩国反而被申不害之术所困,日渐衰退,最终被秦所吞并。 吕不韦没想到嬴成蟜没有从理论角度入手,而是从执行角度入手,全盘否决了他的思想! 嬴成蟜再问:“吕相焉知吕相不会如那申不害一般英年早逝?” “我大秦不会步韩国之后尘?” 吕不韦轻声一叹:“本相不知。” 嬴成蟜淡声道:“所以本君支持王兄的想法。” “若我大秦此朝有能力侵吞六国,那就于王兄一朝一统天下!” “至于后来事,自当后来解。” “若后代有才干,我朝留下的问题他们自然可解。” “若后代无才干,我朝先行改革,弱化军伍,很可能会让大秦成为下一个韩国!” 嬴成蟜的问题直接而尖锐。 吕不韦一时间无言以对。 嬴成蟜声音转而肃然:“吕相之意,本君已知。” “本君拒绝游说王兄。” “本君也拒绝与赵国联姻。” “若果真需要本君联姻,由王兄亲自来与本君分说!” 话落,嬴成蟜端起了案几上的酒爵。 吕不韦轻声一叹:“是本相眼拙,未能看到长安君之才。” “本相以改一字赏千金广邀天下贤才共撰《吕氏春秋》,却不知真正的大贤就在本相身边。” “本相此来携有新修的《吕氏春秋》全卷,不知长安君可愿受之?” 嬴成蟜拱手一礼:“谢吕相赠书。” 吕不韦露出了些许笑容:“望长安君有暇时便读上一读。” “其间诸多思想许是与长安君之思相悖,但旁征博引之下或也能有所裨益。” “本相只希望长安君在看到大秦内部的问题后能够直言劝谏王上。” 吕不韦诚恳的叮嘱:“请王上慢一点,等等大秦!” (本章完) 第94章 从今以后,攻守易形了!(求首订!) 吕不韦的眼中满是希冀。 好似一名已经走到人生末期、行将就木却希望能将老手艺传承下去的传承人一般。 再想到他可是堂堂大秦相邦,这身份与姿态的强烈冲突让人难免心生怜悯。 嬴成蟜却摇了摇头: “吕相高估本君了,本君年方十七,岂能看穿连朝中诸公都看不穿的未来?” “大秦能否于王兄一朝统一天下都尤未可知呢。” “考虑大秦统一天下之后的事未免太过遥远。” “本君可没那个闲工夫。” 假若是在出征之前,嬴成蟜很可能会对这般姿态的吕不韦心生同情,进而给出承诺。 毕竟不让大秦二世而亡本就也是嬴成蟜的期望。 但灭韩之战让嬴成蟜明白了一个道理,慈不掌兵,权亦然! 身处高位,若随随便便就因为荒谬的同情便许下承诺,这即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更愧对所有效忠于他的臣属! 吕不韦眼中的希冀之色缓缓淡去,自嘲一笑: “也对,长安君凯旋之际本相还对长安君苦苦相逼,长安君又怎能轻信本相?” “今日能知长安君亦料到大秦若一统天下可能会令大秦崩塌,本相已心满意足。” 疲惫而迟缓的撑着身子站起,吕不韦面向嬴成蟜拱手一礼: “深夜登门拜谒,实在叨扰。” “本相告退。” 转过身,吕不韦走向门外,但刚迈出一步就是一个踉跄。 嬴成蟜心里一紧。 谁都知道嬴成蟜和吕不韦有矛盾。 万一吕不韦死在长安君府,那嬴成蟜就是黄泥巴掉裤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嬴成蟜赶紧跑向吕不韦,扶着吕不韦的胳膊将其搀了起来,紧张的发问: “吕相可无碍?” 吕不韦轻轻摇头: “三日未眠,略有晕眩,休息一日便可。” 嬴成蟜松了口气: “善,想来吕相也不愿住在本君府上,本君扶您出门。” “注意脚下。” 搀着吕不韦,嬴成蟜小心的将其送出府门,推上马车。 于马车之上坐稳,吕不韦对家仆摆了摆手,便有三架马车停在了长安君府门外。 停好车,马车上的家仆跳下车,跟在了吕不韦的座驾之后。 吕不韦温声而笑:“这三架马车所载便是本相新近修订的《吕氏春秋》。” “若见得疏漏之处,劳长安君能不吝增改批驳。” 嬴成蟜轻轻颔首:“本君自当诵读之。” “吕相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吕不韦挤出一个笑容:“有劳长安君费心。” 落下车帘,马车乘着风雪引入夜色。 看着远去的车驾,嬴成蟜朗声吆喝: “吕相切记好生歇息,养精蓄锐。” “因为从今以后……”嬴成蟜昂然而呼:“攻守易形了!” 马车内,听着嬴成蟜的吆喝声,吕不韦的疲惫之色尽数散去。 回望身后那道健壮而年轻的身影,吕不韦轻笑喃喃: “攻守易形?” “思想才是流毒最深的毒药,久远而无解。” “本相能看得出你心中的仁善和对大秦未来的担忧。” “望你能承袭本相之志!” 今日嬴政的背刺让吕不韦很心痛。 痛定思痛过后,吕不韦选择与嬴成蟜和解,利用他余下的时间尽可能把嬴成蟜也变成他的模样。 至少至少,也要让嬴政以为吕不韦已经与嬴成蟜和解,甚至已经合盟! “王上,臣顺着你的心意行事了,只不知伱今夜是否还能安睡。”目光转向远处的一座雪堆,吕不韦目露戏谑。 “当你选择信任一人,你就必当多面对一分忐忑与不安。” “望你永远铭记今夜。” 关上车窗,吕不韦伸了个懒腰,淡声吩咐:“再快些,本相乏了。” 车夫高声应诺:“家主您坐稳!” 鞭子抽响,四匹战马嘶鸣,迈开四蹄向着咸阳城的方向奔驰而去。 待马车远去,被吕不韦注视的那座雪堆突然晃动了几下,蹦出了一名候者。 左手持竹简,右手持刻刀,候者双手哆哆嗦嗦的用力刻下一行文字: 【相邦深夜会成蟜,成蟜高声讥曰:从今以后,攻守易形】 看着刻下的字迹,候者眉头紧锁。 “相邦为何深夜私会长安君?” “长安君于门外的挑衅究竟是做给外人看的还是果真交谈不顺?” “若相邦与长安君合盟……” 候者的瞳孔已然地震:“王上危矣!” 顾不上冻的僵硬的双腿,候者连滚带爬的跑向远处,拽着战马的缰绳勉强爬上马背,候者低喝:“枣红,快,回咸阳!” 半个时辰后,刚睡着没多久的嬴政突然隐约听到一阵低呼。 “王上?王上?” 嬴政双眼勉强挤出了一条缝,瓮声低问:“何事?” 赵高赶忙回应:“候奄皮管求见!” 嬴政又闭上眼睛在玉枕上狠狠蹭了下脑袋,口中不耐的发问:“什么时候了?” 赵高低声道:“鸡鸣末(近3:00)。” 凌晨三点扰人清梦,嬴政实在是不想起身。 但嬴政也知道皮管深夜奏报绝非小事,在心里使了使劲,嬴政猛的坐起身来:“更衣。” 换上一件常服,嬴政开口传召。 卧房侧门开启,皮管带着一名候者匆匆入内。 “王上!” 皮管拱手一礼,沉声开口:“今夜相邦私会长安君。” 嬴政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唤宦官端来一盆凉水好好洗了把脸方才发问: “皮候奄深夜上奏,所为何事?” 皮管重复道:“今夜相邦私会长安君!” 嬴政终于意识到,他没有听错。 嬴政错愕的发问:“你可知你在说甚?” “仲父私会王弟?” 吕不韦和嬴成蟜的关系完全可以用势同水火来形容。 吕不韦几次三番恨不能弄死嬴成蟜。 现在你告诉寡人,吕不韦偷偷跑去见嬴成蟜了? 这件事的离谱程度不亚于黄鼠狼给鸡拜年、耗子给猫当伴娘、公鸡下完蛋变身战斗机! 皮管肃声道:“此乃臣之候者亲眼所见。” 皮管身边,那名候者赶忙介绍:“王上,今夜子时六刻(12:30),相邦亲抵长安君府门外。” “鸡鸣一刻(1:15),长安君搀扶相邦出府。” “相邦留赠马车三架,长安君高声吓曰:从今以后,攻守易形。” 说话间,候者双手呈上了自己当场刻录的竹简。 见嬴政皱眉查看竹简,皮管低声开口:“相邦于朝中颇有势力,又与王太后关系匪浅。” “长安君此战于军中获得偌大声威,更证明了其统兵之能。” “同时长安君亦是华阳太后之孙,今日又得宗正丞之职……” 后面的话,皮管没说出口,但几名在场的宦官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吕不韦加嬴成蟜加赵姬加军方加宗室,华阳太后也会因嬴成蟜的身份而袖手旁观。 若吕不韦果真与嬴成蟜结盟,于关键时刻暴起发难,嬴政该如何抵挡?! “仅只此事?”嬴政抬眸不满的看向皮管。 见嬴政似有怒气,皮管满心不解的拱手:“便是此事。” 这已经是滔天祸事了,难道不值得唤王上醒过来吗? 嬴政直接将那竹简甩在皮管身上,冷声而喝:“些许杂事也来扰寡人清梦?” “日后除非长安君有难,否则与长安君相关之奏皆无须打搅寡人安寝!” “退下!” 皮管赶忙深深躬身:“唯!” 挥手令皮管退去,嬴政重新躺回塌上。 只是嬴政的双眼静静看着寝宫穹顶,再难入眠。 熬不住了,芝士先睡了,睡醒继续更,大家也早点休息吧,晚安啦~ (本章完) 第95章 此局何解?无解!(求首订!) 同一片星空下,同一位父亲的两个儿子都彻夜难眠。 目送吕不韦远去,嬴成蟜步履缓慢的重回正堂,眉头紧锁,枯坐长考。 嬴成蟜不知道始终有候者跟在吕不韦身周。 也不知道吕不韦的踉跄是假,让他搀扶吕不韦的场面被侯者发现才是吕不韦的真实目的。 但吕不韦今日的托付依旧让嬴成蟜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嬴政决意庇护嬴成蟜就能让吕不韦放弃铲除嬴成蟜? 别闹。 如果吕不韦真的那么听嬴政的话,那吕不韦从一开始就不会强令嬴成蟜领兵伐赵! 在嬴成蟜看来,吕不韦最多只是不会从明面上针对自己而已,怎么可能那么轻松的就化敌为友? 晨光熹微之际,嬴成蟜的目光看向还停在前院的那三架马车,轻声喃喃: “他也在准备身后之事?” 缓缓起身,嬴成蟜走到了马车前,从马车中取出了一枚竹简。 看着竹简上那凹刻的刀痕,嬴成蟜感觉自己的思路捋顺了不少。 “以吕不韦的智慧,他应该能看得出大兄加冠之日就是他生命开始倒计时之时。” “吕不韦已经将人生和理想尽数押在了大兄和大秦身上。” “他希望成为商鞅那样的人,让大秦按照他的思路发展下去,但他没时间了。” “他不确定大兄在他死后能否继续保持现有的思想。” “所以想将他的思想传给我,让我继承他的思想为大兄保驾护航?” 嬴成蟜很清楚语言和文字所承载的力量,更清楚思想能对一个人造成多大程度的改造。 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将思想传递给敌人,托付敌人继续发扬自己的思想,也很符合一名理想主义者的精神。 但紧接着嬴成蟜又摇了摇头: “不!” “我表露出对大秦未来的担忧是在吕不韦登门之后。” “吕不韦登门之前并不知道我心中所想,在亲授大兄十余载却未能竟功的情况下他不会愚蠢的认为可以凭借一套书改变我的思想!” 将竹简扔回马车,嬴成蟜转身走向后院,询问家仆:“家母何在?” 在思考了一整晚都觉得还有问题的情况下,嬴成蟜果断选择了场外援助! 那可是吕不韦! 在史书上独享一篇列传的人物! 在面对这种人物的突然袭击时寻找场外援助,嬴成蟜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家仆赶忙回应:“在甲字客院。” 嬴成蟜加快脚步往客院而去。 刚进院门,嬴成蟜就听到了一阵压抑着的哭嚎: “啊!轻点!啊!” “医者,劳烦轻一点,慢一点。” “六公主无忧,臣扛得~啊!!!” 嬴成蟜大步冲进了客院的卧房之中,便见一名太医正在拆除包裹着张让伤口的绸布。 一个月前还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的张让此刻却形容枯槁、泪流满面、憔悴悲戚。 痉挛的右手将身下软榻扣出了一个大窟窿,可当他看向韩夫人时还会挤出一个笑容,不愿韩夫人为他担忧。 “母妃!” 嬴成蟜拱手见礼后韩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嬴成蟜暂且等待。 而得见嬴成蟜,张让的双眼几欲喷火,即便太医的动作加快了几分速度,张让也梗着脖子硬是一声不吭。 半晌后,太医终于给张让换上了新药,笑而看向嬴成蟜:“今日伤口又有所好转,那石油确实是一件不错的药物,不知长安君可否割爱些许?” 嬴成蟜拱手一礼:“劳医者费心了,石油此物经王兄之意不得外传,但本君会上禀王兄,割出些许交于太医使用。” 太医欣然拱手:“多谢长安君,三日后某再来换药。” 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太医收起药箱后便匆匆离去。 韩夫人温声开口:“蟜儿与我言说了天安(张让表字)之事。” “蟜儿的本心也只是希望天安能活下去,毫无折磨之意。” “望天安能体谅晚辈的一番心意。” 张让自嘲一笑:“未能护持大韩万世,未能保大王无忧,让愧对王恩,如今又成了废人一个,让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六公主,求您允卑下去死吧!” 精神的折辱与肉体的残疾对张让造成了极大的创伤。 身为曾经的大韩相邦,张让的身份放诸天下也能排进前三十名。 如此风流人物怎愿苟活? 他只想坦荡赴死! 见张让态度依旧如此坚决,韩夫人也不再劝,而是看向嬴成蟜:“蟜儿匆匆而来可是有要事?” 嬴成蟜对着外面打了个眼色。 韩夫人温声而笑:“天安乃忠良也,无须多虑。” 张让别过头,不去看嬴成蟜。 嬴成蟜选择相信韩夫人,坦然解释:“昨夜吕不韦登门后先求儿劝说王上缓战,又赠新修的《吕氏春秋》一套。” 把自己和吕不韦的交流过程细细告知韩夫人后,嬴成蟜沉声道:“儿以为其中有诈。” “但儿不能确定问题究竟在何处。” 韩夫人微微皱眉,沉吟半晌后终于开口:“蟜儿所忧有理。” “吕相不会将希望寄托于你能否精读《吕氏春秋》上,更不会认为你一定可以继承他的思想。” “昨夜吕相登门之事此刻或许已经传入王上耳中,吕相希望王上以为吕相已与你合盟。” 嬴成蟜若有所思:“王兄昨日决意力保我,吕相便登门拜访。” “吕相这是有意缓和与王兄的关系?” 韩夫人摇了摇头:“吕相本身于朝中有诸多支持,又能联合王太后。” “蟜儿伱有军功在身,有统兵之能,得军方支持,又是华阳太后之孙,如今还在筹谋宗室之力。” “你绝对不能与吕相合盟!” 嬴成蟜目露震惊:“吕相所为是为了让王兄怀疑我?” “王兄果真会怀疑我与吕相合盟?” 之前嬴成蟜的思想陷入了思维定势。 他从来没考虑过吕不韦和自己合盟的可能,更从来没考虑过嬴政会相信嬴成蟜与吕不韦能合盟。 而今经韩夫人提醒,嬴成蟜当即明白了假若自己与吕不韦联合的话会给嬴政造成多大压力。 至少在明面上来看,那绝对是足以平推嬴政、改换王位的实力! 换位思考之下,谁面对这种局面能不慌啊! 韩夫人肃声道:“吕不韦此举不得不防。” “蟜儿,你与王上之间的信任是难得的,但永远都不要去考验信任!” 嬴成蟜当即点头:“儿明白。” “八夫!” 八夫打着哈欠走了过来:“主上,何事?” 嬴成蟜沉声下令:“传告韩仓等所有臣属,与吕不韦保持距离,拒绝吕不韦给予我方的一切帮助和好处。” “若吕不韦提议之事,即便符合我方利益也不再上谏。” “务必与吕不韦划清界限!” 见嬴成蟜态度如此严肃,八夫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逼迫自己保持清醒,肃声拱手: “唯!” “呵~”张让突然嗤声道:“这就是吕不韦想让你们做的。” 嬴成蟜和韩夫人齐齐看向张让,韩夫人温声发问:“天安,我只是个妇道人家,蟜儿从小就没了父亲,也无名师教导。” “我们这孤儿寡母的难有大智,若天安有何所思,请务必告知我等。” 张让赶忙道:“六公主如此言说,实在折煞卑下!” 旋即张让看向嬴成蟜:“你若如此施为,只会给予秦王两种猜想。” “其一,你已与吕不韦合盟,所以收敛爪牙以免秦王察觉到你们,以备暴起发难。” “其二,你未与吕不韦合盟,但你不信任秦王,担心秦王会怀疑你,所以刻意证明自己。”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必然让王上也提防于你。” “即便不论你与秦王的关系,身为臣子却提防王上本就是一种罪。” “间隙一生,你与秦王之间便有了破绽。” “以吕不韦之才,很容易将这间隙扩大成沟壑。” 韩夫人和嬴成蟜对视一眼,齐齐恍然。 张让的分析完全没有问题。 信任本就是微妙的,即便兄弟之间也是如此。 你若不能完全信任你大哥,你大哥又凭什么完全信任你? 如果嬴成蟜果真刻意抵触吕不韦送来的好处,反倒是中了吕不韦的圈套。 嬴成蟜诚心求教:“本君该当如何?请张天安教本君!” 张让淡声道:“什么都别做,就当吕不韦没来过。” 韩夫人担忧的发问:“那王上心中的担忧该何解?” 张让声音中多了些苦涩:“何解?” “无解!” “若果真有解法,我又如何会被大王百般提防?” “我大韩又如何会困于内部倾轧,最终灭亡啊!” (本章完) 第96章 你不要过来啊!(求首订!) 嬴成蟜沉声道:“本君可以去向王兄说明此事。” 张让面露嗤嘲:“在权力面前,语言是最无力的武器。” “你当我不曾与王上说明每一次行事的理由吗?” “你当吕不韦未曾与秦王说过他为何要针对你吗?” “王上依旧对我百般提防,秦王也同样提防吕不韦。” 吕不韦将自己变成了薛定谔的吕不韦,根据观察者的不同呈现出不同身份。 于嬴成蟜一方看来,吕不韦支持嬴政,只要嬴政下定决心就能下一道王令,诛杀嬴成蟜! 于嬴政一方看来,吕不韦支持嬴成蟜,只要嬴成蟜振臂一呼,就能拉起强大的势力攻入咸阳宫,篡位为王! 这让嬴成蟜和嬴政被置于囚徒困境之中。 如果嬴成蟜和嬴政互相信任,吕不韦的伎俩毫无用处。 但在王位、权力和生命面前,又有几人可以毫无保留的相信对方? 嬴成蟜面对的困境同样也是张让曾面对的困境。 张开地、张平、张让耗费了父子两代三人一生的时间都未曾解决这个难题。 张让扭头看向墙壁,不愿让韩夫人和嬴成蟜看到他的双眼,只是他的声线中却依旧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戚: “伱可能拥有足以推翻秦王的实力,这就已经够了。” “无论你说的再多都已是死罪。” “王者,无情啊!” 韩夫人默然,担忧的看着嬴成蟜。 嬴成蟜沉默许久后,突然沉声下令: “八夫,取刀笔!” 左简右刀,嬴成蟜在竹简上刻下一长串文字。 韩夫人凑近查看,低声念诵: “请腾夫为典客,请韩凌为武库令,请张冲为巴士司马令,请杨虎为左中郎将,请陈禾为太子家令,请……” 嬴成蟜一连串写下了三十多个名字。 其中很多人韩夫人都不认识,但韩夫人知道,这些名字的主人现在都住在长安君府的客院之中。 再念及现在担任着这些官职的官员,韩夫人瞳孔猛的一缩。 “你举荐的所有官职皆是由吕相麾下臣属担任。” “蟜儿,你这是要做甚?!” 嬴成蟜笑道:“吕相不是意欲表露合盟之意吗。” “我等已与吕相斗了十余年,多少臣属被吕相罢免归家!” “想要了结恩怨可不是赠一卷书就能做到的,他需要付出代价。” “这些官位,我要了!” “他愿不愿意给?” 韩夫人心思急转:“若吕相不愿舍弃这些官位,必然与朝中与你相争。” “如此一来,吕相与你合盟之说便不攻自破。” “但若吕不韦愿意割让这些官位给你呢?” 嬴成蟜沉声道:“吕相若是愿意割让这些官位,那在拿到这些官位后,儿会继续索要更多的官位。” 韩夫人追问:“那若吕相还是继续割让,维持与你的虚假合盟呢?” 嬴成蟜幽幽开口:“若吕相继续割让,那王兄就不需要揣测怀疑了。” “因为儿已经于事实上掌握了推翻王兄的实力。” “彼时该担心的就是吕相了!” 想把本君和王兄置于囚徒困境之中? 你是什么身份啊? 你配吗! 想玩猜疑链就亲自下场,咱们一起玩! 以你手中的官职权势为筹码与本君和王兄赌一把。 看看你能否在输光筹码之前挑拨成功! 张让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抨击:“你这是在行险!” “你就不怕在你执掌一定权力之后还不等吕不韦下场,秦王就已令你自刎了吗?” 嬴成蟜笑道:“王兄尚未亲政,政事由吕相代管。” “王兄若能下达令我自刎的命令,就说明吕不韦根本不是我的盟友。” “猜忌自解!” 张让冷笑:“想的还算周全。” “但其中不少细节仍有疏漏,譬如吕不韦一个官位都不让,从一开始就与你争锋。” “秦王难道不会怀疑你是在与吕不韦配合演戏以安他心,待筹谋周全了便暴起发难吗?” 张让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提醒嬴成蟜还是在诉说自己心中的苦楚。 说着说着,张让已经带上了情绪,声音变得笃定而暴躁: “只要王上对你产生怀疑,那你的一切行为在王上眼中都是错的!” “做的越多,错的就越多!” 嬴成蟜坚定的看着张让:“本君深信王兄!” 嬴成蟜的计划确实还有很多问题。 而且最后还会导致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那就是嬴成蟜一方的势力可能会因此大涨,对嬴政形成事实上的威胁。 但嬴成蟜选择相信嬴政,他相信嬴政不会因为这些事就猜忌于他! 张让又转头看向墙壁,声音寡淡:“随你。” 信任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更无法量化。 嬴成蟜既然都已经选择相信嬴政会信任他了,那张让说的再多又有何用? 韩夫人赶忙劝说:“天安,蟜儿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行事也颇有鲁莽之处。” “天安若有良策还请不吝相告。” “蟜儿必重谢之!” 张让的声音有些发瓮: “让无良策,让乏了。” 看着墙壁,张让怔怔出神。 看到嬴成蟜的现在,张让就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彼时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全身心的信任韩王呢? 可惜,最终张让却只尝到了信任的苦果,不得不将自己武装起来,以权谋斗权谋。 张让认为嬴成蟜和嬴政这对兄弟终究会重蹈自己与韩王的覆辙。 但也或许,他们能撰写出不同的结局? 韩夫人见状只得屈身一礼:“天安好生休息。” 离开张让的客院,韩夫人轻声一叹:“我出嫁大秦之前就曾见过张天安。” “彼时他虽非相邦却意气风发。” “如今却成了废人,落差如此之大很难再平心静气。” “今日他如此态度想来非是对你不满,蟜儿勿恼。” “他或许不会以礼待你,但你交代的事他会去做。” “不为你,只是为了大兄。” 说着说着,韩夫人慨然而叹:“大兄始终对他多加提防,但于我看来,此人实在有着与这个世代格格不入的忠诚。” 嬴成蟜轻轻点头:“儿明白。” 明白归明白,嬴成蟜还是有点不爽。 忠臣固然值得尊敬,但张让效忠的对象又不是自己,跟自己耍什么脸色呢? 败军之将,就该有点败军之将的样子! 嬴成蟜心思一动,温声开口:“张天安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准备再换个法子好生治治张天安。” 韩夫人好奇发问:“便是宫中太医都毫无办法,蟜儿还有他法?” 嬴成蟜随意的说:“试试看,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韩夫人哭笑不得的瞪了嬴成蟜一眼:“什么死马当成活马医?” “张天安还没死呢!” 嬴成蟜摇了摇头:“心若死,与死人有什么区别?” 韩夫人觉得嬴成蟜说的也有道理,便轻轻颔首:“你自己注意点分寸,莫要轻信那些方士之术。” “此等忠贞之士便是并非效忠于你,你也当给予其应有的尊重。” 嬴成蟜拱手一礼:“儿明白。” 回身入院,嬴成蟜推开房门就听到了细微的叹息声。 但下一秒就换成了中气十足的怒喝:“谁!” 嬴成蟜沉声回应:“本君。” 张让背对着嬴成蟜淡声开口:“某乏了,还请君上早些离开。” 嬴成蟜走到张让身边,温声开口:“本君方才与太医交流了一番,太医对张天安的病症束手无策。” “但本君恰好还有一术,或许对张天安有用。” 一时间,小刀、针线和石油再次浮现于张让眼前。 张让瞳孔地震,豁然转身看向嬴成蟜: “让不求痊愈,让只求速死!” 嬴成蟜迈步上前,笑着开口:“家母可是责令本君务必要治好张天安的,张天安怎能求死?” 然而嬴成蟜的笑容落在张让眼中却那般可怖! 张让蠕动着挪向墙壁,惊声怒吼: “你不要过来啊!” 在张让惊惧的目光中,嬴成蟜停下脚步。 然而还不等张让放下心,嬴成蟜却又对着门外招呼: “卦夫!憨夫!” “将张天安请上马车!” 张让:!!! 张让扯着脖子冲着门外大喊: “公主!救命啊公主!” (本章完) 第97章 这不是钱的事,而是为了造福世界(求首订!) “长安君,你不当人子!” 躺在马车上,张让搜肠刮肚的怒骂:“你可为君子乎?你乃竖子也!” “枉某为伱筹谋献策,你却如此对待某?” “大秦必亡,你也必将如某一般被人百般折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张让极尽所能的想出最恶毒的话去咒骂嬴成蟜。 张让希望能激怒嬴成蟜,让嬴成蟜一剑把他给斩了。 但张让的底线让他骂人时都不会带上嬴成蟜的父母族亲,那脏话还有什么杀伤力? 骂了半晌后,张让只等到了嬴成蟜的一句:“从后门走,直接进门。” 马车转向,张让赶忙拉开车帘,斜斜的看到了一道匾额。 “咸阳大狱?” 看到这里是旁人避之不及的监狱,张让反倒是松了口气。 既然都把他送到监狱了,那想来离死也就不远了吧。 耳朵根突然变得清净了,嬴成蟜有些意外的撇了张让一眼,却也未曾多言,径自下了马车。 远远的,嬴成蟜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苏不更?” 苏角有点惊慌的循声抬头,见是嬴成蟜时赶紧跑了过来。 “卑下不更苏角,拜见将军!” 嬴成蟜笑着摆了摆手:“大军已经解散,无须再称将军,口称君上即可。” “苏不更怎的没多休息休息,大清早就跑来了此地?” 嬴成蟜声音转而温和:“可是有家眷入狱?” “你的军功来之不易,莫要选择以爵位帮家眷抵罪,本君会为你去与王兄求些赦免。” 苏角心中感动的不行,原本还没想告诉嬴成蟜的事现在也脱口而出: “将、君上,无需如此!” “卑下非是要来赎抵家眷,而是……”苏角低声开口:“昨日入城时,卑下与咸阳县文无害云洋约好了要见面的。” “但卑下不知云无害家住何处,只知既然大军刚刚凯旋,必然有诸多罪囚入狱需要文无害来此校验罪行,便来此地等候。” 嬴成蟜目露诧异。 大秦没有电话,友人之间都知道对方家住何处,否则连寄信联络都不知道往哪儿寄。 不知家住何处显然算不上友人,却又能趁着昨天入城的那些许时间和人家约好见面? 略一寻思,嬴成蟜笑问:“看上人家姑娘了?” 苏角不好意思的低垂脑袋,轻轻点头。 嬴成蟜爽朗大笑,用力拍了下苏角的肩膀:“你亲斩县尉时的那股子彪悍气哪儿去了?” “本君正好也有事来大狱,你随本君同行便是。” 苏角惊喜拱手:“拜谢将军!” 嬴成蟜笑而摇头:“口称君上!” 令狱掾(yuàn)通禀,很快一行人便快步而出,拱手见礼。 “咸阳狱曹典生,拜见长安君!” “咸阳文无害云洋,拜见长安君!” 嬴成蟜拱手还礼:“见过典狱曹、云无害,本君未送拜帖而贸然登门,还望诸位海涵。” 典生爽朗大笑:“君上何出此言?” “这等地界若非公事谁会主动前来?既是为公事而来便无须提前拜帖。” 典生乃是吕不韦举荐的门客之一。 昨天晚上吕不韦刚传讯所有门客臣属改善与嬴成蟜一系的关系,今天嬴成蟜就亲自登门,典生的态度那叫一个好。 嬴成蟜笑了笑:“本君此来诚是为私事。” 典生一愣,笑的更大声了:“君上的私事,那就是卑下的公事。” “君上里面请!” 于衙署内分宾主落座,典生端来一碗清水,陪笑着解释:“官署之内不能饮酒。” “这贱地平日里也少有贵客,怠慢之处万望君上见谅。” 嬴成蟜抿了一口清水才将水碗放在案几之上,笑而摇头:“无碍。” “本君此来是有一私事相求,不知典狱曹可否帮衬一二。” 典生拍着胸脯道:“君上您大可吩咐,凡是某能做到的事,某必当鼎力相助!” 嬴成蟜温声道:“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本君需要向典狱曹借几位刀工了得的狱掾一用。” 典生微怔。 他还以为嬴成蟜此来是为了照顾某个犯人呢。 结果是来借狱掾的? 典生不解发问:“君上是要对人动用私刑?” 嬴成蟜对着身后招了招手,很快张让就被卦夫背进衙署,放在一张案几之上。 嬴成蟜撩开了张让的下裳,指着张让的大腿解释:“这位乃是故韩相邦张让张天安,交战之际张天安身披十余创。” “本君为保张天安性命,以针线将创口缝了起来。” “如今张天安的性命被保住了,但行走之间却多有不便,四肢难以发力。” “本君以为,此是因本君只缝了皮肉,未曾缝上筋脉所致。” “故而本君便意欲再切开张天安的皮肉露出筋脉,加以缝合。” 典生不由得露出一张问号脸:“以针线缝合?” “人岂能如衣裳那般以针线缝合!” 嬴成蟜反问:“人既然能如衣裳般裁切,为何不能如衣裳般缝合?” 典生微怔。 好像,没毛病啊! 典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君上此言有理。” “但君上让我部狱掾行刑的话他们手艺精通,可若是让他们治病救人,这……” “还是医者更为可靠一些。” 嬴成蟜向典生拱手一礼:“论及刀法,本君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狱掾。” “此番登门便是求几名狱掾出手相助,当然,自不会令他们白白出手。” 卦夫上前一步,将一个箱子放在案几上。 箱盖开启,显露出其中满当当的铜币。 典生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大狱之内多有行刑后流血过多而死者,诸多并非死罪的囚徒却死于大狱之中,卑下心甚痛之!” “若此法果真有效,能挽救多少刑徒?” “卑下非是为财,而是此事既事关大狱,更能造福刑徒,卑下自当责无旁贷。” “论及刀法,卑下的刀法比之所有狱掾都好!” 撸起袖子,典生从匣子内取出一柄狭长的百锻钢刀,双眼在张让身上来回扫视: “君上您要取一块骨头,卑下绝不多带半点骨屑。” “君上您要切一尺皮肉,卑下绝不多切半毫!” 张让瞪大双眼,惊声怒喝:“长安君,你……” 不等张让说完,典生直接抄起一块麻布塞进张让嘴里,顺手将麻布两侧捻成条,绕到张让后脑勺处打了个死结,笑呵呵的回头发问: “君上您说,切哪儿?” 嬴成蟜赶忙道:“且先不急。” “本君还需要寻几名极善女红之术者缝制筋脉。” “除此之外也还需要请位太医前来坐镇,以免缝切之时害了张天安的性命。” 典生有些遗憾:“现在不切啊。” “有君上出面,太医好请。” “但这女红……”典生咂舌道:“咸阳善女红者众,但直面皮肉筋骨而不胆怯,甚至敢于在皮肉之上落针的女红,难寻!” 云洋看看苏角,又看看嬴成蟜,终于一狠心一跺脚,沉声开口:“家女或许可以。” 嬴成蟜讶然发问:“云无害之女有这般本事?” 云洋拱手一礼:“卑下乃是以仵作之身入朝,家女云柔年幼之际时常随卑下出入血腥地,想来会有这番胆识。” “卑下敢请一试!” 嬴成蟜不由得多看了云洋一眼。 文无害是大秦在刑法方面的佼佼者,仵作则是大秦最底层的技术小吏。 能从仵作一步步晋升成为文无害,云洋此人也可谓是依靠非军功爵路线晋升的佼佼者了。 只是为此,嬴成蟜便愿意给云洋一个面子: “那便劳烦令嫒了。” “卦夫,再取本君令符往宫中,请太医令!” (本章完) 第98章 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全新道路(大章求首订!) 半个时辰后,三名太医匆匆跑进大狱。 “长安君何处不适?!” 嬴成蟜赶忙道:“非是本君不适,而是本君意欲医治张天安。” 见嬴成蟜确实不像有病的模样,夏无且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无奈拱手: “昨日太医署便已遣医者宋安登门诊治。” “今日长安君何故再唤我等?” “还请君上体谅则个啊!” 太医署名义上是只服务于秦王的,但后宫嫔妃有点大病小灾还不是得太医去问诊? 而如吕不韦、熊启等重臣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自身或家属但凡有点不舒服都会来请太医。 甚至他们自身无病无灾的时候嬴政都会为表体恤而让太医前去进行体检。 治病也就算了,太医们还需要亲自登门,路上耽搁的时间往往比诊治的时间更长数倍。 所以太医署很忙,非常忙! 结果嬴成蟜在已经有太医登门的情况下还再召太医? 你这分明就是信不过太医宋安,既然信不过我等,又为何屡唤我等? 即便嬴成蟜是长安君,夏无且也压不住心中怨气了。 嬴成蟜赶忙拱手再礼:“医安(太医宋安)医术精湛,今晨刚为张天安换过药,本君敬之佩之!” “只是本君方才有了些想法,意欲以针线将张天安的筋脉也连接起来,或许便能令张天安重回健康。” “然其中必有诸多危险,故而请夏太医前来坐镇。” 夏无且微怔:“以针线缝合筋脉?” “长安君的意思是,用针线将筋脉缝起来?!” “这可能吗!” 嬴成蟜点了点头:“然也。” “本君于张天安重伤之际缝起了张天安的伤口,保住了张天安的性命,然……” 不等嬴成蟜说完,夏无且直接发问:“长安君已经将张天安的伤口缝起来了?” 嬴成蟜还没来得及回答,夏无且又掀起了张让的下裳。 两条大毛腿再次暴露在一群人面前,张让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算了。 累了。 毁灭吧! 夏无且利索的拆除绸布,又扣掉了刚长出来的血痂,双眼猛的睁大: “人竟能如布匹一般缝合起来?!” “人体之内多出诸多异物,不会生病吗?” 嬴成蟜解释道:“若不以针线缝合,恐怕张天安坚持不到现在。” 夏无且直接用刀切开了张让的衣服,看着那一道道缝合的创口不禁咂舌。 “此人伤势如此之重竟然还能活下来!” 这般重伤若是直接交给夏无且,夏无且只会给出一个结论。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但那小小的针线却化不可能为可能。 虽然张天安瘫痪了,但他至少活下来了! 夏无且心中不由得升起浓浓的好奇心和兴奋。 以针线来治疗伤口,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全新道路! 正兴奋间,一道呼声从门外响起。 “君上,宋某来也,无须再请其他医者了!”宋安前胸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直接撞进了衙署之内。 待他看见夏无且等太医,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不甘,赶忙拱手:“下官拜见夏医令。” 夏无且冷冷的看向宋安:“若本官不来,你何时才会将此例上禀?” “为一己之私而害天下人,这就是你宋安的医德?!” 宋安羞愧的低垂头颅:“夏医令,是下官之罪!” 夏无且冷声喝令:“滚回太医署,待本官上禀王上再定伱之罪!” 宋安惊慌的看向夏无且,就只看到了夏无且不容拒绝的凌厉目光。 宋安双拳紧攥又松开,最终只能苦涩的拱手:“唯!” 赶走宋安,夏无且惭愧的拱手一礼:“是下官管理太医署失职,却劳长安君复请太医。” “此事下官自当上禀王上,请王上治罪。” 谁不喜欢青史留名呢? 荆轲刺秦王这个故事便是夏无且分享给好友董仲舒,又由董仲舒分享给弟子司马迁才能被载入史册的。 彼时夏无且在荆轲刺秦王事件中是否真的发挥了那么大的作用,只有夏无且自己清楚。 所以嬴成蟜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青史留名的机会没人愿意轻易让渡,这与夏太医无关。” “只是本君见医安见缝合之法表情怪异,还以为此法不合医者之思。” “如今看来,许是本君想多了?” 夏无且失笑:“君上以为我大秦医者如齐国医者那般兼修儒学乎?” “家师祖医竘便曾为楚宣王割痤,为秦惠文王切痔,亦切开张子(张仪)之背放出脓血而治张子之背肿。” “不过是于周身动针线而已,君上辟我等从未思虑之路,我等怎会不敢追随?!” 夏无且抚摸着张让的毛腿,脸上满是激动:“若此法果真能行,可活多少人之性命?” “为我大秦而战的重伤员可以活着回家。” “甚至大胆一点,直接剖开孕妇之腹,是否可以将胎儿直接取出来?” “长安君创此法,可为大医,更可名传千古也!” 嬴成蟜突然灵光一闪。 他好像明白该如何拉拢宗室了! 嬴成蟜赶忙拱手:“本君非医者,若此法果真能行,夏太医当为传诵之首。” “劳夏太医坐镇,亲验此术!” 夏无且拱手还礼:“能共襄盛举,亦下官之幸也。” “然下官不善针线,亦不善刀法,还需要他人从旁辅佐,” 典生手持狭长的行刑刀耍了一个刀花,笑着开口: “驱刀而入之事,交于本官便是。” 云柔屈身一礼: “柔不通医术,然女红之术自问不弱于人。” 夏无且欣然颔首:“甚善!” “但此法能否成功,亦未可知。” 夏无且认真的看向张让:“张天安当知,您可能会死于此地。” 张让迫不及待的说:“来!” “若能医死某,某便是下了九幽亦感激夏太医!” 夏无且:…… 夏无且对着身后医者嘱咐:“以针线缝合剧痛无比,可能会乱患者之心神。” “你等先去取草乌为张天安服下,再去请祝由医(心理医生)前来诊治。” 如此迫切的求死,很难不让人怀疑张让的精神状况已经出了问题。 嬴成蟜笑盈盈的开口:“本君以为可先以死囚尝试。” “若果真有效再用于张天安之身。” 夏无且微微皱眉:“此乃违律之举。” 嬴成蟜随意的说:“此事由本君一力承担。” “事后典狱曹将过程完完整整的记录下来,上禀朝廷便是。” 嬴成蟜现在正和吕不韦处于‘蜜月’期,这种小事想来吕不韦会欣然出手帮忙解决的。 夏无且也面露笑容:“如此,最好!” 典生很快就从大狱中提了一名罪行最重的囚犯。 当他被带进衙署侧堂时,他的双眼之中满是嚣张,好像回了自己家一样若无其事的环顾左右:“这是何地?” 嬴成蟜淡声开口:“刘季,携五十三人占山为王,自号德天公。” “谋逆三载间,袭击村落五座、玷污女子三十二人、杀良民十七人,其中稚童两人。” “可是本人?” 刘季咧嘴一笑:“正是你耶耶俺!” 嬴成蟜点了点头:“诸位,动手吧。” 卦夫和憨夫当即上前,把刘季绑在了案几上,典生将行刑刀放在火上细细炙烤。 夏无且端着一碗汤药凑到了刘季嘴边:“这是草乌汤,你饮下后能少些痛楚。” 刘季张狂大笑:“兀那狗官,还妄想折辱于俺?” “你耶耶俺若是叫了一声,便不算壮士!” 嬴成蟜微微皱眉:“卦夫,给他灌下去!” 据夏无且说草乌有止痛效果,但也有毒性。 判断草乌的毒性和对手术的影响也是测试的一部分,是你想不喝就能不喝的? 卦夫当即上手捏开了刘季的嘴关节,饶是刘季左右挣扎也被灌了满满一碗汤药。 约莫着药效上来了,嬴成蟜看向典生:“劳烦典狱曹。” 典生没有言语,刀光只是一闪便斩断了刘季大腿外侧的筋肉,却未伤骨头分毫。 嬴成蟜又看向云柔:“有劳云女子。” 云柔屈身一礼,坐在了刘季身边,目光平静的将针线刺入刘季皮肉之内。 刘季还是强自嘴硬:“小女子,就这点手劲?” “若是想为那些姊妹报仇就狠点心,这点力道还不够给你耶耶我挠痒痒呢!” 然而随着粗糙的线在皮肉内滑行,刘季不再嘴硬。 他咬紧牙关,浑身打颤,身上的冷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嬴成蟜低声道:“记录,草乌的效果不够,患者依旧可以感受到剧痛。” “夏太医,镇痛之法还得劳您多费心。” 夏无且当即点头:“理当如此。” 嬴成蟜又指着刘季的肱二头肌开口:“典狱曹,劳烦切开此处。” 又是一道刀光闪过,肱二头肌和肱动脉被一同切开。 眼见大量血水奔涌而出,嬴成蟜当即喝令:“憨夫,寻找出血之处,以手钳夹持!” 夏无且同时开口:“寻找出血之处,以鸡血涂抹!” 嬴成蟜解释道:“本君以为血由脉出,夹住出血之脉即可止血。” 夏无且也解释道:“鸡血加盐可以令患处之血速凝之,并阻气泄。” 嬴成蟜了然点头:“一起试!” 一声令下,医者和家兵齐齐动作,十余分钟后,伤口处的出血量果然大幅减少。 嬴成蟜这才再次下令:“柔女子,此番可以尝试一下阴阳二线叠合缝制。” 云柔了然颔首:“唯!” 嬴成蟜几人的声音好像不是在切割一名活人,有的只是冷静和理智。 刘季宁可他们骂自己、打自己,也不愿像现在这样如猪狗般被切割缝制。 针再次刺入皮肤,刘季终于忍耐不住痛呼出声:“俺招了,俺全都招!” “俺还有三箱财宝,都藏在牛耳山的山洞里。” “俺与蕞县县令有些私交,前几番朝廷讨伐都是他告诉的俺,还有……” 可惜,无论是刘季的哭嚎还是溅到脸上的鲜血都没有阻碍云柔的动作。 她的眼中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兴奋! 看着脸染鲜血,双手更满是血水的云柔,云洋犹豫半晌后终于还是决定再争取一下。 凑到苏角身边,云洋有点尴尬的赔笑:“苏不更,小女尊君上之令进行缝合,便是心中有惊惧也不会表露出来。” “别看小女现在如此,但小女平日里其实人如其名,是一名柔弱女子。” “还请苏不更莫要怪罪。” 苏角目光迷离的看着云柔,喃喃开口:“为何要怪罪?” “她好美!” 夏无且余光撇了苏角一眼,暗自琢磨。 要不,还是请两名祝由医吧,这屋里脑子不正常的人似乎不少啊! (本章完) 第99章 叮~您的王弟申请添加您为好友(求首订!) 监狱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住处。 嬴成蟜直接在监狱里开了几个‘单间’,又让家兵搬来被褥,与夏无且、云柔一起住进了监狱。 足足十天时间,嬴成蟜没出监狱一步。 但外界却已是风起云涌。 在吕不韦的刻意让步之下,腾夫成功夺取典客之位,杨虎也得以担任左中郎将,更有三十一名嬴成蟜的臣属获得了没资格参加小朝议却位置关键的官职。 秦王政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朝阳如约升起。 嬴政张开双臂由宫女为其更衣,口中发问:“可有王弟的书信传来?” 皮管摇了摇头:“长安君并未传来任何书信。” 嬴政不由得有些失望。 吕不韦与嬴成蟜合盟所带来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换做其他君王早就对嬴成蟜出手了! 但嬴政深信嬴成蟜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所以嬴政近些日子一直在冷眼旁观朝中变化,等待着嬴成蟜给他的回应。 可惜,别说回应了,嬴政甚至都见不到嬴成蟜一面! 在如此敏感的时刻,嬴成蟜却自囚于大狱之中,难免让人生出嬴成蟜在刻意躲避嬴政的猜想。 嬴政心中岂能痛快? 有事就说事,别拉黑寡人啊! 嬴政的声线低了几个度,继续发问:“王弟可曾离开过大狱?” 皮管低声回答:“尚未。” “长安君仍在大狱之中折磨囚犯,至昨夜子时长安君安寝已有七十一名死囚死亡,另有三百五十二名被长安君折磨过的死囚尚存。” “昨日晨咸阳狱曹典生传告内史郡各县大狱,令其停止处决死囚,并将在押死囚尽数移交至咸阳大狱。” “昨夜第一批死囚已经送入咸阳大狱之中。” 顿了顿,皮管忍不住开口:“长安君折磨囚犯的刑罚虽不会立刻导致囚犯死亡,甚至还会请夏太医出手诊治囚犯,为囚犯每日换药。” “但若是让囚犯们自己选,他们宁可被车裂而死也不愿被长安君折磨。” “臣下送入狱中伪做死囚的候者如今已经神志不清,只求一死。” “另一名候者未曾遭受长安君的酷刑,但只是听那昼夜不休的哀鸣便心生惊惧,自三日前便每日传讯臣下,不惜被贬为庶民也求臣下允他离开大狱。” 皮管派出的都是最顶尖的候者,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为大秦去死。 皮管简直不敢想,嬴成蟜对囚犯们的折磨究竟有多残忍才能把那两名铁打的壮士折磨到生不如死! 嬴政皱眉喃喃:“王弟究竟意欲何为?” “难道灭韩之战果真给王弟造成了太大的创伤,导致王弟心性大变?” 嬴政自问很了解嬴成蟜。 虽然嬴成蟜在出征后表现的十分强硬,但嬴政眼中的嬴成蟜却有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温和与善良。 无论吕不韦还是儒家,他们善待黔首都是因为善待黔首有利于江山社稷。 但嬴成蟜不同。 嬴成蟜是真的希望黔首过上好日子。 他竟然把黔首也当成人来看待! 嬴政很难想象如此善良的一个人会用最残酷的刑罚去折磨囚犯以满足自己内心的快感。 皮管低声道:“臣以为,长安君或许是想借此自污,向王上表明其对大位无争?” 嬴政笑而摇头:“王弟便是果真要自污也不会使用这般手段。” “且以寡人与王弟之间的信任,王弟应该知道他根本不需要自污。” 面上笑容依旧,嬴政心中却有些忐忑。 嬴政很珍惜这位唯一还能亲近的亲人。 嬴政不希望嬴成蟜对他施展权谋手段,只希望嬴成蟜能来一趟王宫。 嬴政出酒菜,嬴成蟜蹭吃蹭喝,兄弟二人坐下来好好聊聊,坦诚而真挚的解决掉一切矛盾。 而不是……从兄弟,变成君臣! 宫女突然低声开口:“王上,请先坐。” 嬴政正坐于软榻之上,宫女赶忙用绸布蘸取了一些珍珠粉细细擦在嬴政眼下,遮住了嬴政的黑眼圈,也掩去了嬴政脸上的憔悴。 对着铜镜确认不会被人看出破绽,嬴政淡声开口:“上朝!” 迈步从御书房后门走上高台,一众重臣拱手高呼: “臣等拜见王上,王恭安?” 嬴政温声回应:“寡人恭安,诸卿且坐。” “谢王上!”拱手再礼后,群臣落座。 嗅到细微的咸腥味,吕不韦低声发问: “王上近些日子难以入睡?” 嬴政温声而笑:“劳烦仲父关切,寡人休息的很好。” 吕不韦饶有深意的看了嬴政一眼,轻轻颔首:“王上还是多多休息为好。” “毕竟王上清闲的日子可不多了。” 嬴政微微躬身:“谢仲父提点。” 正说话间,腾夫起身,出列拱手,沉声开口: “王上,臣谏言,擢武库令韩凌为内史!” 卫尉黄竭、郎中令昌允等人当即以余光看向吕不韦。 内史之位不同于典客、巴士司马令等官职,让就让了。 这个职位相当于汉朝的京兆尹,直接管理咸阳城及周边地区,麾下有数千正军。 虽然在大部分时间里这个职位都可有可无,但在关键时刻这个职位是可以决定胜负的! 这个职位,也要让吗? 吕不韦显然没想到嬴成蟜的胆子竟然这么大,如此敏感的官职也敢伸手。 嬴成蟜他难道一点都不怕嬴政猜忌他吗! 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嬴政,吕不韦轻轻摇头。 昌允当即起身,朗声开口:“臣有异议!” “内史地乃国都所在,内史之职更是秩两千石之高位。” “臣以为韩大夫并无担当此职之能。” “且韩大夫于九日前刚刚擢升为武库令,如今未立寸功,何以擢内史?” 腾夫正声道:“韩大夫于韩之际便为南阳郡郡丞,秩两千石,位比上卿,怎会是无能之辈!” “武库令却仅秩一千五百石,与郡丞相去甚远,亦令韩大夫无法施展其才。” “归秦之前于韩国境内行走,旁人皆称其一声‘韩上卿’,然归秦之后却被称‘韩大夫’。” “此事传诸天下,他国心向大秦之人归降之前会否先思量一番,是否要损自身而肥大秦?” “九日前,腾某非秦臣,没有资格向大王谏言。” “而今腾必当上谏王上。”腾夫对着嬴政拱手一礼:“厚待心向大秦之他国贤才方才能引得更多贤才来投!” 卫尉黄竭起身驳斥:“我大秦向来厚待心向大秦之贤才。” “相邦、御史大夫以及本官皆是生于他国,各国贤才自当明白我大秦取士之道。” “然我大秦有功必赏有过必罚,首倡归秦者是腾上卿,我大秦也以典客之位厚待之。” “韩大夫何功可居秩两千石之官?” 韩仓长身而起站在了黄竭对面,正声道:“随军灭新郑难道不是功劳吗?” “许韩大夫以内史之职,正可起千金买马骨之效!” 说话间,韩仓激动的不行。 谁懂啊! 之前半年时间都是他韩仓一人孤独的待在朝堂上,独战群臣。 而今他终于有队友了! 一名名朝臣纷纷起身,朝中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方人马围绕内史之位争论不休。 虽然吕不韦一系的人数依旧远高于嬴成蟜一系,但嬴成蟜一系大多是刚入大秦的新臣,正是斗志昂扬之时,一时间双方从场面上来看倒是势均力敌。 台下争论不休。 台上吕不韦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嬴政。 嬴成蟜的反击方式超出了吕不韦的意料之外,但吕不韦的目的也已达到了几分。 正常君王在看到台下此景时都该能感受到嬴成蟜所带来的威胁,更遑论身侧还坐着个敌友不明的吕不韦。 王上,您这十日来可曾后悔过阻挠本相? 现在本相还在位,您还有机会! 突然间,皮管矮着身子从后门进入御书房。 经由李斯和赵高的核验后皮管踏上高台,蹲在嬴政身侧低声开口: “王上,长安君突传密信,邀王上往大狱相见。” “同时长安君还邀请了嬴傒、赢娱等宗室长辈一同前往大狱。” 这一刻,皮管的声音在嬴政耳中变得无比美妙。 寡人的王弟果然还是惦念着寡人的。 他重新向寡人发出了好友邀请! (本章完) 第100章 六公斤粟米引发的血案 只可惜,消息是群发的。 而且去的还是大狱那等地方。 寡人的美酒都准备好了,若是去大狱的话可没法喝啊! 罢罢罢,能见一面总归是好的。 寡人必当好好问问王弟,为何足足十日都未曾传信寡人! 看着嬴政魂不守舍的样子,吕不韦担忧的出声询问:“王上,可是身体不适?” 嬴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寡人无碍。” 嬴政如此言说,却不能安吕不韦之心。 吕不韦很清楚,空气中那淡淡的咸腥味就是珍珠粉的味道,因为吕不韦自己也经常使用珍珠粉来遮掩黑眼圈。 且宫中宦官也给吕不韦传了消息,这几日嬴政虽然每天到时间了都会上床安寝,但疑似装睡,其实根本没有睡着。 吕不韦轻声一叹,情真意切的叮嘱:“圣人深虑天下,莫贵于生。” “昔尧意欲将天下托付给子州,子洲对曰:以我为天子犹可也。虽然,我适有幽忧之病,方将治之,未暇在天下也。” “天下社稷固然为最重之物,但却不能因此而损害自己的生命。” “王上若心有思虑,可将劳神之事交于臣属处置,切莫因社稷事而害王上健康!” 说话间,吕不韦即是心疼又是无奈。 吕不韦只是希望能让嬴政认清现实,不要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吕不韦没想到此举竟然给嬴政造成了如此之大的心理打击。 吕不韦心中难免生出一丝后悔,却又被吕不韦迅速掐灭。 嬴政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他是大秦的王,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必须承受这一切。 他还在,还能帮嬴政兜底。 若是他不在了,嬴政岂不是要独自面对这一切? 彼时的嬴政肯定会更加绝望吧! 嬴政温声道:“寡人受教,但寡人确非身体不适。” 略一思虑,觉得见嬴成蟜这事总归瞒不住吕不韦,嬴政便开口解释:“方才是王弟传讯,邀寡人于大狱会面。” “寡人在思虑王弟这些日子住在狱中究竟意欲何为?” 吕不韦脸上的笑容、眼中的心疼尽数僵硬。 本相还以为你因为对嬴成蟜的猜忌、对内心的拷问而彻夜难眠,甚至影响了身体健康。 结果你告诉本相,你方才是在想嬴成蟜? 伱们俩什么时候又勾搭到一起了?!! 嬴政关切的询问:“仲父身体可有不适?” 吕不韦挤出一个笑容:“臣无碍,只是略有疲惫。” 本相心累啊! 嬴政却当即发问:“既然仲父疲惫,不若今日朝议就到这里?” 见嬴政如此急切的想去和嬴成蟜见面。 吕不韦更心累了。 强打精神,吕不韦对着廷卫挥了挥手。 一众廷卫当即大喝:“肃静!” 腾夫、黄竭等人赶忙面向嬴政拱手: “臣等无状,请王上治罪!” 嬴政温声而笑:“诸卿为我大秦计,何罪之有?” 吕不韦接口说道:“诸卿既然意见相左,于朝中争执便无甚意义。” “明日朝议前诸卿将所思所想撰为谏书上奏朝廷。” “今日朝议到此结束。” 一众朝臣当即拱手:“唯!” 待群臣散去,嬴政便长身而起,温声叮嘱:“仲父早些回府休息吧。” “国之大事皆由仲父操持,大秦不可一日离仲父啊。” “寡人也会安排太医登门,为仲父诊治。” 吕不韦摇了摇头:“臣无碍。” “近日来多有朝臣上奏,言称长安君近十日一直住在大狱之中,对囚犯百般折辱,视秦律如无物,臣本就有意亲往一观。” “既然王上亦欲往大狱,不知臣可否随侍王上?” 嬴政笑而颔首:“有何不可?” “仲父请!” 两刻钟后。 轮值看门的狱掾木夫打了个哈欠。 恰在此时,一架由五匹骏马拉乘的大车快速驶来。 木夫整个人愣在原地,甚至连嘴都忘了合拢。 在五马大车停在大狱门外时,木夫的震惊达到巅峰,嘴非但依旧没有合拢,甚至还张的更大了几分。 谁都知道,天子驾六而诸侯驾五。 能在大秦境内乘坐五马拉乘之车的人,仅有秦王嬴政一人! 这可是大秦的王,怎会跑到监狱这种破烂晦气的地界来? 赵高跳下马车,凌厉的目光甩向木夫: “王驾当前,安敢无礼?!” 赵高冷冽的声音刺破了木夫的震惊,唤醒了他内心的恐惧。 身为木夫,他很清楚最近大狱内发生了什么。 恶魔披上了长安君的皮囊,正在大狱内肆意折磨囚犯! 这即是对人伦的践踏,更是对律法的践踏! 如今,尊贵的秦王亲自踏足贱地,除了是被长安君触怒而来兴师问罪之外还有什么理由? 而知情不报的他们,或许都将被连坐! 木夫哆哆嗦嗦的跪倒在地,哭嚎着高呼: “卑卑、卑下拜见大王!” 嬴政:…… 嬴政下车的脚步都停滞了一息。 你这是在恭迎寡人还是在给寡人哭丧呢? “卿何故哭泣?”嬴政走到木夫身边,温和的将他搀扶了起来:“莫要跪下。” “你并无过错,更是我大秦的官吏,怎能轻易下跪!” 近距离接触嬴政,木夫心中紧张、激动、惊惧、忐忑的情绪相互叠加,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能疯狂用力点头:“谢王上,卑下这就去传告上官前来接驾!” 嬴政笑而摇头:“寡人此来非是为公事,无须劳烦狱曹。” “你可愿带寡人看看这大狱?” 木夫惊喜又忐忑的猛摇头:“卑下只是一名狱掾而已。” 嬴政加重声音,认真的说:“是为寡人管理大狱、维护秦律、镇压不法的狱掾!” 加了几个形容词,木夫心中瞬间升腾起了一丝责任感。 我确实只是一名小小的狱掾,而且还是最低级只能守大门的狱掾,就连外姑(丈母娘)都看不上我。 但王上他重视我! 王上他真的,我哭死! 强忍住感动的泪水,木夫轰然拱手:“王上请随卑下来!” 但热血了一瞬后,恐惧重新占领高地。 木夫心思一转,决定带嬴政看看大狱,给上官争取些许转圜的时间。 一边往里走,木夫一边介绍:“居于咸阳却有大夫以上之爵、千石以上之官的罪犯,皆由廷尉狱管辖。” “城旦舂等轻刑犯则是尽数交由将作少府发配。” “故而咸阳大狱内仅有施肉刑、囚刑之人。” “王上,此地便是黥刑之所。”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一排小房子前。 这排房子皆面向阳、无门窗,任由阳光照亮了受刑者的样貌。 一名狱掾以针蘸墨,一次又一次轻巧的刺入受刑者的面皮之上,随后又用粗糙的麻布擦去了多余的墨迹。 “啊!痛!我错了!求求你们,我错了,我遭不住了啊!” 针尖刺入皮肉的痛楚还能忍受。 但麻布擦拭落针点的剧痛却让受刑者再也忍不住,在案几上疯狂扭动挣扎,痛苦求饶。 狱掾一巴掌甩在受刑者脸上,冷声呵斥:“老实点!” “若你再挣扎便将你送去长安君处,由长安君为你黥面!” 受刑者的挣扎僵硬了,只是恐惧的闭上眼,等待着痛苦再次降临。 嬴政的脸色有些难看,木夫赶紧加快脚步: “王上请看,此地是刖(yuè)刑行刑之地。” 说话间,一名狱掾已经手持长刀,精准的斩下了一名受刑者的半个脚掌。 “啊!!!” 鲜血迸溅,受刑者弯腰抱住自己的断脚,痛苦哀嚎。 狱掾却是见怪不怪的用抹布擦了下长刀,随口吩咐:“下一个!” 看着受刑者那血流不止的脚掌断面,嬴政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犯人血流如注,可会因流血而死?” 木夫赶忙解释:“回禀王上,我等会在鸡血中加入淘洗过的沙子,再将其敷在切口处,如此血能止的快上些许。” “同时还会以麻绳捆住受刑之人的脚踝,血流的就更少了。” “近年我咸阳大狱每千人受刖,最多死伤二三人。” 看着那痛苦哀嚎的受刑者,嬴政沉声发问:“这些人所犯的都是何罪?” 木夫紧张的回答:“卑下不知。” 嬴政加重语气:“那就去查!” 李斯领命而去,无多久便快步而回,低声上禀:“王上,黥面之人名为赵种。” “八年九月七日,赵种丢弃垃圾于路边,故判黥面、城旦舂一个月。” “刖刑之人名为王薄,八年九月十六日领王丽、叶娘等五人于闹市窃取他人二十钱。” “王薄作为首犯判归还窃得之财、斩右脚掌,余者皆斩左脚趾。” 吕不韦感慨而叹:“二十钱?仅仅只是二十钱!” 二十钱是什么概念? 在秦王政九年这一阶段,粟米的价格约为一石百钱。 二十钱仅能买下二十四秦斤(6KG)的粟米! 而仅仅只是为了二十四秦斤的粟米,便有六个人失去了脚指甚至脚掌。 吕不韦慨然道:“王上,仅仅只是因为二十钱就斩去五枚脚指、半个脚掌。” “这绝非盛世之道啊!” 这一刻,吕不韦突然觉得嬴成蟜邀嬴政来大狱也不是坏事。 至少可以让嬴政亲眼看到这些被行刑者凄惨的模样。 让嬴政明白,秦律上的每一条刑罚都不只是一个个冰冷的文字,更是一条条鲜活生命的血与泪! 嬴政默然不语,生硬的转移了话题:“长安君何在?” 木夫赶紧右手一引:“王上请!” 加快脚步略过了那些行刑之处,木夫领着嬴政走进一处房舍之中。 跨步入门的那一刻,嬴政瞳孔收缩,恍若见到了地狱! (本章完) 第101章 既生政何生蟜?大秦实在吃不消! 房门刚刚打开,一股混杂着血腥味、腐臭味、脚臭味、中药味等各色气味的高饱和怪味便钻入嬴政的鼻腔之中。 但嬴政却浑然忘记了掩住口鼻,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一切。 这座原本用于供二十名狱掾休息的房舍如今却塞进了五十方案几。 每一只案几上都摆放着一个软榻,每一个软榻上都躺着一名囚徒。 锁链将这些囚徒的双手、双脚和腰腹都与案几牢牢捆绑在一起,最大限度的控制了他们的活动范围。 即便如此也有一名囚犯梗起脖颈,重重将后脑勺撞向软榻,试图把自己撞死! 更多的囚犯则是在痛呼哀嚎。 “我全都招了还不行吗,你们究竟要怎样啊,我只求速死啊!” “尔等如此施为乃是违律之举,文无害何在?某要告发尔等!某要尔等也生不如死!” 三名狱掾从后门入内,没好气的呵斥一声:“都嚎什么嚎。” “该清创换药了!” 一句话宛若给现场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囚犯都惊恐的看着那几名狱掾,下意识的收缩着身体。 走到那名妄图撞死自己的囚犯面前,狱掾狠狠瞪了此人一眼:“坯夫,今天给我好好配合。” “你若是再敢妄图自杀,小心耶耶上禀君上,给你再多来两刀!” 说话间,狱掾直接揭开了坯夫伤口处的绸布,以刀割去腐坏的皮肉和脓血。 旁边还有一名狱掾从盆中舀出大麦汁配合着冲洗创处。 坯夫原本还想放几句狠话,脱口而出的却只有痛呼:“啊!!!” 房舍内所有囚犯都瑟瑟发抖,甚至不敢再喊疼,就连哭泣声都努力压的很低。 嬴政终于明白为什么狱掾能把让长安君来黥面当成威胁囚犯的手段了。 饶是嬴政刚刚看过了几场行刑的画面,依旧被眼前这悲惨的场面震的心神不属!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如此。 在听到这些人的痛呼时,王弟心中难道没有些许物伤其类的悲怆吗? 王弟绝不会是那般残忍的人,一定是王弟的心神出了问题! 嬴政看向赵高沉声吩咐:“去将宫中祝由医都请来!” “快!” 赵高当即拱手:“唯!” 嬴政又看向木夫下令:“速带寡人去寻长安君!” 木夫赶紧加快脚步带领嬴政穿过房舍、走过中院,最终站在后院最大的卧房外,低声解释: “此地原为狱曹住处,近日被长安君征用,最近数日长安君除休憩外皆在此地。” 嬴政略略颔首:“有劳。” 话落,嬴政迫不及待的伸手推开了房门。 入眼处,便是典生持刀切皮、云柔持针缝合,夏无且和嬴成蟜一左一右站在案几两侧。 而那案几之上,赫然正有一名女囚在被开膛破肚! 嬴政愤怒的爆喝:“王弟,伱究竟在作甚!” 嬴政的双手都因颤抖而微微发颤。 王弟,你怎的就变成这样了! 嬴成蟜抬起头,脸上的严肃瞬间化作笑容:“王兄,你终于来了。” “来来来,你站在此地。” “宗室之人也来了吗?” 嬴政下意识的回答:“渭阳君、安文君、叔父乐等宗室,还有仲父也随寡人同来了。” 嬴成蟜向右迈了一步,目光得以越过嬴政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嬴傒、赢娱等人。 拱手一礼,嬴成蟜连声招呼:“见过诸位。” “时间紧急,本君无暇解释太多。” “王兄、吕相、渭阳君、安文君,请来站的近些,其余诸位劳烦站的远点,莫要挡住日光。” “诸位边看本君边为诸位解释。” 嬴傒看着那名躺在案几上的女囚,不顾礼仪的手指嬴成蟜,怒声厉喝:“公子成蟜,你可知你在做甚?” “即便她是死囚,她也是我大秦的子民,依旧受我大秦律法保护。” “律法若判她斩首而死,那她就该斩首而死。” “律法若判她腰斩而死,那她就该腰斩而死。” “而不是如你现在这般不把死囚当成人来看待,依据自己的好恶将她折磨死!” “公子成蟜,你此举乃是大违律之举。” “如今丑事泄露,你非但不知悔改,甚至还邀我等一同观看你的罪行?” “我大秦宗室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混账!” 吕不韦也眉头紧锁,看向嬴成蟜的目光尽是失望:“长安君,你心中可还有半点人伦礼仪?”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面对禽兽,君子都不忍见其死,不忍食其肉。” “但为你所伤者可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 “你非但没有半点羞愧之情,甚至还欣喜的邀我等前来观赏?” “长安君,你实在是禽兽不如!” 嬴政不乐意了。 王弟固然做了错事,但肯定是因为灭韩之战对王弟的内心造成了太大创伤所致。 王弟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现在更是个病人,便是寡人都不忍辱骂于他,尔等竟口出如此污秽之言? 嬴政怒喝:“肃静!” “王弟如此施为自然有王弟的道理。” “若王弟果真只是为取乐而折辱死囚,寡人自会责罚于他,何须诸卿喝骂?” “若诸卿不愿留于此,即刻出门!” “若诸卿有心了解真相,便先依王弟之言站定!” 面对嬴政这不讲道理的偏帮,嬴傒和吕不韦只能压下心中火气,站在了嬴成蟜指定的位置。 看着嬴傒那明明看不惯嬴成蟜却连说都不能多说一句的憋气模样,嬴成蟜从背后伸出手,悄悄给嬴政竖了个大拇指。 王兄,牛逼! 然而嬴成蟜却只得到了嬴政的一记死亡瞪视:“王弟,你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嬴成蟜当即解释:“王兄,新郑之战时韩右相张让身披十余创,弟敬张相爱国之情便以针线将其皮肉缝到一起,挽救了张相的性命。” “之后弟便有了想法,既然针线可以挽救张相的性命,那是否也可以挽救他人的性命?” “凯旋次日弟便来了这大狱,寻狱掾为助,择死囚以验证。” 嬴政微怔:“你是说,你非是在折磨人或杀人,而是在思量救人之法?” 嬴成蟜无奈的说:“王兄,你难道觉得弟是一名嗜杀成性的残忍暴徒吗?” “切开这些囚徒的皮肉,弟心里也难受。” “但唯有于人体之上进行验证,缝合救命之法才能得到迅速发展!” 嬴政顿时就不生气了,甚至露出欣然的笑容:“寡人果真未曾错看王弟!” 吕不韦却是发问:“因长安君一个想法而死的人已有数十,伤者数百。” “长安君可有些许成效?” 嬴成蟜右手一引:“诸位请看。” “本君令典狱曹将此女的腹部逐层切开直至宫腔,若以已有之术诊治,此女性命难保。” “但若依本君之法,或能就回此女。” 嬴傒断声道:“不可能!” “如此之重的伤势怎么可能救的回来?” 吕不韦几人都点了点头。 案几上那名女囚的腹部从左到右划开了一个半尺长的口子,这么重的伤怎么救? 根本没法救! 嬴成蟜没有解释,只是一笑:“那便拭目以待。” 转身看向女囚,嬴成蟜沉声下令:“擦血。” 卦夫从盛装着大麦汁的盆中捞出一张绸布,拧干后细细将切口处的血液擦蘸而去。 嬴成蟜再次吩咐:“拉肉。” 苏角站在云柔身侧,手持两柄手钳将各奔东西的宫壁拽至一处,任劳任怨的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再动弹。 嬴成蟜沉声道:“开始缝合。” 云柔当即拿起针线,认认真真的对宫壁进行缝合。 嬴成蟜最后看向夏太医:“有劳坐镇。” 夏太医略略颔首,手指已经搭上了女囚的脉搏,闭目诊脉。 两刻钟后,云柔打下最后一个绳结,松了口气:“君上,缝制完毕。” 夏无且也睁开了眼:“君上,患者无大碍。” 嬴成蟜这才转身看向嬴政,笑而开口:“王兄,幸不辱命。” 嬴政凑近女囚的腹部,讶异发问:“如此将皮肉缝起来便能保人性命?” 女囚的腹部仍有大量血液,但嬴政知道,其中大多都是混入了盐的鸡血。 这些鸡血凝结在女囚的伤口表面阻滞了女囚自己的失血。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此女几刻钟前还处于开膛破肚的状态? 吕不韦更是直接伸手摸向那些丝线,沉声开口:“那般巨大的创口,果真能够愈合?” “本相以为不然。” “便是表面看起来愈合了,内里依旧是千疮百孔,想来命不久矣!” 嬴成蟜淡声道:“中院房舍内那三百五十名死囚皆被本君开膛破肚、切腿断筋。” “其中存活最久者已活过九日,恢复的非常良好。” “韩相张让更是经历过两次切割缝合,如今仍活的好好的,现在就住在这大狱之中。” “吕相若是不信,大可去看。” 吕不韦豁然转头看向嬴成蟜。 看着嬴成蟜眼中的淡定和戏谑,吕不韦心中一凛,发足跑回中院狱掾舍,揭开了坯夫的包扎。 “诶呀~你干嘛!”吕不韦的动作吓了坯夫一跳,惊声怒问:“不是说好的一日一换药吗,尔等究竟要如何折磨我等!” 吕不韦肃声喝问:“本相问你,你是何日被长安君切开皮肉的?” 坯夫呸了一声:“尔等又想用什么法子折磨俺?!” 吕不韦手持印信沉声喝令:“本相乃是大秦右相不韦,本相问你,你就如实回答。” “本相许你的家眷罪轻一等。” 看到吕不韦印信的那一瞬,坯夫就怂了。 吕不韦的许诺又让坯夫来了精神,连声道:“俺记得很清楚,九天!” “九天前的下午,狱掾突然将俺提出囚牢,俺还以为是要被斩首了呢,未曾想竟是被长安君如豕羊般切割缝合!” “这几日间,每日他们还打着换药的借口揭开俺的伤疤,俺真的生不如死!” “吕相,您一定要为俺做主啊!” 其他囚徒也好像看到救星一样连声开口: “吕相,俺是八天前被切的,救救俺,要不就杀了俺吧!” “相邦您终于来了,您一定要秉公执法,狠狠的惩罚长安君!” “九天了,您知道这九天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小小的宿舍直接变成了诉苦大会现场。 但吕不韦已经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吕不韦的双耳之中唯有一片嗡鸣。 看你们那生龙活虎的模样,你们说你们是被往死里折磨的? 谁信啊! 九天之前被开膛破肚又被缝合起来,今日还能如此中气十足的喊叫,足以证明这些人恢复的都不错。 嬴成蟜说的是真的。 他确实找到了一种可以有效挽救外伤伤员的办法! 吕不韦脚步迟缓的转身,目光越过门户看向正与嬴政解释的嬴成蟜,嘴角泛起一抹苦涩: “先王,您既已生王上,又何必生君上?” “得其中之一乃大秦之幸,同得此二人,大秦实在吃不消啊!” (本章完) 第102章 宗室当敢为大秦先! 狱曹宿舍。 嬴政对嬴成蟜的话无条件信任。 所以嬴政没去确认实验者们的状态,只是细细看着那女囚的伤口,啧啧称奇: “以针线便能挽回如此重伤之人?” “谁能想到?谁敢去想!” 嬴政满心欢喜的看向嬴成蟜:“仅凭此一举,王弟便可名传千古!” “王弟啊王弟,你还真是瞒着兄做了好大一件事!” 谁说寡人的王弟禽兽不如? 谁说寡人的王弟不顾人伦? 寡人的王弟明明是在研究治病救人之法,而且已经有了足以名传千古的成果! 不愧是寡人的王弟! 嬴成蟜颇为感慨的摇了摇头:“此绝非弟一人之功也。” “若是在其他国家,便是弟想到了此法也根本无法施展,更不会有夏太医、典狱曹这等臂助。” “唯有在大秦,弟方才能完成此法!” 嬴成蟜了解现代医学和外科手术的基本概念,但真让他去操刀? 张让就是最好的例子。 好在大秦不尊礼制,根本没有身体发肤不可损伤的思想,又颇多肉刑,所以大秦早已有了外科手术的萌芽。 从两百多年前起各国就都会邀请大秦医者为他们的国君做手术,医竘更是以割的一手好痔疮而名留青史。 大秦又有着全天下经验最为丰富的操刀手,那可都是用三族性命当筹码练出来的真本事,手稳得很! 种种条件相互叠加,是大秦给了嬴成蟜将理论化为实践的可能! 嬴政笑的更开心了:“王弟过于自谦矣!” 狠狠夸了嬴成蟜一番,嬴政问起了正事:“此法可以救回多重的伤势?以此法将人救回可会有什么隐患?” 嬴成蟜坦诚的回答:“弟不知。” “后续的隐患需要观察那些伤者方才能得知。” “缝合之术究竟能做到何等地步也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才能有所定论。” “且在尝试的过程中,医者们可能又会有新的想法以解决现有的困难,让此术可以医治的范围更加广泛。” “这一切都需要尝试才能得知结果!” 嬴政若有所思:“那七十一名死囚便是因尝试而死?” 嬴成蟜轻声一叹:“割破血脉而死者一人,伤久未能完成缝合而死者六人,为镇痛之药毒杀者十七人,余者皆因后续发痈(感染)而死。” “若是还想继续钻研此术,可能还需要更多的人因此而死。” 嬴成蟜上辈子不是医生,没有背诵过那些医生们背诵的誓言,更毫无半点医德可言! 用人贩子等罪大恶极之徒的性命去换取医疗技术的进步,嬴成蟜非常乐意。 但同时嬴成蟜也知道,这个举动并不符合秦律。 凭借嬴成蟜的身份、最近与吕不韦的‘良好’合作以及这份成果,嬴成蟜可以确保自己不会因此获罪。 但未来大秦能否允许人体试验继续下去,嬴成蟜也不能确定。 嬴政也目露挣扎,沉默几息后发问:“可用禽兽代替否?” 嬴成蟜不知道用于镇痛、消炎等用的中药可否使用动物进行实验。 嬴成蟜也不知道宋代寇宗奭(shì)、唐代陈藏器等中医都曾进行过动物实验。 谨慎起见,嬴成蟜还是摇头道:“弟非医者,并不知以禽兽代替是否可行。” “但即便利用禽兽验证成功,最终依旧要在活人身上尝试。” “所以此事不可不先思之。” 嬴政陷入沉吟。 杀一人而救万人这种事,嬴政很乐意去做。 但此事却并非那么简单。 此举是该算作刑罚,罪大恶极者便行人体试验之刑? 还是算作赏功,愿意主动配合人体试验者减轻罪责? 人体试验这种折磨囚犯造福天下的行为实在罕见,该如何归入现有秦律! 见嬴政沉默不语,蒙恬有些急切的拱手上谏:“王上,我大秦将士定会愿意主动配合此法!” “若王上允许,臣这便回府将此间事告知家父,由家父撰谏书上奏大王!” 作为军伍世家,蒙恬很清楚直接死在战场上的士卒其实只是大军每战战损的一小部分。 绝大多数士卒都是因伤势过重或伤口溃烂、感染而死。 人体试验能弄死的人会比一场大战后因伤势过重而死的伤兵更多吗? 人体试验造成的痛苦能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皮肉腐烂而死更重? 就算答案都是肯定的,军方依旧愿意主动成为新医术的试验田。 只要能完善此术,以后自然可以挽回更多士卒的性命! 嬴政若有所思:“军方?” 蒙恬用力点头:“大秦屡战,伤者众多,每战过后都可以令医者寻伤兵诊治。” “若能救活,士卒就能捡回一条命。” “若救不活,也是时运如此,将士们必不会怪罪医者。” 嬴政有些心动了:“王弟以为如何?” 嬴成蟜却是持否定意见:“王兄可曾听到外面那些伤者的悲鸣和唾骂?” “弟是领过兵的,弟很清楚士气对大军的影响。” “若军营之中皆是如这般悲鸣声和唾骂声,大军士气不存!” 蒙恬无比失望。 蒙恬知道嬴成蟜并未妄言。 但蒙恬真的希望这种针对外伤有奇效的法子可以被迅速完善,应用于军中。 谁知嬴成蟜继续说道:“所以弟以为,验证之法还是当以罪大恶极的死囚为主,亦或是从权贵始。” “若要于军中尝试,当从将帅开始。” “直至寻常士卒都知道此法是用于挽救他们的性命而非是在折磨他们,方才可以将此法推至全军。” “只不知,军中将帅可愿接受?” 蒙恬朗声而笑:“长安君未免太过看轻我大秦将帅。” “不过是刀割针刺而已,我大秦猛将何惧之有!” 嬴成蟜欣然道:“若如此,本君以为军方诚是验证之所。” “但仅仅只是军方还远远不够。” “弟以为,宗室当敢为大秦先!” 嬴政微怔:“宗室?” 寡人令你当宗正丞是为了让你拉拢宗室,可不是为了让伱清缴宗室的! 嬴傒更是毫不犹豫的拱手:“宗室不愿担此责!” 嬴成蟜看向嬴乐等宗室成员,坦然解释: “自本君为张天安缝合过后,本君就在思考一事。” “我大秦多有女子因孕而不产而死。” “既然此法可以切割筋骨后再缝合,那可否剖开孕妇之腹,取出其中胎儿?” 嬴傒震惊的看着嬴成蟜:“你怎能有如此疯狂的想法!” 嬴乐却是脱口而出:“陆终生子六人,坼剖而产焉!” 迎着其他宗室成员不解的目光,嬴乐连声解释:“这是楚国祭文中的一段话。” “楚国宗室记载,火神祝融之子陆终有六个儿子,这六个儿子皆是剖开腹部所产,其中第六子季连便是楚国王室始祖!” 嬴傒愈发震惊:“也就是说,此法可行?” 嬴乐感激的看着嬴成蟜,轰然拱手:“宗室愿为大秦先!” (本章完) 第103章 当着我大哥的面摘我桃子? 嬴傒下意识的就向嬴乐投去凌厉的目光:“安文君,此乃大事,当召集宗室商议之后再定!” 嬴傒才是负责宗室管理的宗正。 结果他全程没说几句话,这些人就定下来了? 把他这个宗正置于何处! 嬴乐赶忙拱手一礼:“是本君太急了,此等事自当宗正首肯方才能于宗室推广。” “实在是本君心中过于激动,方才越权上谏。” 大秦宗室的日子很不好过。 这不单单是因为宗室失去了相权和军权,更是因为人口稀少。 季君之乱后,宣太后的处理方法是‘及惠文后皆不得良死’! 除昭襄王及其子孙外,所有秦惠文王的后代被全数处死。 血脉较远的宗室成员若参与了季君之乱就一同处死,若未参与季君之乱也贬为庶民。 毫不夸张的说,大秦宗室被宣太后杀空了!!! 大秦现有的宗室力量是从昭襄王时期开始,从零起步重新积攒的。 但除孝文王一口气生了二十多个儿子之外,昭襄王和庄襄王都子嗣不昌。 时至今日,大秦宗室成员加起来也仅有129人,其中成丁不过四十余人。 别说诸雄宗室了,就连项氏、张姓这些权贵家族都能随便拎出五六百名壮年成丁! 大秦宗室这四十余人够干什么的? 嬴乐一直都希望大秦宗室的人丁能更兴旺一些,甚至不惜亲自做媒,往宗室子弟的屋子里狂塞妻妾。 其本人更是成为宗室表率,府中有妻妾侍女近百人! 可惜,依旧没有大用。 赢乐感慨的说:“就在上个月,本君便有一孙儿无法爬出母胎,最终一尸两命。” “若彼时便有这剖开之术,或许本君便能添一孙儿了,我大秦宗室也能多一后继之人。” “类似之事何其多也?” “长安君此法若果真能行,乃是我大秦宗室之幸,更是大秦之幸也!” 嬴傒颔首道:“此法若能行,确实是我大秦之幸!” “但以宗室之尊,怎能承此刀割针刺之苦?” “本君以为此法可用于宗室,却不能在尚不周全的情况下用于宗室!” 嬴成蟜双手一摊:“渭阳君难道以为本君会在本可以顺产的孕妇身上施展此法吗?” “只有实在无法生产的孕妇,本君方才会以剖腹之法取子。” “且宗室有着大秦最为富足的条件,可以调动最好的太医、最多的药材,给予伤者最好的照顾和食补。” “由宗室来验证此道,实乃最优之选!” 嬴成蟜声音转而肃然:“本君亦是宗室之人,如今更是宗正丞,本君岂会怀揣暗害宗室之心!” 嬴乐等宗室族人听的连连点头,满脸笑容。 让宗室率先承担这个责任,听起来好像是宗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一般。 但实际上这不过是多了一道兜底的保险而已。 若能正常生产,那自然不会动用此术。 但若不能正常生产……人都快死了,那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没准还能救活呢! 嬴傒却依旧摇头:“本君以为不妥。” “大秦宗室所娶之女皆是各国贵女,其中不乏有他国公主。” “我大秦并无身体发肤不可轻损的观念,但齐、魏等多国皆因此而鄙薄我大秦。” “她们如何能接受被人剖开腹部再加以缝合?” “若此事传扬出去,他国如何看待我大秦宗室!” 嬴成蟜沉声而对:“莫要管她来自哪国,既然她已嫁给我大秦宗室子弟为妻妾,那便是我大秦宗室之人。” “身为大秦宗室之人却如此吝惜发肤?这才是折损我大秦宗室声誉之举!” “至于他国鄙薄,我大秦何惧之有?” “难道他国还能骂出比虎狼之国更难听的词汇?” 嬴傒怒而拂袖:“竖子,此事事关重大,哪有如你一般行事之法!” 嬴傒无言反驳嬴成蟜,便选择不跟嬴成蟜对线,直接面向嬴政拱手一礼: “王上,臣举荐狱曹典生、庶民云柔为宗人。” “由宗室成立专门钻研剖腹取子之术的衙署。” “这才是造福大秦万民之良策!” 嬴成蟜讶异的看向嬴傒。 将嬴成蟜带头拉起来的项目并入宗室麾下,身为宗正的嬴傒将获得最大部分的政绩。 举荐云柔和典生为宗人看似是对他们的提携,可一旦成为宗人,嬴傒就将成为他们的最高领导,嬴傒想要刁难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本君本以为你是果真心有担忧,所以在认真解释。 合着你其实是来摘桃子的?! 但伱确定要当着本君大哥的面摘本君的桃子? 嬴政笑盈盈的看向嬴成蟜:“王弟意下如何?” 嬴成蟜拱手道:“弟以为不可!” “若用于剖腹或处理外伤,此术需要刀工精湛者切割皮肉,还需要精通女红者为佐,更需要医者坐镇,以汤药吊伤者之命。” “我大秦最善切割皮肉者,非诸狱掾莫属。” “而精通女红之术者则非少府织者莫属。” “仅只目前,此术便需要三个衙署合力推进,接下来可能还需要向将作少府征募大匠打造专用的刀针,牵扯的衙署更多。” “难道要将狱掾、织者、匠人与医者尽数并入一个衙署之中吗?” “故而弟以为,当下应给予差遣而非官职。” “待此术完善再根据情况确定究竟要归于何处。” 差遣,便是临时职位。 如主帅便是差遣的一种,出征时临时点任主帅,战争结束之后即刻解除权力。 嬴政轻轻颔首:“王弟所言甚善。” “渭阳君,宗正便当将宗正的分内之事做好,管理好宗室事务。” “行医之术,非是宗室之职。” 看着嬴傒,嬴成蟜嘴角微微上翘。 当着我大哥的面摘我桃子? 谁给你的勇气啊! 嬴傒却还想争取一番:“王上,宗室当为天下先,若此事由宗正负责,想来天下人更能愿意接受此术。” 嬴政淡笑着发问:“渭阳君近日来在思虑天下人之事?” 身为孝文王的庶长子,本职工作与天下人毫无关系。 你如今却句句不离天下。 你想做甚? 嬴傒额头冒出一层冷汗,轰然拱手:“臣绝无此意!” 嬴政深深的看了嬴傒一眼,淡声开口:“此事就这么定了。” “王弟尽快拟个奏章送入朝中,与诸卿议一议。” 嬴成蟜笑而拱手:“唯!” 嬴乐笑而抚须:“若有任何需求,长安君切莫独自承受,可随时来寻叔父相助。” “叔父如今已无官职,更无甚权力,但钱财和空闲却多的是。” 说话间,嬴乐已不再使用尊称,而是采用更亲近的亲属称谓。 赢娱等不少宗室成员也都对嬴成蟜投来善意的目光。 哪怕不是为了宗室考虑,谁还不希望自家子嗣兴旺呢? 嬴成蟜赶忙拱手:“侄儿先拜谢诸位叔父。” “接下来侄儿诚需要叔父助小子良多。” “此术固然是挽救母子性命之法,但观之确实令人胆寒。” “侄儿还请叔父先行为侄儿游说宗室子弟,以免他日施展此术之时再遇阻滞。” 嬴成蟜诚恳的说:“毕竟能施展此法之时定已是实在无法生产的危难之际。” “彼时多耽搁一刻钟,便多一分生命之危啊!” 嬴乐笑而摇头:“此事叔父还真帮不了你!” “你如今已是宗正丞,这些宗室事务合该由你来处置。” “蟜儿啊。”嬴乐慈祥的叮嘱:“你出征后一战灭韩,壮我大秦声威,更令宗室上下振奋。” “不知有多少宗室子弟眼巴巴的等着与你交流一番,好与你学习呢。” “叔父也知,我等无甚权力,但终究是你的长辈,更是你的亲眷。” “你本该在凯旋之后便拜访一番宗室成员。” “你就任宗正丞后更应该拜访诸宗室,可你却一头钻进了这大狱之中。” “叔父知你是在为宗室筹谋,心甚慰之,但该有的礼数终究是不能少的。” “你觉得呢?” 嬴成蟜乖巧的点头:“此事诚是侄儿之失,多谢叔父提点。” “明日侄儿便先拜访叔父,之后拜访所有族人。” 嬴乐畅快大笑:“何必先拜访某?” “蟜儿若不弃,明日便由叔父陪着你去拜访诸宗室。” “如此叔父也能借着你的面皮多赚两杯酒水啊。” 此话一出,嬴傒目露阴沉。 嬴乐身为孝文王的庶次子,在孝文王还在世时就已崭露头角,于朝中颇有威望,所以才能担任奉常之位。 而今嬴乐主动提议陪着嬴成蟜去拜访诸宗室,显然是要告诉所有宗室成员,长安君他罩了,更是要告诉所有宗室成员,嬴成蟜为宗室的发展贡献出了一个良术! 嬴成蟜大喜拱手:“侄儿多谢叔父照拂!” 嬴乐温声开口:“都是自家人,说什么照不照拂?” 嬴傒突然笑道:“安文君说的没错,都是自家人,何来的照拂一说?” “本君也会陪同长安君一起去拜访诸宗室,为长安君壮壮声势。” 既然没办法把主要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嬴傒就决定蹭蹭功劳。 这份大功嬴成蟜别想独占! 嬴成蟜面露讶色:“渭阳君也一道?” “渭阳君身为宗正,事务繁多,本君以为还是不劳渭阳君同往了吧。” 嬴傒爽朗大笑:“本君为宗正,而此事便正是宗室之大事,本君岂能不共襄盛举?” “若遇些许不愿配合的宗室成员,本君也能即刻为长安君分说。” 嬴成蟜看出了嬴傒的心思,却也还是笑而拱手:“那便多谢渭阳君了。” 见嬴成蟜和宗室成员聊的火热,蒙恬忍不住开口:“长安君此战甚勇,下官甚是钦佩。” “不知长安君何日有暇,下官可否有幸于家中宴请长安君?” 蒙恬很清楚一个问题,大秦的医者是有限的,嬴成蟜的精力也是有限的。 剖腹产和战地救援虽然都是缝缝补补的活儿,但想来定有不小的区别。 蒙恬很担心在这些宗室成员的忽悠下,嬴成蟜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剖腹产上。 那军方何时才能等到适合军方的战场缝合之法? 嬴成蟜毫不犹豫道:“袍泽相邀,本君怎不愿往!” “此战多得蒙郎中臂助,本君本就有意设宴感谢蒙郞中。” 待吕不韦回返狱曹卧房,看到的就是一群人争相拉拢嬴成蟜的场面。 而嬴政竟然就那么站在嬴成蟜身后,满脸笑容的看着嬴成蟜与宗室和军方亲近。 吕不韦不由得轻声一叹: “傻孩子啊!” 吕不韦很清楚嬴成蟜搞出的这个缝合之法有多大意义。 现在还只是军方和宗室亲近嬴成蟜,等到此术推广开来,嬴成蟜更将获得恐怖的民望! 结果嬴政就这么笑呵呵的看着? 吕不韦觉得心累极了! 略一思虑,吕不韦迈步走进狱掾宿舍,朗声开口: “本相已查看了伤者境况。” “长安君为我大秦铸大业之基!” “本相,敬之佩之!” 说话间,吕不韦深深的拱手一礼。 嬴成蟜赶忙侧身避让,又将吕不韦扶了起来,连声开口: “吕相何必如此大礼?” “本君既是大秦长安君,又是大秦宗正丞,自当为大秦效力、为王上分忧,此皆为分内之事也。” 吕不韦感慨的说:“此言甚善!” “官员各司其职,君上选贤任能,则国大治也!” “长安君有治国之智,更有明君之仁心也!” 此话一出,全场瞬间安静。 治国之智? 谁需要有治国之智?谁可以有治国之智? 唯君王也! 至于‘明君’一词就更是直白的诛心之言! 大王还在这儿呢,你说嬴成蟜有明君仁心? 只有嬴政脸上的笑容依旧。 嬴成蟜余光瞥见嬴政脸上的笑容,心安了不少,笑着摇头: “吕相若是说本君有大医之才,本君都还能厚颜受之。” “但不过是一缝合保命之法,怎敢攀附治国之说?” “吕相实在过誉!” 吕不韦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开口:“长安君此举大利天下,虽然不符合现行秦律,但律法可改,而死者不能再活。” “长安君若有何所需,大可直接告知本相。” 吕不韦加重语气,肃声承诺:“本相必当鼎力相助!” 白来的帮助哪能不要? 嬴成蟜生怕吕不韦反悔的赶紧拱手:“拜谢吕相!” 吕不韦笑而摇头:“何必谢本相?合该是天下人谢长安君也!” 吕不韦热络的与嬴成蟜攀谈着,余光却一直看着嬴政。 然后吕不韦就看到,嬴政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就连对王弟颇有不满的吕相都认可了王弟。 寡人之王弟果真大才也! (本章完) 第104章 王上志在霸主还是志在天下? 嬴政的表现让吕不韦明白了一个真相。 嬴政他是真不担心嬴成蟜啊! 至少在内有忧患、外有敌国环境中的嬴政根本没把嬴成蟜当成敌人过,而是视作最为亲密的战友。 吕不韦不知道等嬴政彻底掌握大秦后会不会重新定义他与嬴成蟜之间的关系。 但吕不韦清楚,至少目前,他已经不需要再在挑拨嬴成蟜和嬴政关系这件事上花费心思了。 没用! 心累的叹了一声,吕不韦迅速转换进攻方向。 “王上。”吕不韦看向嬴政,温声发问:“今日来这大狱,可有何所思?” 嬴政欣慰的看着嬴成蟜:“寡人本以为王弟之才在于唇舌,却发现王弟于军略一道同样有才。” “寡人本以为王弟之才仅此而已,今日方知王弟于医术一道亦有天分!” “寡人甚喜之!” 吕不韦目光看向门外:“王上的目光不应该仅仅落于长安君、落于缝合术,更应落于天下万民!” “王上可愿随本相一起在这大狱之中走走?” 嬴政最后看了那女囚一眼,拱手而礼:“固所愿也。” 吕不韦当先迈步而出,嬴政并肩同行,嬴成蟜等人对视一眼后也尽数跟上。 只有李斯故意落在后面,对赵高低声吩咐:“去请昌平君、廷尉去疾。” 赵高了然点头,匆匆离去,李斯也赶紧跟上队伍。 在吕不韦的带领下,一行人重新回到了行刑区。 “因丢弃垃圾于路,故判黥面。” “因窃二十钱,故判斩脚指、脚掌。” “因当街辱骂他人,故判仗责三十。” “因叔父盗伐桑木,故斩左臂。” 路过一个又一个正在行刑的受刑人,介绍着每一个人所犯的罪责,吕不韦突然看向嬴政发问: “王上,此盛世耶?” 嬴政轻轻摇头:“此绝非盛世之景。” 吕不韦再问:“王上可曾听闻这些受刑之人的哭诉?” “王上以为他们果真应该承受如此之重的刑罚吗!” 吕不韦问话的声音很大,不少等待行刑的受刑者都听到了。 虽然他们不认识朝服,但他们能看得出衣服的好赖,知道这是一群贵人。 如今贵人垂怜,他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疯狂的哭嚎求救: “贵人,俺只是未曾出手搭救百丈之内的被杀之人而已,但俺真的只是不知道有歹人在杀人啊,俺是非端之罪,求贵人手下留情,救俺一命吧!” “我家中还有三个娃娃,我若先被斩脚指,再城旦舂一年,他们可怎么办!” “求求贵人,帮帮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很少有人会去主动说对自己不利的话。 这些刑徒的阐述很大程度上都是在避重就轻,但数百名待受刑者的悲鸣却不由得让人闻之心酸,听之落泪。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舒服,嬴政温声回答:“寡人之意并不重要。” “我大秦以秦律治国。” “秦律是如何论断的,他们便应当被如何审判。” “若因寡人的心中不忍便减轻、甚至赦免他们的罪行,这本就是不公之举。” 吕不韦认真的说:“本相并非是想请王上赦免他们的罪行。” “本相之意,在于为天下人求王上。”吕不韦拱手作揖:“请宽政缓刑!” 这句话自从吕不韦将《吕氏春秋》送给嬴政的那一刻起他就想说了。 在吕不韦的设想中,嬴政应该会问起《吕氏春秋》中的法律观念。 毕竟《吕氏春秋》的法治思想和《商君书》的法治思想截然不同。 但让吕不韦没想到的是,时至今日嬴政竟然一直都没有发问。 吕不韦已经有些急了。 恰巧今日有机会,吕不韦便直接将这个问题甩给了嬴政。 本相希望大秦能宽政缓刑,王上你愿也不愿? 然而不等嬴政回答,李斯突然拱手开口:“臣以为,宽政缓刑,秦民亲而和之。” “严刑峻法,秦民敬而畏之。” 嬴政看向李斯发问:“卿亦以为大秦该当宽政缓刑?” 李斯却摇了摇头:“非是臣以为该当如何,而是王上以为该当如何。” “敬畏与亲和并无孰对孰错之分,只在于王上之决断。” 这就是李斯和吕不韦的区别所在。 李斯内心深处同样埋藏着宽政缓刑的心思,更不愿见天下人受苦。 但除非事关自身利益,否则李斯绝对不会跟嬴政对着干,而是把路告诉嬴政。 国家该怎么发展,大王您说了算,您说啥就是啥! 您来掌舵,我就是个划桨的。 但在划桨的过程中,也即具体拟定章程的时候,李斯就会选择更温和的具体方法交由嬴政来决断。 如果嬴政依旧坚持严刑,那李斯也会立刻照做,等之后有机会了再上谏书。 嬴政若有所思的发问:“如何进行决断?” 李斯沉声回应:“据王上之志而决,据治国之图而断!” “若王上之志在强兵息争,一统天下,则当施严刑峻法。” “若王上之志在做诸侯盟主,与六国共处天下,则当施宽政缓刑!” 嬴政心脏猛地一颤。 若志在一统天下,便当施严刑峻法吗? 看着那一双双哀求的目光,嬴政心中的怜悯缓缓转向坚定。 今日,数百人哀求于寡人,求寡人减轻罪责。 但诸雄争霸时,死伤数万的大战何其多也! 孰轻? 孰重? 嬴政目光复杂的看向吕不韦:“这便是至仁忘仁之道吗?” “寡人,受教!” 看着嬴政拱手而礼,吕不韦人麻了。 本相教你‘至智弃智,至仁忘仁,至德不德’,主要是为了让你理解至德不德,该对嬴成蟜下狠手的时候就别犹豫。 结果伱却重在钻研至仁忘仁,而且还有了属于自己的理解? 吕不韦当即驳斥:“李郎中此言大谬矣!” “若王上之志在强兵息争,一统天下,亦当施宽政缓刑!” “否则民心何存?” “古之君民者,仁义以治之,爱利以安之,忠信以导之,务除其灾,思致其福。” “古代当君主的人,用仁和义治理黔首,用爱和利使黔首安定,用忠和信引导黔首,致力于为民除害,想着为民造福,这就是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于天下的原因!” 突然间,一道高呼自门外传入。 “但他们都已经死了!” 吕不韦循声望去,便看到熊启、冯去疾等人匆匆而来。 “御史大夫熊启、奉常熊茂、廷尉冯去疾,拜见王上!” 嬴政略略颔首:“诸位来的正好,可以一起听听吕相所言。” 冯去疾对吕不韦的思想并没有那么抵触,甚至支持吕不韦的忠孝等思想。 但作为新任廷尉,冯去疾坚定的支持着嬴政。 在冯去疾心中,天下大治、天下一统等等问题都不是当今大秦的主要问题。 当今他们要做的仅有一件事,那就是保护嬴政加冠亲政! 冯去疾很清楚商君法在大秦的影响力,改革商君法必将生出动乱,对嬴政加冠不利。 所以冯去疾对吕不韦拱手一礼后就毫不留情的连番开炮: “相邦诚有治国之思,但所思所想并不适合我大秦,听之何用?” “五帝三王固然圣人也,但时移世易。” “鲁国尊周礼而治国,鲁国何在!” “诸尊周礼而今何在!” “周,今安在!” 冯去疾踏前一步,正声开口:“周,为我大秦所灭!” 吕不韦坦然道:“周诚亡矣。” “然周之亡,亡于礼乐之崩坏!” “周亡之事应当让天下人明白,君王的仁义应当有所限度。” “就好像盐之于味道,缺之不可,但若随意加盐,那么这道菜就吃不了了。” “同样,君王之威也当有所限度,什么限度?爱利!” “君王在制定律法之际当怀有爱利之心,让黔首们感受到君王的尊重,感受到君王如此行事是为了国家大治,也是为了维护每一名黔首的利益。” “如此,国才能兴盛!” 冯去疾摇了摇头:“何以兴盛?” “黔首并不愚昧,黔首们很清楚什么是真正的仁善,什么才是虚假的仁善。” “想要让黔首们感怀王上恩德,首先就要让黔首们吃饱饭,过上好日子。” 吕不韦当即道:“那便让黔首们都过上好日子!” 嬴傒也上前参战:“黔首们过上好日子了,民强矣,那国呢?” “若是所有黔首都能吃饱喝足,身心满足,他们何苦去为国征战?” “民强,则国弱!” “若想国强,唯有弱民!” 嬴傒加重语气:“重刑而轻赏,是君主对民众真正的爱护。” “黔首们会拼命争夺奖赏,改变自己的人生命运。” “即便是高官厚禄者也必须遵循律法,否则他的后代也会成为黔首。” “减刑而重赏才是君主对民众的苛待。” “黔首们不会为了奖赏去拼死奋斗,生生世世都是黔首。” “身居高位者反倒可以凭借更多的赏赐,甚至是截留君主赐予黔首的赏赐而越发壮大!” 吕不韦无奈长叹:“民进则欲其赏,退则畏其罪。” “当黔首知道自己能力不足却畏惧惩罚时就会去弄虚作假。” “做了虚假的事后君主会进行惩处,这岂不是因畏罪而获罪?” “君主与黔首之间的仇恨由此而始!” 吕不韦诚恳的看着嬴政:“王上,昔子阳(郑国相邦驷子阳)为人严苛,有一个人犯错后担心会被子阳杀死,于是就趁着追赶疯狗的机会杀害了子阳。” “严律而轻赏不一定是君主对民众的苛待,但一定会让君主和民众站在对立面,成为仇人!” “谁会愿意为仇人而战?” “畏于兵锋,平日里黔首们不敢作乱。” “可一旦大秦出现颓势,天下皆反矣!” (本章完) 第105章 耗子真去给猫当伴娘了啊? 嬴傒失笑:“吕相莫非在与我等玩笑乎?” 嬴傒手指囚牢中那些囚徒,嗤嘲发问:“便是这些庶民,也能反我大秦?” “尔等可敢言反?!” 华夏已传数千载,庶民造反的例子不少,但何曾有过成功者? 一例也没有! 包括这些受刑者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认为有朝一日能有庶民推翻这偌大朝廷! 所以面对嬴傒的手指和嗤嘲的目光,所有受刑者都恐惧的低下了头,根本不敢和嬴傒对视。 他们犯的都不是死罪,受刑之后还能活着。 但若是触怒了这些贵人可就不一定了。 更重要的是,嬴成蟜可还在后面站着呢! 这些受刑者不止一次看到有死囚被嬴成蟜提走,然后生不如死。 他们可不想试试嬴成蟜的本事。 嬴傒笑而看向吕不韦:“吕相也看到了,这就是庶民!” “我大秦拥兵数十万,乃天下雄主也,便是面对诸多敌国亦毫无畏惧。” “反观这些庶民,他们连起事的粮草都筹备不齐。” “便是我大秦虚弱,他们也根本不能、更不敢反我大秦!” 吕不韦沉声驳斥:“渭阳君莫要小觑天下庶民。” “须知,宗庙之本在于民也!” “若民意作乱,天下必乱!” “或许庶民没有足够的能力彻底颠覆朝廷,但若天下皆反,朝廷需要花费多大代价去平息乱事?” “且若有故国贵族站出来领导庶民,局势必然更为危险!” “颠覆大秦,并非毫无可能!” 嬴傒摇了摇头:“须知?为何须知?” “宗庙之本在于民,此话何出?” “本君为何从来都未曾听说过!” 吕不韦拱手一礼:“《吕氏春秋·务本》!” “孟子亦曰:民为贵,社稷次之。” 至于最后的‘君为轻’,吕不韦没有说出口。 因为吕不韦知道嬴政不喜欢听这话。 现在是劝说嬴政接受宽政缓刑的大好时机,吕不韦不希望因为君权的矛盾而节外生枝。 嬴傒了然颔首,声音嗤嘲:“此话原是吕相所言,怪不得本君从未听闻过。” “吕相的《吕氏春秋》实非寻常人可阅,本君每每翻开一卷便头痛无比。” “未曾想,《吕氏春秋》中还藏着如此至理名言!” 嬴傒本人并不支持商君法。 嬴傒厌恶商鞅,甚至恨不能把商鞅的坟头给挖了,将商鞅的骨头挖出来泡酒喝。 因为商鞅极大限制了宗室的权利,更限制了分封之制。 从这个角度来讲,嬴傒本该支持吕不韦,因为吕不韦是非常支持分封制的。 事实上嬴傒一开始也确实是支持吕不韦的。 但看了《吕氏春秋》,嬴傒才知道吕不韦只是希望嬴政能把王翦之类的贤才分封为君侯,而非是将嬴傒等宗室成员分封为君侯。 吕不韦甚至有意更进一步限制宗室的权利,非贤者不可封君。 自那以后,嬴傒恨不能也把吕不韦的腿骨拆下来泡酒喝! 平日里嬴傒没有合适的理由,更惧怕吕不韦的报复,所以不敢出手。 而今打着维护当下律法的名义,嬴傒对吕不韦疯狂嘲讽: “若我大秦果真如吕相所言那般宽政缓刑,宗庙之本确在于民。” “庶民积蓄渐丰,可以囤积粮食与兵刃甲胄,便是偶有犯律也不会重责。” “是故庶民越来越不把律法放在眼中,朝廷的威信也会越来越弱。” “终有一日,庶民将积攒到足够的力量,推翻大秦!” 嬴傒反问:“如此一来,宗庙之本确实在于民了,因为宗庙之上供奉的就是民!” “这难道就是吕相所愿?” 吕不韦不由得大怒:“此非本相之意也!” “若朝廷果真厚待黔首,百官各司其职,黔首必定感念君恩,何故作乱!” 嬴傒断声道:“因为人性本恶!” “若大秦厚待黔首,黔首必不为大秦效死,甚至生出邪念之心,欲壑难填!” 嬴傒面向嬴政拱手一礼:“故而臣谏言,进一步加重刑罚!” “商君言:刑用于将过!” “在庶民犯错之前就应该对其用刑,如此方才能去除庶民心中的邪念,令黔首不会做出大恶之事。” “然我大秦并没有将过之罪的刑罚。” “为杜绝吕相所言的庶民作乱之事,臣以为我大秦应该重责将过之罪!” 吕不韦怒喝:“荒谬!” “未犯之罪如何能定下罪名甚至加以惩罚?” “如此必引得官吏肆无忌惮,随意指认罪犯!” 吕不韦也面向嬴政拱手一礼:“王上,渭阳君所言皆荒谬矣!” “王上若心存犹疑,可随本相深入民间,去听听黔首们的心声,看看黔首们的生活。” “只要能吃饱喝足,他们就心满意足。” “只要能衣食无忧,他们必为王上效死!” “若王上宽政缓刑必当得大秦万民之恩,大秦上下将皆为大秦所用。” “便是没有封赏,黔首们也愿意为王上而战!” 吕不韦诚恳,甚至有些哀求的看着嬴政:“听听您耳边的呼声,看看黔首们的困境吧!” “而今我大秦还有外战,黔首们还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但若有朝一日我大秦果真一统天下了,天下再无大战,黔首们也就彻底失去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彼时天下黔首岂能不反?” “王上,大秦已至改制之时。” “若您意在一统天下,更应该尽快改制啊!” 嬴政目光转向那些瑟瑟发抖、寒蝉若惊的受刑者。 看着他们眼中的哀求,嬴政心里也不忍。 但嬴政更知道,他要决定的绝不仅仅是让不让黔首过上好日子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摆在他面前的,是两种不同的治国思想! 商鞅认为国家应该去剥削民众,也即弱民。 若是黔首手里有钱了,那就加重税收,或者提高土地与房屋的价格,甚至是增铸钱币让黔首们手里的钱变得不值钱,用一切办法让绝大部分黔首处于死不了但也活不好的境地。 同时再以军功爵制给黔首以希望,让黔首们觉得只要在战场上努力杀敌就可以过上好日子。 可是在战场上努力杀敌真的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吗? 繁复的律法总有一条适合你,爵位总会被用来抵消罪责,然后重新沦为黔首,继续去过死不了但也活不好的日子。 只有这样,国内黔首才能始终保持努力、奋斗、拼搏的精神,才会甘愿接受朝廷和军方提出的一切不合理要求,硬着头皮出卖自己的一切。 毕竟,要是黔首们都吃饱喝足、衣食无忧、精神和肉体双重满足了,谁还乐意拼命啊! 在商鞅的治国理念下,很多秦人至死都觉得自己过不上好日子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 商鞅的思想适合大秦吗? 太适合了! 大秦之所以愈发强盛甚至有望一统天下,商鞅的思想和配套的《秦律》起到了巨大贡献。 商君法已经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优秀。 吕不韦的思想却与商鞅不同。 吕不韦认为人民才是国家的基础,想要国家昌盛就应该让人民过上好日子。 吕不韦的思想适合大秦吗? 似乎也很适合。 因为吕不韦提出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大秦黔首之所以愿意努力、奋斗、拼搏,是因为大秦在高速发展,大秦国力日渐充盈,黔首们身边时不时能见到或听到一战改命的例子。 这些希望在安抚着他们心中的愤怒和不满,诱惑着他们奋斗。 但若大秦的发展陷入停滞,黔首们心中的愤怒和不满又该如何安抚? 嬴政不由得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两种思想似乎都是对的,但哪种思想才是最适合大秦的? 若为一统天下计,大秦究竟应该继续保持严刑峻法还是尝试着接受宽政缓刑? 国之大事,嬴政不敢有半点马虎! 吕不韦、熊启、冯去疾等人也都在安静而忐忑的等待着嬴政的决定。 不远处的那些受刑者更是刻意压住呼吸,生怕因为发出杂音而惹恼了贵人。 就在这一片沉闷而压抑的环境中,沉默许久的嬴成蟜突然开口: “王上,臣以为吕相说的有些道理。” 熊启等人都对嬴成蟜投去不敢置信的目光。 如果我们没记错的话,你们俩应该是敌人吧? 嬴政的思路都断了,错愕追问:“王弟,你说甚?” “寡人方才在思虑,未曾听清楚。” 王弟伱怎么开始帮吕不韦说话了? 甚至与寡人说话时称呼都变得这么正式! 耗子真去给猫当伴娘了啊! 嬴成蟜加重声音:“王上,臣以为吕相说的有些道理。” 吕不韦震惊、欣慰又感慨的看着嬴成蟜。 嬴成蟜为他发声完全超出了吕不韦的意料之外。 虽然吕不韦知道嬴成蟜的思想和他有着一定的相似性,但吕不韦真没想到嬴成蟜会摒弃前嫌,与他一同为大秦的未来而出谋划策! 嬴政声音转而肃然:“仔细说说。” 嬴成蟜沉声开口: “王上,臣以为,赏莫如厚而信,使民利之!” “罚莫如重而必,使民畏之!” “法莫如一而固,使民知之!” 吕不韦:??? 你在说什么? 你跑题了啊喂! (本章完) 第106章 当今大秦最需要的是什么?人才! 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嬴成蟜耐心解释: “也即是说,奖赏最重要的是厚重并守诺兑现,让黔首们看到实惠并愿意追求它。” “惩罚最重要的是严厉并说到做到,让黔首们知道自己犯法就会被惩罚,并畏惧犯法。” “律法一旦建立起来就必须要保持其一惯性,不能朝令夕改,不能前后矛盾,要让黔首们知法懂法!” 嬴傒看向嬴成蟜的目光有些不善。 前脚拉拢宗室,后脚又倾向吕不韦? 无论嬴成蟜是想借吕不韦之力将宗室攥在手中,还是嬴成蟜想带着宗室一起支持吕不韦,都完全不符合嬴傒的个人利益。 所以嬴傒当即驳斥:“律法为民所知不一定就是好事。” “春秋有言:刑不可知,威不可测,则民畏上也!” “律法是否要为民所知,需要根据大王的决断来判断。” 嬴傒在为了反对为反对,但即便如此嬴傒的话也依旧有理有据。 刑不可知是不少朝代的律法思想。 任何人都可能会犯法,任何人也都可能不犯法,但只要朝廷需要你犯法,你就一定犯了法,没有合适的律法?那就现编一个! 这会让所有人都对自己进行克制,循着一条约定俗成的规则约束自己的行为,让国家整体都稳定下来。 冯去疾也轻轻摇头:“本官赞同让黔首懂法知法。” “然本官以为,赏重或赏轻并无高下之分,我大秦更适合轻赏!” 面对二人的驳斥,嬴成蟜并没有解释的意图。 因为嬴成蟜提出的并非是他自己的思想,而是韩非的思想! 现在韩非就住在长安君府的客院之中整理着他的著作。 真要进行思想论战,还是等韩非出关后让他自己来战吧。 所以嬴成蟜直接退了一步:“那本君说的保守一些。” “之于当今大秦而言,大秦需要落实所有刑罚,让所有犯法之人都被惩罚。” “当今大秦也需要让黔首们知法懂法。” “诸位可还有异议?” 冯去疾笑而拱手:“本官以为此言甚善。” 嬴成蟜斩去了新的思想理念,描述的就是当今大秦的现状。 那冯去疾还有什么不满的? 嬴傒也摇了摇头:“本君亦以为如此。” 他已经为了反驳而反驳过一次,继续抓着嬴成蟜不放就过分了,更会触怒嬴政! 嬴傒只是转而发问:“但长安君此言与方才我等讨论之事有何关系?” “我等在与吕相争论大秦究竟应该严刑峻法还是宽政缓刑。” “长安君却言说落实刑罚、宣传律法?” “长安君方才莫不是走神了?” 嬴成蟜温声而笑:“本君一直在认真聆听并思考方才诸位的所有言论。” “本君以为诸位所言皆有道理。” “然本君并不通治国之道,所以也并不知道究竟哪种思想才是最为适合我大秦的思想。” 嬴傒眼皮子跳了一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嬴成蟜在一战灭韩之前,也曾公开说过他不通军略来着。 现在一听嬴成蟜说‘不通’什么,嬴傒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嬴成蟜的声音转为认真:“但灭韩之战让本君明白了一个道理。” “再优秀的主帅也需要大量将领和传令兵帮助他将他的命令传遍全军。” “再优秀的治军之法也需要大量军法吏把军法落实到实处。” “本君以为,治军之法如此,治国之法应当多有相似。” “敢问王上,我大秦各郡县之中现有官吏几何?” 嬴政毫不犹豫的回答:“官吏12730人,其中法吏3081人。” 嬴成蟜沉声道:“这就是问题所在!” 嬴政好奇追问:“什么问题?” 嬴成蟜摇头道:“不够!” “我大秦官吏数量,尤其是法吏数量远远不够!” 所有人尽数错愕:“不够?” “我大秦官吏已数倍于他国,长安君还以为不够?” 大秦都不稀罕与同时代的其他国家比官吏数量。 因为大秦的官吏数量和官民比例放在任何一个古代王朝都是令人咂舌的。 就如汉平帝时期,西汉全国官员数量不超过6500人,即便加上吏员也仅约6万人。 但彼时西汉的总人口是多少? 约5000万,约833人供养一名官吏! 可反观当今大秦呢? 总人口不过300余万,约250人就要供养一名官吏! 就这,嬴成蟜竟然还说不够? 嬴成蟜点了点头:“本君以为确实不够。” “因为我大秦基层官吏,尤其是法吏承担的工作太多了。” “他们需要审判不法、需要巡街、需要复核判决、需要行刑等等。” “除了这些本职工作之外,他们还需要学习每年大秦新修订的律法,更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培养弟子。” “敢问王上,我大秦官吏数量冠绝天下,但我大秦基层法吏可清闲否?” 大秦有着独特的教育系统。 大秦目前对书院的态度是允许存在,但不支持。 大秦的主要教育体系是由朝廷负担教学费用,以法官法吏为老师,以法院、监狱和衙门为教学场所进行基层教学活动。 且大秦对于基层官吏有着考核要求,每一名基层官吏每年都需要培养出一定数量的合格学生。 所以很多大秦官吏会一边教授自己的弟子相关法条,一边给触犯该法条的犯人行刑。 主打的就是个理论结合实际! 除此之外,大秦的基层官吏身上还担负着很多在其他朝代都应该由其他人担负的责任。 工作那叫一个饱和。 嬴政肃然摇头:“我大秦的基层官吏算不上清闲。” 嬴成蟜轻声一叹:“仅仅只是管理现下疆域,我大秦的基层管理已经算不上清闲了。” “那若未来我大秦果真一统天下,我大秦的基层官吏还够用吗?” 嬴政微怔。 王弟说的没毛病啊! 冯去疾也大概明白了嬴成蟜的意图,当即驳斥:“我大秦如今有基层官吏万余人。” “这并不意味着我大秦仅仅只有万余名可以担任官吏之人,而是因为我大秦的人口仅能供养如此之多的官吏。” “若我大秦果真一统天下,每年所得粮草更多数倍,那相应的,我大秦自然能多供养数倍官吏。” “此事长安君无须担忧。” 嬴成蟜反问:“疆域扩张数倍诚然能令钱粮增长数倍,但仅仅只是数倍的官吏果真能够管理多出的那数倍疆域吗?” “于老秦地,所有秦人都了解律法、熟悉律法,并接受了《秦律》。” “所以老秦人很少会触犯到《秦律》,这就让基层官吏的压力减轻了很多。” “但他国之民有几人了解《秦律》?” “恐怕一县之地也难找出一两人来!” “且我大秦律令繁杂且多,很多他国黔首习以为常之事放在我大秦便是重罪。” “黔首不了解《秦律》,他们如何遵守《秦律》?必然会有大量违反《秦律》之人。” “违反了律法的黔首我大秦是抓是不抓?是判是不判?” “若不抓不判,则律法不严,黔首不畏惧秦律。” “若要抓要判,基层官吏的工作量将大大增长。” “如今我大秦一个县仅需三十余名官吏便可治理妥当。” “但若想治理好新附的一县之地,恐怕百余名官吏都不一定够!” 冯去疾沉声而对:“那就征募更多的官吏!” 嬴成蟜乐了:“冯廷尉说的轻巧,但人从何来?” “于我大秦担任最为基层的法吏助手便需要学会九百个字并熟读《秦律》。” “而能进行判罚的法吏更需要精通大秦所有律法。” “敢问冯廷尉,培养出这样一名官吏需要多久时间?” 冯去疾声音多了几分无奈:“至少数载,甚至数十载。” 嬴成蟜笃定的说:“所以我大秦若想以现行《秦律》治理天下必然要培养出更多的官吏。” “若于王上一朝便一统天下,官吏数量远远不够!” 为何刘邦起事时,沛县除县令之外的所有官吏都是沛县人? 因为大秦当时的官吏数量严重不足,一个县能安排几个老官吏都已是难上加难。 为了沛县能正常运转,沛县令不得不提拔萧何等本地人。 但除萧何外,曹参等人一开始都是不了解《秦律》的,他们也并不认可秦律的思想。 再加上沛县的文无害也是沛县人,让沛县失去了内部的行政复议,就导致沛县虽然名为大秦疆域,但沛县的运转模式其实和《秦律》没什么关系! 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这意味着很多城池在名义上属于大秦,但实际上如何管理却全凭地方官员心意,地方官员对黔首的盘剥却会被黔首全都算在朝廷头上! 而当秦末烽火燃起,沛县、吴县等县的县令更是直接被地方官员杀害,各地官员带着城池高高兴兴的就并入了反军之中! 嬴政沉声追问:“便是即刻起开始培养也不够?” 嬴成蟜摇了摇头:“若是现在开始培养,我大秦供养不起那么多不事生产之人。” “若一统天下之后再进行培养,各地民心已不信《秦律》,晚矣!” “最好的办法不过是边战边养,但边战边养也是需要时间的。” “但王上若有意一统天下,培养官吏的速度定然赶不上侵吞天下的速度!” 嬴政眉头微皱:“此难无解?” 嬴成蟜肃声回应:“若执行现下《秦律》,此难无解。” “且我大秦要面对的困难还远不止于此。” “官吏数量的不足不仅仅会造成刑罚缺位、各城池失控。” “更会导致官吏们将无暇走进乡里,向黔首们普及律法知识。” “我大秦之律与他国之律有着颇大的不同。” “我大秦春日伐木者当罚城旦舂,但楚国却鼓励民众多多伐木。” “于楚民而言,他只是在做他做了一辈子的事,却莫名其妙的便违反了律法,被判罚城旦舂,难道他心中不会有怨恨吗?” 嬴政轻轻点头:“其心中必定生怨!” 嬴成蟜轻声一叹:“长此以往,民怨必定沸腾!” “且《秦律》不能为黔首所知还会导致一个巨大的隐患。” 嬴成蟜目光发冷:“我大秦律法可能会被有心人故意扭曲捏造!” “为一己之私便随意指认一人为犯,以报私仇或为个人牟利。” “甚至是趁着征发徭役之际编出个失期便斩的幌子恐吓徭役。” “徭役不明《秦律》,便会信以为真,为逃脱死罪而随此人一同谋反!” 这样的事在秦末阶段发生的实在是太多了。 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陈胜吴广和刘邦! 但大秦律法果真严苛到那等地步吗? 身处大秦的嬴成蟜很清楚,关于徭役失期,《秦律》的规定是:失期三日到五日,谇;六日到旬,赀一盾;过旬,赀一甲。水雨,除兴。 迟到三五天不过是责备而已,如果遇到了雨水天气,直接取消本次徭役。 所谓的‘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纯纯就是陈胜在吓唬徭役! 可令人悲哀的是,所有徭役都信了。 这足以说明大秦的普法工作有多失败! 嬴傒下意识的驳斥:“他们敢?!” 嬴成蟜看向嬴傒:“他们为何不敢?” “若我大秦一统天下,各国宗室权贵必定被贬为庶人,他们将会隐入民间。” “如此之多的宗室权贵难道就无人胆敢率众谋反吗?” 嬴傒解释道:“本君之意,在于他们不敢随意曲解《秦律》!” 嬴成蟜反问:“为何不敢?” “我大秦根本没有足够的官吏散布天下,即便他们随意曲解《秦律》,谁知道?” 嬴傒断声道:“当地的其他官吏难道不知道吗?” 嬴成蟜双手一摊:“他们知道,又如何?” “他们皆是乡党,自会互相庇护。” “甚至就算他们之中有人告密,我大秦又能如何?” “发兵讨逆吗?” “讨伐了一股逆贼后,又会有新的逆贼萌生,使用的方法都如出一辙。” “既然如此,为何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吕不韦满是期待的发问:“长安君所言的根本问题,可是令我大秦暂缓脚步,徐徐图之。” “莫要于大王一朝一统天下?” 吕不韦听了半晌自觉已经听明白了。 嬴成蟜这分明是从官吏的角度来论证大秦还不具备一统天下的实力。 虽然吕不韦不知道嬴成蟜为什么改换话题的速度这么快,也遗憾于嬴成蟜没有在宽政缓刑这个论点上支持他。 但嬴成蟜能在延缓战争脚步这个论点上与他保持一致,已经让吕不韦大感欣慰了。 这才是真正为了大秦好的人啊! 长安君,昔日是本相鄙薄于你了! 然而让吕不韦万万没想到的是,嬴成蟜却摇了摇头:“本君并无此意。” 面相嬴政拱手一礼,嬴成蟜沉声开口:“臣谏言,试行新区暂行法!” (本章完) 第107章 公平!公平!还是特么的公平! 嬴政好奇的追问:“新区暂行法?” “何意?”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在这个时代出现过的新鲜概念。 吕不韦、李斯等人也纷纷向嬴成蟜投来询问的目光。 嬴成蟜放慢语速,吐字清晰的解释:“新区暂行法,便是暂时用于新区的律法。” “臣以为如故韩地这等刚刚被我大秦所夺之地,皆可视为新区。” “臣谏言,于新区暂行极简之律!” “除非触犯暂行律,否则即便其行为有悖《秦律》我大秦也不当惩处,而是应予以教化。” “如此可以极大减少我大秦官吏的工作量。” “即便我大秦骤然获得了大量疆域也不需要增派太多官吏便能完成对一地的管理。” “而闲下的官吏便可投入乡里之中,将《秦律》告知新区黔首!” 吕不韦眼中尽是惊喜,忍不住补充:“三王先教而后杀,故事莫功焉。” “三王将教化放在首位,把刑罚放在次位,所以才能创下偌大丰功、” “于施行律法之前率先对黔首完成教化,此乃大善之举!” 吕不韦万万没想到,嬴成蟜竟然又开辟了一个新战场,即教育战场。 而这恰好正中吕不韦的好球区。 吕不韦始终以为教化和德治比刑罚更加重要。 迎着吕不韦看待同道中人的目光,嬴成蟜笑而颔首:“便是如此。” “先教而后杀,可以大大降低新区黔首对于大秦的抵触。” “即便因触犯秦律而被惩处,他们以及他们身边的人也都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遭受惩处,日后尽量不再触犯。” “除此之外,官吏在进行普法宣传时还可以择优秀的良家子为弟子,更进一步的教授他们读律识字。” “待新区暂行期结束,我大秦便将拥有一批足以充任基层工作的新官吏。” 嬴成蟜选择缓和冲突,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普法和培养更多官吏的需求之中。 用暂时的退让来换取未来执法需求的降低,并缓解大秦未来将面对的官吏匮乏问题。 因为在嬴成蟜看来,唯有执法必严、违法必究才能让民众真正信服律法。 若是做不到执法必严、违法必究,那就算有一万条法律也没用! 冯去疾沉声驳斥:“一国焉能有二法?” “若新区执行新法,老秦地却执行老法,这岂不是对老秦人的不公?” “我大秦自太子以下至死者以上皆当遵循《秦律》。” “新区之民本就是战败之徒,有何权力不尊《秦律》?!” 大秦律法的基础就是三个要点。 公平! 公平! 还是特么的公平! 公子虔用自己的鼻梁骨为代价,向整个大秦昭告了《秦律》的公平,让所有秦人都明白《秦律》固然严苛,但《秦律》却是在平等的约束着所有人! 便是公子都坦然受刑,你凭什么不尊《秦律》? 但若嬴成蟜动摇了公平这个根基,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新区子民可以不受刑罚,凭什么我们要受刑罚? 这不公平! 嬴成蟜耐心解释:“本君怎会苛待老秦人?” “新区新法不会执行过久,本君之意,新区暂行法的执行时间在三至五年。” “诚然,此法对于老秦人并不公平。” “但老秦人自幼便学习秦律,故而明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可新区之民完全不了解秦律,以至于时常触犯秦律,这对新区之民而言又公平吗?” 冯去疾默然。 确实,无论是施行新法还是不施行新法,似乎都是不公平的。 为《秦律》计,该如何抉择? 嬴成蟜双手一摊:“且本君此谏皆是因我大秦官吏不足。” “本君意欲牺牲三至五年的公平,来换取更长期的公平,换取《秦律》得以有罪必罚的基础!” “若我大秦能有数万官吏储备,那便当本君这话没说。” 现实问题被嬴成蟜甩到了冯去疾脸上。 你当本君喜欢新区暂行法吗? 还不是没得选! 见冯去疾无言以对,嬴政露出欣慰的笑容,饶有兴致的发问:“长安君意欲暂行之法,可有章程?” 嬴成蟜伸出了三根手指:“凡占领新区后,我大秦便与新区之民约法三章。”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冯去疾失声惊呼:“仅此三条?” “这三条乃是做人最基本的准则,岂能算作律法?” 嬴傒当即拱手:“王上,臣以为不可!” 就连吕不韦和李斯看嬴成蟜的目光都有些变了。 我们只是希望大秦能够宽政缓刑而已。 可你呢? 伱这是直接掀桌子,不要律法了啊! 论狠还是你狠! 吕不韦低声劝说:“长安君,仅此三条实在是过于单薄。” “且仅此三条究竟算是法治还是德治?” “王上必不会同意君上的谏言!” 吕不韦甚至怀疑嬴成蟜是来反串黑的! 以极其荒谬的提议彻底惹怒嬴政,让嬴政不愿再聊宽政缓刑这件事,甚至对宽政缓刑生出厌恶抵触之感。 以后吕不韦再想谏言宽政缓刑可就难了! 嬴政若有所思的问道:“约法三章?” “仅此三条律法,过于宽松了!” “寡人以为可以多增设几条律法。” 吕不韦瞪大眼睛看向嬴政。 方才本相只是谏言稍稍放松一下律法,王上您便沉默不语,以沉默来表达抗拒。 但如今呢,嬴成蟜他直接把繁杂的秦律删减至仅剩三条。 就三条啊! 王上您非但不愤怒,不沉默,甚至还开始和嬴成蟜商量探讨可行性了? 王上,您区别对待的要不要如此鲜明! 在吕不韦震惊的目光中,嬴成蟜竟然摇头驳斥:“王上,臣以为约法三章为善。” “仅此三律更便于黔首记忆。” “传播该律之际,只需要法吏策马过里时口中呼喊,一里黔首即刻便知,可以在新区归附的第一时间将此律传播开来,避免有黔首对我大秦律法产生误解。” “且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分别让新区黔首明白我大秦重视他们的生命、健康和财产。” “黔首心中之所愿,不过如此!” “只要新区黔首不杀人、伤人、盗窃,新区就能维持住基本的秩序。” “若仅此三律不足以维护住新区的秩序……”嬴成蟜笑了笑:“那便更证明了《秦律》的意义,当地黔首会愈发欢迎《秦律》的实施。” 嬴成蟜对刘邦此人不做评价。 但约法三章却确实有着非常积极的实际意义。 尤其是在对新附之地的治理时更是有着卓越的成效。 可以说,刘邦之所以得民心,这约法三章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 刘邦面对的处境与大秦面对的处境截然不同。 嬴成蟜不知道这个办法是否适合大秦。 但嬴政才二十多岁,嬴成蟜才十多岁。 他们试的起! 李斯若有所思:“臣以为,此策还有一个好处,便是贯彻了秦律的公平!” “无论身份,凡是敢于破坏此三律者,无论身份皆当论罪。” “这是他国黔首不曾经历过的,可以让新区黔首从一开始就感受到我大秦的公平!” 嬴成蟜笑而拱手:“李侍郎所言有理。” 嬴政眉头紧锁,轻声喃喃:“新区暂行法?” 这是一个超越了时代的提议,是对大秦现有法律体系的撼动。 但嬴政却敏锐的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非常适合他的律法。 嬴政有心于他一朝一统天下,那就必须面对其他君王不会面对的问题。 官吏的匮乏是短期内无法解决的事实困难。 而新区暂行法便将极大程度上弥补这一困难所造成的后续影响。 至于这个律法究竟是否适合大秦? 嬴政沉声开口:“寡人以为,可以一试!” “诸位爱卿以为何如?” 吕不韦轰然拱手:“王上,圣明!” 虽然吕不韦最希望落实的宽政缓刑不知道为何就突然没了下文。 但新区暂行法同样符合吕不韦的政治诉求。 吕不韦激动极了! 冯去疾微微皱眉:“臣不认同长安君此策,但臣认同长安君之见。” “若我大秦果真有意一统天下,确实需要一个办法来解决这些看到的问题。” “臣以为此事还是由长安君上奏,于小朝议商议再定为好。” 嬴政大手一挥:“无须再议,此事就这么定了。” “我大秦新拔故韩地,正可施以这约法三章,以观成效。” “若此法确实可行,便列入《秦律》,日后新夺之地皆以此法管理。” “若故韩地因此而乱,便休要再提!” “劳仲父拟旨下令!” 吕不韦生怕嬴政反悔的当即拱手:“臣,遵命!” 又看了眼那些受刑者,嬴政强迫自己收回目光,笑着看向冯去疾等人:“正好诸位爱卿已至,不如随寡人去看看长安君新研的医术。” 冯去疾有些错愕:“长安君近日来在研究医术?” 嬴政朗声而笑:“可不只是在研究医术那么简单。” “长安君所研,乃是造福万民之医术!” 想到嬴成蟜的成果,嬴政就止不住的高兴,恨不能让全世界的人都来亲眼看看。 看!这就是寡人王弟的成果! 牛逼吧? 寡人的王弟厉害极了! 同时嬴政也是在为嬴成蟜打补丁。 无论嬴成蟜出于何种目的,他就是违法法律了! 今日嬴政就要按着吕不韦、冯去疾的脑袋,让他们都承认嬴成蟜的功劳已经足以覆盖他的违法行为,让嬴成蟜不至于被事后追究。 弟弟想不到的事,就该由寡人这个做王兄的来找补。 冯去疾欣然拱手:“既如此,臣固所愿也!” 嬴政率群臣重回狱曹宿舍。 唯吕不韦和嬴成蟜落在了队伍最后! (本章完) 第108章 王弟,你果真以为寡人不敢下令杀你? 与群臣拉远了一些距离,吕不韦低声开口: “虽然长安君未曾于宽政缓刑一途支持本相。” “但长安君提出的新区暂行法却可以让王上真切的看到,治理天下还有另外一种途径。” “本相谢过君上!” 这一番感谢并非出于私人感情,吕不韦也并不认为他的那些手段真的可以让嬴成蟜误以为双方身处相同的阵营。 此谢,只是为大秦而谢。 嬴成蟜摇了摇头:“吕相无须道谢,本君身为大秦长安君,有责任为大秦效力。” “至于说本君未曾在宽政缓刑一途支持吕相?” “吕相怎会有如此想法!” 吕不韦略显错愕。 你支持了吗? 你分明是直接切开了话题…… 等等! 吕不韦终于醒悟:“长安君句句都在讲新区暂行法,但字字却都是在告诉王上,我大秦根本没有那么多官吏于全天下实行严刑峻法!” 嬴成蟜的谏言看似全面围绕新区暂行法。 但字字句句皆不离一个现实问题,即严刑峻法对于官吏数量的超高要求! 新区暂行法只能缓一时之急。 想要真切解决这一问题,又想于嬴政一朝一统天下,大秦只能选择宽政缓刑! 否则大秦必将面临执法缺位的严峻考验。 吕不韦笑的很开心:“长安君这番附和可是够绕的,便是本相一时间都未曾思虑明白。” “长安君何不直言附议?” 嬴成蟜撇了吕不韦一眼:“直言附议?” “吕相意欲令王上以为你我已合盟,本君为何要配合吕相构陷本君?” “且本君亦以为严刑峻法适合当下之大秦。” “新区暂行法足以弥补大秦征战过程中的律法执行力缺失。” “至于全面宽政缓刑?” “那是大秦一统天下之后才需要考虑之事。” “本君意在徐徐图之。” 宽政缓刑是治天下的办法。 可眼下正是打天下的时候! 现在让嬴政意识到大秦官吏数量不足这个问题已经足够。 吕不韦轻声一叹:“天下一统?” “何其遥远!” “本相就怕,时不我待啊!” 大秦固然昌盛,但想一统天下需要多久? 七十年? 六十年? 保守估计,也得五十年吧! 五十年后的嬴政都七十多岁了,彼时的他还有精力和寿命去支持大秦完成再一次改革吗? 嬴成蟜淡声开口:“彼时吕相应已魂归九泉,何必思虑彼时之事?” “后人事自有后人解,吕相多虑了。” 吕不韦默然片刻,看着嬴政的背影突然笑了笑,提起了一个看似无关的话题: “此番李侍郎未寻卫尉黄竭同来。” “想必李侍郎还以为黄卫尉会支持本相。” “但本相却知,黄卫尉与本相已不同道!” 话落,吕不韦好像没事人一样迈步进了狱曹宿舍。 但嬴成蟜却是双眼猛的一凝,不敢置信的看向吕不韦的背影! 卫尉,一尊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重要的九卿。 司职接纳吏民上书、四方贡献、朝廷征召、公家车马等又苦又累又麻烦的活儿。 但卫尉还有一项极其关键的责任。 掌管王宫诸门卫兵!!! 卫尉由吕不韦掌管,嬴政和嬴成蟜都很放心。 虽然吕不韦和嬴成蟜都恨不能想弄死对方,但嬴成蟜和嬴政都知道,吕不韦绝不会对嬴政不利。 可现在,吕不韦却告诉嬴成蟜,卫尉不跟他一条心了? 那卫尉黄竭跟了谁? 华阳太后? 黄竭不是楚国人,很难打进华阳太后的核心圈子,他不可能以九卿之尊去给一群楚国外戚伏低做小。 嬴政? 有这个可能,但如果黄竭跟了嬴政,吕不韦为何要特意提及此事? 一个更大的可能是……嫪毐! 吕不韦不方便把此事告知嬴政,毕竟原则上来说,任何臣子都不应当发展自己的派系。 这种阴私勾当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所以吕不韦希望嬴成蟜能将此事告知嬴政! “王弟?”炫娃结束,嬴政看着魂不守舍的嬴成蟜担忧发问:“可无恙?” 嬴成蟜回过神来,挤出一个笑容:“弟无恙,只是略有疲惫。” 嬴政心疼坏了。 寡人只看到了王弟钻研出的成果,急着对所有人炫耀寡人的王弟。 但为了完成这项成果,王弟付出了多少努力和汗水? 而这一切,皆是为了大秦啊! 反观寡人呢? 却埋怨王弟不入宫与寡人同饮,甚至怀疑王弟与寡人离了心! 嬴政心疼、欣慰又自责的连声吩咐:“赵宦丞,伱驾寡人之车先送长安君回府休息。” “夏太医亲随长安君回府,为长安君诊脉开药,调理身体。” “王弟,近几日你什么都莫要想了,给寡人好生休息!” 嬴成蟜笑而反问:“王兄这是宫中无美酒了?” “怎的不邀弟回宫痛饮一番以庆此功?” 嬴政笑骂:“寡人是在担忧你的身体,你却以为寡人吝啬些许美酒?” “赶紧给寡人回府休息去,你好生睡上一觉,明日寡人陪你痛饮!” 嬴成蟜嘿嘿笑着:“那不行,明日弟已与安文君约定同去宗室族人府上讨酒水喝呢。” “王弟今日便想去兄宫中蹭爵美酒。” 嬴政认真的问:“弟果真无恙?” 嬴成蟜撇了撇嘴:“恁啰嗦!” 见嬴成蟜心思坚定,嬴政畅快大笑:“弟若愿饮,兄宫中美酒管够。” “赵宦丞,驾车!” 坐进马车,嬴政令宦者向火炉中添加了大量石炭,又翻出了一件由狐皮缝制而成的被子。 “这是兄出行时所用之衾(qīn),装入车内后兄还未曾用过。”嬴政帮嬴成蟜铺着床,还担心嬴成蟜嫌弃这被子被自己用过,细致的解释着。 但嬴成蟜却破坏了这兄友弟恭的一幕,直接开口:“吕相方才言称,卫尉黄竭已与吕相有了二心!” 嬴政铺被子的动作一顿:“王弟方才怔然便是在思虑此事?” 嬴成蟜肃然颔首:“此事事关重大!” “卫尉之职直接关乎着王兄的安危,弟岂能不深思之?” “若黄竭愿为王兄所用还好,但若黄竭投效了王太后……” 嬴政摇了摇头:“弟勿忧,王太后乃是寡人之母,怎会有心害寡人?” 听着嬴政的回答,嬴成蟜心中一沉。 嬴政的态度印证了嬴成蟜的猜想。 卫尉黄竭果真投靠了嫪毐! 嬴成蟜拱手一礼:“灭韩之战乃大功也,当往宗庙授馘。” “臣弟请命,以主帅之身携此战功臣亲往雍畴授馘,祭祀列祖列宗!” 既然嫪毐让嬴政的王宫处于兵锋之下,那本君便率一支兵马囤于雍都进行反制,甚至是在嬴政抵达雍都之前就将雍都全面肃清! 嬴政扔下手中的狐皮被,冷声呵斥:“王弟,你越界了!” “仲父有言,你便即刻请命而动?” “甚至对王太后也提防如斯!” “便是你不喜王太后也莫要在寡人面前饶舌。” “王太后乃寡人生母也!” 嬴政缓缓转身,目光阴沉冷冽的看着嬴成蟜:“仲父那夜究竟与你说了什么,又与你许诺了什么?” “竟令你愿唯他命是从!” 嬴成蟜毫不畏惧的反问:“王兄在监视王弟?” “那王弟究竟与吕相有何谋划,王兄当一清二楚才是!” 嬴政怒喝:“寡人信你!” “所以寡人未曾派遣候者监视你,只是候者在监视仲父时发觉仲父竟深夜与你私会。” “寡人深信于你,王弟却与仲父密谋?” “那缝合之术果真是王弟所研,而非是仲父拿出来让王弟招揽人心之法?!” “如今宗室、军方、吕相皆为王弟鼓噪摇旗,王弟还想做甚?!” 嬴成蟜坦然道:“若王兄果真在监视吕相便当知,吕相手中并无医道大才。” “弟钻研缝合术的初衷不过是想救回张让而已。” 嬴政目露讥讽:“以此勾结故韩权贵?” 嬴成蟜摇了摇头:“以此压制故韩权贵!” “以弟对故韩诸权贵的了解,他们并无死战的意志,但却也不会甘于沦为庶民。” “若无人压制,故韩诸权贵未来恐将动乱。” 嬴政嗤声道:“王弟率十万兵马便可灭之国,果真值得王弟如此如临大敌?” 嬴成蟜轻声一叹:“内部的敌人永远比外部的敌人更加可怖。” “若与韩国权贵重回沙场,双方战过一场,弟依旧会将他们杀的片甲不留。” “但如今韩国权贵却尽数隐入人群之中。” “弟很担心待我大秦与敌国鏖战之际,这些野心之辈却突然起事,致使我大秦后方动乱!” 嬴政冷声质问:“这大秦的未来,该是王弟费心的吗!” 嬴成蟜拉开侧面柜子,翻出一枚冰冰凉凉的柿饼扔进口中,无语的反问:“王兄,你不累吗?” 嬴政:…… 嬴成蟜饶有兴致的点评:“王兄,你若果真生气了,根本不会说这么多的话。” 嬴政一脸的痛心疾首:“你可是寡人的王弟!” 嬴成蟜递过去了一枚柿饼:“好好好,我是你的王弟。” “王弟觉得这柿饼挺甜的,王兄尝尝?” 嬴政双眼死死的盯着嬴成蟜,怒声喝问:“你果真以为寡人不敢杀你?!” 嬴政双眼之中杀气满溢! 好似嬴成蟜一个回答不对就要当场拔剑,将嬴成蟜处死! 嬴成蟜骄傲的一仰脖:“你舍不得!” 嘿~你还别说。 嬴政确实舍不得! 见无法吓退嬴成蟜,嬴政只能把不满发泄在柿饼上。 一把抢过柿饼恨恨咬下,嬴政不由得嘶了一声:“嘶~恁冰!” 嬴成蟜畅快大笑:“冰牙吧?冰牙就对了!” “现下已是深冬,驾车的赵宦丞光顾着找人了,也没时间提前燃炉暖车,车上的柿饼能不冰吗!” 嬴政抬头看向嬴成蟜。 就见嬴成蟜也不绷着了,上下两排牙齿冷的直打哆嗦! (本章完) 第109章 儿子?可再生资源而已 看着上下排牙疯狂打架的嬴成蟜,嬴政的视线有些恍惚。 他永远都会记得,12年前,在赵国受尽委屈的他终于踏上了大秦的疆域。 他回家了! 他本以为他的苦日子终于结束了。 他可以见到自己的父亲、祖父母和很多亲人,从此像外祖父家那些被他羡慕的同龄人一样过上幸福的生活。 一路上,九岁的嬴政都在幻想,他的祖父会不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的父亲看到他这瘦骨嶙峋、营养不良的样子,会不会心疼的哭出来?那他可得好好安慰安慰父亲,父亲都已经是大秦的太子了,可不能哭! 然而等待嬴政的现实却和他的幻想截然不同。 没有拥抱与温暖,有的只是淡漠与疏离! 孝文王和庄襄王心中只有宏图伟略,留给亲情的空间很少,更没时间去照顾嬴政的感受。 华阳太后虽然因为利益导向选择支持嬴政,但她前些年的慈爱都投注在了嬴成蟜身上,即便行动上关照着嬴政,本心的感情一时间也难以调整,嬴政能看得出华阳太后是在强迫自己喜欢嬴政。 赵姬……个人需求无法得到满足的赵姬每天无比暴躁,更觉得是因为嬴政才让她困于囚笼,无法获得随心所欲的自由,对嬴政整日都没什么好脸色。 夏太后更是直白的表现出了对嬴政的恶意,数次派遣死士意欲对嬴政不利。 嬴政回到了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家,他那幻想中温暖又安全的家。 但嬴政的处境却更艰难了! 就在嬴政在心中筑起了一道冷漠的墙,伪装出可爱乖巧的外表竭尽全力讨华阳太后欢心以求自保时,一个小屁孩闯进了他的生活。 年仅四岁、胖嘟嘟、白嫩嫩的嬴成蟜就那么蹦到了他面前,伸出手递给了他一把杏子。 嬴政的第一反应就是杏中有毒,抵死不吃。 嬴成蟜却自己先闭着眼睛挑了一颗扔进口中,又把剩下的杏子送到了嬴政面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希冀的看着他。 几经犹豫,嬴政捡起一枚杏子,小心的咬了一小口,然后就被酸的牙疼。 再看嬴成蟜时,嬴政却发现嬴成蟜的牙也在打颤,可他脸上却满是恶作剧成功的笑容。 嬴政质问嬴成蟜为何也要害他。 嬴成蟜却理直气壮的说亲兄弟就应该同甘苦共患难,他被酸到了那嬴政也别想跑,更‘威胁’嬴政说嬴政小的时候吃不饱饭,长大了可能变成佝偻,必须多吃杏子才可以健健康康的。 彼时的嬴政人都傻了,你都已经四岁了! 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 这里更是咸阳宫,不是寻常人家的后宅。 你怎能如此幼稚! 但也正是这幼稚的孩子陪伴嬴政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光,让嬴政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挚的、不掺杂利益的亲情! 再看看正在满车找水漱口的嬴成蟜,嬴政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都多大了,还那般幼稚!” 嬴成蟜哈哈一笑:“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受罪吧?” 嬴政举起柿饼遥遥一敬:“同甘苦!” 嬴成蟜面露苦色,但还是举起柿饼跟嬴政碰了一下:“共患难!” “饮胜!” 直接将柿饼塞进嘴里,两兄弟斯哈作响: “冰冰冰冰!” “王弟你莫要装模作样,伱是不是先用手捂热了柿饼?” “哈哈哈王兄何必在意细节?来喝点热水!” 听着车厢里的笑闹声,驾车的皮管心中有些幻灭。 坐在车里的果真是站在大秦权力巅峰的秦王与一战灭国的大秦长安君吗? 这分明就是两个孩子吧! 可转念一想,若是没有身份的加持和束缚,车上这两人本不就是十几二十岁的孩子吗? 唯一的不同之处便在于他们的幼稚只会展示给对方,绝不会让第三人看到! 半晌过后,嬴政一口一口抿着热水缓解牙疼,看着对面同样在抿热水的嬴成蟜无奈轻叹: “寡人便是下令杀你你都不怕,你胆子也太大了!” “你就不担心哪日寡人果真下令杀了你吗!” 嬴政演出那般愤怒冷厉的模样,甚至威胁要杀了嬴成蟜,为了什么? 不过是想让嬴成蟜心生恐惧甚至生出愤怒,不得不留在咸阳城。 如此一来,嬴成蟜的安全就能得到保障。 今天的冲突更会给嬴成蟜充分的心里安慰,让嬴成蟜可以在嬴政死后毫无心理负担的争夺王位! 可惜,他没吓到嬴成蟜。 嬴成蟜笑了笑:“若是亲兄弟之间都要防备来防备去,即便身份尊贵又有什么意思?” “兄知弟之心意,弟从来都不愿争权夺利,唯愿享受生活。” “若大秦万世、王兄安康、弟与母妃性命无忧,弟更愿做一纨绔,整日里寻欢作乐,而不是游走在生死之间。” “弟知兄必不舍得杀弟,最多不过是如安釐王对信陵君一般免去权势而已。” “可那岂不是正顺了弟之心意?” 嬴政瞪了嬴成蟜一眼:“弟就那般信不过为兄?” “这大秦不需要王弟费心操持!” “为兄自会稳固四方,延我大秦万世。” “弟已可回长安乡做你的清闲封君了!” 嬴成蟜撇了撇嘴:“现在不是弟信不过大兄,而是大兄自己信不过你自己!” “若大兄果真那般自信,又怎会用如此极端的方式逼迫弟留在咸阳城?” 嬴政微怔。 几息过后,嬴政疲惫的轻声一叹:“为兄固然自信,但为兄亦有软肋。” “卫尉黄竭已不可控。” “为兄心忧待兄抵达雍都,黄竭率王宫诸门卫兵入宫作乱!” 嬴政诚恳的看着嬴成蟜:“王弟,兄从未强令你做过什么事。” “但兄此番必须下令于你,留在咸阳城!” “扶苏年岁尚小,他受不住舟车劳顿,只能留在咸阳。” “兄需要你守护咸阳宫,守护扶苏!” 嬴成蟜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淡声开口:“大兄,弟不喜欢你骗弟。” “且是一次又一次的骗弟!” “若弟果真同意留在咸阳城,兄下一步是否就是要让弟留在长安乡了?” 嬴政说的很诚恳。 但扶苏的命对于嬴政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诚然,嬴政是爱着扶苏的。 但扶苏并非毫无护卫。 华阳太后年岁已高,也不能舟车劳顿的去往雍都,只要把扶苏交给华阳太后,华阳太后自会保护扶苏。 更重要的是,在大位之争、天下之争面前,一个儿子算个屁啊! 不过是可再生资源而已。 只要嬴政稳住王位,活过加冠礼,他能再生很多很多儿子! 嬴政拿出扶苏打感情牌,最终的目的依旧是让嬴成蟜留下来。 一名已经成年且有能力抗衡权臣的弟弟,是防止权臣干政,防止王位外流的坚实保险! 迎着嬴成蟜那失望的目光,嬴政避开了视线,轻声开口:“并非长安乡。” “兄会安排你入住咸阳大营。” 嬴成蟜震惊了:“大兄,你疯了?” 若是吕不韦听见嬴政这话,吕不韦得哭死! 让嬴成蟜去率领咸阳大营,这不是把刀递给嬴成蟜吗? 嬴政笑了笑:“弟无意争权,兄知道的。” 若嬴政能活过加冠礼,即便嬴成蟜率咸阳大营谋逆嬴政也有信心控制住局面。 若嬴政活不过加冠礼,咸阳大营就是嬴政为嬴成蟜夺位而准备的大礼。 嬴成蟜无法理解的连连摇头:“大兄,你果真疯了!” “有吕相、华阳太后与弟一同护持,兄必当顺利加冠亲政,无须有那么大的压力。” 嬴政声音低沉:“王太后令雍都大仓开仓,取出了雍都中储存的所有钱财粮食。” “近日来已有两千余名他国游侠进入我大秦境内,最终留驻雍都。” “南宫宦丞嫪毐仍在向天下传发信件,广邀豪强。” 嬴成蟜眉头微皱。 嫪毐的准备工作似乎比原本历史上的更加充分! 见嬴成蟜有话要说,嬴政抢答了嬴成蟜的问题: “王弟凯旋之前,寡人便与仲父商议,寡人犒赏全军后直接令王弟于宗庙授馘。” “借此率凯旋军留驻雍都,威慑王太后的同时等待寡人抵达。” “然王太后严厉拒绝了此事,并以宣告天下寡人非先王所出做威胁!” 嬴成蟜愤怒的一拍案几:“她敢?!” “她若果真胆敢有如此宣告,先死的是她!” 嬴政轻声一叹:“母后她……” “莫要以看待寻常敌手的眼光看待王太后。” 作为儿子,嬴政最了解自己的母亲。 嬴政只能说,赵姬最适合的职业就是舞姬。 她的脑子里没有半点权谋斗争智慧,整日里钻研的都是男欢女爱,所求之大也不过是享受肆意的爱与放纵的欢。 若是用考量政敌的目光去考量赵姬,你一定会输的很彻底。 赵姬根本没有如华阳太后等人一般的克制,更没有权衡利弊的智慧,她甚至懒得去想这些事。 把她逼急了,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嬴成蟜心疼的看着嬴政,沉声开口:“既然如此,弟便更应当随兄一同往雍都。” “吕相、祖母麾下皆无统兵之将,唯弟有领兵经验。” “兄需要弟同往雍都!” 见嬴政有话说,嬴成蟜声音笃定:“兄劝不住弟。” “即便王兄令弟留守咸阳城,弟依旧会率亲兵往雍都!” “且弟便是留在雍都也不一定安全。” “若王太后果真对兄下杀手,王太后必不会饶过弟。” “你我兄弟不若合兵一处,与他们斗个你死我活!” (本章完) 第110章 摊牌了,寡人和嫪毐是一伙儿的 嬴成蟜随嬴政同往雍城已经不仅仅只是为了维护兄弟之间的感情和保护嬴政。 位居九卿之一,被吕不韦一手举荐起来的黄竭倒向嫪毐,正式表明吕不韦已经失去了对麾下臣属的掌控。 在嬴成蟜看来,嫪毐很可能已经从内部完成了对吕不韦派系的吞噬。 其中有些人已经明牌跳反,为嫪毐壮出声势以勾结更多的人。 有些人还潜藏不动,准备在关键时刻送上助攻。 在嬴成蟜看来,这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因为现任内史、内史尉是吕不韦的人。 现任咸阳县令、咸阳县丞、咸阳县尉也是吕不韦的人。 咸阳大营的戎卫主帅还是吕不韦的人! 嬴成蟜无法确定这些人究竟忠于吕不韦还是已经改换门庭去了嫪毐门下。 若嬴成蟜继续留在咸阳城,那嫪毐的第一目标会是谁? 一边,是已经成年,证明了自己有能力与吕不韦掰掰手腕,更可以率军灭国的嬴成蟜。 一边,是才刚一岁,话都说不明白,可以随便操纵掌控的扶苏。 嫪毐的第一目标不用想都一定会是嬴成蟜! 即便嬴成蟜住在咸阳大营也不见得安全,因为咸阳大营的戎卫主帅不一定还忠于嬴政! 所以无论是为了保护嬴政顺利登基,还是为了保护嬴成蟜的个人安全,嬴成蟜跟在嬴政身边都是最好的选择。 看着嬴成蟜坚定的目光,嬴政轻声一叹:“王弟,你若与兄一同战死于雍都,我大秦王位或将异手他姓!” 嬴成蟜洒然而笑:“反正弟又不是秦王,挨骂的是你!” “若下了九幽后父王斥责于兄,弟会为父王擂鼓助威的,父王见弟如此懂事必不会再忍心斥责于弟。” 嬴政:…… 你还寡人的感动! 嬴政笑骂一声:“伱的美酒没了!” 嬴成蟜一脸无语:“你当弟是那等愿为美酒折腰之人?” “但若兄准弟为大兄而战,待父王申斥兄时弟会拦着点父王的。” 嬴政笑问:“弟意欲如何?” 嬴成蟜沉声道:“既然王太后不准弟率大军往雍都,那弟便率家兵、宗室往宗庙授馘。” “如此王太后总不会还有不满了吧!” 嬴政微微皱眉:“王太后无法阻止宗室成员往雍都授馘,但王太后或会借此机会暗害于你。” 嬴成蟜笑了笑:“弟以为,王太后布下如此大棋定不会满足于只抓住弟一人。” “王太后应该不会那般急迫,即便王太后急迫,王太后身边的智囊也会拦住王太后。” “所以在大兄抵达雍都之前,弟皆无忧矣!” 嬴政略略颔首:“即便王弟无忧,百名家兵和数十名宗室显然无法于大局发挥什么作用。” 嬴成蟜沉声回应:“弟会临机观察,尽可能的往雍都之内运输人手。” “即便未能成功也不会有多少损失。” “弟自问武艺不弱于人,至少可以护着王兄杀出重围!” 看着嬴成蟜自信的模样,嬴政笑而颔首:“既如此,那便试试!” “兄会于明日小朝议定下此事,还望弟注意安全。” 嬴成蟜肃然拱手:“大兄放心,弟定无碍矣!” “弟唯一的顾虑便是母妃。” “不知兄可否允母妃暂居于咸阳宫,与华阳太后为伴?” 嬴政却摇了摇头:“若黄竭果真有意进攻咸阳宫,那咸阳宫也并不安全。” “寡人可令韩夫人故地重游,回凡新郑看看故乡。” 嬴成蟜惊喜的发问:“可以吗?” 身为封君,嬴成蟜的亲属是不能乱动的。 这并不是为了封君家属的安全,而是为了辖制封君。 若封君作乱,便先杀其亲属。 所以嬴成蟜根本就没考虑过让韩夫人回新郑这个想法。 嬴政笑着点头:“弟愿以性命护兄,兄又怎会对弟多加提防?” “祖母时常惦念着楚国的橘子,可见祖母对楚国之思念有多深重,想来韩夫人亦如此。” “如今寡人无法让祖母回故土看看,但允韩夫人回归故乡看看还是没问题的。” 嬴成蟜大喜拱手:“若如此,弟代家母拜谢王兄!” 嬴政按下了嬴成蟜的双手:“你我之间何须多礼?” 嬴成蟜嘿嘿一笑:“那美酒?” 嬴政笑骂一声:“少不了你的酒!” 从车架底部搬出一个坛子,嬴政将其塞进嬴成蟜怀中:“赵国送来的美酒,便是兄平日里都不舍得喝。” “送你了!” “弟今日已困乏,先回府休息,待休息好了再饮。” 嬴成蟜笑的很开心:“谢大兄!” 正事说完,嬴成蟜才感觉到浓浓的疲惫涌向全身。 打了个哈欠,唤皮管停下马车,嬴成蟜跳下车厢,对着嬴政摆了摆手: “大兄,弟先回了。” 目送嬴成蟜坐上他的驷马大车,一路疾驰向长安乡的方向,嬴政轻笑喃喃:“这孩子!” “都这么大年岁了,还是那般幼稚!” “你何时才能顶天立地啊?” 透过嬴成蟜的话和计划,嬴政已经明白,嬴成蟜肯定知道了什么,将嫪毐列做敌手。 但嬴成蟜不知道的是,嬴政早就知道黄竭投效了嫪毐! 嬴成蟜更不知道,不只是黄竭,内史、咸阳县令等大量关键位置的官员都已经投效了嫪毐。 嫪毐麾下已探明的官员数量便超千人! 这一方面是源于吕不韦对臣属的失控,另一方面也是嬴政的刻意纵容。 是的,嬴政在纵容嫪毐! 嬴政甚至在约束臣属,即便发现了嫪毐的所作所为也要故作不知,给嫪毐拉拢更多人的机会! 因为嬴政很清楚,嫪毐不可能在咸阳城内杀死嬴政,嫪毐对嬴政下杀手的地点只能在雍都。 那么嫪毐拉拢咸阳县令意欲何为? 嫪毐确实有意杀害嬴成蟜和嬴扶苏。 但嫪毐的首杀目标却根本不在这二人之中,而是居于咸阳宫中的…… 华阳太后! 所以嬴政不会让韩夫人住进咸阳宫。 那不是在护卫韩夫人的周全,而是在要韩夫人的命! 车夫位的帘子被拉开一角,皮管低沉的声音顺着缝隙传来: “王上,计划可要变动?” 嬴政闭上双眼,笑而摇头:“王弟可是给寡人出了个好大难题啊。” 嬴政很清楚他加冠时一定会有一场大战。 嬴政将自己的命放在了天秤两端,赌两端厮杀惨烈,两败俱伤! 嬴政承认他赌的很大,嬴政心里也是慌的。 所以嬴政才给了嬴成蟜那么多筹码。 以图在嬴政阵亡后,嬴成蟜还保存着力量可以于残局之中夺取王位,保住大秦社稷,为嬴政报仇。 但现在,嬴成蟜却决意参战,这完全打乱了嬴政的计划! 嬴政心中却没有计划被打乱后的不满和愤怒。 有的只有满满的感动和欣慰! 毕竟,能活着谁愿意死? 且以嬴成蟜的统兵之能,加上嬴成蟜与嬴政之间的绝对信任,此战嬴政的把握平添两成! 嬴政淡声发问:“皮候奄以为长安君可否顶替昌平君之位?” 皮管沉默半晌后,摇了摇头:“昌平君如今身居奉常之位,可携数千兵马入雍都,长安君做不到。” “臣意以为,此战依旧以昌平君为主,长安君作为辅佐。” 嬴政没有回答,只是手指按压着太阳穴,闭目思索。 半晌过后,嬴政终于开口:“传令雍都候者为内应,向雍都之内输送兵丁甲胄,留待大事起时由长安君调遣。” “待长安君抵达雍都后便潜伏于长安君身边,尽可能护卫长安君周全。” “若王太后有意先杀长安君,不惜一切代价护送长安君逃出雍都!” 皮管肃声回应:“唯!” …… 另一边,嬴成蟜还不知道他让嬴政又多消耗了不少脑细胞。 拎着嬴政赠与的美酒,嬴成蟜快马加鞭返回长安乡。 “我儿!”刚进府门,韩夫人就匆匆而出,担忧的呼唤。 嬴成蟜露出灿烂的笑容,张开双臂大步向前,口中温柔的呼唤:“母妃!” 然而刚走到韩夫人面前,嬴成蟜就被韩夫人以左手抵住了额头。 皱起眉头,韩夫人右手捂鼻:“你几日未曾沐浴了?” 不怪韩夫人嫌弃嬴成蟜。 大牢里的味道能好闻吗? 嬴成蟜还一直在进行手术,身上被迸溅了不少血液甚至肠液。 即便嬴成蟜每晚都会用绸布蘸水擦拭一下身子,但那浓郁的气味却依旧挥之不去。 嬴成蟜脸上的温柔和思念尽数化作尴尬:“十、十天。” 韩夫人瞪大了眼睛:“十天?” “你非是出征,而是就在咸阳城中,却足足十日未曾沐浴?” “此可为君子之道乎?” “速去沐浴!” 嬴成蟜只能无奈应声:“诶!” 乖乖去仔细沐浴了一番,又换上新衣。 重新回到后院,嬴成蟜就听到了韩夫人开心的笑声: “我儿果真得那么多人的夸赞?” 八夫梗着脖子道:“那是自然!” “夫人您是不知道,那些宗室之人起初看主上那叫一个不顺眼。” “结果呢,主上就说此术可以用于剖腹产,大大有利于新生儿降生。” “安文君整个人都惊呆了,连声道谢。” “我看呐,若非安文君是长辈,安文君高低得给主上磕一个!” 韩夫人笑呵呵的说:“那可是我大秦封君,尔等岂能如此言说?” 卦夫接口道:“八夫可没夸张。” “安文君还不是反应最大的,渭阳君一开始甚至屡屡出言讽刺主上。” “但在知道此术可以用于接生之后那才叫一个大变脸呢,舔着脸要陪主上去诸宗室族人府上做客。” “主上都拒绝一次了,渭阳君还要再次出言相求。” “主上无奈,就只能应下了。” 韩夫人笑的更开心了:“终究是长辈,长辈主动提议陪蟜儿一同拜访族亲,蟜儿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八夫赶忙说:“大王还说,此术可活命无数。” “仅凭此术,主上便可名传千古呢!” “之后冯廷尉还盛赞……” 不等八夫说完,嬴成蟜已经黑着脸快步走来:“新补入的家兵可已训练完毕?” 八夫卦夫齐齐一愣,尴尬的拱手:“回禀主上,新入家兵的训练尚在进行。” “预计还要一个月才能达到老家兵的水准。” 嬴成蟜怒声呵斥:“那尔等还留在此地做甚?” “速去训练!” 八夫卦夫赶忙拱手:“遵命!” 话落,八夫卦夫逃也似的跑出后院。 看着两人背影,韩夫人掩嘴而笑:“何必对家兵如此苛责?” “莫非是听他们在背后夸赞你,面皮上挂不住了?” 嬴成蟜面露尴尬:“前番大战,家兵阵亡五十余人,重伤而不能再战者十余人。” “儿需要重新征募家兵,重新训练。” “时间紧任务重,可不是要故意刁难他们。” 韩夫人轻笑颔首:“母妃都懂。” 嬴成蟜:╮(╯▽╰)╭ 母妃您真的懂吗? 韩夫人对着嬴成蟜竖起一个大拇指,眼中尽是笑容:“我儿子真棒!” 嬴成蟜:…… 母妃您觉得咱家是不是需要个地下冷库? 儿觉得儿现在就能尴尬的用脚趾头给您挖一个出来! 见嬴成蟜满脸尴尬,韩夫人看了眼自己的大拇指,有些疑惑:“不对吗?” “母妃多见你如此示意表现优秀的家兵,莫不是母妃理解错了蟜儿这个手势的意思?” 嬴成蟜尴尬的说:“母妃您没理解错,但莫再夸了。” “儿今日已快被夸上天了,再夸就要与太阳肩并肩了。” 韩夫人笑道:“怎能不夸?” “我儿为张天安能够痊愈,自囚于大狱之中旬日,呕心沥血苦研出了挽救张天安之法。” “此事母妃必当告知所有故韩权贵,更要告知所有他国姊妹。” “蟜儿若要飞天,现在便飞吧。” “这可是祥瑞之兆!” 吕不韦看得出外伤缝合术能让嬴成蟜获得巨大的支持。 但在韩夫人看来,嬴成蟜研究缝合术的过程才是真正值得大书特书的。 为了一名敌国败将都能如此大费周章,这是什么人? 仁义君子啊! 有着这个名头在,未来嬴成蟜再出征时敌人投降的心思都会更多几分。 敌国灭亡后主动来投效嬴成蟜的人也会更多不少。 谁不愿意跟着这样一位仁义的主上呢? 所以哪怕嬴成蟜再尴尬,韩夫人也会力主将此事传遍全天下! 嬴成蟜只得转换了话题:“母妃可思念故国?” 韩夫人讶异的发问:“蟜儿何出此言?” 嬴成蟜温声笑道:“儿与王兄商量了一番,想着送母妃回新郑游玩一段时间。” 谁知韩夫人却没有面露惊喜,而是皱眉发问: “咸阳城要出大事了?” (本章完) 第111章 因为王太后是敌人,所以王太后是战友 面对韩夫人,嬴成蟜没什么可隐瞒的,便轻轻点了点头。 “今日儿与王兄说开了,加冠之际或有大变故。” “儿请命先往雍都探查情况,王兄有心拒绝却没耐住儿的软磨硬泡,最终准许。” “儿此番请母妃往新郑便是为躲避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动乱。” 韩夫人眉头皱的更深了:“我可往咸阳宫暂避,何故要我去新郑?” 嬴成蟜笑道:“儿倒是有跟王兄说请母妃先入住咸阳宫。” “但王兄说咸阳宫终究还是在咸阳,没有那么安全,还是新郑更安全。” “做儿子的自然希望母妃的安全能够万无一失才好!” “如今新郑已是我大秦疆域,母妃正好可以故地重游一番,尝尝家乡的小吃嘛。” 韩夫人直觉感觉不对劲。 这个安排看似很合理,甚至还是嬴成蟜主动提及后嬴政才做的安排。 但,嬴政太贴心了! 韩夫人眉头紧锁:“此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嬴成蟜微怔,旋即面露肃然:“请母妃教儿!” 韩夫人反问:“张天安可回来了?” 嬴成蟜点头道:“已随儿一同回府,儿这就去请张天安。” 韩夫人当即转身走向客院:“怎能再劳张天安费力?” “你我同去拜访张天安!” 跟在韩夫人身后,嬴成蟜再次进入张让的小院。 此刻张让才刚被送回来,还没躺热软榻就见嬴成蟜迈步入内。 张让的眼睛瞬间瞪大,瞳孔猛然收缩,下意识的往后躲: “你不要过来啊!” 韩夫人瞪了嬴成蟜一眼:“伱先在外面等着!” 嬴成蟜:(ー`ー) 嬴成蟜不情不愿的退后一步,张让的应激反应才终于消减。 韩夫人温声发问:“天安今日感觉可有所好转?” 张让伸出右手张至最大,然后满脸痛苦的尽力收缩手指。 百余息后,张让痛的额头满是冷汗,他的右手却也紧攥成拳。 韩夫人目露惊喜:“已经恢复如斯?” “那再修养一段时间之后天安岂不是能恢复如初?” 张让露出放松的笑容:“夏太医言称想要恢复如负伤之前是不可能的了。” “但痊愈之后应该可以正常走路甚至小跑几步。” “日常生活无忧!” 相较于曾经的张让而言,痊愈之后的张让依旧可以说是个废人。 但张让已经满足了。 他至少可以生活自理,不需要做任何事都让仆从帮忙。 他还可以站着与别人说话,对别人拱手,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看着门外那道影子,张让有些艰难的说道:“张某,拜谢长安君活命之恩!” 韩夫人笑问:“张天安不恨蟜儿了?” 张让笑着摇头:“彼时某与长安君各为其主,战场之上生死难免,便是某命陨新郑城,某亦不恨长安君。” “某之前那般言说也不过是不愿遭刀割针缝,只求激怒长安君而死罢了。” 张让颇为感慨:“起初张某还以为长安君是在折磨张某。” “直至这几天张某方才知道,是张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长安君从一开始就没想折磨张某,只是在尽心治疗张某而已!” 听见这话,嬴成蟜觉得张让应该已经不生气了,便笑着迈步入内:“张天安无须……” 然而不等嬴成蟜说完,张让又惊慌的往后挪,口中大喊: “你不要过来啊!” 嬴成蟜:??? 你没完了是吧! 你自己都说不恨我了,现在却又见本君如见虎? 韩夫人沉声开口:“蟜儿!” 嬴成蟜只得无奈的退出门槛:“本君不进便是。” 张让大口喘着粗气,生怕嬴成蟜再进门,忙不迭的发问: “公主此来当是有事相询吧?” “公主随意发问,张某知无不言!” 韩夫人担忧的看着张让,感觉应该让跟着嬴成蟜回来的那几名祝由医给张让也看看脑子。 但韩夫人看得出张让的焦急,便不再多言,直接将近些时日的事情尽数告知张让。 听完讲述,张让震惊的反问:“吕不韦果真将大量职位割让给了长安君?” “秦王竟未曾打压长安君,甚至还对长安君愈发亲密?” 这不符合朝争基本法啊! 制衡呢? 制衡之术哪儿去了? 嬴成蟜那么不合理的破局思路,还真就成功了? 那凭什么我们张家当年那么尽心竭力也没能得到韩王的信任啊! 身为君王最基本的警惕心呢? 被嬴政给吃啦?! 嬴成蟜自得一笑:“本君深信王兄,王兄也不负本君之信!” 听见嬴成蟜的声音,张让下意识的就打了个冷颤。 但好在嬴成蟜没露面只出了声,张让还能克制,只是声音中多了几分颤抖:“秦王与长安君之间的信任超出了张某所料之外。” “至于公主所问之事,张某思之,蹊跷颇多!” “敢问秦国卫尉听命于何人?” 嬴成蟜低声解释:“吕相今日告诉本君,卫尉已效忠王太后。” “据本君所知,王太后或会对王兄不利。” “所以咸阳宫或将生变。” 张让:??? 当母亲的要对自己的独生儿子下杀手? 你们秦国玩儿的这么变态吗? 论朝争之精妙,你秦国远逊于我大韩。 但论朝争之变态,我大韩差你秦国远矣! 就连韩夫人都惊呆了:“是王太后意欲对王上不利?” “这怎么可能!” 嬴成蟜摇了摇头:“事涉宫闱秘事,说多无益。” “但今日儿与王兄商谈时,儿与王兄皆默认王太后乃我等之敌。” 嬴成蟜不是有意瞒着韩夫人,而是这件事事关甚大,知道了就可能会有危险。 嬴成蟜今天也只敢表现出对嬴政加冠的担忧,然后借着嬴政斥责他不信任王太后的由头才顺带着把王太后给怀疑上。 这种事,知道了是真会要命的! 张让失笑摇头:“王太后对秦王不利。” “哈哈哈~何其有趣!” “这便是灭我大韩的秦国吗?” “朝中如此……” 嬴成蟜眉头微皱,重重的踏前一步。 听到嬴成蟜的脚步声,张让迅速转化话题:“若将王太后视作敌手,秦王此举便好理解了。” “秦王或意欲与王太后合力对华阳太后不利!” 嬴成蟜愕然:“因为王太后是敌人,所以王太后是战友?” “这是何道理?” “且王兄怎么可能意欲对祖母不利!” 张让反问:“若无秦王支持王太后,秦王连同华阳太后、左右二相合力难道换不掉一个九卿?” 嬴成蟜怔然无言。 张让这话没毛病啊! 沉默几秒后,嬴成蟜强自解释:“王太后拉拢的人手太多,单单换一个卫尉……” 张让轻笑:“单单一个卫尉?说的轻巧。” “长安君可知卫尉有多重要?此职事关秦王与宫中所有人的安危!” “寻常君王即便丢了左相之位都不敢丢卫尉之位!” “只要有右相、卫尉、少府令这三职在手,于外再有一大将统兵,则大位不失。” “而今秦王已知卫尉离心,却不第一时间想着联合他人改换卫尉人选,这是何道理?” 嬴成蟜又沉默了十余息后方才声音复杂的开口:“王上如今最为坚决的支持便是华阳太后。” “而今王上尚未加冠亲政,怎会与敌手联合去毒害支持王上的依仗?” 韩夫人也颔首附和:“华阳太后前番还以昌文君的廷尉之职换了奉常之职。” “显然是有心护持王上顺利加冠亲政!” 张让却愈发笃定:“那张某的猜测便更有可能了。” “单张某所知,秦国左相、奉常便是楚系外戚之人,秩一千石以上的楚系外戚更有八十余人。” “不为张某所知者只会更多。” “若王上之敌果真是你国的王太后,还会如公主所言那般在秦王加冠之际作乱,昌文君便可得护驾之功。” “恰巧王太后落败后会空出大量官位,这些位置都会归由楚系外戚所有。” “届时,安知楚系外戚不会做那田氏代齐之事?” “所以秦王与华阳太后终有一战。” 说话间,张让眼中不由得浮现出几分敬佩: “但将此战放在加冠之前,却令张某即敬且骇!” “这是极其合适的时机,甚至可能是秦王此生最为适合动手的时机。” “可一旦操作不甚,秦王必死!” “秦王究竟有何等魄力,方才会行如此危险之举?” 听完张让的分析,嬴成蟜终于恍然。 华阳太后权势深重,是阻挡嫪毐掌控朝堂的巨大麻烦。 那华阳太后又何尝不是嬴政掌控朝堂的巨大麻烦呢? 为了解决共同的敌人,嬴政或是选择袖手旁观,或是选择了放纵嫪毐,去达成削弱华阳太后的目的。 而且嬴成蟜很清楚赵姬和嫪毐为何要发起动乱。 他们所为的不过是那两个孩子而已。 华阳太后是庄襄王的嫡母,更是赵姬的婆婆。 赵姬可以用母亲的名义对嬴政指手画脚,华阳太后在名义上又何尝不是赵姬的母亲?! 华阳太后如果说赵姬诞下的两个孩子不是庄襄王的孩子,那这两个孩子即便真流着庄襄王的血脉,他们也不是庄襄王的孩子。 唯有杀死华阳太后,除掉赵姬头顶上的这个婆婆,嫪毐才能借赵姬之口让这两个孩子名正言顺的成为庄襄王的孩子。 当然,这依旧很难,但却有了实现的可能! 嬴成蟜心情愈发复杂的轻声喃喃:“所以本君猜错了。” “王太后不是在本君与扶苏之间做出选择。” “他们的选择从一开始就是华阳太后!” “而王兄,在帮助王太后!” 这个结论颠覆了嬴成蟜的认知。 嬴政怎么就跟赵姬一伙儿了呢?! (本章完) 第112章 本君是谁?一只混进狼群的哈士奇! 赵姬能和嬴政合盟,这在嬴成蟜看来不亚于公鸡下蛋。 而这也敲碎了嬴成蟜一直以来对朝堂派系的认知。 “那吕相呢?”嬴成蟜眉头紧锁:“吕相是否也在放纵王太后?” 对于这个幼稚的问题,张让觉得自己没必要回答。 几息过后,嬴成蟜以手揉捏着眉心,自问自答:“吕相同样有意掌控朝堂。” “削弱华阳太后符合王兄、王太后和吕不韦的一致利益。” “而黄竭原本就是吕不韦的臣属,吕不韦即便未曾主动出手也必定在其中推波助澜!” 张让点了点头:“还算机灵。” 嬴成蟜眉头依旧深深皱着:“但吕不韦为何又将此事告知本君?” “若果真如张天安分析的那般,吕不韦应该希望本君留在咸阳宫中,连同华阳太后一起被黄竭所杀才是!” 张让一脸无语的说:“因为秦王力保于你。” “秦王对你的庇护超出了寻常君王对兄弟庇护的极限,无人能想到秦王为了保你性命愿意付出多大代价。” “若吕不韦果真将伱引入咸阳宫,秦王有可能会为了你的性命而临时变更计划,令此战完全超出吕不韦的意料之外。” “所以吕不韦将黄竭改换门庭之事告知君上,想来是为了将君上打发去雍城。” 张让嘴角扬起一丝嘲讽:“毕竟若君上所料不错的话,王太后已在雍城布置了刀兵。” “连胞子都能狠下心来弑杀,何况君上乎?” 嬴成蟜手扶门框,声音苦涩:“本君本以为吕相是碍于不便在王兄面前表现出结党营私之举,所以才托本君将黄竭改换门庭之事告知王兄。” “可如今看来,王兄、吕兄、王太后或许早已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并默契的达成一致。” “仅有本君与华阳太后还被蒙在鼓中!” 张让诧异的坐直了身子,看向门口的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君上怎会有如此想法?” 嬴成蟜心中升腾起一丝欣喜:“此三方其实并未合盟?” 张让摇了摇头,满是古怪的说:“张某实在无法理解。” “为何君上会以为华阳太后不知此事,未曾与其他几方达成默契?” 嬴成蟜愈发震惊:“祖母也早已知道这些,甚至还与其他几方达成了默契?” 张让说出了令人扎心的真相: “芈姓盘踞大秦百余年,其情报渠道比之大秦宗室更为庞大。” “华阳太后此人更非常人,以华阳太后之能,她不可能不知此事。” “请君上莫要低估了华阳太后的心智。” “有能力影响此战格局的人里,想来仅君上一人还对此局一无所知!” 嬴成蟜:…… 合着你们全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张让嘴角微翘,兴冲冲的继续补刀: “张某保守点说,大秦秩一千五百石以上且与此局有关的老臣应该都对此局有所了解。” “甚至如上将军王翦一般的武将应该都能看得清局势。” “毕竟看得清局势是存活于朝堂最基本的能力。” “真正考验才智的,是如何于此局之中落子!” “长安君该不会觉得看清局势很难吧?” 嬴成蟜:(︵`) 玩政治的,心都太脏了! 这一刻,嬴成蟜感觉自己就像是那混进马群的驴、混进狼群的哈士奇。 身边的狼都已经磨砺爪牙准备抵死搏杀了,就他还在那儿傻乐。 不! 他不只是在傻乐。 他甚至还凑到别的狼身边兴冲冲的问,嘿,你们在玩啥呢?带我一个呗! 即便看不见身影,韩夫人也知道嬴成蟜肯定备受打击,便代他发问:“华阳太后若早已知此事,怎会毫无准备。” “甚至还改换昌文君之职为奉常,将其派往雍城?” 张让温声而笑:“公主,此战看似凶险,但实道平常。” “从华阳太后嫁入咸阳宫那日起,她就跟在宣太后身边观看宣太后如何面对这般以一己之力独斗多方的战局。” “宣太后故去后,华阳太后便开始亲自操持此等局面。” “华阳太后被封太后之后,依旧在面对这般局面。” “对于华阳太后而言,如今不过是旧事再次重演罢了。” “她该做的安排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在做了,何故临时再多加筹谋?” “至于调遣昌文君为奉常则是华阳太后留下的一步后手。” “如此一来,即便华阳太后死于咸阳宫,昌文君依旧可以凭救驾之功保自身一命,让楚系外戚在秦国留有一颗钉子,以图日后再起。” 韩夫人恍然,随即有些感慨:“所以,遣昌文君为奉常、赠兵书于蟜儿,不仅仅只是华阳太后意欲保护王上。” “同样也是华阳太后准备的后事!” 夏太后崩,夏太后的绝大部分臣属也不过是被逐出朝堂,仅十余名确实有严重违法行为的臣属被处以死刑。 即便是面对嬴成蟜,吕不韦也不是非杀他不可,嬴成蟜若是真逃去他国再也不回国,或是自残身躯再也无争大位的可能,吕不韦也愿意留他一命。 在当时的嬴成蟜看来,这等朝争已经很惨烈了。 但今日,真正的朝争呈现在了嬴成蟜眼前。 嬴政还会恭顺的呼唤祖母,华阳太后也在慈祥的口称政儿,吕不韦一如既往的推进着种种政策。 然而所有身处局中之人却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心理预期,甚至准备好了身后之事。 只待时机一到,便是兵戎相见! 嬴成蟜有些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所以当下之局,是王上、王太后、华阳太后和吕相皆在互相合作,却也皆在谋害对方?” 张让摇了摇头:“君上理解的对,却不全对。” “华阳太后与吕相联手于雍城战王太后。” “王太后与吕相联手于咸阳战华阳太后。” “王太后与华阳太后联手侵吞吕不韦的臣属。” “至于秦王?”张让面露嗤嘲:“谁要杀他,谁要保他,于他何干?” “他根本不在乎!” “秦王很清楚无论是杀他之人还是保他之人为的都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王位!” “所以秦王是在以加冠之事为诱因,以他的性命和大秦权柄为诱饵,引大秦三方盘踞朝堂的主要势力尽数出手去削弱对方。” “谁弱,秦王帮谁。” “谁强,秦王压谁。” “最终所为,便是三方势力互相制衡、血流成河。” “加冠后的秦王再出面收拾乱局,将大秦权柄握在手中!” 嬴成蟜苦声一叹:“如此残忍?” 张让大笑:“残忍?” “哈哈哈~”张让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长安君,你是怎么活到十六岁的?你怎能如此幼稚啊!” “这才是仁慈!” “是大仁也!” “若我韩王能有秦王这般魄力,我张家便是舍身入局也愿叩首谢恩啊!” 在嬴成蟜的思想观念中,嬴政的所作所为很难不被称之为残忍。 看看身处局中之人都是谁吧! 嬴政的生母,嬴政的嫡祖母,以及救嬴政回大秦、如师如父的吕不韦。 无论哪一方都是嬴政的挚爱亲朋。 而今他们却在嬴政的引导下抵死搏杀。 但在张让的视角看来,嬴政真的很仁慈。 嬴政在用自己的生命做饵,将矛盾在尽可能早的时期完全引爆。 无论是华阳太后、王太后还是吕不韦都还没为了大位而做出需要以死谢罪之事。 在削弱了三方的势力之后,嬴政高居王位,三方势力臣服于嬴政脚下,继续为嬴政所用。 从今往后,嬴政不需要再担心三方势力有实力动摇他的王位。 三方势力也不需要因自己的实力过于强大而引来嬴政的猜忌。 从此君臣合力,共建大秦。 这不比韩王安和张让、韩玘之间的关系和谐多了? 嬴成蟜沉默了数十息后,突然轻声一叹:“本君没看穿朝中局势,也没看明白王兄意欲何为。” “本君甚至不知道本君究竟立足何处。” “在未观全貌之前便由着本君的心意下了决断,甚至强迫王兄允许本君的举动。” “本君,是不是做错了?” “或许本君尊王兄之令,住在咸阳大营中才是正确的选择?” 只听嬴成蟜的声音,韩夫人就能感受到嬴成蟜浓浓的疲惫和心累。 韩夫人赶忙发问:“敢问张天安,我儿究竟如何施为才是对的?” 张让温声回应:“公主无须担忧,君上率性而为便是最好的选择。” 韩夫人微微皱眉:“于如此乱局之中,我儿有资格率性而为吗?” 身边不是老狐狸就是小狐狸。 嬴成蟜怎么率性而为? 张让有些感慨的说:“无知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嬴成蟜目光穿透窗户上的丝绸瞪向张让。 瞎说什么大实话! 张让突然感觉有些冷,拽了拽被子,耐心解释:“秦王睿智、果敢而有魄力,更重要的是秦王信任君上,这是君上最为宝贵的财富。” “秦王或是出于对君上的爱护,或是出于希望给庄襄王留条血脉,未曾令君上往雍城,而是令君上留驻咸阳大营。” “但对于秦王而言,君上最好的去处恰恰就是往雍城保护秦王。” 韩夫人微微皱眉:“仅蟜儿及其麾下百名家兵,有何大用?” 张让笑道:“公主可别小看了长安君的身份。” “早在新郑时,张某就听闻过一条谣言,言称秦王非庄襄王之子。” 韩夫人点了点头:“确有此谣言,且此谣言还是王太后所传。” 张让颔首道:“那就是了。” “王太后近些日子很可能继续在雍城传播此谣言。” “若长安君果真不去雍城,王太后很可能打出长安君的旗帜,以正大秦王室血脉之名号召雍城老秦人尽数杀出,袭杀秦王。” “但若长安君也去了雍城,此谣言便没了施展的余地。” “且庄襄王唯二的子嗣都在雍城,雍城老秦人很可能会自发的支持秦王,反而攻伐王太后。” “雍城老秦人,可是一支不弱的力量!” 自秦哀公之后,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于小看秦国的民间力量。 而雍城更是大秦旧都,盘踞着最忠于秦国的黔首。 这支力量若是能被撬动,很可能会直接影响雍都之战的格局! 韩夫人温声而笑:“如此,我也可以安心了。” 张让却是突然发问:“公主安心之余,可满足了?” 韩夫人微微皱眉:“张天安此言何意?” 张让低声开口:“秦王加冠之际的朝局变化将直接决定未来大秦的走向。” “这是所有势力最为虚弱的时刻,也是长安君最好的机会。” “若长安君有意大位,现在就是最为合适的机会。” 韩夫人默然无言。 几息过后,韩夫人屈身一礼,温声开口:“天安,你累了。” 张让认真的说:“以秦王的能为来看,这是长安君最合适的机会,也很可能是长安君唯一的机会!” “公主无须担忧筹谋不足,张某愿为公主效力,助长安君登顶至高!” “错过此机,秦王对朝廷的掌控必将大幅增长,长安君再想谋求大位,几无可能!” “还请公主三思之!” 嬴成蟜迈步向前,淡声开口:“家母言称,张天安累了。” “那张天安应该确实累了。” 张让诚恳的脸一秒转换为惊恐,蹭的一下缩至墙边,惊声开口: “张某累了!很累很累!” “休要进来!” “蟜儿!”韩夫人嗔怪了一声,屈身再礼:“既然张天安累了,那便好生休息。” “拜谢张天安此番良谏,张天安但有所需,大可随意驱使府中仆从,亦或是直接告知管家张铭,由张铭安排。” 拜别韩夫人,看着窗外那两道人影远去,张让轻声喃喃:“该提醒的张某已经提醒到位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若果真有意大位,便趁着这个机会与秦王杀出个你死我活。” “若错过了这次机会,此生都莫要再对那大位生出半点想法,否则必遭大祸!” 离开客院,韩夫人担心的看向嬴成蟜:“蟜儿,莫要多想。” “至少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嬴成蟜扯出一个笑容:“母妃勿忧,儿无碍。” “儿已经习惯了。” 十六年间的经历让嬴成蟜认清了一个道理。 古人只是知道的少,不代表人家傻! 我目前确实难以在朝争权谋方面与诸多名留青史的权臣抗衡。 但我身后还站着母妃和大哥呢。 看我大哥玩不玩死你们就完了! (本章完) 第113章 鸡娃算什么?要鸡就鸡自己! 秦王政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子时的梆子声敲响。 在嬴成蟜的腹诽中,时间正式来到秦王政九年一月一日。 但嫪毐显然没有如嬴成蟜一般吐槽历法的闲情雅致。 雍城,大郑宫正殿。 嫪毐穿着宽松的常服,肃声发问: “诸公以为,长安君此来雍城,意欲何为?” 雍城县令史仓笑而回应:“想来祭祀是假,冲着我等来的才是真。” “只是长安君着实狂妄。” “仅率百名家兵和数十宗室便敢来雍城撒野,也不知是谁给他的胆气。” “还真以为灭了韩国便是天下名将了?” 门客唐奕等人也附和着大笑: “不过是竖子小儿而已,嫪宦丞何必多虑?” “臣下打探过那灭韩之战,所谓的灭国战不过是取巧而已,若给臣下十万兵马,臣下照样能灭了韩国!” “便是他果真是天下名将又如何?他手中何来的兵丁?” 然而这满堂的笑声却没能让嫪毐宽心。 嫪毐只是声音平淡的开口:“本官与长安君几次交手。” “无一得胜。” 唐奕等人瞬间闭上了嘴。 嫪毐都已经承认自己没能在嬴成蟜身上讨到便宜了,若是现在还嘲笑嬴成蟜,那岂不是也在嘲笑嫪毐? 史仓皱眉发问:“嫪宦丞可否详细解释一番?” 无论是编造谣言还是利用赵姬威胁嬴政尽快发兵,都不是适合大规模传播的话题。 嫪毐也不愿提及那些事,只是皱眉开口:“长安君此人,很怪!” “此人落子之际,本官甚至不知道他落下那子是意欲何为。” “唯有当杀局成型,本官方才惊觉,原来他是冲着本官来的!” 若按原本的世界线发展,吕不韦和华阳太后在明知嫪毐意图的情况下依旧选择按兵不动,嫪毐会率军平定嬴成蟜‘之乱’,又因此功获封长信侯。 并因此获得了包括雍城在内的三块封地,而这三块封地每一块的面积都是长安乡的十倍以上! 彼时的嫪毐身份上是大秦除秦王之外最为尊贵的侯爵,封地面积更是比其他所有大秦君侯加到一起还要多。 即便不借助赵姬的权势,嫪毐自己也能凭着自己的名声和封地招揽大量门客。 他能不飘吗? 然而嬴成蟜的变化让嫪毐的长信侯爵以及一切封地都化作泡影。 现在的嫪毐只是一名没有爵位、没有封地、多次失手,依旧需要全面依靠赵姬才能有几分话语权的南宫宦丞。 嫪毐慎重的将嬴成蟜视作敌手,但嫪毐却悲哀的发现,他都不知道自己输在哪儿了! 嫪毐眉头紧锁:“但本官时常又觉得,此子又似乎从未对着本官出手。” “只是此子在完成他自己的计划的同时,便撞破了本官的计划!” “就很……怪!” “他的脑子好像和正常人不一样!” 史仓等人面面相觑。 怎么输的你不说。 嬴成蟜到底有什么本事你也说不出来。 那你让我们怎么帮伱参谋啊! 史仓只能温声宽慰:“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而今长安君以身犯险,入这雍城,地利便在我等手中。” “雍城之内所有身居要职之人皆效忠王太后,此为人和。” “那长安君便是有翻天的本事,仅凭他与那数百人手,如何施为?” “地利人和皆在王太后手中,嫪宦丞何故担忧!” 嫪毐缓缓颔首:“史县令所言有理。” “然为应对长安君,我等当行万全之策。” “还望诸公皆打起警惕,切莫因长安君年岁颇小便看轻了他。” 史仓等人齐齐拱手:“唯!” 嫪毐又看向孙希:“雍受寝都拾掇好了吗?” 孙希沉声回应:“此寝之中所有宦官宫女皆换上了我们的人,该做的布置也都做好了。” 嫪毐追问:“你的兵马与那长安君的家兵可否一战?” 孙希笑了:“幸得宦丞提携,臣得以统领雍宫诸门卫兵,兵员足有三千人!” “反观那长安君呢?” “所率家兵不过百人而已。” “若长安君果真犯浑,臣必率属下将其杀于雍宫之中!” 嫪毐之所以能得诸多臣子投效,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嫪毐豪爽讲义气。 在确认孙希已无法得到韩系外戚信任的情况下,嫪毐没有放弃他,而是假借赵姬的身份令孙希担任雍宫佐戈,代掌雍宫诸门卫兵。 这也让孙希对赵姬的忠诚度再次拔高了一个台阶。 嫪毐洒然一笑:“孙佐戈如此言说,本官心安矣!” “诸公!”嫪毐高举酒爵,朗声而呼:“饮胜!” 史仓等人也齐齐高举酒爵: “饮胜!” 心里揣着事,酒也喝不爽快。 半个时辰后,酒宴便已结束。 嫪毐喝了碗醒酒汤,脚步轻缓的回返后殿主殿。 “啊~哇啊~~” 婴儿的啼哭让嫪毐加快步伐,一溜烟的钻进了偏殿之中。 “你这姿势不对!”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宫女一个激灵,赶忙转身后就看到嫪毐脚步匆匆的大步而来。 宫女怀抱婴孩,惊慌屈身:“拜见嫪……” 宫女的声音惊扰到了另一名婴孩,一时间两个婴孩比赛似的一起哭了起来。 “哇啊~哇~哇哇~” 嫪毐满是杀气的瞪了宫女一眼:“住嘴!” 宫女再不敢说话,甚至不敢有所动作,只能保持着一个半屈身的姿势瑟瑟发抖的站在原地。 嫪毐从宫女怀中小心接过婴孩。 让婴孩的脑袋枕在自己结实的左肱二头肌上,左臂环住婴孩的后背,左手盖住婴孩的小腿,随后又单臂拖住另一名婴孩的后背将其揽入怀中。 双手协助着调整了一下姿势,两名婴孩便都被嫪毐抱在怀中。 嫪毐用这辈子能发出的最为温和的声音低声歌唱: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于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 感受着温暖而安全的臂膀,听着熟悉的《周颂·维天之命》,怀中婴孩不再哭闹,而是咯咯笑着伸手抓挠嫪毐的脸,甚至把手指头用力戳进嫪毐的鼻孔。 嫪毐也不恼,边用脸蹭着两个孩子,边继续唱诵。 《周颂·维天之命》反复唱了三遍,两个婴孩的体力也发泄一空,终于重新回归梦乡。 看着熟睡中的孩子,嫪毐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江儿、山儿,乃翁不是天底下最好的阿翁。” “但乃翁会拼尽一切,让你们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 “你们值得最好的一切!是一切!” 嫪毐不鸡娃,嫪毐只想让他的孩子们享受这世间的一切美好。 为此,嫪毐可以鸡死自己! 主殿传出赵姬的呼声:“毐郎?是你回来了吗?” 嫪毐未曾答话,只是小心的用额头蹭了下两个婴孩圆嘟嘟的脸蛋,引得熟睡中的孩子不满蹬踹。 嫪毐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孩子,转身走进主殿,温声笑语:“本想着回来时脚步轻点,莫要打扰你休息。” “未曾想还是扰了你的好梦。” 赵姬睡眼迷离的张开双臂,脸上还带着孩子般的笑容:“没有毐郎相伴,何来好梦?” 抱住嫪毐,赵姬贪婪的吸了口气,旋即又微微皱眉:“毐郎刚刚饮酒去了?” 嫪毐轻轻点头:“明日长安君就到了。” “我需要与臣属门客们先商定计划、鼓舞人心,总是免不得要喝些酒。” 赵姬睁开了眼睛,一脸不满:“又是成蟜?” “此人怎么总是惹毐郎不满?” “就是因为此人,毐郎甚至都无法睡个好觉!” “毐郎,我的太后印不就在你手中吗?” “你这就下令政儿,让政儿杀了他!” 众所周知,饮酒、压力大、作息不规律等情况会严重导致战斗力下降。 最近这段时间的嫪毐很难让赵姬满意。 赵姬不舍得对嫪毐发脾气,满腔火气只想尽数倾泻在嬴成蟜身上。 嫪毐拍了拍赵姬的手背,温声而笑:“宽心。” “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用不得那方大印。” “明日长安君就到了,你还得对他有点好脸色才好。” 赵姬一脸的不开心:“我还要对他有好脸色?” “凭什么?” “我才是太后!” 嫪毐有些无奈。 赵姬耍起性子来,是真难安抚! …… 次日正午。 嫪毐立于雍城东门外,疲惫的打着哈欠。 史仓策马抵近嫪毐身侧,关切发问:“嫪宦丞昨夜未曾休息好?” 嫪毐挤出一个笑容:“昨夜风雪骤,一时难眠。” 史仓微怔。 昨天夜里刮风了? 本官怎么不知道! 正愣神间,史仓就听嫪毐低声一喝:“来了!” 史仓抬头望去,便见一支车队迤逦而来。 而在车队最前方,赫然便是一名甲胄齐备好似即将奔赴沙场的少年将军。 远远望着这少年将军,嫪毐眸光阴沉:“嬴成蟜!” 深深的看了嬴成蟜一眼,嫪毐朗声而呼:“南宫所属,恭迎凯旋之旅!” 史仓也昂然而呼:“雍城上下,恭迎凯旋之旅!” 随着嫪毐和史仓的呼声,列于二人后方的臣属齐齐高呼: “臣等恭迎凯旋之旅!” 嬴成蟜策马立于嫪毐和史仓身前十丈,面向雍城拱手而呼: “主帅公子成蟜见过诸位!” “此番我军大捷,特回宗庙授馘,以禀明列祖列宗,我大秦,万胜!” 献捷的将士、迎接的官员齐齐高呼: “大秦!万胜!” 呼声顺着寒风飘进雍城,老秦人们好奇的走出家门。 “这是在山呼万胜?咱大秦又打胜仗啦?” “咱大秦打胜仗不是常事吗,但能回雍城报捷的可没几场,我估计是灭韩的将士们来了。” “太好了!大秦万胜!” 山呼之声自城外传向城内,又从城内传向城外,向所有野心家昭告着这座数百载秦都的凝聚力和向心力! 乘着山呼之声,嬴成蟜策马向前,笑而看向嫪毐: “嫪宦丞,好久不见。” (本章完) 第114章 本官说的,秦王也拦不住! 嫪毐和史仓齐齐拱手: “臣下拜见长安君,拜见昌文君!” 熊茂拱手还礼,不曾答话。 嬴成蟜要来祖庙祭祀,身为奉常的熊茂不得不跟着来主持祭祀,顺带为嬴成蟜撑腰。 否则熊茂才不想在这个时期见到嫪毐呢。 嫪毐只得笑而看向嬴成蟜:“劳长安君惦念,长安君近来可好?” 嬴成蟜笑而颔首:“刚得了灭国之功,岂能不好?” “唯一遗憾之处便是本君已有封君之爵,即便得了灭国之功也难有所寸进。” 嬴成蟜有些无奈的摇头一叹:“没劲啊!” “本君倒是听闻嫪宦丞曾率兵出征,意欲征伐本君。” 嬴成蟜面露好奇:“本君还等着嫪宦丞所部呢?” “嫪宦丞去哪儿了?” 熊茂轻笑解释:“嫪宦丞于咸阳城东六十里的蕞地被解了兵权。” “随后便径自回返雍城,照顾王太后。” “长安君未曾再见嫪宦丞也是正常。” 嬴成蟜恍然:“竟是如此!” “本君就说,为何收到的消息是嫪宦丞领兵,结果大军抵达时却是杨翁子领兵。” “本君还以为收到了假消息呢,毕竟由宦丞领兵,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嘛!” 看着嬴成蟜这幅模样,嫪毐很想一拳砸在嬴成蟜脸上。 能不能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不稀罕君侯之位,我稀罕啊! 还问本官去哪儿了? 有种你灭国就别灭的那么快,等等本官,与本官决一生死! 嫪毐心中在咆哮,脸上却在微笑:“长安君说笑了。” “彼时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朝中之所以派臣下率军征伐长安君也是被民间谣言所蒙蔽。” “事后很容易想通,如长安君这般人物怎会背叛大秦?” 嬴成蟜笑而颔首:“嫪宦丞所言有理。” “也不知是哪个断子绝孙、豕(猪)狗不如之辈传了那等连豕都不信的谣言!” “他难道果真以为那般荒谬的谣言会有人信吗?” “便是传诵之人想来也不过是将编造这谣言的人视作笑话!” 嫪毐脸上还在笑,但牙关都要咬碎了。 见嫪毐快绷不住了,嬴成蟜笑着转换话锋:“王太后近来恭安否?” “本君既来雍城,自当拜访王太后一番。” 嫪毐强压下怒气,摇了摇头:“近日天寒地冻,王太后身子多有不便,并不见客。” “长安君还是先入城安顿下来吧。” “若日后王太后有意,自会传召长安君。” 嬴成蟜有些遗憾:“既如此,便先入城吧。” 嫪毐右手一引:“君上请!” 嬴成蟜也不客气,一夹马腹便当先向城门内而去。 看着嬴成蟜的背影,嫪毐眸光之中尽是阴沉。 你说本官豕狗不如,本官能忍。 但伱说本官断子绝孙? 嬴成蟜,你必死! 本官说的,秦王也拦不住! “嫪宦丞,愣着做甚?”嬴成蟜的招呼声从前方传来。 为了计划顺利进行,嫪毐也只能压下怒火,笑着迎了上去。 穿过夹道欢迎的雍城秦人,嬴成蟜在嫪毐的带领下一路抵达雍宫。 仰头看着残破、沧桑又承载着大秦数百载荣光的雍宫宫墙,嬴成蟜微微皱眉:“本君此番要入住雍宫?” 熊茂也看向嫪毐,沉声开口:“这不合礼制!” 嬴成蟜和熊茂都很清楚,入住雍都看似是尊崇,但绝对不是好事。 虽然秦王已经不住在雍宫之中了,但雍宫终究还是王宫规制。 嬴成蟜等人只能享有入住权而无管辖权。 换句话说,嬴成蟜只能住在这里,却没办法肃清这里。 四周的护卫全都是嫪毐的人! 嫪毐笑而拱手:“王太后得知长安君此战灭国,大喜。” “言称此乃我大秦近几十年来罕见之大胜!” “长安君更是先王之子、宗室族人,此番凯旋合该入住雍宫,以彰身份!” “此乃长安君理应享受的荣光,还请长安君切莫推辞!” 话音刚落,一队卫兵从雍宫宫门涌出。 为首之人快步跑到嬴成蟜等人面前拱手一礼: “雍宫佐戈孙希,拜见长安君!拜见昌文君!” 嬴成蟜目露深沉:“佐戈孙希?” “本君于咸阳时还颇有疑惑,怎的许久未曾见到孙仆射了。” “未曾想再见之日竟是在这雍宫。” “孙仆射也已擢升雍宫佐戈。” “恭喜!恭喜啊!” 嬴成蟜知道这名曾经效忠于他的臣属改换门庭去了嫪毐麾下。 但嬴成蟜万万没想到,孙希竟然会如此大方的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孙希朗声而笑,拱手还礼:“多谢长安君挂念!” “臣下心中也想念长安君的紧。” “君上留宿雍宫期间但有所需大可告知臣下,臣下必尽量满足君上!” 嫪毐温声而笑:“未曾想,孙佐戈竟还是长安君的旧识。” “既如此,臣下也更好对王太后复命了。” “君上,请吧?” 说话间,嫪毐戏谑的看向嬴成蟜。 本官就是明明白白的让孙希出来迎接你,让你知道这雍宫已在本官掌控之下。 但,就算你清清楚楚的知道本官的安排有问题,又如何? 你只能乖乖入瓮! 这,就是大义名分所造成的压制! 就在嫪毐满眼戏谑之际,熊茂沉声开口:“我等此来是以凯旋之旅的身份而来,与宗室身份毫无干系。” “若长安君入住雍宫,我等非宗室之人是否也要入住雍宫?” 嫪毐拱手道:“准许长安君入住雍宫乃是王太后之令,想来王太后定有深意。” “然王太后并未提及邀昌文君入住雍宫,臣下便……” 不等嫪毐说完,熊茂便怒声呵斥:“准长安君入住雍宫却不准本君入住雍宫?” “这是何道理?” “本君诚然出自楚国王室,身上却也流淌着大秦王室的血!” “本君更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获封封君之位。” “而今本君与长安君同为祭祀祖庙而来,却一个住在宫内一个住在宫外。” “王太后怎能如此折辱本君?” “这是何道理!” “本君必上奏华阳太后,好好辩辩这个道理!” 嫪毐苦笑道:“此乃王太后之令,还请君上莫要为难臣下。” 熊茂一勒缰绳:“既是王太后之令,本君便去拜谒一番王太后,问问这究竟是何道理。” “正巧本君出发之前华阳太后便令本君代华阳太后问问王太后的身子可大好了,今日便一并问了。” “长安君,可愿同往?” 嬴成蟜笑而颔首:“本君早有此意!” 嫪毐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虽然嫪毐已经竭尽全力的在安抚赵姬,但赵姬心情还是不顺。 现在就让嬴成蟜去见到赵姬,难免赵姬会说些不该说的话。 而且赵姬身上还带着一股独属于产妇的味道,难保嬴成蟜闻到! 嬴成蟜要见赵姬,嫪毐有名义阻拦。 但熊茂打着华阳太后的名义要见赵姬,嫪毐怎么拦? 嫪毐只得拱手:“王太后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劳二位封君稍候,臣下这就去询问王太后之意!” 话落,嫪毐打马便向大郑宫而去。 待嫪毐远去,熊茂低声开口:“入住雍宫之事想来是没得商量,既然你有意取虎子,便只能先钻入虎穴。” “本君在时他们还能多加收敛。” “待祭祀过后,本君回朝,便还请长安君多加小心了。” 嬴成蟜微微躬身:“劳外从父惦念,侄儿当谨记之!” 半晌过后,嫪毐终于策马而回,拱手一礼:“王太后令,请长安君入住雍受寝。” “请昌文君入住雍大寝。” 熊茂面向大郑宫拱手一礼:“拜谢王太后!” 嬴成蟜也笑而拱手:“既是王太后恩宠,本君岂敢推辞?” “入宫!” 翻身下马,嬴成蟜当先拉着战马向城门而去。 孙希赶紧跟了上来:“长安君、昌平君,这边请!” 顺着甬道避开前殿区域进入后宫,七拐八拐后一座寝宫出现在众人眼前。 跨过雍受寝皋(gāo)门,嬴成蟜便见五十余名莺莺燕燕的女子站在燕路左侧,五十余名阉人站在燕路右侧。 得见嬴成蟜,百余人齐齐见礼: “拜见长安君!” 所有女子都完全符合老秦人的审美观,又杂糅了韩国的审美观念。 即高且大又白。 年龄从十三岁一路跨越至二十二岁,美的千姿百态。 所有阉人也都皮肤细腻,身段曼妙,定能满足韩安的喜好。 然而嬴成蟜却只是略略颔首:“免礼,都出去吧。” 孙希赶忙解释:“长安君,这是雍受寝中常备的宫女阉人,用以侍奉长安君。” “长安君若是不满意,臣下再为君上换一批。” 嬴成蟜皱眉看向孙希:“孙佐戈,你可知本君此来意欲何为?” 孙希一点就通,陪笑着说:“君上且放心,无人胆敢打探雍宫内的消息。” 嬴成蟜怒喝:“佐戈孙希,本君在问你话,如实回答!” 孙希只能低声回答:“凯旋而回,宗庙授馘。” 嬴成蟜冷声开口:“佐戈孙希竟还能记着此事,殊为不易。” “劳孙佐戈与本君解释一番,是征战途中能携阉人伺候,还是祭祀之前可近女色陪侍?” 孙希无奈拱手:“是臣下之失。” 旋即孙希对着一众宫女阉人冷声呵斥:“都出去!” 赶走了这些人,孙希继续发问:“君上可还有何不满之处,皆可告知臣下。” “臣下自当准备。” 嬴成蟜淡声开口:“你也出去!” 说话间,嬴成蟜直接关上了大门。 孙希呼吸一促,只能对着大门拱手:“唯!” 转过身,嬴成蟜当即喝令:“挖地三尺检查全院,莫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本章完) 第115章 狗急跳墙的狗也只是条狗而已! 孙希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在孙希看来,嬴成蟜就算不重金拉拢他也应该好言沟通,请他进去喝一杯,以此让孙希念起旧情,在关键时刻放嬴成蟜一条生路! 可嬴成蟜是怎么做的? 孙希还没拜别呢,嬴成蟜就‘啪’的关上了大门。 那是在关门吗? 那分明是在打孙希的脸! 且本官还在这儿呢,你就大声命令家兵掘地三尺? 你也太不把本官当回事了吧! 在心里将嫪毐和嬴成蟜进行对比,孙希愈发感觉嬴成蟜远远不如嫪毐。 嫪毐会与他看重的人才推心置腹、推杯换盏,甚至抵足而眠。 但嬴成蟜呢? 呵~ 论及对人才的看重,嬴成蟜给嫪毐提鞋都不配! “还好本官现下效忠于王太后!”孙希低声嗤嘲:“如此不尊重人才,怎能成大事!” 突然间,皋门又被拉开。 孙希瞬间换上笑脸,拱手一礼:“长安君可还有何吩咐?” 嬴成蟜淡声吩咐:“给本君寻百柄铁锸(锹的原型)或铜锸来。” 孙希故作讶异:“长安君寻锸做甚?” 嬴成蟜理所当然的说:“自是要将此寝掘地三尺,看看是否有什么埋伏。” 孙希一脸震惊:“长安君怎能有如此想法?” “怎么可能会有人意欲埋伏长安君!” “且此地可是雍宫,您确定要在此地动土?” 嬴成蟜双手一摊:“本君自灭韩以后便精神紧张,时常以为有刁民要害本君。” “若雍宫如咸阳宫一般以石板铺地,本君还能有些心安。” “但这雍宫皆是夯土地面,本君若不将此地彻底探查一遍,本君根本睡不好觉!” 雍城始建于公元前677年,彼时的建造技术并不发达,彼时大秦也没那么强盛。 所以这座大秦故都虽然也有着即高且大的外形标准,但无论城墙还是地面全都是夯土铸造,仅各殿宇是由砖石修筑而成。 这就给嬴成蟜的计划提供了很大便利。 孙希拱手再礼:“雍宫乃大秦故都所在,怎敢轻易动土?” “臣下恕难从命!” “若长安君果真要在雍宫动土,臣下定会上奏王上!” 嬴成蟜无所谓的嗤笑:“方才还说有事皆可寻你,现下却又推三阻四。” “孙佐戈所言果然不过是客套而已。” “去吧,去上奏王上状告本君吧。” “这地,本君挖定了!” 话落,没等孙希回话,嬴成蟜又一挥手,令家兵重重推上大门。 看着再次紧闭的大门,孙希攥紧双拳,又放开,然后再次攥紧。 “彼其娘之!”忍不住低声喝骂一声,孙希恨恨的转身离开。 大步走出雍宫,孙希就见嫪毐正在宫门外等着自己。 “孙佐戈!”嫪毐快步而来,拱手一礼,关切的发问:“长安君未曾为难于伱吧?” 孙希恨声道:“还没等臣下离开,长安君就大摇大摆的说要将雍受寝挖地三尺。” “不止如此,他甚至还让臣下给他准备铁锸!” 嫪毐不由得咂舌:“他还真敢在雍宫动土啊!” 雍宫是个什么地方? 虽然只是大秦多个旧都之一,但却承载着大秦近三百载社稷,更是大秦祖庙、主祭所在。 嬴成蟜这种行为无异于回了乡下老家之后受邀住进祖宅,然后要把祖宅给挖个底朝天。 别说身处制度严格的王室了,就算是在后世普通人家他要是敢这么干,你就看族长打不打断他的腿就完了! 孙希点了点头:“长安君此人在外人看来似乎温和恭顺,但实则心中毫无规则礼制。” “雍宫的意义和地位能吓住很多人,独独不能吓住长安君。” “所以臣之前才谏言先在雍受寝中进行布置。” “但长安君刚入住的第一天就大摇大摆的要挖地三尺检查陷阱,也是臣下没有想到的。” “臣下之前的不少布置也都无须启用了。” 内史笑而抚须:“想来是此人与王上、相邦之间的关系比我们预料的更好很多。” “所以才胆敢如此肆无忌惮。” “但这对我等而言反倒是有利的。” 嫪毐也点了点头:“于雍宫之内挖掘地面,破坏雍宫风水,此乃对大秦先祖之大不敬也。” “本官今日便连夜撰写奏章,上奏此事,引朝中群臣攻讦长安君。” “只是需要孙佐戈承担一些风险。” 孙希拱手长揖:“王太后、嫪宦丞厚待臣下。” “若朝廷果真追究雍受寝中的布置,臣下当一力担负。” “便是豁出这条命,臣下也必助王太后与嫪宦丞得偿所愿!” 嫪毐感动不已,双手扶起了孙希:“孙佐戈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 “本官不过是将你视作友人,以友人之道待你,何来的恩义令你甘愿以性命偿还?” “本官早已禀明王太后,请王太后出面力保孙佐戈!” “孙佐戈!”嫪毐认真的看着孙希:“可能会需要你受些委屈,但必不至于死。” “切莫再有此等想法。” “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孙希感动的拱手再礼:“拜谢嫪宦丞!” “今日长安君先辱臣下,又辱嫪宦丞,更辱及王太后。” 孙希一副被感动的热血上头的模样,昂然开口:“主辱,臣死!” “若不能为王太后与嫪宦丞洗刷此辱,臣愧受主上恩义!” “臣谏言,今夜由臣率卫兵直接动手,弑杀长安君!” “长安君所部方才舟车劳顿而来,即便知道臣下有心暗害他们,今夜他们也必然困顿,是最好的出手机会!” 嫪毐闻言也有些意动。 嬴成蟜是他必杀的目标,这事关嫪毐的计划能否顺利推进。 而在嬴成蟜屡次三番阻滞他的计划后,嫪毐对嬴成蟜的杀意更已包含了私人恩怨。 嫪毐恨不能现在就杀了嬴成蟜! 然而沉默百余息后,嫪毐终于艰难的摇了摇头:“不可!” 嫪毐需要杀死嬴成蟜,但必须讲究方式方法。 嬴成蟜只是王位继承人而非秦王,杀死嬴成蟜只是嫪毐完成计划的必要条件而非充要条件。 如果明火执仗的强杀嬴成蟜,必定震动大秦,所有人都没有理由阻挡嬴政发兵入驻雍都展开大清洗。 嫪毐即便想针对嬴成蟜也必须在大框架的规则内出招,绝对不能给嬴政清缴雍都的借口! 史仓也开口附和:“昌文君也住在雍宫之中,孙佐戈若是现在就对长安君动手,昌文君必率家兵支援。” “若两名封君皆死于雍宫之中,这份罪责是孙佐戈根本不可能担的下来的。” “王上、华阳太后与吕相必定通力合作对王太后不利。” “本官也知孙佐戈心中愤愤,然,莫要节外生枝!” 嫪毐点了点头,肃声承诺:“今日你我所受之辱,本官必报!” “但,并非今日,而是在大事起时!” 孙希轻叹摇头:“是孙某将事情想的简单了。” “万幸有嫪宦丞和史县令提醒,否则险些酿成大祸!” 嫪毐拍了拍孙希的肩膀,爽朗而笑:“无须自责,人无完人。” “只是长安君居于雍都这段时间还需要孙佐戈多上点心。” “若是有心施展手段也定要提前告知本官,本官与诸门客商议过后再去行事。” 孙希肃然拱手:“臣下谨记于心!” 嫪毐略略颔首:“如此,本官就放心了。” “王太后还在等消息,本官先回去向王太后复命。” 拜别嫪毐,孙希看着嫪毐的背影陷入沉思。 在孙希看来,这一次嬴成蟜来雍都绝对是杀他的大好机会。 但嫪毐却再次拒绝了孙希的提议。 这只能说明嫪毐手里的牌太少了,很难与嬴政往来试探换牌,只能求一战定生死。 事关大位的争夺在落幕之前都凶险无比,绝境翻盘的不在少数,没有人敢在结果出现之前言称必胜。 可牌面稀缺的嫪毐真的能搏出一条通天大道吗? 卫兵千将赵舟低声询问:“上官,可要回宫了?” 孙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先不急着回宫,去少府库取三百柄铜锸回来。” 赵舟愕然:“上官,咱们还真要去取铜锸啊?” 孙希瞪了赵舟一眼:“废什么话?” “让你去就快去!” 赵舟只能拱手:“唯!” 赵舟带着卫兵快步跑向少府库,孙希轻声一叹:“嫪宦丞,臣下是真的希望您能获胜啊。” “但若时局不顺,臣下也只能……当个聪明人了!” 待卫兵们取回铜锸,孙希露出一脸笑容,快步跑向雍受寝,口中雀跃高呼: “铜锸来啦!” …… 另一边,第二次关上皋门后,熊茂饶有兴致的发问:“长安君以为他们会因此发怒?” 熊茂很清楚,嬴成蟜绝非一个心无城府的狂悖之徒。 即便是面对敌人,嬴成蟜也不会像面对嫪毐时那样无度讥讽嗤嘲。 很明显,嬴成蟜是在故意激怒嫪毐! 嬴成蟜点了点头:“昌文君所见不错,本君确实是想要故意激怒他们。” “若按本君之意,入城之前本君就可以与嫪宦丞彻底撕破脸皮。” “但本君没想到,本君已经那般嘲讽嫪宦丞了,他竟然依旧可以笑脸相迎!” 嬴成蟜皱起了眉头:“他怎么会如此能忍?” 这不合理啊! 所有史料中对嫪毐性格的记载都是张狂肆意的。 即便不看史料,单看赵姬的择偶观他也不会选择喜欢一个缩头乌龟吧? 为何嫪毐突然变得如此善于隐忍了? 熊茂不禁咂舌:“长安君还果真是在刻意激怒他们。” “但长安君就不怕他们狗急跳墙?” 嬴成蟜随口回应:“跳了墙的狗也只是狗而已。” “甚至还可能会因为墙壁太高而摔断了腿,变成一条废狗!” “本君何惧之有?” 熊茂摇了摇头:“便是废狗,若是数以千计也能咬掉你一块肉,甚至直接咬死你!” 嬴成蟜嘿嘿一笑:“那不是还有外从父呢吗?” “有外从父在,便是有一群野狗扑咬,侄儿也定能无碍!” 熊茂是华阳太后手下的三号人物,熊茂的存在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华阳太后的心意。 而华阳太后对赵姬从名义上有着一定管辖权。 这也是嬴成蟜之所以敢于如此试探的仪仗。 接下来嬴成蟜可不会有半点收敛,而是要趁着熊茂还在的机会彻底探清嫪毐的底线! 只有探明嫪毐的态度,嬴成蟜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 熊茂失笑,手指轻轻点着嬴成蟜:“你啊!” “需要借用本君之力时就开始一口一个外从父了,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嬴成蟜笑的有点不好意思:“主要是大多时日都有外人在,还是口称君号更显尊敬嘛!” 熊茂轻笑摇头:“罢罢罢,祭祀过后本君约莫会在雍都逗留五日。” “这几日间便随你借力了。” 嬴成蟜拱手一礼:“拜谢外从父!” 正说话间,八夫快步而来,拱手一礼,肃声开口:“主上!昌文君!” “陪寝发现地道!” 熊茂目露错愕:“什么?” “还真有地道?!” 嬴成蟜也颇感诧异。 他挖地只是为了自己的计划,却没想到竟然还能有意外之喜? 嬴成蟜当即吩咐:“前面带路!” 进入寝殿左侧的陪寝暖房,嬴成蟜便看到一个宽约3丈、长约半丈的坑洞出现在地面上。 嬴成蟜沉声发问:“其中可有陷阱?” 八夫当即摇头:“卑下已经探过路了,没有陷阱。” 嬴成蟜眸光沉凝的低声开口:“拔剑,备战!” 八夫等家兵齐齐抽出腰间长剑,卦夫所部则是拔出了靴子内的匕首,紧紧跟在嬴成蟜身后。 轻吸一口气,嬴成蟜当先跳进了坑洞之中。 便发现这处坑洞的长度仅只十丈左右,一眼都能望得到头。 走到坑洞尽头,嬴成蟜仰头便发现了一块木板。 侧耳抵着木板聆听了半晌,嬴成蟜突然双手托住木板猛然发力。 “嘭!” 木板连同上面堆积的土一起被掀翻,扬起大片烟尘。 嬴成蟜一手撑住坑洞边缘,一脚踩在坑洞内层,飞身从洞口冲出! 孙希:!!!! 他正一脸欢快的要来送铜锸呢,跑着跑着眼前却突然扬起一阵烟尘。 刚急刹车停住脚步,嬴成蟜便自地面钻出,跃至他面前。 转身落地间,嬴成蟜的剑刃已经抵住了孙希的脖颈! 感受着冰凉而锋利的剑刃,孙希的心跳都快停了! 咽了下唾沫,孙希声音发颤的赔笑:“长安君,玩儿着呐?” (本章完) 第116章 血与火之歌,便是大秦的底色 嬴成蟜看向周边,确认此地是雍受寝左侧的小路,又看了看孙希身后跟着的百名卫兵,笑着点头:“雍宫不愧是我大秦三百载故宫,秘密着实不少。” “这不,本君三下两下就挖出了一处密道。” “孙佐戈如今既然主管雍宫防卫,可否知道这处密道是何人所挖?” 孙希故作诧异:“什么?这竟是早就有的密道?” “臣下还以为是君上率人挖掘出来的呢。” “这这这!臣下对这密道一无所知啊!” 嬴成蟜剑身切破孙希脖颈处的油皮,冷声发问:“孙佐戈果真不知?” 孙希坚定的看着嬴成蟜:“确实不知!” “臣下于雍宫就任仅有月余时间,对雍宫明面上的各处殿宇都还不甚熟悉呢,确实还没时间去调查雍宫内的密道。” 嬴成蟜定定的看了孙希几秒后方才朗声一笑:“如此看来,孙佐戈的工作做的也不到位啊。” “雍宫空置太久了,难免有歹人作乱。” “想来或是哪个禽兽不如的鼠辈自行在雍宫内挖掘密道,意图暗害王上!” “孙佐戈还是要多上点心,将这雍宫内的各处密道都探查清楚,如此才算对得起王上恩重啊!” 孙希拱手一礼:“谢长安君谅解。” “臣下定会查个清楚!” 嬴成蟜略略颔首:“那就有劳孙佐戈了。” “本君见孙佐戈似是奔着雍受寝而来,孙佐戈可是还有他事?” 孙希向后一指:“臣下是来给君上送锸的。” “原本臣下还觉得君上多虑了,但这密道一出,臣下就知道了,还是君上思虑周全啊!” 见孙希身后的卫兵确实人手都抱着三柄锸,嬴成蟜终于还剑入鞘,轻轻点头:“多谢。” “八夫,接过来吧。” 让家兵们接过铜锸,顺着地道回返雍受寝,嬴成蟜也跳进了地道之中。 “本君给孙佐戈五日时间,务必调查清楚是谁人胆敢在雍宫之内挖掘密道。” “若五日后本君得不到一个结果,便莫怪本君上奏王上了!” 孙希赶忙道:“长安……” 然而不等孙希说完,嬴成蟜已经将木板重新盖在了地道口! 孙希的脸瞬间红了,涌上面部血管的全部都是怒血。 第三次了啊! 三次! 你就不能给本官一个私下里说话的机会吗? 没准你就会发现本官其实一直都忠于夏太后,如今不过是委身于敌而已! 犹豫了半晌,孙希终究还是没再自讨没趣,转身喝令:“回!” 听着脚步声远去,嬴成蟜也穿过密道,回到雍受寝。 熊茂伸手把嬴成蟜拽了出来,沉声发问:“你在密道另一端见到人了?” 嬴成蟜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点了点头:“遇见了孙希。” “这密道出口是在雍受寝左侧的小路上。” “本君出密道时孙希正巧带着卫兵来给咱们送锸。” 熊茂眉头紧锁:“这不合理。” “若这密道果真是为暗害伱我而挖,出口怎会开在路上?” “合该开在隔壁宫殿才是啊!” 正疑惑间,又有数名家兵回禀。 “主上,寝宫墙内发现桐油。” “主上,偏殿发现地道。” “主上……” 熊茂怒声低喝:“此地可是雍宫!” “这些鼠辈竟胆敢把雍宫地下打成了鼠窝?!” “他们难道就不怕先祖降罪吗!” 很显然,嫪毐等人确实不怕。 他们都要断绝赢姓王族血脉了,还怕赢姓先祖降罪? 嬴成蟜若有所思:“如此之多的布置,他们是生怕本君不知道他们要在雍受寝内杀了本君?” 熊茂也突然意识到了怪异之处。 地道的存在是有价值的,他们能让雍受寝的防御体系瞬间崩溃。 但地道的存在也是没意义的。 如果嫪毐真的要杀嬴成蟜的话,只需要紧闭雍宫大门,让雍宫卫兵搏杀嬴成蟜,嬴成蟜便难逃一死。 地道的存在反而会让嬴成蟜提前警惕起来。 熊茂了然开口:“他们希望用这些布置令你不战而逃!” 嬴成蟜笑而颔首:“本君亦如此以为。” “但这只能暴露出他们的虚弱和无力!” 熊茂沉声道:“本君在时,他们可能确实只是意欲吓退你。” “但待本君回返咸阳,他们的忌惮便可能会少很多。” 嬴成蟜轻轻点头:“本君明白。” “但既然他们心中有所忌惮,本君就有施展之力!” 说话间,嬴成蟜感觉有些可笑。 站在当今大秦权力巅峰的所有人里,嬴成蟜和嫪毐是最喜欢掀桌子的。 但偏偏,如今这二人却为错综复杂的局势所困,不得不坐在桌子上,在棋局的规则之内落子。 熊茂担忧的轻声一叹:“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嬴成蟜朗声吩咐:“继续挖!” …… 大秦一直以来都有着与周王朝截然不同的祭祀风俗。 东方诸国认为大秦的祭祀与戎狄相仿,而秦人自认为大秦的祭祀传承于商。 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证据便是大秦有着多元自然神崇拜,却不将自家祖宗视作神灵。 所以有别于祭祀四方天帝、山川河神的畴,大秦祖庙就位于雍城之内。 秦王政九年一月六日。 雍宫门外传出一阵悠远的号角之声。 “呜呜呜呜~~~~~” 伴着号角声,雍宫大门洞开,千名卫兵背抗四圣兽旗自宫门内策马狂奔而出,立于街道两侧阻隔人流。 数十架承载着乐师的平车缓缓驶出宫门。 乐师之后,身着祭祀华服的熊茂站在驷马拉乘的大车之上,朗声而呼: “恺!” 鼓瑟齐鸣、战鼓擂响。 顶盔掼甲的嬴成蟜策马自宫门内踏出。 街道两侧,所有凑趣赶来的黔首振奋欢呼: “大秦!万胜!” 嬴成蟜表情肃然,只是对着黔首们略略颔首。 而在嬴成蟜身后,杨虎等几名主要将领,百余名太祝属官鱼贯出城,一路庄严肃穆的向西而行。 待一行人抵近雍城西北角,一座占地超五万平米的巨型建筑出现在众人眼前。 赫然正是赢姓宗庙! 宗庙本身建造于一处高约一丈半(3.46米)的夯土高台之上。 宗庙外还矗立着基宽一丈(2.31米)、通高三丈六尺(8.31米)的外墙。 远远望去,恢弘而威仪! 踏上六十六层阶梯,越过高高的门槛,迎面便是一块由数千块青铜板拼接而成、其上镌刻着旧月、五星、二十八宿、南北斗等天文诸神的青铜地板。 星辰之间勾连的线条内沉淀着暗淡的深红之色,细细嗅闻还能闻到一丝腥气。 越过青铜板,前方则是一座以黑色为基调的大殿。 殿内供奉的牌位隐约可见,却有一名身穿华服的中年挡住了众人去路。 “太祝嬴擎,拜见主帅公子成蟜、拜见奉常启。” 嬴成蟜和熊茂也肃然拱手: “见过太祝擎!” 嬴擎沉声发问:“此来拜见列祖列宗,所为何事?” 嬴成蟜正声回应:“公子成蟜受王恩为我大秦主帅,率军东出,一战灭韩。” “特来上禀,以娱列祖列宗!” 嬴擎温声开口:“此大盈之功,当得上禀!” “恺!” 贞人敲钟。 随行而来的乐师端坐于青铜板南侧,自宗庙而出的乐师坐于青铜板北侧,共同奏响手中的乐器。 嬴擎再呼:“祭!” 六名女巫光着脚丫从宗庙中轻快的跑出,于青铜石板的南方落位。 长袖一振,好像轻快的精灵般于青铜板之上随乐声而舞。 待女巫们的脚步从南方转向西方,熊茂朗声而呼:“授牺牲!” 一百匹战马、一百头黄牛、一百只羔羊被以龟甲缚的方式牢牢绑住,扔到了刚刚女巫们舞蹈之处。 一众属官手持短而狭的手刀,手起刀落便将三百牢祭品的喉部大动脉割破。 伴着牺牲的嘶鸣,大量鲜血喷涌而出,顺着青铜板上的纹路向四周流淌而去。 女巫光洁的脚底板染上了鲜血,但她们于血海中的舞步却依旧那么轻盈、那么欢快! 循着女巫的脚步,嬴擎以呼而对:“粢盛以祭!” 太祝属官手捧七鼎六簋走出宗庙,放在青铜板之上。 鼎簋之中盛装着五谷、盐巴和各色菜蔬。 熊茂再度高呼:“授馘!” 五百名属官每人怀抱一尊青铜鼎,将满满一鼎的左耳倾倒至青铜板上。 嬴擎高声回应:“以狗御蛊!” 三十条毛色油亮的黑狗被拎至宗庙四门,太祝属官一手抓住狗嘴,另一支手持匕轻快的划过黑狗咽喉。 伴着悲鸣,黑狗的热血喷洒在宗庙的四门内外。 整座宗庙已经化作鲜血的海洋! 熊茂拔高了几个声调,昂然高呼:“授人!” 五十名于此战之中最为勇猛且不愿投降的韩国战士也被拉到了青铜板上。 为了避免他们挣扎,所有祭品已经被切断了手脚筋,锁骨处挂上了两根青铜锁链,脊椎骨中也打入了青铜钉。 绳索将他们的肢体与木架紧紧捆绑,倒不是担心全身瘫痪的他们逃跑,只是为了支撑起他们的身躯。 嬴擎手持一柄T形铜刀,一步步走到了最为强壮的那名俘虏面前。 就好像是在做外科手术的医生一样,目光专注甚至虔诚的沿着俘虏的头颅钻孔、切割! 而在嬴擎身后,四十九名太祝属官与嬴擎一般动作,熟练而又迅捷的完成着这曾完成过不知多少次的工作。 很快,红白相间的大脑暴露在严寒之中,结肠般的组织正在肉眼可见的颤抖。 熊茂虔诚的端着一碗桐油上前,在每一名俘虏的脑子里都洒上一些。 最后,火焰点燃了大脑。 燃烧的声音被乐声覆盖,五十名最为勇猛的战士在盛大的祭祀活动中被献祭给了先祖驱使。 鲜血与火焰,共同构筑出了属于大秦祭祀的底色! 嬴擎转身向宗庙拱手长揖,昂然高呼: “公子成蟜,以牺牲三百牢、馘一万六千七百、勇士五十,祭先祖!” 嬴成蟜终于上前一步,拱手而呼: “秦庄襄王之子,秦公子成蟜,率军灭国,凯旋而回。” “今归祖庙,祭列祖列宗!” (本章完) 第117章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给本君谏言? 血与火,是大秦祭祀的主题。 鲜血顺着青铜板下凹槽的引导,流过所有人的脚下,最终流出宗庙。 一部分流入雍河,一部分渗入地基。 小半个雍城都能闻到血腥的气味。 而雍城内几乎全部权贵尽数聚集在了宗庙之外。 他们不在意嬴成蟜在宗庙之内和先祖们说了些什么。 在他们看来,无外乎是一些吹嘘战功、吹捧先祖的话罢了。 他们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正午时分,宗庙大门洞开。 嬴成蟜当先迈步走出宗庙,便看到一群身着各色衣裳的人向着自己蜂拥而来。 嬴成蟜心脏猛地一颤,右手已经握住剑柄,沉声而喝: “护卫!” 八夫、卦夫等家兵迅速站在了嬴成蟜身边,把嬴成蟜团团保护在了中间。 然而让嬴成蟜没想到的是,根本没人在意他。 所有人都视他如无物的越过他,冲向嬴擎兴奋高呼:“我是第一个!” “跑的快有什么用?有钱才是最重要的!太祝,首牢我要了,您随意开价!” “牺牲之羊,某愿出羊五只以求!” “五只?你是不是看不起长安君此战的战功?十只,我出十只!” “太祝,俺没那么多钱,俺以三百钱求一斗粢粟成不?俺家娃儿病了,俺真的需要它!” 如此疯狂的一幕看的嬴成蟜有些发愣。 “他们这是在……买祭品?” 嬴成蟜也跟着参加过几次祭祀,知道大秦祭祀过后的牲畜、五谷和盐巴都不会浪费。 除俘虏之外,所有可食用祭品都会被主祭者以拍卖的形式进行售卖。 且因为这些祭品受过仙神赐福,所以一只祭祀过后的羊至少可以换两只活羊。 一来二去间,大秦面子也赚到了,里子也赚到了。 之所以周朝其他国家祭祀时最多不过使用十二只祭品,大秦祭祀却随随便便就是几百个祭品,便是因为大秦这独特的祭祀文化。 然而如此狂热的一幕,饶是嬴成蟜也未曾见过。 嫪毐的声音突然从二人身边响起: “雍人不知现在的韩国究竟有多大,韩国在雍人们的印象中依旧是那个能让大秦无法东出的霸主。” “而今长安君灭韩,雍人以为大秦的列祖列宗定然会厚赏长安君,所以对此祭的祭品也越发狂热。” 嬴成蟜循声回头,笑而开口:“本君还忽略了一点。” “若是在其他城池,黔首们只喜欢买祭祀仙神的祭品,大秦宗室祭祀先祖的祭品很少会有人愿意买。” “毕竟我大秦宗室的先祖又不是他们的先祖。” “但在雍城,雍人早已将自己视作大秦的一份子,很多雍人身上更流淌着大秦王室的血脉。” “他们对我大秦王室,无上忠诚!” 嫪毐眼中露出得意的目光,笑而颔首:“臣下深以为然!” “不知长安君与昌文君意欲何时启程回返咸阳?” “臣下也好代南宫上下恭送二位封君。” 熊茂淡声道:“本君五日后启程。” 嬴成蟜笑着摇头:“昌文君贵人事多,本君却不过是个宗正丞而已,即便回了咸阳也没什么事。” “所以本君就不走了,留在雍城等大兄!” 嫪毐脸色有些难看:“距离王上来雍城加冠还有半年时间,长安君莫不是要在雍城逗留半年?” 嬴成蟜欣然颔首:“雍城终究是我大秦祖地、宗庙所在。” “然本君自出生至今都未曾来过雍城,此番既然来了,自当多待一段时间。” “嫪宦丞不会不欢迎吧?” 嫪毐已经绷不住笑容了,声音低沉的开口:“臣下以为,长安君还是尽快回返咸阳城为好。” 嬴成蟜上前两步,抵近嫪毐,嗤嘲发问:“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给本君谏言?” 嫪毐豁然抬头,双眼冒火的看着嬴成蟜,恨不能直接拔剑杀了嬴成蟜! 但想到自己的计划,嫪毐还是只能挤出笑容:“长安君教训的是。” 嬴成蟜笑着点了点头:“知道就好。” “本君意欲出城游猎一番,嫪宦丞要同往否?” 嫪毐感觉自己在嬴成蟜身边多待一秒钟都会爆炸,怎么可能跟嬴成蟜一起去狩猎? 嫪毐只是沉声威胁:“现下这雍城出去容易,进来可就难了!” 嬴成蟜翻身上马,向着大郑宫的方向拱手一礼: “代本君向王太后问安!” 话落,嬴成蟜一夹马腹,率一众家兵向着东方狂奔而出。 一路冲出东城门,嬴成蟜就见城门外逗留着大量黔首。 其中不少黔首甚至直接将蔬菜摆在了雪地里,任由他人挑选。 嬴成蟜不解发问:“这是什么情况?” 熊茂看了眼那处临时集市,不答反问:“长安君近些日子可曾尝试过增派人手进入雍城?” 嬴成蟜坦然点头:“自然尝试过,但截至目前仍未有臣属能与本君汇合,想来皆已失败。” 熊茂点了点头:“自十一月末起,咸阳县令史仓下令严查所有入城之人,雍城宽出严进。” “唯有一直生活在雍城之内的人才能出城,且出城之后的当晚必须回城,否则不得再入城。” “非雍城居民每日仅能在雍城城门外售卖蔬菜粮食,由雍城除贼曹购入后再于城内平准市售卖。” “城墙之上巡逻的戎卒增加了三倍,城池周边巡逻的斥候增加了五倍!” “不瞒长安君,本君也尝试过向雍城之内运输人手,然无论本君用了何种手段,依旧未能将人手运入城中。” 嬴成蟜不解发问:“雍城秦人难道不会因此而愤怒吗?” 熊茂无奈摇头:“现在正是寒冬,有几人会经常出门?” “很多雍人甚至都不知道雍城现下的出入城门之策,只是觉得今年平准市的菜价比往年要高了很多。” “至于出了雍城后无法回城之人,亦或是需要进入雍城讨生活的人?” 熊启对着那些逗留在城门外的那些人努了努嘴: “他们都在这里,但他们的声音不会被城内的人听到。” 回头看着城墙上堪称密集的巡逻兵力,嬴成蟜眸光微沉。 史仓的方法并不算高明。 但就是这种笨办法破解起来才最为艰难! 如何才能越过如此防备的雍城城墙,将自己的人手送进城内? 熊茂笑了笑:“莫要再多想了,你能出现在雍城之内就已经帮了很大忙了。” “伱岁数还小,旁的事不是你需要操心的。” 熊茂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好奇的发问:“你在宗庙内都跟祖宗们聊了什么?” 嬴成蟜沉声开口:“太祝可能有问题。” 熊茂本想聊点轻松愉快的话题,而今却目瞪口呆:“太祝有问题?” “长安君以为太祝会对王上不利?” “但他不过是一个太祝而已,能有什么能力?” 太祝在商朝时是所有神权活动的领导者,但在现在只是奉常的下属而已,一个主导仪式的主持人。 所以即便嬴擎就是熊茂的下属,熊茂也未曾探究过嬴擎的政治倾向。 因为嬴擎的倾向在熊茂看来真不重要! 嬴成蟜回想着那些购买祭品的狂热秦人,认真的说:“雍城的秦人和其他城池的秦人不一样,甚至和咸阳城的秦人都不一样。” “太祝在咸阳城都可能毫无用处,但在雍城,太祝可能会发挥出你我想象不到的作用!” “本君以为他的倾向性很重要。” 见嬴成蟜说的严肃,熊茂也肃然开口:“太祝是本君的属官。” “本君会去调查他的倾向性。” 嬴成蟜略略颔首:“有劳!” 熊茂笑着摇头:“长安君客气了。” 熊茂依旧不认为嬴擎有多重要。 环视左右雪原,熊茂再次转移了话题:“长安君此番出城果真是为了狩猎?” 嬴成蟜笑而颔首:“当然!” “只是本君狩猎的非是野兽而已。” …… 黄昏时分,嬴成蟜和熊茂的队伍终于回返雍城。 “呦吼吼吼~”八夫兴奋的嚎叫着,对着城门大声吆喝:“让路!” 然而城门卫却非但没有让路,甚至将城门洞内的拒马搬了出来,直接卡死了进城的通道。 八夫见状怒声喝骂:“彼其娘之,都没长眼睛是吧?” “看看后面是谁的车马。” “两尊驷马大车,两位封君入城,尔等也敢阻拦?” 城门卫们哆哆嗦嗦的回答:“便、便是封君入城也需要检查,此乃秦律所定!” 嬴成蟜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八夫,让他们看。” 八夫只能拱手:“唯!” 十余名城门卫也赶忙拱手:“拜谢君上!” 随后他们就认认真真的开始排查车马。 每一名家兵都要掏出验、传、凭核对身份。 马车从车底到车厢全盘细致的搜查,甚至就连车辕都要拿锤子敲一敲,听听声音,任何一个可能藏东西的角落都不放过。 在检查到嬴成蟜的马车之前,八夫突然摆了摆手:“随便看看得了,天色晚了,我家主上还着急回宫休息呢。” 城门卫赔笑拱手:“马上结束,马上结束。” 八夫怒喝:“尔等难道是怀疑我家主上带着攻城锤入城不成?” “允许尔等检查车马是因为我家主上尊重秦律,但不代表尔等可以折辱我家主上!” 就在城门卫们百口莫辩之际,史仓的声音从城门洞内传来: “长安君尊重秦律乃是应有之意,城门卫检查车辆也是应有之意。” “你既为长安君的家兵,何必为难城门卫兵?” 车厢内传出嬴成蟜低沉的声音:“史县令,本君自问与你毫无过节。” “你为何要针对本君?” 史仓站在嬴成蟜的马车前拱手一礼,沉声回应:“本官不会针对任何人,本官心中唯有秦律!” 嬴成蟜怒声而喝:“那为何要阻拦本君车驾?” “王太后令本君居于雍宫,而雍宫每晚落锁。” “若雍宫落锁之前本君仍未能回返城内,史县令要代本君去向王太后解释吗?” 即便没看到嬴成蟜,史仓都能听出嬴成蟜声音中的愤怒。 然而这却让史仓更不能放嬴成蟜进城了。 众所周知,嬴成蟜很少坐马车。 如今嬴成蟜不止坐了马车,见到自己还不下车,甚至非常愤怒的要尽快入城? 史仓的脑子里立刻转出一个答案:车里有问题! 不愿再与嬴成蟜做无异议的争辩,史仓踏步上前,沉声开口:“长安君,凡入城之车皆需检查,得罪了!” 话音未落,史仓直接撩开了车帘,紧接着史仓瞳孔便猛然收缩。 只见呈现在史仓眼前的,赫然是露出精壮腹肌的嬴成蟜,和七八双又白又长的大长腿! (本章完) 第118章 嘎嘎嘎~君上你就从了我们吧! 条条大白长腿或是舒展至车门,或是盘在嬴成蟜身边,蹭磨着嬴成蟜精壮的身躯。 然而史仓突然掀开帘子的举动却打破了车厢内的一切旖旎。 “呀!!!” 车厢内传出女子即羞且惧的惊呼,史仓老脸也有些泛红。 只因一只脚丫竟不知羞耻的探向他,甚至点了点他的心口! 嬴成蟜勃然大怒,探出右手直接攥住了史仓的脖领子:“你哪来的胆子掀开本君车驾的帘子?还敢撩拨本君的侍女!” 史仓艰难的回答:“职责所在,请君上恕罪!” 说话间,史仓的目光还是在向车内乱瞟。 旋即史仓就看到了一张清冷、知性又带着浓浓羞涩的绝美面容。 以大量文职工作和管理经验孕养出的职场御姐风绝美面颊之上浮现着两坨红晕,有着浓浓的反差之美。 如此美景在后世都不常见,更遑论是女性就业率几近于无的大秦了。 史仓甚至无法用词汇对这位女子进行描绘,只能心中赞叹。 真特娘的美! 怪不得嬴成蟜赶走了孙希安排的侍女。 身边有这等女子作陪,谁还看得上孙希安排的那些庸脂俗粉啊! “史仓!”嬴成蟜脚踩车板,顶着史仓跃出马车。 赤膊的上身在寒风之中蒸腾出氤氲水汽,条条筋肉贲张而起。 一把将史仓摁进雪地之中,嬴成蟜怒声厉喝:“还敢窥伺本君的侍女?” “你意欲寻死乎!” 史仓双手用力掰着嬴成蟜的手指,呼吸急促的连声开口:“本官此举乃是职责所在,绝非是有意窥伺长安君的侍女!” “且长安君私携女子入城本就是违律之举!” “本官有责任登记所有入城……” 不等史仓说完,嬴成蟜就提起史仓,重重的再次摁摔至雪地之中,厉声而喝:“本君管你什么屁的职责,给本君让路!” “咳咳咳~”史仓痛苦的咳嗽两声,艰难的开口:“本官定会将此事上禀王上,请王上重责君上!” 嬴成蟜嗤声而问:“本君掳几个女子怎么了?” “本君打了那么久的仗,享受享受不行吗?” “啊?” “有种伱就去告啊!” 嬴成蟜再次提起史仓,直接将史仓摔进雪中,伸手拔出了腰间佩剑,向着史仓的脖颈斩去! 看着那寒光猎猎的剑刃,史仓心中大骇。 他不明白,为什么嬴成蟜如此嚣张,甚至敢于在雍城外持剑杀县令! 嬴成蟜难道就不怕秦律治罪吗?! 史仓只知道若是他现在就死在这儿,那嫪毐的大业无论成与不成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嫪毐平日里的作风,史仓惊声高呼:“饶命!” “臣下错矣!” 一直躲在城门楼观察的嫪毐也终于忍不住高呼:“长安君,住手!” 剑刃抵至史仓脖颈侧边,却终究没有斩下。 嬴成蟜大口喘着粗气,咧嘴发问:“错哪儿了?” 史仓赶忙拱手:“是臣下冲撞了长安君,求长安君恕罪!” 嫪毐也大步流星的跑了过来,赔笑拱手:“长安君何必动怒?” “不过是些许女子而已,长安君若有所需,臣下给长安君安排便是。” 嬴成蟜皱眉看向嫪毐:“嫪宦丞?” “不好好在你的南宫待着,怎的哪儿都有你?” 嫪毐一脸的坦然:“臣下已下值,便于城中走走,也好熟悉熟悉雍城环境,以便更好的服侍王太后。” 嬴成蟜呵了一声:“倒是会说话。” “嫪宦丞意欲将南宫侍女拨给本君享受?” 嫪毐皱起眉头:“南宫侍女皆是为服侍王太后,长安君怎能……” 不等嫪毐说完,嬴成蟜就粗暴的打断了他:“不能就闭嘴!” 用剑身拍了拍史仓的脸,嬴成蟜冷声开口:“本君不在意你们的那些蝇营狗苟。” “本君现在火气很大。” “好不容易忙完正事寻了些女子准备消消火,却被你等接二连三的阻挡。” “真当本君没脾气吗!” 说话间,嬴成蟜一剑斩断了史仓头顶发冠! 史仓呆住了。 虽然大秦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传统,但发冠对于秦人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这是大秦所有人荣誉的载体,也是个人身份的象征。 而今,嬴成蟜竟然将他的发冠斩断了?! 嬴成蟜冷冷的看着史仓:“以冠代首,本君饶你一命。” “莫要以为自己是个雍城县令就敢为非作歹,还私设出入城门之律?” “彼其娘之,你哪来的狗胆! “雍城只是远离咸阳,而不是脱离咸阳!” “再有下次,看本君杀不杀你!” 还剑入鞘,踏步上车,嬴成蟜断声喝令:“入城!” 八夫等家兵齐齐拱手:“唯!” 一众家兵快步上前,搬开了拦在城门前的拒马,游猎车队向着城门内张狂行去。 史仓阴沉的看着嬴成蟜的车驾,突然又撩开了一架马车的车帘。 打眼看去,史仓就看到了满满一车鹿、獐等野兽的尸体。 嫪毐也同时撩开了一架马车的车帘,又是几条大白腿和一张千娇百媚的面容映入嫪毐眼帘。 “呀!!!” 听到女子惊呼,另一架驷马大车的车帘被撩开。 熊茂目光冷冽的看着嫪毐:“长安君今日吃多了滋补之物,火气颇大,行事粗陋也情有可原。” “若嫪宦丞也如长安君一般需要女子陪侍,本君可以做主送几名女子给你。” “但偷窥女子岂是君子之道?” “在长安君已然不快的情况下还如此偷窥长安君的侍女,与禽兽何异!” 嫪毐赶忙拱手:“下官知错,明日下官必当登门请罪。” “万望君上海涵!” 熊茂放下了车帘。 待车驾经过嫪毐身侧时,熊茂才淡声开口:“你先坏了规矩就别怪别人坏规矩。” “你若不顾规矩……呵~你以为长安君还会在意规矩?” 嫪毐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 嫪毐知道,熊茂说的是嬴成蟜不会在意规矩,但实际上说的是嬴成蟜、嬴政、华阳太后等人全都不会在意规矩了! 多方势力有着在规则之内一决胜负的默契,因为这样对胜者的好处最大,而不会导致多败俱伤。 你要掀了桌子、撕破面皮?可以,我们陪你! 但你除了赵姬是嬴政的生母这张牌之外,还有多少张牌可以打? 嫪毐拱手再礼:“谢昌文君提点!” 熊茂没有回应,只是车驾加快了几分速度,随着嬴成蟜的车驾一同往雍宫而去。 看着远去的车驾,嫪毐冰冷的声音从牙缝里迸了出来:“彼其娘之!汝母俾也!” “安敢如此折辱本官!” 史仓惭愧的说:“嫪宦丞,臣下怀疑长安君借着掳掠女子的名义向城内运输兵力。” “故而臣下亲自堵住了长安君去路。” “然臣下看了两辆车,却都未能发现兵丁抓住证据,反而被长安君咄咄逼人。” “无奈之下,臣下只能曲意求饶,请嫪宦丞恕罪!” 嫪毐轻吸一口气,温声宽慰:“无碍,活着是最重要的。” “只要你们活着,我等就有希望。” 听见嫪毐这句话,史仓松了口气。 他敢于在肯定会被嫪毐所知的情况下求饶,就是知道嫪毐的这个性格。 万幸,他赌对了! 史仓感激的拱手一礼:“拜谢嫪宦丞体谅!” 嫪毐笑而摇头:“你我兄弟也,何必如此多礼?” 史仓进一步的询问:“但若长安君将雍城现在许出不许进的管理办法上奏朝廷……” 嫪毐随意回应:“无碍。” “本官会请王太后传令王上,要求增强对雍宫的管控,以免别有用心之人入城传播流言,扰了王太后的心情。” 史仓赶忙拱手再礼:“多谢嫪宦丞相助!” 嫪毐洒然一笑:“你看你,又如此客气!” “今日史县令受了委屈,必当多饮两爵才是。” “走走走,与本官同去大郑宫。”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也好好议议长安君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 另一边,雍受寝。 “把门槛拆了!” 嬴成蟜跳下车,指着后门的门槛大喝:“别颠着了本君的美人!” 几名家兵当即上前,抽出长剑三两下将门槛砍了下来。 车队这才逐次进入雍受寝。 嬴成蟜挠了挠心口,开开心心的往寝宫之内跑:“哈哈哈~美人们~本君来也!” 驷马大车停在主寝室门外,一条大长腿当先伸了出来。 待脚丫踏地,此女便拎着宽松的舞衣,任由长发披散,如扑棱蛾子般向着嬴成蟜飞扑而来: “君上~~~~” 嬴成蟜飞起一脚直接踹向此‘女’胸口,怒声低喝:“滚!” 此女的大长腿还在向前跑,上半身却被嬴成蟜所阻,重心失衡之下直接摔倒在地。 揉着后背,此‘女’娇滴滴的向着嬴成蟜抛了个媚眼:“君上太过无情呐!” 此‘女’身后,各架马车上又有数十人飞身而下,健步如飞的向着嬴成蟜跑来。 “君上,来玩儿嘛!” “君上不要跑,君上呀~” “嘎嘎嘎嘎~君上你就从了我们吧!” 嬴成蟜惊声低喝:“都休要过来!” “放肆!放手!” “谁扒拉本君的下裳!” 熊茂迈步下车,嘴角微微抽搐。 若是只看下身,那就是几十双白皙修长的腿正追逐着嬴成蟜,试图将嬴成蟜扑倒,绝对是人间美景。 可若是将视角调高呢? 就能看到一双双古铜色、肌肉贲张的粗壮臂膀探出舞裙袖口,两双粗糙有力长满老茧的手正提着裙边,脂包肌的肥硕腰背已经从裙边漏了出来。 视角继续上移,便能看得出这些身穿舞女裙的所谓女子,分明是一群男人! 而就是这群男人,正穿着舞裙张狂浪笑,对着嬴成蟜围追堵截。 熊茂不由得哼了一声:“没眼看,实在没眼看!” 旋即熊茂环抱双臂,目光戏谑的强势围观,顺带从车厢里取出一枚柿饼吃的那叫一个香! 闹腾了半晌,嬴成蟜才脱掉不知被谁套到自己身上的舞女裙,笑骂着踹了身边人一脚:“闹够了没?” “赶紧站好!” 被踹那人嘎嘎一笑,站直身子,面向嬴成蟜拱手一礼: “前征东军亲兵五百主苏角,拜见君上!” 苏角身后,那些方才对着嬴成蟜浪笑追逐的‘少女’也纷纷拱手: “前征东军亲兵百将张骁,拜见君上!” “前征东军亲兵屯长孬蛋,拜见……” 很多人想象中的猛将都身宽体胖、肌肉贲张、留着络腮胡、胸毛一大把。 但苏角才十五岁,其他亲兵小则十四岁,最大的也才十六岁! 虽然他们的身材已经颇为高壮,但他们连胡子都还没长呢,腿毛又能发育的多长? 再加上大秦没有裤子,更没有短裤,只要不下田劳作,无论锻炼时还是征战时都会穿着过脚踝的下裳。 所以这些家兵的上半身可能都已经晒成炭色了,他们的腿却大多较白。 嬴成蟜特意挑出了亲兵中腿最白最长最细的人,让他们穿上舞裙露出双腿,去吸引卫兵的视线,以求令卫兵忽略那些破绽。 而在车厢里玩的最欢,甚至用脚勾搭史仓的人正是苏角! 只有七人还保持着在车里的仪态,面向嬴成蟜屈身一礼: “长安宫书史韩柔,见过少主。” “长安宫侍女韩熏,见过……” 每一架马车内都有一名真正的女子负责露脸、说话,以面对更进一步的检查。 史仓看到的女子、听到的呼声都由韩柔发出,嫪毐看到的女子则是韩熏。 而这几名女子则尽数来自韩夫人麾下。 嬴成蟜面向众人拱手一礼,诚恳的说:“此番委屈诸位了。” “此战过后,本君必当厚赏诸位,绝不令诸位白白受辱!” 女装这种事放在后世都有很多男性完全不能接受。 更遑论是在更看重脸面名声的现在了。 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 对于很多士兵而言,让他们穿女装都不如直接杀了他们! 嬴成蟜很清楚这些亲兵是顶着多大的心理压力在做这件事。 所以嬴成蟜放下身份陪着这些亲兵打闹,甚至任由这些亲兵把女装往他身上套,就是给这些亲兵一个发泄的渠道,给予他们心理上的平衡。 苏角咧嘴大笑:“君上,俺们玩儿的高兴着嘞!” “不就是穿了舞女裙嘛,怕个甚,君上也穿了呢!” “是不是啊袍泽们?” 苏角自己心里也不舒服。 但是苏角知道,需要一个人主动站出来把女装这件事从侮辱变成娱乐,才能不影响士气和对嬴成蟜的忠诚。 所以苏角不得不做出一脸欢乐,最为主动的借此作乐。 苏角的努力没有白费,一群亲兵乐呵呵的高呼:“是!” 几名亲兵还故意捏着嗓子大喊:“君上,快来玩呀~” 嬴成蟜夸张的以手扶额:“本君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本章完) 第119章 地道战~嘿!地道战! 一群穿着舞女装的壮士嘎嘎大笑。 画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嬴成蟜无奈摆手:“行了行了,本君带诸位先去住处,把衣服换了。” 苏角乐呵呵的大喊:“不换!” 其他士兵也凑趣的喊:“就是,俺不换,这衣裳比俺自己的好看多了。” “女子原来都能穿这么好的衣裳,俺可得多穿一穿才行。” “君上,是您自己想换衣服了吧?” 虽然这些士兵都曾是嬴成蟜的亲兵,但目前他们从名义上来讲并不隶属于嬴成蟜。 又有苏角带头起哄,嬴成蟜刻意放纵,还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哪会那么安生? 嬴成蟜无语的瞪了众人一眼:“尔等以为本君是那般玩不起的人?”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广袖舞裙,嬴成蟜一甩大袖,昂然而呼:“走着!” 说话间,嬴成蟜身着舞裙,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右陪寝走。 一群士兵也笑闹着跟在嬴成蟜身后,心中满是好奇。 他们这么多人进是进来了,可怎么潜藏下来? 在一片好奇目光的注视下,嬴成蟜拉开陪寝大门,推开了最里面的那方软榻。 一个宽约3丈、长约半丈的洞口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嬴成蟜当先跳下洞,对着众人招了招手:“跟本君来!” 苏角跟着嬴成蟜就跳了下来,环顾四周。 便见洞下空间挑高约7尺(1.61米)长约六丈(13.8米)、宽约三丈(6.9米),总面积约有95.2平方米。 空间内部有数根立柱承重,两侧还有一些木板用以支撑空间,看起来就很有安全感。 坑洞摆放着两排长长的草甸,上面还铺了一层绸布,显然是预备好的床榻。 而在洞内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留有矮洞,显然是通向其他洞舍的通道。 嬴成蟜随口解释:“身处敌后,本君很难收集到必要物资,能够用以支撑的木头太少。” “所以本君只能将坑洞挖的较为狭窄、低矮。” “这必然会让诸位不太舒服,但会让坑洞更加安全。” 苏角笑道:“君上,我等都是从沙场上逃得一命的人。” “出征在外时有个能遮风避雨的住处就不错了。” “且这地下坑洞的温度还能比上面更暖和不少,睡起来肯定舒坦。” 连女装都穿了,还怕住的不好? 其他士兵也纷纷点头附和: “君上莫不是以为我等是那等吃不了苦的人?” “此地归俺了,俺今晚就睡这儿!” “快来看,这后面还有一个屋子,俺睡这边!” 士卒们向着各个洞舍走去,自觉根据什伍关系分派铺位。 苏角则是跟在嬴成蟜身后,好奇发问:“君上,此地共有多少个洞舍?” 嬴成蟜解释道:“八夫等人的时间和人手都有限,仅挖掘出了六间洞舍。” 苏角笑道:“那想来是不够的。” “卑下会率袍泽们继续挖掘,至少挖出二十个洞舍才足够我等休息。” 嬴成蟜欣然颔首:“善!” “除了房舍之外,本君有意将地下作为战场的辅助。” “既然本君已经可以光明正大的挖地填坑,那不若把事情搞的更大一些。” “让地下成为我方的主场!” 拿出一卷绸布递给苏角,嬴成蟜低声开口:“这是本君画的示意图和路线图。” “本君需要诸位按照这个示意图和路线图向雍宫之外继续挖掘。” 熊茂突然发问:“长安君有意穴攻?” “据本君观察,雍城城墙附近皆有探穴之犬、听地之陶。” “若对方对长安君有所怀疑,难保会在城内其他区域也如此布置。” “长安君施展穴攻有被发现的可能,届时大事皆漏,恐殃及长安君!” 熊茂不是没想过通过地道向雍城内运输兵马。 但穴攻在华夏已经有了十分悠久的历史,反穴攻的方法也层出不穷。 雍城便训练有专门嗅闻寻找穴内敌军的战犬。 雍城城墙内侧每隔五步还有一个三尺深的坑洞,将肚大口小、容量四十斗以上的陶坛放入坑中,坛口以薄牛皮蒙紧,时刻派遣听觉灵敏的人趴在坛口聆听传自地下的声音。 雍城的防备方法朴实无华,但越是朴实无华的方法也越难破解。 苏角拱手一礼:“回禀昌文君,长安君厚待我等,我等必当以忠报之。” “前番我部为混入雍城已折去袍泽七十二名。” “尽皆当场自尽,无一人甘愿被俘!” “便是穴攻泄露,我部也必不会牵连君上!” 人命很值钱,但人命也不值钱。 嬴成蟜给所有士卒开出了钱一千、铁甲一副、地十亩的酬劳,且在他们出征之前就已经支付完毕。 并承诺若此战表现良好,必定重赏! 那些被俘的士卒为了能让家眷们过上好日子,甘愿自尽也不愿背叛嬴成蟜。 嬴成蟜拍了拍苏角的肩膀,沉声回应:“昌文君所虑,本君也已有所考虑。” “本君的地穴不会靠近城墙,更不会妄想利用地穴沟通城墙内外,运输兵力。” “挖掘之时本君亦会鼓噪喧哗,跨马游街以吸引目光,混淆视听。” “本君不能保证此策必定可以成功,但本君以为值得一试。” 熊茂轻轻点头:“长安君倒是思虑周全,更毫无底线可言。” “如此一来,本君也可以放心的回返咸阳城了。” 嬴成蟜面露无语:“外从父,您确定您是在夸侄儿?” 熊茂嫌弃的摆了摆手:“连女装入城之法都能用的出来。” “日后莫要说你是本君的侄儿!” 你不要脸了,本君还要呢! 但在最后,熊茂还是忍不住温声开口:“本君留于雍城内的探子会尽数交给你驱使。” “切记,以安全为重!” …… 熊茂离去之后,嬴成蟜好像彻底放飞了自我一般。 他不再主动寻找嫪毐等人的麻烦。 每天要么召集城内乐师于雍宫之内奏乐歌舞,要么就拉出大队人马出城游猎。 在外人看来,嬴成蟜纯纯就是个纨绔子弟! 然而在孙希看来,这却非常诡异。 大郑宫。 孙希沉声开口:“嫪宦丞,据臣下对长安君的了解,此人确实喜好玩乐。” “但此人最爱之事乃是游山玩水、烹饪吃食。” “每到冬日此子最爱之事便是燃起炉火,盖上狐皮被,窝在屋子里看书。” “臣下追随夏太后的十余年却从未见长安君于冬日游猎。” “长安君近日举动十分怪异,想来其中必定有诈!” 嫪毐皱眉颔首:“长安君绝非庸碌愚蠢之辈,他理应明白雍城内的危险。” “即便他不明白,本官屡屡于小事为难于他,他也该知难而退。” “顶着本官给予的压力也要留在雍城之内,却只是在雍城玩乐游猎?” “这确实不合理。” 史仓拱手一礼:“臣以为,长安君的所作所为应该还是为了运输人手进入雍城。” 嫪毐反问:“近些时日长安君每次回城之际史县令都会进行检查。” “可曾查出什么问题?” 史仓无奈摇头:“臣下未曾看出任何问题,亦无任何证据。” “每次长安君回城之际车厢之内承载的确实都是女子。” “但臣下以为,长安君若想破局,充足的兵力是必要之务。” “长安君的一切行动都应该根据这一点而进行才是。” 有着第一次拦车的前车之鉴,史仓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检查嬴成蟜的车驾。 却也会在每次嬴成蟜回城时让士卒趴在地上观察车驾的车底,同时突然撩开几架车的帘子,去看坐在车内的人究竟是男是女。 史仓为此被嬴成蟜暴揍数次,代价沉重,却一无所获。 然而史仓依旧坚持着他的判断。 嬴成蟜出城再回城,绝对是为了运人! 嫪毐无奈摇头:“本官亦以为长安君此举有诈。” “但诸位皆未能抓住长安君的把柄,王太后对此也有心无力啊!” 嫪毐也怀疑嬴成蟜是在借着游猎的机会运人。 但有熊茂的警告在前,嬴成蟜剑斩史仓发冠的嚣张跋扈在后,嫪毐愈发不敢掀桌子了。 孙希拱手一礼:“臣下附议史县令之言。” “据臣下观察,长安君此人极不愿打没有把握的仗,更不愿以少打多,甚至抗拒数量相当的对抗。” “他最爱之事便是以绝对优势去碾压对手。” “长安君将此称之为:运营!” “如今长安君身处雍城,敌寡我众,以他的性格理当不会坐以待毙才是!” “臣谏言,请王太后以长安君不配合城门卫检查为由,令各城门卫集结于长安君回城之处,以武力强行搜查长安君的车队。” “想来定有所获!” 史仓双眼瞪的溜圆,震惊的看向孙希。 本官与伱可有私人恩怨否? 你让本官率城卫阻拦其回城之路? 本官看你想搜查长安君是假,想借长安君之刀杀本官才是真! 史仓赶忙拱手:“嫪宦丞,臣以为还是不能与长安君直接撕破面皮。” 嫪毐眉头紧锁,内心十分烦躁。 这也不合适,那也不合适,那他究竟该怎么办? 他的目标可是嬴政啊! 一个小小的长安君怎么就把他逼到了这般地步?怎么敢接二连三的挑衅与他! 嫪毐沉声开口:“本官不愿与长安君发生冲突。” “长安君屡次折辱本君与诸位兄弟,本君皆忍下来了,可长安君却非但不知收敛,反倒是变本加厉!” 嫪毐的声音愈发愤怒:“本官不敢撕破面皮,难道他长安君就敢吗?” “凭甚需要一直用本官的克制来维持面皮不破!” 见嫪毐积蓄已久的怒火突然爆发,史仓只得拱手: “臣愿率城门卫兵于城门阻拦长安君,仔细检查其车辆,确认其罪行!” 嫪毐却大手一挥:“不!” “既然史县令未能查出问题,那说明长安君每日出城入城很可能只是为了掩盖真实目的而进行的障眼之术。” 嫪毐的声音愈发冰冷: “本官不会上他的当。” “本官要直接断了他的根本!” (本章完) 第120章 在大大的雍受寝里挖呀挖呀挖 当日晚,雍宫宫门在落锁之后再度开启。 越过宫门,孙希再次确认:“嫪宦丞,我等果真要如此施为?” 把嬴成蟜拦在城门口检查,就算最后的冲突再大也是史仓背锅。 可在雍宫之内对嬴成蟜下手,最后只能是孙希背锅! 看向后宫方向,嫪毐嘴角微微上翘:“雍城早已实行严格管制。” “法吏每五日就会挨家挨户的登门检查,搜查其中住户。” “若只是三两个外来之人还可能藏下,但若想藏住数十上百人却根本不可能。” “无论长安君究竟采用了何种手段将兵力运入雍城,他都必然要将兵马安顿在雍宫之中!” “既然如此,本官也懒得与长安君斗智斗勇。” “直接毁其藏兵之地便是!” 嬴成蟜的横空出世让嫪毐越来越愤怒,却也有了越来越清醒的自我认知。 论布局筹谋,本官比不过你,本官认了。 既然如此本官索性就不管什么招数计策,直接打你要害! 史仓笑而颔首:“嫪宦丞此策乃上上之策!” “坐拥雍都之地利本就是王太后最大的优势。” “无论长安君的计策再精妙,也都难逃嫪宦丞如此施为。” 孙希沉声驳斥:“但如此施为可能会令长安君死在雍宫之内!” “若如此,王上必发大军来雍城进行清缴!” 嫪毐沉声叮嘱:“所以孙佐戈的任务乃是重中之重!” “有劳孙佐戈务必完成任务,否则我等皆再难谈大业!” “待大业成时,孙佐戈当居首功!” 嫪毐都这么说了,孙希也只能无奈拱手:“唯!” 一路走到雍受寝南三百丈,史仓笑而看向孙希:“孙佐戈,请下令吧。” 孙希深吸一口气就要上前,嫪毐却按住了孙希的肩膀,温声开口:“此番行事颇为危险。” “若事败,诸位皆难承担。” “既然此事是本官提议,自当由本官下令。” 孙希微怔,看向嫪毐的背影满是感动。 几经犹豫,孙希深深拱手:“拜谢嫪宦丞!” 嫪毐笑了笑,迈步走到众人最前方,沉声喝令:“包围!” 千名顶盔掼甲的宫门卫兵轻缓的迈着脚步向雍受寝左右包抄而上,最终将雍受寝团团围住。 嫪毐再喝:“堆草、添油!” 三百名身穿皮甲的城卫军快步上前,将大捆洒过桐油的干草扔进寝宫之内。 草垛落地的声音惊醒了守夜的家兵,憨夫惊声怒吼: “有贼人!” 嫪毐表情不变,继续喝令: “引火!” 一百名南宫卫兵持弓上前,从箭囊中取出顶端缠绕着麻布的箭矢。 先是将箭矢浸润在桐油坛中,又凑近火把引燃,最终拉弓搭箭,将燃烧的箭矢射入宫墙之内。 数根箭矢恰巧落在干草之上,刹那间,火焰升腾! 憨夫发出尖锐爆鸣:“走水啦!!!” 嫪毐断喝:“再放!” 三轮火箭飙射而出,雍受寝两侧已是一片火海。 “彼其娘之,谁人胆敢于雍受寝之内放火!” “狗贼孙希,安敢于雍宫之内放火暗害我家君上!” “快灭火!” “速速护着君上先行出宫避难!” 火焰引燃了干草,干草引燃了宫殿。 眼见火势越来越旺盛,嫪毐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快意,脸上更是露出张狂的笑容: “哈哈哈~” “便是你足智多谋、天潢贵胄,又如何挡这火海之力?” “伱孤身入雍城,不过是想破坏本官的计划而已。” “本官是真的希望你已将大量兵力运入雍受寝。” “好令你自作自受!” 好好发泄了一番,见雍受寝内的火焰已向燕路蔓延,嫪毐终于一摆手。 “撤军!” 城卫军和南宫卫兵迅速收好弓箭,向着皋门跑去。 嫪毐又对着孙希拱手一礼:“劳烦孙佐戈了。” 孙希轰然拱手:“必不辱命!” 目送嫪毐和史仓策马而去,孙希回头看向身后熊熊燃烧的雍受寝,深吸了一口气,惊声高呼:“雍受寝失火,快救火啊!” 呐喊间,孙希当先跑向雍受寝,一脚狠狠踹向皋门。 “嘭!” 然而孙希却没能将门踹开,反倒是脚底板被门板反震的升腾。 “嘶~” 孙希震惊的看着面前大门:“门闩未启?” 孙希令卫兵将雍受寝团团包围,就是为了防止雍受寝里的人跑出来。 结果现在孙希却发现,雍受寝里的人别说往外跑了,他们甚至连门闩都没开。 这是连跑的意思都没有啊!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震惊过后,孙希心中狂喜:“若无见不得光的事,长安君怎会宁可在寝宫之内承受火焰炙烤也不出逃?” 退后几步,孙希断声大喝:“有贼人将雍受寝反闩,意欲将长安君烤死于雍受寝内。” “速开雍宫武库,寻攻城破门之物!” 在孙希的命令下,很快便有卫兵扛着云梯而来。 架上梯子,孙希第一个顺着梯子爬上宫墙,打眼一望便见百余名男子正待在前院,人手一柄铜锸铲起沙土扑向起火点。 而站在人群之中、被烟火熏黑了脸,寝衣也被烧破了数处之人,赫然便是嬴成蟜! 孙希心下稍安,愈发焦急的大喊:“长安君被困火海!” “速启门闩,救援长安君!” “若长安君能够得救,参与者皆赏百钱!” 嬴成蟜双手拄着铜锸站在原地,对墙头上的孙希朗声招呼: “孙佐戈,还当骑墙派呢?” “火都快灭完了,赶紧选个边跳下来吧!” 孙希好像没听见一样,依旧在墙头上大声指挥: “快启门闩,开正门!” “众将士速入寝宫,扑灭所有起火之处!” “雍受寝起火或是有贼人意欲暗害长安君,务必检查所有角落,切莫放过贼人!” “嘭!”皋门门闩被卫兵从内部取下,门外的卫兵直接将皋门踹开,一窝蜂的涌入雍受寝。 嬴成蟜脸上挂着笑容,目光却冰冷的看向所有卫兵,左手还握着锸,右手却已握住了剑。 嬴成蟜身侧,八夫、卦夫等所有家兵尽数严阵以待,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然而这些卫兵却视嬴成蟜如无物,甚至也视起火点如无物,越过嬴成蟜便向着后宫狂奔而去。 “长安君!”直至大半卫兵涌入后宫,孙希才终于跑到嬴成蟜面前拱手一礼:“雍受寝失火,实乃臣下之失。” “万望长安君治罪!” 嬴成蟜上下打量着孙希,语气嗤嘲:“本君还以为孙佐戈有夜盲之症,晚上便看不见人了。” “怎的,现在能看见本君了?” 孙希拱手再礼:“臣下的首要任务乃是护卫雍宫安全。” “而今雍宫生乱,于臣下而言乃是滔天大祸!” “一个处理不慎,臣下可能三族都保不住了啊!”孙希苦声道:“为三族计,臣下必须率先处置好雍宫之乱,擒拿住贼人,所以方才才未曾第一时间回答长安君问话。” “求长安君原谅则个!” 正说话间,数名卫兵将领快步跑回。 “上官,柴房发现地道!” “主殿发现地道!” “主寝……” 孙希恨声道:“之前长安君就提醒臣下说雍受寝之内有地道,恐是贼人所挖。” “臣下至今都未曾填补,实乃臣下之失!” “长安君,臣下今日就令卫兵将所有地道全部堵死,以除后患!” 嬴成蟜冷冷的看着孙希。 就在孙希心里发毛的时候,嬴成蟜一锸直接砸向孙希的脑袋,怒声喝问: “早干什么去了?” “嘭!” 铜锸与孙希的脑袋亲密接触。 孙希只感觉大脑嗡嗡的,几息过后才感觉到剧烈的疼痛! 伸手摸向后脑勺,孙希更是感觉到手掌一片湿润! 嬴成蟜继续怒喝:“本君住进来的第一日就告诉孙佐戈,此宫令本君很不安稳,更挖掘出了一条地道。” “可孙佐戈呢?” “视若无物!” “只给了本君几百把铜锸!” “如今有贼人顺着地道潜入雍受寝放火了,孙佐戈知道着急了?” “孙佐戈早干什么去了?!” 孙希只能忍着剧痛赔笑:“是臣下之失,臣下这就让麾下将所有地道尽数掩埋!” 嬴成蟜将铜锸插入地面,走向后面的院子:“早该如此!” 孙希微怔。 所有卫兵的回报即说明了雍受寝内有地道,又说明了他们未曾发现更多士兵。 既然如此,那些嬴成蟜运入宫中的士兵肯定是藏在地道内啊! 孙希还想着自己在此与嬴成蟜周旋,让卫兵们赶紧去地道里抓人呢。 结果嬴成蟜竟然不阻止自己?! 嬴成蟜转头回看孙希,怒声喝问:“还愣着做甚!” 孙希没时间再思考,只得高声喝令:“令!宫门诸卫仔细检查雍受寝,填埋雍受寝内的所有地道!” 千名卫兵齐齐拱手:“唯!” 一千人不顾声量的同时工作,其工作效率根本不是苏角等人能够比得上的。 经过两个时辰的鏖战,千名卫兵实现了真正的挖地三尺,前三个院子内的所有地道被尽数发现、填埋。 孙希亲自手持铁锸走进了右陪寝之内。 嬴成蟜淡声开口:“先去把左陪寝的地道给本君填了!” 孙希一脸诧异:“左陪寝之中也有地道?” 嬴成蟜撇了孙希一眼:“本君刚入住雍宫就探明的那处地道,便是左陪寝内的地道。” “孙佐戈不会连此事都忘了吧?” 孙希大手一挥:“调三百人去左陪寝,务必将长安君所言的地道填埋严实!” 话落,孙希手持铜锸,猛的刺向脚下土地,抬头笑问:“臣下令麾下卫兵去填埋左陪寝。” “臣下亲自率卫兵来将这右陪寝挖地三尺。” “臣下以为此地或许还有未曾探明的地道。” “长安君以为呢?” (本章完) 第121章 大郑宫中的枉死怨灵? 两个时辰前。 憨夫的怒吼响彻雍受寝。 “有贼人!” 嬴成蟜右手下意识的抓住枕边匕首,双眼随之豁然睁开,团身向左侧一滚,凌厉的目光向左右扫去。 见附近并无他人,嬴成蟜才吐出了自惊醒后就一直憋在胸中的那口气,聆听到自己那疯狂的心跳声。 “呼~~” “主上!”八夫推开房门,语速急促的说:“有人从宫墙之外扔草垛进来!” “去看看!”嬴成蟜站起身来,右手抓住佩剑,快步走出寝房。 刚到院中,一根火箭就越过宫墙,落于草垛之上。 火焰,升腾而起! 嬴成蟜眼中露出一丝错愕:“他们怎敢如此!” “他们怎会如此?” 嬴成蟜若死在雍城,那嫪毐的计划也就别想实现了。 嬴成蟜不是没考虑过嫪毐发疯的可能性,他借着熊茂的庇护屡屡挑衅嫪毐就是想试探嫪毐的底线。 既然嫪毐在嬴成蟜疯狂作死的时候都忍了下来,为何又偏偏在今夜发难? 八夫快步跑到一捆还没引燃的草垛旁,凑近嗅闻,旋即脸色难看的上禀: “怪不得起火的如此之快,是桐油的味道!” “主上,对方今夜或许就是奔着焚烧雍受寝来的!” 看着四周接连燃起的草垛和被草垛引燃的宫殿,嬴成蟜皱眉沉思:“他们若意欲杀害本君,不应该用这种方法。” 嫪毐完全可以毒杀嬴成蟜,或是趁着嬴成蟜出城的机会暗杀于他。 无论哪一种都比火烧雍受寝更容易辩解。 毕竟雍受寝可不像后世那种筒子楼一样密集紧凑,雍受寝的每一座殿宇都是独立的。 尤其是各个主殿之间的距离更是在二丈以上。 若是嬴成蟜果真被烧死在雍受寝内,绝不会有人认为嬴成蟜是意外死亡! 既然如此,那嫪毐为何不明火执仗的强杀嬴成蟜呢? 左右都是不合理啊! 苏角怒而拱手:“君上,这些人竟然果真有狗胆在雍宫之内害您!” “让卑下率军杀出去吧!” 嬴成蟜若有所思:“他们想要的或许就是你等冲杀出去!” “雍受寝外定然已经布置了大量兵马。” “即便我等尽数冲杀而出,也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 苏角无言以对。 即便苏角对自己和袍泽的武力都很有信心,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们的兵力还是太少了。 八夫沉声道:“若家主担忧苏不更所部暴露,我等可以护着家主杀出去。” “苏不更等人可以顺着地道暂且先去其他地方躲避火焰。” 苏角连连点头:“我等已经挖出了好几处出口,君上安心出逃吧,无须担心我等。” 这是看似最为稳妥的方法。 但嬴成蟜却不能同意。 嬴成蟜不认为嫪毐能承受自己死在雍受寝内的结果。 这一场火大概率是冲着苏角等人来的。 若嬴成蟜出逃,苏角等人借地道避难,那嫪毐怎么可能不驱使探犬顺着地道追踪苏角等人的踪迹? 如此一来,嬴成蟜这么久的筹谋可就白费了,更会损失大量忠心耿耿的战士! 看着自皋门一路通到后寝的主路,嬴成蟜心中一狠,沉声开口:“还没到不得不出逃的时候。” “令!” “所有家兵将绸布投入水中,以打湿的绸布捂住口鼻。” “将所有尚未点燃的草垛扔到两侧宫殿之中,留出一条通路。” “扑灭前院右侧的所有火焰,砍去宫殿内的木头尽快打造梯子!” 前院之内藏有另一条地道。 假如嬴成蟜判断错误,嫪毐今晚果然是奔着他的命来的,那么那条地道就是嬴成蟜的生命通道! 八夫目露错愕,却未曾质疑,只是拱手一礼:“唯!” 苏角应了一声后也要跟着冲出去。 但嬴成蟜却拽住了苏角的胳膊:“苏不更,转移火势之事交于家兵即可。” “今日敌手欺至本君脸上,以火焚烧本君住处,你以为本君该当如何?” 苏角愣了一息便怒声低喝:“敌人既然打上门了,那我等自然应当打回去。” “不光要打回去,而且还要更狠的打回去!” 嬴成蟜冷声开口:“苏不更所言便是本君所思。” “既然敌手今日于本君住处纵火,敌手的注意便当集中于本君身上。” “本君会于雍受寝内拖延时间,劳苏不更率诸袍泽发起反攻!” 苏角轰然拱手:“我等早已准备好了穴攻地道,无须君上再以身犯险!” 嬴成蟜自信的笑道:“忘了本君是如何攻城拔寨的了?” “论玩火,本君自问不逊于人!” “找本君来玩火就是他们最大的错误!” 苏角不太信。 毕竟水火无情。 玩火者终将自焚之! 但嬴成蟜如此笃定,苏角也自知劝不动,便坚定的看着嬴成蟜:“半个时辰!” “卑下只需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请君上迅速撤出火海。” “卑下必不负君上所托!” 嬴成蟜面向苏角、孬蛋等士兵拱手一礼:“多谢诸位袍泽相助。” “此战过后,本君必有重谢!” 孬蛋等所有士兵拱手还礼,带着满腔怒火向右陪寝跑去。 目送所有援军袍泽冲进右陪寝,嬴成蟜看向自己的家兵:“继续控制火势!” 一捆捆尚未点燃的干草被扔进大殿之中,甚至扔进了右陪寝。 一众家兵没有灭火,只是控制着火势的蔓延方向。 各个寝殿、朝殿被火焰点燃。 从寝宫之外看,雍受寝内的火焰已然冲天! 但燕路区域却仅有几座大门被引燃,保持着大体上的安全。 “咳咳~”半个时辰后,八夫咳嗽着跑向嬴成蟜,焦声谏言:“家主,就算火没蔓延过来,寝宫内的烟雾也太多了。” “已经到了约定时间,我等护着家主冲出去吧!” 嬴成蟜也感觉呼入的热气灼烧的气管发痛。 但嬴成蟜更清楚,半个时辰的时间远远不够苏角所部完成反攻后再行撤离。 看着愈演愈烈甚至蔓延至燕路的火海,嬴成蟜沉声开口:“转去前院!” 顺着燕路跑到前院,嬴成蟜就见前院的火势果然比后面三个院子都要小很多。 几名家兵正在挥舞铜锸,扑灭刀笔房内的火焰。 听闻嬴成蟜抵达,憨夫乐呵呵的低声开口:“家主,俺刚刚下地道看了眼,地道还安全着嘞!” 嬴成蟜松了口气,“善!” “保护好梯子,若火势骤然升腾,即刻顺着梯子爬出宫墙。” “若墙外卫兵袭杀,即刻顺着前院地道逃遁!” 一众家兵肃声回应:“唯!” 恰在此时,孙希那‘惊慌’的呼声从皋门之外响起,嬴成蟜嘴角微翘:“灭火!” …… 就在嬴成蟜穿过燕路向安全地带转移时,苏角等士卒却窝着满腔火气,顺着地道爬向西方。 虽然他们如今不在嬴成蟜麾下,但他们仍将嬴成蟜视作自己的将军。 如今敌军向我军主帅发起进攻,他们身为主帅亲信却不能保护主帅,甚至不知主帅生死。 他们心里岂能好受? 就连在地道内爬行的速度都比平日里快了太多。 突然间,孬蛋停在了一处死胡同里。 摸着墙边由石头构成的记号,孬蛋低声提醒:“到大郑宫了。” 一众士卒的呼吸声都刻意压低了几分。 苏角推开孬蛋,抽出腿外匕首站在死胡同的最前端,双眼看向身后所有袍泽,沉声开口:“此战,九死一生!” “诸位都知道长安君是何等人物,他从不会对我等吝啬。” “若能活着回来,未来风光无限。” “即便战死于此,长安君也不会薄待诸位家眷。” “若有人不敢赴死,亦或是自觉被俘之前无法自尽,本不更不怪诸位。” “先退后,莫要参与此战,待大战之际再为君上效力也是一样的。” “但若因怕死而被俘,甚至被俘后说出些什么……那诸位三族难保!” 苏角认真的说:“要退者,速退!” 浓浓的黑暗让苏角根本看不清身后一众袍泽的动作。 可苏角同时也没有听到任何衣服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苏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容,温声开口: “苏某先行!” 话落,苏角以匕首小心挖掘着头顶的土层。 半晌后,一道月光终于顺着缝隙洒入地道之中。 苏角加快速度,将地道口附近的土全部清空,小心翼翼的探头看向四周。 观察一圈后,苏角对着孬蛋打了个手势,然后悄无声息的爬出洞口,借着草丛的遮掩向附近一伍阉人潜行而去。 孬蛋、张骁同时落位,三人对视间点了点头,便如虎豹般骤然扑出。 右手匕首顺着一名阉人的后脖颈斜上方突刺而去,直接搅烂了此人的脑花,左手已经同时捂住了另一名阉人的嘴。 控制住这名阉人的惊呼之声,苏角拔出还带着脑浆的匕首,稳准狠的抹向此人脖颈! 前后不过四秒时间,一伍阉人已死于苏角三人手下! 将这五人拉进草丛之中,又在这三人身边倒了点石油,孬蛋和张骁向更远处摸去,苏角则是回到洞口,按着节奏敲了敲地面。 听到敲击声,一名名战士迅速爬出坑洞,每五名战士自动形成一伍。 每一名战士都身披皮甲,右手持长剑,背后背着背篓。 背篓之内,装满了石油坛! 苏角也将匕首塞进靴子,背起自己的背篓,手持长剑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四百余名袍泽,压低声音吩咐: “半刻钟时间!我等仅有半刻钟时间!” “半刻钟后,地道封口,未能回者本将皆会记录在册,请君上厚待诸位家眷。” 四百余名战士齐齐拱手,打开了挂在背篓外的一枚窄口大肚陶瓶。 黑色刺鼻的石油顺着瓶口缓缓流淌落地,也滴在他们自己的身上。 所有人都用行动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一旦未能及时回返,他们自己身上沾染的石油便足以让他们死于大郑宫内! 苏角肃然拱手:“愿诸君,凯旋而回!” “出!” 战士们拱手再礼,以伍为建制沿着预定方向狂奔而出,遇见一处殿宇就将坛子里的石油洒向其木质结构。 数百人突然出现在后宫之中,还在后宫之内快步疾行,音量根本控制不住! 没一会儿就有一阵犬吠打破了宁静的夜空。 “汪汪汪!” 而在这阵犬吠之后,阵阵惊呼声接连响起。 “有贼人!” “吹号角,集结卫兵!” “杀啊!” 下意识的看了眼喧哗的方向,苏角低声喝令:“无须顾忌声音了,加快速度!” 然而喝令刚下,苏角就突然停驻了脚步,眼中满是震惊。 只因他竟然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哇~啊啊啊~哇!” 几息过后,苏角不敢置信的看向孬蛋发问:“你听到了吗?” 孬蛋眨了眨眼:“听见甚?” “啊,将军说那哭声?” “听见了啊,不就是娃娃的哭声嘛!” 苏角眼睛瞪的更大了。 伱为何如此轻松? 这里可是大郑宫的后宫,不是咸阳宫! 大郑宫内没有秦王,没有先王,没有任何有资格临幸宫中女子的男性。 大郑宫内怎么可能会有婴孩啊! 几经犹豫,苏角低声下令:“去看看!” 压低脚步声,苏角几人快速抵近这处寝殿。 以匕首戳破绸布,苏角便见竟有两名婴孩正在软榻上哇哇大哭,他们身边还有一名宫女正手忙脚乱的哄着孩子。 看着那两名婴孩,苏角心神巨震。 大郑宫内不可能有婴儿。 那眼前这两个孩子……难道是曾经枉死于大郑宫的怨灵之婴? 刹那间,苏角浑身发冷,手脚冰凉。 “苏不更?”孬蛋不解发问:“你怎的?” 苏角强提心气,摇了摇头:“无碍!” 惊惧的看了这两名婴孩最后一眼,苏角直接打开了背篓内的所有石油坛! 你若果真是怨灵,本将就焚了这束缚你的囚笼。 只求你们晚上千万别来寻本将啊! 在这处殿宇周围洒满石油,苏角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断声低喝:“撤退!” 顺着来时路,苏角几人加快脚步急速前冲。 然而刚到地道出口附近,苏角就见有不少阉人和卫兵正向这里跑来。 “贼人在这里!” “快来人,拦住他们!” “所有贼人都在向这个方向跑,快去上禀佐戈,请佐戈将宫中卫兵尽数调遣来此!” 苏角眸光一凝,取下背后背篓砸向迎面而来的一名阉人。 “杀!” 怒吼间,苏角手中剑刺破石油坛,深深没入这名阉人的心口之内。 然而这名阉人之后,数千名阉人、宦官、卫兵和门客正在蜂拥而来! (本章完) 第122章 以火攻火,血战大郑宫! “结阵,应敌!” 两百余名率先归来的袍泽迅速皆成方阵,保护着身后的地道入口。 然而在敌军如暴雨般汹涌的冲击下,这小小的方阵却显得那么脆弱。 不断有袍泽倒下,不断又有袍泽趁着夜色伪做卫兵越过战场,重新归队补上位置。 苏角携带的长剑已经卷刃。 他只能捡起阵亡敌军所掉落的长铍。 一铍刺穿一名阉人的心口,又飞起一脚踹开一名正欲偷袭孬蛋的门客,苏角浑身浴血,面目狰狞的发问:“张不更,还有多久?” 张骁沉声回应:“百息!” 苏角抬头时还能看到有袍泽正尽力混入人群,以求能赶到他们身边。 但距离约定的撤退时间仅剩百息,袍泽们也已经坚持不住了! 心中一狠,苏角断声喝令:“某来断后。” “张不更你去指挥。” “按伤势轻重,陆续撤军!” 张骁看了眼那些赶来的袍泽,心中不忍却迅速应令:“唯!” 轻伤兵率先跳进地道,尽可能快的向前爬去,紧随其后的则是最先赶到地道,体力已经不支的士卒。 至于重伤兵? 他们反而留在了最后面。 “苏不更,撤吧!” 强撑着缺了一条腿的身躯,前夫目光坚定的看向包围而来的大郑宫卫兵,沉声开口:“后面的就交给我们了。” 待绝大部分士卒都已跳进地道后,三十余名重伤兵强撑着最后的力气聚集在了地道口附近。 看着他们残破的身躯,苏角眼眶发红,鼻尖发酸。 “本将……”苏角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在这一刻,似乎连许诺给他们多争取一些田地赏赐都显得那么庸俗! 然而敌军不会留给苏角长篇大论抒发情感的时间。 苏角只能拱手一礼:“下辈子还做袍泽!” 前夫持枪挡住袭来的长刀,朗声一笑:“下辈子某要做你的将军!” 苏角咧嘴而笑:“说定了!” 苏角最后看了所有重伤兵一眼,试图将他们的模样都记在心中,然后也跳进了地道之内。 左臂被再次砍下的长刀斩断,前夫再也支撑不住,跌坐于地。 “保护某!” 吆喝了一声,前夫仅存的右手颤颤巍巍的从怀里取出一枚铁片扔在地上,然后又拿出一柄燧石刀。 “苏不更,可千万千万要记得将我等的慷慨赴死告知君上,好求君上多赏我等的家眷几亩地啊!” 若非是为了家人安康,又几人会甘愿坦然赴死呢? 喃喃的说出了遗言,前夫重新提起精神,运起浑身力气斩向铁片。 “铛~” 金铁交鸣之音炸响,随之而起的还有零星火点。 火星落向石油,顷刻间便将其引燃。 大量堆积的石油成为绝佳的可燃物,承载着火焰迅速向周边蔓延开来! “走水了!快去取水灭火!” “休要用水,此火应是长安君的黑油,必当以沙土扑……啊!!!快救我!” “快以沙土灭火,否则咱们全都得死,快啊!” “不过是三百钱的月禾而已,卖什么命啊,快跑!” 火海面前,有几人可以冷静的思考? 即便有将领大声吆喝着应该如何处置,但地道口外的卫兵们还是迅速乱成一团。 几名将领曾听闻过石油的名声。 在他们看来,这石油不过是加强版桐油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真正面对由石油引燃的大火,他们才终于明白,地狱是何等光景! 前夫作为引燃火海的人,浑身上下的衣服已经被尽数引燃,整个人就像是一根火炬一般! 高温灼烧着他的皮肤,给他带来剧烈的痛苦。 但当他看到抱头鼠窜的卫兵,他却仰天大笑:“鼠辈们,耶耶的大火可还暖和?” 用右手撑着自己站起身,前夫单腿蹦跶着向卫兵们跳去,眼中尽是狠辣:“耶耶给你们送温暖来了!” 人群之中,十余名没来得及归队的嬴成蟜亲兵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浓浓的绝望。 他们的衣服和皮肤上也沾染了大量石油,莫说火海袭来,只是温度再升高一些都会将他们引燃。 他们逃不出大郑宫了,即便投降也难逃火海。 既然如此……看着大笑着蹦向人群的前夫,亲兵们眼中露出决绝,向着后院的前后二门跑去。 “快跑啊!大火要来了!” “别挤,再挤谁都跑不出去!” “伱别推……你怎么着火了!!!” 不同于浑身冒火的前夫,还没起火的亲兵们得以在混乱中顺利挤进人群。 然后,亲自打击燧石,引燃自己! 一名浑身冒火的亲兵狞笑着抱住了卫兵千人将:“耶耶死也不能白死!” “九幽路上给耶耶垫个背吧!” 在这些亲兵的疯狂之下,火势扩散的速度再次上升了一个台阶。 他们更打破了卫兵们互相的信任。 所有卫兵不再顾忌对方是否是自己的袍泽。 凡是拦在自己面前的。 杀! 凡是无故靠近自己的陌生人。 杀! 若从高空俯瞰,便可以发现大郑宫后院已经变成了一片燃烧着血池! 火焰吞噬了一条条卫兵的生命,又沿着窄口瓶留下的石油线条向着四面八方扑去! …… “火势有些过于大了。” 站在雍宫之外,看着被火焰映红的天空,史仓眉头微微皱起:“照我等估算,火势不该有如此之大才是。” “莫不是孙佐戈在借此机会报私仇?” “据孙佐戈所言,昔日他在长安君麾下的日子可不算好过。” 嫪毐也眉头紧锁。 嫪毐只是想烧毁雍受寝,然后让孙希借口带人进去检查而已。 所以嫪毐只是令人抛了三百捆干草。 照嫪毐的估算,即便那三百捆干草又引燃了七八座殿宇也不该有这般火势。 除非……孙希又私自助长了火势! 然而嫪毐终究摇了摇头:“本官相信孙佐戈。” “且即便本官甘愿代孙佐戈承担一定责任,今夜主责也是孙佐戈。” “孙佐戈有着大好前途,理应不会在今夜失态才是。” 说话间,天边的火光亮度明显暗了几分。 嫪毐轻笑:“看来方才只是火势过于集中。” “如今干草燃尽,火势也小了。” 史仓却感觉有些奇怪:“好像不是火光暗淡了一些,而是天色更亮了!” 说话间,史仓豁然转头看向西方,旋即惊声而呼:“嫪宦丞,看大郑宫方向!” 嫪毐当即看向大郑宫,便见大郑宫方向的天空竟映照着更为耀眼的火光。 在那片火光的映照之下,即便是近在咫尺的雍受寝大火都显得黯淡无光! “狗贼成蟜!安敢如此!”嫪毐失声惊呼,两眼一黑。 他的儿子们可还就在大郑宫呢!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正身处火海,嫪毐浑身发颤,双腿甚至已夹不住马腹。 “嫪宦丞!”史仓赶忙扶住嫪毐,连声宽慰:“只是那个方向起火了而已,不一定就是大郑宫起火了!” 嫪毐连声道:“对对对,不一定是大郑宫!” “快,回援大郑宫!” 话音未落,嫪毐已经一夹马腹,向着大郑宫的方向狂冲而去。 史仓也断声喝令:“城卫军听令,驰援大郑宫!” 虽然史仓和嫪毐都说不一定是大郑宫起火。 但待二人回返大郑宫,宫门后那熊熊的大火却让二人的希冀彻底落空! “让路!”策马撞开宫门卫,嫪毐策马向着宫内狂奔。 然而刚刚进入前院,熊熊大火就惊了嫪毐的马。 “吁~~~~” 战马嘶鸣着乱蹦,将嫪毐甩落于地,然后撒丫子向宫门外狂奔而去。 可嫪毐却顾不上身上的痛苦,一个驴打滚便从地上站起身来。 拔出长剑,嫪毐怒声嘶吼:“所有人,跟随本官杀入火海。” “若救不出王太后,所有人都得死!” “都!得!死!” “冲!” 史仓内心沉重。 嫪毐的话虽狠厉,但却没有一点夸张。 看看夏太后死后的韩系外戚面临了怎样的打击,就能知道王太后死后他们将面临怎样的打击。 而且他们做的那些事……史仓并不认为嬴政一无所知。 他们的一身荣辱、全族性命早已寄托于王太后身上! 翻身下马,史仓也拔出长剑,目光狠辣的看向身后城卫军:“本官会冲锋在前。” “本官的家仆于后方监军。” “谁敢退后,杀无赦!” 史仓甘愿冲锋在前已经说明了此事的严重性,更表明了史仓的决心之重。 一众城卫军只得拱手:“愿为王太后效死!” 深吸一口气,史仓怒吼:“护驾!” 千余名生力军不顾生死的向后宫冲锋,遇火灭火,若无法迅速扑灭就直接拆除起火的建筑。 两刻钟后,嫪毐终于闯过重重火海进入主寝范围。 “王太后!” “王太后何在!” 赵姬快步跑出寝宫,待她看到嫪毐眼前便是一亮。 而当她看到嫪毐身后那些健硕阳刚的士卒,更是双眼放光的扑了过来。 “毐郎!” 城卫军:!!! 等等,我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称呼?!! 嫪毐低声一喝:“人都看着呢!你先收敛点。” 旋即嫪毐又看向身后喝令:“阉人宫女留下,余者速去灭火!” 待闲杂人等离去,赵姬这才跑完了剩下的距离。 听话的没有抱住嫪毐,赵姬却也抓住了嫪毐的袖子,惊惧又愤怒的质问:“毐郎,大郑宫为何会起火?莫不是有人要杀害你我?”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嫪毐没理会赵姬的问题,直接发问:“江儿和山儿呢?” 赵姬难得的露出一丝悲戚:“他们……” 嫪毐焦声发问:“他们怎么了?” 赵姬没有说话,而是对着身后示意了一下。 两名嫪毐从未见过的宫女抱着两个孩子,瑟瑟发抖的在嫪毐面前屈身一礼。 “嫪宦丞,小公子们……受了些伤。” (本章完) 第123章 赵姬:毐郎不哭,孤还能生! 看着襁褓中的两名婴孩,嫪毐的大脑好像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脑海中一片嗡鸣。 “江儿?山儿?” 长子的左半张脸一片红肿,发起了大量水泡,这般容貌甚至连嫪毐都快认不出了。 次子的右臂也被重度烧伤,许是转移的过程中碰到了哪儿,右腿还有着一道一寸(2.31厘米)长的伤口,正向外流着丝丝鲜血,肉眼可见的惨。 寻常父亲哪怕是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划伤了一道小口子都会心痛欲绝。 更遑论是嫪毐! 双手哆哆嗦嗦的接过两个孩子,嫪毐俯视着两个儿子的惨状,呼吸无力、心痛欲绝,双腿控制不住的发软、打颤。 生怕摔倒后再伤着孩子,嫪毐缓缓跪地,悲声喃喃: “江儿!山儿!” “是乃翁对不起你们!” 这一刻,嫪毐心中对嬴成蟜的恨意已经达到了巅峰! 赵姬心里也不太好受。 虽然赵姬不怎么在意儿子,但这两个孩子终究是她亲自生出来的,且赵姬很清楚嫪毐有多在意这两个孩子,所以赵姬强压心中忐忑、后怕和愤怒,半蹲在嫪毐身边低声宽慰:“毐郎,别生气了。” “孩子们没有多大的伤,他们还小,还能养回来的。” 嫪毐心中怒火更盛。 我的长子已经毁容了,我的次子也被严重烧伤! 这还叫没受多大的伤? 但旋即嫪毐又是自嘲一笑。 何必跟赵姬置这个气? 她若果真是那种会疼爱孩子的母亲,又怎么可能任由自己针对嬴政? 嫪毐轻轻摇头:“我无碍。” 赵姬认真的说:“孤会传令政儿,让他将最好的医者派来雍城,给江儿和山儿诊治!” “且即便江儿、山儿有恙,毐郎也莫要心忧。” 赵姬握住嫪毐的手,柔声道:“孤可以再为毐郎继续生!” 嫪毐很难区分这究竟是赵姬的温柔还是赵姬未来无度索求的理由。 嫪毐之能疲惫的挤出笑容:“多谢!” 赵姬美滋滋的说:“无须道谢,他们也是孤的孩子。” “但孤要问!”赵姬的笑容转为严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有人有胆子来孤的脚下撒野!” 嫪毐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此事我也尚未打探清楚。” “你好好照顾着孩子,我去询问。” 笨拙的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赵姬认真叮嘱:“切记安全!” “若应付不了便莫要逞强,用孤的大印给政儿下令,让政儿帮你。” 嫪毐扯出一丝笑容:“我知道!” 轻轻吻了一下赵姬的额头,嫪毐大步走出主寝殿。 “佐戈唐奕何在?”嫪毐怒声呵斥:“让他滚过来见本官!” 唐奕本就在闻讯赶来,所以很快就连滚带爬的出现在了嫪毐面前。 “嫪宦丞!” 嫪毐踏步上前,攥住唐奕的脖领子直接把他拎了起来,如愤怒的雄狮般质问:“本官任伱为佐戈,令你为本官看护大郑宫。” “你就是如此回报本官的信任的?” “告诉本官,为何有如此大火?!” 唐奕追随嫪毐已有三年。 但唐奕从未见过嫪毐如此愤怒的模样! 不敢有半点拖延,唐奕连声回答:“两个时辰前有贼人出现于宫中,在宫中各处泼油。” “臣下所部第一时间发现了那些贼人,便开始捉拿那些贼人。” “搏杀了半刻钟后,那些贼人慌忙逃向后院,却又从后院引燃了大火,进而引燃了整个大郑宫!” 嫪毐都快被气笑了:“引燃了后院,进而引燃了大郑宫?” “唐奕,你莫不是以为本官好欺?” “还是说你乃是那些贼子的同党?!” 本官今天晚上刚刚去放火烧了一处寝宫,本宫对火烧寝宫知之甚详! 焚烧后院怎么可能引燃全宫! 唐奕苦声道:“这些贼人携带了大量的油,一路走一路洒。” “他们走遍了宫内各处,油也流遍了宫内各处,火焰也沿着他们洒的那些油烧遍了整个大郑宫!” 嫪毐拽着唐奕的脖颈将他砸到寝殿立柱之上,怒声喝问:“既然知道地上有油可以引火,为何不事前以沙土将其掩盖?!” “又为何不第一时间组织人手扑灭大火?” 唐奕惭愧的说:“臣下第一时间先组织了宫中所有卫兵去截杀贼人,故而未曾来得及灭火。” 嫪毐追问:“贼人何在?” “将他们尽数给本官带来!” “本官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残忍!” 唐奕尴尬的说:“贼人已顺着地道逃窜,逃窜之前还完全引燃了后院,难辨全尸。” 嫪毐:…… 合着说了半晌,就是即没灭了火又没抓到人还把灭火的人手都耗空了? “废物!”嫪毐狠狠的一脚踹向唐奕的腹部,直把唐奕踹的倒飞而出。 “史仓!”嫪毐沉声喝令:“调探犬!” 史仓拱手一礼:“遵命!” 待雍城探犬被牵过来时,嫪毐已经让手下挖开了地道入口,并依据土层的松软度判断出了地道坍塌前的朝向,进而挖掘至尚未坍塌的地道。 怒搓一番狗头,嫪毐对着洞口一指:“去,将洞里的人抓出来!” “但凡你能发现那些贼子,本官保你们一生衣食无忧!” “汪!”探犬听不懂嫪毐的话,却看得懂主人的手势。 待戎卒一摆手,探犬便迫不及待的向着地道之内跑去。 刚进入地道,浓烈的石油气味就让所有探犬很不舒服。 可在主人的招呼声中,它们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可走着走着,一条狗看似寻常的踩中了一块木板,却没想到脚下一空,连狗带板径自跌向深坑之内。 嵌于木板底部的燧石与铺在坑底的铁片相撞,爆发出一丝火花,直接引燃了堆积在坑内的石油! 浓烟升腾而起,在狭小的地道空间显得更为致命,就连人都受不住,更遑论是嗅觉灵敏的够了! “汪汪汪!!!!” 一阵悲鸣响起,紧接着嫪毐就见探犬不复一开始的欢快,疯了一样的冲出地道。 嫪毐不由得深深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飘出地道的浓烟,史仓声音低沉:“对方想来有穴攻高手!” “但地利在我等手中,即便他们穴攻之术再高超也不过是一群只敢东钻西窜的鼠辈!” “给臣下一些时间,臣下必定将他们尽数挖出来!” 嫪毐断声吩咐:“挖!” “若人手不够,本官便就地征募徭役,令全城之人将雍城掘地三尺!” 握剑于手,嫪毐怒声低喝:“此地便交给史县令了。” “本官这就去问问嬴成蟜,他究竟是嬴成蟜,还是嬴成鳅!” 史仓惊声道:“嫪宦丞,息怒啊!” 这个时候去找嬴成蟜对峙,这不就是冲着翻脸去的吗! 但史仓不明白嫪毐心中的父爱究竟有多浓烈。 这一刻嫪毐的理智根本无法遏制他心中的怒火! 嫪毐右手死死攥住史仓的肩膀,恨声开口:“本官不敢翻脸,他嬴成蟜也不敢翻脸。” “放心,本官今天不会杀他。” “至少今天不会!” “本官只是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就在史仓还想劝说时,一名卫兵匆匆而来,拱手一礼:“嫪宦丞,长安君于宫门外求见!” 史仓:!!! 嫪毐气极反笑:“他还敢来?!!!” “众将士听令,于宫门集结!” 大郑宫宫门外,身穿破洞寝衣,左手拿铜锸,右手握长剑,嬴成蟜双眼之中映照着那滔天的烈焰。 在曾焚尽半个城池的嬴成蟜眼中,眼前的烈焰不算恐怖。 但一想到这王宫之内住的是赵姬和嫪毐,嬴成蟜就止不住的笑而喃喃:“好!大的火啊!” 孙希:??? 你刚刚想说的是‘好’对吧? 你刚刚肯定是想说‘好’没错吧! 察觉到孙希的目光,嬴成蟜回以一瞪:“孙佐戈,本君说的什么来着?” “观此火势,必然是大郑宫起火了。” “本君第一时间就要来救援,你还不同意?” 孙希竟无语凝噎,只能苦涩摇头:“本官未曾想到。” 谁能想到猎杀嬴成蟜兵马的夜晚却变成了嫪毐的受难日? 这里可是雍城啊! 谁敢想,嬴成蟜竟然在嫪毐的地盘放火烧了嫪毐的家,更离谱的是,他还成功了! 嬴成蟜无奈摇头:“也是,谁能想到呢?” “只希望王太后无恙吧!” 说话间,撸起袖子的嫪毐率残存的南宫卫兵阔步跑出大郑宫,怒声厉喝:“嬴成蟜!” 嬴成蟜朗声招呼:“嫪宦丞,你的大郑宫被烧了?” “本君的雍受寝也被烧了!” “王太后可无恙?” 看着嬴成蟜那没事人一样的笑容,嫪毐心中怒意更盛,怒声厉喝:“包围嬴成蟜!” 一众南宫卫兵将嬴成蟜团团围困。 八夫等家兵迅速拔剑出鞘,护卫在嬴成蟜身周。 嬴成蟜脸上的担忧尽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眉头紧皱:“嫪宦丞,你这是何意?” 嫪毐踏步走到嬴成蟜面前,冷声发问:“本官何意,你应该最清楚!” 凑近嬴成蟜,嫪毐声音愈发低沉:“你够狠!” “你以为贼喊捉贼就能撇开嫌疑了吗?” “但这里是雍城!” “不是一些靠着挖掘地道才敢还手的孑孓能嚣张的地方!” 嬴成蟜面露疑惑:“听嫪宦丞这意思,嫪宦丞是怀疑今夜火烧大郑宫的是本君?” “嫪毐,你怎能有如此想法?” “本君听闻大郑宫起火,第一时间便率家兵赶来协助灭火,就连雍受寝的火都没来得及完全扑灭。” “而今你却怀疑本君故意放火?” “全城都能得见今夜的大火,你当本君麾下的百名家兵能造出这般火势?” 嬴成蟜反抓住嫪毐的领口,怒声喝问:“好好好,若你如此怀疑本君,本君是否也可以怀疑是嫪宦丞故意挖掘地道令臣属顺着地道进入雍受寝,纵火意欲烧死本君?” “你是不是还想烧死王太后?” “毕竟如你所言,这里是雍城!不是长安乡!” “告诉本君,王太后何在?!” (本章完) 第124章 那可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虽然嬴成蟜才十七岁,个头却已比嫪毐高了一头。 被嬴成蟜攥起衣领,嫪毐不得不踮起脚尖才能站稳身子。 而这般姿势更是给嫪毐带来了浓浓的屈辱感! 反攥住嬴成蟜的衣领,嫪毐嘶声怒问:“嬴成蟜,你真当本官不敢杀你?” 嬴成蟜低声嗤笑:“杀了本君?” “本君乃是庄襄王之子、秦王政之弟、大秦长安君!” “以灭国之功回宗庙祭祀却于祖地被一宦官所杀。” “你以为伱还能活?” 看着嬴成蟜眼中的自信和傲然,嫪毐心中生出深深的嫉妒。 凭什么! 凭什么庄襄王的长子可以当秦王,次子也可以肆无忌惮。 我的长子和次子却都要困于宫闱之内,就连被烧伤后请太医都要担心太医会不会将他们的存在说出去。 都是父亲的儿子,他们凭什么要过那样的生活! 深深的愤怒、屈辱和嫉妒冲散了嫪毐的理智。 嫪毐豁然拔出长剑,抵至嬴成蟜的心口,嘶声低吼:“本官便是死,也要先杀了你!” 嬴成蟜张狂大笑:“与本君同归于尽?” “你算什么东西!汝母俾也!” “便是坐拥如此地利也只敢令卫兵焚烧本君居住的寝殿的蝇营狗苟之辈。” “也配与本君同死?!” 嬴成蟜目光看向孙希等人:“至少也要再加上尔等的狗头充作殉品才算坟前不空,本君多少还算有些安慰!” 孙希和史仓全都傻眼了。 态势怎么就发展到这般地步了! 嬴成蟜的威胁毫不夸张。 若是嬴成蟜真的死在这儿了,嫪毐可能还能在赵姬的庇护下活下去,但孙希和史仓作为雍城和雍宫的防卫主官,绝对得死! 史仓赶忙双手死死攥住嫪毐持剑的右手,甚至用力掰着嫪毐的手指。 孙希也赔笑拱手:“长安君息怒,息怒啊!” “雍受寝失火,所有人都为此而惊惧震怒。” “臣下更是第一时间便率卫兵前去灭火。” “只是今日大郑宫也被火焰焚烧,嫪宦丞身为南宫宦丞岂能不即惊且怒?” “所以才口出犯上之言。” “至于长安君的猜测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嫪宦丞怎么可能挖掘地道去谋害长安君呢?” “那些地道定然是贼人所挖啊!” 嬴成蟜双眸冷冽的看向嫪毐:“哦?” “本君亦以为是贼人所为,但嫪宦丞却好像并不如此以为啊。” 史仓连声劝说:“嫪宦丞,切莫冲动。”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活着才有未来!” 嫪毐经常宽慰门客臣属的话又被史仓反过来送给嫪毐。 但嫪毐心中的怒火却没有丝毫消减。 诚然,退一步便可海阔天空,活着才能有未来。 但嬴成蟜放火焚烧大郑宫,令嫪毐的两个儿子尽数被烧伤,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嫪毐的底线。 那可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你怎能下如此狠手,竟然放火焚烧他们! 嫪毐已忍无可忍!!! 就在此时,一道刻意做出威严的柔媚声音自大郑宫内响起。 “长安君何故为难孤的宦丞?” 嬴成蟜有些错愕,转头看向大郑宫。 便见一名内着黑底红纹曲裾深衣,外披银黑色狐皮大麾的女子正款款而来。 三十六岁的年纪尚看不出几分老态,火光也难映照出那几道浅淡的皱纹,只有位居大秦权力巅峰的身份让她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不一样的风采。 嬴成蟜当即松开抓住嫪毐的手,又一巴掌拍掉嫪毐抓着他的手,面向大郑宫宫门的方向拱手一礼:“公子成蟜,拜见王太后!” 赵姬双手垂于大麾之下,一步一步端庄稳重的走到宫门口,却又在宫门门槛内一步处站定。 俯视着嬴成蟜,赵姬沉声发问:“长安君尚未给孤一个答案!” 嬴成蟜拱手再礼:“臣见大郑宫起火,便立刻率家兵与雍宫卫兵赶来支援灭火。” “南宫宦丞却非但不自己组织人手灭火,还组织人手包围臣,意欲对臣不利。” “他还说什么?”嬴成蟜嗤声而笑:“说是臣挖掘了地道,派遣兵马深入大郑宫内放的火。” “臣就纳闷了,臣来雍城才多久?臣麾下也就仅有这百名家兵和一些侍女仆从,如何能挖出从雍受寝到大郑宫的地道?” “若嫪宦丞如此诬陷臣,那臣是不是也能说雍受寝的地道皆是嫪宦丞所挖,今夜雍受寝的火也是嫪宦丞放的?” 嬴成蟜是在威胁赵姬。 本君知道地道是本君挖的,你们也知道地道是本君挖的。 但你我必须都承认地道都是贼人挖的,与本君毫无关系! 作为交换,本君也会将雍受寝的火推到贼人身上。 你若要追究本君火烧大郑宫之事,那也别怪本君追究嫪毐火烧雍受寝之事了! 然而赵姬根本没听明白嬴成蟜的潜台词哪怕一分一毫,甚至都没听全嬴成蟜的话! 她只是恍惚的看着嬴成蟜抬起的面庞。 好俊朗的男儿! 高挑、健壮、白皙而又自信。 有着一战灭国的战功和说回百里疆域的辩才,那嗤嘲的笑容又很有坏小子的姿态。 才华横溢却又任性肆意,身躯健硕又文采飞扬…… 不! 不能再想了! 赵姬避开视线不去看嬴成蟜,却也忘了要如何反驳,只能沉声呵斥:“放肆!” “身为臣子,怎敢于孤面前露出如此嗤嘲之色?” “你这是什么态度!” 饶是嬴成蟜也没法应对‘态度’质问。 只能收敛笑容,拱手一礼:“但凡王太后伤到一根汗毛,其后果都不是臣能承担的了的,王上必定发大军马踏雍城,彻查宵小!” “臣心中惊惧,故而出言无状,万望王太后恕罪!” 赵姬的出现打断了嫪毐的怒火。 嬴成蟜的威胁又让嫪毐重新找回了理智,嫪毐不由得心生后怕。 赵姬所住的大郑宫失火,嬴成蟜身死大郑宫外。 无论是为母尽孝还是为弟报仇,嬴政都有着极其充沛的理由调遣大军入驻雍城。 就算赵姬下令阻止都没用,因为即便是母亲也无法阻止儿子尽孝的心啊! 届时嫪毐即便在赵姬的庇护下活下来,嬴政也可以在大军的护卫下完成加冠,然后回归咸阳城。 那嫪毐的计划还怎么实现! 赵姬却没想那么多。 听闻嬴成蟜这话,赵姬眼前一亮:“果真如此?” 他果然是因为担忧孤的安危所以才那么激动的吗? 也是,若不是心忧孤的安危,他又怎会迅速赶来大郑宫! 嬴成蟜:??? 抬头看着赵姬雀跃的表情,嬴成蟜强压下心中古怪,拱手再礼:“诚是如此!” “如今既见王太后安,臣便无忧矣!” 赵姬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长安君倒是忠心耿耿,当得有护驾之功!” “长安君想要什么赏赐?” 嬴成蟜心中的疑惑和别扭更胜,严词推拒:“为王太后护驾乃是臣之本分。” “王太后无碍便是对臣最大的赏赐。” 赵姬心中一暖,声音也愈发温和:“有功不赏岂是大秦之例?” “孤便赏你于大郑宫内行走之权,如何?” 嬴成蟜感觉很不对劲。 允许自己于大郑宫内行走? 拜托,你是真不知道今天晚上的火就是我让人放的吗? 你怎么会允许你的敌人在你家随意走动? 但谁能拒绝王太后的赏赐? 嬴成蟜只能拱手长揖:“拜谢王太后恩赏!” 嫪毐终于找回思绪,然后就感觉,情况好像不太对! 再看看赵姬亮晶晶的双眼和嬴成蟜那张比自己俊朗太多的脸,嫪毐心中一紧。 坏了! 嫪毐当即开口:“王太后,夜里风寒,火势尚未完全扑灭,贼人更是尚未捉拿归案。” “还请王太后先回后宫休息,先由臣等扫除危险。” 赵姬笑而摇头:“孤无碍。” 嫪毐沉声道:“还请王太后莫要令臣等难做!” 嫪毐强硬的态度让赵姬意识到他不高兴了。 赵姬很清楚,相较于锅里的,还是碗里的更重要一些。 扫了嫪毐一眼,赵姬淡声开口:“嫪宦丞所言极是,灭火事大,都各去忙吧。” 旋即赵姬又笑而叮嘱:“长安君有暇时记得入宫陪陪孤。” 最后看了嬴成蟜一眼,赵姬带着翩翩起舞的大麾隐入大郑宫之内。 大郑宫外的气氛却有些诡异。 孙希、史仓面面相觑。 嫪毐不是说针对嬴成蟜是王太后的命令吗? 为何王太后看起来对嬴成蟜的态度似乎还不错呢? 嬴成蟜更是摸不着头脑。 在嬴成蟜的判断中,他不来大郑宫,任由孙希继续挖掘右陪寝,然后被抓住证据的赵姬直接下令处死的可能是十成。 他强行带着孙希一起来大郑宫,威胁嫪毐继续维持恐怖制衡后被杀的可能约有四成,但即便没有被杀,赵姬也必然会借此机会下令责罚于他。 因为今天晚上的机会实在是太好了。 可结果呢? 赵姬竟然就这么放过他了? 强压下心中不解,嬴成蟜看向孙希:“孙佐戈有灭火的经验,就留下来协助嫪宦丞吧。” “也算是本君的一点心意。” 孙希当即拱手:“唯!” 嫪毐冰冷的声音从牙缝里迸了出来:“谢过长安君。” 嬴成蟜洒然一笑:“为王太后分忧亦是本君之幸也,何须多礼?” 又以欣赏的目光看了眼大郑宫,嬴成蟜拱手一礼:“本君便不打扰嫪宦丞了。” 目送嬴成蟜远去,嫪毐双手攥紧成拳,指甲盖深深的嵌入掌心之中。 他没有放狠话,只是将这份仇恨深深印刻在了心中。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愤怒,嫪毐沉声发问:“孙佐戈,可曾在雍受寝内发现蛛丝马迹?” 孙希当即回答:“臣下在雍受寝内发现了六条地道。” “其中五条是臣下昔日率士卒所挖,仅有一条是长安君所挖。” 嫪毐目露振奋:“他果然在私挖地道!” “那地道之内可曾看到兵丁?” 只要能烧死、熏死或憋死嬴成蟜运进来的士兵,那今天晚上嫪毐也不算亏! 孙希却无奈摇头:“臣下派卫兵探查之后发现这条地道的出口在雍宫西侧宫墙外二十丈。” “且这地道也只是单纯的地道,并无可以屯兵的坑洞。” 嫪毐不敢置信的反问:“就仅有一条?” “那大郑宫下的地道是通向何处?” 回想起那间只挖了一锸就不得不因驰援大郑宫而停止挖掘右陪寝,孙希肃然承诺:“臣下所部将大郑宫掘地三尺有余,除非长安君所挖地道深于三尺,否则必不会躲过臣下的检查!” 事实上,那间尚未挖掘的右陪寝并不是孙希发现的最大问题。 在嬴成蟜入住雍受寝之前,孙希在雍受寝下挖掘了十多条地道。 而今却仅剩五条地道,其他地道都已被填平。 那么问题来了,填那些地道的土是从哪儿来的? 且雍受寝内的夯土层上还有一层浮土,这些土又是从哪儿来的? 可这一切都只能当做线索却不能作为证据。 孙希若是将这些线索告诉嫪毐,嫪毐没办法直接利用这些线索打击嬴成蟜,他还需要再在宫中搞事,借故第二次探查雍受寝! 一次雍受寝失火就已经够孙希难受的了。 若是再来一次宫中动乱,那不等决战呢孙希就得被嬴政拉去砍脑袋了! 所以孙希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只是侧面提议:“嫪宦丞,而今雍受寝失火,短时间内难以住人,这是个不错的理由。” “是否要请王太后借此下令长安君更换他处住宿?” “如此一来,我等也可以有更充裕的时间将雍受寝挖个天翻地覆!” 史仓跟着开口:“臣也会令麾下继续沿着大郑宫下的地道探查。” “凡做事必留痕,长安君不可能完全掩盖那些地道的踪迹。” “只要多加探查,必定可以抓住长安君的把柄!” 史仓和孙希的提议都是非常有价值的建议。 但嫪毐却眉头紧锁。 嬴成蟜果真不知道他的计划留有的破绽吗? 若嫪毐继续抓着地道这事探查,嬴成蟜还给他布置了什么后手? 这一次,江儿山儿被烧伤,嬴成蟜更证明了他可以直接威胁到嫪毐的大后方。 那么下一次嬴成蟜会做出何等过激的事? 会不会直接杀了江儿和山儿?! 赵姬看嬴成蟜的目光更是让嫪毐心中不安。 软肋被抓住的嫪毐,怕了! 沉吟半晌后,嫪毐轻叹摇头:“莫要再在此人身上费心了。” “本官会传令王上,令王上早些来雍城筹备加冠之事。” 嫪毐不敢再拖了。 再拖,家都要被偷了! (本章完) 第125章 遇到危险不要慌,万事不决问大哥! 嬴成蟜迈着稳重有力的步伐离开大郑宫,好像凯旋而回的将军。 但待脱离嫪毐及士卒的视线后,嬴成蟜却暗暗松了一大口气。 “好险!” 今晚能全身而退是嬴成蟜没有想到的。 即便已经脱离了危险,嬴成蟜还是有些后怕,同时嬴成蟜心中还出现了诸多疑惑。 “王太后为何不抓住这个机会打击本君?” “难道王太后并不清楚嫪毐的一系列谋划?” “可是不应该啊!” “就算王太后将所有事务都交给嫪毐处置,王太后也不应该没有半点政治智慧吧?” 越想,疑惑就越多。 嬴成蟜实在无法理解赵姬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一行人快步绕过西城区向着雍宫走去。 但在路过一片老贵族府邸时,一道黑影却突然顺着绳索跳下围墙,混入了家兵队伍之中。 家兵重新列队,那道黑影借此迅速抵近嬴成蟜身旁。 “主上!”苏角如其他家兵一样目视前方,低声上禀:“我部袍泽阵亡一百二十八名,如今皆已藏入落脚点。” 嬴成蟜眼中露出一丝痛惜:“战损竟如此之多!” 时至今日,嬴成蟜一共才运了四百五十一名士兵入城。 仅此一战嬴成蟜麾下兵力便折损了近三成! 苏角自责的说:“是卑下之失!” “卑下错估了大郑宫卫兵的反应速度,定下了半刻钟的撤退时间。” “若早些撤退,定能挽回更多袍泽的性命!” 嬴成蟜轻声一叹:“不怪你。” “此战深入敌后,敌众我寡,本就是不易之举。” “你能将大郑宫化作一片火海,又庇护着袍泽们安全转移已是大才。” 苏角苦涩的说:“非是卑下大才,实是袍泽们尽皆奋勇效死。” “前夫等袍泽自知重伤难行便主动留在了地道外,以身点火,给敌军制造了巨大的混乱。” “前夫临死之前最后对卑下说的话,是希望下辈子能做卑下的将军。” 说着说着,苏角眼眶发红,已有泪水滑过脸颊:“是袍泽们的命承托着我等顺利出逃,而不是卑下的脑子!” 嬴成蟜心里也很难受。 深吸一口气,嬴成蟜沉声开口:“下辈子,本君给你们做小卒!” “但这辈子,本君还是伱们的将军。” “所有战死的将士尽数登记造册,交于本君后本君即刻令人送回长安。” “凡战死之将士,若难离故土,皆赐粟米五百石、钱二千、铁甲一套、良剑一柄。” “若有意搬去本君封地,本君可将其名下赏田换为封地内的田亩,再赐地百亩、仆一人、免田税十年。” “家中子嗣皆可送至长安君府,衣食皆由本君担负,由本君培养教育。” “家中若有年迈无所依的六旬以上老者也可送至长安君府由本君照料送终!” 苏角震惊的看着嬴成蟜:“君上,赏的太重了!” 百亩耕田对于战死的将士们而言算不上特别重的赏赐。 毕竟那些将士基本都有爵位,家中耕地保底也有一百亩。 但嬴成蟜还开出了免税十年的待遇! 大秦的税收沉重、野蛮而僵硬,免税十年可是一笔极重的财富! 更让苏角震惊的则是嬴成蟜还许诺帮战死的将士们养孩子和老人。 如此,即便为嬴成蟜战死也后顾无忧啊! 嬴成蟜的声音有些疲惫:“他们是为本君而死,本君自当保他们全家无忧。” “些许钱财算些什么?” “若非本君仅能食邑于封地,没办法置喙他处,本君真希望能给所有战死的将士以同样的待遇!” 那些战死将士们的忠诚和牺牲对得起嬴成蟜给的这份赏赐。 但嬴成蟜给出这份赏赐却不仅仅是为了犒劳他们的牺牲。 这即是对还活着的将士们的激励,又是在将他们的孩子从小培养成新的家兵。 苏角轰然拱手:“拜谢君上!” 苏角感激不已,嬴成蟜心中却有些惭愧。 嬴成蟜摇了摇头:“无须如此。” 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嬴成蟜转而发问:“袍泽们都安置好了吗?” 苏角当即回答:“君上放心,都安置好了。” “我等趁着巡城卫兵去救援大郑宫时离开地道去东风河洗干净了身子,丢掉了衣裳,又在身上覆了一层淤泥,想来不会被探犬闻到。” “除卑下外,所有袍泽皆已藏入祭坑之中。” 苏角所部最终的藏身之处,就是位于宗庙西侧的祭坑群! 被嬴成蟜祭给先祖的那五十名韩国战士正于彼处腐烂,散发出血腥之气和腐臭之气,能大幅干扰探犬的嗅觉。 且那里可是赢姓宗室的祭祖之所。 除了嬴成蟜这个异类之外,又有几人胆敢对祭坑群下锸? 嬴成蟜拍了拍苏角的肩膀:“委屈诸位了。” “此战过后,本君必当厚赏之!” 苏角咧嘴一笑,没有推拒,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君上。”苏角有些犹豫的说:“卑下潜入大郑宫寝殿时听到了婴孩的哭声。” 嬴成蟜微怔,旋即沉声发问:“你确定你没有听错?” 苏角摇了摇头:“孬蛋也听到了,卑下理应没有听错。” “但大郑宫内怎么可能会有婴孩啊!” “卑下怀疑……”苏角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开口:“大郑宫内有鬼!” 嬴成蟜心中嗤嘲。 大郑宫内确实有鬼。 色鬼! 嬴成蟜肃声追问:“将你所见尽数告知本君。” 见嬴成蟜如此严肃,苏角赶忙解释:“卑下刺破了绸布,竟见有两名婴孩躺在软榻上!” 听完苏角仔仔细细的讲述,嬴成蟜已经可以确定。 那两个婴孩就是嫪毐和赵姬的孩子! 嬴成蟜赶忙发问:“你是如何做的?” 苏角赶忙道:“卑下不知那究竟是人是鬼。” “但卑下以为,无论是人是鬼都应以火破之。” “所以卑下将所有石油都倒在了那处寝殿之外。” 嬴成蟜心中沉凝。 怪不得嫪毐今日那般焦急愤怒! 嬴成蟜还以为嫪毐之前的沉稳都是装的,今天才暴露本性了。 合着竟是因为嫪毐的孩子被火给烧了! 那可是嫪毐计划的关键所在,嫪毐不急才怪呢! 嬴成蟜肃声叮嘱:“此事仅能有你等五人与本君得知。” “绝对不能再被他人所知,否则恐有杀身之祸。” “切记!切记!” 苏角目露错愕,随即震惊的看向嬴成蟜。 嬴成蟜的表现让他明白,他在大郑宫内看到的恐怕不是什么怨灵,而是实实在在的婴孩! 但大郑宫内怎么可能会有婴孩?那婴孩又是谁生的?! 想想都令人胆寒! 八夫幽幽开口:“君上,俺已经知道了。” 嬴成蟜无语的瞪了八夫一眼:“知道就知道,别往外传!” 卦夫也凑了过来:“君上,俺也知道了。” “那大郑宫可是王太后的居所,寝殿之内怎会有婴孩?” “那婴孩不会是王太后的吧!” 这可是惊天大瓜,八夫和卦夫怎么能忍得住一口不吃? 八夫双眼放光,嘿嘿笑道:“俺今日就看王太后瞧主上的眼光不太对劲。” “可能王太后今日未曾惩处君上反而赏赐君上就是因为主上俊朗。” “那嫪毐号称阉人,但怎么看怎么都不是阉人的样子,说不准~嘿嘿嘿~” 卦夫也兴冲冲的点头:“不然那两个婴孩是从哪儿来的?” “也不知苏不更这一把大火有没有烧死那两个孽种!” 嬴成蟜摇了摇头:“既然嫪毐最终忍了下来未曾发作,想来是没有烧死。” 八夫认同点头:“主上说的对。” “若是俺的孩子被烧死,俺得发疯,哪还能像嫪宦丞一样克制住自己?” “可惜了!” “家主,您不是被王太后许了大郑宫行走的权利吗?要不寻个机会去看看?” 卦夫锤了一下八夫的脑袋:“你怕不是想害死主上!” “那等虎穴若非必要主上可千万别再去了!” 嬴成蟜笑骂一声:“都闭嘴!” “切莫再提及此事哪怕一个字,记住了吗?” 八夫和卦夫一脸吃瓜没吃饱的不满足,却也只能拱手:“唯!” 嬴成蟜转而肃然:“既然嫪毐之子可能被烧伤,甚至是烧死,接下来嫪毐很可能会彻底疯狂。” “苏角,你部藏于祭坑之下莫要轻举妄动。” “本君需要你们时会派家兵过去通知你们。” 苏角当即拱手:“唯!” 看了眼即将到头的小巷,嬴成蟜拍了拍苏角的肩膀:“回去吧。” “路上注意安全。” 苏角用力点头,将一根勾爪扔上围墙,顺着绳索便翻过围墙,隐入夜色。 走出小巷,让自己暴露在巡城卫兵视线中后,嬴成蟜沉声开口:“刀笔竹简!” 八夫赶忙从怀里翻出一卷空白竹简和一根刀笔递给嬴成蟜。 手持刀笔,嬴成蟜迅速刻录出一行文字。 取出印泥盖印,嬴成蟜将竹简交给悍夫肃声吩咐:“你率五名袍泽亲自跑一趟,速将此信转呈王上!” 吃瓜之余,嬴成蟜也很清楚,自己玩儿大了! 局势的发展已经脱离了嬴成蟜的掌控。 接下来决定嬴成蟜和嫪毐是否会撕破脸的关键已不在嬴成蟜和嫪毐之间的斗争,而在于那两个孩子的健康状况。 不可控的局势让嬴成蟜有些无措,因为嬴成蟜再无法根据之前试探的结果踩在嫪毐的底线上做事。 但,遇到危险不要慌。 万事不决问大哥! (本章完) 第126章 王弟强掠民女?还有这等好事! 三日后。 咸阳宫、麒麟殿。 久违的大朝议再次召开。 吕不韦沉声开口:“今日朝议是为议《新区暂行律》!” “凡新附大秦之疆域皆视作新区。” “新区暂不行秦律,而以约法三章治之,给予新民接受、学习秦律的时间。” “《暂行律》实施时间为五载。” “期间田税、算税等税赋及兵役、徭役皆比照秦地,不做优待。” “五载后,新区各项律令皆如秦一般施为。” “请诸郎中将《暂行律》交于诸位臣工。” 制定律法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即不能与现有秦律相悖,又需要用词谨慎避免误会,还需要便于法吏理解,并出具相应的法律答问,以虚构的案例进行更进一步的解释。 嬴成蟜一拍脑门想出来的新区暂行法,却足足耗费了吕不韦两个月的时间才终于编撰修订成为《新区暂行律》! 而今,也终于到了这条律法登台的时间了。 随着郎中把一卷卷竹简交给朝中诸臣,吕不韦的心中也生出了一些忐忑。 虽然这与他一开始的设想不同,但却是宽政缓刑迈出的一大步。 吕不韦不知道当今朝堂对于宽政缓刑的接受度究竟如何。 很快,第一个反对的声音出现了。 蒙武起身拱手,肃声发问:“敢问吕相,新区归附五载之内不加秦律之罚,此言是否关乎军爵律?” 吕不韦却摇了摇头:“新区之民从戎后便先集中学习《军爵律》以明军中赏罚。” “学习期结束,便当以《军爵律》惩处赏罚。” 蒙武微微皱眉:“若如此,对其他地区的士兵并不公平。” “他们不懂《秦律》是他们的问题,而不是大秦的问题,更不是将领的问题。” “若新区兵丁入伍之后不以《军爵律》治军,老区兵丁入伍之后就要以《军爵律》治军,此乃赏罚之大不公也!” “兵丁如何甘心?” “且若未曾学习完《军爵律》大军便已开拔并与敌军交战,我等又该如何治军!” “那些新区兵丁若违反《军爵律》,我等如何惩处!” 蒙武的反对在吕不韦意料之内。 商鞅法的重刑、军爵律等一系列法规都服务于大秦的军方。 若要改动律法细则,哪怕是改动军爵律军方都不会多说什么。 但若要动大秦律法的底层逻辑,那军方如何能忍? 吕不韦略略颔首:“蒙将军此言乃是正理,合该议一议。” 吕不韦很清楚,想要说服军方不能只通过具体的法律法规,单纯的辩论更是无用。 而是要让军方相信这是对他们有好处、至少不触及他们利益的新规! 蒙武拱手一礼:“末将乃武夫也,不通文事,谏言之事末将做不得。” “末将只知道一点,军中最重公平!” 蒙武还没落座,平准令吴塘又站了出来:“臣以为,此律不妥!” “吕相当知,商贾之辈皆是善钻营阿谀之辈。” “《金布律》令商贾不得不归顺于朝廷管辖。” “《新区暂行律》看似是给了新附之地五年时间以学习秦律,是宽厚之举。” “但对于商贾而言,这却是一个莫大良机!” 吴塘认真的说:“律法即是对黔首的束缚却也是对黔首的保护。” “若无《金布律》保护,那些商贾能让黔首们欠钱欠到一百年以后!” “若给予新附之地五年自由,新附之地的黔首生生世世都不能翻身!” 紧随吴塘之后,一名名朝臣纷纷起身,对吕不韦发起猛攻。 嬴政有心鲸吞六国的志向目前仍只限于少数人知道。 即便是知道嬴政心中志向的官员也根本不知道大秦如果在十几二十年间就一统天下将会面对怎样的挑战。 他们不能理解嬴政和嬴成蟜看到的大秦未来将要面对的困境。 吕不韦和嬴政也无法在朝堂之上说出嬴政有心一统天下这种话。 那就成国策了! 所以面对一众朝臣的狂攻,饶是吕不韦也有些抵挡不住。 见吕不韦露出疲态,嬴政沉声开口:“噤声!” 赵高等宦官当即高呼:“肃静!” 一声令下,昌允捡起被打翻的发冠退回原位,孟海也提拉着下裳往回走,麒麟殿中重归平静。 嬴政这才开口:“寡人观《商君书》得见一言:礼、法以时而定。制、令各顺其宜。兵甲器备,各便其用。” “故而商君言曰:治世不一道,便国不必法古!” “《新区暂行律》乃是一次尝试,一次大秦顺应当下国情而做出的尝试。” “尝试的过程中必然会面对诸多问题。” “既然有问题,那便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诸位爱卿可将心中所想撰为谏书上奏寡人,令寡人得以细细观之。” 吕不韦向嬴政投去感谢的目光。 吕不韦曾想过他推行改革要面对的阻力很大,但吕不韦也没想到他要面对的阻力竟然这么大。 几乎整个朝堂都在抨击他! 万幸有嬴政帮他把控住了局势,让他得以回去根据各朝臣的谏书发现各朝臣看到的问题、辨明各朝臣为何而反对,从而进行进一步的修订。 否则《新区暂行律》很可能尚未推出便已胎死腹中! 群臣心中不甘,但嬴政都说有话就上谏了,那继续这个话题也没用。 群臣只能无奈拱手:“唯!” 嬴政淡声发问:“诸位爱卿可还有何意欲上禀之事?” 中大夫齐芒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启禀王上,臣有事要奏!” 齐芒看向嬴政,沉声开口:“臣弹劾长安君于雍城强掠民女!” 嬴政目露错愕:“长安君竟做了这等事?!” 王弟去强掠民女了? 还有这等好事?! 见嬴政一脸震惊,齐芒还以为就连嬴政都没想到嬴成蟜会如此无耻,便怒声开口:“据雍城臣民上奏,长安君于宗庙祭祀之后的当日便跨马出城。” “再回城时,长安君车内已满是女子!” “雍城县令史仓意欲检查车辆、核对女子身份,却被长安君以武力威胁!” 不少朝臣当即愤怒的出列拱手: “王上,即便长安君是我大秦公子也不能做如此违律之事,臣谏言,即刻捉拿长安君回咸阳城问罪!” “强掠民女?长安君怎能做出如此天怒人怨之举!” “长安君身为大秦公子更当为大秦表率,臣以为长安君可效仿公子虔,以身正秦律!” “长安君是何等人物?怎会强掠民女!臣以为此事必定有诈!” 强掠民女是严重的违法行为,按《秦律》所定,已足以判处死刑! 强掠民女更严重违背伦理道德,就连腾夫等嬴成蟜的臣属都没好意思针对这个行为进行辩驳,只敢说这件事不一定是真的。 高台之上,嬴政沉声喝问:“齐大夫,你言称长安君强掠民女,可有证据?” 齐芒拱手一礼:“长安君强掠民女入城时皆有城门卫亲眼目睹。” “而今已有十名雍城城门卫立在咸阳宫外等待接受王上传召。” “臣谏言,速令长安君归咸阳质询!” 齐芒没想着借此给嬴成蟜定罪,他只想用这个法子把嬴成蟜叫回咸阳城。 嬴政长身而起,冷声开口:“去岁,有谣言中伤长安君,多有朝臣污长安君谋反。” “可结果如何?” “长安君非但未曾谋反叛国,更为我大秦尽夺韩地!” “而今日,齐大夫又言称长安君强掠民女。” “寡人的王弟是何等心性,寡人比诸位臣工更清楚!” “我大秦功臣不该受此折辱,更不该只因一句状告便辛辛苦苦跑回咸阳城接受质询。” “待寡人亲往雍城,寡人自会亲问长安君。” 嬴政并不觉得嬴成蟜会做强掠民女这种事,嬴政很清楚嬴成蟜不是那等沉迷低级趣味的人。 且长安宫和长安君府内的侍女、宫女皆姿容貌美,嬴成蟜用得着去强掠民女吗? 即便嬴成蟜真去强掠民女了又如何? 嬴成蟜都十七岁了,这么大岁数的人哪怕不结婚也该生个孩子了! 为了能让嬴成蟜愿意留个后,嬴政、韩夫人和华阳太后都操碎了心。 若嬴成蟜果真喜欢民女,愿意跟民女生个孩子,嬴政和华阳太后必当合力帮嬴成蟜处理好手尾,让那些民女可以安安心心的给嬴成蟜生孩子! 齐芒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政:“王上,人证已至,臣绝非诬陷长安君!” “便是王上信任长安君为人,也当传召长安君回朝接受质询啊!” 吕不韦沉声开口:“长安君以封君之身行强掠民女之事?本相亦以为不太可能。” “长安君此番回返雍城是为凯旋之祭,以如此理由传召长安君回朝岂不是令列祖列宗看了笑话?” “此事无须再提!” 说话间,吕不韦看向齐芒的目光有些好笑。 这种事放在别人身上确实已经足够被传召回咸阳接受质询了。 但放在长安君身上? 你是真不知道大王有多宠长安君啊。 便是本相现在都不向长安君出手了,你们还不知收敛? 见嬴政和吕不韦皆如此言说,齐芒只能无奈拱手:“唯!” 黄竭轻声一叹,只得起身上禀:“启禀王上,臣今日收到雍城县令史仓奏报。” “三日前,大郑宫与雍受寝皆遭贼人纵火。” 嬴政双眸猛然收缩:“长……王太后与长安君可无恙?” 吕不韦闭上双眼,根本没眼看。 王上,您刚刚第一个想问的是长安君是否安全吧? 本相知道您宠长安君,但您再宠也得有个度吧! 难道长安君的安全比伱生母的安全更重要吗! 黄竭拱手再礼:“幸得先祖庇佑,王太后与长安君皆无恙。” “然南宫宦丞嫪毐奏禀,王太后因此火而心神震颤。” “宦丞嫪毐请王上移驾雍城,以宽慰王太后!” (本章完) 第127章 嬴成蟜已经把赵姬折腾的受不了了! 嬴政松了口气:“母后无碍,万幸!” 知道嬴成蟜无碍,嬴政终于放下心来,理性也重新全面占据了大脑。 嬴政、吕不韦和华阳太后一直在与赵姬进行对抗,以争取让嬴政尽早赶到雍城,赵姬却始终在坚决抵抗。 原因很简单,雍城是大秦宗庙所在,而不是赵姬的老家。 赵姬提前赶到雍城就是在对雍城进行耕耘。 但赵姬抵达雍城的时间还太短,不足以将雍城彻底夯实成为她的基本盘。 嬴政每晚去一天,赵姬就能多争取一天布局落子的时间,胜算也就会更多一分。 然而今日嫪毐却托黄竭主动上奏,请嬴政尽早赶往雍城? 很显然,这里面出现了一些别样的变故! 在不确定变故究竟是什么之前,嬴政不好做出决定。 可若不表态马上就要去探望赵姬而是问东问西,又违背了吕不韦对嬴政的孝道要求。 略一寻思,嬴政的目光撇向冯去疾。 冯去疾当即会意,起身一脸焦急发问:“你说甚?” “雍受寝与大郑宫皆遭贼人纵火?” “这怎么可能!” “大郑宫与雍受寝怎么可能同时起火?” 黄竭重申道:“皆是贼人纵火!” 冯去疾眉头紧锁:“大郑宫与雍受寝相隔甚远。” “即便是有贼人纵火,难道这伙儿贼人可以同时于相隔六里的两地纵火?” “黄卫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众朝臣目露错愕。 刚刚大部分朝臣只是震惊于大郑宫和雍受寝竟然起火了,这可是天大的事! 但冯去疾的话却提醒了这些朝臣。 不对劲啊! 秦朝时期的宫殿可不像后世那些朝代一样相对集中,而是颇为分散。 雍城更是因其初筑的两百余年都没修建城墙,所以宫殿的位置更加肆意随性,只能基本划分为三片宫殿群。 以大郑宫为首的宫殿群坐落于雍河北一里,是雍城老城区却风景很好,主要供不干政的贵人居住。 以雍宫为首的宫殿群坐落于雍城中心位置,是雍城的主要行政及工作宫殿群,供君王或贵人在工作日居住。 以蕲年宫为首的宫殿群坐落于雍城郊外,与诸多先王的坟墓比邻,不远就是秦文公祭天的鄜畤,用以君王在进行祈年、祈谷、祭天等重大祭祀活动及游猎、踏青等休闲娱乐时居住。 大郑宫和雍宫的距离可是有六里地呢! 除非整个雍城都烧着了,否则大郑宫和雍受寝怎么可能同时起火?! 一时间,群臣激愤: “大郑宫与雍受寝同时起火,这怎么可能是贼人所为?这恐怕是敌军打进雍城了!” “黄卫尉,你确定果真是贼人?” “雍城县令是干什么吃的,竟令城内多出如此之多的贼人!” “此事奇诡,必定有问题!臣请传召雍城县令往咸阳质询!” 黄竭更加愤怒的瞪了回去:“尔等问本官,本官哪知道?!” “本官身为卫尉,掌四方臣民奏报,而今不过是上禀雍城奏报而已。” “尔等若有不满便与王上同去雍城,质问雍城官吏去,何故寻本官撒气!” 冯去疾也右手下压,止住了己方臣属的狂喷,沉声发问:“敢问黄卫尉,贼人可抓到了?” 黄竭沉默了两秒,但也不得不摇头:“据雍城奏报,尚未抓到贼人。” 冯去疾追问:“连怀疑之人也无?” 黄竭再次摇头:“雍城并未上奏此事。” 嬴政嘴角不由得上翘了几度。 没抓到贼人? 这就已经很不合理了。 能同时纵火焚烧两处相隔甚远的宫殿,说明纵火方必然有大量人手。 除非雍城的数千守军全都叛变了,否则怎么可能连一个贼人也抓不到? 活的没有,死的总该有吧! 至于没有怀疑之人? 是真没有还是不敢有? 能在雍城纵火焚烧大郑宫的,除了嬴成蟜还能是谁! 如此想来,怕不是嬴成蟜已经把赵姬折腾的受不了了! 嬴成蟜的存在让赵姬无法继续夯实她在雍城的势力,甚至让赵姬对雍城的掌控出现了倒退。 所以赵姬才不得不请嬴政尽早奔赴雍城! 既然如此,寡人为何要辜负了王弟的努力呢? 嬴政的食指左右摇晃了一下。 一直以余光观察嬴政的冯去疾当即喝问:“两座宫殿被焚却未曾抓住贼人,甚至不知是何方所为。” “这充分说明雍城大乱,雍城守军毫无作为,雍城卫兵惫懒!” “而今贼人潜藏在侧,雍城上下渎职无能。” “黄卫尉却请王上驾临雍城?” “这难道就是黄卫尉的为臣之道吗!” 黄竭赶忙道:“虽然……” 不等黄竭说完,冯去疾踏前一步攥住黄竭的衣襟怒声喝问:“卫尉竭,你安的是什么心!” 嬴政终于开口:“冯廷尉,松手!” “母后所居宫殿被烈火焚烧,定然心中惊惧无比,寡人怎能心安?” “便是黄卫尉不如此言说,寡人也有意往雍城去看看母后。” 冯去疾松开黄竭,焦声谏言:“王上,不可啊!” “王上乃是秦王,怎能轻踏险地?” 李斯、赵高等臣子也纷纷拱手:“请王上三思啊!” “这……”嬴政面露难色:“仲父,孝道与安全,寡人该如何抉择?” 若非城府够深,吕不韦的白眼都能飞到天上去! 嬴政不读《吕氏春秋》吕不韦很难受。 嬴政深读《吕氏春秋》吕不韦更难受。 《吕氏春秋》并无关于孝道与安全的抉择,却认为君王的人身安全是最重要的,没有之一! 如果君王无法做到在肩负天下的同时保证自身安全,那他就没有当君王的资格! 伱都已经说定你去了雍城就不安全了,本相还能怎么说? 难道说你不能二者兼顾就不配做秦王吗? 吕不韦只能拱手:“圣人深虑天下,莫贵于生。” “臣附议冯廷尉之言,万望王上三思!” 嬴政慨然一叹:“怎的连仲父都如此言说!” “那可是寡人的母后啊!” 做出一脸犹豫,半晌过后嬴政才终于苦涩摇头:“既如此,寡人便听从仲父之言。” 冯去疾等朝臣大喜拱手:“王上圣明!” 黄竭心中一叹。 嬴政不愿迅速前往雍城,第二套计划又失败了。 既如此,就只能选下策了! 黄竭拱手一礼,沉声开口:“臣亦以为吕相所言甚是!” “雍城动乱,王上怎能轻易前往?” “臣请王令,调陇西大营兵马入驻雍城,彻查纵火之贼!” 嬴政却略略摇头:“有贼人意欲谋害母后,寡人因己身安全不得亲自前往已深感愧疚,又怎能再将母后之安全假手他人?” “寡人以为可遣宫中郎中先行雍城协助捉贼,仲父以为如何?” 吕不韦略一沉吟,转而发问:“既然雍城守军拿那纵火之贼毫无办法,想来仅凭郎中也无能为力。” “臣以为可从咸阳大营抽调三千精兵,再拨三百郎中由昌上卿统帅,往雍城彻查贼子。” “王上以为如何?” 黄竭眼皮子直跳:“臣以为,若调兵丁入城,即惊扰黔首,更会冲撞了王太后!” “调兵丁入城之策并不妥当!” 黄竭也顾不上打脸了,直接改口。 他本想调亲近嫪毐的将军入城,结果却引来了昌允和三千咸阳兵? 如果这些兵马果真入城了,那还打个屁啊! 与黄竭几次‘探讨’过后,吕不韦终于沉声下令:“传王令!” “令郎中令昌允率郎中三百奔赴咸阳,彻查纵火之贼!” 昌允出列拱手:“唯!” 朝议结束后,吕不韦与嬴政同回御书房。 刚进房门,吕不韦便对着嬴政拱手一礼:“谢王上庇佑。” 嬴政赶忙双手扶起吕不韦:“仲父这是何故?” 吕不韦认真的说:“若无王上支持,《新区暂行律》今日便会胎死腹中。” “是王上给了这一律法得以继续完善和成型的机会!” 嬴政温声道:“仲父所为亦是为了大秦,寡人自当鼎力相助!” “待寡人接到诸卿之于《暂行律》的奏报后,寡人也皆会转交仲父,由仲父观之。” 说话间,嬴政轻声一叹:“只可惜寡人尚未亲政,不能给予仲父更多的帮助。” 吕不韦温声而笑:“已经足够了。” 吕不韦最为欣慰的并不是嬴政今天帮他控场,而是嬴政愿意支持他推行《暂行律》。 这就是嬴政宽厚仁慈的有力证明啊! 只可惜,嬴政支持的是嬴成蟜推行的新区暂行法,而不是吕不韦推行的宽政缓刑。 想到这儿,吕不韦心里又有点发酸了。 强压下心中嫉妒,吕不韦开始处理今天的奏章,嬴政则是坐在吕不韦身边观政。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门外蒙恬焦急的来回踱步。 终于等到用餐时间,蒙恬才找到机会凑近嬴政,低声开口:“长安君令家兵速传密信。” 嬴政断声道:“呈!” 从蒙恬手中拿起竹简,嬴政以刀切开封泥,展开竹简迅速扫视。 【弟行事过激,嫪毐或将忍下或将暴怒,弟不能判断,弟惶恐(﹏)大兄助我!】 第一眼看到那用刀刻出的颜文字,嬴政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王弟还是那般幼稚,落刀那么多笔就只为刻出一个表情? 但看完全文,又看了眼竹简角落处那枚火焰的符号,嬴政笑不出来了。 嬴成蟜给出的有用信息很少,但已经足够嬴政判断出火确实是嬴成蟜放的,可结果却超出了嬴成蟜的意料之外,甚至已经触及了嫪毐的底线! 如今嬴成蟜和嫪毐之间的制衡被打破,嬴成蟜并不知道嫪毐接下来究竟会继续忍耐还是不惜代价的除掉嫪毐! 王弟究竟做了什么,竟令嫪毐那般愤怒? 为了做出那些事,王弟又付出了多少努力和汗水? 放火焚烧母后时,王弟有没有受伤? 一时间,嬴政心中满是心疼和担忧。 “王上?”察觉到嬴政的表情变化,吕不韦放下筷子关切发问:“可是有事发生?” 嬴政收起竹简,沉声开口:“听闻母后的寝宫被火焚烧,寡人心中忧惧无比。” “寡人不禁去想,母后可有受伤?可有受到惊吓?” 嬴政轻声一叹:“寡人以为,还是应当去雍城看望母后!” 吕不韦摇了摇头:“王上有这份心便是极好的了。” “昌上卿行事稳重,待昌上卿抵达雍城必当扫清雍城贼子,而后王上再往雍城也不迟。” 嬴政沉声道:“寡人等不及了!” “每每想到母后身处火海,寡人便食不知味,更精神恍惚不能行事。” “唯有亲眼见得母后安全寡人才能放心!” 一开始,吕不韦以为嬴政是演出焦心之态给他看,以满足吕不韦对嬴政的孝道要求。 但见嬴政再次要求,吕不韦感觉有点不对劲了,便试探发问:“但臣以为,雍城动乱,王上身为秦王怎能涉足险地?” “孝道便是再重要也没有王上的安全更重要!” 吕不韦将嬴政朝议时丢给他的问题又丢回给了嬴政。 嬴政却正声道:“寡人自知雍城危险,但那又如何?” “雍城乃是我大秦祖地,十九位秦王长眠于此!” “待寡人亲抵雍城,列祖列宗自会庇佑寡人!” “且寡人是大秦的王,而雍城乃是我大秦疆域,寡人怎会因行走于寡人的疆域而心存畏惧?!” 吕不韦一时无言。 好赖话真是都被你给说完了。 难道嬴政真的心忧赵姬,想去看看赵姬? 别开玩笑了! 看了眼嬴政放在一边的竹简,吕不韦沉声发问:“可是长安君的书信?” 嬴政没有回答,却已经足够吕不韦做出判断。 吕不韦不由得心中一叹。 就因为嬴成蟜的一封书信,王上您就改变了自己的计划甚至收回成令? 王上啊,您就宠他吧! 吕不韦酸溜溜的拱手一礼:“既如此,臣会令昌上卿即刻启程,便于王上尽快出发。” 嬴政双眼灼灼的看向吕不韦:“寡人意欲明日启程,如何?” 吕不韦更酸了。 明天就启程? 王上您知道为此本相要做多少准备吗! 您宠长安君就宠吧,可为何受苦的却是本相? 然而面对如此坚定的嬴政,吕不韦也只能拱手再礼:“唯!” (本章完) 第128章 我那护犊子的王兄来了! 秦王政九年三月十五日。 “呜呜呜~” 悠扬的号角声传遍雍城。 雍城内几乎所有身居高位之人都已早早等候在雍河码头。 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一艘蜃楼巨舰冲破晨雾,立于船首的玄鸟振翅欲飞! 站在玄鸟之后,嬴政遥望雍城,慨然喃喃:“这便是雍城!” 雍城成为秦都后的两百多年都没修城墙,是因为当时的秦王不喜欢城墙吗? 不! 是因为大秦很穷很穷,根本修不起城墙! 至秦灵公时,大秦迁都泾阳,是因为秦灵公在雍城待腻了吗? 不! 是因为当时魏国已经全取秦国的河西地,一路打到了蕞地,秦灵公直接迁都最前线便是决心秦王守国门,不成功便身死国灭! 很少有秦王愿意回到雍城。 但每一任秦王却都告诫下一任秦王,一定要回一趟雍城! 因为雍城承载着大秦最为不堪的回忆。 雍城下埋葬的十九位秦王在向他们所有的子孙后代呐喊:东进!东进! 而今,嬴政却又要在那本就已经极多的不堪之上再添一笔。 母子相残! 嬴政只希望他可以为大秦再增一笔不堪,而不是让嬴姓王室彻底断送在他的手中! “王上恭安!!!” 数万人的高呼刺破一切杂音,也刺破了嬴政的心事,清晰的传入嬴政耳中。 回过神来,嬴政便见雍河码头外已经站满了人。 最外层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黔首,每一个人都那般激动,那般兴奋。 大量卫兵护卫在中层,将黔首们与嫪毐、史仓等官吏们隔绝开来。 嬴成蟜站在最靠近码头的位置,双手倒是在板板正正的拱手,脚却快蹦跶的跳起来了! 嬴政不由得露出笑容:“几个月不见,没什么成长不说,反倒是愈发幼稚了。” “免礼。” 赵高等宦官鼓足腮帮子,朗声而呼:“免礼!” 雍城官吏们赶忙拱手再呼:“谢王上!” 在一双双激动、期待、忐忑、仇视的目光中,蜃楼巨舰缓缓停泊于雍河码头。 “王兄!” 嬴政刚一下船,嬴成蟜就撒腿跑了过来。 先是板板正正的拱手一礼,旋即雀跃又惊异的低声发问:“兄怎的今日就来了?” 嬴政加冠的日子是十月一日诶。 现在才三月份,距离加冠还有半年多时间呢。 嬴成蟜完全没想到嬴政会在今天抵达雍城。 嬴政笑而反问:“不是你让为兄来的吗?” 嬴成蟜一脸震惊:“大兄,你是不是误会弟的意思了?” “弟只是想让大兄出出主意帮帮弟而已,可没让你亲自赶来雍城啊!” 弟只是自知没什么政斗智慧,能用的招数都用完了,自觉局势脱离掌控有些不安,所以想让伱帮忙出出主意而已。 弟不光给你发了密信,还给母妃也发了密信寻求建议。 可我只是想要个建议,没想着让你直接过来啊! 嬴政轻声一笑:“为兄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比为兄亲自赶来雍城一趟更为稳妥。” 嬴成蟜:!!!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可为什么有一种我只是想要个小刻刀做手工,结果你却给我买了个五轴联动数控机床的荒谬感? 见嬴成蟜满脸怀疑人生,嬴政嘴角微微上翘,旋即却又将弧度下压,目光看向史仓: “雍城县令仓?” 史仓赶忙上前一步,声音发颤的拱手见礼:“拜、拜见王上!” 嬴政淡声发问:“可曾将纵火之贼捉拿归案?” 史仓声音颤抖的更厉害了:“回禀王上,臣尚未将纵火之贼捉拿归案。” “臣惶恐!请王上降罪!” 嬴政转而看向吕不韦:“仲父以为,此等渎职之举该当如何处置?” 吕不韦淡声道:“渎职按律当斩!” 嫪毐当即出列,拱手见礼后沉声开口:“传王太后令!” “大郑宫失火乃是贼子所为,县令仓无过。” “县令仓尽忠职守,率城卫第一时间护驾有功!当赏!” 吕不韦眸光晦暗:“渎职失守,令贼子入城纵火,于王太后看来还是有功?” 嫪毐笑而拱手:“王太后仁慈,见不得尽忠职守之臣受苦。” 嫪毐的笑容很自信,很得意。 你是秦王? 你是相邦? 抱歉,雍城是我的地盘!王太后就站在我身后! 嬴政面向大郑宫的方向拱手一礼:“母后仁慈,当为天下表率!” “寡人自当尊母后之令。” “然我大秦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仲父以为,何如?” 嬴政好像在说要听赵姬的话,但‘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话一出,就表明了嬴政的态度。 吕不韦沉声下令:“传令!” “黜县令仓县令之职,擢史仓为将作少府左中候,罚左中候仓杖责三十!” 四名法吏却从船上快步跑下,直接将史仓按倒在地。 “呸~呸!” 对着手心啐了两口唾沫,法吏手持实心木棍对着史仓的后背砸去。 “啊!!!” 一记又重又沉的杖击落于史仓后背,痛的他下意识翻身要把后背藏起来。 法吏又是一杖重重落在史仓的腹部。 “呕~~~” 早餐顺着史仓的喉咙喷涌而出,史仓如煮熟的大虾般又蜷缩了起来。 剧痛唤醒了史仓的理智。 趁着下一杖打来之前,史仓赶忙团身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双手环抱后脑勺,臀部高高翘起。 身为一地主官的史仓很清楚,这个姿势确实羞耻,却是在杖责中保全自己最好的办法! 法吏撇了撇嘴:“遇见个行家。” 说话间,法吏双手力道更大了几分。 “啊!!!” 嫪毐怒声呵斥:“住手!” “王太后之令乃是县令仓有功!当赏!” “吕相怎能轻言责罚!” 吕不韦沉声发问:“雍城县令秩千石,而将作少府左中候秩一千二百石,岂非恩赏?” 嫪毐心中气急。 这是恩赏吗? 从官秩来看,确实是升迁了。 可县令能主政一方,更能切实的帮助嫪毐争夺大位。 反观左中候呢? 上面还有三名上司,且将作少府的左中候纯纯就是搞基建的,能帮到嫪毐什么啊! 嫪毐正声质问:“杖责三十莫非也是恩赏?” 吕不韦沉声道:“王太后免了县令仓守城不利、放任贼子入城纵火之罪。” “然县令仓时至今日仍未能捉拿贼子归案,此为渎职!” “当罚!” 史仓希冀的看向嫪毐:“嫪宦丞~啊!!!” 嫪毐双眼死死的盯着吕不韦,低声怒喝:“王太后必因此大怒!” 吕不韦反问:“就因为三十杖?” “若王太后因此大怒,本相自当与王太后面前分说,无须嫪宦丞为本相忧心!” 嫪毐不再言语,只是心中怒气更盛。 他很清楚吕不韦是铁了心要打史仓,这不以嫪毐的言语为转移。 就算嫪毐巧舌如簧能说服吕不韦又如何? 打都打完了! 看着跪在地上不住哀鸣的史仓,孙希等臣属面露不忍,别过头去。 而孙希等人的表现更激发了嫪毐的怒火。 嬴政这是在打史仓的屁股吗? 嬴政分明是在打他嫪毐的脸! 嫪毐双眼看向不能违抗赵姬命令的嬴政,却发现嬴政并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看史仓。 他只是笑而看向嬴成蟜。 王弟,心里舒服了吧? 谁若欺辱寡人的王弟,寡人必不轻饶于他! 嬴成蟜也悄悄伸出一个大拇指,低声笑语:“大兄威武!” 于是,嬴政的笑容彻底藏不住了。 看着嬴政脸上的笑,嫪毐很难不怀疑这是嬴政对他的嘲笑。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愤怒,嫪毐只能再次拱手:“王太后等候王上已久,请王上速摆驾械阳宫!” 既然无法阻止法吏对史仓的杖责,那就让嬴政把人都带走。 只要臣属们看不到史仓被杖责,嫪毐的脸面也就还能好受一点。 嬴政目露诧异:“母后搬去了械阳宫?” 嫪毐颔首:“大郑宫已被烈焰焚烧,重建之前难再住人。” “故而王太后已移驾械阳宫,请王上往械阳宫拜见王太后。” 嬴政转而发问:“母后安好否?” 嫪毐沉声而对:“回禀王上,得王上洪福所护,火海不敢侵王太后。” “然王太后本就因谣言而心神不属。” “前些日子又见了大火,如今心忧更甚。” “听闻王上驾临雍城,王太后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敢问王上可否先行摆驾械阳宫拜见王太后?” 嬴政慨然一叹:“是寡人未能做到应尽之事,方才令母后心忧啊!” 嫪毐气急。 别叹气了,你倒是走啊! 法吏突然开口:“启禀王上,杖责已毕!” 四名法吏让开空间,让史仓呈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来时的史仓还好好的穿着官袍,气度非凡。 此刻的史仓却宛若一条死狗般跪在地上,后背一片血肉模糊,甚至隐隐能看到脊椎骨! 很显然,杖责过后的史仓不死也残了! 嬴政略略颔首:“责罚既毕,便是无罪之身。” “速为左中候仓更官服。” 在数万人的围观之下,史仓被扒掉衣服,又换上了秩千二百石的官服。 官服更华贵了,官服下的人却恨不能去死! 至此,嬴政才笑而看向嫪毐:“既然王太后已经等急了,寡人自当速往械阳宫。” “起驾,长安君随侍!” 看着嬴政的背影,嫪毐拢在袖中的双手攥紧成拳。 前几日攥拳时被指甲盖划破的伤口还没好利索,血痂就又被嫪毐扣破! 影视剧中标准化的杖责是经过漫长发展才确立的,南朝梁武帝确定杖责之于臀,唐律规定:‘决杖者:背、腿、臀分受’。其后宋明清不断加以完善,形成了我们印象中的杖责,而在汉朝之前,杖责之刑的受刑部位都较为随意。 (本章完) 第129章 他们都是你的弟弟,我也是! 坐进车里,嬴成蟜又给了嬴政一个大拇指:“弟在雍城折腾了许久也只是做了些小事,大兄初抵雍城甚至尚未入城门就废了雍城县令。” “还是大兄霸气!” 说话间,嬴成蟜已经熟门熟路的翻腾起了嬴政车驾内的抽屉。 嬴政声音有些复杂的说:“名不正言不顺。” “弟无处置史仓之名,故而才束手束脚。” 嬴政这番话是在教育嬴成蟜,又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呢? 故韩地新附、郑国渠即将完工,天下诸国仍因灭韩之事对大秦虎视眈眈,嬴政又要推行一项动摇大秦律法根基的新法。 桩桩件件事务极多,吕不韦每天处理完奏章时夜色都已深沉,嬴政虽无理政之权,但边学边看边思考的他用脑量不比吕不韦少到哪儿去。 国事如此之多、如此之重,他却不得不抛下咸阳事务赶来雍城,嬴政心中的宏图伟略更是无从施展。 这何尝不是因为名分与大义对他的束缚? 正感慨间,一枚柿饼递到了他面前。 “来个柿饼?”嬴成蟜对嬴政露出灿烂的笑容:“我试过了,不凉!” 嬴政接过柿饼尝了一口,不由得露出笑容:“很甜。” 嬴成蟜理所当然的点头:“尚食令的宦者不知道在顶着多大压力挑果子,这柿饼能不甜吗?” “回头了大兄记得送我一些才好。” 嬴政温声而笑:“应有之意。” 认真吃完了一枚柿饼,嬴政转而发问:“据闻王弟强掠民女入宫陪侍。” “如今可有女子显怀?” “咳咳咳~”嬴成蟜被柿饼呛的连连咳嗽,一边咳嗽还一边反驳:“我不是~咳~我没有!别瞎说!” 嬴政赶忙递来一爵水:“急什么?为兄又不是要治罪于你。” “弟便是果真强掠了民女,兄也会帮你处置好手尾。” “你早些诞下子嗣比什么都重要。” 嬴成蟜喝了几口水后感觉好受了很多,无语的说:“大兄,伱可是秦王!” “听听你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 “弟怎么可能行强掠民女之事!” “便是弟果真有心猿意马,弟府上姿容貌美的侍女也并不少。” 嬴政很是失望:“竟又是污蔑吗?” 寡人都想好待侄儿出世后送些什么礼物给他了。 竟是空欢喜一场! 嬴成蟜哭笑不得的说:“大兄你怎的好像还挺失望?” “若弟果真强掠了民女那才是大祸事好不好!” “朝中不知多少人视弟如眼中钉肉中刺呢,弟岂能再给他们以把柄?” 嬴政微微皱眉:“你莫要管这些事。” “朝中若有抨击之言,兄与祖母皆会为王弟驳斥之。” “弟若遇见心仪的女子便带回府上,早些生子比什么都重要!” 嬴成蟜微怔,旋即摇了摇头:“再等等吧,弟才十七岁,不急。” 二世为人,嬴成蟜都没当过父亲。 嬴成蟜不知道该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父亲。 但嬴成蟜知道,他至少不应该让自己的孩子出生于一个混乱、危险而不安的环境。 嬴成蟜更不希望他的孩子成为他的软肋,为他人所持以威胁他改变自己的人生选择! 嬴政声音加重:“什么叫才十七岁?你都十七岁了!” 嬴成蟜点头赔笑一顿敷衍,旋即迅速转移话题:“弟已运入城中八百零七名兵丁,连同弟的家兵百人皆可为大兄所用。” 嬴政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王弟竟已运入如此之多的兵力!” 嬴成蟜笑而颔首:“弟错估了王太后的反应。” “虽然嫪毐暴怒,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且蛰伏的更深了。” “趁此机会,弟向城内运输了大量兵力,如今皆藏于宗庙祭坑下的土层里,随时可为大兄而战!” 嬴政不禁咂舌:“王弟太过大胆了!” 在敌人的眼皮子地下运入八百余精兵,这已经很胆大了。 又在祭祖的祭坑下面挖来挖去,嬴政都不知道说嬴成蟜些什么了。 你就一点都不怕先祖降罪吗! 嬴政心中满是后怕,以不容拒绝的语气断声喝令:“公子成蟜!” “休要再行如此犯险之举!” 嬴成蟜笑呵呵的点头:“弟明白。” “大兄已至,弟便无忧矣,接下来弟便听从王兄号令了。” 嬴政满意颔首:“这还差不多。” “你于密信中言称行事过激触怒了嫪毐,你甚至无法判断嫪毐接下来是会忍下愤怒还是不顾一切的对你发难。” “你究竟做了何事,方才令嫪毐愤怒如此?” 嬴成蟜双手一摊:“弟令兵丁挖掘地道潜入大郑宫,一把火把大郑宫给烧成了火海!” “嫪毐岂能不怒!” “弟还借此证明了即便是在嫪毐的眼皮子底下弟依旧能视嫪毐的防卫如无物。” “今日弟能烧了大郑宫,明日弟就能趁他熟睡杀了他!” “嫪毐岂能不惧!” 嬴成蟜说的有理有据、理直气壮。 但在嬴政看来,还不够。 远远不够! 不过是家宅被敌人攻入,敌人又纵火焚了家宅而已。 这才多大点事啊! 别说是对于一名合格的政治生物而言了,哪怕是一名半成品的政治生物都不可能因为这芝麻大的小事就愤怒到失去理智。 嫪毐怎会因此就被激怒到不顾一切的想要杀死嬴成蟜? 嬴成蟜又怎会因此就觉得嫪毐会不顾一切的杀死自己? 见嬴政目露沉凝,嬴成蟜语气虚了几分:“大兄动怒了?” “兄莫要因此怪罪于弟啊!”嬴成蟜一脸愤愤:“是嫪毐他先令人将洒了桐油的草垛扔进雍受寝,意欲纵火烧弟,逼出弟的兵丁。” “嫪毐都把火烧到弟的头顶上了,弟岂能不反击?” “弟也知道这可能会波及王太后,但弟也是没办法嘛!” “但大兄且放心,弟当夜就去大郑宫打探了消息,王太后毫发无损,你就放心吧!” 嬴政沉声发问:“你的人看到那两个孩子了!” 嬴政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疑问,只有浓浓的笃定,一句话直接打断了嬴成蟜的表演。 嬴成蟜:(Д) 大哥,我知道你知道这件事,我甚至知道你知道我知道这件事。 但你真的要就这么随便的挑明吗? 多敏感的事啊! 看着嬴成蟜震惊的表情,嬴政反问:“你已知此事,却想瞒着为兄?” 嬴成蟜有些尴尬的说:“此事太过敏感。” “且弟尚不能确定那两个孩子是谁的子嗣,若是说了难免大兄多想。” 嬴政淡声道:“兄早已在大郑宫内埋下了侯者,大郑宫之事兄知道的比你更多。” “弟若果真不能确定那两个孩子谁的子嗣。” “那么兄可以告诉你,那两个孩子是母后的,他们的父亲就是南宫宦丞,嫪毐!” 嬴成蟜:{{|└(>0<)┘|}} 大兄,你就不能让我装作不知道吗! 嬴政抬眸看向嬴成蟜:“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总结问题。” “这是弟幼年时曾告诉为兄如何面对问题的思路。” “而今弟在发现问题之后却为何连面对问题都做不到?” “是忘记了,还是不想做!” 嬴政一连串的直球让嬴成蟜避无可避。 轻声一叹,嬴成蟜坐直了身子:“弟已令发现此事的士兵严格保密。” “此事弟麾下仅七人得知,皆是弟深信之人,兄无须忧虑此事外泄。” 嬴政随意而笃定的说:“为兄从来都没想过隐藏此事。” “待兄加冠亲政,兄会令太史将这些事原原本本的记录在我大秦史册之中,交由后人观之!” “以先王为鉴,亦以寡人为鉴!” “是弟一直对此事遮遮掩掩,告诉兄,何故?” 嬴成蟜双眼迎向了嬴政的目光:“无论他们的父亲是谁,他们都是王太后之子。” “是你的同产之弟!” “而我,也是你的同产之弟!” 嬴政的目光无比复杂:“你在怕?” 嬴成蟜轻声一叹:“很难不怕。” 嬴政打了明牌,嬴成蟜也不再遮掩。 如果这种事出现在东汉以后的朝代,嬴成蟜都不会因此心生畏惧,甚至都不会在意此事。 嬴政和嬴成蟜是同一位父亲所出,这是真真正正的亲兄弟。 嬴政和那两个孩子只是同一位母亲所出,哪能算作兄弟? 嬴政想杀那两个孩子? 杀就杀呗,关我屁事! 但这里是大秦! 是允许女子携子改嫁的大秦! 是《秦律》中将同父异母者和同母异父者皆视作‘同产’,位列三族之内的秦国时期! 大秦对于同母异父兄弟的认可度一点都不弱于同父异母的兄弟。 若历史还能按原有的轨迹发展,直至秦王政二十六年十二月三日大秦才会新增一条秦律:禁毋敢谓母之后夫叚(假)父,不同父者,毋敢相仁(认)为兄、姊、弟。 即禁止称呼继父为后爸,非同父所生者不能承认对方兄弟姐妹的身份。 直至大秦一统天下的同年,大秦才通过法律的形式彻底废除了同母异父者之间的亲缘关系和法律联系。 而在这条律法颁布之前的现在,嬴成蟜和那两个婴孩无论在法律意义上还是在社会观念上与嬴政的关系都是一致的,区别只在于那两个婴孩不能继承庄襄王的遗产而已! 嬴成蟜怎能不怕? 嬴政愤怒的质问:“你在怕寡人?!” “你以为寡人会害你?!” 嬴成蟜低垂头颅:“我怕他们的血染红了你的眼!” (本章完) 第130章 嘿,你妈出轨啦,还生了俩娃呢! 嬴成蟜的担忧是切实问题。 即便是向往战争的老秦人第一次杀人时也会承受一定心理负担。 可一旦杀死了第一个人之后,再杀更多的人可就轻松,因为他已经冲破了生理与社会共同施加于他的枷锁。 吃过人的猛虎会爱上人肉的滋味。 咬过人的狗在农村都无法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所以吕不韦明明可以凭着摄政的权利直接让嬴政下令杀死嬴成蟜。 可吕不韦却宁愿大费周章的将嬴成蟜拽去前线杀掉。 吕不韦不也是希望控制住嬴政的杀心,保持住嬴政的底线吗? 否则今日嬴政可杀嬴成蟜,那明日嬴政又凭什么不能杀吕不韦? 而今吕不韦曾面对的问题摆在了嬴成蟜面前。 今日嬴政能杀掉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明日为何不能杀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呢? 然而嬴成蟜的担忧在嬴政看来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因为你是兄的王弟,兄庇护于你。 可是兄甘愿庇护于你却绝不仅仅只是因为伱是兄的王弟啊! 因为为兄是君王,所以为兄就一定要心性凉薄,就一定要没有亲情,就一定会成为你的生命威胁吗? 王弟,你对兄的畏惧是认真的吗! 车厢内不再有欢声笑语。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令人不安的死寂。 残留在口腔中的柿饼残渣也没了那香甜的滋味,而是变得酸涩难咽。 许久之后,嬴政才声音凉薄的发问:“你意欲何为?” 嬴成蟜淡声开口:“战事过后,嫪毐必死,臣会去劝说王太后拒绝承认那两个孩子是她的孩子。” “那两个孩子可以是宫女的孩子,可以是王太后母爱泛滥后从路边捡回来的野孩子,随便是谁的孩子都可以,也都不重要,但他们不能是王太后的孩子。” 嬴政目露讥讽:“你要说服王太后放弃自己的孩子?” 嬴成蟜古怪的看着嬴政。 大兄,你怎能问出这种问题? 对于王太后而言,这很难吗? 嬴政内心再次遭受一万点暴击! 以脸上的冷漠遮住心中的破防,嬴政淡声道:“掩耳盗铃而已。” “你要帮着这两个孽种苟活下去?” 嬴成蟜摇了摇头:“既是王太后血脉,便不能为常人杀,亦不能加以刀兵。” “臣……”嬴成蟜目露冷色:“会亲手杀死他们!” 嬴政带着几分嗤嘲的反问:“你倒是不怕寡人因此忌惮于你?” 嬴成蟜轻声一叹:“臣没想到王上已经知道他们的存在了。” “这只是臣的原定计划而已。” 嬴政声音加重:“寡人早就知道了他们的存在!” 嬴成蟜抬头看向嬴政:“知道便知道了吧。” “他们非是臣的同母之弟,王太后尚未与家父和离,那两个婴孩只是家父之妻私通奴仆而出的孽种。” “若以《秦律》论断,王太后、嫪毐及其子皆死罪也!” “莫说杀了那两个孽种,便是再杀了王太后,臣也是上承人伦大义,下合大秦律法!” “即便王上已知此事,臣亦心中无愧。” 嬴政下令杀死那两个孩子的话,就是嬴政亲自做主、主动残杀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而嬴成蟜与嫪毐、赵姬以及那两个婴孩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若嬴政对此事一无所知,由嬴成蟜动手的话就成了代父惩处私通之贼。 两个方案看似结果相似只是动手的人不同,但事件的性质却截然不同。 听完嬴成蟜的原定计划,嬴政疲惫的叹了一声:“你长大了。” “但却长偏了!” “少和仲父交流,瞧瞧你都从仲父处学到了什么!” “仲父心忧寡人日后清算于他,寡人可以理解。” “但你若心忧寡人日后意欲谋害于你,寡人实在无法理解。” 嬴成蟜有些无奈的说:“也不是心忧。” “只是希望能彻底掐死你我日后心生猜忌的可能罢了。” “若臣果真心忧王上日后谋害于臣,臣今日就不会将这些心中所想告知王上。” 嬴政语气加重了几分:“将心中猜忌和计划告知寡人,很值得你骄傲吗?” “你若果真只是想掐死心生猜忌的可能就该与寡人坦诚相待,而不是对寡人行蒙骗之事!” 嬴成蟜错愕发问:“臣什么时候蒙骗王上了?” 嬴政怒而反问:“发觉王太后之子却不对寡人言说,明明是因为火烧王太后之子所以担忧嫪毐报复,却将之推到火烧大郑宫之上。” “这难道不是对寡人的欺骗、对寡人的背叛吗!” 嬴成蟜双手一摊:“臣没证据啊!” “这么敏感的事仅凭猜测臣怎么张嘴?” “假设啊!我是说假设!假设王上在长安宫内看到了婴孩,王上难道会不经调查没有证据的就告知于臣吗?” 长安宫距离长安君府不远,是独属于韩夫人的宫殿,如果长安宫中突然多出了两个婴孩…… 嬴政微怔。 好像,寡人也没办法直接将此事告知王弟啊。 就算是关系再好的两个兄弟,也不可能仅仅只是看到对方寡居的母亲带了两个婴儿就跑去跟兄弟说:嘿,你妈出轨啦,还生了俩娃呢! 那不是诚实。 那是纯纯的脑子有病! 想通这一点,嬴政心中对嬴成蟜的不满迅速衰退。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心疼与自责。 王弟心忧寡人会害他?又如何! 他有什么错! 他从小就失去了父亲,又被夏太后当做旗帜傀儡置于漩涡之中,身边无能臣悍将辅佐,去年才刚抵死杀出一条活路。 可他刚摆脱绝境就又想着援助寡人,甚至回咸阳后都没过几天清闲日子就又一头深入敌后、杀进雍城,再次面临生死危机。 他心中不安有问题吗? 没有! 是寡人这个做大兄的口口声声要庇护于他却毫无能为,才让王弟始终处于惶恐不安之中,养成了这如小兽般敏感胆怯的性子! 可王弟即便那么胆小依旧在尽可能的帮助寡人! 是寡人的错,是寡人愧对王弟啊! 长叹一声,嬴政沉声开口:“兄不管你曾经或现在有什么计划。” “全部停止!” “接下来听兄号令行事。” “至于那两个婴孩……”嬴政诚恳的看向嬴成蟜:“兄来下令,弟去下手!” 嬴政给出了一个很有诚意的方案。 事情嬴成蟜去做,锅嬴政背了! 嬴成蟜抬头迎上嬴政的目光,表情也柔和了很多:“多谢王兄体谅。” “但弟以为王兄还是佯做不知为好。” “弑杀同母弟这事,好做不好听啊。” 嬴政宽大的右手按住了嬴成蟜的肩膀,认真的看着他:“我们身上流淌着大秦王室的血脉。” “俯仰之间,不当行苟且之事!” “便是此事会令天下万民唾弃又如何?” “他们未曾处于你我的位置,有什么资格评判你我!” 听着嬴政诚挚而笃定的话语,嬴成蟜心脏一颤。 嬴成蟜必须要承认,他没有如嬴政一般的自信,也没有吕不韦、华阳太后等人那样置生死于度外的洒脱。 嬴成蟜只是普通人的性子,一个甚至算不上光明磊落的普普通通的人。 嬴成蟜无意深究他目前的性格是源于前世的经历还是此生夏太后的压制。 嬴成蟜只知道在嬴政那热烈而真挚的目光中,他心中那些小心思羞于启齿。 他只想距离这道炬火更近一些,甚至成为炬火! 深吸一口气,嬴成蟜双眼迎像嬴政的目光,正声开口:“弟愿听兄号令!” 嬴政朗声而笑:“这才是寡人的好王弟!” “来,吃柿饼!” 车上再次恢复了欢声笑语,皮管策马的鞭子都挥舞的更起劲了几分。 械阳宫。 赵姬的心情却并不美妙。 “好重!”赵姬愤怒的起身,一把拽掉头顶金冠:“不戴了!” 此刻的赵姬头顶盘着九鬟仙髻,九个环形发髻立于赵姬脑后,每一个发髻都高约20cm,宽约15cm,每一环发髻都以银丝固定,以各色宝石点缀,如孔雀之屏般映衬着赵姬那娇媚的面容。 但饶是赵姬头发浓密且长也根本无法做出如此夸张的发型。 每一环发髻内都有金丝做底,又佐以大量假发方才成型,单单这些配重便约2斤! 若仅只如此赵姬也就忍了。 可接下来赵姬还要戴发冠! 不同于寻常贵人所戴的发冠,身为王太后的赵姬所戴金冠以黄金铸为山形,山上以黄金铸成熊、虎、赤罴、天鹿、辟邪、丰大特这六兽和大量桂枝,每一根桂枝之上又以珍珠做花点缀,又佐以各类翡翠、宝石和羽毛,通体重约7斤! 连金冠带九鬟仙髻全重9斤,这是什么概念? 约等于赵姬脑袋上要顶着三部笔记本电脑! 她能高兴才怪了! 宫女连声劝说:“王太后,今日王上会来向您问安,满堂朝臣也会来向您问安。” “您已有近两年未曾见过王上与百官了,自当摆出威仪才能令百官慑服呀!” 赵姬怒喝:“就他也配?” “孤未曾申斥于他便已是念及他如今身为秦王,需要有点脸面。” “孤是他的母后,孤难道还要照顾着他的心情不成?” 赵姬对嬴政很不满,非常不满! 赵姬为什么要来雍城? 还不是为了避开嬴政和朝臣来雍城与嫪毐肆意玩耍。 结果孤一退再退都来了雍城了,你等却仍不愿罢休,甚至追来了雍城? 你们来了,孤还怎么和毐郎琴瑟和鸣! 头顶沉重的九鬟仙髻和发冠也只是引爆赵姬怒火的导火索而已。 宫女赶忙宽慰:“自是完全不需要的。” “且王太后也无须时常如此梳妆。” “今日之后,王太后就仅仅需要在王上加冠之际再戴此冠便可,平日里……” 不等宫女说完,赵姬就被气笑了:“孤一次都不愿戴,你却让孤戴两次?” “你意欲寻死乎!” 另一名宫女温声而笑:“嫪宦丞临走之前特意叮嘱我等,一定要帮王太后如此梳妆打扮。” 听见嫪毐的名字,赵姬怒火消减了些许:“毐郎意欲何为?” “不过是见政儿而已,用得着这般累人吗?” 宫女轻笑道:“嫪宦丞说,他觉得如此装扮的王太后定然绝美,便是天界神女都不配与王太后斗艳!” “平日里不舍得王太后这么辛苦,今日恰巧借着王上驾临的机会便请王太后如此打扮一次,嫪宦丞也能一饱眼福呀!” 赵姬:(o▽)o 回身落座,赵姬连连招手:“快快给孤戴上!” “再在发髻之上多加几块蓝田玉,毐郎定然喜欢!” 几名贴身宫女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浓浓的无奈。 果然,还是提嫪毐好用! 穿好华贵的深衣,头上顶着9斤重物,赵姬也不恼了,板板正正的坐在软榻上耐心等待。 半晌过后,宫门外终于响起一阵喧哗之音。 突然间,宫门大开,嫪毐的身影浮现于赵姬眼前。 赵姬心中一喜,下意识的便站起身来,要向着嫪毐飞扑而去。 但当她看到嫪毐躬身一礼,请嬴政先行时,赵姬还是耐着性子停在了正堂门槛内一步的位置。 “母后!”嬴政撩起下裳,大步流星的跑向赵姬,焦声高呼:“儿来了!” “母后可无恙?” 赵姬略略颔首,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疏离:“孤无恙。” “大火焚起后,嫪宦丞第一时间救援孤逃离了火海。” “王儿实在不必因此便亲自来一趟雍城。” 说到最后,赵姬的语气间不由得带上了一丝埋怨。 嬴政佯做没有听到那埋怨的声音,重重的松了口气:“母后无恙,儿便宽心了。” 后退一步,嬴政躬身拱手正式见礼:“儿政,拜见母后!” 嬴政身后,嬴成蟜、吕不韦等一众重臣也齐齐拱手:“臣等拜见王太后!” 赵姬右手微抬:“免礼。” “劳诸位臣工辅佐政儿,孤心甚慰!” “嫪宦丞,赐宴!” 嫪毐上前一步:“唯!” 嬴成蟜等人拱手再礼:“谢王太后!” 话落,嬴成蟜就要转身离开。 所谓赐宴,不过是让他们别在这儿待着了而已,这点暗示嬴成蟜还是能听明白的。 然而嬴成蟜脚步刚动,赵姬却突然开口:“政儿与长安君留于此地,与孤同宴。” 嬴成蟜目露错愕,下意识的看向嬴政。 见嬴政点头,嬴成蟜方才拱手:“谢王太后!” (本章完) 第131章 斩华阳太后者,封关内侯! 嬴政和嬴成蟜于械阳宫正殿落座。 赵姬温声而笑:“劳顿许久,都饿了吧?” “传宴!” 大群宫女端着食鼎进入正殿,放在三人面前,赵姬温和的看着嬴成蟜:“快吃吧。” 嬴成蟜拱手一礼:“唯!” 话落,嬴成蟜就对着鼎中的烤羊肉落了筷。 夹起一大筷肉送入口中,嬴成蟜连连颔首:“味甚美!” 赵姬笑的愈发温和:“这是自羌地送来的羔羊以文火慢慢炙烤而成,其中还加入了一些城郭诸国特产的香料,滋味自是非同寻常!” “再尝尝那鱼?” 嬴成蟜夹了一大筷子鱼肉送入口中,然后一拍桌子:“彩!” “此鱼恁鲜!” 为免赵姬在饭菜中下毒,嬴成蟜迅速将所有食鼎中的菜全吃了一遍以帮嬴政试毒。 但在赵姬看来,这简直太可爱了! 而且能吃在这个时代代表着体力强劲、体格健壮、精力旺盛,是非常优秀的特质。 于是赵姬笑的更开心了,头顶发冠上的羽毛雀跃飘动:“好吃你就多吃点!” 嬴成蟜连连点头应诺,感觉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异样便笑着招呼:“王兄,你也多吃点。” “王太后准备的餐食没的说,就一个字。” “彩!” 嬴成蟜对嬴政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赵姬也就顺势对嬴政露出一丝笑容:“政儿你也多吃点。” “孤记得伱最爱吃牛肉。”赵姬招手唤来女官吩咐:“传尚食,令他们再烤些牛肉来。” 嬴政人都快傻了。 天知道赵姬有多少年没对他这般温柔贴心过了! 十年? 十二年? 或许更久! 久到嬴政都忘了! 虽然嬴政最爱的吃食根本就不是牛肉,甚至为免上行下效,嬴政这辈子都没吃过一口牛肉! 但赵姬的关切还是让嬴政心生感动。 母后,您若始终如此对儿,你我又怎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啊! 强行控制着声带让声音不那么颤抖,嬴政温声开口:“母后,无须这般麻烦。” 赵姬随口应付:“无甚麻烦,政儿吃的心满意足最为重要。” 你爱吃不吃,别拦着孤投喂蟜儿好吃的! 械阳宫内的气氛一片和谐,嬴政慢慢享用着美食,看着赵姬偶尔投向他的笑容,奢求着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客观事物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就在嬴政在械阳宫中享受着罕见温情的同一时间。 咸阳城。 二十余位秩千石以上的朝廷重臣、百余位秩六百石以上的各部官吏皆身着甲胄,腰佩秦剑,齐聚咸阳县衙! 黄竭手持酒爵站在咸阳县衙的后院,仰头看天:“天色阴沉,想来有雪。” “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天气。” 嬴政离开咸阳城的次日,咸阳县三成中高层官吏被‘查出’违法犯罪行为,依法革除职位、押入大牢等候判决。 嬴政离开咸阳城的第三日,内史郡巡戎卫兵‘恰巧’巡查至咸阳城附近。 时至今日,嫪毐一系已经在咸阳城内完成了所有落子,已至发难之机! 中大夫令齐芒也手持酒爵站在黄竭身侧,淡声开口: “只可惜未能得咸阳大营相助,否则雪落之际,便当是血落之际。” “战后打扫起来也能方便一些。” 黄竭轻轻摇头:“军方那些人看似是无脑莽夫,实则看的比谁都清楚。” “他们知道无论谁人得胜,最终都需要军方为大秦而战。” “只要朝廷不动军功爵制,军方并不在意谁主导朝政。” “随意站队反倒是容易弄巧成拙。” 齐芒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声:“可惜樊於期已死。” 黄竭闻言也深感遗憾。 樊於期是为数不多愿意为吕不韦所用的高层将领。 能为吕不韦所用,自然就能为他们所用。 可惜,樊於期已死。 但黄竭深知人心之重,便只是随意一笑:“何来的可惜?” “军方不能参与此事,是军中将领们该感到可惜,而非我等!” “我等合力,何愁大事不成?” “诸公,饮胜!” 院子里,所有重臣都笑着举起酒爵: “饮胜!” 刚饮尽爵中酒,咸阳县令高唐便阔步走入院内。 “县令唐拜见黄上卿、赵上卿与诸位上官!”先面对所有重臣拱手一礼,高唐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那颗人头:“县尉川不愿与我等共谋大业,已被下官所诛!” 话落,高唐将那颗人头摔在地上。 脚踩滚过来的头颅,黄竭沉声发问:“县兵可已握于手中?” 高唐拱手再礼,昂然开口:“所有忠于县尉的官吏将领三日前皆已论罪入狱。” “不愿为臣下所用者今日也皆被斩。” “而今所有咸阳县兵皆由下官的亲信所统帅!” 黄竭畅快大笑:“甚善!” 一脚踹开县尉的头,黄竭走进县衙前院。 入眼处便是满地尸首和鲜血,千余名城卫军喘着粗气,长剑染血。 但看到黄竭时,这些城卫军还是赶忙拱手: “拜见上官!” 黄竭走向众人,朗声开口:“本官,大秦卫尉,上卿竭!” 城卫军不由得一阵骚动。 卫尉诶! 虽然身处咸阳城经常可以见到大官,但像卫尉这么大的官很多城卫军都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吸引了众人注意后,黄竭看向一众城卫军发问:“诸位皆是咸阳城卫,见多识广。” “告诉本上卿,城中贵人家的孩童多为几岁加冠?” 城卫军们不敢高声回答,却也在低声回应。 “十七岁吧?上将军翦之子就是十七岁加冠的。” “俺听说上卿去疾的娃儿是十五岁加冠的嘞。” “不是十三岁吗?俺家娃十三岁就结亲啦!” 黄竭略略颔首:“有人说十三岁,有人说十五岁,有人说十七岁?” 黄竭声音突然拔高:“可为何,我大秦的王年已廿一,却仍未加冠?!” 城卫军们面面相觑。 嬴政时至今日尚未加冠确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城中也流传着不少谣言。 但那些谣言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谁敢明着说啊! 黄竭也没指望城卫军们的回应,声音更大也更为愤怒:“是因为有人在阻拦王上!” “他们不愿王上加冠!” “他们不愿王上亲政!” “他们不愿王上使用原本就属于王上的权利!” “他们想要窃取我大秦的权柄,甚至意欲谋害大王!” 城卫军微微有些骚动。 大秦是没有爱国主义教育的,也没有忠君思想。 他们并不会因为听说嬴政受欺负了就悲愤欲绝,恨不能舍了命的给嬴政报仇。 但听说他们的王受了委屈,他们心里多少也有点不舒服。 黄竭突然断声喝问:“他们是谁?!” 右手指向咸阳宫的方向,黄竭看向所有城卫军高声开口:“他们是左相熊启!” “他们是奉常熊茂!” “他们是……华阳太后!” “嘶~~~”所有城卫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华阳太后可是大王的祖母啊! 华阳太后却在害大王? 这么私密且高端的话题真的是我们有命听的吗? 铺垫的差不多了,黄竭自袖中抽出一卷绸布展开,正声而喝: “传王令!” 赵肆等臣子当即躬身拱手。 城卫军们在骚乱了几息之后也赶忙照样学样。 黄竭沉声而呼: “太后芈谋害先王,又欲害寡人。” “秦人当共诛之!” “凡战者皆拜爵一等,得太后芈之首者,加关内侯!” “秦王政三月十日令!” 话落,黄竭将绸书展示给所有城卫军。 城卫军们尽皆呆立当场。 先王是被华阳太后所杀? 现在华阳太后又要杀王上? 一些城卫军觉得并不合理,但对朝中事知之甚少的他们又根本不知道是哪里不合理。 惊愕间,高唐等一众城卫军将领昂然高呼:“臣尊令!” 见将领们应令,又看到绸书上的那方秦王大印,即便是心存犹疑的城卫军也按下了怀疑。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振奋。 只要参战就能拜爵一等。 若是能斩下华阳太后的头颅直接封关内侯? 如此重赏让所有城卫军热血沸腾,嘶声高吼: “愿为王效死!” 黄竭畅快大笑:“甚善!” “大秦有志匡扶社稷之辈不仅止诸位。” “还请高县令即刻开启四门,迎八方勤王之军入城!” 千余城卫军轰然拱手:“唯!” 咸阳城南城门被城门卫完全推开。 城门洞内布置的拒马等也尽数被搬走。 高唐策马而出,于赵肆面前拱手一礼:“拜见赵内史!” 赵肆拱手还礼:“有劳高县令。” “接下来还请高县令戎守城门,谨防贼子入城!” 高唐肃然点头:“必不辱命!” 赵肆右手向前一摆,沉声喝令:“入城!” 刚才还准备入城的黔首立刻远离城门,惊惧的看向正踏步入城的五千名巡戎卫兵。 他们不懂那么多大道理。 他们只知道,咸阳城,或许要变天了! 待赵肆所部完全进入城内,高唐断声喝令:“所有城门紧闭,落门闩,备塞门刀车。” “开武库,所有卫兵皆着甲胄持兵刃。” “征募徭役,即刻将守城军械尽数搬上城墙!” 亲自监督城卫军关闭大门,落下城门闩,高唐的内心也跟着一沉。 咸阳城各门闭门落锁。 断绝了援军入城之路,也断绝了所有人的退路! 高唐、赵肆、黄竭等所有人都押上了自己的生命、名声、财富甚至是三族老少、后代血脉等所有可以放上赌局的一切! 而今,大局已成。 城门再启之时,他们的结局只有两种。 赢得所有,实现他们的诉求! 亦或是,将他们一切的一切祭于这片土地! 转过头,高唐的目光顺着咸阳城主干路看向咸阳宫的方向,轻声喃喃: “诸君,当奋勇!” 视线尽头,赵肆所部加快脚步穿越那些震惊错愕的黔首一路直抵咸阳宫。 遥望赵肆所部,黄竭朗声而呼:“开宫门!” 伴着黄竭的呼声,咸阳宫宫门大开。 赵肆坐于马上拱手一礼:“有劳!” 黄竭也翻身上马,拱手还礼:“能与赵内史并肩作战,实是黄某之幸也!” 赵肆仰天大笑,昂然而呼:“众将士,为王赴死!” 赵肆所部毫不犹豫的闯入了象征着大秦权力巅峰的咸阳宫! 紧随赵肆之后,黄竭也正声断喝:“杀贼!” 两千名宫门卫兵同声嘶吼: “杀!” 七千名兵丁肆无忌惮的怒吼传遍了整个咸阳城。 华阳宫。 华阳太后穿上了一件金边裙甲,戴上了嵌玉铜盔。 这是一套并不便于活动,更侧重于防御性和耀眼性的甲胄,也是宣太后留给华阳太后的遗产。 站在华阳宫主殿之外,华阳太后声音低沉: “豺狼来了。” “他们忘记了芈姓与熊氏的威势,竟然胆敢挑衅我等!” “我等该当如何?” 年过五旬的渭阳君芈宸虽胡须花白如今却也甲胄俱全。 听闻华阳太后问话,芈宸怒声低吼:“拿起剑。” “胆敢直视太后的,便剜了他们的眼!” “胆敢非议太后的,便让他们永远沉默!” “用血来告诉他们,违抗太后的代价!” 华阳太后猛然拔出腰间长剑,正声喝令: “芈姓熊氏,拔剑!” (本章完) 第132章 咸阳宫攻防战,嬴成蟜陪寝! 有黄竭在,赵肆所部毫无阻滞的跨过宫门区域,涌入麒麟殿的殿前广场。 刚一进入广场,赵肆便见通往麒麟殿的阶梯之上站着千名兵丁。 赵肆沉声而呼:“渭阳君,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然而迎接赵肆的仅有芈宸淡漠的命令:“射!” 芈宸身后,千名弓兵拉弓搭箭瞄准了阶梯下的郡兵。 “嘣嘣嘣~~~” 弓弦之音炸响,千根箭矢居高临下的向着郡兵飙射而去。 赵肆断声喝令:“盾!” 前排的刀盾手赶紧举起盾牌,然而依旧有哀嚎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赵肆赶忙再令:“前进!” 芈宸所部弓手居高临下的位置让赵肆所部的弓手连还击都做不到,赵肆只能忍下折损,令刀盾手持盾顶在前面,快步向前。 只要冲过殿前广场、冲上阶梯,他们就能逆转只能被动挨打的局面! 然而就在赵肆所部跨过广场中段时,殿前广场两侧的偏门突然洞开。 少仆熊虎亲自坐在一架青铜战车之上,怒声喝令:“冲杀!” 每一架青铜战车之后都跟着三十名随车家兵,四架战车从左右两侧杀出,直冲赵肆所部的中军位置。 赵肆心中一凝,沉声下令:“长枪手退回后军,散开阵型,弓矢压制!” 下令间,赵肆也迅速策马向后军躲避而去。 无法对芈宸所部弓手宣泄的怒火尽数宣泄于熊虎所部,却大多被战车的挡板所阻。 面对如坦克般冲杀而来的战车,中军慌了! 恰好赵肆方才命令散开阵型,所以一众兵丁赶紧向着没人的地方跑去,阵型大乱! 熊虎手中长枪对着一名枪兵毫不留情的突刺而出。 “杀!” 一枪洞穿了一名长枪手的心口,熊虎直接放平长枪,借着战车冲锋的速度将三名弓手穿成了糖葫芦。 “痛快!” 熊虎畅快大笑,坐下战车已经杀穿了赵肆所部,在空地兜了一圈,反身再次冲杀。 高台之上,芈宸断声下令:“目标敌军后军,加速射击!” 战车如龙,一次次在郡兵军阵之中来回撞击,让郡兵根本无法持盾防御。 箭矢如雨,泼洒在慌忙躲避且无法还击的郡兵身上,造成越来越重的杀伤。 赵肆策马在后军来回喝令:“不要乱!” “前军回退,中军空出空间准备闪躲,围困敌军随车步卒!” 赵肆眼睁睁看着麾下郡兵死于广场,无动于衷。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些拉乘着战车的马上。 终于,赵肆发现驾车战马已露疲态,便断声喝令:“长枪手出!” “前后两军夹击!” “弓手尽数射击熊虎!” “凡阻战车者拜爵二等!” “斩熊虎者,拜爵三等!” 虽然己方已经承受了巨大战损,但损失是中军的,与我前后两军有什么关系? 而且拜爵三等的承诺实在是太诱人了! 早早退入后军的长枪手对视一眼,强压下心中对战车的恐惧迈步向前,刺出了手中长枪。 弓箭手更是对准熊虎开始密集攒射! “啊!”背中一箭,令熊虎不由得痛呼出声。 但熊虎来不及理会背后的箭伤,只是一枪刺向左侧的一名枪兵,口中断声喝令:“快,冲出去!” 战车前方是一片坦途,战车两侧却尽是刀枪剑戟。 且两侧的刀枪剑戟还在不断合拢! 郡兵们难以越过青铜挡板攻击到马车上的熊虎,于是就将兵刃落于拉车的战马身上。 终于,战车被逼停。 芈宸的声音多了几分焦躁:“竭力射击!” 然而没过多久,芈宸便听到了熊虎的悲呼:“熊氏,万胜!” 芈宸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戚。 熊虎是芈宸姑姑家的儿子,也即芈宸的表弟,二者平日里的关系颇为要好。 可如今,芈宸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熊虎死于敌军之中。 没办法。 芈宸身为太后卫尉,名下仅能有一千正军。 即便熊虎等族人都将家兵带进了咸阳宫,芈宸一方能够提前调进宫中的兵力也不到一千五百人。 面对七千敌军,芈宸只能使用这样的方式去消耗敌军。 “你的牺牲是有价值的。”看了眼横陈于广场的千余具尸首,芈宸沉声喝令:“退!” 一路退至应门,芈宸便看到了早已等候于此的侄子芈华。 芈宸肃然拱手:“华儿,有劳!” 芈华拱手还礼:“必为叔父拖延半个时辰以上!” 话落,芈华沉声喝令:“众将士,应敌!” 应门、路门……每一处咸阳宫内的有利地形都被芈宸利用到淋漓尽致。 虽然赵肆一方的兵力更多,但芈宸却总能找到机会形成局部战场的以多打少,或在付出部分代价的基础上令赵肆所部无法还击。 太阳西斜,咸阳宫自麒麟殿至后宫已是一路鲜血,芈宸也不得不退守至最后一道防线。 华阳宫! “宸弟!”看着退回华阳宫的芈宸,华阳太后迎了上来,温柔的抓住了芈宸的手:“可无恙?” 芈宸惭愧的低垂头颅:“弟未负伤。” “然熊虎、芈乐已战死,芈华重伤,敌军已过倍阳宫,即将抵达华阳宫。” “弟令姊失望了。” 芈宸不是没参与过咸阳宫攻防战,但这一次嫪毐一方的进攻力度却大大超出了芈宸意料之外。 原定在开战之后就开拔的援军至今都不见踪影,就连芈宸自己的家仆门客军也尚未杀至。 显然,咸阳城内的防卫力量即便比不上冲击咸阳宫的兵力也不会逊色太多,这才让援军迟迟无法抵达战场。 华阳太后笑了笑:“我等早就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又何故为死亡而困扰?” “且战事未定,谁人敢言胜败,又何必垂头丧气?” “你承诺过会保护我一辈子的。” 芈宸用力点头:“弟必护姊安全!” 手握剑柄,芈宸看向一众族人,沉声而喝:“随本君上宫墙!” “死战不退!” 开战之前,华阳太后便令咸阳宫内的所有宫女宦官尽数聚于华阳宫。 而今战事不利,华阳太后召集所有宦官宫女和阉人,温声开口:“孤入宫四十余载,自问不曾亏待过宫中之人。” 对此,包括赵高在内的所有人都认同点头。 华阳太后没什么坏毛病,除了容易思乡之外没什么执念与追求,很容易服侍。 师从宣太后的她赏罚有度,将后宫牢牢抓在手中,面对华阳太后,宫中人心中往往是即惧且敬。 华阳太后声音转沉:“孤厚待诸位,今日便是诸位为孤效力之际。” “诸位当知,孤从不吝厚赏!” “若此战孤能得活,凡参战者皆拜爵一级!” “此战奋勇者,赏金一镒,此战斩敌最多者,赏金一斤!” “若战死,所有赏赐由家眷代受,爵不降等!” 华阳宫内的阉人、宫女和宦官们尽皆呼吸一促。 虽然爵位对于入宫了的他们而言没什么意义,但却能让他们的家人过上好日子。 至于华阳太后能否兑现承诺? 没有人会有所怀疑。 华阳太后想让谁当秦王,谁就能当秦王,更遑论只是给他们一级爵位了。 且若华阳太后身死,他们还能活吗? 没怎么思考,一众宫中侍从便齐齐高呼:“愿为太后效死!” 华阳太后欣然颔首:“甚善!” “那便,死战!” …… 咸阳宫外,芈宸等人的仆从门客和臣属狂攻宫门,与黄竭鏖战不休。 咸阳宫内,赵肆所部在缺乏攻城军械的情况下只能用人命去填平华阳太后的宫墙防御体系。 咸阳宫内外已经化作一片尸山血海,就连嬴政日常工作休息的地方都躺满了尸体。 但这一切似乎与咸阳宫的主人——嬴政没有丝毫关系! 就在此时此刻,嬴政正孝顺的搀扶着赵姬。 “母后,您慢点。” “饮酒甚,当缓行。” 可是嬴政的手劲多大啊! 赵姬痛的轻嘶了一声,不满的拍了嬴政一下:“你力气太大了,让蟜儿搀孤!” 嬴成蟜:??? 伱又不是我妈,你叫我搀你? 然而嬴政都装的一脸孝顺,嬴成蟜也只能从命。 嫪毐目光莫名的看着嬴成蟜搀扶着赵姬走向后宫。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酸意,嫪毐温声发问:“王上,雍高寝早已打扫完毕,可要令宦者先行将物件放入其中?” 嬴政却淡声道:“嫪宦丞费心服侍着母后便是,旁的事无须、也不应该费心!” 嫪毐佯做没有听出嬴政的言外之意,只是笑而拱手: “王太后令臣下尽心安排好王上来雍城时的琐事。” “此皆为臣下份内之事。” 嬴政不答反问:“母后近日来胃口可好?” 此刻的嬴政像极了孝顺的孩子正在向护工询问自己母亲的健康状况。 面对嬴政的问题,嫪毐只能一一回答。 如此过了快半个时辰,嬴成蟜才脚步匆匆的跑了回来。 “王弟!”见嬴成蟜如此匆忙的模样,嬴政沉声发问:“可无恙?” 嬴成蟜摇了摇头:“弟无恙,只是……”嬴成蟜声音复杂的说:“王太后喝醉了。” 嬴成蟜终于明白为什么火烧大郑宫那夜赵姬非但没有借机惩处于他还给了他南宫行走的特权了。 这女人,纯纯一个颜控恋爱脑吧! 相较于嬴成蟜,嬴政更明白赵姬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了嬴成蟜的话,嬴政气的眼皮子都在跳。 母后,你抢寡人的王位,寡人认了,毕竟这大位对任何一个人都有莫大的吸引力。 可你为何还要抢寡人的王弟? 寡人现下可就仅有这一个亲人了! 袖袍一甩,嬴政沉声开口:“走!” 快步离开械阳宫,坐进马车,嬴政以不容拒绝的声音说道:“王弟,今夜你与寡人同宿蕲年宫!” (本章完) 第133章 赵姬夜袭!嫪毐:坏了,我成替身了! 嬴成蟜微微皱眉:“弟今夜就入住蕲年宫吗?弟倒是并无不便之处。” “但弟若今夜便入住蕲年宫会不会刺激到嫪毐,使得嫪毐提早就发难?” “如此一来兄岂不是少了筹谋准备的时间!” 嬴成蟜记得史书记载嫪毐是十月一日才发起兵变的。 嬴成蟜并不认为史书上记载的就是真相,至于真相会是什么?嫪毐究竟会什么时候兵变? 最强政斗大脑就在旁边坐着呢,嬴成蟜还废那个脑细胞思考什么啊! 嬴成蟜对当下的自己只有一个要求:别当猪队友! 然后等着被嬴政带飞躺赢! 嬴成蟜认真的说:“若兄是因担忧弟的安全而让弟入住蕲年宫,那兄可无忧。” “弟在雍宫之下挖掘了大量地道,可以连通雍宫内外各地,即便有敌人夜袭,弟也能且战且退坚持到大兄来援。” “切莫因弟的存在而耽搁了兄的布局!” 若嬴成蟜继续住在雍宫之内,嬴政反倒是不怎么担心嬴成蟜的安全。 因为雍宫和蕲年宫分处雍城内外,嫪毐想要同时对两兄弟下手只能分兵,且主力兵团必然会用于进攻嬴政。 嬴成蟜借地道和雍城地利拖延一段时间问题不大。 但嬴政最担心的不是嫪毐夜袭。 而是赵姬夜袭啊! 嬴政一开始还以为赵姬今天的温柔是因为母子间很快就将刀兵相向、抵死搏杀,所以将心中的那些母爱尽数释放! 但随着宴席继续,嬴政终于明白他完全理解错了。 赵姬那哪是在对嬴政温柔? 赵姬看嬴成蟜的眼神都拉丝了! 万一今天晚上赵姬真的按耐不住去夜袭了嬴成蟜,那以后嬴政和嬴成蟜还如何面对对方! 所以嬴政毫不犹豫沉声开口:“休要对敌人有任何幻想。” “棋行至此,该准备的早已准备就绪,唯剩铁与血进行终结!” “嫪毐不可能给予兄收拢雍城的机会。” “三日之内必至决胜之际!” 撩开车帘,嬴政的目光穿透层层黑暗看向咸阳宫的方向: “若兄所料不错,此刻的咸阳城已陷入战火。” “所有人都已经等不及了。” “寡人,也等不及了!” 嬴成蟜微微皱眉:“但弟的兵还在雍城之内呢。” “三日之内想来是运不出城的。” 嬴政笑问:“未在蕲年宫下挖掘地道藏兵?” “你这竖子总算知道怕了?” 嬴成蟜笑了笑:“弟会怕?” “若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得知弟挖掘地道的原因之后也不会害弟,只会默默帮弟巩固地道以防坍塌。” “未曾在蕲年宫下挖掘地道藏兵是弟不愿搅了兄的计划。” 嬴政笑容收敛了几分,声音也低沉了下来:“你想清了兄在此战中要达成的目的?” 嬴成蟜轻声一叹:“弟没想通。” “但弟从故韩带回来了不少门客,他们之中有能人,帮弟分析出了兄此战所希望达成的目的,其中之一便是削弱祖母!” “弟不知道他们猜的对不对。” “若没猜对,弟就再将兵丁运出城,麻烦是麻烦了点。” “但若猜对了,弟于蕲年宫下藏兵岂不是给兄造成了困扰?” 嬴政轻轻点头:“你的门客之中确有能人。” “他猜对了。” 嬴成蟜沉默了几秒后才笑了笑:“那弟的兵丁就只能作为援军了。” 见嬴成蟜没有斥责自己为何要对华阳太后下手,而是坚定的站在了自己一方,嬴政脸上的笑容重新鲜明了起来:“无碍。” “伱能在兄身边,便是对兄最大的帮助!” …… “毐郎!” “戴好金冠!我就喜欢你高高在上的样子!” “毐郎!!” “再大声点!你应该叫我什么?!” “蟜儿!!!” 嫪毐整个人石化在原地,只有地震的瞳孔能证明他还活着。 你在喊什么? 我问你,你特么在喊特么什么! 你如此急切的唤我来寝殿,就是为了让我去做嬴成蟜的替身吗! 半晌后,赵姬揽着嫪毐的胳膊,轻轻柔柔的发问:“毐郎,你生气了?” 嫪毐勉强挤出笑容:“怎会?”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你能自由开心的度过每一天。” “你开心的笑容是我最大的鼓励,只要能看见你的笑容我就深感幸福!” 赵姬轻吻了一下嫪毐的脸颊,雀跃的欢呼:“毐郎果然最好最好啦!” 嫪毐轻声一叹:“不要因此而夸赞我。” “那只是我的梦想,我却无法将其变成现实。” 赵姬温声宽慰:“毐郎不要自责,你能将我接来雍城,我已经开心极了!” “只要等政儿离开雍城回返咸阳,我们就又是自由自在的了。” “届时我陪着你去雍城市集逛街,去野外踏青,好不好嘛?” 嫪毐反问:“若王上令你我随他一起回咸阳城呢?” “亦或是王上觉得雍城很好,将都城迁来雍城,又当如何?!” 赵姬勃然大怒:“他敢?” “政儿若敢开口令孤回返咸阳城,那便莫要怪孤不给他面子,当着朝臣百官的面斥责于他!” “他是秦王又如何?” “孤是他的母后!” 嫪毐轻声一叹:“你的名头现在还好用。” “但你不要忘记了,你之所以可以号令王上是因为王上尚未加冠,你与吕相可以代王上行使权柄。” “可王上此来雍城是为何而来?” “王上就是在加冠而来!” “一旦王上加冠,王上就将成为大秦真正的王。” “大秦所有人,包括你在内都需要对他俯首称臣,听从他的号令。” “王上若强令你我回返雍城,你我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后世皇太后和太上皇之所以能对皇帝施加一定程度的影响,其‘实’在于他们手中掌握的权利,其‘名’在于母子或父子的孝道关系。 皇帝需要‘孝顺’父母,当好天下孝道表率,以此巩固作为统治基础之一的孝道文化。 随着儒家文化本身向着奇怪的方向脱缰狂奔,天下对皇帝‘孝顺’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但当今大秦没有孝文化啊! 赵姬得以号令嬴政与孝文化毫无关系,而是基于先王死前给予吕不韦和赵姬的监护权。 一旦嬴政加冠,赵姬和吕不韦的监护权就会即刻解除。 届时嬴政乐意怎么处置他们就能怎么处置他们,大秦黔首顶多就是看个乐子,根本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经嫪毐解释,赵姬也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也不贪恋嫪毐的腹肌了,赵姬爬起身来,焦急的发问:“毐郎,那我等该怎么办?” “我不想再回咸阳城了,我更不想回咸阳宫。” “那里简直就是一座囚笼!” 在旁人眼中,赵姬不过是个舞姬出身的寻常女子,她的丈夫却成了秦王,她的儿子也成了秦王,她自身更成为大秦王太后,又得吕不韦相助,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就要赶超芈姓对大秦后宫的百年耕耘。 赵姬是全天下几乎所有女性羡慕嫉妒的目标,恨不能取赵姬而代之! 可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赵姬根本不在意这些外物。 她只想自由自在的和自己的喜欢的男人(们)尽情享受爱情的酸甜苦辣咸! 那座无数人憧憬的咸阳宫却是赵姬最大的噩梦! 嫪毐握住了赵姬的手,温声开口:“别怕,有我在。” “我也不愿你再回到那座囚笼。” “我更不愿终生都不能再见你一面,那样我恨不能去死!” “为此我召集了数千门客,就是让他们帮我一起思考对策。” 赵姬双眼亮晶晶的仰视着嫪毐,眼神之中满是期待和信任。 毐郎果然最棒啦! 在赵姬期待的目光中,嫪毐声音转而低沉:“但我太没用了。” “我只是个南宫宦丞,出身也不好,那些最为优秀的人根本不愿意做我的门客。” 赵姬赶忙宽慰:“毐郎你不要自责,你已经很优秀了!” 嫪毐握紧了赵姬的手,认真的看着赵姬:“我们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 “杀了王上!” “让我们的孩子成为新的秦王!” 赵姬脸上的宽慰和关切僵硬了,随之而来的是浓浓震惊:“杀政儿?” “政儿他,也是我的孩子啊!” 嫪毐轻声一叹:“我知道,王上也是你的孩子。” “你心中对王上必然是有一份情谊在的。” “但,现实在很多时候都那么残酷。” “王上已经成为我们自由的最大阻碍,唯有杀死王上,你我才能重获自由!” “你在咸阳宫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很清楚。” “我们在甘泉宫时多提心吊胆你也清楚。” “王上能否允许你我继续在一起生活,你更清楚!” 嫪毐认真的看着赵姬:“自由和你与嬴异人的儿子不可兼得。” “我不会逼迫你,你自己来选。” “即便你选择了嬴异人的儿子,我从此再也不能见你一面,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赵姬不由得陷入挣扎之中。 嬴政是她的儿子,她的第一个儿子。 赵姬不喜欢嬴政归不喜欢嬴政,可也没想过要杀了他! 可若不杀嬴政,她就有可能回到那座冰冷的宫殿之中,身边存在的所有活物要么是雌性要么是阉人。 她将彻底和自己最喜欢的生活说再见! 见赵姬久久不能给出答案,嫪毐深吸一口气,继续补刀:“你觉得嬴成蟜此人如何?” 赵姬正纠结着呢,听闻这话下意识的回答:“俊朗无双,人间罕见!” 说完赵姬才意识到这话是嫪毐在问,赶忙找补:“当然,他定然不曾有毐郎这般勇武!” 嫪毐强忍下心里的酸味儿,笑了笑:“无碍,我又不会因此不满。” “你想不想他也来陪侍你?” 赵姬双眼不自觉的瞪大:“毐郎,你说,让他也来陪孤?”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呀!” “他可是异人之子,大秦长安君!” 嫪毐随意的说:“只要借故判他死刑,先王之子、大秦长安君便不复存在。” “判决过后,我再让人将他从大牢中接走,他便是一个没有任何身份的野人,届时还需要你来给他取个新名字呢。” “然后,我们一起服侍你。” 赵姬的大脑CPU都快烧爆了。 霞飞双颊、额头发烫,赵姬有些害羞的反问:“这,真的可行吗!” 见赵姬如此姿态嫪毐就知道,赵姬的心中显然已经有了倾向。 嫪毐认真的说:“只要我的计划能成功,此事易如反掌!” 赵姬深吸了几口气,认真的说:“蟜儿并不重要。” “你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既然政儿已经成为你我之间的阻碍,那便……”赵姬心一狠,肃声低喝: “除去他!” 嫪毐心头连连冷笑。 他早已摸清了赵姬的深浅,比赵姬自己更了解赵姬! 果然,只要他对准赵姬的性格下药,赵姬自然沿着他给出的路走了下去。 做出最为诚挚的温柔,嫪毐将赵姬拥入怀中:“谢谢!” “我知道你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艰难无比,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可最终你坚定的选择了我!” “我永远都不会辜负你的信任,永远!” 赵姬感动坏了,仰头关切的发问:“毐郎,我怎么可能不选择你呢?” “我只是因为担心你所以才有些犹豫!” “政儿终究是秦王,支持他的人很多。” “可切莫因此就害了你的性命啊!” 嫪毐温声一笑:“放心吧,我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只是在等待你的同意。” “既然你也同意了,那今晚便是起事之时!” 赵姬惊讶的捂住嘴:“就在今晚?!” “是不是太急了些!” 嫪毐很清楚,赵姬并不是一个很坚定的人。 她做出的决定很可能会因为一些小事亦或是心情不好之类荒谬的理由就突然变更。 赵姬是全盘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环,但可笑的是,赵姬本身就是这个计划最不稳定的一环。 所以直至现在赵姬才终于知道了这个计划。 为了避免赵姬莫名其妙的改变主意,嫪毐不会给予赵姬任何反悔的时间。 在赵姬得知计划的那一刻,行动就再无拖延的可能,必须立刻开始! 嫪毐站起身穿上里衣,沉声开口:“就在今晚!” “穿上你最为华贵的衣裳,随我一起去追求自由!” (本章完) 第134章 旧王已废,新王登基,号秦王江! 械阳宫后花园。 大量名贵花木被拔除,已经传承了四百余年的花园此刻却变成了光秃秃的草坪,其上还摆放着大量垫席和案几。 三千余名门客聚集于此大吃大喝,气氛十分欢快。 南宫佐戈唐奕举起酒爵笑而邀饮:“孙佐戈,怎的颇有愁态?” 孙希目光沉凝:“今日恐有大事,唐佐戈还是少饮为妙。” 唐奕微怔,放下了酒爵:“孙佐戈何出此言?” 孙希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太后卫尉嫪鎏:“嫪卫尉除了开宴时饮了一口酒之后,便再未饮酒。” “唐佐戈当知,嫪卫尉平日里可是嗜酒如命啊!” 唐奕顺势看向嫪鎏,便见嫪鎏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唐奕微微皱眉,压低声音发问:“今夜会否便是起事之时?” 孙希轻轻点头:“八九不离十!” 正说话间,嫪毐进入花园。 门客们赶忙起身,拱手见礼: “见过嫪宦丞!” 然而呼喝间,坐在前排的人便见嫪毐竟然一反常态的没有穿宽松的衣裳,而是顶盔掼甲! 在嫪毐身侧还站着一名女子。 看那女子的衣着…… 嫪毐没有理会众人见礼,而是面向那女子拱手一礼:“恭迎王太后!” 门客们顿时就激动了起来。 嫪毐始终是打着赵姬的名头在招揽人手,但他们却从来都没见过赵姬本人。 而今,他们终于要见到他们效忠的人了吗? 所有门客都激动的昂然高呼:“拜见主上!” 赵姬目光扫向一众门客,大失所望。 这群门客的颜值别说与嬴成蟜相提并论了,甚至都没有能与嫪毐比肩的,完全无法令赵姬生出哪怕一丝心动。 故而赵姬心态平静的沉声开口:“免礼。” “得诸位先生相助,孤甚幸之!” “然孤近年不便见人,便托嫪宦丞照顾诸位。” “不知诸位可有何需求未被嫪宦丞满足,大可与孤言说。” 如果是别人来说,这话就是客套话。 但嫪毐是真的豪爽! 无论钱财、职位还是田地女子,只要他们能得到嫪毐的认可,嫪毐都会努力帮他们实现。 所以面对赵姬的问话,一众门客感激的拱手再礼:“我等心满意足,拜谢主上恩德!” 赵姬略略颔首:“善。” “嫪宦丞邀孤前来,言说是有大事相商,不知是何大事?” 嫪毐看向所有人,肃声开口:“今日传召诸位先生同来并请王太后驾临,乃是有一件事关大秦的大事!” “若不愿为王太后而战的先生皆可即刻离席,本官不会追究。” “但若胆敢临战脱逃,本官定斩不饶!” 所有门客无一退缩,反而跃跃欲试的昂然而呼:“愿为王太后而战!” 为王太后而战,战后得高官厚禄封赏。 这本不就是他们投效赵姬的目的吗? 嫪毐欣然颔首:“甚善!” “请太祝!” 孙希等人都有些迷茫。 什么大事需要太祝参与? 难道还要整个战前祭祀?亦或是他们接下来的工作与祭祀有关? 迎着一众疑惑、不解的目光,嬴擎率属官缓步走入花园。 “拜见王太后!”面向赵姬恭恭敬敬的拱手一礼,一众太祝属官向花园左右包抄而去,将所有人都包围在中间,准备充当人肉传声筒。 在赵姬身后站定,嬴擎面向宗庙的方向拱手高呼:“去岁,庄襄王于宗庙之内显灵!” 当今时代,神鬼之说盛行。 但凡有些家资且认识字的家庭必备一本《日书》,即是充当日历,又根据《日书》中对每一日凶吉宜忌的推断来决定今天的工作。 《日书》更对常见鬼神做出了系统性分类,针对每一种妖鬼都提出了驱逐或斩杀的办法。 很少有人觉得这个世界没有鬼神。 如今嬴擎以大秦太祝的身份说出这番话,且此话还涉及先王,那就更不需要怀疑了! 没有哪怕一个人怀疑嬴擎在装神弄鬼,齐齐振奋的对着宗庙方向拱手高呼:“拜见庄襄王!” 待呼声平息,嬴擎才肃声开口:“先王与吾言说,天地欲弃大秦!” “吾问曰:天地何所怒?” “先王曰:怒在秦王政!” “秦王政三年,百鬼行于太行。” “秦王政四年,蝗虫自东方来,遮天蔽日,天下大疫!” “秦王政五年,冬日惊雷,声传三郡之地!” “秦王政七年,彗星先出东方,见北方,五月见西方!” “秦王政八年,黄河决堤,河鱼大上!” “此皆为天地弃大秦之证!” 听着嬴擎的话,一众门客的呼吸变得粗重了起来。 嬴擎说的每一件事都是波及范围极广或传播范围极广的大灾难。 之前他们没觉得有什么,但现在细细想来,怎么秦王政登基之后大秦就如此多灾多难! 莫非,天地果真抛弃了大秦? 那他们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 赵姬悲声发问:“孤的孩儿竟触怒了天地,甚至令天地弃了大秦?” “太祝,何以救大秦?” 嬴擎沉声开口:“吾亦苦求先王看在大秦万民的份上,救救大秦。” “先王却言说,挽救大秦之法,先王已然赠与王太后!” 赵姬一脸震惊:“难道……” 嬴擎面向赵姬拱手一礼:“先王言说,去岁先王已于甘泉宫显灵,夜会王太后。” “先王借大秦诸位先王之力终于令得王太后怀二子。” “他们便是挽救大秦的良方!” 孙希等人险些惊掉了下巴。 先王显灵了不说,还去夜会了王太后,甚至还让王太后怀孕了? 让王太后怀孕了不说,还让王太后一胎生了俩儿子! 先王这么猛的吗? 可是先王在世的时候也才生了两个儿子啊! 这合理吗?!! 没有理会观众们的呆滞,赵姬按照嫪毐的剧本悲声开口:“孤于梦中得见先王,梦醒便已有身孕。” “孤即惊且惧,生怕为外人得知,仓皇逃来雍城希望得列祖列宗庇护。” “而今孤终于可以确认,孤非是在做梦,先王果真于梦中寻孤了!” “子楚,孤好想你!” 嬴擎很有同理心的轻声一叹:“王太后,为了大秦,您受委屈了!” 旋即嬴擎挺直腰背,沉声喝令:“传庄襄王令!” 所有人下意识的躬身拱手。 嬴擎继续喝令:“公子江、公子山皆乃寡人爱子,亦为天地钟爱之子!” “令众卿捉拿秦王政于宗庙,祭与大秦列祖列宗!” “令公子江承大秦王位,继大秦大统!” “赐公子山以南阳郡为封地,号,南阳侯!” 门客们一震再震。 孙希甚至忍不住扣了扣耳朵,低声发问:“本官方才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唐奕瞪的老大的双眼转向孙希:“本官也怀疑自己方才听错了。” “我等见证了旧王被废,新王登基?!!” 那可是王啊! 而且还是当今天下最强国家大秦的王! 已死的先王竟然突然显灵然后把这个王给废了,换了个新王登基? 这也太离谱了吧! 唐奕忍不住道:“本官以为,此事有诈!” “太祝擎很可能是在借先王之名弄虚做……” 孙希一手捂住了唐奕的嘴,低声呵斥:“莫说!” “太祝擎等人做了什么皆与我等无关!” “我等只是在拥立新王登基!” “那可是拥立新王登基啊!” 唐奕眼睛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是啊,他们是在拥立新王登基! 看看吕不韦的发展史就知道此等功劳能获得多大的回报。 那让人疯狂的回报足以让所有人忽略掉一切不合理! 嬴擎已经给了他们大义名分,这就够了,不是吗? 赵姬以袖掩面,悲声开口:“请恕孤不能接令。” “政儿也是孤的孩子啊!” “政儿便是有错,改了不行吗?” “为何非要杀他!” 嬴擎拱手再礼:“请王太后以大秦为重!” “先王无杀害秦王政之意,只是送秦王政去面见大秦的列祖列宗,接受大秦列祖列宗的审判!” “天灾异像已经愈演愈烈,若再不决断,大秦必亡!” “唯有尊先王之令行事才能挽大秦之倾颓,甚至带领大秦继续东进!” “臣请王太后请出天定之王!” 太祝属官、宫中仆从甚至一些门客也跟着高呼: “臣请王太后请出天定之王!” 赵姬与一众臣属门客三让三辞。 嫪毐却已悄无声息的退出花园。 待嫪毐重新进入花园时,他的怀中已经抱了两名婴孩。 低垂目光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嫪毐轻声喃喃:“孩子们,乃翁对不住你们。” “但为了能让你们成为世间最为尊贵之人,乃翁不得不令伱们认他人做父。” “相信乃翁,给乃翁一些时间。” “终有一天,乃翁可以让你们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光明正大的认回乃翁!” 嫪毐很想最后亲吻一下自己的两个孩子。 可惜,他已经做不到了! 狠下心来,嫪毐沉声而呼:“秦王江至!” 花园内,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嫪毐怀中的两个婴孩。 迎着数千双目光的注视,嫪毐一步步走向嬴擎。 先是将嬴山交给赵姬抱着,嫪毐怀抱嬴江站在嬴擎面前微微躬身:“见过太祝!” 嬴擎双眼温和的看向嬴江:“敢问可是秦王江当面?” 嬴江的脸被嬴成蟜那一把火烧成重度烧伤,容貌极其丑陋,根本不可能继承王位。 所以今日的嬴江实是昨日的嬴山。 今日的长子却是昨日的次子。 可这重要吗? 嫪毐沉声回应:“此即为庄襄王三子,秦王江!” 嬴擎又向着宗庙的方向拱手,正声高呼:“嬴擎敬问列祖列宗。” “秦王江可为我大秦天定之王乎?” 循着嬴擎的目光,花园内所有人也看向宗庙的方向。 旋即他们就惊异的发现在那个方向,足足三十七团蓝白色火焰骤然升腾。 忽隐忽现间,像极了不可见的幽魂正在颔首示意! (本章完) 第135章 不惜此身,唯愿为王铺路! 所有人:Σ(っ°Д°;)っ “有鬼啊!!!” 然而那呼声刚传出来,孙希就一脚将其踹倒,怒声呵斥:“什么鬼?” “那分明是我大秦历代君王!” 话落,孙希面向那三十七团鬼火躬身长揖,嘶声高吼:“臣孙希,拜见大秦诸位国君!” 经孙希提醒,其他门客臣属也随之惊醒。 宗庙方向漂浮着三十七团鬼火。 而自秦非子至秦庄襄王,大秦不是正巧历经三十七位国君吗? 所以眼前那哪是三十七团鬼火? 分明是大秦历代国君齐至啊! 所有门客臣属都不再因见鬼而惊惧,心中只有同时面对大秦三十七位国君的紧张和激动。 平常人能见一位秦国国君就不错了,只有他们,同时见到了三十七位国君! 就这事儿,他们能吹一辈子,他们的子孙后代能吹到一千年以后! 甚至会有史官将此事记录于史书之上供数千载后的后人传诵! 就连之前心中存疑,怀疑嬴擎在装神弄鬼的唐奕都满脸通红、扯着嗓子高呼: “臣拜见大秦诸位国君!” 看着那一团团先祖之灵,赵姬目瞪口呆,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赵姬最清楚这两个孩子是谁的儿子。 假如真的有先祖之灵显灵,那绝对第一个撕碎了她! 嬴擎低声开口:“王太后,莫怕!” “您必定无碍!” 当了一辈子太祝的嬴擎是最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人。 嬴擎很清楚他所做的那些仪式无论对错都没有丝毫影响,嬴擎更通过日常的观察掌握了不少异像的产生条件。 今天嬴擎连夜取出了在祭坑最中心位置熏染了十余载,沾满白骨磷灰、灌满腐臭之气的窄口陶罐。 又令亲信在花园围墙之后摆设高台,站在高台之上将陶罐举过墙头,手搓瓶口。 于是,三十七团‘先祖之灵’就此诞生! 赵姬背对着嬴擎,紧张的低声询问:“果真无碍?” 嬴擎温声而笑:“本官既然胆敢请出先祖之灵,便是因先祖之灵只会助王太后,不会害王太后。” “所以,放心的去寻庄襄王吧!” 听着嬴擎笃定的声音,见那些先祖之灵也确实没有过来的意思,赵姬一抽鼻子眼眶就开始发红。 拎起裙边,赵姬向着那些先祖之灵轻灵的跑去,哀声哭泣:“子楚!子楚你在哪儿啊!” 让赵姬庆幸的是,她没得到任何回应。 跑了一会儿后,赵姬佯做跌倒,趴在地上继续悲呼:“子楚我好怕!你快回来好不好!” 嫪毐强忍着心中怒意,拱手而呼:“请王太后节哀!” 门客臣属们也赶忙拱手:“请王太后节哀!” 赵姬不再哭嚎,只是坐在地上低声啜泣。 她不想演了。 连先祖之灵都冒出来了,她是真的有点怕了! 感觉气氛差不多了,嬴擎面朝那三十七团鬼火躬身长揖,鬼火骤然熄灭。 转身面向众人,嬴擎沉声而呼: “大秦历代君王令!” “准公子江登基为王!” 双手架住嬴江的腋下,嬴擎将嬴江高高举起展示给所有人,怒声喝问: “见王不拜,尔等意欲何为!” 仰视着被嬴擎举起的嬴江,嫪毐心中轻叹。 他终于一步步托举着江儿登上了那至高之位。 而这也代表着嫪毐与嬴江之间的关系彻底从父子转变为君臣! 嫪毐缓缓屈膝,双腿呈外八字状跪倒在地,双手掌心向内,左手按于右手之上,拱手于地。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嬴江,嫪毐对着自己的孩子叩首于地,行了臣拜君的稽首之礼,肃声大吼:“臣,拜见大王!” 在嫪毐的率领下,数千门客臣属尽数跪倒在地,稽首高呼: “臣,拜见大王!” 嬴擎沉声而呼:“免礼!” “谢王上!”又以头触地了数息时间,嫪毐等人方才站起身来。 走到赵姬面前,嫪毐肃声开口:“王太后,先王已逝,请节哀。” “而今王上尚未加冠,请王太后代为摄政!” 他已经托举着他的孩子登临至高。 但这还不够! 他不惜此身,唯愿为王铺路! 赵姬擦掉眼泪,悲声而呼:“传王令!” “擢南宫宦丞毐身兼太尉之位!” “令雍城上下一应官吏兵马皆由太尉毐调遣。” “捉拿废王政,祭与宗庙!”赵姬近乎崩溃,有些破音的呐喊:“告慰大秦列祖列宗!” 喝令过后,赵姬无力的跌坐于地,双眼怔怔无神。 她不知道她哪来的胆子在列代秦国国君显灵的情况下依旧胆敢行此谋逆之举。 她只知道,她是为了他! 赵姬脖颈艰涩的上抬,呆滞的目光看向嫪毐,却只看到嫪毐的背影。 面向臣属门客,嫪毐沉声开口:“我军此战必然会面对废王政的拼死抵抗,更会遇见不尊先王命令之贼协助废王。” “本公坦言,此战极艰!” “然废王政无道,为天地所弃。” “秦王江才是大秦唯一的王。” “新王已立,诸君可愿为王而战?” 孙希等人昂然而呼:“愿为王死战!” 嫪毐正声开口:“王上不会忘记诸位的奋进与牺牲。” “凡战者,拜爵二等!” “此战斩首倍论首功,战后倍封官职!” “俘公子成蟜者,拜关内侯。” “杀秦王政者,拜彻侯!” 听着嫪毐的话,门客们的呼吸变得粗重,面色变得潮红。 依嫪毐的承诺,即便是白身门客只要参战就封上造爵,斩敌一人算两个人头,原本能封簪袅的军功在此战却可以获封不更爵。 不更爵按理可以封二百石的官职,但此战后不更爵却可以获封四百石的官职。 这就是拥立之功吗? 赏的也太重了! 面对如此封赏,嬴江究竟是不是庄襄王的儿子还重要吗? 你哪怕说嬴江是秦非子的儿子我们都愿意信! 孙希等所有门客臣属齐齐呐喊:“愿为王死战!” 嫪毐拔剑出鞘,剑指武库方向: “先夺武库,武装全军。” “出征!” 赵姬仰头看着嫪毐的背影,好像一只受伤的猫咪般等待着摸摸头。 但自太尉之位加身后,嫪毐再也未曾看过赵姬一眼。 他留给赵姬的,只有一个意气风发的背影! …… 半个时辰后。 蕲年宫正殿。 嬴政落下一枚白子,温声而笑:“仲父输了。” 吕不韦摇了摇头:“王上看似封死了臣的所有棋路。” “但王上落子过于激进,以至于后方不稳。” “只要臣落子于此。”吕不韦落下一枚黑子:“王上将前后不能相顾矣!” 嬴政看着棋盘陷入沉吟。 片刻后,嬴政再次落子:“既然后方现乱,便当速平后方之乱。” “待后方乱平,仲父有如何解寡人兵锋?” 吕不韦轻声一叹:“王上可曾听闻这些棋子的悲鸣?” “王上若如此落子,即便能胜于臣,终局也不过是个惨胜。” 嬴政沉声道:“惨胜,也是胜!” “待尽除黑子,寡人自当执白子而满落棋盘!” 吕不韦拿起了一枚白子,将其替换为黑子:“可若如此呢?” 嬴政抬眸看向吕不韦:“仲父,伱违规了。” 吕不韦摇了摇头:“方才王上清缴后方之际,这枚白子已心中惊惧,自当叛之!” “此非棋局之规,而是人心如此啊!” 吕不韦很清楚,嬴政加冠就意味着吕不韦的政治生命甚至生理生命都将走到尽头。 吕不韦想抓紧一切时间,尽可能的再将自己的思想多灌输给嬴政一些。 吕不韦认真的发问:“若此子叛乱,甚至全局皆叛,王上何解?” 嬴政面露无奈:“仲父这是视规则如无物!” 恰在此时,正殿大门洞开,熊启、熊茂阔步入内,拱手开口:“王上、吕相。” “南宫作乱!” 熊启有些别扭的说:“王太后宣称先王夜入其梦,令其得二子,一名嬴江、二名嬴山。” “今夜先王又于宗庙显灵,言称天地弃王上,令嬴江为秦王。” “王太后已令南宫宦丞嫪毐为太尉,统帅各军。” “而今嫪毐已率太后卫兵一千、城卫军二千、各宫门卫兵二千、门客三千、家仆四千攻破武库,夺得甲胄兵刃完成武装。” “五千正军、七千杂军正向蕲年宫而来,意欲谋害王上!” 熊茂跪倒在地,惭愧的说:“祭祖之际长安君便提醒臣下小心太祝擎。” “是臣渎职,未曾仔细调查此人,才令此人为王太后用以诬陷王上。” “请王上赐罪!” 嬴政默然,眼中有几分哀叹。 吕不韦面露笑容:“视规则如无物之人何其多也。” “如臣。” “如宫外之贼。” “亦如天下万民!” 嬴政沉声开口:“寡人定下的规则,不是他们想不遵就能不遵的!” 长身而起,嬴政淡声道:“将此棋局封起,待乱事过后,寡人再与仲父继续下。” 吕不韦心中轻叹。 乱事过后,您就该与天下继续下这盘棋了! 为了嬴政能有机会与这天下对弈,吕不韦以手撑地站起身来,追随于嬴政身后走出正殿。 死有何惧?唯愿王上一路坦途! 蕲年宫宫墙之上,甲胄在身的嬴成蟜面向嬴政和吕不韦拱手一礼: “王上,吕相!” 嬴政沉声发问:“贼军何在?” 嬴成蟜看向宫门:“他们已经来了。” 说话间,一条由火把汇聚而成的火龙已经抵至蕲年宫外三里。 遥望站在宫墙之上的嬴政和嬴成蟜,嫪毐断声喝令: “请诸君,杀贼!” (本章完) 第136章 吕不韦的无解难题!熊茂战死! 人一过万,无边无沿。 尤其是夜色之下难以看清远处,众人只能看到那条火龙一头撞向蕲年宫,然后化作无数火焰将蕲年宫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包围! 宫墙之上,嬴政面向熊启、熊茂和吕不韦拱手一礼: “贼军势大,有劳仲父、舅父!” 吕不韦三人拱手还礼:“必护王上周全!” 双手垂落,熊启沉声喝令:“中常侍悍所部,拆殿取木。” “余者上宫墙,应敌!” 蕲年宫各殿殿门齐开,一名名穿着有楚国风格甲胄的兵丁踏步而出。 五千名熊启调来的门客家兵仆从迅速于蕲年宫广场整顿阵型,随即四千兵丁毫不犹豫的登上了四面宫墙,一千兵丁抡起斧头砍向身后宫殿。 吕不韦淡声吩咐:“传令诸位先生,为王效死!” 吕不韦身后,家仆自怀中取出牛角号,按照特定的节奏用力吹响。 “呜~呜呜呜~~~” 蕲年宫西三里,大量火光骤然升腾,并迅速向蕲年宫方向奔驰而来。 待离得近了嬴成蟜才看得清,那分明是三千余名身着熟铜甲胄的精兵! 嬴成蟜不由得低声发问:“弟未曾看到正军。” 嬴政淡声道:“仲父与诸舅父的权柄之下皆无正军可调。” 嬴成蟜的目光又看向宫墙内外的兵马。 嫪毐所部一万两千兵马,其中私兵七千,皆着夺自武库的大秦制式甲胄。 熊启、熊茂所部私兵五千,皆着比制式甲胄稍好一层的私铸甲胄。 吕不韦所部私兵三千有余,甲胄兵刃皆上上之选。 即便不算凭借职位调动的正军,这三方可调动的私兵就足有一万五千人! 嬴成蟜知道,这一战对于各方而言都是大决战,恨不能把家底全部掏干,甚至贷款下注。 可在掏干家底的情况下就能掏出足足一万五千名装备精良、体格健硕的精兵,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且这还只是投放于蕲年宫战场的兵马。 咸阳宫还有一场大战呢! 两处战场的私兵总量加起来,比卫国等小国能调动的总兵力还多! 嬴政轻声发问:“现在可否理解为兄了?” 换位思考,换做你是秦王,你手底下有这么多不听你调遣的兵马,伱慌不慌? 嬴成蟜慨然而叹:“瞠目结舌!” “可如此观之,吕相麾下的兵马倒是有些少了。” “吕相应该已经将他能调动的所有人手都投入此军了吧?” 嬴政目光看向立于宫墙边缘的那道苍老身影。 嫪毐可以借助赵姬的力量撬动七千私兵,以吕不韦的权利和能力可调动的力量应该更多。 可吕不韦却只调的来三千私兵。 然而嬴政知道,吕不韦能调来的人手确实仅有这么多了。 沉默几息后,嬴政声音有些复杂:“较之嫪毐,何其少也。” “较之人臣,何其多也!” 嬴成蟜默然。 吕不韦究竟应该多拥有一些个人力量还是如一名他自己所推崇的臣子那样孤身奋战? 这对于吕不韦而言都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嬴成蟜并不准备拿吕不韦都解不开的题来难为自己。 他只能将目光投向战场。 “果然有所准备。”看着宫墙上冒出来的兵丁和正在急行而来的兵丁,嫪毐轻声一笑:“但区区数千兵马,更无军械相佐,能守几时?” 嫪毐夺取武库后不仅获得了甲胄兵刃,还获得了大量用于攻守城池的军械。 反观嬴政一方,虽然甲胄兵刃更加精良,但别说滚石擂木了,他们连把弩都没有。 能称之为守城军械的就仅有熊茂借祭祀名义送进来的桐油而已! 轻夹马腹,嫪毐策马上前几步,昂然喝令: “令佐戈奕率本部兵马并二千门客阻截敌军援军。” “令佐戈希率本部兵马并一千门客以弩射城。” 孙希、唐奕齐齐拱手:“唯!” 唐奕率三千兵马迎上了吕不韦所部。 孙希则是率两千弩兵快步上前,于宫墙外二百五十丈处列阵。 “第一排,仰高四,目标正前方,放!” 伴着孙希的喝令,两千名弩手扣动扳机,两千根沉重的弩矢向着宫墙飙射而去。 嬴政所部并无秦弩,弓矢的射程远远不及弩矢。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箭雨,熊启只能喝令:“避让!” 一声令下,所有兵丁都蹲下身子躲在女墙之后。 一轮弩矢未能造成丝毫杀伤,可熊启也无法进行反击。 而这,已经达到了嫪毐的目的。 去年没能实现的将军梦终于在今年得以实现,嫪毐意气风发的正声喝令: “南宫仆从听令,以百人为一队!” “搭云梯!” “推冲车!” “筑箭塔、投石机!” 千余名家仆开始组装箭塔、投石机等工程军械。 百名家仆饮尽一碗酒,扛起云梯、推动冲车,向着宫墙冲锋而去! 熊启不得不沉声喝令:“箭矢御敌!” 趁着弩矢轮射间些微的空挡期,千名弓手迅速闪身而出,大略瞄向家仆方向便是一箭。 根本不看战果,箭矢离弦的瞬间,弓手就赶紧又钻回女墙之下。 “啊!” 宫墙上下都发出惨叫之声。 即便弓手躲的再快,依旧有数名弓手被弩矢射中。 而城下的家仆更是折损过半! 但家仆是没有人权的,他们的一切都依附于嫪毐。 在嫪毐的命令之下,家仆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倒在自己身边,惊惧而疯狂的嘶吼着冲锋: “冲啊!冲上宫墙便是胜利!” “杀了废王,我等便是侯爷!” 熊启冷声一哼:“再射!” 两轮箭矢过后,第一批家仆尽数死于宫墙之外。 但嫪毐的脸上却是带着笑容。 用一百名家仆的命换十余名精锐弓手的命和两千杆箭矢,血赚! 嫪毐毫不犹豫的喝令:“家仆,先登!” 一轮又一轮家仆在嫪毐的指挥下亡命冲锋,每一轮冲锋过后,云梯的位置都会更靠前一些。 终于,云梯架上了宫墙。 熊启当即喝令:“擂木,落!” 一根寝殿的立柱被顺着云梯扔下,将所有攀附于云梯之上的家仆尽数砸落。 更有一架云梯直接被沉重的柱梁砸塌! 嫪毐嘴角带笑:“单凭蕲年宫中的那些房子,你们能坚持多久?” “继续冲锋!” 立柱刚刚滚落于地,又是一群家仆冲锋而来,顺着云梯继续攀附。 战争刚一开始便推进至白热化。 仅仅只是两个时辰,自嫪毐所部前军至宫墙脚下已是一片尸山血海! 而在如此沉重的代价之下,嫪毐也终于耗尽了蕲年宫中所有宫殿能提供的木料。 越来越多的家仆顺着云梯爬上了宫墙,据守云梯苦苦坚持。 “先登!先登!” “守住云梯!只要守住云梯就有援军,不然咱们都得死!” 眼见前方局势大好,嫪毐断声喝令:“二五百主赵舟,攻城!” 赵舟轰然拱手,振奋的看向身后部丛:“诸袍泽皆是上过战场的精锐,当能看得出宫墙已摇摇欲坠。” “上官令我部攻城,乃是给了我等一份泼天的富贵!” “废王政和长安君都在那宫墙之内,两尊侯爵之位在向你等招手!” 听着赵舟的话,所有士兵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那可是侯爵之位啊! 平时他们想都不敢想。 但现在,侯爵之位却距离他们那么近。 只需要他们冲上宫墙,然后对着嬴政刺出手中兵刃! 见士气已振,赵舟断声喝令:“先登!” 千名宫门卫兵同声嘶吼:“先登!” 踩着家仆的尸体,千名宫门卫兵向城墙发起冲锋。 而这,也是嫪毐第一次向战场投入正军! 熊启淡漠的看着这支冲杀而来的兵马,眼睁睁的看着这千名卫兵抵近城墙,攀上云梯。 就在先头部队即将攻上宫墙时,熊启果断下令:“点火!” 大桶大桶的桐油向着云梯倾洒而下,紧随其后的便是一枚火把。 刹那间,桐油被引燃,滚滚烈焰顺着云梯向下蔓延而去。 曾经被熊启扔下宫墙的木料尽数化作火焰的养料,滋养着火焰欲燃愈烈! “火!快避开!” “后面的人别往上爬了,云梯着火了!彼其娘之!啊!!!” “撤军!先撤军!” 爬在云梯上的士兵惊恐的想要后退,但后面的士兵却被更后方的士兵所阻,根本无法腾出空间。 无奈之下,已经爬上云梯的士兵只能跳下云梯,可跳下云梯后等待他的却是早已被点燃的木料! 突如其来的大火瞬间打乱了赵舟所部的阵型。 熊启看向熊茂:“有劳。” 快步走下宫墙,熊茂翻身上马,看向身后的五百名同族子弟,沉声喝问:“熊氏子弟,可敢死战?” 五百子弟拱手而呼:“为王效死!” 熊茂夹紧马腹,朗声高呼:“随吾出征!” 隐藏在烈焰之下的宫门突然洞开。 熊茂纵马跃出火海,手中长枪直接刺穿了一名士兵的咽喉。 赵舟愕然:“宫门开了?!” 紧接着赵舟便惊喜高呼:“快,夺门!” 依稀听到声音,熊茂一勒缰绳,再夹马腹,战马的速度又提了一层,只是数十息便冲到了赵舟面前。 “奉常茂?”赵舟握紧长枪,跃跃欲试:“各部听令,斩奉常茂者……啊!” 不等赵舟话落,熊茂胯下战马已经穿越人群将熊茂送到了他的面前。 长枪突刺,洞穿了赵舟的心口,更打断了他的话! “恁啰嗦!”吐槽了一句,熊茂将赵舟的尸首摔在地上,怒声厉喝:“敌将已死,何不速速投降?!” 宫墙之上,熊启见状大喜,直接下令:“出城,乘胜追击!” 两千步卒杀出宫墙,沿着熊茂打出的缺口对赵舟所部形成反包围。 而熊茂却已率子弟兵向着更远处冲杀而去。 看着迅速冲杀而来的熊茂所部,孙希略有慌乱的下令:“第一排,仰高二,目标敌军骑兵,放!” 弩矢飙射而出,不断有骑兵落马,但熊茂的速度却丝毫不减。 他此次出城突袭的目的就是为了这支弩军。 若不除去这支弩军,嬴政所部的远程力量将始终处于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被动境地! 终于,在付出近百人牺牲的代价后,熊茂终于冲到了弩手阵中。 嫪毐见状撇了撇嘴:“终于来了。” “但仅区区五百人,太少了些。” “卫尉鎏,给本公灭了他们!” 嫪鎏肃声下令:“左右齐出,包围敌军!” 千名太后卫兵自弩手身后杀出,如一双巨大的手般将弩手与熊茂所部一同包围了起来。 察觉到包抄而来的敌军,熊茂也生出些许紧张:“无须理会其他。” “跟在本官身后,洒桐油,杀弩兵!” 数百熊氏子弟齐齐高呼:“唯!” 一众子弟尽数以匕首戳破了马背上的囊袋,任由袋子里的桐油流淌在地上,手中兵刃对着弩手毫不留情的刺出。 孙希惊声大喝:“弃弩持剑,坚持住!” “援军已至,只要坚持住我军必当全歼敌军。” “坚持住!” 看了眼向着本部冲杀而来的敌军,熊茂目光有些焦急,疾声下令:“点火!” “目标西北方向,冲出敌阵!” 一众子弟兵扔下了手中火把,地上的桐油被尽数点燃,火焰向着四周蔓延而去。 战场之上的可燃物不多。 可那些落在地上的秦弩不正是绝佳的可燃物吗! 而它们,也正是熊茂此行的目标! 看着燃起火焰的弩军方阵,嫪鎏眸光阴沉:“来了,就别走了!” 翻出背后硬弓,嫪鎏从箭囊中取出一枚箭矢借助月光瞄准熊茂。 屏息凝神间,手指无意识松开,一根箭矢飙射而出。 “哼!”熊茂感觉腹部一阵酥麻,紧接着后腰一凉,不由得闷哼一声。 低头看,熊茂便见一根箭锋竟突兀的出现在自己的腹部。 熊茂双眼猛然瞪大。 “不打紧不打紧,只要能杀回城内便可求长安君缝合伤口。” 喃喃安慰着自己,熊茂右手颤抖着摸向后背,便摸到一根箭杆‘长’在了脊骨之上! 熊茂赶忙尝试夹马腹,却果然再也感受不到自己下半身的存在。 熊茂面露惨淡,苦涩的吐出一口浊气:“呼~” 在没有马镫、马鞍的现在,失去了夹持战马的腿也就代表着熊茂失去了骑马的资格,随时都有可能坠落马下! 他,回不去了! 强打精神,熊茂怒声厉喝:“熊氏子弟,继续冲杀!” 话落,熊茂一勒缰绳,独自迎向追来的敌军。 一些敏感的子弟察觉到了什么,震惊又悲怆的大吼:“叔父,上我的马,我带你回家!” “既是同来,自当同归!” 熊茂怒喝:“走!” “不要回头,回城!” 左手攥紧缰绳,熊茂趴在战马耳边轻声开口:“老伙计,再陪我走一段吧。” “吁~~~” 熊茂失去了再夹马腹的能力,战马却自觉迈开四蹄,向着敌军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熊茂畅快大笑,手持长枪朗声而喝:“熊氏熊茂在此。” “谁敢与我一战!” (本章完) 第137章 一退再退,退无可退! 楚考烈王庶子、昌平君熊启之同父弟、华阳太后麾下三号实权人物、大秦昌文君熊茂。 战死! 眼睁睁看着熊茂陷入敌阵,看着敌阵掀起一片波澜后骤归平静,嬴政轻声一叹:“外从父,一路走好!” 熊启更是感觉脑袋发晕,双手打颤:“茂弟!” 那个从小就跟在他身后,甚至跟着他一起来到大秦的弟弟,死了。 诸兄弟间唯一能让熊启托付身家性命的弟弟,死了! 家兵屯长熊猛焦声道:“家主,让俺率袍泽冲一阵吧!” “俺去将昌文君救回来!” 熊启右手按住女墙以支撑自己的身体不能倒下,声音沙哑的开口:“不!” “我军兵力本就远逊于敌军,每一支兵马都必须运用到位,如此方才能赢下此战。” “你部兵马需要留作生力军,且即便你部出城作战最多也不过是抢回茂弟的尸首,于大局无用。” 熊启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向熊猛解释还是在向自己解释。 他不能因为已经战损的一个弟弟,而损失更多的兄弟和晚辈! 无意识间,熊启的右手已经抓崩了夯土墙! 熊猛急迫的说:“不只是抢回昌文君的尸首,还有三百余族人需要接应呢!” 嬴成蟜突然开口:“无须争执,已经有人去了。” 熊启豁然抬头看向熊茂战死的方向,就见一支兵马已杀入弩阵。 与嫪鎏所部浅浅纠缠了一番后,这支兵马迅速向着蕲年宫反向狂奔而来。 待离得近了,熊启借着火光终于看清,这支兵马身着甲胄皆是熟铜甲! 熊启对着吕不韦深深躬身,拱手长揖:“拜谢吕相援手之恩!” 吕不韦赶忙扶起熊启,轻轻摇头:“无须如此。” “你我皆是为护卫大王而战,有同袍之义。” “且本相麾下是否已经抢回昌文君尸首,本相亦不能确定。” 熊启露出一丝笑容:“吕相令人去做了,这便足矣。” 熊启不能要求更多。 吕不韦的行为至少给了他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深吸一口气,熊启朗声喝令:“传令熊悍,率部回城。” “生力军轮换,死守宫门!” …… 战场另一端,嫪毐愤怒的呵斥: “本公给了伱三千兵马,让你去拦住吕不韦的三千兵马。” “敌我数量相当,本公未曾要求你剿灭敌军,但求你能将其阻于战场之外。” “结果你做了什么?” “仅仅只是两个时辰你就被吕不韦麾下打的丢盔卸甲,甚至放任他们杀入战场,抢走了熊茂的尸首?” “两个时辰!” “本宫就算往那里放三千头豕,他们都杀不完!” 嫪毐最为愤怒的就是熊茂尸首被抢走这件事。 那可是熊茂啊! 若是能将熊茂的尸体用杆子高高挑起放在两军阵前,绝对能大大打击嬴政一方的士气! 丢了头盔的唐奕跪倒在地,苦涩解释:“上官,非是臣下不利,实是敌我双方的兵马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吕不韦麾下皆能征善战之辈,且定然磨练了许久战争之术,虽是门客,战力却更胜精兵。” “我军兵力看似与吕不韦所部相当,但卫兵与门客之间根本无法配合,甚至门客与门客之间都无法配合。” “不少门客更是只知逞一时之勇,孤身杀入敌军,根本不顾身后袍泽能不能跟得上。” “那两千门客的参战甚至反倒影响了臣下本部兵马的战斗力。” “臣下能坚持两个时辰已是不易!” 唐奕将问题说的很清楚。 一边是三千名由游侠转职而来的士兵。 另一边是一千名普通士兵和两千名尚未转职的游侠临时组成的部队。 那两千名尚未转职的游侠莫说互相配合的军阵,便是军中常用的各类兵器他们都用不熟。 怎么打? 除非能打乱建制各自为战,否则没法打! 嫪毐一脚踹倒唐奕:“彼其娘之,本公怎的就会信任了你这无能之辈!” 唐奕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羞恼。 若是曾经的嫪毐,即便门客犯了错嫪毐也会好生宽慰甚至帮助他们处置手尾,绝不会如现在这般折辱自己! 但,嫪毐不再是南宫宦丞,而是太尉。 位列三公之一,可以执掌他们生死的太尉! 唐奕只能忍下心中不满,还要赶紧爬起来跪地稽首:“是臣之罪。” “请太尉治罪!” 嫪毐冷声开口:“既是战之罪,自当由战抵罪。” “令,佐戈奕率本部兵马为先登,强攻蕲年宫。” 唐奕无奈拱手:“唯!” 嫪毐又看向所有臣属,沉声开口:“诸卿,先王显灵、三十七位国君同时显现身形,足见此事之大!” “为大秦计,我等一刻都耽搁不得。” “明天日出之前,本公要看到废王政跪倒在王上面前!” 嫪鎏看着宫墙,微微皱眉:“这很难。” 嫪毐看向嫪鎏:“难,就意味着有可能完成,而不是无法完成!” 嫪鎏眉头紧锁:“若如此,我部至少要折损一半以上!” 嫪毐沉声开口:“不要惧怕折损,不惜一切代价,本公只要胜利!” “只要能够获得此战胜利,接下来要什么没有?” “但若此战战败,一切皆无!” 嫪毐很清楚,他做的那些仪式、说的那些理由都无法掩盖他在造反的本质。 愿意赚拥立之功的人很多,但愿意赚勤王护驾之功的人也不少。 一旦战事拖延下去,各地兵马必然赶来勤王。 嫪毐若想完成他的大计,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的加快进攻速度,速战速决! 嬴政每多活一刻钟,嫪毐计划失败的可能都会再增添几分! 看着嫪毐眼中的坚定,嫪鎏拱手一礼:“唯!” 嫪毐所部再次改变进攻姿态。 还没等火势完全熄灭,家仆便冲锋而来,以沙土扑灭火焰,重新架上了云梯。 各部兵马毫不畏惧损失的对宫墙发起攻势。 更远处,弩兵方阵虽然被熊茂冲垮,但投石机已经建造完毕,对着蕲年宫抛飞出巨型石块,重重的砸在宫门之上。 次日晨光熹微之际,蕲年宫宫门终于轰然倒塌! 看着倒下的宫门孙希有几分恍惚。 “拿下了?” 一夜苦战,孙希不知道其他部的战损如何,但单单他麾下的战损便已超过三成。 若非前面有巨大的诱惑在吊着,这种级别的阵亡率已经足够大军溃散了! “终于,拿下了!” 孙希的双眼重新聚焦,振奋大吼:“袍泽们,入宫!” “杀废王政者,封彻侯啊!” 呼喝间,孙希一马当先向着蕲年宫便冲锋而去。 “退!退!退!”熊启断声喝令:“继续后退!” 随着皋门失守,库门、应门等三门也尽数失守,留给众人的仅剩最后一处宫门——路门! 吕不韦怒喝:“我部已退伍可退!” 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寝殿,熊启轻声一叹:“吕相所言甚是。” 抬眸间,熊启看向身周。 昨夜,这里还有无五千余名族人门客和家仆,如今却仅剩一千七百余人。 半数以上人手已经战死! 若非所有人都知道即便他们投降嫪毐也不会放过他们,恐怕他们现在早就投降了! 虽然吕不韦所部尚未杀进蕲年宫,但熊启知道吕不韦所部的境况也绝对算不上好。 身处城外野战的他们只会面对比熊启所部更惨烈的战局! 吕不韦拔出长剑,跨上战马,沉声开口:“能与昌文君同袍,本相深感荣幸。” 熊启也从家仆手中接过一杆长枪,轻声一叹:“本君却是心有担忧。” “即便王上此刻出手,我等还有胜算吗?” 熊启和吕不韦都很清楚嬴政意在何为。 嬴政用他的命在逼迫吕不韦和熊启与嫪毐血战。 即便熊启和吕不韦都知道嬴政这是在意图削弱他们的力量,可他们为了能保嬴政存活也不得不砸上所有家底。 可是战至如今,他们的家底已经快砸空了! 王上若再不出手,或许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寝殿外,嬴政背负双手看着前方战局。 待熊启和吕不韦亲自穿上甲胄杀入敌军,嬴政突然开口:“兄以为你会开口劝说兄尽早出手。” 嬴成蟜摇了摇头:“我搞不懂你们的这些筹谋盘算和制衡。” “既然如此,便不若做个哑巴聋子!” 嬴成蟜确实惋惜于吕不韦和熊启,更惋惜于熊茂。 但嬴成蟜更明白嬴政唯有如此才能在亲政之后掌控朝堂。 而嬴政未来的所有举措都建立在此举之上! 若嬴政今天不狠下心来,那未来大秦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韩国,沉迷内斗而根本无力对外征伐,就更别提一统天下了! 嬴政轻声一叹:“心里不好受吧?” 嬴成蟜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别开了目光。 嬴政沉声开口:“诸郎何在!” 左右陪寝大门洞开。 蒙恬、李斯等侍郎、郎中、议郎等各级郎官共一千五人快步而出,于嬴政面前拱手高呼:“臣在!” 嬴政再此开口:“宦者阉人何在!” 主寝大门开启,三千名宦者和阉人快步跑出:“卑下在!” 嬴政沉声喝令:“传王令!” “令长安君为主帅,诸郎官及北宫宦者、阉人皆听从长安君号令!” 蒙恬等人转向嬴成蟜,再度拱手:“拜见将军!” 嬴成蟜微怔,旋即露出笑容。 翻身上马,手握长戟,嬴成蟜面向嬴政略略躬身: “臣弟,必不辱命!” (本章完) 第138章 护驾犯不犯法?秦律里也没写啊! 战马狂奔,嬴成蟜一马当先越过吕不韦和熊启,手中长戟稳准狠的刺入一名百将心口。 “杀!” 双臂肌肉贲张,戟尖擎起这百将砸向更后方的敌军。 趁着敌军混乱之际,嬴成蟜手中长戟横扫,戟尖斩开一名敌军的咽喉,戟刃顺势斩断了另一名敌军的脖颈! 策马入阵,便已取三条性命! 稳住摇摇欲坠的路门防线后,嬴成蟜对着熊启和吕不韦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有劳吕相、熊相。” “二位可率本部兵马暂且休息,稍后再与本君所部轮换作战。” 看着尾随于嬴成蟜身后的郎官和宦官,熊启和吕不韦不由得露出笑容。 他们知道,嬴政终于也将手中的全部力量都投入了战场! 接下来的战争将无关阴谋、阳谋、筹谋、运营、制衡等一切的一切。 能发出声音的,只有铁与血! 熊启和吕不韦面向嬴成蟜拱手一礼:“有劳!” 话落,熊启迅速带领本部兵马进入寝院休整,吕不韦也回到嬴政身边,大口喘着粗气。 他的岁数已经不小了,真顶不住了! 嬴成蟜略略颔首,继续策马向前方冲杀而去。 “死!” 一杆大戟挑、拿、锁、截、刺、勾,嬴成蟜硬生生将势如破竹的敌军前军打出了一个缺口! 蒙恬见状毫不犹豫的高呼:“跟紧长安君,莫要停留,扩大优势!” 李斯看向一众宦官:“跟紧本官,巩固阵线!” 蒙恬率郎官紧紧跟在嬴成蟜身后,以嬴成蟜为箭头进一步扩大优势,并保证嬴成蟜不会因为冲的太深而孤立无援。 李斯率宦官阉人游离在前军之后,迅速处理被前军漏过的敌军,将战线进行进一步夯实。 趁着敌军面对生力军时的措手不及,再加上郎官和宦官的协助,嬴成蟜终于将战线重新推回应门! 遥望回推的战线,嫪毐沉声喝令:“嫪鎏,率你本部兵马去将嬴成蟜所部啃下来!” “若你能斩嬴成蟜之首级,除侯爵之位外,本公再许你一个三公之位!” 嫪鎏愕然:“斩嬴成蟜之首?” “不是活捉吗?” 嫪毐的目光愈发冷冽:“不!” “本公要他死!” …… 与此同时,雍城。 祭坛下方的坑洞内,孬娃蹲在角落,聚精会神的盯着一处洞口。 见洞口有蚂蚁爬出来就赶紧以手指捏住,开开心心的扔进嘴里咀嚼。 倒不是他喜欢吃蚂蚁,实在是太无聊了! “苏不更!” 突然间,一道低呼打破了平静。 原本瘫在地上的苏角顿时坐直身子:“君上可有吩咐?” 张骁摇了摇头:“本将未曾见到君上。” “本将甚至未曾在雍受寝内见到任何一名君上的家兵。” 寝坑内的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不敢置信的看向张骁:“伱没联系上君上?” 除了火烧雍受寝后的那些天,他们与嬴成蟜一直保持着联系。 而今王上抵达雍城,正是大战可能爆发的时候,他们却联系不上君上了? 张骁赶忙摆手:“虽然未曾面见君上与君上的家兵。” “但本将发现了君上留给我等的书信。” 苏角赶紧走向张骁:“快拿出来!” 张骁从怀中取出一枚竹简,展开后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今日或有大战,战起则聚拢雍城之民驰援蕲年宫,并捉拿械阳宫内的枉死冤魂!】 待完全展开后,还有一枚长安君的令牌掉了出来。 看着三排文字,孬蛋懵懵的:“啥意思?” “要打仗了?” 张骁若有所思:“长安君之意,是想在战起之际让我等去号召雍城黔首为王而战?” “但我等皆是外人,雍城黔首怎么可能会听从我等号召啊!” 苏角捡起地上的令牌:“有长安君的令符在,就有可能。” 张骁眉头紧锁:“依旧艰难啊!” “还有这大郑宫内的枉死冤魂,这又是什么?” 苏角和孬蛋对视一眼,都能明白嬴成蟜所说的冤魂指的是什么。 略一犹豫,苏角沉声道:“这是君上给苏某的吩咐。” “待号令黔首之后,苏某需要带上至少三百名袍泽去做此事。” 张骁毫不犹豫的点头:“既如此,人你自己挑!” 苏角拱手一礼:“多谢。” “时间紧迫,当速召袍泽行事!” 807名兵丁在祭坑下完成集结,迅速顺着地道向主城区潜行而去。 选了处东风河边的洞口,苏角侧耳抵在土层内倾听,确认并无路人方才用匕首撬开土层。 待阳光顺着缝隙射入地道,一阵些微的喊杀声也跟着传入众人耳中。 苏角眸光一凝,直接推开余下土层,跃出地道。 看着前方那空无一人的街道,苏角沉声开口:“看来战事已起!” “行动!” 苏角等五百名兵丁迅速向城内急行而去。 张骁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余下三百余名兵丁昂首挺胸的走进居民区。 看了眼街巷内零星的行人,张骁慨然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距离张骁不远的一处民宅内,正在编笼子的汪博微微皱眉,不满的看向门外:“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不懂分寸了!” 寸娘笑了笑:“唱歌怎的了?” “你年轻的时候不也常常在家唱这首歌吗?” 汪博眼睛一瞪:“那能一样吗?” “我那是自己在家里唱唱,他们这可是在大街上唱,很可能会被除贼曹抓走的!” 大秦并不禁止在大街上唱歌。 但却禁止非法集会,更禁止于公众场合引导混乱。 《无衣》此歌很可能会引起其他人跟着一起唱,在无朝廷领导的情况下一起唱一首歌,这不正是非法集会的证据吗? 而若是参与的人更多一些,甚至造成街道堵塞,那可不就是妥妥的引导混乱! 寸娘微怔:“你说的对!” “这些小年轻真的是,怎么那么不懂法呢!” 张骁身后,三百余名兵丁一同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汪博坐不住了:“不行,我得去说说他们去!” 话落,汪博打开院门走进街巷,便见不少邻居也都打开了门。 “那些娃娃,莫唱了,小心除贼曹抓走你们!” “赶紧回家吧,别在此地聚众了,这是违法的!” 汪博也跟着喊了一嗓子:“唱的不错,以后别唱了!” 见成功吸引到了这些人的注意,张骁咽了口唾沫,朗声开口: “我大秦,君民同心,同仇敌忾,同衣同袍!” “而今日,南宫宦丞嫪毐借王太后之力作乱,已率兵马前去围杀王上!” “我等身为秦人,却无能援助大王,不能与大王同衣同袍,内心悲愤,故高唱此歌!” 汪博微怔:“恁说啥?” “南宫宦丞去杀王上了?” 张骁手指蕲年宫的方向:“我观这位叔伯头戴不更冠,想来也于沙场之上立下赫赫功劳。” “这位袍泽难道没有听见那喊杀之声吗?” “那便是南宫宦丞在率军攻打王上的铁证!” 一众黔首都不由得面露沉凝。 南宫宦丞杀秦王? 他凭什么啊! 这也太不合理了! 但那喊杀声却确实存在,他们能听得出来那至少是万人级的大战才能爆发出的喊杀声。 如果是在商鞅变法之前,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去帮助秦王! 但现在,他们有些犹豫了。 严格的《秦律》早已大大压制了他们的主观能动性。 沉重的惩罚让他们一言一行都必须以《秦律》为标准。 护驾这事儿犯不犯法? 《秦律》里也没写啊! 没写他们就不敢做啊! 就在众人犹豫之际,一名青年策马而来,怒声喝骂:“哪来的妖言惑众之辈?” “分明是先王昨夜显灵,言称秦王政被天地所弃,故废秦王政而立新王。” “废王政不愿,王太后方才令南宫宦丞率军兵谏废王!”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质疑先王与王太后的决定?” 说话间,青年气喘吁吁的满心后怕。 身为史仓之子,嫪毐担心史克因史仓之事心生怨怼,故而没有带史克出征,而是令史克在城内安抚黔首。 结果史克正一个个街坊的解释呢,就听见此地有人作乱。 还好他来的快,否则没准真要叫这些人掀起民愤! 张骁不知道来者是谁,当即怒斥:“你算个什么东西?” 史仓刚想自得的解释一句家父史仓,然后看看张骁的脸色。 结果没成想,张骁紧跟着就继续喝骂:“在大王面前,先王和王太后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大王才是我大秦的王,除非大王禅位,否则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废王!” 隐藏在人群中的苏角高呼:“说的好!” “既然先王已经将王位传给了大王,那大王就是我们的王!” “我大秦有功必赏,护驾之功乃是天大的功劳!大王定然不吝厚赏!” “但若某听从先王之令,难道先王还能死而复生赏赐于我吗!” 一句话,让汪博等人一愣。 对哦! 虽然护驾未曾写在《秦律》内,但这可是大功劳,大王怎能不赏? 孬蛋高呼:“说的对!” “且那可是咱们的大王,咱们能眼睁睁看着大王被人欺负吗?” 苏角昂然高呼:“不能!” 见黔首们有所意动,史克连声道:“先王已令……” 然而不等史仓说完,孬蛋直接高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八百余兵丁同声齐唱:“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八百余人的歌声将史克的声音彻底压制,更勾起了汪博等黔首深埋于心底的爱国心。 他们可是雍人! 真真正正的老秦人! 而今秦王有难,只要护驾不犯法,他们这些老秦人岂能束手旁观? 汪博等附近黔首一同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见黔首们终于被鼓动了起来,张骁大喜。 上前两步,张骁一剑斩断史克的脖颈。 鲜血喷涌的场面让歌声一滞,张骁昂然而呼:“便以此反贼之首为祭。” “雍城黔首,勤王护驾!” 汪博等人振奋嘶吼:“雍城黔首,勤王护驾!” (本章完) 第139章 这位太后,您也不想您的孩子…… 高呼过后,汪博迅速回家。 走进卧房,汪博拆开麻绳,取下了一直挂在门口的剑。 温柔的摩挲了一下剑刃,汪博温声开口:“老伙计,又要你与我并肩作战了。” 寸娘见状惊声发问:“良人,你作甚?” 汪博取出剑鞘挂在腰间,还剑入鞘后沉声开口:“大王有难,我愿勤王护驾!” 寸娘焦急的说:“大王有难,与你我何干?” “万一伱是被人蒙骗,非但没能勤王护驾反而被论做聚众闹事,甚至被定为谋反呢?” “连坐了我不要紧,可若是连坐了娃儿该怎么办!” “这些可都是要全家掉脑袋的重罪啊!” 汪博闻言也陷入挣扎。 他自己愿意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承担一切后果。 可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家属因为自己脑子一热的爱国情怀就反被国家砍了脑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正挣扎间,门外再度响起《无衣》之歌。 汪博终于狠下心,认真的说:“我相信我的判断!” “王上昨日刚到雍城,今日雍城便出喊杀之声,此事必与王上有关。” “我不知道我是否被人所蒙骗,但无论是否被蒙骗,他们都会将我等带去战场。” “而王上,也在那里!” 寸娘仍有心忧:“可是……” 握住寸娘的手,汪博沉声道:“我还有簪袅之爵。” “即便我果真被奸贼所骗,簪袅之爵也可抵消一些罪责,不至于连坐你和娃儿去死。” “容我赌一次!” “带上孩子去寻街坊们结阵自保,等我回来!” 见汪博已下定决心,寸娘苦涩轻叹。 亲手帮汪博穿上皮甲,又从自己的榻下翻出一柄秦剑握在手中,寸娘温柔的看着汪博:“注意安全,无须忧虑家中事。” “我和娃儿等你回来!” 汪博用力点头,握紧长剑冲进了大部队之中,一同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秦哀公三十一年,吴国入侵楚国,楚臣申包胥哭于秦庭七日夜,秦哀公做《无衣》而唱于雍城,请大秦军民出征。 在秦哀公拿不出粮草军械的情况下,雍人率先响应,自筹兵刃、自带干粮投身军伍,为秦哀公而战。 而今日,《无衣》之歌再次响彻雍城。 沉重秦律所带来的枷锁被扎根在雍人骨子里的情怀一点点冲垮。 一名名雍城黔首身穿铠甲、皮甲甚至是石甲,手里握着或是完好或是残破的秦剑走出家门,汇入大军之中! 待游行队伍抵达城门口,已有三万余雍人汇聚于此! 五名城门卫看到黑压压的人群,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再看了眼张骁手里拎着的人头,还没等张骁开口,城门卫伍长就大声发问:“诸位义士可是要去勤王护驾?” 张骁:??? 如果本将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史仓的兵吧? 你说我们是义士? 没等到回答,伍长更紧张了,声音也更大了几分:“那南宫宦丞装神弄鬼,假借先王之令欲害大王,他莫不是将天下人都视作傻子乎?” “若非某人微言轻,某都要反戈而击了!” “而今诸位义士勤王护驾,某必当助一臂之力!” “开城门!” 一名卫兵忍不住低声发问:“伍长,史县令给咱们的命令可是死守城门,绝对不能放任城内之人外出啊!” 死守? 现在要是还继续守门,那可就真的要死了! 伍长怒声低喝:“要死你去死,本将还有家中老小要赡养呢!” “开门!” 一脚踹开卫兵,伍长亲自上前搬开了门闩。 随后更抽出腰间长剑,朗声开口:“诸君,王上就在蕲年宫,某带路!” 张骁面露笑容,昂然而呼:“嫪毐无道,便是嫪毐的臣属都不愿与之为伍!” “诸位,城外整军,本将暂代主将之职!” 大秦每名壮丁必须参加的两年兵役在此刻发挥出了作用。 三万余雍人涌出城门,根据各自所持兵刃的不同和头顶发冠的不同迅速各寻袍泽,组成建制。 “年纪轻轻就已是不更?”看着苏角头顶的不更板冠,汪博笑道:“雍人汪博,爵至簪袅,可否于将军麾下做个百将?” 苏角拱手一礼:“我部另有任务,烦请汪簪袅另寻将领。” 汪博也不恼,或者说根本没时间给他生气。 见苏角确实没有扩招的意思,汪博迅速找上了另一名不更,并以百将的身份继续招揽低爵者为麾下士兵。 苏角看向身侧之人,低声开口:“孬蛋,咱们走!” 带上三百名兵丁,苏角所部隐蔽的脱离了大部队,如一滴水离开大海那般毫不引人瞩目。 …… 械阳宫。 嬴擎坐在赵姬对面,沉声开口:“蕲年宫仍在血战,太尉所部战损极重,一时间难以抓获废王政。” “臣请王太后振作精神,亲往蕲年宫宣告先王之令!” 在狭窄地形中,一名勇武之将对战局的影响将会变得极大。 随着嬴成蟜及蒙恬等生力军的参战,嫪毐所部的战事变得更加艰难,战线被嬴成蟜一路从路门反推至库门。 双方兵力差也在不断拉近! 为保此战得胜,病急乱投医的嫪毐再次把主意打到了赵姬身上。 特派嬴擎回返械阳宫请赵姬去前线,亲口宣告废了嬴政秦王之位的消息,以此动摇嬴政军心! 然而赵姬不会考虑那么多。 她只是委顿的坐在地上,失神喃喃:“他爱我?他不爱我?” “他究竟爱不爱我?” “为何他得了太尉之位后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了!” 嬴擎认真的说:“而今大战当前,为尊先王之令,太尉必当速除废王政。” “万一废王政逃出雍城,甚至逃回咸阳城,那废王政很可能会得逆臣相助,卷土重来成为大王的心腹大患啊!” “故而太尉必须尽快率部出征,无暇多顾王太后,而绝非不在意王太后!” 赵姬好像根本没有听清嬴擎的话,依旧呆呆的喃喃:“难道身份比爱情更重要吗?” “若论身份,孤可是王太后,孤又何曾因身份而放弃了对爱情的追逐?” “毐郎,你到底爱不爱我?” 嬴擎解释道:“太尉绝非是为了富贵身份方才如此。” “太尉早已满足于南宫宦丞之位,为了王太后的自由,太尉方才如此行险!” “太尉为王太后付出如此,便是臣下听了都心中感动。” “王太后难道还要怀疑太尉的一片真心吗?” 若此话是嫪毐亲口说的,赵姬早就被迷的头昏脑转了。 可这话由七老八十的嬴擎用苍老沙哑的声音说出口,却半点都无法打动赵姬的心。 赵姬脑海中依旧回荡着嫪毐临走时那毫无留恋的背影,悲戚的喃喃:“他爱我?他不爱我?” 嬴擎:ヽ(`Д)︵┻━┻┻━┻ 合着本官说了半晌都白说了是吧! 他爱不爱你有什么关系啊! 只要你是王太后,哪怕嫪毐烦你烦的要死也不得不伺候着你,难道欣赏他不情不愿却不得不笑的表情不是一件美事吗! 嬴擎实在搞不懂赵姬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恰在此时,一阵惨叫从宫门外传来。 “饶命!壮士饶命啊!” “告诉本将,那两个孩子在哪里?!” “我不知道……啊!!!” 嬴擎当即心生警惕。 拔出秦剑,嬴擎沉声开口:“请王太后速带王上往寝殿躲避。” “若路门失守,请王太后即刻带王上逃离械阳宫,往蕲年宫外寻求太尉庇护!” 嬴擎没得到赵姬的回应,只看到库门被一群兵丁用力推开。 嬴擎怒声厉喝:“贼子安敢擅闯王太后寝宫!” 苏角根本没搭理嬴擎,只是双眼在附近来回扫视。 孬蛋惊喜低呼:“苏不更,你看!” 顺着孬蛋的目光望去,苏角便看到两名婴孩正躺在正殿内的软榻上。 苏角双眼一亮,快步上前:“终于找到了!” 嬴擎心脏直接提了起来,断声喝令:“械阳宫上下何在?” “速来护驾!” 伴着喝令之声,数十名宫女阉人从正殿之后快步跑出,手里握着剑哆哆嗦嗦的看向苏角等人。 苏角乐了:“这位老丈,您以为仅凭这些宫女阉人便能阻我等吗?” “莫要凭添伤亡了!” 为了全力围杀嬴政,嫪毐投入了他能投入的全部兵力。 而今械阳宫中除了嬴擎算是一名壮丁之外,就仅剩宫女和阉人用以服侍、亦或者说是看守赵姬。 嬴擎也知道仅凭这些人根本无法吓住三百正军。 深吸一口气,嬴擎面向软榻拱手一礼:“王上当面,尔等哪来的胆子擅动刀兵!” “还不速速弃械请罪?!” 苏角的笑容迅速收敛,沉声道:“我等心中仅有一位秦王!” 嬴擎怒喝:“废秦王政而立秦王江,这是先王的命令!” “吾为太祝,吾所言便是大秦历代国君之言!” 苏角面露不屑。 就算那真是庄襄王的命令又如何? 嬴成蟜的命令是让他们护卫嬴政,同时寻找那两个孩子。 那他们就只会护卫嬴政! 不愿耽误时间,苏角一摆手:“上前!将殿中人尽数捉拿!” 嬴擎目露骇然:“大王当面,尔等怎敢如此!” “住手!!!” “大秦的列祖列宗必定会重惩尔等……呜呜!!” 孬蛋取下自己的足衣塞进嬴擎口中,又用绳子捆住足衣在嬴擎脑后打了个死结,方才不满的喝骂一声:“老实点!” 嬴擎整个人都呆住了。 仗着太祝身份,假借大秦列祖列宗名义在雍城作威作福了一生的嬴擎终于见到了不敬大秦先祖之人。 他的一切身份和言语都被一个月没洗的足衣全数镇压! 包括嬴擎在内的械阳宫众人被尽数抓获。 但面对赵姬,他们却犯了难。 赵姬无论如何都是王太后,是秦王的生母,还是一名女子。 他们不敢绑缚赵姬,甚至不敢触碰赵姬,那怎么办? 在赵姬面前拱手一礼,苏角沉声道:“请王太后随我等去见长安君。” ‘长安君’三个字拨动了赵姬的心。 赵姬终于在嫪毐走后第一次抬起头,双眼茫然中带着一丝希冀的发问:“他爱我吗?” 苏角:(°Д°) 长安君和王太后之间难道还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 我是不是又听到什么要命的秘密了!!! 苏角惊惧的低垂头颅,再度拱手:“卑下耳背,听不清王太后所言。” “请王太后随卑下去见长安君!” 赵姬根本不理会苏角的糊弄,坚定的继续发问:“他爱我吗?” 苏角人都麻了。 他不敢回答赵姬的问题,却也更不敢带着区区三百兵马在敌军大本营逗留太久。 心思一转,苏角笨拙的抱起躺在软榻上的嬴江和嬴山,肃声道:“王太后,您的身份尊贵,卑下等人不敢擅动于您。” “但此二子却并非如此,他们非是贵人,甚至可能是罪人,便是死于此地也无大碍。” “王太后,您也不想这两个孩子被我等处死吧!” “诶呀!” 苏角哪会抱孩子? 胳膊与胸腹之间的间距大了点,嬴山顺着缝隙就掉到了地上。 “哇啊啊~哇!!!” 嬴山哭惨了!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那张被烧毁容了的脸更显狰狞。 苏角赶紧把嬴江交给孬蛋抱着,又手忙脚乱的抱起嬴山,冷声威胁:“若不想这两个孩子被我等处死,便请王太后随我等离开此地!” 但嬴山的哭声也没能唤醒赵姬的母爱。 她只是再一次发问:“他爱我吗?” 苏角沉默几秒后,看向孬蛋:“王太后已经疯了。” “没法子,动手吧!” 孬蛋面露怯怯:“这可是王太后,哪怕疯了也是王太后,俺不敢!” 苏角深吸一口气:“我来!” 让麾下抱好嬴江嬴山,苏角从寝殿中拿出几床狐皮被。 用狐皮被包住赵姬以此隔绝了肢体接触的可能,苏角终于将赵姬搬到了马车之上。 坐到车右位,苏角狠狠的松了口气,对着战马挥下皮鞭: “出发!” 车驾冲出械阳宫,急行于雍城之内。 一路上苏角还不断看到有身穿甲胄的黔首走出家门向蕲年宫方向汇聚而来。 更远处更是已经可以听到三万余雍城黔首的怒声嘶吼: “风!” “风!” “大风!” (本章完) 第140章 若能与王弟死在一处,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以秦腔吼出的‘风’字带有浓重的后鼻音。 三万余雍人战意昂然的怒吼回荡于整片战场。 嫪毐不敢置信的回头后望,失声喝问:“这是谁的部下!” “为何会有三万重兵!” “又为何会悄无声息的抵近我军之后?!” “是谁背叛了本公!” 嫪毐自问已经深度掌控了雍城。 开战之前,嫪毐更是派出斥候探查了雍城周边五十里,对附近各城的兵力状况了如指掌。 而今却突然冒出来了三万兵马,嫪毐怎么可能不惊愕? 这可是三万兵马! 足以彻底改变战局的兵力! 遥望正冲锋而来的兵丁,嫪鎏有些犹疑的开口:“观之不像正军。” “莫不是长安君的门客?” 冲来的兵丁装备太杂了。 甚至还有穿着石甲的兵丁! 那至少也得是三百年前的老古董了吧! 嫪毐寻思一阵后摇了摇头:“便是本公也仅能调遣一万五千兵马。” “长安君何以调来三万兵马?” 仔细观察着来军阵型,嫪鎏的声音多了几分确定:“或是雍城黔首!” 嫪毐断声否认:“怎么可能!” “黔首怎么可能汇聚出军阵?” “黔首又怎么可能组织起来与我等为敌?” 一群普普通通的黔首在无贵人领导的情况下,凭什么能有胆子与本官为敌? 嫪鎏若有所指的开口:“太尉,十年前的您也是黔首。” “而十年后的今天,您却已是大秦太尉。” “请莫要低估黔首之能啊!” 嫪毐哑然。 诚如嫪鎏所言,十年前的嫪毐也不过是黔首中的一员而已,嫪毐的身份甚至比很多黔首更低,他只是身无爵位的庶民而已。 过往的身份让嫪毐无法否认黔首之中也能出英雄。 嫪鎏声音越发笃定:“也唯有此军是由黔首构成,才能解释他们为何会突然出现。” “若他们果真是黔首,那他们就不是悄无声息的抵近了我军后方。” “而是我军始终处于这支大军的包围之中却毫无所觉!” “太尉,我等一直都忽视了这支力量!” 说话间,嫪鎏有些惋惜。 嫪毐沉声道:“黔首不过愚昧之辈而已。” “他们根本无法观事之全貌,旁人说什么他们便只能信什么。” “王太后与太祝皆为我等所用,何必惧之!” “嫪早,王太后可至?” 家兵百将嫪早无奈摇头:“王太后尚未入军,便是太祝也尚未回归。” 嫪毐眉头皱起:“请王太后前来有那般艰难吗?” “嫪早,你率五十名家兵回返械阳宫请王太后入军。” “若王太后依旧不愿动身,绑也要将王太后绑过来!” 嫪早当即拱手:“唯!” 嫪毐沉声道:“只要太祝擎与王太后齐至,这些黔首便将为本公所用!” “而在这之前,卫尉鎏,率你本部兵马冲击黔首军阵!” “既无赏罚也无督军,黔首之军何以承受折损?” “只要你部以雷霆之势冲阵,此军必破!” 嫪鎏对嫪毐的话有些犹疑。 但军令已下,嫪鎏便不能推拒,沉声应诺:“尊令!” 一勒缰绳,嫪鎏朗声喝令:“卫尉所部,结阵!” …… 两刻钟前。 应门已经变成了一座绞肉机,绞杀着一切靠近的兵丁。 尸体层层叠叠的堆积着,就连应门那原本要抬高腿才能迈过的门槛都被尸堆彻底掩盖。 但战争,还在继续! 浑身浴血的唐奕冲在最前方,大口喘着粗气,怒声嘶吼:“敢退者死!” “若破此门,皆赏金十两!” “随本将冲杀!” 为了弥补防线失守的罪责,唐奕亲自率军前冲。 就在唐奕将战线前推了二十丈后,一道苍老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吕不韦!”看到这道身影,唐奕恨的咬牙切齿。 若非吕不韦的门客太过能战,唐奕所部又怎会被派来承担最危险的前锋工作? 咬紧牙关,唐奕率家兵一声不吭的前冲。 很快,护卫在吕不韦身边的兵丁被杀穿,唐奕一剑向着吕不韦突刺而出。 连日的鏖战和战前准备早已掏干了吕不韦的精力。 直至剑尖距离自己仅剩数尺,吕不韦才慌忙避让,但却依旧被长剑洞穿了右胸! 附近兵丁惊慌大喊:“吕相!” “吕相已死!” “保护吕相!” 唐奕左手抓住吕不韦的肩膀,口中怒吼:“相邦吕不韦已死,全军冲杀!” 趁着军心混乱,唐奕所部迅速前推,而唐奕则是拔出了刺入吕不韦右胸的剑,嗤嘲的俯视着吕不韦:“吕相,仅仅只是伱麾下的门客便险些令我这小人物被太尉当场处死。” “但即便你是相邦,依旧要死在我这个小小佐戈的手上!” 长剑扬起! 却最终跌落地面。 只因一根箭矢稳稳扎在唐奕的脑门中间! 吕不韦回头看,便见嬴成蟜手中还握着硬弓,正怒声厉喝:“速带吕相去后方治疗。” “诸郎官宦官,随本君支援袍泽!” 呼喝间,嬴成蟜已经快步向战线赶来。 擦肩而过时,嬴成蟜淡声开口:“吕相便是死也不能死在前线,莫要影响军心。” 吕不韦虚弱的笑了笑:“多谢长安君的救命之恩!” 在熊氏族人的帮助下,吕不韦被迅速抬回寝殿。 “仲父!”嬴政快步跑到吕不韦身边,双手捂住了吕不韦那正向外不断涌血的伤口:“可无碍?” 说话间,韩柔已经快步跑来,毫无尊敬可言的一把推开嬴政,然后以精致的小刀划开了吕不韦的外衣,开始进行切割、清洗与缝合。 吕不韦摇了摇头:“暂时还死不了。” 看着因突然轮换阵型而防御不利、不得不退守路门的嬴成蟜所部,吕不韦笑而发问:“王上,这次可后悔了?” 嬴政默然。 现在的危局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的。 若吕不韦、熊启麾下兵力与嬴政麾下的郎官、宦官部队在一开始就完成整编,再借助蕲年宫的宫墙防御体系戎守,又佐以嬴成蟜的地道进行外部滋扰。 不说反攻嫪毐所部,至少可以坚持五日以上,等待援军抵达。 但现在,最后一道防线已经摇摇欲坠,嬴政所部已经显露出明显的颓势,败局近在眼前! 可如此危局本不就是嬴政想要看到的吗? 嬴政削弱吕不韦与华阳太后势力的目的已经基本达成! 诚然,现在的战局很危险。 可若不如此行险,嬴政又如何能在加冠之后掌控大秦朝政?! 唯一让嬴政心忧的,唯有嬴成蟜。 站起身,嬴政看着刚休息了没半个时辰就不得不再次投身战场的嬴成蟜,沉声开口:“为寡人着甲!” 赵高愕然:“王上?” 嬴政肃声而喝:“为寡人着甲,寡人身为秦王,便是死,也当死在前进的路上!” 战局已不利如斯,防线随时都有可能完全告破,只能由嬴成蟜率部丛苦苦支撑。 嬴政决定亲身参战,以激励大军的敢战之心。 若死于乱军之中…… 那寡人宁愿与王弟死在一处! 赵高肃然拱手:“唯!” 然而话音刚落,三万余黔首的呼声便传入蕲年宫。 “风!” “风!” “大风!” “勤王护驾!” 嬴政错愕抬头:“这是……” 这呼声明显是从远处传来的,且人数定然不少,其声源甚至已经将蕲年宫团团包围。 再听这号子,很显然这支兵马是为救援嬴政而来。 可寡人调动的兵马皆在此地! 远处那些兵马又是从何而来? 嬴成蟜用力抹了一把脸,将脸上厚厚的血水挂下一大部分,露出灿烂的笑容:“看来苏不更他们成功了。” 八夫咧嘴一笑:“他们来的够及时。” “此战结束,卑下定要邀苏不更等人痛饮一顿!” 卦夫认同点头:“俺们一人请他们一顿!” 嬴成蟜朗声而笑:“善,他们值得!” “传令郎官紧随我部发起反攻,传令昌平君所部及宦官戎卫阵线。” “传令家兵,上马!” 八十余名残存的家兵齐齐上马,默契的形成了以嬴成蟜为箭头的锋矢阵。 嬴成蟜振奋大喝:“将士们,援军已至,此刻不战,更待何时?” 一众将士对视一眼,这才敢确认远处的喊声确实来源于己方援军。 顿时,蒙恬等兵丁惊喜高呼:“死战!死战!” 嬴成蟜畅快大笑:“那便追随本将,死战!” 呼喝间,嬴成蟜借助寝院空间帮助战马加速,然后纵马踏向敌军。 “杀!” 一戟洞穿一名敌军长矛手的脑门,胯下战马顺势尥蹶子踹翻了一名刀盾手。 嬴成蟜赶忙再夹马腹,纵马前冲,口中喝令:“不要停,继续冲!” 八夫、卦夫持盾护在嬴成蟜两侧为他挡住远处射来的箭矢,憨夫、悍夫等家兵人手一杆长枪,迅速扩大着嬴成蟜打出的战果。 昌允断喝:“郎中令所部听令!” “附于长安君所部之后,步战冲杀!” 话音未落,昌允便顺着嬴成蟜所部打出的空挡杀入敌军,毫不恋战的顺着战阵缺口不断前冲。 一旦嬴成蟜所部遇阻,昌允所部便发挥步卒的优势迅速向周边冲杀,为嬴成蟜争取出积蓄马力的空间。 在千余人不吝折损的冲锋之下,终于,嬴成蟜策马跃出蕲年宫宫门! 眼前的敌军骤然减少,嬴成蟜狠狠吸了一口相对新鲜的空气。 遥望不远处那瞠目结舌的嫪毐,嬴成蟜咧嘴露出笑容,以最大的声音昂然高呼: “传王令!” “杀嫪毐者,拜爵三级!” (本章完) 第141章 穿红袍者为嫪毐!战场上的天籁之音 看着杀出宫门的嬴成蟜,嫪毐嗤嘲而笑:“竟独自率军杀出来了?” “还说什么兄弟情谊,呵~大难临头,也不过是各自逃命而已。” 前线一直在给嫪毐传来奏报,所以嫪毐很清楚,嬴政麾下的可战之兵已不足三千。 如今嬴成蟜率近两千兵马杀出宫门,也就意味着留下护卫嬴政的兵马仅剩一千出头。 这岂不就意味着嬴成蟜已经放弃了嬴政! 孙希连声道:“太尉,长……嬴成蟜率军杀出或许并非是要独自逃生,而是为了这三万余黔首!” “这三万余黔首即便兵力充沛,却因无人率领而难以发挥出几分战力,更无赏罚所督。” “但若嬴成蟜进入此军,以其长安君的身份便能立刻得到所有黔首的认可,成为此军主将,率此军作战!” 孙希不知道什么是换家战术。 但孙希自认为他很懂站队! 在他看来,即便嬴成蟜选择抛弃嬴政也不会选择在援军来袭时的这个翻盘点。 既然如此,他的目标就只能是城外的这三万余黔首! 嫪毐眸光一凝:“孙佐戈此言有理。” “传令全军,阻截嬴成蟜所部!” 嫪毐麾下兵力迅速向着嬴成蟜的方向阻截而去。 但他们拦得住嬴成蟜吗? 根本拦不住! 在嬴成蟜杀出宫墙的第一时间,张骁便率麾下兵马向蕲年宫的方向发起狂攻。 嬴成蟜也迅速率军向着张骁所部的方向冲杀而去。 两军汇合的第一时间,嬴成蟜朗声高呼:“吾乃秦王之弟、大秦长安君、公子成蟜!” “大王已知诸位义士之义举!” “此战之后,大王必不吝厚赏!” “诸位义士既已从戎,自当以军法从事!” “各部将领迅速来本君处集合,听从本君调遣!” 嬴成蟜没有浪费时间去说更多的话,只是将这支军队当成了正规军,理所当然的要求各部将领迅速前来听令。 而嬴成蟜的态度和话语让三万余雍人彻底放下心来。 王上认可了他们的行动。 他们的行动不会被定为违法行为! 而嬴成蟜那理所应当的安排更是令所有雍人心中一振。 以军法从事? 那岂不是说,他们此战的军功也能论算军功了?! 三万余雍人齐齐高呼:“愿尊长安君之令!” 十余名高层将领更是迅速聚拢于嬴成蟜面前。 “左庶长孟南,暂任此军副将,拜见长安君!” “公乘西锋,暂任此军都尉,辖四千袍泽,拜见长安君!” “公大夫王群,为此军都尉,辖三千袍泽,愿为大王效死!” “官大夫萧途……” 听着面前这些人的自我介绍,嬴成蟜不禁咂舌。 果然是旧都雍城,城中权贵就是多! 面前这些人已经完全不能再被称之为黔首了。 左庶长已是大秦第十级的爵位,足以独领一军以主将身份出征! 昔日白起第一次担任主帅时,正是左庶长爵位! 嬴成蟜不由得有些庆幸。 身怀第四级爵位的张骁带领这些人作战,就好像是一名初中生在带领一群博士生参加竞赛。 顶着导师(嬴成蟜)的名头,张骁可以在大方向上做一些指挥。 可一旦张骁的决定与孟南等人的看法出现矛盾,孟南等人怎么可能甘愿听从张骁的命令? 得亏嬴成蟜杀出重围进入此军夺取了此军军权。 否则这支军队必然会迅速陷入混乱! 正念着张骁呢,张骁已策马赶来:“卑下张骁,拜见君上!” “万幸,未曾辱命!” 嬴成蟜略略颔首:“你做的很好。” “本君必当将此间事原原本本的上报王上,为诸位请功!” 张骁等原亲兵尽皆振奋高呼:“谢君上!” 没有时间说废话,嬴成蟜直接下令:“传令!” “令将军张骁为都尉,率兵三千。” “军中其他将领皆不做变动,继续统帅各自兵马。” 孟南等人理所当然的拱手一礼:“尊令!” 唯有张骁松了口气,赶忙拱手:“唯!” 天知道张骁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而今能卸掉主将之位,张骁开心极了! 嬴成蟜继续喝令:“传令都尉张骁、都尉王群率本部兵马冲击蕲年宫宫门!” 嬴成蟜满脸肃然的看着二人:“本君要告诉二位!” “王上现在还在蕲年宫中,正在被贼军猛攻防线。” “而今戎守防线的袍泽仅剩千余人,王上已经亲自披挂上前杀敌,相邦不韦更已负伤!” “蕲年宫中战事极其激烈,二位都尉务必不惜一切代价的猛攻宫门,力求尽快攻破宫门,救援王上!” 嬴成蟜的话让张骁和王群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齐齐沉声应诺: “愿为王死战!” 话落,不等嬴成蟜回应,二人便已策马而去。 孟南沉声发问:“将军,王上安危事关重大,末将请战!” 其他将领也纷纷开口:“末将请战!” 嬴成蟜摇了摇头:“宫门宽度有限,即便投入更多兵力也毫无用处。” “本君相信那二位都尉!” “且我等还有更重要的事。” 嬴成蟜遥遥看向远处的那根大纛,沉声喝令:“贼军分兵各处以攻蕲年宫、阻截吕相门客,以至于中军空虚。” “这便是我军破局之处!” “擒贼先擒王!” “传令都尉西锋,率本部兵马阻截西北方向敌军。” “传令都尉萧途,率本部兵马阻截东南方向敌军。” “传令……” “副将孟南并余下各部,随本将向敌军中军冲杀!” 军中无令旗和金鼓,嬴成蟜就令一众原亲兵担任传令兵的工作,将嬴成蟜的将令传至各军。 随着一条条将令下达,原本一团散沙的大军迅速归拢,互相配合着向整片战场冲杀而上! 察觉到后方失守,嫪鎏当即就想率军回援。 然而一支兵马却突然斜斜的插入了他的回军路线。 西锋策马立于军中,沉声喝令:“阻截敌军!” 嫪鎏怒声喝骂:“彼其娘之,黔首安敢阻拦本将!” “众将士,冲散此军!” 怒骂间,嫪鎏的心脏却在发颤。 当一支至少从军两年、中低层官吏齐备的民兵获得了一名可以一战灭国的主帅,那这支民兵还是民兵吗! 随着嬴成蟜接管此军军权,战场上的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嫪鎏担忧的看向大纛方向,轻声喃喃:“毐兄,一定要坚持住啊!” “我军唯一的优势就是蕲年宫,切莫停止猛攻!” “切莫!切莫!” 仗着兵力优势,西锋等各都尉将回援兵马尽数堵截。 冲入蕲年宫内的嫪毐所部更是被熊启和张骁前后夹击。 本就空虚的中军位置显得愈发空虚。 唯有嬴成蟜亲率五千兵马向着中军冲杀而来! “杀!” 一戟洞穿了一名长矛兵,嬴成蟜怒声厉喝:“杀嫪毐者,拜爵三级!” 见自家主将都如此勇武,全军将士士气高亢,齐齐嘶吼:“杀嫪毐!” 环绕在嫪毐身周的三千亲兵根本无法抵挡。 顷刻间防线就已被嬴成蟜所部彻底撕烂! 看着越来越近的嬴成蟜所部,嫪毐有些慌了。 “局势怎会突然变化如此!” 嫪毐不明白,为何方才嬴政还如瓮中之鳖,结果只是几刻钟后,他嫪毐却成了待宰羔羊! 孙希不禁谏言:“太尉,撤军吧!” 嫪毐下意识的怒喝:“不!” “嬴政就在蕲年宫中,本公的兵马很快就要将他斩杀!” “只要嬴政死了,哪怕本公麾下战死再多,本公依旧能获得胜利!” 孙希焦声道:“太尉,即便嬴政身死又如何?” “还有嬴成蟜啊!” “嬴成蟜同样是先王之子,嬴政身死之后嬴成蟜完全可以打着为嬴政复仇的借口将各路兵马继续拧成一根绳!” “太尉!我等已经败了!” “没有再翻盘的机会了!” 嫪毐的目光有些恍惚。 自己,败了? 筹谋了那么久,准备了那么多,更押上所有的赌局。 自己已经毫无胜算了? “本公不会没有一丝胜算!”嫪毐赤红着双眼怒喝:“本公便与他们斗到底,去博一线生机!” 孙希慌的一匹。 孙希一直以来的态度都是风险对冲、各边下注。 嫪毐愿意去博那一线生机,但孙希不愿意啊! 只要活下去,找到机会与嬴成蟜好好聊聊,就凭孙希掌握的那些嫪毐的秘密,孙希自认为至少也能换一条活路。 若是再能让昔日臣属们说说好话,没准还能获些封赏呢! 心思急转间,孙希连声道:“不!太尉!我等还有胜算!” “既然废王政容不得我等,那不若带上王太后与王上、侯爷,率所有兵马杀出去!” “杀去秦国兵力稀缺之地,夺取一块地盘另立根基!” “太尉您绝对不能死在此地!” “您若死在此地,王上可怎么办啊!” 听着孙希的话,嫪毐心中的决死之意迅速淡去。 对啊,他若死了,他的孩子们怎么办! 既然无法夺取大秦,那退而求其次的另立一国也并非不能接受。 嫪毐不由得感慨而赞:“孙佐戈,大才也!” 又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嬴成蟜,嫪毐断声喝令:“传令!” “转战雍城!” 一勒缰绳,嫪毐当先向着雍城方向策马而去。 见大纛后撤,嬴成蟜怒声厉喝:“嫪毐狗贼,有胆弑君,怎无胆与本君对垒?!” “嫪毐,休逃!” 八夫等家兵齐齐高呼,将嬴成蟜的话音传遍四周。 蕲年宫血战本就让所有兵丁的心理压力都极大。 三万余突然杀出的雍城民兵更让他们心中惊惧。 而今听到家兵们的呼喝,回头看到果然在后撤的大纛,嫪毐麾下的所有兵马顿时陷入慌乱! 主帅奔逃这等事即便是放在正军之中都会令大军士气崩塌,甚至造成全军将士奔逃。 更遑论是对于本就是弱制约关系的门客而言了! “太尉都跑了,咱们还打什么啊,跑啊!” “嫪太尉待我等不薄,蕲年宫就交由诸位袍泽继续进攻,吾去救援嫪太尉!” 一众门客当先出逃。 而门客们的出逃更进一步带动了士气的雪崩,近万兵马却在极短时间内迅速崩溃! 就连嫪毐的亲兵都散去了大半。 嫪毐只能仓皇的钻进乱军之中试图潜藏身形。 乱军之中,嬴成蟜策马狂追,口中怒喝:“大纛之下便是嫪毐!” 嫪毐赶忙喝令:“快将大纛丢弃!” 嫪毐的家兵赶紧扔掉了手中大纛,也让嫪毐所部兵马失去了最后的那点军心! 嬴成蟜再度怒喝:“着红袍者为嫪毐!” 嫪毐大骇,慌忙解开外袍扔到地上。 嬴成蟜见状只得再三怒吼:“白面无须者是嫪毐!” 嫪毐愤怒的回头看着嬴成蟜。 可惜,出逃的决定一旦做出,嫪毐就连决一死战的资格都没了! 他只能切下一截下裳,用裙子捂住了脸。 正欲再喝时,嬴成蟜突见一架马车穿越乱军向着嫪毐狂奔而来。 在抵近嫪毐时,车帘突然拉开,赵姬焦急的高呼: “毐郎!!!” 于这混乱的战场之上,赵姬的呼声听在嫪毐耳中宛若天籁之音! (本章完) 第142章 赵姬:毐郎不哭,都是蟜儿的任务罢了 在混乱的战场上看到赵姬,嫪毐的第一反应是愤怒! 他早就在催促赵姬前来战场,让赵姬亲口宣布废除嬴政的王位以此动摇嬴政所部的军心,却许久都没见到人。 他甚至都给嫪早下达了绑人的命令,绑也要把赵姬绑来前线,借赵姬的名义收拢民心,可依旧过了两个多时辰都没见到人。 在嫪毐看来,若是赵姬能早些前来,战局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但最终,嫪毐压下了心中怒气。 虽然赵姬来的太晚,但终究是赶上了撤军的时机。 他无须再率残部杀入雍城抢人,现在就能带走赵姬了! 迅速策马抵近赵姬,嫪毐忍不住埋怨了一声:“你怎么才来!” 赵姬目光复杂的看着嫪毐:“毐郎是在埋怨我吗?” 换做平日,嫪毐一定能敏锐发现赵姬的情绪出现了问题,她不是在耍小性子,而是真的不开心了! 通常这个时候只需要嫪毐耐心的安慰一番,赵姬就能重新开心起来。 但刚刚大败一场,几乎完全葬送了一切的嫪毐却没那个心思再关注赵姬的情绪,只是断声喝令:“既然来了就跟上!” “车夫驾车跟紧了本公!” 更后方,嬴成蟜目露焦急。 他可以接受嫪毐逃走,失去了靠山的嫪毐将成为一只秋后的蚂蚱,再难蹦出什么幺蛾子。 但嬴成蟜不能接受嫪毐和赵姬一起走! 可胯下战马已经跑的口吐白沫了,它已无法提供给嬴成蟜更快的速度。 嬴成蟜只能一边猛夹马腹,一边再喝:“以布遮脸者为嫪毐!” “无论何部兵马,凡斩嫪毐可抵一切罪责,拜爵三等!” 这句话已经不是暗示了,而是在明示嫪毐麾下兵马对嫪毐反戈一击! “彼其娘之!”暗骂一声,嫪毐喝令:“嫪早,率你部兵马挡住追兵!” “只要为本公争取半刻钟时间,你之家小,本公厚待一生!” 话落,嫪毐也没看嫪早有没有率军回身冲杀,他甚至没看嫪早在不在,便由跨骑战马变成侧骑战马,然后发力跳到了赵姬的车上。 赵姬眼中浮现出一丝惊喜:“毐郎!” 呼唤间赵姬就要扑向嫪毐。 嫪毐却用力推开了赵姬,强压怒气却语气生硬的说:“能不能先看看场合再做事?” “我部大败,敌军正在衔尾追杀!” “快寻几件伱的衣裳给我!” 一道陌生的声音好奇发问:“寻王太后的衣裳给你做甚?” 嫪毐焦急的下意识回答:“成蟜小儿死盯着本公不放!” “本公白面无须的特征更难遮掩,既如此,不如直接着女装佯做女子混入黔首之中出……” 话到一半,嫪毐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豁然转头。 然而还不等他撩开车帘,去看看发出异样声音的车夫位坐着的究竟是谁,便已见一名陌生的少年坐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一张张阉人的面容在脑海中迅速略过逐一与面前之人对照,嫪毐却发现无一能与此人匹配成功! 嫪毐心中登时大怒。 本公才离开你多久,你就又寻了新欢? 手中剑抵向面前之人,嫪毐怒声喝问:“你是何人?!” 苏角猛的上抬左臂,以金属护臂抬着剑刃将其压向车顶。 “孬蛋!”呼喝间,苏角右手已经从靴子里摸出一柄匕首。 匕锋压着嫪毐的脖颈,右肘猛然顶向嫪毐的锁骨,直接将其压在车板之上! 与此同时,车门帘拉开,驾车的孬蛋转过身来,左手抓住嫪毐的胳膊,右手抓住嫪毐的右手,双手一错,便缴了嫪毐的剑! 感受着脖颈间匕首的锋锐,嫪毐怒声喝问:“你究竟是谁?!” 待控制住局面,苏角犹豫了一番后瓮声开口:“俺听不清你说了甚,俺耳背!” 这一路上苏角听见的不该听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苏角也怕啊! 为了不被秋后算账,苏角现在秉承着一个准则:俺耳背,你们说了啥俺都不知道! 嫪毐怒气更盛:“莫要与本公装模作样,告诉本公,你究竟是谁!” 赵姬终于开口:“他们是蟜儿的麾下。” 嫪毐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嬴成蟜麾下?” “你的车上为何会有嬴成蟜的人!” “你的车上既然有嬴成蟜的人,你为何还让我上车!” 赵姬目光复杂的看着嫪毐:“蟜儿的麾下攻破了械阳宫,太祝擎与孤皆被捉拿。” “蟜儿令孤回返战场,诱捕毐郎。” “此皆非孤所愿,实乃蟜儿的任务罢了。” 嫪毐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欣慰于赵姬不曾在短短时间内就移情别恋,还是该愤怒于赵姬和嬴擎竟被嬴成蟜麾下所掳。 他只能焦声喝问:“嬴成蟜他威胁你,你便出卖本公?你为何不高声告知本公此地有险?” “那江儿山儿又何在?” 赵姬的目光愈发复杂:“你甚至都不愿关心我一句,更那般冷漠生硬的待我。” “我又为何要与你言说此地危险?” “毐郎,你变了!” “自从孤封你做了太尉,你便已不是曾经的那个你了!” “你已经不爱孤了。” 嫪毐都快被气炸了! “你可知我等在做什么?” “这个时候谁会有时间谈及儿女情长!” 怒吼间,嫪毐一直在用余光观察面前二人。 见孬蛋隐有几分被这些宫闱秘事吸引的样子,嫪毐猛的抽出被孬蛋抓住的右手。 旋即以右手迅速砸向苏角腹部,左手掌击苏角的胳膊肘,推开了那抵在脖颈处的匕首! 一个翻滚靠近赵姬,嫪毐大喝:“快来帮我!” “除掉此二人,我等一起逃出生天!” 然而赵姬却无动于衷的坐在一边,冷眼旁观着苏角和嫪毐在她面前搏杀。 嫪毐勇武。 若放在军阵之中怎么也能算是一名锐士。 但他却勇不过苏角,更遑论苏角还有孬蛋相助! 短短几次交手,嫪毐再次落入下风,不得不再度求援:“帮我!” “我爱你!但环境不允许我说更多的话,待你我逃出此关,我便带你远走高飞,去谁都不能发现的地方过男耕女织的日子,好不好?” 嫪毐绝望的怒吼:“若我们逃不出去,我们都得死!” 赵姬的声音变得寡淡:“死的只会是你,不会是孤。” “无论孤如何施为,孤依旧是王上之母!” 赵姬真的是个恋爱脑吗? 是,也是不是。 赵姬对一切名利权柄都不在意,她甚至不在意自己孩子的生命,她只渴求欢愉! 但赵姬不是傻子。 她很清楚她随心所欲的前提条件是她是王太后! 嬴政为秦王,赵姬是王太后。 嬴江为秦王,赵姬依旧是王太后。 只要她还是王太后一天,只要她自己不贪图权柄,秦王就不会主动去杀她! 那个制约着吕不韦、嬴成蟜等人的饲虎理论同样制约着嬴政。 一个连生母都能悍然杀死的君王,谁又保证自己不会被其所杀? 只要嬴政有心成为一代明君,继续广招天下英杰以图霸业,他就不能杀赵姬,至多不过是将赵姬囚禁起来而已。 可若是没有男人,囚禁与不囚禁对于赵姬而言有损失吗? 半点都没有! 战场之上,死伤无算! 各方死战,血流成河! 然而对于赵姬而言,却不过是一场美梦落幕,她该去过原本的生活了而已。 嫪毐不敢置信的看着赵姬:“你怎能如此狠心!” 说话间,车帘被再次拉开。 气喘吁吁的嬴成蟜出现在众人眼前。 看着怒视赵姬的嫪毐,嬴成蟜一声不吭的伸出右臂,拽住嫪毐的胳膊使劲向外一扥,借肩用力后便是一记过肩摔! “嘭!” 嫪毐重重落地。 不等起身,一杆杆长枪已经抵住了他的全身。 八夫等一众家兵齐齐怒喝:“不许动!” 嬴成蟜沉声喝令:“拿了!” 眼看着家兵将嫪毐压在地上,以绳索给嫪毐绑了个龟甲缚,又卸了嫪毐的所有兵刃,嬴成蟜单臂拎起捆着嫪毐的麻绳,三两步间跳上马车车顶,面向整片战场朗声高呼: “贼首嫪毐已经被俘!” “尔等何不速速投降!” 八夫、卦夫、孟南所部等所有附近的兵马齐齐振奋大吼: “贼首嫪毐已经被俘!” “尔等何不速速投降!” 五千余人齐声大吼,吼声传遍整个战场。 敌我双方所有士兵齐刷刷的看向嬴成蟜的方向,但绝大多数人都根本不知道嫪毐长什么样子,看了也白看。 不过嬴成蟜展示嫪毐本也不是为了让他们看的。 大纛的倾倒已经足以令军心崩溃,让大部分普通士卒不再抵抗。 唯有嫪毐的亲信们仍在竭力死战而已。 遥望被嬴成蟜拎在手中的嫪毐,嫪鎏苦涩长叹:“一步之差,便是天地之隔!” “可惜!可叹!” 嫪毐被俘,无人再能得王太后的全力支持,嫪毐昔日的一切承诺都无法进行兑现。 嫪鎏等人已经失去了战斗的意义! 即便他们再血战下去,甚至血战到大获全胜,又如何? 没用了! 更遑论……看着苦苦支撑的本部兵马和精力旺盛的三万余黔首,嫪鎏感觉浑身都没了力气。 “铛~” 长枪落地,砸在一名死尸的甲胄上发出金铁交鸣之音。 嫪鎏翻身下马,用尽全力却也只发出蚊蝇般细微的声音: “弃械,投降!” 而就是这蚊蝇一般的声音已经足够将士们听得清楚,因为这便是他们已经等待许久的天籁之音! 一片片嫪毐所部兵马跪倒在地,每一片嫪毐所部的兵马投降,又会给予仍在坚持的将领以更大的心理压力。 看着像极了正在被狗啃食的头发一样的战场,嬴成蟜终于放下心来。 “胜局已定!” 嫪毐嘶声怒吼:“本公是为诡计所骗,否则此战绝不至于此!” “本公不服!” 嬴成蟜撇了嫪毐一眼:“你服不服与本君何干?”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嬴成蟜右手一松,嫪毐便向着地面坠落而下。 “嘭~啊!” 沉闷的撞击声和嫪毐的悲鸣接连响起。 嬴成蟜也跳下马车,在车门处拱手一礼,沉声开口:“臣长安君公子成蟜,救驾来迟,万望王太后恕罪!” 和赵姬说的第一句话,嬴成蟜就钉死了自己的态度。 我是来救驾的! 哪怕我让人去绑架你也都是为了你好啊! 车帘再次拉开,显露出赵姬疲惫的面容。 但即便疲惫,赵姬还是对嬴成蟜露出一丝笑容:“多谢蟜儿救驾,否则孤险些被奸人所持。” 嬴成蟜带着一分威胁的发问:“王太后所言的奸人,是那嫪毐吧?” 赵姬轻轻颔首:“那是自然!” “自这奸人成为南宫宦丞便隔绝内外,禁止孤对外传讯,借孤之名肆意妄为!” 俯视着躺在地上哀嚎的嫪毐,赵姬恨声道:“当杀!” 当一个女人深爱于你,她会愿意为你做一切! 当一个女人由爱生恨,她将可以对你做一切! 当赵姬认为嫪毐从始至终都在利用她、欺骗她,赵姬才是那个最能置嫪毐于死地的人! 对赵姬的上道,嬴成蟜非常满意,欣然拱手:“王上定会为王太后主持公道,严惩奸贼!” 赵姬食指抚着太阳穴,柔柔弱弱的说:“历经大事,孤心神恍惚,虚弱至极,孤……” 话没说完,赵姬就向着嬴成蟜的方向倒了下去!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下意识的接住赵姬。 谁能允许王太后在自己面前摔个四仰八叉? 但嬴成蟜却只是冷眼看着赵姬的动作。 及至半个身子都倒出车厢,见嬴成蟜还是没有搀扶自己的意思,赵姬只能自己抓住车板坐直了身子,幽怨的看着嬴成蟜:“蟜儿好狠的心!” 嬴成蟜淡声道:“王太后还是先想想该如何对王上解释今日之事吧。” 赵姬悲声道:“列祖列宗借欲废政儿,立江儿为新王。” “孤如何敢违抗先祖之意!” 嬴成蟜肃声喝问:“王太后怎敢假借列祖列宗之名行此苟且之事!” 赵姬当即反驳:“非是孤假借列祖列宗之名。” “昨夜太祝擎言说嬴江方才是大秦的天定之王,然后宗庙方向就飘起了三十七团蓝白之火,那正是大秦诸位国君之灵!” “此事甚大,孤怎会乱说?” 赵姬认认真真的对当时场景进行还原描述。 因为赵姬很清楚,这决定了她究竟是一名篡权者还是一名可怜的被蛊惑者! 嬴成蟜不由得沉下心来:“三十七位国君皆至,应允嬴江为秦王?!” (本章完) 第143章 嬴成蟜:我的很钝,你忍一下! 嬴成蟜看向附近那些投降的门客,沉声喝问:“尔等果真看到了大秦诸国君之灵?” 一众门客连连点头: “我等果真看见了,亲眼所见!” “某一开始还有些犹疑,甚至怀疑太祝擎是在帮助嫪毐弄虚作假,但大秦诸国君之灵真的出现了!这说明太祝擎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啊!” “非是我等意欲作乱,我等不过是领了大秦诸国君的命令行事而已,即便对大王不利也不当论罪吧,《秦律》中并未规定先王与王上命令冲突时该听谁的啊!” 看着这些门客毫无躲闪,甚至主动坦言的姿态,嬴成蟜眉头紧锁。 来到大秦十七年,嬴成蟜很清楚秦人对鬼神的态度。 绝大多数人都笃定鬼神是存在的! 家里的家具坏掉了,秦人会以为家里招了‘露牙鬼’。 家里的灶台不容易烹熟食物,秦人会觉得有‘阳鬼’在偷偷吸取灶台的火气。 若是在炎热的夏天突然感觉很凉快,秦人肯定会认为是‘幼龙’又来送凉爽了。 很多在后世根本不会被与鬼神挂钩的寻常之事在秦朝都会被认为是鬼神所为。 更遑论那三十七团忽闪忽现的鬼火了! 包括赵姬在内的所有人都坚定的认为,他们绝对见到了先祖之灵! 废除嬴政王位的命令就是庄襄王亲自下达的! 若此事传播出去…… 嬴成蟜沉声发问:“那火是随嬴擎的号令而出的?” 赵姬摇了摇头:“怎能说是号令呢?” “是被太祝擎请出来的。” 嬴成蟜略略颔首:“本君明白了,苏不更,嬴擎何在?” 苏角赶忙道:“就在后面的马车上!” 嬴成蟜当即踏上更后方的那架马车。 看着被龟甲缚后扔在车里的嬴擎,嬴成蟜笑了笑:“太祝,又见面了。” “只是本君万万没有想到,你我再见面时竟会是于战场之上,更没想到会是这般场景。” 说话间,嬴成蟜站在车里,俯视着脚下的嬴擎。 “呜呜!呜!”嬴擎如毛毛虫般蠕动着,满脸都是愤怒,甚至还有几分绝望! 嬴成蟜终于弯下腰,拆掉了嬴擎嘴里的足衣。 “嘶~”嬴成蟜瞬间将足衣扔到车外,满脸是藏不住的嫌弃:“太祝,非是本君嫌弃于您。” “实在是……您贵为太祝,偶尔也当漱漱口吧?” 被孬蛋穿了整整一个月,又长期浸润在祭坑那种潮湿、肮脏、腐臭的环境中,这双足衣已经堪比生化武器! 哪怕只是指尖捏起了足衣的一角,嬴成蟜都怀疑自己不干净了! 嬴擎更是足衣刚一离嘴就疯狂的啐着唾沫,试图让嘴里的脚臭味能轻一点。 “呸呸呸!”然而嘴里的臭味还没吐干净,嬴擎的心就又被嬴成蟜狠狠扎了一刀! 他可是大秦神权的第一执行人! 长期居住在宗庙之内,享受大秦万方祭祀的太祝! 养尊处优的他如何能受这般折辱? 嬴擎怒声嘶吼:“竖子,安敢辱本官!” “那臭味是足衣之气,非是本官口气!” “是你这竖子那毫无尊卑之心的家兵将足衣塞进了本官的口中!” 嬴成蟜不禁退后一步,认真的看着嬴擎:“太祝,请谨言。” “您臭到本君了。” 嬴擎:(艹皿艹) 你知道伱后退的这一步对本官而言是多大的伤害吗! 嬴擎失声怒吼:“长安君,本官要杀了你!!!” 嬴成蟜默默的从靴间抽出一柄匕首。 嬴擎:⊙0⊙ 轻咳一声,嬴擎丝毫不觉突兀的转换了话题:“听车外之音,长安君莫不是已经擒拿了太尉毐?” 嬴政尚未加冠,赵姬同样有权利代嬴政册封朝臣。 所以即便嬴擎口称太尉毐,嬴成蟜也不好指摘,嬴成蟜只是冷然看着嬴擎发问:“太祝以为本君不该擒他?” 嬴擎痛心疾首道:“长安君,你糊涂啊!” “昨夜三十七位先祖显灵以昭告大秦,废王政已被天地所弃,另立公子江为王!” “当今大王早已不是秦王,长安君护他何用!” 嬴成蟜的嘴角多了几分嘲讽:“三十七位先祖显灵?” “这话太祝你自己信吗?” 嬴擎震惊的看着嬴成蟜:“长安君,你怎能对列代国君心生质疑?” “他们不仅仅是大秦的国君,更是你的先祖!” “你怎敢对他们心存不敬!” 嬴成蟜半蹲下身子,双眼直视嬴擎:“那所谓的三十七位先祖之灵,不过是三十七团鬼火而已。” 嬴擎怒声厉喝:“嬴成蟜,你放肆!” “你今日务必亲往宗庙,给诸位大秦国君赔罪!” 嬴成蟜沉声喝问:“该赔罪的是你才对!” “你当本君不知道该如何搞出那些鬼火吗?” “你是用尸骨引燃的鬼火,还是用尸体腐臭后发出的气息引燃的鬼火?” 嬴擎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成蟜。 他担任太祝二十多年后才偶然发现了这个秘密。 眼前这个年轻人怎么可能知道这种隐秘?! 深吸一口气,嬴擎沉声道:“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分明就是先祖显灵,你怎能将先祖与什么尸骨、腐气联系到一起?” “你这是对先祖的大不敬!” 嬴成蟜轻声一叹:“太祝何必不见棺材不落泪?” “本君有九种方法能生出太祝昨夜使用的那些鬼火!九种!” “现在,本君只是好奇太祝使用的是哪一种方法,向太祝讨些材料而已。” “太祝何必与本君遮遮掩掩?” 好歹嬴成蟜上辈子也上过高中化学课。 所以嬴成蟜很清楚富含磷酸钙等元素的人体在腐烂的过程中会继续发生各种化学反应,其中的磷由磷酸根状态转化为磷化氢,而磷化氢极易燃,在常温下与空气接触便会燃烧起来。 磷化氢燃烧后的火光,便是所谓的鬼火! 这不过是单纯的化学反应而已,与鬼神有什么关系! 所以嬴成蟜没有欺骗嬴擎。 嬴成蟜确实掌握着至少九种获得磷化氢的方法! 只可惜,即便嬴成蟜比嬴擎更清楚制备磷化氢的方法,但嬴成蟜却很难在短时间内获得相应的材料完成制备。 而已经能让磷化氢为他所用的嬴擎就成了他的目标! 说话间,嬴成蟜抓住嬴擎的脚掌,轻柔的脱掉了嬴擎的鞋,手中匕首切向嬴擎的脚底板。 “啊!!!” 伴着刺耳的尖叫,一片薄薄的肉被嬴成蟜切了下来。 嬴擎怒声悲呼:“长安君,你究竟要做甚!” 嬴成蟜温声道:“本君不过是想与太祝做做技术交流而已。” “太祝何必敝帚自珍呢?” 嬴擎咬着牙不松口:“本官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分明就是先祖……啊!!!” 嬴成蟜又一次切下匕首,声音也转为沉凝:“本君的匕首很钝,请太祝忍一下。” …… 无人知道嬴成蟜究竟对嬴擎做了什么,才让嬴擎的惨叫如此悲戚。 但也没人想知道、更没人希望那样的事落在自己身上! 嬴擎的悲鸣进一步加速了嫪毐所部投降的速度。 半个时辰后,嬴成蟜所部终于基本控制住了蕲年宫外的局势。 张骁所部也终于穿过重重敌军,杀至路门。 远远看到身穿甲胄,亲自持剑杀敌的嬴政,张骁不由得惊声高呼:“王上!” “众将士,王上在亲自杀敌!” “冲杀!” 亲身杀敌的嬴政给了所有士兵无法后退的理由。 连王上都在杀敌,你们凭什么后退! 一鼓作气之下,张骁所部彻底冲开了最后一道防线,跑到嬴政身前。 “末将都尉张骁救驾来迟,请王上恕罪!” “组织防线!护卫王上!” “巩固阵线,等待外部援军内外夹击!” “袍泽们,王上需要我们!” 根本不需要命令,千余民兵直接接替了熊启所部的战线,两千余名民兵更是将嬴政团团护卫在最中间。 好像生怕嬴政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去继续杀敌一般。 看着环绕在自己身边的援军,嬴政畅快大笑: “诸位前来护驾乃是大功,何罪之有?该当重赏才是!” “此战过后,凡护驾者皆拜爵一级!” 几方势力间唯有嬴政给封赏给的最为谨慎。 因为他真的会兑现! 所有人也都对嬴政的许诺毫无怀疑,振奋高呼: “拜谢王上!” 蕲年宫中的军心大幅提振。 嫪毐所部仅存的兵力在阻力陡增、后无援军的情况下军心迅速瓦解,大量士兵就地投降! 战局正在迅速好转。 但嬴政心中却隐有一些失望。 在濒临绝境的时候,嬴政恍惚间也曾幻想过下一刻嬴成蟜会不会就将率领三万大军来接他。 如今援军来了,可王弟呢? 嬴政心中如此所想,口中也如此发问:“长安君何在?” 张骁当即回答:“回禀王上,我部杀入蕲年宫之际,长安君正率精兵冲击贼首中军。” “待我部杀至库门时听见宫外有劝降的喊声,长安君所部应已生擒嫪毐!” 嬴政畅快大笑:“甚善!” “果真不愧为寡人的王弟!” 见敌军已纷纷跪地请降,嬴政振奋喝令:“令!” “以张骁所部为前锋,以熊启所部为中军,杀出蕲年宫!” (本章完) 第144章 天地祖宗皆弃寡人,寡人也必竟大业! 蕲年宫的地面已难见丁点土层,有的只是一层叠一层的尸体。 一脚硬一脚软两脚全都黏糊糊的走出蕲年宫,嬴政深吸了一口宫外那血腥味相对轻薄了许多的空气。 “呼~” 这一刻,嬴政感觉自己从地狱重新走回了人间。 死亡同样是人间的底色。 放眼望去,零星死忠于嫪毐的兵丁还在拼死抵抗。 攻守双方留在宫门外的尸体、血液和废墟同样不少。 但这里却有着无数忠心于他的人! “大王出来了!” “张不更干的漂亮,果真将大王救出来了!” “看大王的甲胄,全是血!” “拜见大王,大王安否?” 随着第一道惊呼声的响起,越来越多的兵丁发现了走出蕲年宫的嬴政。 正军还算好,即便再担心嬴政也都克制着自身的冲动。 但民兵们可不管那么多。 甚至就连民兵中的中高层将领都带头冲向嬴政,又因自己身上的血和手中的剑而自觉停在嬴政身前十丈开外,拱手高呼: “拜见王上!” 嬴政笑而颔首:“免礼!” 都尉西锋担忧的忍不住发问:“王上,您身上的血是……” 嬴政朗声开口:“此皆为贼寇之血!” “诸位爱将无忧矣!” 见嬴政确实不像受伤的样子,一众民兵振奋高呼: “大王万胜!!!” 万余民兵一同高呼,振奋的呼声响彻战场。 嬴政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很多,口中笑而发问:“还不知诸位是哪位将军的麾下?” 不熟悉嬴政的人可能会认为嬴政的心情很好。 但熟悉嬴政的吕不韦却知道,嬴政生气了! 大战尚未结束,万余兵马却不顾打扫战场反而把大王围了起来? 《军爵律》何在! 且混乱之中谁能保证不混入心怀不轨之辈? 万一有人此刻行刺嬴政又该当如何? 嬴政现在很想知道,究竟是哪个忠诚却愚蠢的将领能任由麾下兵丁如此放肆! 西锋乐呵呵的高声回应:“卑职是长安君麾下都尉!” 其他将士也与有荣焉的开口:“俺们都是长安君的兵!” 嬴政:??? 这是王弟的兵? 嬴政已到喉间的呵斥被立刻删除。 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疑惑。 王弟从哪儿弄了这么多的士兵? 知道军权是个非常敏感的话题,张骁赶忙解释:“启禀王上,灭韩之战时,末将以亲兵百将身份于长安君帐前听令。” “幸得长安君信任,前些日子长安君将末将与其他数百袍泽送入雍城,以待后用。” 嬴政不知道张骁为什么突然就开始自我介绍了,但还是笑而颔首:“此事王弟与寡人言说过,诸位将士辛苦了!” 没理会嬴政的回答,张骁继续说道:“今日日出之际,末将去见长安君,得了长安君留下的命令。” “末将与袍泽便离开地道,于城内言说了那逆贼嫪毐之所为,号召雍人勤王护驾,雍人群情激奋,从军者众。” “除我部八百余袍泽外,其他袍泽皆是自发前来为王护驾的雍城黔首!” 嬴政目露错愕的看向西锋:“诸位皆是自发前来?” 西锋等黔首心里一咯噔。 长安君不是说嬴政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存在,还将他们视作正军吗?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但他们也不会天真的试图欺骗嬴政。 万余将士拱手一礼,同声高呼:“雍城黔首,勤王护驾!” 嬴政愈发错愕:“诸位竟果真是黔首!”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为何这些将士那么无组织无纪律? 因为他们本就是自发而来,并没有明确的战争目标和强制约关系。 为何会有一直数量如此之多的兵马突然出现在战场附近? 因为他们一直都在! 可唯一解释不通的,就是他们为何会来参战? 在嫪毐已经对雍城完成深度掌控的情况下,雍城黔首凭什么仅凭嬴政可能遇刺这个消息便群情激奋的来保护他! 嬴政身侧,吕不韦畅快大笑:“王上!” “即便被大秦以严苛的《秦律》压抑了百余年,大秦黔首依旧心向大秦、心向王室。” “哪怕他们不知道此举是否会违反《秦律》,甚至可能会因此而被斩手断脚,他们依旧愿意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来护卫于您!” “王上,这就是大秦的子民!” “这就是商君口中人性本恶的子民!” “这,就是您的子民!” 吕不韦太开心了! 胜局已定,他的政治投资得以获得延续。 而这支援军的来历更是成为吕不韦思想的有力佐证。 多么可爱的人民啊! 他们不需要王上您使用严苛的律法去虐待他们、压制他们。 只要您给予他们尊重和庇护,他们必将回馈给您千百倍的善意! 吕不韦诚恳的看着嬴政:“若他们如此为您而战,您却依旧以商君法苛待他们。” “终有一日,即便敌军杀入关中地,老秦人也不会再为大秦而战!” “他们甚至会喜迎敌军!” “王上,善待您的子民吧!” “他们值得!” 看着面前那一双双真挚的目光,听着吕不韦的劝谏,嬴政心中震撼更甚。 这,便是大秦的民心吗?! 深吸一口气,嬴政朗声而呼:“大秦的子民们!” 吸引了所有子民的目光,嬴政面向众人深深躬身,拱手长揖,沉声开口: “寡人,拜谢!” 嬴政没有给出任何封赏的允诺,但仅仅只是这份态度,便让所有雍人心中一暖,齐齐高声回应: “愿为王死战!” 嬴政心中更暖了,甚至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热。 民兵为了嬴政的安全自觉的站在远处,此刻嬴政却在熊启等人的保护下主动走近民兵,去询问黔首们对生活的真实感受。 三个时辰后。 日光已经暗淡,战场也已经打扫完毕。 苏角拎着嫪毐,穿过层层叠叠的民兵走到了嬴政面前。 “启禀王上!”苏角将嫪毐扔到地上,拱手一礼:“此军贼首,南宫宦丞毐带到!” 一句话落,一双双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嫪毐。 嬴政冷然俯视着嫪毐:“嫪毐,你可知罪?!” 嫪毐艰难的调整姿态站起身来,沉声而喝:“本官何罪之有?!” “先王于宗庙显灵,亲自下令废秦王政,另立秦王江,这是为了大秦社稷!” “王太后遵先祖之令,为保大秦万年,故擢本官为太尉,率兵捉拿你这废王!” “本宫临危受命率军出征,亦是为大秦万年!” “尔等以为尔等是在勤王护驾?尔等是否还以为尔等皆是忠义之士?” “本公告诉你们,伱们害苦了大秦!” 若嫪毐赶在嬴成蟜之前,让赵姬、嬴擎二人联手于黔首们面前说出这番话,再以史仓的权利征召、整编黔首,或许真能有一些雍人会热血上涌的为他所用。 可惜,正月十五你知道拜年了,人死了你知道抓药了。 有着嬴成蟜和张骁给他们带来的先入为主的观念,身边又有嬴政站着。 民兵们即便心中有所彷徨,却也无人动作。 嫪毐愤怒的呵斥:“废王政若继续担任秦王,天地必将震怒,令万民毫无活路!” “你等以为大秦列代国君显灵是为了谁?” “就是为了你们这些黔首能过上好日子!” “而护卫废王政的你们就是大秦的罪人!” “若不愿承受越来越重的天灾,那便拿起你们手中的剑,杀了废王政!!!” 即便嬴政就站在这里,可嫪毐编纂出的鬼神之说依旧让民兵中有了些许嘈杂。 他们忠于大秦,却并不意味着他们忠于某一任秦王。 当嬴政和嬴异人的命令同时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心中很难没有一丝迷茫。 事实上,就连嬴政都心情严肃而又沉闷。 嬴政对鬼神的坚信程度甚至要远远超过普通秦人,如今嫪毐又说的有鼻子有眼,更有那么多人可为佐证,嬴政也不由得有些相信了嫪毐的话。 拢在袖中的双拳攥紧,嬴政沉声发问:“天地果真抛弃了寡人?” 嫪毐断声道:“臣无一句假话!” “先王先托梦王太后以筹谋新王,又托梦太祝告知其内情。” “太祝擎昨夜亲问先祖,三十七位国君一同显灵以示同意!” “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天地抛弃了王上吗?” 嬴政沉默半晌后,突然抬头看向众人,沉声开口: “若地弃寡人,寡人当修渠焚山以变地利为我大秦所用!” “若天弃寡人,寡人当诛乱除害、兴利致福、忧恤黔首、朝夕不懈!” “若列代国君皆以为寡人不配为秦王,寡人便率大秦万民东出,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域,昭告列祖列宗!” “寡人政。” “方才是大秦的天定之主!!!” 在吕不韦眼中,此刻的嬴政正散发着炙热的光芒! 吕不韦当先拱手,朗声而呼:“愿为王上效死!” 紧随吕不韦之后,熊启、郎官、宦官、民兵,战场之上所有还站着的人尽数高呼: “愿为王上效死!” 唯有嫪毐还在不死心的怒吼:“这不过是你的推托之词而已,若你做不到,便是大秦万民受苦,大秦社稷崩塌!” “王上若果真还心存对先王的半点孝心,对大秦子民的半点仁心,对列代国君的半点敬意,便当以社稷为重!” “臣请王上遵先王之令,将王位禅与公子江!” 嬴政淡声道:“你以为寡人是在与你言说这些话吗?” “左右,将这贼子押下去!” 区区嫪毐的质疑根本不值得嬴政费心去解释。 就算是大秦万民的质疑都不值得嬴政去解释什么。 嬴政只是在对他自己解释,去坚定他自己内心的想法! 莫说万民阻止,便是天地阻寡人,寡人也必竟大业! 被蒙恬、李斯架住胳膊,嫪毐不死心的怒吼:“不遵先祖之令,不敬天地之威。” “废王政,大秦社稷必将亡于你手!!!” 就在此时,一道高呼自远处响起。 “嫪毐,你可识得此二人?” 嫪毐转头望去,瞳孔猛然收缩,下意识的惊呼: “江儿!山儿!” (本章完) 第145章 不就是祖宗吗,我这儿多的是! 熊启低声开口:“王上,嫪毐言说之事对您大不利。” “臣谏言,即刻将此地所有兵丁黔首征入一军之中,由将领统帅往边疆而去。” “历经一场大战,将所有知道此事的兵丁黔首消磨殆尽。” “断绝此事外传的可能!” 吕不韦的人手都在战场上。 但熊氏的人手还有大半在咸阳城。 如果将所有知道这个消息的兵丁黔首都迁去前线,填入战争的磨盘之中,那熊氏获利最大! 可熊启此谏却并非是单纯的为了政斗。 若大秦列代国君言说嬴政被天地所弃的消息流传出去,接下来几年大秦又正好天灾连年,那必将民心不存啊! 嬴政闻言心生犹豫。 三万余黔首自发出城助战让嬴政看到了黔首所蕴藏的力量。 假若未来这股力量由勤王护驾转变为刺王杀驾,嬴政该当如何? 嬴政俯仰之间不愿藏头露尾,所行所为皆可对世人坦言。 可或许如熊启所言那般将所有知情黔首全部推入战场、在史书之上抹去此笔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仰头看着天,嬴政疲惫的轻声喃喃: “列代国君在上,寡人究竟做错了什么,竟令诸位如此苛待寡人!” 喃喃间,嬴政已然有了决断。 就在此时,战场上传来嬴成蟜的高呼: “嫪毐,你可识得此二人?” 嬴政循声望去,就见嬴成蟜怀抱两个婴孩站在蕲年宫的宫墙之上。 看到嬴成蟜,嬴政不由得露出笑容。 再听到嫪毐的呼声,嬴政脸上的笑容消退,沉声开口:“带上嫪毐,去宫墙。” 话落,嬴政也迈步重新向着宫墙方向走去。 嫪毐更是双臂发力,拖着蒙恬和李斯向嬴成蟜的方向走。 一边踉跄而努力的走,嫪毐口中还在惊惧高呼: “长安君,你要做甚?!” 一路走到嬴成蟜所处宫墙外十丈,嫪毐还在梗着脖子往前走,但蒙恬和李斯却控制住了他的身体,不许他继续前进。 嫪毐只能大喝:“这可是大秦列代国君钦定的秦王江和南阳侯!” “你怎敢对秦王和南阳侯不敬!” 嬴成蟜似笑非笑的俯视着嫪毐: “嫪毐,本君不过是抱着两个孩子而已,伱何必那般激动?” “莫非这两个婴孩其实是你的孩子?” 埋藏在心底的柔软和秘密被触碰,嫪毐好像被捏住要害一样反应极其激烈,他怒瞪双眼、猛然摇头、浑身都在反驳的呵斥:“放肆!” “王上当面,你怎敢有如此悖逆之言?” “你犯的可是死罪!!!” “若长安君不信本公之言,那便请出王太后对峙,天下人一同询问王太后,问问此二子的生父究竟是谁!” 嫪毐在赌! 《秦律》论罪看重证据,即便赵姬做了那么多腌臜事,但嬴政没有证据! 可赵姬若亲口承认这两个孩子不是庄襄王的儿子,那就有意思了。 赵姬必将触犯敖悍罪! 如果嫪毐也对事实供认不讳,那赵姬还将触犯和奸罪以及更多罪名。 届时赵姬和嬴政都将十分难做。 嫪毐在赌赵姬的脑子现在在线,即便是为了她自己也不能承认这两个孩子的真实身份! 嬴成蟜却不会给嫪毐赌的机会,沉声怒喝:“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谋逆之臣,也敢请出我大秦王太后?” 嫪毐直接跪倒在地,悲声而呼:“王上,是臣无能!” “臣尊王令率兵马为王而战却未能竟功,甚至反被废王所捉。” “臣愧对大王信任!” 看着自己的儿子出现在敌人手中,嫪毐慌乱恐惧,真情实感的流出了两行眼泪。 “臣亦愧对大秦历代国君!” “大秦的历代国君不惜己身耗尽供奉重现人间,只为除废王、立新王,保我大秦万年。” “王太后将此任务交到了臣的手中,可臣却没能完成历代国君所托。” “臣更愧对大秦万民!” “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嫪毐哭的太真诚了。 附近的民兵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嬴政只是言说若天地弃他,他该如何施为。 可那是嬴政的大宏愿,跟他们这些普通人有什么关系? 风调雨顺的好好过日子不香吗? 他们是不是真的帮错人了! 察觉到民心之乱,熊启焦急的劝说:“王上,不能再让嫪毐继续说下去了。” “若任由嫪毐继续鼓噪,民心不存不说,甚至可能会反戈而击啊!” 嬴政眉头紧锁。 嬴政也能感觉到兵丁和黔首们心中的犹疑正在随着嫪毐的表演而逐渐加深。 嬴政不理解嬴成蟜为什么要给嫪毐表现的机会。 但出于对嬴成蟜的信任,嬴政沉声道:“再看看!” 宫墙之上,嬴成蟜摇了摇头:“嫪毐,此事真相如何,你心中最清楚,本君也一清二楚。” “都是明白人,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更何必以谎言去蒙骗天下人?” 嫪毐仰视着嬴成蟜,恨声发问:“本公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本公在用谎言去蒙骗天下人?” “长安君,你倒是说说,本公究竟如何蒙骗天下人了?” “本公所言何曾有过半句假话!” 嫪毐不排除嬴成蟜可能猜出了真相的可能。 但即便你猜出了真相又如何? 就算你将真相全盘说出,黔首们也不会信的! 本公可是有大秦列代国君作证的,你嬴成蟜有吗? 干巴巴的空口白话如何能破除得到列代国君作证的预言! 嬴成蟜上前一步,怒声厉喝:“嫪毐,你还敢狡辩?” “本君已经抓住了太祝擎,太祝擎早已将你等的所作所为尽数招来!” “即便你再狡辩也毫无用处!” 嫪毐心脏一跳,浓浓的慌乱涌上心头。 嬴擎招了? 不!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嬴擎身为太祝,若承认自己假借先祖之名辅助谋逆,那嬴擎犯的罪比嫪毐还大,将受到比嫪毐更重的惩罚。 且那些异像都是真实存在的,嬴擎完全可以把一切都推脱到先祖的身上,难不成嬴政和法吏还能挖开庄襄王的坟头问问庄襄王的想法吗? 嬴政根本就不可能定嬴擎的罪。 嬴擎又怎么可能招供! 想通一切,嫪毐心中大定,昂然怒喝:“太祝擎承列代国君之意行事,你怎敢折辱于他?” “长安君,你若果真忠于大秦,未曾愧对大秦长安君的身份,便当速传太祝擎。” “由太祝擎祭祀宗庙,请出大秦列代国君!” “你我在大秦列代国君面前对峙!” “问问大秦列代国君,秦王政究竟当不当废,秦王江究竟当不当立!” 顶着蒙恬和李斯的拉拽,嫪毐上前一步,嘶声怒吼:“长安君,你敢也不敢?!!” 听着嫪毐的话,不少黔首兵丁都认同点头。 嫪毐这话说的没毛病啊。 事关秦王大位,任何人都没有话语权。 既然如此,那不如请出大秦的列代国君,在列代国君面前对峙,问问列代国君大王究竟有没有资格当大王,顺带着也问问如何避开未来的天灾嘛! 吕不韦焦声劝谏:“王上,不能再让长安君继续下去了!” “臣不知道大秦列代国君究竟在想什么,但若再顺着嫪毐的意思行事,很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臣请王上立刻阻止长安君!” 嬴政眉头紧锁,心中更是犹豫无比。 可最终,嬴政还是沉声道:“寡人相信王弟!” 吕不韦苦涩摇头。 王上,如此大事当前,您怎能依旧无条件宠溺长安君? 这是会出大祸的啊! 宫墙之上,嬴成蟜沉声开口:“嬴擎早已触怒大秦列代国君,为大秦所有先祖所弃!” “那数典忘祖的畜生已无资格祭祀先祖!” “也无须再请太祝祭祀宗庙那么麻烦。” “我大秦列代国君,已至!” 一句话落,现场一片寂静。 啥? 大秦列代国君已经到了? 大秦列代国君最近这么闲的吗!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嬴成蟜面向雍城方向拱手长揖,朗声而呼:“赢姓子弟、庄襄王次子、大秦长安君、宗正丞、公子成蟜,拜见大秦列代国君!” 顺着嬴成蟜的目光望去,所有人什么都没看到。 但下一瞬,三十七团蓝白色的火焰骤然升腾! 刹那间,现场一片哗然。 “一二三……三十七!大秦三十七位国君齐至!” “俺的四方天帝啊,长安君竟然能请出大秦列代国君!” 嫪鎏等昨夜在械阳宫已经见过一次此等场景的人面面相觑。 “先祖之灵似乎比昨夜更加旺盛,但色泽却淡了几分?” “许是火光颇多的缘故,但今夜的先祖之灵确实比昨夜更大了很多!” 嬴政更是忍不住向着那一团团火光走了几步,一双虎目瞪的老大:“大秦列代先祖齐至?!” 这一刻,嬴政很想跑到诸位先祖面前问问所有先祖。 为什么! 你们为什么要废了寡人的秦王之位! 寡人究竟哪里做的不好令诸位先祖这般不满! 万千心绪最终只汇为一声高呼:“赢姓子弟、庄襄王长子、秦王政,拜见大秦列代国君!” 嬴政的呼声为这三十七团火焰彻底定了性。 他们就是大秦的列代国君! 四万余兵丁黔首当即面向那三十七团火焰齐齐深深躬身、拱手长揖、口中高呼: “拜见大秦列代国君!” 迎着声浪,三十七团火焰在黑夜中上下晃动了些许,好似在回应众人的呼声。 嫪毐目瞪口呆。 嫪毐本以为嬴成蟜会说出真相。 嫪毐甚至已经做好了反驳的准备。 但嫪毐万万没想到,嬴成蟜没有选择说出真相,而是选择用另一个谎言来遮掩嫪毐的谎言! 更如嬴擎一般,供出了先祖之灵来加强自己言语的说服力。 合着嬴擎招供招的不是事实,而是操纵列代国君的法门啊! 嫪毐震惊而绝望的怒吼:“都是假的!” “他们不是大秦的列代国君!” “他们不是!!!” 可惜,嫪毐的怒吼被黔首们的呼声彻底淹没。 即便是听到这声音的人也只是对嫪毐投去鄙夷的目光。 大秦列代国君都是长安君的祖宗。 且长安君前些日子才刚刚祭过宗庙,跟列代国君们熟的很! 你这个外人难道还能比长安君更熟悉他的祖宗? 嬴成蟜朗声呼喝:“去岁,有妖邪入咸阳,藏于王太后腹中,更编造梦境以误王太后!” “南宫宦丞毐、太祝擎在得知妖邪存在后即不上禀朝廷相助,又不助王太后除妖,反而暗中与妖鬼相通,为妖鬼之伥!” “南宫宦丞毐逼迫王太后自咸阳城搬来雍城居住,协妖邪借王太后之体凝结成人型,致使王太后虚弱无比。” “更意欲趁王上来雍城的机会诛杀王上,辅佐妖鬼登基,做我大秦之王!” 现场响起一片惊声低呼。 妖邪藏在王太后的腹中,甚至还借王太后的力量凝结成了人型,更要篡夺大秦王位?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但远处那三十七团火焰却上下跳动了一下,好似在点头确认嬴成蟜的话! 嬴成蟜继续开口:“昨夜,妖邪召三十七头小鬼进入械阳宫,假借大秦列代国君之名废王上王位,立妖为秦王,立邪为南阳侯。” “我大秦列代国君震怒!” “贼子嫪毐率兵马攻打蕲年宫,我大秦列代国君却在显现威能,扫荡大秦!” “昨夜那冒充大秦列代国君的小鬼,皆已被我大秦列代国君抓获!” 话落,嬴成蟜面向那三十七团火焰拱手一礼。 所有人的目光顺势也投向那三十七团火焰。 便见那三十七团火焰旁突兀的浮现出了三十七团小了不止一号的蓝白色火焰。 嬴成蟜冷声开口:“传大秦列代国君之令!” “敬告天下山川鬼神,再敢觊觎我大秦社稷者,形同此三十七鬼!” 三十七团小号火焰前后左右轻微摇晃,像极了正在拼命挣扎的样子。 但无论他们怎么挣扎,却终究距离大团火焰越来越近! 在一双双惊异的目光中,大团火焰猛然旺盛了几分,几息过后才缓缓重归原本的大小。 但那三十七团小号火焰已经尽数消失不见! (本章完) 第146章 我疯起来连我哥的亲弟弟都摔! 从视觉效果上来看,就好像这三十七团大号火焰将那三十七团小号火焰尽数吞噬了一般!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秦朝确实有着非常丰富的鬼神知识,但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看到鬼被吞噬的场面,这甚至是他们第一次听说鬼竟能被消灭、吞噬! 眼前的一切突破了众人的想象极限,随之而来的是浓浓激动。 无人组织、无人带头。 现场所有人,包括嬴政在内都激动的拱手高呼:“大秦万胜!” “列代国君万胜!” 所有人都与有荣焉,心中生出了浓浓的荣誉感和安全感。 我大秦先祖,牛逼! 竟然连鬼都能吃! 待欢呼声消减几分后,嬴成蟜先向那三十七团火焰拱手一礼,然后看向四周朗声呼喝:“天下山川鬼神,可见此三十七鬼之下场?” “代我大秦列代国君再告各位,勿谓言之不预也。” “若敢觊觎大秦社稷,必叫尔等有来无回!” 四万余兵丁黔首振奋高呼:“若敢觊觎大秦社稷,必叫尔等有来无回!” 欢呼间,吕不韦振奋低吼:“王上,成了!” “经大秦列代国君相助,天地弃王上之说不攻自破!” 列代国君的行动和宣告太提气了。 黔首们担忧天地抛弃嬴政、抛弃大秦? 莫怕! 便是鬼神来犯又如何?列代国君帮你们抗了! 嬴政的面色更是潮红:“便是天地弃寡人,列代国君也在助寡人护卫大秦社稷!” “寡人,拜谢列代国君!” 纵观嬴政这一生,仅有嬴成蟜会如此无条件的帮扶保护嬴政,仅仅只有一个人! 而今,大秦的三十七位列祖列宗却一同出现,昭告天地以护嬴政。 这岂能不让嬴政感激! 是寡人先前误会了列祖列宗啊! 嬴成蟜沉声而呼:“晚辈怀中所抱者,便是此乱之根源。” “晚辈左臂所抱,便是那由邪化身的邪异山!” “晚辈右臂所抱,则是那由妖化身的妖异江!” “赢姓子弟、公子成蟜再敬问列代国君。” “该当如何处置这一双妖邪?” 人群之中,汪博忍不住恨声低喝:“当杀!” 汪博很清楚嬴成蟜是在敬问列代国君,而不是在问他,所以汪博的声音很小。 但汪博却带动了附近的其他黔首,都同仇敌忾的低喝:“当杀!” 嫪毐悲声高呼:“不!” “他们不是妖邪!” “长安君说的不是真相,大秦列代国君早已被太祝擎以妖法掌控。” “而今是长安君挟持了太祝擎,再由太祝擎操纵大秦历代国君在演戏!” 嫪毐说出了他自以为是真的真相。 但嫪毐却没能蛊惑到群众,反倒是迎来了蒙恬的冷眼发问: “所以你是说昨夜历代国君显灵也是太祝擎所为。” “昨夜历代君王允那劳什子公子江为王、公子山为侯,也都是太祝擎操纵历代国君所为?” 嫪毐哑然:“本公……” 他如果承认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们所有人就都坐实了谋逆篡位,必死! 他如果承认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接下来的发展将完全由嬴成蟜掌控,嬴成蟜说什么就是什么! 怎么办? 嫪毐只能跪倒在地,对着嬴成蟜的方向用力叩首,哀声乞求: “长安君,本公知错了!” “本公有罪,罪在本公。” “但求长安君只罪本公一人,莫要牵连他人,更莫要迁怒于王太后之子啊!” 蒙恬眼中嗤嘲更甚:“还在自称本公?太尉梦还没醒吗!” 嫪毐哀求着,可他的哀求却激起了更多黔首的怒火和恐惧。 竟然还会有人为妖邪求情? 大秦历代国君中难免有心善者。 万一那些心善的国君见嫪毐可怜赦免了那一双妖邪可怎么办? 低喝的黔首越来越多,以至于低喝变成了高喝,黔首们见状索性不再遮掩自己的声量,窃窃私语化作排山倒海的声浪。 “当杀!” “当杀!!” “当杀!!!” 及至声浪已至巅峰,嬴成蟜嘶声高呼:“传大秦列代国君令!” “邪异山辱及大秦王太后、亵渎大秦王室血脉、窃据大秦侯爵之位,罪大恶极!” 嬴成蟜右手抓住嬴山的脑袋将他拎起,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厉声大喝: “其罪,当杀!” 四万余黔首兵丁振奋的齐齐怒吼: “杀!” 迎着一双双赤红的眼,嬴成蟜右臂肌肉贲张、右手抡了个半圆,如投石机般向宫墙之下抛出了嬴山! “不!!!” 看着被扔下宫墙的嬴山,嫪毐嘶声悲鸣。 舍命挣扎之下,竟挣脱了蒙恬和李斯的禁锢,向着宫墙方向冲去! 但他来的太迟了,亦或者说,嬴成蟜用的力气太大了。 在嫪毐的眼前,在四万余军民的注视中,嬴山头颅触地,脑袋如西瓜般轰然炸开! 点点红白之物迸溅至嫪毐脸颊时还带着湿热的温度与触感。 突如其来却直击面门的惨状让嫪毐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 嫪毐双膝缓缓跪倒在地,呆呆的看着眼前那具无头尸首,伸出双手试图将四分五裂的儿子抓在手中,却又根本不敢触碰自己儿子的血肉,双手颤抖着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 “不!不不不!不!!!” “山儿!山儿啊!” 嫪毐悲鸣着。 但蒙恬和李斯的大手却已再次抓住了他的肩膀:“老实点!” “绳索是什么时候挣开的?重新绑结实了!” 蒙恬和李斯根本不顾嫪毐的悲呼,只是将嫪毐按倒在地,用更粗的绳索绑缚住嫪毐。 更远处,四万余军民更是激动的像是过年了一样,振奋欢呼: “彩!” 迎着一双双期待的目光,嬴成蟜再度高呼:“传大秦列代国君令!” “妖异江辱及大秦王太后、亵渎大秦王室血脉、意图篡夺大秦社稷,罪大恶极!” 嫪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仰视着嬴成蟜,悲声哀求:“别!” “长安君,逆臣知错,您若心中有怒便冲着臣来,莫要再伤害江儿了!” 一个儿子已经死在了嫪毐眼前,嫪毐无法接受第二个儿子也死在自己眼前。 在曾经,这两个儿子是嫪毐的最爱,嫪毐甘愿自己受遍能受的苦,只求把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都送给他们! 而现在,这两个儿子是嫪毐的政治基础,唯有这两个儿子活着,嫪毐才有机会享受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 迎着嫪毐那悲戚的目光,嬴成蟜心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是淡声喃喃:“当纷争事涉大位,哪怕并未觊觎大位都必须要做好付出一切的准备。” “王兄如此,祖母如此,吕相如此,本君亦如此。” “为何唯一觊觎大位的你,却好似根本没有做过准备?” 蕲年宫之战中,嬴政以身作则的教导着嬴成蟜为君之道。 至智弃智,至仁忘仁,至德不德! 放过嫪毐之子看似是一种仁慈,但这才是真正的大不仁! 低廉的代价会让更多野心家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导致更多又菜又爱玩的人前赴后继的杀向王位。 最终他们可能会被轻拿轻放,可战场之上因他们而死的那些冤魂又何辜? 唯有以最为酷烈的手段去惩处嫪毐,方才能最大程度的断绝效仿之人! 黔首们的欢呼声将嬴成蟜的喃喃尽数遮掩。 轻吸一口气扫去方才升起的那丁点怜悯,嬴成蟜将嬴江换到右手,再次高高拎起展示在所有人面前,朗声大吼: “其罪,当杀!” 怒吼间,嬴成蟜抓住嬴江的腿,抡了一圈后再次砸向地面! “嘭!” 伴着一阵闷响,嬴江的头颅如嬴山一般炸开,兄弟二人死在一处! 全场军民愈发兴奋的高呼: “彩!!!” 前脚还被先祖显灵立为秦王,后脚又被拆穿了妖异的身份,紧接着就被摔死了,这简直是大秦有史以来的最大瓜! 且,那可是妖异和邪异诶! 即便没有其他剧情,单单这两个身份就足够惊人了。 有几人见过妖异和邪异?他们今天就见到了! 今日之事,够他们吹一辈子! 很多贵人甚至已经下了决定,回家就把此事撰写下来送进宗祠,让祖宗们也吃吃瓜,更要让千百年后的子孙后代们一起品尝此瓜! 宫墙之上,嬴成蟜面向那三十七团火焰拱手一礼,沉声而呼:“赢姓子弟、公子成蟜拜谢大秦列代国君护佑大秦!” “今岁腊祭,子弟当亲回雍畴,大吉祀以飨祀列祖列宗!” “子弟成蟜,恭送列祖列宗魂归宗祠!” 听嬴成蟜这话,军民们赶忙面向那三十七团火焰深深躬身,拱手长揖: “恭送列祖列宗魂归宗祠!” 嬴政赶忙高呼:“王弟且慢!” 然而嬴政话还没说完,就见那三十七团火焰上下跃动,好似是对所有人颔首示意了一番后,便消失不见! 看着那三十七团火焰消散的方向,嬴政心中怅然若失,更生出了几丝自我怀疑。 大秦列代国君第一次显灵,出现在了王太后面前,未被寡人得见。 好,那是假的,不算数。 但此次大秦列代国君真身显灵,寡人更是就在此地。 为何寡人即听不到列代国君的声音,也无法与列代国君沟通,甚至列代国君连看寡人一眼都不看? 天地与大秦列代国君果真未曾抛弃寡人吗? (本章完) 第147章 母子之间的疯狂报复,是嬴政先背叛了孤! 列代君王都散了,聚集过来的人群也就该散了。 诸郎官迅速进入军中,引导各部将领安置民兵。 只有蒙恬和李斯还押着嫪毐,任由嫪毐跪倒在那两坨尸首面前呆怔无言。 嬴成蟜快步下了宫墙跑到嬴政面前,就见嬴政竟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王兄?”嬴成蟜尽可能发出最温和的声音,柔声开口:“大仁不仁。” “弟知道你很难受,但局势已经发展至此,此二子若不死,必将动摇兄的王位,更会给后来者以不好的示范。” “未来必会再有人混入王宫,行嫪毐之举!” 嬴成蟜感觉很怪。 他竟然要劝说嬴政在死了同母弟之后想开点! 拜托! 他也是嬴政的同父弟诶! 可嬴成蟜的内心却也有些温暖。 连两个未曾谋面的弟弟死了嬴政都这般失魂落魄,那面对他这个从小一同长大的弟弟,嬴政肯定会更温柔的! 嬴成蟜:(o▽)o 熊启认同点头:“长安君所言甚是,且杀此二子的命令乃是列代国君所下。” “列代国君如此命令自然有列代国君的道理,我等只需要遵从便是。” 熊启面对列代国君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主打的就是个对我有利祖宗显灵,对我不利封建迷信! 吕不韦也笑而颔首:“由列代先祖下令诛杀此二子,最为合适不过。” “什么?”嬴政终于回过神来,略显茫然的看着嬴成蟜。 你为何会觉得寡人是因那两个孽种而心中不安? 寡人只是在心忧究竟哪里触怒了列代国君而已! 但嬴政也没解释,只是沉声发问:“列代国君可有言明以何等刑罚来惩处此二子?” 嬴成蟜双手一摊:“完全没有。” 嬴政略略颔首,转而发问:“王太后何在?” 很快,车驾抵近嬴政,车帘拉开,赵姬却没有下车,只是正坐于车上,目光复杂的看着嬴政:“政儿,你赢了。” 嬴政沉声发问:“母后可曾听到方才列代国君借王弟之口所说的话?” 赵姬淡声道:“孤自然听的清楚。” 嬴政走向赵姬,声音转冷:“列代国君不愿王室丑闻宣之于众,更不愿大秦王室血脉蒙羞!” “但母后应当知道这两个孽种究竟是如何降临于这个世界的。” “母后难道就没什么话要对寡人言说吗!” 赵姬沉默许久后,突然轻声一叹:“经列代国君解释,孤方才明白为何孤会突怀身孕。” “孤本以为这是先王入梦寻孤所致,如今看来,先王死后根本不曾来寻过孤,只是于宗庙之中守护着大秦。” “是妖异潜入甘泉宫,方才令孤怀了身孕!” 嬴政再次上前几步,直接站在了车门处,双眼灼灼的看着赵姬:“母后,这就是您的答案?” “那两个孽种的生父究竟是谁,母后最清楚,寡人也很清楚!” 赵姬露出寡淡的笑容反问:“证据呢?” 嬴政默然。 他何来的证据? 今日之前,即便候者眼睁睁看到赵姬与嫪毐私通,嬴政也没能力去捉奸在床! 赵姬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或者去寻伱最尊敬的祖母为你主持公道?” “也许她那里会有你需要的证据?” “以华阳太后的本事想来捏造几份证据并不困难。” “否则华阳太后又如何对得起你日复一日竭尽全力的百般讨好?” 说着说着,赵姬脸上还在笑,但声音中的愤怒和妒火却已呼之欲出! 在嬴政看来,赵姬因为回到大秦后不能纵享男女之欢所以心情愤怒,把所有不满都发泄在了嬴政身上。 而在赵姬看来,回到大秦无法纵享男女之欢确实让她很难受、很空虚,但她最为愤怒的点却在于嬴政对她的背叛! 在刚回到咸阳宫时,华阳太后对嬴政还有着很浓的陌生感,嬴政为得华阳太后庇护每日都去早晚问安,哄华阳太后开心,送给华阳太后各种小物件。 就连赵姬和华阳太后出现纷争时,嬴政也会站在华阳太后一方,劝说赵姬退让以获得华阳太后的支持。 这是嬴政身处于陌生而危险的环境时不得不做的自保之举,他若得不到华阳太后的保护,他可能都活不到庄襄王薨! 但在赵姬看来,这却是嬴政为了获得更有权利的人的喜爱而背叛了她这个保护了嬴政十三年的亲生母亲! 生下嬴江、嬴山二子时,赵姬心中何尝没有些许报复嬴政的快感? 嬴政怒声低喝:“母后,你当寡人不敢杀你乎!” 赵姬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嬴政。 然而赵姬这平静的姿态却让嬴政怒火愈发高涨。 嬴政当然敢杀赵姬,但嬴政不能杀赵姬! 嬴政有心一统天下,未来必然要马踏齐国。 若他果真杀了赵姬,那尊崇儒家思想的齐国必然不会服从他的统治。 为了一统天下的愿望,嬴政不能杀赵姬! “嘭!” 嬴政一拳砸在车驾上,将实木打造的车驾砸出了蛛网般的裂痕! 转身阔步远离赵姬,嬴政沉声喝令:“将这两个妖异囊扑为糜!” 吕不韦赶忙劝阻:“王上,不可啊!” “此二子既然已死,那便不必再多加杀孽了!” 嬴政双眸如虎般看着吕不韦:“寡人尚未加冠,确实不当下令。” “但,仲父欲阻寡人?” 权力是自上而下的,更是自下而上的。 在此战中失去了大量中坚力量的吕不韦即便仍旧有着摄政的名头,他又果真还能制止嬴政亲自发号施令吗? 吕不韦拱手长揖:“臣非是阻王上,而是劝王上!” “为君者,当仁也!” “若此事传扬出去,天下人必唾弃王上!” 见嬴政怒气更盛,嬴成蟜突然开口:“如何处置妖异,我等并无经验。” “或许这一双妖异在没了脑袋之后还能活呢?” “囊扑为糜令其不得复生,乃是对天下万民负责的大仁!” 嬴成蟜笑而看向吕不韦:“他们乃是大秦列代国君认定的妖异!” “吕相以此二子来称呼这一双妖异,太不合适。” 吕不韦听得明白嬴成蟜的意思。 嬴成蟜分明是在说这两个婴孩已被大秦列代国君定为妖异,无论如何处置他们都与人伦无关,嬴政如此施为并不会影响他在世人心中的评价,就别在嬴政如此愤怒的时候再跟嬴政对着干了。 退一步吧! 吕不韦轻声一叹,拱手一礼:“长安君所言,有理。” “传王令!” “将这两个妖异囊扑为糜!” 当即便有郎官上前,将两坨尸体装进布袋之中,抡起长棍对着布袋猛然砸下。 “嘭!嘭!” 沉重的闷响接连响起,嫪毐嘶声悲呼:“不!” “王太后,救救他们!” “莫要让他们死后还遭受如此折辱啊!” 看着布袋渗出的血,嬴政淡声发问:“母后可要阻寡人?” 赵姬深深的看了嬴政一眼,放下了车帘,淡声开口:“政儿既得胜,自可随心所欲。” “回宫!” 声音平淡,赵姬的眼中却已没了神采,更失去了支撑自己身体的力量,滑坐于地。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孤是你的母后,更对权力毫无想法,你为何就不能向着点孤?” “孤不过是好男欢女爱而已,食色性也,孤何错之有!” 如果赵姬真的对嬴政毫无感情,嬴政早就死了! 庄襄王逃出邯郸后没给母子二人留下任何护卫,只有赵姬独自拉扯着嬴政长大。 也是嬴政的身份让赵姬和嬴政在秦攻邯郸城时承受了那么多的屈辱和折磨。 赵姬的父亲不止一次的想棒杀嬴政或将嬴政交给赵王以缓解赵家承受的压力,还是赵姬抗住了父辈的压力护住了嬴政! 那是什么让原本相依为命、互相都曾是彼此的唯一的一双母子走到今日地步,互相对准对方的软肋猛下刀子? 以赵姬那毫无政斗权谋、沉迷男欢女爱的脑子,她想不通! 以嬴政那政斗国战技能点满、心中怀揣着整个天下的脑子,也想不通! 远去的车驾中传出女子细细的啜泣之音。 但那声音太过遥远,登不得庙堂,更不能被嬴政听入耳中。 嬴政只是静静看着那两坨原本鼓鼓囊囊支楞巴翘的布袋变的服服帖帖,好似变成了两个枕头。 许久之后,嬴政终于朗声开口:“劳烦仲父、昌文君整顿兵马。” “天色已晚,当安札营帐,安置好各部军民。” “传令禀牲令、雍仓令,开仓取粮取肉,今夜寡人要大宴以犒功臣!” 嬴政认真的看向二人:“尤不能令自发前来护驾的黔首们心寒!” 吕不韦和熊启齐齐拱手:“唯!” 打发走了吕不韦和熊启,嬴政淡声吩咐:“传令皮候奄,驾车前来。” 待皮管赶来五马大车,嬴政迈步登车。 待在车内坐稳,嬴政终于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呼~” 嬴政神色间尽是疲惫。 他的心中有些报复的快感。 眼前却不由得浮现起昨夜赵姬那罕见的温柔。 突然间,车帘晃动,嬴政瞬间收敛疲色,沉声喝问:“谁!” 嬴成蟜的脑袋探进车厢,还拉着帘子藏住了自己的身子,狗狗祟祟的发问:“王兄,我能进来不?” 嬴政见状失笑:“你想上车就上,问个甚!” 嬴成蟜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一步就跳上马车,又挂好了帘子,将一小坛酒扔给嬴政:“喏,这次换我给你带酒!” 接过酒坛,手掌一摸酒坛的质地,嬴政眉头就是一挑:“蕲年宫的酒?” 你拿我的酒送给我喝,难不成还让我谢谢你? 嬴成蟜摆了摆手:“别管是哪儿的酒,就说是不是弟给你带的吧!” 嬴政再次失笑:“那就多谢王弟了!” 信手拍开封泥,嬴政举起酒坛与嬴成蟜遥遥邀饮,然后仰头就将半坛酒灌入口中! 嬴成蟜见状有些心疼,也陪着灌了半坛酒。 擦掉嘴角的酒渍,嬴成蟜温声开口:“王兄,弟将皮管赶走了。” “候者和弟的家兵护卫在二十丈之外,车附近再无他人。” “兄若有何烦闷之事,皆可与弟言说。” 嬴政默然。 压在他心头的太多事就算他自己都无法解决,更无法想清楚,又如何与嬴成蟜言说? 最终也不过是多个人一起烦恼罢了。 但恰好有一件事还真是嬴成蟜能帮他解惑的! 抬起头,嬴政认真发问:“寡人不解。” “为何王弟可以请出列代国君相助,更能得列代国君提点。” “可列代国君却连看都不看寡人一眼?” “寡人究竟错在何处,竟令列代国君如此厌弃寡人!” (本章完) 第148章 寡人竟被你二人玩弄了两天! 相较于母子之间的矛盾,嬴政更在意列代国君的态度。 在今夜之前,就算列代国君不喜嬴政,嬴政也不会特别难受,只会默默担上这份压力,打出一片更大的疆域在未来向列代国君宣告,寡人是最合适的秦王,甚至是最优秀的秦王,你等若弃寡人,那是你等瞎了眼! 可今夜三十七位列代国君吞噬小鬼的场面给予了嬴政深深的心灵震撼。 我家老祖宗原来这么厉害,竟然连鬼都能吃! 若能得列代国君庇护,寡人岂不是再也不需要惧怕妖邪鬼异滋扰了! 可列代国君的表现却让嬴政很难受。 同样是庄襄王的子嗣,为何列代国君愿意与王弟沟通却不愿与寡人沟通? 寡人尚未亲政,很多政令与国策都不由寡人决定,便是先祖不满也不至于迁怒寡人吧。 寡人登基至今一直都在借力打力,终于在今夜借各方势力博弈的机会大规模肃清了朝堂,获得了掌控大秦权柄的机会,表现的比多任秦王更为出色。 寡人自问未曾愧对列代国君、愧对大秦社稷! 可列代国君为何如此厌弃寡人,甚至对寡人点头示意一下都不肯? 嬴政委屈啊! 看着嬴政那诚恳的目光,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大兄,你方才就是在因此事而失神心忧?” 嬴政反问:“列代国君连看寡人一眼都不愿,这难道还不值得寡人心忧吗!” 嬴成蟜双手一摊:“大兄,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方才那些火光根本就不是列代国君之灵?” “他们未曾在消失之前对大兄点头示意纯粹是因为弟没有提前吩咐而已。” 嬴政右脚用力一蹬,团身冲到嬴成蟜面前,右手搂住嬴成蟜的后脑勺,左手死死的捂住了嬴成蟜的罪,肃声低喝:“王弟,慎言!” “兄知伱天性烂漫,口中常说些怪言怪语,但我大秦的列代国君岂是能被你随意扯谎的?” “即便列代国君看重于你,愿意显灵与你交流,你也切莫恃宠而骄,否则必被列代国君降罪!” “可曾记下?” 嬴成蟜疯狂点头。 见嬴成蟜态度诚恳,嬴政才终于缓缓放下左手,但双眼还是警惕的看着嬴成蟜。 只要嬴成蟜胆敢说一句怪话,嬴政就要再捂住嬴成蟜的嘴! 嬴成蟜迅速后退,后背紧贴车板,认真的说:“大兄,我方才说的是真的……别捂嘴!” 双手抓住嬴政的手腕,嬴成蟜连声道:“根本就没有列代国君驾临这档子事!” “弟和嫪毐都只是在假借列代国君的名义忽悠人而已!” 嬴政怒喝:“你这竖子,还敢继续胡言乱语?” “大秦列代国君显灵的场面是寡人亲眼所见!” “你与那嫪毐便是能以言语愚弄万民,又如何能请出列代国君配合你们?” “还不快快向列代国君告罪!” 嬴政又急又怒,生怕嬴成蟜得罪了列代国君,使得列代国君收回了对嬴成蟜的爱护。 嬴成蟜脑袋后仰避开嬴政的手,迅速回答:“大兄,给个机会!” “弟给你演示!” “弟骗谁也不能骗你啊!” 见嬴成蟜焦急又诚恳的模样,嬴政缓缓收回了手,沉声发问:“你想怎么演示?” 嬴成蟜趁机挣脱,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窄口陶罐,仔细解释:“此罐之内盛装着一种气。” “弟称之为磷化氢,兄若是想将其称之为其他什么名字也都可以。” “这种气在很低的温度下就能燃烧起来,甚至不需要借用明火。” “就像这样!”说话间,嬴成蟜打开了瓶塞,用手指在陶罐口用力磨蹭。 没一会儿,摩擦产生的热量就点燃了瓶子内的磷化氢,瓶口处升腾起蓝白色的火焰! 眼睁睁看着火焰升腾,嬴政心里一个激灵。 嬴政当即坐直身子,面向这火焰拱手长揖,沉声开口:“不知是何方鬼神当面,长安君年幼无知,多有叨扰。” “寡人今岁必备百牢以祭,万望勿怪!” 话落嬴政瞪了嬴成蟜一眼:“还不速速致歉!” 嬴成蟜认真的解释:“大兄,这只是一种气燃烧后产生的火焰,与鬼神没有半点关系!” “你看!”嬴成蟜用瓶塞盖住瓶子,右手一摊:“火灭了!” 嬴成蟜又打开塞子,用手指磨蹭了几下瓶口:“看,又着了!” “诶,它又灭了!” “嘿,又着了!” 往复数次之后,嬴成蟜认真的看着嬴政:“王兄,如果这真的是鬼神之灵,怎么可能被弟如此玩弄!” 看着被嬴成蟜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鬼火,嬴政心中的执念隐有崩塌迹象。 如果这火焰真的是鬼的话,那鬼神也太弱了吧! 嬴政有些恍惚的喃喃发问:“所以,是假的?” 嬴成蟜一拍大腿:“对咯!都是假的!” “嫪毐昨夜搞出来的那三十七团火,其实就是嬴擎令属官举着三十七个这样的瓶子,点燃了其中盛装的磷化氢而为。” “弟亦然!” “在弟的好言相劝之下,嬴擎交出了所有瓶子,那前后燃起的七十四团火焰用的全都是此等手法!” “若非嬴擎手中仅剩八十几个瓶子了,弟甚至能整出百鬼夜行的大场面来!” 嬴政坚信鬼神必然存在。 但现在,嬴成蟜却逻辑顺畅的告诉他,所谓鬼神不过是一些气被点燃后产生的火焰而已。 嬴成蟜的话一拳砸在嬴政坚定的世界观上,给了嬴政沉重一击! 但嬴政固有的世界观仍未完全破碎,依旧坚持着发出了质问:“那你在宫墙之上所说的妖异入体、三十七小鬼……” 不等嬴政说完,嬴成蟜就抢答道:“都是弟编的。” “嫪毐借鬼神之力获得了诸多人的信任,弟若只是说出真相,根本没人会信。” “且秦人深信鬼神,弟若说世间根本无鬼神,那弟或将成为大秦笑柄!” “既如此,弟便将计就计,顺着嫪毐昨夜的表演编造了一段故事。” “如此一来,秦人不仅不会再怀疑天地弃大兄,甚至会更坚定的支持大兄。” 上一世接受的教育让嬴成蟜不相信鬼神的存在。 但穿越这档子事又让嬴成蟜无法不接受超自然力量的存在。 所以对于鬼神之事,嬴成蟜向来敬而远之,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可是当嫪毐用了装神弄鬼的法子,嬴成蟜就没得选了! 破除迷信是一件极其艰难且耗时良久的事。 即便是在后世唯物主义盛行的大环境下依旧有那么多深信鬼神存在的人,更遑论是在大环境就坚信鬼神存在的大秦了。 嬴成蟜没那么多时间去扭转整个大秦、甚至整个天下的世界观。 嬴成蟜只能将计就计,用更精湛的演技和更真实的剧本将天下人‘骗’上正轨。 嬴成蟜诚恳的看着嬴政:“蒙骗天下非弟本意,只是不得不如此。” “但弟不会欺骗大兄!” “事实便是如此,根本就没有列代国君显灵,也没有妖异,更没有什么小鬼,不过是一瓶又一瓶的磷化氢在协助弟和嫪毐愚弄世人,仅此而已!” 嬴政心中不由得升起失落、羞愧和愤怒。 原来列代国君弃寡人是假,列代国君护寡人也是假。 寡人身为大秦的王,却被王弟和嫪毐用一些瓶瓶罐罐接连玩弄了两天! 整整两天! 寡人却未曾发现半点破绽! 但嬴政心中却也有些许庆幸。 至少,大秦的列代国君不曾连看寡人一眼都不看! 嬴政颇有些恼羞成怒的质问:“你在假借列代国君之名欺骗天下人?!” “嫪毐是当诛之逆贼,你难道也是那等逆贼吗?” “你此举实乃对列代国君的大不敬!” 嬴成蟜无奈的说:“事急从权啊!” “大不了回头弟再去宗庙给列祖列宗赔个不是。” 嬴政冷声一哼:“这还像话。” “待此间事毕,兄亲带你回宗庙祭祀列祖列宗,以求得列祖列宗宽恕!” 嬴成蟜笑着拱手:“弟遵命!” 见嬴政的态度有所改善,嬴成蟜当即乘胜追击:“大兄,这世间很多看似异常之事若深究起来都能找到原因。” “但因为我们缺乏对世界的了解,又恐惧于未知,所以才编造出种种鬼神之说对那些异常进行解释,让未知变成已知以安自己的心。” 嬴政眉头皱起:“王弟,此言乃是对各方鬼神的大不敬!” 嬴成蟜双手一摊:“弟不敬鬼神久矣,可弟依旧活的好好的。” “鬼神若果真有莫测之能,怎的还未惩处于弟?” 嬴政怒声喝令:“慎言!” “弟得天地喜爱,于绝境都能得一线生机,但却也切莫恃宠而骄!” 知道嬴政是怕自己受到伤害,嬴成蟜没有强辩,话锋一转道:“就说这次吧。” “蓝白色火焰本就多见于坟头。” “黔首们见夜色之下突然升腾而起的蓝白色火焰,下意识的就认为那是鬼神。” “可若是了解了内情就能明白,那与鬼神毫无关系,完全是弟的把戏而已!” 嬴成蟜诚恳的说:“此番是弟施展了伎俩,只为助兄得民心。” “事后更是将其中内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大兄,让大兄也明白了这个伎俩。” “可世间能如弟一般对大兄坦诚的有几人啊!” “大兄身为秦王,位高权重,未来必定会有心怀不轨之辈意欲谋害大兄。” “若他们也用出其他伎俩来蒙骗大兄,该当如何?” “大兄,少信鬼神之说,多多了解世界吧!” 嬴成蟜上辈子就知道嬴政相信鬼神、寻仙问神求长生。 但嬴成蟜这辈子才能明白嬴政对鬼神的笃信程度究竟有多深。 对于嬴政而言,鬼神存在于这天地之间与人饿了要吃饭是一样质朴而无须思考的道理。 所以嬴政吃仙丹、寻仙神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 嬴政理所当然的认为仙神一定存在,只是藏在了不为他所知的犄角旮旯里而已。 为了能改变嬴政的观念,嬴成蟜真是操碎了心! 看着嬴成蟜苦口婆心像老妈子一样的模样,嬴政面皮有些发烫。 寡人可是你这小子的大兄,寡人不要面子的吗? 嬴政生硬的扯开了话题:“将那瓶子给寡人。” “寡人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气竟能蒙骗天下人!” 接过瓶子,嬴政如嬴成蟜一样摩擦瓶口升起火焰,又盖上塞子熄灭火焰,玩儿的那叫一个起劲,口中追问:“此气是从何处采集而来?造价几何?有几人知其内情?” 发问间,嬴政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利用此气。 既然秦人能被此气引燃的火焰骗的团团转,那没道理其他国家的军民不会被骗。 大秦完全可以利用此气去其他国家制造混乱,为大秦的征战提供有利条件! 嬴成蟜耐心解释:“若非大规模使用,那就谈不上造价。” “坟墓、战场、人殉坑等等埋藏尸体的坑洞之中都会有此气,放入瓶子慢慢收集即可,所需也不过是一些瓶瓶罐罐。” “至于知道此事的人弟也问过了。” “除你、我、嬴擎,弟的家兵和嬴擎的四十余名亲信属官外,再无他人得知。” “但弟难保还有其他方士知道此气的存在,甚至利用此气作乱,不得不防!” 嬴成蟜说了很多,但嬴政只是听完第二句脑瓜子就嗡嗡的,握着罐子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嬴成蟜赶忙发问:“大兄,可无恙?” 嬴政看着手中罐子,声音有些发颤:“此罐中的气是从何处收集而来?” 嬴成蟜双手一摊:“弟未曾问的那么清楚。” “但据嬴擎交代,他主要是将罐子埋入祭坑和列代国君的墓殉室之中。” 单个坟墓也就一具尸体,还很可能因为种种问题无法生成磷化氢。 但祭祀所用的祭坑中动辄都是几十具尸体,材料丰富。 殉葬坑中的尸体就更多了。 秦秦武公驾崩殉六十六人,至秦穆公时就已暴涨至一百七十七人,至秦景公时又涨至一百八十六人,之后各位秦王的殉葬人数都在逐次上升。 那得生成多少磷化氢! 嬴擎完全不相信鬼神之说,他当然会选择最方便的方法来收集磷化氢。 但嬴成蟜理所当然的一句话却再次给了嬴政一记暴击。 呆怔几息过后,嬴政迅速盖上塞子,恭恭敬敬的将罐子放在案几之上,声音颤抖的灵魂发问: “若此罐中之气是在人死后之地收集而来,那弟安知此气不是亡魂之灵?” 这一罐气可能是收集于孝文王之墓,也可能是收集于庄襄王之墓。 那他刚刚是在做什么? 在玩儿他的亲生父亲和亲生祖父吗?! 造孽啊!!! (本章完) 第149章 科技就是挖祖坟?嬴政怒抽七匹狼! 一想到自己玩儿亲爹和亲爷爷的灵魂玩儿的那么起劲,嬴政都要裂开了! 人不能! 至少不应该! 察觉到嬴政的异色,嬴成蟜当即解释:“大兄,磷化氢不仅仅可以从墓坑里收集,还能使用很多种方法配置。” “单单弟知道的,就有九种方法!” “九种!” “从墓坑中收集仅仅只是最为简单的方法而已。” 嬴政回过神来,缓缓抬头看向嬴成蟜。 嬴成蟜诚恳的解释:“王兄,此火与鬼神毫无关系,弟称之为:科技!” “是人力完全可以实现的科技!” “科技?”嬴政目露冷然,解开了腰间的玉勾金带:“你所谓的科技就是挖自家祖坟、收集先祖之灵、进而玩弄自家先祖?” 嬴成蟜登时警惕了起来:“大兄,你要做甚?” 嬴政怒声而喝:“兄要打死你这个惊扰列代国君、假借列代国君之名行苟且之事的不肖子孙!” 嬴成蟜惊的直接蹦了起来:“大兄,不是弟惊扰了列代国君,这些罐子都是嬴擎搞得!” “且此火确实与列代国君毫无关系,这是科~啊!” 说话间,一腰带已经落在了嬴成蟜腿上。 嬴成蟜拔腿就往车外跑,口中还在呼喊:“大兄,伱冷静一点!” “弟便是再怎么荒唐也不至于玩弄自家祖宗的灵魂啊!” “待此间事了,弟就将其他制作磷化氢的方法都展示给大兄看!” 嬴政怒喝:“竖子,站住!” 口中呵斥凌厉,嬴政却没有再追,只是又冲着嬴成蟜的后背轻轻抽了一腰带。 “这竖子!”目送嬴成蟜逃出马车,嬴政又是一阵喝骂。 系好腰带,嬴政正坐于软榻之上,先是对着案几上的罐子一稽首,然后又对着宗庙的方向稽首以拜。 额头触车板,嬴政诚声上告:“大秦列代国君在上,不肖子孙政敬拜列代先祖!” “长安君胡作非为、假借祖宗之名行事,此皆是因政管教不当!” “政已重重惩罚长安君以为教训!” “若长安君有罪,罪在政,请列代国君降罪于政,切莫因此而不喜长安君!” “今岁腊祭,政定于宗庙祭千牢以飨先祖!” “不肖子孙政拜谢列代先祖!” 恭恭敬敬的稽首一礼,嬴政方才抬起头来,无奈轻叹:“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让寡人少操点心!” 笃定鬼神存在的嬴政摊上个挖完祭坑挖祖坟的弟弟,是真的心累! …… 嬴政准备了丰盛的晚宴,但少有人有兴致纵情欢乐。 两夜一日的大战让所有人吃饱喝足之后都只想大睡一觉! 次日隅中二刻(9:30),嬴政离开马车,却见周围依旧是一片安静。 轻手轻脚的走进临时军营,嬴政眉头微皱,低声发问:“怎么回事?” 已经两夜没合眼的熊启顶着黑眼圈赶忙跑来,低声回应:“王上,我军携带的营帐加上雍城的营帐也仅够两万人使用。” “昨夜夜色已深,将士们身心俱疲,也无暇再打造营帐,便只能让将士们凑合一夜了。” 熊启尽力了。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嬴政也未曾责怪熊启,只是轻声一叹:“是寡人愧对将士们!” 看见一名士卒被晨风冻的环抱双臂,精神在梦乡肉体在颤抖,嬴政解下大麾披在了此人身上。 即便嬴政已经尽可能的轻手轻脚了,可这些人才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汪博双眼骤然瞪开,右手迅速握住剑柄,怒声厉喝:“谁!” 熊启紧张的一脚踩住汪博的手,大声呵斥:“大王当面,安敢拔剑!” 汪博这才看清蹲在自己面前之人竟穿着黑底红纹上裳,头顶更带着秦王冕冠! 汪博顿时就慌了,赶忙扔掉佩剑,跪地稽首:“末将不知王上当面,万望王上恕罪!” 嬴政摆手令熊启收脚,亲自扶起了汪博,温声道:“将军为寡人苦战,便是入梦之后依旧警觉,何罪之有?” “是寡人不该于猛士酣眠之际惊扰才对!” “时值春末,天气还凉,穿厚实些,莫要惹了风寒。” 经嬴政说起冷热,汪博这才感觉到身体暖和了很多,低头一看,汪博惊愕的发现自己身上竟多了一件黑底红纹大麾! 汪博赶忙就要摘掉大麾,连声道:“王上,末将仅仅只是簪袅,不得着此裳!” 嬴政却强硬的亲手紧了紧汪博身上的大麾,沉声开口:“壮士无衣,寡人便与壮士同袍!” “谁人胆敢言说壮士违律,寡人与其分说!” 近距离仰视着嬴政那坚定的目光,感受着大麾带来的温暖,汪博眼睛红了。 一首《无衣》勾动他离开家门询问缘由。 一首《无衣》催动他冒着风险拿起长剑为王而战。 而今,在他无衣之际,王果真与他同袍! 歌曲成了真,这是对汪博最大的鼓励! 汪博不再抗拒嬴政的手,只是诚声低喝:“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附近的士卒早已被几人的声音惊醒。 看着嬴政的动作,听着嬴政的话,一众士卒纷纷起身,拱手而喝:“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呼喝声中,有着一股大秦军团罕有的情绪。 其名为——忠诚! 匆匆赶来的吕不韦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王上,民心可用啊!” 嬴政双手下压,止住了众人的呼声,认真的说:“还有袍泽正在酣眠,莫要惊扰了他们的美梦。” 众人赶忙点头,不再任由感动的情绪顺着喉咙涌出,而是将这份情绪藏于心底。 嬴政继续说道:“《军爵律》有定,凡首功当暴尸三日后勘定。” “所以虽然战事已经结束,但寡人还需要将士们再于军营之中逗留三日以论算军功。” “稍后寡人会遣人往诸城拿取营帐等辎重,定不会令诸位将士受冷受冻。” 汪博等人愈发振奋,即便嬴政让他们安静,不少士卒也拱手低呼: “唯!” 嬴政面露笑容:“斩获之功当暴尸三日以定,但护驾之功寡人却已可确认。” “寡人已遣人往雍城取诸冠,今日便为诸位将士拜爵、封冠!” 汪博等人再也忍不住心中激动,齐齐高呼: “拜谢王上!” 嬴政在这支民兵心中的威望越来越盛。 但熊启却越发焦躁了起来。 眼见嬴政竟有意亲自为所有将士封爵,熊启忍不住了。 “王上!”熊启打断了嬴政的热情,沉声发问:“据逆臣麾下供述,卫尉黄竭正率内史赵肆等一众逆臣攻打咸阳宫!” “贼军势大,咸阳城内却防备空虚,想来根本无法抵抗贼军攻势。” “咸阳城乃是我大秦国都所在,长公子更尚在咸阳宫中,万万不得有失啊!” 嬴政目露诧异:“竟还有此等事!” 熊启不相信嬴政不知道嫪毐所部正在攻打咸阳宫。 熊启认为嬴政战后张罗着亲自为勤王护驾的将士们封爵不仅仅是在收拢人心,同时也是找个由头让嬴政忙起来,忙的没时间去理会咸阳城之战。 但熊启却不能任由嬴政如此! 熊启拱手一礼,肃声回禀:“确有此事!” “就在逆贼发兵蕲年宫的同时,逆贼已发兵咸阳宫。” “臣谏言,速派兵马回援咸阳城!” 嬴政眉头紧皱,肃然颔首:“昌平君所言有理!” 吕不韦却沉声道:“王上,我部鏖战两日,战事极艰极险,就连王上都亲自披坚执锐而战。” “雍城兵马战损颇多、军力萎靡、人困马乏、实难再战!” “便是王上有心救援咸阳城,我军亦无能为力啊!” 熊启迫切的希望嬴政迅速回援,以此救援楚系外戚。 但吕不韦却希望嬴政回程的越慢越好,甚至干脆就别回援了! 如此才能重创楚系外戚。 万一华阳太后死于咸阳宫,那就更有意思了! 在失去华阳太后这杆大旗之后,楚系外戚还能支棱几年? 熊启焦急的说:“大军诚然疲累,可以今日吃饱睡足,明日再启程出征。” “臣请今日先率臣的门客回援咸阳城!” 嬴政断声道:“不可!” “昌平君及麾下门客乃是此战苦战最久的兵马,战损最多,也最为疲惫。” “昌平君仅率门客回援咸阳城,于大局何益?” 熊启愈发焦急:“可是,王上……” 嬴政打断了熊启的话,果决的说:“寡人麾下诸郎还能作战。” “寡人的儿子、祖母皆身处咸阳宫,若咸阳宫果真被逆臣攻打,寡人心中忧惧不会比昌平君更少半分。” “寡人今日便率诸郎并长安君所部策马疾驰回返咸阳城。” 熊启感动坏了,深深的拱手长揖:“臣,拜谢王上!” 嬴政沉声道:“然寡人早已应诺我大秦军民,将亲自为他们封爵。” “而今咸阳事重,寡人却也不能对我大秦军民食言。” “故而还需要昌平君留驻雍城,代寡人为黔首们主持封爵。” “封爵过后,再请昌平君率余下各部兵马回援咸阳!” 熊启微怔。 王上,合着您方才所做的那一切不仅仅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而是在这儿等着臣呢? 熊启有心挣扎一二:“既是代王封爵,自是吕相更为合适。” 吕不韦展示了一下捆扎着自己右胸的绸布,轻声一叹:“本相亦愿代王为军民封爵。” “然本相胸肺受创,难以久战。” “本相实难随王上回返咸阳城,更难代王封爵,只能于雍城静静养伤。” “所以此事还是要劳烦昌平君了。” 熊启心中发寒。 吕不韦留在雍城养伤是假,盯着他的动向才是真吧! (本章完) 第150章 王弟,你有些极端了! 熊启再度拱手:“臣请命,率麾下门客与王上一同回援咸阳城。” “统军及封爵之事交由郎中令允负责!” 嬴政转头,认真的看向熊启:“昌平君还是先于雍城修养一番为善。” “昌平君大可放心,寡人亲往咸阳城,定能保华阳太后无恙!” 熊启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 如果说一开始熊启对嬴政这番安排的目的还只是怀疑,那么现在熊启已经可以笃定的说,嬴政就是在针对他! 令熊启及其亲信驻留雍城,嬴政仅率贴身忠心之人回返咸阳城。 如此一来,嬴政就可以根据咸阳城的战况而不是他抵达的时间来决定何时展开救援! 既然嬴政承诺了会保住华阳太后无碍,那嬴政就定然会尽全力保住华阳太后。 但楚系外戚的其他人? 嬴政只想他们死! 熊启悲声而呼:“王上!!!” 然而嬴政却未曾理会熊启,只是沉声喝令:“点齐兵马,饱餐一顿,准备出征!” 话落,嬴政毫不犹豫的走出军营。 刚走到军营门口,嬴政就看到抱臂站在这里的嬴成蟜。 背后还能感受到熊启那哀求的目光,嬴政沉声发问:“你也是来劝寡人的?” 嬴成蟜:(︿) 我知道你现在火气大,但你也不能拿伱的弟弟撒气啊! 嬴成蟜无语的撇了嬴政一眼:“大兄可知弟有多疲惫?” “三个月啊!” “弟在雍城这三个月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好不容易等到你来了,弟寻思着有大兄在身边终于能饱睡一宿了,结果大兄刚到的当夜便启大战。” “弟又是两夜一日未曾安眠。” “好不容易大战结束能睡个安稳觉了,可大早上又听见军民齐呼!” 嬴政内心那无名的火气被愧疚所取代。 寡人的好弟弟啊! 本该纵情享乐的年纪,却因寡人之事东征西讨、忙前忙后,寡人不能给予他更多的封赏也就罢了,昨夜还申斥他不懂事,今天甚至都没能让他睡个好觉! 嬴政的声音迅速转而温和:“是兄之失。” “兄只想着关切军民,未曾想到却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惊了弟的好觉。” “此番回援咸阳城弟便莫要随军了,兄率诸郎官及宦官出征便是。” 见嬴政如此愧疚,嬴成蟜这才满意的打了个哈切:“罢罢罢,大事未竟,兄又要奔赴战场。” “弟便是留在雍城怕是也彻夜难眠,还得担心着兄会不会身陷兵锋而无援手。” “与其如此,不若再随兄走一遭。” “但,大兄。”嬴成蟜疑惑的发问:“你确定要去救援华阳太后吗?” 嬴政微微皱眉:“弟此言何意?” 嬴成蟜不答反问:“弟的门客告诉弟,此局开启之前,只有弟一人对此局毫无所知。” “既如此,华阳太后为何要留在咸阳宫?” “华阳太后完全可以率留守咸阳宫的兵力随大兄一同来雍城啊。” “华阳太后亦是王太后之母,想来王太后是不会拒绝华阳太后率军而来的。” 嬴政解释道:“咸阳城和咸阳宫才是华阳太后等人精心耕耘百余年之地。” “即便华阳太后能率一支兵马前来雍城,所率兵力也远远比不上留守咸阳城时能获得的兵力。” 嬴成蟜继续发问:“华阳太后若身处雍城,所携兵力不如身处咸阳城时的兵力更多。” “但内史赵肆、卫尉黄竭等人于雍城更无用武之地。” “若华阳太后来了雍城,蕲年宫之战必然会更加顺遂。” “蕲年宫之战后,我等再挥师回咸阳除去乱贼,这不是更轻松稳妥吗?” 嬴政无奈轻笑:“若王弟的门客已经提点了王弟此局,那他就应该早已告知王弟。” “此等随意想想就能明白的事,王弟就莫要再问了,自己动动脑袋多想一想!” 嬴政没有说的很明白,但嬴政相信嬴成蟜不会想不通。 咸阳宫是嫪毐刺杀华阳太后的机会,又何尝不是华阳太后削弱政敌的机会? 若华阳太后也来了雍城,那藏在咸阳城的政敌怎会跳出来让华阳太后清理! 嬴成蟜略略颔首:“大兄所言,与弟想的一样。” “既如此,我等又为何回援华阳太后?” 嬴政微怔:“什么?” 嬴成蟜目露冷冽:“华阳太后自己选择了战场,自己落定了棋子,就应当承受一切代价,无论这个代价她能否接受。” “便是华阳太后身死咸阳宫,这个结局也并非不幸,不是吗?” “至仁忘仁!至德不德!” “坐视华阳太后战死固然不仁,但大秦朝堂少去一个声音,王兄得以更好的掌控朝堂,免去未来因朝争而起的杀伐,这何尝不是至仁至德之举!” 嬴政:??? 寡人只是想削弱华阳太后的力量,没想过害死华阳太后! 嬴政看向嬴成蟜的目光一变再变,最终沉声开口:“王弟,你有些极端了!” 嬴成蟜微微皱眉:“王兄不同意弟的谏言?” 嬴政刚想好好劝说一下自己这个突然黑化的王弟,就见嬴成蟜露出笑容:“所以弟又何必劝大兄?” “兄自己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嬴政:!!! 合着你这一串话是回旋镖啊! 嬴政颇有些哭笑不得,用力按了下嬴成蟜的脑袋:“就你会说话!” “赶紧去准备,一个时辰后便随兄出征!” 嬴成蟜嘿嘿一笑:“得令!” 笑容之下,嬴成蟜的心中却藏着几分惋惜。 华阳太后若是果真死于今日,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 一千七百名还有战力的士卒一人双马,追随在嬴政和嬴成蟜身后向咸阳城疾驰而去。 但在嬴政和嬴成蟜的前方,已有五十余名骑士昼夜兼程的赶到了咸阳城附近。 “奉王太后加急军令,让路!” 手中高高举着一枚虎符,孙希率四十九名亲信毫不停留的冲过一处关卡。 “孙佐戈,前方就是咸阳城了!” 听闻亲信高呼,孙希强打精神看向远处,视线尽头,一座宏伟而熟悉的城池正冉冉升起。 瞬间,一股力量注入孙希心头。 希望就在前方! 孙希转头看向一众亲信,沉声发问:“该说什么都记住了吗?” 亲信们肃然回答:“记住了!” 孙希缓缓颔首:“记住了,就切莫忘记!” “此事关乎着我等所有人未来究竟是升官拜爵还是满门抄斩。” “谁若说漏了嘴,任何人都可以将其当场格杀!” 亲信们再次低喝:“唯!” 不顾夜色已降,一行人举起火把马不停蹄的继续奔赴咸阳城。 “停下!来者何人?!” “再敢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城门之上传来一阵怒喝,孙希当即一勒缰绳。 仰头后,孙希就借着城墙上的火光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高兄?”孙希面向高唐拱手一礼,疲惫的高喊:“某乃佐戈孙希啊!” “南宫宦丞有令,速令某登城!” 说话间,孙希还从亲信手中抢来火把,照亮了自己的脸。 身为嫪毐麾下的重要扈从,高唐是认识孙希的。 又见孙希身边仅有四十余人,没什么威胁性,便高声道:“战马今夜不得入城。” “本官这就放吊篮下去,劳烦孙佐戈委屈一二!” 孙希没力气回答了,只是对着城墙方向再拱了拱手。 顺着吊篮登上城墙,孙希一屁股坐在了墙头,大口喘着粗气。 高唐赶忙发问:“孙佐戈,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竟令你如此匆忙的回返咸阳城?” 孙希摆了摆手,不能答话,高唐赶忙高声吩咐:“取水来,再去请诸位上官!” 很快,邬竭、黄竭等人匆匆而来。 “孙佐戈?王太后可有吩咐!” 看到孙希,几人都面露肃然。 孙希连呼哧带喘的回答:“蕲年宫战事艰难!” “三日前,大秦列代国君突然出现在械阳宫中,言说要废秦王政,而立秦王江。” 黄竭打断了孙希的话发问:“秦王江?秦王江是谁?” 孙希只能解释:“秦王江就是公子江,乃是庄襄王梦入王太后所诞。” “与公子江同胞者,还有公子山,被列代国君封为南阳侯!” 听着孙希这话,黄竭等人面面相觑。 已经死了的人还能梦入妻子然后让妻子生孩子? 一群死了的人显灵干涉大秦国政? 这怎么这么离谱啊! 但如此一来,王太后要夺权的理由倒是清楚了。 孙希双手一摊:“莫说你们觉得离谱,便是本官都觉得离谱!” “但既然列代国君都下令了,谁敢不从?” “故而王太后在准备并未周全的情况下便兴兵捉拿废王政。” “然后,遇阻!” 孙希轻声一叹:“佐戈唐奕、县令史仓,甚至连史仓之子史克都已战死!” “而今雍城战局危若累卵,本官此来便是来求援的!” “求援?”黄竭等人面面相觑。 沉默几息后,黄竭轻声一叹:“实不相瞒,咸阳宫战局同样堪忧。” “我军已竭尽全力在攻打咸阳宫,但若想在原定时间攻破咸阳宫、诛杀华阳太后,实难抽出兵马援助雍城!” 孙希了然点头:“王太后亦能理解诸位同僚的难处。” “故而本官此来仅有一个目的,将大秦列代国君之令告知华阳太后,以乱华阳太后之心。” “如此诸位同僚便可速胜华阳太后,然后腾出手来反攻雍城!” 黄竭等人齐齐松了口气,赶忙拱手:“敢不从命?” 孙希也拱手还礼:“多谢诸位臂助!” 说话间,孙希心中松了口气。 爬墙第一步,成功! (本章完) 第151章 不装了,那就篡了这大秦! 恢复了一点力气后,孙希就挣扎着站起身来:“还请诸位同僚速带本官去华阳宫!” 但刚一站起来,孙希就是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孙佐戈!”黄竭赶忙搀住了孙希,然后就感觉大腿有点湿滑。 黄竭的脸色顿时一僵,隐蔽的伸手摸了摸湿滑之处放于鼻下,便嗅到了浓浓血气! 孙佐戈来月事了? 借着火光看了眼孙希的喉结,黄竭删去了这个猜想,诚恳的看着孙希:“孙佐戈一路策马疾驰而来,双腿已被战马磨破!” “传讯之事交由我等便是,本官这就去寻医者为孙佐戈诊治。” 孙希却摇了摇头:“不!” “此事甚重,本官若不亲自传讯心中难安。” 抓着黄竭的胳膊稳了稳身形,孙希坚定的说:“蕲年宫战局危急,一刻钟都耽搁不得!” “还请卫尉速派亲信带下官去往咸阳宫!” 见孙希如此焦急,黄竭眸光闪烁,沉声开口:“既然孙佐戈执意,本官也不便多劝。” “孙佐戈上本官的车。” “本官亲自送孙佐戈去咸阳宫!” 孙希微怔,感激的拱手一礼:“多谢!” 在黄竭的亲自护送下,孙希很快便抵达咸阳宫。 但在宫门外三百丈处,马车却停了下来。 孙希不由得发问:“卫尉,怎的不入宫?” 黄竭声音沉凝:“昨夜华阳太后所部援军趁夜突袭,夺取了宫墙。” “而今咸阳宫宫墙已尽入华阳太后援军之手。” 孙希目露诧异:“那岂不是说华阳太后所部已全取咸阳宫?” 黄竭笑了笑:“他们没那个本事。” “华阳太后所部援军固然夺了宫墙,但宫内各门仍在我军手中,华阳太后的本部兵马仍困于华阳宫不得存进。” “且明日我军便会里外夹击,再将宫墙夺回来!” 与蕲年宫战场相比,咸阳宫战场十分复杂。 赵肆所部与黄竭所部无法勾连,华阳太后所部与其援军也无法勾连,主战场如提拉米苏蛋糕一样被层层分割。 而在主战场之外,更有多方势力随时可能会加入战局。 主持如此战事仅仅不到旬日,黄竭已冒出了半头白发! 孙希了然:“竟是如此!” 黄竭打开车门道:“孙佐戈于此地高呼即可。” “我军内城兵力自会呼应。” 孙希无奈的说:“也只能如此了!” 下了马车,孙希提起一口气,高举一卷绸布昂然而呼: “三月十五日,大秦列代国君显灵,废秦王政之位,立庄襄王三子、公子江为王!” “传王太后令!” “捉拿废王政及一干乱党!” 黄竭身后,三千余名兵丁一连三遍的高呼: “三月十五日,大秦列代国君显灵,废秦王政之位……” 宫墙之上传出一片哗然! “列代国君显灵?开什么玩笑!此必为妖言也!” “可那确实是王太后的大印啊!” “都莫要乱,无论王太后如何言说,我等只忠于华阳太后!” 宫墙之上的将领大声呵斥着控制局面,但他的声音很快又被一阵呼声所掩盖。 “……捉拿废王政及一干乱党!” 听着咸阳宫内传出的山呼之音,孙希狠狠的松了口气:“幸不辱命!” 看着乱了没一会儿就重归安静的宫墙,黄竭微微皱眉:“会有用吗?” “华阳太后麾下皆为楚系外戚,他们想来不会在意大秦列代国君的命令,甚至不会在意王上的命令,他们只会遵从华阳太后的命令。” “本官以为,便是将先祖之令和王太后之令传入宫墙也无甚大用。” 孙希轻声一叹:“有点算点吧。” 黄竭眉头皱的更深了:“雍城的局势已如此危急了吗?” 孙希长叹一声,苦涩摇头。 没听到孙希的回答,但只看孙希的表情黄竭就知道雍城战场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惨烈。 黄竭沉声道:“本官会尽量加快攻势,诛杀华阳太后之后救援雍城!” 孙希大喜拱手:“拜谢卫尉!” 黄竭温声道:“你我袍泽也,何故道谢?” “孙佐戈先行休息,待你伤势痊愈,本官还希望孙佐戈能并入我军之中担任千将,为本官臂助呢!” 孙希当即拒绝:“不可!” “臣下乃是求援而来,怎能贪将军军功?” “臣下请命协助戎卫城门,如此也算为卫尉尽点心力。” “孙佐戈你何必……”看着孙希坚定的目光,黄竭劝说的话收了回去,肃然拱手:“孙佐戈大义!” 孙希朗声而笑:“卫尉谬赞,再大的大义也挡不住腹中饥饿。” “还请卫尉赏饭一碗,以慰臣下之腹啊!” 黄竭也笑出声来:“饭仅一碗怎能犒壮士?当大宴之!” 黄竭说说笑笑的将孙希送回府内,令仆从安置好宴席后便借战事之名告退而去。 黄竭府偏院,齐芒等人早已等候于此。 见黄竭入院,齐芒沉声发问:“此人可有异?” 高唐等人没有当面说什么,但心里早已拉满了警惕和戒备。 黄竭摇晃着酒爵,眉头紧锁,声音犹疑:“很怪!” “仅仅只是那条命令根本不必派遣一名佐戈回返咸阳城,但他就是回来了。” “本官摸了此人双腿,也确实是被磨破的。” “此人手中令书本官也亲眼看了,其上确实盖着王太后的大印,做不得假。” 齐芒转而发问:“此人可有意插手军事?” 黄竭轻轻点头:“此人有意参与咸阳城城卫。” 齐芒摩挲着酒爵,皱眉沉思:“难道此人是要为内应,为其他援军开启城门?” 黄竭摇了摇头:“除咸阳大营之外,遍观内史郡已无可抽调之兵。” “即便再有援军也不过是各家组织的散兵游勇,成不得气候。” “而若咸阳大营意欲入城,根本无须费力安插内应,强攻便是。” 一时间,偏院内的众人都陷入沉默。 想不通! 他们感觉此事有诈,但却不知道哪里会有问题。 而孙希又是嫪毐身边的红人,在连个说的过去的理由都没有的情况下,他们也不好处置孙希。 半晌过后,黄竭猛的饮尽爵中酒,沉声开口:“无论他是为何而来,王太后的大印做不得假。” “既如此,就将他安排在城卫军之中。” “高县令,盯紧了此人!” 高唐肃然拱手:“唯!” 另一边,孙希并四十九名亲信吃饱喝足之后在仆从的安排下进入客院。 “探查四周!”孙希一声令下,亲信们撑着疲惫的身躯仔仔细细的检查全院。 半晌过后亲信们才重新回到孙希身边,拱手一礼:“别无旁人!” 孙希终于松了一口气,认真的看向众人:“诸位有人是追随孙某十余载的老伙计,有人是战乱之中跟着孙某一同逃命的新袍泽。” “但我等聚集于此仅有一个目的,活下去!” “我们不能给嫪毐陪葬,恰恰相反,我们还要活的比曾经更好!” “是也不是?” 蕲年宫战败后,孙希跟在嫪毐身边奔逃。 逃着逃着就见嫪毐上了一架马车。 孙希本想策马护于马车左右继续跟着一起跑,却见嫪毐上车之后那车夫竟就停下了马等在原地。 孙希哪还看不出有诈? 孙希毫不犹豫的勒马转头,带上了数十名嫪毐的亲信和自己的一众亲信亡命向战场外冲去。 有嫪毐在后面吸引注意力,孙希得以顺利逃出战场。 但逃出战场并不代表着他能活下去,孙希很清楚此战之后嬴政必然会重金捉拿他们。 在去六国避难和去匈奴避难之间,孙希看着嫪毐亲信交给自己的王太后印和南宫宦丞印,心一狠后选择向死而生,回返咸阳! 而今仍旧愿意追随孙希的人全都抱着和孙希一样的想法,此刻齐齐拱手:“是!” 孙希沉声叮嘱:“那就给本官牢牢记住,王太后发现雍城黔首来勤王护驾后便令我等往咸阳城求援。” “若有人问起伱们,雍城黔首抵达之前的事照实说,半点都不要增改!” “雍城黔首增援之后的事我们半点都不知道!” “嫪毐死没死?不知道!” “王太后现下如何?不知道!” “都不要瞎编!能说的就照实说,不能说的就说不知道。” “待本官下令,便为本官抵死而战。” “若是诸位战死,诸位家小本官养之!” 一众亲信用力点头:“唯!” 看着一双双坚定的目光,孙希轻轻颔首:“都自去休息吧。” “我们都会拥有美好的明天!” …… 秉承着九真一假的核心思想和双腿俱伤需要修养的理由,孙希成功混入咸阳城。 就在孙希尽力拉近与高唐关系的同时,嬴政与嬴成蟜终于率军驰抵咸阳城附近。 “启禀王上!”一名候者在嬴政面前躬身拱手,沉声开口:“而今咸阳城内依旧在鏖战。” “华阳太后率太后卫兵及阉人、宦者一千二百余退守华阳宫。” “以中尉崔瑞为首的万余华阳太后援军把持咸阳宫诸宫门及麒麟殿。” “内史赵肆所部四千余卫兵留驻于麒麟殿至华阳宫之间。” “卫尉黄竭所部八千余兵马占据咸阳城,正在率军攻打宫门。” 嬴政面露笑容:“如此看来,倒是寡人多心了。” “即便寡人不率军回援,华阳太后想来也可收拾乱局。” 嬴成蟜看得出嬴政眼中的不满。 黄竭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打了这么多天,华阳太后麾下怎么还有万余兵马! 候者却只看到了嬴政的笑容,当即沉声道:“而今已有少仆熊虎等十六位秩千石以上的重臣殒命,咸阳宫内的战事格外激烈。” “若无王上回援,华阳太后即便能胜也定是惨胜。” 惨胜? 那正是嬴政所愿! 待候者上奏完全部情报告退,嬴成蟜笑问:“大兄,要不去弟府上坐坐?” “虽然弟府上并无宫中那般美酒,但弟府上的风景甚美,池鱼肥嫩,端的是个好去处。” 不得不说,嬴政对于嬴成蟜的提议很是心动。 倒不是嬴政喜欢钓鱼,而是华阳太后能调动的兵力超出了嬴政意料之外。 大战至今华阳太后麾下尚存的战力也超出了嬴政的预计。 嬴政现在确实不想去救援华阳太后。 但若果真去长安君府休息几天,嬴政以后还如何面对华阳太后? 嬴政瞪了嬴成蟜一眼:“莫要胡闹!” 嬴成蟜有些无奈:“那此事就不好办了。” 嬴政沉声道:“咸阳大营不得轻动,寡人当率本部兵马救援华阳太后。” 嬴成蟜接着说道:“然我部兵马兵力稀少,实难破城,故而只能眼睁睁看着华阳太后所部继续蒙受战损?” 嬴政轻轻颔首:“弟当知,做了却未能竟功与完全不做乃是截然不同之举。” 嬴成蟜反问:“那大兄有没有想过,万一守军见你亲自攻城,主动投降了怎么办?” 嬴政失笑:“怎么可能!” “王弟安心随寡人同往便是!” 话落,嬴政已一夹马腹策马向前而去,嬴成蟜见状也赶忙跟上。 于咸阳城外三百丈处勒马,嬴政凌厉的双眼扫向城墙上站立的一众将士,沉声喝问: “安敢于寡人面前拔剑?!” 嬴成蟜怒声嘶吼:“大王当面,为何不跪?!” 二人身后,诸郎官、家兵齐齐怒吼:“大王当面,为何不跪?!” 得到消息的黄竭、齐芒、孙希等人齐聚于城门楼上。 听着城外那正气十足的怒吼,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王上怎么会回军咸阳城!”黄竭一拳砸向栏杆,声音之中尽是惊惧:“王上既在此,那嫪宦丞所部何在?王太后所部何在?” 没有人回答黄竭的问题,城门楼上唯有沉默。 当嬴政出现在咸阳城外,答案其实已经显而易见。 赵姬和嫪毐已经失败了! 黄竭看向所有人,沉声发问:“我等该当如何?” 齐芒抬起头,双眼之中尽是疯狂:“事到如今,还能如何?” “就凭我等做过的那些事,即便我等投降依旧只是一个三族皆死!” “既然左右都不会更坏了,那不若拼一把!” 黄竭怔然发问:“拼一把?” 齐芒点了点头,眼中疯狂之色更甚:“篡了这大秦!” 此话一出,城门楼上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篡秦? 太疯狂了! 但若能成功,这可是天大的收益! 至于失败? 左右也不会更坏了,不是吗! 黄竭转头看向城下的嬴政:“若欲篡秦,此人必死!” 齐芒走到黄竭身侧,与黄竭一同俯视着城外的嬴政:“那便杀了他!” “此刻正是除去此人最好的时机!” (本章完) 第152章 反水?基操勿六,反海才是真本事! 一人喊了一嗓子后,嬴政和嬴成蟜当即一拽缰绳就要后撤。 俯视着嬴政的身影,黄竭双手抓紧城墙砖,心中无比纠结。 齐芒断声道:“诸位,当下决心了!” “只要有一名悍将率死忠之士出城截杀此子,我等便可成大事!” 孙希不由得沉吟。 齐芒所言能成吗? 看着城外嬴成蟜脸上那有点懒散的表情,孙希的回答是:不可能! 嬴成蟜能率千余步卒杀出蕲年宫,又如何不能率千余骑兵杀出他们的追击? 且就算齐芒之策成功了又如何? 倘若齐芒之策果真成功了,作为唯一一名逃出雍城战场的重要人物,赵姬未来岂会信重孙希? 若黄竭等人不遵赵姬而是决定自立为王,那与黄竭一系关系并不紧密的孙希也难获得太多利益。 仔细盘算一番得失后,孙希沉声开口:“确实已是决断之时!” 说话间,孙希走向栏杆,好似要如黄竭、齐芒一般俯视嬴政一样。 但当孙希走到黄竭身侧却骤然抽出长剑,一剑洞穿了黄竭的心口! “你!”双手捂住插入心脏的剑身,黄竭不敢置信的看着孙希:“为何!” 齐芒等人豁然拔剑,又惊又怒的厉喝: “孙佐戈,你安敢弑杀黄卫尉!” “二三子,拿下孙希!” “你这贼子,本官早就看出伱心怀不轨!” 孙希怒声高喝:“诸位被逆臣蒙骗,行不臣之举实属无心之罪!” “然,今王上已至,诸位为何还要继续被逆臣蒙骗,而不是开城喜迎大王?” “若坐视王上回咸阳被逆臣所阻却无动于衷,尔等可曾想过日后会背负多大的罪名?” “诸位,已是决断之时!” “随本官一同杀逆臣,迎大王!” 这一刻,齐芒等人的怒吼显得那般无力。 谁忠谁奸,一目了然! 齐芒错愕的看着孙希。 他本以为孙希杀害黄竭是为了获得统兵权以做大事。 结果他听到了什么? 孙希杀死黄竭竟是为了归降嬴政? 你丫不是嫪毐的嫡系吗? 为何突然又开始效忠嬴政了啊喂! 只有躺在地上的黄竭满脸崩溃。 本官还没决定要不要杀大王呢,你怎的就笃定了本官会杀大王,甚至还先下手为强? 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齐芒错愕之后,冷笑连连:“彩!彩!彩!” “孙佐戈星夜入城之际,本官以为孙佐戈实乃忠义之辈。” “而今本官终于明白了,孙佐戈是忠义之辈不假,忠的却非王太后,而是王上!” “孙希,你可对得起王太后和嫪宦丞对你的帮扶臂助?” “你这个豕狗不如的禽兽!” 孙希大喜。 对对对,就这样骂我! 狠狠的辱骂我吧! 骂的更用力一些! 孙希佯做大怒的呵斥:“王太后不过是因王上年幼,为王佐政而已。” “本官身为大秦臣子,为何要效忠于王太后?” “本官心向长安君,忠于王上!” “只是为获取你们这些逆臣谋逆的证据方才佯做不臣。” “如你等这般蝇营狗苟之辈有什么资格与本官为伍?!” 高唐气的浑身都在发抖:“枉本官多次与你饮宴,甚至还将心爱的舞姬送给了你。” “可你竟是个叛徒?” “你对得起本官的信任吗!” 孙希靠近城墙,扯着嗓子大喊:“本官确实是个叛徒!” “但本官背叛的是逆臣,本官忠诚的是王上!” “本官问心无愧!” 高唐持剑冲向孙希:“本官杀了你这鼠辈!” 高唐身周,数百名各将领的家兵仆从齐齐拔剑出鞘冲向孙希。 孙希心中大乱。 他翻墙头的次数不少,但这绝对是最危险的一次! 慌忙持剑挡住高唐,孙希断声大喝:“起事!” 孙希的四十九名亲信迅速拔剑护卫在孙希身边,苦苦抵抗高唐等人,口中还在怒声大吼: “杀逆臣,迎大王!” 城门楼上战事骤起,孙希所部从一开始就陷入颓势,且愈发危急! 城墙之上却十分安静。 一名名士卒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秦律》森严,《军爵律》更甚! 在军爵律的约束下,即便上级将领的命令再离谱他们也会去完成。 所以高唐让他们闭门不开,不准嬴政入城,他们照做了。 后面嬴政和嬴成蟜确实是在门外喊话了。 但嬴政是斥责他们为何拔剑,嬴成蟜是斥责他们为何不跪。 也没人让他们开门啊! 直至听到孙希的吼声,看到城门楼的乱象,士卒们才终于胆敢确定。 情况不对! 县令要造反! 就算高唐等人造反成功了,他们也得不到太多的赏赐,毕竟他们只是最基层、最外围的小兵而已,后续不被灭口都算不错了。 但若高唐等人造反失败了,那他们全都得背负谋逆大罪! 只要有点脑子的人就知道该怎么选! 一名什长低声开口:“诸袍泽,我等可死,但我等家眷不能被我等牵连!” “本将欲护驾,请诸位袍泽与本将同杀上官!”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什长警惕的回头,就见自家屯长正脸色阴沉的盯着自己:“彼其娘之,还想杀乃翁?你当只有你小子想护驾啊!” 屯长高举手中长枪,怒声嘶吼:“杀逆臣,迎大王!” 伴着此声响起,阵阵高呼传遍城墙。 “杀逆臣,迎大王!” 一名名热血士兵怒视左右,却见全城士卒皆反,身边根本没有一名敌军! 于是,一柄柄原本指向城外的长矛转头指向城门楼! 孙希畅快大笑:“诸位,这才是大义所在!这便是我王威仪!” 高唐等人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城卫军,失控了! 那些原本应该为他们所用的士卒却将为嬴政所用! 齐芒的目光依旧疯狂,沉声低喝:“诸位袍泽,撤出城门,回退宫墙!” “即便城卫军皆反也不过两千余兵马而已。” “只要退回我军大军之中,我等便还有机会反击!” 然而高唐等人却是面色各异。 还有机会吗? 有个屁! 两千名城卫军的叛变让嬴政一方的兵力增长至三千有余,更能获得咸阳城诸门的掌控权。 届时嬴政进可攻退可守,更有大义加于身,他们怎么打? 没法打啊! 且这两千名城卫军的叛变是开始还是结束? 谁能保证其他兵马不会像这两千城卫军一样叛变? 见众人无言,齐芒焦声道:“诸位还在犹豫个甚?” “这可是千百年都难得一见的机会!”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诸位以为投降就能换取性命吗?” “不!即便投降,我等也皆会被处死!” “但只要抓住这次机会,我等皆可逆天改命!” “王啊!” “王!” 齐芒走近其他同僚,嘶声发问:“尔等难道不想当王吗?” 投降也会被处死? 真的吗? 高唐余光撇了眼还在畅快大笑的孙希,终于做出了决定。 上前一步,高唐手中长剑直接洞穿了齐芒的脖颈! “嗬~嗬!” 气管被洞穿,齐芒甚至连发出质问的能力都没了。 他只能震惊的看着高唐,眼神中满是不解: 为什么! 高唐看着齐芒的双眼,怒声厉喝:“本官始终忠于大秦、忠于王上!” “配合你等鼠辈不过是为了搜集罪证,于关键时刻保护王上!” “而今,关键时刻已至,本官也无须再做伪装。” 左手抓住齐芒的脑袋,高唐手中长剑直接将齐芒的头颅斩下! 高举齐芒的头颅,高唐怒声大吼:“杀齐芒者,高唐也!” “咸阳县城卫军听令!” “杀逆臣!护王上!” “大开城门,迎王入城!” 听见高唐的呼声,城卫军们又是一愣。 合着自家县令不是造反了,而是在委身于贼? 这可真是……太好了! 心中最后一丝担忧散去,两千余城卫军振奋高呼: “杀逆臣!护王上!” 听着震耳欲聋的声浪,邬竭明白。 他们已经彻底没了翻盘的机会,他甚至连离开城墙的机会都没有了! 邬竭震惊的手指高唐:“高兄,你!” 高唐迫不及待的打断邬竭,沉声开口:“不错,本官一直都在欺骗你等!” 然后满是希冀的看向邬竭。 来,快骂我! 然而等待高唐的却是邬竭欣喜若狂的呼声:“原来你也忠于王上!” 高唐:??? 邬竭持剑对着齐芒的尸身猛刺两剑,高举染血的剑呼喝: “杀逆臣!护王上!” 紧随邬竭之后,城门楼上的所有将领都持剑跑向齐芒,一剑又一剑的刺下! 刺过之后再举起染血的剑,汇入高呼的人群之中。 很快,齐芒的尸身就变成了一坨肉糜! 反应慢的将领有心去刺黄竭,但想到黄竭是首倡者孙希的人头,索性就用剑身沾了些齐芒的血草草了事,然后就也跟着大吼了起来。 看着全场欢呼的众人,连孙希都震惊了:“诸位可还要半点脸面?” “若我等皆是忠于大王之人,那谁是逆臣啊!” 高唐热切的说:“孙兄,逆臣不就躺在此地吗?” 黄竭:我尼玛!!! 跟你们一比,本官才是忠臣吧! (本章完) 第153章 祖母,寡人可想你死啦!相亲相爱一家人! 城门外。 喊完一嗓子表明态度之后,嬴政和嬴成蟜就准备策马回撤,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营扎寨开始摸鱼。 但还没等胯下战马迈开马蹄,二人就听到了孙希的怒吼,进而看到了城门楼上的一连串变故。 嬴成蟜:(⊙⊙) 嬴政:(Д) 寡人不过是来吆喝一嗓子,向所有人表明寡人有心救援华阳太后,只是因兵力太少所以只得暂且撤退而已。 寡人没有攻城! 寡人甚至都没有劝降! 寡人都还没出招呢,你们怎么就开始内斗了? 直到高唐杀死了齐芒,嬴政才终于找回语言能力,震惊的看向嬴成蟜:“王弟,是你的安排?” “寡人可以理解你意欲援助华阳太后之情,但伱至少也应该事先告知寡人啊!” 嫪毐对华阳太后的削弱还远远没有达到嬴政的预期。 嬴政只想尽可能拖延救援华阳太后的时间。 结果王弟竟然你背刺寡人?! 嬴成蟜疯狂摇头:“弟不知啊!” “且弟也没那个本事啊!” 嬴政不解的看着城门楼:“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喃喃间,咸阳城西城门闩被抬起,尘封已久的西城门被再次打开。 孙希拎着下裳,拔腿向嬴政狂奔而来。 距离嬴政还有十余丈孙希就直接跪倒,膝盖在土地之上滑行了二尺远,紧接着就是一个稽首大礼,昂然而呼: “雍宫佐戈孙希,拜见王上!拜见长安君!” 嬴成蟜大感错愕:“孙希?” “方才高呼杀逆臣、迎大王之人是你?!!” 嬴成蟜离着城门楼足有六百多米,只能看清首倡之人的轮廓却看不清脸。 嬴成蟜隐约感觉那人是孙希,却立刻否决了这个猜想。 可结果,还真是孙希! 孙希笑道:“确是卑下。” “雍受寝大火时君上教导臣下,凡事都要快些做决定。” “卑下受用至今!” 孙希这句话倒是没有骗人。 雍受寝大火时,嬴成蟜调侃孙希言说火都快灭了却还在犹豫骑墙,不若赶紧选个边跳下来。 这句话,孙希记在心里了。 所以在这一次的翻墙行动中,孙希展现出了以往从未有过的行动力和决断速度! 嬴成蟜愈发惊讶:“还真是你?” “你不是跟在嫪毐身后吗?” “本君还令麾下在战场上找你呢,未曾想你竟已进了咸阳城!” 孙希赶拱手再礼:“蕲年宫之战时,卑下确实跟在嫪毐身边,尊君上之令诱导嫪毐去实行错误的决定。” “君上设计抓住嫪毐之后,卑下听从君上之令,昼夜不歇疾驰咸阳城,混入咸阳城之中得到了咸阳城守军的信任。” “于今日,也就是王上凯旋之日暴起发难,诛杀逆臣,护卫王上!” 越说,孙希的声音越是昂然,更是正气凛然! 不少郎官看孙希的目光都变得友善了起来。 大秦并不推崇忠诚,但李斯等大量郎官都不是秦人,他们是接受过忠义教育的。 孙希以佐戈之身听从嬴成蟜的命令,先潜伏在嫪毐身边,又星夜驰援咸阳城,在关键时刻暴起发难协助嬴政兵不血刃的拿下咸阳城。 在李斯等郎官眼中,此刻的孙希简直是在放光! 忠诚的光! 在这一刻,孙希简直就是忠诚的代言人! 就连嬴政都哼了一声:“还说你未曾有所布置?” “遮遮掩掩的岂不是令此等忠义之士心寒!” 嬴成蟜惊声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孙希赶忙道:“君上向来不愿居功,甚至不喜我等将君上的功劳说出口。” “但卑下又怎能窃据君上之功?” “卑下更不能欺骗王上啊!” 说话间,孙·正道的光·希疯狂给嬴成蟜打眼色。 君上,所有功劳的首功我都推给您了。 只要您应了,您就有诸多大功,卑下也能脱罪。 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您就应了吧! 求您了! 嬴成蟜黑着脸道:“本君没有做出这些安排。” 嬴政用鼻音哼了一声。 你看寡人信不信? 正说话间,高唐、邬竭等人也已经跑了过来,纷纷对孙希投去鄙夷的目光,然后毫不犹豫的跪地稽首: “罪臣拜见王上!” 见一群人跪倒在地,嬴政也回过味了,有些好笑的看了孙希一眼,又沉声发问:“诸位爱卿何罪之有?” 高唐悲声道:“罪臣被那卫尉黄竭、中大夫令齐芒威逼,不得不配合他们行动。” “卑下行事之际,心中痛苦不已,想过引刀成一快、不负王上之恩,也想过率家仆与那黄竭拼个同归于尽!” “好在,王上您回来了!” “王上一至,宵小怎敢作乱?”高唐的声音变得高亢:“臣便与同僚一起发难,诛杀逆臣黄竭、逆臣齐芒。” “终究未曾彻底辜负王上的信重!” 孙希终究是嬴成蟜曾经的臣属,可以有理由抱嬴成蟜的大腿。 高唐等人没那么幸运,就只能抱嬴政的大腿了。 嬴成蟜的脸也没那么黑了,低声笑问:“王兄,这次轮到你了。” 嬴政眉头皱起:“此等人怎会这般无耻!” 嬴成蟜随意的说:“能活着,谁愿意死啊!” “且若是心存大志之人又怎会投效嫪毐?”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而已。” 嬴政略略颔首:“王弟此言有理。” 看着孙希等人期许的目光,嬴政略一思虑后朗声开口:“诸位护驾之功寡人皆铭记于心!” “此战过后,凡护驾者皆赏!” 咸阳城的兵丁没能享受到皆拜爵一级的重赏。 但他们却也没付出伤亡,等于白得了赏赐,便尽皆振奋高呼: “拜谢王上!” 嬴政这才看向孙希等人:“大战未定,赏罚皆当战后论算。” “诸位爱卿护驾之功寡人记于心中,然,华阳太后仍被困于险地。” “为今最重之事乃是救援华阳太后!” 局势已经推进到了这个地步,就已经不是嬴政想拖延便能拖延的了,甚至可以说咸阳城之战已经结束了。 既然如此,那不若干脆一点! 孙希毫不犹豫道:“王上,臣愿亲往战场,游说贼军归降!” 邬竭赶忙道:“王上,此事交给臣下便是!” “臣下本就是北宫佐戈,不少贼军都是臣下的同僚,只是因黄竭之迫方才不得不攻打华阳宫。” “只要臣下与他们阐明利弊,他们必定归降!” 见其他人也要开口抢活儿,嬴政当即下令:“寡人亲往之,诸位爱卿皆可随行。” 嬴政做出了决定,众人也只能拱手:“唯!” 轻声一叹,嬴政一夹马腹向咸阳城内而去。 穿过宽阔的主干路,等在嬴政面前的就是一片尸山血海! 刚到黄竭所部最外层,邬竭就扯着嗓子大喊:“大王至!” “卫尉黄竭谋逆,已被诛杀!” “咸阳宫诸门卫兵速速拜见大王!” 一声高呼落下,围在咸阳宫外的士兵齐齐愕然转头。 待他们看到那道理应被他们保护在身后的身影,所有士兵下意识的拱手高呼: “拜见王上!” 嬴政轻纵战马,毫无惧色的从大军之中穿行而过,口中温声回应:“免礼!” 嬴成蟜对着宫墙朗声大喝:“大王已至,本君亦至,华阳太后无虞也。” “崔中尉还不开宫门,更待何时?” 宫墙之上,浑身浴血的崔瑞纠结片刻后,也低垂了头颅。 “恭迎王上回宫!” 被黄竭所部强攻数日不得的宫门此刻却被轻松唤开。 只因这座王宫的主人,回来了! 崔瑞身后,一众华阳太后臣属、门客齐齐高呼: “恭迎王上回宫!” 平日里恢弘肃穆的咸阳宫正门如今却堆满了尸体。 麒麟殿的殿前长梯之上更是一步一尸,完全可以轻松吓死秦舞阳。 嬴政和嬴成蟜坦然的行走于尸山血海之中,一路之上的双方将士齐齐拱手。 终于,一座被咸阳宫包裹在内的宫殿出现在嬴政和嬴成蟜面前。 看着已经出现多处坍塌却屹立不倒的宫墙,嬴政遗憾轻叹:“可惜。” 嬴成蟜淡声道:“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嬴政略略颔首,迅速收敛遗憾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焦急。 “祖母!”嬴政高声而呼:“祖母!是孙儿啊!孙儿回来了!祖母可无恙?” 华阳宫门后响起一阵叮咣大响,显然是有人正在手忙脚乱的搬走堵门的物件。 片刻后,华阳宫宫门嘎吱作响的被推开。 身穿金边裙甲,头戴嵌玉铜盔的华阳太后出现在众人面前。 本是依着宣太后爱美之心打造,华而不实只为提振军心的甲胄此刻却满是鲜血。 就连华阳太后苍白的发丝间都藏着几块血肉。 显然,在战事最艰难的时期,华阳太后也撑着苍老的身躯杀上了前线。 但此刻,华阳太后依旧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乖孙儿们,你们回来了!” 嬴政和嬴成蟜齐齐翻身下马跑向华阳太后,口中高呼: “祖母,孙儿可想死你了!” “祖母,孙儿可想你死了!” 华阳太后微怔。 方才孤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但下一瞬,华阳太后就再顾不得这些。 嬴成蟜和嬴政已经冲到了华阳太后怀中,紧紧的抱住了她,齐声发问:“祖母可无恙?” 华阳太后双手也分别抱住两个孙子,慈祥的笑道:“孤无碍,你二人可无恙否?” 嬴政乖巧回答:“皆是王弟在率军冲锋陷阵保护孙儿,孙儿十分安全,祖母勿忧。” 说话间,嬴政的视线越过华阳太后看向更远处,随即瞳孔便是一缩! (本章完) 第154章 华阳之哀,让她死才是为她好! 华阳太后身后一步,渭阳君、太后卫尉芈宸右手握着一杆长枪,浑身浴血、身披数创,肩膀上还插着一根箭矢没来得及处理,黑白红三色混杂的发色很有非主流的风采。 永巷令芈粒躺在宫门后,一根长矛从他的右腿内侧穿插至右腿外侧,他已无力站起,只能躺在地上疼的连抽冷气。 北卫士令熊侠左眼眶空空荡荡,整张脸几乎完全被血液覆盖,观之可怖。 但嬴政之所以瞳孔收缩却不是被这些人的惨状吓到了。 而是被这些人的存在所震惊。 他们为什么还没死? 他们怎么都还活着! 打眼一看,华阳太后留守咸阳城的四成核心人物都在此地,且主要领袖一个不少! 另有两成则是崔瑞等人,嬴政入宫之际便已见到。 也就是说,咸阳城之战看似血腥惨烈,但实际上华阳太后的主要损失只在于中基层力量,核心层受到的折损不超过四成。 这距离嬴政的预期目标相去甚远! 察觉到嬴政的视线,芈宸等人面露笑容,拱手而呼:“拜见王上!” 嬴政悲声而呼:“舅公!” 挣开了华阳太后的怀抱,嬴政快步跑到了芈宸等人身边,用手捂住芈宸还在流血的伤口,焦声大喝:“太医!太医何在?” “速传太医来诊治舅公!” 芈宸握住嬴政的手,温声而笑:“王上勿忧,臣无碍。” “不过是些皮外伤而已,死不了!” 死不了吗? 太可惜了! 嬴政反握住芈宸的手,认真的说:“寡人必会请来最好的医者,为舅公和诸位亲族诊治!” 华阳太后慈祥的笑道:“政儿能有这份心就好。” 嬴政自责长叹:“是孙儿来迟,方才令舅公与诸位亲族负伤,更迫使祖母披坚执锐而战。” “是孙儿之失啊!” 华阳太后走到嬴政身边,踮起脚尖抱住嬴政,声音温和的宽慰:“无碍,无碍。” “政儿来的很早,孤都未曾想到政儿能于今日杀回咸阳城、解孤之围。” “政儿此刻能站在孤面前,必然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和牺牲吧?” 看着嬴政那浓重又未曾遮掩的黑眼圈,华阳太后心疼的紧。 再看看嬴成蟜那满是血痂和碎肉的甲胄,华阳太后心疼的眼眶都在泛红,眼瞅着就要落泪。 嬴政赶忙弯下些膝盖压低身高,让华阳太后可以抱的更轻松一些,乖巧的回应:“这都是孙儿应当做的。” 别说祖母您了。 寡人也没想到寡人今日就能杀回咸阳城啊! 祖孙二人好一阵互相关切。 确认对方都无病无伤后,华阳太后的目光也开始往嬴政身后看:“启儿和茂儿呢?” “怎的不见他们的人?” 嬴政默然。 看着嬴政沉默的样子,华阳太后的双手微微发颤,眼神也多了些小心和恐惧:“他们,在哪儿啊?” 嬴政沉声道:“外从父昌平君率大军留驻雍城打扫战场、封赏将士,应已于昨日启程率军回返咸阳城。” “外从父昌文君。”嬴政避开视线,声音也转而低沉:“于蕲年宫外战死。” 华阳太后感觉眼前一黑,耳朵一阵嗡鸣,然后就失去了感知世界的能力。 嬴政赶忙抱住华阳太后,焦声大喝:“王弟,去寻医者!” 这一次的焦急不是装的。 嬴政从始至终想削弱的都是华阳太后的臣属,可嬴政却从未想过要杀害华阳太后! 嬴成蟜赶忙跑了过来,对着熊侠等人怒喝:“都散开,莫要挡了祖母呼吸!” 赶走众人,嬴成蟜用手指狠掐华阳太后的人中,口中大喝:“橘子来喽!” 不只是掐人中起了作用,还是炽烈的思乡之情被勾动,华阳太后终于恢复了意识。 “茂儿!茂儿啊。”喃喃间,华阳太后眼中尽是痛苦:“多少名利权柄是多?多少是多啊!” 看着华阳太后这般模样,嬴政和嬴成蟜都难受的紧。 嬴成蟜直接承诺:“祖母且放心,杀害外从父之人,孙儿必先令其生不如死,再令其求生不能,为外从父报仇!” 华阳太后挤出一丝笑容:“蟜儿来做这事,孤是放心的。” 嬴成蟜:??? 祖母,您确定您这是在夸我? 熊侠突然冷声发问:“即便此人身份尊贵非凡,长安君难道也能令其生不如死再求生不能?” 嬴成蟜双眼微眯,眸光凌厉的看向熊侠:“熊卫士此言何意?” “本君怎么听不明白呢!” 熊侠声音愈发冷冽:“昌文君战死,昌平君也被留在雍城而不能驰援咸阳,这难道不是王……” 华阳太后怒喝:“熊侠!给孤闭嘴!” 熊侠心中一怒,却也只得拱手:“遵命!” 华阳太后扶着嬴政站起身,诚恳的看着嬴政:“政儿,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大战刚过,他们看着亲族兄弟战死难免情绪失控,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孤知道的,你是个好孩子!” “孤自会重惩他们!” 嬴政温声道:“祖母,孙儿不会将些许小事放在心上。” 华阳太后连连点头:“好!好啊!” “政儿,你星夜驰援而来,又连番大战,必定也疲累不已。” “先去休息吧。” 华阳太后慈祥的说:“明日孤亲自下厨炖鸡汤给政儿喝,好不好?” 嬴政的笑容愈发温和:“祖母也好好歇息。” “明日孙儿再来问安!” 目送嬴政和嬴成蟜离开,华阳太后脸上的慈祥缓缓消减,最终只剩冷冽。 回过头,华阳太后的眸子横扫全场:“战场之上生死由命,便是孤坐镇华阳宫,熊虎等人依旧战死。” “那是孤想让熊虎去死吗!” “伱等是否也要怪罪于孤?!” 见华阳太后动怒,熊氏族人赶忙拱手长揖:“自然不是!” 熊侠更是跪地请罪:“是侄儿失言,万望姑母恕罪!” 华阳太后的声音愈发冷冽:“雍城战局何其艰难,尔等从那夜宫墙外传来的呼声可见一斑。” “政儿安排启儿留守雍城,又如何?” “雍城之战刚刚结束,政儿便率军疾驰来援,更引兵千余便开始攻城!” “便是启儿亲自领兵回援,他能做的比政儿更好吗?” 熊侠等人默然无语。 让熊启留驻雍城,很显然是嬴政不希望回援时受到熊启的干扰,这很难不让人怀疑嬴政是否是诚心回援的。 且嬴政在默许嫪毐和吕不韦削弱华阳太后一系,这也是战前众人就已经判断出的事实。 可是在这次回援之中,嬴政真的做到极致了! 战后休息一晚就率骑兵回援,回援抵达城下后即刻破城入宫,全程半点时间都没浪费! 无论是换成熊启还是换成他们自己,他们都不认为能比嬴政做的更好。 华阳太后冷声一哼:“无言以对?” “无言以对就对了!因为你们知道你们方才的想法都是错的!” “政儿殚精竭力、披坚执锐、星夜回援,乃是对孤、对尔等亲族的爱护!” “谁若再敢说些怪话歪话,莫怪孤不客气!” 华阳太后不在意嬴政心里是怎么想的。 无论嬴政怎么想的,他都尽可能尽到了一名孙子该做的义务。 既如此,华阳太后就不能允许自己的臣属去找乖孙的麻烦! 且禁止臣属去寻嬴政的麻烦,又何尝不是对这些臣属的一众保护? 熊侠等人只能拱手:“唯!” 然而看着那一颗颗低垂的头颅,华阳太后心中却有些悲哀。 政儿,你来的太早了! …… 早上,双方兵马以咸阳宫为战场。 手持兵刃抵死搏杀,恨不能吃对方的肉,喝对方的血! 下午,双方兵马继续以咸阳宫为战场。 但他们手上的兵刃却都换成了铜锸、水桶和麻布,比着打扫宫闱。 偶尔看见之前舍命厮杀的敌人,也只能尴尬的笑笑,拎着水桶快步离开。 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只因咸阳宫寝殿内的那两个人! “接着!” 翻出一坛珍藏的美酒扔给嬴成蟜,嬴政自己拍开另一坛酒,以宫闱内浓郁的血腥味佐酒,狠狠灌了一大口。 “呼~”坐在软榻上,嬴政轻声一叹:“万幸,祖母无碍。” “孙希那贰臣倒是歪打正着的做了件好事。” 嬴政的内心非常复杂。 在理性上,他希望借此机会尽可能削弱华阳太后,以便于更好的掌控朝堂。 但在感性上,他却又不希望华阳太后因此而受到伤害。 孙希的突然翻墙完全打乱了嬴政的计划。 但当嬴政看到华阳太后听闻熊茂死讯时那痛不欲生的模样,却又感觉,似乎这样也不错。 嬴成蟜也灌了一口酒,淡声开口:“弟倒是希望祖母能死于此战。” 嬴政没有训斥嬴成蟜,只是认真的劝说:“自兄回咸阳,祖母的宠爱便更多的倾注于兄。” “弟与祖母不亲也是正常。” “但昔年祖母最疼爱的是你。” “兄为了与你争夺祖母的宠爱可是废了不少力气。” “你便是现下与祖母不亲也莫要如此言说。” “祖母心中终究是爱你的,只是碍于身份无法庇护于你而已。” 嬴成蟜摇了摇头:“虽然彼时弟年岁甚小,但弟仍记得祖母对弟的宠爱。” 又灌了一口酒,嬴成蟜轻声一叹:“弟希望祖母死于此战,也是为了祖母好!” (本章完) 第155章 蟜儿大力一些,孤怕痛 嬴政瞪了嬴成蟜一眼:“你敢在祖母面前言说这话?” 嬴成蟜坦然道:“弟怎的不敢?” “祖母理应也明白弟说的是对的。” “祖母若死于今夜,对王兄、对楚系外戚而言皆非好事。” “但对于祖母自己而言却绝对是一件好事。” 嬴政怒道:“那是你我的祖母!” 嬴成蟜认真的说:“所以有些话应该提前说明白。” “那是你我的祖母,不是嫪毐!” 嬴政默然,只是往嘴里灌酒。 但酒水的味道却那般苦涩。 嬴成蟜将酒坛放在地上,沉声开口:“弟去寻祖母。” “兄可有什么话要弟带给祖母?” 嬴政也放下了酒坛。 沉吟半晌后,嬴政终于开口:“还请祖母莫要为朝政心忧,寡人即将加冠!” 离开咸阳宫寝殿,嬴成蟜挥退仆从,独自手持火把走向华阳宫。 “长安君?” 正在指挥宦官搬运尸首的芈宸见到嬴成蟜去而复返,面露惊诧:“夜色已深,长安君又多日劳顿,怎的还不曾休息?” 嬴成蟜笑而开口:“舅公不是也未曾安寝?” 芈宸笑了笑:“这一睡怎么也要一两日才能睡醒。” “入睡之前当将战场打扫干净,寻得所有伤而未死的将士。” “否则岂不是本君岂不是愧对了将士们的期许。” “不知长安君此来是为?” 嬴成蟜拱手一礼:“本君是为拜访华阳太后而来,不知太后可曾安寝?” 芈宸的笑容缓缓收敛:“太后尚未眠。” “唉~伱能来一趟也好。” “无须通禀,自去寻太后吧。” 道了声谢,嬴成蟜穿行于华阳宫中,走到了华阳宫寝殿门外,高声发问。 “祖母可已入眠?” 十余息后,殿内终于传出华阳太后沙哑又无力的回应:“是蟜儿吧?” “进来吧。” 嬴成蟜当即进入大殿,便见华阳太后面容憔悴却身姿板正的正坐于软榻之上。 而在华阳太后面前,赫然有一道白绫自房梁垂下! 嬴成蟜失声惊呼:“祖母!” 快步跑到华阳太后身侧,嬴成蟜惊声发问:“您这是要做甚?!” 华阳太后仰视着那根白绫,声音幽幽的开口:“孤在想,孤或许应该死于今夜。” 嬴成蟜默然。 巧了,他也是这么想的。 但嬴成蟜如此言说却并非是出于怨恨或诅咒。 虽然华阳太后没有在关键时刻帮助嬴成蟜,但嬴成蟜不会因此就对华阳太后心生怨恨。 华阳太后又不欠嬴成蟜的! 华阳太后帮了,嬴成蟜记着情分,华阳太后若不帮,那也只是华阳太后的本分。 嬴成蟜对华阳太后并无私人恩怨,甚至还有些亲情。 嬴成蟜之所以希望华阳太后死于此战,即是如此可以重创楚系外戚,更是不希望这位老人家去面对她最不愿见到的一幕! 曾经楚系外戚的主要敌人是吕不韦、夏太后和赵姬。 但随着这场大战落下帷幕,接下来楚系外戚的最大敌人就成了嬴政! 一方是孙子,一方是娘家的子侄。 手心手背都是肉,华阳太后却不得不选一方进行帮扶,坐视其中一方对另一方赶尽杀绝。 对于一名宠爱后辈的老人而言,这未免有些过于残酷! “被孤吓到了?”华阳太后挤出了一丝笑容:“还是说,蟜儿也以为孤说的是对的?” 嬴成蟜轻声一叹:“孙儿也以为祖母所言是对的。” 华阳太后仰视着那根白绫,幽幽开口:“但,孤自己却下不去手。” “孤不敢亲自悬于那白绫之下,蟜儿可否助孤一臂之力?” “蟜儿当大力一些,孤怕痛。” 寝殿门外,芈粒、熊侠等楚系核心赫然在列。 芈宸更是已经握紧了剑柄,双眼之中尽是警觉。 只要嬴成蟜胆敢拔剑,芈宸就将率众人冲入殿内! 看着华阳太后憔悴的模样,嬴成蟜温声开口:“祖母,都会好起来的。” 华阳太后轻轻摇头:“熊侠的话你也听到了。” “矛盾既已由心而生,便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政儿来的太早了,他不应该那么早回来的!” 在楚系外戚眼中,是他们捧着嬴政登上了王位。 嬴政理应给予他们重赏,甚至听信于他们,否则如何对得起他们的付出! 但事实并非如此,嬴政也并不如此认为。 若楚系外戚势弱,即便心中不满也无可奈何。 但在这一场大战之后,楚系外戚存留的力量却已是大秦最强的势力。 有矛盾、有不满、有实力,楚系外戚不可能忍下心中愤怒,必然会与嬴政产生矛盾! 嬴成蟜笑道:“因为大兄心中记挂着祖母啊。” “还请祖母想开点,朝中事便由朝中决。” “王兄即将加冠,这些费心的事交给王兄去处理便是。” “祖母若是在华阳宫住的不舒坦了,便来孙儿的长安君府。” “孙儿陪您一起去钓钓鱼、赏赏花,不理他们那些纷纷扰扰。” 华阳太后淡声道:“他们会来寻孤的。” “这份清净,孤躲不来。” 嬴成蟜祭出大招:“祖母,孙儿可还未诞下子嗣呢。” “祖母难道就不想见见曾孙?” 华阳太后的眸光有了明显的闪烁。 孩子,是根植于华阳太后心底的软肋! 嬴成蟜乘胜追击:“祖母不愿见骨肉相残,孙儿们也不愿。” “谁若斗败了,便将他们发配去渭水河,陪着祖母钓鱼!” 华阳太后终于露出笑容:“政斗岂是那般儿戏?” 嬴成蟜双手一摊:“都是亲戚,何必痛下杀手?” 这是华阳太后一系于嫪毐一系最大的区别。 都是亲戚,莫说朝争,便是国战时都会尽可能留手。 华阳太后轻吁了口气:“如此,孤便放心了。” 嬴成蟜当即拔剑斩断白绫,嘿嘿笑道:“祖母,那这白绫孙儿可就带走了。” “呦,还是上好的面料呢!” 华阳太后失笑:“你个惫懒货,说是来探望孤,走却不落空!” 祖孙二人说笑了好一会儿,待华阳太后疲惫的打了个哈欠,嬴成蟜才终于告退。 猛然推开殿门,嬴成蟜目光看向大殿侧边。 “长安君在看什么?”芈宸见状淡声发问。 嬴成蟜笑了笑:“看看有没有藏于门后的三百刀斧手。” 芈宸失笑:“长安君多虑了!” “战事已毕,王上已回咸阳宫,宫中除宦官、卫兵外怎还会有人敢动刀兵?” 嬴成蟜点了点头:“连番大战,本君着实是扛不住了。” “现下精神亢奋,神经却有些恍惚,本君着实是需要早些回去安寝。” “祖母心情好了一些,却还需舅公多多照拂。” 芈宸颔首:“理应如此。” 拱手拜别,目送嬴成蟜远去后,寝殿两侧的立柱后走出了数十道身影。 “他还真来了?”熊侠瞪着一只眼,颇有些震惊。 芈宸淡声道:“见我等皆未死,王上今夜恐难眠。” “王上与王太后无法就此事进行交流,还好有长安君可以从中斡旋。” 熊侠发问:“结果如何?” 芈宸摇了摇头:“本君不知。” 话落,芈宸推开了寝殿大门。 看着站在寝殿之外的众人,华阳太后沉声开口:“孤知道,你等都渴望更高的地位和更多的权利,为此甚至可能会威逼王上。” “但孤丑话说在前面。” “那是孤的孙儿!” “勿许动兵戈!勿许动摇根基!勿许损大秦利益!” “一切斗争必须于可控范围之内!” 华阳太后声音转厉:“谁若胆敢逾矩,孤亲斩之!” 熊侠等一众臣属轰然拱手:“唯!” 华阳太后略略颔首:“孤乏了,自去吧。” 殿门再次关闭,华阳太后目光幽幽的看向那根被嬴成蟜斩断的白绫:“活了一辈子,竟是蟜儿最懂孤!” 华阳太后真的很想把自己挂在那白绫上! 肩上的责任让华阳太后不能亲自将白绫挂于颈下。 但若嬴成蟜真的愿意帮她一把,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挣扎。 …… 咸阳宫寝殿。 见得嬴成蟜回来,嬴政将嬴成蟜没喝完的那坛酒扔给了他,笑而发问:“被祖母训斥了?” 嬴成蟜接过酒坛笑了笑:“弟亲口与祖母说了,弟希望祖母死于此战。” 嬴政咂舌:“你还真敢说啊!” 说完,嬴政笑了:“倒也是,你这竖子连祖坟都敢挖,还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 嬴成蟜灌了一口酒,淡声道:“弟至华阳宫时,祖母面对白绫,又明言了熊侠等人与兄的矛盾。” “弟也自当坦诚。” “弟与祖母约定,谁若斗败了,便发配去渭水河边陪祖母钓鱼。” 嬴成蟜和嬴政都明白,华阳太后是在以自己的性命做威胁,要求双方将斗争烈度控制在见血的程度之下。 若斗争超出这个标准,华阳太后会先行自尽! 若华阳太后自尽,楚系外戚必将遭受重创,与嬴政之间的矛盾更将不可调和,而以当下楚系外戚的力量,即便他们遭受重创依旧能给嬴政带来致命一击! 华阳太后此举就相当于主张拆掉房顶,以此来让大家开个天窗。 嬴政略略颔首:“如此对我等有利。” “却不知祖母对楚系外戚还有几分掌控之力?” (本章完) 第156章 远看林黛玉,近闻鲁智深,您的外置大脑已上线! 战场还没打扫结束,熊启还在回援的路上,华阳太后一系与嬴政就已经开始各自落子。 但对于他们的很多操作嬴成蟜却根本看不明白。 为什么熊侠要力求平调成为谒者? 谒者这种官职平日里根本没人愿意干啊! 为什么卫尉之职空悬却没人去抢? 那可是九卿之权,更掌控诸宫门卫兵,于此战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下之咸阳,颇有一种狼群已经压低身体潜向八方准备捕猎,但嬴成蟜这条哈士奇却还愣在原地迷茫的看着同伴们甩尾巴的错乱感! 这种感觉很不妙! 万幸的是,外置大脑已发起重连邀请! “母妃!” 时隔四个月,嬴成蟜终于喊出了久违的称呼。 看着驶来的车队,嬴成蟜策马迎上,距离车队还有十余丈就欢快的跳下马背。 第二架马车的车帘拉开,韩夫人无奈又宠溺的高呼:“蟜儿,你慢点!” 嬴成蟜反倒是又加快了几分速度跑到韩夫人面前,拱手而呼:“拜见母妃!” 韩夫人拎起裙角走下马车,抓住了嬴成蟜的双臂:“听闻你又率军冲阵了?” 想起自己灭韩归来后的承诺,嬴成蟜面露讪讪:“形势所迫,不得不为啊!” “母妃,于彼时,儿率军杀出蕲年宫反倒是最安全的。” “别看王兄留在蕲年宫内,其实他才是最危险的。” 韩夫人瞪了嬴成蟜一眼:“就你有理,前番伱便是如此言说!” 但韩夫人也未曾过多指责,只是担忧的上下看着嬴成蟜:“可曾负伤?” 嬴成蟜张开双臂在原地转了个圈儿:“母妃且宽心,儿无伤无恙。” 韩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又认真叮嘱:“此次情有可原,下次切莫如此!” 嬴成蟜忙不迭的应诺,旋即赶紧岔开话题:“母妃在新郑玩的可还开心?” “怎的不在新郑多逗留一段时间?” 韩夫人的思乡之情没有华阳太后那么深。 但她终归也是想家的。 这可能是韩夫人此生最后一次回返新郑的机会,嬴成蟜真心希望韩夫人能在新郑多待一段时间,好生缓解思乡之情。 韩夫人不答反问:“咸阳城之变你可否看的清楚?” “接下来如何施为,你心中可有定论?” 嬴成蟜尬住,然后理直气壮的说:“没有!” 随侍的宫女都忍不住想笑,但嬴成蟜半点都不觉得丢人。 他在政斗方面的短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懂装懂那才是真丢人,甚至还可能丢了性命! 韩夫人无奈的用手指点了点嬴成蟜的额头:“你啊!” “如你这般,某便是身在新郑又怎能安心玩乐?” “母妃此番又给你寻了些大才,先回府吧。” 二人都没提及将张让等门客先回来辅佐嬴成蟜,韩夫人自己在新郑继续游玩的可能。 因为二人都很清楚, 张让等人对于嬴成蟜并无忠心,他们愿意谏言完全是看在韩夫人的面子上。 且张让等人果真会一心一意的为了嬴成蟜好吗? 不能说不一定,只能说不可能! 虽然韩夫人的政斗智慧无法与张让等人分庭抗礼。 但韩夫人较高的政斗智慧和宫斗直觉让她可以察觉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以此为嬴成蟜保驾护航。 若是韩夫人不在身边盯着,二人都无法确定这些门客会不会用语言形成一套看似对嬴成蟜有利的逻辑闭环让嬴成蟜往圈套里钻,以此达成他们自己的目的! 嬴成蟜乐呵呵的道谢:“多谢母妃!” 旋即昂然高呼:“回府!” 长达一里的车队驶入长安乡,又根据各车用途分别驶向长安君府或长安宫。 没心思去安置,韩夫人直接带上嬴成蟜走向张让的客院。 “这些放在此处,小心些莫要磕碰!” “咳咳咳~” “屋里灰气大,你先去外面玩吧。” 走进客院范围,嬴成蟜耳边便响起接连的吆喝声和碰撞声。 正是远行而回的门客和刚被韩夫人收入麾下的门客们正在安置。 而在张让门口,却有一道年约十岁出头,样貌清秀、体态病弱、皮肤白皙、身段柔和的身影孤零零的站着。 “这是谁家的女娃?”嬴成蟜沉声发问:“怎的附近都没个大人陪伴?若是失足或落水了该当如何!” 长安君府内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长安君府紧邻渭水河建造,府内有多条引于渭水河的人造河,并未安全到可以让孩子一个人乱跑的程度。 “咳咳~”那孩子被院子里飘出的灰又呛的咳嗽了两声,然后扬起小脸,拱手一礼,用略显沙哑且粗重的声音开口:“这位尊上,晚辈是男儿。” 嬴成蟜:!!! 远看林黛玉,近闻鲁智深? 但嬴成蟜也知道误会一个人的性别在这个时代是多大的冒昧,便赶忙拱手还礼:“是本君唐突,还请这位小郎君恕罪!” 孩童目露诧异:“竟是长安君当面!” 听见院外声响,另一名青年跑了出来。 一见嬴成蟜,青年的手下意识握上剑柄! 韩夫人沉声而喝:“张子亢!” 听闻韩夫人呵斥,青年赶忙松开剑柄,拱手一礼:“故韩相开地长孙、故韩相让长子,张胜张子亢,拜见长安君。” 嬴成蟜笑而发问:“观张子亢之态,想来你我是于沙场之上打过照面?” 张胜声音苦涩:“长安君攻韩之际,卑下于家父帐下听令,于城墙之上远远见过长安君。” “后战事不利,卑下方才率家中老小奔逃。” “公主回新郑后,家翁书信我等,我等便迅速回返,愿追随公主左右!”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生死搏杀的敌人,战后几个月间张胜一直都怀疑张让被嬴成蟜苛待,天天把嬴成蟜的画像挂在墙头发奋明志,此生唯一的目标就是杀死嬴成蟜。 结果再见面时,嘿,成队友了? 张胜一时间无法适应这身份的急速转变。 所以张胜的话也很生硬,表明虽然我们住进了长安君府,但我们可没准备效忠于你,我们只是效忠于六公主而已! 嬴成蟜拱手一礼:“战场之上,各为其主,生死有命,战后无怨。” “张子亢愿放下对本君的成见而助家母,本君深谢之!” 面对嬴成蟜诚恳的谢意,张胜有点脸红,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便赶紧转移话题:“这位是某的族弟,张良。” 嬴成蟜微怔。 张良? 眼前这个长的像林黛玉的小孩是张良? 但转念一想,这才合理啊! 张让不就是张良的叔父吗! 且张良的父亲在张良出生没多久时就已去世,张良一直都是随张让生活。 既然张让都已归入韩夫人麾下,那张良又能跑到哪儿去? 见嬴成蟜没有言语,张良便率先拱手,认认真真的自我介绍:“故韩相开地之孙、故韩相平次子、故韩相让之侄,张姓,良,拜见长安君!” 听听人家这自我介绍。 一门三相! 也怪不得若无嬴成蟜干预,未来的张良会那么恨大秦了。 只要韩国不亡国,张良未来必然位列九卿。 如果张胜死的早,张良将顺势成为张家第五代相邦! 那可是相邦之位啊! 就因为大秦灭了韩国,导致张良很有可能拿到手的相邦之位没了。 换谁谁能不恨? 看着面前这位在亡秦大业中留下过浓墨重彩之笔的孩子,嬴成蟜目光复杂的拱手还礼:“大秦长安君,见过郎君。” 张良终于露出笑容:“君上是来寻叔父的吗?” 嬴成蟜笑而颔首:“正是。” 张良右手一引:“叔父就在主屋,请君上随良来。” 虽然年仅十三,但张良的礼仪言语却已无可挑剔,甚至比张胜更灵活。 站在主屋门外,张良甜甜的高呼:“叔父,长安君前来拜访!” 嬴成蟜迈步入门,朗声开口:“冒昧登门,还请张天安见谅!” “本君亦知张天安舟车劳顿而回,又有一众亲眷需要安置,繁忙无暇。” “然本君离张天安,便若鱼离水,今……” 话还没说完,躺在软榻上的张让已经在下意识的往里缩,口中惊呼:“你不要过来啊!” 嬴成蟜:??? 你没完了是吧!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的症状就一点都没有好转吗? 心里还在吐槽,但在张让开口之前,嬴成蟜其实已经下意识的收起脚走向门口。 韩夫人无奈的瞪了嬴成蟜一眼:“与你说了多少次了,莫要进门!” “此番竟又唐突了张天安!” 话落,韩夫人匆匆进屋。 面对张良震惊的目光,嬴成蟜有些无奈:“习惯了。” 屋内,张让大口喘着粗气。 已经死去的恐怖回忆再次对他发起攻击。 张让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恐惧于嬴成蟜,甚至因韩夫人的厚待而召来家小,打算此生就老死于长安君府上。 但真当他再一次面对嬴成蟜,张让才发觉嬴成蟜那些丝线绝不仅仅只是缝在了他的肉体上,更缝在他的心中。 拆不掉了! 喘了好一会儿气,张让终于颤声开口:“长安君有何不解,大可询来。” “只求长安君莫要入门。” 嬴成蟜当即开口:“张天安前番所料不错,王兄此番就是希望能削弱各方势力。” “雍城之战,嫪毐所部尽数受降,吕相所部战损过半,但咸阳城之战出了变数,华阳太后所部战损不足三成,势力颇大。” 嬴成蟜仔细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听完嬴成蟜的讲述,张让当即道:“这是个机会!” 嬴成蟜反问:“机会?” 张让轻轻点头:“华阳太后势大,秦王需要一支力量对华阳太后完成制衡。” “这支力量可以由任何人率领,自然也可以由长安君率领。” 嬴成蟜微微皱眉:“张天安意欲令本君于大秦制造制衡与长久的朝争?” “此非本君与王兄之愿也!” 张让失笑:“不愿制衡?” “此绝非愿也不愿之事,此乃必要之事,不以人心为转移!” 你当其他国家的国君喜欢制衡吗? 谁不知道制衡是对国力的巨大摧残? 可这种事是不愿意就能不做的吗? 看看现在的华阳太后一系让你们多头疼吧! 嬴成蟜沉声道:“大秦只需要有一个声音,那就是王兄的声音!” 张让沉默了几息后有些不敢置信的发问:“长安君就对权柄毫无追求?” 嬴成蟜坚定的说:“并无!” 嬴成蟜确实对权力没什么追求。 嬴成蟜自问无法从嬴政手中夺取王位。 嬴成蟜更明白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需要耗费多少头发和寿命,嬴成蟜没兴趣打破脑袋的去找罪受。 既如此,又何苦为了权力而坏了与嬴政的亲情? 想要什么直接跟大兄说呗! 能动动嘴皮子就要到的好处,本君废什么劲啊! 然而张让根本无法理解嬴成蟜的思想,更认为嬴成蟜简直不可理喻! 韩夫人温声而笑:“某从这孩子小时候起便带他纵情于山水之间。” “权力固然醉人,可哪抵得上山水之乐醉人?” “故而这孩子确实对权力无甚贪求。” 张让当即道:“六公主所言极是。” “以长安君之身,远离权力漩涡更能得一世喜乐!” 门外,嬴成蟜和张良同步撇嘴。 张让皱眉道:“若不愿制衡,那就只能……” “独尊!” “可秦王又与华阳太后说定,将斗争局限于一定限度之内,此事并不易解。” 嬴政与华阳太后一系的关系完全可以代入为君权与相权的关系。 收权是每一位王都在想的事,可哪那么容易做到? 张良突然开口:“独尊难得,但仅仅只是削弱华阳太后一系的话,捧杀如何?” 嬴成蟜饶有兴致的发问:“详细说说?” 张良仰头认真的说:“君上无须多做什么,只需要放任华阳太后一系,他们自会被利欲熏心,行事愈发张狂。” “至此刻,自可一网打尽!” 嬴成蟜摇了摇头:“但这会有损我大秦国力。” 张让笑了笑:“良儿所言并非不可为,也不一定会损害大秦国力。” “但若行此法,却需要以一人担责,甚至是担罪来收场!” 嬴成蟜好奇发问:“谁人担罪?” 张让和张良齐齐开口:“自是君上!” (本章完) 第157章 病体孱弱娇无力,谈笑之间灭满门 嬴成蟜:() 本君还以为你们要叔侄联手给本君献上一份惊天大计。 结果你们献策的最终结果是让本君担罪? 人家都是谋士以身入局,换取天下万年。 到你们这儿就变成请主上入局了? 伱们可真是本君的好!谋!士!啊! 韩夫人更是目光不善的看着张让,视线几次落在那些缝合后的伤疤处,显然是在盘算要不要让嬴成蟜再将这些伤口切开,再让张让感受一番什么才叫残忍! 张让和张良都非常清晰的感受到了嬴成蟜和韩夫人的态度变化。 但叔侄二人都没有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二人的反应。 数息过后,嬴成蟜揉了揉太阳穴,沉声开口:“请先生赐教!” 张良颇显诧异,张让倒是没什么意外,当即解释:“雍城与咸阳城两战结束,王太后再无置喙朝政之权。” “吕相飘忽,但观秦王此人行事,他不会留下吕相。” “张某可以料想,待各方落定棋子、朝政梳理完毕,朝中四成以上的权柄会落入华阳太后麾下手中。” 嬴成蟜轻轻点头:“这也是本君与王上心忧之所在。” 张让笑问:“既然如此,那何不让华阳太后麾下掌握更多的权柄?” “五成!六成!甚至是七成!” 嬴成蟜下意识的就想驳斥。 华阳太后一系有四成权力就已经很让人不安了,你还想让华阳太后一系掌握更多的权利? 你究竟是本君的门客还是华阳太后的门客? 但话到嘴边时,嬴成蟜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当即改口:“欲要令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张让略显诧异的说:“长安君此言甚妙!” 嬴成蟜微微皱眉:“但他们皆非寻常之辈,又有华阳太后掌控全局,他们果真会因权力而疯狂吗?” 张让嗤嘲一笑:“能立足于诸国朝堂者,有几人是寻常之辈?又有几人能够控制住对权力的欲望?” “身为非常之辈,他们更对自己的想法有着坚定的信念,他们坚信自己的谋略才是对的,他们渴望平台和权力来施展自身所学,他们也有对应的能力去争取更多的权利。” “越是非常之辈,才越会对权力有着更大的追求!” 张让的这声嗤嘲是在针对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秦相吕不韦、韩相张让、赵相郭开、楚相黄歇等一众立足于诸国朝堂的重臣,哪个没有经世之才?哪个未曾名传千古? 可又有谁不曾为了权力而疯狂? 谁不曾为了权力而进行明知是错的举动? 权力是一味毒药。 越出众的人越甘心吃下且一旦吃过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 但嬴成蟜却总感觉张让是在嘲笑他。 因为嬴成蟜对权力确实没什么兴趣,所以他不能完全理解权力对其他人的诱惑究竟有多重。 就像是一名不吸烟不喝酒的人,他也很难理解烟酒那玩意究竟有什么好的? 放弃自行判断,嬴成蟜脑袋稍稍伸出门板些许,目光看向韩夫人。 韩夫人轻声一叹,轻轻点头:“张天安说的对。” “多少天骄为权而死,昌平君等人固然俊杰,却又怎能敌的过权力的诱惑?” “若是迅速给予远超他们心智能控的权利,华阳太后都会失去对他们的掌控!” 嬴成蟜了然拱手:“本君受教!” “可他们为权而疯狂又能如何?不过是给予大秦更大的伤害而已。” “如何才能完成削弱?” 张让不答反问:“良儿,你来说。” 张良操着沙哑的声线认真解释:“没有人会满足于自己现有的权利。” “他们会想要的更多,更多!” “直到彻底超出秦王的忍耐极限。” 张让轻抚胡须,撇了嬴成蟜映在窗户上的影子一眼。 我那十三岁的侄儿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你还要问我? 嬴成蟜略略颔首:“然后呢?” “彼时他们已经手握大半朝堂,我等又如何对他们完成削弱?” 张良理所当然的说:“但他们掌控的只有朝堂。” “君上可以上谏秦王讨取兵马,借谋逆等罪名,将他们尽数诛杀!” “只是如此一来大秦朝堂内的各方势力必定惊惧,秦王很可能会选择将此事的罪责全部推到君上身上,以诛杀君上来平息各方怨气。” “即便秦王愿担此责,君上也坏了规矩,以后若有意争权,君上的敌人必然从一开始就想尽一切办法消灭君上,君上未来的路会极其难走。” 嬴成蟜目露错愕。 病体孱弱娇无力,谈笑之间灭满门。 你丫就是一病娇吧! 但细细想来,却也不愧是能做出博浪沙锤击秦始皇这种事的幼生体张良会给出的建议。 够直接!够暴力! 张让疯狂咳嗽:“咳咳咳~” 叔侄二人不约而同的那句话让张让误以为二人的想法是一样的。 但听完张良的全部想法,张让才憋出了一句:“良儿啊,你有些太极端了。” “朝争之局,还是少动刀兵为好。” 张良疑惑的发问:“既然能用一把锤子解决问题,那为何不用呢?” 嬴成蟜面色古怪的说:“因为你的那一把锤子很可能完全无法解决问题,反而会激化问题。” 张良认真的说:“那必然是因为锤子还不够大!” 嬴成蟜面色愈发古怪:“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会砸错目标?” 张让打断了张良的进一步抬杠,沉声道:“良儿之谏略显危险。” “某以为,获得一定权力后的楚系外戚必然会索取更多的权利。” “权力从何而来?官职!” “为求得官职,华阳太后的臣属很可能会针对所有非楚系之人。” “待到秦王完全无法容忍之际,君上便可号召所有非楚系之人对华阳太后进行反扑。” “如此一来,秦王有了罢免大量楚系官员的大义理由,也有了大量用于补充楚系官员的人手,朝局将重回平衡。” 嬴成蟜沉声道:“但如此一来,本君将成为下一个吕不韦。” 张让笑了笑:“所以才需要君上担罪。” “君上可以与秦王确定一个重罪之名担负于身,由秦王将你逐出朝堂,再由秦王接手你留下的臣属。” “如此一来,秦王便可执掌朝中大半权柄。” 张让智珠在握、目光幽深的看向映在窗户上的那道身影:“但长安君果真愿意为此而担罪吗?” 就在嬴成蟜思虑计划本身之际,韩夫人却已跳出计划之外,突然沉声开口:“张天安,你逾矩了!” 张让智珠在握的表情不见了,有些无奈的回答:“公主,卑下这也是为了长安君好啊。” 韩夫人深深的看着张让:“若张天安果然是为了蟜儿好,便当将此策的前因后果尽数相告。” “而不是以一个符合蟜儿心意的计策诱导蟜儿执行。” “待此策将毕,即将收场之际,看着蟜儿面对一个两难的抉择无所适从。” 韩夫人的声音转厉:“甚至是于彼时以种种说辞最后推蟜儿一把,将蟜儿推去你希望蟜儿走的道路!” “张天安,你当吾儿无智乎!” 韩夫人的声音非常愤怒。 我知道我儿子傻。 但你不能利用我儿子的愚蠢去欺骗他! 就算我儿子再蠢也不是你有资格蒙骗的,我这个当母亲的还坐在旁边呢! 张让惭愧的拱手长揖:“是卑下之罪,万望公主息怒。” 门外,嬴成蟜和张良大眼瞪小眼。 嬴成蟜低声发问:“你叔父在坑本君?” 张良仰头懵懵的回答:“良不知呀!” 韩夫人没好气的说:“张天安此策是推着你走向制衡的关键点。” “以你之能,成为下一个信陵君不是问题。” “或者说,只要你遵从张天安之策,你就必然会成为下一个信陵君!” 嬴成蟜有些不解:“但张天安也给出了退出此局之法,只需要……” 不等嬴成蟜说完,韩夫人就冷声开口:“现在的你无心权力,但当你真正拥有了左右这个国家的权利后,你舍得放弃手中的权利吗?” “你的臣属又能允许你后退吗?” 看了眼张让,韩夫人声音温和了些许:“张天安之策对你并无不利。” “但张天安却未曾将此策的全部尽数坦言。” “张天安在赌你是否能够割舍已经拥有的权利。” “若你割舍不下,张天安的族人自可附于你的羽翼之下,在秦国重新成长为偌大张家!” 张让有什么坏心思? 他不过是希望在嬴成蟜步步高升、羽翼渐丰的前提下让张家搭上嬴成蟜的顺风车而已。 韩夫人完全理解张让的诉求。 韩夫人对张让的不满也仅在于张让是在诱导嬴成蟜行事,而非由着嬴成蟜的心意做出选择! 张让苦笑拱手:“拜谢公主为某分说心思。” 韩夫人声音回归寡淡:“若张天安有心害吾儿,吾又怎会申斥张天安?” “吾只希望吾儿能在明确知道一切的情况下再做出决定。” “如何决定。”韩夫人看向嬴成蟜:“吾儿自定!” 听着韩夫人补完的分析,嬴成蟜陷入沉吟。 他怕未来承担罪责吗? 完全不怕! 以嬴政和嬴成蟜之间的关系,且未来嬴成蟜又是为了辅助嬴政执掌朝堂而主动担罪,嬴政怎么舍得重惩于他? 他怕未来重走信陵君的老路吗? 同样不怕! 有钱有闲有时间,游山玩水不香吗? 许久之后,嬴成蟜终于开口:“张天安此策,甚善!” 嬴成蟜面露笑容:“但这个结局,本君不喜欢!” (本章完) 第158章 寡人的剑柄,终于握于寡人之手! 在无数人的翘首以盼中,吕不韦和熊启终于回返咸阳城! 可吕不韦却辜负了门客们的期待。 他没有选择趁着最后半年的摄政期去为门客们争夺官职权力,更没有去给门客们安排后路。 他反而一力将昌允由位高权重的郎中令平掉为颍川郡的郡守。 更将姜赞等核心嫡系尽数安插于颍川郡内担任官吏。 完成一系列安排后,吕不韦甚至直接离开了咸阳城,亲自入驻颍川郡,主导着颍川郡的一切政务。 好端端的当朝相邦,硬是被吕不韦当成了实质上的县令! 吕不韦这一连串的操作超出了包括张让在内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但意外归意外,楚系外戚却不会浪费这大好的机会。 熊启在回到咸阳城的第一时间便担负起了楚系外戚二把手的责任,以左相之身率领楚系外戚向整个朝堂发起更为猛烈的攻势! …… 秦王政十年十月一日。 雍城。 时隔半年,嬴政再次回到这片被尸体和鲜血染红的土地。 宗庙之内,大量牛油蜡烛将这座外看严肃内里温柔的地方映照的分毫毕现。 嬴政正坐于软榻之上,看着面前的一尊尊祖宗牌位怔怔发呆。 “这漫漫长夜,未免太过黑暗。” 这半年间大秦朝堂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 乱! 嬴政加冠的时间是‘占卜’的结果,即便嬴政更早掌握了加冠的权力也没办法加冠亲政,依旧不能理政。 吕不韦身为庄襄王赋予摄政权之人却跑去了颍川郡,往来一次书信沟通都需要花费数日时间。 熊启虽然是左相却无摄政权,做起事来束手束脚,争权的手法却越来越娴熟。 嬴成蟜的态度突然暧昧了起来,时不时就跑去华阳宫向华阳太后问安,还带着华阳太后钓了几次鱼,除此之外便是整日走动于诸赢姓宗亲府上,纯纯的街溜子一个。 若非楚王悍刚登基一年、赵王偃重病缠身,各国的朝局都并不稳固,大秦又在去年刚灭了韩国,兵锋正盛,各国很难不发兵来攻! 终于,秦王政十年的第一缕朝阳出现在天边,划破了大秦的黑夜。 嬴政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但,天终究是会亮的!” 面向一众祖宗牌位拱手一礼,嬴政沉声开口: “子孙政在此立誓。” “终此一生必励精图治,率我大秦勇士剪灭六国,使天下之土尽为我秦土!” 最后深深看了眼庄襄王的牌位,嬴政长身而起,阔步而行,双手推开了宗庙之门。 “大兄!”顶盔掼甲手握长戟的嬴成蟜转身看向嬴政,调侃的眨了眨眼:“黑眼圈都那么深了,赶紧让宦官弄点珍珠粉来遮一遮吧。” “今日可是你的大日子。” “虽然估计没几个人能看得清楚,但总是要注意点形象的。” 看着嬴成蟜那绝对不比自己淡上半分的黑眼圈,嬴政温声道谢:“劳烦王弟彻夜值守。” 嬴成蟜嗨了一声:“你我之间何须道谢?” “换做旁人为大兄守门,兄能放心?” “换做旁人为大兄守门,弟能放心?” “不过好在昨夜平安无事,看来他们并不愿珍惜这最后的机会。” 嬴政心中生出一丝暖意。 诚如嬴成蟜所言,虽然嫪毐已除,但今夜依旧是最危险的一个夜晚。 唯有嬴成蟜亲自守在宗庙之外,嬴政才能拥有心中的安宁。 右手按住嬴成蟜的肩膀,嬴政沉声道:“他们已经没了机会。” “回宫!” 官复原职的奉常赢乐朗声而呼: “王出行!” “呜呜呜呜~~~~”苍凉的号角声悠然响起。 身负四灵兽旗的卫兵净街清路,护持着五马大车一路由宗庙驶入蕲年宫。 蕲年宫外朝正殿门外,华阳太后、赵姬已身着华服立于此。 熊启、嬴傒等重臣站在靠近祭坛的位置,目光复杂的看着嬴政。 更有早已等候在殿前广场的数千名大秦重臣、卫兵齐齐高呼。 “大王万年!” “大秦万年!” 顶着震耳欲聋的呼声,迎着一双双复杂的视线,嬴政的脚步有了些许飘虚,却又在下一瞬重归坚定,走向位于殿前广场中心位置的祭坛。 吕不韦和嬴乐早已等候于此,见得嬴政当即拱手:“拜见王上!” 嬴政没有理会二人的见礼,只是继续向前走,直至走到祭坛中间方才面对着宫门的方向正坐而下。 待嬴政吐出胸中浊气,赢乐朗声高呼:“秦王加冠,始!” 吕不韦从身侧案几上拿起一顶用黑色麻布编制的帽子,转身戴在了嬴政头顶,又以一根黑色的麻布条将帽子固定在嬴政的发髻之上。 嬴乐正声而呼:“一加布冠!”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祭坛之下,众人皆拱手而贺,赵姬却眸光黯淡。 缁布冠加于顶,便意味着嬴政从今往后已经正式成为一名拥有独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 他已经不再是一名孩子,可以名正言顺的拒绝父母的教导和要求。 也是从这一刻起,嬴政于赵姬之间的强弱关系彻底改写! 嬴乐再次高呼:“二加皮弁!” 吕不韦拆下嬴政头顶的麻布帽,又将用鹿皮缝制的皮弁加于嬴政头顶,并以发簪进行固定。 嬴乐朗声而呼:“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群臣再礼,华阳太后眼中满是担忧。 经过时间的沉淀,皮弁已经拥有多种含义。 但此冠最初却是用于狩猎,拥有伪装、保护以及祝祷巫术等多种含义。 而在大秦,皮弁更代表着参与武事! 作为嬴政的祖母,华阳太后很清楚嬴政的野望。 皮弁加于顶,嬴政将可以顺畅无阻的推行他所希冀的战争,而那战火会否波及她的家乡? 假若有一天秦国的铁蹄踏向楚国的国都,甚至她向她的父母,她又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皮弁再次被摘下,吕不韦又拿起了一顶赤而微黑、上有长板的爵弁。 嬴乐高声而唱:“三加爵弁!”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嬴成蟜对着嬴政挑了下眉毛。 大兄,你必须得感谢我。 若弟未能逃过屯留之乱,这句祝词可就成为对伱的嘲讽喽! 众人恭贺间,最后一顶发冠也终于戴在了嬴政头顶。 嬴乐的声音抬高了几个声调:“终加玄冕!” “承天之祜,旨酒令芳,肴升折沮,承天之庆,受福无疆,福泽九州,与天无极!” 吕不韦双手捧着通体玄黑、上绘玄鸟、前后共缀六旒七十二颗五彩玉石的玄冕,加于嬴政头顶。 低头看着那玄冕之上的玄鸟,吕不韦的双手微微发颤。 他知道,当这顶冠冕正式加于嬴政头顶,嬴政便将与这玄鸟一样振翅而飞,再也不会为他所掌控。 但最终,吕不韦依旧以颤抖的双手为嬴政系好了玄冕下的系带,然后双手奉上一柄长剑。 握剑于手,原本如肢体延伸一般熟悉的剑柄却多了几分陌生感。 嬴政略显生涩的拔剑出鞘,将长剑迎上朝阳,轻声喃喃: “寡人的剑柄,终于握于寡人之手!” 吕不韦很清楚,嬴政说的不是这柄剑。 而是执掌这偌大国家的权柄! 吕不韦的心中有不舍,但更多的却是对嬴政未来的希冀和由衷的祝福。 双膝缓缓跪倒在嬴政面前,吕不韦肃声而呼: “恭贺我王,加冠佩剑!” 这一拜,为臣拜君之礼。 蕲年宫内外,除二位太后之外的所有人尽皆稽首而呼: “天佑我王,大秦万年!” 光亮的剑身映照出所有人的身影,好似一剑斩下便能斩去所有人的性命! 一国权柄尽握于手、万千重臣皆跪于前。 今日起,他便是大秦真正的王! 于他面前,大秦万民俯首。 而在未来,他必将令这天下终生皆俯首! 这种无上的荣耀与生杀予夺的权利让嬴政迷醉、沉浸! 但仅仅只是数息过后,嬴政就强行拽回思绪,沉声开口:“宴飨以贺!” 众人再次高呼:“拜谢大王!” 走下祭坛,嬴政看向嬴成蟜,沉声开口:“王弟与寡人同席。” 嬴成蟜幽幽开口:“王兄加冠亲政了,果真是不一样了,就连自称都变成寡人了!” 嬴政懵了。 你大兄我,加冠为王了! 你第一句话不应该说点好听的吗! 嬴政酝酿了一晚上加一早上的帝王之气被嬴成蟜这一句话直接整破防了! 嬴政没好气的怒斥:“祭坛之旁,多些严肃!” 但方才升起的万人之上、众生俯首的超然之感却也随之消弭。 嬴成蟜继续幽幽开口:“如此看来倒是弟弟僭越了,弟弟是否要赔个不是?” 嬴政方才提起的那口气彻底被打散,没好气的笑骂:“你个竖子,就不知恭贺于兄吗?” 嬴成蟜乐呵呵的应道:“这味儿就对咯!” “不然弟还以为兄加冠之后就被哪个老祖宗给附了身呢!” 但话落之后,嬴成蟜却收起嬉笑,肃然拱手: “弟,恭贺王兄加冠!” “弟唯愿王兄万年!大秦万年!” 嬴政的加冠之旅落笔于史书之上仅有短短百十个字。 好似嬴政只是带着人马哇呀呀呀的杀了嫪毐麾下的几百号人,然后又因为加冠获得了执政权就轻巧的一脚踹走吕不韦握住了大秦的权柄。 可目睹了嬴政自踏入咸阳宫至今一路征程甚至亲自参与其中的嬴成蟜才能明白。 这一路走来,嬴政太难了! 屡次以身入局、以命为饵,数次险死还生,不得不用极端的理性去压抑着内心的感情。 他失去了太多、付出了太多,得到的却只是世人认为他本该得到的权利。 嬴成蟜是真为嬴政高兴,也是真的心疼嬴政。 但嬴成蟜这一本真经的样子反而让嬴政也有些不习惯。 没有接受嬴成蟜的道喜,嬴政笑骂一声:“给兄滚去席上!” 嬴成蟜欢声应诺:“得嘞!” 话落,嬴成蟜脚步飞快的跑到了那本该独属于嬴政的广席之后,乖巧坐下。 看着嬴成蟜这幅模样,嬴政无奈斥责:“这竖子,半点都不知轻重!” 但嬴政脸上的笑容却根本压不下去。 能有如此一位便是登临至高之位依旧可以完全信任、扶持同行的亲兄弟。 寡人何其幸也! 祭祀之物被迅速撤下,祭祀的牺牲被直接送往后厨烹饪。 一张张案几送入广场,放在群臣面前,一鼎鼎提前烹制好的珍馐呈现在众人面前。 但没有人在意那些美食。 所有人都知道,大的要来了! 果不其然,嬴政与群臣刚刚坐定,谒者熊侠便起身出列,拱手而呼: “启禀王上,臣有大事奏禀!” 一句话落,全场寂静。 嬴政俯视着出列的熊侠,沉声开口:“此乃宴飨,而非朝议。” “熊谒者若有事,可撰写谏书上奏于朝,而非于宴飨上奏!” 嬴政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加冠之后的宴飨就好像大领导庆祝六十大寿之后的酒席。 结果熊侠身为项目经理却在这寿宴之上一本正经的向大领导越级上报工作事项。 哪个大领导会高兴? 可熊侠却不管那么多。 亦或是说,半年以来接连不断的胜利让熊侠已经不太在意嬴政的态度了。 这群臣毕至的宴飨在熊侠看来正是发难的大好机会,为何不利用呢? 所以熊侠拱手再礼,沉声而呼:“此事甚大,请恕臣即刻上奏!” 嬴政的面色冷了下来。 左相熊启笑呵呵的打着圆场:“既然熊谒者如此急切,想来此事确实甚大。” “王上不若听听?” 嬴政略略颔首:“昌平君所言有理,那便请熊谒者细细言说。” 熊侠没看到嬴政那已经阴沉下来的脸色,只是自觉又获得了一场胜利。 声音更激昂了几分,熊侠正声而呼: “去岁三月,王宿雍,于彼时,南宫宦丞嫪毐率门客刺驾。” “然时至今日,嫪毐虽被收押却未曾判罪,甚至依旧担负着南宫宦丞之职。” “臣以为当从速惩处!” 熊侠身后,一众楚系外戚齐齐出列拱手: “臣附议!” (本章完) 第159章 孙希: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了! 嬴政的怒气消退了些许。 事实上,嬴政早已有心处置嫪毐。 在嬴政看来,多让嫪毐存活一天都是对大秦粮食的极大浪费! 但吕不韦一头扎进颍川郡不理朝中事,更搁置了对咸阳宫之战、雍城之战的封赏和惩处,嬴政也无权下令。 而今恰值嬴政加冠亲政,也确实到了处置此事之际。 迎着一双双朝臣的目光,嬴政淡声开口:“传嫪毐!” 嬴政本以为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将关押在雍城大牢内的嫪毐及嫪鎏等人提至。 但只是数十息后,蕲年宫侧门便被开启,一架架囚车随之入内。 车门打开,龟甲缚着的嫪毐等人被扔在地上。 蠕动着爬起身来,嫪毐环视四周,看了看坐在嬴政下手侧案几的赵姬,又看了眼端坐高位的嬴政,突然一笑:“时间过的够快的,你小子都加冠了。” 熊侠怒喝:“大王当面,你这恶贼还敢孩视君上?” 熊侠面向嬴政拱手一礼:“嫪毐率麾下门客数千刺杀王上,已是谋反大罪!” “更私调咸阳县令、雍宫佐戈等官吏及麾下私兵一同刺驾,此为操国事不道之罪!” “更有泄露王上行踪、住所!诽谤!妖言!妄言!不行君令……” 熊侠嘴皮子飞快的接连吐出了七十余项罪名后,肃声而喝:“臣谏言,处嫪毐以车裂之刑!” 嫪鎏等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在腰斩、凌迟等刑罚尚未被发明之前,车裂便是最为残酷的刑罚。 他们只求自己莫要也落得个这般结局! 嬴成蟜突然开口:“臣弟以为不然。” 包括嬴政在内,所有人尽皆惊愕的看向嬴成蟜。 没人想到,嬴成蟜竟会为嫪毐求情! 熊启沉声发问:“长安君莫不是要为此逆贼求情?” 嬴成蟜摇了摇头:“本君只是以为好端端的一条人命若是白白浪费了实在可惜。” “本君谏言,将此贼交于诸医者及狱吏,以汤药吊着此人性命,再以刀将此人逐层细细的切开,绘制成图,以便推进缝合之术的发展。” 一番话落,全场寂静。 用刀将此人逐层切开? 就连熊侠都失声喃喃:“此举着实过于残忍了!” 熊启沉默几息后忍不住发问:“长安君为何要以汤药吊着此人性命?” “便是要以刀切片,也可于他车裂之后再行。” 嬴成蟜认真的说:“活人与死尸的内里完全一样吗?” “这是不能确定的,既不能确定,自当加以验证!” 熊启下意识的摇头:“此举并不合秦律。” 熊启不是在为嫪毐说话,熊启此言只是出于他心中的人伦道义。 人不能! 至少不应该如此残忍! 嬴成蟜笑了笑:“不合秦律,却可由大王特许嘛。” “若非要以秦律惩处此人倒也好办,车裂之际只于四肢绑缚绳索,裂他四肢便是。” “裂过四肢后再将他交于本君麾下的医者,想来本君麾下的医者也不会嫌弃。” 嫪毐满脸苍白的惊声厉喝:“嬴成蟜,休要折辱本公!” “本公纵是车裂而死也不愿落在你手中!” 嬴成蟜看向嬴政:“他怕了!” “所以,大兄考虑考虑?” 嬴政看着满脸惊怒之色的嫪毐,笑而开口:“传寡人令!” “嫪毐此人,罪大恶极!” “判四车裂之!刑后交由长安君处置!” “嫪毐麾下臣属各论罪责,凡肉刑者皆交由长安君监刑!” 嬴成蟜拱手一礼:“唯!” 嬴成蟜俯视着嫪毐等人,温声开口:“诸位虽然生前没做什么好事,但死后却能助力我大秦缝合之术,以便于日后挽救无数将士。” “终究算是诸位没白吃那么多大秦产的粟米。” 嫪鎏等臣属却或是跪地或是怒吼: “臣有罪,臣认罪,臣愿检举揭发,只求王上令臣速死!” “昏君!亲政之后的第一条政令便擅改律法,伱是视《秦律》如无物乎?速以《秦律》惩处于我!” “莫要拦某,某要自尽!” 嫪毐更是满脸苍白毫无血色,失声喃喃:“你个妖鬼!” 唯有还身穿朝服站在群臣之中的孙希等人面露庆幸。 得亏他们爬墙爬的快,否则要被切片的人中就有他们一个了! 嬴成蟜面露冷色:“卫兵何在!” 一众卫兵当即上前将嫪毐等人按倒在地,用麻布堵住了他们的嘴。 嬴成蟜的目光又看向孙希:“孙佐戈、高县令……诸位怎的还站在干岸上?” “非要令卫兵将尔等捉拿归案,方才甘愿领罪吗?” 孙希赶忙出列拱手,一脸震惊的发问:“君上何出此言?” “臣可是君上特令潜入嫪毐身边以为内应的。” “臣的一切行事皆遵君上之令,臣所行所为皆是为护卫王上!” “臣怎的就成了嫪毐臣属了?” 高唐等人也赶忙出列:“请君上明察啊!” 嫪毐不敢置信的看向孙希等人。 怪不得本公篡位失败。 合着你们全特么是卧底?!! 嬴成蟜沉声怒斥:“于王上面前,尔还敢言此欺君之论?” 熊启微微皱眉:“长安君何故谋害这些忠义之臣?” “本君固然不知孙佐戈究竟是不是奉长安君之令潜伏于嫪毐身侧以为内应。” “然,孙佐戈亲斩逆臣黄竭是实,亲开咸阳城城门迎王上入城也是实。” “孙佐戈、高县令等人的功劳岂是长安君一言就能抹杀的?” 熊侠等人也齐齐拱手:“臣以为,孙佐戈等人皆是护驾功臣。” “不当降罪,合该封赏!” 孙希感激的看向熊侠等人。 看嬴成蟜入城时的态度,孙希就知道嬴成蟜未必能指望的住。 所以孙希又叒爬墙了! 凭着杀黄竭、首倡开城门的履历,孙希成功混入楚系外戚阵营。 又将大量嫪毐送给他的财宝送给了熊侠等人,终于换得楚系外戚将孙希视作自己人,甘于庇护于他! 嬴成蟜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皱眉发问:“所以,是本君错怪了孙佐戈?” 熊启点了点头:“本君以为,确实如此!” 熊启转头向嬴政拱手一礼:“臣谏言,重赏孙佐戈等人!” 面对熊启的谏言,嬴政心中不喜。 嬴政自然知道孙希那所谓的卧底皆是谎言,孙希不过是个朝秦暮楚的贰臣而已! 也正是因为孙希的爬墙行为才让嬴政需要面对现在的困局。 让嬴政封赏孙希? 嬴政是不愿的。 可孙希立下的功劳又是实打实的。 嬴政若不赏反罚,难免给全大秦都留下个赏罚不公的印象。 嬴成蟜拱手一礼,沉声开口:“错看孙佐戈等人,是臣失察。” “臣亦谏言重赏孙佐戈等一众护驾功臣!” “臣谏言,擢佐戈孙希为南宫宦丞,擢咸阳县令高唐为王太后卫尉,擢北宫佐戈邬竭为……” 一连串的封赏自嬴成蟜口中说出。 嬴政瞬间就明白了嬴成蟜的心意,欣然颔首:“长安君此谏甚善。” “昌平君以为如何?” 熊启感觉不太对劲。 为何所有‘护驾’功臣的去向都是王太后麾下? 但每一名‘护驾’的功臣终究在品秩上都有擢升,嬴政又已首肯,孙希等人也不是真正的自己人,熊启便颔首道:“臣以为,长安君此谏甚善。” 嬴政沉声开口:“传寡人令!” “擢佐戈孙希为南宫宦丞……” 孙希激动的浑身都在发抖。 孙希当了足足十年的北宫仆射也没有半点晋升的迹象。 曾经的他羡慕于嫪毐的升迁速度 但在这短短一年时间,孙希却已从区区北宫仆射一路跃升至南宫宦丞。 而今他更是得到了嫪毐曾经的职位,那曾经属于嫪毐的尊崇和权柄似已触手可及。 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他了! 果然,跳槽才是升职加薪的最佳方法,背叛才能获得最大的收益! 孙希、高唐等人齐齐振奋高呼:“拜谢王上恩赏!” 嬴政的声音继续响起:“再令!” “王太后失德,令其自囚于萯(bèi)阳宫。” “宫中上下无令不得外出!” 孙希等人尽数傻眼! 孙希原本还畅想着成为下一个嫪毐呢。 结果,他还没赴任呢就被禁足了? 而面对嬴政的处置,赵姬倒是并未有任何意外。 她知道,这是嬴政对她的报复。 赵姬只是没想到嬴政的报复会来的这么快,甚至连一天都不愿意等,在亲政当天便迫不及待的宣告了她的结局! 深深看了嬴政一眼,赵姬屈身一礼:“唯!” 赵姬起身走下高台,凌厉的目光看向孙希:“你就是孤的宦丞?” 孙希挤出笑容拱手一礼:“南宫宦丞孙希,拜见王太后!” 赵姬打量着孙希的容貌,眉头皱的更深了:“怎会如此丑陋,脸上还有如此之多的疤痕!” 孙希:!!! 扎心了太后! 但孙希也不好意思解释说自己这是在喜迎嬴政入城时滑跪的狠了,脸擦了地才落下的这些疤。 孙希只能赔笑:“臣样貌丑陋,唐突了太后,是臣之罪!” “若太后不喜臣,臣可求王上另派他职!” 赵姬话锋一转,冷声发问:“最后追随嫪毐出逃、给嫪毐以谏言的人,是你吧?” 孤的毐郎不爱孤了,他该死! 但他终究曾是孤的毐郎。 不是谁都有资格坑害于他的! 察觉到赵姬语气中的怒火,孙希赶忙甩锅:“臣下只是完成长安君之策!” 赵姬怒气更盛。 还敢骗孤? 蟜儿那般阳光开朗又爱笑的人,怎会想出这些毒计? 政儿意欲将嫪毐切为肉片以泄恨却将此事推到蟜儿身上,孤忍了。 可你这贰臣也敢污蔑蟜儿! 真当孤的手腕不狠?!! 赵姬声音愈发冷冽:“无须另寻他职了,随孤回宫!” 迈开脚步,赵姬便要离开这座承载着她人生转折点的蕲年宫! 但还没走出两步,熊侠却突然高呼:“王太后且慢!” 转身面向嬴政一礼,熊侠沉声上禀:“臣还有大事上谏。” (本章完) 第160章 仲父老了,不中用了,该退休了! 熊侠朗声开口:“妖邪固然可怖,更可怖的却是奸臣!” “嫪毐便是愿为妖邪之伥,也无能成为南宫宦丞。” “是相邦一力举荐方才能令嫪毐窃据高位!” “所为为何?”熊侠断声道:“掌控王太后!” “当是时,妖邪于甘泉殿内侵扰王太后,嫪毐、相邦二人于外掌控王太后。” “王太后所言所行怎还能随心所欲?皆当视作妖邪作祟、奸臣左右!” “臣以为王太后并无失德之举,请王上收回成令!” 选在宴飨之际发难,楚系外戚难道只是为了铲除嫪毐一系吗? 不,那是他们已经通过战争注定拿到的利益,他们并不急于兑现。 嫪毐及其麾下已经不足以被当成正餐来严阵以待,他们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赵姬同样也只是一个引子。 熊侠希望能以不囚禁赵姬为条件,让赵姬愿意为他们所用,剑指吕不韦! 然而面对熊侠的谋算,赵姬却只是无趣摇头:“呵~仅此而已?” 熊侠在为她争取赦免,赵姬却看都没看熊侠一眼便继续走向宫外。 熊侠目露错愕,当即道:“王太后何往?” “王太后难道不为自己解释一番吗?” “那些罪行皆非王太后所为,王太后又何必为了一些他人所做的罪名而被囚于萯阳宫?” 嬴政也站起身来,沉声发问:“母后可有要解释的?” 说话间,嬴政希望能看到赵姬顺着熊侠给出的台阶把罪责都推到嫪毐、吕不韦和妖邪身上。 这并非是因为嬴政希望还赵姬以自由。 而是曾经的嬴政被赵姬以权力掌控,不得不迫于赵姬手中的权利去做他根本不愿做的事,伤害他深爱的人。 可是今天,地位调转了! 嬴政想看到赵姬也像曾经的他一样不得不为权力所迫,品尝一番嬴政曾经的心情! 在嬴政的注视中,赵姬停驻脚步,缓缓转身。 仰望着高台上那道最熟悉却也最陌生的身影,赵姬屈身一礼,沉声开口: “孤,认罪!” “孤自认失德,自当从速前往萯阳宫。” 熊侠目露错愕:“王太后,您!” 赵姬做出了超出楚系外戚意料的决定。 她竟然宁可自囚于萯阳宫也不愿把罪名推到吕不韦身上? 可根据内应传回的奏报来看,赵姬早就已经对吕不韦没有感情了啊! 赵姬何必为吕不韦做到如此地步? 赵姬嘴角掀起一抹嘲讽:“你们以为你们给予孤的便是孤想要的?” “孤想要的,你等谁都给不了!” 自囚于萯阳宫对于其他人而言可能是一件非常重的惩罚。 但对于赵姬而言,和精神与肉体的空虚比起来,自囚萯阳宫算个屁啊! 伱等若是给孤送来一名如蟜儿那般俊朗英武又意气风发的男儿,孤就是把吕不韦曾经那些破烂事都抖落出来又如何? 可区区解除囚禁? 算个屁! 既如此,不如求个心中畅快! 孤绝对不会在孤的孩子面前显露出一丝败者之态! 你母亲就算老了、失势了,也永远是你母亲,怎能对儿子认输? 看着阔步而去的赵姬,嬴政拢在袖中的双手攥紧成拳,怒声喃喃:“母后,仅仅只是一个生母的身份,你便要压寡人一辈子吗!” “即便是你犯了如此大错,甚至险些令寡人身死,你却不愿对寡人说一句抱歉?” 赵姬在等待嬴政的道歉。 嬴政更在等待赵姬的道歉! 可双方都不认为自己错了,他们永远都等不到对方的道歉。 只能等来对方愈发刚硬的报复,让矛盾愈发激烈! 赵姬的离去让蕲年宫陷入长达数十息的沉默。 半晌过后,熊侠才调整好心态和思路,再度拱手:“臣再谏!” “相邦不韦乃是嫪毐举主,嫪毐谋逆,相邦不韦当连坐之!” “且据臣调查,相邦不韦当权期间,广受贿赂、多行违律之事。” “桩桩件件皆已列入册中,正陈于宫外,等待王上传召。” “臣请命,诛杀相邦不韦!” 在赵姬不愿提供帮助的情况下,熊侠只能撸起袖子亲自上。 可作为被熊侠谏言处死的当事人,吕不韦却好像没听见熊侠的话一样,依旧沉默的坐在案几之后,一手持刀一手持竹简,刻录的动作比不远处的史官还勤奋。 这一套动作把熊侠又给整不会了。 先是赵姬,再是吕不韦,怎的都不按套路出牌? 这朝堂之上还有没有正常人了啊! 昌允见状轻声一叹,出列呵斥:“荒谬!” “昔年郑安平率两万兵马叛逃赵国,相邦雎(范雎)亦未罪。” “吕相出任我大秦相邦十二载,助我大秦夺城七十余座,增设了三川郡、太原郡、东郡三郡之地。” “昔年郑安平率两万兵马叛逃赵国,致使邯郸之战大败,举主相邦雎尚被赦免。” “吕相为我大秦立下赫赫功劳,功劳绝不下于相邦雎,为何要因嫪毐谋反之事便被连坐至死?” 昌允面向嬴政拱手而呼:“臣请命,求王上赦免吕相的连坐之罪!” 昌允身后,近三成官吏齐齐出列拱手:“臣附议!” 熊启大手一摆:“昌郎中所言颇有些偏颇。” “昔年郑安平叛国投敌,相邦雎对此一无所知,故而被赦死罪。” “但对于嫪毐意欲作乱之事,吕相果真一无所知吗?” 熊启起身拱手:“王上,臣以为,吕相身为相邦却插手南宫事务,一力促成嫪毐担任南宫宦丞之事本就是出于图谋不轨!” “请王上严查之!” 昌允高声道:“吕相一心护持王上,怎会有心对王上不利?” “嫪毐作乱,吕相即刻召集门客家仆援助王上。” “吕相门客麾下三千,经此战却仅剩一千三百余人,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吕相的忠诚吗!” 熊启毫不客气的说:“这恰恰证明了吕相的渎职!” “若是吕相尽忠职守,又怎会出现蕲年宫的那场大战!” 当熊启和昌允分别表明态度,就标志着战火再次升级。 朝堂上近八成朝臣纷纷出列,各执一词的吵嚷不休。 但作为事件关键点之一的吕不韦却依旧安静的坐在案几之后。 嬴政沉声发问:“仲父可有意欲辩驳之言?” 吕不韦头也不抬的回答:“再等等,再等等。” 嬴政微微皱眉。 等什么? 你还有什么后手尚未激发! 嬴政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国之大事,等不得!” 吕不韦加快笔速,草草写完最后几个字后吹掉了竹简上的竹屑,有些小心翼翼的发问:“王上,臣赠与您的那份《吕氏春秋》您还留着呢吗?” 此刻的吕不韦没了往昔那权臣的模样。 反倒像是一名七老八十没有退休金也没了工作能力还生了病的老父亲,在小心翼翼的询问儿子是否还保留着他曾送给儿子的练习册。 嬴政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仍在御书房中。” 吕不韦欣慰的笑了:“如此,臣便放心了!” “这是臣根据今日所想又增改的部分内容,请王上得闲了看看。” 说话间,吕不韦双手递出了一份竹简。 嬴政接过竹简,眉头微皱:“仲父方才一直手持刀笔刻录不休,是在增改《吕氏春秋》?” 吕不韦轻轻点头:“既有错漏,自当从速增改之。” 旋即吕不韦诚恳的看着嬴政:“日后定会有人攻讦《新区暂行律》。” “但他们说的再多,都敌不过事实!” “臣请王上亲往颍川郡,看一看这条律法给黔首们生活带去的变化。” 嬴政眉头皱的更深了:“仲父,此番讨论之事并非《新区暂行律》。” “而是在讨论仲父之罪!” “昌平君上奏仲父举荐奸贼、渎职、失察,仲父可认罪?” 吕不韦轻轻颔首:“臣知道,臣知道。” 轻吸一口气,沉寂许久的吕不韦终于起身。 瞬间,全场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吕不韦,等待着来自吕不韦的自辩。 迎着一双双实现,吕不韦一步步走下阶梯,最终于广场站定。 转过身,吕不韦面向嬴政拱手一礼:“臣不韦,认罪!” 俯视着吕不韦,嬴政心中升腾起一丝快意。 曾经的嬴政需要仰着头与吕不韦说话。 而今,终于轮到吕不韦仰着头与嬴政说话了! 嬴政沉声开口:“相邦不韦举荐奸贼为南宫宦丞,臣失察、渎职,当连坐!” “传寡人令!” “罢相邦不韦文信侯之爵抵罪!” “黜吕不韦相邦之职,贬为庶民!” 嬴政已亲政,这座朝堂已不再需要吕不韦的辅佐! 吕不韦深深躬身,拱手长揖:“唯!” 话落,吕不韦那双刚刚为嬴政加冠四次的手摘下了自己的侯爵板冠! 全场哗然。 “吕相,不可啊!” “便是担下被嫪毐连坐之罪,以您这十余年的功劳也绝不应承担如此重惩!” “大王如此惩处吕相,就不怕寒了大秦人的心吗!” 楚系外戚齐齐高呼:“大王圣明!” 昌允等吕不韦的臣属群情激奋。 他们根本无法理解吕不韦为何如此决绝的选择辞职。 只有吕不韦知道,这是他退出朝堂最好的机会。 吕不韦和嬴政之间的矛盾早已鲜明,嬴政不愿接受吕不韦操纵的意图也非常明显。 若吕不韦继续赖在相邦之位,他看似可以保住权力,但与嬴政之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深,每多在朝中停留一日,吕不韦都会距离他的政治主张更远一分,甚至可能会引起嬴政的逆反心理。 这对吕不韦的政治诉求有弊无利! 且若是嬴政果真打定主意将吕不韦逐出朝堂,就凭吕不韦剩下的那些势力,又能挡多久? 既如此,不若最后落个体面的离场。 最后看了一眼嬴政,吕不韦将侯爵板冠放在地上,拱手再礼:“唯愿,大秦万年!” 一代名传的千古权相,自行结束了他的政治生涯。 昌允无法理解、不敢置信的看着吕不韦那萧瑟的背影。 但最终,昌允还是拱手而呼:“恭送吕相!” 姜赞等二十余名嫡系亲信也齐齐拱手而呼: “恭送吕相!” 然而高呼之人也仅仅只有这二十余人,与方才数百人为吕不韦鸣不平的场面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人走茶凉,不外如是。 被龟甲缚着的嫪毐失声大笑:“吕不韦,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啊!” “本公昔日与你言说时是怎么说的?” “助力本公是你唯一的机会,就以嬴政此子的器量,他不可能让你善终!” “不可能!” “今日嬴政会罢免你的官职,日后嬴政必定会要了你的命!” 看着吕不韦倒霉,嫪毐比自己被赦免了还要更高兴。 更扎心的是,嫪毐说的很可能会成真! 昌允怒声喝骂:“你个逆贼还敢放肆?” “若非是你谋反,相邦又何至于此!” 姜赞攥住剑柄,死死的盯着嫪毐,恨声喝骂:“彼其娘之!本官恨不能将他剁成肉糜!” 然而这些话语对于嫪毐而言都毫无威胁。 他都是个快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嫪毐笑的更开心了,甚至高兴的在地上打滚,用脑门猛撞地面:“哈哈哈哈~” “你率军救援蕲年宫时可曾想过你也会有今天?” “若你不多管闲事,任由本公率军围杀嬴政,你今日便是不能为右相,也可以继续做左相。” “但再看看现在的你!好像一条狗啊!” 嬴成蟜突然高声开口:“太医令何在?” 夏无且赶忙出列:“臣在!” 嬴成蟜肃声吩咐:“去本君府上寻最好的药材,本君府上若是没有,本君就向王兄讨要。” “务必配置出最佳的吊命良药。” 嬴成蟜露出一丝笑容:“本君很喜欢嫪毐现在活泼的样子,本君希望行刑后的他还能一直如此活泼。” 夏无且憋着笑,拱手高呼:“唯!” 嫪毐以头抢地的动作僵硬了,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成蟜。 本公本以为你已经残忍至极,本公的结局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可你竟还能更加残忍? 你绝对不是人,你就是个恶鬼!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个人的脸上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脸上。 吕不韦笑着转身面向嬴成蟜一礼:“多谢!” 嬴成蟜拱手还礼,沉声开口:“吕相,一路走好!” (本章完) 第161章 屠龙者已成恶龙,种给嬴政的种子! 蕲年宫外,赵姬等候于此。 看着走出宫门的吕不韦,赵姬面露讥嘲:“你付出了一切,甚至付出了……” 我! 长长的指甲刺破手掌,赵姬竭力控制情绪才没将最后一个字说出口,只是表情愈发讥嘲: “然后呢?” “我们终究都没能得到任何我们想要的!” 吕不韦却笑了笑:“我得到了。” 赵姬反唇相讥:“真的吗?” “就凭你留给政儿的那卷破书,还是你留在朝中的那些门客?” “伱以为你是举主,但你不过是女闾里的恩客。” “那些门客逢迎于你,奉承着你的观点、赞同着你的言论,你以为你教化了他们,让他们变成了你的形状,但他们所为不过是你的钱!” “而今你已一无所有,你以为他们会念着你的好,继续传诵你的想法?” “他们只会用尽一切手段去勾搭下一个恩客,不要脸的扒在那人身上,竭尽全力的变成那人想要的形状!” 吕不韦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透过宫门看向那些衣冠楚楚的朝堂重臣,赵姬的讥讽已经达到巅峰:“不一样?” “莫看他们尽着华服衣冠楚楚,你瞧他们与女闾中的舞姬可有半点不同!” 若是说别的,赵姬脑袋空空,只会阿巴阿巴。 但当赵姬发现了衮衮诸公与舞姬的共同点后,赵姬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 谈起女闾里的那点事,赵姬可太熟悉了! 面对赵姬咄咄逼人的态度,吕不韦略略颔首:“你说的对。” “他们,不,是我们所有人都确实与女闾中的舞姬没什么不同。” “但便是舞姬之中亦有忠义可信之士!” 说话间,吕不韦转头,目光穿透宫门看向于高台之上并肩而坐的嬴政与嬴成蟜。 吕不韦很清楚,除姜赞等寥寥数十人外,他那数千名门客与舞姬真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财富与名利而来。 吕不韦从未指望这些门客能去推行吕不韦的思想。 所以在权力末期,吕不韦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去帮助门客们争权夺利,只是将全部精力都花在了颍川郡。 只求能将颍川郡耕耘成一片优秀的示范田,让嬴政看到宽政缓刑的好处,进而接受吕不韦的观点。 是的。 从始至终,吕不韦只是想在嬴政的身体里留下他的种子! 只要达成这个目的,吕不韦就不算全盘皆输! 赵姬沉默十余息后,突然别过头去,声音复杂:“便是你如此言说,孤也不可能原谅你。” “孤从来都没想成为一名忠义之士,只想做个活的畅快的女子!” 吕不韦:??? 你若不说,我都不知道我在夸你! 说话间,一众卫兵走向吕不韦,沉声开口: “吕不韦,熊谒者对你的诸多举报皆需调查,随我等走一趟吧。” 吕不韦没有辩解,只是伸出双手,任由一副镣铐铐住了自己的手腕。 目送吕不韦被卫兵带走,赵姬幽幽轻叹:“男人啊,为何就不懂得人与人之间最本质的快乐。” “却总是为了那些身外之物而甘心赴死?” “南宫上下,回宫!” 赵姬向左。 嫪毐向右。 吕不韦向前。 马车带走了曾经举手投足间便能影响这个国家的半壁江山。 而在后方,诛杀了恶龙的勇者们正在分切恶龙的尸首,准备畅享狂欢! “你为吕不韦而惋惜?”嬴政的声音有些意外:“寡人本以为吕不韦被罢免后你会是最开心的那个人。” 嬴政罢免吕不韦有着非常多且复杂的理由。 而吕不韦对嬴成蟜的多次设计和毫不掩饰的杀心也是嬴政要除去吕不韦的重要原因。 谁敢害寡人的弟弟,谁就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如此才能警告后来之人! 但现在看来,怎么弟弟反倒是对吕不韦有些惺惺相惜了? 嬴成蟜也面露惊讶:“大兄,弟怎么会惋惜?” “弟开心还来不及呢!” 嬴成蟜对吕不韦没什么杀心。 因为吕不韦对嬴政是真的好,而在嬴成蟜看来,只要你对我大兄好,我们就是好伙伴。 但这并不代表嬴成蟜喜欢吕不韦,更不代表嬴成蟜不希望吕不韦倒台。 谁会希望曾经想要杀死自己的人一直拿着刀啊! 嬴政不解发问:“那弟方才?” 嬴成蟜饶有兴致的看向台下:“只是有些感慨,吕不韦一走,接下来的日子就热闹了。” “大兄,准备欣赏别样的朝堂吧。” 嬴政的目光也顺势看向台下,便见熊侠再度拱手:“臣再奏!” “卫君角上奏,典属国贺平克扣朝廷赠与卫国的赏赐、祭品,且对卫国多有苛待。” “于秦王政七年,贺平于卫国征兵三百、侍女五十。” “于秦王政八年,贺平强征卫国粮草万石。” “于秦王政九年……” 一条条罪名从熊侠口中说出,最终汇总为一句话:“一应罪证皆已列于宫门之外,卫君角奏书在此,请王上观之!” 双手奉起一卷绸书,熊侠深深躬身。 李斯快步走向熊侠,嬴政则是沉声发问:“典属国贺平何在?” 贺平额头满是冷汗,从吕不韦离开蕲年宫开始,贺平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因为贺平不仅是吕不韦举荐入朝的门客,更在大战之际继续站队吕不韦。 贺平本以为他将在战后收获一场富贵,可覆巢之下无完卵啊! 将手心的汗水擦在袖子上,贺平赶忙出列拱手:“臣在!” 嬴政声音愈发低沉:“卫君角所奏,可属实?” 贺平很想否认。 但他不认为自己能瞒得过大秦的谍报系统,只能无奈拱手:“属实!” 紧跟着贺平就语速飞快的解释:“但臣如此施为皆是有理而为之。” “东郡野王县亦是我大秦疆域,只是大王仁善,将此城封以卫国,许卫国供奉宗庙。” “于战时,我大秦粮草不济,卫国身为我大秦臣属怎能不思支持?” “野王县身为我大秦疆域,又怎能不于野王县征募粮草?” 大秦与卫国的关系很复杂。 秦王政六年,秦夺魏国的部分疆域并全取卫国,但大秦并没有除卫国宗庙,只是废了卫元君,然后将野王县封给了子南角,加封子南角为卫国国君,许子南角在野王县继续祭祀宗庙。 名义上,卫国仍旧存在,典属国的主要工作也正是对接卫国。 但事实上,卫国早已名存实亡,其实就是大秦疆域的一部分。 平日里大秦对卫国客气点那是体面,但粮草紧缺的时候贺平哪会顾忌那么多? 熊启淡声道:“此举,违律!” 贺平焦声道:“但臣下此举皆是为了大秦啊!” 熊启的声音依旧平淡:“违律便是违律。” “各官职司职皆有度,逾越规矩而为便是违律之举!” 熊启面向嬴政拱手一礼:“臣谏言,以犯令罪、逾矩罪论断。” “罢黜其职,罚作鬼薪十载!” 若只是罢免官职的话倒还好,大不了贺平再去其他国家求职便是。 但罚作鬼薪十载这个惩罚,贺平接受不了! 鬼薪,顾名思义就是给宗庙捡柴火的活儿。 但宗庙哪用得到那么多柴火? 所以鬼薪只是对轻度劳动改造的代称,即可能从事官府杂役﹑手工业生产劳动,也可能从事其它各种体力劳动。 若是在后世,便是从事叠快递箱、组装雨伞、腌糖蒜等改造工作。 而这样的改造,需要十年! 贺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十年以后! 贺平赶忙拱手:“王上,臣固然犯令,却事出有因啊!” 一狠心,贺平选择把锅甩给吕不韦:“是相邦令臣下如此施为。” “臣下固然逾矩,却并未犯令啊!” 嬴政看向冯去疾:“冯廷尉以为,昌平君此言何如?” 冯去疾审慎的说:“从《秦律》判罚的角度来说,并无问题。” “且典属国平无爵位以抵罪,只能全额判罚。” “但考虑到事出有因,臣以为当减轻刑罚至鬼薪三载。” 冯去疾也想驳斥熊启。 但贺平供认不讳,熊启的判罚也确实是依照《秦律》而定,冯去疾也只能在量刑上想想办法了。 嬴政略略颔首:“既如此,便依昌平君之谏。” 贺平双腿发软的跪倒在地,惨声开口:“罪臣,拜谢王上!” 眼睁睁看着贺平被卫兵拉出蕲年宫,昌允等人心里都不好受。 贺平是楚系外戚第一个斗倒的吕不韦臣属。 却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而除了李斯、姜赞等极少数人之外,又有几个混迹于朝堂的臣子没点腌臜事可以攻讦? 失去了吕不韦庇护的他们,在这偌大朝堂之上是那般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果不其然,贺平都还没被拉出宫门,熊侠便迫不及待的再次开口:“臣再奏!” 嬴政打断了熊侠的奏报:“若再不用餐,菜就凉了。” 熊侠诚恳的高呼:“国之大事,怎能因餐食而耽搁?” “臣甘愿饿死!也不能再任由奸贼藏于朝堂!” 熊侠身后,近四成朝臣齐齐起身,同声高呼: “臣愿忍腹中饥饿,唯求换朝堂清朗!” 看着站在熊侠身后那呜呜泱泱的人群,嬴成蟜抿了口酒,眸光幽深。 这四成朝臣的起身是出于忧国忧民吗? 不! 这是楚系外戚在展示肌肉。 更是在对嬴政发出宣告。 曾经的爷走了,现在,我才是这朝堂的爷! 而你? 乖乖听话便是! (本章完) 第162章 请秦王戴祖传绿帽,大秦是芈姓的大秦! 即便是曾经的吕不韦也不敢如此高调的展示肌肉。 可如今的楚系外戚却就这么做了。 看着垂首躬身的一众朝臣,嬴政加冠亲政俯视众生所带来的那暴涨的傲然迅速被击溃。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愤怒。 今日是寡人的大喜日子。 而你等却于今日给寡人一个下马威? 嬴政声音沉凝,声音缓而坚定的发问:“诸位爱卿,这是在逼寡人?” 熊侠等人齐齐拱手再礼:“非是威逼王上,实是为大秦万年!” 这整整齐齐的呼声,要说他们没有提前排练过,嬴成蟜都不信! 昌允出列,沉声道:“宴飨乃是王上所赐。” “不顾宴飨而议朝政,尔等是意欲对王上不敬乎?” 昌允之后,所有吕不韦麾下臣属也齐齐出列拱手: “臣请命,先行宴飨!” 但与楚系外戚的人数一比,吕不韦麾下臣属的数量已相去甚远,声势也算不上浩大。 嬴政目光转向熊启:“昌平君亦以为要将这宴飨变作大朝议?” 熊启起身离席,面向嬴政拱手一礼:“相邦被罢职,定会打草而惊蛇。” “诸多不法之臣很可能会抓紧时间消灭罪证,甚至携带大秦机密与金银珠宝迅速逃离大秦,给大秦造成不可挽回的重创。” “故而臣请命。” “先议朝政,再行宴飨!” 楚系外戚随之高呼:“臣附议!” 在嬴政已经明确提出先吃饭的情况下,以熊启为首的楚系外戚依旧坚定的要先铲除异己。 很狂妄! 很嚣张! 但楚系外戚们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甚至觉得这才是正常的朝局。 而楚系外戚如此嚣张的态度,却是源于宣太后。 赵姬与嫪毐的私通之事惊呆了后世很多人的下巴! 但宣太后若是知道了此事却只会对赵姬发起无情嘲笑。 不就是老公死了之后找男宠,给先王戴绿帽子、给今王找野爹吗? 这还用藏?!! 宣太后的风流根本不背着人,甚至会和其他国家的大臣兴致勃勃的讲她和惠文王的房事小笑话,更是光明正大的在咸阳宫里养男宠,其子昭襄王就算是亲眼看见了也无法说什么。 宣太后死后甚至没有和惠文王合葬,而是准备让最宠爱的男宠魏丑夫陪葬。 面对此等极尽羞辱惠文王的举动,赢姓宗室愣是不敢说一个不字——因为敢迸出半个不字的都已经被宣太后杀干净了! 吕不韦代王主政、权倾朝野? 在宣太后面前,说吕不韦是权臣那绝对是对吕不韦的抬举。 宣太后主政时期,封同母异父弟魏冉为穰侯,任相邦、将军,封同父异母弟芈戎为华阳君,任左相,与宣太后之子高陵君嬴悝、泾阳君嬴芾并称四贵。 一后四贵把持朝政长达四十年,以至于秦国上下只知太后四贵而不知秦王,就连范雎入大秦时都发出感慨:秦安得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 论专权,吕不韦如何与宣太后相提并论? 她是华夏第一位太后。 华夏母后临政的规矩由她亲手铸就。 她是芈宸的表姑祖母,也是很多楚系外戚进入大秦朝堂的引路人。 而这位传奇女性刚刚驾崩二十七年。 作为自宣太后一朝入秦的老人,熊侠等人理所当然的认为那才是大秦正常的政治生态。 大秦是赢姓的大秦,却更是芈姓熊氏的大秦! 俯视着熊启等人低垂的头颅,嬴政突然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昌平君所言有理。” “既如此,那便先议朝政。” 熊启等人再度拱手:“谨遵王令!” 熊侠振奋的继续上奏:“启禀王上,臣得臣民持证据上奏。” “太仓令董熬倒卖国库存粮,从中牟利!” 董熬赶忙自辩:“臣下确有倒卖存粮之举,但此举皆是尊吕相之令而行!” “吕相始终探查各国粮价,于他国粮价低下时大举购入,于他国粮价高涨时再卖出些许。” “也正因此举,太仓中的存粮方才能支持我大秦连年征战啊!” 熊启淡声道:“然此乃违律之举。” 冯去疾突然开口:“若此举果真为吕相之令,不做违律。” 熊启反问:“商贾贱业,便是有所盈余又如何?” “贱业岂能干预太仓运行!” “若秦人皆知太仓带头行商,耕战之策何存?” 熊启直接上了价值,冯去疾一时间也难以辩驳。 在冯去疾无奈的注视下,董熬被罢免职位,叉出了蕲年宫! 然而董熬只是开端。 紧随董熬之后,一名名吕不韦麾下臣属被弹劾,不得不进行自辩。 可楚系外戚为了今天已经准备了太久,他们掌握了极多证据。 又有几人能一身清清白白,毫无错处? 日头渐渐西斜,吕不韦麾下臣属已有四成被叉出了蕲年宫! 在吕不韦臣属的反击之下,楚系外戚也有七十余名官吏被免去职位,黯然离场。 朝争愈发激烈。 嬴成蟜一边饶有兴致的于VIP席位强势围观,一边夹了一筷子烤羊肉送入口中。 “嗯~~”嬴成蟜幸福的哼了一声,赶忙小声邀请:“大兄你快尝尝。” “此肉滋味甚美,都快赶上那日你我在械阳宫中享用的那羊肉了。” 嬴政淡声道:“这就是械阳宫尚食所烹。” 嬴成蟜咂舌:“弟就说这滋味怎么那么像呢。” “兄连个尚食都不给王太后留下吗?” 嬴政没好气的瞪了嬴成蟜一眼:“伱当兄会那般苛待王太后?” 什么叫寡人连个尚食都不给王太后留下,说的好像寡人要饿死王太后一样。 兄还不是见你那日吃的恁香,所以才调出了械阳宫的尚食,意欲令他们日后归你所用,为你烹制美食吗! 你倒好,竟如此言说寡人! 既如此,那些尚食你也别要了。 以后就让他们留在咸阳宫,你若是嘴馋了就入宫来讨食吧! 嬴成蟜还不知道一大群御厨与他失之交臂,嘿嘿笑道:“大兄,吃点吧。” “再不吃就凉了。” 嬴政微微摇头:“兄吃不下,兄倒是好奇,弟怎么吃的下的?” 嬴成蟜随意的说:“兄早在半年前就应该料到了今日,半年时间还不够兄谋划的吗?” “有兄谋划在前,弟何必担忧到食不甘味?” “弟倒是不解,兄怎会吃不下饭?” 嬴政轻声道:“兄的布置还需要些许时间。” 嬴政需要一把刀! 一把锋锐的,可以与熊启分庭抗礼,对内切肉、对外杀敌的刀! 而那把刀还在赶来的路上。 在这之前,嬴政选择隐忍。 去观察楚系外戚于行动中显露出的种种破绽,以便于一击毙命! “至于兄为何不食?”嬴政瞪了嬴成蟜一眼:“你这竖子是不是忘了,兄乃秦王!” “台下臣子还在为了大秦殚精竭虑,兄却于高台之上大吃大嚼?” “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兄!” “且兄亦需细听诸臣攻讦之言,诸臣虽是为攻讦而发难,但其中所言却也有几分真实,值得细听。” 嬴政理所当然的认为在臣子们都还没开饭之前,他这个秦王就不应该吃饭。 且嬴政也非常重视楚系外戚与吕不韦臣属之间互相攻讦时透露出的消息。 其中有不少消息是候者无法探查到的重要情报,而这些情报一直都是嬴政获取朝堂信息的重要途径。 嬴成蟜砸了砸嘴:“可怜的呦。” “饿肚子了还不能吃饭,当秦王真是太难了。” “万幸,大兄出生比弟早。” 嬴政笑骂:“恐怕也只有你会有这等想法了。” “行了,你多吃点,莫要打扰乃兄。” 嬴成蟜反问:“兄不饿吗?” 嬴政撇了嬴成蟜一眼,用目光回答了嬴成蟜的问题。 乃兄上次吃饭还是六个时辰之前。 你说乃兄饿不饿? 可就在此时,你还于乃兄身边大吃大嚼,简直不当人子! 嬴成蟜拿起绸布擦了擦嘴,温声开口:“弟吃饱了。” “既然大兄的布置还需要些许时间,那便由弟先行,免得兄饿到明天都吃不上饭。” 趁着姜赞被斗倒,下一位受害者尚未被叫出来的空档,嬴成蟜长身而起,朗声开口:“臣亦有奏上谏!” 熊侠当即闭嘴,熊启坐直身子,楚系外戚尽数严阵以待。 所有人都警惕的看向嬴成蟜。 除嬴政之外,没有人依旧将嬴成蟜当成曾经那个可以随意摆弄的孩子看待。 而今嬴成蟜亲自起身,也就代表着一件事——嬴成蟜要出牌了! 嬴政沉声回应:“奏!” 嬴成蟜肃声道:“半个月前,臣往陈县探望韩安,并赠其仆从三十人。” “韩安大喜,与臣秉烛夜谈。” “言谈之间,韩安对臣说起了一事。” “郑国,为韩间也!” 一个重磅炸弹被嬴成蟜莫名其妙的扔了出来! 不少朝臣甚至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嬴成蟜口中的‘郑国’究竟是人名还是国名。 经由旁人提醒,朝臣们才终于恍然。 是郑国啊! 那个修渠的水工? 一众朝臣赶忙在心中盘算嬴成蟜意欲何为。 却发觉郑国即不是楚系外戚,又很难算作吕不韦的臣属。 此刻正值朝争的关键时刻,你提他做甚! (本章完) 第163章 康熙与我同在,让大秦再次伟大! 想不明白,熊启便笑了笑:“长安君此奏甚重!” “然长安君非谒者,亦非卫尉、郎中令,无接四方臣民奏报的权责。” “故而长安君还是先将此事撰为奏疏,上奏朝中再行朝议为善。” “否则,长安君便是在犯逾矩之罪!” 为什么熊侠在立下功勋之后甘愿平调为谒者? 因为卫尉掌吏民上书,郎中令掌臣民奏章,而郎中令的直属下级谒者则是对臣民奏章直接负责。 卫尉与郎中令,便是非三公九卿等享有直奏劝的臣民能够在明面上奏禀嬴政的唯二渠道。 在眼下这个关键点,卫尉、郎中令皆空悬,谒者这种秩仅六百石的小官却能发挥出重要的作用! 而接下来,熊启还准备将卫尉、郎中令和七十个谒者官位尽数握在手中,以此在嬴政接收臣民奏报的渠道之上蒙上一层纱网。 一层滤除不利于楚系外戚消息的纱网! 但这层纱网能不能管用,还要看嬴政和朝臣们是否愿意配合。 所以熊启不仅仅是不希望嬴成蟜岔开话题,更不希望嬴成蟜带头坏了规矩。 可嬴成蟜何曾在意过规矩? 嬴成蟜震惊的反问:“那可是郑国!” “主持修渠西引泾水东注洛水的郑国!” “于郑国麾下,常年拥徭役十万以上,农闲无战之际徭役可达五十万!” 嬴成蟜肃声喝问:“若此人于我大秦不备之际突然率徭役发难,我大秦如何应对?” “足足五十万可战壮丁被一名他国间谍握在手中,这是何等可怖之事!” “而今,昌平君却在与本君考究应该如何上奏此事?” 此事确实事关重大。 如果再有一城的县令、武库令愿意给郑国提供兵器粮草,那郑国将于大秦内部组织起一批足以覆灭大秦的大军! 嬴政的表情已经严肃了起来。 熊启却是沉声道:“本君当然惊讶!更是惊怒!” “然,长安君所为不合法!” “相较于一名间谍,律法方才是我大秦根基。” “长安君当先撰奏章转呈谒者!” 熊启满是压迫感的双眸死死盯着嬴成蟜。 数息之后,嬴成蟜轻轻颔首:“倒是本君欠考虑了。” 熊启面露轻笑。 朝廷运转自有规则,在双方都不愿掀桌子的情况下,莫说你是长安君,就算你是嬴政也得守规矩! 熊启以为嬴成蟜退让了。 但嬴成蟜却是肃然拱手:“臣请加谒者之职。” 嬴政毫不犹豫道:“准!” 规矩? 我们定的规矩才叫规矩! 嬴成蟜直接从袖中掏出刀笔刻下几个字,然后笑而看向熊启: “昌平君,本君将奏章交给了本君,本君现在可否转呈本君的奏章了?” 熊启:!!! 兄弟二人这一唱一和给熊启看傻了。 你们这是纯纯的玩赖啊! 而且哪个正常人会代自己上传自己的奏章! 但无论嬴成蟜是怎么操作的,他现在就是已经符合了规则。 熊启就算再不满也只能冷声开口:“自然可以。” 嬴成蟜板板正正的拱手再礼:“臣接长安君奏曰:郑国,间也!” 刻字太慢,短短时间内嬴成蟜也就只能刻下这四个字。 嬴政肃然发问:“长安君言称郑国乃是韩间?” “郑国怎会是韩间!” 嬴成蟜对嬴政讲述过他计划的大方向。 但嬴政并不希冀于嬴成蟜能帮他破局,也认为有张让等人臂助,嬴成蟜至少不会坏了大事,所以嬴政并未关注嬴成蟜的计划细节。 而今嬴成蟜一出手就让嬴政也迷糊了。 郑国可以说是当世最顶尖的水利工程师,入秦十年间兢兢业业、呕心沥血。 且以郑国的身份,他根本获取不到大秦的关键情报,就算有心窃取机密也没那个机会。 现在伱却说他是间谍? 他图啥? 一时间,嬴政有些分不清究竟郑国真的是间谍,还是嬴成蟜在诬陷郑国! 嬴成蟜解释道:“郑国入秦,乃是韩桓惠王之策。” “韩桓惠王使郑国入秦,便是为游说王上与吕不韦从仲山修渠引泾水向西到瓠口作为渠口,以此渠引泾水东注北洛水。” “此渠全长六百余里,可灌田四万余顷!” 熊启摇了摇头:“此举可令我关中为沃野,天灾亦无惧!” “既然如此,郑国又怎么可能会为韩间?” “长安君还是莫要再耽搁时间了。” 即便熊启再怎么过分,也不敢让嬴政大晚上还等在广场看他们争权夺利。 太阳落山之际便是这第一轮攻势落幕之时,熊启很迫切的希望能争取到更多的权利。 且最重要的诉求熊启可还没说呢,他的相邦之位还没捞到手呢! 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 嬴成蟜沉声道:“但王上与诸位臣工应该都知道修筑此渠需要耗费多少人力。” “自开修此渠至今,我大秦能够用于对外战争的兵力相较于修渠之前何止少了五成?” “我大秦历代先王皆励精图治,大秦国力蒸蒸日上,屡屡对外开疆扩土。” “韩国为秦之邻国,怎能心中无惧?” “然无人可以阻挡大秦东进的脚步!” “正因如此,韩桓惠王方才派遣郑国入秦。” “其目的便是在削弱我大秦国力,令我大秦在近些年间无力对外征伐!” 听闻此言,不少朝臣为之咂舌。 “郑国竟是间谍?本官与郑国多有接触,完全看不出他有任何其他图谋!” “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我大秦竟然每年将三成国力、半数壮丁交于一名间谍调遣?” 近十年间,郑国隐于权力之外,但郑国执掌的国力却半点不少。 如此位卑权重之人竟然是他国间谍?!! 朝臣们现在心中唯有庆幸。 庆幸于郑国只是在安安稳稳的修水渠!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唯有熊侠失笑:“韩桓惠王此举便是为了阻我大秦十年?” “以区区十年时间换取关中地为沃野,何乐而不为啊!” “且那韩桓惠王更是为此将一水工大才赠与我大秦。” “若天下间谍皆如此,我大秦当多多益善!” 熊启怒喝:“熊谒者,住口!” “此等蒙骗君上之人皆当罪之,怎能多入秦土?” 郑国渠从黔首角度来看,没什么毛病。 郑国是不是间谍根本没所谓! 但若从另一个角度去看,问题可就大了! 里通外国、欺君、为间,单单这三点就够郑国死三次了。 至于是否要赦免郑国? 那是唯有秦王才能做的决定,其他人只有谏议权而已。 感受到熊启的怒火,熊侠赶忙拱手:“臣失言,求王上治罪!” 嬴政根本没搭理熊启,只是沉声发问:“可有证据?” 嬴成蟜拱手道:“王上可传召韩安询问此事。” “兄亦可翻找故韩王文书,其中亦有郑国与韩王的书信。” 见嬴成蟜说的如此笃定,嬴政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郑国真的是间谍! 嬴政当即喝令:“传寡人令!” “速传郑国、韩安入朝问对!” “速翻找故韩文书,找初韩桓惠王与郑国的往来书信!” 蒙恬当即拱手:“唯!” 嬴政慨然道:“未曾想,郑国竟会是韩间。” “寡人竟被郑国所骗!” 嬴成蟜温声道:“只因王上目光长远,能观数十年后之天下。” “而韩桓惠王却仅仅只是着眼于眼下十年间的秦韩!” 熊启更是笑道:“但即便韩桓惠王使间拖延我大秦国力,我大秦长安君依旧率军灭亡韩国。” “臣为大秦贺!为大王贺!” 一众也纷纷拱手:“臣为大王贺!” 呼喝过后,熊启温声开口:“长安君请先归位。” “今日合该将我大秦朝堂之事梳理清楚,如此才能便于王上治理大秦。” 嬴成蟜略略颔首:“昌平君所言甚是。” “本君听了许久,听到了太多违法乱纪之举,看到一名名曾经的大秦肱骨被戳穿伪装,显露原型。” “本君有一惑,请昌平君解之!” 熊启心有不耐,却还是压着性子颔首:“长安君大可直言。” 嬴成蟜沉声发问:“今日究竟还有多少封弹劾朝臣的奏章?” 熊启看向熊侠等人。 一名名分属楚系外戚和吕不韦臣属的谒者纷纷出列:“臣手中还有一百七十二封。” “臣处还有五十七封。” “臣仍需上奏……” 嬴成蟜心算片刻后给出答案:“也就是说,八百六十二封弹劾奏疏?” “若本君没记错的话,今日已有二百五十余名臣子被查出违律之举,罢黜官职了吧?” “也就是说,单单今日一天,我大秦就揪出了千余只硕鼠!” 嬴成蟜感慨长叹:“本君在得知郑国之事时就有感于我大秦朝堂绝非本君平日所见那般清明。” “可今日本君方才得知这朗朗乾坤之下,藏着多少奸佞之辈!” 熊启眉头紧锁。 他越来越不明白嬴成蟜到底意欲何为了。 单单只是感慨朝政不清吗? 怎么可能! 以嬴成蟜的目光不可能看不出他们的核心点在于争夺权利。 出于谨慎,熊启沉声道:“本君亦对今日之奏深感惊惧。” “也正因如此,我等才更需要尽快铲除朝中乱象!” 嬴成蟜没理会熊启,而是转身看向一众朝臣,声线之中颇有些悲哀。 “当朝三公统共有两位,王上不得不罢免一位。” “九位上卿王上不得不罢免四位。” “衮衮诸臣王上不得不罢免千余!” “看看这千余人吧,哪个不是身居要职?哪个不是朝廷栋梁?” “所行所为却愧对大秦!愧对大秦!愧对王上!” “还有你们!”嬴成蟜手指颤抖的指向所有还站着的朝臣:“虽然各个冠冕堂皇站在干岸上,你们就那么干净吗!” “本君知道,你们有的人比这千余人更奸恶!” “大秦当今之危不在他国、不在各地,而是就在这朝堂之上!” “就是在这蕲年宫!” “你们烂了,大秦各地就全烂了,我大秦江山迟早要亡,令我等死无葬身之地啊!” 熊启沉声呵斥:“长安君此言太过了!” “朝中确实有诸多臣子违律,但大多数臣子依旧心向大秦!” “而我等今日之举,就是为了还大秦一片朗朗乾坤!” 嬴成蟜快步走向熊侠,将熊侠身侧那装满奏章的竹筐举起:“昌平君,来对本君手中这一筐罪状言说此话。” “谒者收到的臣民奏章便有如此之多,更有郑国等他国间谍藏于朝中未曾被人得知。” “本君言说朝中已经烂了,果真过分吗?” “还是说昌平君以为这些罪状都是捏造而成?” “熊谒者!”嬴成蟜怒声道:“告诉昌平君,这些罪状是真是假!” 熊侠能说什么? 他只能无奈拱手:“一应罪状皆为真!” 熊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嬴成蟜这是用熊启收集甚至于捏造的罪名、证据来打他。 他无论承认还是否认最后都只能惹得一身骚! 沉默之际,嬴政慨然而叹:“长安君所言,亦是寡人所想。” 长身而起,嬴政缓步走下阶梯,走向一众朝臣:“祖宗江山交到寡人的手里,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寡人痛心疾首,寡人有罪于大秦!” “寡人愧对祖宗愧对天地,寡人恨不得罢免自己!” 无论心中怎么想,所有朝臣齐齐拱手:“臣等有罪!” 嬴政长叹:“有罪有罪有罪,寡人今日听到了太多有罪之言。” “可认罪有何用?” 嬴成蟜轰然拱手:“王上,臣以为当下朝中之所以奸佞横行,实在于我大秦之国策!” “我大秦向来重视外客,给予他国来客以尊崇之位,不吝于以将军甚至相邦之职厚待之!” “在曾经,这个举措让我大秦高速发展,得以成为当世最强的国家!” “可近几十年间,涌入我大秦的外客却变了。” “不再是当世之俊杰,而是毫无底线的贪官污吏、巧取豪夺的不法商人、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他们心中并不在意大秦,只是在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奋斗。” “他们更毫无律法精神,在试图击垮支撑大秦的根基!” “臣请命!” 嬴成蟜站直身子,震声呐喊:“驱逐所有立于朝堂的外国来客!” “大秦各关隘加强审核,收紧外国来客入秦之通道,驱逐非法入境之所有外客!” “让所有有才能的秦人站出来,团结起来,参与到建设大秦的伟大使命之中!” “让大秦,再次伟大!” (本章完) 第164章 嬴成蟜: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熊启狂喜! 熊启爆赞! 这个思路,妙啊! 有真切证据,能被楚系外戚迅速扳倒的都只是吕不韦的外围臣属。 昌允、姜赞等核心门客之所以能成为核心就在于他们有着和吕不韦一样的思想和政治主张,他们在公事上或许会便宜行事,但于私德却无亏,很难扳倒。 就连外围臣属想要全部扳倒也不容易。 譬如李斯,身为一名身怀远大志向且天天跟在嬴政身边的郎中,他既不屑于去贪图一时之利而违法,也没时间和机会去违法。 如楚系外戚现在这样点对点爆破,得花费多少时间才能将吕不韦的臣属们赶出朝堂? 可嬴成蟜的方法却给熊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深究每一个人的罪责,而是将一盆脏水颇向所有带有同一标签的人。 只要你拥有这个标签,你就有罪! 如此一来,一拳就能砸翻所有吕不韦举荐入朝之人! 熊启迫不及待的高呼:“长安君此策……” 但话到一半,熊启突然冷静了下来。 不对! 虽然大秦是芈姓熊氏的大秦,可芈姓熊氏都不是大秦的人啊! 熊启、熊茂、芈宸、芈粒等所有楚系外戚排的上号的柱梁之臣清一色出生于楚国。 也就是说,楚系外戚同样也在嬴成蟜驱逐的目标之中! 熊启的声音迅速生出怒意:“实乃亡国之言!” “外客为我大秦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更是我大秦之所以强盛的根本!” “若驱逐外客,大秦何以立足天下!” 熊侠、昌允等人也齐齐惊愕。 他们本以为嬴成蟜会选择支持某一方,亦或是选择劝解双方矛盾,保证朝堂的正常运转。 可是他们猜错了。 嬴成蟜根本不是在劝架,他是在同时指着楚系外戚和吕不韦臣属的鼻子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短暂的惊愕后,双方尽数陷入疯狂! “长安君你怎能如此言说!我等为大秦流过血!我等为大秦立过功!为何要驱逐于我!” “大秦之所以强盛是因为我等的奋斗,而今大秦独强,长安君却意欲驱逐我等?伱此举与禽兽何异!” “若驱逐外客,大秦必亡!” “长安君是在妄言蛊惑王上,臣请王上降罪于长安君!” 外部矛盾是促使内部团结的重要力量。 同为外国人的身份让所有外国人唇亡齿寒。 一刻钟前,楚系外戚和吕不韦臣属还在不遗余力的互相争斗。 一刻钟后,这双方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亲密无间的齐齐将矛头对准嬴成蟜! 面对好像整个大秦朝堂倾覆而下的恶意,嬴成蟜却轻声一笑: “本君观昌平君初闻本君之策时颇为振奋。” “如今却如此言说,恐怕只是因为昌平君亦是外客吧?” “还有诸位!”嬴成蟜毫无畏惧的迎上了那一双双愤怒的目光:“本君听到了你们的怒吼。” “本君感受到了你们的愤怒。” “可你们的愤怒却让本君更加坚定。” “因为你们只是在因个人利益受损而愤怒,你们从未因大秦的利益可能受损而愤怒!” “你们,就是大秦的蛀虫!” 熊启怒斥:“荒谬!” “本君初听长安君之言便觉匪夷所思。” “我大秦有着天下诸国皆无的博大与宽宏。” “所以我大秦吸引了一应大才,辅佐我大秦蒸蒸日上、国力陡增。” “驱逐外客,实乃自断臂膀!” 嬴成蟜反问:“我大秦吸引了一应大才?” “谁?” “如嫪毐一般落魄的他国贵族?” “如高唐一般毫无底线的贪官污吏?” “如郑国一般的外国间谍?” “本君敬问诸位,我大秦拿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邦之位厚待诸国外客。” “可有哪一名担任了相邦的外客对得起我大秦?” 熊启位列三公,但他是御史大夫,职在监察百官。 这个职位非常便于熊启开启接下来的争权夺利,却难言什么功劳。 所以熊侠当即搬出了自己人中的翘楚:“穰侯难道愧对大秦了吗!” 熊侠义正言辞、昂然开口:“穰侯历任将军、相邦,文能封侯拜相,武能攻城略池,更为大秦效力四十载。” “期间穰侯或是亲自挂帅,或是坐镇朝中主导,共发起对外战争三十四次。” “我大秦疆域倍增之!” “天下皆西乡稽首者,穰侯之功也!” 后世人常用魏冉来做范雎的背景板,用魏冉来证明范雎远交近攻策略的正确性。 但若论忠诚,魏冉虽然是楚国人,对大秦的忠诚却是毋庸置疑的。 曾经身为天下霸主的楚国被魏冉打的抱头鼠窜、连续迁都,从此不敢在大秦面前大声说话。 再论功劳,就一句话,魏冉当权期间,大秦疆域扩张了近一倍! 鼎鼎大名的武安君白起同样是由魏冉举荐为帅的! 怎么黑? 嬴成蟜都没法从这两个角度黑。 但嬴成蟜依旧面露讥讽:“穰侯确实从未愧对大秦,因为穰侯从来都没有忠于过大秦。” “秦安得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 “穰侯始终都是在辅佐宣太后,他何曾辅佐过秦王?” “罢相之后,穰侯离开咸阳时载物坐人的车子有一千多辆。” 嬴成蟜怒斥:“那都是大秦的财富!秦王都没有穰侯那般富庶!” “熊谒者所言之人,恰巧证明了外客皆当逐!” 熊侠无言以对。 因为魏冉离开大秦时,确实带走了比当时国库存款还多的财富。 嬴成蟜看向熊启:“劳烦昌平君告诉本君。” “还有哪位外客相邦对得起我大秦给予他的尊崇?” 熊启怒火中烧。 嬴成蟜的问题不是无法回答,但恰恰因为嬴成蟜的问题有答案,熊启才愈发愤怒。 因为最近的答案是吕不韦,他却正在被楚系外戚落井下石。 稍远一点的答案是范雎,他却是主导剪除楚系外戚羽翼的绝对政敌。 每一个答案,都是楚系外戚的敌人! 嬴成蟜这是在问问题吗? 这分明是在攥着熊启的脖领子打他的脸啊! 熊启深吸一口气,只能选择转换战场:“无论本国人还是外客担任相邦,皆有忠有奸。” “这与其人有关,与其出身无关!” 嬴成蟜反问:“那我大秦为何有如此之多的奸佞和间谍?” 熊启沉声道:“根源在于吕不韦!” “吕不韦心中无君、更无大秦,任人唯亲、嫉贤妒能!” “今日被罢免官职之人多为吕不韦举荐的门客,由此便可见一斑!” “所以非是外客不利于大秦,而是吕不韦举荐的外客不利于大秦!” 嬴成蟜冷声而喝:“昌平君将外客的问题尽数归结于吕不韦,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吕不韦固然有错,但他不是厕坑,不能发现什么问题都往吕不韦身上推。” “外客存在的问题不能尽数归结于吕不韦身上!” 嬴成蟜又举起了另一名熊氏谒者身边的竹筐:“昌平君要不要与本君打个赌。” “就赌这一筐的竹简是否尽数都是弹劾外客之奏!” “但凡这一筐竹简中有一封奏章不是在弹劾外客,本君即刻收回谏言。” “但若不然,那昌平君便莫要再阻本君!” 这是熊氏准备的奏章,熊启最清楚这一筐奏章都在弹劾谁。 正因如此,熊启不敢赌! 原因很简单,吕不韦本身就是外客,他与本国人之间是有着天然隔阂的。 所以吕不韦更倾向于举荐外客、招揽外客,吕不韦几乎所有臣属皆是由外客构成。 而今天他们弹劾的目标皆是吕不韦臣属,也皆是外客! 所以熊启当即道:“本君以为,这一筐奏章所弹劾者,虽是外客,却皆是吕不韦臣属!” 嬴成蟜冷声反问:“本君方才弹劾郑国为韩间,昌平君这么快就忘了?” 嬴成蟜又举起了另一名谒者身边的筐:“那再加上这一筐!” “本君赌此筐奏章弹劾之人皆为外客,且其中必不仅仅只有吕不韦举荐之人。” “更会有如郑国一般非吕不韦所荐的外客!” 熊启默然。 此筐来自于一名吕不韦臣属。 熊启不用猜都知道,此人弹劾之人必然是楚系外戚的人。 巧了,楚系外戚的主要力量也都是外国人! 嬴成蟜放下这个筐,右手指向所有谒者:“那便加上所有已经撰写好的奏章来赌!” “若本君败,本君离开朝堂!” “若本君胜,昌平君离开朝堂!” 嬴成蟜一步一步的走向熊启,正声喝问:“昌平君,敢赌否!”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熊启沉默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 “赌博违法!” “赌博违法?”嬴成蟜嗤嘲的重复了熊启这话,随即张狂大笑:“赌博违法!哈哈哈~” “为保自身利益,昌平君连体面都不要了吗!” 笑声骤然收敛,嬴成蟜面向嬴政肃然拱手:“臣上谏!” 嬴成蟜斩钉截铁、一字一顿的开口:“逐!客!” 昌平君冷声开口:“长安君喝多了。” “左右,送长安君去休息!” “此等荒谬之谏,莫要污了王上之耳!” 熊侠、昌允等楚系外戚和吕不韦臣属齐齐拱手,正声高呼: “臣附议!” 没有等待的命令,数十名卫兵已经阔步走向嬴成蟜! (本章完) 第165章 换棋盘了,接下来是斗地主时间! 嬴成蟜独自面对熊启,背对群臣。 没有人支持他的谏言。 而当他们无法解决嬴成蟜提出的问题,他们就意图以多欺少,携大势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看着嬴成蟜那孤独却坚定的背影,嬴傒轻声喃喃:“荒谬吗?” 长身而起,嬴傒出列拱手,昂然高呼:“臣谏言!” “逐客!” 赢姓族人大多不认为自己能力有限,他们只是觉得大秦历来厚待外国人而苛待本国人,所以才让他们无法施展自己的才华。 曾经的他们走投无路,不知道何去何从。 但嬴成蟜却为他们轰开了前路。 只要赶走了外国人,那大秦就是大秦人的! 而赢姓族人享受着大秦最优秀的教育、资源,更与嬴政有着血缘关系,嬴政接下来要重用谁还需要问吗? 在所有赢姓族人眼中,嬴成蟜是一名战士! 为赢姓宗室的未来而敢于冲锋陷阵的猛将! 今已有猛将冲阵,怎能不为将军效死? 嬴乐、赢娱、赢潜等一名名赢姓族人起身出列,拱手高呼: “臣谏言!” “逐!客!” 面对走来的卫兵,嬴乐挡在嬴成蟜身前,怒视兵丁。 面对满朝围攻,大秦赢姓宗室坚定的站在了嬴成蟜身侧! 但,还不够。 蒙武、蒙恬、蒙毅父子三人出列拱手: “臣附议!” 蒙武之父蒙骜生于齐国,也是纯正的外客。 但蒙武、蒙恬等人都出生于秦国。 若能将外客驱逐,父子三人也能更上一层楼。 司马昌一狠心、一跺脚,也出列拱手:“臣附议!” 身为司马靳之孙,因司马靳随白起被一起赐死,司马昌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是祖传的将门世家,而今却只能担任铁官,一身本事无处施展,他渴望上进! 杜冷、甘云、等一众冷眼旁观了全部朝争过程而无动于衷的臣子齐齐起身出列: “臣附议!” 一名名平日里甚少在朝堂上发出声音的臣子共同发声,他们的声音已经汇聚成为一股让人无法忽略的呐喊! 可无法忽略归无法忽略。 他们的总量依旧远逊于楚系外戚,质量更是远远不及! 熊启沉声开口:“王上,长安君挑拨秦人与外客之间的关系,大不利于大秦稳固。” “臣请王上降罪长安君!” 嬴政看着明显处于弱势方的嬴成蟜,淡声开口:“此事,容后再议。” “传寡人令! “宴飨。” 熊启肃声道:“王上……” 嬴政冷然看向熊启:“宴飨!” 熊启心生怒意。 但嬴成蟜身后的人隐隐已经形成一个新的派系,于朝中形成新的制衡关系。 熊启明白他不能重铸魏冉之光,现在的他还只能俯首:“唯!” 熊启回身落座,李斯朗声高呼:“传王上令!” “宴飨!” 群臣拱手:“唯!” 一顿丰盛的朝食,硬是被拖成了夜宵。 吃完重新热过一次的餐食,群臣道谢而退。 熊启在转身离去之前,目光沉凝的看向嬴成蟜:“长安君此谏确是出乎意料。” “但朝中事并非谁的声音大谁便有理。” 熊启一直都在防备嬴成蟜,提防着嬴成蟜一切可能进攻的方向。 但熊启万万没想到,嬴成蟜选择了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方向出手! 原本楚系外戚与吕不韦臣属坐在棋盘上对弈。 结果嬴成蟜引入了第三方,又把棋盘一扔,开开心心的说:接下来是斗地主的时间! 更离谱的是,嬴成蟜还不是一开始就摆上棋盘。 而是在楚系外戚对吕不韦臣属穷追猛打之际,趁着楚系外戚竭力刺出尖刀之时用力抬起楚系外戚的胳膊肘,让原本应该刺向吕不韦臣属的刀尖借力刺入楚系外戚自己的脑门。 楚系外戚准备的所有证据、说辞,付出的一切努力尽数化作子弹被嬴成蟜偷走,然后向楚系外戚在内的所有外国人发起扫射! 在新的棋盘之下,楚系外戚准备的越充分,嬴成蟜打的越顺手。 嬴成蟜完全不讲武德! 他偷袭! 用的还是楚系外戚的刀! 可熊启依旧不认为嬴成蟜能赢。 朝争绝非简单之事。 嬴成蟜轻笑反问:“真的吗?” “我不信!” 熊启后面准备说的话都被这一句噎的说不出口了。 你是小孩子吗,还你不信?! 熊启沉声开口:“你会信的。” 话落,熊启转身就走。 等熊启走后,嬴傒、司马昌等人终于眼巴巴的蹭了过来。 嬴成蟜对着嬴政打了声招呼:“大兄,今晚弟就不配伱就寝了。” “不过弟不会走远,就在蕲年宫附近,大兄不用担心,安心休息便是。” 嬴政撇了嬴成蟜一眼。 瞅瞅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寡人不用担心? 搞得好像你离开之后寡人就睡不好觉了似的! 嬴政淡声开口:“弟勿忧。” 嬴成蟜笑而拱手:“那弟就放心了,弟告退!” 目送嬴成蟜率领宗室和老秦人离开蕲年宫,嬴政嘴角缓缓浮现出一丝笑容:“这孩子,终于长大了。” 仅凭一个操作就获得了大量朝臣和赢姓宗室的支持,从此拥有属于自己的势力。 这番操作在嬴政看来还有着十足的锐气和百分的稚嫩。 但终究比曾经的嬴成蟜要好上很多。 “如此一来,寡人也可以放心了。” 最后看了嬴成蟜一眼,嬴政转身回到寝殿,躺上软塌,双眼盯着穹顶怔怔出神。 许是因为终于得以加冠亲政的激动。 许是因为终于报复了赵姬和吕不韦。 许是因为曾经保护着他的楚系外戚成了敌人。 也有一丝些微的可能,是因为身处陌生的雍城,身边却无嬴成蟜守卫。 嬴政也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只是久久无法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寝殿之外传来一阵低呼。 “长安君!” “嗯,给本君让个地方。” “守夜之事交给我等便是,长安君辛劳许久,先去休息吧。” “无碍,听令便是。” 月光映照出一道明显更高壮的人影投在窗户上。 嬴成蟜那尽力压低的声音依旧顺着门缝传入嬴政耳中。 嬴政不由得露出笑容,轻声笑骂:“这竖子!” 但很快,寝殿内响起了轻微而平缓的鼾声。 待嬴政再次睁开双眼,天色已经大亮。 嬴政下意识的看向殿门,就见寝殿大门被推开了一道缝,一只眼睛显露于那门缝之中! 嬴政瞬间警惕,豁然起身,右手已握住剑柄。 不等嬴政怒声喝问,门缝被推开的更大了一些,一颗脑袋探头探脑的伸了进来,笑呵呵的调侃:“太阳晒屁股咯!” 嬴政笑骂:“你这竖子,何故扰兄美梦!” 嬴成蟜彻底推开殿门:“那兄这梦是够美的,都日中了还不愿起身。” “如此之长的美梦,怕不是已经梦到大秦一统六国了吧?” 嬴政大感诧异:“时已日中?” 昨夜嬴政确实失眠了。 但平日里即便嬴政失眠到再晚,待太阳跃出天边他也都会迅速转醒。 嬴政万万没想到,他今天竟然一觉睡到了日中! 嬴成蟜略略颔首:“估计你是太累了。” “但朝臣们都等着呢,兄若再不起,估计三公九卿就要拎着剑过来护驾了!” “兄要是依旧疲惫就等上了船再睡吧。” 这也是嬴成蟜为何推门看嬴政的原因。 平时最晚早上七点就起床的家人,下午一点了还没出卧室,谁能不担心? 嬴政赶忙起身洗漱,口中还在囫囵发问:“弟昨夜可曾休息?” 嬴成蟜笑了笑:“放心吧,弟睡的好着呢。” 见嬴成蟜的黑眼圈更重了几分,嬴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将昨夜之事记在心中。 一个时辰后,蕲年宫宫门终于在朝臣们焦急担忧的目光中洞开。 蒙恬昂然而呼:“传王令!” “回返咸阳!” 群臣当即拱手:“唯!” 臣子们的行囊早就送上了船。 待那架五马大车驶出宫门,臣子们或是策马或是乘车,尽数跟在嬴政身后向雍河而去。 数架蜃楼巨舰已经停在雍城码头。 而在码头之外,还环绕着数万雍城黔首。 五马大车在码头外停稳,嬴政迈步下车,迎接他的便是一片声浪。 “大王万年!大秦万年!” 熊启温声而笑:“王上亲政,秦人皆贺之!” 然而另一道声浪却紧随而来。 “请逐外客!” “让大秦再次伟大!” 大秦需要再次伟大吗? 不! 大秦从来都不需要再次伟大,因为大秦一直走在更伟大的路上! 但更伟大的是大秦,老秦人早已跟不上大秦的脚步。 真正需要再次伟大的,是老秦人! 嬴成蟜从提出这句口号的一开始,想要号召的就不只是能参与朝政的秦人。 更是万千老秦人! 熊启勃然色变,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成蟜。 “长安君,你疯了!” 嬴成蟜笑了笑:“朝中事真的不是谁的声音大谁就有理吗?” “本君确实不信!” “所以,本君想试试!” 迎着万民高呼,嬴政迈步走向黔首,慨然道:“关于长安君之谏,寡人昨夜权衡了彻夜。” “但寡人却只在思虑长安君之谏对大秦的影响,外客又是否皆是奸佞间谍。” “寡人独独未曾考虑到我大秦黔首。” “诸位爱卿,听听吧,这是大秦万民的呼声!” 嬴政豁然转身,沉声开口:“传寡人令!” “罢免大秦所有外客之一应官职!” “凡外客者,限旬日之内离开大秦疆域!” 嬴政的声音被侍郎人肉传声筒高声喊出。 熊启不敢置信的失声惊呼:“王上!!!” 但他的呼声却被雍城黔首的振奋高呼彻底压制。 “王上圣明!” “大秦万年!” (本章完) 第166章 扶持幼王是会上瘾的! 在万民欢呼之中,嬴政走上了蜃楼巨舰。 熊启焦急的想要追上嬴政,可一排带剑侍郎却挡在了他面前! 蒙恬腰间的剑已经拔出一半,双眼冷然的看着熊启:“昌平君,王令既下,请从速执行!” “王上仁德,给了诸位外客旬日时间收拾行囊、离开大秦。” “但旬日时间也算不得十分宽裕,还请昌平君早早启程。” 熊启强压怒气,沉声开口:“本君要上船!” 蒙恬摇了摇头:“为保王上安全,旗舰仅有朝中臣子将领可登。” “请昌平君前往后面几艘舰船。” 熊启上前一步,怒声厉斥:“王上被长安君所蒙骗!” “大秦没有文教,秦人不通谋略。” “若不用外客,大秦必亡!” “本君身为大秦昌平君,有责任劝谏王上,收回成令!” 蒙恬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 双方鼻头之间的距离仅剩一寸,蒙恬口鼻的热浪都已喷涌至熊启的脸上: “昌平君非谒者,亦非卫尉,更非郎中令,身无任何官职,无劝直面王上奏禀。” “若昌平君有所奏,请昌平君先篆奏章,再将奏章交于谒者,由谒者代为上谏!” 昨天被熊启用来驳回嬴成蟜的理由,今日化作子弹击中了他自己! 熊启已经不知道自己被自己的子弹击中多少次了。 每一次被击中都让熊启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每一次被击中后熊启心中的怒火都愈发浓烈! 熊启再也压不住心中怒火,猛然拔剑,怒声厉喝:“让路!” “本君要面见大王!” 熊侠等楚系外戚齐齐上前,同声怒吼: “臣等有奏,请见大王!” 数千名楚系外戚和吕不韦的臣属拔剑出鞘,压向巨舰。 大战,一触即发! 拦在他们面前的数百名侍郎显得那般渺小。 其中更有如李斯一般的外客侍郎迷茫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加入哪一方。 就在此时,嬴成蟜的声音传入战场。 “昌平君这是终究发现了谁的声音大谁才有理,所以意欲率数千外客鼓噪而威逼王上吗?” 侍郎们让出一条道路,供嬴成蟜走到了熊启面前: “但莫说昌平君率数千外客鼓噪。” “便是昌平君率大秦所有外客鼓噪,又能如何?” “这大秦,是大秦人的大秦!” “向你们的身后看看,这片土地之上,满是秦人!” 一众外客看向身后,就看到那数万名来送嬴政的雍人已在默默列成军阵,堵住了所有退路。 半年前,他们主动走出家门护卫嬴政。 嬴政没有惩罚他们,反倒是给所有参战者皆拜爵一等,这给了他们很大的鼓励。 半年后,他们不会再去因护驾会否犯罪而忐忑。 只要战事一起,这些雍城黔首会立刻加入战团,护卫嬴政! 不! 不是所有人! 那些体弱之人会立刻跑回雍城,将全城男女老少都喊过来,一起参加这场拜爵盛宴! 外客包围了嬴政和侍郎? 恰恰相反,是外客已经陷入了大秦人民的汪洋之中! 嬴成蟜沉声呵斥:“谁给你们的胆子在王上面前拔剑!” 熊启深深的看了嬴成蟜一眼,不得不还剑入鞘,冰冷的声音从牙缝里迸了出来:“收剑,走!” 话落,熊启不愿再在这里多逗留哪怕一息时间。 一甩大麾,熊启的肩膀撞开熊侠,阔步向外走去。 嬴成蟜厉喝:“左右,拦住此人!” 八夫、卦夫等家兵用身体顶开楚系外戚,跑到了熊启身前,半点都不担心因为他们的粗鲁而点燃战火。 去路被拦,熊启的声音愈发冰冷:“还有事?” 嬴成蟜淡声道:“王上令所有来雍城参加加冠之礼者皆原路返回。” “那所有参加加冠之礼的人就必须原路返回。” “昌平君,请上后方蜃楼!” 熊启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血肉之中。 鲜血滴落于地,熊启却感觉不到痛。 没有无谓的放狠话,熊启转身向第三艘巨舰走去。 熊侠等人攥住剑柄的手指已经有些发白,甚至是发青! 可最终,他们还是跟上熊启的脚步,一同登上了第三艘巨舰。 一些吕不韦臣属在几经纠结后,也跟着一起上了第三艘巨舰。 “昌郡守,我们该怎么办?”姜赞对接下来的路有些迷茫。 昌允淡声道:“姜县令若有意与王上相争,便去第三艘巨舰。” 姜赞面露苦涩:“与王上相争?此非为臣之道也。” 姜赞并不是认为臣子就不能与国君争论。 恰恰相反,《吕氏春秋》非常支持削弱国君权力,更鼓励面对国君昏庸时敢言直谏的精神。 可《吕氏春秋》更认为无论君臣都应该努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也不要做逾越自己工作范围的事。 劝谏王上收回驱逐外客这种国策显然不在一个县令或一个郡守的工作范围之内,那是谏议大夫和朝廷重臣们的工作。 深信《吕氏春秋》的姜赞若是出面相争,便是对自身所坚持的信念的践踏! 昌允轻声一叹:“是啊,这不是你我应当操心的事。” “但若某还是郎中令,上奏劝谏王上收回此令便是本官的分内之事了!” 姜赞等人闻言沉默。 至今为止他们依旧不明白吕不韦为什么要把昌允调去颍川郡当郡守。 昌允可是吕不韦在末期阶段时麾下唯一位列九卿的臣属! 即便颍川郡再怎么重要,也不应该把昌允调过去啊。 也正是吕不韦的这一举动,让包括姜赞在内的吕不韦核心嫡系难以发起主动进攻与上奏攻讦。 没有浪费过多时间于一个想不出来的问题,昌允淡声道:“如不愿去第三艘巨舰,便随本上卿来。” 看着昌允率数十名吕不韦最后的嫡系登上了第四艘巨舰,熊侠冷声讥讽:“时至今日,仍看不清局势吗?” “还是说他们甘心灰溜溜的离开大秦?” 没能得到昌允的帮助,熊启有些失望,却也没那么失望,只是沉声开口:“莫要在外面饶舌,回舱!” 刚一进入船舱,熊侠便忍不住怒声低吼:“昌平君,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嫪毐兵变之际是您于蕲年宫中抵死护卫王上,若非昌平君赴死,王上早就死了!” “此等护驾大功未曾封赏也就罢了,而今王上竟还将我等逐出大秦?” “这大秦不只是王上的大秦,更是我们的大秦!” “王上两面嘴唇上下一碰就想我们?” “休想!” 说话间,熊侠完全忘记了吕不韦同样在雍城付出一切去保护嬴政。 而现在的吕不韦虽然没被赶出大秦,但却身处牢狱之中,生死未卜。 这一切,恰是拜熊侠等人所赐! 永巷令芈粒苦涩的说:“但王上就是这么做了。” “而今王令已下,我等又能如何?” 熊侠断声道:“去寻太后为我等做主!” 熊启摇了摇头,沉声开口:“我等之所以能于大秦得享尊崇,在于太后臂助。” “而太后之所以能于大秦得享尊崇,在于我等臂助。” “而今我等尽数被罢免官职,太后也无法再拥有足以左右王上的话语权。” 权力是自上而下的,更是自下而上的。 虽然外戚们的权利游戏和普通臣子的游戏规则并不完全相同,却也逃不出这句话。 宣太后凭什么能到死都压制着昭襄王? 因为四贵势大! 华阳太后凭什么能独尊于后宫? 因为熊启等人在朝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分量! 而今熊启等人失去了他们的权利,华阳太后也就失去了曾经的威势,现在的她仅仅只是嬴政的祖母,仅此而已! 芈粒轻声一叹:“昌平君所言不错,而今太后都已自顾不暇,更遑论庇护我等。” 一个个方法被提出。 又一个个被驳回。 眼见提出建议的频率越来越低,一股绝望的氛围涌上所有人的心头。 昨天,他们还在孩视嬴政,威逼嬴政不得不遵从他们的意愿将宴飨改为大朝议。 他们轻松的赶走一名又一名吕不韦的臣属,准备将自己人插满每一个空出来的官位,畅享这狩猎之后的狂欢。 他们甚至认为他们即将恢复宣太后时期芈姓熊氏的荣光! 可只是过了短短一天。 不! 仅仅只是过了短短几个时辰,他们的梦就碎了。 他们不仅无法恢复宣太后时期芈姓熊氏的荣光,他们甚至连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保不住了! 熊侠仅剩的那只眼睛中染上疯狂:“那便以血染红了这咸阳宫!” “王上幼年困苦,少时暴毙也合情合理。” “之后我等再推举公子扶苏为秦王!” “公子扶苏年仅三岁,昌平君当可代为主政!” 熊启猛的攥住熊侠的衣领,将熊侠直接拎了起来,怒声呵斥:“彼其娘之,伱是不是疯了!” “你怎能提出如此荒谬的谏言!” 熊启说的没错。 熊侠的精神状态确实出现了一些问题。 可以担任谒者发起奏报攻势的人很多,凭什么让熊侠来做? 因为熊侠于咸阳城之战中失去了一只眼睛。 熊侠很清楚,在这个看重外貌的年代失去一只眼睛意味着什么。 他失去了半数光明,也失去了登上更高位置的机会,他将成为一名弃子为楚系外戚冲锋陷阵直至战死为止。 若仅如此,熊侠也就认了。 可就在熊侠正张狂之际,他被嬴成蟜从天堂打回地狱。 熊侠无法接受他在付出了那么多之后竟一无所获! 熊侠反攥住熊启的衣领,声音中的疯狂已经毫不掩饰:“熊启,是你疯了!” “大王已经抛弃了你我,抛弃了芈姓熊氏,懂吗?” “我们被他抛弃了!” “而你却还舍不得杀他?我等本就应该让他死在蕲年宫中!” 熊侠那一只独眼看向众人,狂热的高呼:“唯有杀死大王,另立新王,我等才能不被逐出大秦。” “公子扶苏年幼,我等有十余年时间用以改写大秦朝局。” “宣太后做到的事,我们都可以做到。” “宣太后没做到的事,我们也有机会做到!” “否则,祖宗基业将毁于我等手中!” “你、我,所有人谁能于死后有颜面对列祖列宗!” 听着熊侠激昂的演说,一些人心动了。 “啪!”然而就在众人刚刚心动之际,一巴掌扇向熊侠的左脸。 熊启又抡起巴掌打向熊侠的右脸,让熊侠两面脸颊红肿的对称才沉声喝令:“将熊侠给本君拿下!” 熊启长期担任楚系外戚的三号人物、对外牌面,在楚系外戚中的声望绝非熊侠三言两语可比。 很快,熊侠就被众人压制于地。 脸上火辣辣的痛让熊侠愈发疯狂,怒声厉喝:“熊启,你究竟是芈姓熊氏的熊启,还是赢姓的忠犬?” 熊启恨其不争的喝骂:“你个豕狗不如的蠢货!” “若是有机会杀死王上,你当本君会不愿吗?” “但凡有一丝机会,本君会比你更早提出此策!” 熊侠显然不认同熊启的说辞,不屑的啐了一口血沫。 熊启轻声一叹:“一场雍城之战过后,本君麾下可战的门客、家兵和仆从加起来仅剩八百。” “诸位还有多少可战兵力?” 能拉出去壮声势的仆从好找,守家护院的打手也好找。 但仅仅半年时间却完全不足以培养出多少愿意跟着他造反,敢于对王宫发起进攻的死忠之兵。 再加上雍城之战的战后封赏迟迟没有到手,熊启也没那么多钱财粮食去培养更多的死忠之兵。 所以现在熊启能如臂使指的调动的,依旧是参与雍城之战的那批死士。 芈粒给面子的回答:“不足三百。” 随着一个个答案汇总,熊启苦涩的说:“我等能拿出的总兵力不足五千人!” “五千人,能攻进咸阳宫吗?” “攻不进去的。” “咸阳城之战时,赶来护卫咸阳宫的仅有我等。” “但若我等对居于咸阳宫的王上发起进攻,将军王翦、将军蒙武等一众将领必率家兵第一时间参战护驾!” 熊启没说在路上袭击嬴政的选项。 就连愚蠢如熊侠都明白,这个选项更不可行。 熊侠当即驳斥:“我等已于大秦耕耘百余年,诸多官居要职之人皆是我等族人。” “即便我等被罢免了又如何?” “只要我等振臂一挥,昔日旧部自当……” 不等熊侠说完,熊启就粗暴的将其打断:“你当长安君为何要冒着与我等于码头大战的风险,也要强令我等必须乘船回返咸阳城!” (本章完) 第167章 现在与将来的困局,嬴政你个短命鬼! 旗舰船尾,嬴成蟜和嬴政并肩而立,看着后方的蜃楼巨舰。 嬴政淡声发问:“弟以为,他们现在意欲何为?” 嬴成蟜笑了笑:“那还用问?” “要么在讨论如何杀死我,要么就是在讨论如何杀死你。” 嬴政嘴角也扬起一丝轻笑:“但弟施此策,他们反抗的机会唯有一丝。” “可那唯一一丝机会也因他们登上蜃楼而已经彻底消失。” 想要将这些人赶出朝堂有很多方法。 但逐客却绝对是最稳妥的计策。 原因很简单,一封逐客令将秦人和外客划分成了鲜明对立的双方。 大秦的官员虽然多来自外国,但大秦的士兵却全都是秦人! 嬴政在顶着巨大的压力保护秦人利益,士兵们又怎能心安理得的帮助外国人来欺负老秦人? 那不是成秦奸了吗! 从集体利益角度出发,嬴成蟜将所有最底层的士兵、除贼曹、法吏拉到了自己身边。 一封逐客令又让所有秦军将士以最低的理解门槛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们那来自外国的直属上司已经被罢官了。 且他们上司的上司,甚至是更上层的领导,只要是外国人就都被罢官了! 这就导致他们的上司未来也无法官复原职。 面对毫无翻身机会的前上司,不踩一脚就不错了,有多少人甘愿冒着三族亲眷一起掉脑袋的风险的给前任上司卖命,最后却不求名不求利不求爵位? 从个人利益角度出发,将士们没了给前任上司们卖命的基本理由。 一封逐客令更是让将士们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鉴别命令的真伪。 只要发布这个命令的人是外国人,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无论他在奉谁之令,这道命令都是假的,因为所有外国人都已经被罢官了! 逐客令会让大秦陷入短暂的无管理状态,必然会引起一系列的小混乱。 但只要逐客令赶在熊启等人之前传遍大秦,将士们被蛊惑而制造更大混乱的可能就几近于无! 一封逐客书,稳准狠的打在楚系外戚的七寸之处,更压死了楚系外戚一切翻身的可能! 嬴政都不由得欣慰而赞:“果决、迅速,一击致命,不留活路。” “王弟大才!” “不愧是乃兄的王弟!” 嬴成蟜满脸都是笑容:“继续!别停!我还没听够呢!” 在并不擅长的领域突然整了个大活儿,还得到了权威人士的认可,嬴成蟜能不高兴吗! 且嬴成蟜此次出手即有门客谏言,又结合了史书上的计策,嬴成蟜自己都不知道未来还能否再施展出这种级别的朝争之谋。 可不得抓紧机会多蹦跶两下? 嬴政笑骂:“夸你一句尚且如此,多夸你几句伱岂不是要把尾巴都翘起来了?” “且此策却也有一个巨大的问题。” 嬴成蟜迅速收敛笑容,认真的说:“请兄直言!” 嬴政无奈轻叹:“人才啊!” “我大秦能对天下拔剑的大将何其多也,但我大秦能治天下的文臣何其少也。” “若非王弟推行的《新区暂行律》,大秦最基层的法吏都快不够用了。” “又何来的人才可以顶替外客离去后留下的官位?” “而今大秦外客皆走,数千个官职需要择人担负。” “兄,无人可用!” “人才从何而来?” 天下诸国对大秦的称呼是‘虎狼之国’。 乍一听好像是在夸赞大秦,后世不少人甚至还用这个称呼来吹嘘大秦的勇武。 但秦人非常明白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秦国之内皆虎狼也! 他们善于狩猎、渴望战争、制造杀戮,给天下诸国带去死亡与恐惧。 但他们没有脑子!!! 天下诸国是在用这句话来骂大秦! 大秦被骂了很多年也没想过改,因为这个结果直接来源于商鞅的愚民政策,如果想改变这个结果就必须要改变‘愚民’这个大政策。 但这个政策是真的好用,这个政策所带来的弊端也完全可以通过遴选外国人来当官而完美解决。 所以历代秦王都没想过变更这个政策。 而今嬴政赶走了所有外国人,他将必须面对这个被历代秦王喂养出的恶果。 他吞不下,大秦也吞不下! 嬴成蟜沉默几息后,淡声发问:“难受吧?” 嬴政没有说话,只是眼中充斥着浓郁的无奈。 嬴成蟜砸了砸嘴:“弟以为,兄还是多适应适应为好。” “适应适应就习惯了。” 嬴政:??? 适应适应就习惯了?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而且大秦朝堂缺乏足够的人才就无法正常运转,这是兄适应适应就能解决的事吗! 迎着嬴政不满的目光,嬴成蟜认真的说:“现在的大秦还能从外国获取人才来掌控朝堂,可大兄的梦想却是一统天下!” “待我大秦一统天下,我大秦又该从何处去获取人才?” “若大兄不趁早改变根源,这份苦楚大兄以后要品尝的时间多了去了。” “早适应也能早习惯。” 嬴政沉默几息后,突然笑了:“弟此番上谏逐客令,不仅仅是在打祖母的七寸,你也在打兄的七寸?” “你是在用此事劝谏乃兄!” 嬴成蟜露出笑容:“大兄果真敏锐。” “以大兄之才,即便弟不帮忙想来也不至于被祖母的人架空了权柄。” “但弟以为,这是一个让大兄看清大秦的好机会!” 嬴成蟜这一次出手打击楚系外戚只是顺手而为。 更根本的目的却是让嬴政通过这件事明白大秦面临的困局。 一个在原本历史上直至一统天下才被发现,彼时的嬴政却已根本无力解决的困局! 嬴成蟜肃声开口:“除甘罗等不世出之奇才外,绝大多数人才都需要十几二十年的学习和磨练。” “若大兄果真有心一统天下,那就必须从现在就开始考虑如何解决人才问题。” “否则我大秦在一统天下之后必然会面临一个困局。” “为王前驱、付出最多的老秦人却只能活跃在军中,反倒是那些被我大秦灭国的六国之民可以在朝堂内外耀武扬威,登临高位!” “大兄,听听那呼声,老秦人会甘心吗?”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可我大秦怎能只与老秦共患难,不与老秦同富贵?” “今天老秦人与外国人之间的矛盾必将在大秦一统之后再度激化!” “若我大秦无法化解这份矛盾,老秦人必将抛弃大秦!” “而在老秦人抛弃了大秦之后,大兄难道指望故六国之民维护大秦的安稳吗?” 半年前甘心冒着违法风险去护驾的老秦人,却会在大秦将亡时喜迎沛公。 这是老秦人的不忠吗? 即便在一统天下之战的后期阶段,大秦已经吞并了大量疆域,老秦人依旧是大秦的主力兵团和核心兵团。 他们付出了自己的父亲、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子,甚至是自己的命,去实现嬴政的梦想,帮助嬴政一统天下。 可战争结束之后,嬴政却因为他们是虎狼之士而根本没办法重用他们。 付出了一切的老秦人只能无奈的看着曾经在他们刀下瑟瑟发抖的故六国子民骑在他们脖子上耀武扬威! 这公平吗! 嬴成蟜声音愈发低沉:“即便我大秦抗过了一统之初的五十年,熬死了诞生于故六国的外客。” “那等待我大秦的又是什么?” “是一如今日的困境!” “难道大兄要去羌蛮夷戎狄之地寻找人才来治理天下?” “大兄自己不觉得这很离谱吗!” 想想自己要去北方草原、南方深山里请蛮夷来做大秦的官员,嬴政揉了揉眉心:“实属离谱!” “弟之谏,兄知之矣!” “弟此谏甚善,以后莫要再谏了。” 嬴成蟜愕然:“这是为何!” 嬴政沉声道:“意欲解决未来之困局,必先解决当下之困局。” “愚民之策固然会导致大秦在未来吞下苦果。” “但当下之大秦唯一要做的仅有一件事,那就是东进!” “拼尽全力的东进!” “为保大秦战力,愚民,不可或缺!” 嬴成蟜反问:“即便未来的大秦会因此而陷入困局?” 嬴政声音坚定:“即便未来的大秦会因此而陷入困局!” 嬴政笑着看向嬴成蟜,那一双眼中满是自信的力量:“弟可以好生思虑该如何解决这一困局。” “待兄一统天下便即刻转变治国之策。” “弟且宽心,兄会拼尽全力加速一统。” “我等还有时间!” 看着嬴政那坚定的目光,嬴成蟜心中轻叹。 弟还有时间。 但,兄你的时间还剩多少? 你个短命鬼! 万一你依旧死在了四十九岁那年,那你的人生就仅剩二十六年了! 短短二十六年时间,堪堪不过能培养出新一代官僚而已。 若是继续拖延下去的话,时间真的不够用了! 看出自己没能说服嬴成蟜,嬴政没有强硬的继续劝说,只是笑着开口:“先莫说大秦一统之后的困局。” “你已经将另一个困局摆在了乃兄面前。,” “弟先告诉为兄,你准备如何解决现下之困局?” 嬴成蟜回过神来,笑了笑:“将这些外客再召回来便是。” (本章完) 第168章 你何时与王太后勾搭上了! 嬴政淡声道:“朝令夕改可不是明君所为。” “若天下人知为兄朝令夕改,或会不愿投效寡人。” 但嬴政的嘴角洋溢着一抹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 那是班主任在检查优等生作业时经常露出的笑容。 嬴成蟜笑道:“朝令夕改非明君所为,但知错就改却是明君的标志。” “且,一个不那么成熟的君王会是很多臣子都希望看到的君王。” 朝令夕改是个贬义词,但在有些时候却并不一定是件坏事。 朝令夕改对于吕不韦、申不害这样的臣子而言是会让他们非常失望的行为。 可对于熊启这样的臣子而言却会让他们欣喜若狂! 这代表了君王的不成熟和摇摆不定。 而只有一个不成熟且不坚定的君王才是更容易被他们所掌控的君王! 朝令夕改会让一些怀揣着热烈理想的人远离嬴政,却能吸引到极多心怀野心的人前来辅佐嬴政。 嬴政才二十出头,还是个年轻人。 而世人皆知,年轻人是会成长的! 嬴政完全可以通过现在的朝令夕改招揽大量有能力有野心的贤才,借用他们的力量来辅佐大秦发展。 等到三四十岁时再塑造出成熟的一面,将野心家赶出朝堂,再去吸引有能力且有理想的贤才。 双赢! 嬴政能赢两次! 嬴政欣然颔首:“此言甚善!” “但若外客回朝,他们必然会对弟极尽针对之能事,竭尽所能的构陷于弟,令弟离朝!” 张让叔侄以谋士之身请主上以性命入局。 嬴成蟜并没有完全执行他们的计策,但嬴成蟜之策的最终依旧需要由他来承担此策的后果和反噬! 这种反噬放在几乎任何人身上都无法抵挡。 那是来自大秦过半朝臣、大半高层的恶意! 可嬴成蟜却一扬脖子,双手叉腰。 :“弟会怕?” “若外客暗害于弟,兄自会庇护于弟!” 嬴成蟜早就知道自己此举会恶了外客。 但嬴成蟜半点都不担心。 我大兄超宠我的! 只要我大兄地位稳固、大权在手,我稳的一批好不好! 嬴政微怔,错愕失笑:“这就是你的法子?” “兄还以为你会有什么妙计避难,未曾想却是拉兄出来庇护于你?” 嬴成蟜眼巴巴的看着嬴政:“大兄莫不是要以弟之头颅去平息外客怒火?” “大兄,别坑弟啊!” “弟孩怕!” 嬴政笑的更大声了:“伱这竖子,安敢如此揣度于兄!” “便是杖责于你来平息他们的怒火,他们也不配!” 嬴成蟜向前探着脖子,然后扭头看嬴政,小心翼翼的发问:“真的假的?” 嬴政肃声道:“乃兄必不食言!” 嬴政心中的底线是保住大秦社稷不失。 嬴政的梦想是率大秦勇士一统天下。 为了保住底线,嬴政可以牺牲包括他自己、他的孩子在内的所有人,自然也可以牺牲嬴成蟜。 但若只是为了梦想? 相较于失去嬴成蟜,嬴政宁愿带着大秦一辈子缩在函谷关之内! 嬴成蟜超小声的提议:“弟以为,兄也可以趁着召回外客的机会,顺便把王太后也请回甘泉宫。” 嬴政:!!! 嬴政眼中的坚定瞬间消散,刹那间便浮现出愤怒和抗拒。 解开裤腰带,嬴政怒声呵斥:“为王太后求情?尔欲寻死乎!” “啪!” 玉勾金带甩出,但早有准备的嬴成蟜迅速一个大跳,让金带只能在空中砸出一道鞭响。 “大兄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嬴成蟜赶忙劝说:“大兄,你好好想想!” “若召回熊启等人,祖母可就不好对付了,召回赵姬可令后宫平衡啊!” 嬴政又甩出金带,口中怒喝:“你当寡人血战两场所为为何?” 嬴成蟜说的有点道理但不多。 经过两场血战和一封逐客令,楚系外戚再难对嬴政产生太大的威胁,再用赵姬去制衡华阳? 没必要啊! 嬴成蟜一个大跳,口中还在劝说:“大兄你再想想,你可是有心一统天下的人!” “想想齐国那些腐儒,想想他们那拧成一坨的脑瓜子。” “他们若是知道大兄囚禁王太后,可还会拥护大兄?” 这一次,嬴政没有甩出金带,而是陷入挣扎。 不在意孝道的唯有秦、楚等寥寥几国。 齐、魏等国即便不尊儒家却也深受周礼熏染,对孝道的重视程度没有后世朝代那么重,但却终归是重视的。 若嬴政顶着个不孝的名头一统天下,那嬴政必然会受到更大的阻力。 嬴政冷声一哼:“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嬴政火气消减,嬴成蟜却还在悄无声息的挪向远处,嘿嘿笑道:“那是!” “弟可不是为王太后上谏,而是在为大兄、为大秦上谏!” “且……”嬴成蟜犹豫了一下还是心一横,作死的劝谏:“大兄与王太后之间多有矛盾。” “但矛盾终归是要消除的,而不是坐视它越来越深。” “弟以为,大兄可以先释放一次善意,或许王太后就会回馈以善意呢?” 嬴政暴怒:“嬴成蟜!” 踏步前冲,嬴政迅速越过兄弟二人之间的距离,一金带甩向嬴成蟜后背。 “啊!”嬴成蟜惨叫一声,迅速跑向船舱:“大兄,弟就是那么一说,你就是那么一听。” “你不乐意听弟就不说了,别动手啊!” 看着嬴成蟜狼狈奔逃,嬴政怒斥:“给乃兄滚!” 呵斥间,嬴成蟜已经钻进了船舱。 嬴政愤怒的喘息着,双手都在微微发颤:“这竖子,究竟被母后灌了什么药,安敢为她求情!” 嬴政囚禁赵姬的心坚定不可动摇! 在原本的历史中,嬴政连斩二十七名劝谏他接赵姬回咸阳的臣子,足以表明嬴政态度之坚定、心情之恶劣。 但偏偏,现在劝谏之人是嬴成蟜! 嬴政就算再愤怒也只能解开裤腰带而已。 他那一金带打在了嬴成蟜身上,也将嬴政自己冰封的心打出了一道裂痕。 嬴成蟜的脑袋又探了出来,弱弱的提醒:“大兄,别忘了保弟啊。” “你刚刚自己说的,肯定会保我的!” 嬴政都被气笑了:“滚滚滚!” 嬴成蟜迅速又收回脑袋,脸上弱弱的表情消失不见,眼中涌出心疼和无奈:“大兄,试试吧?” “万一能冰释前嫌呢?” “若不能,也不能一直囚禁着王太后啊。” “不若由弟为兄将其诛杀!” 嬴成蟜知道赵姬给嬴政带去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那份阴影到死都没有放过嬴政,始终在改变着他的人格、折磨着他的内心。 如果嬴成蟜没能活到现在,赵姬更将带走嬴政心中最后一丝温暖。 嬴政后期数次加大和奸罪的惩罚力度、禁止同母异父之人以兄弟姐妹相称、终生不立皇后等等举措很难说不是被赵姬所影响。 嬴成蟜不希望嬴政的余生被赵姬留下的阴影所困。 嬴成蟜试探着帮助嬴政解开这道阴影。 但若嬴政不愿,或是赵姬给脸不要脸,嬴成蟜也不介意彻底除去那道阴影的源头! …… 秦王政十年十月十日。 武关守将紧张的站在关隘门楼之上,警惕的看向西方。 是的,他在看咸阳城的方向。 只因武关西侧方圆五十里扎起了数千顶营帐! 万余人汇聚在此地,绝大多数都穿着精良甲胄,所有人都腰间佩剑。 虽然守将知道他们不是来攻打武关的。 可只要给他们配上辎重和器械,这就是一支大军! 在自己背后出现如此大军,谁不慌啊! 且随着时间推移,这支大军中焦躁、愤怒之气愈发浓重,随时都有可能被彻底引爆。 “今日已经是第九天了!”仰头看着已经滑过半空的太阳,芈宸轻声喃喃:“还无人来召吗?” 嬴政命令所有外客在十天之内离开大秦疆域,那外客就只能在大秦再逗留九天。 在太阳完全落山,武关大门紧闭之前,他们必须离开武关,离开大秦的疆域! 而今留给他们在大秦继续等待的时间,仅剩几个时辰! 希望一点点化作绝望。 熊侠怒道:“还等个甚?” “以我等之才,便是去任何一个国家都会被厚礼相待,何故死乞白赖的等待秦王唤回我等?” “秦王驱逐我等?” “某还不愿再为秦王效力呢!” “走!” “出关!” 随着愤怒的不断滋生,熊侠已经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支持。 “不错,我等皆贤才也,我等为秦效力是大秦之幸,不是我等之幸,何必苦苦等候?” “待到他日秦国衰落之际,某要那秦王亲自来某府上请某,某还要思虑思虑再决定是否回秦!” “回秦?回个屁!回家了!” 一顶顶营帐被收起,外客们喝骂着去武关排队。 姜赞却看到一个人站在道路左侧,依旧对着西方翘首以盼。 姜赞不由得提醒:“通古兄,该出发了。” “再有一个多时辰便闭关了,若彼时仍未离开大秦便是违律之举。” 李斯没有理会姜赞,只是双眼依旧看向西方,轻声喃喃:“某算错了吗?” “不!” “某理应未曾算错。” “该来了!” 喃喃间,一队骑士以下落的夕阳为背景,跃出地平线! (本章完) 第169章 嫪毐:我裂开了! 千名骑士齐齐高呼: “昌平君请留步!” 呼声传遍四野,穿透人群。 所有外客全部驻足,转头眼巴巴的看向那些骑士。 唯有熊启没有转身,他依旧背对大秦,但他的嘴角已经扬起了笑容。 在熊启耐心的等待中,马蹄声越来越近,最终越过人群拦在了外客与武关之间。 赵高翻身下马,朗声而呼:“传王令!” 所有外客齐齐拱手,忐忑的看着赵高。 赵高取出绸书,正声开口:“寡人闻: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 “寡人驱逐外客,无异于藉寇兵而赍盗粮!” “此寡人之失也!” “令!” “各关隘卡口解除对外客一应禁令,当视外客如秦人也,各……” 合拢绸书,赵高笑而拱手:“诸位外客,请回大秦吧。” 半个时辰前,外客们嚷嚷着就算嬴政亲自来请他们,他们也再也不来大秦了。 但半个时辰后的现在,面对嬴政的一道旨令,所有外客齐齐拱手高呼: “王上圣明!” 芈宸畅快大笑,芈粒甚至不顾形象的双拳连续前冲,整个人都要高兴的蹦起来了。 熊侠脸上也满是压抑不住的笑容,嘴里却还在号召众人趁着这次机会争取更多的利益。 人群中一片嘈杂: “哈哈哈,我就说王上必定会收回成令,果不其然,王上果真传召我等回秦了!” “王上果真圣明,前番下令驱逐外客也不过是为奸佞所惑也,吾此次回朝必定劝谏王上罢黜长安君之职!” “我就说嘛,大秦离不开我等,若无我等,大秦有几人可堪为官!” “我等可不是大秦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闲散流氓,此番王上邀请我等回归大秦,必当厚待之!” “不错,必当厚待,不然某不若归去!” 这对于他们而言不仅仅只是能继续回大秦当官了,更代表着他们在和嬴政的斗争中获得了胜利。 一场嬴政刚刚登基就发起的朝争,被他们用无可替代的才华所完胜! 这会让他们在未来与嬴政的相处中获得先天优势,更让他们掌握了一种威逼嬴政的好办法。 以全员离朝进行逼宫! 听着身后震耳欲聋的欢呼,熊启也露出笑容,但还是当先发问:“王上仅仅只是解除了对外客的禁令?” “对我等可有何安排?” 赵高满脸笑容:“正有王令欲传昌平君。” 又取出一枚绸书,赵高肃声开口:“传王令!” “擢昌平君启任大秦相邦!” 熊启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个光亮的小点,映衬着视线中的赵高好像个小天使! “相、相邦?!”熊启的声音有些飘忽,不确定的追问。 熊启曾想过嬴政在召回他们后会对他们进行补偿。 熊启也曾想过在吕不韦倒台之后就去竞争相邦之位。 但熊启万万没想到,相邦之位竟会来的如此轻松。 无须他回朝之后再费尽心力去争去夺,嬴政便已亲手将这个官职送给了他! 赵高坚定的给予肯定:“相邦!” 熊启眼前的小光点更多了。 相邦! 那可是相邦! 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曾经的吕不韦、魏冉等权臣都是以相邦为基础去对权力进行鲸吞。 而今,熊启也坐上了这个位置! 所有楚系外戚像是疯了一样狂吼:“恭贺熊相!” 这是熊启的胜利。 更是楚系外戚所有人的胜利! 阵阵欢呼将熊启拉出由兴奋编织的温柔乡,熊启迫不及待的追问:“可还有其他封赏?” 赵高拱手一礼:“回禀相邦,并无其他封赏。” 一句回禀相邦,说的熊启心花怒放。 你这小宦官的嘴真甜,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熊启甚至连质问的语气都柔和了几分:“那王上可曾许外客官复原职?” 赵高拱手再礼:“回禀相邦,臣下并未收到此令。” 熊启微微皱眉:“并未收到此令?” 欢呼的声音渐渐淡去,熊侠不满的质问:“王上若不允我等官复原职,我等回秦又有什么意义?” 赵高赶忙道:“相邦在此,这位外客若有疑问可询问相邦。” “臣下只是宦官,实在不知此等大事!” 让熊侠去质问熊启? 熊启知道什么啊! 但赵高的话却点明了熊启的身份。 你现在已经是一名成熟的相邦了,应该主动发挥出相邦应有的作用了! 熊启沉声开口:“诸位外客,王上之意本公不明。” “但本公一回咸阳城便会询问王上。” “诸位外客可以选择与本公一同回返咸阳城,亦可出关奔赴他国。” “但本公有一肺腑之言!”熊启诚恳的看向所有人:“大秦是天下最为尊重外客的国家。” “王上被奸佞所蛊惑下逐客令,却也迅速改正,请回我等。” “诸位若有不满,也皆可随本公回朝劝谏王上!” 一众外客轻轻点头:“熊相所言有理。” “王上固然被奸佞蛊惑,但王上听劝啊。” “某已于秦地生活了二十余年,秦国便是某的故国,某又怎能抛秦而去?” 熊启朗声而笑:“既如此,那便请诸位再扎营帐,待明日日出,我等便同返咸阳城!” 一众外客齐齐拱手:“唯!” 与此同时,赵高已经穿过人群走到了李斯面前:“李通古可是做的好大一件事!” 李斯赶忙拱手:“庶民李斯,拜见上官!” 李斯是嬴政的郎中,经常随侍于嬴政身侧。 赵高则是中车府宦官,经常为嬴政驾车。 一来二去间,李斯和赵高虽然无甚交集,却也混了个面熟,互相知道对方的名字。 赵高满脸敬佩的拱手一礼,认真解释:“王上逐客后,多有臣子劝谏,却皆未能说动王上。” “但在观李通古所奏的《谏逐客书》后,王上却于船舱内闭门一日思虑。” “舱门再开,王上便下令解除对外客的限制。” “更令我等星夜疾驰而来,不得有片刻耽搁,务必拦住诸位外客,莫要使得我大秦贤良外流他国。” “能劝谏王上收回成令,李通古大才也!” 听闻赵高这话,附近所有外客齐刷刷的对李斯投去讶异的目光。 昌允惊讶的说:“王上收回成令是因李通古之谏?” 赵高笑道:“确实如此。” “王令中的那句‘藉寇兵而赍盗粮’便是出自李通古的谏书!” 昌允慨然道:“早知李通古才华横溢,未曾想李通古却是如此大才。” “昌某,拜谢李通古!” 姜赞等外客也齐齐对李斯拱手:“拜谢李通古!” 李斯赶忙拱手还礼:“当不得诸位此谢。” “李某的谏书无辞藻之堆砌、亦无鸿鹄之伟略,不过是说了几句发自肺腑之言。” “李某以为,王上定然早就有心收回成令,李某之谏不过是从旁辅佐而已,绝对称不上游说王上收回成令!” 昌允笑道:“李通古过谦矣!” “若李通古不弃,今夜昌某做东,伱我喝个痛快!” 姜赞笑道:“昌兄这是不愿带上我等同宴?” 姜赞之后,其他外客也齐齐附和。 谁都能看得出来,李斯已得嬴政欣赏。 李斯又长期担任嬴政的郎中,能得嬴政信任。 一旦回朝,李斯必将腾飞! 众人又怎会放弃与李斯提前打好交道的机会? 昌允大笑道:“怎会不愿?” “若李兄不弃,诸位同来便是!” 李斯赶忙拱手:“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吕不韦臣属和无归属外客们谈笑着簇拥在李斯身边向路边走去,准备安营扎寨大摆宴席。 隐隐间已经形成一股新的势力。 但楚系外戚却根本没看李斯一眼。 在他们看来,李斯的话并非自谦,而是事实。 劝谏之言有什么用? 是他们楚系外戚离开朝堂后让朝堂无法正常运转才导致嬴政不得不追回外客的! 熊侠冷声一哼:“此人倒是会窃据功劳。” “且有此人为主,吕不韦昔日臣属或将附于此人身后,再与我等为敌。” “而今此地仅有熊相身负要职,不若趁着这个机会……” 说话间,熊侠用手掌在脖颈间比划了一下。 熊启冷声发问:“你意欲于此地杀害这些外客?” 熊侠坚定的说:“这是大好机会!” 熊启在熊侠惊喜的目光中拔出长剑。 熊侠本以为熊启是要拔剑号召众人、号令武关守军剿杀李斯等外客。 但在熊侠逐渐由惊喜化作惊恐的目光中,熊侠手中剑刃刺穿了熊侠的心脏! 芈粒等人尽数惊呼:“熊相!” 熊侠更是不敢置信的质问:“为什么?!” 明明嬴政已经收回了成令,明明大好的未来就在眼前。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黎明来临之前杀死我! 熊启拔出长剑,任由熊侠的尸体软倒在地,用熊侠的衣裳擦掉剑身上的鲜血,然后才淡声开口:“熊侠意欲谋逆,更蛊惑本公动乱兵丁,袭杀王上。” “按律,当杀!” 抬眸看向所有人,熊启轻声发问:“诸位以为我等身边无候者乎?” 当熊侠提议杀死嬴政的那一刻起,他的头顶就已经悬了一柄刀。 在熊侠的招摇和熊启的放纵下,熊侠对嬴政的不满早已被太多人所知。 如果楚系外戚最终回归楚国,熊侠的那些话不仅不是错的,还能形成一股对嬴政不利的舆论攻势,让他们能以反秦斗士的形象获得在楚国的基本盘。 熊侠头顶的刀将被用于攻击大秦。 可随着外客回朝的命令下达,熊侠头顶的那柄刀便只能坠向他自己! 芈宸在沉默几息后沉声开口:“熊侠于逐客后心存怨怼,蛊惑外客对王上不敬。” “更于王上解除逐客后狂悖无礼,意欲作乱。” “相邦亲斩,以正国法!” 芈宸一句话给此事定了性。 所有不利于嬴政的话都是熊侠说的。 所有怨怼之言都是被熊侠蛊惑着说出口的。 所有黑锅都由熊侠来背! 芈粒等人也不得不拱手:“唯!” 熊启还剑入鞘,温声而笑:“好了,奸佞已除,都去休息吧。” “明日天色一亮,我等便回返咸阳城!” 这一次,应诺的声音多了几分雀跃和期待:“唯!” 这一夜,很多人彻夜难眠。 第二天天边才刚刚有些许光明,一架架马车便向着咸阳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三天后,那熟悉的宏伟城郭出现在众人眼中。 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外客们踏入咸阳。 可等待他们的却不是嬴政派来迎接他们的官员,而是嬴成蟜和四架马车! “逆贼嫪毐,私造王太后印玺以窃调兵马、欺君罔上,更率门客兵丁谋害君上!” 嬴成蟜沉声而呼:“罪大恶极,判车裂之刑!” 早有大量黔首闻讯赶到城门口,更有诸多准备出入城的黔首停下脚步,好奇张望。 “嫪毐要被车裂了?可惜了,听说他,俺还没见过呢!” “嘶~果真如此?” “那还能有假?否则王太后又怎会与此人私通?” “嘘~敢说这话,你不要命啦!” 带着颜色的宫闱秘事总是最能抓人耳朵。 即便大秦对传谣有着极其严格的刑罚,也挡不住人类对八卦的渴望。 在一双双期待的目光中,嫪毐乘囚车而来。 “嬴成蟜!”远远看到嬴成蟜,嫪毐的双眼就被极度的愤怒和疯狂所遮蔽,怒声嘶吼:“你不得好死!” 嬴成蟜没有理会这败犬的悲鸣,只是沉声喝令:“绑!” 一众卫兵将嫪毐抓出囚车,用绳索绑住了他的四肢,又将绳索的另一端绑在战马身上。 嬴成蟜再喝:“起!” 四匹战马在骑士的命令下向前迈步,绷直了绳子,也将躺在地上的嫪毐拽至半空。 嬴成蟜三喝:“裂!” 骑士拍了拍战马,战马当即向四个方向跑去。 巨大的力量顺着绳索灌注于嫪毐四肢之上,嫪毐不禁发出压抑的悲呼:“啊!” “吾乃秦王假父,谁敢杀我!!!” 四声鞭鸣骤响,四匹战马吃痛向着四方发足狂奔,嫪毐的肉体承受着根本无法承受的力量和痛苦! 在某一刻,嫪毐的耳中好像突然听到了一声脆响。 他的骨关节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量,错位脱落。 没了骨骼支撑,血肉何以承受如此巨力? 下一瞬,血肉横飞! 嫪毐的四肢在四匹战马的拖动下向四个方向快速冲去。 但嫪毐的躯干却轰然坠落于原地。 在外客们刚刚踏进咸阳城的那一刻。 嫪毐他,裂开了! (本章完) 第170章 长安君之刑?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嫪毐躺在地上,他觉得肩膀有点疼,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抓挠。 可他却已感受不到自己的手,感受不到自己的脚。 勉强抬起头,嫪毐就见自己的胳膊正跟在一匹战马身后绕圈。 随着战马的奔驰,胳膊里的血液流淌成了一个圆圈的形状。 而那圆圈的中间,正是嫪毐! “这便是车裂的感觉吗?”失神喃喃间,嫪毐无力的看着自己的四肢各奔东西。 直至这一刻嫪毐才终于意识到,他败了。 彻底失败了! 他再无任何翻盘的可能! 恍惚间,嫪毐似乎听到了阵阵喝彩。 “彩!” “这等奸贼就该处以极刑!” “就这般杀死他,实在是太过便宜他了!” “娃儿你快看,那是胳膊那是腿,那边还有一摊血,不要恐惧残肢和鲜血,你以后会造就更多的杀戮!” 围观的黔首们看着如此血腥的一幕振奋喝彩。 甚至有一些家长专门把自己的孩子也带了过来,强迫他们去看那残肢与鲜血横飞的场面,帮助他们克服未来踏上战场时会面对的恐惧心理。 这是嫪毐一个人的恐惧。 这是一群人的狂欢! 嫪毐的尊严让他不甘于成为小丑。 剧烈到无法承受的痛苦让大脑主动屏蔽了痛觉神经,这让嫪毐感受不到痛,得以张狂大笑:“就这?” “长安君,世人皆言称你是刑讯高手。” “便是太祝嬴擎都没能在伱手中挨过一个时辰。” “可你却仅仅只会如此粗浅的手段吗!” 嬴成蟜怒斥:“什么刑讯高手?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本君根本就不懂刑讯!” “还愣着干什么呢?” “救人啊!” 话落,嬴成蟜带头冲锋,不顾鲜血和碎肉,直接扑倒在嫪毐身侧。 身体刚落位,双手已经捏住了嫪毐两肩处暴露在外的血管。 夏无且明明是个医者,手里还捧着汤药,却跑在第二位,沉声喝令: “张嘴!” 嫪毐并不听话,非但没有张嘴甚至还紧闭嘴巴将头扭到另一侧。 夏无且半点都不跟嫪毐客气,硬是将嫪毐的脑袋扭了过来,手指一错就卸掉了嫪毐的下巴。 “喝!” 满满一碗汤药被夏无且尽数灌进了嫪毐口中,呛的嫪毐连连咳嗽,四肢端口流出鲜血的速度更快了很多。 嬴成蟜有些焦急的大喝:“八夫、卦夫,速来止血!” “云柔,还愣着做甚!” 云柔没有回答,她只是打开缝合箱,取出一根精致的针穿上蚕丝线,然后看向其他几名狱吏,温柔却严肃的叮嘱:“记住,从粗到细,从大到小!” “速度务必要快!” 说话间,云柔手中针线已经对着嫪毐的血管穿刺而下。 嫪毐大口喘着粗气,冷声开口:“莫要徒劳无功了。” “尔等的折磨毫无用处。” “本公半点都感觉不到痛苦!” 云柔和嬴成蟜齐齐露出欣喜的笑容:“那可真是太好了!” 嫪毐都懵了:“本公感觉不到痛!” “嬴成蟜,你对本公的折磨毫无意义!” 嬴成蟜认真的说:“你怎么还认为本君是在折磨你?” “本君是在救你!” “你稍后若是痛了可以告知夏太医,让夏太医再为你灌汤药!” 只看嬴成蟜这满脸诚恳、口呼救人的模样,谁会想到就是嬴成蟜亲口下令对嫪毐施展了车裂之刑? 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屏蔽的痛觉神经重新恢复连接,痛楚逐渐变得清晰。 嫪毐终于彻底明白为何那么多人会对嬴成蟜的刑讯产生恐惧了。 刀刃切割针线穿梭给嫪毐的肉体带去了极大的痛楚,嬴成蟜那似乎没有半点恶意的目光更是让嫪毐心底冰寒! 若那些黔首还只是在用看小丑的目光看他,那嬴成蟜看他的目光已经不是在看一个人了! 嫪毐终于扛不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悲哭怒求:“杀了本公!” “求求你们,杀了本公!” “快杀了本公,否则本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呜呜呜!” 嫪毐的悲呼被麻布堵住。 嬴成蟜转头发问:“夏太医,此人状态如何?” 夏无且沉声道:“算不上好。” “但此人平日里应该没少吃大补的药物,气血倒是还算充盈。” 嬴成蟜露出放松的笑容:“甚善!” “嫪毐,听见夏太医的话了吗?” “我们把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了!” 旋即嬴成蟜朗声发问:“画师到了吗?” 几名御用画师瑟瑟发抖的拱手:“臣在。” 另几名有绘画爱好的狱吏也随之拱手:“卑下在。” 嬴成蟜略略颔首:“做好准备,稍后定要观察仔细。” “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 话落,嬴成蟜摸出一柄小刀,深吸一口气,然后对准刚刚缝合完毕的右腿斩切而下。 刚刚缝合止血的血管再次喷出血液。 甩了甩发麻的手臂,嬴成蟜断声喝令:“快!” 画师们对着肉片认真临摹,云柔再次拿起针线进行缝合。 嬴成蟜诚恳的说:“放心,我等定会将你救回来!” “呜!!!” 嫪毐瞪圆双眼,悲呼却被压抑在口中。 此刻的嫪毐只想哭求,我不要你们把我拉回来了。 求求你们快把我送回鬼门关吧。 我超喜欢那里的! 围观的黔首们不欢呼了。 他们只是呆呆的看着数十人围在嫪毐身边切割、缝合、切割、缝合不休不停。 大秦执行肉刑简直是家常便饭。 所有黔首自问再大的场面他们都见过,不少黔首甚至还亲历过断指、断臂的肉刑。 但眼前这场面? 他们真没见过! 他们无法理解,人怎能残忍到这般地步! 黔首们悄无声息的离开,一个娃娃不解发问:“阿翁,你不是要我看行刑来练胆吗?” “为何现在行刑尚未结束我等就要走了?” 娃娃的父亲声音颤抖的喃喃:“乃翁只是想让你练胆,没准备自己也练胆啊!” “长安君之刑,名不虚传!” “娃儿,记住今日之事,今生都切莫违法犯罪,即便是违法犯罪了也切莫落到长安君手中!” 黔首们恐惧的离开了。 外客们却愤怒的迈步向前。 “长安君!”昌允怒喝:“人死不过头点地,你怎能如此残忍!” 嬴成蟜循声抬头看向众人,露出了一个阳光的笑容。 但嫪毐血管中的血液喷了嬴成蟜满头满脸,甚至有几滴溅到了嬴成蟜洁白的牙齿上。 嬴成蟜的笑容只是自认为阳光,可看在他人眼中却宛若从地狱里走出的妖鬼! 嬴成蟜声音略带颤抖的笑而开口:“诸位外客,你们总算回来了!” 再搭配上这一句话,恐怖氛围直接拉满! 一些胆小的外客被吓的下意识连连后退,惊声怯语: “长安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不知道啊,但我怎么感觉长安君的语气非常真诚?他果真欢迎我们回归?” “怎么可能!逐客令就是长安君所谏啊!” “吾怎的觉着吾等是自投罗网了!诸位能保证这辈子不落到长安君手中吗!” 昌允回身怒斥:“都休要慌乱!” 熊启则是阔步走向嬴成蟜:“诚然,王上令嫪毐刑后交由长安君处置。” “而长安君彼时上奏之由乃是用于钻研缝合之术。” “可王上并未允许长安君在城门繁华地切割折辱嫪毐,长安君已是在行违律之举!” 但昌允还没走到嬴成蟜附近,几名法吏就起身挡在了昌允身前,厉声喝令: “止步!” “再敢上前者,罪之!” 熊启怒斥:“吾乃相邦!” 为首的云洋拱手一礼,毫不畏惧的回答:“此乃大秦!” “莫说相邦,便是公子至此亦需尊律法而行!” 看到这一幕,嬴成蟜颇感欣慰。 后世常见的医闹几乎不会出现在大秦,更不可能出现在他的医疗团队之中! 因为按照嬴成蟜选择医者的标准,大秦的外科手术医生将主要由刽子手、法吏、军法吏、法官、狱吏等司法体系人员出任或兼任。 可能一台手术就能凑出抓、判、关、杀的一条龙司法服务。 在这群人面前闹事? 那不是医闹,那是找死! 面对代表着大秦法治基石的法吏,便是熊启都不敢放肆,只能沉声厉喝:“长安君,今日之事,本公必定上奏王上!” 嬴成蟜站起身来,沉声开口:“王令嫪毐刑后交由本君处置,本君自当保嫪毐不死。” “方才不过是在对嫪毐进行缝合止血而已,本君心中无愧!” “昌平君若欲上奏弹劾,大可自去!” 云柔突然开口:“君上,已经缝合完毕。” 嬴成蟜面露笑容,略略颔首:“有劳。” “八夫、卦夫,将嫪毐送上担架!” 让八夫和卦夫抬起嫪毐,嬴成蟜面向一众外客拱手再礼:“昌平君、诸位外客,本君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话落,嬴成蟜带头向大狱方向而去。 目送嬴成蟜远去,闻着空气中的鲜血味,芈宸微微皱眉:“是王上意欲给我等一个下马威?” “还是长安君落了面子,意欲以此法报复我等?” 他们刚进门就看到嬴成蟜在这里裂人。 要说嬴成蟜不是故意的,路边的狗都不信! 熊启也微微皱起眉头,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回程时一路上的兴奋和激动尽数被嫪毐的惨叫所淹没。 抬起头,熊启沉声开口:“入宫之后,答案自现!” (本章完) 第171章 大秦的主人?不,是嬴政的狗! 不详的预感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外客们轻快了三天的脚步重新变得沉重了起来。 而当他们抵达咸阳宫,又一道关卡出现在他们面前。 “止步!” 一队宫门卫拦在众人面前,沉声喝令:“非大秦秩五百石以上之官不得入朝!” “若是外臣,当提前通禀!” 数千名外客中,仅有熊启一人重新获得了官身,也仅有熊启一人可以通过这道槛。 面对卫兵的阻拦,外客们颇为不满。 他们想象中的礼遇没有出现半点,而今他们都已经自己走到宫门口了,却连入宫都不准? 虽然现在他们都只是庶民身份,但曾经的他们哪个不是秩五百石以上的高官? 熊启却听出了卫兵话中的另一个重点,当即发问:“入朝?” “今日有大朝议?” 卫兵拱手一礼:“诚是如此。” 熊启眉头皱起。 在这之前,熊启可完全没听说过大朝议的消息。 熊启很难不认为这场大朝议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可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 只能沉声吩咐:“劳诸位于宫门之外等候。” “本相入宫问个清楚!” 跟着宦官进入宫门,登上长长的阶梯,熊启终于步入麒麟殿。 麒麟殿内,千余名朝臣早已等候于此。 看到再次进入这座大殿的熊启,一众朝臣目光复杂,却最终化为统一的呼声: “拜见相邦!” 最渴望的称呼被高呼而出,熊启心中却没有一丝欣喜。 只因他在这朝堂之上看到了太多根本不认识的人! 目光在一名名陌生人身上扫过,熊启走到高台边缘,拱手一礼:“臣,相邦熊启,拜见王上!” 嬴政笑而颔首:“寡人一时之失,险些令我大秦痛失人才!” “熊相能够回朝,寡人心甚慰之!” “赐座!” 熊启下意识的就想走上高台,坐到吕不韦曾经的位置上。 但新晋侍郎冯劫却已搬来一个软榻,放在了高台之下第一排,拱手一礼:“请!” 熊启眸光一凝:“本相坐于此?” 冯劫讶异反问:“不然呢?” 是啊。 不然呢? 只有像吕不韦、魏冉那样可以主政或佐政的相邦才有资格坐在高台之上。 而今的熊启虽然已经接替了吕不韦的官职,但相邦和相邦之间的差距甚至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还要大,熊启并无资格去享受吕不韦的那些政治特权! 知道形势如此,熊启未曾自取其辱,安静的坐于高台之下。 熊启刚刚落座,嬴政就沉声开口:“前番寡人有失,幸得李斯所谏,方才得以免去损大秦而肥他国之事。” “传召李斯!” 赵高昂然而呼:“传召李斯李通古!” 一名名宦官充当人肉喇叭,将传召之令送去宫门。 很快,李斯就一路小跑的进入麒麟殿:“庶民李斯,拜见王上!” 嬴政欣然道:“免礼。” “寡人早知爱卿大才,却终究未能尽见爱卿之才。” “爱卿之《谏逐客书》令得寡人醍醐灌顶,当可为千古名篇!” 嬴政很欣赏李斯推行的治国理念,也很欣赏李斯对律法的理解。 且为了弥合逐客令对外客的心理伤害,嬴政需要一个千金买马骨的目标。 李斯身为外客,又是吕不韦举荐入朝之人,这个身份非常适合充作外客榜样,彰显嬴政的大度。 李斯却又非吕不韦臣属且担任了数年侍郎,能得到嬴政的信任,嬴政也敢于重用李斯。 与李斯有着类似身份的人还有几名,但李斯却第一个针对逐客之事上奏谏书,即率先入了嬴政的眼帘,又展现出了自己的魄力与执行力。 种种BUFF加身,让李斯成为最适合用千金购买的马骨! 所以嬴政不吝夸赞,生怕旁人不知道嬴政看重李斯 李斯赶忙拱手再礼:“谢王上盛赞!” 嬴政声音转而肃然:“爱卿当得起寡人之赞!” “传令!” “擢李斯为廷尉!” 李斯:??? 啥玩意? 我成九卿了! 李斯懵逼,李斯狂喜,李斯赶紧拱手:“臣,拜谢王上!” 李斯没有半点推拒的意思,更没有假兮兮的说一句自认德不配位。 就嬴政这么听劝的架势,万一嬴政真的信了可怎么办! 嬴政欣然颔首:“入列吧。” 李斯坐入第二排的九卿席位,嬴政继续开口: “得李廷尉之谏后,寡人深思之,又传召谏客、行人,方知外客之中有多少贤才!” “传寡人令!” “擢原御史大夫熊启为相邦!” “擢外客隗(Wěi)状为御史大夫!” “擢外客魏缭为国尉!” 来了来了! 苦等许久的正式任命终于来了! 熊启迫不及待的起身高呼:“拜谢王上!” 熊启身侧,两道熊启十分陌生的人影也随之起身,拱手一礼:“拜谢王上!” 熊启余光看向此二人,方才升腾而起的喜悦之情削弱了大半。 倘若嬴政直接许给这二人以三公之职,熊启必然不会同意,肯定会直言上谏。 因为那个时候的熊启是以大秦自己人自居,魏缭和隗状是毫无功劳的外人,凭什么担任三公? 可一封逐客令却让熊启和这两个人站在同一起点,有了同一个标签,让嬴政循着这个标签同时拔擢了三人! 一时间熊启倒是不好反驳。 高台之上,嬴政继续开口:“再令!” “擢廷尉冯去疾为郎中令!” “擢太仆王绾为卫尉!” “擢典客腾夫为内史!” “擢原南卫士令芈粒为典客!” “擢将作少府令赢迫为太仆……” 三言两语间,三公九卿满员! 虽然嬴政收回了逐客令,但一场逐客行动却让九卿之中多出了三道老秦人的身影。 依旧很少,可相较于曾经三公九卿之中仅有一名老秦人的格局,老秦人们已经很满意了。 不少老秦人脸上都露出欣慰的笑容,默默感谢不在朝中的嬴成蟜。 可老秦人们是满意了,熊启却大为不满! 楚系外戚一开始的计划可是夺取左右二相并至少四尊九卿之位的! 可现在楚系外戚却仅有一位三公,一位九卿,那九卿之位还是典客! 那纯纯就是个外交官职位,在大秦内部几乎没有任何权利,对于争权夺利而言,这一席九卿有和没有几乎没有区别! 眉头紧锁的熊启当即拱手:“王上,臣有谏!” 然而熊启的话音刚说出口,就被山呼所掩盖。 “唯!” 熊启豁然回头,死死的看着那山呼之处。 他不信这些朝臣没有听到他刚刚在说话。 可这些朝臣依旧山呼着打断了他的话头。 这是新一朝朝臣对他的示威! 隗状坐在熊启左边笑了笑:“熊相若有何谏,大可下朝之后再谏。” “王上听得进劝,却不代表我等可以在王上成令已下之后直言驳斥。” 魏缭坐在熊启右边淡声开口:“王上厚待我等外客,我等外客便当以国士报王上。” “而不是贪得无厌,索求无度。” 从席位上看,魏缭和隗状分别坐在熊启身边拱卫着他。 但从实际情况上来看,却是魏缭和隗状一左一右夹住了熊启! 但熊启依旧起身,沉声开口:“王上,臣有谏!” 隗状也随之起身,拱手一礼:“王上,臣有谏!” 嬴政温声发问:“隗左相何谏?” 熊启心中大恨。 明明是我先的! 隗状肃声道:“臣得大王恩重,就任御史大夫。” “入秦以来,臣便彻查我大秦百官,发觉问题重重!” 说话间,御史中丞带着几名监御史扛着大筐走上麒麟殿。 看着那些大筐,熊启眼皮子直跳。 隗状继续说道:“候奄处存档了大量官吏之罪证,却均未进行审判。” “臣发觉其中大半罪官皆为外客,已被罢黜官职甚至离开大秦。” “臣奏问,是否要发布海捕文书,将此等违律之臣捉拿归案,依律惩处!” 嬴政终于看向熊启:“熊相方才上奏,是有何谏?” 熊启眼皮子跳的更厉害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嬴成蟜会在城门口对嫪毐行刑了。 那就是威胁! 赤裸而毫不遮掩的威胁! 倘若熊启不愿乖乖俯首,那就别怪嬴政翻旧账,然后让嬴成蟜去行刑了! 熊启第一时间就想怒斥嬴政,然后率所有楚系外戚离开大秦,看嬴政能用谁为官。 可下一瞬熊启就悲哀的意识到,逐客令针对的是楚系外戚,可撤销逐客令却非是为召回楚系外戚,而是为对天下外客敞开大门。 当大秦取消逐客令,楚系外戚是否回归大秦对大秦而言便不再重要。 熊启只能低头:“臣,无所谏!” 嬴政略略颔首:“之于隗相之谏,熊相可有所谏?” 熊启当即拱手:“臣以为,王上改令而寒外客之心,若再追究前罪不利于外客来秦。” “臣谏言,大赦之!” 嬴政略略沉吟后,朗声开口:“既如此,寡人便依熊相之谏,大赦之!” 熊启松了口气,赶忙拱手:“王上圣明!” 嬴政转换话题道:“而今三公九卿皆不空悬,大秦却仍有数千官职虚位以待,令得朝堂运转不能。” “诸爱卿若有贤能之才,皆可上奏。” “熊相,爱卿身为相邦,于此事当多多费心啊。” 嬴政确实需要人才,楚系外戚所提供的数千名官僚人员对于大秦而言也大有裨益。 但一封逐客令和一封谏逐客书让嬴政化被动为主动,更让楚系外戚从大秦的主人变成了嬴政的狗! 相邦之位不过是嬴政丢给熊启的肉骨头。 除熊启之外的所有楚系外戚将不能担任秩两千石以上的实权重臣,就连千五百石以上的官位恐怕也难拿到手。 嬴政给楚系外戚接下来的定位非常鲜明:中低端螺丝钉,哪里需要哪里搬! 可熊启能拒绝吗? 拒绝嬴政之后,又有哪个国家能给他们提供数千个官位? 又有哪个国家能拿出这么肥美的肉骨头? 熊启只能无奈拱手:“唯!” 看着垂首的熊启,嬴政嘴角扬起一丝不可为人察觉的弧度。 朝中势力争斗不休的问题暂时解决了。 大秦缺乏足够官僚的人才问题也暂时解决了。 只要将这零散的朝堂拧成一股绳,大秦便可以重新打通血管、疏通筋骨,获得一双对外重击的铁拳! (本章完) 第172章 大兄,你竟把弟当做弃子?! 但嬴政却也很清楚,想要将朝堂拧成一根绳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李斯、熊启、尉缭、隗状和嬴成蟜会像五根探入糖液中的棉线,随着糖液的冷却、静置,糖液中那些零散游离的糖会自发向这五根棉线汇聚而来。 只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五颗用传统手艺制作的多晶黄冰糖就做好了! 朝堂势力的汇聚就像黄冰糖一样,都是不因君主意志而转移的客观规律。 但嬴政不想要五颗甜蜜却噎嗓子,更有着诸多不规则凸起可能划伤喉咙的黄冰糖。 嬴政需要的就是流动、粘稠,可以随他心意被他塑造成任何形状的糖液! 所以嬴政需要一把火。 一把让朝堂重新热烈起来,让糖液依旧是糖液的火! 魏缭突然起身,沉声开口:“启禀王上,臣有事奏禀!” 嬴政温声发问:“爱卿有何奏言?” 魏缭拱手一礼,声音愈发严肃:“臣留于魏之际,得见庞煖的车队已经进入魏国境内。” “庞煖此人,尤善合纵!” “臣以为,庞煖亲往魏国,当得是为合纵五国,再演五国伐秦之战!” 一番话落,所有朝臣都面露肃然。 诚然,当今天下大秦独强,但大秦的强盛是有限度的。 第五次五国伐秦之战时,五国联军一杆子直接打到了咸阳城东六十里的蕞地,若非吕不韦跳出战局之外于敌国朝堂落子分化,导致五国联军崩盘。 秦国早就亡了! 而今庞煖再次出山合纵,吕不韦却身陷牢狱。 新一届的大秦朝臣们果真可以挡得住五国来犯吗? 嬴政肃声发问:“魏王增可有动作?” 魏缭摇了摇头:“魏王增未曾应允。” 朝臣们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可这颗心还没放利索,就听魏缭再次开口:“然,庞煖本已告老,而今却再度出山,便是看到了天下诸国对我大秦的担忧和警惕。” “灭韩之后,大秦兵锋愈盛。” “泾水渠(郑国渠)通,大秦国力愈盛。” “支持合纵的各国朝臣越来越多,或早或晚,天下诸国必将合纵而再击秦。” “此大秦之困也!” 嬴政诚恳的说:“国尉此言,亦是寡人心中忧虑者也。” “尉缭何以教寡人?” 尉缭肃声道:“若不愿为人所制,便当先制于人!” “臣谏,伐魏以破合纵之局!” 嬴政若有所思:“伐魏?” 魏缭颔首:“便是伐魏!” “齐国与我大秦相亲,只要灭魏夺土,我大秦便能与齐国接壤,守望相助。” “且只要灭魏,大秦与齐国将形成一道封锁,将楚国和赵、燕二国分隔开来。” “楚、赵、燕三国再不能借道调兵,合兵一处。” “就连通讯、合盟都将困难重重,还如何合纵?” “若我大秦再攻这三国,三国亦无法相互增援。” 魏缭正声道:“臣谏,以长安君为帅,率兵二十万伐魏!” “只要夺取魏土,合纵之术不攻自破!” 嬴政沉声吩咐:“去传长安君上朝!” 在宦官奔赴大狱的时候,熊启已经毫不留情的开口驳斥:“国尉此策过于想当然了。” “齐国现在是我大秦盟友,但待到我大秦与齐国接壤,齐国还会是我大秦盟友吗?” “尤未可知!” “一旦齐国背盟,伐魏以断绝三国往来之策亦将不攻自破。” “且魏国深入赵、楚腹地。” “一旦我大秦夺取魏国,魏土将化作四战之地,守卫艰难。” “故而本公以为,此谏并非良谏。” 熊启出言驳斥不仅仅是为了攻讦魏缭,同时也是因为熊启真心认为魏缭此策太离谱了! 魏缭笑道:“秦齐之盟,久矣!” “只要我大秦继续与齐国保持良好关系,并以重金收买齐国朝臣,齐国又怎会背叛大秦?” “相邦多虑也!” 一年没在朝中说过话的王翦突然开口:“一旦我大秦发兵魏国,赵国必定发兵救援。” “夺魏数城之地,易。” “全取魏国之疆,难!” 作为大秦军方的头面人物,王翦久违的第一句话却是对魏缭的驳斥,这不由得不让人多想。 魏缭沉声回应:“亦可重金游说郭开以破此局!” 杨端和也耐不住开口:“郭开或能被游说,但即便郭开谏言,赵国依旧会救援魏国。” 魏缭断声道:“那定是因为游说所用的钱财还不够多!” 王翦和杨端和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能在朝中上谏,是因为他们真心觉得这个计划不靠谱,他们自认为理应提醒嬴政别被忽悠了。 而魏缭给予的回应却让他们倍感无语。 他们不想跟傻子继续争辩! 反正挂帅出征的又不是他们。 但王翦和杨端和不说话了,其他朝臣同样不愿嬴政执行如此离谱的计策。 当嬴成蟜进入麒麟殿,看到的就是谏议大夫和各路裨将军正在对魏缭进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狂轰乱炸! 嬴成蟜不得不扯着嗓子高呼:“臣,长安君公子成蟜,拜见王上!” 一番高呼压下了所有纷争。 嬴政直接发问:“国尉缭谏言,令长安君挂帅为将,发兵二十万伐魏。” “长安君可愿否?” 嬴成蟜有些懵逼。 又让我出征? 这事儿你也没跟我说过啊! 我是应该愿意还是应该不愿意? 正迷茫间,嬴成蟜见嬴政袖口里悄然浮现出一根大拇指。 妥! 嬴成蟜轰然拱手:“臣愿为大秦而战!” 嬴政欣然颔首:“甚善!” “将军蒙武可愿为辅?” 蒙武有些纠结。 他同样不认为魏缭这个策略可以成功。 且嬴成蟜这人的名声,不好听啊! 虽然主将是有权利斩杀副将的,可春秋战国数百年,你见哪个主将真的把副将给斩了? 屈指可数! 可偏偏,嬴成蟜就把副将樊於期给斩了。 给别人当副将只需要考虑外部敌人,可给嬴成蟜当副将,还得防着点自家主将的刀斧手。 太难了! 可蒙家才刚刚扎根大秦两代人,虽然算不上外客却也算不上老秦人,还有着大秦军中罕见的外国面孔。 蒙家比王翦、杨端和等将领更迫切的需要嬴政的信任和支持。 面对嬴政的命令,饶是蒙武心中百般不愿,却也只能拱手:“末将,愿往!” 嬴政沉声而喝:“既如此,传寡人令!” “擢长安君嬴成蟜为主将,擢将军蒙武为副将,征兵二十万,东进伐魏!” 隗状、魏缭和嬴成蟜臣属当即拱手: “唯!” 不少朝臣还有心劝谏。 可面对嬴政坚定而不容置疑的命令,再见魏缭、隗状等人已经应令,他们也只能无奈拱手: “唯!” 嬴政转而发问:“我大秦粮草能支持多久?” 韩仓当即出列:“若派二十万大军作战于魏国,我大秦粮草可堪维系六至七个月所需。” 出征之前,谁都说不准粮草究竟能供应大军吃多久。 因为路途上的运输才是粮草消耗的大户。 嬴政沉声道:“不够!” “魏亦强国也。” “治粟内吏需至少筹备可供大军外出作战一年的粮草。” 韩仓无奈的回答:“王上,国库粮仓之内的粮草就仅有那么多。” “臣便是再如何施为也不能变出粮草充入粮仓啊!” “臣谏言,于民间缴粮!” 魏缭和隗状当即拱手:“臣附议!” 嬴政略略颔首:“既如此,便传令民间征召粮草。” “若献粮多者,寡人不吝爵位!” “治粟内吏将筹粮之事篆封奏章,三日之内上呈寡人。” 韩仓面色一苦。 三天? 如此重大、牵扯颇多的大事,您就给臣三天时间? 要不您还是杀了我吧! 但最终,韩仓还是只能拱手:“唯!” 一道道命令从嬴政口中传出,一名名朝臣上前作答。 一令一应间,整个大秦朝堂被嬴政所调动。 大朝议结束后,一众朝臣脚步飞快的向着衙署赶去。 随着他们进入衙署,大秦各地将被他们尽数牵动。 粮草和兵丁会如血液般运输于肌肉和利爪之上,唤醒大秦这尊战争巨兽! 唯有隗状、魏缭、嬴成蟜和王翦留在麒麟殿内。 看着匆匆而去的朝臣,嬴政笑而发问:“王弟可知兄为何要开启伐魏之战?” 嬴成蟜随意的说:“将内部矛盾转移为外部矛盾。” “弟所言可对?” 嬴政欣然颔首:“弟大有长进!” 嬴政开启对外战争就是为了以战争的烈焰炙烤朝堂,让大秦朝堂如嬴政所愿那般维持住糖液的形状,以此让嬴政得以有时间和机会通过种种手段将糖液塑造成更符合他心意的模样! 嬴成蟜得意的一仰脖:“这道题弟在没出生之前就会了好不好!” 准确的说,嬴成蟜上辈子就会答了! 那么多节历史课和政治课可不是白上的! 嬴政显然认为嬴成蟜在吹牛,便心存捉弄的笑问:“那弟以为,兄为何要挥军伐魏?” 嬴成蟜不由得皱眉沉吟。 半晌过后,嬴成蟜摇了摇头:“弟不知。” “弟也想不出先灭魏有什么好处。” “弟甚至不认为兄会真的同意伐魏,其中必有隐情!” 嬴政欣然而笑:“看来国尉的解释并未说服王弟。” 嬴成蟜得意轻哼:“弟是会被如此简单的遮掩所骗的人吗?” “齐国固然是我大秦的盟友,但诸国背盟之事还少吗?” “赵相固然可以被收买,但赵相终究只是赵相,而非赵王。” “只要赵王决议救援魏国,就算郭开跪在地上抱着赵王的大腿哭求也毫无意义。” “国尉却能以如此理由说服王兄,显然国尉早已与王兄有过沟通。” 魏缭赶忙拱手:“拜谢长安君以为本公早已与王上诉说过个中缘由,而非是认为本公乃蛊惑君心之辈。” 嬴成蟜拱手还礼:“魏缭之才,本君早有耳闻。” “以魏缭之才,怎会行不智之策?” 魏缭在史书上留下的记载并不多,史书甚至没有记下魏缭的姓氏和籍贯,更留下了诸多逻辑冲突的记录。 但魏缭能被嬴政看重,更是成为大秦屈指可数的国尉就已能证明此人才华不凡。 嬴成蟜不认为如此人才看不出自己计划中的问题。 可他依旧上谏了。 那就只能说明,这个计划并不是他真正的计划! 魏缭笑道:“长安君谬赞。” “本公谏战,此战却是剑指赵国!” 嬴成蟜和王翦齐齐恍然。 打赵国? 打赵国这味儿就对咯! 魏缭肃声解释:“赵国与我大秦连年累战,仇恨深沉,也更了解秦之强。” “更有着世之强兵,战力非凡,又紧邻我大秦疆域。” “一旦我大秦虚弱,赵国随时皆可能趁我大秦不备兵出太行,走井陉而偷袭我大秦国都!” “所以本公入秦首谏,便是当先灭赵!” 嬴成蟜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我大秦若攻赵,魏不会发兵救援。” “但若我大秦攻魏,赵国必救!” “国尉明是令本君率军攻魏,实则是为吸引赵国的注意力和主力兵团,为我大秦主力制造机会?” 魏国无法直接感受到大秦的威胁,再加上近几代魏王胆魄一般,所以屡屡不曾出兵救援赵国。 大名鼎鼎的窃符救赵便是源于一次被魏王拒绝了的救援。 但赵国是真的够意思,亦或者说,赵王很明白魏国若落入大秦手中对赵国的威胁有多大。 所以一旦大秦出兵伐魏,赵国有几分力绝对会使几分力。 魏缭拱手致歉:“未曾与君上商议而引君上入策,万望长安君勿罪!” 嬴成蟜的战略目标就决定了嬴成蟜麾下军士不会是大秦最精锐的兵团。 在这种情况下,嬴成蟜却需要应对两国敌军主力兵团的围剿,甚至还要主动拖延敌军主力的回援。 这种战术在其他国家、后世各朝都很常见。 但这里是大秦! 嬴成蟜和敌军的兵力对比决定了嬴成蟜此战大概率会战损多而斩获少。 依当前的《军爵律》,如果将领所部战损超过斩获的三成,此军将领是要论罪的! 打着最苦的仗,抗着最终的压力,打赢了没什么好处,扛不住就要论罪。 魏缭这个计划简直是在把人往死里得罪,更是在将嬴成蟜当做弃子! 嬴成蟜不觉得魏缭刚来大秦就敢这么得罪自己。 幽怨的目光瞬间就盯上了嬴政:“大兄,你坑我!” “伱怎能忍心啊!!”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本章完) 第173章 若天下不能一统,过皆在嬴成蟜! 我把你当好大哥,你拿我去背黑锅? 嬴成蟜那委屈的声音简直是闻者心酸听者落泪。 太可怜了! 就连魏缭看嬴政的目光都变了。 若非嬴政信誓旦旦的说嬴成蟜完全值得信任,即便遭受了这般委屈也绝对不会率军叛逃,魏缭绝对不会上谏此策。 因为这个计策确实对嬴成蟜太过不公! 而今看着嬴成蟜那委屈巴巴的表情,魏缭都想替嬴成蟜打抱不平。 长安君以国士对王上,王上怎能如此苛待长安君? 嬴政无奈的伸出两根手指:“两天!” “兄也不愿让弟受委屈,但当今大秦也唯有弟能行兄之策。” “兄陪你两日可好?” 嬴政也不希望让嬴成蟜去背锅。 但嬴政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若是派遣寻常将领去抗这么大的压力,嬴政甚至怀疑那些将领会率军叛逃! 嬴成蟜果断还价:“旬日!” 嬴政头疼的说:“三日,三日可好?” “兄已亲政,每日工作繁多,着实没有那么多时间。” 嬴成蟜幽幽开口:“大兄要是这般态度,倒不如直接不理我的好,显得我无理取闹了些。” “弟哪里比得了政务,什么治国啊征战啊,弟不过是个草木人罢了。” 嬴政嘴角在颤抖:“五天!” “自兄亲政以来,夜夜批阅奏章直至夜半,兄着实无甚时间。” “兄能抽出五天时间,已是殊为不易!” “弟是否也当体谅体谅为兄的难处?” 嬴成蟜幽幽的语气不改:“我心里自是明白没有那诸位朝臣、后宫佳丽有趣,终究大兄心里没有我。” “兄如此言说,倒是显的我的不是了,可不要在心上给我刻上一笔,不然我这心窝子可要难受了。” 嬴政遭不住了,怒声呵斥:“旬日便旬日!” “给兄好生说话!” 嬴成蟜瞬间双眼一亮:“不许反悔嗷!” “出征之前就得允诺,不然弟不出征嗷!” 嬴政冷声一哼:“伱当兄会蒙骗于你?” 听着二人对话,魏缭懵逼了,不禁发问:“王上这是?” 嬴政无奈解释:“长安君出征之前,寡人会挑出十日时间陪长安君游猎。” “届时,朝中事还需要诸位爱卿多多操持。” 初入咸阳宫的嬴政还没得到华阳太后的庇护,赵姬也没能力保护他。 面对王宫中的恶意,反倒是嬴成蟜保护他的次数最多。 但彼时的嬴政根本无以为报,嬴成蟜便让嬴政以陪玩闹来作为回报。 时间推移,两兄弟都已长大,但这个习惯却保留到了现在。 所以准确的说,嬴政并不是挑出十天时间去陪嬴成蟜游猎,而是由嬴成蟜来决定娱乐项目。 只是秦王的威严让嬴政实在不愿坦白他可能会被嬴成蟜拐带着去捏泥巴、雕小人,甚至逛青楼。 魏缭脑袋嗡嗡的,喃喃复述: “王上陪长安君?” 魏缭怎么感觉嬴政是把自己给卖了十天,来换嬴成蟜愿意当背锅侠呢? “游猎十日?” 魏缭迷茫了。 大王,我们接下来要忙的脚打后脑勺了,您却要去游猎旬日?您觉得这合适吗!您确定是您要陪着长安君去游猎,而不是您自己想出去玩了吗! 本公所来的果真是被誉为虎狼之国,人皆腰绑敌首、血染红裳、残暴酷烈的大秦。 而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幼稚园? 回过神来,魏缭拱手上谏:“臣以为,王上身为秦王,当自重!” “且而今朝中事多,绝非嬉闹之际。” “臣以为王上可厚赏长安君以封地、钱财,而非是陪长安君一同……胡闹!” 不等魏缭话落,嬴成蟜就目光如刀的扫向魏缭:“魏国尉,你当本君在意那劳什子封地或钱财?” “且魏国尉以为王兄荒于政务乎!” 嬴成蟜为什么要拉着嬴政出去玩?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嬴成蟜知道嬴政有多累。 现在还没到嬴政最辛苦的时间。 但嬴政每天处理的奏章已达四十斤,每天都要细细查阅并思考数万枚高度凝练的文字,而这部分工作却只是嬴政日常工作的一小部分,甚至是天黑之后才会开始进行的。 白天还有更多更耗费心力的工作在等着嬴政! 让嬴成蟜代替嬴政,嬴成蟜肯定不乐意。 但若说一点都不心疼那也是假的,英年早逝的嬴政很难说不是被累死的。 所以嬴成蟜从小就和嬴政定下了约定。 嬴政以为他是在陪嬴成蟜玩那些幼稚的游戏。 但实际上,却是嬴成蟜在陪嬴政玩那些幼稚的游戏。 不求嬴政有多开心,但求嬴政能从连续不断的工作中脱离出来一段时间。 嬴成蟜怎能允许魏缭破坏自己的计划! 嬴政怒斥:“王弟,是你该注意分寸才是!” 旋即嬴政无奈的说:“长安君实乃无心失言,请国尉切莫放在心上。” 嬴政的话听起来是在训斥嬴成蟜,但这句话的亲疏之别已然表明了态度。 他是站在嬴成蟜这一边的。 魏缭即便依旧无法理解,也只能拱手:“唯!” 魏缭也表明了态度。 你是秦王,我尊你的令,但我心里依旧不乐意! 气氛尴尬之际,王翦突然开口发问:“王上留末将于殿中,可是对末将有所安排?” 话题被突然岔开,嬴政当即颔首:“于此战,长安君所部只是诱敌耳目。” “决战之地却在于赵!” “寡人意欲请王将军挂帅出征,领兵三十万以灭赵!” 魏缭更是直接拿出坤舆图,以一根木棍在坤舆图上点了点。 “本公之见,乃是长安君于今岁末出征,进入魏国境内后直插魏国腹地,引赵国来援。” “待赵国援兵与魏国兵马汇合,同攻长安君所部后,王将军率三十万兵马出井陉,直扑邯郸。” “趁着赵国兵马不在国中的时机,一举而下邯郸!” 听着魏缭的计划,王翦眉头紧锁:“据末将所知,在抽调出二十万兵力予长安君后,我大秦恐难再抽调出三十万兵马。” 嬴政嘴角微翘:“泾水渠即将完工。” “一旦泾水渠完工,修渠的壮丁便可充入军中,为王将军所用!” 王翦沉吟半晌后,慎重的说:“若王上令末将出征,赵国又派遣半数兵马增援魏国,末将以为末将有一成把握可以攻破邯郸。” 嬴政眉头微微皱起:“仅有一成?” 王翦补充道:“仅有一成!” “这还是建立在赵国派出了半数以上可战之兵交由扈辄统帅援魏的情况之下。” “否则连一成把握也无!” 王翦拱手一礼:“末将谏言,另择大将统帅此军伐赵!” 如果仅仅只是率军攻打赵国的话,王翦是无所谓的。 但此战嬴政把嬴成蟜都押上了,目的就是为了灭赵。 王翦是真不敢担这个责任! 嬴政沉声发问:“原因何在?” 王翦看着嬴政,认真的说:“那是赵国!” 单单四个字就说明了一切。 那是赵国! 那是名将如韭菜,一茬接一茬的赵国! 秦赵之间的战力相差仿佛,除非是一国出现了天灾、人祸或是有白起领兵、多国联合之类的特殊事件,否则莫说灭国,就算是夺取一郡之地都艰难无比。 嬴成蟜突然开口:“弟同样不认为此刻是灭赵良机。” “泾水渠即将修通,我大秦明年起每年都会产出更多的粮食,供养更多的黔首。” “只需要等待三年,我大秦便无惧于与赵国消耗粮草而鏖战。” “若是等待十五六年,嚼用着关内新粮的新一代壮丁便已能踏上战场,我大秦将拥有更多的兵员。” “且以国尉的风格,也不该有此谏言才对!” 魏缭颇显讶异:“长安君了解本公?” 嬴成蟜淡声道:“您可是当朝国尉。” 这是一句好听的废话! 但魏缭也没有深究,直接解释道:“本公前岁思虑大秦之未来时,便以为大秦合该在泾水渠修筑完成之后休养生息数年甚至十余年,积蓄到足够的力量之后一举东进,连灭诸国!” “而在这之前,我大秦当不吝钱财,以重金游说六国之重臣,请他们劝谏各国君王。” “令我大秦免受合纵之苦。” 这倒是和嬴成蟜上辈子对魏缭的了解相差仿佛。 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中,大秦也确实在郑国渠修筑后休养生息了数年才开启了灭六国之战。 大幕一启,便是连年大战! 嬴成蟜追问:“那魏缭这灭赵之谏原因何在?” 魏缭目光复杂的看着嬴成蟜:“皆因长安君!” “一个月内灭亡韩国,足见长安君之悍勇与大秦兵锋之盛。” “即便我大秦花费再多的钱财去游说他国朝臣,也无法遮掩长安君之威。” “诸国不会给予大秦更多的时间去休养生息。” “诸国合纵攻秦之事已成定局,不可更改!” “既如此,本公昔日的计划便只能全盘作废,先发制人!” 嬴成蟜目露错愕:“关键的转折竟是在本君?!” 随即嬴成蟜的心头压上了一块大山,变得沉甸甸的。 灭韩之际,嬴成蟜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大秦内部。 而今经由魏缭提醒,嬴成蟜才终于注意到灭韩之战对于天下格局的影响! 一场灭韩之战,让大秦在原本历史上的整体战略完全没了施展的可能。 接下来大秦的每一步都会走出崭新的方向! 若大秦能比原本历史更早的统一天下,嬴成蟜有功。 可若大秦最终没能一统天下,甚至就此亡国。 那么过皆在嬴成蟜! (本章完) 第174章 来点个秦王陪玩服务吧,亲还可以加个钟呦~ 这是嬴成蟜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这只小蝴蝶对于天下大势究竟有怎样的影响。 有人说大秦一统天下是历史的必然。 即便没有嬴政,也会有其他人来统一天下,让华夏成为一个大一统的国家。 但看看欧洲吧! 多少年了,欧洲统一了吗? 大秦一统天下根本就不是历史的必然走向! 事实上,就连大秦内部都罕有人支持嬴政的大一统政策。 是嬴政一个人以得天独厚的条件、极度坚定的意志、匪夷所思的能力硬拖着天下完成了一统! 违抗全民意志的结果,是大秦崩塌。 但嬴政却已将大一统的基因刻进了华夏的骨肉,又由汉朝将大一统的因子不断夯实、巩固,最终再也无法抹除! 若是因为嬴成蟜的影响,大秦没能一统天下。 嬴成蟜毫不怀疑未来的华夏会与欧洲有着相似的格局! 穿越至今,嬴成蟜第一次感受到了真切的压力。 不是生与死的压力,而是华夏数千载未来背负于身的压力! 嬴成蟜的声音变得严肃:“魏国尉以为,灭赵即可解我大秦困局?” 魏缭沉声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若赵亡,我大秦便少一大敌,三晋去其二,其他诸国皆无三晋之间的关系,互相之间的救援和盟约都会更加浅薄。” “如此一来,我大秦便有游说的可能。” “即便游说不能,余者四国合纵,我大秦亦有能力战而胜之,鲸吞天下只是时间问题。” “且我大秦若能连灭韩、赵二国,必定能令天下惊惧。” “若敌国国君怯懦,便不敢与我大秦为敌!” 魏缭没有指名道姓,但几人都知道魏缭说的就是魏王增和齐王建! 一旦赵国灭亡,能够合纵的国家事实上仅剩燕、楚二国。 可燕、楚二国一个在最南边一个在最北边,这两个国家怎么合纵? 没那个条件啊! 嬴成蟜沉声发问:“若整军灭魏呢?” 魏缭摇了摇头:“长安君方才亦然言说,若秦攻魏,赵国必定发兵救援魏国。” “若我大秦果真攻魏,便是直面赵魏联军。” “那何不仅仅只面对赵国?” 嬴成蟜再问:“若我大秦此战未能灭赵,可会有何后果?” 魏缭认真的说:“便是不能灭国,至少也不能败!” “任何层面的败都是大秦完全无法接受的!” “否则天下诸国便会因灭韩看到我大秦的野心,因败于赵而看到我大秦的虚弱。” “五国伐秦之战,必当迅速重现!” 嬴成蟜转头看向王翦:“本君会于魏国死战,为王将军拖延赵国兵马。” “王将军心中胜算有几何?” 王翦也不由得陷入沉吟,目光在坤舆图上来回扫视。 半晌过后,王翦才抬头看向嬴政:“末将有一成把握灭赵。” “即便未能灭赵,只要赵国派遣半数以上兵马援助魏国,末将可得赵国三城!” 听着好像很泄气。 但若换一句话来说,那就是此战本将必胜! 最终的结局不过是本将大胜还是小胜而已! 王翦敢说此话,嬴政还需要纠结吗? 嬴政畅快而笑:“甚善!” “既如此,寡人便擢王将军为此军主帅、将军桓齮为此军副将,何如?” 王翦轰然拱手:“末将尊令!” 嬴政认真叮嘱:“此事甚重,而今知此策者为我等四人,便是桓将军亦不能知。” “将军出征之前若欲有所准备,可将所需传讯长安君,由长安君以伐魏之名安排。” “将军出征之际亦要以增援长安君为名。” “直至进入赵土,此策方才能为他人所知。” 王翦肃声承诺:“末将必守口如瓶!” 经过四个时辰的商议,伐赵之策大体框定。 月明星稀之际,王翦和魏缭终于走出了咸阳宫。 看着眉头紧锁、皱眉沉吟的魏缭,王翦突然开口:“若王上重赏长安君,王上能赏赐何物?” 魏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王翦是在和自己说话。 虽然不明白王翦为何如此发问,但魏缭还是当即回答:“土地、家兵、官职、钱财。” “如此种种何其多也!” 王翦淡声发问:“若王上赏无可赏呢?” 魏缭反问:“王将军以为长安君未来会赏无可赏?” 王翦点了点头:“长安君今岁方才十八,却已爵至封君,再无高爵可赏。” “官至宗正丞,再向上便仅有九卿、三公可赏。。” “长安君年方十八,封地已有一县二乡,家兵一百,家财无算。” 魏缭已经明白了王翦想说什么。 但魏缭并不在意,只是笑了笑:“如长安君一般的封君何其多也!” 王翦继续说道:“长安君年方十八,却已坐拥灭国之功、护驾之功。” “能灭七雄者,天下间有几何?” “长安君,年方十八!” 魏缭不说话了。 坐拥封君之爵不可怕,诸国公子十三四岁就封君的多了去了。 坐拥宗正丞之职不可怕,甘罗拜相的年龄也就是嬴成蟜的零头。 坐拥灭国之功也不可怕,嬴成蟜再能打难道比白起还能打? 但若以上三者全部落在一个人身上,且此人才十八岁,那就很可怕了! 这意味着此人只要保持现在的发展趋势,未来必然会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魏缭微微皱眉:“所以长安君才那般与王上讨价还价?” “长安君是想以此法来抵消那些功赏?” “不,不止如此。” “此法还可以增进长安君与王上之间的关系,令得王上更加恩宠于长安君。” “对于长安君而言,封赏已无意义,但圣眷却是谁都不嫌多的!” “但这对大秦、对王上而言都无任何好处!” 王翦笑了笑:“若信陵君以此法邀赏,我大秦上将军骜想来也不能那么轻易的就夺取东郡。” “甚至若信陵君与安釐王有如长安君与我王那般的情谊,信陵君根本就不需要窃符救赵,更不会因此而十年不敢回返魏国!” 说话间,王翦眼中满是羡慕。 在王翦看来,嬴成蟜用让嬴政陪伴游猎来抵消封赏着实是太妙了! 即能抵消功劳,又能培养感情。 王翦甚至都在想,要不要等他未来快要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时候也让嬴政陪他玩去? 从今往后,开启秦王陪玩服务! 担心功高盖主、封无可封?那就点个秦王陪玩服务吧! 若是功劳太多,亲还可以加个钟呦~ 大王再也不需要担心将军们功高盖主了! 魏缭失笑:“王将军所言有些过了吧?” “长安君莫非能说动王上改变国之大策?” 信陵君为何要窃符救赵? 还不是因为安釐王不愿意救援赵国,导致信陵君不得不去偷窃安釐王的虎符。 难道在嬴政已经决定不救援某个国家的情况下,嬴成蟜还能强硬的让嬴政改变主意不成? 王翦幽幽反问:“国尉以为韩国是怎么没的?” “韩亡之前,大王对此一无所知!” 魏缭惊呆了。 他之前只是通过嬴政和嬴成蟜对外散布的消息,以为灭韩之战是嬴政和嬴成蟜配合演的一场戏。 结果你现在却告诉本公,嬴政身为秦王,对嬴成蟜的战略一无所知? “本公就说,以大王的谋略不该看出现在绝非灭韩之时才对,原来竟是长安君一意孤行!” 咂舌感慨了一番,魏缭拱手一礼:“拜谢王将军相告!” “若非王将军相告,本公险些得罪了长安君!” 王翦拱手还礼:“国尉多礼。” “本将也只是不愿国尉在与大秦将士为敌之前,先恶了长安君而已。” 魏缭微怔,笑而发问:“王将军看过本公的书?” 王翦略略颔首:“您可是当朝国尉。” 这是一句学自嬴成蟜的废话! 魏缭拱手一礼:“王将军可愿为本公臂助否?” 王翦侧开身子避让了这一礼,淡声开口:“国尉想多了。” “本将不过将军尔,何以助国尉?” “本将唯一能做的仅有先于本将军中实行此法。” 魏缭笑道:“如此,已然足够!” “本公拜谢王将军!” 王翦目光复杂的看着魏缭:“若国尉果真有心谢本将,便还请国尉行事之时手下留情。” “军中多有上了岁数的老将,他们不一定能接受新的规矩,却非是意欲与国尉为敌。” “请国尉莫要苛待他们。” “如此一来,对我大秦军方和国尉都好!” 王翦看过魏缭的兵书,所以王翦很清楚魏缭有着怎样的军事思想。 刨除掉魏缭在经济、政治等领域的看法,单看尉缭在军事上的思想,就能发现尉缭比商鞅更极端! 商鞅虽然崇尚重刑轻赏,但商鞅好歹还是赏的。 可魏缭不一样。 魏缭要求将帅秉公执法,恩威并施,吃苦在疥,临战忘身,为人表率。 要求将士们在战斗、内务、纪律条令等诸多方面都符合军规军律。 对于将领和士卒的律法规定,魏缭要比商鞅更重数倍。 可赏赐方面呢? 魏缭推崇: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万人喜者赏之。 要上刑就罚将领,要重赏就赏小兵。 所以王翦很清楚,魏缭就是嬴政找来的一把刀。 魏缭之所以初入大秦就担任国尉,便是因为这把刀的刀刃就对准了军方! 身为上将军,王翦着实不希望魏缭的到来会破坏大秦的格局。 魏缭沉默半晌后,沉声开口:“王将军提点之恩,本公自会寻机会报答。” “但军律改制之事,势在必行!” 见尉缭如此,王翦也不多劝,只是拱手一礼: “告辞!” (本章完) 第175章 嬴氏兄弟皆狡诈恶徒,我大赵无齿而已! 左相隗状手持手术刀,立于监察系统顶端,俯视着那些不愿为嬴政所用的蝇营狗苟之辈! 国尉魏缭手持剔骨刀,深入军方之中,已在着手对军规军律进行大改革! 两柄利刃操于嬴政之手,借着战争迷雾对大秦展开了精致的内部手术。 嬴政并不追求毕其功于一役,也不寄希望于一战灭赵。 嬴政掀起这场战争只是在为他的政治诉求而服务。 但天下诸国却已尽数紧张了起来。 魏王增更是慌的一批! 五年前,大秦攻魏,夺二十余城,设东郡。 四年前,大秦夺魏国朝歌。 三年前,五国伐秦失败,大秦夺魏国汲地数城。 自从魏王增登基以来,魏国就没赢过大秦。 如今的魏王增早已患上大秦恐惧症,魏国驻秦国行人发回消息的当天,一名名骑士就带着求援信从大梁城向天下诸国奔赴而去。 紧随其后的,则是倾巢而出的行人、说客,甚至是九卿! 旬日后,邯郸宫高台之上。 时年三十岁的赵王偃怎么都算不上老。 可他却已面色苍白如纸、眼窝凹陷、鼻部红肿,若细细看去,还能看到他脖颈处的那片红色斑点。 撑着病体,赵王偃依旧壮出王的威仪,肃然正坐。 高台之下。 已经年过百岁的魏国典客唐雎发须皆白,但却面色红润、肩宽体阔、以洪亮的声音正声开口:“昔赵、魏、韩一衣带水,结兄弟之盟。” “而今,韩已亡,仅剩赵、魏唇亡齿寒!” “今秦王政擢灭韩大将长安君率军二十万以攻魏,必是为灭魏而来!” “若魏亡,则赵将三面环秦,背腹受敌。” “故而外臣请命,请赵王发兵助魏,此即是救魏,亦是救赵!” 唐雎说的十分诚恳。 前几年秦国攻打魏国的时候你们不来帮忙也就算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魏国损失些许土地而已。 但这次你们不来不行啊! 你们若是不来,我们可能就得亡国了! 到时候伱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赵王偃面露嗤嘲:“去岁寡人遣庞将军合纵天下,魏王却当即拒绝!” “寡人本以为魏王并不懂得这个道理。” “却未曾想,魏王竟然懂得这个道理,甚至在危难之际以这个道理为由而向我赵国求援!” “既如此,前番魏王拒绝合纵又是为何?” “莫不是因为彼时的秦国未曾发兵攻打魏国?” 说出一番诛心的阴阳之言,赵王偃舒坦了! 在嬴成蟜攻打韩国的时候,赵王偃就开始调遣兵马意图增援韩国。 可惜,嬴成蟜灭国灭的太快了,根本就没给赵王偃施展的空间! 之后秦国内部陷入动乱,赵王偃派出庞煖游说诸国,意图组成第六次合纵联盟。 为了反秦,赵王偃顶着一副病体付出了莫大努力! 因为在赵王偃看来,那绝对是灭亡秦国的大好时机。 可最终诸国依旧拒绝了赵王偃的提议,而赵王偃却因重病缠身根本无法独立组织伐秦之战,只能坐视一个大好机会从眼前溜走。 在赵王偃看来,若不是这群猪队友不给力,秦国早就亡了! 寡人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一个个推三阻四,落难之际倒是想起寡人了。 早干什么去了! 唐雎惭然拱手:“魏已被秦屡屡夺地,国力衰微,纵是有心合纵亦无力出兵。” “我大魏君臣本意在修养生息数载,再与诸国伐秦,挽韩之祭祀。” “然秦虎狼也!” “方才灭韩便迫不及待的再次发兵,我大魏仍未恢复国力,不堪一战啊!” 赵王偃当即驳斥:“我大赵近些年更是累战于秦,与秦国血战数场。” “魏国疲敝,我大赵同样疲敝!” 赵王偃倒是并非空口白话。 论失地面积,韩、魏都远超赵国。 但论战损兵丁数量,韩、魏加起来都没有赵国死的人多。 赵国与秦国那是真往死里打! 见赵王偃态度坚定、心情极差,唐雎也知这是魏国有错在先,只得无奈的当先给出条件:“凡赵国援军,我大魏将担负一切粮草辎重所需。” 赵王偃不说话了。 讨价还价这种事着实不符合赵王偃的身份。 赵相郭开毫无阻滞的接过话头,瞪大了眼质问:“我大赵的兵去帮助魏国抵抗秦国,由魏国来承担粮草不是应有之意吗?” “怎的?” “魏王增难道还有意令我大赵出钱出粮再出兵去为他魏国征战?” “凭甚!” “魏王莫非以为魏国是我大赵的宗主国乎?” 唐雎认真解释:“王上助魏,非只是在助魏,更是在助赵。” “魏国存,则赵国东侧安稳。” “魏国亡,则赵国必陷入秦国包围之中!” 郭开断声反问:“既如此,昔年秦国伐赵,魏国为何迟迟不曾救援!” 唐雎沉声道:“外臣闻之曰:事有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有不可忘者,有不可不忘者。” “昔年我大魏信陵君窃符救赵,缓邯郸之困!” “郭相又怎能言称我大魏不曾救援赵国?” 虽然来救援的是信陵君,且还是通过偷了魏王虎符这种方式发起的救援,显然说明时任魏王根本不同意发起救援。 但你就说救没救吧! 救了,你就得承这个情! 唐雎拱手再礼:“万望赵王体谅我大魏之困局。” “为对劳师之援军表以谢意,我大魏愿倍以待之!” “凡来魏之援军,无论粮草、辎重还是饷钱,我大魏皆愿按照人数的一倍来给付!” 郭开毫不犹豫的说:“不够!” “若意欲大赵发兵,魏国至少还要再拿出两城之地!” 唐雎怒斥郭开:“郭相,赵魏二国有着共同的敌人。” “帮助魏国就是帮助赵国,郭相又何苦斤斤计较?” “赵魏之间,唇亡齿寒也!” 粮草以后还能种。 但城池丢了就是真没了。 且魏国的国土真心不多了,丢一个城都不舍得啊! 赵王偃突然开口:“寡人一直以为我大赵与魏国乃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但历代魏王却让寡人明白,我大赵是唇,魏国是齿!” “大赵若亡,则魏国唇亡齿寒。” “魏国若亡,我大赵不过无齿而已。” “且唇久庇于齿,齿庇唇有几时?” 平日里罕见魏国救援赵国,多是赵国救援魏国,赵国本就付出良多。 多给点粮草就想把我们大赵打发了? 没那个道理! 唐雎默然。 最终只能无奈长叹:“若赵助我大魏赢下此战,我大魏愿献上一城之地!” 知道唐雎能拿出来的条件就仅有这么多了,赵王偃略略颔首:“既如此,此事容后再议。” “典客,带唐上卿去安置。” 唐雎拱手告退,赵王偃却并不准备容后再议,而是沉声发问:“诸位爱卿以为,我大赵该当如何?” 郭开当即拱手:“王上,臣以为,我大赵当救援魏国!” “秦国士卒勇武,所困者便是粮草。” “魏国却盛产粮食,若秦国夺魏土,秦国当不为粮草所困,甚至可能以丰盈之粮草与我大赵相对消耗。” “且外臣唐雎所言亦非虚言。” “若秦夺魏土,则我大赵将三面环秦,秦国可以从三面的任何一个方向进攻我大赵。” “如此,我大赵危矣!” 赵王偃眉头紧锁:“然秦国愈强,去岁更夺韩地,可以从韩地征募兵员。” “即便合赵魏之力,依旧难挡秦之兵锋!” 郭开肃声道:“正因为秦国愈强,所以我大赵才更需要借一切机会削弱秦国。” “臣谏言,发兵二十五万以援魏国!” “合赵魏优势之兵力,一朝剿灭秦国东进之兵,甚至反推战线夺回韩地!” 李牧:??? 率军二十万? 你丫疯了吧! 李牧当即出列:“不可!” “我大赵可战之兵不过四十万。” “若发兵二十五万以援魏国,则我大赵必当边境空虚!” 郭开慨然道:“边境空虚?更空虚的是我大赵粮仓!” “去岁北地旱灾,我大赵粮食歉收,若能将这二十五万大军派往魏国,这二十五万壮丁的口粮便会由魏国负责,为我大赵省下大笔粮草。” “不止如此,魏国还会倍以待援。” “若我大赵发兵二十五万援助魏国,就还能再赚足够二十五万兵马嚼用的口粮。” “里外里这可是五十万人的粮草!” “若能得到这份盈余,今岁大赵无饿殍矣!” 郭开越说越激动:“用魏国的粮食打大赵的仗,何乐而不为?” “本相甚至都想将我大赵的兵丁尽数投入魏国!” “白得的粮草为何不要!” 李牧震惊而愤怒的呵斥:“荒谬!荒唐!滑天下之大稽!” “郭相眼中难道就仅有粮草吗?” “若我大赵兵马尽数增援魏国之际,秦国来犯,该当如何?” 郭开当即回答:“自是从魏国抽调兵马回援。” “秦国同时与赵魏开战,是秦国势弱,秦国还能拿出多少兵马来攻打我赵国?” “赵国境内的守军足以挡住秦国之兵,等待援军回援!” 李牧再问:“那若彼时北方胡人一同南下,又该当如何?” 李牧认真的解释:“东胡经历了十年修养,已经恢复了战力,月氏也正蠢蠢欲动。” “一旦我大赵的空虚被北方胡人们所知,他们很可能会南下劫掠!” 郭开笑而拱手:“若北方胡人南下,自当请李将军北上阻挡胡人。” 李牧怒斥:“本将不是万能的!” “本将若要抵挡北方胡人,也需要粮草,需要兵马,需要辎重!” 郭开的笑容缓缓收敛:“不过是区区胡人而已,何至于令李将军咆哮朝堂,于王上面前失态?” 李牧气的浑身都在发颤。 区区胡人? 你知道本将和袍泽们付出了多少努力与牺牲才换取了你们这衮衮诸公的歌舞升平吗? 区区胡人! 赵王偃沉声呵斥:“郭开!” “尔怎能漠视将士们的牺牲!” 郭开当即拱手:“臣知罪,臣愿给李将军赔罪!” 赵王偃已经开口,饶是李牧心中再不满也不好深究,只能草草应了一句:“无碍。” 旋即迅速转换了进攻方向:“王上,末将以为,秦王与秦长安君皆狡诈,秦攻魏之战恐怕有诈!” 赵王偃不解发问:“何诈之有?” 李牧认真解释:“前岁,秦王令秦长安君引兵十万以攻我大赵。” “长安君出征后久久不前,后于屯留亲斩副将樊於期。” “秦王因此传令天下,定长安君违抗军令、擅斩副将之罪,并迅速筹集粮草征召讨逆之军。” “长安君立刻率军南下,状若仓皇奔逃。” “彼时天下人皆因为长安君是要携兵投靠他国。” 一众君臣略略颔首。 这件事在天下间流传的很广。 毕竟一名率领十万兵丁的落罪大将可是非常优质的资源。 赵王偃甚至还派出过使者意图游说嬴成蟜,让嬴成蟜率军归赵,并愿意许给嬴成蟜以爵位。 李牧继续说道:“但在长安君南下后却并未投效他国,而是领兵攻打韩国,并最终灭韩!” “期间秦王从未收回对长安君的讨伐之令,那只讨逆大军也一直都在调遣粮草、征募兵丁。” “直至长安君灭韩之后,那只讨逆军终于出征,目的却是为了代长安君接管韩国关隘卡口。” 李牧肃声开口:“末将以为,秦王与秦长安君皆狡诈恶徒也!” “既然秦王与秦长安君有过明攻赵而实灭韩之举。” “那秦王与长安君又如何不能明攻魏而实攻我大赵?” 若李牧这话被嬴政和嬴成蟜听见,二人绝对会被气到发颤,当场辩驳。 我不是! 我没有! 别瞎说! 寡人在王弟灭韩之前从未想过让王弟去攻打韩国,寡人怎的就成了狡诈恶徒! 本君此战根本就不会去攻打赵国,此策是王兄所定,伐赵是王翦挂帅,本君不过是听令行事,本君怎的就成了狡诈恶徒! 狡诈的分明是王弟/大兄! 但可惜,赵国无人知道灭韩之战的内情。 而嬴政和嬴成蟜那没有过提前沟通却默契完成的配合放在其他国家眼中,就是早有准备的声东击西! 嬴成蟜和嬴政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本章完) 第176章 臣摊牌了,臣之策就是在卖国! 回想起灭韩之战的全部流程,赵王偃认同颔首:“李将军所言有理!” 人都是先入为主的动物。 在知道嬴政和嬴成蟜配合着用声东击西的办法灭掉了韩国之后,赵王偃下意识的就认为嬴氏兄弟很可能再用类似的计谋。 郭开也认同颔首:“臣亦认同秦王与秦长安君皆是狡诈恶徒。” “声东击西之策,不得不防!” “但李将军焉知李将军的想法未曾被秦王所料?” “或许正是因为猜到了李将军会担忧秦国声东击西,进而劝谏王上少派兵丁援助魏国。” “秦王方才胆敢发兵伐魏!” 李牧无言以对。 本将知道秦王之谋所以谏言不救援魏国。 秦王知道本将知道秦王之谋所以攻打魏国。 你丫在这儿套娃呢啊! 这怎么回答? 取得了场面上的胜利后,郭开正声开口:“臣即便知道秦王政与长安君皆是狡诈恶徒亦未曾言说,便是因为若深究此事,便将会陷入如李将军一般的两难无解。” “但臣明白一件事,若秦攻魏,我大赵会救援魏国。” “但若秦攻赵,魏国不会愿意救援赵国。” “故而无论秦国是否是声东击西,我大赵都要做出秦国就是要全力进攻魏国的姿态。” “在保邯郸不失的前提下囤积重兵于魏国,并于魏国兴兵向秦国颍川郡发起进攻,迫使秦国将颍川郡和魏国作为战场。” “以此彻底将魏国拉入战局!” “此乃我大赵应行之阳谋!” 面对郭开逻辑闭环的谏言,李牧不知道该从何处破局,只能拱手上谏:“末将谏,即便救援魏国也不当发如此之多的兵马,保全我大赵疆土方才是重中之重!” 李牧不会说话,但李牧的这一句话却说到了赵王偃的心坎上。 未来的事太远,谁都想不到。 但眼皮子底下的事却是能看得见的。 保住当下的疆域才是赵王偃首先需要达成的目标。 至于赵国未来的困局? 完全可以寄托于后代的智慧嘛! 略略沉吟间,赵王偃沉声开口:“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看着起身离去的赵王偃,李牧高声谏言:“王上!” 然而李牧话还没说出口,扈辄便抓住了李牧的胳膊,摇了摇头:“到此为止吧。” “若是再谏,难免惹恼了王上。” 李牧断声道:“但郭相之谏太过荒谬!” “王上理应当即驳斥,怎能再将此事搁置后议?” 看着李牧这怒气冲冲的模样,扈辄轻声一叹:“你在沙场之上沉着冷静,可怎的回朝多年却反倒是越发暴躁了?” “敢言上谏,将我等所思告知王上是正理。” “但君是君,臣是臣,君意已定,我等身为臣子如何能强迫君上变更心意?” “上谏一次便已是忠诚,无论最终王上如何下令,我等皆尊王令行事就是。” 扈辄这一番话说的掏心掏肺。 沙场之上的李牧冷静、睿智、果敢,是敌人的噩梦。 但朝堂之上的李牧却过于火爆,甚至曾在大殿之上怒斥赵王偃为什么要找个娼女做王后。 王上换王后这事儿跟咱们武将有什么关系? 别说王上找了个娼女做王后了,就算王上找了个七旬老头做王后又如何! 有你我置喙的余地吗? 扈辄能看出李牧在军事方面的才能,实在不愿如此大才折于朝堂! 李牧恨声道:“只因末将看不惯这朝堂!” “既然看不惯,末将就要说!” 扈辄怒斥:“那些话是伱该说的吗!” 李牧抬头看向扈辄:“正因为朝中无人说话,所以边关的将士们才那么苦,所以我大赵才日渐衰落。” “末将若驻于北疆,便为我大赵戎守国门。” “既然末将现在立足于朝堂,便当鸣尽不平之事!” 李牧心中是带着对朝堂诸公的恨的。 李牧更不愿成为如朝中诸公那样的应声虫! 扈辄沉声而喝:“那你必将步信平君(廉颇)之后尘!” 为了大赵的未来而赌上自己的荣华富贵? 别逗了! 自从廉颇被罢将,大赵就没有那么傻的将军了! 李牧咧嘴而笑:“若能成为如信平君一般的人物,末将三生有幸!” 看着李牧脸上的笑容,扈辄猛然摇头:“无可救药!” 一甩大袖,扈辄阔步离开朝堂。 李牧转身朗声发问:“难道扈将军要眼睁睁看着王上被郭开那错误的谏言所蛊惑吗!” 扈辄没有回答,只是离开朝堂的脚步更快了几分。 对或不对,重要吗? 即便郭开错了又如何! 这赵国是赵王的赵国,又不是你我的赵国! 李牧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无助的看向左右,却只看到了像避瘟神一样避开他的同僚。 明明是一位令东胡十年不敢南下的当世猛将。 但当他立足于朝堂,却像极了一个孤独无助脾气暴的孩子! …… 邯郸宫御书房。 五尊火炉升腾起滚滚热浪,让房间内的温度远超室外。 但斜躺在貌美宫女的膝枕之上、双脚放在另一名宫女怀中的赵王偃依旧止不住的咳嗽。 御书房门被推开,十一月初的寒风顺着大门蜂拥而入,凉的赵王偃一个哆嗦。 以迅雷不及张口之速,郭开迅速关上房门,快步走到了赵王偃身边:“王上今日可好些了?” “咳咳~”赵王偃又咳嗽了两声,对着另一名宫女招招手,那宫女便赶忙快步走到赵王偃身侧。 不顾郭开就在身边,宫女毫不犹豫的解开衣裳趴在了赵王偃身上。 感受着宫女提供的暖热,赵王偃又打开一方抽屉,从中取出一枚仙丹送入口中。 郭开当即将一直放在火上温着的水双手奉给赵王偃。 以温水送服仙丹,赵王偃满足的吁了口气。 “呼~”赵王偃目光撇向郭开:“寡人好没好些,郭相不知?” 郭开苦笑拱手:“王上,您可别打趣臣了。” “臣知道,王上定是在因臣发重兵救援魏国之事而对臣心存不满。” 从赵王偃突然选择停止朝议,郭开就知道赵王偃必然是察觉到了郭开之谏的问题。 为保住赵王偃的信任,郭开必须尽快完全消除赵王偃心中的怀疑和不满! 赵王偃调整了一下姿势,沉声发问:“给寡人一个理由。” “寡人在等着你说服寡人。” 赵王偃和郭开之间的情谊是旁人无法比拟的。 所以即便赵王偃在朝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但赵王偃却没有直接在朝议中说出决定。 赵王偃不希望朝臣们认为郭开失了宠,甚至是在朝臣们面前与郭开争执辩论! 为此赵王偃特意结束朝议,专门把郭开叫来御书房询问缘由。 在赵王偃期待的注视下,郭开沉声开口:“秦国派行人重金贿赂于臣。” “请臣劝谏王上,发重兵救援魏国!” 赵王偃略略颔首:“爱卿原是因……(°Д°)啥?” 赵王偃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看着郭开:“因为秦国重金贿赂于你,所以你谏言寡人发重兵救援魏国?” 赵王偃震怒! 这年头贪污腐败出卖大赵都不背着寡人了吗! 郭开坦然道:“然也!” “发重兵救援魏国乃是秦国想要的结果。” “臣于朝中所谏,皆是卖国之言!” 赵王偃直接起身,于墙壁之上拔出长剑,怒声厉喝:“寡人那般信重于你。” “你为何要出卖大赵!” 郭开坚定的高呼:“臣确实有可能会出卖大赵,但臣不会出卖王上。” “王上之恩,臣万死难报!” “不过是些许金银财货,臣何以为其而背叛大王?” 郭开忠诚的目光看着赵王偃,诚恳解释:“若秦国果真意欲攻打魏国,那秦国为何要重金贿赂于臣,令臣游说王上派出尽可能多的兵力去救援魏国?” “秦国合该令臣劝谏王上少派援军才对!” “正因秦国的贿赂,反倒是让臣明白了秦国此战的真正目的。” “秦国此战,一如秦国去岁之战。” “其明为伐魏,实际上却是对我大赵而来!” 看着郭开那诚恳的模样,赵王偃心中怒意渐渐消退。 还剑入鞘,赵王偃重新躺回宫女身上,沉声发问:“所以爱卿就将计就计?” 郭开认同颔首:“于是臣便将计就计。” “明面上,我大赵顺秦之策发重兵援助魏国。” “以此让秦国可以按照原定计划先行向魏国进军,逼迫魏国参战。” “但实际上,除五万兵马之外,余下的二十万大军皆囤于边境,最远也不过是两日便可达邯郸之地。” “一旦秦军主力进入赵国境内,我大赵主力顷刻间便可回援,并拉上魏国一同协助我大赵抵抗秦国!” 赵王偃摩挲着下巴,双眼放光:“此策,妙啊!” 坐起身来,赵王偃亲自为郭开倒上一爵热酒:“倒是寡人误会爱卿了。” 郭开赶忙道谢:“此功不过是臣的分内之事。” “但秦国行人来的匆忙,臣未能提前告知大王其中缘由令得王上费心,乃臣之罪也!” 赵王偃笑了笑:“你我君臣自有信任,早点晚点又如何?” “既如此,助魏之事就这么定了。” “爱卿以为,谁人可堪为此军主将?” 郭开当即开口:“臣谏言,以扈辄为主将,至于副将?” “李牧如何?” (本章完) 第177章 让我跟李牧对线?你可真看得起我! 赵王偃面露沉吟:“李牧?” 李牧在历史上声名赫赫,目前也已经打下了偌大功劳,更已成长为完全体形态。 但李牧目前的绝大多数功劳都建立在对东胡战争的基础之上。 而在对诸雄的战争中,李牧仅于六年前率军攻打燕国,并夺取了武遂和方城二县之地。 若是放到魏国、齐国等国家,李牧足以被该国君王捧起来。 但在赵国,与廉颇、庞煖等一众大将比起来,李牧? 也就那样吧。 郭开颔首道:“虽然将军李牧并无甚军功,但臣以为此将颇有能为,他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个机会。” “让李牧在扈辄麾下做个副将历练一番,或许便能成长成为一名优秀的将才!” 郭开不知道李牧能不能打。 但郭开很清楚李牧的嘴皮子有多狠。 抨击王后、抨击太子、抨击相邦,甚至抨击赵王。 这偌大天下,就没谁是李牧不敢当着面直言抨击的! 郭开实在不愿李牧继续在朝中当搅屎棍,只想尽快把李牧赶去军中。 且一旦李牧离开朝堂,郭开就有的是法子玩弄死李牧! 赵王偃沉吟片刻后,略略颔首:“既如此,便择李牧为副将!” 郭开心头一喜,再次谏言:“除主、副将之外,臣以为还需另择一将。” “此将需要率领那五万兵马与魏国汇合,并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一直引导魏国兵马为我大赵而战!” 顺着郭开的语言陷阱,赵王偃给出了一个答案:“将军庞煖或可为此将!” 要问赵国现在最善于与其他国家将领合作作战的人是谁? 非庞煖莫属! 那可是能合纵五国的人物,带着魏国一起打打仗绝对轻轻松松! 旋即赵王偃又微微皱起眉头:“但庞将军的年岁着实有些大了。” “再劳师远征,寡人担心庞将军的身体熬不住啊。” 郭开笑道:“庞将军三年前还合纵诸国挂帅伐秦,去岁还意图再次合纵诸国、奔波于天下之间,何以言老?” 虽然庞煖合纵伐秦失败,但庞煖不仅证明了自己的将才也展现出了自己对天下大势的眼光。 即便五国伐秦失败,赵王偃依旧时不时会主动询问庞煖对天下大势的看法。 郭开岂能容庞煖与自己争宠? 再三劝谏之下,赵王偃终于颔首:“既如此,便择庞煖为偏师主将!” “传召吧。” 郭开心头振奋朗声招呼:“传!” “上将军扈辄、上将军庞煖、将军李牧!” 郭开那雀跃的声音根本不像是要传召出征的将领。 而是在宣布即将被赶出邯郸的行刑名单! …… 赵国的兵马还在路上。 大秦的兵马却已经踏足秦魏边境。 二十万大军踩着冰封的黄河,鱼贯向修鱼城的方向走去。 大量传令兵和斥候向着副将蒙武飞奔而去。 蒙武就如同蜂巢一般接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再让传令兵们带着更新的命令跑向大军各处。 而在大军跨过黄河后,蒙武又马不停蹄的开始指挥大军安置军营。 好不容易让大军安顿下来,蒙武阔步走向中军帅帐。 “将军!” 嬴成蟜抬手示意蒙武暂且等候,双眼看着手中竹简若有所思:“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万人喜者赏之。” “杀之贵大,赏之贵小,当杀而虽贵重必杀之,是刑上究也。赏及牛童马圉者,是赏下流也。” 出征当日,嬴政将一套竹简交给了嬴成蟜,让嬴成蟜得空了多看看。 然后嬴成蟜就发现,这些竹简竟是魏缭所著的《尉缭子》! 嬴成蟜的缺点在何处? 就在于没有系统性的学习过古代军略。 三十六计信手拈来,拉屎吃饭样样不会! 如此基础的嬴成蟜拿到《尉缭子》,就如腹痛之人抓住了一卷手纸! 所以嬴成蟜当即决定把所有该他做的工作都推给蒙武,一门心思的扎进这些竹简之中。 但时至今日,嬴成蟜依旧无法完全理解《尉缭子》的思想。 “杀之贵大,赏之贵小,道理不错。” “但赏之贵小?如何赏赐皆是《军爵律》所定,本将何以变更赏赐?” “若本君擅自变更赏赐,那本君便成了犯法之人,合该被诛!” “本将才不想死呢!” “那亦或是让其他将领来做赏赐基层士卒之事,让其他将领来被杀以提振军威?” 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嬴成蟜索性不再思考此事,而是抬头看向蒙武。 蒙武:!!! 你刚刚说的话本将都听到了! 为何在你寻思着要杀谁来提振军心的时候会看本将啊! 再想到嬴成蟜前任正式副将的结局,蒙武的喉咙有些艰涩,当即拱手道:“末将绝无违律之举!” 嬴成蟜有些莫名其妙:“谁人言说……” 想起自己刚刚看的竹简,嬴成蟜赶忙起身,歉然拱手:“本将方才只是在看国尉所著之书,绝无构陷蒙将军之意。” 看了眼放在案几上的那卷竹简,蒙武不由得发问:“将军以为此书何如?” 嬴成蟜沉吟片刻后给出了答案:“可用其策,其中军阵之法、行军之略令得本将茅塞顿开。” “但其军规并不适用于我大秦。” 通过樊於期的兵书和魏缭的兵书,嬴成蟜已经将自己的短板补足至寻常将领的水准。 虽然算不上精妙,但当个副将已经绰绰有余。 可对于魏缭的具体军规,嬴成蟜持不同看法。 蒙恬肃然拱手:“若长安君回朝之后能因此上谏,则万军归心矣!” 魏缭和军方的矛盾正在扩大。 但有白起、廉颇两个例子近在眼前,军中将领们即便不满也不敢说出口,以免被嬴政认为是心有怨怼。 他们急需一名敢在嬴政面前说话的人帮助他们将诉求传递给嬴政! 嬴成蟜笑了笑:“朝中事当朝中断。” “既然你我已率军东出,那自当只论军中之事。” 蒙恬迅速收敛笑容,沉声开口:“东南方向六十里,发现敌军十五万上下。” “此军身着魏军甲胄,大纛上书魏字,已列军阵而待。” 嬴成蟜将案几上的竹简直接扫到地上,取出了坤舆图。 “东南方向六十里?” 在坤舆图上点了一下,嬴成蟜眉头微皱:“在距离大城修鱼仅二十里的地方等待本君?” “敌军主将是谁,为何要无故放弃修鱼城的城池之利?” 蒙武沉声道:“根据驻魏行人的消息,统兵之将应是魏国彭城君魏琦。” 嬴成蟜在大脑中搜寻一圈后方才犹疑发问:“参加过汲邑之战和五国伐秦之战的魏琦?” 蒙武点了点头:“彭城君不仅仅参加过这两场战役,还在酸枣之战中担任都尉,在朝歌之战中担任副将。” 嬴成蟜微微皱眉:“但这四场战役,我大秦全胜!” 蒙武嘴角微微上翘:“但不可否认,此人已是魏国悍将!” 四战四败又如何? 此人虽然屡战屡败,但伱就说他的战争经验丰不丰富吧! 论战争经验,纵观魏国将领无人能出魏琦之右! 若是非要论战绩,那魏国现存将领也没有胜绩比魏琦更多的了。 在如此情况下,魏琦担任主将合情合理! 蒙武继续说道:“至于为何不据修鱼城而守,想来是彭城君已知将军手中的引火之物。” 嬴成蟜看着坤舆图,手指轻轻敲击案几:“因为知道本君手中有引火之物就直接放弃据城而守等待赵国援军?” “这颗软柿子,本将吃了!” 蒙武提醒道:“将军,即便彭城君连战连败,但此人多与大将交手。” “而能屡次以弱旅从诸位将军手中存活至今,未曾大败亏输,已经证明此人有些才华。” 魏琦固然战败,但魏琦面对的都是什么水平的将领? 王翦!蒙骜!杨端和! 败在这些将领手中冤吗? 半点都不冤枉。 至少蒙武不认为自己能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挑翻魏琦曾面对的对手。 嬴成蟜沉声道:“但这已是我军最好的机会!” 想到即将以副将身份随军抵达战场的李牧,嬴成蟜嘴角发苦。 本将何德何能啊! 让本将去面对李牧? 本将打李牧,跟赵括打白起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 区别就在于赵括的理论知识都比本君更丰富啊喂! 且除李牧之外,扈辄和庞煖难道就是好相与的吗? 带着蒙武面对这三位大将,且对方兵力还远超己方,若非嬴成蟜此战本来就不求胜,他早就逃了! 嬴成蟜如果想要完成既定的战略目标,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赵国援军抵达之前对魏军造成尽可能大的创伤! 思及此,嬴成蟜不再犹豫,当即沉声喝令:“传本将令!” “大军整军休息一日。” “明日日出之际,东进!” 见嬴成蟜已下将令,蒙武也不再劝,拱手应诺:“唯!” 次日。 雪更大了。 顶着风雪,二十万秦军如长蛇一般向魏军而去,并在魏军的眼皮子地下大大方方的安营扎寨,视十五万魏军如无物! 遥望安稳如山的魏军军阵,嬴成蟜眉头一挑:“魏军不动?” 前军嚣张的一匹,但秦军中军却早已严阵以待。 前军那嚣张的表现就是为了勾引魏军。 见魏军没有上钩,嬴成蟜也不失望。 趁此机会列阵五军后,嬴成蟜沉声喝令: “前军前进,左军战车出。” “准备冲阵!” (本章完) 第178章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魏军中军。 魏琦站在高耸的指挥台上眼睁睁看着秦军前军踏步前进,看着秦军左军前部的战车兵在步卒的掩护下绕行于战场之外随时准备对魏军发起进攻。 这一切让魏琦愤怒的一拳砸在栏杆之上。 “彼其娘之!” “长安君安敢如此欺辱本将!” 在正常的两军交战过程中,开战之前总是要进行长时间的试探。 用高频小规模的战斗去试探敌军将领的能力、敌军士卒的素质和士气,同时也是借此对敌军进行骚扰、牵制和引导,以此获得战机。 但嬴成蟜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闷头直接压上重兵。 这显然是根本没把魏琦放在眼里! 不。 嬴成蟜这是压根没把魏琦当人看! 副将陈茂沉声开口:“将军,敌军轻视我军,这却也是我军的战机!” “末将谏,趁敌军劳师远征而来又立足未稳,遣优势兵力从秦军身上狠狠的咬下一块肉!” 魏琦沉吟片刻后却摇了摇头:“不妥。” “万一这是秦军的诡计呢?” “传本将令,前军列方阵缓步迎敌,战车列于阵右!” 一场场面对大秦的战败让魏琦患上了严重的对秦恐惧症。 在面对秦军时,魏琦不敢有丝毫懈怠。 更会下意识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全神贯注、一丝不苟的发挥出自己最强的状态! 秦军前军都尉姜明看着列阵向前的魏军,面露轻笑:“弩手列阵!” 前军五千名弩手迅速列成三番轮射之阵,姜明当即喝令: “第一排,仰高四,目标正前方,放!” 一千六百枚箭矢对着仰射而出,对准魏军前军抛射而下。 “啊!” “不要,我不要死!” “我还没死,莫要拿我做盾牌!!!” 抛射而来的箭矢没有精准度,只是如雨般覆盖而下,能否射中敌军全看运气。 一轮箭矢仅仅造成了七十余名魏军士卒的死伤。 但抛射而来的箭矢却也根本无法被正面立起的青铜盾所阻挡。 没人知道夺命的弩矢何时会落在自己头顶,以至于魏军前军的每一名士卒心中都满是惊惧! 魏琦断声喝令:“前军加速推进,弩手还击!” “投石机发!” 魏军前军加速向前,将双方距离拉近至一百五十丈。 这个距离已经达到了魏国弩箭的标准射程。 一时间,秦魏两军的箭矢如雨般在半空中交错而过,落向对方军阵。 但修鱼城就在身后,背靠修鱼武库的魏军比秦军豪横多了! 一万五千名弩手一同上前,每一轮都会向秦军射出高达五千枚的弩矢,造成的杀伤远超秦军! 魏军早早打造的投石车更是呻吟着将巨大的石块投向秦军军阵。 石块造成的杀伤不大,却给秦军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让弩手军阵的运转速度慢了不止一筹! 嬴成蟜见状毫不犹豫的喝令:“战车,冲阵!” 令旗摇曳间,都尉西锋怒声大喝:“左翼袍泽,战!” 五十架沉重的青铜战车被战马策动,左翼两万余名士卒尽数跟在战车之后,向着魏军发起冲锋! 魏琦下意识的上前一步,连声断喝:“右翼阻敌,前军后撤,全军前压!” “战车准备反冲!” 在这个时代,战车就是对军阵的绝对杀器。 当敌军战车成群出动,无论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在魏琦的命令下,好不容易拉近距离的前军开始后撤,以刀盾手为主体的右翼和以长矛手为主体的左翼严阵以待。 面对迅速缩成乌龟的魏军军阵,看着那如林般斜指前方的长矛阵,西锋咧嘴一笑:“绕行!” 姜明同时喝令:“速射!” 秦军战车在魏军警惕的目光中兜了个圈子,又远离了战局。 秦军弩手继续借助优势射程对魏军泼洒出弩矢。 魏军前军再次前进,秦军战车便再次发起冲锋,如此循环,往来不休,唯一不曾变更的就是秦军阵中接连不断飙射而出的弩矢! 看着战局变换,嬴成蟜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不好意思,手长就是爹! 陈茂恨声道:“秦狗,何其无耻也!” 面对嬴成蟜的风筝战术,魏琦倒是没什么反应,甚至还松了口气。 这味儿对咯! 这才是秦军该有的压迫感嘛! 见副将和一众将领神色愤愤,魏琦沉声道:“秦军多借秦弩之威而欺压我军。” “既是在与秦军作战,就必须应对秦弩!” “传令全军缓步后撤,拉扯敌军阵型!” 魏军全军结阵向后缓步撤退,但秦军前军也如骨附蛆般尾随而来。 借助秦弩的射程优势,每几息就能带走几十名魏军将士的生命! 魏琦没有在意那些身死的将士。 魏琦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秦军军阵,等待着他想要的破绽! 目送魏军缓缓离去,嬴成蟜沉声喝令:“后军扎营,中军休息备战。” “卦夫!”嬴成蟜低声吩咐:“带上辎重营,去准备战场。” 卦夫拱手一礼,领命而去。 嬴成蟜重又看向魏琦,轻声喃喃:“彭城君,定要硬气一些啊!” 秦军迅速响应嬴成蟜的命令。 看着秦军的变化,陈茂双眼一亮:“秦军中军与前军脱节了!” “而今追上来的仅有秦军前军和左军!” “将军,这是大好机会啊!” 魏琦却摇了摇头,沉声开口:“秦军将帅皆大才也,不可能犯如此荒谬的错误。” “长安君定是有诡计在等待我军。” “继续后撤,等待破绽!” 陈茂谏言道:“但秦军劳师远征而来,疲敝乃是应有之意。” “末将以为,长安君或是在用前军和左翼牵制我军,以此为其余三军争取休息的时间,并以此法打击我军士气!” 陈茂的谏言不无道理。 但魏琦依旧警惕。 再次向后撤了二里,见秦军中军依旧毫无动作,魏琦终于下令:“中军战车出征,冲击敌军前军!” 一声令下,中军军阵裂开,三十架沉重的战车对着秦军前军冲杀而去。 西锋断声喝令:“应敌!” 秦军战车毫不犹豫的改换方向,迎面撞上了魏军战车。 见战局陷入混乱,魏琦再次喝令:“左右二军,前压包抄!” 令旗摇动间,魏军左右二军拔腿狂奔,绕开战车交战的战场,向着秦军前军的两侧冲去。 姜明断声喝令:“撤!” 秦军前军慌忙后撤,而在逼退秦军前军之后,魏琦已经再次下令:“左右二军,围杀秦军左军!” 原本追击秦军前军的魏军左右二军迅速转身,扭头冲向西锋所部。 早已越过西锋所部去追击姜明所部的他们本就身处西锋所部身后,不等西锋反应过来,左右二军就已经完成了对秦军的包围! “彼其娘之!”骂了一声,西锋断声喝令:“加速,向后冲杀!” 秦军战车迅速转向,向着包围圈的薄弱点冲杀而去。 魏琦静静看着西锋所部陷入步卒构成的战车泥潭,方才再度下令:“战车追击秦军前军!” 想要歼灭一支有步卒保卫的战车军团绝非易事。 对西锋所部的包围不过是为了拖延西锋所部的脚步。 魏琦的最终目标,从来都是秦军前军! 唯有先解决了秦军的弩手,魏军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才能免去被动挨打的局面! “杀!” 魏军战车兵发出振奋呐喊,驱策战马向着姜明所部全速冲锋! 姜明失声厉喝:“快!” “跑的再快点!” “谁若是跑的慢了,谁就得死!” 在严苛的军律之下,秦军前军即便在逃命也保持着基本的阵型和指挥调度。 但在姜明的连连催促之下,本就勉强维持的阵型轰然碎裂。 所有秦军士卒都不再顾忌军律和袍泽,只是向着中军的方向狂奔!狂奔! 秦军中军惊声大吼:“你们不要过来啊!” “前军溃兵向左右方向走,莫要冲击中军军阵!” “再敢上前者,以军法斩之!” “曹法吏,主将令:勿许斩杀溃败之逃兵!” 曹山原本都已经拔出秦剑要率一众军法吏去杀逃兵了,但一名传令兵却让他的双脚无法向前。 军法掾曹山怒道:“若任由前军溃逃,我中军乱矣!” 传令兵拱手一礼:“此乃将令,请曹法掾遵令!” 本就是守护军法之人,曹山不可能带头违反军法。 他只能绝望的还剑入鞘:“此战,败矣!” 眼见秦军前军冲散了秦军中军的阵型,魏琦不由自主的双手抓住了栏杆:“怎会如此!” “秦军前军将秦军中军给冲散了?!” “长安君终究是一战灭韩的大将,他怎能犯如此荒唐幼稚的错误!” “不应该啊!” 自家前军把自家中军冲散,这是新手将领常犯的错误。 但这个错误不应该出现在嬴成蟜身上。 若是换做魏琦,魏琦会立刻拉上亲兵,用鲜血和杀戮逼迫前军绕路而行。 即便杀空了自家前军也绝对不能让中军生乱! 魏琦无法理解为何盛名在外的嬴成蟜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陈茂也懵逼的看着魏琦:“本将也以为长安君应该不会犯这般错误。” “但秦军中军就是乱了,这是你我亲眼得见的事实。” “若将军易地而处,将军可否令中军继续战斗?” 魏琦摇了摇头:“没有任何一名将领可以在军阵混乱的情况下让大军继续战斗!” 军阵混乱后,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除了大撤退和总攻令之外,普通士卒哪能听得懂主将的命令? 连操纵都操纵不了,又何来的战斗力! 陈茂的目光从犹疑向兴奋渐变:“那在中军混乱之后,秦军将领即便还有后手又如何?他用不出啊!” “将军,秦军果真大溃了!” 魏琦的目光依旧是那般茫然:“凭什么?” “本将凭甚能打败秦国的将领?” 陈茂也觉得这很荒唐。 然而事实就在眼前,陈茂看向远方:“西北方向是黄河,无任何藏兵之地。” “秦军二十万大军也尽皆列于此地,无甚兵丁可藏。” “秦军中军阵型混乱,短时间内定然无法组织还击。” “请恕末将愚钝,末将实在想不到秦军还有什么翻盘的可能!” 别说陈茂想不到,魏琦也想不到秦军还能有什么翻盘的余地! 难道本将果真在与秦国的战争中赢了一场? 一时间,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本将,赢了!!! 谁能理解四连跪后突然获得一场辉煌大胜的爽快啊! 陈茂沉声道:“将军,请速决断,战机稍纵即逝!” 远远看到秦军将领已经在大声呼喝着组织阵型,魏琦终于不再犹豫,厉声喝令:“传本将令!” “右军继续阻截秦军左军,后军远缀于后随时准备参战。” 一边喝令,魏琦一边爬下指挥台。 翻身上马后,魏琦从家兵手中拿过一柄长枪,继续喝令: “左中前三军前压,追击秦军!” 一夹马腹,魏琦策马狂奔而出。 遥望远处的秦军大纛,魏琦的眼中满是炙热。 本将被秦军追了一辈子,今日终于轮到本将追秦军了! 魏琦连夹马腹,驱策胯下战马加速狂奔,口中更是连声喝令: “加速!勿要令得秦军逃窜!” 远处的秦军已经彻底崩溃,化作一个个以什为单位的基本单元向西北方向狼狈奔逃。 魏军的战车兵如无情的屠刀一般跟在秦军身后,一次又一次的对准秦军穿插刺下! 但之前魏琦为了试探秦军退出了六里距离。 这六里距离成了追兵的天堑,绝大多数士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战车兵在前方大开杀戒。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一路追到黄河边缘,眺望着黄河对岸的秦国城池,陈茂沉声发问:“将军,还追吗?” 魏琦心中挣扎,眉头紧锁。 一旦秦军渡过黄河,就能获得朝歌城的支援,让战局平添变数。 但,看着躺倒在地的那具尸体,魏琦的心又变得火热。 他现在就像是一名身披国旗出征却在国际大赛上四战四败的职业选手。 也像是一名输了四场的赌徒。 他无比迫切的渴望一场胜利! “朝歌城内有多少敌军?”魏琦缓声开口:“最多也不过万余而已。” “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万余生力军又有何用?” “且就依此军主帅的能力,或许反而会杀散了朝歌城的援军!” 说话间,魏琦的声音越发火热,甚至变得狂热:“更有甚者,本将还有可能趁此机会夺取朝歌城!” “夺回这座曾在本将手中陷落的重城!” “传本将令!过河!” “追击秦军!” (本章完) 第179章 死鬼,快来体验冰火两重天呀! 秦军丢盔卸甲,狼狈逃窜。 但嬴成蟜的神色却十分平静。 回头瞧见魏军在短暂的驻足后继续向前追击,嬴成蟜松了口气,沉声发问:“卦夫,可都准备就绪?” 卦夫肃然拱手:“主上且放心,卑下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错漏!” 嬴成蟜又看向一名穿着精良甲胄,神色却晦暗无光的男子:“王簿,此战之关键,便交于尔等了!” 王簿,便是于秦王政八年率王丽等人偷了二十钱,后在嬴政眼皮子底下被斩了右脚掌的人。 团伙盗窃的重罪不仅让他失去了一个脚掌,还让他的亲人们都被连坐,他本人也沦为奴仆,最终充入此军先登营! 王薄认真的看向嬴成蟜发问:“将军之前应诺俺的事,都能做到吗?” 嬴成蟜拍了拍王薄的肩膀:“本将会给所有参与拦截的勇士钱一千,爵功一级,并赦诸位家眷之罪。” “本将还会亲自站在此地,令军法吏记录诸位勇士的军功,战后一并发放给诸位的家眷。” “本君不是什么好人,但本君从未对臣属们和将士们失言过,本君的信誉诸位皆可放心!” 王薄吁了一口气:“既如此,我等也必定不会令将军失望!” 嬴成蟜挥了挥手,亲兵们便抱着酒坛走来。 千名先登勇士尽数接过满满一碗酒,嬴成蟜也端着一碗酒,沉声开口:“奋勇杀敌之事交于诸君。” “战后封赏之事本君必践诺!” 饮尽碗中酒,王簿摔碎陶碗,怒声大喝:“诸位袍泽,我等皆有罪!” “将军愿意给我等一个赎罪的机会、一个让家眷不被我等牵连的机会、一个让家眷过上好日子的机会!” “既如此,舍了这条贱命又如何!” 一路走向前方,王簿断喝:“袍泽们,列阵应敌!” 千名先登勇士或是怒吼或是沉默的汇聚在王簿身侧,于黄河南岸结成了三个矩形阵,气势慑人。 最后看了眼王簿等人的背影,内心五味杂陈的嬴成蟜沉声喝令:“传令全军,过河!” 散乱的中军早已呜呜泱泱的跨越黄河。 听得嬴成蟜将令,依旧保持着军阵的后军和右军也踏过黄河。 黄河南岸仅剩王簿等千名先登勇士。 陈茂见状眉头微皱:“长安君意在以这千人阻滞我军追杀?” 魏琦略略颔首:“长安君总算展现出了几分将领的本事。” “若长安君不能留下一支兵马断后,本将都要以为敌军主帅并非长安君了呢。” “但区区千人又能阻挡我军多久?” 魏琦断声喝令:“传令前军、战车,灭杀此军!” 看着迎面冲来的战车,王簿冷声道:“袍泽们,向左移动。” “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务必尽可能的阻拦追兵!” 无视了战车造成的伤亡。 本就不紧密的军阵也根本没有让战车继续破坏的余地。 王簿当先对魏军随车步卒刺穿了手中长枪。 “杀!” 一枪洞穿一名魏军的额头,王簿还没来得及抽出长枪就被一根长矛刺穿了腹部。 “哈~”抓住矛杆,王簿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然后这笑容又化作决绝,单手持枪顺着长矛的来路突刺而去。 “给乃翁去死!!!” 亲斩二人后,王簿无力的软倒在地:“两个人,够了吧。” 阵斩二人,就是两级首功,再加上尊令行必死之事,那就是三级首功。 用一级首功去脱罪,两级首功足够家中长子获得公士爵位,从今往后他的家人就再也不需要像他一样,为了二十枚秦半两就舍去性命了! “但,死都死了,总要死的更值点。”想到这儿,王簿艰难的爬起身,信手抓住一条不知道是谁但穿着魏军军服的腿,狠狠咬下! “啊!”一名魏军惨叫着跌倒。 王簿翻身骑在敌军身上,张嘴又咬向此人的咽喉。 “有疯子!救命!救命!” 身下魏军哀嚎,更有其他魏军用手中兵刃对着王簿疯狂穿刺。 直至一杆长枪洞穿了王簿的后脑勺,王簿终于停下了嘴里的动作。 用最后的意识看着眼前那残破的血管和喉管,王簿带着笑容垂下头颅。 “三颗人头,这次是真的够了!”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而一群连死亡都毫不畏惧的士卒能爆发出的战斗力是极其可怕的! 起初进攻先登营的还仅有战车军的随车步卒。 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魏军士卒跑到了黄河边,加入战局。 足足半个时辰后,最后一名先登勇士战死! “这支锐士何其悍勇!”看着躺在地上的尸首,魏琦慨然而叹:“若是交于本将,本将定将他们编为锐士,好生爱惜着仅用于陷阵破敌。” “但在长安君手中,他们却白白丢了性命!” “长安君,名不副实啊!” 感慨间,魏琦酸的不行。 相较于秦军,魏军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都有着巨大的差距。 魏琦是真心羡慕秦军将领们能拥有那般敢战、善战的士卒! 陈茂策马而来,拱手一礼:“将军,大军已列阵完毕!” 原本魏军士卒都在向前追击,阵型已散乱如长蛇。 但先登营却将跑的最快的魏军士卒拦在了岸边,正巧给了魏琦整顿军阵的机会。 魏琦当即就令陈茂将散乱的将士们重新编入阵中,让魏军的战斗力恢复至巅峰。 目光越过风雪看着河对岸严阵以待的秦军右军和后军,魏琦大手一挥:“过河!” 魏军前军当先踏上冰封的黄河,魏军中军紧随其后。 踏足冰面后,魏琦抽了抽鼻子:“怎的有股怪味?” 经魏琦提醒,陈茂也隐约闻到了一些怪异的味道,顿时警惕的环视四周。 冰封的河面之上一览无余,入眼处仅有冰雪和己方士卒。 陈茂犹疑的说:“末将未曾发现可能藏兵的地方,斥候也没有传回敌情。” “且这大河之上,秦军就算有埋伏能藏在哪儿?” “总不能藏在冰面之下吧!” 魏琦感觉陈茂说的有道理。 但下意识的警惕还是让魏琦翻身下马,抽出腰间长剑对着脚下的冰雪刺去。 “咚!咚!咚!” 剑尖一次又一次的刺向冰面,未曾刺开已经凝结了数月的冰面,却翻出了被大雪掩盖的黑色液体。 魏琦赶忙俯身用手指沾了一下,凑近鼻子嗅闻:“就是这个东西的味道!” “这是……”想起从韩地传出的消息,魏琦瞳孔骤然收缩,惊声喝令:“全军撤退!” 一声令下,魏军不明所以却迅速应令。 眼见魏军转向,嬴成蟜当即喝令:“点火!” 五千名弩手取出前端无簇却包裹着麻布又在石油中浸泡过许久的火矢。 产自洧水的石油轻质组分含量颇高,即便是在这零下十几度的气温中也未曾凝固,一经火把炙烤,瞬间便升腾起了火焰。 嬴成蟜再喝:“放!” 五千根燃烧着的弩矢向着河道飙射而去。 高温将雪层融化成水,那些被覆盖在雪层之下的石油漂浮而起,在遇到火矢的瞬间被点燃! 而在第一片石油被点燃之后,火焰便顺着埋藏于雪层之下的路径,向着四面八方弥散而去! 只是短短数十息,黄河河道便化作一片火海! “快跑!这是长安君的鬼火!” “这火无法被水扑灭,只能用沙土熄灭,快去找沙土!” “这冰天雪地的上哪儿找沙土!” 身处火海之中,魏军士卒们绝望了。 沙土可以灭石油的消息早就被逃亡的韩军传遍天下,魏军中的不少将领也有所耳闻。 但知道了灭火之法又如何? 他们现在身处大河,根本找不到任何沙土! 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跑! 可惜火焰能做的事不仅仅只有灼烧士卒,更可以融化冰层! 卦夫早已率亲兵在河面上凿刻出了大量凹痕,让冰面的承受力大幅下降,而随着火焰的炙烤,冰面的承受力更是在迅速崩塌。 近十万人在冰面上奔跑所带来的力量成为压倒冰面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魏琦惊慌的注视中,冰面,碎裂了! 一名名魏军将士掉进冰寒刺骨的黄河水中。 他们身上那曾用于保护他们性命的甲胄而今却成了将他们拉向深渊的重担。 唯有水性极佳的士卒才能扛着甲胄的重量游在水面上,但他们却将面临更大的绝望。 只因原本那燃烧着的石油已经在水面上扩散开来。 身下是冰寒刺骨多待一会儿就会被冻到抽筋的冰水。 身上是灼热滚烫能将人炙烤成焦炭的火焰。 面对这让人欲仙欲死的冰火两重天,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应该何去何从! 魏琦在亲兵的拼死救援下爬上岸边,回头就看到了这比炼狱更可怖的场景。 跪倒在地,魏琦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呼:“不!!!”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怎么可能在秦军将领手中讨得胜利!” “是本将之错啊!” 黄河北岸。 嬴成蟜目光复杂的看着黄河。 但他的目光却不在于那些悲鸣的魏军,而是穿透层层火焰落向先登营死战之地。 摘掉头盔,嬴成蟜对着先登军的方向颔首以敬。 数息过后,嬴成蟜才重新戴上头盔,沉声吩咐:“斩下四千颗淹死敌军的头颅,添入王簿所部先登勇士们的账上。” “传令全军。” “入场收割!” (本章完) 第180章 火神祝融降世间,二十万饿狼为驱从! 八名壮士脱掉上衣,露出精壮的臂膀,手持重锤敲在主战汾鼓之上。 “咚!咚咚!” 决胜鼓擂响,已经快跑到朝歌城的秦军懵逼了。 “战败如斯,还敢决战?” “将军是疯了吗!” “莫要管那么多了,朝歌城就在眼前,快先入城!” “彼其娘之,你是忘了军律乎?决战鼓响,三军奋战,敢逃者诛,家眷、邻里皆斩左臂!” “难道我等逃窜就符合军律吗!” 正逃命的秦军吵嚷嘈杂不休,曹山断声大喝:“都勿许慌乱!” “这一切都在将军的计划之中!” 吸引了一众兵丁的视线,曹山手指远处的火海:“可曾听闻过长安君一日破淅城?” “长安君就是用火海破开了淅城城防,夺下了淅城!” “而今长安君再燃烈焰,此战胜局已定!” “愿杀敌拜爵者,随本官回身冲杀!” “若不愿?”曹山手中长剑扫向所有人:“按律,皆斩!” 曹山并不知道嬴成蟜的计划。 但曹山已经不是第一次随嬴成蟜出征了。 正是因为随嬴成蟜灭韩之战的军功,曹山才从军法吏晋升为军法掾。 所以曹山对嬴成蟜有着充分的信任。 曹山相信嬴成蟜擂响决胜鼓一定有他的道理,而曹山需要做的,唯有配合! 苏角诧异的看了曹山一眼,还以为曹山也是嬴成蟜安排的托,当即附和高呼:“曹法掾所言不错!” “本将也曾参与过灭韩之战,长安君就是以一把又一把的大火破敌夺城!” “只要长安君燃起大火,胜利就在眼前!” “袍泽们,抢军功啦!” 话落,苏角向着战场方向转身回冲。 眼见一名又一名嬴成蟜提前安排好的托儿发起反冲锋,普通士卒们也终于下了决定。 “走,大不了就是一死!” “既然这么多袍泽都往回冲了,那俺也跟着冲吧。” 跑了半晌,士卒们的脑子里不再仅剩求生的本能,他们终于想起了逃兵的罪有多大! 不少士卒其实已经有心回身继续归队,可队伍在哪里? 他们无处可去,不得不继续逃窜。 而今苏角带头冲锋,所有惧怕刑罚的士卒紧随其后,真正贪生怕死的士卒变成了少数派,法不责众的幌子已经行不通了,他们也不得不跟着一同转身。 而当他们回到黄河北岸,看到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和悲鸣的魏军后,所有秦军尽数亢奋了起来。 “果真大胜了!果然,只要长安君燃起了大火,就代表着胜利!” “早就听闻长安君乃是祝融大神转世,而今火起,此战必胜!” “袍泽们,抢军功啊!” “哈哈哈小魏人,俺们来啦!” 没有建制,没有军阵。 十余万秦军士卒像十余匹饿狼般双眼放光的向着魏军狂奔而去! 场面之混乱,逼的嬴成蟜不得不率亲兵跨越黄河杀进战场,口中怒吼连连:“军法吏跟上,跑的恁慢还做甚军法吏!” “传令右军阻截魏军后军。” “传令中、前二军各部将领,收拢本部兵马!” “所有军法吏尽数入战场,凡是见到斩袍泽之首充做军功者,全伍皆斩,无须奏报!” “彼其娘之,这是打仗呢!不是买菜!” 但即便嬴成蟜怒吼连连,却也难以控制住那些脑子被军功爵充满的士卒! 看着双眼发绿,狂冲而来的秦军将士,魏琦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翻身上马,断声大喝:“中军阻敌!” “后、左二军撤军!” 但西锋却露出了残忍的笑容:“来都来了,还想跑?” “诸位袍泽,受了那么久的窝囊,终于轮到我等杀敌拜爵了!” “左军,前进!” 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场。 一把大火让魏军前军和三成中军折入黄河。 即便是未曾踏入黄河的后、左二军也心中胆寒,很难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下午还是魏军追在秦军身后,等到了黄昏,却已是秦军追在魏军身后! 就在秦军追杀魏军已至修鱼城下时,一条火龙从远处急行而来。 一名斥候策马疾驰而来,拱手高呼:“将军,有赵军兵马来援。” “此军总兵力约五万,将旗之上撰‘庞’字!” 嬴成蟜眸光沉凝:“庞煖?” “传令,鸣金收兵!” 金锣之声响彻整个战场,秦军将士们不少都当过逃兵,此刻听见鸣金之声即便再怎么想继续赚军功也向嬴成蟜的方向汇聚而来。 嬴成蟜断声喝令:“各部将领整军!” “两个时辰内,本将要看到各部军伍重新列阵完毕!” “亲兵随本将前压!” 亲率两万亲兵,嬴成蟜于大军最前方列阵,严阵以待的看着远处那条火龙。 一个时辰后,蒙武匆匆跑到嬴成蟜身边:“将军,各部军伍已重新列阵完毕。” “此战我军将士阵亡七千八百余人,伤者一万四千二百余人。” “已斩敌首四万九千一百三十余级。” “待打扫过战场和黄河,得到的首级必然更多,末将以经验估算,敌军此战至少阵亡六万以上!” 说话间,蒙武都不禁咂舌。 仅仅付出了七千余人的战损、一万余人的负伤就换取了至少六万颗甚至更多颗的人头。 这战果便是放在名将如云的大秦都殊为惊人! 嬴成蟜却只是略略颔首:“伤兵都送到伤兵营了吗?” 蒙武赶忙道:“都已经送去了,尊将军令,从军职最高的将领开始医治,且医治过程会让其他将士们都看到或听到。” “什长以下的伤者若不愿治疗,不当勉强。” 嬴成蟜再次颔首:“善。” 见嬴成蟜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条火龙涌入修鱼城,神色沉凝的好似今日之战的战胜方根本不是大秦一般,蒙武温声宽慰:“将军,我军此战大胜!” “其胜不仅仅是在斩获,更是在于重创了敌军士气,大涨我军军威。” “便是敌军有五万援军,我军依旧占据优势,将军勿忧也!” 嬴成蟜摇了摇头:“本将不是在担忧此战。” “本将只是深恨自己无能。” “若是大将,当能在引魏军进入陷阱后依旧保持着自军战力,于此刻挥师掩杀,获得更大的战果才是!” 只有嬴成蟜知道自己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古今多少将帅,能名留青史的又有几何? 可很快,嬴成蟜就将与数位名留青史甚至可以说是名震古今的大将交锋! 那些大将究竟有多强?嬴成蟜也不知道。 而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那些大将给嬴成蟜带来的压力是无止境的! 今天取得的这点战果根本不足以压制嬴成蟜心中的紧张。 不过是大败魏琦而已。 魏琦是谁啊? 史书上没这号人啊! 嬴成蟜惭愧的轻叹:“本将比起真正的大将还相差太远!” 蒙武:??? 蒙武幽怨的看着嬴成蟜。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是人话吗? 先是一战灭韩,又大败魏军,一把火烧去了魏军数万兵马。 仅此两场战役,就足以令伱名留青史! 结果你说自己离真正的大将还差得太远? 那我们算什么? 军事爱好者吗! 蒙武嘴唇蠕动片刻后,方才语气复杂的说:“将军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嬴成蟜眉头紧锁:“不是本将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而是敌将的优秀不允许本将无能。” “本将若无能,必累死三军!” 蒙武无言以对,只能干巴巴的说:“将军明日还要主持战事,今夜便先休息吧。” 目送属于赵军的火龙进入修鱼城,嬴成蟜略略颔首:“那便有劳蒙将军了。” 将兵权暂时交给蒙武,嬴成蟜信马由缰的往回走,脑中不断思考。 当前的嬴成蟜已经补足了自己在军事基础方面的短板,至少不会触犯一些常识性的错误。 但想要像王翦和项燕那样能将大军指挥的水泼不进、毫无破绽,和敌军拼谁先犯错,短时间内嬴成蟜是无法做到的。 想要更进一步,最好的选择就是借助外力! 但一切科技都有着两面性。 比如马蹄铁。 它可以大幅减少秦军战马的折损,可它对楚、魏、韩的帮助更大! 有了马蹄铁,楚、魏等地处南方的国家将大幅削弱战马折损量,进而减少对大秦战马的购买量或积蓄出更多的战马,削减与大秦的国力差距。 所以对于拿出新科技,嬴成蟜持极度谨慎的态度。 即便不拿出这些科技大秦也能一统天下,那嬴成蟜为什么要拿出这些科技,给大秦平添阻力? 就显得他能了是吧! 可随着韩国灭亡,历史已经开始改写,大秦一统天下的结果不再那般笃定。 巨大的压力压迫着嬴成蟜必须改变想法,尽一切可能的增强大秦! 战马踏入辎重营,阵阵高呼惊醒了陷入沉吟的嬴成蟜。 “拜见将军!” 嬴成蟜心中已经下了决定,沉声下令:“召随军大匠来。” 很快,数名随军大匠便聚集到了嬴成蟜身旁。 “木匠曹冒/石匠齐艾,拜见将军!” 嬴成蟜当即吩咐:“为本将打造一架重型投石机。” 曹冒没有问为什么大晚上的要打造投石机,直接询问:“在何处?” 嬴成蟜指了指远处的一片空地:“就在那里,越快越好。” 曹冒拱手应诺:“给末将三个时辰!” 嬴成蟜略略颔首:“善!” 跟在匠人们身后,嬴成蟜完全不在意匠人们因他的存在而有多慌,就这么静静坐到天亮,认真看完了匠人们打造投石机的全过程。 栓好最后一根绳索后,曹冒赶忙跑到嬴成蟜身边,拱手一礼:“将军,投石机已打造完毕!” 嬴成蟜长身而起,走到了投石机旁,看着那绑着数根绳索用以让士卒们拉拽的长杆,沉声发问:“为何不在这木杆之下挂一重物,以取代人力?” (本章完) 第181章 我老庞从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我兵呢?! 曹冒眨了眨眼:“悬挂重物以取代人力?” 想象了一下利用重物驱动杠杆的场面,曹冒微微皱眉:“那岂不是还要先用人力将重物拉起,然后再让重物下坠以带动投石杆?” “此举纯粹是……” 齐艾用力怼了曹冒一下,狠狠瞪了他一眼。 站在咱们面前的可是主帅! 面对主帅提出的要求你敢质疑? 你不想活了别特娘的带上我们! 旋即齐艾当即拱手:“卑下这就去尝试!” 曹冒也意识到自己险些无意识的走进鬼门关,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轰然拱手:“卑下知罪!卑下这就按照将军所言,在那投石杆之下悬挂重物!” 虽然曹冒的话没说完,但嬴成蟜也知道,曹冒后面的话无外乎是‘脱了裤子放屁’之类的话。 但嬴成蟜却没有在意,只是招手让这些匠人汇聚在自己身边。 折了一根树枝,嬴成蟜在地上画出一副草图:“本将是如此思虑的。” “投石机主体结构不变,但要将投石机底部打造为结实的方形木框,在木框两侧加上轮子,以令其可被推动。” 曹冒忍不住驳斥:“若如此,车轮可能会被压塌。” “且抛投过程中车轮也会让投石机发生摇晃。” “增加车轮对于抛投有利无弊,只是能让此车便于推动而已。” “可投石机拆卸并不费力,何必多此一举?” 嬴成蟜略一沉吟,又在旁边画了另一个底部只有木架的投石机:“那就做两种。” “一种体型较小一些,装载车轮,激发时使用石块卡住车轮。” “另一种体型更大,不装载车轮,打造时便将架子夯入地面。” 曹冒还想说话。 当下的投石机就是两根支撑木、一根横梁和一根梢杆。 一共不过是四根木头而已,拆卸安装都很简单,再加上车轮绝对是弊大于利! 但话还没说出口他就被齐艾狠狠的拽了一下,满腔吐槽不得不憋在嗓子眼里。 嬴成蟜继续讲述:“除车架外,本将意欲将梢杆打造为前细后粗的形状。” “将梢杆粗端与支架相连,再于梢杆末端固定一个木筐,木筐之中盛装以大量石块压重。” 齐艾一个没拉住,曹冒已经皱眉发问:“如此一来梢杆便将呈抛起状,如何让梢杆落于下方?” 嬴成蟜又在梢杆前端画出两条牵引线一直延伸到地面:“以数根绳索栓住梢杆前端,以牛马之力或士卒之力将梢杆拉向下。” “待梢杆垂地再以钩锁固定。” “激发之际,敲开钩锁,木筐便会砸落而下,带动梢杆顶端的石块抛出。” 曹冒嘴角微微抽搐:这特娘的不纯纯就是掀起下裳放屁吗! 但曹冒想了想,终究忍下了吐槽的欲望。 嬴成蟜继续说道:“而与之配套的石块……” 蹲在地上,嬴成蟜与两名匠人长谈了两个时辰。 经过‘充分’、‘友好’的交流,嬴成蟜终于与两名匠人商定了具体规制。 扔掉木棍,嬴成蟜站起身来,笑而开口:“既已定下,便即刻开始打造。” “随军徭役由尔等随意调遣,辎重营中的物料任由你们取用,军中匠人拨付给伱等五百人。” “若需要军中没有的物料,本将亲自传讯后方,让后方锻造后送来军中。” “半个月内,本将需要尔等在修鱼城外一百八十丈处打造十架此物!” 曹冒当即摇头:“启禀将军,我等做不到!” “此物乃是新物件,且极其繁琐,我等都没有打造过,过程中很可能会遇到新的问题。” “各类木料还都需要重新切割,甚至可能需要锻造一些青铜配件,这些都需要时间。” “半个月的时间远远不够!” 嬴成蟜沉声道:“半个月是本将能给你们最长的时间。” “本将给你等直面本将之权。” “若是打造时发现了任何问题皆可寻本将解惑。” “本将再给你等夜间于辎重营自由行走之权。” “若能按时打造完毕,大匠曹冒、大匠齐艾皆论算事功两级,参与打造的匠人皆论算事功一级。” “但若无法按时完成。”嬴成蟜声音转冷:“本将取尔二人首级,所有参与的匠人一人一根拇指!” “可敢领本将之令?” 虽然领事功封爵会被军中将领看不起,但曹冒和齐艾本身就不是兵丁而是将领,他们只需要爵位! 二级事功可让他们获封上造! 可若做不到,那就需要付出一条命! 一股压力油然而生,但最终齐艾却心一狠,轰然拱手:“卑下必不负将军所望!” 完不成不过是死自己一个人,完得成那就是惠及全家! 这条命,齐艾赌了! 曹冒震惊的看着齐艾:“齐兄,时间太紧张了!” 齐艾低声道:“没听将军给了我等夜间行走于辎重营中的权利吗?” “十五个白日完不成,十五个白日加黑夜难道还完不成吗?” 虽然夜以继日很辛苦,但只要狂肝十五天将这个项目完成了,自己就能和乡长同级,更能获得总司令的欣赏。 值啊! 齐艾的声音中多了些许疯狂和哀求:“陪弟兄拼十五天吧!” “仅吾一人,吾定然无法完成此任,但你我合力,这并非不可能之事。” “拼赢了,你我以后就都是有爵者了!” 在齐艾的苦苦哀求之下,曹冒无奈拱手:“卑下,领命!” 嬴成蟜略略颔首:“既然领命,便即刻开工。” “我等的时间不多了!” 曹冒和齐艾齐齐拱手:“唯!” 目送嬴成蟜远去后,曹冒苦笑摇头:“吾真是疯了,陪着你一起发疯!” “看看此物!”曹冒用木棍点了点嬴成蟜绘制出的图:“有什么用啊!” “投石机就是用来打城墙上的士卒的,将军却将这投石机打造的又大又重,完全无法活动。” “一颗三斤的石弹砸准了能打死一个人人,一颗三十斤的石弹难道能打死更多的人吗?” “不!” “依旧只能打死一个人!” “抛出更重的石头有什么用!” 当今投石机的目标从来都是敌军城墙上的人,而不是敌军的城墙本身! 甚至直至一千年以后,华夏投石车的主要杀伤目标依旧是城墙上的士卒和角楼、水龙塔等建筑,完全没想过要攻击城墙本身,与西方投石车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发展路线。 但这并不是因为华夏的匠人不够聪明,而是因为华夏城防的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了投石车的发展速度。 就如新郑城,其城墙高约五丈(11.55米),墙基宽十八丈(41.58米),墙顶宽一丈(2.31米)。 整面城墙皆是夯土而成,夯土层每层厚约8厘米,每60厘米还有一根横木用以加强强度、承受拉力,一如后世建筑中的钢筋一般。 如此城墙,寻常十几斤的石块砸上去根本不会对城墙造成任何损伤,甚至还能帮敌军将城墙夯的更结实一些! 砸之何用? 直至一千余年后,城墙的发展陷入瓶颈期,在西方发展了千余年的配重式投石车也传入华夏,华夏才终于开始尝试使用投石车对敌军的城墙发起进攻。 战术思想上的本质差别和一千余年的代差让曹冒根本无法理解嬴成蟜提出的新式投石机。 若是在平日里,曹冒可能会饶有兴致的研究研究此物是否有什么精妙之处。 可现在,此物却已跟曹冒的性命挂钩,曹冒的心情能好才怪了呢! 曹冒无奈长叹:“吾不知在将军的想象中此物应该有怎样的威力。” “但此物若用于实战,绝对无甚大用。” “依将军亲自绘制草图的认真态度,不知将军会不会一怒之下将你我尽数斩杀!” 齐艾强笑道:“或许将军是要用此物去打城墙呢?” “我听闻将军在攻打新郑城时就曾用投石车向新郑城内抛投石油坛。” 曹冒一愣,若有所思:“齐兄所言有理。” “但大坛和小坛的石油能有什么区别?” 齐艾拍了拍曹冒的肩膀:“莫要想那么多了,将军自然有将军的道理。” 曹冒无奈长叹:“齐兄所言甚是,抓紧时间抢工期吧!” 齐艾直接将话题拉入正题:“将军需要这架投石机投出更重的石块,那必然需要更硬的木料。” “曹兄有何提议?” 曹冒抚须,若有所思:“水曲柳如何?” …… 齐艾与曹冒为了他们的脑袋能能戴在脑袋上的爵冠而努力。 另一边,魏琦也在为了自己的小命和自己身后的大魏而努力。 “赵军已经抵达?”刚刚踏入修鱼城,魏琦就得到了一个让他万分惊喜的答案:“赵军将军在何处?” 守军赶忙道:“赵军正在从北城门入城。” “此军大纛仍未入城。” 魏琦振奋的说:“甚善!” “诸位快随本将去北城门!” 一夹马腹,魏琦胯下的战马迈开四蹄跑向北城门。 但它已经载着魏琦跑了八十里路,嘴角都已经溢出白沫,实在无力高速奔驰了。 魏琦索性翻身下马,右手扶住剑柄,撒丫子向北城门跑去。 “将军等等我等啊!” “快,追上将军!” “追不上啊,马累的遭不住了。” “马跑不动了,你还跑不动吗?追!” 魏琦的家兵和陈茂等将领不得不也翻身下马。 一群魏军最高级的将领慌张狼狈的在修鱼城内拔腿狂奔,引得不少士卒露出了惊异的目光。 穿过整个修鱼城,一路跑到北城门,魏琦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那面大纛。 魏琦连呼哧带喘的惊喜高呼:“敢问,可~呼~可是~哧~庞将军当面?!” 赵军中段隐隐出现几分骚乱,随后数十人越过士卒策马前进。 魏琦焦躁的等了半晌,终于,一名年逾九旬、发须皆白、面容温和有力量、目光坚毅又有神的帅老头策马进入城内。 “彭城君?”庞煖见魏琦没有骑马,也当即翻身下马,拱手上前:“前番见面还是三年之前。” “三年不见,彭城君近来可好?” 魏琦拱手还礼,苦涩的说:“半点也不好!” 见魏琦浑身汗水、气喘吁吁的模样,庞煖声音严肃了几分:“可是有大事发生?” “彭城君可有需要本将相助之处?” 魏琦目光看向黄河的方向,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就在今日,本将方才大败一场。” “本将的前军尽数陷于黄河之中。” “若非本将的家兵拼死保护,便是本将也要死于黄河!” “本将愧对将士们的期许,愧对我王的信重啊!” 赵军斥候早已回报了战场局势,所以庞煖也知道,魏琦败了,且败的很惨。 但见魏琦如此模样,似乎魏琦败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惨? 庞煖试探着发问:“不知彭城君此战盈亏几何?” “盈亏?”魏琦苦笑道:“惨败!” 知道庞煖想问具体数据,魏琦也不遮掩,直言道:“我军斩获敌军首级七千一百余颗,这大略便是敌军的总阵亡数。” “我军此战能统计的战损为六万三千一百余人,另有近万士卒失踪。” 庞煖瞪大了眼睛:“战损六万余,失踪近万人?” “彭城君所部共有兵丁几何?” 魏琦惭愧的低垂头颅:“十五万。” 庞煖震惊发问:“十五万兵丁,一战战损六万有余?” “将军麾下仅剩七万余兵丁?” 魏琦赶忙道:“非是七万余兵丁,待那些士卒归来,我部将拥兵八万以上!” 庞煖茫然了。 在出征之前庞煖还挺开心的。 赵国近些年青壮较少,除五国伐秦之战外,庞煖几次外战都是以少量兵力对战敌军的优势兵力。 虽然此战赵国的二十五万大军中仅有五万归属庞煖调遣,但那不是还有魏国的举国之兵嘛! 赵魏联军加起来与秦国不相上下,这已经是庞煖罕有的富裕仗了! 可现在庞煖都还没见到大军的影子呢,结果魏军的兵马就没了一半? 你这不就是在送吗! 魏琦陪着小心发问:“不知将军此番带来了多少援军?” 庞煖沉默几息后,方才给出答案:“五万。” 魏琦瞪大了眼睛:“五万?” “仅有五万?!” “你我两部合计也不过十三万兵马?!” “这怎么打啊!”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本章完) 第182章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怎么打? 本将也想问问怎么打! 明明好端端的富裕仗,怎么就搞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但二人终究分属两国、各为其主、利益不同。 且庞煖知道,秦国此战的最终目标很可能是赵国,攻打魏国不过只是障眼法而已。 为了两国邦交,为了未来能拉着魏国一起抵抗秦国,庞煖只能强压下满腔不满。 深吸一口气,庞煖温声宽慰:“彭城君切莫慌张。” “赵魏乃一衣带水的兄弟之国,经贵国唐上卿劝谏,我王力求保魏国疆域不失。” “所以我大赵此番发兵共二十五万以救援魏国。” “本将所率不过是我军前军,我军中后二军尚未抵达。” 魏琦赶忙发问:“那贵国中后二军何时才能抵达?” 庞煖笑道:“本将不过是我军先锋将军而已,听令行事。” “大军何时抵达需要听从主将扈辄之调遣。” “不过彭城君无须担忧,我军大军已经越过了赵魏边境,正在赵魏边境进行整编。” “只待整编完毕,便可奔赴战场。” 魏琦心中安稳了很多。 赵国的兵马已经越过边境线,这已经表明了赵国的态度。 且扈辄此人虽然无甚战绩,却是赵国上将军,想来必然神勇! 魏琦肃然拱手,诚恳道谢:“本将代我大魏上下,拜谢赵国的诸位袍泽来援!” 庞煖握住了魏琦的手,温声道:“你我之间何必如此?” “赵国与魏国之间又何必如此?” “若天下间还能有哪个国家甘愿倾力助赵,定是魏国。” “若天下间还能有哪个国家甘愿倾力助魏,也定是赵国!” 魏琦感动的连连点头:“将军所言甚是!” 旋即魏琦赶忙右手一引:“将军城内请。” “将军劳师远征而来,定然兵马疲敝,本将已经准备好了宴席和酒肉!” “请诸位将军和袍泽们今夜定要饮宴大乐!” 庞煖笑而拱手:“有劳彭城君。” “肉可食,酒便莫饮了。” “秦军正在城外虎视眈眈,我等怎能放松饮酒?” 魏琦连连点头:“对对对,庞将军所言甚是。” 令陈茂去安置大军,魏琦亲自将庞煖引入县衙后院。 侍女们端上早已准备好的珍馐,乐师奏乐,舞姬起舞,魏琦拿出了他能拿出的最高招待规格。 菜过五味后,庞煖主动提起了正事。 “彭城君,今夜夜色已深,本将所部不得不在城中居住一夜。” “但明日本将便会率我军出城于修鱼城东十里扎营,与修鱼城守望相助。” 魏琦沉默片刻后,认真发问:“庞将军,定要率军出城驻扎吗?” 庞煖点了点头:“若所有兵马皆困守修鱼城,难免被秦军围城攻打,断绝城内粮草。” “为给修鱼城打出一条与其他城池沟通的渠道,我军驻扎于城外更为合适。” “且你我二军终究归属两国,驻扎在一处也并不合适。” 多国联军看起来兵力更多,大将更多,但实际战力却不一定会更强。 因为他们虽然有着同样的目标,但却有着各自的损益。 不说那场白起以十万兵马全歼韩魏二十四万联军的伊阙之战。 单说庞煖亲自领导的五国伐秦之战,五国兵马是大秦的三倍以上,眼瞅着就要灭亡秦国了,结果却因为联军内部问题导致联军土崩瓦解。 那种明明胜利就在眼前,队友却拽住自己的腿死活不让自己前进的感觉,让庞煖险些呕血而死! 庞煖再也不想经受这样的折磨了。 所以庞煖直接选择让赵军驻扎在城外,主动承受更艰难的任务,希望能以此让步来换取联军的守望相助。 魏琦却反问:“庞将军,你我两军归属两国又如何?” “而今既然贵军入驻修鱼城,更发兵二十五万来援,那我们就有着共同的目标,保大魏疆土不失!” “大敌当前,若伱我联军还多有梗阻,此战还怎么打?” 魏琦长身而起走到了庞煖面前,轰然拱手:“本将愿与将军合兵一处。” “赵魏两军皆听从将军调遣,而末将,甘愿为将军之副将!” 一番话出,现场一片哗然: “彭城君,何故如此!” “将军,不可啊!赵军终究是赵军,我军怎能交由赵军调遣?” “我军绝无坑害魏军之意,请诸位魏军将领莫要担忧,但我军也无夺权之意,两军互为配合便是。” 陈茂等魏军将领不敢置信的连声劝阻。 他们是真的怕庞煖把他们当成炮灰,让他们去做最苦最累最危险的工作,然后让赵军在后面收割。 庆舍等赵军将领面面相觑。 在来到修鱼城的路上,这些将领都曾笑谈该如何避免被魏军坑害,以及该如何坑魏军去当炮灰。 但魏琦的这番表态却让他们不知所措了。 彭城君也太实诚了! 这么实诚的人,我们都不好意思坑了! 庞煖更是起身走到魏琦面前,双手扶起了魏琦,肃声道:“彭城君这是何意?” “快快请起!” “我军只是援军,怎能行反客为主之事?” “若本将夺了彭城君的军权,彭城君令天下人如何看待本将!” 魏琦却梗着脖子,双臂用力,就是不起身,双眼更是诚恳的看着庞煖:“庞将军,本将也曾想率我大魏勇士大败秦国。” “本将今日还想率我大魏勇士夺回朝歌城,甚至夺回更多的失地!” “本将真傻,真的。” “长安君用一场惨败告诉本将,本将终究无能胜过秦将,本将的想法皆是妄想!” 看着魏琦那有些发红的双眼,庞煖都有些心疼了。 秦国太不当人了! 王翦、蒙骜、杨端和轮番蹂躏魏琦也就算了,他们终究都是老将,魏琦还能有个自己还年轻的心理安慰。 可秦国此战却让比魏琦还年轻十几岁的嬴成蟜把魏琦又按在地上狠狠蹂躏了一番,甚至还给魏琦安排了一套冰火两重天。 魏琦再也没有一点可以用于自我安慰的理由。 瞅瞅给孩子可怜的吧! 原本的魏琦还只是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现在的魏琦都已经开始自我怀疑了。 庞煖像慈祥的老爷爷一样温声宽慰:“无碍,无碍。” “不过是一场败仗而已……” 不等庞煖说完,魏琦反问:“长安君打过败仗吗?” 庞煖默然,嬴成蟜从戎至今,确实一战未败! 魏琦苦涩的说:“所以还请庞将军莫要安慰本将了。” “本将的能力就那么多,若本将为主帅,此战便是竭尽全力也不过是让我大魏只丢一二座城池而已。” “可修鱼城不能再丢了!修鱼城若失,我大魏都城便将直面秦军兵锋!” “大魏,输不起了!” “本将自知无法为大魏带来胜利,但本将知将军之能为。” “若无小人作乱,将军险些率五国联军一战灭秦,而今将军也必然为我大魏打退秦国贼子!” “本将无意兵权,更不在意战后的封赏或惩处,此战所有魏军战损本将愿一力担之!” 魏琦拱手一礼,诚恳的请求:“唯愿庞将军能为我大魏带来一场胜利!”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听着魏琦的话,陈茂等人止住了劝说的话语。 是啊,再输下去,大魏就完了! 看着魏琦那诚恳的目光,庞煖本已尘封的心轰然震颤。 若是每一名五国统帅都能如魏琦一般真诚的想要灭秦。 倘若每一名五国国君都能放弃计较得失携手合盟。 秦国早就亡了!!! 而这不正是庞煖一心所望的吗? 松开拉起魏琦的手,庞煖豁然拔出长剑。 “庞将军你要作甚!” “卫兵何在!” “庞将军,冷静啊!” 堂内一片嘈杂,魏琦却只是诚恳的看着庞煖。 庞煖脸上露出了真挚的笑容,以剑锋划破手掌,将染血的右手落在魏琦的双手之上,沉声承诺:“本将定视魏军如赵军,本将此战所行所止必定只为了最终的胜利!” 魏琦大喜拱手:“拜谢庞将军!” 见大局已定,陈茂等人也不再劝阻,只能出列拱手:“我等甘愿为庞将军驱使!” 庞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既然诸位将军信本将,本将必率赵魏一雪前耻!” 所有将领都振奋高呼:“反攻秦国,一雪前耻!” 庞煖右手下压:“坐!” “诸位将军可曾想过如何打这一仗?” 魏琦当即落座,毫不遮掩的给出了自己的想法:“拖!” “本将的想法就是拖下去。” 魏琦的想法很简单,对于他而言,不败就是胜! 庞煖面露欣赏:“彭城君的想法与本将不谋而合!” 魏琦双眼一亮:“果真?” 庞煖颔首道:“毫无虚言。” “秦军主将乃是秦国长安君,副将则是秦国故上将军蒙骜之子,将军蒙武。” “长安君年仅十八,且观长安君此人过往战役便能发现此人急于求成,不愿等待。” “一月灭韩惊天下,可世人却不知其中凶险!” “而此军副将蒙武也才年过四旬,少有战阵经验。” “年轻、少年得志是此军主副二将共同的特点!” “所以将此战拖下去,就是得胜关键!” 魏琦若有所思道:“所以我军就是要与秦军比拼将领的耐性?” 庞煖笑而抚须:“本将总是要教教这两个年轻人,真正的战争究竟何等艰难!” (本章完) 第183章 我将玩弄你的内心,嬴成蟜:他勾引我? 一日后,平旦(3:00)。 深冬时节,凌晨三点的修鱼城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漫天乌云更是将月光和星光尽数遮蔽,让修鱼城周边一片漆黑。 但就在这深沉的夜幕之下,修鱼城城头却多出了千余个竹筐,每一个竹筐中都坐着一名甲胄精良的赵国士卒。 城墙上的民夫沉默无声的慢慢放松绳索,将竹筐落至城下,又赶忙将竹筐拉起,任由另一名赵国士卒坐进筐里。 如此五次,五千五百名赵国士卒便在未开启城门、没有惊动秦军的情况下抵达城外。 庆舍绑着红布的右手高高抬起,五名二五百主当即以庆舍为中心,各列阵型。 依旧没有说话,庆舍对着身后打了个手势,猫着腰向秦军方向缓步前进。 五千五百名士卒每个人嘴里都含着一枚石子,强迫自己绝对不能张嘴说话,轻手轻脚的跟在庆舍身后。 待赵军抵近秦军军营外二里,巡营的斥候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什么人?!” 听闻斥候喝声,庆舍吐掉嘴里的石头,朗声厉喝:“众将士,袭营!” 五千五百名压抑许久的赵军齐齐吐掉石头发出呐喊:“杀!” 呼喝间,五名二五百主率领麾下战士如五条长龙般撞向秦军军营。 以有心算无心,秦军外围防御圈被第一时间攻破。 一脚踹开木栅栏,庆舍断声喝令:“泼油,放火!” “既然秦军喜欢火,那就给他们来个大的!” 一名赵军手持火把,大笑着将随身携带的桐油洒向身边军帐。 但还没等赵军士卒点火,一根长矛就刺穿帐篷,进而洞穿了他的脑门! 长矛带着红白相间的混合物收回帐内,帐帘打开,伍长狗剩迈步而出。 拔剑斩去那名赵军的脑袋,又看了眼其他正在纵火的赵军,狗剩回头怒斥:“都怕个甚!” “大好的军功送上门,尔等难道还要拒之门外?” 四名新兵手持长矛,小心翼翼的走出营帐,就见狗剩正将一颗头颅绑在腰间。 察觉到新兵们的视线,狗剩拍了拍脑袋,笑着开口:“瞧,一级首功。” “速列阵型,与某一同……彼其娘之,莫跑!” 狗剩正在进行动员呢,就见那些赵军在泼洒完桐油、扔出火把后撒丫子便往外跑。 带上四名新兵,狗剩拔腿就向赵军冲去。 而在狗剩身边,还有诸多一同追杀而出的秦军。 蒙武第一时间抵达前军,就见前军军营外围燃起了一片火海,但早早做过火焰隔离带的军营构造却让火海仅局限于最外层的那圈营帐,未曾进一步扩散。 赵军已经全面退出军营,更有大量秦军连火把都没点,跟着赵军就向修鱼城跑去。 都尉西锋沉声发问:“将军,我等该当如何?” 蒙武断声喝令:“鸣金收兵,所有火把都给本将点起来!” “前军彻查是否有外敌潜入,点算兵丁折损!” 铜钲敲响,狗剩无奈的停下脚步:“彼其娘之,若不是你等太过胆怯,今日没准我等就能皆拜爵呢!” 四名新兵也垂头丧气的跟在狗剩身边,为自己损失了一个大好机会而懊悔不已。 正要对狗剩道歉,他们就发现之前被他们追赶的赵军竟然回身折返,又对着他们杀了回来! 新兵当即追问:“伍长,要应敌吗?” 听着尚未停止的铜钲声,狗剩怒骂:“应个屁!” “铜钲已鸣,全军必撤!” “快跑!” 追出军营的秦军足有三千余人,若是严阵以待,便是与五千五百名赵军相斗也不至于折损太多。 但在撤军命令之下,无人敢于回身反杀。 悍勇之士也只能如羔羊般被赵军追着杀! “杀秦狗!” “都勿许跑在本将身前,谁敢越位,斩立决!” 庆舍跑在最前方,以自身当做基准线,禁止任何一名赵军越过自己。 一枪洞穿了一名秦军的面门后,庆舍就见秦军军营已近在眼前,蒙武更是已经策马而出,即将率军杀出营门。 抹掉脸上的鲜血,庆舍笑而喝令:“撤!” 一声令下,赵军迅速后撤。 这一次,赵军没有再回身,一路顺着洞开的城门涌入修鱼城内。 刚一进城,庞煖就迎了上来:“如何?” 庆舍摘掉头盔,脑瓜子冒着肉眼可见的热气,笑而回应:“禀将军,幸不辱命。” “我军烧掉了敌军的外层帐篷,没时间收集头颅不好论算斩获,但杀敌至少七百有余。” “我军阵亡不过三百。” 庞煖再问:“秦军可曾出营追击?” 庆舍摇了摇头:“秦军有士卒自发追击,但铜钲骤响,秦军归营。” “秦军副将蒙武已整顿了兵马即将出营追击,但许是末将撤的快了,蒙武未曾追出营门。” 庞煖欣然而笑:“已经足矣,去休息吧。” 待庆舍应令而去,魏琦迫不及待的追问:“庞将军,此法会有效否?” 庞煖笑而抚须:“一次两次或许无效,但三次四次甚至更多次呢?” “长安君和蒙武的心态必将出现严重问题。” “长安君出身秦国王室,是当今秦王之弟,更年少成名有灭国之功,他是骄傲的。” 魏琦认真求教:“所以长安君终将忍不住发兵反击吗?” 庞煖笑着摇了摇头:“不!” “长安君或许会反击,也或许不会。” “但无论是反击后本将的埋伏还是未曾反击所带来的烦躁憋闷都会影响他的心态。” “心态一出破绽便会犯错,而错误会让心态的破绽更重。” “为大将者,心若乱了,败必不远矣!” …… 另一边,秦军军营。 当嬴成蟜从辎重营赶到前军,赵军已经彻底隐入夜色,消失不见。 “将军!”蒙武拱手一礼,沉声上禀:“半个时辰前,敌军突袭我军。” “敌军皆身着赵军军服,人数约五千人,皆悍勇善战。” “我军伤两千余,多是烧伤者,阵亡八百六十二人,斩获敌军首级三百零七级。” “营帐被焚三百九十八座,别无其他损失。” 听完蒙武的详细汇报,嬴成蟜眉头微微皱起:“仅仅只是杀入最外层后便即刻撤军。” “面对我军追击的士卒还敢回身反击?” 蒙武点头以认同。 嬴成蟜眉头皱的更深了:“敌军这是在……挑衅?亦或是勾引?” 已经杀到最外层且没有大规模折损的情况下突然引军后撤,这不符合任何兵书对袭营的定义,更不可能完成烧营、炸营的操作。 但庞煖怎么可能做无用之事? 蒙武轻轻点头:“末将亦以为,敌军这是在挑衅。” “敌军将领许是在以此法乱我军军心,亦或是引将军发起报复。” “末将以为,是后者。” 嬴成蟜反问:“蒙将军为何以为会是后者?” 蒙武沉声道:“将军年少成名,更是赢姓宗室,将军的骄傲不会让将军任由敌军袭营而无动于衷。” “末将谏,请将军冷静以对,稳重应战!” 嬴成蟜却摇了摇头,慎重的看着修鱼城:“本将倒是更认为这是赵军的宣告。” “用一把火告诉本将,他们来了!” “以此给予本将以更大的压力!” 骄傲? 本将凭什么在这些青史留名的将领面前骄傲! 嬴成蟜沉声发问:“蒙将军可有破敌之法?” 蒙武摇了摇头:“敌军初至,末将对敌军并无甚了解。” 嬴成蟜略略颔首:“那蒙将军先去休息吧。” 蒙武拱手一礼:“将军已两日未眠,末将今夜守夜便是。” 嬴成蟜肃声:“不,蒙将军去休息,天亮之后也莫要起身。” “继续睡,睡足一日!” “待到明日此时再出帐篷,接替本将进行指挥。” 嬴成蟜加重语气:“这是军令!” 蒙武满心懵逼,但却也还是拱手领命:“唯!” 将蒙武打发去睡觉,嬴成蟜深吸一口气,沉声喝令:“传令前军,整军!” 一个时辰后,太阳仍未升起。 但秦军前军却已于修鱼城外列阵。 仰头看着比新郑城明显更窄、薄一些的城墙,嬴成蟜下达将令:“弩手前进,列阵三番。” “先等营,冲锋!” 前军千余弩手迅速上前,于修鱼城外二百五十丈处列三番轮射之阵。 随着姜明一声令下,一千五百枚弩矢向着修鱼城飙射而来。 百名先登勇士也嘶声怒吼:“先登!先登!” 看着肩抗云梯向护城河发起狂奔的秦军先登勇士,庞煖嘴角微微上翘:“天色未亮、未曾合围三面便发起攻城。” “彭城君以为这合理吗?” 魏琦断然摇头:“这不符合军略之道!” 庞煖欣然而笑:“不错。” “这不符合军略之道,长安君如此施为便证明他已经急了。” 魏琦弱弱的说:“这会不会又是长安君的一番计谋?” 庞煖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自信:“这可能是长安君的计谋,但想来长安君本未曾准备于此刻施展。” “因本将的牵制而改变原定计划,依旧说明长安君的心态出现了问题。” “而我等要做的,就是顺着长安君心态上的裂隙将其不断扩大!” 提点了几句后,庞煖上前一步,淡声下令:“熄灭所有火把。” “弓弩手瞄准护城河岸边,抛射!” 魏琦崇拜的看向庞煖。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心胜为上,兵胜为下! 庞将军果真大才! (本章完) 第184章 缠绵不休的教学局,我黏上你了! 太阳才刚刚跃出地平线就被吓了一跳。 修鱼城外横亘着数百具尸首,十余架云梯散落在护城河外,战场一片狼藉。 更有数十名先登勇士依旧狂奔在战场上,如挡车的螳螂般妄图将肩上的云梯送至墙头! 阳光洒落战场之后,敌我双方也终于可以看清对方的模样。 遥望立于秦军军阵中那顶盔掼甲的俊朗少年,庞煖抚须而笑:“不知这位长安君见到了将士的尸首后可否能控制住自己的心?” 待第四轮先登勇士尽数阵亡后,先登营中不再有士卒出列,前军弩手也收起秦军缓缓后撤。 魏琦松了口气,振奋的说:“将军,敌军撤军了!” 庞煖看向魏琦,温声劝说:“为将者,要操控敌军的内心,也要操控自己的内心。” “本将不知彭城君遭遇了什么,致使君上如此妄自菲薄,但本将希望彭城君能让自己以最为冷静的姿态去面对一切敌人。” 看着比自己祖父还年迈的庞煖,魏琦心中涌出一股暖流,认真点头:“谢将军提点!” “将军劳师远征而来,先去休憩吧。” “末将已经为将军准备好了住处,将军若还有何所需也皆可告知末将,末将定为将军准备周全。” “守城之事,就交于末将!” 庞煖笑了笑:“有劳将军了。” “但去城中休憩便不必了,本将身为将军自当住在军中。” 谢绝了魏琦的再三热情安排,庞煖率家兵离开城墙返回赵军军营。 庞煖已经年过九旬,身体素质大不如前。 率军从邯郸城急行至修鱼城已经耗去了庞煖不少精力。 抵达修鱼城后又当即夜战,未曾安寝,而今的庞煖困倦不已。 即便刚刚躺在软榻上耳边就响起了喊杀声,庞煖依旧一闭眼睛就陷入深度睡眠。 但还没睡半个时辰,家兵千将庞德的声音就在帐外响起:“将军,有变!” 惨烈的喊杀声未曾唤醒庞煖。 但庞德的安全词刚说出口,庞煖就已睁开双眼。 翻身而起,庞煖肃声发问:“何事?” 庞德沉声道:“魏军副将茂求见。” 庞煖安心了些许,坐在床榻旁给血液以涌向大脑的时间后方才起身道:“请陈将军入帐。” 话音刚落,陈茂就跑进营帐,拱手一礼:“将军!” “秦军正在攻城!” 庞煖略略颔首:“本将听见了,将军是有何事相询吗?” 陈茂有些紧张的说:“秦军攻城的方法不在军略之内,且疑似已发起总攻。” “彭城君不敢擅自做主,请庞将军往城墙相助!” 庞煖当即道:“本将这就着甲!” 重新穿上甲胄,庞煖迅速回到城墙,便见魏琦正在满脸严肃的指挥大军,庞煖肃声发问:“彭城君,战事如何?” 魏琦赶忙上前拱手:“庞将军!” “末将亦知庞将军需要休息,但秦军突然发动总攻,末将不知秦军何意,不得不求庞将军来城头相助啊!” 庞煖眉头微挑:“总攻?” 魏琦认真的说:“不仅是总攻,且还是四面合围!” “这根本不符合军略!” 庞煖肃然道:“本将先观战局。” 翻身上马,策马在城墙上跑了一圈,庞煖就见秦军发十万大军兵围修鱼城四面。 每一面城墙都陈兵两万五,同时派出先登营搭建云梯。 顶盔掼甲的嬴成蟜亲自坐镇西城门,口中不断喝令。 大量弩矢好像不要钱一样向着城墙泼洒而来。 更有临时搭建的投石机抛投出石块砸向城墙上的士卒。 其攻势凶猛,恰似总攻! 回到魏琦身边,庞煖翻身下马,摇了摇头:“秦军现在未曾准备发起总攻。” 魏琦惊异的说:“这还不是总攻吗?” 庞煖解释道:“敌军攻势浩大,但所废不过弩矢,所用不过先登,仍未投入正军。” “秦军目前是在试探我修鱼城四面城墙的防御和士卒战意,同时给予我军以压迫。” “但彭城君的担忧也不错,秦军随时都可能会转为总攻!” 魏琦认真求教:“那我军该当如何?” 沉吟片刻后,庞煖沉声喝令:“开北城门,战车出城,剿其先登!” 一声令下,北城门洞开,三十架青铜战车在三千名随车步卒的掩护下突然冲杀而出。 先登营的建制本就松散,弩矢又对青铜战车几无威胁。 赵军战车得以毫不费力的杀进秦军先登营! 嬴成蟜断声喝令:“传令西锋所部,以战车拦截敌军退路。” “传令萧途所部,尾随敌军,准备夺门!” 秦军战车当即向着北城方向杀去,但庞煖却已再次下令:“传令战车,绕行东城门归城。” “开西城门,庆舍所部出城冲撞秦军中军!” 庆舍当即领命:“唯!” 秦军战车向着赵军战车追杀而去,但赵军战车已经向着东方开始逃遁。 萧途所部穷追不舍却也只能咬住赵军的尾巴,杀死一些跑得慢的赵军。 可修鱼城西城门已经开启,放出了赵军的精锐部队。 “杀!” 四千余赵军涌出城门,向着秦军先登军冲杀而上。 嬴成蟜赶忙下令:“先登营、弩手皆回撤,中军列阵应敌!” “传令姜明所部,趁机攻打东城门!” 命令刚刚下达,庆舍已经冲到了秦军中军阵前。 一杆长枪被庆舍舞出钢铁梨花,弹开了所有指向他的长矛,硬生生破开一处安全区。 庆舍团身而上,手中长枪连续数次突刺,洞穿了四名秦军的面门,进一步扩大了安全区。 以庆舍为箭簇,四千余赵军如利箭般插入秦军军阵! 许是杀戮震慑了秦军,许是秦军军阵被己方所破坏,拦在庆舍面前的秦军越来越少,庆舍也越杀越是畅快。 就在庆舍再次将长枪刺向一名年轻秦军时,那秦军却以一杆长铍挡住了庆舍的枪。 感受枪杆传回的力道,庆舍眸光一凝,严阵以待:“来将可通姓名?” 苏角活动了一下肩膀,合身向前冲杀:“取你狗命者,乃翁苏角是也!” 呼喝间,苏角手中长铍已向庆舍面门刺去! 看着庆舍所部被勾进军阵,故意散开的中军两侧完成合拢,嬴成蟜松了口气,继续喝令:“孟南所部,攻打西城墙!” 眼见庆舍陷入秦军军阵,秦军正军开始对西城墙发起反攻,魏琦已经有点急了。 庞煖却依旧不急不慌的下令:“令!陈茂率军一万杀出,无须救援庆舍所部,侧击秦军中军。” “令!北城抽兵五千增援西城!” 魏琦赶忙发问:“庞将军,不去救援庆将军吗?” 庞煖双眼依旧放在战场上,抽空解释道:“庆舍所部足以杀出重围,只是战损多少而已。” “然庆舍所部距离长安君颇近,能够给长安君带去不小的压力。” “这份压力会让长安君不自觉的关注庆舍所部,牵扯长安君的精力,从而减少对其他战场的关注。” 魏琦若有所思:“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利用长安君的疏忽从而重拳出击,逆转战局?” 庞煖笑而摇头:“不,本将只是要抓住长安君犯的错,将他的小错变成大错,一错变成再错。” “想要单凭一两处疏忽便逆转战局甚至是决定胜败是几乎不可能的。” “如长安君那般一战定胜负的战局终究是少数的,莫要被长安君的履历所迷惑,从而变成如他一般的将领。” 魏琦感激的拱手:“末将受教!” 战场另一边,嬴成蟜也面露了然:“北城门杀出的战车其目的并非只是为了灭杀北城外的先登营,而是牵扯我军战车。” “如此一来,我军便丧失了战场上的快速反应部队,无法对敌军后续的动作展开应对。” “庆舍所部已深入我军阵中,陈茂所部再侧击我军,反倒是对我军前军东部士卒形成了反包围!” “憨夫,都记下来!” 嬴成蟜身后,五名家兵手中刀笔不断刻下文字,木屑纷飞。 嬴成蟜在打仗,但嬴成蟜更将现阶段的敌我攻守看做自己的一份期末考试。 而庞煖就是嬴成蟜的阅卷老师,帮助他指出不足。 所以即便战损偏多,嬴成蟜的内心也毫无波澜。 “家主,记录完了!” 听得憨夫回应,嬴成蟜根本没有理会已经撞向中军侧翼的陈茂所部,再次下令:“传令萧途所部,猛攻北城门。” “西锋所部,逼迫赵军战车向西北方向走!” 一条条命令被嬴成蟜和庞煖不断下达。 以修鱼城周边为棋盘,以二十余万将士为棋子,一老一少于棋盘之上不断落子。 但双方都在不断刻意分化出新的战场,并让诸多战场产生联动。 至黄昏时分,修鱼城附近已经呈现出了二十余个战场,犬牙交错的疯狂兑子! 直至黄昏,庞煖终于下令:“令!庆舍、陈茂所部掩护后撤,归城!” 然而庆舍和陈茂所部刚刚转身要离开秦军中军,秦军却骤然加大了进攻力度,并再次派遣一支兵马开始攻打西城墙,堵住了赵魏联军的归路。 秦军各部也都加大了进攻幅度,死死黏在赵魏联军身后。 庞煖微微皱眉:“还要继续作战?” “长安君意欲何为?” (本章完) 第185章 你玩弄我的心灵,我摧残你的肉体! 在宋朝以前,人们普遍缺乏对夜盲症的了解,将领们也不曾从饮食层面改善士卒的营养,所以夜盲的士卒比比皆是。 唯有如庆舍所部那样皆是出身富庶人家的精兵才能做到在夜间保持基本战力。 且在没有光污染和月光、星光的情况下,夜晚会极其黑暗。 中基层将领无法看清旗语,听令行事。 高层将领无法看清远处的敌我两军,很难准确指挥。 所以黄昏收兵是所有将领默认的惯例。 庞煖本以为嬴成蟜会松开军阵,放赵魏联军回城,两军休息一夜之后继续作战。 但庞煖没想到,嬴成蟜进攻的烈度竟然又上了一个台阶! 魏琦低声发问:“庞将军,我军雀盲(夜盲)者众,可要强行收兵?” 庞煖笑了笑:“赵魏之士夜盲者众,秦军夜盲者难道就少了吗?” “既然长安君邀战,本将又怎能不陪?” “令!战车回援,剑指秦军中军!” 但庞煖没想到,这一战,便战至次日! 次日平旦(3:00)。 蒙武在营帐内来回踱步:“将军为何不许本将出营帐?” “莫不是要先淡去本将在军中的存在,然后再择机杀害本将!” “亦或是战后以本将渎职的理由弹劾本将?” “不,王上不会同意这份弹劾的。” 嬴成蟜以军令的形式让蒙武不许出营帐,必须睡一整天。 但我军正在与敌军血战,身为副将的蒙武怎么能睡得着! 勉强睡了九个时辰,蒙武再也无法入眠。 又碍于军令不能离开营帐,甚至难以观察战局,蒙武焦躁不已。 焦躁加无事,又有樊於期做前车之鉴,蒙武难免多想。 突然间,营帐外传来家兵的呼声:“将军,已至平旦!” 蒙武当即离开营帐,吁了口气:“总算到平旦了!” 解决过三急问题后,蒙武赶忙发问:“主帅何在?” 家兵回应:“还在修鱼城外组织攻城。” 蒙武大感惊愕:“时至平旦,还在攻城?” “速带本将去寻主帅!” 翻身上马,蒙武策马向中军而去。 离得老远,蒙武就见秦军每什的什长都举着一根火把,己方的近万根火把和修鱼城头的数千根火把将修鱼城附近映照的亮如白昼。 敌我双方士卒也如在白日那般互相进攻,杀伐不休。 迅速赶到嬴成蟜身边,蒙武拱手一礼:“主帅,平旦已至,末将应令而来。” 再下达了一条军令后,嬴成蟜抬头看天:“竟已至平旦?时间过的真快啊。” 蒙武无奈的说:“主帅以为时间过的真快,但将士们恐怕并不如此以为。” “自昨日天色未亮开始攻城,将士们连续作战已超十个时辰,将士们恐怕已经疲敝不堪了。” 嬴成蟜略略颔首:“确实,将士们比本将更辛苦。” “本将这就指挥士卒们退下来。” “蒙将军,你去唤醒后军的十万将士。” 蒙武:??? 前面那句话本将听得懂,后面那句话本将实在不能理解! 现在才是平旦! 谁家好将军会让自家士卒凌晨三点起床啊! 蒙武犹疑发问:“将军是要本将唤醒后军将士?” “将军可是有什么计谋需要让末将执行?” 嬴成蟜略略颔首:“请蒙将军率后军接替我军,继续攻城!” “必须给予修鱼城以充足的压力。” 蒙武恍然:“将军是要使疲兵之策?” 现在秦军相较于赵魏联军的一大优势便是兵力优势。 秦军日夜不停、昼夜不休的攻城,赵军不得不陪着昼夜不休的守城。 但秦军可以将二十万兵马分成两组,每组十万,每天轮换。 赵军每天最多只能轮换三成将士去休息。 长此以往,赵军必然会比秦军积累更多的疲惫和压力。 但蒙武依旧感觉此策有些不妥。 正欲劝谏,嬴成蟜却笑了笑:“疲兵是辅,疲将才是主!” 蒙武目露不解:“疲将?” “将如何疲?” 嬴成蟜嘴角微翘:“赵将庞煖有着极其充沛的战阵经验。” “但有一弊病是任何名将都无法克服的,那便是衰老!” “赵将庞煖已年过九旬,即便他有着再多的经验也必须要动脑才能施展出来,他的精力撑得住吗?” “本将自认军略不如庞煖,但庞煖的精力和体力又怎能比得上你我?” “所以此战之重,就在于熬!” “熬到庞煖体力不济,熬到庞煖精力不济,便是我军得胜之际!” 庞煖认为此战的关键在于嬴成蟜的心态。 嬴成蟜却认为此战的关键在于庞煖的肉体! 蒙武目瞪口呆:“这是何策?” 嬴成蟜笑道:“兵书之上并无此策,本将称之为战鹰熬术,亦或是熬鹰战术!” 经过一天的对战,嬴成蟜对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已经有了判断。 嬴成蟜的指挥能力比起庞煖是有一定差距的,但差距并不大,不会出现一触即崩的局面。 庞煖固然在屡屡主动出击,但却是在以攻为守,进攻欲望其实不足,也不会露出太多破绽让嬴成蟜有机会一击制胜。 以目前的战况来看,战局必然会持续拖延下去。 拖延的时间越久,双方暴露的问题也就越多,进一步凸显出双方的能力差距,降低嬴成蟜的胜算。 所以嬴成蟜决定针对庞煖的年龄下手! 二人就如同对弈的两名棋手。 嬴成蟜是天赋异禀、练习时长却仅有两年半的新手。 庞煖便是厚积薄发、叱咤棋坛七十载的老将。 在棋局之内找不到翻盘之法的情况下,嬴成蟜便决定将目光投向棋盘之外。 比如偷对手外卖,让对手因低血糖而无力再战。 比如在对手入住的宾馆外大音量外放广场舞,让对手因睡眠不足而精神恍惚,落错棋子。 这就是嬴成蟜今日为庞煖量身定制的熬老头战术! 蒙武目瞪口呆:“何其无耻!” 蒙武很想问问嬴成蟜,你究竟是怎么想出如此无耻的计策的? 人不能! 至少不应该! 嬴成蟜不知羞耻的说:“虽然无耻,但有用!” “所以本将将我军分为两军,每军十万人。” “日后伱我二人各自统帅一军,每人指挥作战一日,然后交由另一人轮换。” “为免敌军摸出规律,偶尔亦合兵或再分兵换将。” “但本将需要做到昼夜不休、每日不停、接连不断的猛攻!” 蒙武摇了摇头:“而今我军面对的是赵魏联军,庞煖固然精力不济,但赵魏两军轮换,庞煖完全有充足的时间进行休息。” “将军之策或许可行,但于此战无用!” 嬴成蟜双眼看向修鱼城城头:“修鱼城内确实有着赵魏联军,但今日之战,赵魏两军皆出战,赵魏两军的主将也皆立于城头。” “本将大胆猜测,赵魏联军已经合兵一处,共同指挥。” “而共同的指挥者便是庞煖!” “且若庞煖果真让魏琦单独守城?” “那岂不更是破城之机!” 蒙武依旧不认为嬴成蟜此策有效:“庞煖所部只是赵军前军。” “面对主帅的疲将之策,庞煖必定会传讯扈辄,请求扈辄即刻来援。” “一旦赵军主力抵达,甚至只是增派一名大将率偏师前来,将军此策便无效矣!” 嬴成蟜笑了笑:“那我军也更好的实现了此战的目标,牵扯了赵军更多的兵力和将领。” “此战便是败了,我大秦也胜了!” “战损过多的惩罚由本将担负,将军无须担忧。” 蒙武被说服了,无奈轻叹:“若用此法,恐怕天下人皆谩骂将军。” 嬴成蟜一脸淡然:“那就让他们骂!” “此策乃是本将所想,便令天下人皆谩骂本将,与蒙将军无关!” 天下人的谩骂,嬴成蟜会在意吗? 完全不会在意! 只要杀的够狠,那些敌人就会怕到不敢骂! 见嬴成蟜态度坚定,也做好了承受名誉损失的准备,蒙武只得拱手:“唯!” 嬴成蟜也拱手一礼:“接下来便劳烦蒙将军了。” 拱手拜别嬴成蟜,蒙武当即策马回返后军,幽幽长叹:“想本将祖父也是齐国大儒,本将之父亦曾是齐国儒者,便是转投大秦也为儒雅之将。” “而今本将却要行如此苟且之事!” “本将愧对列祖列宗啊!” 强压下心中异样,蒙武看向一众将领沉声喝令:“传令辎重营,埋锅造饭。” “传令各部将领,半个时辰后全军列阵!” “准备攻城!” …… 没有直接鸣金收兵,嬴成蟜指挥着各部兵马掩护着交错撤退。 一个时辰后,嬴成蟜所部终于抽身而出。 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秦军,魏琦松了口气:“秦军退了!” 庞煖也指挥着出城作战的部队回返城池,脸上却没有笑意。 一应命令连续下达过后,庞煖虎目之中满是沉吟,喃喃自问:“战至日出(5:00),朝阳将升,秦军却撤军了?” “长安君究竟意在何为?” 魏琦猜测道:“许是秦军更善于夜战,所以将作战时间定在夜晚?” 见庆舍已经回程,庞煖将庆舍传召而来,直接发问:“秦军夜间战力与我军相较何如?” 庆舍拱手回答:“启禀将军,秦军夜视之能明显强于我军。” “好在强的不多,依旧无法看清旗语,需要利用火把下令。” 庞煖皱眉抚须:“如此看来,彭城君所言有理。” 有道理,却只是不充分的理由。 庞煖依旧感觉不对劲。 夜盲症只是影响夜战的一部分原因,嬴成蟜难道仅仅只是因为麾下士卒比赵魏联军的士卒夜视能力更强一些就选择入夜而战? 难道嬴成蟜是要将自己拉进双方都陌生的领域,以此抹平双方能力上的差距? 魏琦却顿感振奋。 庞将军夸我了! 我有进步了! 魏琦当即拱手:“拜谢庞将军夸赞。” “夜色已深,庞将军且先去休息,由末将来组织兵力打扫战场。” 庞煖摇了摇头:“无碍。” “本将总要听到我军战损方才能安心睡……” 话没说完,庞煖就见一百道人影向着修鱼城跑来,耳边偶尔还能听到风吹来的声音。 “先登!先登!” “都莫要高呼,悄然偷袭!” “捡云梯,抗大盾,趁敌不备往前冲!” 百名先登勇士捡起战死袍泽掉落的云梯、大盾,鬼鬼祟祟的向着修鱼城冲来。 庞煖瞪大了眼睛,断声喝令:“速去四门查看,确认是否有秦军先登来袭!” 庆舍当即领命,策马狂奔而去。 绕城一周后,庆舍来不及下马便朗声开口:“将军,四面城门外皆有秦军先登冲城!” 魏琦懵了:“秦军不是已经撤军了吗?” “怎的又开始攻城了!” 庞煖却没时间懵逼,断声喝令:“弓弩手,阻敌!” 随着第一排弩矢射出,秦军先登自知已经暴露,索性不再隐藏,撒丫子便是一阵狂奔。 趁着赵魏联军鏖战一日后的懈怠期,先登勇士竟将云梯直接挂在了城墙之上! 明显看得出来,秦军也有些不敢置信。 过了十余息才有一支秦军正军向着修鱼城冲杀而来。 庆舍怒声喝骂:“彼其娘之,贼子无德!” “袍泽们,随本将冲杀!” 庆舍亲自率队挡在了城墙之上,秦军也开始增添兵力。 转瞬之间,试探再一次变成了决战! 魏琦喃喃道:“难道方才秦军撤军是假,诈我军放松警惕才是真?” 然而随着朝阳升起,魏琦的猜测不攻自破。 只见横陈于修鱼城西城门外的,赫然是一支精神高涨的生力军。 而此军中军指挥台上站着的人,也换成了一名人到中年、气质儒雅的帅大叔。 魏琦大感震惊:“秦军换将了?!” 庞煖看着对面的蒙武,目露沉凝:“此人是秦军副将,秦国故上将军蒙骜之子,将军蒙武!” “若本将所料不错,自从贵军昨日战败,长安君便有意以疲兵之术消耗我军。” “接下来的每一天或许都会与今天一般,昼夜不休!” “彭城君!”庞煖认真的说:“必须分兵了!” “你我当各率一支兵马,与敌军轮换作战,否则我军将士们必然无法坚持!” 想到昨天的黄河大火,魏琦惊惧的低声道:“庞将军,末将或许无能面对长安君!” 庞煖温声而笑:“无碍。” “那便由本将率赵军面对长安君,由彭城君率魏军面对将军蒙武。” 然而魏琦眼中的惊惧却未曾减少。 魏琦未曾与蒙武对战过,但对于蒙骜,魏琦却熟的很。 要问有多熟? 魏琦连续半年每天晚上都能在噩梦中见到蒙骜! 一场朝歌之战,蒙骜将魏琦打到怀疑人生,那也是魏琦失去自信心的起点。 虎父焉能有犬子! 让本将去面对蒙骜之子? 本将孩怕! 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魏琦惭愧的说:“末将亦无把握!” (本章完) 第186章 南村成蟜欺我老无力,城墙在哭泣! 半个月后。 日出(5:00) 深冬的夜色依旧阴沉。 庞煖坐在城门楼里,扒在墙垛后面看城外,姿态鬼鬼祟祟,声音沙哑干涩的下令:“令,庆舍所部救援陈茂所部!” “令……呼~呼~” 传令兵们正准备接令呢,就听到了庞煖的呼噜声。 庞德忍着心疼,上前推了推庞煖,低声提醒:“将军,将军!” “战事有变!” 安全词触发,庞煖豁然转醒。 但刚刚睁开眼,庞煖就感觉瞳孔一阵干涩刺痛。 闭上眼缓了缓,庞煖重新睁开眼睛,迅速观察战场,低声发问:“本将睡了多久?” 庞德温声道:“不过二十息而已。” 庞煖松了口气:“那还好。”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双腿,庞煖重新观察战场,继续下令:“令北城墙抽调五千弓手增援南城墙!” “令东城墙准备擂木滚石,放敌军附城后杀之!” “令……” 庞煖本就岁数大了,现在天气又冷。 以半蹲的姿态蹲在城墙垛下对庞煖是极大的身体压力。 但没办法,为了观察战场,庞煖必须站在城墙上才能看到全局。 为了避免被敌军发现自己睡没睡,庞煖只能以如此狼狈的姿态藏在城墙后面。 一条条命令下达过后,庞煖松了口气:“秦军轮换了。” 魏琦完全不知道庞煖是怎么判断出秦军进行轮换了的。 但魏琦也完全不会质疑庞煖。 见庞煖放松了一些,当即送上刚好入口的温水:“将军饮水。” 将爵中水一饮而尽,庞煖将水爵递给庞德:“再来一爵!” 魏琦抢过水爵,亲自又倒满一爵水,滴在自己手背试了试温度方才交给庞煖。 又喝干了一爵水,庞煖狠狠喘了几口气,继续下令:“令,各城墙轮换守军。” “今日合该是嬴成蟜领兵,此人刚率军进入战场之际攻势会颇为猛烈。” “无须出城牵扯此人,坚守城墙便是。” 又摘下自己的头盔交给庞德,庞煖吩咐道:“每隔一段时间就戴着本将的头盔探头出去,以免秦将发现本将睡了,使策攀墙!” “本将先睡一会儿,一个时辰之后,或是敌军战法有变便唤醒本将。” 魏琦赶忙点头:“将军您放……” 才刚说出四个字,魏琦就见庞煖靠在城墙垛下陷入深度睡眠。 初入城时,庞煖还是个帅老头。 但现在的庞煖脸上却写满疲惫和憔悴,黑眼圈大的能跟大熊猫一较高下,藏在眼皮下的双眼更满是血丝。 脸颊已经有些凹陷,皮肤也多了不少褶皱,原本银白色的长发现在满是污浊和头油。 连续半个月的煎熬、摧残和折磨让这位帅老头帅不起来了! 魏琦自责的轻声一叹:“若非本将无能,庞将军又怎会这般疲惫?” 魏琦解下自己的大麾,用大麾包裹住庞煖,又令家兵取来狐皮衾,轻手轻脚的将其盖在庞煖身上。 走到较远的地方,魏琦沉声喝令:“传令各部,都给本将打起精神来。” “庞将军为我大魏付出了多少,诸位都看在眼中。” “本将无能,但我大魏将士皆有血性!” “接下来本将亲率诸位戎守城墙。” “本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给庞将军争取休息的时间!” 一众魏军将领齐齐拱手:“唯!” …… 庞煖不敢倚仗魏琦,魏琦也不敢相信自己。 庞煖只能独自承受一切。 但嬴成蟜却对蒙武有着充足的信任。 蒙武同样信任嬴成蟜的领兵能力,最令蒙武担心的反而是嬴成蟜趁夜砍了他的脑袋。 如今嬴成蟜和蒙武基本不会同时出现在后军,反倒是让蒙武休息的更好了。 就在庞煖争分夺秒的休息时,睡了足足五个时辰的嬴成蟜精神饱满的走出营帐。 喝了一碗鹿肉汤,吃了半斤烤兔肉,又吃了一鼎精米,吃饱喝足的嬴成蟜才翻身上马,率军前进。 “蒙将军!”远远的对着蒙武拱手一礼,嬴成蟜笑道:“有劳蒙将军。” 蒙武拱手还礼:“将军多礼。” “既然将军已来,战场便交给将军了。” 嬴成蟜颔首道:“这是自然。” “不过本将今日有意尝试一番新式军械。” “蒙将军且先回去休息,待睡醒之后可以来战场看看。” 蒙武笑道:“将军如此言说,末将倒是不急着去休息了。” “待看完再去休息也不迟。” 嬴成蟜也不多劝,回身喝令:“后军变中军,列阵围城!” “传令大匠齐艾、大匠曹冒,铸投石机!” “传令辎重营,将投石车推至阵前!” 经过半个月的演练,两军士卒早已对轮换十分熟稔。 嬴成蟜所部迅速上前取代了蒙武所部的站位。 仍在外游弋的士卒也不急着回程,而是等待生力军加入战场,一同剿杀敌军。 六架大小不同的投石车和大量木料、配件也已抵达中军前阵。 嬴成蟜蹲在地上,以雪为纸,以木棍为笔,在曹冒、蒙武等人惊异的目光中喃喃念叨着谁都听不懂的话。 “已知阻力臂臂长是动力臂臂长的八倍,根据F1×L1=F2×L2……” 每算出一架投石车的最佳位置,曹冒等人就当即开始组装配件。 一个时辰后,朝阳洒向人间,秦军换阵完毕,十架投石机也矗立于修鱼城外。 蒙武快步走到新搭建的投石机旁,上下打量一番后,若有所思:“此机比之寻常投石机复杂太多,想来不是凡物。” 曹冒幽幽道:“确实不是凡物,是废……啊!” 齐艾一把拽住曹冒,陪笑道:“曹匠是想说,此为非比寻常之物!” 本将难道听不出好赖话吗! 嬴成蟜有些无语的看向曹冒:“你能活到现在,属实是个奇迹!” 曹冒梗着脖子道:“俺就是说实话,俺又没犯法!” “俺能活到现在,那是《秦律》所庇!” 《秦律》从未规定说难听的实话会被杀。 反倒是因为别人说话难听就杀了别人才是大罪! 《秦律》又严格规定了匠人的晋升和考核,即便曹冒说话再难听他的上司也不敢过分针对他。 所以曹冒说话间还有点小骄傲。 为他是秦人而骄傲! 嬴成蟜不在理会曹冒,而是沉声喝令:“辎重营听令,固定投石车、校验投石机,压梢!” 进行了最后一轮检查,辎重营都尉王攀下令:“拉!” 数百匹驽马被套上绳索,拉拽着连接在梢杆上的绳索。 伴着木料嘎吱之声,原本高高扬起的梢杆被压下,原本垂于底部的木筐缓缓上升。 待梢杆被拉到最低点,嬴成蟜再令:“装石!” 在蒙武惊异的目光中,最轻50斤,最重200斤的十块石块被放置于梢杆末端的皮带之中。 蒙武不禁低声发问:“将军打造这投石机,就是为了将如此沉重的石块投上城墙?” 曹冒点头道:“便是如此。” 蒙武啧声道:“这一石头砸下去,得多大的力劲!” 曹冒幽幽道:“左右不过砸死一个人而已。” 蒙武默然。 这话虽然生硬,但还真没毛病。 但自家将军的面子还是要照顾的,蒙武笑道:“死则死矣,怎么死的同样重要。” “头盔凹陷、头骨碎裂而死和化为肉糜而死,哪个更能震慑敌军士气?” 曹冒恍然:“原来将军是为了打击敌军士气,倒是俺想的浅了!” “俺得跟将军道歉去!” 蒙武笑而看向投石车:“先别急,先看看这投石机究竟能否得用!” 在曹冒等所有匠人忐忑的注视中,嬴成蟜再次喝令:“抛!” 一名手持长枪的锐士站在投石车旁,听得号令便对准铜销刺出长枪。 枪尖稳稳点在铜销之上,巨力将涂满油脂的铜销怼出卡口。 原本被铜销固定的梢杆没了束缚,末端重物在重力的作用下骤然下降,并越降越快。 梢杆前端因杠杆原理加速抬起,固定在皮带中的石块顺着抛物线向修鱼城的方向抛投而去。 此刻距离庞煖入睡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刚被庞德唤醒的他打着哈切揉着眼睛,便见一枚重达150斤的石块对着他的方向抛飞而来。 庞煖:??? “本将莫不是还没睡醒?此石怎的如此之大?”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庞煖瞳孔骤然收缩,惊声怒吼:“快跑!” 呼喝间,庞煖拔腿就跑。 刚跑出没几步,庞煖就感觉脚下地面一阵震颤,耳边更是传来轰鸣之音。 “轰!!!” 庞煖回身后望,就见自己方才躺着睡觉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坑,更有大量缝隙以凹坑为中心向四周蔓延而去。 那凹坑旁还散落着大量碎石,十余名跑的慢的家兵正躺在地上哀嚎。 魏琦狠狠的松了口气:“万幸庞将军提醒的及时,否则我等恐怕都将丧命于这巨石之下!” 庞煖的脸色却变得无比难看:“万幸?” “你我是躲过去了,但城墙却没能躲过!” 魏琦愕然:“城墙?” 城墙又不会跑,它怎么可能躲得过! 但旋即魏琦就明白了庞煖此话之意,惊慌的看向那被砸出的凹坑。 “秦军抛出的飞石可以破坏我军城墙!” 庞煖点了点头,声音艰涩的说:“不只是破坏!” 转头看向城外那巨大的投石机,庞煖的声音愈发艰涩:“或许,可以摧毁我军城墙!” (本章完) 成绩汇报及十月更新计划 首先祝所有读者朋友们国庆节快乐!中秋国庆双节快乐! 然后汇报一下本书成绩:本书首日均订为227,截至昨日,上架首月结束,均订为615。 227的均订是一个连全勤都拿不到的数据,即便是对于新人而言这个开局也实在是太差了,几乎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编辑群里的同行作者都在劝芝士放弃这本书,重新开始。 所以芝士删除了自己在上架次日写下的成绩汇报,很担心大家看到我这可怜巴巴的成绩后怀疑芝士会太监,将本书移出书架。 但在大家的支持下,本书均订已经达到615,足够芝士拿全勤啦! 芝士终于可以蹦出来理直气壮的告诉大家,本书一定会继续写下去,芝士也一定会好好讲完这个故事! 感谢一盅钵钵鸡、天道人皇、懒散的捕蝇草、嵩山书院、丹麦女孩、叫我白夜大人、真理奶酪、散灬人、孤陋寡闻的孤寡、暖胖子、奶声乃气、梦初醒有罪、风雨留亭、暂无_dc、慕容启、永远支持作者大大们、图拉真、算卦的普通人、停不住的胡思乱想、苍狼浪、飛鳥_bC、爱炸鱼塘的W、塔罗会需要我、听风_DE、我站在巅峰之上等你们、究极黑目kuuga、第七精神病院王主任、作者22222、孤独的饕餮、骑马的大邪神、龙君傲、最喜欢小钱钱、彷徨的熊猫、浅暮流殇~zZ、傲娇的大鱼海棠、憨爺爺、家人平安喜乐、zlx日常修仙、黄阿虎、隼狸鲲、喵喵个咚咚木瓜瓜、鸢凤星瞳、我站在巅峰之上等你们、啊小娘子别跑啊、沉默曾经、正愁怎么瘦的胖子、哈酒、墨丶醜、书友20230717211100168、书友20230706184057931……等等等等所有书友的支持!评论!捉虫!和打赏! 还有很多书友的名字没有打出来,不然本章要超过两千字啦,但芝士都记在心里!(右拳砸心!) 真的非常感谢读者们一路走来的支持,毫不夸张的说,是你们的支持让芝士、让这本书走到现在,也是伱们的评论、捉虫和纠错让这本书更加完善! 九月份的芝士看了每一位读者的每一条评论,但回复的较少,对于一些史料、图片资料的补充也比较少,这确实是因为日更万字以上、月更32万字对芝士而言压力有些过大了,让芝士没有时间跟大家互动,也没有时间进行进一步的完善和思考。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芝士会每天保底两更,暂定为每天的18:00和22:00送上(未来会根据读者们的反馈和加更、个人原因等因素而变动),留出一些时间来梳理接下来的剧情并完成前文资料的补充,让本书可以更加精彩! 再次感谢所有读者,真心希望未来的路依旧能与各位一起走下去,芝士也会呈现出更好的故事回馈大家! ——2023年10月01日,黑茶芝士敬上! (本章完) 第187章 本将怎的就成了楚国王室老祖?我即是天谴! “轰!!!” 重达200斤的巨石跨越了一百三十丈的距离,更跨越了1505年的时光沟壑。 本该于1505年后去撞击宋朝城墙的重型石弹却于今日、于数十米高的高空坠落在修鱼城的城墙之上! 巨响如雷! 十枚大小各异的巨石砸中城墙各处,其造成的冲击力让整个西段城墙都在颤抖! 所有秦军将士都呆呆的看着修鱼城城墙。 那巨石如流星般砸落的场面给所有人都带来了划时代的心灵震撼。 脚下颤抖的土地更是让所有将士的心里都有些发毛,所有军中战马都不安的踱步嘶鸣。 眼前的一切,何异于末日! 王攀呆呆的看着身侧那十架投石机。 他无法相信,如此恐怖的一幕竟是身边这十架木铜造物所造就,更无法相信那般恐怖的一幕出自自己之手! 蒙武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失神的看着曹冒:“这就是你所谓的废物?” “这就是你所谓的左右不过砸死一个人而已?” 看着那被巨石砸出裂隙的夯土城墙,蒙武对于攻城战的理念也裂开了一道缝隙。 原来攻城战还能这么打! 原来投石机还能这么用! 如果这种投石机是废物的话,那这样的废物请多给本将来一些,本将甘当废品收购站! 曹冒也失神的看向蒙武:“这就是将军所谓的为了打击敌军士气?” “敌军士气用得着这么打击吗!” 敌军是遭天谴了吗,需要将军如此对待? 不! 是因为敌军惹恼了将军,所以敌军才遭了天谴! 将军,就是天谴! 曹冒和蒙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浓浓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随后齐齐对嬴成蟜拱手而呼:“将军大才!” 更后方,十万秦军激动呐喊: “将军万胜!大秦万胜!” 有如此利器与我军同在,我军怎么输?! 十万人的呐喊唤醒了嬴成蟜,嬴成蟜面露笑容,面向曹冒等匠人拱手:“此物能成,亦多亏诸位匠人相助。” 曹冒赶忙侧身避让:“实不敢当将军此礼!” “若非将军坚持,一件大秦重器险些毁于卑下这张破嘴!” 话落,曹冒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嘴巴。 手刚挪开没几息,一个殷红的巴掌印就出现在了曹冒脸上! 嬴成蟜赶忙抓住了曹冒的右手:“曹大匠无须如此。” “本将还有大事要交代于诸位大匠。” 曹冒认真的说:“将军大可吩咐,卑下等必定竭尽所能!” 嬴成蟜拉着曹冒等人走到投石车旁,沉声道:“150斤投石车的车轮出现裂痕。” “80斤的石块对修鱼城的冲击力几近于无。” “本将需要你等大量打造飞石重量在100斤至120斤之间的投石车。” 曹冒当即发问:“将军需要多少?” 嬴成蟜毫不犹豫的说:“越多越好!” “停止对云梯的打造,辎重营所有匠人全部用于打造投石车!” 曹冒和齐艾肃然拱手:“唯!” 嬴成蟜的声音也转而肃然:“诸位也看到了这投石机的威力,此物打造之法必须严格保密。” “所有参与的匠人必须接受严格管控直至回国。” “但凡有一句关于此物的话流出,所有参与打造的匠人皆斩脚指。” “泄密者,诛三族!” 不怪嬴成蟜如此慎重。 配重投石车它值得! 曹冒认真的说:“将军您放心,如此重器可镇国运。” “谁敢泄密半分那就是叛国罪人!” “卑下必定严格要求所有匠人,绝对不会对外流出只言片语!” 嬴成蟜拱手一礼:“有劳!” 吩咐匠人们各去工作,嬴成蟜沉声喝令:“拉索投石机换装石油弹!” “配重投石车继续填装石弹!” 听到嬴成蟜的喝令,王攀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大声喝令:“各部备弹!” 驽马再次拽动绳索,拉下梢杆,十块巨石被装填于皮兜之内。 三十架拉索投石机也换上了装满石油的陶罐,三千名兵丁握紧了绳索,眼中尽是坚定,双眼还时不时的看向远处那十架配重投石车。 他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投石兵。 每一次抛投都是百名袍泽齐心协力的结果。 他们不愿输给一群驽马! 嬴成蟜断声喝令:“拉索投石车,目标修鱼城城墙墙壁,抛!” 三千名投石兵齐声怒吼:“嘿!哈!嗨!” 伴着号子,三千投石兵发足狂奔,带动梢杆将陶罐抛向城墙。 抛投过后,投石兵们赶忙回头望,就见大半陶罐都精准的砸在修鱼城的城墙墙壁上,余下的几枚陶罐也都落在城墙之上,盛装于陶罐内的石油肆意流淌。 他们依旧精准。 但那小小的陶罐在巨石面前却显得像是孩童的玩具。 嬴成蟜没时间理会投石兵们的心情,已经再令:“前军射火矢!” 一千五百名弩手取出火矢,以火把点燃后装入秦弩,对着修鱼城的方向抛射而出! 随着第一根火矢坠落于石油之上,熊熊大火升腾而起。 秦军发出愈发振奋的高呼:“祝融临凡,此战必胜!” “将军用火了!此战胜局已不远矣!” “大秦万胜!将军万胜!” 听着将士们的喊声,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 祝融大神可是楚国王室的祖宗! 本将怎么不知道本将竟是楚国王室的老祖宗? 言说本将是祝融临凡? 本将以为伱们是巴不得楚国王室恨死本将! 强压下呵斥大军的欲望,嬴成蟜任由火焰燃烧一段时间后方才喝令:“配重投石车,抛!” 一声令下,又是十枚巨石对着修鱼城抛飞而出。 抬头看向修鱼城头的庞煖,嬴成蟜颇有几分期待的喃喃发问:“学生敬问。” “面对此局,将军何以解!” “可是要发兵冲击投石机?” …… 时间回拨一刻钟,修鱼城头。 第一轮飞石砸落城头。 被砸中的士卒化作一摊肉糜,飞石落点附近的士卒呆若木鸡,远处的士卒东倒西歪。 数息之后,修鱼城头才爆发出一阵喧哗。 “注意隐蔽!快躲在城墙垛后!” “城墙垛挡不住这巨石,都多注意些天空!” “发生什么事了?是地龙翻身了吗!” “都勿许慌乱,敢乱者斩!等待将军命令!” 那抛飞而来的硕大石块在士卒们眼中已经不是武器,而是天灾。 他们无措的看向中军方向,等待着魏琦的命令。 可魏琦又能有什么办法? 魏琦也在焦躁而又充满希冀的看向庞煖:“庞将军,我军该当何如!” “庞将军纵横沙场久矣,必定会有法子的,对吧!” 庞煖舔了下干涩的嘴唇,遥望城外投石机,本就因精神衰弱而呆愣的双眼变得愈发呆愣。 本将活了快一百年了,这场面本将真没遇见过! 该如何应对本将也从未想过! 但庞煖知道,他现在是赵魏联军的顶梁柱,他若是慌了,联军必定慌乱,届时还如何守城? 庞煖毫不犹豫的喝令:“传令全军!即便飞石抛至,也不许混乱、闪躲,违令者斩!” 第一道命令及时下达,稳住了大军军心。 庞煖大脑飞速运转间,突然开口:“水!” 接过水爵,庞煖没有喝水,而是肃然发问:“彭城君,可否征召城内黔首,即刻增厚城墙?” 魏琦面露难色,却还是即刻回应:“修鱼城乃是老魏地,城内黔首皆忠于我大魏。” “只要本君下令,城内黔首必然响应相助。” “但增厚城墙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事。” 庞煖点了点头:“本将亦知增厚城墙非易事。” “本将之意是令黔首们从井中打水,浇于城墙之外!” 魏琦面目不解:“给城墙浇水?” 难道修鱼城的城墙里是有什么神奇种子吗? 庞煖看着水爵内那漂浮在水面上的薄薄冰层,沉声道:“而今正是深冬,水可以迅速凝结成冰。” “本将之意,在于将井水化作城墙之外的一层冰衣,此法当可在短时间内增厚城墙。” “且敌军巨石将先撞于冰面,再落于城墙,冰衣也可以保护我军城墙!” 魏琦双眼一亮:“将军此策,甚善!” “末将这就令麾下去征召黔首!” 庞煖的心情却并不那么美好。 以水厚城之法究竟有没有用,庞煖也不知道。 但面对秦军拿出的新式攻城器械,庞煖也只能勉力一战! 拱手一礼,庞煖沉声道:“有劳!” 话音刚落,庞德怒吼:“将军,秦军再抛石!” 魏琦下意识的看向天空,紧接着便惊声嘶吼:“这不是飞石,这是陶罐!” “末将听故韩士卒说起过,长安君灭韩时就是以陶罐将引火之油送入城中的!” 庞煖断声喝令:“开沙箱!” “全军准备灭火!” 所有赵魏士卒还没来得及从巨石冲撞的恐惧中恢复过来,便不得不为了保命而赶紧打开放置在城墙后侧的沙土箱,将兵刃换成锸,严阵以待。 陶罐砸落于城墙的一瞬间,所有赵魏士卒像疯了一样用锸甚至用手将沙土洒向石油。 待火矢来袭时,大半落在城墙上的石油都已被沙土掩盖。 便是零星燃烧的火焰也被赵魏士卒迅速熄灭,只有那些黏在城墙墙壁上的石油仍在熊熊燃烧。 魏琦狠狠的松了口气:“幸得庞将军反应神速,否则我军必当葬身火海!” 庞煖的脸色却愈发难看:“本将反应的再快又有何用!” “长安君放的这把火根本就不是为了焚烧我军士卒!” “而是焚烧城墙!” 魏琦大诧:“焚烧城墙又有何用?” 看着那攀附在城墙上的火焰,庞煖苦声道:“冬日天寒,天寒地动!” “长安君是要用这火焰温暖城墙,让城墙的夯土为之松动。” 又一轮巨石抛飞而来。 经过微调,这一轮的十枚巨石全部砸中了城墙正面! 而这一轮巨石给予城墙的震感,远超前番! 右手抓住城墙垛,庞煖断声喝令:“彭城君,休要再浪费时间!” “即刻征募黔首修筑冰城!” “陈茂,尔率战车出城!” “庆舍,尔率七千步卒出城!” 手指秦军投石机,庞煖怒喝:“两军合兵强攻秦军!” “不惜一切代价,毁掉秦军投石机!” (本章完) 第188章 最锋之刃与最坚之盾,杀人诛心! 一守,一攻! 面对从未有过的军械,面对从未见过的战术,面对从未考虑过的战略目标,庞煖做到了他能做的极限! 修鱼城西城门突然开启。 身披重甲的战马自焚城的烈焰中一跃而出! 陈茂手握马槊,怒声嘶吼:“将士们,冲阵!” “修鱼城之存亡已尽数负于我等肩上。” “冲锋!” 庆舍握紧长枪,朗声呼喝:“将士们,莫要让魏军袍泽看了笑话。” “随本将冲锋!” 修鱼城内的五十架青铜战车倾巢而出。 最为精锐的步卒尽数跟在战车之后,充任随车步卒。 庞煖以决绝之姿,刺出了赵魏联军最为锋锐的利刃! “杀!” 血染征袍,陈茂亲自冲杀在最前方。 借助战车的冲击力,陈茂所部当头撞碎了秦军前阵的三层步卒。 庆舍无缝衔接,以步卒稳固陈茂所部取得的战果,更以步卒搅动秦军的阵型。 陈茂断声喝令:“回身!” 战车回撤,重新积蓄起马速后再次回冲。 庆舍大喝:“分!” 赵魏步卒当即松散阵型,裂出了几条通道。 穿过步卒裂出的缝隙,战车第二次撞向秦军军阵。 “痛快!”又驱策战车撞死四名秦军,亲手持槊刺死两名秦军后,陈茂朗声而笑:“回撤!” 战车再次回撤,但陈茂却见一支秦军斜插向赵魏联军的后方。 陈茂警惕的左右观望,便见原本挡在赵魏联军前方的秦军早已悄然抽出中层兵力,如鹰隼般张开翅膀将赵魏联军揽入怀中! 陈茂惊声而喝:“庆将军,秦军意欲合围!” 庆舍面露沉凝:“本将看到了。” 在庆舍前方,秦军残阵已经毫不掩饰的向左右两侧撤去,给赵魏联军留出了一条宽敞的大道。 大道尽头便是赵魏联军此战的目标——十架配重投石机。 可在那十架配重投石机前却飘扬着秦军大纛! 大纛之下,顶盔掼甲的嬴成蟜策马而立。 而在嬴成蟜身前,两万名嬴成蟜的亲兵已经严阵以待! 最为精锐的士卒才能成为主将亲兵。 横列于嬴成蟜身前的便是从二十万秦军中十里挑一选出的精锐! 庞煖刺出了他手中最锋锐的利刃,嬴成蟜也抬出了他手中最坚固的巨盾,并以此盾为兜底,布置了一个口袋等待赵魏联军自己钻进来! 陈茂脸色难看的发问:“庆将军,秦军已列阵于此,我等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 还能如何! 出城之前庆舍就知道他们必然会遭遇最为猛烈的抵抗。 但他们依旧出城了,因为他们没得选! 用下裳擦掉枪杆上的鲜血,庆舍狠声怒吼:“敢退者,杀无赦!” “捣毁秦军投石车,诸袍泽皆论大功。” “亲斩秦军主将者,大王必有重赏!” 赵国也有‘计功受封’制,但相较于秦国的军功爵制,赵国的‘计功受封’一片混乱,如何封赏并无明确标准,全看君主心意。 所以庆舍不敢喊出具体的封赏,只能喂给士卒们一张大饼。 好在庆舍平日里在士卒们心中颇有威望,一声令下后,赵军爆发出一阵怒吼:“杀秦将!” 见庆舍所部已经发起冲锋,陈茂一咬牙,也调转方向,怒声厉喝:“我大魏勇士岂能居于赵军之后?” “大魏!万胜!” 魏军也齐齐嘶吼:“大魏万胜!” 战车加速,越过步卒,向着秦军冲撞而去! 嬴成蟜右臂笔直的伸出大拇指,左眼紧闭右眼睁开,以拇指和敌军士卒在视线中的大小比例估算着两军距离。 一百丈! 五十丈! 沉重的青铜战车如高速行驶的坦克般距离秦军军阵越来越近。 但秦军亲兵却不动如山,只是攥紧了手中长枪! 待到赵魏战车冲至秦军军阵前二十丈,嬴成蟜厉声断喝:“起绳!” 立于口袋阵两侧的秦军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根浸泡过桐油、儿臂粗的麻绳,运足浑身力劲向两侧跑去。 麻绳随之绷紧,横亘于战场之中,埋藏于积雪之下的绳索也随之扬起。 陈茂瞳孔猛然收缩,失声怒吼:“停!” 可惜,高速奔驰的战马不是那么好停下来的。 陈茂的命令才刚刚下达,拉乘着第一架战车的四匹战马已经迎头撞上了麻绳。 只是一个趔趄,战马便扑倒于地,马腿露出了森白的骨茬! 紧接着,是第二架、第三架…… “吁~~~” 战马的悲鸣响彻战场,三十余架战车或翻或倒。 蒙武不由得感慨道:“能将绊马索用于此等战局,将军之巧思,末将佩服!” 绊马索此物由来已久,但大多出现于中小型战役。 于双方投入兵力数十万的大战之中,战场普遍极广,敌我两军都可能从任何方向发起进攻,区区十数丈至数十丈长的绊马索很难发挥出作用。 但偏偏嬴成蟜此战却以绊马索给了赵魏联军以迎头痛击! 嬴成蟜淡声道:“当我军的配重投石车显威,庞将军就必须要将它解决。” “本将以为庞将军必定会以主力冲击我军投石机,所以方才于此地布置了绊马索。” 对于战局而言,配重投石车明面上最大的作用是轰击敌军城墙。 但对于双方将领而言,配重投石车却相当于进攻方往防守方怀里塞了个定时炸弹。 投石车炸塌城墙的时间就是这枚炸弹爆炸的时间。 无论防守方是什么将领,采用什么战法,只要他要拖延的时间超过炸弹爆炸的时间,他就必须对投石车发起攻击! 而当掌握了防守方的核心进攻目标后,进攻方便能以此牵制、勾引甚至歼灭敌军。 战场虽大,但赵军能走的路却仅有一条! 嬴成蟜有些遗憾的看着立于城头的那位老头:“却未曾想,庞将军果真如此施为!” 蒙武嘴角微微抽搐。 计策已成,你怎么非但不惊喜,反而有些失望呢? 难道非要庞煖吊打于你,你才开心? 摇摇头,甩去复杂的情绪,嬴成蟜沉声喝令:“亲兵前推!” “姜明所部、萧途所部,合围剿敌!” 陈茂艰难的爬出战车,就见秦军前阵踏步前进,那如林长枪已经对着战车兵突刺而下! 陈茂当即喝令:“还能动的战车即刻后撤,等待于步卒汇合!” “还能跑的袍泽即刻回退,寻找战车登车撤离!” 话音未落,陈茂已经向后退去。 庆舍赶忙迎回陈茂,焦声发问:“陈兄,可无碍?” 陈茂摇了摇头:“本将无碍,但本将麾下战损过半。” 庆舍笑了笑:“无碍。” 攥紧长枪,庆舍怒吼:“将士们,随本将冲杀!” 一马当先,庆舍跑在最前方。 一枪挑起秦军刺出的长矛救下一名魏军,庆舍再次将枪尖抖若梨花,磕开了那些刺来的长枪,旋即团身前冲拉近与秦军的距离,手中长矛当头突刺! 见将领悍勇,步卒们士气大振,齐齐怒吼:“杀!” 秦军前阵化作一座血肉磨盘,不断消磨着两军精锐的血肉。 赵军的战斗意志出乎嬴成蟜所料,嬴成蟜当即下令:“亲兵缓步后撤!” 在嬴成蟜的指挥下,亲兵不再与赵军硬拼,而是徐徐后撤。 一时间秦军伤亡人数骤减,赵魏联军的进攻速度却也随之大增。 两刻钟后,一架投石车的梢杆终于出现在庆舍眼中。 庆舍惊喜高呼:“将士们,投石机就在前方,胜利就在眼前,冲杀!” 赵魏联军士气更盛,进攻的速度又提振了几分。 很快,赵魏联军与投石机之间的距离仅剩三十丈,用力一掷都能将短矛掷于投石机上了。 嬴成蟜却缓声下令:“令辎重营!推车后退,加速后退,退回后军为止!” 王攀兴奋应诺:“唯!” 一声令下,千名辎重营徭役冲向投石车,将六架投石车车轮下卡着的石块挪开,然后推起投石车撒腿就跑! 看着远去的投石车,庆舍人都傻了:“秦、秦军的投石机长腿了?” “它怎么会跑呢?” “它为什么会跑啊!!!” 秦军投石机能投出百余斤重的飞石已经很不合理了。 为什么秦军的投石机还会跑,而且还跑的那么快!!! 伱跑了,那我们付出那么多的伤亡杀至此地又有什么意义! 庆舍一脸懵逼! 庆舍自我怀疑! 庆舍质壁分离! 赵军全军都像是失去了梦想的咸鱼一般,不知所措。 陈茂赶忙喝令:“继续冲锋!秦军还有四架投石机在原地,那四架投石机才是最有威胁的投石机!” 嬴成蟜随之下令:“继续放松防线,放他们去烧!” 在嬴成蟜的刻意放纵下,赵魏联军以随身携带的桐油烧掉了四架无轮投石机,也烧掉了他们唯一明确的短期目标。 四架投石机已毁,但还有六架投石机跑了。 他们是追还是退? 付出了如此巨大伤亡的他们是否达成了战略目标? 嬴成蟜沉声大喝:“擂战鼓!” “亲兵上前,配合前军将此军给本将剿于军阵之中!” 杀死悍勇求战的敌人要付出太多伤亡。 但先诛心再杀人,杀人之后再诛心,剩下的敌人就好杀多了! 嬴成蟜嘴角微微上翘,看向修鱼城头:“老将军,您的心脏还遭得住吗?” (本章完) 第189章 我大秦早已中计!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铛!铛!铛!” 钲声响彻战场,这刻进骨子里的声音就像起床号一样将茫然无措的赵魏联军拉回现实。 回头后望,庆舍便见修鱼城头正有一杆将旗摇曳,打出撤军的旗语。 修鱼城西城门、北城门和南城门三门齐开,三支兵马在三名将军的率领下向着秦军中军三面包抄而来。 庆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繁杂,怒声喝令:“将士们,我军已经完成了将军的命令,将军已发援军来援!” “前军转后军,后军转前军!” “各部配合掩护,交替后撤!” “回城!” 呼喝间,庆舍当先冲杀,一杆长枪舞如长龙般为己方破开了闪转的空间。 “铛~” 金铁交鸣之音炸响。 一杆长铍精准的点在枪尖并用力上挑。 原本应该刺向前方的长枪不由得顺势上扬。 趁着长枪上扬的空门,那长铍对准庆舍心口突刺而来! 庆舍毫不犹豫的扔掉长枪,右手拔剑上挑。 “铛!” 铍刃被挑开,庆舍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秦军士卒,脸色难看:“苏角!” 上一次冲阵,庆舍就是被苏角所挡。 这一次撤军,苏角再次拦在了庆舍面前! 苏角笑了笑:“倒是记得清楚,黄泉路上也不至于报错了乃翁的名字。” 笑归笑,苏角手中动作却丝毫不慢。 长铍连连点向庆舍的周身要害。 庆舍赶忙以剑格挡,脚下连连后退。 “将军!” 庆舍的家兵见状当即想要救援庆舍,但孬蛋等秦军却已掩杀而上,与这些家兵捉对厮杀。 突然间,庆舍毫无征兆的转退为进,以剑荡开长铍后团身冲进苏角身前二丈。 “死!” 眼瞅着已经将苏角拉进剑的攻击距离,庆舍下弯的腰身上扬,剑如海底游龙般斜向上的刺出。 苏角却已早已顺着庆舍的力量将上荡的枪尖调向身后。 后手变前手,枪尖换枪尾。 右臂带动枪尾对准庆舍的脑门挂尾点砸! “咚!” 实木枪尾与庆舍的脑门亲密碰撞,强烈的冲击力令的庆舍险些昏迷。 趁着这片刻机会,苏角双手一松任由长枪坠落,右手抓住腰间长剑斜挑上抹。 剑过,头断! 主动脉的血压将庆舍的头颅冲飞二寸,令庆舍的双眼满是茫然。 本将为何飞起来了? 本将,死了?! 以左手抓住庆舍的脑袋高高举起,苏角怒声厉喝:“赵将已死!” “尔等不降,更待何时!” 陈茂循声看过来,就见到庆舍那死不瞑目的头颅被苏角拿在手中。 “庆将军!”陈茂目露悲戚,但他知道没有时间留给他痛苦,陈茂怒声嘶吼:“本将还在!” “庆将军的最后一条军令是杀回修鱼城,请赵军袍泽尊令而行!” “赵魏勇士,追随本将杀出重围!” “本将带你们回家!” 魏琦合兵赵魏的效果于此刻显现了出来。 赵将庆舍战死后,赵军无碍的并入陈茂所部。 最后看了眼庆舍的头颅,赵军与魏军同声嘶吼: “回家!!!” 太阳全程围观了修鱼城下的惨烈厮杀。 直至太阳落山,陈茂才终于率领残部逃回修鱼城。 “将军!”陈茂踉跄着走向庞煖和魏琦,身上是掩不住的狼狈和悲戚。 庞煖快步走向陈茂,双手扶住了陈茂的胳膊,温声宽慰:“无碍,无碍,回来了就好。” 陈茂不敢看庞煖和赵军将士们的眼睛,垂首道:“本将回来了。” “但庆将军却战死沙场!” 庞煖沉默。 纵是在名将辈出的赵国,庆舍也是一员名留青史的大将,更是庞煖的臂膀,虽无副将之名却有副将之实。 而今庆舍战死,无论对庞煖而言还是对于赵军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陈茂继续低声上禀:“我部战损,五千七百二十人!” “战车折损四十三架!” 于敌军的汪洋之中,重伤就等于死! 出城作战的五十架战车仅剩七架。 出城的七千名精锐步卒和一百五十名战车兵仅剩一千二百八十人回归。 便是这千余士卒也都疲敝不已,士气崩塌,难以再战。 这支由赵魏二军合力凑出的精锐之旅,废了! 负责救援的将军赵欢也自责轻叹:“我部出城万人,战损两千三百人,重伤一千零七人。” 城头的气氛愈发沉重。 仅仅今天一日,单单陷于城外的兵马便高达八千余人! 这一站,赵魏惨败! 沉重的压力之下,陈茂绝望的说:“可谁能想到秦军的投石机会跑啊!” “谁能想到会有人给投石机装轮子啊!” 那被曹冒吐槽的车轮,成了摧毁赵魏联军士气的关键。 如果秦军的投石机不能被推走,赵魏联军也不至于士气崩溃,或许早已以更轻的战损完成任务杀回修鱼城了! 庞煖看得出,陈茂的心态也已经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粗糙的大手按住陈茂的肩膀,庞煖温声道:“无碍,回来了就好。” “此战是本将指挥失利,让我军落入了长安君的圈套。” “此战之败皆是本将之责!” “诸位将军先去休息,后军提前轮换守城。” 陈茂、赵欢等将领失魂落魄的领命而去,魏琦苦声道:“非是将军不利,是末将未能帮到将军,令的将军过于疲惫。” “若非末将无能,将军也不至于半个月都无法好好休息。” 庞煖刚刚抵达修鱼城时,庞煖和嬴成蟜都在不断增加小规模战场,最多时二人甚至同时调动二十多个小规模战局联动作战。 近几天的嬴成蟜依旧在主动挑起更多的小规模战局,但庞煖却不再应战,尽可能的减少战场数量。 魏琦很清楚,这是因为庞煖的精力已经不足以同时关注并思考那么多战场了。 在嬴成蟜的熬老头战术下,庞煖一身实力至多不过能发挥出七八成而已,且随着嬴成蟜继续熬老头,庞煖的精力还会不断下降! 庞煖露出温和的笑容:“莫要自责。” “既然彭城君深信本将,本将就必须对得起彭城君的信任!” “且大敌当前,大战未竟,你我何必争夺罪责?” “只要守住修鱼城,你我皆有大功也!” “天色已暗,有劳彭城君速指挥民夫泼水固城!” 魏琦被安抚,振奋应诺:“唯!” 一名名早已等候在城下的民夫拎着水桶跑上城墙,将水桶里的水尽可能慢的浇在城墙上。 刺骨的低温让井水缓缓凝结、附着于城池表层。 随天色而逐渐降低的温度又让冰层冻的更加坚硬。 待到夜半之际,修鱼城城墙已经挂起了一层一寸厚的冰衣。 眼见此策确实在短时间内就增厚了城墙,魏琦信心大振:“有将军此策,我修鱼城必稳如泰山!” 庞煖却诚恳的解释:“此法是在用修鱼城城墙为代价来换取一息之安宁。” “待到来年春暖,城墙外的冰会融化成水。” “今岁用于保护城墙的冰衣会慢慢渗透城墙,瓦解夯土,令得此城一触即溃。” “若能在冰雪解冻之前剿灭敌军,则贵国有的是时间修葺城墙。” “若不能在冰雪解冻之前剿灭敌军,修鱼城只能拱手让于人。” 魏琦目露错愕,绝大多数攻城战都以季度为单位,甚至是以年为单位。 赵魏联军如何能在冰雪解冻之前剿灭敌军? 右手抚上城墙垛,看着那被巨石砸出的裂隙,魏琦却也明白,这已经是当下最好的方法,是他魏琦根本想不出来的方法。 若无此法,或许修鱼城连一个月都守不住! 轻吸一口冰寒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魏琦拱手一礼:“末将这就上禀我王,请我王尽一切可能增厚夯实大梁城城墙!” 见魏琦当即理解了自己的意图,庞煖拱手还礼:“拜谢彭城君!” 目送魏琦快步离去,庞煖眼中闪过几分愧色,随即沉声开口: “传讯主帅,请主帅速战!” 次日的太阳照常升起。 经过十余万徭役民夫的彻夜奋战,三寸厚的冰衣攀附在修鱼城的城墙外壁之上。 在朝阳的照射下,修鱼城如琉璃般散发出暖黄色的光泽,如梦似幻! 看着眼前如童话中的北境城堡一般的城墙,嬴成蟜不自觉的挺直了脊梁:“不愧为庞将军,竟如此迅速的想出了破解之法!” 蒙武却是大感惊诧:“庞将军巧思也!” “但庞将军此策实乃饮鸩止渴。” “庞将军难道没有意识到冰城化水后对城墙的伤害吗?” 嬴成蟜也有些不解:“或许庞将军另有后手?” 正说话间,一伍传令兵快马狂奔而来,为首的伍长高呼:“王将军所部加急军报!” 嬴成蟜断声下令:“传!” 亲兵放传令兵抵制嬴成蟜附近。 距离嬴成蟜还有二十余丈,传令兵伍长便翻身下马,将佩剑抛给麾下拿持,快步跑到了嬴成蟜面前,双手封赏一个布兜:“将军,军报在此!” “带这位袍泽去休息!”吩咐了一声,让亲兵安置传令兵去休息后,嬴成蟜打开布兜取出了一枚竹简。 双眼在竹简上扫视一圈,嬴成蟜脸色难看了起来:“王将军所部遭遇赵将扈辄所率的二十万正军。” “四日前,两军已于武安开战!” 蒙武大感错愕:“赵将扈辄和赵军主力怎么会在武安?!” 嬴成蟜怒声道:“赵国早就预判了我大秦的进攻方向。” “庞煖这老头子根本不求歼灭我军,他只想以五万兵马将我军托在魏国境内,甚至是主动引诱我军逼迫魏国,让魏国不得不参与秦赵之战!” “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本章完) 第190章 大秦版火力不足恐惧症!老登,爆金币吧! 旬日之后。 武安城内,五万赵军士卒镇守于此。 武安城南,二十万赵军在扈辄的带领下与武安城形掎角之势守望相助。 武安城西,二十万秦军列出稳固如山般的军营,不断有士卒涌出或归入营中,如蚊蝇般骚扰着赵军。 桓齮站在指挥台上,沉声开口:“大秦的战略被赵国看穿了。” 王翦略略颔首:“赵王偃并非明君,却也绝非昏君。” “此人性格有所缺陷,念旧、优柔寡断、私德有缺、耽于男女之事。” “但赵王的才智不缺。” “我大秦此战战略被看穿也是应有之意。” 王翦在朝中很少说话,且在朝中的形象也是个铁憨憨、滚刀肉。 但事实上,王翦是当今天下极少数能玩转朝堂的将领。 在出征之前王翦就已经料到自己将面对赵军主力,也早已做好了以二十万秦军对战赵国主力的准备。 桓齮轻声一叹:“赵将扈辄率赵军主力前来,我军半数兵力却在修鱼城下。” “此战我大秦反倒是兵力稀少了。” “只愿长安君能在收到军令后即刻来援!” 王翦笑了笑:“本将倒是以为长安君不会来援。” 桓齮目露错愕:“王将军怎会有如此想法!” 话音刚落,一伍传令兵狂奔而来,口中高呼:“将军成蟜所部加急军报,让路!” 迅速接引传令兵抵达指挥台,桓齮打开布袋取出竹简。 核验过印信之后,桓齮切开封泥展开竹简,沉声念诵:“赵军增兵五万救援魏国,以上将军庞煖为主将、将军庆舍为辅,与魏合兵二十万镇守修鱼城。” “交战至今,我军阵亡两万三千九百余,得首八万余,敌军阵亡约十万,将军庆舍已授首。” “本将以为王将军所部无忧,故将继续率军攻打修鱼城,为将军牵扯赵军,并已将后续战略上禀王上。” “若王将军有所需可再传讯本将,本将必当即刻增援王将军所部!” “秦王政十年一月三日,秦军主帅长安君。” 王翦面露诧异:“面对赵将庞煖,还能以两万余战损得八万之斩获?!” “恨不能与长安君当面畅谈,得知长安君是如何取得的这般战果!” 王翦是最熟悉庞煖的秦将。 第五次五国伐秦之战的联军总指挥是赵将庞煖,秦军主帅便是王翦。 二人以关内地为战场一番鏖战,在庞煖占据着绝对优势兵力的情况下,便是王翦也无力招架。 而今嬴成蟜竟然在庞煖手中讨到了如此大胜?! 即便王翦已因灭韩之战和蕲年宫之战不断调高了对嬴成蟜的评价,嬴成蟜在这一战的表现依旧远远超出了王翦所料! 桓齮目露愕然:“明知我大秦谋划被破,赵军主力已转进武安,长安君还是不愿投身赵国战场,甚至还要继续强攻修鱼城?” “这究竟是为何!” 桓齮的关注点和王翦并不相同。 对于魏琦和魏国而言,修鱼城之战很重要。 这是顶在大梁城和大秦之间唯一的一座重城。 若修鱼城陷落,魏国只能迁都,或让都城直面秦国兵锋! 但对于大秦,甚至对于赵国而言,修鱼城之战都并不重要。 大秦希望通过修鱼城之战牵扯赵军兵力。 而赵国则希望通过修鱼城之战反向牵扯秦军兵力。 从当前战局来看,秦国掉进了赵国的圈套之中。 嬴成蟜在战术层面获得了胜利。 但大秦却在战略层面落入败局! 在桓齮看来,嬴成蟜应该即刻增兵赵国战场,让大秦在赵国形成优势兵力加速推进才是。 怎么无论王翦和嬴成蟜都希望让嬴成蟜所部继续攻打修鱼城呢? 王翦面露笑容:“因为长安君看的清楚,赵国必不能坐视魏国亡国。” “赵国看似是以五万兵马拖住了长安君所部的二十万秦军。” “可若长安君攻破修鱼城,兵逼大梁城,赵国又该如何?” “是坐视大梁城被重兵围困,继续抵挡我军。” “还是调遣兵马增援魏国,削弱对我军的防御?” “赵国,两难矣!” 战略与战术是相辅相成的。 在战略失败的情况下,战术的成功并非不能破局。 只要王翦和嬴成蟜所部都保持着极强的战斗力,那大秦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便可顺势转化为围魏逼赵之策! 桓齮眉头紧锁:“长安君果真能攻破修鱼城,兵逼大梁城吗?” “若长安君能做到,赵国两难。” “若长安君做不到,那二十万兵马就真的被拖住了!” 王翦接过桓齮手中的军报,看着嬴成蟜刻出的文字,沉声开口:“本将不知长安君为何如此信任本将。” “但既然长安君深信本将,本将又怎能不信长安君!” 合拢军报,王翦看向武安城:“传令!攻城!” …… 秦王政十年一月二十五日,清晨。 秦军再次派出百名先登勇士向修鱼城发起冲锋。 但在跨越护城河后,先登勇士们却没有直接架设云梯。 因为凝结着厚厚冰层的地面根本无法受力! 在付出了半数伤亡后,勇士们终于在冰层上劈砍出了一些凹坑。 将云梯末端插进凹坑之中,推倒云梯勾住城墙,先登勇士们终于发起了今日份冲锋。 “杀!!!” 怒吼声响彻战场。 站在指挥台上的嬴成蟜却在看着自己面前的水爵。 半个时辰后,嬴成蟜倒转水爵,任由混着冰碴的水落在自己掌心。 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嬴成蟜轻声道:“气温回暖的差不多了。” 气温越低,修鱼城外的那层冰衣就越坚固,即便以石油焚烧,冰融化的水也会很快再凝结成冰,即便猛攻也无甚大用。 气温过高,修鱼城的护城河便将解冻,秦军再无法如履平地的越过护城河,直接攻击修鱼城城墙,且嬴成蟜相信庞煖一定能把那条护城河玩儿出花来。 根据水爵内水的凝结速度,嬴成蟜认为今天就是他等待已久的时机! 嬴成蟜沉声喝令:“传大匠曹冒、大匠齐艾!” 很快,两名匠人便匆匆赶到中军。 没有见礼,嬴成蟜直接发问:“现在我军有多少投石车?” 顶着两个大大黑眼圈的曹冒当即道:“已投入作战的投石车共二十架。” “另有八十四架投石车已打造完毕,囤于辎重营中。” 齐艾同样顶着两个黑眼圈,拱手回禀:“我部已打造出六千枚便于投掷的巨石!” 嬴成蟜略略颔首:“令!” “北、东二城门外的所有配重投石车和拉索投石机尽数调往南、西二城门外。” “调六十架投石车至西城门外,调二十四架投石车至南城门外。” “石弹亦按比例调配!” 曹冒二人赶忙拱手:“唯!” 秦军囤积的所有投石车尽数被推进战场,嬴成蟜沉声喝令:“拉索投石机各部听令!” “石油弹,十连投射!” “令!姜明所部弩手前压,火矢不休!” 王攀当即下令:“投石兵准备!” “装填石油弹!” 四十架拉索投石机已经立于西、南二城之外。 随着王攀的命令,四千名士卒拽住了绳索。 待石油弹装入皮兜,王攀厉喝:“拉!” 四千名士卒同声高呼:“嘿!哈!嗨!” 伴着号子,梢杆扬起,装载在皮兜内的罐子向着修鱼城抛飞而去。 赵魏士卒见怪不怪的打开沙箱,准备根据石油弹的落点即刻洒沙掩埋。 但王攀的命令却已再次下达:“再装填!” 姜明同声喝令:“第一排,装填火矢,仰高四,目标正前方,放!” 一轮轮石油向着修鱼城抛飞而去。 火矢更是以三番轮射的姿态接连不休的射向城墙,大幅压缩了赵魏士卒可以掩埋石油的时间。 火势很快就超过了修鱼城士卒的处理极限,越来越旺! 远远看着火焰将冰融化成水,顺着城墙壁流淌而下,嬴成蟜再令:“配重投石机,抛!” 伴着木料嘎吱之声,一百零四枚重逾百斤的石弹劈头盖脸的砸向修鱼城! 火焰烧软冰层,便于石块将其砸裂。 碎裂后的冰层增大了与石油和火焰的接触面积,无须多久便融化成水滴落而下。 火焰跟着冰水流下城墙,昭示着这一轮打击的结束。 但新一轮的石油、火焰和石弹已经接踵而来,继续削弱着修鱼城外的冰衣! 嬴成蟜上前一步,走到指挥台边缘,双手抓住栏杆,厉声而喝:“投石车继续抛石!” “不要停!” “给本将轰他娘的!” 没有感情。 没有技巧。 只有饱和到溢出的打击力度! 大地在颤抖,城墙在哀鸣! 经过两个时辰连绵不绝的饱和打击,修鱼城西城墙右半段轰然倒塌! 赵魏联军当即推着塞门刀车堵住了缺口。 修鱼城西城门洞开,数千名步卒冲杀而出。 嬴成蟜当即喝令:“亲兵前压,挡住所有来犯之敌。” “调拨二十架投石车,目标修鱼城西城门,给本将砸!” 蒙武赶忙道:“将军,若投石堵住西城门,我军如何冲杀入城?” 嬴成蟜毫不在意的说:“只要打碎城墙,处处皆是城门!” “砸!” 修鱼城外,赵魏联军抵死搏杀,战争陷入空前的白热化。 但秦军投石车还在不断发出怒吼。 又是一个时辰的狂轰乱炸后,修鱼城的西城墙近乎完全倒塌,修鱼城南城墙也倒塌了大半,修鱼城内准备的塞门刀车已根本不够堵住缺口。 所有将领都双眼灼灼的看着嬴成蟜。 在他们看来,现在已是总攻之际! 但嬴成蟜却再次下令:“投石车徐进,每前进五丈停驻一次,抛投石弹二轮!” 王攀不明所以,却毫不犹豫的下令:“取卡石,投石车前进!” 百余架投石车缓缓靠近修鱼城,石弹的落点也从修鱼城城墙逐渐向修鱼城城内推进而去。 待到六千枚石弹消耗一空,投石车已至修鱼城外二十丈,嬴成蟜终于振奋高呼:“擂鼓!” “总攻!” 八名壮士脱去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手持重锤敲响主战汾鼓。 “咚!咚咚!咚!” 十余万秦军齐齐怒吼: “风!” “风!” “大风!” (本章完) 第191章 庞煖:看我的歹徒兴奋喵喵拳! 时间回拨三个时辰。 朝阳照常升起,魏琦端着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走向庞煖:“庞将军,喝点羊汤吧。” 连续一个多月,庞煖每天入睡次数超过十次,每日总睡眠不超过两个时辰。 不止如此,年过九旬的庞煖还需要一直待在零度以下的环境中,承受严寒的侵袭。 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攻城战中,赵魏联军一方受到最大摧残的不是修鱼城城墙,而是庞煖! 接过羊汤后,庞煖没有直接喝下,而是双手贪婪的捧着陶碗,让温热的陶碗温暖自己僵硬的双手,声音沙哑的说:“多谢。” 魏琦温声道:“近日秦军攻城的节奏越来越固定,末将已经知道秦军的攻城规律了。” “庞将军先睡一会儿吧,末将帮庞将军看一会儿。” 魏琦是没信心对阵秦军将领的。 但魏琦将庞煖这一个多月来下达的每一条命令都记在了竹简上。 在魏琦看来,他照抄答案坚持几个时辰让庞煖休息休息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庞煖却摇了摇头:“秦军主力正在进攻我大赵武安城,长安君可以选择强攻修鱼城分头作战,也可以选择增援秦军北路军,合兵二十万以多打少。” “但长安君绝对不会选择在修鱼城下白白浪费时间!” 小小抿了一口羊汤,庞煖轻声道:“长安君的思路天马行空,他不是安于长期使用一种战法的人。” “这段时间长安君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相同的攻城方式,必然是为麻痹我军。” “本将心中十分不安!” 魏琦看了眼脚下披着厚重冰衣的城墙,很想问庞煖,难道嬴成蟜不是在以逸待劳,等待修鱼城的城防自行瓦解吗? 但魏琦话还没问出口,赵欢已策马狂奔而来,朗声上禀:“将军,北、东二城门外的所有秦军投石器械皆转向南、西二城门外!” 庞煖顿生警惕:“东、北城门外的秦军是否有撤军迹象?” 赵欢摇了摇头:“没有任何异动。” 庞煖断声道:“没有异动就是最大的异动!” 在此次修鱼城之战中,秦军的主要攻城器械就是云梯和投石机,就连冲车都很少用。 而今东、北二城门外的投石军械被调走,为何兵马却不调走? 没了投石机的军队如何攻打城池? 在庞煖看来,答案只有一个,留在东、北城门外的秦军皆是障眼法! 庞煖连声下令:“彭城君,即刻组织城内民夫将所有辎重装载上车。” “唤醒所有士卒,埋锅造饭全军饱餐,做好决战准备!” 命令刚刚下达,四十枚陶罐便向修鱼城抛投而来。 石油那熟悉的气味钻进所有人的鼻腔之中,赵魏联军熟稔的打开沙箱取沙盖油。 但还不等他们掩盖掉三成石油,火矢已至,另一轮陶罐紧跟着落上城墙。 庞煖愈发焦躁不安,断声喝令:“彭城君,还愣着做甚?” “速去准备!” 魏琦赶忙拱手:“唯!” 随着一轮轮石油和火矢投入战场,修鱼城的冰霜外衣被层层剥开,城门洞已在滴答流水。 “莫要畏惧火焰,越怕死的人死的越快!洒沙!” “浇水!用水将这黑油冲到城外,让这火焰去焚烧秦军自己!” “等等,天怎么好像黑了?” 大片阴影突然笼罩了修鱼城城头。 赵魏士卒们抬头望去,便见一百多枚巨石正向着修鱼城飞来。 所有人都震惊的长大了嘴。 每一块石块都那么重、那么粗、那么大! 同时面对二十块巨石,修鱼城的城墙已经在流水悲鸣。 而今同时袭来的巨石暴涨至一百多块,修鱼城怎么抗? 会坏掉的!!! 迎着一双双惊恐的双眼,巨石与修鱼城负距离接触。 修鱼城为之颤抖、抽搐! 强烈的震感让魏琦险些跌倒。 庞煖伸出有力的大手,一把攥住魏琦,怒声厉喝:“还愣着做甚?” “速去备战!” 几乎所有人都在为那抛来的巨石所震颤。 但这些巨石却印证了庞煖的猜测。 嬴成蟜将囤积许久的投石机一朝投入战场,必然有所诉求。 今日必然就是嬴成蟜意欲决战之际! 一脚将魏琦踹下城墙,庞煖断喝:“令!” “开西城门,赵欢所部出城迎敌!” “军中所有弩手上城墙,目标秦军投石机,不吝弩矢,连续激发!” 西城门洞开,赵欢亲率兵马意欲冲出城门。 但才刚刚跑出城门,硕大的石块便对着赵欢所部抛砸而来。 “避让!都散开阵型!” “地方太窄了,根本散不开!” “秦军弩矢来袭,举盾!” 每轮二十块的巨石只需要对着城门洞方向砸落便总能砸中一名甚至几名赵魏联军。 更有三千名秦军弩手上前,对准城门洞的方向抛射箭矢。 窄小的城门原本是用于避免敌军大规模涌入城池。 但此刻,这窄小的城门却成了赵魏联军的死亡通道! 纵是冲出城门的赵魏联军首先要面对的也不是秦军。 而是顺着城墙流淌而下的石油和火焰! 出城作战的赵欢所部遇阻,城墙上的守军也在不断发出哀嚎。 终于,一段城墙的冰衣被完全剥离,夯土构造的城墙再也承受不住巨石接连不断的撞击,向着城内砸落。 “轰!!!” 城墙与地面猛烈撞击,所有站在城墙上和城墙下的赵魏联军尽数化作肉糜! 庞煖大声喝令:“推塞门刀车!” “将缺口给本将堵住!” “再增派五千步卒出城,威胁秦军投石机!” 庞煖全力指挥,将修鱼城内的资源调动至极限。 然而当天下最强的步卒搭配上有着一千五百年代差的武器,庞煖越是挣扎越是绝望。 出城的步卒无法威胁到秦军投石机。 洒下的水也无法冲尽火焰。 修鱼城就像是面对一百余名壮汉的柔弱女子般,身上单薄的冰霜纱衣被暴力的撕碎。 即便她十八般兵刃样样精通,但体格和力量上的差距却让她的一切反击都变成了歹徒兴奋喵喵拳,除了助兴之外毫无用处! 在庞煖不甘的目光中,西城墙已坍塌过半。 庞煖终于艰难的下令:“守军下城墙!” 刚跑下城墙,庞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跑回来的魏琦。 “庞将军!”魏琦看着倒塌过半的城墙,失神的发问:“修鱼城,守不住了吗?” 庞煖点了点头:“不能守了。” “城墙沦陷,防线已失。” “与其浪费将士们的性命死守此城,不若且战且退,留存更多的可战之兵。” 魏琦轻声一叹:“末将明白了。” 强打精神,魏琦拱手一礼:“传令兵已自东城门杀出!” 庞煖面露笑容:“甚善!” “便是修鱼城沦陷,本将也必当让长安君狠狠出一次血!” 转过身,庞煖沉声下令:“令!弓弩手漫射城外,不吝箭矢!” “令!陈茂所部进入民房,静待本将将令!” “令!赵蒜所部于城墙后二十丈列方阵应敌!” 赵魏联军迅速组成了一个埋伏圈。 庞煖静静的看着西城门,等待秦军杀入城内,在秦军最亢奋的时刻给予秦军迎头痛击!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不是冲进西城门的秦军士卒,而是连绵不绝的石块! “轰!” “嘭!” 沉重的石块不再仅仅落于城墙,而是落向城内的民房和赵魏联军! “将军,房屋倒塌,我部可还要继续埋伏?” “俺的腿被房梁压住了,救俺!救救俺啊!” “敌军飞石要来了,都散开!” 每一轮飞石都会前进五丈。 每过数十息,死亡的威胁便更近一步。 这种等待死神宣判的感觉让人绝望! 秦军的影子都还没出现,赵魏联军的士气已然近乎崩塌! 庞煖右手攥紧了缰绳:“长安君早就料到本将会在西城门内埋伏?” 每一颗石弹都需要匠人花费时间打造,来之不易。 在庞煖看来,若非嬴成蟜笃定庞煖绝对在西城门后布置了埋伏,怎么可能耗费如此之多的石弹砸向城内? “本将,无能啊!”长叹一声,庞煖断声喝令:“全军听令!” “自东城门杀出。” “目标大梁城!” 在防线失守、兵力劣势、士气崩塌、埋伏被破的情况下,庞煖再不犹豫,一勒缰绳便向东城门狂奔而去。 但也就在此刻,隆隆鼓声响彻战场。 “风!” “风!” “大风!” 怒吼间,苏角一马当先冲入修鱼城。 长铍虚虚的在身前晃了一圈儿,苏角却发现自己身边根本没有敌军。 顺着主路看向东方,苏角怒喝:“袍泽们,敌军想跑!” 呼声一起,秦军怒气值直接爆表。 想跑? 你们若是跑了,我等的荣华富贵当从何处取! 秦军前军爆发出最快的速度向着庞煖所部追杀而去,口中齐声怒吼: “敌军休走!” 回头看着身后的秦军,魏琦眼神有些恍惚。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这般场面何其眼熟! 原来便是庞将军这等大将也不是秦军的对手吗? 那本将败给秦军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 “彭城君?”庞煖沉声喝令:“请彭城君再派传令兵,请大梁城守军救援我军!” 魏琦回过神来,赶忙拱手:“唯!” 付出了两万余士卒的性命,长途逃亡一日一夜后,庞煖所部终于与来援的宁陵君所部汇合,并迅速退入大梁城。 越过大梁城城门,庞煖便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城门内远远的看着自己。 庞煖赶忙翻身下马,上前拱手见礼:“外臣庞煖,拜见魏王!” 魏王增目光复杂的看着庞煖:“庞将军果然又败了啊。” (本章完) 第192章 我们胜利了吗?不!我们跑偏了!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魏王增的话如利刃般直直扎进庞煖的心窝里。 什么叫‘果然’? 什么叫‘又败了’? 魏王增的话说明他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庞煖能赢下此战! 可五国伐秦之战的失败让庞煖似乎确实无法获得魏王增的信任。 修鱼城的沦陷更是让庞煖无言以对,只能苦涩拱手:“外臣愧对魏王!” 魏王增双手扶起庞煖,慨然长叹:“错不在将军。” “秦强如斯,便是将军又如何言胜!” 魏王增并非对庞煖心存不满,而是对当下时局感到绝望。 曾经的魏国也强大过。 且不同于韩国的万年老二,在魏文侯和魏武侯前期,魏国有着吴起、庞涓等当世大才辅佐,堪称战国初期的霸主! 于阴晋之战中,吴起仅率五万名魏武卒新兵,便正面击溃了五十万秦军! 彼时的魏武卒便是面对大秦虎狼也可以以一当十。 彼时的大魏敢于叫嚣着约战天下! 但从魏惠王始至魏王增为止,魏国历任五代国君,这五代国君每一代都会被秦国抢走一块地盘。 魏王增的高祖父、曾祖父、祖父、父亲被秦国接连暴揍。 轮到魏王增时,魏王增不再被秦国暴揍。 此时魏国的国力已经空前虚弱,魏王增在以平均每两年就要丢掉一片地盘、年均丢城近十座的战绩被秦国吊打! 这一切已经让魏王增有了心理阴影,甚至形成了对秦恐惧症! 魏王增恨不能痛饮嬴政之血。 如果有打败大秦的机会,魏王增不惜一切代价! 可在魏王增的潜意识中,秦国又是那么的强大不可战胜。 即便魏王增付出一切也无法撼动秦国分毫! 察觉到魏王增心中的颓废,庞煖赶忙沉声道:“秦固然强横,然我五国联军却也曾打到咸阳城东六十里。” “若非我军军心散乱,而今秦或已亡国!” “此战秦国同时对赵魏二国出兵便是秦国最大的败笔。” “合赵魏之力,何以惧秦?” 魏王增收敛颓色,肃声道:“庞将军所言不错。” “秦王政,太过嚣张!” “单以我大魏之力,难抗秦国兵锋。” “单以赵国之力,亦难抗秦国兵锋。” “然魏赵合力,必可令秦国无功而返!” 魏王增对秦国的恐惧十分明显。 即便是说着狠话,却也只能说出无功而返,却不敢提及有来无回。 庞煖当即拱手:“魏王所言极是!” “秦固强,然诸雄合力却更强于秦。” “这便是合纵的意义!” 魏王增话锋一转:“庞将军近来可曾收到军报?” 庞煖摇了摇头:“秦军重兵围城,小股的传令兵很难杀过重围。” “本将已有半个多月未曾收到军报。” 魏王增温声道:“那庞将军想来也还不知扈将军的死讯。” 庞煖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看向魏王增:“您说什么?” “扈将军的死讯?” “是哪位扈将军?” 魏王增轻声一叹:“便是贵国上将军,扈辄扈将军。” 庞煖的心脏猛然一颤。 扈辄与庞煖私交甚密,并曾担任过庞煖的副将,二人之间的关系亦师亦友。 庞煖在五国伐秦之战后可以无忧隐退,便是因为有扈辄撑着场面。 在庞煖看来,扈辄就是赵国在未来一段时间的顶梁柱! 不止如此,扈辄更是赵国此战的主将,也是赵国抵挡秦国北路军的总指挥。 可现在你却告诉本将,扈辄战死?! 庞煖心脏好像被人重重砸了一拳般剧痛、收缩。 长期衰弱的精神、饱受摧残的身体让庞煖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眼前一黑便要踉跄倒地。 “庞将军!” “将军!” 赵欢、魏琦赶忙要搀扶庞煖,魏王增却已先一步抓住了庞煖的双臂,大声高呼:“快传医者!” 庞煖反抓住魏王增的手,凭借毅力站直了身子,轻轻摇头:“本将无碍。” “敢问魏王,扈将军是如何战死的?” “我赵军主力尚存几何?” “邯郸城可还安全否?” 魏王增当即道:“旬日前,赵王令上将军扈辄尽快决战。” “扈将军主动出兵寻找战机之际,被秦国上将军王翦抓住机会直冲中军。” “扈将军所部溃乱,两万余赵军战死,扈将军本人亦死于乱军之中。” 庞煖苦涩的说:“败于王翦之手吗?” “扈将军败的不冤。” 庞煖有过与王翦的交战经验,对王翦也有所了解。 扈辄固然善战,但距离王翦却还有着一定的差距。 魏王增温声道:“庞将军勿忧。” “战乱之际,副将李牧接替将军扈辄兵权重整兵马,继续与秦军交战。” “而今秦国仍在武安城外。” 庞煖微微皱眉:“将军李牧?” 对于李牧,庞煖有点了解,但不多。 庞煖并不知道李牧的能力究竟如何,长于与游牧民族作战的他又是否能应对王翦的战法。 魏王增手腕一转,又反握住庞煖的手,诚恳的看着庞煖:“庞将军,而今赵国无忧。” “但我大魏却已直面秦国兵锋。” “若魏亡,则赵国将面对秦国三面围攻。” “若魏存,则魏赵合纵,何以惧秦?” 方才庞煖亲口说过的话被魏王增如数奉还。 庞煖只感觉一口老痰卡在嗓子眼里不吐不快。 如今的庞煖哪还不明白,从一开始的自暴自弃到后来的认同合纵,魏王增不过是希望赵国说话算数,希望庞煖继续支援魏国。 而非是在知道了扈辄战死的消息后抛弃魏国回援赵国! 但庞煖会回援吗? 庞煖拱手道:“魏王所言,便是我王所思。” “赵魏合纵,何以惧秦!” “故而我王派遣末将救援魏国。” “若他日秦攻我大赵,想来魏国也同样会发兵救援。” 历经鏖战,庞煖麾下的赵军士卒仅剩两万有余。 这两万残兵拉回赵国战场还不够打击大军士气的呢,于大局无用。 但若嬴成蟜所部的十余万大军跟着庞煖一起回了赵国战场,那战争的天秤就将彻底倾斜! 且庞煖与赵王偃之间的关系如何能跟嬴成蟜和嬴政之间的关系相提并论? 在赵王偃没有明确的调令前,庞煖都必须继续执行赵王偃制定的战略! 魏王增心中挣扎,但最终还是沉声道:“这是自然!” 随即魏王增迅速转移了话题:“庞将军以为接下来该如何戎守?” 庞煖知道魏王增在刻意逃避救援赵国的话题,但庞煖也没有催促魏王增给出保证。 毕竟在礼乐崩坏的现在,莫说口头承诺,即便是歃血盟约也是随意可撕。 只要能让嬴成蟜所部在魏国境内多待一天,那庞煖就是赚的! 所以庞煖顺着魏王增一同转移了话题:“不知魏王可增筑城墙否?” 魏王增当即颔首:“庞将军且随寡人来!” 跟着魏王增入城,庞煖便见大量民夫正在大梁城内忙忙碌碌。 “此地的火不够旺,如何锸地?” “莫要怕热!边烧边锸,烧的越狠锸的才能越深,不要停!” “嘿!哈!嗨!用力砸!” 现在依旧天寒地冻,为了挖掘出筑城的粘土,民夫们不得不用木柴引火,提高粘土的温度后再将其锸出。 锸出后的粘土被运至城墙下,又被匠人按比例加入石灰土、砂粒和灰石搅拌均匀,最终倒入早已嵌入城墙内壁的木架之中。 再历经夯实,大梁城墙便又被夯的更厚了一层。 魏王增朗声道:“庞将军言称秦军有投石机可摧毁城墙,请寡人加厚城墙以守。” “寡人便号令大梁城及周边乡里的所有民夫皆来筑城,意欲至少将大梁城的城墙夯的更厚一倍。” “庞将军以为,秦军投石机可能破我大梁城乎!” 看着厚度已是修鱼城城墙两倍且还在继续增厚的城墙,庞煖终于放心了一些。 但即便是如此坚城,庞煖也不认为能在秦军投石机下坚持太久。 庞煖拱手一礼,肃声道:“大梁城坚也。” “然坐以待毙非胜战之举。” “外臣将率赵军于城外扎营,与大梁城呈掎角之势!” …… 另一边。 在彻查修鱼城全城,确认再无敌军后,八夫爬上了还算完好的东城门楼。 一脚踹掉插在城门楼上的魏国国旗,八夫将大秦玄鸟旗插在了城门楼的最高点,昂然高呼: “大秦万胜!将军万胜!” 经过一个多月的鏖战,大秦的玄鸟旗终于得以飘荡于修鱼城上空! 修鱼城之战大胜,军中哪怕是火头军都能得到犒赏。 所以城内外的所有秦军尽数振奋嘶吼: “大秦万胜!将军万胜!” 在近乎掀翻城池的欢呼声中,嬴成蟜策马入城。 看着倒塌的城墙和散落满地的石块,嬴成蟜目光复杂。 对于嬴成蟜而言,这是他耗时最久的一场战役,也是压力最大的一场战役。 为了能赢下这一战,嬴成蟜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而今,此战终于以胜利宣告落幕! 千言万语汇于心口,最终化作一句慨然之叹:“此战何其艰难!” 蒙武嘴角微微抽搐。 此战艰难? 对于动辄以年计算的攻城战而言,此战已经算是速战速决了好不好! 且嬴成蟜和蒙武于此战轮换指挥,每工作一日就能休息一日,综合计算下来的工作时间甚至还没有在朝中时的长。 怎么就艰难了? 真正艰难的是庞煖才对吧! 强忍住吐槽的欲望,蒙武笑问:“将军,可要就地征募民夫,修葺城墙?” 修鱼城的城墙可以说是彻底废了。 若是不重新修葺一番,修鱼城将处于几无防护的状态,安全度约等于零。 但嬴成蟜却摇了摇头:“修葺修鱼城是战后才要考虑的事。” “莫要忘了我军此次出征的目的!” 蒙武收敛笑容,肃声道:“牵扯赵军兵力。” 嬴成蟜略略颔首:“不错,将士们可以为夺取修鱼城而欢呼。” “但你我不应当被修鱼城所牵扯了心思。” “因为我军此战根本就不是为了摧城拔寨而来,而是为了尽可能多的牵扯赵军兵力!” “而今赵军仅有五万兵力被牵入魏国战场,这是你我的失败。” “若是再让那五万赵军跑回赵国战场,此战即便伱我夺取修鱼城也依旧是失败的!” 目光看向东方,嬴成蟜沉声下令:“传令朝歌。” “令朝歌县令即刻派遣官吏接管修鱼城。” “传令全军。” “休整三日后,出征大梁城!” (本章完) 第193章 基建狂魔与水利狂魔的对决,庞煖的神预判! 四日后。 十余万大军自西方向着大梁城缓行而去。 一支骑士自军阵之中裂出,当先停驻于大梁城东十余里外的夷山山巅。 夷山正对着大梁城的东城正门(夷门)。 立于山巅,整个大梁城都映入嬴成蟜眼中。 而眼前一切留给嬴成蟜的却唯有沉重。 魏惠王六年(公元前364年),魏惠王面对大秦的穷追猛打将都城由安邑迁至仪邑,并于仪邑筑就了眼前这座大梁城。 不同于大部分时间都在主动进攻的大秦,自大梁城修筑后的百余年间,魏国一直在不断丢失疆域,所以历代魏王都极其注重城防建设,作为都城的大梁城更是修葺的重中之重。 而今的大梁城周长约五十里,东西宽约十一里,南北长约十三里,内有居民四十余万,虽是依河而建,整体却呈现出较为规则的梯形。 蒙武沉声道:“据驻魏行人回报,而今大梁城城墙高约五丈,墙基宽约三十丈(69.3米),墙顶宽约七丈(16.17米),每隔二十丈有一马面。” “四方城门共十二座,其中水门两座,路门十座,每一座路门外皆有曲城(早期瓮城)。” “且据斥候回报,自配重投石车进入战场后,大梁城便开始继续增厚城墙,尚不知目前大梁城的厚度究竟有多厚。” 大梁城的墙基宽度是新郑城的1.66倍,墙顶宽度更是新郑城的7倍! 这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应有的厚度。 若是不考虑建筑材料和修筑方式,只考虑厚度和高度,大梁城的城墙规制已经超过了乾隆年间重城的修建标准。 那特么是一千多年以后的规制啊! 放在当今天下,大梁城就是最为坚固的雄城,没有之一! 看着城墙上下那些还在热火朝天加厚城墙的民夫,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半晌过后方才吐出一句话:“丧心病狂!” 面对这座重城,即便秦军悍勇又如何? 秦军就像是面对一只厚壳乌龟的老虎般,饶是爪牙锋锐也根本不知道该从何下口。 蒙武继续说道:“除城墙外,大梁城附近还有着十分繁复的水系。” “大梁城内的水师可以顺水门离城,沿水路对我军发动进攻。” “他国若增援魏国,亦可直接走水路进入大梁城内。” 如果说嬴政是基建狂魔,那魏惠王就是水利狂魔。 魏惠王环绕大梁城打造了极其繁复的水运交通网络,其中最为知名的便是沟通黄河和淮河的鸿沟水渠。 鸿沟一词,由此渠而来。 楚河汉界指的也正是这条水渠! 凭借鸿沟水系,魏国水师多次打退了他国的围城重兵。 面对如此城防,嬴成蟜不由得喃喃:“离谱!” 蒙武慨然道:“所以昔年穰侯(魏冉)发兵十次进攻魏国,皆于大梁城受阻,被应侯(范雎)指责曰:十攻魏而不得伤。” “穰侯望大梁城而叹曰:以三十万之众守梁七仞(12.93米)之城,臣以为汤、武复生,不易攻也!” 蒙武看向嬴成蟜:“大梁城实乃当世坚城。” “即便我军猛攻,赵王也不一定会愿意将对阵王将军的部队调来大梁城。” “因为赵王感受不到威胁。” 赵王偃确实不会坐视魏国亡国。 但在赵国自己也面对重兵进攻时,赵王偃若调兵增援必然会慎之又慎。 而大秦对大梁城的战绩显然可以大幅提高赵王偃的心理阈值。 俯视着远处的大梁城,嬴成蟜沉声发问:“那若猛攻之士非我军,而是大水呢?” 蒙武微怔,旋即下意识的看向环绕在大梁城外的繁杂水系,正声发问:“将军意欲水攻?!” 嬴成蟜点了点头:“不错。” “历代魏王都在引水过梁,修筑大梁城周边的水系。”. “繁复的水系给予大梁城以周密的城防,并让大梁城成为天下水运中心,因水运而获利巨万!” “然,大梁城西北部比之大梁城高出不少,一旦大梁城周边水系决堤,大梁城将化作汪洋!” 蒙武微微皱眉:“此策有伤天和!” 蒙武自然不会在意死亡和杀生。 但水淹大梁城会导致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那就是城内权贵会出现大量死伤。 这很可能会导致天下诸国权贵生出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更加主动的促成合纵联盟,一齐攻秦! 这也是昔年白起上谏此策却未被采用的根本原因。 嬴成蟜笑了:“我大秦在天下诸国眼中一直都是虎狼异类。” “自我大秦东出,我大秦的每一场战争都被视作有伤天和。” “再多一场又何妨?” “我大秦走到如今,早已没了退路!” 蒙武被嬴成蟜所说服。 大秦现在的国际关系已经恶劣到不能更恶劣了。 既然如此,还怕什么? 蒙武轰然拱手:“末将全凭将军调遣!” 嬴成蟜欣然颔首:“令!” “副将蒙武率兵三万奔赴新郑,郑国已于此地等候于你。” “本将意欲分别挖开荥泽大堤、鸿沟大堤和内黄大堤。” “如何施为,请蒙将军与郑国相商。” 蒙武当即拱手:“唯!” 领命之后,蒙武沉声道:“荥泽大堤和鸿沟大堤皆在我大秦境内。” “但内黄大堤却是在赵魏边境。” “若挖掘此堤,必然会被赵魏两国得知!” 在原本历史上,王贲就是挖开了内黄大堤才灌了大梁城。 但在现在,赵国尚未落入大秦手中,内黄城也仍是赵国疆域,想挖开内黄大堤那就是在敌国头上动土。 赵国能坐视吗? 嬴成蟜沉默几息后方才笑问:“蒙将军又忘记我军此战的目的了?” “本将挖掘内黄大堤就是要让赵国知道本将要决堤灌城了!” “若非如此,赵国如何会发兵来援?” 蒙武恍然,笑而拱手:“是末将之失。” 嬴成蟜沉声道:“赵国若有援军来,则蒙将军便是迎接赵军的前军。” “请蒙将军且战且退,本将也会即刻发兵支援将军。” 蒙武肃然道:“末将晓得。” “末将这就引兵回新郑!” 嬴成蟜拱手一礼:“将军慢行!” 目送蒙武远去,嬴成蟜目光重新看向大梁城:“令!前军前压,兵逼东城门!” 一声令下,前军加速行进。 在大梁城外略略整军后,嬴成蟜再令:“弩手上前,弩矢压制!” 一千五百名弩手快步冲锋至大梁城外二百五十丈处,列阵三番。 随着姜明的一声喝令,弩矢如暴雨般向着大梁城泼洒而去。 嬴成蟜继续喝令:“投石车上前,飞石准备!” 伴着木轮嘎吱之声,四十架投石车被推到东城门外。 梢杆上扬,带动着沉重的石块抛飞上天。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中,重达一百五十斤的巨石狠狠撞击在大梁城的城墙之上。 “嘭!” 伴着一声闷响,大梁城城墙出现了些微摇晃。 魏王增毫不犹豫的向着巨石落点方向跑去。 “王上小心!” “王上,且慢行啊!” “注意天空,都盯着点天上!” 魏国臣子们慌慌张张的跟在魏王增身后。 但魏王增的眼中却只有城墙! 终于,魏王增跑到了最近的巨石落点。 探出身子向下看,魏王增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只见厚重的城墙竟然出现了几条缝隙! 魏王增失神喃喃:“秦军飞石可破我大梁城?!” “它凭什么可破我大梁城!” 魏相高泯等一众魏国重臣也相顾茫然。 历经战火而不倒,大梁城在魏国君臣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 就像是人们相信所有鬼怪都无法伤害被窝里的人一样,魏国人理所当然的认为秦军不可能奈何大梁城。 但现在,这条公理崩塌了! 庞煖在查看了一番城墙的损伤后却松了口气,拱手一礼:“请魏王莫要担忧。” “秦军投石车固然可伤大梁城,但伤的不重。” “只要王上不断征召城中黔首夯实城墙,秦军奈何不得大梁城。” 魏王增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稳,并决心要将大梁城城墙增厚至百丈以上! 但面对外臣,魏王增略略颔首:“庞将军所言甚是,寡人知之矣。” 庞煖拱手再礼:“然秦国长安君行策奇诡,更屡有新式器械。” “外臣以为,长安君在发现投石车对大梁城效果甚微后,必然会另出他策。” “外臣再请出城驻扎!” 魏王增微微皱眉:“可是寡人招待不周,竟令将军屡屡欲走?” 庞煖认真的说:“王上盛情款待,外臣心中唯有谢意!” “但外臣之谢,非是困于城中与王上纵情歌舞,而是切实的帮助王上戎守大梁城。” “外臣出城驻扎,则大梁城进攻可退可守,这才是守城之法啊!” 庞煖说的很有道理,但魏王增不听。 相较于庞煖出城作战所带来的那点好处,魏王增更担心庞煖趁着出城驻扎的机会跑路! 经过历代魏王的努力,魏国朝堂人才彻底凋敝,魏琦已是魏国数一数二的将领。 而今庞煖这等大将好不容易可以为魏国所用,魏王增如何愿意放他走? 明白魏王增的心思,高泯笑着宽慰:“大梁城固然被困,但我大魏诸城尚在。” “王上已经传令各城,令各城守将率军回援大梁城,这些守军皆可与我大梁城呈掎角之势。” “还请庞将军坐镇大梁城,指挥全局才是!” 庞煖摇了摇头:“大梁城坚,不需要本将亲自指挥。” “本将更应该出现的地方恰恰是城外,如此本将方才能纵观全局,判断秦军意图。” 高泯面色微沉:“庞将军莫不是要借故出城,回援赵国?” “本相能理解庞将军急切回援的心,但庞将军以出城观察长安君的意图为由是否过于荒谬?” “长安君便是有万般才能,除了以投石机破我城墙外,还能如何威胁我大梁城!” 庞煖心生气闷,沉声发问:“若长安君掘堤引水灌大梁。” “魏王该当何如!” 因为始皇帝在统一度量衡的过程中废除了‘仞’这个计量单位,所以自汉朝起便开始争论一仞的长度究竟有多长,之后也更多是将仞作为虚指,所以芝士选择《汉书》的说法,一仞=八(秦)尺。 大梁城的挖掘工作尚未完成,已勘明的考古结果芝士会直接采用,未勘明的部分芝士首选同时代的其他考古结果填充,次用史书资料。如大梁城曲城的结构便参照了同时期新郑城北城门曲城的结构。读者大大们如果发现有谬误请不吝告诉芝士,感谢感谢! (本章完) 第194章 魏王增的妥协,决堤事泄! 高泯笑而发问:“庞将军可见大梁城的两座水门?” 庞煖不知高泯为何将话题转向此处。 但庞煖宽厚温和的性子让他不会像李牧一样一点就炸,而是温声回答:“本将初入大梁城便绕城一周以观大梁城城防。” “自是见了大梁城的南北水门,也远远见了大梁城的南北水寨。” 高泯继续笑问:“庞将军以为我大魏水师如何?” 庞煖坦诚的回答:“极佳!” 庞煖没见过楚、齐等国的水师。 但若以秦、赵二国的水师进行对比,魏国水师可以说是降维打击。 毕竟秦、赵二国的水师纯纯就是样子货! 高泯笑而拱手:“赵国地处北境,并无大梁城这般傍水重城。” “所以庞将军可能不了解我大梁城的城防。” “我大梁城于守城之际的反攻多由水门发起。” “水门洞开,水师杀出,纵横于水系之间,借船舶遮蔽给予敌军迎头痛击!” “所以庞将军的担忧是不存在的。” “只要我大魏水师杀出,谁人胆敢挖掘河堤!” 魏王增也淡声道:“庞将军之忧,实乃多虑也。” “大梁城早已考虑到敌军决堤灌城之举,怎能无所防备!” 即便是在原本的历史上,王贲也并非是第一个想到水淹大梁城这个计策的人。 于秦国一方,武安君白起便上奏过水淹大梁城的谏言。 于魏国一方,信陵君魏无忌、纵横家苏代皆曾对魏王上谏过大梁城面对的水淹威胁,信陵君更曾率军进攻韩国的管城以夺取对荥泽水系的控制权。 但无论是魏安釐王还是魏王增都未曾在意这些提醒,他们坚信脚下这座坚城既然可以挡住秦军十次,就一定可以挡住秦军十一次、十二次,乃至无数次! 甚至因为防范水淹大梁城的谏言是信陵君所谏,反对水淹大梁城的可能俨然已成魏国朝堂的政治正确。 庞煖站直了身子,沉声道:“外臣不信!” “外臣再请,引兵出城观长安君之动向,确保长安君不会决堤引水!” “若魏王不允,请恕外臣引兵归赵!” 魏国臣子不得不听从魏王增的号令,甚至不敢顶撞魏王增。 但庞煖身为外臣却没那么多顾虑。 魏王增双眸微眯:“庞将军这是心有退意?” 庞煖坦然的看着魏王增:“魏王言称令本将指挥此战,但本将却连本将认为存在巨大隐患的问题都无法派兵解决。” “这种仗,末将打不了!” 高泯沉声道:“庞将军有心合纵天下以抗秦,而今秦国兵逼大梁城,庞将军却意欲撤军回赵?” “这就是庞将军的合纵之道吗!” “若庞将军撤军,本相必当将此事昭告天下!” 庞煖认真的说:“本将合纵诸国,乃是为联合多国兵力共同抗秦。” “而今魏王不纳良谏,坐视危机降临而不自知,魏国俨已有亡国之像。” “本将又何必跟随魏国一起亡国!” 高泯等人怒声厉喝:“放肆!” “庞煖,你怎敢咒我大魏!” “庞将军莫不是欺我大魏兵锋不利乎!” 庞煖的话可谓极重。 不少魏国朝臣直接拔出腰间长剑对准庞煖。 魏王增也直视庞煖,沉声开口:“寡人以一城之地换取赵国救援我大魏,此诺已是盟约!” “而今赵王仍愿救援我大魏,庞将军却意欲违抗王令,背弃盟约乎!” 庞煖没有理会那些指向他的剑刃,只是坦然道:“本将已老,老而惧死,相较于背叛大赵、违抗王令的罪责,本将更不愿死于此城!” 庞煖毫无遮掩的表露着自己的贪生怕死。 但庞煖果真贪生怕死吗? 若庞煖惧死,庞煖就不会以九旬高龄挂帅出征! 庞煖更是在质问魏国君臣,明明面对着切实的威胁你们却无动于衷。 你们是活腻了吗! 庞煖再度拱手:“外臣若要走,定会光明正大的走。” “若魏王担忧外臣会借机弃大梁而去,外臣可留守大梁城。” “但外臣三请王上,择一支兵马出城驻扎,重点观察秦军是否有挖掘河堤之象!” “否则,请恕外臣请辞!” 面对庞煖的质问和威胁,魏王增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魏王增终于开口:“寡人深信庞将军之能。” “既然庞将军以为秦国可能会决堤以淹大梁城,那便派一支兵马出城查看!” 在身死国灭的威胁下,魏王增否认了他的亲生父亲的判断,遵从了信陵君曾留下的忠告。 庞煖松了口气:“魏王圣明!” 话落,庞煖当即转身,沉声喝令:“传令赵欢所部,杀出大梁城,往黄河查看!” 魏王增抬起右手制止了赵欢,肃声道:“于陆路杀出,岂不是要与秦军正面交锋?” “宁陵君何在?” 一名年约二十出头的小将出列拱手:“臣在!” 魏王增沉声下令:“令!” “宁陵君率水师载赵欢所部出城,查看周边水系动向!” 命令过后,魏王增解释道:“大梁城周边水系非常丰富。” “若秦军果真有意引水灌大梁,则秦军的目标不一定只有黄河。” “由宁陵君带队查看更为稳妥。” 庞煖和赵欢当即拱手:“唯!” 一个时辰后,大梁城北水门的青铜栅栏升起,一支飞舟船队自北水门冲出。 “注意隐蔽!” “躲进船舱!” 宁陵君魏咎一边高声喝令,一边用力将赵欢拽了下来。 “咚!” 赵欢刚刚离开窗户,就有一枚弩矢顺着窗户射进船舱,最终钉在船舱内的木板上。 看着箭矢那颤抖的箭尾,赵欢心有余悸的拱手一礼:“多谢宁陵君!” 魏咎笑了笑:“无须道谢。” “赵军袍泽增援我大魏,本君自当保护袍泽们的安全。” “若赵将军果真有心道谢,不若请袍泽们掩杀岸边秦军,何如?” 赵欢笑而拱手:“固所愿也!” “传令各部,目标岸边秦军,射!” 魏咎也朗声喝令:“目标岸边秦军,射!” “莫要被赵军袍泽比下去了!” 随着赵欢和魏咎的命令,船舱内赵魏两军的弓弩手当即靠近窗户,将箭矢洒向岸边秦军。 赵欢身子亲自持一柄重弓,拉弓搭箭间瞄准了一名秦军百将。 “着!” 手指无意识的松开,箭矢离弦而去,正中那名秦军百将的面门。 其周边的一些秦军弓弩手赶忙转移目标,对着赵欢的位置射来箭矢。 但赵欢只是侧身躲进船舱之内,便避开了全部箭矢。 待箭矢密度降低后,赵欢于另一处窗户冒头,抬手又是一箭。 眼见箭矢射进一名秦军屯长的心口,赵欢熟稔的躲进船舱。 “咚咚咚咚!” 密集的撞击声响彻船舱,魏咎洒然笑问:“赵将军,畅快否?” 赵欢朗声而笑:“怎能不畅快!” 魏咎傲然道:“这便是大梁城的水系之利。” “只要大梁城水师还在,就没有敌军能夺取大梁城!” “若是箭矢足够,本将便可屠尽秦军!” 在亲自体验过之后,赵欢非常认同魏咎对大梁城的信任。 密集的水系贯穿了战场各处,大梁城水师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对敌军发起进攻。 而水师的船舶则成了大梁城士卒的移动城墙。 即便战事不利,水师船舶也可以承载魏军士卒迅速回返大梁城避让。 坐拥如此城防体系,大梁城怎么输?! 但想到庞煖的推测,赵欢还是沉声道:“大梁城的护城河体系确实令本将大开眼界。” “但大梁城面对的水患威胁却依旧存在。” “伱我还是先行查探水系为上。” 魏咎有点尴尬,便笑道:“将军所言不无道理。” “既如此,加速,冲出秦军防线!” 一声令下,水手抡桨抡的飞快,驱使魏军水军冲出了秦军防线。 五天后。 “呕~~” 赵欢趴在窗户旁,对着浑浊的河水呕出胃酸。 魏咎哭笑不得的拍打着赵欢的后背:“不过是入了黄河而已,赵将军你至于吗?” 赵欢眼睛一瞪:“不过是入了黄河~呕~~” 话还没说完,一道浪打来,船体又是一阵摇晃,赵欢赶忙趴在窗边继续呕吐。 又吐了半晌,险些把胆汁都吐出来后,赵欢终于大口喘着粗气靠在船舱内,苦笑道:“本将这辈子都没坐过船,更何况是乘小舟于黄河破浪前行?” 魏咎递来一碗水,笑着说:“既如此,便回军吧。” 赵欢非常意动。 对于一辈子骑在马背上的他而言,坐船真的堪称折磨! 正犹豫间,赵欢突然听见了一阵呼声: “秦军!是秦军!” 赵欢赶忙又爬到窗边,探头出窗眺望。 便见远处赫然正有一支秦军正在黄河大堤上落锸铲土! 赵欢顿时惊声道:“秦军果真来决堤了!” 魏咎怒声厉喝:“秦军安敢于黄河动土!” “令!船队加速,应战……” 不等魏咎说完,赵欢就攥住了魏咎的胳膊:“宁陵君,我军兵力不过五千。” “固然有舟船之利,但至多不过能牵制敌军,如何剿灭敌军?” “烦请宁陵君即刻回返大梁城,请魏王增兵剿灭这支秦军。” 魏咎当即发问:“那赵将军呢?” 赵欢沉声道:“本将这就回返邯郸城,请王上增兵大梁!” 感谢龙鳖拉莫斯、嵩山书院、zxxxxx、书友20230717211100168等各位书友的打赏! (本章完) 第195章 一诺千金是郭开!赵王偃的心好累 赵魏联军于黄河分手。 魏咎率船队即刻回返大梁城,赵欢则是在内黄渡口下船,自内黄城征调了千匹战马后向着邯郸的方向狂奔而去。 理应耗时五日的路程被赵欢用时两天半便全部跨越。 秦王政十年二月三日。 赵欢所部如逐日的夸父般追逐着落日疾驰而来。 “吾乃将军赵欢,军情如火,闲杂让路!” 高举令牌,赵欢怒声高呼,纵马闯入邯郸城内。 没有理会被撞翻的路人,赵欢一路奔驰,最终在宦官的接引下进入邯郸宫御书房。 待赵欢踏进御书房,便见相邦郭开、春平君赵佾并一众重臣正与御书房与赵王偃朝议。 赵欢赶忙拱手:“拜见王上!” 赵王偃沉声发问:“免礼。” “爱卿何故亲自回返邯郸城?” 赵欢连声道:“启禀王上,七日前秦国长安君所部开始攻打大梁城。” “庞将军认为长安君很可能采用水淹战术,故而派遣末将与魏国宁陵君出城探查。” “两日前,末将于内黄城河段发现三万秦军正在挖开河堤!” “而大梁城的地势低于决堤之地,若黄河于内黄城河段决堤,黄河水必涌入大梁城。” “大梁城,危矣!” 此话一出,御书房内一片哗然。 “秦国安敢如此!” “若内黄大堤决堤,方圆数百里皆将化作一片泽国,生灵涂炭啊!” “魏国怎能留下如此隐患!” 除楚国外,几乎所有国家都遭受过黄河之患。 只是一听赵欢此话,众人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赵欢高声道:“故而末将特回邯郸,便是请王上增兵,与魏军一道剿灭挖堤之秦军!” 然而面对赵欢这句话,方才还热火朝天的群臣此刻却都变成了哑巴。 增兵魏国? 但我大赵也在面对兵锋啊! 是从原本已经岌岌可危的武安战场抽调兵马增援魏国。 还是坐视魏国陷于水淹威胁之下,然后等着长安君所部灭魏后转攻赵国? 赵国群臣两难! 赵王偃沉吟片刻后沉声发问:“剿灭了挖堤的秦军,长安君会否再派遣另外的士卒继续挖掘河堤?” 赵欢不得不给出了一个无奈的答案:“想来,是会的。” 赵王偃追问:“若想彻底瓦解秦国挖堤淹大梁之策,我大赵需要投入几何?” 赵欢默然。 见赵欢不答,赵王偃轻声一叹:“是无限的!” “想要暂时解决大梁城水患威胁,我大赵就需要与魏国一道全歼长安君所部。” “但若想全歼长安君所部,我大赵需要投入多少兵马?” 赵欢沉声道:“大梁城内赵魏之军合计七万。” “魏国各城皆已增兵大梁城,还能有兵马四万。” “秦军现下兵力不超过十七万。” “若我大赵增兵五万,借大梁城城防之坚和魏国水师之利,我军便是不能全歼长安君所部也能令长安君所部败退!” 赵王偃摇了摇头:“若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就能得胜,那庞将军又怎会惨败于修鱼城?” 赵欢无言以对。 虽然庞煖战败有着种种非战之罪的理由。 可败了就是败了! 下意识摸了摸刚到手的玉佩,郭开慨然道:“增兵五万对于我大赵本就不富裕的兵力而言实乃雪上加霜!” “且莫说增兵五万,便是增兵十万恐怕也难灭长安君所部!” 赵欢焦急的说:“那难道我大赵就不管魏国了吗!” 郭开沉声呵斥:“赵欢,记住你究竟是哪国的将军!” “魏国存亡与你何干?” “保全我大赵才是你该做的事!” 赵欢梗着脖子道:“但若魏国亡,赵国何以存?” “魏国若沦为秦土,秦国将三面围困我大赵,并切断我大赵与楚国沟通的渠道。” “未来若秦攻赵,我大赵最多也只能得燕国增援。” “可近年来我赵国屡屡夺燕之土,燕国会愿意增援我赵国吗!” “保全魏国就是保全赵国,这可是郭相所言!” 赵欢捡起了出征前郭开射出的子弹,于今日射向郭开! 但郭开怎会在意? 郭开毫不犹豫的怒道:“伱说的这些话难道本相不知吗?” “本相知道!本相比你更清楚魏国对于我大赵的意义!” “若非如此,本相为何要谏言增兵二十五万以增援魏国?” “即便秦国果真如本相所料那般声东击西,以大将王翦引秦军主力攻我大赵,本相依旧派遣五万兵力增援魏国,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本相对魏国的看重吗!” 在整体战略中,庞煖所部出现在魏国战场的根本原因是牵扯秦军战力、引导魏军参战。 但谁又能说那五万兵马不是赵国的增援? 不论郭开究竟抱着怎样的目的,你就说赵军增没增援吧! 三言两语间,郭开说的赵欢有些发懵。 怎么感觉郭相与自己的意见是一致的呢? 郭开无奈长叹:“我王仁义,准许本相之策。” “我大赵已经做到了一衣带水的兄弟之国该做的极限!” “但奈何,魏国不争气啊!” “于我军参战之前先大败一场,让原本相当的兵力变成弱势兵力。” “而今更是让秦国挖出了横亘于大梁城上许久的隐患。” “我大赵怎么救?” “救不动你知道吗!救不动!” 郭开就像是遇见猪队友的高玩一般,愤怒的拍打着桌子,满脸都是怒其不争。 赵欢无以反驳郭开的话,赵欢甚至被郭开勾动了情绪。 大梁城存在的问题早就被信陵君提出过。 但信陵君都已经死了多久了,这个问题仍旧未能解决。 在庞煖再次提出这个问题时,魏国君臣竟然还要将其无视。 若魏国君臣多一些主观能动性,至于让赵国如此左右为难吗!至于让庞煖一个多月都睡不了一个好觉吗! 但赵欢终究没有忘记自己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赵欢坚定的说:“魏国固然不争气,却是我大赵盟友,更是我大赵之腹背。” “魏国是否争气与我大赵是否救援魏国无关!” “若魏亡,长安君所部的十余万兵马必将自东南方向杀入我大赵境内。” “一旦长安君所部与将军王翦所部合兵,我大赵如何抵抗!” 郭开心中轻笑。 武将啊,是真好忽悠。 郭开本来就没打算停止对魏国的救援。 郭开只需要让赵欢亲口承认魏国确实拉胯,便足矣! 郭开沉声道:“魏国能力如何决定了我大赵应该如何救援魏国。” “若魏国亦有力,我大赵便可再增兵五万,与魏国合力战秦。” “但魏国不争气,那我大赵就不能指望魏国,与魏合兵反倒是会削弱了我军战力。” 郭开面向赵王偃拱手一礼:“臣谏言,传令将军李牧加速进攻,尽快击败秦国王翦所部。” “后调转兵锋,增援魏国战场!” 赵欢惊声道:“要等到李牧将军打败王翦所部之后再增援魏国?” 那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且李牧果真能打败王翦吗? 郭开撇了赵欢一眼:“以十一万赵魏联军对战十七万秦军,又有城墙可守,难道赵魏联军连一年半载都守不住吗?” “还是说大梁城内的将士已经被秦军吓破了胆子,即便知道秦军在外决堤也不敢出兵作战?” 赵欢梗着脖子道:“绝无此种可能!” “我军将士皆悍勇也!” 郭开颔首道:“这就是了。” “本相本意是先于魏国战场配合魏军剿灭长安君所部,再引魏军往武安增援李牧将军。” “既然此策行不通,那就只能催促李牧将军速战速决,尽快增援大梁城。” 郭开的声音转沉:“本相也知这可能会导致大梁城陷入危险。” “但在必有一国陷入危险的情况下,本相更希望不是我大赵陷入危险!” 郭开的话合情合理、政治正确。 只要赵欢还是赵国的将领,以赵国的利益为先,赵欢就无法反驳郭开的话。 赵欢只得拱手:“臣请谏,催促李将军速战!” 见赵欢一步步跟着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郭开心中轻笑。 催促扈辄速战,秦国以黄金千两以酬。 催促李牧速战,秦国又以黄金千两以酬。 既已得千金之礼,本相自当完成秦国所托。 否则本相岂不是成了拿钱不办事的小人! 以后还有谁会给本相送礼,求本相办事! 但可惜,赵王偃沉声开口:“此谏不纳。” “任何人不许以任何方式催促将军李牧速战!” 赵欢愕然:“王上,这是为何?” 赵王偃怒声道:“为何?” “扈将军便是因寻求速战而被秦军抓了破绽,最终兵败身亡。” “幸得将军李牧临危不惧,我大赵方才未曾大败亏输。” “扈将军尚未下葬,诸位爱卿就已经忘了此事吗!” “咳咳~咳咳咳~” 赵王偃算不上明君。 但前面刚被扇了巴掌,脸还生疼着呢,赵王偃又怎能这么快就忘了教训! 见赵王偃咳嗽连连,赵国朝臣都担忧不已,赶忙拱手:“王上息怒啊!” 赵王偃一挥手令众人闭嘴,继续开口:“令!” “将魏国送来的辎重粮草尽数送往将军李牧军中。” “请左师触亲自押送粮草,并转告李将军,请李将军无须顾虑其他,大展所能便是!” “寡人静待他为寡人带来胜利!” 左师之职,掌君臣百官教训,上可教赵王,下可训群臣。 左师触龙更曾因怒斥赵威后而享誉大赵、名垂青史。 令触龙押送粮草,是借触龙之威以震慑所有意欲对这批辎重上下其手的宵小,更是在给李牧一个承诺。 寡人自知寡人曾数次嫌你进军太慢并因此罢你帅位,但此番你却可以放心,若寡人再次朝令夕改,你便让触龙回邯郸骂醒寡人! 年过八旬的触龙出列拱手,沉声道:“臣,愿往!” 赵王偃再令:“令!” “谏议大夫毛遂出使齐、燕、楚三国。” “告知三王,而今秦国重兵皆在外,而国内空虚,此为良机也!” “三王可发兵救援魏国,以图后战,亦可发兵攻打秦国,以弱秦之力,皆由三王决断。” 赵王偃声音转沉:“莫要再一次错失良机了!” 赵王偃心中在哀叹。 队友们,别再继续当猪了。 寡人心好累啊! (本章完) 第196章 以百万子民之命换大梁城无忧! 一条条命令接连下达过后,赵王偃又是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面对群臣担忧的目光,赵王偃摆了摆手。 郭开当即高呼:“退朝!” 待群臣退去,郭开小跑到了赵王偃身侧,从抽屉里取出一枚仙丹送入赵王偃口中。 吞下仙丹后又过了百余息,赵王偃终于松了口气:“郭相,懂寡人。” “但你今日之谏不是你该有的水准。” 郭开心里一紧。 赵王偃的信息鉴别能力极弱,又十分信任郭开,所以会轻易被郭开提供的错误情报所欺骗。 但能以第三子的身份当上赵王就证明赵王偃的智商并不差劲。 在情报信息相当的情况下,郭开想要蒙骗赵王偃并不是一件易事。 好在郭开早就想好了对策。 面对赵王偃平淡的目光,郭开苦笑反问:“王上果真以为那三国会救援魏国吗?” 赵王偃沉声道:“若三王还有些许才智和魄力,便当知秦国已经越发壮大,必须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削弱秦国。” “而此战便是一个大好良机!” “再有毛遂以口舌之力说之,想来会有国家愿意增援魏国亦或是出兵攻赵。” 郭开却摇了摇头:“臣却并不如此以为。” “齐谨事秦、燕孱弱、楚仍动乱。” “臣斗胆判断,齐王无胆与秦为敌,燕王、楚王便是有心增援却也无力。” “故而臣之意在于拼力一战以保全当下局势,阻止秦国进一步扩张。” 郭开轻描淡写的就掩盖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听起来毫无破绽。 末了郭开拱手一礼:“但此策对于我大赵而言确实过于凶险,王上之策才是正理。” 赵王偃沉默几息后,幽幽一叹:“寡人何尝不知三王怯懦!” “寡人只希望三王能硬气一次,亦或是魏王增能解决大梁城之患。” “若不能,寡人也只能先保我大赵啊!” 郭开的话说到了赵王偃的心坎里。 赵王偃同样认为齐、燕、楚三国出兵的可能不大。 但赵王偃没得选! 在四名队友都带不动的情况下,赵王偃只能先保住自己,如此方才能有一线生机。 可不增援魏国真的能保住赵国吗? 诚如赵欢所言那般,假若魏国灭,长安君所部便能直接北上赵国,左右夹击邯郸城。 彼时的赵国又该如何抵抗! 沉闷的心情让赵王偃又咳嗽了起来。 郭开赶忙轻轻拍打赵王偃的后背,又给他递上温水。 待赵王偃平缓一些,郭开才诚声劝谏:“臣谏王上莫要再因政事操劳了。” “请王上相信魏王,相信庞将军!” “而今魏国依旧拥兵十余万,与秦国兵力差距并不大,又提前洞悉了秦国计划,魏国并非处于必败之局。” “恰恰相反,只要庞将军能妥善处理了长安君的水淹之策,庞将军和魏国反倒是能为我大赵牵扯住秦军的二十万大军!” 从纸面实力进行分析,赵魏并非必败,秦国也并非必胜。 三方胜败皆在一念之间! 赵王偃轻轻点头:“郭相所言有理。” 郭开温声劝说:“此战必耗时良久,还请王上首重身体。” “政事和谋略可交由臣子们思虑,请王上休息一日,何如?” 赵王偃目露意动:“今日休息?” 郭开轻笑:“女闾听曲儿!” …… 与此同时,魏咎怒声嘶吼:“撞上去!” “不惜一切代价,杀回大梁城!” 呼喝间,魏咎座下飞舟一头撞上了秦军的舢板小船。 两名魏军探出长钩矛死死勾住秦军船板,魏咎猛踏船板向着秦军舢板飞扑而去。 “左!” 一刀斩下一名秦军的头颅,打开缺口后魏咎迅速移动至舢板左侧。 魏咎的亲兵也都跟着魏咎跳向舢板左侧。 重心偏移之下,秦军舢板剧烈晃动,不善水战的秦军站立不稳,莫说保持战力,甚至连站立都无法保持! 魏咎断喝:“杀!” 趁着秦军摇摇晃晃无力作战的机会,魏咎重新跃回舢板中部,手中长刀顺势收割了一枚秦军首级。 魏咎身后,数名亲兵手持长钩矛连续突刺,配合着魏咎屠尽全船! 擦掉脸上的鲜血,魏咎大口喘着粗气。 魏咎所部离开大梁城时畅通无阻,好像秦国根本就没有水军一般。 但当魏咎所部离开黄河,驶入鸿沟水系后,千余艘秦军舰船却前后堵住了魏咎所部! 好在秦军舰船皆是小型舢板而无大船,秦军将士也不善水战。 在付出了过半伤亡后,魏咎所部终于杀退了秦军! 捋顺呼吸,魏咎朗声高呼:“将士们,知道秦军为何拼死拦截我等吗?” 吸引了全军将士的注意力,魏咎沉声道:“因为秦军怕了!” “秦军惧怕我军发现他们的阴谋,因为他们的阴谋一旦发现就对我大梁城毫无威胁。” “只要将我们发现的消息带回大梁城,大梁城将万无一失。” “而诸君也皆能得王上厚赏!” “这是挽大魏于将倾的大功!” 历经鏖战,战损过半,魏军水师的士气十分低迷。 但魏咎提出的厚赏却鼓舞了所有士卒。 他们要做的不过是回家。 只要能够回到家,他们不仅能见到家人,更能获得大王的重赏,双喜临门,何以言退! 跳回自己的飞舟,魏咎昂然而呼:“将士们,回船,归家!” “我们将为大魏带去胜利!” “大魏万胜!” 千余残存的魏军齐齐高呼: “归家!” 魏军飞舟集结,列成水战之阵向着大梁城飞速前进。 历经两日航行,打退三批秦军水师后,魏咎所部终于顺着大梁城北水门进入城内。 魏王增早在看到魏咎所部时就在快步赶来。 在魏咎入城的第一时间,魏王增朗声发问:“宁陵君,安否?” 船还没停稳,魏咎便跳下飞舟,快步跑到魏王增身前拱手一礼:“臣安,劳王上多忧也!” 不等魏王增再关心两句,魏咎直接上禀:“启禀王上,臣率水师行至内黄河段时,得见三万秦军正在内黄河段挖掘河堤!” 高泯等臣子面面相觑。 他们没想到,秦军竟然真的去挖河堤了! 万一嬴成蟜决堤成功,引水淹了大梁城,那嬴成蟜将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信陵君才是对的,魏安釐王和魏王增这两朝君臣都是错的! 已经死去的信陵君将对着魏国两朝君臣的脸疯狂落下巴掌! 不! 如果能只是打脸还好,可若嬴成蟜果真成功引水淹了大梁城,那魏国可就亡了! 魏王增将成为亡国之君,他们也皆是亡国之臣! 魏王增看向庞煖道:“庞将军的推测,中了。” 庞煖轻声一叹:“外臣宁愿外臣错了!” 据大梁城而守,庞煖有信心坚守一年以上。 但当大梁城本身也受到威胁,庞煖就不得不选择离开大梁城,主动去发起进攻。 这座坚城的意义也随之大幅下降! 环视愁眉苦脸的臣子们,魏王增笑了笑:“诸位爱卿何必心忧?” “便是秦军果真有意决堤又如何?” “难道我大魏就无还手之力了吗!” “我大魏水师自当剿灭来犯之秦军!” “宁陵君!” 魏咎当即拱手:“臣在!” 魏王增沉声道:“拨付飞舟五百艘、小翼三百艘、大翼一百艘、突冒五十艘、楼船三艘、艅艎一艘并一应水师于宁陵君麾下。” “令!宁陵君率水师载兵马四万……” 庞煖没有去听魏王增的命令。 大梁城内的资源、大梁城外的水系和对嬴成蟜的判断在庞煖脑海之中不断交织。 就在魏王增即将说完命令之际,庞煖突然打断了魏王增的话,沉声开口:“秦军可以决堤的地方何其多也,却偏偏选择于内黄城河段挖掘。” “外臣不得不认为这是长安君故意做给我军看的。” “故而外臣以为,长安君此策其一是在引水,其二或是在于牵扯我军兵力。” 庞煖的行为非常无礼,但魏王增已无暇顾及礼仪和脸面。 略一思虑,魏王增沉声发问:“庞将军以为,这是秦军之策?” 庞煖点头道:“不错!” “大魏水师固然悍勇,但若欲全歼秦军却需陆战。” “若不能全歼秦军,则秦军完全可以在每次被打退之后再次更换河堤进行挖掘。” “我军不得不接连派出水师探查水系,每每发现敌军决堤便派兵马出城作战。” “每一次出城作战,我军都有可能落入秦军的圈套之中!” 魏王增追问:“什么圈套?” 庞煖摇了摇头:“外臣不知,但外臣知道长安君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以此人谨慎的性子更不会将三万秦军白白放在赵魏边境的内黄城。” 庞煖笃定的说:“这支兵马就是个饵,长安君在等着我赵魏吞吃!” 魏王增皱起了眉头:“庞将军之谏有理,但寡人更不能放任秦军挖掘河堤!” “既如此,寡人便以重兵杀出,重创秦军,令秦军不敢再行决堤之事!” 庞煖反问:“我军可有全歼秦军之能?” “我军可有重创秦军之能?” “若我军果真可以重创秦军,我军又何必退守大梁城?” 一连三问,把魏王增给问没话了。 如果魏军真的能重创秦军,那魏国哪还需要担心秦军决堤引水! 魏王增的想法从逻辑上来说就是个悖论! 迅速压下尴尬,魏王增面向庞煖拱手一礼:“我大魏究竟该当如何,请将军教寡人!” 庞煖拱手还礼后,沉声道:“外臣谏言,令水师出城后莫要与秦军交战。” “而是令水师直奔黄河大堤,主动决堤!” 听闻庞煖此话,高泯等臣子失声惊呼: “不可!” “我大魏怎能自掘河堤?这与自掘坟墓何异!” “无论于何处挖断河堤,黄河水都必将泛于魏国境内,多少子民将被河水淹没!” 魏王增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庞将军是要寡人自决黄河大堤。” “以百万子民为代价,换大梁城之安?!” (本章完) 第197章 与其被杀,寡人宁愿自杀! 庞煖摇了摇头:“不。” 魏国君臣们都安心了些许。 想想也对,庞煖性子温和,更崇尚不战而胜、携义而战,这样的人又怎会提出屠戮百万保一城平安的计策! 然而他们的心还没放进肚子里,便听庞煖继续开口:“不只是黄河大堤!” “外臣还需要挖开鸿沟大堤和荥泽大堤!” 魏王增:(°Д°) 单单挖开黄河大堤已经够让魏王增震惊了。 谁承想,庞煖竟还不满足,要一连挖开三座大堤!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计策吗? 但凡有一点人性都不能想出如此毒计吧! 高泯失声惊呼:“庞将军可知若主动挖开这三处大堤会造成大魏子民流离失所?!” 庞煖坦然道:“或可达三十万之巨!” 高泯断声道:“单单挖开黄河大堤就将造成至少五十万大魏子民流离失所。” “若是再挖开鸿沟大堤和荥泽大堤,水患至少也会波及百万人!” 庞煖的声音很平静:“鸿沟入渠口和荥泽大堤皆位于秦国境内。” “外臣不知我军是否有能力挖开这两座大堤。” “但若果真能挖开,我等完全可以引导鸿沟和荥泽水流向秦国境内!” 高泯无法理解的看着庞煖。 那可是百万黔首啊! 即便其中大半都不是赵魏子民,但庞煖在决定他们的死亡后为何还能如此淡然! 魏王增声音艰涩:“即便能如庞将军所言一般引鸿沟和荥泽水流向秦国境内,但我大魏依旧会有五十万子民流离失所。” “而他们的流离失所皆是因寡人之令!” 魏王增倒不是心疼普通黔首。 而是魏王增很清楚这道命令会对民心造成多大的打击。 魏国原本就在不断缩减的总人口也必将出现崩塌,进而导致魏国国力愈发衰弱! 让魏王增下达此令,无异于让魏王增亲自断臂求活! 庞煖诚恳的说:“数十万魏国子民若流离失所,绝非是因魏王之令。” “若我军不挖开大堤,大堤便将由秦军挖开。” “最终的结果依旧是黄河泛滥,黔首流离失所。” “请魏王深思,若果真由秦军挖开河堤引水灌城,又会造成多少死伤?” “单单大梁城内就有四十余万黔首、十余万士卒并数千权贵,自黄河至大梁城之间的乡里也至少有二十万黔首,这可是七十余万人!” “既然这几座大堤早晚都会被挖开,为何不由我们来决定于何处决堤!为何我们不提前将损失降到更低!” 庞煖确实是一个温和的人。 但庞煖更是一名将军! 人命在战场上只是一串冰冷的数字,庞煖要做的就是付出最小的代价去博取更大的收益。 对于庞煖而言,决堤之事就像是一个电车难题。 身为一名路人,是否要为了救五个陌生人而扳动铁轨,驱使电车转向去撞死另外四个无辜的陌生人? 庞煖的选择便是毫不犹豫的扳动铁轨,主动让电车去撞死那四个无辜的人。 他冷血吗? 很冷血,他主动判决了四个无辜的人的死刑。 他仁善吗? 庞煖以承担骂名和心理压力为代价,让死亡人数降到了最低,又如何能说他不仁善! 魏王增带着几分希冀的看着庞煖:“庞将军还有他策否?” 庞煖摇了摇头:“局势已危急至此,外臣亦无良策。” “但凡外臣还有其他方法,外臣皆不会上谏此策!” 兵力弱势、战局弱势、士气弱势,虽有坚城在手却又有致命的把柄在敌军手中。 庞煖能怎么办?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高泯拱手长揖:“请庞将军再传讯邯郸城,请赵王增派援军,与我大魏一同剿灭秦军!” 庞煖坦然道:“赵欢将军已经在赶往邯郸城,请我王发兵增援。” “但观当下战局,我大赵也在承受秦国猛攻,扈将军战死对我大赵的影响极大。” “若我王增派援军,则邯郸不稳,大赵有亡国之危!” 庞煖不知道赵王偃会否增兵。 但在庞煖看来,即便赵王偃增兵也不会派来太多兵马,于大局而言毫无意义。 既然如此,不若断绝魏国君臣的幻想,将他们逼上绝路! 魏王增疲惫的喃喃:“果真再无他策吗!” 庞煖拱手一礼:“水淹大梁城亦或是水淹他处。” “魏国灭亡亦或是魏国子民遭难。” “请魏王自定!” 一个艰难的抉择摆在了魏王增面前。 自行决堤,魏国国力崩溃。 秦国决堤,魏国灭亡。 事实上,魏王增根本没得选! 魏王增只是需要说服自己,说服自己自断一臂,说服自己甘愿成为背负千载骂名被大魏子民唾弃的昏君! 许久之后,魏王增终于深吸一口气,厉声喝令:“挖!” “诚如庞将军所言,既然那大堤早晚要被挖,不若由我大魏来决定于何时挖、于何地挖。” “也唯有我大魏主动挖开黄河大堤,才可以将伤亡将至最低!” 魏王增好像是在劝说别人,也好像是在劝说自己。 高泯等臣子对视一眼后,齐齐拱手:“臣等,附议!” 所有臣子都在开口高呼。 他们确实没什么能力,但他们却也不会让魏王增自己来背这个黑锅。 用数十万魏国子民的命来换大梁城的安危,是魏国全体君臣的一致决定! 魏王增心中生出几分温暖,声音也多了几分坚定:“接下来的指挥交给庞将军全权负责。” “寡人亦愿听从庞将军调遣!” “唯愿庞将军保我大魏社稷!” 庞煖赶忙侧身避让,旋即还礼:“外臣幸得魏王信重,敢不从命?!” “唯愿不负魏王!” 虽然魏王增给予了庞煖最高指挥权,但经历过五国联军勾心斗角的庞煖很清楚有些话只能听听而已。 别看现在的魏王增很坚定,但等魏王增的热血冷却,他的想法可就不一定和现在一样了。 所以庞煖还是以辅佐者的身份进行沟通:“外臣以为,于秦军而言,长安君既然已经提出了水淹之策,就必然会有所防范。” “于我军而言,只要解决了水患威胁,大梁城便万全无忧,可以静待大赵打退秦军后增援魏国,亦或是等待其他三国来援。” “故而决堤之事必当速战速决,且不惜一切代价!” 魏王增认同颔首:“庞将军所言有理!” 庞煖继续说道:“故而外臣请命,将我军水师划分为三批,分别从南水门杀出。” “再令城外援军合兵一处,由南向北杀向南水门,配合我军步卒杀通南水门旁的陆路!” 高泯面露不解:“为何要将水师划分为三批分别杀出?” “且南水门乃是通向淮河,若从南水门杀出,想要再转回黄河至少需要月余时间。” 不等庞煖开口,魏琦便解释道:“因为秦军有一种黑色的油,那黑油可以漂浮于水面之上。” “若我军水师倾巢而出,秦军完全有可能倒下黑油引燃河面,将我军水师尽数焚烧。” “从南水门出发也是因为这黑油。” “若从北水门出发,秦军可以在任何一处上游倾倒黑油,我军避无可避。” “但从南水门出发乃是顺流而下,秦军若是在我军前方倾倒黑油,黑油会被水冲走,秦军若是在我军后方倾倒黑油,我军可以加速航行,甩开那些黑油。” “而以步卒配合,清扫河边陆路,便是为了防止秦军直接对我军水师位置倾倒黑油。” “同时这也是为了驱逐秦军的投石机,避免秦军投石机抛出的巨石砸烂我军舰船。” 魏琦看向庞煖,像是讨夸奖的好学生一样双眼亮晶晶的发问:“庞将军,末将所言可对?” 全大魏没有人比魏琦更了解石油。 甚至可以说全天下都没有人比魏琦更了解石油! 就算是嬴成蟜,他被石油烧过吗? 他知道身处火海时的感受吗? 他不知道!!! 所以魏琦始终心心念念着秦军的石油战术,并在思考每一个战术之前都会率先考虑秦军的石油能否破解此策。 庞煖欣然而笑:“彭城君大才也!” 魏琦的脸有点微微发红:“庞将军过誉了。” “其实末将也有不解。” “为何不直接令我军城外兵马去挖掘河堤,而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派遣水师出城?” 庞煖解释道:“黄河大堤自大梁城之后的河段皆处于赵魏境内。” “若我军只挖断黄河大堤,自然不需要水师配合。” “但荥泽全境和鸿沟上段皆处于秦国境内。” “单凭城外援军不足以杀入秦境挖断沟渠,必须要水师配合方才能针对秦国水师薄弱的问题达成此策!” 城外的四万援军大多只是各城的城卫军,战斗力比起魏国主力兵团有一定的差距。 单凭城外那四万援军,庞煖严重怀疑他们甚至无法攻破新郑城和管城,获得对荥泽水系的控制权。 更遑论挖堤引水了! 魏琦恍然拱手:“竟是如此,末将请为水师先锋!” 庞煖沉默片刻后沉声道:“此战,极凶!” 此战不只是极凶,甚至可以说是在送死! 因为庞煖也不确定秦军究竟会在何时何处倾倒石油以封锁江面。 一旦自身战船处于火海之中,神仙难救! 魏琦笑了笑:“末将怎能因此战凶险便放弃作战?” “正是因为此战极凶,所以末将才更要自请为先锋!” 庞煖不言,只是看向魏王增。 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事了。 因为魏琦不只是魏国的彭城君,同样也是魏王增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魏安釐王的幼子! 魏王增认真的说:“王弟,你无须如此。” 魏琦洒然而笑:“若换做其他人统兵,他们或许会因畏惧而投降。” “但弟不会。” “弟便是死,也不会坠了我大魏国威!更不会辱我大魏王室尊严!” “弟,再请为先锋!” 看着魏琦坚定的目光,魏王增在沉默许久后终于肃声开口: “寡人亲自为你擂鼓!” (本章完) 第198章 我也不想送死,但他叫我知己啊! 大梁城外。 嬴成蟜立于指挥台,目送魏咎所部杀回大梁城后沉声开口:“传令都尉岑边。” “令其给本将一个解释!” 传令兵还没爬下指挥台,十余名将领就策马狂奔而来。 “将军!”岑边在指挥台下干净利索的翻身下马,动作连贯丝滑的直接跪地稽首:“末将未能拦住魏军水师。” “请将军治罪!” 嬴成蟜怒喝:“滚上来!” 岑边惭愧的‘诶’了一声,然后如灵活的猿猴般爬上指挥台。 待岑边上台,嬴成蟜已经压下怒火,沉声发问:“此战战况如何?” 岑边赶忙解释:“我军一千二百艘舢板、六千水师将士奉命分别埋伏于黄河和鸿沟之中。” “待魏军水师发现蒙将军所部并驾舟回返后,我部前后二军一齐杀出,前后围困魏军。” “后……”岑边无奈的说:“惨败。” “我军毁去魏军飞舟七十十,斩首六百余级。” “但我军折损飞舟三百零七艘,阵亡袍泽两千三百八十一人。” 嬴成蟜:??? 你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转折! 我怎么听不懂呢! 嬴成蟜肃声发问:“率五倍兵力以埋伏姿态前后夹击,计划顺利却遭惨败?” “岑都尉,你给本将解释解释,这合理吗!” 岑边诚恳的说:“因为打不过!” “根本打不过!” “魏军水师的舰船比我们的舢板更优良,魏军也更善水战。” “反观我军将士一入船舱便呕吐不止,舰船摇晃后就无法立足了。” “便是七八艘我军舢板围困住一艘魏军飞舟,我军也难以取胜啊!” 岑边正要指挥大军包抄呢,结果就看见麾下将士全都趴在船边呕吐不止。 这怎么打? 没法打! 回想起在水面上时的无力感,岑边苦涩的拱手一礼:“末将非是推卸罪责,只是末将实在不善水战。” “恳请将军治末将之罪,罢末将水师都尉之职!” “末将宁可去做个材官(基层步兵),继续为我大秦冲锋陷阵!” 嬴成蟜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本将明白了。” 虽然大秦地处西北,境内河流较少,但大秦其实也是有一支水师的。 可惜,嬴成蟜所部此战的任务只是牵扯敌军兵力,王翦所部才是主力兵团,赵国才是主战场。 再加上赵国境内又有漳水、唐河、滹(hū)沱河以及黄河等河流水系,所以大秦那支总量稀少、战船老旧、士卒较寡的水师尽数调拨给了王翦所部。 嬴成蟜手中的水师全都是征调于故韩地的民船! 若非嬴成蟜连驾船的船夫也一起征调了,就嬴成蟜手底下这群旱鸭子估计连船都开不走,更遑论水战了! 嬴成蟜没得选。 他只能用五倍的兵力妄图以数量补质量。 可惜,岑边用他的实战告诉嬴成蟜,质量上的差距不是数量可以弥补的。 此败与岑边无关,嬴成蟜即便心情不好也不能将火气撒在岑边身上。 双手扶起岑边,嬴成蟜温声劝慰:“岑将军固然不善水战,但岑将军已是我军除蒙副将外最善水战之将。” “切莫再说卸任这等话。” “此战之过,过在本将,本将自会上奏王上请罪。” “请岑都尉先去休息,本将再拨羊百只、酒二百坛以慰水军袍泽。” 按照《军爵律》的规定,岑边这一战战损过重,将他的爵位和军职全部填进去抵罪也不一定够用。 岑边自请为先登并非一句客套话,而是律法就会这么判! 但现在,嬴成蟜帮他把这个罪抗了! 岑边心脏一热,千言万语只化作拱手长揖:“拜谢将军!” 又宽慰了岑边几句,岑边才告辞离去。 待岑边离开指挥台,都尉孟南沉声道:“此战暴露出了我军水师的薄弱。” “以庞将军之能,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末将以为,接下来庞将军必定会以水战为主!” 嬴成蟜略略颔首:“本将亦如此以为。” “传大匠曹冒、大匠齐艾!” 话落,嬴成蟜陷入沉吟之中。 半晌过后,曹冒和齐艾爬上指挥台,拱手一礼:“拜见将军!” 嬴成蟜的思绪被打断,抬头发问:“军中有多少橐(tuó)龠(yuè)” 曹冒不确定的说:“应是有七八十个吧。” 橐龠便是这个时代的风箱,主要用于向冶炼炉中输送空气以增强火势。 辎重营中确实有铜匠随军,但需要随军移动的特性让辎重营无法承载大型冶炼炉,只能使用冶炼锅对兵刃进行临时修复,所以军中橐龠并不多。 嬴成蟜当即下令:“将所有橐龠尽数拨付给水师。” “你等再锻造一些青铜箍卡在橐龠顶部。” “另!传令颍川郡郡守,将颍川郡的所有橐龠尽数运来军中。” 曹冒不明白嬴成蟜为何要把用于打铁的风箱送给水师,但投石车的成功已经让曹冒对嬴成蟜有了信心。 将军如此吩咐,一定有将军的道理! 故而曹冒当即拱手:“唯!” 挥手令曹冒和齐艾退下,嬴成蟜继续下令:“令!停止攻城!” “辎重营绕大梁城修筑围城大墙,并于鸿沟之中筑堤截水。” “姜明所部后撤,保护辎重营。” “投石车移至大梁城南北水门外十里,若无本将命令不得激发。” “传令颍川郡郡守,自颍川郡征调民夫五万奔赴战场!” “传令……” 魏咎回返大梁城让嬴成蟜的后续计划全部失效。 一条条命令被嬴成蟜接连下达,秦军全军为之调动,为新的计划站住阵脚。 辎重营更是抡起铜锸,将一筐又一筐的泥土和石块倒进鸿沟。 三天后。 战场化作热火朝天的工地,一支兵马也自南方行进而来。 外黄县县令张耳遥望鸿沟,声音肃然:“秦军这是要堵死了大梁城水师出城之路!” “怪不得王上令我军突进南水门,接应水师出城。” “若果真让秦军堵死了鸿沟,大梁城岂有反击之力?” 张耳身后,门客刘季的目光却是看向整齐列阵的秦军,无奈吐槽:“以四万兵马强攻秦军十七万大军。” “此乃必死之举!” “禽兽尚且求存,我等又何故寻死?” 游侠陈馀怒斥:“所以我等是人,而禽兽却只是禽兽!” “而今王上被困,国都陷入危难之境,我等身为大梁人士便是战死沙场也必要护大梁城不失!” 刘季嘴皮子从不弱于人,面对陈馀的质问了然点头:“所以我等不如禽兽呗!” 陈馀大怒:“伱……” 张耳沉声道:“够了!” “此地乃是军阵,岂能容你等吵吵嚷嚷?” “乱了大军士气,看本官能否饶了你等!” 陈馀顿时压住怒气,拱手致歉:“是馀之失。” “但这刘季也实在太过气人!” “他才是在乱我军军心!” 张耳温声道:“你我皆生于大梁城,而今大梁城被困,你我自当竭力救援。” “但刘先生非大梁人士,甚至并非魏人。” “他愿意随我等同来救援大梁城,乃是处于义气!” 张耳转而看向刘季,认真的说:“张某早已将刘先生视作知己。” “张某亦知此战凶险,但大梁城是张某的家乡,保护大魏更是张某昔日主上信陵君的临终嘱托。” “即便前路危险,张某也不会后退一步!” “但张某不会强迫知己为张某赴死,张某愿赠千钱为刘先生路资。” “唯愿明年今日刘先生能遥敬张某浊酒一壶。” “如此,张某便是在九泉之下也可老怀大慰啊!” 如果是四十多岁的刘季,绝对会当场拱手告辞,跑路之前还不忘拿走张耳承诺的路费,甚至没准还会从辎重营中再取点粮食。 但才十八岁的刘季正热血任侠,更以信陵君为偶像。 张耳接连抬出了二人之间的情义和信陵君的临终嘱托,刘季哪还遭得住? 我也不想送死,但他叫我知己啊! 刘季当即一拍胸脯:“张兄厚待刘某,于危难之际刘某又怎能弃张兄而去?” “张兄的家乡就是刘某的家乡,张兄的目标就是刘某的目标。” “此战,刘某必当奋勇!” 陈馀轻声一哼:“倒也不算是个彻底的鼠辈。” 张耳笑而拱手:“如此,张某便先行谢过了!” 旋即张耳抬高声调,朗声开口:“诸位先生若有欲走者,张某绝不阻拦。” “你我相识一场乃是缘分,引为知己便已是畅快,不负此生啊!” 张耳带出的四千兵马中有两千七百余人是县兵,余者皆是张耳麾下的门客。 平日里张耳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更有信陵君风范,为不少门客的楷模。 而今张耳有难,话又说的这么熨帖,门客们哪怕是为了面子又岂能逃走? 千余门客齐齐拱手:“我等愿为张兄效死!” 张耳畅快大笑:“既如此,诸位先生便且随张某杀尽秦狗!” 高举手中长枪,张耳怒喝:“目标鸿沟两岸,杀!” 张耳没有动,张耳麾下的门客和县兵已经发起冲锋,口中高呼: “外黄县麾下,前来护驾!” 此刻的战场颇为安静,数千名门客县兵的呼声响彻战场。 其他来增援的县令不由得暗骂。 此地距离秦军还有数百丈呢,谁能想到张耳现在就开始喊杀了? 结果,这么好的露脸机会就被张耳抢过去了! 战场上迅速响起嘈杂的呼声: “彭城县麾下,前来护驾!” “乘丘县所部,奋勇杀敌!” “吾乃襄陵县县令邹运,将士们随本官冲杀!” 各城援军互不统属,且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博取魏王增的青睐。 所以战场上的魏军一片混乱,相互之间完全没有配合可言。 然而他们的出现终究让秦军的包围圈出现了裂痕。 大梁城头,庞煖毫不犹豫的下令:“令!” “南城中门开!陈茂所部,出城掩杀!” “水师于南水门后集结,命令一到即刻杀出!” 魏王增撸起袖子走到汾鼓旁,亲自双持鼓槌重重砸在鼓面之上。 “咚!咚咚咚!” 战鼓擂响,魏王增嘶声怒吼: “大魏!万胜!” (本章完) 第199章 秦军非但不逃,还敢对我军发起进攻? 南城中门洞开,陈茂高举马槊,嘶声怒吼:“将士们,王上就在城头。” “诸位的表现全都会被王上看在眼中。” “奋勇者,全族重赏!” “溃逃者,全家皆斩!” “本将将与诸位袍泽同在,本将的家兵将冲锋在最前方!” “昨日之败,今必雪之!” “出城!” “杀敌!” 嘶吼间,两万魏军自南城中门狂奔而出。 于城外匆匆列定阵型,便向着秦军姜明所部冲杀而来。 姜明断声喝令:“弩手后撤,长枪兵前压,列枪林!” “全军转方阵,阻敌!” 面对秦军枪林,陈茂的家兵百将陈治毫不犹豫的断喝:“将军厚养我等数千日,今日正是用命时!” “袍泽们,黄泉见!” 呼喝间,陈治矮身前冲,手中长枪如灵蛇般探入枪林的缝隙之间,旋即如巨蟒般甩动身形。 在陈治双臂的巨力之下,一片枪林被陈治以一己之力拨乱。 陈治再次前进,手中长枪一点一刺,两名秦军便哀嚎着倒地。 陈治正要继续前冲,更后方的秦军却已完成补位,三十余柄长枪已然对准了他! 陈治当即喝令:“大魏袍泽何在?冲杀!” 后续魏军迅速前进,填上了陈治打出的缝隙,并与陈治完成配合掩杀。 在第一轮冲撞中,五十余名家兵当场战死,却仍有四十余名家兵如锋矢般破开秦军阵型,率后方魏军向着秦军军阵凿刻而下! 秦军指挥台。 嬴成蟜走到栏杆旁,目光沉凝的看着战场。 嬴成蟜所部现下拥兵十六万五千余,但其中三万余被蒙武带走,另有两万兵马轮休、一万兵马协助填渠,只有十万兵马正在围城。 分到大梁城四方,每个方向仅有两万五千名秦军。 而今魏军援军和大梁城守军齐齐发兵南城门,已经形成了在局部战场的以多打少! 嬴成蟜断声喝令:“全军将士取消休息、填渠,整军备战!” “萧途所部转进鸿沟,阻挡魏国援军。” “西锋所部,增援南城门!” 一声令下,两部秦军当即向着南城方向增援而去。 但西锋所部才刚刚从东城转进南城,东城门便突然开启。 赵蒜所部一万五千赵军迅速冲破东城外的秦军封锁线,向着南城方向斜插而来,自侧翼威胁起了秦军。 嬴成蟜豁然看向大梁城。 远远的,嬴成蟜似乎看到庞煖正在对自己点头示意。 嬴成蟜轻声喃喃:“庞将军此番非是要为援军打开入城的通道,而是意欲清扫南水门外的河岸。” “也对,庞将军如何能不把我军于水师方面的劣势利用起来!” 孟南眉头紧锁:“庞将军必是要以水师杀出,去阻碍蒙将军所部的决堤行动!” “若魏军水师果真可以杀出,以我军水师根本无法对其造成威胁,蒙将军所部必然会被牵扯,赵国增兵的意愿也必然会随之下降。” “末将请命,率部绕击魏军援军后侧,重新构建投石车阵地,以投石车威胁魏军舟船!” 孟南的应对非常合理。 秦军拥有在总战场上的优势兵力,只要将绝大部分秦军都调向南水门方向,总能找到魏军无暇进攻的方向。 再于此地列阵配重投石车,便能对航行于河面上的舟船造成威胁。 然而嬴成蟜却摇了摇头:“庞煖可能于今日派出水师,也可能于明日派出水师。” “可庞煖每一次对南水门外的进攻我军都需要严防死守。” “如此一来,我军便陷入了被动,被庞煖牵着鼻子走!” 看看决堤对于庞煖产生了多大的压力,就知道把柄握在敌军手中有多恐怖。 嬴成蟜不能允许南水门成为秦军的把柄! 沉吟片刻后,嬴成蟜沉声开口:“传召王攀!” 很快,王攀便策马赶来指挥台,嬴成蟜直接发问:“徐进抛石之术掌握的如何了?” 王攀笑道:“虽然投石车是新鲜玩意,但我部投石兵都是军中老手。” “对于石块重量和两军距离的判断皆属上上。” “又有修鱼城外的一次演练,而今我军的徐进抛石误差不会超过一丈!” 不错。 庞煖认为嬴成蟜是看穿了庞煖在修鱼城内摆出的最后一个口袋阵,所以才不断向城内抛投飞石。 但事实上,嬴成蟜令投石车徐进抛石不过是为了锻炼投石兵而已。 嬴成蟜略略颔首:“本将信你!” “此战之关键,也就在你部身上了!” 王攀顿时面露肃然,拱手一礼:“愿为将军效死!” 嬴成蟜沉声喝令:“令!姜明所部向东撤军,与萧途所部合兵。” “王攀所部投石车汇入萧途所部,列一字长蛇阵!” “轮休将士尽数调入孟南所部,令孟南所部强攻东城墙!” “岑边所部出水寨,于南水门下游十里连锁横江!” 嬴成蟜又看向八夫:“八夫,你率五千亲兵带上六十车石油,去北城门外的鸿沟旁等候。” 一条条命令连番下达,众人齐齐拱手:“唯!” 嬴成蟜目光又看向庞煖,轻声喃喃:“城内兵力仅剩七万,庞将军却一次洒出三万余。” “本将倒是想看看,庞将军如何守这大梁城!” 孟南等六万余秦军汇于大梁城北城门外,对大梁城发起猛攻。 在孟南所部不惜代价的强攻之下,大梁城摇摇欲坠。 可另一边,姜明所部的三万余秦军却在连战连退,‘不得不’让开了道路。 出城作战的陈茂所部和前来增援的各县县兵得以合兵一处。 有了陈茂这位将军坐镇,原本互不统属的县兵有了共同的指挥者。 从场面上来看,秦军在北门战场取得了相对优势。 但魏军却在南门战场取得了绝对优势,并彻底把控住了鸿沟东岸,给了魏军水师以绝佳的出城机会! “哈哈哈~秦军,不过如此!” 刘季握着干干净净的长枪,叉腰大笑。 陈馀无语的吐槽:“嘴上说着秦军不过如此,却也没见伱杀个秦军助助兴。” “灭杀秦军之事皆是我等所为,你嚣张个什么劲!” 刘季瞪大眼睛,一脸的震惊:“我确实未曾亲自杀死秦军,但我为袍泽们助威难道不是大功一件吗?” “且方才若非乃翁及时拉了你一把,你的头颅早就被秦军挂在腰间了!” 想起方才擦着甲胄而过的枪尖,陈馀无力反驳,只能撇了撇嘴:“算你有点用处。” 刘季还想再嘚瑟两句,就听张耳沉声道:“好了,都别斗嘴了。” “而今我部已归入陈将军麾下,若你等随意鼓噪,乱了阵型,陈将军申斥甚至责罚你等,本官可护不住你们。” “且就算陈将军看不见你等斗嘴,我军现下可是身处前军,直接与秦军交锋。” “不打起精神来,小心被秦军砍了脑袋!” 刘季嘿嘿笑道:“秦军已被我军打怕了,想来短时间内不会再敢攻来。” 然而刘季话音刚落,方才被打的连战连退的姜明所部就整顿好了阵型,再次向着魏军援军踏步而来。 刘季顿感被打脸,嘿了一声:“不过区区三万兵力而已,还敢主动对我六万大军发起进攻?” “他们是意欲寻死乎!” 张耳断喝:“全军噤声,列阵应敌!” 带头大哥明显认真起来了,刘季也不能不给面子,握紧长枪站在了军中第三排。 在刘季紧张的目光中,两军距离越来越近。 但就在秦军距离魏军仅剩十丈时,秦军却突然停下脚步,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约约的木料嘎吱声。 刘季目露疑惑:“什么声音?” 紧接着,刘季的双眼就随之瞪大。 只因天空中竟出现了百余颗巨石正对着魏军方向破空而来。 张耳失声惊呼:“秦军怎会将攻守城池的投石机放在野战之中!” 正失神间,张耳突然感觉胯下战马移动,紧接着一枚巨石就落在了张耳原本的位置。 巨石撞击地面后裂为大量碎石,向着四周砸去。 “吁~~~” 张耳的战马被数枚尖锐的石块砸入肉中,哀鸣着摔倒在地。 张耳的视线随之下移,便见另一枚巨石直接将他的门客砸成了肉糜,然后又蹦跳着砸向另一名魏军。 若张耳所部还是如刚来时那样的松散阵型,这些巨石并不能造成过多的伤亡。 可在与陈茂所部合兵后,为了守护鸿沟水渠,陈茂将这六万兵马尽数列成坚固而紧密的方阵,也让秦军投石机的威力发挥到了极限! 百余颗巨石直接砸死了数十名魏军,砸伤了百余名魏军,更对魏军前军的士气和阵型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如此魏军,与待宰的羔羊何异? 姜明振奋大喝:“全军前进五丈,杀魏狗!” 秦军士卒当即前推,对着混乱的魏军刺出长枪! 眼见一排又一排魏军死在秦军长枪之下,张耳不敢置信的喃喃:“怎会如此!” 刘季焦声大喝:“孙兄,别想缘由了,快逃命吧!” 张耳循声看向刘季,便见刘季的手里还拽着张耳战马的缰绳。 很显然,方才张耳胯下战马之所以会突然移动,就是被刘季所拽! “拜谢刘先生的救命之恩!”匆匆道了句谢,张耳扯着嗓子大喊:“众将士,本官还在!” “莫要被秦军的飞石吓到!让开方才飞石袭击的位置,秦军飞石便拿我等毫无办法!” “但若挡不住秦军,今日便是我等死期!” “众将士,死战!” 刘季幽幽道:“张兄凭甚以为秦军的飞石只能砸一个地方?” (本章完) 第200章 青春版步抛协同! 听到刘季这话,不少士卒都面露惧色。 陈馀当即怒斥:“你闭嘴!” 刘季还想斗两句嘴,但看看身边士卒们的脸色,刘季终究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他是性子洒脱,而不是贱! 可刘季憋回了话,投石车却不会憋回已经装载的石弹。 全体投石车前推五步,随着王攀一声令下,又是一百发重型石弹向着魏军抛飞而来! “不要!” “都不许乱,整军列阵,列阵啊!” “秦军的飞石车会动,会动啊!无论怎么跑都会被砸到!” “吾不过是个门客而已,杀秦军二人已报主上恩义,吾先走矣!” 魏军才刚刚退出第一轮飞石的落点范围,第二轮飞石却已如跗骨之蛆般砸落。 眼睁睁看着方才还在斗嘴的袍泽化作一滩肉糜,且自己也可能即将化作肉糜。 这沉重的心理压力根本不是人能遭得住的! 张耳拔剑亲斩一名溃逃的县兵后,怒声大喝:“我军身后就是沟渠,逃不掉!” “若不能剿灭面前秦军,所有人都会死于此地!” “秦军飞石会向我军移动,那我军便向秦军冲杀。” “只要与秦军杀在一处,秦军飞石安敢杀我等?” “我军有大军六万,秦军不过三万,优势在我!” 张耳扯着脖子嘶吼:“唯有与秦军混战,秦军飞石方才不会落在你等头顶!” “为了活命!冲杀!” 张耳没有用单纯的军令去威胁士卒,而是提出了一个活命的方法。 虽然这个方法是与秦军抵死搏杀,可除此之外,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没有了! 他们没得选! 陈馀高呼:“为了活命,杀入秦军!” 呼喝间,陈馀带头冲向秦军。 千余魏军士卒紧随其后,也对秦军发起亡命反扑! 姜明断声喝令:“前军列阵,挡住敌军冲锋!” “传令兵,打高绿低红旗!” 传令兵当即右手高举绿旗,示意可以继续激发,左手持红旗放在绿旗下方,示意停止前进。 王攀所部的投石车立刻停车,并于当下位置重新装填,抛飞石块。 “轰!!!” 又是一轮飞石砸入魏军。 但这一轮的飞石却依旧与秦军前军保持着十丈距离,凡是能抵近秦军十丈之内的魏军皆没有受到投石车的威胁。 张耳大喜,继续喝令:“破开秦军军阵,只要杀入秦军军阵之内,我军便再也无须担忧飞石!” 可惜,一轮又一轮接连落在同一处的飞石让更后方的魏军没了生命威胁。 他们的进攻意愿大幅减轻,更恐惧于越过那条由石块划出的死亡线! 仅凭当先杀进秦军身前的那些魏军,如何能破开秦军的军阵? 六轮飞石过后,刘季一咬牙,快步跑过飞石落点范围,惊声高呼:“秦军投石车起火了!” 站在刘季面前的秦兵下意识回头张望,刘季当即一脚插进土里,然后狠狠以脚面踢起。 待面前秦兵转过头来时,迎面而来的就是被刘季踢起的沙土! 趁着秦兵被遮了眼的机会,刘季猫着腰矮身前冲一步,手中长枪便洞穿了这名秦兵的心口。 眼看着面前秦兵怒目圆瞪却不甘的软倒,刘季大喜:“我也杀敌了!” “哈哈哈~乃翁也杀敌……彼其娘之,尔等偷袭!不要面皮!” 不等刘季高兴的蹦起来呢,三柄长枪含怒向刘季刺来。 刘季一个驴打滚团身后撤,正巧滚到了陈馀身后。 一把拽住陈馀的衣服,刘季焦声道:“还愣着作甚?” “跑啊!” 陈馀怒道:“你这鼠辈!自己胆小不敢鏖战也就罢了,何故阻我等杀敌?” “唯有杀进秦军军阵之中才能得活,这个道理伱究竟明不明白!” 刘季也怒道:“你这疯犬!你自己看看身边还有多少袍泽!” 陈馀转头望去,就见原本随自己一同冲杀的千余魏军如今仅剩二百余人还在苦苦坚持。 刘季更用力的拽了陈馀一下:“还不跑?意欲寻死乎!” 陈馀不犟了,顺着刘季的力道一同跑回张耳身边。 见着张耳,刘季当即劝说:“张兄,跑吧!” “这仗打不了了!” 张耳看着严阵以待的秦军和还在砸落的飞石,沉默无言,眼中满是绝望。 魏军援军本就是以各县县兵为主,与秦军主力有着硬实力上的差距。 而今每一名魏军头上又都悬着一颗随时可能砸落的巨石,全军士气近乎土崩瓦解。 张耳知道只要杀进秦军军阵就能废了秦军的投石车。 可张耳麾下的士卒们做不到啊! 这仗怎么打? 这仗没法打! 张耳回头看向中军位置,却见陈茂也呆愣在战马上,不知所措。 张耳无奈轻叹,只得下令:“外黄所部,随本将向西南方撤军!” 张耳没有丢下自己的士卒。 一声令下,张耳当先向后方跑去。 而张耳的撤军带动了更多县令的溃逃! 秦军见之狂喜。 在冷兵器时代,大部分斩获都不是发生于两军交战时,而是发生在追击逃兵时! 眼前逃窜的是六万魏军吗? 分明是一颗颗白捡的军功! 姜明也满脸笑容。 他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轻松的仗! 就在姜明准备挥师追杀之际,传令兵突然开口:“都尉,将军令!” 姜明赶忙转头看向指挥台,就见嬴成蟜正目光肃然的盯着自己,一名传令兵站在嬴成蟜身后打出旗语。 “稳扎稳打,提防反扑,步抛协同?”念出旗语代表的命令,姜明原本狂喜的情绪被瞬间压制。 姜明突然意识到,魏军后方就是鸿沟,为魏军水师没到的情况下,魏军退无可退! 无处可退、不甘去死的六万魏军就如六万头困兽般,很可能会在临死前对秦军发起不惜性命的反扑! 假若六万魏军果真悍不畏死的发起反击,三万秦军能挡得住吗? 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姜明当即断喝:“全军再进五丈!也只允许前进五丈!” “谁敢多走一步,以违抗军令论罪!” “此战获得的所有军功全部作废!” “都急个甚!” “敌军身后就是鸿沟,他们过不去,他们只能坐等被我军屠杀!” “传令兵,举绿旗两杆!” 在姜明的连续呵斥和军法吏的威胁下,秦军士卒克制住了对军功的渴望,稳扎稳打的缓步前进。 而王攀则是在看到两杆绿旗后当即拔出卡住车轮的石块,驱动投石车继续前进。 秦军的每一轮飞石都比前一轮更远五丈,每一轮飞石后秦军士卒都会再前进五丈。 在秦军的青春版步抛协同战术下,明明仅有三万余兵力的秦军却打的六万余魏军仓皇逃窜! 秦军指挥台。 远远看着这离谱的一幕,卦夫满脸震惊:“投石车竟然还能这么用!” 旋即卦夫大喜:“如此一来,我军在南北两处战场便皆处于优势了!” 眼见青春版步抛协同战术取得了比自己预想中更好的效果,嬴成蟜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笑容。 但只是开心了几息,嬴成蟜的目光就看向天边。 经过一场鏖战,太阳已经落入山峦,仅有一些阳光经过大气的散射、反射和折射继续照耀着大地。 见天色不错,嬴成蟜沉声开口:“传令孟南所部加大进攻力度。” “传令八夫,三刻钟后倒油!” 令旗摇曳间,孟南所部的进攻力度再次上了一个台阶。 而在攻城部队和天色的掩护下,八夫等亲兵也得以靠近北水门,将罐子中的石油倒入护城河。 与此同时,大梁城南城门楼。 眼睁睁看着魏军从绝对优势到崩盘溃散,魏王增擂鼓的手都停了下来,不敢置信的发问:“怎会如此!” “寡人的六万大军怎会一息崩溃!” 庞煖慨然道:“长安君以飞石进攻城墙已经超出了本将所料。” “而今长安君竟又将飞石用于野战,甚至配合步卒共同对敌!” “长安君之思,天马行空。” “长安君之谋,大才也!” 投石机已经在华夏存在了数百年。 所有将领都知道或用过投石机,但几乎所有将领都只是将投石机视作箭矢和弩矢的次级替代品。 毕竟弩矢和箭矢需要消耗青铜,又需要后方工坊锻造组装,费时费力又费钱,用完还需要等待辎重运输。 可投石机不同。 只需要几根随处可砍的大木和随手可捡的石块,就能对敌军的守城士卒发起袭击,虽然精准度很差,但胜在不要钱啊! 然而在嬴成蟜手中,投石机却被不断改造,用出了让庞煖瞠目结舌的战果! 魏王增对战法和军械不感兴趣,直接发问:“庞将军可有办法破解秦军此策?” 庞煖沉声下令:“传令赵蒜所部,突袭秦军投石机!” 魏王增安心了些许:“庞将军所言甚是,只要毁掉秦军投石机,秦军自然再无法使用此法!” 庞煖却摇了摇头:“长安君不可能放任我军毁掉秦军投石机。” “秦军前军必然后撤以抵挡赵蒜所部。” “如此一来,贵国援军便可有时间重整旗鼓,配合赵蒜所部再次形成优势兵力下的前后夹击!” 被庞煖直言驳斥,魏王增没有恼羞成怒,只是拱手一礼:“寡人受教!” 旋即魏王增沉声开口:“传令陈茂,千石以下敢畏战者皆可斩!” “务必趁着友军争取的时间重整军阵、进攻秦军,否则以他自己的项上人头抵罪!” 二人的命令被迅速下达,眼见赵蒜所部杀向秦军,庞煖的双眼却依旧沉凝。 庞煖不认为嬴成蟜会留下如此破绽等着自己去利用。 庞煖严重怀疑自己落入了嬴成蟜的圈套,但疲惫的大脑却让他无法想清楚究竟是哪里还有疏漏。 突然间,庞煖见嬴成蟜身后的传令兵再次晃动令旗。 庞煖不知道秦军的旗语。 可那高高扬起的红旗却让庞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火!!!” (本章完) 第201章 薛定谔的大梁城,诈胡一手! 繁杂的水系是大梁城的骄傲。 忙碌的水上运输体系是大梁城的主要经济来源。 和平时期,每天都有大量商船从黄河进入鸿沟,再顺着鸿沟进入大梁城护城河。 在经过北水门外兵丁的检查后,商船便会驶入大梁城的内河道,于城内码头卸下满船货物,再装上大梁城的种种特产,纵贯整个大梁城后自南水门离开,驶向楚国。 然而今天,一道黑色的阴影却顺着这条被诸多船主情有独钟的河道悄无声息的混入大梁城。 就在庞煖的注意力完全被南水门外的战局所吸引时,那黑色的阴影已经完成了对整个大梁城的贯穿! 远远看见红色令旗打了两个圈儿后向天空突刺三下,八夫将装填好火矢的秦弩凑到了火把旁。 利用火把点燃火矢,瞄准北水门,八夫扣动扳机。 “嘣~” 弓弦之音炸响,火矢滑过一条抛物线后坠向北水门。 覆盖了北水门河道的石油一见火星便被顺势点燃。 北水门起火! 北水寨起火! 火焰还在顺着河流不断蔓延! “不好!”庞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迅速跑向城墙内壁,紧接着便看到一条火龙以北水门外为起点,以河道为身躯,向着南方迅速疯长! 魏王增原本还在因庞煖的动作而疑惑。 但当魏王增跟着庞煖一同来到城墙内壁时,他的双眼豁然瞪大,不敢置信的走到城墙边缘,半个身子都探出城去,失声悲呼:“寡人的大梁城!!!” 船商富庶,内河道两侧坐落着大量奢华的建筑以供船商和权贵们享乐、消费。 而今,那些平日里为大梁城带来巨额财富的建筑却成了火龙的帮凶。 漂浮在河面上的火焰点燃了这些横跨水陆的建筑,这些建筑又以自身为媒介,将火焰向着河岸两侧的周边建筑传递而去! 放眼望去,大梁城北城区已是一片火海! 庞煖的心脏也在砰砰乱跳。 他没有时间去指责看守北水门的斥候,当即喝问:“彭城君何在?” 南水门附近传来魏琦的朗声高呼:“末将在!” 庞煖断声下令:“发大翼十艘,首尾相连横于江面之上!” “再发飞舟二百,将大木落于水中!” 看着迅速蔓延而来的火海,魏琦的身体在颤抖。 眼前的火焰让魏琦不由得想起了黄河上的那场大火。 他怕啊! 庞煖厉喝:“快!!!” “若是放任南水寨被烧,则魏国将亡于你我之手!” 魏琦终于一跺脚,狠声喝令:“本将家兵何在!” 一声令下,原本坐在各舟船上的家兵走出船舱,静静的看着魏琦。 魏琦沉声道:“令!” “先登营入大翼和飞舟为桨手。” “每船皆载一家兵监军,敢言退者,斩立决!” “所有舟船听从庞将军号令!” 魏琦面向所有家兵和先登拱手一礼,诚恳的说:“万望诸位护我大魏。” “若有人不幸阵亡,所有罪责一笔勾销,家中老小皆由本君奉养!” 所有家兵齐齐拱手:“承蒙君恩,唯死以报!” 先登勇士们不愿去死,但为了家人,他们还是坐进了桨舱之中。 庞煖当即下令:“落擂木!” 一根根原本应该砸向敌军的擂木被推入内河道。 一艘艘飞舟抛出勾爪,勾住擂木后逆流而上,最后在距离南水寨五百丈处落下擂木。 庞煖继续下令:“锁链连舟!” 抛下擂木的飞舟迅速调整身形横陈于河面之上,并用勾爪后的锁链将两艘飞舟收尾相连。 待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火焰已经抵达飞舟附近。 船上的家兵和先登勇士迅速跳船,疯狂扑腾着胳膊向岸边游去,上岸后立刻将左右两端预留的锁链牢牢固定在岸边建筑的柱梁上。 城头的庞煖右手深深按进城墙垛中,轻声喃喃:“大梁城存亡,就看此番了!” 在一双双紧张的目光注视中,火龙迅速吞噬了那些擂木,并带动擂木撞向舟船。 “嘭!” 伴着沉闷的撞击声,一些原本竖着顺流而下的擂木横在了飞舟锁链之前,与飞舟一同填补了河面上的空隙。 漂浮在水面上的石油和火焰附着在飞舟上,没多久就让飞舟和木料被火焰吞噬。 相对较重的河水却得以从船底通过封锁,继续顺流而下。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拦截,顺流而下的石油和火焰明显稀疏了起来。 庞煖再次喝令:“大翼连舟!” 单艘便长达十二丈(27.72米)的大翼横于河面,如飞舟一般首尾相连,与擂木一起构成了最后一道防线。 入眼处,上游河道还在熊熊燃烧。 但每一串飞舟都像锁链般禁锢住了火龙的身形,让火焰更弱几分。 最终的大翼连舟更如一堵铜墙铁壁般彻底堵死了火龙行进的脚步。 飞舟上游,烈火焚天! 飞舟下游,水光潋滟! 魏王增振奋的一拍城墙垛:“彩!” “庞将军大才也!” 魏王增本以为这一轮火攻会将大梁城彻底化作焦土。 但如今,虽然大梁城的内河两岸被焚毁了大半,大梁城内河道七成以上的水域都在燃烧,但大梁城的城防力量和兵力却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保存。 大魏还能战! 大魏还没有亡! 高泯等一众臣子更是振奋高呼:“为庞将军贺!为王上贺!为大魏贺!” 所有守城将士雀跃高呼:“大魏万胜!” 只有庞煖知道,他的上衣已经被一层冷汗打湿,呼吸急促如风箱,心跳的声音更是如雷鸣般贯穿大脑。 庞煖在后怕。 万幸最近一段时间秦国的进攻烈度有所缓和,庞煖每天能睡上两个时辰以休息大脑。 但凡庞煖今天的反应速度慢上一点,魏国可就亡了!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庞煖沉声道:“现在还不是雀跃之际。” “秦军可以不断倾倒黑油,让这火更旺、更久!” “但舟船已被烈火焚烧,一旦火焰烧穿船板,令得飞舟锁链断裂,那火焰便会继续顺流而下。” “大梁城仍未脱险!” 经过几次于千钧一发之际挽大梁城于将倾的操作,魏王增已经对庞煖有了充分的信任。 听闻庞煖如此言说,魏王增当即收敛喜色,沉声开口:“接下来需要如何施为,庞将军大可吩咐!” 庞煖一边思索一边回答:“将青铜方盾连接起来,由北水门落下,利用青铜方盾堵住入河口,以此防止秦军倒入更多的黑油。” “青铜方盾需要多备一些,一旦盾牌被烧熔,即刻更换。” “再征调大梁城内的所有民船,尽数以锁链相连,拦于河面之上!” 魏王增断声道:“快去传令!” 庞煖脚步有些虚浮的走向城墙外壁,最终以手按垛稳住身形,目光看向秦军指挥台的方向。 夜色让庞煖看不清嬴成蟜的身形,但庞煖的视线却正巧与嬴成蟜四目相对。 “长安君既然以火焚烧河道,便是有意对我军水师下手。” “不能再等下去了。”庞煖沉声开口:“传令水师,出征!” 秦军指挥台。 嬴成蟜的瞳孔有些涣散。 他在等着那条火龙彻底贯穿大梁城,出现在他的眼前。 可最终,他也未能等到火出南水门。 嬴成蟜轻声喃喃:“不愧为率五国联军打到咸阳城东六十里的庞将军!” 嬴成蟜心里没什么失落的情绪。 自此战开始,嬴成蟜就一直抱着学习的心态在与庞煖交战。 而今计策失败,也不过是又交了一笔学费而已。 只不过这笔学费过于昂贵,仅此一策就耗去了军中近七成的石油储备。 既然交了这么多学费,就应当将这笔学费的价值利用到极致! 嬴成蟜沉声下令:“令!所有秦军鼓噪!” “传令孟南所部,加大对北城门的进攻力度!” 嬴成蟜的亲兵当即扯着嗓子大喊:“大梁城北门已破,大秦万胜!” 随着传令兵的奔驰,所有汇聚在南城门外的秦军都在呐喊: “火神祝融再降世,烈焰焚城毁大梁!” “北门袍泽已破门,袍泽们,莫要落于人后!” “大梁城已破,降者不杀!” “大秦,万胜!” 数万秦军的呐喊和四十余万大梁城黔首的哭嚎悲呼将大梁城守军的欢呼完全压制。 能传入魏军援军耳中的,便仅剩噩耗。 张耳不敢置信的失声惊呼:“这不可能!” “大梁城何其坚也,如何会被秦军攻破!” 张耳赶忙抬头看向大梁城,但城墙的阻隔让张耳看不清城内火焰究竟烧到了何处。 入眼处,张耳只能看到那被火焰映红的天空! 张耳身侧,残存的魏军全都呆呆的看着那片天空。 大梁城沦陷、魏王战死的话,那他们现在又是在为何而战? 看着不再依托投石车掩护,而是快速推进的姜明所部,一名魏军突然扔掉了兵刃:“俺月禾(月薪)不过三百钱,俺拼什么命啊!” 有了第一个人带动,越来越多的魏军扔掉了手中兵刃: “大梁城都破了,日后咱外黄县就是秦土,对面那都是袍泽,打打杀杀的太伤和气!” “就是就是,大魏都亡了,无人再给咱们发月禾,也无人兑现战前许诺的封赏,还打个甚!” “俺投降了!” 新式战法和投石车只是从外部给予魏军以死亡的威胁。 但大梁城沦陷的假象却从内部瓦解了魏军的斗志。 内外结合,大片大片的魏军跪地投降。 张耳唾沫飞溅的怒吼:“谁敢投降?” “监军何在?投降者皆斩!” “监军何在!!!” 张耳扯着嗓子大喊,却无甚大用,反而吸引了几名魏军将领不善的目光。 “据说秦国有那啥爵律,谁有功了都能封爵,若是咱们拿着县令的脑袋去秦国请功,那咱们是不是也能当贵人了?” “这可是死罪!” “呵,大梁城都被攻破了,就算是死罪,又有谁能奈何我等?” “今日杀了张县令,明年俺也是县令!” (本章完) 第202章 大王还在死战?正好请大王断后! 看着几名身穿魏军军服,眼中却露出贪婪与杀意的魏军,张耳怒目圆瞪:“本官乃是外黄县令张耳!” “尔等安敢对本官不敬!” 一声断喝,吓的叛军们下意识后退。 但人多势众之下,叛军们却大起了胆子,手握长枪一步步走向张耳。 “张兄!” 一声吆喝突兀的响起,紧接着数匹战马撞开叛军,显露出站在战车上的刘季。 张耳脱口而出的发问:“刘先生座下战车何来!” 刘季露出灿烂的笑容:“东北方向有一支战车兵要跑却未曾逃走,车兵已被尽数射杀,这车某就取走了!” 张耳微怔。 东北方向? 赵蒜所部也崩溃了!!! 见张耳还愣在原地,刘季显出了几分焦急:“张兄,快上车!” “刘某带你杀出重围!” 张耳回过神来,正欲走到战车行驶方向的侧边,却见那战车竟然突然向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刘季恼羞成怒的用力将马鞭甩向拉车的战马,口中还在喝骂:“尔等莫不是听不懂人话?” “西!快往西跑!” “汝母犬也!安敢不听乃翁吩咐!” 张耳:??? 话说的热血沸腾,结果你丫不会驾车啊! 刘季的到来没能帮到张耳,反倒刺激了叛军的神经。 他们不再顾忌张耳的身份,齐齐向着张耳跑来:“杀!” 一杆长枪荡开刺向张耳的枪林,陈馀一把捞住张耳,撒丫子向刘季狂奔而去,口中怒斥:“彼其娘之!刘季你特娘的莫要再打马了!给乃翁拽缰绳!” 刘季赶忙用力拽缰绳,四匹战马终于停下脚步。 陈馀一步前踏,跳上车右位置。 刘季顺势松开缰绳,握住张耳的手将他拽上战车,口中高呼:“快跑!” 陈馀急切而怒:“无须伱废话!” 一甩马鞭,战车在陈馀的驾驶下向着西南方向快速冲去。 刘季对着陈馀身后的空气打了一套组合拳,恨声道:“乃翁必当好生学习驾车之术。” “他日若再有逃亡之事,必不会再求他人!” 自己生了一会儿闷气,见张耳呆愣的坐在车板上一言不发,刘季蹲下身子关切的询问:“张兄可无恙?” 张耳呆滞的目光终于多了些许灵动,声音沙哑的开口:“本官无碍。” “但我大魏……我王……” 张耳不忍吐出那让他心碎的话语,只是僵硬的转动脖颈,想最后再看一眼大梁城。 入眼处,依旧是那被火光映红的天空。 橙红色的天空下流淌着殷红的血。 一道身穿冕服的身影正撸起袖子,双手握槌对着汾鼓重重砸下。 秦军如蚂蚁般向那座当世第一坚城攀爬而上,一名名魏军绝望却坚决的拼死抵抗。 南水门的青铜栅栏缓缓上抬,隐隐露出水门后舟船的影子。 等等! 冕服?!! 张耳:Σ(っ°Д°;)っ 张耳豁然起身,垫着脚看向城门楼的方向:“王上?”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道冕服太过耀眼。 遍观大魏,除魏王增之外谁还能身穿冕服出现在此地? “王上还活着!” 张耳大喜又大怒,心情像过山车一样急速拐弯,怒声高呼:“秦军骗了我们!” “若北城门破,王上此刻要么已经退守大梁宫,要么自南城门杀出。” “王上不可能依旧亲自站在南城门楼上擂鼓助威!” “秦狗无耻之尤!” 张耳扯着嗓子嘶声高呼:“大魏的袍泽们!” “王上还在死战,我等怎能怯战!” “回身,冲杀!” 听见张耳的呼声,不少魏军都下意识的看向身后。 几乎所有县令和将领都在招呼着将士们回身掩杀。 但,有用吗? 在营养并不均衡的现在,大部分魏军的双眼都无法穿透夜色看清站在城楼的魏王增。 少数能看到魏王增的士卒非但没有升起战意,反倒是松了口气。 既然王上仍在死战,我等便可先逃了! 至于回身作战? 作什么战? 而今魏军援军已经完全土崩瓦解,回身作战就是个死! 故韩的那些子民而今成了秦人,可他们的生活有什么变化吗? 完全没有! 无论薄籍那一栏写着哪个国家,他们依旧是华夏人,依旧生活在老家,既然如此,国家的兴亡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溜了溜了! 就连刘季都沉声道:“张兄,逃吧!” 身为门客,在恩主遭难时却撒腿就跑,刘季的名声就臭了,他以后还怎么混? 但刘季实在不认为此战还有翻盘的可能。 若张耳打死也不跑,那……刘季就只能先把张耳打死了! 如此一来,刘季也不至于背负弃主而逃的骂名。 张耳断声道:“王上还活着,我军就还能战!” 刘季诚恳的说:“张兄,看看战场吧。” “士卒们早已无心作战,即便诸位贵人还想打,难道诸位贵人要亲自冲杀吗?” 张耳看向四周那些逃的飞快的魏军士卒,沉默无言。 半晌后,张耳悲声高呼: “悠悠苍天,何薄于大魏!” 话落,张耳吐出一口血沫,软倒在地。 刘季大惊失色:“张兄!” 赶忙抱住张耳后,刘季的目光却有些古怪。 张耳的呼吸依旧稳定,且张耳的嘴唇还有渗血的迹象。 那张耳喷出的血,果真是心血吗? 砸了砸嘴,刘季也悲声而呼:“陈兄,快快加速,带张兄去寻医者!” 如张耳一般的县令不在少数。 见绝大多数士卒都在逃命,县令们也为了自身性命选择逃亡。 但他们的逃亡却也彻底打消了还在犹豫的魏军的求战之心。 连县令都跑了,他们不跑那不是傻吗! 当魏琦驾船离开南水门,看到的就是作鸟兽散的魏军军阵。 唯有陈茂还在列阵抵抗,但陈茂所部仅剩五千魏军。 区区五千魏军,如何能扛得住三万余秦军的冲击,又能守护多长的河堤? 好不容易看到一名县令收拢了兵马,紧接着魏琦竟见那县令让士卒扔掉兵器,屁颠屁颠的去投降了! “这些该死的逃兵和县令!”魏琦恨恨的一拳砸在栏杆上:“我大魏厚待他们,他们就是如此回报我大魏的?” 说好的掩护没有了。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魏琦断声喝令:“飞舟绕于外,大翼藏于内。” “众桨手,全速航行!” 数千名桨手昂然高呼:“唯!” 随着魏琦的命令,十艘飞舟呈锥形阵当先驶出以作斥候。 二十艘大翼战船沿着河道正中间航行而出,三百艘飞舟环绕在大翼两侧,每艘飞舟上的弓弩手都将箭矢对准了两岸。 “嘿!哈!嗨!” 伴着热血的号子,每一艘船下的桨手都将船桨抡的飞起。 再加上他们的航线本就是顺流而下,整支船队飞速驶离南水门。 秦军指挥台。 嬴成蟜断声喝令:“投石车列阵两岸。” “目标魏军船队,连续激发!” 王攀所部早已在鸿沟东岸列阵,听得嬴成蟜号令,一块块飞石向着魏军舟船抛飞而去。 “轰!” “嘭!” 无论飞石砸到飞舟和大翼的任何部位,都能将一艘船完全毁掉! 可飞石的命中率着实感人,松散的阵型又让飞舟和大翼完全有空间进行闪避。 往往每两轮抛投,秦军才能瞎猫碰到死耗子般砸中一艘舟船。 这点折损对于整只舰队而言无足痛痒! 魏琦畅快大笑:“秦军飞石固然凶残,但再凶残的飞石也需要砸的到目标才是。” “而今我部飞舟如电,你军飞石如何能伤及我军!” 对于魏军水师,魏琦颇有自信。 然而笑声还没结束,魏琦就见前方斥候船高举黄旗。 魏琦当即跑到甲板最前方,就见远处河面上竟有一艘艘舢板首尾相连,一如魏军拦截石油那般拦住了魏军水师的去路! 魏琦恨恨的给了自己一巴掌:“让你嚣张!” “秦军将领就算不善水战,也不该是本将能小觑的!” 心思急转间,魏琦迅速下令:“令,前军夺船,迅速毁掉秦军舢板!” 斥候船当即加快速度,撞上了秦军船队。 虽然秦军水师并不善战,但即便是一头猪,杀起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在等待斥候船解决锁链船的同时,魏军已进入秦军投石车的最佳打击范围且无法继续前进。 一枚枚飞石对着魏军船队当头砸下! “不好,船舱破了!” “快下水,择其他舟船上船!” “袍泽,拉一把!” 就算命中的概率再低,但只要基数够大就能造成巨额的杀伤! 眼见水师遇阻,庞煖当即下令:“传令水师,凿船以破!” 令旗摇曳间,魏军飞舟上的士卒迅速跳入冰凉的河水,潜泳至秦军舢板的船底。 一手持凿、一手持锤,根本不理会船上的秦军,一门心思凿船! 一名秦军什长断声道:“船下有敌军在凿船,快下船阻他!” 然而其麾下的秦军却面面相觑:“谁会游泳?你会吗?” “俺不会啊!” “那谁会?” “谁也不会啊!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们相顾无言时,魏军士卒已经凿穿了数艘舢板。 在这几艘舢板的带动下,其附近的舢板也被拽进水中,最终导致整条拦江船锁沦陷! 魏琦松了口气,却半点不敢大意,当即下令:“再增派五十艘飞舟为斥候。” “加速凿船,务必保证我军快速通行!” 在斥候船不惜一切代价的努力下,仅仅只是一个时辰的时间,整整五条拦江船锁便沉入水中。 在付出了六成飞舟、三成大翼的战损后,魏军舰队终于离开了秦军投石车的打击范围。 待身边再无飞石落下,魏琦却没有露出喜悦,而是有些茫然:“本将,杀出来了?” “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 (本章完) 第203章 本君逃了一辈子,却死在冲锋的路上 秦军指挥台。 远远看着舢板船锁上那些呆头愣脑、手足无措的秦军们,嬴成蟜有些无奈。 但凡秦军能挑出三五千善泳之士,嬴成蟜能用的战术就能多出很多。 可惜,能进行潜泳作战的水师不是短时间能练成的。 好在嬴成蟜本就没对大秦的水战能力抱有任何幻想,只是静静看着魏军凿沉秦军那连成锁链的舢板。 每有一条舢板坠入水中,承载在舢板内的石油便会跟着舢板一同落水,进而漂浮于水面之上。 为求快速突破,魏琦所部的水师舟船都会在第一时间便冲出封锁范围,并以比水流更快的速度航行。 那些漂在水面的石油不足以铺满河面,却在被魏军舟船越过时黏在了一艘艘舰船的吃水线附近。 若是魏琦站在大翼的桨仓内,他就能闻到石油那熟悉的味道,明白自己的不安生自何处。 眼看着魏琦所部冲破五道封锁线,嬴成蟜淡声下令:“令,萧途所部射火矢!” “岑边所部逆流而上,烧杀敌军残部!” 令鼓擂响,细心听着鼓声节奏传达的命令,萧途当即下令:“举火!” 燧石敲击声炸响,一根根火把被点燃,照亮了鸿沟两岸。 萧途大喝:“点火!” 鸿沟两岸的火光增添了一倍,那赫然是一根根正在燃烧着的弩矢! 萧途再喝:“一排,目标正前方,标高三,放!” 弓弦霹雳声炸响,千根火矢向着魏军水师漫射而去。 “咚咚咚!!” 撞击声接连响起,一根根火矢撞上舟船,又因缺失了箭簇而掉在船上,魏琦断喝:“捡起所有火矢,入沙箱掩埋!” “莫要惧怕,否则船毁人亡!” 在魏琦和一众家兵、监军的喝令下,各船士卒赶忙捡起火矢扔进沙箱,或是直接扔进河里。 每一枚火矢沾染的石油都不多,在得到迅速处理的情况下,数轮火矢也未能点燃一艘舰船。 但就在不少魏军都以为又闯过一关之际,一道惊呼却打破了所有人的美梦。 “不好,起火了!” 魏琦已经形成了对火焰的应激性恐惧症。 听见这话,魏琦快步跑到大翼侧边向着呼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旋即魏琦就看到有一艘飞舟吃水线的位置正在熊熊燃烧! 不! 不止一艘! 足足十六艘飞舟和一艘大翼的吃水线位置都在燃烧! 如果只是一艘船的吃水线在燃烧,那可能是火矢恰巧撞上了吃水线。 但若是所有舟船都是吃水线起火,就说明必定有异! “吃水线?”魏琦迅速跑进桨舱,探出身子俯身嗅闻,果然闻到了那熟悉的气味:“是石油!” 魏琦感觉浑身都没了力气,自嘲喃喃:“是了,石油可以漂在水面。” “本将竟还以为本将率军杀出了包围。” “却未曾想,本将其实早已落入圈套之中还不自知!” 魏琦不知道嬴成蟜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布置的石油水域。 魏琦也没时间思考了。 快步跑回二层甲板,魏琦嘶声大喝:“将士们,全速前进!” “唯有冲出此地方才能活!” 桨手们的船桨都快抡出火星子了。 就连站在二层的士卒也趴下身子,用长矛充当船桨以尽微薄之力。 这是事关所有人切身性命的事,所有魏军水师都拼了老命! 可客观事物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一轮又一轮火矢对着魏军水师抛洒而下,总有那么几根能命中吃水线。 一旦一艘船的吃水线被命中,附着于此的石油便开始熊熊燃烧,进而烧毁整艘舰船。 更让他们绝望的是,岑边所部已驾驶着破破烂烂的舢板逆流而来。 诚然,舢板在大翼面前简直是小朋友。 可这些小朋友手里可拿着枪呢! 眼见舢板船上亮起一片火光,紧接着那些火光便向魏军水师抛飞而来。 魏琦用沙哑的声音怒吼:“快!加速!再快一点!” “落水士卒游至秦军附近,夺取秦军舟船!” 另一边,岑边也在怒吼:“快!前军靠岸避让,后军继续射击!” 在一轮轮火矢的覆盖下,魏军水师彻底化作一片火海。 灵活的舢板在魏军抵近之前就会迅速溜向两岸,待魏军舟船驶过才会再追击而上,根本不给魏军夺船的机会。 魏琦举目四望,便见魏军的大翼仅剩两艘,飞舟也仅剩四十余艘,其余的所有舟船全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就连魏琦座下的大翼也已经燃起了火焰! 以秦军火矢的密度,剩下的舟船又能坚持多久? 魏琦知道,原定计划已经失败了。 魏琦当即下令:“传令,所有舟船靠岸,令所有士卒于东岸汇合!” 桨手们早就想靠岸了。 听见魏琦这命令,桨手们抡船桨的速度更快了几分,令舟船如火矢般撞向岸边。 船还没挺稳,桨手和士卒们便连滚带爬的冲上东岸,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了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 千名秦军士卒早已列阵等候于此。 秦军前方,苏角拱手一礼:“大秦二五百主苏角,拜见彭城君。” 魏琦脸色无比阴沉,顺着舷梯走下大翼,拱手还礼:“大魏彭城君,见过苏将军。” 苏角笑道:“我军主帅长安君早已与彭城君神交已久。” “特派末将前来请彭城君往秦军大营一叙。” 魏琦自嘲道:“往秦军大营一叙?” “败军之将,有什么好叙的!” “怕不是挟本将以劝降大梁城守军吧!” 苏角耿直的点了点头:“这二者并不冲突。” 魏琦怒斥:“本将乃是先王之子,岂会做卖国求存之事!” 苏角看向不断向魏琦汇聚而来的魏军,温声发问:“彭城君,您也不希望看到您的袍泽们尽数战死吧?” 已有千余名魏军士卒上岸,从纸面上看,魏军的兵力甚至略高于苏角所部。 但这些士卒早已疲敝不堪,又能有几分战力? 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已! 魏琦回身喝问:“大梁城就在我等身后,尔等的家眷皆在大梁城中。” “为大梁城死战,尔等畏乎?” 谁敢在这个时候说自己怕死? 那不是等着被魏琦一剑砍了脑袋吗! 所有魏军士卒不得不违心的高呼:“无畏!” 魏琦转身看向苏角:“苏将军可听见了?” “我大魏勇士,悍不畏死!” “本将更不惧于为大魏而死!” 苏角拱手一礼:“彭城君屡败于我大秦,当知我大秦灭魏乃是早晚的事。” “既如此,又何必为了注定的事而徒增伤亡?” “彭城君为我大秦劝降大梁城守军,秦魏两军皆不再有士卒战死,更不会有大水淹没大梁城周边,造成数十万黔首流离失所。” “何乐而不为?” 苏角在尽力劝降,但他却不知他的话有多扎心。 魏琦惨然一笑:“本将诚是屡败于秦。” “算上此战,本将已五次败于秦军,或许本将早就该死了。” “若本将阵亡于朝歌城,或许王兄早已另择良将,带领我大魏走向胜利!” 抬起头,拔出剑,魏琦坚定的说:“本将可以死、可以逃,却绝不会降!” “大魏王室的威严不容本将玷污!” “将士们,随本将冲锋!” 呼喝间,魏琦率家兵带头发起冲锋。 但身后魏军的脚步却有点慢,且越来越慢。 最终唯有魏琦并四十余名家兵依旧在向着秦军发起冲锋。 苏角无奈轻叹,沉声开口:“弓弩手,射!” 一轮箭矢如雨般落下,三十余名家兵身亡倒地。 魏琦也身中三箭,却举起一名亲兵的尸首作为盾牌,继续向前冲锋。 一轮又一轮箭矢落下,身中十余箭的魏琦终于冲到了秦军前阵。 苏角手中长枪突刺而出,一枪洞穿了魏琦的心脏。 低头看了眼贯穿心口的枪杆,魏琦却笑了:“本君逃了一辈子,好在死于冲锋的路上。” “如此,也算不负列祖列宗之威!” 枪头拔出,魏琦缓缓软倒在地,双眼看向大梁城的方向,轻声喃喃:“王兄,弟愧对于你。” “定要守住我大魏社稷……” 话没说完,魏琦已没了生息。 但他的双眼还在眺望着大梁城的方向,死不瞑目! 俯视着魏琦的尸首,苏角怒喝:“彭城君已战死!” “尔等战又不战,降又不降,意欲何为!” 一众魏军水师齐齐扔掉手中兵刃,迫不及待的高呼:“我等愿降!” 苏角沉声下令:“将所有敌军尽数俘虏。” “将彭城君的尸首装入马车!” 两刻钟后,魏琦的尸体出现在了嬴成蟜面前。 “本将已与彭城君交战数月,却还是第一次看清楚彭城君的样貌。”看着魏琦,嬴成蟜沉声发问:“彭城君死战不降?” 苏角拱手道:“末将已经在很努力的劝降了,但彭城君坚决不降。” “最后更是率四十余名家兵决死冲锋。” 嬴成蟜沉默许久后,方才开口:“好生收敛彭城君的遗体。” 挥手令人运走魏琦的尸首,嬴成蟜转头看向大梁城头那道衰老的身影,喃喃发问:“庞老将军,你还有多少手段?” “你又还有多少兵力!” (本章完) 第204章 神兽相助,消失的北水门! 大梁城南城门楼。 魏王增看不清远处的战况。 但化作炬火的舟船却让魏王增无法忽视。 眼见一艘艘舟船起火,最后大量舟船向岸边行驶、停靠、沉没,魏王增感觉心脏一阵抽痛。 鼓槌坠落于地,魏王增失声悲呼:“王弟!!!” 魏琦是魏王增最信任的一个弟弟。 这也是魏琦为何屡战屡败却还能屡败屡战的重要原因。 魏王增认为魏琦的能力可能不太够,但绝对不会背叛他! 然而今天,他最信任的弟弟却身处火海! 魏王增怎能不心痛? 太子魏假和魏咎赶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了魏王增,魏假更是连声宽慰:“父王勿忧。” “叔父多经战阵却至今身无伤创,足见我大魏的列祖列宗一直在庇护叔父!” “且只要我军即刻发兵,定能救回叔父!” 魏咎连连点头:“大兄所言不虚。” “昔年便是十万秦军的围追堵截都未伤叔父分毫,而今不过是区区火海而已,又如何能损叔父一根汗毛?” “叔父吉人自有天相,必不会有恙,请父王切莫先损了身子!” 魏假和魏咎的话很离谱,但却都是大实话。 论军略,魏琦远远不如庞煖等将领。 但若论逃命,魏琦绝对是当世名将! 魏王增也略略安心了些许,重新获得力量站直了身子,顺带甩开了两个儿子的搀扶,沉声而喝:“战场之上当称爵职!” 见魏王增恢复过来了,魏假和魏咎当即笑而拱手:“唯!” 魏王增面向庞煖肃声发问:“庞将军,可否即刻令第二批水师出征?” 在魏琦所部出征前,庞煖将大梁城水师分为三批。 其中一批被用于阻滞内河道的石油,一批被魏琦率领出征,而今大梁城内还有最后一批水军可战! 庞煖沉吟半晌后方才开口:“秦军破我军水师之法,依旧是用的火攻。” “外臣不知秦军是何时将黑油泼洒在我军舟船上的,但若不能抵抗秦军的黑油和火攻,再派水师出城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魏假焦声怒问:“难道我等要坐视叔父陷入危局吗!” 魏王增怒斥:“假儿,不得无礼!” “庞将军可有策破此火攻?” 庞煖苦涩摇头:“外臣亦无良策。” 庞煖确实是当世名将,但庞煖的主要战场在西北方和东北方,皆是陆战战场,庞煖的水战能力甚至与嬴成蟜在伯仲之间。 让一名陆战名将去解决水战问题,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魏咎突然提议道:“臣观那些舟船皆是在吃水线附近起火。” “臣以为,不若在吃水线附近箍上一圈青铜,以此抵挡秦军的烈火焚烧!” 魏王增微微皱眉:“改造船只,必当耗时良久。” 魏咎无奈的说:“这是臣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魏王增看向其他朝臣:“诸位爱卿可还有良谏?” 高泯等人也无奈拱手:“臣等别无良策!” 见再无良策,魏王增当即下令:“令!全城匠人放下一切工作,为所有大魏战船贴上青铜围挡。” “宁陵君,此事由你亲自负责,务必要快!” 魏咎当即拱手:“唯!” 魏王增又看向庞煖:“庞将军可能为我大梁城再争取一个月的时间?” 庞煖心中迅速思量。 从堵河蓄水到决堤放水,一个月的时间应当是不够的。 且长安君所部只是偏师,秦军的主攻方向乃是赵国,秦国想来不会征调更多民夫协助长安君挖掘河堤。 在赵蒜所部与各县援军皆崩溃后,大梁城的守军尚有四万余人,借大梁城之利戎守一个月应是绰绰有余。 几经思虑后,庞煖终于拱手:“外臣尽力而为!” 庞煖的话音刚落,一阵金鼓交鸣之音骤然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魏王增和庞煖齐齐向北方看去,就见大梁城北城门楼两侧竟燃起了两团篝火! 庞煖和魏王增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惊呼:“不好!” “速往北城门!” …… 半个时辰前,北城门。 孟南嘶声怒喝:“再发先登营,务必保持至少八架云梯!” “刘波所部,攻城!” 嬴成蟜和庞煖分别立于南城门内外,不断变换指令引导两军厮杀、埋伏、破局。 两名将领的你来我往让南城门外的战局瞬息万变。 而没有秦赵魏三国任何一名主将坐镇的北城门战场,唯有两名都尉在根据上级的指令展开朴实无华又残酷血腥的战争。 秦军半数以上的步卒兵力皆在此地,又让北城门战争的烈度远远超过南城! 孟南焦躁的在指挥台上来回踱步,不断调整进攻态势。 就在孟南又一次扫视北城墙时,孟南的脑袋突然一顿,然后回转了几度,视线略略下移,紧接着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 “本将莫不是眼花了?”用力揉了揉眼,孟南再定睛看去,却发现入眼处的结果与之前一般无二。 孟南当即对着远处招手:“八屯长!” 正在远处观察战场的八夫见状爬上指挥台,沉声发问:“孟将军可是有需要某传达主帅之讯?” 孟南拉着八夫,手指北水门:“本将怀疑自己的眼睛花了,劳烦八屯长看看北水门。” “本将怎么看那北水门的栅栏没了呢?” 八夫定睛看去,便见一排连在一起的青铜方盾挡在北水门内,好像它们就是北水门一般。 可八夫知道,它们不是! 探出身子眯着眼睛借助火光仔细看了半晌,八夫终于在靠近城门洞上端的位置发现了残存的青铜栅。 每根青铜栅长则半丈,短则数尺,形状也扭曲蜿蜒,半点没有水门的模样。 八夫狠狠揉了揉眼,不敢置信的说:“门就剩那么一点点了!” 得到了八夫的确认,孟南依旧满心不解的发问:“那,门呢?” 八夫也懵了。 是啊,门呢? 双方攻城战打了这么久,结果大梁城的门不见了? 离了个大谱! 八夫断声道:“某这就将此事告知将军!” 孟南当即拱手:“劳烦八屯长!” “本将会严阵以待,谨防这是敌军阴谋!” 匆匆还礼过后,八夫迅速滑下北城门指挥台,策马奔向南城门指挥台。 “家主!”八夫如猿猴般再次爬上指挥台,不等嬴成蟜发问便焦急的开口:“大梁城北水门不见了!” 嬴成蟜惊喜发问:“孟都尉攻破了北水门?” 八夫猛然摇头:“非也非也!” “就是……不见了!” 嬴成蟜皱眉发问:“大梁城拉起了北水门?” 八夫继续摇头:“也不是拉起了,北水门门洞里还能看到一些铜栅,但那些铜栅都跟狗啃过了似的,有个歪歪斜斜的断面。” 八夫突然灵光一闪,兴奋的说:“主上,您说会不会是有什么神兽在助我大秦?” “趁着无人之际,那神兽悄然跃出水面,嗷呜一口、嘎嘣一下,就把那个水门给吃了?!” 越说,八夫越觉得这个猜想有道理:“主上,天佑我大秦啊!” 八夫手舞足蹈,嬴成蟜:(O_O)? 那么大一个水门,你跟我说它消失了?而且还被狗或者什么妖怪给啃了? 这已经不是灵异事件了。 这特么是神话事件! 嬴成蟜肃声发问:“细细说,在北水门消失之前都发生了何事!” 八夫赶忙认真讲述:“卑下听从主上命令,率家兵和亲兵在北水门上游倾倒石油,那个时候卑下还看见水门了来着。” “点火后约半个时辰,北水门上突然落下了用一块块青铜方盾组成的盾墙。” “卑下倾倒的石油皆被盾墙所挡,不能继续顺着河面进入大梁城内。” “卑下几次尝试无果后将此事上禀主上,然后根据主上命令继续在北城门观察战况。” “一刻钟前,孟都尉唤卑下上指挥台同看水门,然后卑下就看不见那水门了!” 按照八夫的描述,北水门的消失妥妥是灵异事件。 但嬴成蟜却嘴角不自觉的上翘:“北水门不是没了,而是落水了!” 八夫眨了眨眼:“水门不是本就落在水中吗?” 嬴成蟜笑道:“非是身处水中,而是掉进水里了。” “北水门被石油烧断了!” 青铜的熔点为800°至1000°,但石油燃烧后的温度却在1100°至1900°之间。 石油燃烧的温度完全可以烧熔青铜! 而魏军落下的盾墙让八夫倒下的所有石油全都堆积在北水门的门洞内,大量石油堆积在一起持续燃烧,用青铜锻造成栅栏形状的水门怎能不熔! 八夫恍然,旋即左手握拳砸向右手手心,振奋的说:“卑下之前还觉得庞将军用盾墙阻挡石油是一妙策。” “却未曾想,此法却成了破城之策!” “请主上即刻前往北城门坐镇,指挥我军攻破大梁城!” 嬴成蟜却摇了摇头:“不!” 遥望站在南城门楼的庞煖,嬴成蟜沉声道:“本将需要站在这里吸引庞将军的注意力。” “八夫,传令都尉孟南,继续强攻北城门。” “再发先登营隐蔽靠近北水门架设浮桥、锁链。” “若能攻破北城,本将算他首功!” 八夫振奋拱手:“唯!” (本章完) 第205章 谁懂啊,突然就被秦军钻进怀里了! 听完八夫传达的将令,孟南的眼睛瞪的溜圆,用手指指着自己说:“我?” “主帅将此事交给了本都尉?” 长安君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 八夫反问:“孟都尉可是孟氏一族的族长。” “孟都尉不会不敢对区区一名魏军都尉拔剑吧?” 孟南急了:“我孟氏一族军功传家、战功赫赫,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而已。” “不过是区区都尉而已,本都尉岂会怕他!” 八夫要是说别的,孟南还不会在意。 但八夫都将孟氏一族抬出来了,孟南能怂? 作为大秦老贵族的领头羊之一,孟氏因不善耕种、仅能靠军功一途养家糊口,早已落魄。 若是让外人认为孟氏连剑都不敢拔了,那孟氏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八夫双手一摊:“现在,机会来了!” 孟南微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不错,机会来了!” “末将不知长安君为何信任末将,但末将便是赌上孟氏荣耀,也绝对不会辜负长安君的信重!” 转身看向大梁城,孟南沉声下令:“传令壬、癸二部进攻北中门。” “传令戊部进攻北西门。” “发先登五百,推土填埋北中门外的护城河!” “发先登六轮,搭建攻城云梯!” 大梁城北城门。 秦军已有四千名正军、三百名先登正在冲击城墙。 但在魏虎担忧的目光中,又是三支千人队向城池推进而来。 更有千余名先登勇士扛着云梯或两担土快步跑来! 魏虎当即下令:“上禀庞将军,秦军攻城烈度更甚。” “询问庞将军战场是否发生了变化!” 传令兵当即领命而去,然后匆匆而回,沉声道:“将军,我军水师已经杀出秦军封锁,正顺流而下!” 魏虎振奋的一拍城墙垛:“彩!” “哈哈哈~怪不得秦军如此疯狂,原是因为秦军的阴谋已被我大魏所破!” 水师杀出,就意味着秦军引水灌城的计划失败。 即便大梁城内仅剩四万兵马,也必然可以将这座大城守的稳若泰山。 胜利,将只是时间问题! 魏虎意气风发,却没有放松警惕,当即下令:“传令各部,加强防范。” “只要挡住秦军此番强攻,未来秦军将不足为惧!” “传令甲、乙二部,增援北中门!” 然而魏虎刚刚拉上两千士卒增援北中门,又是千名先登勇士向着北西门发起冲锋。 魏虎不得不下令:“调辛部增援北西门。” “再调擂木一千、桐油百桶,拨付北西门使用!” 孟南不断派出兵力,以北中门为主攻方向,以北西门为辅攻方向。 魏军的整体兵力也被牵扯着向中、西二门聚集而来。 北城的攻城战愈演愈烈,每时每刻都有人战死。 残肢断臂、浊血金汁洒落满地! 孟南终于下令:“传令二五百主汪博,按计划行动!” 令鼓擂响,汪博看向身后的千名先登勇士和千名正军,举起了手中酒碗,正声而喝:“众袍泽,此战没有后退可言!” “但只要杀进大梁城便可得活路,更可得先登、破城之功!” 两千名秦军饮尽碗中酒,然后用力摔碎陶碗,齐齐低喝:“死战!” 戴好头盔,汪博沉声喝令:“先登营,冲锋!” 千名先登勇士当即扛起云梯向着北中门发起冲锋。 汪博继续喝令:“本将麾下,冲锋!” 千名秦军踏步向前,始终与先登营保持着百丈之内的距离。 魏虎见状沉声下令:“增调一千弓弩手于北中门上!” “趁着秦军正军只能等待云梯架设而无力反抗的机会,给本将尽可能射杀秦军!” 千名弓弩手迅速登上北中门上的城墙,对着秦军射下箭矢。 秦军先登营也以北中门为起点,从西向东、按部就班甚至于有些死板的继续架设着云梯。 然而当先登营的云梯架设至北中门东侧的水门附近时,他们手中的云梯却没有探向城墙,而是扔向沟渠! 汪博断声低喝:“快!所有人加速!” “时间就是命!” 在汪博的催促下,千名先登营将数十架云梯尽数横着扔进水门内。 比水门更宽数丈的云梯很快斜卡在水门的堤坝两侧。 汪博焦声再令:“铺板,快!” 后续的先登勇士迅速将手中木板扔到云梯上,然后跳到木板上,将肩上的云梯扔向远处,不断延长着简易浮桥的长度。 汪博焦急的连连跺脚:“快快快!” “快啊!” 半刻钟后,在一众先登勇士的努力之下,一道晃晃荡荡的简易浮桥终于跨越了大梁城的城墙内外! 这道由云梯和木板构成的简易浮桥无法承载全甲秦军的重量,但却已经足够轻装皮甲的汪博所部通行! 汪博断喝:“举火!” “跟本将冲!” 话落,汪博当先跳向浮桥,跌跌撞撞的向着大梁城内连滚带爬。 汪博身后,一群旱鸭子秦军也学着汪博的样子跳上浮桥,手脚并用的向前蠕动爬行。 “不对劲!”魏虎俯视战场间,突然发现一支秦军正军聚集在北水门外。 虽然也有先登营在不远处架设云梯准备登城,可秦军正军为什么要在云梯尚未架设完毕的情况下靠近城墙? 主动送上来被擂木砸吗! 魏虎上半身探出城墙,正巧看见这支秦军中的一名士卒双手持拿火把,在天空画了两个圈,然后这支秦军便争先恐后的向北水门跳去。 与此同时,囤积在北中门附近尚未开始攀登云梯的秦军士卒也向着北水门方向狂奔而去! 魏虎:!!! 魏虎断声厉喝:“传令辛、壬、癸部增援北水门段城墙!” “传令乙部,其镇守的北水门已被攻破!” “彼其娘之!莫要吝惜军械,擂木、滚石、桐油,给本都尉砸!” “哪怕全军覆没,也要给本都尉守住北水门!” 怒喝间,魏虎翻身上马,向着北水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但此时此刻的汪博已经爬到了用于阻挡石油的青铜方盾前。 艰难的站起身来,汪博飞起一脚,用力踹向最边缘的一面盾牌。 “咚!” 伴着一阵闷响,盾牌被踢的飞起,与水门洞的洞壁之间出现了一道数尺宽的口子。 汪博当即脚下发力,顺着那道口子跳上河岸! 然后,汪博就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啊!谁啊,走路不长眼啊!” 汪博:(°Д°) 慢慢抬起头,汪博就见两名魏国民夫正搬着一箱箭矢要上城墙。 而汪博正好撞进了其中一名魏国民夫的怀中。 目光越过此人肩膀,汪博就见至少数十名魏国民夫的目光被声音吸引而来。 魏国民夫:(‘◇’)? 看着秦军军服的汪博,魏国民夫们都懵逼了。 这人好像是个秦军? 袍泽们,谁懂啊! 我们正勤勤恳恳的给士卒们运辎重呢,结果一名敌军突然就钻我怀里了! “咚!” 又是一声闷响响起,盾牌被再次踹开。 一名秦军百将顺势跳进大梁城,转身便将一柄剑刺入水门洞侧的夯土墙,以剑柄抵住青铜方盾,口中还在低声埋怨:“将军,咱不是说好了您卡门的吗?” “末将都已经跟着您往上跳了,结果您可倒好,上了岸了就不管俺们了。” “俺脑袋磕了老大一个包!” “将军你动一动啊,给俺个地儿啊!” 汪博嘴角抽搐:“你先看看环境再说话!” 百将用长剑卡住水门后方才转身,然后,他也麻了: “好、好、好多人啊!” 眼前的打开方式和他们预想的完全不同! 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汪博脚下发力,用身体推着面前民夫倒退了几步,旋即矮下身子,左手从靴中摸出一柄匕首,借起身之势举手横扫,匕首便划破了民夫的脖颈。 旋即汪博以右脚跟为中心转身,手中匕首顺势刺入另一名民夫的心口! 解决了两名近在咫尺的民夫,汪博还匕入靴,握抢在手,口中断喝:“杀!” 远处的魏国民夫们也终于回过神来,纷纷怒喝:“速去上报将军,秦军已攻破北水门!” “若大梁城破,我等主上皆会被秦国贬为庶民,你我也将沦为黔首,杀啊!” “伱等定要挡住秦军,某这就去求援!” 魏虎、魏琦、魏咎等权贵府上的仆从们当即扔掉手中辎重,拔剑冲向汪博。 而那些普通的魏国子民同样扔掉了手中辎重,但他们的选择却是迅速后退。 挡在汪博身前的敌人转瞬间便仅剩三成! “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 汪博阔步前冲,手中长枪点穿了一名魏国民夫的咽喉,然后以枪做棍,抡向另一名民夫。 转瞬间,两名民夫便已授首! 汪博嘶声怒吼:“迅速入城,入城后即刻冲锋,为袍泽们杀出入城之路!” “袍泽们若是不能入城,我等皆将死于大梁城内!” 汪博所部即刻加快动作,一名名秦军顺着缺口跳进大梁城,迅速列阵追随于汪博身后,口中嘶吼:“冲杀!” 即便是各权贵府上的仆从也只是仆从,如何能与秦军正军争锋? 在汪博的率领下,汪博所部迅速占领了北水门的西岸陆地,并开始向北水门上方的城墙发起进攻! 待魏虎策马赶到北水门附近时,就见汪博所部已经踩着阶梯杀上城墙。 而在城墙外,越来越多的云梯勾住城墙,秦军正军如蚂蚁般向着城墙攀爬而来。 魏虎的脑袋嗡的一下,失声喃喃:“完了!” (本章完) 第206章 便让寡人来做亡国之君! 大梁城北城门外。 姜明、王群、萧途三部秦军在嬴成蟜的指挥下从各个角度对大梁城发起强攻。 魏王增见状不由得心生振奋:“长安君已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若长安君依旧如此强攻,无须多久就会令秦军疲敝、兵力衰减。” “或许无须水师出征,我大魏便可出城剿灭秦军!” 在火烧魏琦所部后,嬴成蟜像是志得意满、得寸进尺的小伙子一样。 攥住了大梁城挥出的拳头,就迫不及待的要解开南城门这枚扣子,当天晚上就想更进一步,甚至一步到位的拿下大梁城! 然而凭借大梁城坚固的城防,秦军每杀死一名魏军都需要付出五条性命的代价。 每一轮强攻过后,秦军都会留下大片尸首! 庞煖却深深的皱着眉头:“志得意满这种心态不应该出现在长安君的身上。” “请宁陵君即刻派遣人手绕城观察秦军动向。” “长安君屡次变换攻城方式或不是为了夺取南城,而是为了牵扯外臣!” 庞煖没和嬴成蟜有过哪怕一次交谈。 但对于将领而言,战争就是最好的对话方式。 从修鱼城之战到如今的大梁城之战,庞煖自问已对嬴成蟜有了不菲的了解。 在庞煖看来,嬴成蟜的年龄很年轻,但他的心态却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 更重要的是,而今嬴成蟜的表现给了庞煖极重的既视感。 修鱼城之战时,嬴成蟜以疲将之术针对庞煖时,便是不断变换攻城方式,逼迫庞煖不得不亲自应对! 而今嬴成蟜再次逼迫庞煖亲自对战,庞煖不认为嬴成蟜是徒劳之举! 魏王增认为庞煖想的有点多,但魏王增并不是喜欢外行指导内行的人,便略略颔首:“庞将军考虑的更为周全。” “宁陵君!” 魏咎当即拱手:“臣这就亲自绕城巡视!” 话落,魏咎翻身上马。 但还不等魏咎出发,一名传令兵便策马狂奔而来。 远远看见魏王增,传令兵不顾礼仪甚至将军律都忘在一边,边跑边喊:“大王,北水门告破!” 魏王增豁然看向传令兵,失声怒问:“尔方才说什么?” “北水门告破?” “北水门怎会告破!” 高泯等朝臣如遭雷击,尽皆不敢置信的看向传令兵。 大梁城是魏国所有君臣的骄傲。 大梁城的城防久经考验,从未让魏国君臣失望过。 在所有魏国君臣的心中,大梁城就是牢不可破的防线! 而今传令兵却告诉他们北水门被破,大梁城城防系统被毁? 他们如何能接受! 传令兵当即就要如实上禀,却被庞煖疾声打断:“北水门因何告破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而今北城墙是否还在我军手中?” 传令兵一时间不知要先回答谁的问题,无措的看向魏王增。 魏王增也压下心中焦急,连声道:“快回答庞将军的问话啊!” 传令兵赶忙道:“北城墙还在我军手中,但北水门至北中门段城墙已落入秦军手中!” 生怕魏王增认为魏虎不力,传令兵连声补充:“秦军囤聚于北城门外的兵力至少有六万。” “北水门告破后,大量秦军顺着北水门进入内城,配合城外秦军一同夺下了北水门至北中门之间的城墙。” “而今我部都尉仍在率部抵抗,北中门、北西门依旧在我军手中!” “但秦军兵力太多,我部已岌岌可危!” 庞煖当即翻身上马,沉声下令:“令!” “调一万魏军增援北城!” “所有大赵士卒,增援北城!” 魏王增也翻身上马,毫不犹豫的说:“卫尉孙藏,率大梁宫宫门卫增援北城!” “寡人亦将亲往北城督战!” 庞煖却当即驳斥:“北城已是险地,若魏王亲往北城,太过凶险!” 魏王增笑了笑:“将军以为寡人惧死乎?” “寡人只惧丢了祖宗基业!” 旋即魏王增沉声一喝:“太子假!” 魏假当即出列拱手:“臣在!” 魏王增认真的看着魏假:“令太子假率太子卫队自东城门杀出,往宁陵暂避。” “令宁陵君公子咎、公子豹护卫太子假左右,不得有失!” 魏假三人不敢置信的看向魏王增:“父王!!!” “若要出逃,请父王率儿等一同出逃,莫要令儿等独走!” 魏王增没有理会三个儿子的悲呼,只是笑着看向庞煖:“现在,寡人可以去北城了吗?” 看着魏王增坚定的双眼,庞煖拱手一礼:“魏王之勇,外臣敬之佩之!” 魏王增自嘲一笑。 寡人勇否? 如那秦王政一般的勇,才是寡人所望啊! 可惜,寡人做不到。 挺直腰杆,魏王增看向一众朝臣,沉声道:“寡人欲往北城死战,诸位爱卿可愿同往?” 高泯等朝臣齐齐拱手:“愿为王护驾!” 魏假也嘶声高呼:“父王,儿也愿为王护驾!” 魏王增策马走到魏假身边,俯身摸了摸魏假的脑袋,温声叮嘱:“若寡人崩、大魏亡,莫要急于再立大魏。” “而是避开秦国锋锐,耐心等待机会,待秦疲敝再择机复国!” “若无良机,那便让寡人来做我大魏的亡国之君!” 魏假惊声而呼:“父王!” 魏王增却不再理会魏假,而是沉声断喝:“诸位爱卿,出征!” 话落,魏王增一勒缰绳,当先向北城狂奔而去。 高泯等朝臣也尽数上马,坚定的跟在魏王增身后。 魏假委顿于地,苦涩悲呼:“父王!” 魏咎伸手抓起魏假,沉声道:“请大兄听令行事!” 魏假擦掉眼泪,嘶声怒喝:“太子卫队何在!” 千名卫兵出列拱手:“卑下在!” 最后深深看了眼策马而去的魏王增,魏假嘶声下令:“杀出东城门!” 远远看见太子卫队向东城门杀去,魏王增彻底安心,驱策战马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一刻钟后,魏王增顺着城墙马道一路狂奔至北城墙,迎接他的便是一片喊杀之声。 “冲杀!夺城!” “先登之功已被袍泽所取,但夺门斩旗之功仍在,目标北中门,杀!” “死守大梁城,谁都不准后退一步!” 嬴成蟜投放于北城门的秦军高达六万。 但庞煖落在北城门的赵魏联军却仅有一万五千余。 在据城而守的情况下,四倍兵力差并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但随着秦军夺取一段城墙,并通过这段城墙不断增兵,战争的天秤开始向着秦军缓缓倾斜。 魏王增心中大急,焦声断喝:“将士们!” “守住北城墙!” “此战若胜,凡参战者皆赏田十顷!钱一千!” “若有战死者,赏赐倍之,皆由家眷代领!” “此战若败,寡人与诸位同死!” 魏军士卒们不由得回头后望,便看到了魏王增的身影。 魏王增亲自给出的承诺,没人认为会有假。 为了保住自己现有的军职和爵位,为了获得魏王增给予的赏赐,无论将领还是士卒齐齐爆发出一阵怒吼:“为王死战!” 在魏军悍不畏死的战意之下,原本在不断扩张的秦军却被阻滞了脚步。 庞煖当即下令:“本将亲兵前压,换下袍泽抵挡秦军!” “请卫尉所部下城墙,堵住北水门!” 孙藏当即领命拱手:“唯!” 庞煖的亲兵和大梁宫宫门卫是大梁城内最为精锐的两支兵马。 虽然人数不多,但却足以覆盖城墙和水门的范围。 随着这两支兵马投入战场,秦军占据的空间被肉眼可见的压缩! 就在这时,嬴成蟜终于率部策马而来。 来不及上指挥台,嬴成蟜当即喝令:“令已攻上城墙所部列方阵,中段空出,供我军士卒入城。” “令王攀所部即刻率投石车赶来,目标大梁城守军,不吝飞石而击!” “拨亲兵三千交于二五百主苏角,令苏角率部夺取北中门!” 苏角轰然应诺:“唯!” 翻身下马,苏角所部迅速前进,顺着云梯爬上城墙后踩着阶梯进入大梁城。 刚一进城,苏角就见魏军在打汪博。 一枪点出,荡开刺向汪博的长矛,苏角朗声发问:“汪兄,可无恙?” 汪博配合着将那名魏军击杀后方才回身,见是苏角,汪博松了口气:“末将无碍!” 苏角当即道:“既如此,请汪兄为我军牵扯敌军!” 汪博肃声应诺:“敢不从命?” “众将士,冲杀!” 怒吼间,汪博放弃了北水门,横陈于孙藏所部面前。 孙藏连声大喝:“众将士,绝不能让秦军靠近城门。” “冲杀!” 在孙藏所部的坚决进攻下,汪博所部本就稀疏的军阵摇摇欲坠。 可大梁城最为精锐的两支兵马也已尽数被秦军牵制。 即便庞煖不断调派兵马抵挡苏角所部,可苏角身后同样有源源不断的精锐亲兵补充而来。 一步杀一人,苏角所部艰难却坚决的前进着。 再次洞穿一名魏军的咽喉后,苏角大口喘着粗气,汗流浃背,可大梁城的北中门也已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夺城!”扯着嗓子怒吼一声,苏角扔掉长枪,双手托住了城门闩,双臂肌肉贲张。 在苏角与十余名秦军的合力之下,沉重的实木城门闩被举出卡口,摔落在地。 苏角振奋大喝:“拉!” 呼喝间,苏角拉住一枚门环,用最后的力量拽开城门。 这一刻,这座坚城终于被迫对嬴成蟜敞开了通往深处的通道! (本章完) 第207章 本将非君子也,王者岂能受被俘之辱! 无力的跌坐在城门洞内,苏角大口喘着粗气,身上插着的四根箭矢随苏角的呼吸一颤一颤,带出潺潺血水。 转过头,苏角便见庞煖利用城门洞的地形优势阻住了大秦的后续援军,并将所有魏国封君权贵的家兵投入城门洞,抵死而战! 苏角麾下疲惫的残部难以抵抗赵魏攻势,魏军一步一步向前推进,与苏角的距离越来越近。 但苏角的脸上却唯有笑容。 从屯留兵变起,苏角就跟在嬴成蟜身边,虽非亲兵却是亲信。 在嬴成蟜的提拔下,苏角年不过二十就已是千将,这般晋升速度放眼整个大秦都是排得上号的。 这是何等恩重! 苏角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唯愿以命报偿嬴成蟜的信重和拔擢! 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能舒服一点,苏角轻声喃喃:“所幸,未曾辜负将军所托!” “唯愿其他袍泽的动作能快一些,与某一同为将军攻破大梁城!” 就在苏角已经准备等死时,一阵大喝传来: “苏角!” 苏角转头回望,紧接着双眼骤然瞪大:“将军!” 在苏角的视角中,万名亲兵向着北中门发足狂奔。 而在亲兵最前方,嬴成蟜竟是在率百名家兵策马疾驰! 苏角惊声大喝:“此地危险!” 呼喝间,战马已经越过双方之间的距离,嬴成蟜左手拽着缰绳,右手伸向苏角:“上马!” 看着嬴成蟜那坚定的目光,苏角顾不上再劝。 拔剑出鞘,苏角挥剑斩断身前的所有箭杆! 箭杆歪斜之际撕裂了伤口,喷溅出大捧鲜血。 但苏角却感觉不到痛苦,他只是迎着那坚定而温和的目光伸出了手。 双手紧握! 一股巨力传来,苏角顺势坐到了嬴成蟜身后,焦声道:“将军,此地危险,末将会率部继续把守城门,您先退吧!” 嬴成蟜朗声开口:“本将的袍泽们抵死奋战,本将又怎能畏险而退!” 嬴成蟜很清楚,庞煖绝对会拼尽全力夺回北城门。 若是任由庞煖所部夺回北城门,秦军今夜的一切牺牲和努力就将化作乌有。 嬴成蟜如何能坐视付出惨重代价才取得的优势被庞煖抹杀? 但在城门洞这等狭小的空间内,兵力数量没有任何意义,唯有绝对的精兵才能主导一切! 论精兵,秦军之中可还有比嬴成蟜麾下亲兵更精锐的士兵吗? 论勇武,秦军之中可还有比嬴成蟜、苏角二人更勇武的悍将吗? 在苏角已经丧失战斗力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嬴成蟜亲自顶上! 诚然,这很危险。 但嬴政在蕲年宫之战中亲自给嬴成蟜做出了表率。 面对危险最好的办法永远是解决危险,而不是逃避危险。 在必要时刻若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舍得主动押上去,最终就只能被动的等敌人取走自己的性命! 手握长戟,嬴成蟜怒声嘶吼:“袍泽们,本将已至,此战必胜!” “追随本将,冲杀!” 怒吼间,嬴成蟜越过苏角所部组成的战阵,借马速撞开一名魏军,手中长戟斜斜的指向身前。 在马速的撞击下,嬴成蟜毫不费力的操纵戟援划破一名魏军的脖颈! 嬴成蟜稍稍调整角度,戟援又撞向另一名魏军的脖颈。 连续利用戟援划开六名魏军的脖颈后,胯下战马速度减缓,嬴成蟜这才持戟突刺,再次洞穿了一名魏军的脑门! 由嬴成蟜率领的家兵团刚一加入战场,就摧枯拉朽般冲垮了魏军军阵! 嬴成蟜身后,苏角所部兵马呆呆的看着那套黑底红纹将军铠和那面玄鸟大纛。 那道熟悉的身影留给他们的只有一道背影。 战局大优,他们的主帅冲锋在前,没有喊‘给我杀’,而是在喊‘跟我杀’。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激励军心了! 苏角所部齐齐嘶吼:“冲杀!” 挤出最后的力气,苏角追随在嬴成蟜身后发起反冲锋。 他们的余力不足以支撑太长时间。 可只是短短半刻钟的时间,便足够让嬴成蟜的亲兵涌入城门洞,彻底奠定此战胜局! 站在嬴成蟜斜上方的庞煖轻声一叹:“本将,败矣!” 魏王增双手握紧城墙垛,怒声喝令:“左右,射杀长安君!” “只要杀死长安君,秦军自败!” 听着魏王增的命令,庞煖心无波澜。 战国时期将领的基本技能就是保命,所差不过是熟练度而已。 嬴成蟜既然胆敢亲自冲阵,又怎能毫无准备? 果不其然,当魏王增的卫兵拉弓搭箭向嬴成蟜射去箭雨,八夫、卦夫、憨夫等五名家兵齐齐举起了手中巨盾,将嬴成蟜身后范围严丝合缝的完全遮住。 “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音炸响,嬴成蟜当即勒马止步,只以长戟厮杀。 待亲兵接替了自己的站位后,嬴成蟜策马转身,拱手笑道:“大秦长安君公子成蟜,拜见魏王。” “暗箭伤人可不是王者风范啊。” 魏王增怒斥:“公子成蟜偷袭我大梁城北城门,更意欲掘断黄河大堤,引水屠尽大梁城,这难道是君子风范吗!” 嬴成蟜坦然道:“本将非君子也,魏王非王者乎?” 魏王增被嬴成蟜一句话怼的说不出话来。 嬴成蟜都自认小人了,你还怎么骂? 没法骂了啊! 嬴成蟜看向所有魏军朗声开口:“至于屠尽大梁城更是无稽之谈!” “诸位大可去寻城内商人打探打探故韩境内子民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大秦对新附之地实行五年的暂行法,不以秦律约束,以助黔首休养生息、学习了解秦律。” “此策还是本将所谏!” “我大秦善待所有华夏之民,从今往后,诸位也皆是秦人,受我大秦保护,更可如所有秦人一般,斩将杀敌,军功封爵!” “你等难道就不想做权贵吗!” 嬴成蟜避重就轻的绕开了挖堤引水的话题,只重点强调大秦对各国子民的一视同仁。 各权贵家兵对此无动于衷。 但嬴成蟜的话却让最基层的普通魏军们有所动摇。 魏王增怒声厉喝:“莫要为敌言所惑!” “众将士,随寡人冲锋!” 呼喝间,魏王增拔出长剑就要下城墙与嬴成蟜鏖战。 高泯等臣子赶忙拦住了魏王增:“战局危险,王上怎能亲自冲阵?” “请王上速回大梁宫!” “不错,借大梁宫戎守,我大魏仍有可战之力!” “王上,西城门的敌军不多,我等这就护着您从西城门杀出!” 魏王增沉声发问:“若退守大梁宫,大魏还能守护多久?” “能坚持到各国援军抵达吗!” 面对魏王增的发问,群臣无言。 援军? 援军的影子都没有呢! 魏王增再问:“寡人自西城门杀出后,面对秦国的追杀寡人又该当如何!” 群臣再次无言。 各城守军已经被秦军打崩了。 即便魏王增能逃出大梁城也无法在秦军追兵抵达前聚集起足够的兵力进行反击! 魏王增正声道:“所以,寡人没得选!” “诸位爱卿也没得选!” 魏王增凌厉的目光看向所有朝臣,决绝的说:“夺回北城墙,将秦军赶出大梁城,继续据城而守,这是我大魏唯一的机会!” “为此,寡人何惧亲自冲阵!” 挣开高泯拽着自己的手,魏王增看向庞煖:“庞将军可愿随寡人同战?” 庞煖声音沙哑又萧瑟的说:“外臣,疲矣。” 魏王增微怔。 他在数年前便已见过庞煖。 彼时的庞煖虽然已经年过九十,却依旧意气风发、精神抖擞。 初率残兵回归大梁城时,庞煖固然憔悴却依旧坚定而温和。 但现在,庞煖却变了。 他变得像个九十多岁的老丈了! 沉默几息后,魏王增不再劝说,只是举起手中剑,沉声大喝:“众将士,随寡人杀敌!” 高泯等朝臣也齐齐拔出手中剑,怒声大喝:“杀敌!” 呼喝间,朝臣们卡住魏王增的身位,抢在魏王增身前向秦军冲杀而去。 喧嚣声渐渐远离了城墙。 庞煖只是静静的俯视着嬴成蟜。 庞煖并非是天赋异禀的将领。 九十多年的岁月不曾虚度,庞煖终生都在学习,越老越强! 所以庞煖不服老,也从不认为自己九十多岁了就该解甲归田。 但看着意气风发、持戟冲杀的嬴成蟜,庞煖终于慨然长叹:“本将,老了。” 这一声叹息不禁带走了肺中废气,也带走了庞煖的精气神和信念。 老迈的双腿再也撑不起重达四十斤的将军铠,庞煖疲惫的坐在地上。 双眼依旧看着嬴成蟜,庞煖轻声喃喃:“本将学习了一生、钻研了一生、努力了一生,却大败于长安君之手。” “待此子成长起来,天下间又有几人能是其敌手?” “弱秦之谋再无机会。” “饶是本将合纵数十载以抗秦,这天下,却终将属秦!” “可悲!可叹!” 在嬴成蟜冲破北中门防线,秦军大举涌入大梁城后,庞煖就默认了此战的失败。 战局如此,如何挣扎? 没得打了! 事实上,即便魏王增亲自冲阵也只是垂死挣扎而已。 “射杀长安君!” “目标秦军主帅,只要杀了他此战就能胜,冲锋!” 魏国臣子们前赴后继的冲向嬴成蟜,但等待他们的却唯有死亡! 不少朝臣持弓意欲射杀嬴成蟜,可十名家兵已经持盾将嬴成蟜团团保护在中间。 苏角更是不顾嬴成蟜的反对,用右手捂住嬴成蟜的心口,用左手捂住嬴成蟜的脑门,以自己的双手护住嬴成蟜的要害。 若非嬴成蟜威胁要把苏角踹下马,苏角甚至想坐在嬴成蟜怀里,用身体挡下所有射向嬴成蟜的箭矢! 魏国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射杀嬴成蟜的可能! 遥望魏王增,嬴成蟜掰开苏角的手,沉声断喝:“众将冲杀,活捉魏王增!” 看着臣子们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魏王增终于绝望的确认,大梁城已经彻底守不住了。 而今听闻嬴成蟜这喝令,魏王增惨然一笑:“寡人,果真成了亡国之君。” “可亡国之君,也是君!” 魏王增挺直腰杆,以剑抵颈,决绝大喝: “身为君王,怎能受被俘之辱!” “转告秦王政!” “今日亡国之苦,他日秦王政的子嗣亦必尝之!” (本章完) 第208章 大魏非是亡于秦,而是亡于你长安君! 魏王增的临终遗言不是说给嬴政听的,而是说给天下人听的。 魏王增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失败,可魏王增不能接受魏国社稷在他手中彻底断绝! 哪怕是死,魏王增也希望自己能死的有价值。 更希望能给所有魏人乃至是天下人种下一颗复仇的种子!留下一个大义的名分! 然而就在魏王增再无遗憾,准备持剑自刎之际,一根箭矢却飙射而来。 “铛!” 金铁交鸣之音炸响。 箭簇精准的命中了魏王剑的剑柄,推着它脱离了魏王增的掌控。 卦夫放下长弓,淡声道:“家主没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万幸魏王增发表了临终宣言,这才让嬴成蟜发觉了魏王增的死志,给了卦夫取弓瞄准的时间! 嬴成蟜朗声而笑:“干的漂亮!” “众将士,随本将冲杀!” “务必救下魏王!” 八夫等家兵齐齐高呼:“救魏王!” 魏军:??? 看着冲杀而来的秦军,再看看自己的军服,魏军士卒有些迷茫。 你们若是来救魏王的,那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我们也不是来杀魏王的啊! 伱们不希望魏王死,我们更不希望魏王死! 合着咱们其实是袍泽? 魏军刺出的枪尖出现了一丝飘忽,不少魏军更是放下兵刃,放任嬴成蟜所部越过自己,冲向魏王增。 “挡住秦军!”魏王增焦声喝令,赶紧从地上捡了一杆长枪。 然而还不等他倒转枪头自杀,嬴成蟜已经杀到了魏王增身前。 左手握住枪杆,嬴成蟜肃声发问:“魏王何故言死?” 魏王增没有回答,只是双手抓住枪头,拼尽全力要将身体撞向枪尖。 然而嬴成蟜却左臂发力将长枪甩向后方,带着魏王增踉跄扑倒。 嬴成蟜翻身下马,扶起了魏王增,温声道:“本将从未有意取魏王性命。” “魏王又何必寻死?” 魏王增双眼死死的盯着嬴成蟜:“长安君,你休想折辱寡人!” “寡人心有死志,你拦不住寡人寻死!” 嬴成蟜略略颔首:“本将知道。” “魏王不愿被俘,而是希望能以王的身份战死于大梁城。” “如此,魏国便不曾向我大秦投降,魏国王室将与我大秦有血海深仇。” “未来的魏国王室子嗣或权贵后裔便能打着为魏王复仇、夺回祖宗社稷的名义起兵造反,在夺回大梁城后复国。” “若本将所料不错,魏王当有子嗣已逃出大梁城了,对否?” 魏王增沉默无言,不曾抗辩。 他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能骗过嬴成蟜,他也没想要骗过嬴成蟜。 魏王增只是趁着嬴成蟜说话的机会抓住了嬴成蟜的剑柄,试图再次拔剑自刎! 嬴成蟜一手按住剑柄,便断绝了魏王增的希望,口中还在温声开口:“魏王不说话,本将就当魏王默认了。” “既如此,哪怕是为了魏国王室的未来,本将也不能让魏王自刎而死啊!” 魏王增冷声道:“我大魏王室的未来,无须长安君劳心!” “不不不!”迫前一步,嬴成蟜抵近魏王增,轻声开口:“魏王以为本将会放任如此威胁滋生吗?” “若魏王自刎,本将会屠尽魏国所有权贵,并将自魏昭王以下的所有魏国王室后裔皆屠之!” 魏昭王,即魏王增的祖父。 自魏昭王以下皆屠之,便相当于诛了魏王增三族之内的所有魏国王室成员。 还能活下去的魏国后裔将只剩不足以自称王室成员的旁系远亲,他们对魏国故民的号召力几近于无! 魏王增断声道:“你不敢!” “你若胆敢屠尽大魏王室血脉,秦王政也不会放过你!” 今日嬴成蟜若是敢屠尽大魏王室血脉,明日是否敢屠尽大秦王室血脉,后天是不是就敢杀秦王? 嬴成蟜若如此施为,那就坏了规矩。 屠尽一国王室血脉这种命令只能由国君下达! 可若是嬴政下令屠尽魏国王室血脉,嬴政也将引起赵、楚等国的强烈抵触。 各国王室会因性命之忧而空前团结,第六次合纵根本不需要劝说就能自动达成! 嬴成蟜笑了:“魏王不惧死,本将难道就惧死吗?” “明知魏王自刎将掀起反秦之火,本将身为大秦王室成员怎能放任如此危险继续存在?” “本将在屠尽魏国王室和魏国权贵后自然会去寻我王请罪。” “我王大可斩了本将,以本将之首安诸国之心。” “以本将一人的性命灭魏王满门,本将以为很划算!” 魏王增死死的盯着嬴成蟜:“你不敢!!!” 嬴成蟜松开右手,突然没了阻滞的剑柄被魏王增顺利拔出,甚至带的魏王增踉跄倒地。 嬴成蟜没有嘲笑魏王增狼狈的模样,只是认真的说:“魏王可以试试。” 魏王增心神震颤,瞳孔微缩。 眼前的人可是秦国的长安君,尊贵无比,有着大好未来,更有着出众的军略可以为秦国带去更多的胜利。 他会愿意主动用自己的命去为大秦消弭一个未来可能会存在的隐患吗? 只要嬴成蟜不是疯子,他都不可能做出这般决断吧! 虽然嬴成蟜摔死了嬴政的两个同母弟,虽然嬴成蟜亲自将南宫宦丞嫪毐活生生切成了肉片,虽然…… 不用虽然了,这特么就是个疯子! 正常人谁能做出这种事啊! 连嬴政的同母弟都杀,且还杀了两个,这种疯子如何做不出屠尽魏国王室之举? 魏王增怂了。 他不怕死。 但他却怕魏国王室的血脉因他而彻底断绝,更怕魏国复国的可能彻底断送在他的手中! 长剑无力的跌落于地,魏王增绝望、愤恨又无奈的怒斥:“秦国怎的就有了你这等人物!” 嬴成蟜微微皱眉。 听你这语气,怎么都不像是在夸本君啊! 嬴成蟜的声音加重:“自刎又不自刎,投降又不投降。” “魏王究竟意欲何为!” 魏王增挺直腰背,环视四周,便见到一双双忐忑的目光。 附近的兵马都停下了攻伐,静静等待着魏王增的决断。 慨然长叹,魏王增对身侧伸出手,声音艰涩的开口:“坤舆图。” 只是短短三个字,便惹的高泯等臣子热泪盈眶,悲声而呼: “我等皆不惧死,便是被屠尽满门又如何?我等依旧愿与秦军抵死而战!” “求王上随臣等冲杀而出,臣等必当护卫王上离开大梁城!” “主辱臣死,而今主不畏死,何况臣乎!” 接过坤舆图,魏王增看向一名名臣子:“寡人未能重振祖宗基业,引我大魏复兴。” “寡人之失,当得由万载唾骂承之。” “然,寡人不能坐视我大魏王室血脉及大魏忠臣血脉被暴秦所屠!” “寡人愧对诸位爱卿的臂助,也愧对诸位将士的死战。” “待魏亡,便甘做庶民吧。” 嬴成蟜这话听的眉头微皱。 什么叫暴秦? 什么叫甘做庶民? 你这话不是在煽动仇恨呢吗! 嬴成蟜沉声催促:“魏王,请从速决断!” 高泯等人愤怒的目光豁然转向嬴成蟜,似是要将嬴成蟜千刀万剐! 魏王增笑了笑:“诸位爱卿,往后的路请慢行!” 说话间,魏王增摘掉发簪,脱下冕冠和冕服,任由初春夜晚的寒风吹拂他的躯体。 再取下腰间玉佩,魏王增看向高泯:“高相,再送寡人一程!” 话落,魏王增将玉佩送入口中。 随着玉佩入口,魏王增已在法理和礼制层面驾崩! 群臣的呼声愈发悲戚:“王上!!!” 高泯强忍泪水,声音沙哑的低呼:“今,魏王,增,献魏地坤舆图、魏王玺!” “望秦受之!” 呼喝间,魏王增高举双手,左手持印玺,右手持坤舆图。 嬴成蟜捡起长剑还剑入鞘。 先是后退了几步整理了一下衣冠,又拿过八夫手中的盾牌,然后才朗声高呼:“秦军主帅、秦长安君公子成蟜,代秦受地!受玺!” 话落,嬴成蟜面色严肃、一步一顿的走到魏王增侧前方,双手举起了盾牌。 魏王增最后留恋的看了眼印玺,不舍的将魏王印和坤舆图放在了盾牌上。 嬴成蟜当即将盾牌交给跟在自己身后的八夫,由八夫寻木盒承载。 高泯脱掉自己的外衣,露出单薄的白色里衣,声音愈发颤抖的开口:“今!魏王,增,肉袒、衔璧,百官衰绖,请降!” “任秦处置!” 随着高泯的话,一名名魏国臣子脱去外衣露出白色里衣。 若里衣不是白色,便持剑斩下一块同僚的里衣披在身上,充作披麻戴孝的麻衣。 即便条件简陋、时间紧迫,这些魏国臣子依旧希望能最后送给魏王增一场体面的葬礼,也送给他们的荣华富贵一场体面的葬礼! 嬴成蟜肃声高呼:“秦军主帅、秦长安君公子成蟜,代秦受降!” 面向魏王增拱手一礼,嬴成蟜双手并用的取下了魏王增口中含着的玉佩。 再次对魏王增躬身拱手一礼,嬴成蟜温声而笑:“本将向来不喜杀人。” “而今魏王请降,魏地将再无杀戮,实乃大善之举!” 魏王增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成蟜。 刚才那个威胁寡人要诛寡人三族的人不是你了是吧? 刚才那个威胁寡人要屠尽魏国权贵重臣的人也不是你了是吧? 人,怎能如此厚颜无耻! 直起腰身,魏王增慨然道:“大魏非是败于秦国,而是败于你长安君之手!” “万幸非是你长安君为秦王,否则天下诸国何以与秦争锋!” (本章完) 第209章 魏王增的离间计,杀人、亡国再诛心! 魏王增承认秦国很强。 但强如秦国不也在大梁城下被打退了足足十次? 在魏王增看来,若无嬴成蟜领兵,秦国可能夺取魏国的数个城池甚至一个郡,但绝对不可能攻破大梁城,更不可能逼降魏国! 同时魏王增也在给嬴成蟜挖坑。 昔年秦国传谣说秦独惧信陵君,并派人来魏国恭贺信陵君登基,由此,魏安釐王对信陵君心生猜忌,葬送了最后一位有能力挽魏国于将倾的人才。 而今,魏王增把这个坑送还给了秦国! 嬴成蟜失笑:“你未免太看轻了我大秦,也未免太看重了本将!” “本将何能独享灭魏之功!” “若无商君(商鞅)变法,我大秦士卒何以悍勇?” “若无武信君(张仪)主导连横之术,我大秦何以有机会发展国力?” “若无应侯(范雎)强公室、杜私门,我大秦何以能合力于一,举国而战?” “若无国尉缭之策,本将又怎能知现下才是灭魏之良机?” “除此之外,公孙衍、魏章等等大才皆是我大秦之柱梁。” “若无一众大才和悍勇将士铸就了我大秦之基业,本将一人又能有什么作为!” 嬴成蟜每说出一个名字,魏王增的心都更痛一分。 张仪,是魏国人。 出师后曾回魏国求职,被拒。 范雎,也是魏国人。 因没钱打点而无法进入魏国朝堂,只能充作中大夫须贾麾下门客,最终险些被打死,死里逃生后投奔秦国。 魏缭,同样是魏国人,同样因为不被魏国重视而投奔秦国。 商鞅倒不是魏国人而是卫国人,但商鞅求职的第一站也是魏国。 然而即便魏国相邦公孙痤倾力举荐商鞅,魏惠王依旧对商鞅不屑一顾,最终导致商鞅投奔秦国。 这还只是能影响数个时代的大才,更有不知多少如魏章一般在同时代排的上号的人才从魏国手中溜走,然后被秦国捡回去当成宝贝捧在手里! 魏王增也不由得去想,若是魏国留下了这些人才,那今日之魏国会否如秦国一般强盛? 嬴成蟜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惊异的说:“本将方才意识到,这些大才要么出身魏国,要么曾出仕魏国。” “我大秦大业根基之半,竟是由魏国大才所筑。” “这魏地果真是人杰地灵之地!” “可惜啊,魏国不惜才!” 嬴成蟜的话好像小刀一样,一刀又一刀的刺向魏王增心口。 杀人、亡国再诛心! 可偏偏,魏王增无力辩驳。 嬴成蟜环视全场,昂然道:“然我大秦不同!” “凡是有能为之人,勿论出身、勿论样貌、勿论品性,皆可于我大秦封侯拜相!” “诸位若自认有才能,文可就当下大势上奏文书,本将亲自代诸位转交我王。” “武可即刻投军,于此战之中为我大秦攻城略地、论功封爵!” 一名魏军步卒忍不住低声发问:“我、我等现在就能投身秦军吗?” 嬴成蟜朗声而笑:“此时不投军,更待何时?” “大梁城已破,魏国其余城池皆无重兵把守,正是破城斩敌获封功劳之际!” 这一次,就连一些中层将领权贵都意动了。 随着魏王增的投降,他们往昔的荣华富贵已经注定化作乌有。 继续为沉没成本而悲怆也无甚大用,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当啷~” 一名普通魏军当下扔掉了兵刃,跪地高呼:“吾愿降,愿为秦国而战!” 有人带头,越来越多的魏军跪倒在地,振奋高呼:“我等愿为秦国而战!” 看着这些最为忠诚的魏军士卒也转投秦国,魏王增眼中尽是痛苦。 他原本是想趁机挑拨嬴成蟜和嬴政的关系,为未来复国的后辈扫除一个阻碍。 可嬴成蟜却顺势而为,反倒借此收拢了败军之心! 魏王增慨然长叹:“增果然未曾说错。” “大魏非是败给秦国,而是败给了长安君!” 嬴成蟜不再作答,只是摆了摆手:“卦夫,押解魏增回军!” 卦夫当即率五十名家兵上前,高泯挡在魏王增身前断喝:“我王……” 嬴成蟜怒斥:“魏国已亡,此地的王身处咸阳!” “再敢僭越者,皆斩!” 高泯怒气更盛:“你当本相惧死乎!” 嬴成蟜淡声道:“尔欲与魏增同死乎?” “得言语僭越而不拒者,亦斩之!” 高泯满腔怒火憋在心里,不敢再吐出哪怕一个字! 他不怕嬴成蟜杀了他,却怕嬴成蟜因他的言行而杀了魏增。 魏增淡声道:“魏王增已崩,而今世间仅存魏增!” “某随诸位走。” 话落,魏增主动走向卦夫等家兵,随一众家兵走向北中门。 高泯等人怔怔的看着魏增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们想高呼着恭送魏增,却又怕因此触怒嬴成蟜反而害了魏增。 嬴成蟜见状嘴角微翘。 用魏国王室血脉和魏国权贵满门牵制魏增,再用魏增牵制魏国故民。 活着的魏王增比死了的魏王增能给大秦带来更多的利益! 持剑上前,用身体撞开一名名怒视自己的魏国臣子,嬴成蟜踏上北城。 一剑斩断了魏国旗帜,取来大秦玄鸟旗立于城头,嬴成蟜回身大喝: “大秦,万胜!” 一众家兵、亲兵齐齐欢呼:“大秦,万胜!” 随着士卒们的不断高呼,呼声传遍整个大梁城周边。 还在鏖战的魏军士卒慌忙转身看向魏王增的方向,一片嘈杂: “我大魏,亡了?” “这定是秦狗的阴谋,莫要忘了方才秦狗还欺骗援军言称大梁城破,而今定然也是谎言!” “非是谎言,看北城门,那里已是秦国的旗帜!” “大魏已亡,我等死战还有什么意义?” “为大魏复仇!为大王复仇!” 绝大多数魏军丢掉兵刃,跪地请降。 为数不多的抵抗力量也被秦军迅速碾压! 仅仅只是两刻钟后,所有秦军便齐齐欢呼: “大秦,万胜!” 欢庆的海洋中,嬴成蟜有条不紊的下令:“传令孟南所部入城,全城封锁,排查所有隐患。” “传令曹山所部军法吏入城,维护城内秩序,若有士卒胆敢滋扰黔首或杀良冒功,斩立决!” “八夫,率本将亲兵五千封锁大梁宫。” “无家兵传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大梁宫!” 正喝令间,汪博快步跑来,拱手一礼:“主帅,发现庞将军尸首!” 嬴成蟜双眼一亮:“发现庞将军了?” 旋即嬴成蟜又是一怔:“尸首?” “是谁,杀了庞将军!” 嬴成蟜的语气可不像是要封赏的样子。 汪博赶忙道:“庞将军身无外创!” 嬴成蟜沉默几息后,沉声道:“带本将去寻庞将军!” 汪博赶紧翻身上马,引着嬴成蟜来到北城门楼。 远远看见庞煖,嬴成蟜便翻身下马,快步跑到了庞煖身边。 “庞将军?”轻声招呼了一声,嬴成蟜半蹲在庞煖身侧,终于清楚的看到了庞煖的样貌。 此时的庞煖已不再是刚到修鱼城时的那名老帅哥。 深深的眼袋和黑眼圈十分明显,浓郁到化不开的憔悴萦绕在庞煖身周。 但即便身死,庞煖的脊梁也依旧挺拔! 嬴成蟜断声一喝:“速传军医!” 随军医者宋安迅速赶来,在简单的看诊后,宋安无奈拱手:“回禀主帅,庞将军固然身体硬朗,但终究年岁已大,近些时日更耗尽心血。” “再经心中大悲,心脉崩断而死。” “臣,无力相救。” 确认了庞煖的死讯,嬴成蟜轻声一叹:“庞将军,本将的酒都备好了。” “那可是家兄赠与本将的美酒,本将自己都没舍得喝呢。” “你怎么就走了啊!” 这是嬴成蟜第一次与青史留名的名将交锋,也是嬴成蟜第一次指挥常规战争,更是嬴成蟜打过最艰难的战争! 但在战争的过程中,嬴成蟜也在不断通过庞煖验证所学,并向庞煖学习如何作战。 嬴成蟜自认为这场战争给他带来了长足的成长。 虽然双方各为其主,在战场上抵死搏杀,为了获胜无所不用其极,毫不在意手段之下作。 可从个人角度来讲,嬴成蟜心中对庞煖颇为尊敬,很想与庞煖对饮畅聊一番。 可惜,这位老将终究是被嬴成蟜熬死了! 沉默许久后,嬴成蟜缓缓起身,沉声道:“传故魏相高泯!” 很快,魂不守舍的高泯就被亲兵提上城墙。 嬴成蟜双眼依旧看着庞煖,肃声吩咐:“给本将寻一副符合君侯礼制的棺椁。” 符合君侯礼制的棺椁? 难道秦军死了大人物? 高泯瞬间就精神了,然后便看到了庞煖的尸首。 高泯有些不确定的低声发问:“长安君意欲取棺椁安葬庞将军?” 以嬴成蟜的无耻程度,他会好心安葬敌军主将? 嬴成蟜摇了摇头:“本将只是代为收敛,待此战结束,本将会将庞将军送回他的家乡。” “想来庞将军也更希望叶落归根吧。” 虽然此战战败,但庞煖早已用他的能力征服了魏国君臣。 高泯很清楚,若无庞煖为将,大梁城早就破了! 对于这位帮助魏国多拖延了不少时日的老将,高泯也心存敬意,当即拱手:“唯!” 安排了庞煖的身后事,嬴成蟜迈步走下城门楼。 踩着残肢断臂和如河血水,嬴成蟜无奈轻叹:“魏国怎么就亡了呢!” (本章完) 第210章 我军此战目标是什么来着?楚国的良机 大梁城内外满是秦军的欢呼,很多秦军在大街上狂奔,搜寻还在顽抗的魏军试图再多斩获一些军功。 但热闹是他们的,嬴成蟜心中唯有无奈。 而今大梁城已落入大秦手中,魏王增被俘,魏国兵力被打崩,魏国再无翻身之机。 但一个尴尬的问题却摆在了嬴成蟜面前。 大秦的战前会议明确了此战的核心目标和指导思想。 此战的目标就是灭赵! 嬴成蟜所部的战略目标是假意攻魏,引赵国发兵来援,让王翦所部可以趁赵国空虚直扑邯郸。 无论大秦还是嬴成蟜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想过灭魏! 结果谁能想到,魏国就这么亡了! “本将都还没有挖堤引水灌城呢,魏国怎么就亡了!”嬴成蟜轻叹:“也太不经打了吧!” “接下来本将可怎么办啊!” 刚寻了棺椁归来的高泯:??? 高泯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成蟜,气的声音都在颤抖:“尔语人言乎?”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你引兵灭我大魏,还成我大魏的错了?” 嬴成蟜这话也太伤人了! 我大魏已经拼尽全力了! 在你眼中却是太不经打? 就连魏王都拔剑参战了,你还要我大魏如何啊! 嬴成蟜没心思理会高泯,摆摆手令亲兵将高泯押往城门楼,旋即喝令:“传令孟南、姜明、西锋……等众都尉,点算本部兵马后即刻来见本将!” 没多久,喜气洋洋的孟南就策马而来。 “孟都尉?”远远看见孟南,姜明笑着招呼了一声:“孟都尉这笑都藏不住了,想来此战斩获颇丰啊!” 孟南谦虚的说:“一般一般。” 但很快孟南就忍不住满脸笑容的说:“不过是斩首六千,又得夺城之功而已!” 不怪孟南老大岁数却憋不住笑了。 虽然攻城战斩获六千不足以提升一级爵位,但再加上攻大梁城之战的头功和夺城之功,孟南的爵位和军职完全有机会向上提一提。 如此一来,孟南再出征时完全有资格就任副将! 要知道,孟氏一族可是已经有几十年没出过副将级的人物了! 孟南心中不由得生出憧憬。 只要抱紧嬴成蟜的大腿,或许他就可以带领孟氏一族重回昔日巅峰! 姜明惊喜拱手:“此战过后,孟都尉的爵职可就要再提一提了!” 孟南畅快大笑:“哈哈哈哈~本都尉前些年甚至都已告老还乡了。” “万幸本都尉未曾负主帅所托,打好了这一战。” “也万幸能追随主帅打这一战,方才能立如此大功啊!” 孟南嘚瑟的笑问:“还没问,姜都尉此战斩获如何啊?” 姜明也笑呵呵的笔画了一个手势。 孟南不确定的发问:“九百?” 姜明失笑:“是九千!” “除九千斩获外,我部还俘获了六千余魏军!” 说话间,姜明心中满是振奋。 自姜明从戎以来,所得斩获加到一起都没有这么多! 果然,跟着长安君作战就是爽! 孟南震惊了:“怎会这么多!” 另一名都尉西锋也已经驾车而来,闻言爽朗大笑:“魏国援军被主帅吓破了胆,狼狈奔逃。” “追杀败逃之敌怎能不杀个痛快?” “莫说姜都尉所部,便是我部也斩首七千余!” “若非魏军投降的太快,本将此战斩获至少破万!” 孟南人麻了。 伱们的斩获怎么都这么多? 孟南有点酸了。 但酸过之后,孟南也拱手而赞:“如此,此战过后两位也必当能再升一爵!” 一将成名万骨枯。 大梁城内外何止袒露着数万副尸骸? 所有秦军将领都于此战斩获颇丰,三成以上的都尉战后都能再升一爵。 随着将领们一路汇聚,说笑声也越来越畅快。 但当孟南远远的看到嬴成蟜,却拉了拉姜明的袖子:“噤声!” 孟南遥望嬴成蟜,低声道:“主帅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一众都尉迅速闭嘴。 不在领导不高兴的时候撒欢,这点眼力见他们还是有的。 迅速抵近嬴成蟜,孟南等都尉翻身下马,拱手一礼:“拜见主帅!” 嬴成蟜依旧在皱眉思索,面对一众都尉的问话只是略略颔首。 孟南试探着发问:“可是战事有何变数?” “末将可率军为主帅分忧!” 姜明等都尉也齐齐拱手:“末将亦愿往!” 嬴成蟜这才抬起头,看向一众都尉发问:“诸位是否忘了此战我军的目标?” 孟南脱口而出道:“怎会忘却?” “此战我军乃是要为上将军王翦所部拖延赵国兵马……” 话到一半,孟南愣住了。 对哦! 他们此战的目标是帮助王翦拖延赵国的兵马。 可看看他们的工作成果吧。 他们仅仅拖住了赵国五万兵马和一员老将,就连赵国的常备兵力都没被牵来魏国,依旧在赵国与王翦鏖战。 预定战略本是嬴成蟜为王翦拖住赵国兵马。 可现在倒好,反倒是王翦为嬴成蟜拖住赵国兵马了! 从这个角度来讲,嬴成蟜所部此战打了个寂寞,战略目标完成的稀烂。 如果嬴成蟜在朝内有反对派,甚至已经可以以不尊王令的名义弹劾嬴成蟜了! 孟南声音变低了:“但我等灭了魏国,应该也能将功抵过的……吧?” 看着一众都尉面面相觑,嬴成蟜强打精神,沉声道:“战略失败的罪责,诸位勿需担忧。” “大军战略乃是本将所定,若有罪责,本将自当一力担之。” “诸位将军麾下还有多少兵马?” 孟南当即道:“我部残兵四万九千七百六十。” 其他都尉也赶忙回答:“我部残兵六千三百八十二。” “我部……” 待一众都尉回答完毕,嬴成蟜轻声喃喃:“还剩九万八千六百余兵马。” “再算上蒙武所部,那我部还能调动兵马十三万二千余。” 灭魏之战无论是对于魏国而言还是对于嬴成蟜而言,双方都拼尽了全力,打的格外惨烈。 从修鱼城之战到大梁城之战,嬴成蟜所部此战的战损极大。 但好在,大秦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暴首三日后,军功一发,足以掩盖所有悲伤! 嬴成蟜手中木棍轻轻敲打着坤舆图,心中不断思虑。 摆在嬴成蟜面前的选择有两项。 其一,即刻率领所有兵马北上,渡过黄河后与王翦所部左右并击赵国。 这是最符合既定方略的选择,战后谁都挑不出什么错来。 其二,暂缓北上,侵吞魏国疆土。 这并不符合战前会议的指导思想,事后嬴成蟜可能会背负惩罚。 但,来都来了! 魏国都已经灭完了,总不能让嬴成蟜空手而归,白白将那些疆域送给楚、燕等国吧! 嬴成蟜很想向嬴政询问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可传令兵需要日夜兼程疾驰七日才能从大梁城跑到咸阳城,一趟来回就是半个月。 但从大梁城走陆路抵达邯郸却仅需两天,走水路抵达寿春也仅需三天。 若是等到嬴政的命令后再有所动作,黄花菜都凉了! 嬴成蟜必须自己根据当下局势做出分析。 嬴成蟜一边看坤舆图一边发问:“此战可曾俘获魏国县令?” 姜明当即道:“我部俘获襄城县令李峰、林中县令唐珞,二人皆愿降。” 西锋紧跟着回答:“襄陵县令邹运主动率军向我部投降,而今正在中军看押。” 嬴成蟜面露喜色:“甚善!” “以王将军之能,再坚持一两个月应该无甚艰难。” 考虑到王翦的能力,嬴成蟜终于做出决定:“令!全军休整三日。” “暴首论功后,令都尉姜明率本部兵马持本将手书,携襄城县令李峰转进阳翟。” “先以本将令调阳翟兵马合兵,再进襄城取襄城县兵,夺襄城昆阳、鲁阳周边诸城!” “令都尉王群、都尉西锋合兵一处,以西锋为主,携襄陵县令东进,取襄陵兵后向乘丘方向进军。” “出征之前,本将会令魏增持魏王印下达请降文书,便于诸位将军劝降。” “其余各部随本将南下,兵发林中!” 嬴成蟜最终还是决定,去特娘的整体战略。 到嘴边的肥肉岂能不吃! 一众都尉尽数振奋,齐齐拱手:“唯!” …… 三天后。 寿春宫。 时年三十二岁的楚王悍端坐高台之上,楚王悍之舅父、楚国令尹李园如昔日的吕不韦一般坐在楚王悍身侧。 阶梯下方两侧,楚国重臣皆坐于此。 而在阶梯正下方,一路奔逃至此的魏假正拱手而礼:“魏太子假,拜见楚王!” 楚王悍温声发问:“不知魏太子来我大楚何干?” 魏假诚恳的说:“外臣来此,是为求援而来!” 楚王悍习惯性的闭口不言,李园果然已经开口:“伐秦之战后,我大楚疲敝,仍需修养。” “待我大楚理顺国中事务,自当发兵增援魏国。” “请魏太子稍待。” 魏假焦急的说:“合纵弱秦非只是一国之事,若秦强,则魏不存,楚亦不存!” “援救魏国非只是为救魏国,更是为救未来之楚国!” 李园一脸认真的颔首:“魏太子此言甚是!” “秦乃天下诸国之公敌也,唯有诸国合纵,互相增援,同击秦国,方才能保各国无忧!” 魏假竭尽全力的劝说。 李园说的比魏假还好听! 救援魏国的必要性被李园说的透透的,可一谈及增援,李园便一拖再拖。 就在魏假已经急出了满头汗之际,随魏假一同前来的魏咎终于发声:“以秦军之强,我大魏或已不存。” 魏假不敢置信的看向魏咎:“咎弟,你在说甚!” 李园和楚王悍也不由得看向魏咎。 魏咎坦然迎接所有人的目光,沉声道:“但即便是亡我大魏,秦军也必然损失惨重。” “外臣离开大梁城之际,长安君所部已战损近半,兵马不足十万。” “而今秦同时与赵魏开战,秦国再无兵力增援长安君所部!” 顿了顿,魏咎方才发问:“楚王不以为这是楚国的良机吗?” (本章完) 第211章 楚国内忧,魏咎壮士断腕引狼来! 楚王悍不禁发问:“什么良机?” 魏咎肃声回应:“开疆扩土的良机!” “秦军兵寡,而我大魏诸城却还在坚守,以秦之兵力,若想全取魏境需要多久?” “若楚国在秦国发兵之前率先发兵,是否可以在秦国之前全取魏国疆土?!” 寿春宫内,不少朝臣不由得面露意动,窃窃私语: “此言有理啊!秦军若不过数万,如何能全取魏境?” “即便秦军全取魏境,仅凭数万兵马也守不住!” “但秦军此军统帅可是长安君啊!” “长安君又如何?仅凭数万兵马,如何与我大楚争锋!” 当下楚国内部局势一团乱麻。 未来的楚国究竟谁主沉浮还尤未可知。 楚国的未来将何去何从也不一定跟他们有关系。 所以没有任何一方势力对外部的大环境感兴趣,全都在专心内斗。 但魏咎却给了他们一个让他们难以拒绝的馅饼。 一片唾手可得的膏腴之地! 魏假却是失声怒斥:“咎弟,莫要胡言乱语!” “父王仍在率军抵抗,我大魏还没有亡!” 咱们是来求援的! 不是来引狼入室的! 且你怎能诅咒我大魏已经亡国? 魏假忍不了! 魏咎诚恳的低声回应:“大兄,信我!” 话落,魏咎继续高声开口:“世人皆知当世强国,唯秦与楚。” “而今赵国已发重兵与秦鏖战,秦国无力抽调兵力增援长安君所部。” “若楚发兵,则至少可以全取魏地,甚至可能再夺韩地,将秦国打回函谷关!” “关外膏腴之地,将皆属楚国所有。” “拦在楚国面前的,就仅有长安君麾下的数万兵马而已。” “难道楚国会畏惧于长安君率领的数万兵马吗!” 重利诱之,再以激将辅之。 一番话落,莫敖景畴、将军昭愿等数名将领当即出列拱手: “末将请战!” 李园慨然道:“我大楚何曾惧于秦?!” “只是我大楚历经战乱,正军疲敝,需要休养生息。” “而今我大楚也愿臂助魏国,然,我大楚也是有心无力啊!” 话落,李园看向景畴等将领。 然而这一次,他们却不说话了。 魏咎却是断然道:“外臣亦知楚国艰难。” “然,楚王岂不闻‘敌不可假,时不可失’?” “秦国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会给楚国以时间修养。” “秦国随时都可能向整个魏地发兵,甚至撤出赵地兵力增援长安君所部。” “现下是楚国最好的机会,也是为数不多的机会!” “一旦秦国吞下我大魏疆域,留给楚国的只会是一个更为强大的敌人!” “届时,将再无韩、魏与楚合纵抗秦,只能由楚国独力抵抗这一强敌!” 李园笑了笑:“宁陵君无须如此悲观。” “就如魏太子所言,或许现下魏王仍在率众抵抗呢。” 魏咎坦然道:“外臣并不认为父王能坚持多少时日。” “秦之兵锋,非魏能抗。” “至于是否相信外臣的判断,自当由楚王与李令尹所决!” 李园看向楚王悍,楚王悍略略颔首:“宁陵君之意,寡人知之矣。” “寡人自会与诸位爱卿仔细商议。” “太宰(外交主官)屈禾,且带魏太子并众魏臣往章华台安置休息。” 屈禾当即出列拱手:“唯!” 旋即屈禾对魏假笑而拱手:“魏太子,请!” 魏假勉强露出笑容,跟着屈禾走出了寿春宫。 一路上,魏假一言不发。 直到进入章华台正殿,告别屈禾,魏假方才怒声呵斥:“咎弟,你怎能诅咒父王与我大魏!” 魏咎诚恳的说:“大兄,弟对父王和大魏的忠诚不比你更逊半分!” “弟如此施为,同样是为了我大魏啊!” 魏咎没有直接回答魏假的问题,而是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随即反问:“大兄,入楚以来,伱可曾发觉不妥之处?” 魏假强压下怒气,皱眉沉思。 片刻后,魏假缓声道:“寿春城内戒备森严,你我入楚路上也多见兵丁调动,恍若秦此番非是在攻赵魏,而是在攻楚。” “朝堂之上,楚王无声,令尹多舌,莫敖、太宰等重臣与令尹沟通不畅。” 魏咎轻轻颔首:“去岁,楚考烈王崩,同日,春申君死。” “弟听闻传言,言说楚考烈王驾崩当日,李园派刺客埋伏于棘门,待春申君入宫之际即刻伏杀春申君。” “待春申君死,李园以刀兵胁迫楚王悍,并借楚王悍舅父的身份占据令尹之位。” 魏假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果真?” “春申君究竟是被李园所杀,还是被大族所杀?” 魏国内部的权力争斗比不上韩国,但身为魏国储君,魏假也在从小就被魏增培养着如何处理朝中问题。 在听到这条传言的第一时间,魏假就感觉不对劲! 令尹确实有着巨大的权利,但还是那个问题,权力是自上而下的,也是自下而上的。 如果李园真如传言那般通过几名刺客暗杀春申君后挟持楚王悍,以此获得了令尹之位。 那李园即无法通过楚王悍自上而下的获得权力,也无法通过下层支持自下而上的获得权力。 即便楚王悍真的碍于生命威胁不得不应允李园担任令尹,李园又凭什么能活到现在还没死? 就凭那几个刺客吗? 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魏咎摇了摇头:“弟也不知这个传言是真是假。” “但这个传言在楚国传播的范围很广,我大魏驻楚行人得到的也只有这个消息。” 魏假沉默片刻后,嗤声轻笑:“想来不过是吴起、屈原之后的又一个殉葬者而已。” 各国皆有变法,唯楚国的最不彻底。 楚悼王十六年,楚悼王力挺吴起,在楚国掀起针对楚国贵族们的第一次变法。 楚国老氏族们直接利用王宫内官给楚悼王下毒。 楚悼王二十一年,楚悼王崩,吴起也被楚国贵族射杀于楚悼王的灵堂,楚国的第一次变法宣告失败。 楚怀王十二年,性情中人楚怀王无条件支持屈原,掀起了第二轮变法。 但可惜,随着楚怀王被秦国俘虏囚禁,屈原变法戛然而止。 两任楚王、两位大才的倾力挽救都半道崩殂。 没能给楚国带来一丝改变,唯一的贡献不过是为后世留下了端午节这个法定假日。 再看春申君。 春申君虽然没有掀起根本性的变法,却在通过豢养门客、举荐外客入朝等方式逐渐蚕食楚国老贵族们的权力,妄图进行从朝堂到地方的和平演变。 楚国贵族在先射杀吴起,再流放屈原后,能放过春申君? 魏咎略略颔首:“春申君的死因不过是弟的猜测。” “但春申君死后,李令尹继承了春申君的近半门客,并如春申君一般招揽更多的门客,举荐外客入朝为官。” “而今李园的位置并不稳当。” 魏假恍然:“所以非是李令尹不愿出兵,而是李令尹也无法调动楚国兵力?” “所以弟才以利诱之!” 魏咎轻声一叹:“弟也知弟此举乃是引狼入室。” “弟也不愿如此!” “但以楚国当下格局,要么以重兵威压,要么以重利诱惑,否则楚国不可能出兵救援我大魏!” 魏假在沉默许久后,慨然长叹:“为何楚考烈王不能再坚持几年?” “若现下仍是楚考烈王与春申君主持楚国朝政,你我何至于此?” “天,不佑我大魏啊!” …… 另一边,寿春宫好像变成了菜市场。 “强如魏国,竟然亡了!” “自韩之后,魏又亡,两战皆是秦灭之,两战皆是长安君领兵,长安君此人必是我大楚的心腹之患!” “魏国亡,我大楚亦忧也!” “这绝对是我大楚开疆扩土的大好机会,万万不能错过!” “王上,出兵吧!” 李园安坐高台,沉声发问:“出兵?” “兵从何来?” 景畴当即道:“我大楚拥正军六万,再调三万县兵辅之,自可与秦一战!” 李园笑而颔首:“善!” “既如此,便请景莫敖率正军与县兵出征,全取魏土!” “若不能……”李园肃声道:“论罪罢黜!” 景畴哑然。 李园又看向一众朝臣将领:“若谁人自问可以凭此兵力胜那秦国长安君,大可请战!” 群臣众将皆默然,只是以目光看向坐在高台之下第一排的楚国上柱国,项燕。 迎着全场目光,项燕慎重的说:“秦国长安君从戎时间不长,难辨其用兵之策。” “但此人用兵正奇相合,更时常有新式军械所用,绝非庸人。” “末将,不敢言必胜!” 项燕即便有必胜的把握也不会说出口。 因为项燕很清楚当下问题的关键根本不是胜算几何! 李园欣然而笑:“既然连上柱国都以为无必胜的把握,那我大楚此战还是莫要插手为好。” “诸位同僚若无他事,便退朝吧。” 景畴、昭愿等人心中不由得思虑沉吟。 终于,景畴拱手道:“景氏食邑今岁粮产颇丰。” “而今正值我大楚难逢之良机,末将又怎能见我大楚因兵力之寡而坐视良机溜走?” “末将愿发私兵七万随正军参战!” 昭愿等各大族代表也纷纷上前拱手:“昭氏愿发私兵六万参战!” “屈氏愿发私兵四万参战!” “斗氏……” 随着十几个贵族的发声,楚国能调动的兵力转眼就从九万暴涨至三十五万! 李园欣然颔首:“既有三十余万大军,我大楚自可与秦一战。” “王上,臣谏言,此战所得土地的三成当封赏给诸位君侯,以犒诸位君侯之功!” 楚王悍轻轻颔首:“令尹所言有理!” 挺直腰杆,楚王悍沉声道:“令!” “以上柱国燕为帅,引兵三十五万,发兵魏地。” “此战所得疆域之三成充作封赏,以犒有功之臣!” 关于楚王悍的身世及春申君之死的解释。 本书设定楚王悍是楚考烈王的亲生儿子。 根据《史记·春申君列传》和《战国策》的记载,楚考烈王没有生育能力,李园将其妹李环嫁给春申君,待李环怀孕后又将其送给楚考烈王,然后李环生下了楚幽王熊悍,即楚幽王熊悍的亲生父亲其实是春申君,这个观点很有趣,也是目前大众认知中的主流观点。 但芝士并未采用这个观点,理由如下: 1.在《史记·楚世家》中有载:‘幽王卒,同母弟犹代立,是为哀王。哀王立二月馀,哀王庶兄负刍之徒袭杀哀王而立负刍为王。’即根据同为太史公所撰的《史记·楚世家》篇,楚考烈王至少还有熊犹、熊负刍这两个儿子,且楚王负刍并非李环所生,在熊悍的身世问题上,太史公出现了前后矛盾。 又根据李开元教授的《末代楚王史迹钩沉》和近现代考古结果发现,秦国昌平君熊启很可能也是楚考烈王的儿子(仍有争议)。 结合以上二点,楚考烈王至少有三个、可能有四个儿子,且至少有两女为楚考烈王诞下子嗣,这说明除非楚考烈王有特殊癖好,就喜欢接春申君的盘且接了一个又一个,甚至是跟春申君一起玩,否则楚考烈王应该是有生育能力的,熊悍理应是楚考烈王之子。 (达到五百字的免费字数上限啦,余下内容我们下一章见~) (本章完) 第212章 利刃配上大义,能不能站着把钱挣了? 景畴震惊的看向楚王悍:“三成?” 李园笑而拱手:“我王仁德!” “遍观天下,岂有如此厚赏!” 景畴沉声道:“王上,三成未免太少了一些。” 李园的笑容瞬间收敛,声音也转而肃然:“王令已下,景莫敖这是意欲违抗王令乎?” “景莫敖方才的慷慨之言莫非根本就不是为了大楚,而只是为了一己私利?” “若此番景莫敖只是为私利方才发兵,那景莫敖大可直言,又怎能在王令已下后再违抗王令!” 李园抬高声调,慷慨而言:“遍观天下,可有如我王一般厚赏者?” “景莫敖怎能如此贪婪!” 景畴当即道:“本官绝非贪婪!” “既然君侯私兵为此战主力,此战之斩获自当也该由君侯分润大半。” “否则,岂不是赏罚不公?” 李园反问:“景莫敖非楚臣乎?” “为大楚分忧,非是景氏之任乎?” 景畴当即驳斥:“令尹何以辱我景氏!” “景氏自当为王分忧,本官亦是楚臣。” “然本官却见不得如此不公之举!” 李园淡声道:“既如此,景氏可收回兵力。” 一句话,将景畴逼到了墙角。 景畴环顾四周,看向昭愿等各大贵族的领袖,希望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可惜,昭愿等人皆是在眼观鼻、鼻观心,无动于衷。 从一开始,李园就在以退为进,主张不出兵。 面对重利,景畴等人力主出兵且愿意拿出自家私兵。 而今若是因为利益不够,一众贵族就不发兵了,那李园很可能顺势直接取消出兵。 反正得来的土地是楚国的,又不是李园自己的。 如此一来,三成分润也拿不到了! 毫无所得还是少赚一点,诸贵族心里都有一杆秤。 眼见无人支持自己,景畴心中轻叹,只得拱手:“臣再谏王上收回成令,给予更为公平的分润。” “然,无论王上做出如何决断,景氏一族都会永远支持王上!” 楚王悍略略颔首:“既如此,便请诸位爱卿筹备出征之事,从速出征!” 楚王悍直接忽略了景畴前面的一句话。 一众权贵心中愤怒,却也只能拱手:“唯!” 战争将启,诸事繁杂。 经过三个多时辰的争论和协调,楚国君臣终于商定了出征细则。 待群臣离开寿春宫,楚王悍无奈轻叹:“如此大利于我大楚之事,竟还要争论如此之久。” “我大楚如何能有未来?” “我大楚何时才能将所有力量汇聚成一个拳头!” 楚国是绝对的老牌强国,且当下硬实力完全不输给秦国。 只可惜,楚国的力量十分分散,楚王悍根本不可能将楚国的全部力量调动起来,甚至还会被内部的力量所牵扯、逼迫。 李园沉声道:“多有楚王意欲变革,打压国内权贵。” “然,皆以失败告终,甚至落得身死的下场。” “臣以为,若要整合楚国实力,切切不能急。” “不断招揽诸国大才充入朝堂,逐渐削弱诸贵族的权力和势力,待到王上得以执掌足够的权柄,方可行变革之事,否则……” 李园面露沉凝:“臣恐楚悼王之事再现啊!” 楚王悍颔首道:“寡人知之矣。” “只是要委屈舅父了!” 李园温声而笑:“臣既是王上的舅父,又如何能不为王上呕心沥血!” “当下之战就是一个机会,臣会借此战机安插将领,强我大楚正军,为王上积蓄与诸君侯一战的实力!” 身为楚王悍的舅父,且出身并非楚国贵族,李园的当下利益与楚王悍完全一致。 唯有铲除掉楚国现有的贵族群体,楚王悍才能执掌大权,李园也才能……成为楚国新的贵族! 另一边。 离开寿春宫后,群臣各奔东西,却又很快汇聚于屈氏府邸。 景畴愤怒的拍着案几:“此战以我等私兵为主,正军仅两成有余。” “结果此战所得之疆域却要三七分成。” “何其不公!” 昭愿也愤愤的说:“七成还是王上的,能得三成还得看王上的脸色!” 景畴怒气更胜:“我等平日里以食邑所获奉养士卒,帮助大楚戎守边疆。” “我等此战发兵二十余万为楚而战。” “我等还是大楚的根基与柱梁。” “能得三成所获还得看王上的脸色?” “我等岂不是成了那跪着要钱的乞儿?!” “诸位怎么就不敢对王上直言上谏呢!” 屈桓淡声道:“形势如此,我等就算是再愤怒又有何用?” “便是这三成也来之不易!” “若景兄受不了这委屈,那还是赶紧回祖地守着那点采食过活去吧。” “身为臣子,能得三成分润,不寒碜。” 发私兵参战国战,结果国战的战果却要分出三成归为他们的私人食邑。 这种待遇放在其他任何一个国家都能让他们的君侯高兴到疯狂! 如果放在秦国,嬴成蟜等封君甚至会毫不犹豫的认为嬴政是在开玩笑。 天上掉馅饼也不是这么掉的啊! 但在楚国,这般分润对于君侯们而言却成了侮辱。 因为楚国的国家制度和现存诸雄的制度都不相同。 楚国王室与楚国君侯的关系更偏向于周王室和诸侯国之间的关系。 若秦国发兵从匈奴打下了一块疆域,周王室却张嘴就要七成战果,秦国能高兴吗? 秦国必然会直接对周王室拔剑! 景畴也直接拔出手中剑拍在案几上:“凭我景氏剑之锋锐,可否站着与王上讨个公平?!” 屈桓目露嗤嘲:“想站着讨公平?” “凭景氏之剑自可多得封赏,但还是要跪着!” “否则,七十余支贵族的亡魂可就在九泉之下盯着你呢!” 昔年楚国权贵毒杀楚悼王,射杀吴起。 吴起临死前拔出身上箭矢插在楚悼王的尸首上高呼‘群臣叛乱、谋害我王’! 即便楚国贵族们嚣张跋扈到暗杀楚悼王、明杀吴起。 但楚国贵族们依旧无法逆改大义和规则。 吴起死后,七十余支贵族直系或旁系因吴起捏造的‘叛乱、弑君’罪而被族灭,数千名老贵族被杀。 也正是那一场屠杀打断了斗氏、成氏等家族的筋骨,杀的第一大族屈氏一蹶不振,才给了景、昭二族吞并其他家族,与屈氏同霸楚国的机会! 景畴又是一拍案几:“那若再加上大王呢?!” 屈桓摇了摇头:“大王不可能支持我等。” “明面上,是李园在针对我等,大王也只是李园的傀儡。” “但实际上,大王与李园的目标是一致的。” 景畴沉声道:“某所言非是当下之大王。” “而是诸公子!” “利刃配上大义,能不能让我等站着把钱挣了?!” 昭愿豁然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向景畴:“你疯了?!” 景畴恨声道:“大王之意昭然若揭,若静待大王蚕食我等权柄,日后再想翻身可就难了!” “既如此,不若择一能允你我站着讨公平的公子支持,由他来做大王!” 屈桓和昭愿没有怒斥景畴。 因为杀大王这种事楚国贵族已经做过很多次,也成功过很多次。 但无论成功与否,每一次弑君都伴随着巨大的伤亡! 可现在,已经到了拼着惨重伤亡也要给楚国换个王的地步了吗? 半晌过后,昭愿起身拱手:“时机未到,大战当前,吾当先行回返食邑,组织出征之事。” 屈桓略略颔首:“昭兄所言不虚,战事当前,而今一应事务皆当为战争让路!” “景兄也先回去准备吧。” 景畴面对二人拱手一礼,沉声道:“景某所言皆是肺腑之言,请两位兄台多加思虑!” 话落,景畴与昭愿拜别而去。 正堂陷入沉默,紧接着又响起沉稳的脚步声。 一名中年从偏殿而出,面露笑意:“本公子未曾想,诸贵族对王上的怨气竟皆如此之大!” 屈桓起身拱手:“拜见公子!” “臣观景氏之态,以为今日并非引荐之良机,待此战过后再为引荐会更为妥当。” “故而未曾请出公子,万望公子勿怪!” 一直等在偏殿中的,赫然正是楚王悍的庶弟,公子负刍! 熊负刍温声而笑:“无碍。” “本公子也没想到,秦国竟会送来如此良机!” “本公子倒是想看看,王兄会否果真收下此战所得的七成疆域。” 现在战事当头,所有氏族的目光都落在未来的预期收益上,他们的心情整体来讲是振奋的。 但当斩获落袋,他们要眼睁睁看着此战打下的疆域分出七成给楚王,他们的心情还能好吗? 他们只会比一无所得更愤怒! 屈桓幽幽道:“观王上与李令尹之态,想来是必然如此了。” 熊负刍摇了摇头:“身为王者却如此贪婪,王兄怎能得民心!” “若任由王兄继续自断臂膀,我大楚,危矣!” 熊负刍和楚王悍的观点完全不同。 楚王悍认为攘外必先安内,唯有先压下楚国内部的诸多贵族,才能让未来的楚国强盛起来。 但熊负刍却认为当下时局已乱,大楚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收拾内部了。 若再不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对外出击,楚国可能根本就没有未来可言了! 屈桓也是一叹:“可惜,王上不懂这个道理。” “外敌愈发强盛,王上的目光却始终盯着我等。” 熊负刍沉声道:“王兄不懂,伱我却不能不懂。” “请屈氏发精兵出征,尽一切可能削弱秦国!” 屈桓当即拱手:“唯!” 关于楚王悍的身世及春申君之死(续) 2.根据楚幽王墓的考古发现,熊悍生于公元前268年,此时楚考烈王正在秦国做人质,距离回楚国继承王位还有五年时间,其处境和庄襄王差不多,根本不需要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且熊负刍生于公元前265年,其母非李环,此时楚考烈王仍在做人质,哪怕楚考烈王提前考虑了继承人问题,在熊负刍出生后也完全可以私杀熊悍,奉熊负刍为长子,但楚考烈王没有这么做,这是不合理的。 (3.太史公在《春申君列传》中只说了熊悍之父是春申君,而所有采用这个观点的史料都没有配套编出熊犹、熊负刍和熊启的野爹,如果采用这个设定,芝士就需要给熊犹、熊负刍和熊启三人都瞎编出野爹来,再瞎编出他们能登基为王的大义依据,还要瞎编出支持他们的力量,芝士做不到啊!) 综合以上考虑,本书中熊悍的设定为楚考烈王的亲生儿子。 但由此一来,李园伏杀春申君的基础理论支撑就不存在了! 所以芝士抛弃了《史记》中对春申君之死的记载,春申君的晚年经历皆以被誉为地方志鼻祖的《越绝书》所载为基调,再加以扩充。 再次达到免费字数上限,芝士就不列举更多理论依据了,这干巴巴的资料大家看着也怪累的。 如果芝士的考据有误,欢迎大家在此评论指正!感谢! (本章完) 第213章 楚国北上燕南下,重兵围困长安君! 魏假和魏咎在为魏国的存亡而拼尽全力。 唐雎等一众魏臣也在竭尽所能的匡扶故国。 次日。 年过九旬的唐雎拎着下裳,不顾一双双惊异目光的注视,在武阳台的圆环回廊上发足狂奔。 待登上武阳殿,这位老者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迅速调整了一下呼吸,整理了一下衣冠,唐雎拱手而呼:“外臣唐雎,拜见燕王!” 大殿内,响起燕王喜的声音。 “传!” 殿门被宦官推开,唐雎迈步入殿。 没有闲话叙说,唐雎开门见山道:“方才外臣得到消息,大梁城即将告破。” 燕王喜瞳孔猛的一缩:“距秦军进入魏国才过了多久?” “大梁城就守不住了?” “寡人记得,秦军而今是在同战赵魏两国啊!” 单一个赵国就能吊打燕国了。 秦国是怎么能在对阵赵国的同时吊打魏国的? 燕王喜想不通啊! 唐雎没有遮掩这个事实,坦诚的说:“燕王所言不虚。” “秦灭韩后,国力愈胜。” “而今之秦即便是独战两国,我大魏依旧难以支撑。” 燕王喜慨然而叹:“秦军何其凶也!” 唐雎沉声道:“正是因为秦军凶残,诸国方才更应该合纵抗秦!” “在灭韩之前,秦国固然强盛却也不是纵约国的敌手。” “在吞并韩土之后,秦国国力大增,若我大魏也被秦所夺,天下诸国岂能再有宁日?” “外臣再请燕王,发兵援魏!” 燕相将渠也拱手道:“王上,臣以为,我大燕合该增兵援助魏国。” “此战非是为魏,实是为燕!” 不少燕国臣子也随之拱手:“臣等附议!” 燕王喜沉默许久后,方才轻叹:“但那可是强秦。” “且秦军主帅还是灭韩破魏的长安君!” “那可是长安君啊!” “先不论我大燕会否因此战得罪了秦国,单单此战,我大燕也难言得胜!” 环视一众臣子,燕王喜沉声道:“魏国不与我大燕接壤。” “寡人之意,不救!” 燕丹突然开口:“父王,儿臣以为我大燕完全可以与秦国合盟。” “而今秦国仍有半数兵力正在攻打赵国,只要我大燕与秦合盟,便可从三个方向同时进攻赵国。” “此战,秦燕必胜!” “我大燕也可以趁此机会夺回失地!” 不少燕国臣子突然茅塞顿开: “是啊!我大燕不止可以合纵魏国,同样可以连横秦国!” “秦国如此强悍,我大燕若是与秦国合盟,必然可以大败赵国,夺回失地!” “赵魏与我大燕皆有血海深仇,我大燕何必救援赵魏?不若趁此机会发展我大燕国力!” 为什么一定要去和秦国开战呢? 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不香吗? 燕王喜的语气有些犹豫:“但赵国亦强也!” 燕丹恨其不争的说:“父王,赵国固强,但若因畏惧于赵国的强便放任机会溜走,赵国只会越来越强!” “唯有抓住每一个机会削弱赵国、壮我大燕,方才能调转敌我实力对比。” “父王,您不能如此怯懦啊!” 燕王喜怒斥:“你放肆!” 燕丹梗着脖子道:“大好机会明明就在眼前,父王却因惧怕赵国兵锋而放弃。” “这不是怯懦是什么!” 迎着燕丹失望的目光,燕王喜面色发红,拢在袖中的双手攥紧成拳。 他怯懦吗? 近些年的燕王喜确实非常怯懦。 但曾经的燕王喜比燕丹更好战,甚至可以说是闻战则喜! 燕王喜做梦都想夺回失地,更曾主动发起三次对外战争。 但看看近些年的燕国都遭遇了什么吧! 燕王喜年幼时,白起借道魏国以攻燕。 燕王喜四年,燕王喜主动发兵,赵国以廉颇应战。 燕王喜十二年,李牧攻燕。 若无嬴成蟜的插手,未来王翦还会挥师灭燕。 在燕王喜的有生之年,四大名将轮着把燕国打了一遍! 这还不算完。 他纵横家也要来凑热闹! 庞煖的复出之战同样是攻燕! 燕王喜能怎么办? 燕王喜也很绝望啊! 曾经立志要超越燕武成王的热血青年,早就被打出心理阴影了! 但如今被燕丹一激,燕王喜又热血上头,怒声厉喝:“你当寡人怯懦乎?” “寡人只言赵强,却从未对赵国有过惧怕之心。” “与秦合盟、同战赵国、夺回失地的大好机会,寡人又怎会放过!” 眼见燕王喜似乎转变了战略态度,唐雎断声道:“燕王以为此刻是夺取赵土的良机?” “大错特错!” “秦国或许会在现在与燕合盟,但在灭赵之后,秦国的下一个目标必定是你燕国!” “燕王以为燕国有能力独抗夺取赵国疆域后的秦国乎?” 一番话,又把燕王喜的热血压了回去。 燕丹毫不犹豫的说:“秦国不会如此!” “本太子曾与秦王政约盟,绝不互相攻伐。” “秦王政乃守诺之人,他一定会遵守诺言,与我大燕长期修好!” 此时的燕丹尚未前往秦国做质子。 嬴政在燕丹心中的形象,依旧是那个在邯郸时和他同为质子,需要被他照顾的小老弟。 彼时嬴政与燕丹之间关系颇为亲密,更在畅想未来时约定,若有朝一日二人能成为各自国家的王,那么秦燕便永为兄弟之国,绝不兵戈相向! 燕丹深深的信任着这个约定! 唐雎轻声一笑:“盟约?” “昔年燕王派遣相邦栗腹往赵国与赵王合盟。” “合盟之后,燕王立刻发兵六十万,趁赵国不备以攻赵!” “这就是盟约!” 一番话落,满殿寂静。 因为那位前脚与人盟约,后脚就偷袭人家的燕王不是某位先王,赫然正是端坐在高台之上的燕王喜! 自那以后,除非燕王喜崩,否则任何国家在与燕国合盟时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燕王喜的人品实在太差,道德底线更是堪称没有! 在丢了人品和国家信誉之后,若燕国得胜那也还好说。 可那一战燕国发兵六十万,却被廉颇以十三万新兵击溃! 唐雎此言,可谓啪啪打脸! 原本已经恼羞成怒的燕王喜现在已是怒发冲冠! 就在燕王喜要爆发怒火之际,唐雎拱手再礼:“秦王政亲政前一年,秦王政做诈,定长安君诸多罪名以惑他国,长安君领兵,声东击西、偷袭灭韩。” “秦王政亲政当年,秦王政亲发兵,长安君复领兵,再围我大梁城,意欲灭魏。” “秦王政与长安君实乃狡诈恶徒,更有昂扬战意,他们兄弟二人比虎狼更虎狼!” “若不能令秦受挫,秦国必然会继续不断发动战争。” “燕国何以独善其身?” 一番话落,燕国君臣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虽然燕王喜背信弃义,但秦国更是狡诈恶徒。 有嬴政垫底,燕王喜就显得没那么不堪了……个屁啊! 嬴政狡诈后好歹灭了韩,燕王喜背盟后却差点被廉颇给灭了国! 但至少,燕王喜有个台阶可以下了。 唐雎正声道:“今日收复失地,乃是假得地。” “待秦燕灭赵,秦必攻燕!” “然,我大魏愿以阳晋、乘丘、亢父、方与四城,与赵国交换葛城、平舒城等四城,赠与燕国!” “削秦兵、固燕土,谋求长久之未来,方才是真得地!” 在减轻了燕国君臣的不满后,唐雎直接抛出了重利,彻底将燕国君臣的注意力从与秦合盟转移到了增援魏国上。 将渠目露激动:“魏国果真愿与赵国交涉,将平舒城等四城赠与我大燕?” 不怪将渠如此激动。 赵国每次被秦国暴揍后都会暴揍燕国,燕国必须寻求一个转嫁损失的对象。 而齐国,就是个不错的目标。 若平舒四城能落入燕国手中,燕国就有了对齐国发兵的通道,或许燕国就能通过进攻齐国弥补受到的损失。 唐雎拱手一礼:“绝无虚言!” 魏国都已经亡了! 若能用四座城池换取燕国参战,联合他国逼退秦国,那魏国绝对血赚。 至于赶走秦国之后如何帮助魏国复国? 那就是未来要考虑的事了。 将渠当即拱手:“王上,臣再谏发兵增援魏国。” “待到平舒四城入大燕,则我大燕可轻取齐国,开疆扩土!” 燕丹赶忙道:“父王,秦齐之间乃是盟友。” “若我大燕攻齐,秦国必定发兵援齐。” “如此一来,我大燕岂不是依旧要与秦国交锋?” “彼时的大燕可无盟友臂助了,只能独战强秦啊!” 燕王喜再次面露犹豫。 将渠见状怒斥:“前番臣苦劝王上莫要出兵伐赵,王上不从,更踹臣一脚、罢臣相位!” “既然王上依旧不信臣,又为何亲自请臣复出为相?” “允臣告老还乡,由王上继续自行其是岂不是两全其美?!” 面对将渠的怒斥,燕王喜终于下定决心,沉声道:“寡人岂能不信相邦之谏?” “令!相邦为帅,发兵十万以援魏!” 将渠喜极而泣,伏地高呼:“王上圣明!” 唐雎也振奋拱手:“拜谢燕王!” 唯有燕丹自责喃喃:“政弟,莫要怪兄!” “而今兄仍未登基,实无法履诺!” 没有人理会燕丹的情绪。 事实上,就连燕王喜都并不在意燕丹这个太子。 在将渠的动员之下,十万大军迅速聚集。 十日后,将渠所部当即发兵,借道赵国南下魏国! 另一边,项燕所部也已整军完毕,自项城出发北上魏国! 南北二路共四十五万大军已向嬴成蟜所部夹击而来! 关于燕国太子丹的生平和死因。 综合《战国策》和《史记》,我们便会发现燕丹几岁时就去赵国做质子陪伴嬴政,在燕赵战争期间,身为燕国质子却莫名其妙的就回到了燕国,并立刻被燕国送去秦国做质子,促成燕秦合盟,数年后回返燕国,然后又被送去秦国当质子再次促成燕秦合盟,数年后逃出秦国,马不停蹄的开始招揽门客准备刺杀嬴政。 秦王政21年,王翦攻燕,部将李信以数千兵马大破燕丹于衍水,燕丹战死!《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数月后,燕丹复活,参与蓟城之战,王翦攻破蓟城,燕丹于蓟城战死!《史记·秦始皇本纪》 蓟城破后,燕丹再次复活,跟着燕王喜逃往辽东,燕王喜斩燕丹之首献给嬴政求和!《史记·燕召公世家》 自燕丹出生后,燕国对外重要外交活动中多有燕丹的身影,是蔡泽、荆轲、李信等人名场面的重要配角,虽名为太子,但一生做质子近三十年,掌握大逃脱术、影分身术、大复活术,仅在《史记》中就有三种死法,再加上《战国策》、《燕丹子》等典籍的记载,燕丹的死法有十余种之多!对此,杨宽教授认为‘疑皆策士夸大之辞’,芝士深表认同。 所以芝士会根据需要挑选不冲突且符合逻辑的记载去组成燕丹的履历,如燕丹入秦为质的时间,芝士便根据《风俗通义》设定为前230年 (本章完) 第214章 寡人宁愿错过一统良机,也不能推王弟入火坑! 秦王政十年三月十五日。 咸阳宫,御书房。 一众重臣云集于此,冯去疾沉声念诵:“启禀王上,十年二月十日,赵左师触龙押解粮草无算,增援武安。” “十年二月二十五日,赵擢司马尚为赵军副将,再发兵十五万由司马尚所率,增援将军李牧所部。” “而今赵军势大,末将请增援我部!” “上将军王翦,十年三月十三日于武安城外遥拜大王!” 王翦确实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能力超群。 但李牧同样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能力同样不弱。 而今双方的兵力差距却近乎一倍,就算王翦能力超群也扛不住啊! 熊启眉头紧锁:“扈辄所部本就率兵二十万增援武安城。” “而今赵国再发兵十五万增援武安城。” “即便上将军王翦曾大破扈辄所部,现下武安城内的赵军也高达三十余万!” “这也在国尉的计划之中吗?” 在王翦出征之前,除王翦四人外,所有人都认为此战的目标就是灭魏,包括相邦熊启! 直到王翦突然转进武安城,熊启这才意识到,合着大秦此战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魏国,而是赵国! 熊启对此非常不满,本相可是相邦啊,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本相说一声的吗? 而今有了出气的机会,熊启自然不会错过。 芈粒啧声道:“长安君率二十万大军出征,却仅仅只是牵制了五万兵马。” “如此算来,我大秦此策对赵国毫无作用,甚至反倒是让王上将麾下的兵力捉襟见肘!” 魏缭就是嬴政对内的一把刀,少不了做得罪人的事。 平日里因嬴政的信重和魏缭的权势,少有人敢直斥魏缭。 但而今魏缭进入大秦后献上的第一策便宣告落空,大量朝臣武将都开始阴阳怪气的落井下石。 嬴政目光灼灼的看向魏缭,声音依旧温和有力:“国尉以为,我大秦该当如何?” 魏缭当即起身拱手:“声东击西之策落空,乃是臣之失也。” “然,长安君却给我大秦创造了一个机会!” “一个左右夹击的机会!” “臣请坤舆图!” 嬴政当即颔首:“准!” 一名侍郎小心翼翼的捧着坤舆图而来,四名侍郎配合着将坤舆图举在了众人面前。 魏缭以一根木棍点向坤舆图上的新郑城。 然后木棍沿着新郑城出发,经由道路滑向内黄城,沉声开口:“长安君夺修鱼城,我大秦便得以绕开赵国诸多城池,打通了从新郑城到内黄城的通道。” “然大梁城坚,即便长安君挖断黄河大堤引水灌城亦非数月可破。” “长安君继续围困大梁城于大局毫无用处。” “故而臣谏言,请长安君所部留三万兵马作势围困大梁城,主力北上,兵发内黄!” 嬴政也走到了坤舆图旁,看着魏缭点出的进军路线若有所思:“国尉之意,是令长安君夺取内黄城,直接威胁邯郸?” 魏缭肃然点头:“不错!” “算上增援魏国的五万兵马,赵国已发兵四十万!” “赵国诸城守军必然已被大量征调。” “而今赵国发兵三十五万陈于武安,固然给了上将军以极大的压力,但却也令赵国后方空虚,内黄城的守军必然不会太多。” “以长安君之能,完全有机会夺取内黄城,直接威胁邯郸!” 嬴政不由得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多了几分亢奋:“届时,若李牧所部继续于武安阻挡王上将,则长安君所部便可直接围困邯郸城。” “若李牧所部回援,亦或是抽调兵力增援邯郸,王上将所部便会被解放。” “以王上将之能,完全有机会大破李牧所部!” 两支兵马左右夹击,两名大将剑指邯郸。 赵国何以相抗! 嬴政隐隐的已经看到了沦为焦土的邯郸城! 就在这时,熊启沉声道:“臣以为,不妥。” 嬴政双眼依旧看着坤舆图,口中随意开口:“相邦大可直言。” 熊启也走到了嬴政身后,目视坤舆图开口:“数万兵力构成的障眼法骗不了魏国多久。” “若长安君北上内黄,魏国完全有可能同时北上。” “一旦赵魏合兵,被左右夹击的就不再是赵国,而是长安君!” 熊启的此番发言摒除了个人偏好,完全出于理性客观的考虑。 也正是这理性客观的发言,让嬴政瞬间冷静了下来。 魏缭当即反驳:“若我大秦攻魏,则赵国必救。” “但我大秦攻赵,魏国救援的可能微乎其微。” 熊启看向魏缭:“国尉莫要忘了,赵将庞煖现下就在大梁城。” “以赵将庞煖的能力,很可能说动魏王发兵!” “一旦魏王在长安君所部主力北上后发兵,长安君该当何如?” 魏缭认真的说:“可以派遣使臣,携长安君连战连捷之威持重金往大梁城,逼迫魏王签订盟约,与秦合盟!” “同时囤三万兵于黄河河堤,若魏王背盟,即刻挖断黄河大堤!” 嬴政沉声发问:“若魏王死战不盟,该当何如?” 魏缭沉默几息后,坦然的说:“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但世无万全之策。” “即便此策有长安君所部会被左右夹击的危险,也已是灭赵之良机。” 从理性角度来讲,魏缭的整体策略没问题。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令嬴成蟜所部北上,与王翦夹击赵国就是最好的战略! 但这是对于大秦而言最好的战略,却不是对于嬴政而言最好的战略。 嬴政宁肯放弃一次灭赵良机,也不能接受嬴成蟜身处危险之中! 嬴政思虑许久后,终于开口:“寡人之意,令长安君所部退回上党郡,出井陉,与王上将所部合兵。” 魏缭焦声道:“王上,三思啊!” “此策固然稳妥,但长安君转进井陉需要多久时间?战机将会被白白浪费!” “且夹击之势也会被我大秦放弃,只能在武安与赵国硬碰硬的鏖战。” “若是果真出现王上担忧的局面,赵魏合盟,那我大秦将面临赵魏联军,兵力也将处于寡势!” “此策无论如何都不妥啊!” 魏缭无法理解,那么敏锐、睿智的嬴政怎么突然提出了如此不智的军略! 嬴政朗声道:“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那寡人便静待下一次机会。” “泾洛水渠已经修筑完成,只需要修养数年,我大秦便可国力倍增、丁口倍增!” “我大秦在蒸蒸日上,诸国却在每况愈下。” “寡人不吝于一次良机的流失,我大秦的良机必将越来越多!” 嬴政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战略思维。 这是完全可行的整体战略,却让魏缭瞠目结舌。 因为这和嬴政之前的想法完全不同! 然而魏缭无法说这个战略是错的,他只能无奈拱手:“唯!” 嬴政面露笑容:“接下来议一议长安君所部的撤……”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一阵高呼:“长安君所部军情急报!” 嬴政眸光一凝,迅速改口:“传!” 蛋夫在两名卫兵的搀扶下飘御书房。 挣开卫兵后,蛋夫双腿无力的跪倒在地,勉力高举竹筒:“军报在此,请王上阅之!” 嬴政迫不及待道:“快!” 蒙恬赶紧跑向蛋夫。 但哪怕是蒙恬从台上跑到台下再跑回来的时间嬴政也等不及,忐忑的发问:“你部战况如何?” 蛋夫振奋高呼:“回禀王上。” “我部,已灭魏!” 嬴政:(o▽)o 群臣:(°Д°) 一番话落,整个御书房陷入寂静。 一众朝臣不敢置信的看着蛋夫,嬴政不禁起身向前走了两步:“你方才说什么?” 蛋夫正声大吼:“回禀王上!” “我部已灭魏国!俘魏王!” “我部不负王上所望!此战大胜!” 一番话落,掀起一片哗然。 “长安君所部灭了魏国?朝堂之上岂能玩笑!” “昔年穰侯(魏冉)十攻魏而不得伤,长安君如何就能破灭大梁城?!这不合理!” “从长安君所部出征至今才多久?长安君如何就能破灭魏国啊?!” 魏国确实不是强国,但魏国攻低防高啊,怎么就被灭了呢? 这超出了所有朝臣的想象极限! 唯有嬴政对嬴成蟜的战果没有一丝怀疑和不解。 他只是焦急的对着蒙恬伸出手:“快!” 迅速拆开封泥,嬴政打开竹筒倒出了里面的竹简。 迫不及待的将竹简展开,一列列熟悉的字迹就呈现在嬴政眼前。 【臣遵王令,修土墙以困大梁,并作势挖堤引赵来攻。】 【十年三月七日,魏诸城援军与大梁城正军夹击臣所部,为魏水师争取出城通道。】 【臣万般无奈,只得被迫应战!!!】 【然,魏军抵抗决心极坚,鏖战之际,大梁城北门破,臣遂挥师杀入,夺大梁城,魏王增献魏坤舆图并魏王大印请降。】 【大梁城一战,臣部斩获敌军首级五万七千二百四十七级,俘敌七万三千九百人,战死袍泽两万七千三百九十七人,重伤一万八千五百人。】 【并斩赵大将赵蒜,魏公子琦,魏大将魏虎、陈茂、魏施,魏重臣孙藏、张淼等四十五人,赵将庞煖于守城之际心脉崩断而亡。】 【篆此军报之际,臣所部已兵分四路,携檄夺城。】 【十年三月七日,秦长安君公子成蟜于大梁城遥拜王上!】 看到这儿,嬴政振奋的一拍案几:“彩!” “王弟不愧为寡人的王弟!” “何其悍勇!” 按照军报的规制,这份军报到此就该结束了。 但嬴政却发现这份军报后面还有文字! (本章完) 第215章 纵约国的獠牙!大秦困局! 【王兄,弟着实没有夺大梁、灭魏国之意啊!!!】 【但魏军面对我军围城,非但不龟缩待援,竟然还敢反抗!】 【沙场之上,岂能留手?弟并没有完全掌控战局的能力,被敌军抓住机会后弟不敢言不败,弟只能竭力一战。】 【结果,弟也没想到,魏国怎么就亡了呢!!!】 【弟未能完成王兄的规划,没能达到王兄的期待,弟愧对王兄!】 【而今魏国亡,诸国必定惊惧,或会发兵参战,我部却仅剩十三万二千余可战之兵。】 【弟惶恐(ó﹏ò)弟忐忑╭╮弟忧惧(﹏)】 【弟接下来该当如何施为?请大兄速!速!速!速!教弟!】 看着嬴成蟜刻出的那些颜文字,嬴政不禁失笑喃喃:“这王弟,都已是连灭两国的大将了,怎的还这般幼稚!” 看着接连出现的颜文字,嬴政就知道嬴成蟜现在必然十分自责。 毕竟嬴成蟜此战的任务就是背锅! 为了让嬴成蟜背锅,嬴政甚至在嬴成蟜出征之前就提前陪着嬴成蟜玩了十天。 结果,好处嬴成蟜拿了,活儿却没干。 反倒是让王翦帮他背了锅,更影响了嬴政的全盘谋划,嬴成蟜岂能不自责、不愧疚? 然而嬴政对嬴成蟜却没有丝毫责怪之意。 因为在嬴政心中,庞煖是险些打到咸阳城下的名将,嬴成蟜只是爱胡闹的弟弟而已。 让嬴成蟜给庞煖放水? 他有那个实力吗? 完全没有! 既然如此,胜败皆是寻常。 读完嬴成蟜的信,嬴政心中反倒是涌出一丝心疼。 兄弟二人幼年丧父,那便该当长兄如父。 做兄长的,陪伴孤单的弟弟玩乐十天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可那十天的陪伴却成了嬴政开出的条件,更让嬴成蟜如此自责,这不应该啊! 嬴政轻叹喃喃:“自寡人登基至今,是否太过忽视了王弟的情绪?” “非是王弟愧对寡人,实是寡人愧对王弟啊!” 见嬴政久久无言,魏缭不禁拱手发问:“敢问王上,长安君军报所篆为何?” 嬴政回过神来,伸出右手:“刀笔。” 接过蒙恬递来的刀笔,嬴政挑开封装竹简的麻绳,取下了后半段的悄悄话,珍惜的揣入怀中,然后将军报扔给蒙恬,沉声吩咐:“念给诸位爱卿!” 蒙恬当即拱手,朗声开口:“臣遵王令,修土墙以困大梁……” 听着蒙恬的念诵,群臣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可今日的嬴成蟜已不是两年前的嬴成蟜了。 一场灭韩之战奠定了嬴成蟜的地位,证明了嬴成蟜的能力,无人再会怀疑嬴成蟜在谎报军功。 辛胜等将领们只是嘴角疯狂抽搐。 万般无奈,只能被迫应战,然后就破了大梁城,俘了魏王增?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啊? 柔软的双唇如何能说出如此刺骨的话! 温暖的右手如何能刻出这般冰冷之字! 你让我们这些望大梁城兴叹的将领怎么活啊! 待听完军报,裨将军杨虎再也忍耐不住,酸溜溜的说:“大梁城一战,长安君再获首功两万余。” “修鱼城之战,长安君另有首功六万余。” “自攻魏至今,长安君所获首功已破十万!” “那可是十万首功啊!” 说话间,杨虎恨不能扇自己几个巴掌,明知道跟着长安君能大把大把的捞军功,自己怎么就没死皮赖脸的哀求嬴政,自请为副将呢? 白白错过了大好机会啊! 蒙恬感叹道:“首功还只是一方面。” “诸位可还记得长安君是何时出征的?” “秦王政十年十一月一日!” “距离长安君出征至魏国灭亡,不过四个半月而已啊!” 那可是魏国,不是韩国那等国力垫底的伪雄,更不是卫国那等小国。 而是真切成就过霸主之位的强魏! 但在嬴成蟜的兵锋之下,却仅仅只是坚持了四个半月。 就特么离谱! 听着一众将领的感慨惊呼,嬴政畅快大笑:“寡人本以为王弟一日夺淅城、半月灭韩已是神勇。” “而今寡人方知,王弟之能尚在寡人想象之上!” “不愧为寡人的王弟!” 嬴政不自觉的就将对嬴成蟜的称呼从‘长安君’转换成了‘王弟’。 此刻嬴政恨不能告诉全天下,那先灭韩再灭魏的大将,乃是寡人的王弟! 寡人的王弟就是这么优秀! 伱们尽管夸,寡人不怕王弟骄傲! 将军辛胜突然高声发问:“末将求问,长安君可曾挖断河堤引水灌城?” 嬴政笑盈盈的回答:“王弟仁善,此战并未挖断黄河,只是作势引赵来援而已。” 辛胜无法理解的连连摇头:“昔年家父也曾随穰侯攻打过大梁城,据家父所言,大梁城坚若山峦,穰侯与家父皆只能望而兴叹。” “而今长安君没有引水破城,那长安君究竟是如何攻破的大梁城?!” 嬴政的笑容更灿烂了:“待长安君回朝,辛将军大可上门求教。” 说话间,嬴政对辛胜都更亲近了几分。 看看辛胜夸奖的方式多巧妙。 只要你用力夸寡人的王弟,你就是好臣子! 辛胜当即拱手:“末将必定叨扰长安君!” 魏缭突然感慨而赞:“来秦之前,臣便听闻秦长安君悍勇。” “今日臣方才能知,长安君何其悍勇!” “怪不得长安君出征之前询问臣,若攻破魏国对我大秦是利是弊。” “臣彼时还认为长安君年轻气盛,对大梁城毫无了解便口出妄言。” “而今臣方才明白,非是长安君年轻气盛,而是臣不懂长安君!” 又是一顿高素质夸赞,乐的嬴政彻底绷不住王者威严,笑的后槽牙都快漏出来了。 但魏缭的话锋突然一转:“长安君灭魏,乃是大喜之事。” “然,我大秦从来没有考虑过灭魏之事,全盘安排全部围绕灭赵展开。” “而今魏国灭亡,我大秦的所有布置完全失效,甚至起到了反效果。” “我大秦必须要考虑楚、燕、齐、赵四国合盟的威胁!” 说起正事,嬴政迅速收拢笑容,沉声开口:“王弟灭魏确实破坏了事前规划。” “但此非王弟之错也。” “于彼时,王弟麾下兵马仅十余万,赵魏联军兵马亦有十余万,且赵军主将更是老将庞煖。” “王弟没有任何留手的可能,必须全力以赴方才能维持不败。” “且沙场之上又何来的留手?那岂不是以将士们的性命胡闹!” “是寡人对王弟没有充足的信任,未曾考虑到王弟攻灭魏国的可能,此乃寡人之失也!” 嬴政率先定调,并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魏缭赶忙分锅:“此乃臣之失也!” “是臣未曾考虑到长安君之勇,更未曾考虑到长安君可以仅用时四个月半月就灭亡魏国。” 说话间,魏缭也确实有些自责。 自己怎么就没考虑到嬴成蟜的意外性呢? 指望嬴成蟜按部就班的完成既定战略,这岂不是自己的愚蠢! 嬴政摆了摆手,制止了其他想要分锅的朝臣,沉声道:“功过之分,战后再议。” “国尉所言之忧,寡人与王弟皆以为必当思虑。” “国尉可有良谏?” 魏缭当即回应:“诸国发兵,或是因忧,或是因利。” “臣之谏,其一,向诸国宣告,我大秦与三晋百年血战,血仇累累,秦之兵锋只对三晋展露!” “其二,不吝财货,遣使者携五百斤黄金游说诸国,请诸国臣子为秦劝谏其王!” “其三,出让数城之地,与楚、燕两国合盟,抚楚、燕之心!” 大秦昔日安抚纵约国的‘远交近攻’之术已经没多大效果了。 因为随着魏国并入大秦疆域,如今不与秦国直接接壤的国家仅剩燕国,符合‘远交近攻’思想的也仅剩燕国一国。 而今魏缭也只能试图利用财货收买各国重臣,请各国重臣去安抚诸国君王。 嬴政沉吟片刻后断声道:“不够!” “使臣当携千斤黄金以游说他国之臣,每国一千斤!” “秦燕之盟,可继续利用远交近攻之术游说,寡人可以接受与燕国同享赵国疆域。” “秦楚之盟,请昌平君多多费心。” 魏缭和熊启尽皆拱手:“唯!” 正说话间,皮管快步入殿,直接走到了嬴政身边,附耳低语。 嬴政瞳孔猛然一缩:“情报果真?” 皮管肃声道:“都是精干侯者回传的情报,不会有错。” 嬴政面色沉凝的看向群臣:“方才得讯。” “楚国已发兵三十五万,以上柱国项燕为帅北上!” “燕国欲发兵十万,以相邦将渠为帅南下!” 魏缭的脸色极其难看:“赵国的三十余万兵马可是也正囤于武安啊!” 御书房内,所有朝臣武将脸上的笑容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凝重。 一场突兀的灭魏之战搅动了天下风云。 燕、楚、赵三国不约而盟,近八十万大军向着大秦露出了纵约国的獠牙! 若齐国也下场参战,那四国纠集的兵力将高达百万。 但秦军嬴成蟜所部与王翦所部兵力合计仅剩三十一万! 这怎么打? 难道大秦要放弃掉新得的魏地,甚至放弃韩地,再次被三国联军打回函谷关吗! (本章完) 第216章 王弟莫怕,大兄来了! 纵约国伐秦已有五次。 每一次伐秦之战都会让大秦伤筋动骨。 若败,则少说函谷关外的疆域全数沦陷,甚至会有国灭之忧! 如山般的压力萦绕在大秦君臣的心头。 嬴政太阳穴处的血管更是嘣嘣直跳。 若是寡人没记错的话,寡人此次出兵的主要目的只是为了借助战争转移国内矛盾而已吧? 寡人甚至未曾想过通过此战灭赵,只求此战小胜便已达成全部战略诉求! 怎么就发展成第六次纵约国伐秦之战了! 怪不得嬴成蟜军报中的言辞那般惶恐,嬴成蟜这次惹出来的烂摊子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嬴政都不一定能兜得住! 气氛沉凝,群臣寂静之际,隗状突然开口:“臣请文信侯复出!” 一番话,让御书房内的气压更低了几分。 所有朝臣都震惊的看着隗状,熊启更是怒目瞪视隗状。 隗状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只是沉声道:“文信侯曾协助王上与先王,抵挡了第四次、第五次五国攻秦之战。” “论及抵挡纵约国,而今我大秦除杨翁子外,文信侯的经验最为丰富。” “故而臣谏,王上亲请文信侯复出。” “臣愿让出左相之位!” 熊启心中冷然。 臣谏? 你确实是够贱的! 虽然隗状甘愿让出左相之位,让吕不韦回朝后担任左相。 从名义上看,熊启稳压吕不韦一级。 但那可是吕不韦! 莫说只是担任左相了,只要他进入朝堂,他就能迅速聚集起以门客和外客为主的势力集团。 只要吕不韦能降低嬴政对他的提防,亦或是引动嬴政的制衡之心,吕不韦重回相邦之位便指日可待! 熊启当即驳斥:“隗相此言过于荒唐。” “文信侯昔日能协助王上抵挡五国攻秦,其一,在于王上指挥得当,其二,在于我大秦上下同心、将士悍勇!” “而今文信侯论罪被贬,何以因纵约国来袭便令一有罪之臣重回三公之位?” “难道我大秦没了文信侯辅佐就无能对抗诸国了吗!” 熊启的最后一句话说进了嬴政的心坎里。 嬴政承认吕不韦是一名极出色的人才。 但大秦难道离了吕不韦就不行吗? 寡人难道弱于吕不韦吗! 嬴政费劲心力、筹谋数年布了一个大局才终于把吕不韦踢进大牢,怎么可能一遇到问题就把吕不韦恭恭敬敬的请回朝堂,继续任由吕不韦压制自己! 嬴政沉声道:“相邦所言甚是。” “请回文信侯之言,无须再提。” 隗状当即拱手:“臣遵命!” 熊启不希望吕不韦回朝。 隗状更不希望吕不韦回朝! 吕不韦若回朝,魏缭可以继续担任国尉,熊启可能退回左相之位,可他隗状又能身处何处? 隗状将无立锥之地! 之所以当先提出请吕不韦回朝的建议,不过是激将嬴政,并勾引熊启等人出言反对,从一开始就断了请吕不韦回朝的路而已。 而今目的达到,隗状当即展露自身的价值:“臣再谏,请王上派遣使臣公然赴楚,与屈氏和谈,以财货、兵刃、战马等重利拉拢屈氏!” 嬴政若有所思:“隗相何以出此策?” 隗状解释道:“据臣所知,楚王新立,并不服众,且有意削弱诸族。” “楚国现下内部矛盾重重,楚王与诸楚贵族多有隔阂。” “臣之意,在分化楚军!” “吴起变法后,楚王屡屡打压屈氏,并任由景、昭二族侵吞屈氏。” “屈原变法后,屈氏又被楚国诸贵族所抵触。” “而今屈氏在楚国的处境颇为艰难,诚是我大秦拉拢的绝佳目标。” 嬴政若有所思:“拉拢屈氏?” “相邦以为,隗相此策何如?” 熊启当即回答:“屈氏当下处境与隗相所言一般无二。” “但屈氏现下的整体倾向却是在缓和与王室的关系,颇为谨慎。” “臣以为,屈氏定然会对我大秦的拉拢动心,但却不一定会应允。” 熊启话锋一转:“想来隗相的目的也并非是拉拢屈氏,而是让楚王和楚国贵族们看到我大秦在拉拢屈氏,以此与屈氏心生间隙!” 隗状笑而拱手:“熊相所言极是。” “屈氏昔年与斗、成、蒍(wěi)并列四大公族,又经数十载一家独大。” “今日之屈氏虽然处境艰难,却依旧与景、昭二氏同霸楚国。” “楚王无惧乎?诸贵族无惧乎?屈氏无惧乎?” “无论屈氏是否同意我大秦的拉拢,我大秦对屈氏伸出的手都会激化间隙。” “只要楚军内部出现混乱,或许楚军便可不战自溃!” 嬴政欣然颔首:“此策甚善。” “拉拢屈氏之事便交于相邦安排。” “除财货、兵刃、战马外,寡人可再予屈氏一尊美人之位,三尊良人之位。” “此事,要做的招摇!” 熊启试探着发问:“这位美人,是由屈氏遴选还是……” 嬴政随意的说:“后宫之事,寡人无心管理,相邦与太后商议便是。” 在大秦现阶段的后宫体系中,唯有诞下子嗣的嫔妃才有资格被封为夫人。 而在夫人之下的第一梯队,就是美人! 美人不仅仅拥有更多的权力、更好的待遇,同时享有更多被宠幸的次数,有更多的时间与秦王培养感情,最重要的是,她有更多为秦王诞下子嗣的机会! 楚系外戚凭什么能在大秦拥有滔天权势,甚至左右秦国格局? 其根源就在于宣太后和华阳太后这两尊太后以及秦王宫中的数位芈姓夫人、十余位芈姓美人! 自嬴政亲政以来,华阳太后屡屡提议为嬴政充实后宫都被嬴政婉拒,而今,嬴政终于开了口子。 虽然这次抬进来的是屈氏女。 可屈氏女,她也姓芈啊! 再加上嬴政的放权,楚系外戚完全可以选一名心向华阳太后的绝美女子入宫! 嬴政轻飘飘给出的承诺,却让熊启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振奋,轰然拱手:“唯!” “臣定当竭力促成此次拉拢!” 隗状补充道:“若想此策成功,还需要长安君所部配合。” “唯有长安君所部在前线坚决抵抗,让楚国看到我大秦的兵锋依旧锋锐,楚国方才会重视我大秦的拉拢。” “倘若长安君所部一触即溃,甚至不战而败,不断扩张的疆域将会最大限度的弥合楚国内部矛盾!” “届时,便只能再行他策了。” 嬴政眉头微微皱起:“然,长安君所部仅剩十三万余。” “燕、楚二国却拥兵四十五万!” “长安君所部若与此二国鏖战,恐有全灭之忧!” 隗状肃然拱手:“故而臣请王上传令长安君,不惜一切代价死守魏地,至少为我大秦争取两个月的时间!” “以长安君之能,完全有机会做到!” 嬴政眉头紧锁。 如果是其他将领在前线,嬴政一定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身为主将,身边有亲兵保护,即便大军溃败也有机会逃回大秦,主将领命的抵抗情绪不会很强。 万一将领因此战死,嬴政定会厚赏其家眷。 若此将能完成嬴政的命令,升职拜爵不在话下。 但,那是嬴成蟜啊! 万一嬴成蟜没逃出来呢? 万一嬴成蟜又不听话的去亲身冲阵,然后陷落敌阵之中呢? 万一嬴成蟜死犟死犟的必须要坚守满两个月,即便身边士卒打空了也不逃呢? 万一…… 一想到嬴成蟜可能面对的危险,嬴政心肝发痛! 若是要在大秦一定会退守函谷关和嬴成蟜可能战死之间做出抉择,嬴政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疆域还能再打,战机还能再等,国力可以慢慢蓄养。 然而弟弟,可就这么一个了! 做出决断后,嬴政沉声道:“以十余万兵力拖住四十余万兵力,风险太大!” “寡人意欲征发大秦境内所有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成丁从戎,充入长安君所部。” “寡人亲率咸阳大营、王宫卫兵前驻新郑城!” 魏缭等朝臣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政。 他们听到了什么? 嬴政要前驻新郑城? 魏缭毫不犹豫的上前劝谏:“王上,不可!” 嬴政沉声道:“寡人并无亲征之意,只是前驻新郑城。” “即便长安君所部战败,魏土距新郑城依旧有一段距离,足够寡人退回函谷关。” “诸位爱卿无须担忧。” 隗状也焦声道:“王上,新郑城乃是新附之地,民心不稳。” “身为王者,如何能轻易的身处险境?” “请王上三思啊!” 嬴政扬起嬴成蟜传回的军报:“长安君八日前灭亡魏国,今日寡人方才收到军报。” “但在六日前,楚王就已经收到了长安君灭亡魏国的消息。” “寡人比楚王晚了足足六日!” “何其荒谬!” “而今大战在即,战机稍纵即逝。” “唯有寡人前驻新郑,方才能以不逊于楚、燕、赵三国的速度获知战场局势,即刻下达命令!” 魏缭诚恳的说:“我大秦获悉战况确实远慢于诸国。” “但只要给予长安君临机决断之权便可破解此难,完全无须王上前驻新郑啊!” 嬴政下意识的摆了摆手:“长安君还只是个孩子。” “他懂个甚!” 群臣:??? 长安君,还是个孩子? 就是您口中的孩子,已经灭了七雄之二,背负亡魂数十万,更搅动天下风云,促成了第六次纵约国来袭。 大王,全天下恐怕只有您认为长安君还是个孩子吧! 嬴政不容拒绝的下令:“此事无须再议,诸卿速速准备出征!” 群臣无奈,却也只能拱手:“唯!” 嬴政抬眸看向东方,目光似是能穿透万水千山般看向嬴成蟜的方向。 王弟莫怕。 大兄来了! (本章完) 第217章 逢敌必亮剑,狭路相逢勇者胜! 就在嬴政望东的同一时间,嬴成蟜正站在安陵城城头,双眼沉凝的目视南方。 安陵城外,三十五万楚军已经安营扎寨,一杆‘项’字大旗随风飘荡。 连绵的军营一眼望不到头,嬴成蟜眺望间都感觉有些眼晕。 好多人啊! 嬴成蟜身后,大量传令兵不断往来上禀: “启禀主帅,已拷问过敌军斥候,此军主将乃是楚国上柱国,项燕,副将为楚国大司马屈桓。” “启禀主帅,都尉姜明所部回禀,已全取襄城并周边三城,未有战事,俘县兵七千,求问主帅接下来该当何如。” “启禀主帅,昭陵县已被楚军所夺……” 嬴成蟜轻声一笑:“楚国的鼻子倒是灵。” “想来楚国刚刚收到本将攻破大梁城的消息便已决定发兵。” “即便本将兵分四路,持魏王手书劝降,却也依旧从本将手中抢走了一座昭陵城。” “几年前明明已经抵达蕞地却不敢与我军死战。” “而今见着我军掉落在地的肥肉残渣,倒是动作飞快的跑来舔食了。” 远处的几名亲兵忍不住笑出了声。 嬴成蟜这不是把楚国比作狗了吗! 但将领们却无一人面露笑容。 孟南低声发问:“主帅,接下来该当何如?” “可要撤军?” 其他将领也都纷纷看向嬴成蟜。 在嬴成蟜迅速夺城的策略下,本就不富裕的秦军再次分兵。 而今跟在嬴成蟜身边的兵马仅剩五万! 反观敌军呢? 足足三十五万! 这怎么打? 没法打! 即便嬴成蟜不分兵,嬴成蟜所部的总兵力也不过十三万,不足楚军四成,此战同样艰难! 嬴成蟜反问:“撤?往何处撤?” 孟南直接回答:“自是撤回大梁城。” “我军并未引水灌了大梁,那座坚城昔日可以庇护魏国,今日自然也可以庇护我军!” 听闻孟南此话,不少将领都颇感庆幸。 万幸嬴成蟜的计策没能成功执行,才让他们现在还有一条退路。 嬴成蟜转身看向身后的一众将领:“撤回大梁城?” “尔等怎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嬴成蟜怒斥:“尔等莫不是忘了我军是如何逼迫魏军的了吗?” “一旦我军退回大梁城,安陵、林中、榆关诸城将尽数落入楚军手中。” “楚军完全可以自榆关转进西北,夺取新郑城!” “届时,荥泽大堤和鸿沟大堤皆会落入楚军手中!” 孟南恍然,随后面露惊惧。 大梁城固然坚固,但却也被秦军所破。 倘若秦军真的退守大梁城,那二十多天前的剧情将被重演。 只不过这一次拿起秦军剧本的变成了楚军,而秦军却不得不拿起魏军的剧本。 胜败,还用考虑吗? 他们早已进行了验证! 嬴成蟜声音愈发肃然:“若是我军不战而退,我军全军覆没只是最好的结果!” “倘若楚军攻破新郑城后不顾我军,继续西进,楚军便可一路直逼函谷关。” “届时,我大秦有亡国之患!” 一众将领愕然,旋即恍然喃喃:“韩、魏皆已亡。” “挡在我大秦东南方向的两个国家,已经不存在了!” 楚国之所以不便于从东南方向进攻大秦,就是因为韩、魏两国的卡位。 除非多国合纵,楚国得以借道魏土行军,否则楚国都只能从大秦的南方和西南方向发起进攻。 但今日,韩、魏已不存。 挡在大秦东南方向的仅剩长安君所部。 一旦长安君所部失守,等待大秦的就是兵逼函谷! 孟南声音苦涩:“所以,我军不能退!” 嬴成蟜再问:“我军又为何要退?” “诸位将军是在因楚国的三十五万兵马而忧惧?” 孟南等将领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这不是废话吗! 嬴成蟜失笑:“怪不得诸位将军有心撤军。” “可本将却只是以为,此战军功足够本将与诸位袍泽们吃饱喝足了!” 双眼环视所有将领,嬴成蟜的声音平缓且理所当然的开口: “昔日没人以为本将可以率军灭韩。” “本将灭韩的军报传回咸阳城时,文信侯以为本将是在谎报军功,并以此论本将之罪。” “但本将确实灭了韩国。” “昔日没人以为大梁城会被攻破。” “国尉都不曾将魏国作为主攻方向,我军的目标只是牵扯赵军。” “但本将又灭了魏国。” “现在,轮到楚国了。” 嬴成蟜目光看向城外楚军,轻笑发问:“本将从戎至今,未尝一败。” “本将不认为本将会败于此地。” “诸位将军以为,本将此战是胜,是败?” 嬴成蟜没有加重语气,也没有声嘶力竭的怒吼,只是平静的讲述着。 但那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和数十万亡魂却成了嬴成蟜最好的语气助词。 孟南等将领的理性告诉他们,如此悬殊的兵力对比不可能赢! 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嬴成蟜已经打下了一场又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鏖战,此战又为何不能得胜? 十余息后,孟南轰然拱手:“主帅必胜!大秦必胜!” 在孟南的带动下,一众将领也齐齐拱手:“主帅必胜!大秦必胜!” 更远处的将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将军都喊了,他们也随大流的一同呐喊。 “主帅必胜!大秦必胜!” 五万秦军的呼声传遍了安陵城内外,引得不少楚军警惕的看向安陵。 嬴成蟜畅快大笑:“不错!” “大秦,必胜!” “传本将令!” “令副将蒙武所部戎守阳晋,为本将挡住赵、燕来敌。” “令都尉姜明、王群、西锋所部留下两成兵力戎守城池,率八成兵力并诸城俘获的县兵急行至安陵县!” “令都尉萧途所部上城墙,戎守城池。” “调本将亲兵四千交于二五百主苏角,令苏角所部整军备战!” “开安陵武库,守城军械上城墙,本将便据这安陵城,与那楚军决一死战!” 一众都尉和传令兵轰然拱手,嘶声高呼:“唯!” 命令即达,各部兵马在安陵城内飞奔。 只有嬴成蟜依旧站在城头,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楚军方向。 嬴成蟜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模样深深感染了每一名前来汇报的传令兵和将领。 跟着这样一位屡屡创造奇迹的将领,他们对未来充满希望! 然而嬴成蟜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吗? 以优势兵力对战庞煖,嬴成蟜都慌的一批。 而现在站在嬴成蟜对面的可是项燕啊! 在原本的历史上近乎全歼李信所部,逼的王翦硬拼国力打持久战的项燕! 拥有极大名望,被陈胜、吴广等诸多起义军推举为名义领袖的项燕! 后世知道项燕大名的人,何止比知道庞煖的人多出数十倍? 人的名,树的影。 如此名将,还率领七倍兵力兵临城下。 嬴成蟜能不慌吗? 在嬴成蟜平静面色的掩盖下,嬴成蟜的内心正在土拨鼠尖叫! 项燕老贼! 你丫趁火打劫!趁虚而入!寡颜鲜耻!不讲武德! 你们楚国不是正在内乱呢吗? 我们大秦和魏国的战争你们掺和个什么劲啊! 快去继续内斗啊喂! 三十五万大军,本将拿头打啊? 右手已将安陵城的城墙垛按出了指痕,嬴成蟜心中一遍又一遍的祈祷。 昭陵我不要了,送伱们了,你们快回家吧! 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好不好! “大楚,万胜!” 一声狂吼突然响起,四百名先登勇士脱离楚军军阵,向着安陵城狂奔而来。 嬴成蟜狠狠的一拍城墙垛:“汝母俾也!” 但楚军的进攻却也打碎了嬴成蟜心中的惊惧。 楚军已经掀起了战争,恐惧便没有任何意义。 逢敌必亮剑,血溅七步,勇者胜! 为今之计,唯战而已! 嬴成蟜断声喝令:“传令四城,遣精良弓手射杀楚军先登!” 一声令下,数百名弓手出现在各城城头。 没有漫射,秦军弓手只是静静看着楚军先登狂奔。 待楚军先登进入一箭之地,秦军弓手方才拉弓搭箭,向着楚军射出一根根箭矢。 两轮楚军先登冲城后,秦军仅耗费三千余根箭矢,却射杀八百楚军。 但楚军的云梯却也已经落在了安陵城北门外三十余丈处。 面对如此良机,很难有将领能忍得住。 万名楚军突出军阵,护卫着三千名弩手踏步靠近安陵城。 嬴成蟜当即喝令:“亲兵弩手上北城!” “矮身贴墙行进,莫要被敌军发觉!” 一声令下,两千名亲兵弩手猫着身子登上北城墙,与原本便驻守于此的千名弩手汇成一军。 嬴成蟜继续耐心的等待着。 直至楚军射出第一轮箭雨,又一轮先登勇士向着安陵城冲锋而来,嬴成蟜方才断声大喝: “目标楚军弩手,三番轮射!” “北门开,苏角所部冲杀!” 弓弦炸响。 千根弩矢自重弩中飙射而出,如乌云般向着楚军覆盖而去。 北门洞开。 五千名秦军自北城门内蜂拥而出,苏角怒声厉喝:“袍泽们,首功就在前方,友军就在身后!” “冲锋!” 万名秦军齐齐嘶吼:“冲锋!” 携灭国之威,饱尝鲜血的秦军如永不满足的饿狼般向着楚军发足狂奔。 不过百息时间,苏角所部便撞入楚军阵中。 一马当先的苏角一枪荡开楚军竖起的枪林,矮身前冲,枪如游龙般连续突刺,转瞬间便取四名楚军性命! 破开一道突破口后,苏角振奋大喝:“随本将冲杀!” (本章完) 第218章 以攻代守,以守为攻,庞煖正统在大秦 楚军指挥台。 见秦军只以少量精锐弓手射杀楚军先登,屈桓深深的皱起眉头:“秦军少箭?” 以精锐弓手点射楚军先登,可以大大降低对箭矢的消耗,让更多弓弩手得以轮休。 但这就是唯二的好处了。 漫射时根本不需要考虑精度问题,可以卡着弓弩的最大射程射击。 但点射却对精准度有较高要求,只能实现弓弩的有效射程。 即便站在城头之上居高临的射击,大部分精锐弓手的射程也仅有五六十丈。 所以精锐弓手大多都用于漫射过后的补刀,而不会作为主力输出。 以精锐弓手为主力通常只是守城方箭矢紧缺时的无奈之举。 可秦军的箭矢至于少到刚开战就捉襟见肘吗? 项燕若有所思道:“本将想起了一位故人。” 沉吟间,景岖所部已经保护着楚军弩手踏进安陵城外一百五十丈。 就在这时,安陵城北城门突然洞开。 三千名秦军弩手豁然起身,向着楚军方阵毫不吝惜的洒出箭矢。 只是一波轮射,三百余名楚军弩手便血洒沙场! 吓得景岖所部惊慌的下意识举盾挡在头顶,生怕自己也成为下一个被射杀的倒霉蛋。 屈桓眸光一凝:“秦军是在勾引我军进入秦弩的最佳射程?!” 秦弩射程比楚弩射程更远了近百丈。 楚军弩手堪堪够得着安陵城城墙时,楚军弩手们便已经深陷秦军弩手的射程之内,便是退都不好退了! 项燕当即下令:“传令景岖所部,外松内紧,放秦军深入。” “传令都尉昭晃,引军前压!” 头顶有箭矢,身前有精锐。 景岖所部前军根本无法抵挡秦军带来的双重压力。 项燕的命令尚未通过传令兵下达,景岖所部的前军就已经崩溃。 昭晃所部才刚刚出发,苏角所部就已突入景岖所部的军阵之中。 伤亡陡增! 项燕却恍然而笑:“难怪本将观之眼熟。” “长安君战法竟颇有几分庞将军的影子。” 项燕和屈桓都参加了第五次五国伐秦之战,曾做过庞煖的部将,对庞煖的战术理念颇为熟悉。 而今得项燕点破,屈桓恍然:“不吝敌军攀城,主动邀敌近战。” “城为守军之盾,亦为攻伐地利,以攻代守,以守为攻,不吝逢险,依托城池攻守轮转。” “这确实是庞将军的风格!” “但秦国长安君的战法怎会有庞将军的影子!” 如果嬴成蟜是别的出身,观他此战战法便会让人怀疑他是庞煖的弟子。 但嬴成蟜乃是大秦王室子弟! 自打嬴成蟜记事起,庞煖就是赵将,更在力主合纵攻秦。 他怎么可能会教导一名出身于秦国王室的弟子? 项燕遥望站在安陵城头的嬴成蟜,目光颇为慎重:“庞将军不可能是长安君之师。” “长安君或是在与庞将军交战之际偷师所学!” 屈桓大感震惊:“只凭数月交战,便能学得几分庞将军的战术?” “何其荒谬!” 两军交战可不是两人捉对厮杀。 敌军的全貌不可观,敌将的思虑不可得。 在未窥全貌又无讲解的情况下,怎么学习敌将的战术战法? 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项燕沉声道:“但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扈辄等其他庞将军的弟子而今皆效力于赵,他们皆不可能将庞煖所授教给长安君。” 屈桓哑然。 确实,虽然嬴成蟜临战偷师很离谱。 但赵国将领给秦国公子当老师却更离谱! 项燕遥望站在安陵城门楼上的嬴成蟜,声音肃然:“为我大楚长久计,此战当不惜一切代价,斩杀长安君!” 屈桓有些诧异:“即便是我军损兵折将,甚至此战战败,上柱国也不惜击杀长安君?” 项燕反问:“如此大将,屈司马敢让他成长起来吗?” “今日之长安君,便已连灭韩、魏。” “但他今年方才十八岁!” “他还在不断学习、成长!” “屈司马可敢想象此子七八十岁时会何等恐怖?!” 战国末年,各国主将的平均年龄都颇高。 四五十岁的主将可以被夸一句年轻有为,七八十岁的主将比比皆是,唯有庞煖、杨端和等年过九旬还在打仗的将领才会被称一声老将军。 而嬴成蟜才十八岁的啊! 据说他还懂医术! 若无意外发生,嬴成蟜再为大秦征战五十年不成问题。 而经过五十年的经验积累和学习成长后,嬴成蟜又该何其恐怖? 项燕甚至都不敢想! 屈桓的声音有些发苦:“本官,亦不敢想。” 屈桓不是不敢想象,而是不敢去想。 因为根本不需要想象,屈桓的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了七十岁的白起的身材样貌。 以嬴成蟜的成长速度安稳发育五十年,他完全有可能成长为下一位武安君! 项燕声音转而肃然:“今日之长安君已连灭韩、魏。” “莫要看他年仅十八岁,他已是当世大将!” “即便本将所率兵力乃是长安君的数倍,本将又有什么资格敢言必胜?” “既然本将不敢言必胜,那又何必将失败视作代价?” “在本将看来,只要能斩长安君,无论付出了什么代价我军都是大胜!” 面对嬴成蟜,项燕不至于惊惧惶恐,但警惕性却早已拉满。 项燕根本没把嬴成蟜视作一名十八岁的小将,而是需要他全力以赴对战的名将! 屈桓沉默许久后,突然发问:“上柱国担心王上不愿?” 项燕完全没必要将内心对嬴成蟜的警惕告诉屈桓。 既然项燕说了,他必然有所图谋。 项燕点了点头:“本将无法获知王上能否明白长安君对我大楚的威胁有多大。” “五十年后,本将很可能已经老死,我大楚当下大将又还能有几人可堪战阵?” “将如此大患留给未来不知能为几何的将领,本将心中忧虑。” “故而本将希望屈司马能与本将一同上奏!” 想到楚国下一代将领们的能力,项燕慨然道:“前有武安君,今有长安君,秦国何以大将辈出!” 原因何在? 屈桓心里很清楚。 白起、王翦、蒙骜等将领如果在楚国出仕,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当主将! 因为他们既不是王族出身,也不是老贵族出身。 即便他们再有能力又有什么用? 他们只能给贵族们当牛做马。 楚国牢固的上层权贵们不允许这么牛逼的人存在! 如嬴成蟜这样的人物在楚国或会出现几瞬闪光,然后就会在凯旋回朝后因种种意外而死。 楚国顽固的老贵族们更不能允许楚国王室出现这么牛逼的人物! 一条条标准、一次次内斗筛选下来,楚国又怎么可能诞生太多大将? 心中轻叹,屈桓肃然道:“请上柱国篆奏章,本官定同附印信!” 项燕诚恳的拱手一礼:“多谢!” 与副手达成一致,确定了此战的主要目标,项燕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随之落地。 眼见苏角所部已突入景岖所部中心位置,项燕沉声下令:“传令景岖所部,两翼合围,配合昭愿所部围杀此部秦军!” 见得令旗摇动,景岖暗骂一声:“还要我军围困此部秦军?” “此部绝对是秦军中的精锐!” 骂归骂,但将令已下,景岖又能如何? 景岖当即断喝:“家兵上前,死守战线!” 喝令间,景岖策马,亲自率家兵迎向苏角所部。 “楚军都尉?” 用下裳擦去枪杆上的血液,苏角看着越来越近的景岖双眼放光。 二五百主依旧只是中高层将领,但都尉就是可以独立执行战术任务的高层将领了。 所以从二五百主到都尉是一道大槛,很多将领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越这道门槛。 历经修鱼城之战和大梁城之战,苏角的军功已经积累了很多,却也依旧无法完成身份上的跨越。 “但若是再斩一名都尉,本将就能获封都尉了吧?” 舔了下干涩的双唇,苏角攥紧长枪,怒声厉喝:“此军将领就在前方,袍泽们,随本将冲锋!” 怒吼间,苏角当先前冲,景岖也在率部前进。 五十丈! 三十丈! 二十丈! 苏角与景岖的距离越来越近,苏角已经远远可见都尉之位正在对他招手! 然而就在苏角抵近景岖身前十丈时,却突然听到一声断喝:“前军让行!” 随着景岖的一声令下,挡在景岖和苏角之间的楚军突然散向两侧。 苏角得以直面景岖,但苏角的心中却没了半点激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 苏角迅速抽身后退,断声喝令:“盾!” 喝声刚落,苏角就见景岖从腰间取下一枚短小的手弩。 而在景岖身侧两旁,五百名家兵如景岖一般取下了腰间手弩。 左手持弩,右手握住手弩后方的木质长杆,景岖厉喝:“齐射!” 苏角瞳孔猛然收缩,嘶声怒吼:“全军矮身!盾!!!” 呼喝间,苏角不顾形象的一个驴打滚,滚回秦军阵中。 盾手还未就位,景岖已经举起手弩对准秦军方向,右手猛然拉动木质长杆。 木杆顶端的弩牙卡住弓弦,将其一同拉开。 待长杆内藏的挡板撞至末端铜柱,挡板翘起,弩牙落下,勾在木杆上的弓弦瞬间撒放! 弩机内藏的两枚箭矢被弓弦推动,向着秦军飙射而去! 虽然景岖麾下仅五百名家兵装备了手弩,但仅仅只是一轮齐射,便射出了一百零二枚弩矢! 这还不算完。 在箭矢射出的一瞬间,景岖右手猛然将木杆推回原位。 挡板归位,弩牙重又勾住弓弦,箭匣内的弩矢也已在重力的作用下落入弩机。 双眼冷然看着苏角,景岖再次用力拉开木杆! 楚国军队建制和朝堂体系与其他六国都多有不同,芝士认为几套官名换着用太难记忆,且秦楚两国多有同名不同意的官职,很容易出现混乱,所以本书对于权责大体相同的官职都以秦国官职名进行表述,而像令尹等权利范围与秦国诸官皆不同的官职,则采用原本的官职名进行表述,当然,这是芝士的个人看法,如果大家更喜欢看原汁原味的诸国官职体系,可以留言告诉芝士,芝士会再做调整的! (本章完) 第219章 楚式居合的金属风暴! “嘣嘣嘣!!!” 随着景岖并一众家兵以麒麟臂迅速驱使木杆进行活塞运动,弓弦炸响像点燃的鞭炮一样连绵不绝! 小巧的手弩以每秒两轮,每轮两根的速度高频射出弩矢。 每一息,都有两千零四根弩矢如疾风暴雨般向着苏角所部疯狂扫射。 这是属于大楚的金属风暴! “啊!我的眼睛!” “盾手何在?盾手快来啊!” “退后!快退后!” 苏角与景岖之间的距离仅剩十余丈。 但就是这十余丈的距离,却宛若天堑! 一名名秦军像是被收割的麦子一样中箭倒地,哀嚎悲鸣。 五息过后,弓弦炸响之音停滞。 区区五百零一人却已在五息时间内对秦军倾泻了一万零二十枚弩矢! 苏角所部前军全部或趴或躺或蹲,再无一人站立。 唯有站在二十丈开外的秦军面面相觑,满脸惊惧! 景岖轻声一笑:“传令左右两翼,合围剿杀!” 看着从两侧杀来的楚军,苏角双目赤红的怒喝:“将士们,列阵应敌!” 然而面对重新站起来的秦军,景岖双手一错便取下了空箭匣。 将空箭匣扔给身后不远处的辎重兵重新装填,景岖右手从马背的囊袋里取出一枚满箭的箭匣,装载于手弩之上。 金属风暴再次席卷而来! 刚刚组成阵型的秦军再次被割倒一片,楚军毫不费力的便杀进秦军阵中,收割着秦军的性命! 安陵城头,嬴成蟜不自觉的上前一步,上半身探出城墙,双眼死死的盯着战场。 嬴成蟜早就听说过楚弩之威,却一直没机会见到实物。 直至今日方才大开眼界。 但嬴成蟜宁愿不开这个眼界! 孟南惊声道:“世人皆言秦弩如雷,楚弩如雨。” “今日一见,方才知传言不虚!” 秦弩重破甲,韩弩重射程,但秦、韩、赵等北方诸国的弩无论更侧重于哪个方向,却都将技能点点在了射程、破甲、力劲这三个方向。 为了实现这一目的,秦军最大的单兵重弩长达六尺半(150厘米),重箭长达三尺(69厘米)! 这是因为北方诸国的疆域多以开阔平原为主,各国交战也基本都是大兵团作战,战场一望无际,射程更远就能更快攻击到敌军,甚至可以放敌军弩手的风筝。 但楚、吴、越等南方诸国的地形却以丘陵、山地和密林为主。 北派重弩的优势放在南方全都成了缺点。 背着一米多长的重弩如何在山峦中翻山越岭? 那么远的射程有什么意义?全都会打到树干上! 南方士卒的着甲率远低于北方,要那么强的破甲性有什么意义? 所以楚、吴、越等南方诸国的弩走向了另一条路线。 这条路线的极端便是楚国连弩。 楚国连弩有效杀伤射程仅十丈(23.1米),弩矢长度不过六寸(13.8厘米),力不能贯皮甲,但它却可以单手握持、单手开弦、密集攒射,却将灵活性和攻击速度点到了极限! 世人皆知诸葛连弩。 可在诸葛亮出生前四百多年,楚国就已经研发了箭容量比诸葛连弩更高一倍的连弩,并完成了列装! 世人皆以为古代箭矢以金属为簇,以木为杆。 但楚国早已在采用铜簇铁尾的全金属弩矢! 在后世,楚弩之威被历史的尘埃彻底遮掩,世人只知秦弩。 可今日,正值巅峰的楚弩却对着秦军完成了一次楚式居合! 嬴成蟜冷声开口:“楚弩固勇,但此地乃是北方!” “还轮不到楚弩撒野!” 嬴成蟜无意于论证秦弩和楚弩的优劣。 因为二者虽然同为弩,可却像是同为枪械的狙击枪和手枪一样。 在辽阔的战场上自然要选择狙击枪,可若是在雨林之中,那毫无疑问的要选择手枪。 而安陵城,恰恰是开阔战场! 嬴成蟜断声喝令:“擂鼓!” “催促苏角所部继续前进!” “打旗令苏角所部的重甲将领立于前,为全军阻挡弩矢!” “传令张骁所部亲兵于北城门内集结!” “传令孟南所部,即刻出城增援苏角所部!” 孟南轰然拱手:“唯!” “咚!咚咚!咚咚咚!” 战场之上,战鼓擂响。 被楚军连弩打懵了的秦军将士纷纷下意识回望安陵城。 看着传令兵打出的旗语,苏角眼睛瞪的溜圆。 将军令他们这些将领用血肉之躯挡在士卒们身前,为士卒们阻挡楚军箭雨? 传令兵定是把‘先登营’和‘将领’搞混了! 然而当传令兵第二次挥出相同的旗语,苏角终于确认,传令兵的命令没有错。 嬴成蟜真的要让他们这些将领去挡箭! 若是换做其他将领,绝对会无比纠结。 可苏角只是在确认无误后便断声大喝:“什长以上着甲之将,全体上前!” “矮身持盾为众袍泽提供掩护!” 喝令间,苏角抢来一名盾兵手中的盾牌,当先向着景岖矮身狂奔。 其他将领尽皆面露惧色。 可看着已经一马当先的苏角,屯长二孬啐了一声:“彼其娘之,我岂能令苏二五百主独自去死?” 抢过盾牌,二孬也跟着苏角冲了出去。 百将前夫也断声道:“将令已下,如何能退?” “左右不过是死而已,狗娃,盾给俺,代俺照顾好俺的家小!” 苏角和嬴成蟜在军中的威望在这一刻得以爆发。 听得进军鼓,见苏角冲锋,一名名将领脱离了士卒的保护,向着大军最前方冲锋而去。 景岖眸光一凝,断声喝令:“齐射!” 喝令间,景岖再次运起麒麟臂,抓着木杆开始活塞运动, “嘣嘣铛铛铛!” 连绵炸响再次响起。 然而这次随之响起的,还有清脆的撞击声。 大半箭矢射在了秦军的方盾上,却也有不少箭矢射在了苏角身上。 感觉右臂一痛,苏角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扭头去看。 结果就见自己的披膊上出现了一个小坑,却没有箭矢的影子! 苏角微怔:“楚军这弩矢无法穿甲?” 楚弩箭矢尖端的三棱结构可以在洞穿皮肉后令敌军血流如注,失血而亡。 对于无甲士卒而言,这是堪称梦魇的大杀器。 但对于着甲士卒而言? 就这! 苏角恍然高呼:“楚军箭矢不足以穿甲,所以主帅才令我等着甲的将领冲锋!” “袍泽们,以盾护住无甲处,加速冲锋!” 听闻这话,秦军将领们尽皆心中振奋。 主帅不是在让我们去送死。 而是因为敌军的箭矢根本不足以奈何我等! 心中无惧,脚下速度也更快了几分。 在开始奔跑之前,十丈的距离宛若天堑。 但当他们开始奔跑,十丈距离却转瞬即逝! 看着越来越近的秦军,景岖不甘的放下手弩,高声喝令:“收弩,持戟!” 三百名家兵迅速将手弩挂回腰间,反手拿起了长戟。 一名秦军屯长畅快大笑:“楚弩?不过是挠痒痒的孩童玩具而已!” 说话间,这名屯长扔掉盾牌,握紧长枪准备大杀四方。 然而站在他前方的景岖家兵却突然闪向两侧,显露出藏在后方的持弩家兵。 “嘣嘣嘣!!!” 三名家兵连番拉动手弩,对准这名屯长吐出箭雨! 七成以上的箭雨都被屯长身上的甲胄所挡,却有两根弩矢贯穿了他的双眼眼眶。 他甚至来不及喊出遗言,便已直挺挺的仰倒在地。 “蠢货!”苏角气的怒骂一声,口中断喝:“所有人不得丢弃盾牌!” “务必遮掩住双腿和面门!” “令枪兵立刻加速前进!” 然而苏角嘴上如此言说,手上却作势要扔掉盾牌。 见苏角空门大开,站在苏角面前的家兵当即闪向两侧,显露出更后方的持弩家兵。 就在景岖家兵拉动木杆的同一时间,苏角迅速拉回盾牌挡在自己身前,同时矮身前冲,顺着戟林的缺口突入至楚军身前一丈。 “嘣~~” 听着弓弦炸响之音,苏角口中喃喃念诵:“一、二……二十!” 待念到二十的刹那,苏角右手一松,扔掉长枪,旋即右手伸向腰间一抹便已拔剑出鞘。 左手掀开盾牌,右手秦剑已向斜上方横扫而去。 “杀!” 怒吼间,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看着面前几名持弩家兵错愕的目光和正在更换箭匣的手,苏角面露狰狞:“就是特么的你们特么的射乃翁射个没完?!” “给乃翁去死!” 怒喝间,苏角手中剑对着面前持弩家兵点刺而去! 前夫见状断喝:“追随二五百主,冲杀!” 呼喝间,一众将领紧紧跟随在苏角身后,迅速填充了苏角杀出的缺口。 景岖毫不犹豫的喝令:“家兵后撤,戟士上前!” 在付出一百多名家兵的性命为代价后,家兵与戟士完成轮转。 用什长以上的将领与楚军基层步卒硬拼显然血亏。 苏角不再继续追杀,捡回自己的长枪后高声喝令:“盾手分列三边,列两层盾阵,一盾护上,一盾护下!” 明明秦军是进攻方。 但在神出鬼没的楚弩威胁下,苏角却不得不摆出了防守阵型。 然而即便如此,苏角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毕竟,苏角所部不是在孤军奋战! 景岖所部一直身处秦弩的射程范围之内。 就在苏角所部艰难抵抗的同时,城头弩手一直都在对楚军射出夺命的箭矢! 看着已经涌出城门的孟南所部,苏角断喝:“坚守!” “拖住敌军就是胜利!” 城门洞内,嬴成蟜松了口气,振奋而呼:“干的漂亮!” “亲兵听令,随本将出城!” 五千亲兵追随嬴成蟜狂奔出城,却没有向苏角所部进军,而是在城门东南方向列阵,正面面对昭晃所部。 嬴成蟜策马立于亲兵最前方,右手持戟,双眼冷然的直视昭愿:“大秦长安君在此!” “敌将可敢与本君一战!” 古人对于连弩的定义比今人的定义更宽泛,如《墨子·备高临》中的连弩车就是一次性发射出数十枚箭矢,但却没有自动装填功能,需要人工进行复装。按照这个定义,明朝三眼铳也是连发枪械(笑)。所以芝士个人认为,只要能一次发射出两枚及以上箭矢的弩在古代都会被定义为连弩。 可即便将定义范围放到最宽,芝士依旧没有在任何史料中找到有关于楚弩的记载,但在秦家咀墓中却出土了楚国连弩的实物,相较于会被篡改、焚毁的史料,芝士选择采信考古成果。 (本章完) 第220章 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看着横枪立马的嬴成蟜,昭晃艰难的咽了下唾沫。 家兵五百主昭灿面露振奋:“家主,前方那人就是秦国长安君!” “只要斩了长安君,家主定居此战首功!” 昭晃没忍住,直接扇了昭灿的后脑勺一巴掌,低声怒斥:“你若意欲寻死,莫要带着本将!” “你也知对面那人是秦国长安君?” “你莫不是没听说过此人的名声?” “能连灭韩、魏的人物,会随随便便的让自身身处险境吗?” “此人必是在故意引诱我部!” 昭灿的头盔都被昭晃打的转了一圈儿。 扶正头盔,昭灿委屈的说:“但,上柱国令我军支援景岖都尉。” “我军若要完成上柱国的军令,无论如何都要对战长安君所部啊!” 昭晃冷声道:“本将自然不会违抗军令。” “但本将更不会白白令本将的士卒去送死!” 秦军将领只需要考虑胜败和战损比。 只要能打出正的战损比,麾下士卒折损再多都不会心疼,反正国内只要还有兵马就会给他们调拨补充。 但楚军不同。 昭晃麾下的兵马可都是从昭氏封地内征募的。 这些士卒打完这一仗后,还得回到昭氏封地内继续给昭氏当牛做马,然后生儿育女世世代代的被昭氏剥削呢! 所以每战死一名士卒,那都是从昭氏的身上剜肉啊! 昭晃哪能舍得? 且若是昭晃麾下兵马打空了,项燕也不可能从其他地方调遣兵马为昭晃进行补足,昭愿将成为光杆司令。 即便此战尚未结束,昭晃也可以提前回家领家法了! 昭灿有点懵了:“那,家主意欲何为?” 昭晃沉吟片刻后,低声开口:“伱率一千新兵冲阵!” 昭灿懵了,不敢置信的用手指着自己:“我?” 连家主你都不敢去对战长安君,结果你让我带一千兵马去冲阵? 而且还是一千新兵! 家主,我知道我刚刚的话说错了,可我就是个家兵头子,我不是谋士,我没脑子不是很正常的吗! 至于让我去送死吗! 昭晃肃声道:“就是你!” “定要鼓噪到位,但要撤的及时!” 昭灿终于明白了昭晃的意图,松了口气的同时赶忙拱手:“唯!” 昭晃欣然颔首,朗声大喝:“敌军主将就在前方!” “若能斩杀敌军主将,我王必定厚赏!” “令!昭灿率军冲杀!” 昭灿迅速点齐千名新兵,振奋高呼:“袍泽们,冲杀!” 呼喝间,昭灿一马当先,向着嬴成蟜冲锋而去。 看着狂奔而来的楚军,嬴成蟜眉头微皱:“敌将何意?” 派一千兵马就来冲击本将所在? 瞧不起谁呢! 挽起长戟,嬴成蟜喝令:“亲兵听令,随本将冲杀!” 呼喝间,嬴成蟜一夹马腹,当先策马狂冲而出。 在嬴成蟜身后,八夫等家兵也驱策战马,紧紧跟在嬴成蟜身后。 “杀!” 两军相交,嬴成蟜手中长戟对着一名楚军的头颅点刺而去。 但刚刚斩杀了一名楚军,昭灿就惊声高呼:“秦军势大,撤军!” 嬴成蟜:??? 看着撒丫子逃跑的楚军,嬴成蟜都懵了。 这是什么打法? 本将怎么想不通呢! 下意识的勒马停步,嬴成蟜犹疑发问:“这是,有埋伏?” 卦夫眨了眨眼:“俺咋觉着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想打呢。” “不过他们跑的真是快!” 看着一溜烟跑回昭晃身旁的敌军,嬴成蟜环视四周也没能发现可以用于埋伏的兵马和地形。 思虑片刻后,嬴成蟜面露笑容:“本将从未如今日般感谢商君!” 远远看着昭晃所部,嬴成蟜沉声下令:“退!” 嬴成蟜出城本就不是为了杀敌,只是为了给苏角所部和孟南所部压阵。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嬴成蟜不会为了多杀几个人便破坏自己制定的战术计划。 嬴成蟜在笑,但屈桓却已经在骂人了。 “昭晃,汝母婢也!” 随着昭晃的虚晃一枪,景岖所部的处境愈发艰难。 苏角所部像是一个乌龟一样卡在景岖所部内部,虽然没对景岖所部造成什么杀伤,却大大破坏了景岖所部的阵型,更为秦军弩手争取到了更多的射杀机会。 而在景岖所部西侧,孟南所部已经侧击而上,即将与苏角所部完成夹击。 彼时的苏角所部,可就不一定还愿意做乌龟了! 项燕失望的目光从昭晃身上一扫而过,沉声喝令:“传令景颇、景礼所部,增援景岖所部。” “传令项风所部,随景礼所部前进,待抵近城门之际杀向城门,阻长安君退路!” 项燕并不在意景岖所部的折损。 但嬴成蟜竟然出城了! 若是能趁此机会留下嬴成蟜,哪怕需要付出景岖所部全军覆没的代价,项燕也会毫不犹豫! 手指在栏杆上轻轻敲击,项燕双眼紧紧的盯着嬴成蟜,轻声喃喃:“长安君,你是真的少年得志便轻狂,还是在佯做轻狂?” 自家人不会害自家人。 眼见景岖所部遇险,景氏将领早已焦急不已。 得见项燕将令,景颇、景礼毫不犹豫的发兵前进。 项风也落下自己的都尉旗,悄悄跟在景礼所部身后。 然而嬴成蟜却在发觉三支楚军急行而来后,便当即下令:“传令苏角所部,撤军!” “传令孟南所部,掩护苏角撤军后即刻回城!” 面对极大的兵力差和名将项燕,嬴成蟜的警惕性早已拉到极限。 占完便宜,直接开溜! 苏角也当即大喝:“后军转前军,前军转后军,撤!” 手持盾牌,苏角警惕的盯着景岖,生怕景岖衔尾追杀。 但景岖却挥手让左右两侧的楚军让开了道路,并令本部后退,丝毫没有留下秦军的意图,只是想尽快撤出秦弩的射程范围。 苏角见状试探着从地上背起一名袍泽,见景岖还是在撤军,苏角悄悄吩咐:“让袍泽们撤军时带上伤兵。” 明明是互为敌手的两军,此刻却分外和谐,默契的放任对方撤离战场。 看到秦军顺利退回安陵城,屈桓遗憾的叹了一声:“可惜了!” 项燕的心态倒是平和:“无碍。” “本将也不过只是一试而已。” “长安君的名声不是养出来的,而是杀出来的。” “如此历经大战的将领若是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他活不到现在。” 屈桓恨声道:“若是昭晃所部能杀上去缠住秦军,长安君或许就跑不了了!” 对此,项燕沉默无言。 昭晃耍的小聪明根本骗不过项燕。 但他又能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景岖等一众都尉率众回军。 景岖第一时间来到项燕面前,拱手沉声道:“启禀上柱国,我部此战战损三千九百余,杀敌数百,伤敌数千!” 生怕项燕问罪,景岖紧跟着说:“但非是末将不用命。” “秦军三军出城,便是秦军主将都率亲兵出城作战了。” “可我军呢?” “唯一的援军竟然还临战而溃了!” “末将如何独战秦军!” 昭晃当即质问:“景岖,你什么意思?” “你部何曾独战三军?” “秦军主将对战的乃是我军!” 昭晃看向众人,诚恳的说:“那可是率领着亲兵的长安君啊!” “我部确实溃败了,可诸位谁人率军独战长安君能不溃败?” 屈桓沉声而喝:“遣新兵对战长安君,一触即溃,这就是你所谓的对战长安君?” 昭晃坚定的说:“本将便是全军压上,面对长安君率领的亲兵也只会全军覆没。” “本将此举乃是为我军保存更多兵力,以便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话落,昭晃反问:“屈司马难道想末将拼个全军覆没吗?” 屈桓断声道:“为何不可?” “若方才是本将率领本部兵马处于你部位置,便是拼个全军覆没,本将亦无憾也!” 屈桓也看重本族利益,但屈桓同样将楚国的利益放在心中。 如果能用自己的命和自己麾下的兵马拼掉嬴成蟜,屈桓是真心觉得不亏! 昭晃笑着拱手一礼:“屈司马可真是大义啊!” 话是在夸人,但昭愿话音里的阴阳怪气谁都能听得出来。 屈桓怒道:“都尉昭晃,你此言何意!” 昭晃收敛笑容,冷声道:“我昭氏的兵马全军覆没,屈司马自然……” 话音未落,项燕沉声打断:“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项燕虽非三大族出身,但项氏本也是楚国老贵族之一,世世代代都活跃在军中。 再加上项燕自身的能力、官职和性格,三大族也愿意卖项燕一个面子。 听闻项燕此话,昭晃不满的哼了一声,却也拱手一礼:“唯!” 项燕看向一众将领,沉声道:“传本将令!” “昭氏所部攻北城,屈氏所部攻西城,景氏所部攻东城,其余诸族并正军攻南城,项氏一族跟随本将,策应全局。” 既然内部无法互相协助,那就别协助了! 各打各的,还能省点勾心斗角。 昭晃当即发问:“敢问上柱国,若如此,军功该如何论算?” 项燕毫不犹豫道:“先登夺城者,论算此战首功,可先得此战分润的一成。” “但若是再有不听将令,亦或是阳奉阴违之辈?” 项燕扫视一众将领,最终目光落在昭晃身上,沉声道:“那便请带着你族兵马回返大楚。” “此战秦军不过数万,本将不缺那几万兵马的臂助!” 面对项燕的这个提议,三族将领窸窸窣窣的商讨一阵后,齐齐拱手:“唯!” 目送三族将领离开点将台,各率兵马向四城而去,项燕轻声一叹。 他有一种预感。 此战他最大的敌人或许不是嬴成蟜,而是楚军自身! (本章完) 第221章 那么,项将军,代价是什么呢! “军医何在!担架兵何在!” 苏角背着孬蛋退回安陵城后便嘶声大吼。 两名抬着担架的民夫赶紧跑了过来。 苏角将孬蛋小心的放在担架上,持剑从自己的下裳切下一块布,用力绑在孬蛋小腿伤口的近心端,坚定的说:“坚持住!定要坚持住!军医必能救你性命!” 嬴成蟜在指挥各部守城后也快步跑来。 远远看到躺在担架上的孬蛋,嬴成蟜一路跑一路搜刮脑海中的记忆,终于在跑到孬蛋身边时想起了此人的名字,焦声发问:“孬蛋!伤势可重否!” 孬蛋震惊又感动的看向嬴成蟜:“主帅,您还记得末将?!” 嬴成蟜认真的说:“灭韩之战,你为本将亲兵。” “蕲年宫之战,你听从本将命令潜入雍城,为本将几次险死还生,本将岂能忘了伱!” 孬蛋激动的就要从担架上爬起来:“主帅!俺不过是个穷苦人家的娃,而今也不过只是个屯长,俺何德何能被您记在心里啊!” 虽然孬蛋已经跟着嬴成蟜打了三场仗,但孬蛋万万没想到自己能被嬴成蟜记在心里。 追随主帅鏖战四方的人多了去了,主帅记得过来吗? 而今主帅一见到俺就叫出了俺的名字,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主帅心里有俺啊! 嬴成蟜赶紧按着孬蛋的双肩把他按回担架,沉声叮嘱:“你莫要起身,好生躺着!” “苏二五百主,孬蛋伤势如何?” 苏角赶忙回答:“孬蛋的腿部中了三箭,而今仍在流血。” 嬴成蟜看向孬蛋的双腿,就见三根弩矢插在孬蛋的两条小腿上。 持剑切开下裳,便见潺潺血液还在顺着伤口不断流出。 嬴成蟜一边检查伤口一边大喊:“宋安!宋安!!!” 随军医者宋安赶紧跑了过来,嬴成蟜眼也不抬的便伸出手:“刀!” 宋安赶忙从背篓中取出一枚被干净麻布包裹着的狭长小刀。 持刀小心切开孬蛋的伤口,嬴成蟜取出了刺入孬蛋腿里的弩矢。 看着三棱状的箭尖,嬴成蟜心中微沉。 但当着孬蛋的面,嬴成蟜没有表现出心中的情感,而是沉声道:“不过是一根小小弩矢,如何能废我麾下悍将!” “宋安,速带孬蛋去伤兵营缝合伤口!” 嬴成蟜用力拍了拍孬蛋的肩膀:“莫要怕,待军医为你缝合过后,你便能痊愈如初!” 孬蛋心里一紧,弱弱的说:“俺,俺能不让军医缝合吗?” “俺不怕死,但俺怕疼!” 虽然孬蛋还没接受过军医的治疗,但孬蛋经过伤兵营时没少听见伤兵的惨叫哀嚎。 孬蛋更曾看到临时充任军医的军法吏拎着人头走进伤兵营,然后满手鲜血,满脸愉悦的走出营帐。 孬蛋怕啊! 嬴成蟜温和的笑着:“不治病怎么行!本将还等着你再为本将冲锋陷阵呢!” “待你再得军功,本将亲自为你更换爵冠!” 换爵冠这种事一般都是由直属上级负责。 能被主将亲自换爵冠的那都是立下大功的勇士。 而能被连灭两国的大秦长安君亲自换爵冠? 这事儿,他能吹一辈子! 听嬴成蟜如此言说,孬蛋心中涌起一股热血,振奋高呼:“末将必当奋勇杀敌,早升爵位!” 嬴成蟜畅快大笑:“善!不愧为本将的兵!” “还有诸位袍泽!” 嬴成蟜环视四周,朗声开口:“我军此次出征,超额完成了大王交代的任务,更缴获了大量战利品。” “此战过后,本将亲自为诸位袍泽更换爵冠!” “诸位袍泽定要好生配合医者接受治疗。” “本将可不希望届时只能将爵冠交付给诸位的家眷!” “本将要你们全都牵着牛扛着钱,风风光光的归家去!” 楚军连弩的迎头痛击给苏角所部的士卒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创伤。 这些士卒确实已经活着回到了安陵城内,但他们的战意却被落在了战场,而今萦绕在他们心中的,唯有深深的恐惧感和无力感。 但嬴成蟜的话却让他们的心思从惨痛的现在转向光明的未来。 好像生怕自己不大喊就会被落下一样,附近伤兵全都激动大吼:“唯!” 嬴成蟜坚定的说:“善!” “本将等着你们!” 一众伤兵面色潮红,内心激动,忍不住和身边袍泽分享喜悦。 直到他们被抬进伤兵营,看到一名手持尖刀的军医向着他们走来,他们脸上的笑容才戛然而止。 等等! 刚刚他们是不是答应了什么要命的要求?! 嬴成蟜如穿花蝴蝶般在伤兵中来回穿梭,不断安抚人心。 待所有伤兵都被抬进伤兵营,嬴成蟜方才沉声发问:“此战战果如何?” 军法掾曹山道:“首功和战损尚未统计完毕。” “据各部军法吏汇总,此战我军杀敌三千六百人以上,但多为弩矢射杀,能被带回的首级不会超过一千五百颗。” “我军战死一百三十余人,重伤一千七百余人。” 嬴成蟜捏起手中那枚还没自己的手长的弩矢,声音沉凝:“就因此物!” 曹山当即点头:“不错。” “昔日我大秦与楚交战时,若被此弩所伤,伤口会不断流血,大部分伤兵都会流血而死,即便不死也很难痊愈。” “但今我大秦得将军所授的缝合之术,或能让此伤恢复的更快一些。” 赢成绩自责的说:“是本将小瞧了天下英雄!” 这一次楚军的金属风暴给嬴成蟜敲响了警钟。 能在战国这座绞肉机里生存数百年的诸雄岂会有弱旅? 没点本事的国家都早就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 大秦固然横扫六国,一统天下。 但大秦的胜利是建立在尸山血海的基础上的。 那累累白骨中不仅有六国士卒的,大秦士卒的同样不少! 嬴成蟜沉声吩咐:“八夫,持本将印信篆奏回朝。” “请朝廷将诸国所有兵刃、甲胄、军械的资料尽数送来本将军中。” “此战之失,本将绝对不能再犯!” 学习! 必须要继续学习! 单单学习军略战术远远不够,必须要增进对各国军备力量的了解,才能真正做到知己知彼,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八夫当即拱手:“唯!” 见嬴成蟜如此慎重,孟南温声劝说:“主帅无须担忧。” “楚弩固然激发如雨,但此弩不能破皮甲,且射程极近,只要注意防范不被偷袭,对我军的威胁并不大。” 苏角愧疚的说:“主帅,是末将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方才被敌军所破!” “请主帅治罪!” 眼见气氛不对,嬴成蟜朗声而笑:“治罪?” “治什么罪?” “苏二五百主此战大盈,治罪之说切莫再提!” 嬴成蟜自己很自责,但他不能让麾下将领们也跟着自责。 大敌当前,若是将领们的士气都低落了,那这仗还怎么打! 见嬴成蟜态度坚定,且自己此战也确实大盈,苏角不再纠结罪责,而是说起了自己发现的问题:“末将在撤军时,有两支楚军包抄而来。” “若是城外楚军与我军缠斗,我军即便还能退回安陵城也必定会付出不菲的伤亡。” “但楚军都尉却非常轻易的便放我军离去。” “末将以为,其中当有古怪!” 嬴成蟜略略颔首:“本将也发现了这一问题。” “楚国士卒分为正军、县军和私军,其中私军乃是各封君征募而来的士卒。” “若楚军都尉统帅的皆是私军,不敢死战也是正常。” “而这,或许就是我军的机会!” 正说话间,一名传令兵快步跑来:“主帅,楚军开始攻城了!” 嬴成蟜当先跑上城墙,便见三百名楚军先登正向着安陵城狂奔而来。 那杆‘项’字大旗依旧在安陵城南迎风飘扬,但‘屈’、‘景’、‘昭’等大量都尉旗却消失不见。 嬴成蟜当即翻身上马,在城墙上绕城狂奔,便见其他三氏的将领以氏族为单位,分别负责一面城墙的进攻。 孟南遗憾的说:“看来项将军也发现了楚军内部的问题。” “而今项将军将楚军按氏族划分,分别攻城,各军之间便再无间隙。” “恰恰相反,身为本族亲眷,这些楚军都尉互相救援的速度会更快。” “该氏族话事人指挥各部的命令也会顺遂畅通!” 面对寻常上级,下属还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阴奉阳违。 可若他的上级是他亲爹呢? 他要救援的袍泽是他的亲兄弟呢? 当楚军混作一团,内部矛盾诸多。 可当各族分兵,那就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团结BUFF直接点满了! 嬴成蟜的目光却在几个都尉旗上不断扫视,轻声开口:“矛盾只会被遮掩,不会被消除。” “项将军此举确实解决了各族之间互相信任、增援的问题。” “那么,项将军,代价是什么呢!” 各族分兵确实有着诸多好处,但却也会存在一个问题。 各族之间的矛盾会更加明显,收益和折损的影响力也会扩大化! 嬴成蟜当即下令:“令!各部兵马分兵镇守西、南、北三城,每面城墙陈兵一万。” “西、南、北三城以守为主,不求杀伤,只求城池不破。” “本将率亲兵镇守东城,所有投石车全数调拨东城!” (本章完) 第222章 斩尽景氏犬首! 在嬴成蟜的命令下,各部士卒整合重编,踏上四面城墙抵御来敌。 兵马军械调动间,嬴成蟜一边思考一边下令:“传大匠曹冒!” 很快,曹冒就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主帅,您找俺?” 嬴成蟜当即发问:“你对楚弩有多少了解?” 曹冒下意识的说:“那烂怂楚弩有啥好了解的?” “此物根本没……” 注意到苏角死死盯着自己的目光,曹冒不得不改口:“也,能有点用。” “卑下小时候跟着阿翁组过楚弩,拿来射鸟玩儿。” 苏角:??? 射鸟玩儿? 你礼貌吗! 曹冒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楚弩的不屑一顾。 倘若嬴成蟜率领大秦主力兵团与楚军对战于安陵城,楚弩依旧会对秦军有所威胁,但威胁力却会大大降低。 只可惜,没有如果,嬴成蟜在此战的定位只是偏师。 这就导致大部分着甲士卒都被抽调至王翦的主力部队,嬴成蟜所部的着甲率远低于秦军的正常水平。 这才给了楚弩逞威的机会。 嬴成蟜追问:“也就是说,你会造楚弩?” 曹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卑下明白该怎么做,但此物打造并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极难!” “楚弩的结构不难,难在每一根弩矢、每一架弩都必须一模一样,有半点偏差就会导致弩矢无法顺畅落入弩机。” 战国时期,各国军工贸易是非常频繁的。 如大秦就经常对楚、韩、魏等国出口战马。 楚国的劲弩也大多进口自韩国。 为什么这些国家会将能用于战场杀敌的兵器卖给敌对国家? 其一是因为利益,其二便是因为每一种可以被冠以国家名号的兵器都不只是结构、设计和兵器自身的优秀,还代表着其背后的完善生产体系! 楚弩的核心不仅仅是在于其结构设计,更是在于其背后的标准化制造流程。 曹冒试探着发问:“主帅,您不是想让我们打造楚弩吧?” 嬴成蟜颔首:“不错,能打造出来吗?” 曹冒思索一阵后用力点头:“能!” “但必然没有楚国打造的楚弩好用,也肯定会时常有弩矢卡在弩匣里无法落下。” 嬴成蟜欣然道:“足矣!” “别人有的,本将的士卒也得有。” “大秦一定要造出属于自己的楚弩!” 如果是在出征之前,曹冒肯定有一万句话在等着回怼嬴成蟜。 那烂怂玩意造它干啥! 但在经过配重投石车的冲击后,曹冒只有毫不犹豫的拱手一礼:“唯!” “半年之内,卑下定会造出至少一百幅楚弩交于主帅!” 嬴成蟜:??? 嬴成蟜震惊的看着曹冒:“半年?” 伱让本将等半年? 你觉得本将能凭借这区区安陵城和五万兵马抵挡楚军半年时间? 你可真看得起本将! 曹冒赶忙解释:“弩与投石车不同,用的木料和筋弦都需要很长时间炮制。” “半年时间做出来的也只是堪堪能用,待此战结束没准就坏了。” “若想做出可堪久用的弩,怎么也得几年时间。” 还几年? 若是几年后大秦的主力兵团还没来援,那我大哥绝对是被其他穿越者夺舍了! 嬴成蟜当即道:“那就采用旧有的木料和弓弦。” 曹冒连连摇头:“那不成。” “咱们大秦的弩都大着呢,所用木料也又大又粗,一根弩臂都比整个楚弩还大。” “如何能用秦弩的木料制造楚弩!” 嬴成蟜拔剑出鞘,半蹲下身,以剑尖勾勒出几根线条。 曹冒双眼瞬间大亮,赶忙对麾下高呼:“快取木板来!” 接过麾下递来的木板和刻刀,曹冒直接蹲在嬴成蟜身侧,照着嬴成蟜画出的线条进行篆刻。 但刻着刻着,曹冒却有些犹疑:“这,不是韩国溪子弩吗?” 嬴成蟜略略颔首:“相较于我大秦的弩和韩国的距来、时力等弩,韩国溪子弩最为轻便。” “且本将灭韩之后点算过韩国各县武库,溪子弩的存量颇多,很适合进行改装。” 曹冒忍不住道:“但即便是韩国最小的溪子弩,也比楚弩大了不止两倍。” “若改造溪子弩,必然不可能如楚弩那般小巧。” 嬴成蟜砸了砸嘴:“能用就行了。” “安陵城又不是丘陵山地,不需要那么小巧。” 嬴成蟜也知道改造不如整体打造,但奈何时间不允许啊! 曹冒愈发无语:“但若不小巧,又如何进行快速上弦?” 话音未落,曹冒就见嬴成蟜在弩机上方画出了一根杆子。 曹冒微怔,旋即恍然大悟:“将军您是要将投石车上的梢杆反着用在弩机上!” 嬴成蟜欣然而笑:“不错。” “本将将这种结构称之为杠杆结构。” “支点在杆上的位置,以及发力的力臂决定了这个杠杆结构是省力还是费力。” “投石车为费力杠杆,而这弩机扳手却是省力杠杆。” “将此杠杆加于弩弦之上,便是溪子弩也可以完成快速上弦。” “再将楚弩的箭匣放在溪子弩机之上,即可完成弩矢的复装。” 曹冒双眼放光的看着嬴成蟜画出的草图:“竟能如此!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这一刻,曹冒很多曾经想不通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曹冒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恨不能赶紧回到辎重营,用这套结构去改进自己曾经的作品。 但曹冒的理智将他按在原地并告诉他,正事要紧! 嬴成蟜持剑画完图纸,沉声发问:“本将给你五天时间,试制出一架如此连弩,可能做到?” 曹冒轰然拱手:“卑下必不辱命!” 嬴成蟜欣然颔首:“善。” “待此战结束,本将亲为你请功!” 曹冒满脸激动的冲下城墙,嬴成蟜面色阴沉的看向城外:“传令王攀,只要景氏正军进入射程范围,就给本将狠狠的砸!” …… 二十天后。 “轰!” 石块砸落的声音再次响起,昭愿甚至可以感受到地面的震颤。 但昭愿却没有丝毫惧怕之色,反倒是饶有兴致的看向东方:“景氏又被打了?” 昭晃笑道:“也不知长安君与景氏有什么深仇大恨,竟是将全部投石车都投入东城,屡次出兵也皆是从东城门出兵。” “想来景氏战损合该破万了吧?” 昭愿颔首认同:“只多不少。” 攻城战的前几天,各公族都在尽力攻城,以求先登。 但在连续猛攻数日无果后,各公族们都意识到盛名之下无虚士,有嬴成蟜镇守的安陵城不是那么好攻破的! 这是一场比拼兵员、士气和辎重的硬仗! 在发觉嬴成蟜将矛头对准景氏后,各公族不仅收起了强攻的心思,更完全没有发援军支援,反倒是开始划水。 因为各公族不仅是战场上的袍泽,更是朝争中的敌手。 景氏的实力每被削弱一分,屈氏、昭氏和王室的相对实力也就增强了一分。 碍于团结,他们不能落井下石。 但借刀杀人之事,何乐而不为啊? 确认城墙之上并无秦军增援,昭愿轻笑下令:“传令我军各将领,减缓攻城力度!” 西南北三城的气氛都颇为轻松。 可在安陵城东,气氛却十分沉重。 一支原本向着安陵城行进的景氏私兵刚抵近城墙外五十丈,就遭到了秦军投石车的迎头痛击。 “轰!!!” 又是一枚飞石砸进楚军军阵之中。 重达一百五十斤的石块坠落后没有碎裂,而是在地面上蹦跶着前进。 每一次跃起都会带走至少一名士卒的性命。 “快让开!快!” “退后,飞石来了!啊!!!” “大兄!我,我吃了我的大兄!” 面对这人力不可抗的飞石,有几人能保持冷静? 不少景氏私兵都在哀嚎着闪躲,原本用于抵御秦弩的军阵散开,让秦弩轻松收割了大量性命。 更有几名士卒正满脸鲜血的跪在肉糜和血水前哀嚎。 显然,被石块砸成肉糜的人,正是他们的至亲! 眼见私兵士气崩塌,景岖焦声道:“家主,不能再这样了!” “此战我军已有一万四千余士卒战死。” “若是再这么打下去,我景氏即便先登夺城也无法弥补此战的损失啊!” 景畴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是他自己想继续攻城吗? 不! 是项燕在命令每个氏族都必须攻打城池。 若非项燕的命令,景畴又怎么可能派遣麾下私兵去送死? 但看着明显已经空荡了几分的景氏军营,景畴终于沉声开口:“令景颇所部退下来!” “本将亲自去寻项将军分说。” “不能再这么打了!” 一众景氏族人齐齐松了口气,当即拱手:“家主英明!” 景畴一勒缰绳就要去寻项燕。 但战马刚刚调转马头,一阵高频急促的震动就悄然升起且愈演愈烈。 景畴等一众景氏族人豁然转头看向东方。 一条黑色的线映入他们眼帘。 渐渐的,线化作面,大量秦军自山坡上一跃而下,向着安陵城狂奔而来! 安陵城头。 嬴成蟜豁然起身,不自觉的上前两步,身子探出城墙之外,满眼喜色的看向远方。 那里,有着大秦的旗帜! 看到熟悉的军旗,嬴成蟜都快哭出来了。 凭借五万兵马,在项燕的三十五万大军围攻之下坚守二十天。 你们知道这二十天本将是怎么过的吗! 而今,援军终于来了! 满腔愤懑化作怒吼,自嬴成蟜口中喷吐而出:“令!东城门开!” “张骁所部亲兵备战,随本将出城杀敌,斩尽景氏犬首!” 一众亲兵齐齐振奋嘶吼:“斩尽景氏犬首!” (本章完) 第223章 左右为难?那就别选了! 安陵城东。 遥望城头令旗,李信眉头微皱:“佯北实东?” “可楚军中军已转向东城门。” “我军即便佯攻北城门,也不一定能引得楚军中军全军增援。” “与其佯北实东,还不如佯北实西呢!” 王贲淡声道:“长安君如此布置,自然有长安君的道理。” “我部要做的只有配合!” 王贲和王翦的性子一脉相承。 如果认为这一战打不过,他们会绞尽脑汁的装病、辞官以避战。 但只要接受了命令,他们就绝不会战场抗命! 纵观战场,王贲沉声开口:“李将军,你部兵马游弋于东城门外。” “本将率军转向北方!” “本将先攻!” 李信当即拱手:“唯!” 援军迅速分兵,王贲所部转向北城。 随着一声喝令,万名秦军脱离大军,向着昭氏狂奔而上。 看着袭来的秦军,昭晃目露错愕:“秦军向我军发起进攻了?!” 昭晃方才还哼着小曲儿看嬴成蟜打景氏呢。 结果秦军突然就将主攻方向转向昭氏了? 吃瓜群众自己变成了瓜了可还行? 昭愿怒斥:“尔眼疾乎?” “此事还需要询问吗!” “传令后军,收紧阵线,抵抗秦军冲击!” “传令兵,速去向上柱国求援!” “昭晃,你坐镇前军,提防秦军出城袭杀。” “本将亲自去后方镇守!” 面对王贲的突然袭击,昭愿迅速做出安排,并亲自率家兵转向后军。 但他面对的,是王贲! 就在昭氏整顿后军之际,一支战车兵已经在战马的带动下发起冲锋。 沉重的青铜车身在全包青铜马甲的顶级战马拉乘下一头撞进昭氏后军! 在战车的冲撞下,刚刚成型的军阵一触即溃。 昭愿赶忙再次组织兵马重新列阵,并指挥士卒向着战车包围而上,意欲将秦军战车困死在楚军阵中! 然而都尉杨虎已在策马狂奔,怒声大喝:“将士们,冲锋!” “杀入敌军,军功自取也!” 一众将士齐齐振奋高呼:“取军功!” 在昭愿惊愕的目光中,秦军军阵自行崩裂,只保留最基础的伍级序列! 没了阵型的约束,秦军士卒的速度发挥到极限。 一名年轻小兵冲锋在最前面。 如虎般的双目死死盯着那些慌乱的楚军,猛然刺出了手中长枪:“杀!” 一枪刺出,一名楚军的额头被洞穿,温热的鲜血和脑浆迸溅至小兵的脸上。 虽然小兵出手利索,但这却是他第一次踏上战场,更是他第一次杀敌! 而今被脑浆盖脸,小兵一时无措,甚至没注意到两杆刺来的长戟。 “立夫,退!” 一枪一戟从小兵身侧刺出,荡开楚军长戟。 一只手攥住小兵的脖领子将他拽了回来,另有一杆长戟悄然探出,以戟援刺进被小兵斩杀的楚军腹部,猛然发力便将那楚军的尸首拽了过来。 至此,小兵才终于回过神来,后怕的大口喘着粗气。 “刚上战场就斩获一级首功,厉害啊!”攥着后领的手化攥为拍,袍泽笑道:“二孬总是跟俺们说,他孬归孬,他家的娃没一个孬的!” “现在俺算是见着了,他二孬的娃非但不孬,还勇猛无双!” 旋即袍泽的声音转而温和:“但切记,战场之上可不能光顾着勇猛,留着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立夫连连点头:“叔伯们,俺记着了!” 袍泽又用力拍了拍立夫的肩膀,欣然道:“善!” “你这娃娃已经斩获了一级首功,该把机会让给叔伯们了。” 话落,袍泽将自己的戟交给立夫,拿起立夫手中的枪站在了立夫面前,与其他三名袍泽怒吼冲杀。 接过另一名袍泽递来的脑袋绑在腰间,立夫攥紧了手中戟,与另一名持戟袍泽紧紧跟在后面,形成了秦军最为基础的伍级军阵。 立夫身后,万名秦军如立夫一样嗷嗷叫的冲向战车撕开的裂口! 在只保留最基础建制的情况下,秦军的指挥系统陷入混乱,中层将领的命令完全无法传入士卒耳中。 精细的调兵遣将、阵型变化已成奢望! 乍一看,杨虎的决断完全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愚蠢打法。 但昭愿的面色却是大急:“令!” “后军退向两侧,中军后撤,结阵阻敌!” 杨虎就算自损一千,指挥系统崩溃又如何? 杨虎只是一名都尉,他麾下的士卒只是秦军的一小部分! 杨虎的任务只是冲一波,巩固战车造成的战果,为战车创造撤军通道并造成昭氏后军的混乱而已。 而今杨虎的指挥系统崩溃了,但更多秦军正在路上! “铛~” 随着鸣金声响起,杨虎所部所有秦军毫不犹豫的抽身而退。 取而代之的,是王贲统帅的本部中军! 看着五万余秦军掩杀而来,安陵城北城墙上突然多出了一些秦军影影绰绰的身影,昭愿焦急大吼:“中军后撤!举盾!” “速去向上柱国求援!快!” 在昭愿的催促下,又一伍传令兵向着项燕所在疾驰而去。 离着大老远,传令兵便拱手焦声道:“上柱国,秦军援军正在猛攻我军!” “我军后军已经崩溃,中军也摇摇欲坠!” “而今安陵城头已见秦军增兵,城内秦军随时都有可能杀出,与城外援军前后夹击我军。” “请上柱国救援我部啊!” 这名传令兵深谙在楚国传令的精髓。 昭氏面临的危险被传令兵不自觉的就夸大了几倍。 屈桓闻言颇感意外:“秦军的主攻方向为何忽然从景氏转向了昭氏?” “本官怎么感觉其中有诈呢!” 屈桓一边思索一边开口:“长安君若是果真意欲从北城接引援军,为何还要陈一支兵马于东城之外?” “又为何依旧没有从城内发兵夹击?” “秦军援军猛攻北城,是否是在引诱我军增兵北城?” 项燕略略颔首:“屈司马所言有理。” “令!” “景氏、昭氏放开防线,放秦军入城。” “中军转进北城!” 屈桓:??? 本将还在思考从哪个方向阻挡秦军,结果伱丫直接要放敌军入城了? 屈桓当即发问:“上柱国,为什么?” 项燕下达命令之后,方才笑着开口:“长安君令本将置身两难之地。” “但他的安陵城内还有多少辎重?” 随着秦军援军抵达,楚军对秦军已无压倒性兵力优势。 安陵城周边无险可守,项燕也很难长时间拦住十五万秦军的入城通道。 如果项燕增兵北城,东城就会成为秦军入城的方向。 如果项燕不增兵北城,北城就会成为秦军入城的方向。 既然如此,项燕决定,不选了! 你们随便进! 但安陵城不是大城,城内的粮草和随军辎重营的粮草能让你们坚持多久? 屈桓恍然拱手:“本官受教!” 项燕摇了摇头:“不过是无奈之举而已。” 看着刚刚有个地基的环城围墙,项燕轻声一叹:“本将也未曾想到,秦军的援军竟来的如此之快!” “行人不是言称秦国已无兵了吗?” “秦国如何能如此迅速的增兵长安君!” 如果项燕的环城围墙修筑完毕,秦军再想增兵安陵城便难于登天,嬴成蟜所部将会被困死在围墙之内! 可惜,秦军援军来的太快、太多了! 事实上,不只是项燕对秦军援军的速度和兵力颇感震惊。 就连嬴成蟜在看到援军规模后都大吃一惊。 不过在惊喜过后,嬴成蟜没有深究的打算。 见项燕所部转进北城,嬴成蟜断声喝令:“东城门开!” “随本将冲杀!” 二十多天的猛攻和袍泽的战死已让秦军士气颇为低落。 但援军的抵达却给秦军注入了新的活力,更给了秦军将士们生的希望。 看着洞开的城门和远远飘荡的大秦军旗,亲兵们爆发出狂吼:“杀!” 六千亲兵追随在嬴成蟜身后,涌出城门。 但看着撤向两侧的景氏私兵,李信却有些心痒难耐。 我军在局面战场上占据优势,敌军刚刚撤向两侧阵型不稳。 有的搞! 李信当即下令:“全军前进东南!” 一声令下,李信所部前军向着东南方向的景氏私兵冲锋而去。 景畴、嬴成蟜:??? 看到李信的突然转向,嬴成蟜都懵了。 本将是让你入城的,不是让你去杀敌的啊喂! 景畴更是直接开骂:“彼其娘之!” “本将都已经撤向左右,让开道路了。” “长安君安敢欺人太甚!” “本将不知我景氏与长安君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但今日起,景氏与秦国长安君不共戴天!” 然而骂归骂,可看着已经冲锋而来的李信所部,景畴也只能下令:“传令弓弩手,列阵迎敌!” “后军列戟阵!” 李信眉头一挑,当即下令:“侧击敌翼!” 秦军在李信的带动下转了个圈,也带动景氏私兵的阵型不得不随之转向。 可就在景氏被李信的转移牵扯阵型之际,嬴成蟜所部突然从西南方向冲锋而来。 手中长戟平举,戟援借马速之力稳准狠的削下一颗大好头颅。 嬴成蟜怒声大喝:“冲杀!” 手中长戟再次点刺,嬴成蟜破开景氏后阵,率一众亲兵冲杀而入! “城内秦军杀出来了!” “是长安君!长安君亲率亲兵冲击我军前军!” “快,阵转方阵,前后应敌!” 听着前军的惊呼,景氏后军也不由得心生怯怯。 李信畅快大笑:“将士们,冲锋!” 抱歉,来晚了! 芝士现在还在车上,这一章也是在车上用手机码的,今天第二章可能也会晚一点,但肯定会有!芝士正在码! (本章完) 第224章 跟本将拼家世?你配吗! 在发现景氏后军出现混乱的第一时间,李信毫不犹豫的以精兵冲击,再压上全军,顺着缺口一冲而入。 李信满心振奋的跟随大军一同涌入景氏后军,借助战马的高度不断环顾战场,口中下令: “前军转向西北!” “姜明所部转向西南,破开军阵后转西北合兵!” “王群所部上前,围剿阵中残兵!” 一条条命令被李信不断下达,五万士卒在李信的指挥下不断进行转向和变阵。 李信下令的频率远高于寻常将领,传令兵都快被李信累死了! 但李信取得的成果也是傲人的。 秦军每每都能痛击景氏的薄弱点,甚至可以在景氏军阵中对景氏的小股精锐完成反包围! 论及突进速度,李信所部的速度甚至还要超过嬴成蟜所部! “杀!” 又挥戟洞穿了一名楚军的面门后,嬴成蟜下意识的再次挥动长戟,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已是身穿秦军甲胄的士卒! 直到这一刻嬴成蟜才意识到,秦军已经从东西两个方向杀穿了景氏所部。 嬴成蟜所部和援军所部在景氏的军阵内部完成了胜利大会师! 嬴成蟜迅速偏转长戟,让戟刃磕在迎面而来的长枪上。 “铛~” 金铁交鸣之音炸响,嬴成蟜怒声大吼:“吾乃大秦长安君!” 站在嬴成蟜面前的三名秦军一愣,随即大惊失色。 他们方才对着自家主帅刺出了长枪? 这可是诛连三族的大罪啊! 惊慌间,两名秦军手中长枪吓的掉落在地,一名秦军目露凶光。 既然已经注定要被诛杀三族,不若用三族性命为自己换一份大好前程! 楚军就在附近。 只要刺死嬴成蟜,便可携嬴成蟜的尸首去投奔楚国,立下大功! 嬴成蟜断声大喝:“传令援军所部,与我军穿插而过,顺着我军打出的缺口冲出楚军军阵!” 旋即嬴成蟜看向方才对着自己刺出长枪的三名秦军,朗声而笑:“你三人身手不错。” “令!” “这三位壮士并其同伍袍泽,并入我军,为本将亲兵!” 三名秦军眼中的惊惧、惶恐和凶厉瞬间被狂喜所取代。 主帅竟然非但不怪罪我等,反倒是夸赞我们勇武,甚至拔擢我等为亲兵?! 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砸碎了一切不安,三名秦军齐齐高呼:“卑下彭程/彭越/彭古,拜谢主帅!” 能带着三族腾飞,谁会乐意把三族的脑袋扔进祖坟,然后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腰间去搏命啊! 嬴成蟜略略颔首,将这三个名字记在心中,随即怒喝:“此军将领何在?” 远远的,李信对着嬴成蟜连连招手:“主帅,末将李信,得王令前来增援!” 李信脸上尽是掩盖不住的笑容和得意。 那亮晶晶的眼睛分明是在说:快夸我快夸我! 嬴成蟜都被气笑了,继续向前冲杀,拉近与李信的距离后断喝:“率军自我部杀出的通道离开楚军军阵。” “然后即刻回城!” 李信面露诧异:“主帅,此军已被我军杀散了,正是斩敌首级夺取军功的大好良机。” “何故放弃如此机会?” 嬴成蟜不容置疑的说:“此乃军令!” 李信心中并不认为嬴成蟜的命令是对的。 但身在军中,军令一下就必须服从! 李信只得拱手:“唯!” 随即恨恨的一拽缰绳,大声喝令:“全军前进!” 两支秦军在景氏阵中交错而过。 各顺着对方打出的缺口脱离敌阵后,毫不犹豫的分头向着安陵城狂奔而去。 率军入城后,王群、姜明、西锋等一众都尉甚至顾不上安顿本部兵马,便向着嬴成蟜围了过来,激动的高呼: “主帅,末将回来了!” “主帅可无恙?” “主帅何以亲身冲阵?孟南他究竟是怎么照顾主帅的!” 嬴成蟜温声而笑:“放心,本将无恙。” “而今你们回来了,本将也就彻底放心了。” 姜明等人和嬴成蟜聊的热火朝天,但李信却只觉得吵闹。 你们聊天为什么不带上我! 就没人问候问候本将吗? 李信轻咳一声,面对嬴成蟜拱手一礼:“陇西太守之孙、狄道侯嫡长子,援军都尉李信,拜见主帅!” 李信的自我介绍很累赘。 谁在军中自我介绍时还把我爹是谁谁谁挂在嘴边啊! 但姜明等人却都没有鄙夷之色。 李信的曾祖父曾任大秦左相,军功封侯。李信的祖父、父亲同为大秦太守,李信之父也因军功封侯。 除此之外,李信还有一个没出五服的堂叔正在敌国担任总司令。 如此将门世家在军中会得到将领们的先天喜爱。 且李信今年才刚满三十岁就已是都尉职,李信的个人实力也让他的吹嘘从拼爹转变成了老子英雄儿好汉! 嬴成蟜上下扫视了一眼李信,笑而拱手:“秦庄襄王次子、秦王政之弟、秦长安君、秦宗正丞、此军主帅,公子成蟜,见过李都尉。” 对于李信习惯性的自傲,嬴成蟜很理解。 但在本将面前炫身份、炫后台? 本将从未见过如此不智之人! 伱爹算老几啊,就敢跟本将拼爹? 李信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开口之前,李信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习惯性的在自我介绍时加上家世,结果这次他踢到铁板了! 而且还是比大梁城城墙更厚的铁板! 李信根本没有跟这座铁板碰一碰的实力,只能话锋一转的质问:“方才我军完全有机会再对楚军造成更大的杀伤。” “为何主帅却令我军撤军回城?” 嬴成蟜没有回答,只是道:“且随本将上城墙。” 李信七不平八不忿的跟着嬴成蟜一同走上城墙,便见嬴成蟜手指北侧:“看那里。” 李信顺着嬴成蟜的手势看去,便见一杆‘项’字大旗正处于北城与东城的转角外二百丈,并在迅速远离安陵城。 李信目露错愕:“楚军主帅不是增兵北城了吗?” “他怎的又突然遣兵来东城了!” “楚军主帅是意欲用精兵断我等回城退路?!” 嬴成蟜略略颔首:“若我军不及时回城,便再也无法回城了。” 李信心中忍不住的后怕,当即拱手:“是末将判断失误。” “请主帅责罚!” 嬴成蟜没有责怪李信,只是认真的说:“李都尉发现战机的目光远胜本将。” “但楚将项燕实乃老谋深算之辈!” “他所暴露的战机不一定就是真正的战机,或许只是陷阱,李都尉必当慎重!” 被嬴成蟜说教,李信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知道嬴成蟜说的是对的,便当即拱手:“唯。” 嬴成蟜温声道:“但也无须过于担忧。” “李都尉只需听令行事便是。” 李信肃声道:“此乃末将应尽之责!” 嬴成蟜见好就收,转而发问:“李都尉怎的也率军来援?” “莫不是王上下令增兵了?” 一连三问,李信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枚竹筒交给嬴成蟜:“此乃大王令,主帅观之自知!” 嬴成蟜当即接过。 匆匆核验了封泥印信后,嬴成蟜持刀拆开竹筒,倒出了其中竹简。 【我大秦已派出说客游说屈氏,长安君可固守城池,避免与屈氏血战。】 【然,战局变化无常,究竟如何施为当由长安君自断,王贲所部十万兵马亦归由长安君调遣。】 【寡人特许长安君临机决断之权!】 【十年四月六日,秦王政令!】 【兄已率军前驻新郑,弟务忧,若遇险,当从速向新郑方向撤军,不得有片刻犹疑!】 嬴成蟜:(Д)ノ 看完竹简,嬴成蟜瞳孔地震:“大王去新郑了?!” 李信点了点头:“算算时间,王上应会在两日之内抵达新郑城。” 嬴成蟜愤怒的呵斥:“他去新郑做甚?” “现下赵、楚、燕皆已出兵,新郑城距离赵国战场和楚国战场皆不远。” “大王身为我大秦的王,他怎能涉险!” 上一次本将问策,大兄直接杀奔雍城。 此次本将问策,大兄倒还有点理智,没有御驾亲征亲自来援。 可新郑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啊! 新郑城距离安陵城仅二百三十里路。 楚军本就擅长急行军,奔袭两日即可直抵新郑城下。 且在原本的历史上,新郑可是在韩国灭亡后依旧爆发过新郑之乱的啊! 本将只是想问问大兄接下来该怎么办而已。 至多至多,也不过是暗戳戳的希望大兄能从牙缝里省出点兵力充作援军,增援本将罢了。 可大兄怎么就亲自跑去新郑了?! 嬴成蟜又气又急,恨不能现在就跑去新郑,抓着嬴政哐哐哐就是三拳。 你已经是一名成熟的秦王了,能不能注意一点自身安全啊! 李信正声驳斥:“大王自有大王的思虑,主帅怎能质疑大王的命令?又怎敢对大王恶语相向!” “今日长安君之言,末将必当如实上禀大王!” 李信很清楚他现在所享受的一切都是大秦给的。 李家能有今日,离不开三代秦王的信重。 李信本人更是十分崇拜嬴政。 所以李信对大秦颇为忠诚,更不允许任何人对嬴政不敬! 嬴成蟜被李信说的无言以对,只能无奈点头:“本将会对大王致歉。” 李信肃然拱手:“自当如此!” 不再理会李信对嬴政的维护,嬴成蟜皱眉沉思。 这封王令给嬴成蟜带来了两个关键信息。 其一,嬴政即将抵达新郑,新郑的战略意义再一次上升,嬴成蟜不允许新郑城面临任何危险! 其二,嬴政和嬴成蟜虽然相隔千里,但却想到一起去了,都准备利用楚国内部的争斗来化解楚军兵锋。 虽然两人的侧重点并不相同,但二人的计划却没有任何冲突,甚至可以互为配合。 沉吟半晌后,嬴成蟜沉声下令:“令!” “熬金汁!” (本章完) 第225章 你们大秦玩儿的怎么这么脏啊! 与此同时。 楚军中军的气氛并不和善。 自开战至今,楚军已有三万余士卒战死。 对于楚军整体而言,这个伤亡并不算重。 但其中两万余战损皆是由景氏承担,对于景氏而言,这份伤亡就太重了! 景氏一共才派发了七万士卒,战斗至今,一座城池都还没拿下呢,景氏已经战损了近三成兵力! 而更让景氏愤怒的是,凭什么只有景氏伤亡惨重,其他氏族却在摸鱼划水,坐视景氏和秦军厮杀? 代价由景氏付了,硬仗由景氏打了。 结果等到夺城时景氏却很可能因为兵力不足而无法先登,便宜都被其他氏族给占了。 这不公平!!! 景氏诸将心里那是一肚子的委屈。 所有景氏族人都对项燕怒目而视,景畴更是正声道:“上柱国,末将先不说此战我族战死的士卒已逾两万。” “也不说攻城至今,我族始终承受着秦军主攻。” “更不提上柱国是否早已预料到秦军会主攻东城,方才令我部攻打东城门。” “但就说今日,明明秦军入城的方向是东城,上柱国的中军也已至东城之外。” “为何上柱国却突然率部前往北城,令得我部被秦军前后夹击不能相顾?” 景畴嘴上说着这也不提那也不提。 但实际上,景畴全都提了! 若是寻常将领如此质问项燕,项燕理应将其当即拉出去处斩! 可景畴乃是景氏的族长。 项燕背后却只是区区项氏。 项燕若是真敢以军法斩了景畴,那项燕的军职、爵位和家族就都保不住了! 所以即便项燕心中怒火升腾,却也只能耐心回答:“在本将心中,没有景氏、昭氏或项氏之分。” “所有将士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楚军!” “本将的一切布置皆是为了赢下此战!” “且本将也令东城放开通道,放任秦军入城,并未令景氏与秦军死战。” 项燕解释的很清楚,景畴也知道项燕说的都是实言。 但道理是道理,利益是利益。 景畴摇了摇头:“景氏为王效力,故而发兵参战。” “但景氏承受的战损已经太多,末将会即刻上禀王上,退出此战!” 屈桓当即宽慰:“景兄何至于此?” “此战鏖战至今,景氏付出良多,也立下了不菲军功。” “若是此刻撤军,非但无功还会有过,不值当啊!” 景畴坦然道:“本官宁可回朝后被大王问罪,也不能继续坐视我景氏好儿郎白白赴死!” 昭愿等将领也纷纷劝说,但景畴的态度却很坚定,就是要撤军! 苦劝无果后,屈桓终于开口:“景氏承担的战损颇多,这一点全军都看在眼里。” “景氏为大楚披荆斩棘,大楚也不当让景氏白白付出。” “本官以为,此战斩获可由景氏先占一成,何如?” 景畴当即发问:“可是总斩获的一成?” 景畴提出撤军是出于利益的考量。 景畴当然也会因利益而继续留下来攻城。 屈桓失笑:“景兄怎会说出此等荒谬之言?” “自是归由公族分润的一成。” 景畴闻言摇头:“若如此,景氏不若撤军!” 项燕突然开口:“除屈司马所言之外,大梁城以东诸城皆由景氏为先锋!” “诸位将军以为,何如?” 屈、昭、斗等氏的将领窃窃私语,低声商议。 如果此战得胜,秦军必然会向西北方向撤军,位于大梁城东的城池守备会十分稀疏,若景氏为先锋,景氏很可能一轮猛冲就拿下城池。 项燕的安排对景氏而言是一个不菲的诱惑。 而对于其他氏族而言,虽然他们不知道嬴成蟜为什么找准了景氏主攻,可若景氏撤军,嬴成蟜的主攻方向必将转向其他氏族。 届时,由景氏承担的战损很可能落在他们头上。 既如此,分出一部分利益让景氏继续帮忙抗住秦军也并非不能接受。 几经商讨过后,一众将领齐齐拱手:“唯!” 项燕声音转而肃然:“而今秦军将主攻方向定为东城。” “这确实令景氏损兵折将,却也给了我大楚以布置的机会。” “令!” “其余三城强攻城墙,景氏据守城下,抵御秦军进攻!” 昭愿等将领颇有些不满。 但屈桓和景畴却已拱手:“唯!” 见屈桓和景畴已经认同,其他将领不得不拱手应令。 项燕声音环视众人:“一切斩获都建立在此战得胜的基础上。” “若此战不能得胜,所谓分润、所谓战利皆空谈尔!” 一众将领再度拱手,领命而去。 待众将离去,项燕疲惫的长叹一声:“何其可笑!” “若各氏族争斗不休,此战我楚军不战便当自溃!” 项燕身为主帅却无法对大军如臂使指。 屈桓、景畴名为副将,在军中的实际权力却远高于项燕。 项燕的大半精力都用于处置各族之间的矛盾,一身实力连三成都发挥不出来。 但嬴成蟜可不是项燕只发挥三成实力就能对战的寻常小将啊! 屈桓温声宽慰:“上柱国勿忧。” “虽然我楚军内部并不齐心,但秦国长安君却也不过尔尔。” “开战至今,长安君的表现不过是寻常将领之流。” “而今虽然秦军援军已至,但我军依旧坐拥优势兵力。” “我军此战定能大胜!” 项燕看向屈桓:“屈司马应能看得出,本将的战场在安陵城,但长安君的战场却在我楚军!” “本将大开东、北二门,却仅有五万援军入城,这证明长安君依旧理智,即便城内兵寡也不会收拢超过安陵城承受范围的兵丁。” “观首战之日长安君的军略调动,他绝对有能力以更小的代价对我军造成更多的伤亡。” “但长安君却宁肯承受更多的战损也要主攻景氏。” “长安君的目标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挑拨我大楚的内部矛盾,乱我大楚军心!” 屈桓默然。 嬴成蟜玩的那点手段还骗不过屈桓。 但身为屈氏的族长,虽然屈桓心中希望楚国强盛,却也不会主动帮自己的政敌开脱。 能不对景氏落井下石,主动提出提高景氏的战利分成,已是屈桓所能做到的极限! 为了屈氏的利益,屈桓甚至不能明着认同项燕的说辞,只能侧面回答:“上柱国令东城据守,其他三城猛攻,想来可以缓解这个问题。” 项燕略略颔首:“希望如此。” …… 在再次划分过利益后,景氏固守于东城之外,不再主动攻城。 屈、昭和王室兵力开始猛攻城墙。 历经鏖战,终于有一支先登勇士踏上城墙,项燕当即下令:“传令昭愿所部,夺城!” 昭愿振奋大喝:“将士们,冲锋!” 呼喝间,昭愿所部迅速前冲,接替了先登勇士的位置,顺着云梯向安陵城攀登而上。 就在一名昭氏士卒距离城墙仅剩一丈距离时,突然抽了抽鼻子:“怎么这么臭!” 士卒警惕的仰头,就见八夫站在城墙边,手里还拿着一柄冒着热气的木勺。 四目相对,八夫咧着嘴露出灿烂的笑容:“张嘴!” 呼喝间,八夫扬起木勺对着云梯用力一甩。 一摊黄褐色的粘稠液体对着楚军当头泼来。 “啊!” 滚烫的液体洒了满头满脸,烫的楚军下意识哀嚎出声,甚至握不住云梯,掉落至城下。 一名楚军惊声道:“这、这是屎?!” 金汁,是一种并不常见的守城利器。 虽不常见,其制备方法却非常简单。 收集城内所有人畜的粪便和尿液混入一个容器内,以火焰烧之。 待到屎尿混合物被烧到滚沸,金汁即成! 谁在被一百度的粪水泼洒后能不受伤? 谁能在被一百度的粪水泼了满头满脸后能不内心崩溃? 且以现在的医疗条件,被粪水烫伤后很容易造成感染,进而伤口溃烂而亡。 金汁,是对攻城方从肉体到心灵的毁灭性打击! 正在攻城的楚军悲鸣怒吼: “秦犬无耻!” “快,前面的袍泽快冲!俺就算是死,也不愿被金汁洗头!” “待俺冲上城头,定要斩尽秦犬之首!” 但楚军越喊,秦军就越是兴奋。 八夫更是左右手并用,拿着两柄木勺不断从沸腾的陶罐中舀出金汁,向着楚军泼洒而去。 “哈哈哈~快张嘴!这可是乃翁为你等精心准备的美味!” “楚军袍泽都饿了吧?莫要客气,快吃快吃,还热乎着呢!” “楚国莫不是闹饥荒了?这怎么都抢着吃啊!” 金汁极臭。 但秦军士卒的嘴,更臭! 嬴成蟜默默的退后三步,远离了城墙,无语的看着一群士卒:“还玩儿起来了?” “都是什么恶心的恶趣味!” 旋即嬴成蟜沉声下令:“传令王攀,目标敌军正军,放!” 秦军投石车梢杆顶端的皮带已被换成竹筐。 随着嬴成蟜的命令,一坛坛金汁被倒进竹筐。 王攀振奋大喝:“放!” 配重坠落,带动梢杆快速升起。 盛放在竹筐内的金汁顺着惯性向昭愿所部抛飞而去! “下雨了?”昭愿感觉什么东西落在头顶,当即仰头查看天气,就又感觉有东西落进了嘴里。 下意识的咀嚼了一下后,昭愿脸色僵硬。 “呸!” 迅速吐出嘴里的内容物后,昭愿就见半颗带着黄黑色粘液的粟米被吐到了地上。 等等! 半颗? 那另外半颗呢? 想到刚刚咀嚼时的口感,昭愿脸色大变,失声怒吼:“长安君,彼其娘之!” “本将与你不共戴天!!!” “将士们,冲杀!夺城!” “本将要将长安君剁成肉糜喂犬!” 远远看着这一切,项燕嘴角微微抽搐:“长安君……果然非寻常人也!” 早就听说秦国玩儿的变态。 但项燕万万没想到,嬴成蟜玩儿的又脏又变态! 项燕很想问问嬴成蟜,你好歹也是一名封君,更出身于大秦王室。 伱能有点底线吗! 你能要点脸吗! 这一刻,嬴成蟜在项燕心中的形象,幻灭了! (本章完) 第226章 屈氏自救行动,嬴成蟜献上厚礼! 用投石车抛出的金汁无法对楚军造成任何杀伤。 但屎到临头却对楚军,尤其是对军中将领们的内心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他们都是贵族! 他们是高洁雅致的贵族! 可现在,他们却被淋了一头屎尿? 根本无需项燕动员,昭氏和王室正军已像疯了一样对安陵城发起猛攻! 然而嬴成蟜却微微皱眉,沉声下令:“如此宴飨岂能有贵客缺席?” “开东门!” “发十架投石车出城,请景氏吃顿好的!” 在景氏将领们惊惧的目光中,东城门再次开启。 十架投石车在五千名秦军的掩护下离开城门。 拉近与景氏的距离后,投石车迅速卡死车轮,对着景氏抛出了竹筐中的金汁。 景畴:??? 我景氏都已经远离城门,据守不攻了,你特么还来恶心本将? 你究竟和我景氏什么仇什么怨啊! 就在景畴惊诧之际,几滴金水落在了景畴头顶。 这一刻,利益得失被景畴抛至脑后,景畴怒斥:“景氏子弟,强攻安陵城!” “必当捉拿长安君,以正我景氏荣耀!” 景岖等一众都尉齐齐怒吼:“为了景氏荣耀!” 见景氏发兵,出城的秦军撒丫子就往城里钻,终于赶在景氏兵马前面溜回了城池。 投石兵跑了,景畴心中的怒火却愈发汹涌。 顶着密集的弩矢和飞石,景畴不顾牺牲的大喝:“景礼所部,攀云梯,夺城!” 金汁确实会对攻城方造成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却也会彻底激怒攻城方。 东、南、北三面城墙外的楚军爆发出开战至今最为汹涌的战意,不吝代价的猛攻安陵城! 当楚军连死都不怕了,金汁又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面对楚军的强攻,嬴成蟜却是轻笑:“传令各城!” “点火!” 嬴成蟜配置的金汁不同于寻常只以屎、尿、水为原材料的常规金汁。 嬴成蟜特调金汁中还搭配了大量石油! 随着时间的沉淀,石油已与金汁分层,漂在了金汁表面。 令旗摇曳间,萧途大喝:“点火!” 话落,萧途亲手将一枚火把扔向城外。 在遇见火星的一刹那,火焰升腾而起! “啊!!!” “退,快退啊!” “前进!只有越过火海才能活命!” 虽然火势不大,却足以烧毁云梯、烧死士卒。 楚军第一次齐心协力的攻城却是将更多士卒推进了火坑! 面对环绕在安陵城外的火环,项燕只能无奈下令:“鸣金,收兵!” 楚军听令退去,嬴成蟜却是大喝:“东城门开!” “传令苏角所部、李信所部,出城杀敌!” 东城门再次洞开,万余秦军冲出城墙,向着景氏追杀而去。 景畴气的脸都红了,断声大喝:“传令景岖所部断后阻敌。” “传令景颇所部整军回杀!” 景岖当即喝令:“驻足!” “本将率亲兵据敌,诸将列阵!” 喝令间,景岖策马回身,率亲兵挡在了大军最后方。 “持弩!” 四百余亲兵随景岖一同取出腰间手弩,双手握持。 双眼死死盯着秦军,估算着两军距离。 五十丈! 三十丈! 十五丈! 仅剩五丈,秦军便将进入手弩的攻击范围。 景岖便可以率亲兵掀起一场金属风暴! 然而冲在最前面的秦军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苏角从背后取下一柄手弩,平举在前,大声喝令:“持弩!” 在景岖震惊的目光中,百名秦军与苏角一同取弩在手。 左手握持握柄,右手握住了弩机上的连杆。 瞄准景岖的方向,苏角断喝:“射!” 呼喝间,苏角握住连杆向前推动,箭匣也被带动着一同向前,弩弦顺势落入箭匣末端的凹槽之中。 感受到阻滞感的第一时间,苏角握住连杆猛然下拉。 卡在箭匣底部凹槽里的弩弦也被随之拉开。 待弓弦被拉到最末端,连杆将弩弦顶出凹槽。 弩弦撒放,驱动着一枚弩矢向景岖的方向飙射而出! 景岖当即矮身,嘶声大吼:“盾!” 几名亲兵赶忙扔掉手弩,意欲翻出背后方盾。 但苏角已经再次推起斜杆,然后重重落下! 秦式楚弩的箭容量仅有十枚,是楚弩的一半。 秦式楚弩每次也仅能射出一枚箭矢。 但秦式楚弩的射程却相对更远,射速更是不逊楚弩! 金属风暴再次降临于秦楚战场,可这一次掀起金属风暴的,却是秦军! “盾手快上前!” “保护家主!” 景岖的家兵没想到秦军竟然也会掏出连射弩。 他们根本没时间去闪躲,只能闪身挡在景岖面前,用自己的肉身为景岖遮挡箭矢。 千枚弩矢在短短十秒内泼洒而出。 景岖的家兵已经躺倒了一片! 苏角毫不犹豫的还弩于背,握枪在手。 没有嘶吼,苏角趁着景岖家兵混乱之际,悄然发起冲锋。 短短二十丈的距离仅数十息便被苏角冲锋而过。 景岖的家兵们帮他挡住了箭矢。 但这些家兵的躯体却也挡住了景岖的视线。 在景岖毫无察觉之际,灵蛇吐信,长枪突袭。 枪尖洞穿了挡在景岖身前的亲兵,进而洞穿了景岖的心脏! 感觉心口一凉,景岖不敢置信的低头看向心脏,便看到自己和家兵被一杆长枪串在了一起。 “怎、怎会如此!”景岖下意识捂住心口,不敢置信的喃喃:“本将怎会死在此地!” “秦军怎么会有连射之弩!” 正惊诧间,长枪突然从景岖的心口收回。 一道寒芒照亮了景岖的视野。 一剑斩断景岖的脖颈,攥着景岖的发髻,苏角与景岖四目相对,眼中尽是快意:“袍泽们,主帅和本将为你们报仇了!” 散尽心中郁气,苏角高举景岖的头颅怒吼:“敌将已授首!” “将士们,随本将冲杀!” 景岖战死,景岖所部群龙无首。 这不仅让景岖所部战损暴涨,更让秦军打通了追杀的路线。 苏角所部与李信所部合力,咬死景氏所部衔尾追杀,足足一个时辰后方才退回城池。 环顾身边的残兵败将,遥望心满意足凯旋而回的秦军,景畴怒声低吼:“该死的秦犬!该死的长安君!” 景颇策马而来,低声道:“确认过了,景岖战死。” 景氏族人不少,但能担任都尉之职的贤才不过十余人。 景岖战死对于景氏而言绝对是不小的损失。 景畴沉默几息后,恨声怒骂:“彼其娘之!” 景畴严重认为自己要的补偿太少了。 区区大梁城以东城池的先登之功和三分的斩获让利,根本不足以弥补景氏在这一战中的损失! 景颇继续说道:“长安君在东、南、北三面城墙都以金汁阻敌。” “但西城墙一如既往。” 景畴眸光一凝:“屈氏?” 景颇略略颔首:“屈氏此战战损不会超过五百。” 和景氏一比,屈氏此战战损微乎其微。 这让景畴心里很不舒服。 凭什么! 凭什么景氏已经退守还要被浇个屎到临头,屈氏主动攻城却得以幸免? 强压下怒斥的情绪,景畴恨声道:“整顿兵马!” 攻城战在继续。 嬴成蟜的战术却没有丝毫转变。 宁可被项燕抓住战术的漏洞加以伏击,嬴成蟜也坚定的将景氏作为主攻方向,以金汁阻挡三方来敌。 景氏心中的不满愈演愈烈。 昭氏和各氏族将领嘲笑着景氏的悲惨遭遇,又嫉妒着屈氏的特殊待遇。 屈氏虽然没什么折损,可军中其他氏族都尉的冷嘲热讽却让他们如坐针毡。 楚国内部长期存在的矛盾在嬴成蟜的挑拨之下愈演愈烈! 半个月后,屈桓沉声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项燕淡声道:“我军无法左右长安君的战术。” “且长安君所部兵马战损也颇多,只要坚持下去,我大楚必能获得此战胜利!” 屈桓苦声道:“坚持不下去了。” “随着安陵城的城防愈发薄弱,各氏族对屈氏的不满和提防越来越重,我大楚内部的矛盾也会愈发激烈。” “若是任由军中矛盾持续,我军最多只能夺下安陵城,便会分崩离析!” 项燕看向屈桓:“屈司马意欲何为?” 屈桓断声道:“合兵。” “只要我大楚合兵,秦军就不能再针对某一个氏族发起进攻。” “如此一来,各氏族之间的矛盾便不会存在。” 项燕摇了摇头:“但本将正是因我大楚内部的矛盾所以才决定分兵。” 屈桓肃声开口:“各氏族轮流攻城。” “我屈氏愿为先锋!” “若有其他氏族陷入危险,屈氏愿意第一个响应上柱国,发兵增援!” 项燕心中苦笑。 合兵、分兵、又合兵。 楚军决定兵力分配的关键因素竟是为了平衡内部矛盾! 试问天下诸国,有哪个国家的将领如他项燕一般憋屈! 但项燕也知道,再次合兵是现在最好的选择,便认真的看向屈桓:“若如此,屈氏必将承受比现在更多的损失。” “屈司马心意已决?” 屈桓拱手一礼:“屈氏绝不后悔!” 虽然屈氏开战至今都无甚折损。 但屈氏却付出了被其他所有贵族冷眼相待的代价。 屈氏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足以独抗诸族,屈桓也根本不敢成为所有贵族的众矢之的! 为此,屈桓宁肯让屈氏承受一些不必要的伤亡! 见屈桓目光坚定,项燕略略颔首:“善。” 一声令下,四城楚军合兵一处。 在景、昭、斗等各氏复杂的目光中,屈桓断声大喝:“开战至今,我屈氏始终保持战力。” “然,秦军已疲,今日便是我屈氏破城之际!” “传令屈彻所部,冲锋夺城!” 屈彻振奋高呼:“族人们,冲杀!” 安陵城头。 看着狂冲而来的屈氏私兵,嬴成蟜淡声开口:“传令全军。” “自东城门撤出安陵城!” (本章完) 第227章 嬴成蟜的空城计!安陵城破! 开战至今,屈氏尚未打过哪怕一场硬仗。 但其他氏族遭受的重创都被屈氏看在眼中。 而今担起主攻重任,所有屈氏将士的心里都沉甸甸的。 待屈彻所部推进至南城门外三百丈,屈彻沉声下令:“盾手上前,护卫弩手抛射弩矢!” 一千五百名弩手在千名盾手的保护下离阵而出,结成牢固的方阵一步步向着安陵城推进而去。 没等到想象中的飞石,也没等到从城门中涌出的敌军,甚至没等到城头上抛射的箭矢。 但这一切却给了屈氏将领们更大的心理压力。 他们不知道嬴成蟜为何独独不猛攻屈氏,但他们知道,连灭两国的嬴成蟜不可能是个废物,屈氏和嬴成蟜也没什么亲密的关系。 嬴成蟜现在的克制,必然是为了稍后更加猛烈的反击! 屈桓忍不住再次下令:“令!” “屈鸥所部上前,协助屈彻所部压制安陵城!” 待安陵城头已经进入楚弩的攻击范围,安陵城依旧没有发起任何反击! 屈氏诸将心中的不安越发剧烈。 屈桓很想撤军。 他的直觉告诉他,倘若屈氏现在攻城,必将损失惨重! 可回头看了眼虎视眈眈的景畴、昭愿等各族将士,屈桓只能沉声下令:“目标安陵城头,压制秦军!” 屈鸥和屈彻齐齐大喝:“阵列三番!” “第一排,仰高三,目标正前方,射!” “嘣!!!” 千声弓弦炸响汇聚成一声雷鸣,千根弩矢对准安陵城飙射而出。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雷鸣接连响起。 弩矢如黑云般向着安陵城泼洒而去! 可是足足六轮弩矢抛射过后,安陵城却依旧安静如鬼蜮! 屈桓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只能喝令:“先登营,冲锋!” 五百名屈氏先登饮尽碗中酒。 遥望被金汁浸透了的南城墙,摔碎酒碗,齐齐爆发出决绝的怒吼: “屈氏万胜!” 呼喝间,五百名屈氏先登拿起盾牌,扛上云梯,拼尽全力的向安陵城发起冲锋。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去,有去无回! 但为了他们的家眷,他们只能冲锋。 屈皮一脚踏入没过脚面的金汁,又一脚差点被袍泽的尸首绊倒,但他的视野中却仅有安陵城的城墙! 一脚深一脚浅、踉踉跄跄的跑到安陵城下,屈皮与袍泽一同将云梯架上城墙,然后右手持剑左手握梯,第一个向着安陵城攀爬而上。 “先登之功,必属我屈氏!!!” 怒吼间,屈皮用力踩踏云梯,一跃跳上安陵城头,杀意满溢的双眸环视四周怒声嘶吼: “杀啊!啊~(⊙_⊙)啊?[_?]” 屈皮抱着必死的信念第一个跳上了城墙。 但跳上城墙后,屈皮的怒吼却一音三转。 只因屈皮环顾四周竟没有看到任何一名敌军! 屈皮身形不自觉的矮了几分,脖颈扬起,双眼惊惧惶恐的看着四周,右手犹犹豫豫的高举手中剑。 毫无底气、鬼鬼祟祟的小声逼逼:“先、先登?” 越来越多的先登勇士涌上城墙。 但安陵城却好像被刻画了静音结界一般。 无论这些先登勇士在城外喊的有多大声,一旦他们登上城墙就变得鸦雀无声。 若非还能看到这些先登勇士的身影,城外士卒都要怀疑他们已经死光了! 屈鸥双眼之中尽是凝重:“本将听闻,秦国长安君未曾担任祭祀职位,却能令亡魂现形,更能看穿所有妖鬼的伪装。” “雍城内乱时,长安君更曾请出大秦列代先王以吞噬作祟的妖鬼!” “今日长安君很可能也在驱使妖鬼协助守城!” 大秦的鬼神文化已经很深厚了。 但楚国的鬼神文化比大秦更加深入人心,他们根本不怀疑鬼神是否存在,而是认为鬼神存在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而今遇到这无法理解的现象,屈鸥第一时间就将问题归结在了妖鬼身上。 就在屈氏诸将疑神疑鬼之际,安陵城的南门,开了! 遥望洞开的南城门和站在南城门内的几名屈氏先登,屈氏将领齐齐瞪大了双眼,不自觉的后退两步。 然而屈桓在后退两步后,却嘶声道:“传令屈彻所部,入城!” 城门既开,屈氏就没有任何后退的理由。 否则,其他氏族怎么看屈氏? 项燕怎么看屈氏? 屈桓谏言各族合军不就是为了缓和屈氏和各族之间的关系吗? 即便安陵城内有诈,屈桓也认了! 屈彻深吸一口气,沉声大喝:“将士们,冲锋!” 万名屈氏私兵壮胆似的齐齐大吼:“冲杀!” 他们本以为等待他们的会是秦军的埋伏,亦或是吃人的妖鬼。 可当他们涌入城池,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街道和民房里那一双双惊惧的目光。 “城门附近没有秦军!” “城墙之上也没有秦军!” “藏兵洞内没有秦军!” “民房之内皆是寻常黔首,也非秦军!” 一条条消息汇总而来,屈彻的眉头越皱越深。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终于,一名斥候策马狂奔而回,高声大吼:“都尉,东城发现大量秦军!” 听说有大量秦军,屈彻却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断声下令:“全军听令,转进东城!” 话落,屈彻一马当先,策马向东城狂奔而去。 终于,屈彻看到了嬴成蟜! 百名家兵策马横陈于嬴成蟜身后,嬴成蟜单人独马立于前,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没有持戟,没有握剑,若非嬴成蟜身上还穿着甲胄,他完全不像是一名正在征战的将领,更像是个出门踏青访友的贵公子! 得见屈彻,嬴成蟜拱手一礼,朗声而笑:“屈兄,你们总算来了!” 屈彻惊慌的立刻勒马驻足,沉声喝问:“谁是你屈兄!休要与本都尉称兄道弟。” “长安君,你究竟有什么阴谋!” 嬴成蟜脸上的笑容一僵,旋即化作怒色:“景氏仇本君,本君挥师以灭。” “昭氏仇本君,本君不以为然。” “但伱屈氏怎能辱本君!” “本君何曾苛待屈氏,屈兄如何能出此恶言!” 屈彻确信屈氏和嬴政、嬴成蟜都没什么交情。 而今嬴成蟜却如此热络亲切,事出反常必有诈! 屈彻双眼谨慎的不断扫视两侧街巷,口中大喝:“屈景昭三族皆袍泽也。” “你休要挑拨离间!” 旋即屈彻低声吩咐:“传令家兵列方阵,随时准备对抗伏兵。” “传令士卒将周边所有民房全部探查一遍,不可有半点闪失!” 就在屈彻窃窃私语时,八夫也策马上前私语道:“我军已经撤离完毕。” 嬴成蟜略略颔首,失望长叹:“本君本以为你我乃是亲眷,即便身处沙场互为敌手也可畅谈交好。” “可现下看来,倒是本君自作多情了!” “罢罢罢!” “安陵城既已交付给屈氏,本君便已是送上了给嫂嫂的新婚贺礼。” “还请屈氏早早将嫂嫂送来大秦!” 一勒缰绳,嬴成蟜沉声道:“撤!” 屈彻:!!! 新婚贺礼? 嫂嫂? 你特么到底在说什么啊! 但嬴成蟜已毫不犹豫的率家兵跑向东城,屈彻来不及细思,只能当即下令:“追!” 他逃,他追。 一路跑到东城门,嬴成蟜突然开口:“卦夫!” 卦夫当即扬起两杆令旗打出旗语。 屈彻惊声喝令:“停!” “秦军果然有埋伏!” 本都尉就知道,坚守许久的秦军怎么会突然撤军! 堂堂秦国长安君怎么可能无意义的以身涉险! 这一切必定是长安君的阴谋! 还好本都尉反应的快,否则必将落入长安君的圈套里! 但看着毫不停留,一路狂奔出城且继续跑向东方的嬴成蟜,屈彻又有些不自信了。 长安君的伏兵,在何处? “各部结阵,肃清城内!”吩咐了一声后,屈彻怀揣着满肚子疑惑回返中军。 面对项燕和景畴等人的注视,屈彻低声道:“上柱国,安陵城已破!” 明明是打了大胜仗,还夺取了猛攻许久无果的安陵城。 但屈彻却像是大败而回的败将一样,根本不敢抬起头来。 项燕温声而笑:“抬起头来!” “经我大楚猛攻,秦军终于抵抗不住,趁着我军收回困城兵马的机会逃出安陵城。” “此乃大胜!为何要低着头?” 屈彻尴尬的说:“可我屈氏……” 项燕沉声道:“这是战争!不是儿戏!更没有公平可言!” “此战屈氏轻取安陵,所部兵力保存良好。” “下一战,本将会令屈氏承担重任,屈氏可敢应令?” 屈氏将领很清楚项燕是在帮他们。 屈桓赶忙拱手:“愿为大楚死战!” 项燕又看向景畴等人:“燕、赵二国仍在强攻秦国,秦国于三处与三国开战,兵力必然稀缺。” “此战我军不仅仅是夺取了安陵城,更令长安君所部折损良多。” “还请诸位迅速回返本部,整顿兵马,衔尾追击长安君所部,继续为我大楚攻城略地!” 在利益的诱惑下,各氏强压下心中不满,齐齐拱手:“唯!” 军议结束,众将散去。 屈彻陪着笑走到了昭愿身边:“昭兄,弟近日又做了一首曲子。” “兄可有时间为弟斧正一番?” 昭愿淡声道:“本将浑身浊臭,登不得屈氏大帐。” “告辞!” 屈桓也腆着老脸走到了景畴身边:“景莫敖,屈某的家兵今日猎了一头鹿。” “景莫敖定要来同享啊!” 景畴皮笑肉不笑的拱手一礼:“我景氏战损良多,本将还需要去安抚部将,着实没时间去吃那劳什子鹿肉。” “屈司马也莫要再让家兵去狩猎了,这安陵城内的美酒肉食定然不少,都是你们的,还吃什么鹿啊!” 屈桓赶忙道:“屈氏绝对……景莫敖!景莫敖,留步!” 然而景畴却完全没有理会屈桓的招呼,反而加快脚步离开了中军。 走出军营后,景畴才回头冷然看了屈桓一眼:“得志小人!” 景颇低声道:“方才打探到,长安君撤离之前对屈彻言说,这安陵城是送给屈氏的新婚贺礼。” “并请屈氏尽快将他的嫂嫂送去秦国!” (本章完) 第228章 我怎么证明自己只吃了一碗粉! 景畴眸光一凝:“嫂嫂?” “将长安君的嫂嫂送回大秦?” 景礼讶然道:“屈氏绑架了长安君的嫂嫂?” 景畴摇了摇头:“不可能。” “长安君仅有一个兄长,那便是秦王政!” “他屈氏凭什么抢走秦王政的嫔妃?” “速传讯回寿春,令族人打探屈氏是否与秦国联姻了!” 景颇当即拱手:“唯!” 安陵城破后两日,楚军内部的气氛都十分诡异。 屈氏明明是夺城功臣,却不敢取走城内的战利品,更不敢放声谈笑,每每遇见其他氏族的人都得夹着尾巴做人,觍着脸赔笑。 可屈氏的脸上在赔笑,他们心里真的在笑吗? 他们很委屈! 嬴成蟜不攻打我们那是他的选择,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屈氏什么都没做错啊! 不论我屈氏此战战损几何,这座城池就是我们屈氏打下来的。 凭什么要我们忍气吞声啊! 另一边,景畴更是怒火中烧。 “嘭!” 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景畴怒道:“贼子屈氏,安敢与秦国联手削弱我景氏!” 景颇赶忙询问:“族长,究竟是怎么回事?” 景畴将家书递给景颇,沉声道:“族中打探清楚了。” “前些日子,秦国派遣行人携厚礼登门拜访屈氏。” “族中本以为秦国只是像游说我族一般去游说屈氏求和。” “但几经打探方才得知,秦王意欲纳一屈氏女为美人,纳三屈氏女为良人,更要赠战马一千、黄金百斤为聘!” 景礼愕然:“秦王政竟然愿予屈氏一尊美人之位,三尊良人之位?!” 这个条件可不仅仅只是四个妃位那么简单,更代表着极大的政治预期! 只要这四名女子中的任何一个人能魅惑住嬴政的心,让嬴政封她为王后,那她的子嗣就能成为未来的秦王! 未来的秦王是自己的外孙、外甥,这谁能不心动? 谁人不希望成为下一个魏冉,下一个芈宸? 且嬴政给了四个妃位,诚意也是极足。 一名屈氏女可能没有生育能力,但四名屈氏女总不能都没有生育能力吧? 但凡其中一名屈氏女生下了孩子,就可以过继给最受宠的屈氏女为子,进一步增大了下一任秦王身上会流淌着屈氏血脉的可能! 嬴政付出了这么重的礼物,那屈氏又会给予怎样的回报? 景颇大怒:“怪不得此战我景氏战损颇多,屈氏却仅折损数百人。” “原来秦国早已与屈氏联手!” “屈氏很可能早已将我军虚实告知秦军,秦军也在配合屈氏削弱我族。” “族长,这仗没法打了,咱们撤军吧!” 对于景颇的话,景畴非常认同,甚至有些恍然大悟。 本官就说,景氏和嬴成蟜无仇无怨,嬴成蟜为何会抓着景氏爆锤? 合着背后是屈氏操刀啊! 景氏和嬴成蟜无仇无怨,但景氏和屈氏的冲突矛盾却数不胜数。 通了!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景畴豁然起身:“背后有小人作祟,此战如何能胜?” “必当撤军!” “但撤军也不能灰溜溜的撤。” “随某同去寻上柱国!” 景畴固然是景氏族长,但他的所作所为也不能超过规则的限制。 如果景氏悄无声息的撤军,楚王悍完全可以用逃兵的罪名将景氏诸将的官职一撸到底。 景氏不能悄无声息的走,必须要光明正大的走! 一众景氏将领气势汹汹的进入中军。 正和屈桓商讨如何处理军中矛盾的项燕眉头微皱,不满的质问:“景莫敖,这是何意?” 项燕心里也很愤怒。 秦军撤退之后,按照项燕的想法一定是要衔尾追击的。 可就是因为楚军内部矛盾已到了不得不解决的程度,项燕才无奈放弃追击,思虑该如何处理军队内部的矛盾。 结果现在,景氏还来闹?! 景畴沉声道:“上柱国,非是我景氏不愿为国效力,实是军中有通敌叛国之辈,此战若是再这么打下去,必败无疑!” 项燕肃声发问:“景莫敖可是发觉了什么证据?” 景畴嗤声道:“屈氏行止皆慎重,又怎会给我等留下寻找着证据的机会?” 屈桓大感错愕,当即起身怒喝:“景莫敖是说我屈氏通敌?” “自五百年前,我屈氏先祖公子暇便为王征战,大破随、绞、州、蓼四国联军!” “五百年间,我屈氏始终忠君爱国,为王分忧。” “景莫敖有什么资格怀疑我屈氏对大楚的忠诚!” 景畴直视屈桓:“屈司马言之凿凿,却又如何解释大战之际嫁女给秦王政为美人之事?” 屈桓:??? 屈氏要嫁女给秦王政做美人了? 我这个族长怎么不知道! 屈桓断声道:“本官对此一无所知。” “景莫敖休要污蔑本官!” 对于景畴的指认,屈桓是真的一无所知。 但对于已经通过其他渠道得到消息的景氏而言,他们只认为屈桓是在装傻! 景畴冷声一笑:“一无所知?” “呵~好一个一无所知!” “那秦国长安君撤军之际,为何屈氏未曾衔尾追杀,而是坐视长安君仅率一百家兵逃出了安陵城?” 屈桓认真的解释:“我部都尉认为长安居狡诈,必定有诈!” “且长安君在抵近城门时下达了命令,很可能是有伏兵相待!” 景畴反问:“伏兵呢?” 屈桓怔然,几息后方才毫无底气的说:“尚未发现。” 嬴成蟜确实让卦夫打出了旗语。 但那旗语无论套入哪个国家的旗语体系都是一团乱码,嬴成蟜根本没有准备任何伏兵。 在大军撤出东城后,跟在嬴成蟜身边的确实仅有一百家兵! 屈桓上哪儿找伏兵去? 根本找不到! 景畴嗤嘲大笑,看向项燕:“本官确实没有证据,但屈氏所为之举还需要证据吗?” “我景氏确实不善捉贼,但此间事景氏会如实上禀大王,请大王捉出屈氏通敌的罪证!” 项燕诚恳的劝说:“景莫敖,切莫中了秦军的离间之计啊!” “屈氏也愿意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承担更艰巨的任务,以昭告其对我大楚的忠诚!” 景畴摇了摇头:“景氏不愿继续消耗我景氏的兵力去等待屈氏证明他的忠诚。” “景氏退出此战!” 项燕起身,沉声质问:“王上本不愿出兵,然景莫敖却鼓噪出兵。” “而今景莫敖何故又率先言退?!” 景畴坦然道:“本官错矣!” “为了本官的错误,景氏两万余名好儿郎战死!” “本官不能一错再错,更不能让更多儿郎因为本官的错误而牺牲!” “待回朝之后,本官自会向王上请罪。” 景畴拱手一礼:“告辞!” 话落,景畴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项燕赶紧绕开案几追向景畴:“景莫敖!” 撩开帐帘,项燕不止看到了景畴,还看到了昭晃、昭愿等一众昭氏将领。 项燕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诸位将军此来,是为何事?” 昭愿等将领齐齐拱手:“末将听得族长调令退军,特来告知上柱国。” 昭愿的态度很明确。 我们并不是在和你商量是否要退军,而是通知你,我们要退军了! 项燕心脏猛的一缩,肃声喝问:“为什么!” 昭愿看了屈桓一眼,又对项燕拱手再礼:“此乃族长之令,我等只是听令行事。” “且我昭氏族长已对大王言说了此事,并得到了大王恩准。” “无须多久,调我军班师的王令便可抵达军中。” “待上柱国凯旋,昭氏族长自会亲自登门拜访上柱国。” 昭愿的话语中没提出任何有效信息。 但昭愿的目光却说明了一切。 显然,昭氏也打探到了屈氏女要成为秦王政的美人的消息,不免怀疑屈氏是否在与秦国暗中勾结,借秦国的刀杀政敌的人! 而除了对屈氏的怀疑之外,昭氏将领心里也都憋着火呢。 既然景氏拿到了最多的分润,那为什么还要为了减少景氏的战损而改变战术? 景氏有多分润的战利,屈氏有亲家送上门的先登之功。 昭氏有什么? 昭氏什么都没有! 难道就因为我昭氏族长没有随军出征而是坐镇后方筹措粮草,你们就这么欺负我昭氏子弟?! 这不公平! 项燕太阳穴处的青筋暴起,却还是强压怒气,诚恳劝说:“此战至今,我大楚占尽优势。” “只要我大楚精诚合作继续进攻,此战必将所获良多。” “昭氏言退,太过可惜!” 昭愿摇了摇头:“族长命令已下,我等岂能不从?” “且……”昭愿又看了屈桓一眼:“此战就算所获再多,与我昭氏有什么关系?” “愿上柱国凯旋!” 最后拱手一礼,昭氏诸将也阔步离去。 更远处,斗氏、成氏、孙氏等各氏族将领也都远远的看着项燕。 显然,他们也都有撤军的意向,只是因为族力较寡,生怕被项燕砍了脑袋,所以才畏足不前。 项燕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转身看向屈桓:“屈司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屈桓坚定的说:“长安君撤军之前,确实高声言说这安陵城是他送给嫂嫂的新婚贺礼。” “但我屈氏绝对没有与秦国勾结,更没有嫁女给秦王政为美人之事!” 项燕眉头皱起:“会否是屈氏旁系做出了如此决定?” 屈桓毫不犹豫的摇头:“本官身为屈氏族长,如此大事仅有本官能够决定。” “本官未曾准许,无论主系还是旁系,谁人胆敢做出如此决定?” “这绝对是长安君的离间计!” 说话间,屈鸥快步跑到了屈桓附近。 但见项燕也在,屈鸥当即驻足,犹豫不前。 屈桓朗声招呼:“我屈氏无不可对人言之事,有什么需要上禀之事,直接道来!” 屈鸥快走两步到屈桓面前,先对项燕拱手一礼,然后凑到屈桓身边低声开口:“族中来信。” “秦国昌平君、公子启亲带战马、财货登临族内,意欲代秦王政纳我屈氏女为美人。” 屈桓瞳孔地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为何本官一无所知!” 屈鸥苦声道:“两日前,昌平君才抵达寿春!” (本章完) 第229章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屈桓瞳孔地震,恍然又无奈的轻叹:“怪不得!怪不得啊!” 屈桓诚恳的看向项燕:“在此之前,秦国从未表露过求娶屈氏女的意图。” “长安君选择在两日前诬陷屈氏,就是在趁着本官对此一无所知的时机构陷屈氏!” “这一切都是秦国的离间计!” 正如屈桓所言,与大秦联姻这等大事必须要由族长决定,屈氏的其他族人没有权利答应,同样也没有权利拒绝。 可是战国时代没有手机电话传真机,传递信息只能靠战马奔驰。 秦国便趁着屈氏族长对此一无所知、屈氏其他族人没有资格表态的这短短两天时间打了个时间差,给屈氏送上了一系列构陷套餐! 但,秦国对屈氏的构陷仅只如此吗? 项燕颔首:“本将自然信任屈氏忠君爱国,但……” 不等项燕说完,斗氏族长斗战突然上前一步,拱手发问:“斗某斗胆请问。” “一美人、三良人之位实乃重礼。” “如此大事,难道秦国事前未曾与屈氏说过只言片语?” “就那般毫无征兆的突然送厚礼上门了?” 屈桓用最为诚恳的态度解释:“若是能凭此礼离间我楚军,于秦国而言岂不划算?” “所以对于秦国而言,我屈氏接受与否根本不重要。” “只要挑拨了屈氏与诸公族的关系,令诸位公族不愿参战,便是值得!” 屈桓说出了秦国君臣的想法。 屈氏能接受拉拢最好,若不接受也无所谓。 当秦国敲锣打鼓的送出了这份厚礼,秦国就注定不亏! 斗战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再次发问:“斗某听闻,二十余天前秦国行人就已经携厚礼登临过屈氏族地。” “这期间,秦国果真未曾提起过娶女之事?” 屈桓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说:“屈某以屈氏荣耀作保。” “秦国在两日之前绝对未曾说起过娶女之事,本官也是今日方才得知秦国意欲娶屈氏女。” 对于黎民而言,屈桓以屈氏荣耀起誓是非常值得信任的。 但对于诸公族而言…… 氏族荣耀? 别闹了。 各氏族哪个没少做腌臜事?各氏族甚至曾一起给楚王下过毒! 以氏族荣耀起誓,与放屁唯一的区别就是没那么臭而已! 所以斗战又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继续发问:“屈氏会否嫁女于秦王政?” 各贵族把女儿嫁给他国的王做嫔妃是很常见的事。 嫁女也是常用的政治手段。 屈桓不能为了证明屈氏的忠诚就断了屈氏未来和嬴政搞好关系的一条路,甚至是得罪死了嬴政。 屈氏不可能为了楚国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所以屈桓只能侧面回答:“诸公族皆曾嫁女于秦王,非只屈氏一家。” “但屈氏承诺,此战结束之前绝对不会嫁女于秦王政!” 话落,屈桓微怔,旋即轻声一叹:“秦王政,何其狡诈也!” 回答至此,屈桓已经完全醒悟。 嬴成蟜选择了最恰当的时间完成构陷的闭环。 但即便嬴成蟜错过了配合时间也无所谓。 只要屈氏得到了秦国赠与的利益,减少了战争中的损失,又无法拒绝未来可能存在的利益期许。 其他氏族就无法信任屈氏。 可屈桓能为了满足其他氏族就不断损害屈氏的利益吗? 不能! 斗战再次轻声一笑,面朝项燕拱手一礼:“斗氏封地内出现了大量劫匪。” “为保食邑黎民的安全,斗某斗胆上请,率斗氏私兵撤军!” 斗战和屈桓的交谈被所有氏族听在耳中。 斗战之后,一名名氏族代表也纷纷上前:“某的封地也出现了天灾,成氏亦请撤军!” “孙氏……” 到最后,楚国数十个氏族的代表已是齐齐请命,率私兵撤军! 屈桓焦声道:“如此良机,怎能因秦国的挑拨离间便放弃!” “若诸位公族不放心我屈氏,我屈氏撤军可好?!” 但屈桓的提议依旧无法让各氏族安心。 藏在军中的叛徒很危险,那藏在朝中的叛徒就不危险了吗? 同样危险! 所以诸公族代表拱手再礼:“末将请撤军!” 看着一双双坚定的目光,项燕知道,楚军的人心已经彻底散了。 这支队伍,没法带了! 项燕心中轻叹,同时却也松了口气。 带领如此勾心斗角的兵马出征,对于项燕自己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项燕沉声道:“本将这就撰奏上请王上,询问撤军之事。” 斗战等人齐齐拱手:“拜谢将军!” 一众公族代表散去,各回军营收拾行囊。 看着空荡荡的中军,屈桓眼中尽是不甘:“多好的机会啊,就因为内部倾轧便要错失?” “秦王政着实狡诈!” 项燕轻声道:“这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屈桓看向项燕:“诸公族撤军,这还不是坏事?” 项燕不答反问:“屈氏可有心撤军?” 屈桓摇了摇头:“屈氏不会擅自撤军,此间事本官会尽数上禀大王,等待大王命令。” 项燕欣然颔首:“善!” “如此,请屈氏私兵整军备战!” …… 三日后。 面对一众公族的齐齐发难,楚王悍不得不妥协。 撤军的命令刚一抵达,早早准备好行囊的各公族私兵连一个时辰都不愿等,即刻动身。 “传令孙氏,侦察四周!” “传令成氏押送辎重!” “传令……” 项燕、景氏、屈氏都不在军中。 面对一群小公族,昭氏自觉接管了大军的指挥权。 昭愿也得以过了一把将军的瘾。 在昭愿的指挥下,公族联军没有选择走更稳妥的召陵方向,而是转进东南,沿着最近的道路向寿春加速行军。 没有公族对此有所异议。 所有公族心里都憋着一肚子的火,只想尽快回返寿春,对屈氏发难! 大军急行之下,当日下午便已行至雾烟山。 眼见大军还在正常前进,斗战策马回返中军,拱手上禀:“昭都尉,大军前方五里便是雾烟山。” “可要令大军驻足,派遣斥候仔细探查一番?” 传说老子曾于此山讲经说法七七四十九日,令得此山上有天井,树木葱郁、烟雾缭绕、竟日不断,浑不似中原地带应有的景象,由此才得雾烟之名。 在两千余年后,雾烟山的海拔高度已愧对‘山’这个名号,更没了雾烟之景。 但在今时今日,雾烟山却是一座参天巨峰! 仰望着前方的雾烟山,昭愿眉头微皱:“斗兄所言不虚。” “令大军安营扎寨。” “传令斥候上山探查!” 次日日出,撒出去的斥候尽数回归军营,却没发现任何敌军的踪迹。 斗战心中却依旧有着强烈的不安感:“都尉,是否再令斥候爬的更高一些?” 昭愿也皱着眉头,最终却摇了摇头:“我军已在此耽搁了太长时间。” “该启程了。” 孙氏族长之子孙行更是笑道:“而今上柱国尚未撤军,秦军难道还能有余力混入我大楚境内,埋伏我军吗?” “斗都尉将心放回肚子里便是。” 斗战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雾烟山始终都处于楚国疆域之内,东南四十里就是楚国的故都陈城。 浪费数日时间在自家疆域内的险要之处搜索侦察,那不是神经病吗! 斗战便也挤出笑容:“两位都尉所言甚是!” “本将也这就传令斗氏,即刻启程!” 一个时辰后,雾烟山山巅。 蓄着络腮胡、虎目红面、顶盔掼甲的中年将军坐在一块巨石之上,身周雾气缭绕。 谪仙人一般的背景和杀气四溢的虎将碰撞出极其荒谬的冲突感。 都尉辛胜穿透雾气快步跑到了虎将身侧,振奋低呼:“王将军,楚军果真来了!” “您果真是料事如神啊!” 王贲面露轻笑:“楚军军心动乱、公族倾轧,率先回朝便能抢得先机。” “他们自然会选择最快的路线。” “如此,必当途径雾烟山!” 辛胜连连点头:“将军所言甚是!” “但,将军,我部斥候未曾发现‘项’字军旗,也未发现楚军大纛!” 王贲心念一转便轻笑摇头:“项将军这是欲要效仿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乎?” 辛胜微怔:“项将军这是猜到我军要埋伏了?” “那我军若是下山,会否就是中了项将军的计?” 王贲长身而起,走向山下,口中淡声道:“那就让他来!” “本将何惧堂皇之战!” 一路走到一处凸起的石块上,王贲的视线终于得以穿透烟雾,看到了穿行于山谷之中的楚军。 王贲淡声下令:“传令各部,滚石准备!” 一声令下,五万名秦军迅速抵达各自位置,每五名秦军双手攀住一块略略打磨过的巨石。 待楚军前军走出山谷,王贲方才开口:“令!” “落滚石!” 一声令下,五万名秦军齐齐发力,一万块半人高的巨石被推动,顺着山坡向山下滚落而去。 “咚!” 自进入雾烟山范围,斗战心中就十分不安,始终在观察四周。 隐隐听到碰撞声,斗战当即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什么声音?”喃喃间,斗战便要令麾下去探查一番。 然而命令尚未出口,斗战就见一颗巨石冲破烟雾,向着自己的方向滚来! 斗战失声惊呼:“斗氏子弟,速速退出雾烟山!” “快!” 然而就在此时,更多的巨石已经冲出烟雾,连滚带跳的向着行进在山谷中的楚军砸落! (本章完) 第230章 落石与箭矢起飞,攻守胜败转瞬易! 万颗巨石在山谷两侧连成一眼望不到头的死线冲破雾气,好似渴望着血肉的怪兽般冲向人群。 望着这条死线,无人能生出抵抗的勇气! 昭愿目眦欲裂,惊声怒吼:“不!” “秦军兵寡,长安君怎么敢再分兵两路,怎么敢潜入我大楚境内伏击我军!” 昭愿完全想不通,虽然这里距离前线不远,但这里终究是楚国境内,秦军怎么能在此地埋伏楚军! 但昭愿的震惊和怒吼不足以改写重力。 就在昭愿震惊之际,万颗巨石已经在颠簸中化作数万颗更小的石块,砸向山谷内的楚军! “大兄!大兄你在哪儿!” “快逃!” “秦军有埋伏!快跑啊!快!给本将让开道路!” “拦路者死!!!” 顺着数百丈陡坡滚落而下的巨石远比投石车投出的巨石更加可怖。 无论人、马还是辎重车,在面对巨石时都被一砸即碎! 在一些后知后觉的士卒眼中,他们只是注意到一道黑影从自己面前闪过,走在自己前面的袍泽就消失无踪,只有自己的脸上多出了些许肉酱和脑浆。 无法预测、不可阻挡的巨石击碎了所有楚军的抵抗意志。 为了能更快的杀出雾烟山,楚军甚至向拦在前路的外氏将士刺出了手中长戟! 昭愿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声怒吼:“令!孙氏!成氏……各族休得逃窜!敢退者,斩立决!” “此地距离谷口极远,你们逃不出去了!” “唯有上山杀敌,方才能得一条生路!” 昭愿的嗓子都快喊哑了:“一块巨石才能砸死几个人?” “秦军又能分兵多少来埋伏我军!” “传令前后两军,逃出山谷后即刻从山脉两侧登山,杀敌!!!” 任何挡在巨石面前的人都会被砸成肉酱。 但并不是每一块巨石都能砸到人。 如果能找到稳固的角落,楚军甚至可以完全避开石块。 巨石可怖,但一轮巨石的冲撞却仅只带走了四千余条性命,对于拥兵十余万的各族联军而言完全在可承受范围内。 然而昭愿都懂的道理,王贲能不懂吗? 俯视着乱成一团,各自避难的楚军,王贲淡声下令:“传令弩手。” “目标山谷,轮射不休!” 辛胜当即喝令:“第一排,标高二,目标正前方,射!” “嘣~” 三千根弩弦一同炸响,催动三千根弩矢滑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向着山谷坠落而去。 高度给了弩矢更大的蓄能空间。 当三千根弩矢坠落,楚军基层士卒单薄的头盔根本无法抵挡。 狭窄的山谷又让弩矢的命中率得到最大化加强。 只是一次漫射,竟造成了千余楚军的伤亡! 昭愿嘶声怒吼:“结阵,举盾!” “举盾啊!” 面对从高处坠落的弩矢,唯有盾牌才能进行格挡。 可一轮巨石早已将楚军的军阵冲散,盾手只能护持住自身,根本无法结成稳固的阵型。 “嘣~~” 第二排弩手也对楚军射出了弩矢,再次夺走千余楚军的性命。 昭愿见短时间内无法结阵,当即转变战术、嘶声大喝:“上山!” “传令全军,冲杀上山,剿灭秦军!” “唯有杀死秦军我等才能活,否则所有人都得死!” 在昭愿的号召下,一些楚军捡起盾牌或袍泽的尸体顶在头上,向着山坡发起冲锋。 然而王贲却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些冲上山的楚军。 待到他们爬到距离秦军仅剩百余丈的距离时,王贲方才从口中吐出两个字:“落石!” 五万名秦军再次推动手中巨石,一万块巨石顺着山坡滚落而下! “落石来了!快避让!” “二弟,快闪开!” “啊!!!” 能够上山的道路是有限的,大量登山的楚军都挤在一条山路上。 当一块巨石顺着这条山路冲下,就能滚出一条血色通道! 借地形之力,这一轮巨石击杀的楚军反倒是比第一轮更高。 王贲再次开口:“列阵应敌!” 万名秦军上前把守住上山的要道,提防着零星冲上来的楚军。 而在他们身后,秦军弩手依旧在凭借秦弩之利对着山谷轮射不休。 “嘣~~~” 一轮又一轮弩矢连绵不绝的射向楚军,楚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前无进路后无归途。 等待他们的唯有死亡! 毫无尊严的死亡! 看着身边像是割麦子躺倒的士卒和族人,昭愿的心都在滴血:“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啊!” “本将该怎么办?本将能怎么办!” 就在这时,远远的传来一阵怒吼: “大楚万胜!” 昭愿豁然转身看向身后,就见远远的竟有一支楚军自雾烟山的西侧缓坡向山巅发起冲击。 南山楚军阵中高举‘项’字大旗。 北山楚军阵中高举‘屈’字大旗。 远远的,昭愿还能看到一面大纛飘扬在雾烟山的山谷之外! 昭愿喜极而泣,悲声高呼:“上柱国!!!” 随着昭愿的高呼,斗战、孙行等各族将领都纷纷回头,震惊过后狂喜高呼:“援军已至,上柱国来救我等了!” 与此同时,王贲的目光也在看向西方,轻声喃喃:“楚国的上柱国?” 时至今日,项燕的主要功劳池乃是南方的百越,在对秦战争中只以都尉身份出战过一次,在对六国战争中也没什么可堪大书特书的战绩。 单看诸侯内战的战绩,项燕甚至比同时期的李牧更没牌面。 所以王贲对项燕的了解并不多。 但项燕终究是楚国这等强国的上柱国,王贲对项燕给出了相应的尊重,当即沉声下令:“令!辛胜率兵两万守南山西坡,羌(qiāng)瘣(lěi)率军两万守北山西坡!” “两部皆坚守,不得主动求战!” 命令过后,王贲又撇了眼山脚,淡声道:“落石!” 再次推下一轮落石后,四万秦军追随在辛胜和羌瘣身后迅速占据了两面山坡的优势地形,对冲锋而来的楚军虎视眈眈。 雾烟山外,项燕遥望山谷,沉声下令:“令!” “昭愿所部,不惜一切代价向山顶冲锋!” 遥遥看到旗语,昭愿振奋高呼:“袍泽们!” “上柱国已率十余万援军抵达,正在对秦军发起冲锋。” “秦军半数兵力已被上柱国牵扯,而今还站在山上阻挡我们的敌军,已不多矣!” “若要活命,必当自救!” “昭氏子弟,向山顶冲锋!” 项燕的抵达给各族联军带来了生的希望。 昭愿又让昭氏子弟冲在最前面,起到了表率作用。 各族联军终于燃起了战意,齐齐怒吼:“孙氏子弟何在,冲锋!” “斗氏子弟休要让旁人看了笑话,随本将冲锋!” 听着山谷内爆发的吼声,项燕嘴角露出了一丝轻笑。 即便楚军已鏖战数月,景氏又已退军,楚军仍有二十二万兵马。 二十二万楚军的亡命冲锋,如何是一支秦军偏师能挡得住的? 果不其然,在四面楚军悍不畏死的冲锋之下,滚石、弩矢固然造成了更大的杀伤,却无法打退楚军的战线! 眼瞅着楚军距离秦军越来越近,王贲当即下令:“令!” “全军退守至山雾之内!” 秦军当即收缩战线,放弃了山底战线,全军退守被雾气遮盖的山腰。 在雾气的遮蔽下,秦军将领能看到楚军的军力排布,楚军却只能在抵近之后才能看到秦军的兵力分布。 依仗着战争迷雾的优势,背靠地形地利的优势,楚军再无法向前推进一步! 不过项燕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遥望从雾气中射出的弩矢,项燕淡声下令:“鸣金!” 以低打高,注定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项燕强攻的唯一目的便是逼迫秦军退守,给昭愿所部打出一条生命线! 钲声大作,昭愿等人齐齐松了口气,当即喝令:“撤军!” 楚军如潮水般退下山坡,向着项燕所部汇聚而来。 远远看到项燕,昭愿等氏族代表齐齐拱手:“拜见上柱国!” “拜谢上柱国救命之恩!” 前几天还甩项燕脸色,决意撤军,今日却被项燕救了性命。 昭愿等人只感觉既羞且愧,脸颊生疼! 项燕反问:“诸位将军莫不是已经回了寿春?” 昭愿等人愕然。 你瞅伱这问题问的。 我等若是已经回过寿春了,又如何会在这雾烟山被伏击? 项燕温声而笑:“既然诸位尚未回返寿春,那就还是本将的兵。” “本将来救援本将的兵,诸位将军又何故道谢?” 昭愿等人心头升腾起浓浓暖意。 我等前几天那么对上柱国。 上柱国非但不怪罪我等,反倒是宽慰我等,更将我等依旧视作自己的兵。 他真的,我哭死! 昭愿等人轰然拱手:“愿为上柱国效死!” 昭愿等人发自肺腑的感谢,项燕却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氏族利益大于一切,在不解决楚国内部矛盾之前,即便昭愿等人再怎么感激项燕,这份情谊都只是暂时的而已。 项燕避开了这一礼,而是向着寿春拱手一礼:“愿为大楚效死!” 昭愿等人醒悟了过来,赶忙也对着寿春方向拱手一礼:“愿为大楚效死!” 礼毕,昭愿当即发问:“上柱国,接下来我军要怎么打?” “可要围困雾烟山,将秦军困死在山上?” 项燕笑而颔首:“昭都尉所言甚是!” “秦军孤军据守雾烟山,且还是在我大楚境内的雾烟山,此乃寻死之道。” “只要调遣重兵围困,秦军必败!” “而诸位将军也都能得一份军功!” 从被秦军压着打,根本看不到生路,到可以困死秦军,用秦军的性命换军功,这过山车般的变化让所有将领都面露振奋。 项燕趁势下令:“令!” “屈氏守山谷,昭氏守北山北坡,孙氏……” 一道道将令下达后,项燕沉声道:“若秦军意图突围,即刻上禀本将。” “绝不能放秦军离开雾烟山!” 一众将领齐齐拱手:“唯!” 众将领命而去,项荣却策马上前,低声道:“雾烟山上有天井,可供秦军引水。” “雾烟山的密林中也多有野兽,可供秦军狩猎吃食。” 项荣看向项燕:“阿翁,果真要行困敌之策吗?” (本章完) 第231章 项燕:打不过王翦,我还打不过你儿子? 项燕不答反问:“你以为长安君现在何处?” 项荣下意识的回答:“昨日斥候回报,长安君在颍水北岸安营扎寨,想来现在长安君应该是在……” 项荣本想说嬴成蟜现在应该还在颍水北岸。 但话到一半,项荣突然闭嘴,双眼不自觉的瞪大:“应是正在奔赴此地!” 秦军偏师埋伏于此,嬴成蟜能不知道吗? 秦国内部又没什么氏族矛盾,嬴成蟜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偏师在这里打生打死,他自己回家喝酒吧! 既然秦军偏师埋伏于此,嬴成蟜要么进军安陵城阻拦项燕救援,要么进军雾烟山配合偏师。 而当项燕引兵增援雾烟山,嬴成蟜的选择就很可能是增援雾烟山! 项燕略略颔首:“还算不太蠢,但反应速度太慢了,且考虑问题也不周到。” “这本该是你在知道各族要撤军时就该想到的问题。” “以秦国长安君的凶性,他怎么可能放任战机溜走?他必然会发兵来攻!” “埋伏,就是他最佳的手段。” “但在埋伏之后他仅只有增援雾烟山这一个选择吗?他的选择很多,只是增援雾烟山的可能更大,可其他选择你也必须要考虑到位。” “这都是你早在三天前就应该思考清楚的问题!” 项荣惭愧的低下头:“是儿之失。” 项燕淡声道:“那就亡羊补牢!” 项荣心思急转,沉声开口:“既然长安君可能来攻,那我军即可围点打援!” 项燕摇了摇头:“围点打援是一良策,但不适用于此战。” “于内,我大楚内部已然动荡,我军无法久战。” “于外,雾烟山上还有水源和肉食,可以支撑许久。” “且困于此地的仅是偏师,长安君很可能不会为了这支偏师而冒进。” 听着项燕的解释,项荣有些迷茫了。 那接下来究竟该怎么打? 怎么打好像都无法保证正确! 项荣愈发惭愧:“儿愚钝!” 项燕撇了项荣一眼,声音肃然:“既然自知愚钝,那就去学!去看!去思考!” “看看秦国的长安君,他才十八岁!” “他自幼无父教养,其母系也无大将,更无名师教导,仅凭自学就成了当世大将,连灭诸雄之二!” “本将不要求你像长安君一样惊才艳艳,但你至少应该有最为基础的为将之能。” “否则,本将未来如何放心将我项氏子弟交付在你手上!” 项荣被项燕训的心里沉甸甸的,脑袋不自觉的低了下去。 项燕见状压下继续教子的冲动,沉声开口:“令!” “都尉项荣率一万项氏子弟、两万正军东进绕行,直取林中!” “记住,为将者,永远不要丧失主动权!” “在无法判断敌军会做出什么选择的情况下,那就推敌军一把,将敌军推向我们想要的方向!” 项荣恍然拱手:“末将领命!” 目送项荣策马而去,项燕嘴唇蠕动了几下。 项燕始终将项荣带在身边,对项荣要求极高,整日没个好脸色,只是催着项荣上进。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项燕对项荣满意极了! 在项燕诸子中,项荣不是天赋最好的,但绝对是最吃苦耐劳、性子平和、情绪稳定、勤勉好学、担当有为的孩子。 有着这么多优点的项荣本该备受疼爱,可惜,项荣是项燕的嫡长子! 身为嫡长子,未来项氏的大旗必将落在项荣身上。 当今大世激荡,若无卓绝的手腕,如何能扛起项氏大旗挣扎于乱世之中啊! 待到项荣已奔出三十余丈,项燕才终于吐出仅有他自己能听到的温声叮嘱:“注意安全。” 待视野内再看不到项荣,项燕迅速收敛情绪,目光重又转向雾烟山,就见两万秦军突然冲出雾烟山,向北山东坡冲杀而下。 项燕当即下令:“令!昭氏所部增援成氏!” 令旗摇曳间,昭氏兵马当即向北山东坡靠拢而去。 但就在昭氏兵马协助着加固了北山北坡防御后,另两万秦军却突然顺着南山南坡冲下。 项燕再次喝令:“令,孙氏坚守,屈氏、斗氏备战!” 待两万秦军冲至距离孙氏军阵五百丈外时,一万五千名秦军取下背后秦弩,借地形优势居高临下的对准孙氏军阵展开漫射! 见秦军只准备借地利进行远程射杀,项燕这才下令:“传令屈氏、斗氏,包抄两侧、孙氏持盾上前!” 屈彻怒声大喝:“将士们,证明我屈氏荣耀的时候到了!” “冲杀!” 呼喝间,屈、斗两部兵马自两侧向着山巅狂奔,孙氏也顶着弩矢的压力,一步步走向山顶。 秦军没有当即后退,而是一步一射的缓慢撤退,依旧对楚军进行箭矢压制。 直至屈、斗两部兵马即将完成合围,秦军才终于背起秦弩,顺着山路撒丫子跑回了雾气之中。 可就在此时,又有两万秦军突然冲下南山东坡。 斗氏本是驻守此地的主力,但斗氏已被秦军拉扯上山,而今仅有千余县兵仍在山脚! 迟迟没听到项燕的命令,屈桓焦声道:“将军可要速调斗氏回防?” “否则秦军或将杀出包围!” 项燕的声音却很平淡:“不急,让他们杀。” 项燕很清楚,虽然楚军兵力更多,但围困方必将付出更多的兵力才能形成包围。 楚军兵力固然是秦军的一倍以上,可若是用于包围,那在每个局部战场上的兵力就没那么多了。 而秦军就是在不断以相对优势的兵力冲撞包围圈,以拉扯楚军兵力。 如果项燕疲于防备,那才是落了下风! 眼睁睁的看着秦军冲至山脚,对楚军发起屠杀,项燕方才下令:“令,斗氏从山腰向东侧行进,堵住秦军退路。” 斗战嘶声大吼:“斗氏子弟,急行!快!” 以千余县兵的性命为代价,项燕将这一支秦军困入包围之中! 然而就在斗氏堵住秦军回山通道之际,数百块滚石从山巅滚落而下! “快闪开!” “前进!” 秦楚两军齐齐嘶吼。 秦军毫不犹豫的不退反进,顺着打通的通道跑出雾烟山范围。 可横亘于山腰的楚军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悲鸣着在山腰承受滚石的冲撞! 待滚石滚落山脚,丧失动能后,秦军爆发出一阵嘶吼:“回山,捡军功!” 呼喝间,秦军回身反冲,顺着滚石画出的血色通道重新登山。 与此同时,另一支秦军冲下南山东坡,两支秦军配合着对斗氏形成了前后包夹! 项燕终于目露沉凝,沉声下令:“令!斗氏继续东进。” “令,昭氏斜向上山,阻截秦军援军!” 四支兵马如提拉米苏般互相包夹,在山腰处展开厮杀,项燕再次喝令:“令,屈氏冲击南山山巅!” 屈彻断喝:“上山!” 呼喝间,屈氏士卒扛起盾牌,冲锋上山。 然而让屈彻没想到的是,一路上他们竟然都没有遇到秦军的袭击,顺利的冲进了山雾之中! 不等屈彻面露兴奋,耳边却突然传来鸣金之声。 回头后望,又见楚军令旗摇曳,屈彻当即下令:“撤!” 屈氏士卒一脸懵逼。 将军,咱们莫不是来踏青的? 怎么刚上来就要下山啊! 这不只是士卒们的疑惑,也是屈桓的疑惑:“上柱国,您这是?” 项燕双眼不断扫视战场,口中随意回应:“以此军统帅的能力,他放弃山雾优势的可能不大。” “屈氏兵马自距离山雾三百丈左右处开始上山,秦军完全有能力调拨兵马回援抵挡。” “但屈氏兵马却顺利上山,想来秦军或有埋伏。” 解释间,项燕突然高声下令:“传令县兵上山,夹击秦军!” 屈桓若有所思,有些不解的发问:“敢问上柱国,这支偏师的将领是何人?” 项燕摇了摇头:“本将亦不知。” “传令下去,若是抓到秦军俘虏便严加拷问,务必问出这支偏师的将领究竟是谁!” 屈桓愈发诧异:“上柱国不知敌军将领是谁?!” 不知道敌军将领是谁,那你怎么就能那么信誓旦旦的对敌军将领的能力做出判断? 项燕懒得回应这个无聊的问题,只是不断下令,以南山东坡为主战场,以整个雾烟山为底色,不断泼洒着进攻路线! 两个时辰后,历经血战,楚军以四千余士卒战死的代价脱离战场,重新回到山脚驻防。 秦军也丢下了三千余士卒的性命,重新隐于雾气之中。 斥候迅速奔回中军,沉声道:“上柱国,经我等拷问得知。” “此军将领为偏师主将,秦国上将军王翦之子,王贲!” 项燕目露恍然:“原来是王翦之子!” 项燕之所以确定此军主将必非常人,便是因为只是半日交锋,秦军就给了项燕以棘手之感。 明明是被困山上,却硬是被秦军主将打出了以山为城的优势。 甚至因为不需要受城门约束,秦军兵马得以以更高频的速度不断进入战场,不断增援、支援、夹击进而形成了多个战场的连锁反应。 有如此能力的将领怎会是庸才! 而今听闻对面将领竟是王翦之子,项燕反倒是有种果然如此的心态。 项燕看向山雾,眼中流露出慎重与羡慕之色:“怪不得有如此能为。” “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项燕忍不住在想,不求自己的儿子能想嬴成蟜一样优秀,但凡自己的儿子能像王贲一样优秀,自己也可以死而无憾了! 与此同时。 王贲也站在山巅,目光穿透山雾遥望项燕。 辛胜遗憾的说:“可惜屈氏撤的太快,只要他们再向山上走二百丈,我军就可断了屈氏的后路,四面合围全歼屈氏楚军。” “可惜!可惜啊!” 王贲沉声呵斥:“休得贪功!” 辛胜赶忙拱手:“唯!” 王贲继续说道:“不要心觉可惜,更不要心存侥幸!” “项将军非庸才,我军与楚军比拼的不会是谁的计谋更出众,而是谁犯的错误更少。” “若我军贪功,进而冒进,很可能就会被楚军抓住机会,一战而胜!” 经过一下午的交锋试探,项燕拉高了对王贲的警惕心,王贲的心情同样十分严肃。 在占据高度优势的情况下,秦军与楚军的战损依旧打到了3:4,这对于兵少的秦军而言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王贲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这一战,很难打。 兵力不到敌军的一半,身后又无辎重通道,王贲甚至没有信心坚守雾烟山太长时间! 这种烈度的战争完全不该是尚未完全成长起来的王贲来应对的! 不自觉的抬头看向西北方向,王贲轻声喃喃:“也不知长安君走到何处了。” 项氏究竟是周王族姬姓项国王室后裔、圣人师项橐的后代,还是楚国景氏景伯的后代?项燕究竟是否曾名为景燕?项羽的家族谱系和亲缘关系皆无定论! 据《缙云项氏宗谱》载,项燕膝下三个儿子,从大到小分别是项渠、项梁、项伯。项渠生子项羽。 据《庐陵项氏宗谱》载,项燕膝下七个儿子,从大到小分别是项荣、项梁、项乐、项权、项柱、项楫、项柏。项荣有两个儿子,长子项羽、次子项庄。 据《桃溪项氏宗谱》载,项燕膝下三个儿子,从大到小分别是项超、项梁、项襄。项超生有一子项羽,项梁生有一子项里。 类似的族谱、史料芝士还看了十余份,项羽生父的名字出现了六个版本。 各族谱的相同点在于,1,项羽皆是长子长孙,2,项梁皆是二弟。除此之外,无论是项羽叔父们的名字,还是项燕生父的名字皆不相同,项庄与项羽的关系也在亲兄弟、堂兄弟间不断变换。芝士列举的三份族谱是主流比较认可的版本,大家也可能曾在种种渠道看到过依托这三份族谱进行讲解的科普帖子。 芝士首先对各地项氏后代致歉,因为这种横断数千年的家事实在无法考证,所以芝士选择采信项氏为周王族姬姓项国王室后代的说法,以《庐陵项氏宗谱》为主体,期间可能根据史料和剧情需要进行增删,望谅解! (本章完) 第232章 不装了,摊牌了,偷袭改成强攻了! 项燕和王贲不约而同的收兵回营,准备打持久战。 但就在两军士卒陷入梦乡之际,嬴成蟜所部却正在漆黑的夜色下高速行军。 终于,一片灯火出现在嬴成蟜的视线之中。 嬴成蟜当即抬起右手,沉声喝令:“人衔枚,火把全熄,什伍之间以绳勾连,战马战车皆止步。” “步卒静音行进!” 命令下达,战车、牛马等难以控制,可能会发出声音的因素都迅速停在原地等候。 所有火把尽数熄灭,在漆黑的月色下,秦军士卒根本看不清道路。 好在每一名士卒都用绳索相连才能保证不走丢,每一名士卒的嘴里都含着石块,确保即便摔倒也不会发出痛呼。 秦军的行军速度骤然减慢,摸着黑一脚深一脚浅的踉跄前行。 继续行进五里地后,那片灯火在嬴成蟜眼中越发明亮,那赫然是一排挂在城墙外侧,用于照亮城外环境的火把。 城门洞上方,鎏金的‘项’字匾额也在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嬴成蟜再次抬起右手:“各部驻守于此,苏角所部与本将亲兵继续前进!” “以本将为界,所有人不得超过本将!” 又落下一股步卒留驻,嬴成蟜所率兵力仅剩一万五千余,但却也将脚步引起的震动进一步压制。 在夜色的掩护下,嬴成蟜所部一路前行,每一名士卒都在尽可能克制着呼吸,却又忍不住大口喘气以缓解紧张的情绪。 终于,嬴成蟜在项城外百丈停了下来,这里已是城头火把能照到的极限范围,同时也是项城护城河的位置。 遥望城头,苏角不由得啧声低语:“竟如此森严?” 在楚国大军出征的情况下,各城城防理应相对薄弱。 且现在已是平旦四刻(4:00),正是最容易犯困的时间。 但项城城头却每十丈就有一名士卒戍卫,另有不知数量的巡逻士卒在城头来回走动,除了没有派遣斥候彻夜搜寻四周之外,完完全全就是应战状态! 嬴成蟜理所当然的说:“终究是项燕的故乡和食邑,若此城城防稀疏,本将反倒是要怀疑有诈了。” 对于项燕本人而言,项城比寿春更重要。 身为当世大将,项燕固然本人出征,又怎会忘了对老家的防备? 且项氏累任楚将,族内将领不在少数,协助城防也是顺理成章。 仔细观察了一番城墙,嬴成蟜低声吩咐:“转进南城东段!” 或许是因为东南方向乃楚国腹地,而西北方向是秦国疆域,所以项城守将无意识的便会派遣更多士卒在西北方向巡逻。 率军绕行至相对薄弱的东南城段,嬴成蟜耐心观察着巡逻士卒的动向。 待一支巡逻士卒刚刚离开,嬴成蟜低声下令:“传令张骁所部,铺云梯!” 一声令下,没有回应。 半晌过后,才有千名亲兵扛起二十架云梯,蹑手蹑脚的走向护城河。 每几十名亲兵一同用力,小心翼翼的将云梯伸向护城河对岸,又有几名亲兵背着木板猫着腰,鬼鬼祟祟的爬上云梯,轻手轻脚的将木板搭在云梯上,开始架设简易的临时桥梁。 突然间,嬴成蟜发现城头几名楚军士卒离开了原本站立的位置。 没有喊叫声,没有鸣金声,更没有燃起火焰信号,但嬴成蟜的直觉告诉他,秦军已经被发现了! 豁然起身,嬴成蟜怒声大喝:“令!” “孟南、李信迅速率各部兵马于南城门外五百丈列阵!” “令!先登营即刻增援我部!” “令!姜明所部,弩手掩护!” “令!张骁所部继续架设木桥,余者亲兵皆先登!” “点火!” 一声怒吼响彻旷野,就连秦军士卒都被吓了一跳。 但在短暂的震惊后,所有亲兵齐齐怒吼:“先登!” 一百架云梯被抗上肩头,踩着尚未搭建完毕的木桥,一万五千名亲兵向着项城发足狂奔。 姜明也当即断喝:“第一排,标高四,目标正前方,放!” 姜明所部的弩手早已阵列三番,只是全都趴在地上而已。 随着姜明的命令,第一排弩手当即起身,重弩抬起,扣动扳机。 “嘣~~~” 项城城头。 嬴成蟜突然发出的大喝不止吓了秦军一跳,更吓了楚军一跳。 守将项朗捂着心口,不敢置信的看向城外:“秦军怎么就突然暴起了?!” 项城士卒确实发现了那些横跨护城河的云梯,但他们没有大喊,只是上报了一直睡在城门楼的项朗。 项朗已经传令所有守城将士不准惊动秦军,放任秦军继续鬼鬼祟祟的前进,以此为唤醒县兵和族人争取时间。 项朗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借双方的信息差打个埋伏。 结果秦军突然就不装了,摊牌了,偷袭改成强攻了! 这让项朗整个人都不好了! 炸响的弓弦声惊醒了项朗,看着三千根弩矢出现在火光照耀范围之内,向着项城城头泼洒而来,项朗怒喝:“举盾!借女墙掩护!” “弩手上城墙,阻截秦军!” “擂鼓,唤醒县兵并子弟,上城墙戍守!” 嬴成蟜的突然暴起打了项城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百丈距离在秦军亲兵的脚下转瞬即逝,增援的楚军弩手刚刚登上城墙,城内子弟尚未穿上甲胄,第一架云梯已经勾住了城头的砖石。 紧接着,是第二架!第三架! 张骁怒声大喝:“将士们!” “主帅不令先登勇士攻城,而是令我等攻城,全因敌军不备、守军未至!” “这是主帅的大恩!也是我等的大好良机!” “先登之功就在城上,锐士自取!” 一众亲兵振奋怒吼:“先登!!!” 彭越挤走一名已经抓住云梯的将领,用身体卡住位置,低声而喝:“大兄,登城!” 彭程未曾答谢,只是用实际行动珍惜着二弟给自己创造的机会。 伸手抓住能抓得到的最高处,右手用力将身体拽起,至最高点处再以左脚在云梯上猛踹一下,彭程便向上跳了半丈有余。 彭越、彭古紧随其后,跟着彭程迅速攀爬。 彭家三兄弟爬的快,其他亲兵同样不慢。 眼瞅着转瞬间就爬到城墙中段的秦军,项朗目眦欲裂,断声大喝:“家兵守城!” “长枪拒敌!” “滚石!擂木!桐油!快运向敌军云梯处!” 越来越多的楚军涌上城墙,搬起守城军械跑向秦军云梯的方向。 项朗的家兵更是以伍为单位,当先冲向云梯。 “死!” 家兵百将项群刚在一架云梯前站稳,便怒吼着对彭程刺出手中长枪。 身处云梯,彭程很难调整身位,项群刺出的长枪又稳又快,彭程似乎根本没有闪避的空间! 事实上,彭程也没有闪避,只是背着戟,双手并用闷头继续攀爬。 可在彭程身后,一杆长戟却突然刺出,荡开了项群刺来的长枪。 枪戟相撞,双手持戟的彭越险些摔下云梯,但他仍在怒吼:“休伤吾兄!” 项群乐了:“还是亲兄弟?” “再吃本将一枪!” 方才那一戟的力道让项群意识到彭越绝非寻常士卒,当即趁着彭越重心不稳的机会再次对着彭越刺出一枪。 然而又一杆长戟探出。 “铛~” 枪戟再度相撞,彭古完全控制不住重心,惨叫着掉落云梯。 但这一戟却也再次将项群的长枪荡开! 项群眸光一凝,赶忙收回长枪意欲再刺。 然而彭程却右腿肌肉贲张,右脚猛然发力,催动自己一跃而上,右手自腰间一抹便抽出秦剑,对准项群的咽喉突刺而出。 “尔怎敢伤吾三弟!” 项群瞳孔一缩,毫不犹豫的松开手中长枪,拔剑出鞘。 “铛~” 金铁交鸣之音炸响,人在半空的彭程无处借力,被顶的倒飞而出。 项群大喝:“刺!” 跟在项群身后的四名家兵当即对准彭程刺出长枪。 然而就在此时,彭越也已顺着云梯冲上城墙。 左手抓住彭程的腿将他用力摔在城墙上,顺带避开了四杆长枪,右手单手持戟,对准项群突刺而出! 这一次,项群挡不住了。 低头看着嵌在脖颈处的戟刃,项群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为何秦军的先登勇士这么能打! 如此勇武的士卒,在秦军竟然只能用于先登?! 没等项群想明白这个道理,长戟收回,支撑着项群的力量随之消失,项群踉跄着后退,双手捂住咽喉,不甘的摔倒在地。 “我部百将战死!” “为百将复仇!” “我部需要增援!” 仅仅只是一名百将的战死,不足以动摇守军士气,反倒是让守军的战意愈发汹涌。 数十名楚军向着彭越狂奔而来,眼中尽是遮掩不住的杀意。 环顾四周,彭越苦笑:“大兄,弟对你说过多少次啊,为人定要谨慎。” “你怎么就不听呢!” 彭越为人十分谨慎,甚至有点苟。 但他的大哥彭程却不是安于苟且之人,每每都想争先。 身为二弟,彭越又如何能拒绝大哥的要求? 彭程疼的龇牙咧嘴,却还是捡起掉落的长枪,迅速退回女墙对着城外大喊:“三弟可无恙否?” 城外响起彭古的呼声:“弟无恙,兄可无恙否?” 彭程没有再回答,而是攥紧手中长枪,声音满是不甘:“你我皆是寻常渔家子。” “唯有拼尽全力,方才能让你我的子嗣不再如你我一般苟且一生!” 彭家三兄弟有点本事,但不多。 仅凭他们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他们在魏国发达,也不足以让他们走出魏国去各国寻求机会。 若非秦灭魏,若非西锋在攻破昌邑之后就地征募青壮从军,彭家三兄弟这辈子都没机会给嬴成蟜这等人物担任亲兵。 而今又是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摆在彭程面前。 若是彭程错失了这个机会,他到死也不甘心! 看着包围而来的数十名楚军,彭程苦涩的说:“但是兄高估了自己,二弟,你且退后,大兄为你争取时间!” 彭程正欲死战,身穿重甲的苏角也跃出云梯,愤怒的瞪着彭程彭越两兄弟:“就是你二人挤走了本将?!” 苏角向来是冲锋在前的性子。 这一次,苏角也第一个攀住了云梯,结果苏角刚抬起一只脚,立足未稳时却被突然撞开。 从军至今,苏角哪受过这委屈! 面对苏角的怒视,彭程毫不犹豫道:“是某撞开了将军!” 苏角哼了一声:“倒是个有劲的壮士。” “先登之功本将给你记下了。” “跟在本将身后,随本将……” 苏角攥紧长枪,怒声断喝:“杀敌!” (本章完) 第233章 偷家大成功,项城沦陷! 枪杆一抖,枪尖绽如梨花。 正面突刺而来的长枪被苏角尽数荡开。 刚想撤枪格挡两侧,两杆长戟就从苏角身侧探出,为他挡住了左右两侧的攻击。 苏角畅快大笑:“好袍泽!” 时年十七岁的苏角力劲尚未达到巅峰。 以当下力劲,苏角完全没有独对数十名敌军的把握,只想以守为主。 但当身后有了袍泽,侧翼有了防护,苏角战意陡升。 右臂发力,梨花罩向身前楚军,面前楚军很难看清枪尖的具体位置。 踏前一步,左手前移用力控住枪杆,梨花收束成为枪尖,洞穿了一名楚军的咽喉。 旋即苏角毫不犹豫的抽身后退,再次转攻为守。 攻守变换间,苏角的杀敌效率明显低于寻常。 但趁着苏角争取的时间和拉扯出的空间,已有二十多名秦军顺着云梯爬上城墙,在苏角身后构筑出了两个以什为单位的简易阵型! 不远处,正在苦苦支撑的汪博见状高呼:“苏兄,合兵!” 苏角朗声而笑:“正合我意!” 汪博向左,苏角向右,两名将领各为锋锐引兵转向。 分明是在楚军的城墙之上,秦军原本应该处于弱势兵力。 但在汪博和苏角的配合下,却硬生生在局部战场打出了对楚军的左右包夹! “杀!” 再次持枪洞穿一名楚军的咽喉后,汪博的面容出现在了苏角面前。 见夹在中间的楚军被杀穿,苏角当即大喝:“列阵,向外推进!” 城墙之上被杀出一片属于秦军的空间,城下亲兵岂能看不见? 云梯一架贴着一架的勾上城墙,越来越多的秦军顺着云梯被输送至城墙之上! “以精兵为先登?!”项朗双眼瞪大:“秦将安敢欺本将!” 以精锐先登确实很容易打出效果,但只要守军将领防备得当就会造成攻方精锐丧尽的惨重代价。 而嬴成蟜派出的可不只是精锐,更是亲兵! 这种操作简直是不把项朗当人看! 可项朗却悲哀的发现,即便嬴成蟜违背军略的踩脸输出,项朗也无可奈何! 看着越来越多冲上城墙的秦军亲兵,项朗连声断喝:“令!城下兵马速上城墙!” “令!北、西、东三城各抽掉五百守军即刻增援南城!” “令,南城兵马收缩防线,死守登城马道!” 面对如潮水般涌上城墙的秦军,项朗果断熄灭了毕其功于一役,直接反推秦军下城的想法。 而是选择放弃大半南城城墙,甚至放弃了城门楼,将南城兵力完全收拢至登城马道,只求秦军无法顺着登城马道进入城内,进而开启项城城门。 虽然项燕带走了大半项氏子弟,但而今的项城之内依旧有两千余县兵,万余家仆、家兵,更有六千余从小就打熬筋骨、演练武艺的项氏族人。 只要项朗能拖到这些援军抵达,自然可以完成反冲! 可嬴成蟜会给项朗这个机会吗? 看着从其他三面城墙增援而来的楚军,嬴成蟜当即下令:“令!” “姜明向北城进发,即刻先登!” “萧途所部向西城进发,驻于城外一百二十丈!” 姜明所部迅速转进北城。 一路狂奔至北城外,根本来不及休息一下,姜明便高声大喝:“先登勇士,冲城!” 怒吼间,千名先登扛起云梯便向北城墙发起冲锋。 远远看到聚集在北城外的火把,项朗意识到,自己被牵制了! 可即便明白了又如何? 放弃北城吗? 不可能! 他只能下令:“令!北城兵马停止增援,退守北城!” “西城兵马协助增援北城!” 项朗扯着嗓子高呼:“将士们,援军即将抵达,坚持住!” “想想你们的亲眷,想想你们的族人,他们都在城内等着你们的捷报呢!” “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的看着秦军闯进我们的家,杀害我们的亲眷吗!” “只要坚持到援军抵达,我部即可下城休息!” “我项氏子弟定会将敌军赶出项城!” “此战若胜,所有守城县兵皆赏地二十亩,钱五千!” “战死者,倍之!” 常备守城兵力太少是项朗无法改变的客观问题。 项朗只能开出自己权限内最重的赏赐,用重赏换勇夫! 果不其然,听见项朗的呼喝,守城将士尽数振奋大吼:“死战!” 呼喝间,县兵们战意汹涌,虽然战阵依旧摇摇欲坠、缓缓后退,却终究守住了登城马道! 然而在项朗跟着大军一起退守南城的登城马道之际,嬴成蟜却已率亲兵转进西城。 看着仅有数百名县兵驻守的城墙,嬴成蟜沉声下令:“先登!” 遥望千名秦军先登扛着云梯冲向城墙,西城守军惊声高呼:“秦军来袭!” “守城!快搬器械!” “快去向将军求援!” “擂鼓!点火啊!” 西城守军想要去上禀项朗,但他们根本杀不穿已经占领了大半南城城墙的秦军! 他们在高呼,可数百人的呼声如何穿透数千人的呐喊传入项朗耳中? 他们只能点起火焰,眼巴巴的看着项朗的方向,希望项朗能回头看一眼自己,看一眼身后的火光。 可就算项朗看到了又如何? 他还有兵马可供调派吗? 云梯已经勾住了西城的城头,八夫却推开先登勇士,第一个攀住云梯。 “杀!” 身后无援军,县兵只能怒吼着壮胆,对八夫刺出了手中长枪。 八夫左手抓住云梯,右手猿臂舒展,一把捞住了枪杆。 虎目上抬,八夫咧嘴一笑:“下来吧你!” 县兵目露惊恐,慌忙用全力收枪。 借着县兵收枪的力量,八夫完全撒开云梯,左右手交替握着枪杆向上猛冲半丈。 估算着距离差不多了,八夫这才松开枪杆,右脚在云梯上踏步前冲。 “咚!” 一记头槌,八夫坚硬的铜制头盔直接撞向县兵的胸膛。 硬顶着县兵跃上城墙,八夫双手握住县兵的脑袋,两手一错便扭断了县兵的脖颈! 县兵百将见状怒目圆瞪,焦声厉喝:“速杀秦狗!” 喝令间,百将当先持枪冲向八夫。 然而他刚迈出几步,就听到一声怒斥:“彼其娘之!尔安敢辱我大秦!” 县兵百将迅速转身,便见一名身穿秦军黑底红纹将军铠的将领竟已跃上了女墙。 百将双眼瞪的溜圆:“秦军将领?” 寻常攻城皆以炮灰兵攻城,连正军都不舍得拿出来用,结果你们却让将领先登? 你们秦军要不要这么疯啊! 百将顿感不妙,抽身就要后撤。 然而站在女墙上的嬴成蟜却已一跃而下,手中长戟劈砸而落!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 锋利的戟援破开头盔,洞穿了百将的头顶! “百将!” “为将军报仇!” 眼见自家百将被嬴成蟜斩杀,守城楚军像是疯了一样嘶吼,持枪向嬴成蟜发起冲锋。 余光见十余柄长枪突刺而来,嬴成蟜双腿一软,落地就是一个驴打滚。 所有长枪尽数落空,嬴成蟜依旧没有起身。 跨步蹲地,戟杆从嬴成蟜胯下探出,斜向上的刺入一名县兵的心口。 旋即嬴成蟜毫不犹豫的双手倒拽戟杆,收戟回胯,戟尾反戳向身后另一名县兵的裆部。 “啊!!!” 身后县兵下意识的扔掉枪,双腿并拢,双手捂裆,发出令闻者心酸听者落泪的悲鸣。 八夫畅快大笑:“家主万胜!” 捡起楚军掉落的长枪,八夫阔步跑到嬴成蟜身后,以手中长枪为嬴成蟜荡开了身前威胁。 嬴成蟜这才站起身来,嘶声怒吼:“大秦长安君在此!” “秦军袍泽,随本将冲锋!杀敌!” 惊闻嬴成蟜的怒吼,彭越不敢置信的看向西城,就见卦夫也已经扛着大纛爬上了西城。 彭越整个人都不好了:“主帅也先登了?” “主帅还把大纛都搬上城墙了?!” 彭越很想问问嬴成蟜,你丫疯了吧! 苏角大笑:“这才是我家主帅!” “有主帅冲阵,西城必夺。” “将士们,主帅正在冲城,我等该当如何?” 万余亲兵齐齐怒吼:“死战!!!” 苏角正声大喝:“我军兵力更多,绝不能让主帅先得破门之功!” 看着冲城的嬴成蟜,听着苏角欲要与主帅较量的话语,彭程心里只有一个感受。 这大秦,来对了! 彭程畅快大笑,紧紧跟在苏角身后冲锋怒吼:“破门之功,必属我彭程!” 彭越连连摇头。 疯子,就是一群疯子! 怪不得西锋都尉刚来征兵,大哥就响应了呢。 合着这是疯子要回家啊! 在无法供大军展开的城墙战场,一支精兵能带来的收益是不可估量的。 萧途所部填充军阵腰腹两侧,并以弓箭漫射支援,嬴成蟜亲率百名家兵为锋锐,面对仅只数百名楚军戍守的西城可谓势如破竹。 时不足一刻,嬴成蟜已经打穿楚军,冲出登城马道。 一戟砸开刺向自己的铜铍,再借反弹之力调整戟尖朝向点刺而出。 又斩杀一名楚军后,嬴成蟜大喝:“萧途所部守城门洞。” “憨夫夺门!” 憨夫、莽夫当即率二十名家兵向着城门狂奔而去。 扔掉兵刃,双手托住铜包木的沉重门闩,二十名家兵双臂肌肉贲张,齐齐嘶吼:“开!” 门闩抬起,离开卡槽,最终重重落在地上。 历经三刻钟的突袭血战,项城城门。 开! (本章完) 第234章 让项羽死在他父亲体内! 夜色正浓。 项城的中心城区却是人声鼎沸。 “项氏子弟听令!速着甲持刃,上马出府!” “敌军正在攻城,我等当速登城戍卫!” “快!都跑起来!所有家兵仆从即刻出府,一刻钟后胆敢留在府邸之内的壮丁皆斩立决!” 累世将门的底蕴并不只是兵书或战术经验。 更是人口! 是一名名从孩童时期起就开始打熬身体、教习兵书、练习骑射的族人! 每一户累世将门的族地,就是一座兵营。 变法之前的秦国如此,未曾变法的楚国更是如此! 仅仅只是三刻钟时间,六千余名原本还在熟睡的项氏族人已经披挂完毕,策马出府,在项城主干道完成集结。 其中五千余人身着重甲,手持大枪。 更有千余人骑乘战马,手握马槊。 而在他们身后,万余家兵护院也已集结完毕,严阵以待! 项苍一边戴头盔一边策马上前,沉声断喝:“项风率一千子弟、三千家兵增援南城。” “项雾率两千子弟、三千家兵从北城马道登城,立刻转进西城!” “余者随某出征!” 话落,项氏子弟迅速兵分三路,向三处城墙扑去。 项苍更是率千名可堪骑战的族中精锐策马先行,向着西城狂奔而去。 “坚持住,定要坚持住!”遥望立于城头的秦军大纛,项苍紧张的轻声喃喃:“大兄将项城托付给某,某怎能辜负大兄的信任!” 胯下战马的速度被催动至极限,项苍恨不能闪现到西城参战! 可惜,路终究是要一步一步跨越的。 当项苍终于抵达西城,看到的就是那扇被拉开的城门! 项苍的大脑嗡的一声,近乎陷入凝滞,丧失了思考能力。 城门,被攻破了? 下一瞬,一股怒火涌上心头,遥望挡在城门前的萧途所部,项苍怒吼:“项氏子弟,冲杀!” 呼喝间,项苍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双手持马槊对准了一名秦军的脖颈。 萧途惊声大喝:“各部小心,楚军援军已至,盾手上前!” “枪兵列阵!” 一排盾手当即上前,枪兵站在盾手之后,手中长枪列阵如林。 项苍大喝:“随某冲阵!” 呼喝间,项苍双臂贲张,驱使着粗重的马槊荡开面前长枪。 在没有高桥马鞍的现在,绝大多数士卒都会被兵刃相撞的反作用力推下马背。 但项苍双腿却像生了根一样死死夹住了马腹,只是重心有些不稳,上半身无法自控,不能抽槊杀敌而已,整个身体依旧牢牢坐在马背上。 项苍没有丝毫慌乱,沉声喝令:“踏!” 一声令下,项苍胯下战马后蹄支撑身体,前蹄对着秦军竖起的盾牌重重踏下! “嘭!” 沉闷的响声震耳欲聋,马蹄轻松将盾牌踩倒,顺带着压死了藏在盾牌下的盾手。 跨坐马上的项苍也已趁机调整好了身形,手中马槊平举,对准面前秦军一刺即出。 转瞬之间连取两条性命,项苍再次猛夹马腹驱使战马冲锋,口中大喝:“冲杀!” 萧途所部军阵在项氏精锐面前像是纸糊的一样,被轻而易举的冲撞开来。 嬴成蟜不由得面露慎重,断声喝令:“令!西锋所部加速!” “令!亲兵、家兵,转向马道!” 至于萧途所部? 已经不需要传令了。 项苍已经借着战马奔驰的速度和居高临下的攻击方式,杀穿了萧途所部! “杀!” 又持马槊切下了一名秦军的头颅,项苍眼前骤然开阔。 项苍意外的发现嬴成蟜已率家兵、亲兵登上了马道,甚至还关上了马道至城内的大门! 项苍微怔,旋即失笑高呼:“只是见我军冲锋便舍了城内兵马,更舍了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城门?” “世人皆言长安君勇若猛虎,我却只见长安君胆怯如鼠!” “子弟们,继续前冲,于城门处转向回杀!” “屠尽秦狗!” 嬴成蟜的退让给了项氏子弟以极大的鼓舞。 听着项苍的呼喝,所有项氏子弟齐齐高呼:“屠尽秦狗!” 然而就在他们继续前冲时,一道金光灿灿的影子却冲出黑暗。 那赫然正是一架被四马拉乘的战车! 紧随其后的,是第二架、第三架! 六十架战车三三成排,向着西城门狂奔而来。 西锋怒声厉喝:“弓手,射!” 一声令下,六十名站在战车内的弓手拉弓搭箭,对准项苍所部射出箭矢。 项苍瞳孔猛然收缩。 骑兵和战车孰优孰劣决定于战场环境。 在可以转圜的大战场或山地、丘陵战场,骑兵对战车有着极大的优势。 可此地乃是城门洞! 骑兵的灵活性完全发挥不出来,只能与战车正面决战。 等待骑兵的,便只有被碾压的结局! 项苍断喝:“上马……” 项苍下意识的想要上马道避让,可登城马道的大门早已被嬴成蟜关闭。 再回身后望,项苍又见萧途所部已经重新列阵,挡在项苍所部的归途之处。 即便项苍能率军冲破萧途所部,可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有那些时间,秦军战车早就冲过来了! 项苍只得话锋一转:“举盾,加速冲杀!” 项苍略略减速汇入骑兵阵中,数十名项氏子弟自觉上前,翻出背后圆盾挡在身前,顶着秦军车左射出的箭矢加速前冲。 西锋双眼死死盯着项氏骑兵,心中估算着距离。 待两军距离仅剩三十丈,项苍大喝:“盾兵退,精兵进!” 挡在最前面的持盾骑兵减速汇入军中,项苍正准备引精兵上前,却听西锋一声大喝:“弩!” 为首三架马车上的车左、车右皆拿起秦式楚弩,略略瞄准项苍所部的方向后疯狂拉动连杆。 “嘣!!!” 密集而细微的弩弦声如鞭炮般连绵响起。 短短十息时间,短短二十丈距离,连弩内藏弩矢尽数射空,六十枚弩矢向着项苍所部骑兵泼洒而去! “吁~~~” “啊!” “不!” 十余匹战马中箭摔倒,再无起身之力。 数名冲在最前面的项氏子弟中箭后无力夹持马腹,坠落于地。 但无论他们是被战马摔落还是无力跌落,等待他们的命运都只有一条。 被袍泽的战马踩成肉酱! 胯下战马突然踉跄,项苍很清楚这是因为它刚刚踩死了一名项氏子弟。 那人或许是项苍的侄子,也或许是项苍的堂弟。 但项苍没时间悲伤。 看着近在咫尺的秦军战车,项苍迅速控住战马,怒声嘶吼:“散开加速!冲阵!” “冲出城门就是胜利!” 呼喝间,两军正式相撞! 无论是秦军战马还是项氏战马,在高速奔驰的过程中正面冲撞都唯有死路一条! 两军相交的战线如绞肉机一样不断吞噬着两军战马的性命。 每一匹楚军战马的死亡都会令一名项氏子弟落马,进而被战车的车轮或袍泽的战马踩成肉酱! 每一匹秦军战马的死亡都会……御者直接持刀斩断这匹马的马绳,虽然这会造成战车失控,但战车上的秦军却依旧可以继续杀敌! 持槊又洞穿了一名战车御者的心口,项苍嘶声怒吼:“散开!避战!” “不求杀敌,冲杀出城!出城!” 在付出了三百余名项氏子弟的性命后,项苍所部终于冲出了城门。 然而西锋所部的随车步卒已经掩杀而来。 嬴成蟜更是已经重返城墙,令千名弩手拉开了弩弦。 俯视着脚下的项苍所部,嬴成蟜沉声下令:“三番轮射!放!” 弩弦之声再次响起,一杆杆弩矢从原本属于项氏的项城射向项氏子弟。 看着一名名族人被弩箭射杀,环视远处列阵推进而来的随车步卒,项苍悲鸣怒吼:“项氏子弟,随某……” 然而不等项苍话落,一杆箭矢却突然洞穿了他的后脖颈! 看着击碎喉结,出现在自己视野之内的箭锋,项苍有些恍惚。 身为项燕的胞弟,项苍本以为自己只是缺少一个机会,否则一定可以如项燕一般连战连胜。 可时至今日他想要的机会依旧没能到来,且永远也不会来了! 身体的力量在流失,项苍无力的向后仰倒。 无神的双眼看着漆黑的天空,项苍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如此草率的死于此地! 卦夫将长弓重新被在身后,有些无语的吐槽:“冲那么靠前、叫那么大声,还不令亲兵护卫,也太看不起本将了吧!” 项氏子弟听不到卦夫的吐槽,他们只是震惊无措的看着项苍的尸体无力倒下。 “二叔父!” “苍兄!” “快取苍叔父尸首,切莫让苍叔父的尸首被秦军折辱!” “快去寻族长,必要将此间事告知族长!” 项苍战死,项氏骑兵群龙无首。 回身攻城? 别逗了。 谁家骑兵能攻城啊! 随着一名族老的高呼,一众项氏骑兵终于有了主意,向着安陵城的方向冲杀而去。 嬴成蟜沉声下令:“令!随车步卒稳固阵型,阻截楚军。” “西锋所部分出战车三十架追杀楚军骑兵,余下三十架进城,顺着城中主路冲锋,令萧途所部随车掩护!” “令李信所部入城,自西城绕行南城,夹击守城楚军。” “传令各部,一旦发现楚将项燕子嗣,不惜一切代价围而杀之!” 将敌人杀死在摇篮里,很残忍吗? 确实有点残忍。 好在算算时间,项羽尚未出生。 所以嬴成蟜选择让未来的西楚霸王死在他父亲体内! (本章完) 第235章 李信出笼!无耻成蟜! 环顾战场,被困于南城登城马道的项朗绝望了。 驻守项城的项氏子弟皆是精锐,更都是项氏族人,互相之间都有血缘关系。 他们戍守项城不仅仅只是卫国,更是在保家! 项氏子弟无论战斗能力还是战斗意志皆属上上。 若能据城而守,城内的兵马足以抵抗十几万秦军数月围攻。 可现在,城墙被破,项燕的胞弟战死。 仅靠城内巷战,项氏子弟如何能扛得住十几倍敌军的强攻! 更让项朗心惊的是,战斗至今,秦军竟然没有劝降过哪怕一次! 一个惊悚的念头不由得冒了出来,秦军有意屠尽项氏!!! 可项氏有必要为了楚国而落得个全族皆死的下场吗? 艰难的咽了下唾沫,项朗嘶声断喝:“项风,速率族中子弟保护家小从东城出逃!” “我部会为你等断后!” 项风不敢置信的看着项朗:“朗叔父,这里是项城,是我们的家!” “我等岂能逃走?!” 项朗攥住项风的脖领子怒斥:“家家家!” “为了家,就能坐视族人枉死吗?” “族人们聚集的地方才是家,只要族人们还在,哪里都是我们的家。” “可若是族人们死伤殆尽,我等就算是守住了项城又如何!” 项风怔然看着项朗:“可是,叔父……” 项朗一把推走项风:“莫要可是了,再不走,我项氏可能要尽数葬身于此!” “记住,出城之后让所有青壮子弟佯做败军散向周边乡里,甚至可以潜入故魏地,但绝对不能让他们去寿春,更不能让他们去寻族长。” “令所有妇孺老人立刻去寿春城,寻大王哭诉,向大王求援!” 项朗很清楚,即便项城是项氏的食邑,而今城池沦陷也是大罪一条。 项氏必须要卖惨,狠狠的卖惨,才能得到楚王悍的宽容。 项朗也知道,那些四散而逃的青壮子弟们必然不可能逃得出各方视线,但项朗却没有进一步掩藏他们踪迹的意图。 因为唯有让各族知道项氏依旧有大量可战的族人,他们方才会依旧保持着对项氏的忌惮,而不是见项氏衰弱就如鬣狗一般扑上来,撕咬项氏的血肉! 项风张开嘴想要说什么。 但最终,项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拱手:“叔父保重!” 回身后望,项风沉声断喝:“走!” 一千名项氏子弟抽身后退,趁着项苍所部步卒仍在阻挡秦军的时机快速回归项氏府邸。 没时间收拢东西,只带上了活人和黄金,项风所部护持着项氏妇孺老幼向着相对薄弱的东城冲杀而去。 远远看着族人们逃亡,项朗轻声一笑,旋即再次转头看向苏角,怒声厉喝:“族人们,下辈子你我还是亲族!” “死战!” 县兵们并没有为项氏存亡赴死的觉悟。 但在血战之中,县兵们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家兵仆从们同样没有为项氏存亡赴死的觉悟。 但项风出逃时不仅带上了项氏族人,也带上了家兵仆从们的亲眷。 为了家人能活下去,所有留守项城的将士们豁出了自己的性命,齐齐怒吼: “死战!!!” 当人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能阻挡他们的兵锋? 项氏兵马亡命反扑,不吝伤亡的控住战线,同时尽可能分出子弟增援东城,为族人出逃的道路扫清障碍。 目视逃向东城的项氏族人,嬴成蟜眉头紧锁。 他是希望能灭了项氏一族的。 但为此,秦军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一名斥候策马狂奔而来,沉声上禀:“主帅,卑下拷问了抓到的项氏子弟。” “据其袒露,楚将项燕之弟项苍方才率骑兵冲阵,现下生死不明。” “项燕的长子随军出征,其他子嗣皆在寿春,并未在城中。” 嬴成蟜目露诧异:“项燕的子嗣皆在寿春?” 这种行为在大秦很常见,毕竟大秦的君权远高于贵族。 但在楚国却十分罕见,楚王没那么大的权利勒令贵族出身的将领们把家小放在寿春。 项燕的子嗣全都在寿春,唯一的可能就是项燕主动把孩子都送到了楚王的眼皮子底下,以安楚王之心! 斥候颔首道:“卑下拷问的结果就是如此。” 嬴成蟜轻声一叹:“可惜了。” 再遥望那些逃向东城的项氏族人,嬴成蟜心下沉吟。 站在历史长河的下流向前看,项氏占据了秦末乱世的巨幅篇章。 好像只要杀死了项梁、项羽等人,就能提前平息秦末乱世的诸多烽火。 可若是站在现在向后看,项氏? 小族而已。 屈、景、昭三族哪个拎出来的威胁度都远超项氏。 是秦军杀垮了屈、景、昭三族,又将屈、景、昭三族迁至咸阳城定居,这才让项氏有了逞凶的机会。 若是能顺手灭了项梁和项羽,嬴成蟜很乐意为之。 可若是为了削弱区区一个项氏而令大量秦军战死,动摇嬴成蟜的整体战略规划? 项氏还不配! 沉吟半晌后,嬴成蟜压下心中情感,沉声下令:“全军后退,让出东城。” 城内秦军和东城外的秦军尽数后撤,给项氏留足了撤军的空间。 项氏子弟先是有些不敢置信,但紧接着心中就生出狂喜。 能活着,谁愿意去死? 强压着冲动,等待族中老弱妇孺尽数出城后,城内项氏子弟也迅速向着东城撤去。 嬴成蟜再次下令:“令!西锋所部冲阵!” “姜明、苏角、李信三部三面包夹,衔尾追杀!” 项氏能凭借弱势兵力硬抗秦军的关键点,就在于有死无生的战斗意志! 可当嬴成蟜围三阙一给出生路,族中老弱也都已完成撤离,没了死战的理由后,他们还会甘心赴死吗? 苏角朗声而笑:“本将就说主帅不会这么放任军功溜走。” “袍泽们,随本将冲杀!” 呼喝间,苏角振奋的快步前冲,衔尾而上。 面对苏角所部的追杀,项氏子弟和其他溃兵一般无二,只知道仓皇逃窜,再难组织起成规模的抵抗! 追杀,永远是斩获军功最多的阶段。 一路追到当日下午,秦军才终于满载而归。 “主帅!”苏角雀跃的在嬴成蟜面前拱手一礼:“我部此战斩获敌军首级一千九百二十一级!” 李信也策马而回,下马拱手:“启禀主帅,我部斩获敌军首级三千五百五十三级!” 各部战功统合起来,秦军仅此一战的斩获便已破万! 嬴成蟜欣然颔首:“善!” “令!姜明所部清扫项城,戍守城池。” “未来一段时间项城将会是我军的前哨中心和退路关键,不得有失。” 姜明肃然拱手:“唯!” 嬴成蟜看向李信:“本将需要你先攻陈城,再攻城父,转战巨阳,后攻下蔡。” “一切进攻需要在旬日之内完成,可能做到?” 李信反问:“只攻不夺?” “主帅意欲牵扯楚军兵力,混淆楚军视线?” 牵制从来都不仅仅局限于一座城池,更可以是整个天下! 嬴成蟜笑而颔首:“不错。” 李信轰然拱手:“给末将一万骑士,再将战车调拨给末将,末将绝不辱命!” 嬴成蟜大手一挥:“项城之内缴获的所有战马皆交付给你!” 李信振奋而呼:“拜谢将军信重!” 嬴成蟜看向其他将领:“余者各部休整一日。” “明日日出,随本将继续南下!” 一众都尉齐齐拱手:“唯!” …… 秦军开始休整,但项氏子弟却片刻都不敢停歇。 随项苍冲出城池的项氏骑兵全速前进。 战马累的跑不动了就留下几名子弟看守战马,剩下的项氏子弟用双腿跑完剩下的路程。 在次日天色将黑之际,项谦终于遥遥望见了楚军军旗。 项谦喘着粗气,高声呐喊:“吾乃项氏项谦!” “我项氏族长何在?!” 数十名骑士离开军阵,向项谦狂奔而来。 在距离项谦一箭之地,骑士们齐齐勒马,斗战朗声发问:“可否举火以明身份?” 项氏子弟们赶紧往自己身上摸索:“谁带了燧石?” “燧石平日里都是仆从们携带的,我身上没有啊!” “火把呢?谁有火把?” “火把都在马背上呢!” 忙活了好一会儿,项氏子弟才终于点燃了一团落叶。 火焰没燃起多久就熄灭了,但那些火光已足够斗战看清项谦的身形。 赶忙翻身下马,斗战快步跑到了项谦面前:“谦兄!” 离得近了,斗战才惊觉项谦和他身后的项氏子弟竟皆是浑身浴血、丢盔卸甲,俨然一群大败而回的逃兵! 斗战赶忙递上自己的水囊,惊声道:“谦兄,快喝点水。” “发生什么事了?” 项谦也不客气,接过斗战的水囊就喝了一大口,然后将水囊交给了身后子弟,沉声道:“请战兄速带某去见我项氏族长!” 见项谦不愿说,斗战也不追问,赶忙令家兵让出战马,亲自扶着项谦上马,向雾烟山西急行而去。 “族长!族长啊!” 隐隐听到熟悉的声音,正在大帐翻看辎重余量的项燕抬起头来。 右手下意识的按住剑柄,项燕长身而起,沉声发问:“谁人在军中喧哗!” 军营之外的声音愈发清晰:“族长,是弟谦啊!” 项燕目露愕然:“谦弟?” “快快请进!” 绕出案几,项燕迎向帐帘,口中发问:“谦弟不是该坐镇族中吗?怎的……” 话还没问完,但项燕后面的话却问不出口,也不需要问了。 没有头盔、头发散乱、浑身染血的项谦踉跄着闯进大帐,悲声而呼:“族长,项城沦陷了!” 看着项谦的惨状,听着项谦的悲呼,项燕如遭雷击,眼前突然变的一片漆黑。 本将还在雾烟山与秦军攻守转换不休、鏖战正酣呢。 结果你告诉本将,本将的老家被偷了?! “上柱国!” “快,去传医者!” 项燕的家兵慌忙高呼,传唤医者。 项谦也被吓的够呛,赶紧跑到项燕身边,抱着项燕狠掐人中。 折腾了好一会儿,项燕方才呕出一口鲜血。 费力的睁开眼,项燕嘶声悲呼:“无耻成蟜,卑鄙小人!” “本将与你不共戴天!” (本章完) 第236章 项燕:楚王算个屁!休要拿楚王与吾弟相提并论! 嬴成蟜率军攻破项城,对项燕的打击太大了,已是项燕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看着呕血的项燕,项谦等人全都慌了。 “族长,息怒啊!” “家主,冷静!” “医者呢?快将医者扛过来!” 项燕死死抓住项谦的手,沉声怒喝:“谁让你们唤医者的?” “尔可知本将若有恙,会对军心造成多大的打击!” 见项燕吐血,项谦下意识的呼唤医者来问诊。 可经由项燕提醒,项谦才突然醒悟。 而今楚军本就大败一场,若是让楚军知道项燕也顶不住了,那楚军士气绝对会崩溃的! 项谦当即拔剑出鞘,沉声道:“是弟之失!” 话落,项谦毫不犹豫反手持剑,刺穿了自己的大腿! 项谦的心在颤抖,双手也有些发颤。 但只是花费两息时间稳了稳心神,项谦便拔出了长剑。 刹那间,血流如注! 就在此刻,医者跑进了营帐,焦声发问:“上柱国可无恙?!” 项谦痛呼:“是本将负伤了,快来为本将诊治!” 见受伤的是项谦,医者松了口气,赶忙上前:“请这位将军先坐下。” 撩起项谦的下裳,撒上药粉,再用干净的绸布包扎了一下,医者便背起药箱,面带轻松的笑容离开了军帐。 待医者离开军帐,项燕沉声叮嘱:“记住这一剑的痛苦。” “以后切莫再如此焦躁。” “身在军中,你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不知全军的目光,所有决定都必当三思而后行!” 项谦满头都是冷汗,却依旧拱手一礼:“弟受教!” 军帐内的气氛突然沉凝。 项燕嘴唇蠕动了几下后,方才声音颤抖的发问:“秦军可有屠城?” 项谦赶忙道:“未曾!” “朗兄已令风儿护送族中老小逃出了项城。” 项谦的声音中多出了浓浓的痛苦:“然,苍兄率我等冲杀之际,不幸陷于秦军阵中,历战而死。” “且秦军在夺城之后衔尾追杀,我族此战战损恐怕……良多!” 项燕双眼瞪大,瞳孔微缩,眼前的世界再次变得黑暗,用尽全力却也只能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悲鸣:“苍弟,战死?!” “苍弟啊!” 项燕的父亲常年在外作战,膝下只有两个儿子。 项燕和项苍之间的情感不逊于嬴政和嬴成蟜之间的情感。 而今项苍战死,对项燕的打击比项城陷落更大! 项谦赶紧膝行至项燕身旁,再次狠掐人中。 又缓了好一会儿,项燕才终于恢复了意识。 看着好像一瞬间就憔悴、苍老了十岁的项燕,项谦跪在地上,悲声道:“是我等未曾护持得当!” “请族长以族规惩处!” 项燕摇了摇头,苦声道:“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族中老小能逃出项城就好。” “可惜了我项氏的大好儿郎!” “可惜了,我的苍弟!” 对于项燕而言,他宁可被攻破的是寿春城,也不希望项城被攻破。 反正楚国都城也不是没被攻破过,不差再多被攻破一次。 即便寿春城被化作焦土,项燕也半点都不带心疼的。 但项城不同,项城可是项燕的食邑、项氏的族地,那里是项燕的利益根本所在! 项燕更是宁可被杀的人是楚王,也不希望被杀的人是自己的弟弟。 杀掉一个楚王,还会再冒出一个新的楚王。 若是没有新的楚王冒头了,那项燕甚至可以联合各氏族自行拥立一名楚王。 一个楚王的命而已,算个屁啊! 战死、被俘的楚王又不是一个两个了,不稀罕。 但弟弟却只有一个,楚王的命如何与项苍的命相提并论! 委顿于地,项燕双眼呆滞的看着地面,无声无息。 项谦和家兵们小声呼唤着项燕,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若非项燕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很难不让人怀疑项燕已心脉断绝而死。 近半个时辰后,项燕才缓缓收起腿,右手扶着家兵的肩膀站起身来。 项谦轻声宽慰:“族长,还请……” 不等项谦说完,项燕沉声发问:“秦军是何时偷袭的项城,此战耗时几何?” 经过近半个时辰的调整,项燕强行压下了个人情绪。 委顿于地的是项苍长兄,但重新站起来的,却已是楚国上柱国、此军主将、项氏族长! 项燕的声音中已经没了悲戚,有的只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项谦赶忙回答:“就在昨日平旦之际。” “从朗兄鼓噪,到项城被破,耗时不到一个时辰。” 项燕眸光一凝:“一个时辰?” “仅仅只是一个时辰,秦军就攻破了项城?!” 项谦愧疚的说:“或许还不到一个时辰。” “秦军来的突然,刚刚开战就大举压上重兵。” “长安君甚至亲自充作先登,率领家兵攻城。” “我等睡醒披甲后尚未赶到城门,城门就已被秦军所夺!” 项燕大感惊诧。 主将冲阵这种事在项羽之前都是十分罕见的。 主将充作先登亲自夺城? 这事,项燕听都没听说过! 面对这堪称疯狂的战术,就算项燕都可能会吃个闷亏,更遑论是项朗等寻常将领了。 项燕慨然道:“难怪一个时辰之内就夺了项城。” “秦国长安君,诡才也!” “此战非诸位族人之失。” “取坤舆图!” 令家兵展开坤舆图,项燕细细查看着早已被他烂熟于心的地形。 “项城……”项燕手中木棍点在项城处,沿着道路滑向周边的一座座城池:“陈城、城父、巨阳、平舆……” 思虑间,项燕感觉局势愈发棘手。 从局部战场上来看,项燕是包围了王贲所部。 但从整体战场上来看,却是王贲拖住了项燕所部。 若是想要甩开王贲所部的阻滞,项燕就需要率军走召陵方向,进行大转进。 可如此一来,秦军就能打通安陵城、雾烟山、项城这一条辎重通道,在项城站稳脚跟。 但若项燕所部不转进东南,继续鏖战雾烟山,秦军只要向项城投放三十万兵力,就能以项城为跳板实现在楚国西北疆域范围的中心开花。 甚至有机会全取寿春城西北方向的全部楚国城池,大军威逼寿春城! “秦国还能征调出三十万兵马吗?”项燕眉头紧锁:“若秦国不能抽调出更多兵马,长安君孤军深入项城,反倒是给了我军四面包围的机会。” “长安君会那般愚蠢吗?” “还是说长安君突袭项城只是为了报复本将?” “但,不应该啊,各为其主、互有征伐皆公事,何必因公事而树私怨!” 项燕能得到的信息严重缺失。 他只能根据现有的战场情报进行推断,然后自行做出判断。 半晌过后,项燕终于开口:“传令陈城、城父、巨阳……等七城守军。” “发斥候侦察城池周遭二十里,昼夜不休!” “传令各氏,请各氏族再增兵,增援寿春城!” “传令都尉项荣,加速攻城!” “上禀朝廷,请朝廷即刻打探燕、赵两国战场的战况,打探秦军是否有进行再次增兵。” “上禀王上,请王上再征兵马,增援我部!” “传令屈、昭二氏西进四十里,即刻行军!” “待屈、昭二氏离营之后……”项燕顿了顿,方才继续开口:“将项城沦陷的消息扩散出去!” 项谦瞳孔猛的一缩:“族长,若如此,军心必乱啊!” 项燕淡声道:“本将就是要军心动乱。” “但只要本将还在,军心就不会彻底彻底崩溃!” 项谦和家兵们无措对视,不明白项燕意欲何为。 可既然项燕将令已下,项谦也只能拱手:“唯!” 屈、昭二氏十余万士卒茫茫然的背起行囊,没有举火,甚至留下了营帐和锅灶,只能摸着黑转进西行。 而在屈、昭二氏离开军营之后,一条消息以不合常理的速度在军中迅速扩散,并在天亮后传遍全军! “听说了吗,项城沦陷了!” “嘶~项城都沦陷了?那可是上柱国的食邑啊!” “听说上柱国的胞弟都被杀了!” “啊?那咱们家没事吧?” 随着消息的传递,楚军的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落了下去,原本稳固的军阵也出现了动摇。 一些小氏族甚至直接全军离开了驻守的防区,迅速前往中军向项燕询问自家食邑的安危。 面对这些骚乱,项燕没有给出一个字的回答。 他只是双眼紧紧的看着雾烟山! 雾烟山巅。 辛胜俯视动乱的楚军和支离破碎的防线,振奋开口:“将军,长安君应该已经成功了!” “他真的拿下了项城!” 王贲眼中不由得涌出一丝惊异和敬意:“未曾想,长安君竟然果真能够速夺项城!” 在收到嬴成蟜的整体战略规划时,王贲是不认同的。 因为长安君的战术思想和王贲的战术思想截然不同。 这么打,太危险了! 可王贲没想到,嬴成蟜还真就在短短时间内拿下了项城,端了项燕的老家! 辛胜跃跃欲试道:“将军,冲阵吧!” “现下楚军动乱,正是我军反冲楚军,大获全胜的大好良机啊!” 楚军动乱的缘由明明白白,几乎所有将领都会忍不住趁此机会扩大战果。 但这个‘所有’中,不包括王贲! 王贲反问:“还记得我军的任务吗?” 辛胜微怔,旋即声音低沉了几分:“歼灭各族联军。” “若楚军主力增援,则拖住楚军主力!” 王贲略略颔首:“项将军可能为我军准备了埋伏,故意引诱我军下山深入包围。” “项将军也可能未曾准备埋伏,只是本将想多了。” “但得胜不是我军的目的,大破敌军更不是我军的目的。” “无论项将军是否有所埋伏,本将都不会下山。” “只要能拖住楚军主力,本将便无愧于王上。” 王贲看向辛胜:“切记,你我皆不是长安君!” 为了斩获和战果就随意改变战略目标? 你以为秦王也是你大哥啊! (本章完) 第237章 楚西北乱成了一锅粥,进击的项荣! 一些楚军将士有心控制大军,重新构筑楚军的防御阵线。 可每当楚军将士们自发的重整军阵,项燕却总会暗中出手,再次打开包围圈。 在项燕的暗中调遣下,楚军好似一名久经沙场的女子般。 含羞带怯的慌忙穿上衣裳护住周身。 可刚刚穿好一处,却又在信手拨弄间任由领口滑落肩头、指甲勾断了纤绳,令得衣衫再次掉落,而后惊慌失措、欲拒还迎、楚楚可怜的仰视着秦军。 面对如此楚军,哪个血气方刚的将领能经得起这等考验?! 但偏偏,王贲就是忍住了! 倒不是担心被仙人跳,只是自觉回家之后无法交代。 三日后。 斥候再次回返中军,拱手上禀:“启禀上柱国,秦军未动!” 项燕眉头紧锁:“半点动作也无?” 斥候拱手再礼:“山雾之内无法探查,但在山雾之外,秦军唯有斥候变更了探查路线。” “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动作。” 项燕已经把勾引做到了极限。 若是继续勾引下去,很容易就会被秦军看出破绽。 毕竟再难穿的衣服也不至于穿了三天还穿不好吧! 就算真的穿不好衣服,跑还不会吗? 且若是继续放任楚军军心低落,以后再想重整士气就难了。 项燕感觉愈发棘手:“本将已行险如此,秦将竟然依旧无动于衷?!” 只要王贲下山冲杀,楚军就会迅速崩溃,转进西方,勾引秦军进入屈、昭二氏布置的包围圈。 结果秦军竟然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楚军搔首弄姿了三天,半点动作也无。 这让项燕的全盘谋划彻底落空! 挥手令斥候退去,项燕沉吟许久后,终于决定转变战略:“传令各氏族都尉,来中军议事。” “传令……” 不等项燕话落,传令兵沙哑的呼声突然响起:“上柱国何在?!” “平舆城军情急报上禀上柱国!” 项燕当即道:“传!” 核验过身份后,传令兵被带到项燕面前。 把军报转交给项燕的亲兵,传令兵拱手焦声道:“启禀上柱国,三日前,秦军一万兵马攻打我平舆城!” “请上柱国救援我城!” 这名传令兵的话音刚落,又几名传令兵被家兵带到了项燕面前,齐齐拱手: “启禀上柱国,两日前,秦军一万兵马攻打我陈城,求上柱国增援!” “上柱国,我巨阳城遭到了秦军三万兵马的攻城!” “我城父城……” 四名传令兵全都眼巴巴的看着项燕。 陈城的情况能相对好一些,终究是楚国故都,城防坚固,且地处楚国最北方,始终有五千县兵留守。 但城父城、巨阳城和平舆城都是小氏族的封地,他们拿不出那么多敢战的族人守城,城内的县兵也不多,面对一万甚至三万秦军的攻城,县令早就慌成狗了! 项燕眸光一凝,沉声喝问:“尔等皆遭遇秦军攻城?!” “若是胆敢有所欺瞒,夷三族!” 四名传令兵齐齐点头,一同拱手:“我城确实遭遇秦军攻城。” “求上柱国救援我城!” 项燕人麻了。 项城在一个时辰内沦陷,陈城等四城被同时攻城。 若想打出这般战果,秦国至少要投入二十万兵力! 再加上雾烟山上的十万秦军,秦国投入到楚国战场的兵力已破三十万! 可秦国凭什么能抽调出这么多兵力? 燕国已经战败了? 赵国和秦国合盟了? 难道秦国已经具备了同时对战三国的能力了吗! 这不合理啊! 正思虑间,十余支小贵族匆匆而来,齐齐拱手:“求上柱国救援我族食邑!” 项燕收回思绪,沉声开口:“项城已经沦陷。” “但本将却不准备即刻回援项城。” 一众小贵族的脸色顿时难看了下来。 项燕的话乍一听似乎很高尚,甚至高尚到冷血。 但反过来听就能明白,项燕连自家食邑都不顾了,又怎会顾及这些小贵族的食邑! 项燕诚恳的看向一众贵族将领:“秦军势大,即便我军去救援了某个城池又如何?” “下一个城池难道不需要救援了吗?” “还是要救!” “如此一来,我军就将完全落入秦军的牵制之中。” 一名贵族都尉沉声发问:“难道我等就要继续在这里围困秦军偏师,然后任由寿春城西北皆被秦军攻占吗?” “上柱国高义,我等也不是吝于食邑之人。” “可若是任由秦军全取寿春城西北方向的所有城池,我军的辎重怎么办?粮草怎么办?” 没有任何一名将领会甘愿落入敌军的节奏之中。 但这名贵族都尉却点出了项燕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辎重补给! 一旦秦军占领了平舆、巨阳等城,楚军的粮道也将被随之切断。 项燕不愿跟着嬴成蟜的节奏走,可项燕没得选。 故而项燕笑而颔首:“吴兄所言甚是。” “我等当不吝于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保障我军粮草辎重不断!” 项燕突然收敛笑容,沉声开口:“令!” “昭氏所部即刻转进平舆城,确保淮水、息城、平舆城一线粮道不失!” “各部整军,绕开雾烟山,转进陈城!” 在战略上,项燕放弃了刚刚拿下的安陵城和召陵城,全军转进陈城方向以确保楚军的水路运输通道,同时为勾引秦军深入楚国境内做铺垫。 一条条命令下达,传令兵迅速奔向各处。 项燕目光看向西北方向,轻声喃喃:“荣儿,定要奋勇啊!” 短短十天时间,寿春城西北方向每一座城池的守将都看到了秦军的身影。 整个楚西北乱成了一锅粥! 而在这一团乱战的北方,原本已被嬴成蟜占领的林中城却早已换上了楚国的军旗。 目光继续转进北方,故魏地与故韩地交界处的榆关城正喊杀震天! “先登!夺城!” “挡住楚军,援军即将抵达!” “为族人们报仇!杀秦狗,冲杀!” 突袭之下,榆关城的南城门被楚军偷开。 但反应过来的秦军却迅速集结兵力将楚军赶下了城墙,与楚军鏖战于城门洞。 项荣策马在阵前来回徘徊,口中连声怒喝:“城门已破,将士们何不死战!” “传令项缠,一刻钟内若能夺城门,二房一脉今岁例钱上涨一成,此战斩获多分润两成!” 城门处,项缠嘴角发苦。 一刻钟内夺取城门? 说的简单,你行你上啊! 心里在腹诽,但项缠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声喝令:“族人们,冲阵!” 项荣不断驱策战马原地踏步,连胯下战马都绕的有些迷糊了,城门依旧未能被攻破。 远远看到秦军正推着塞门刀车而来,项荣彻底忍不住了。 不就是一群普通秦军构成的军阵吗,有那么难破吗! 平日里项燕的教诲全都被项荣扔在脑后。 一夹马腹,项荣怒声厉喝:“家兵随本将冲阵!” 怒吼间,项荣一马当先,手握长刀冲锋在最前方。 项缠循声回头,瞳孔猛的一缩,连声喝令:“让路!” 项缠所部匆匆让开一条道路,项荣疾驰而过,手中大刀对着秦军枪林横扫而下。 “嘭!” 在项荣的巨力之下,秦军坚韧的枪杆被一刀斩碎! 项荣面前再无枪林,有的仅剩一片木杆! 项荣见状朗声大笑:“随本将冲杀!” 马速不停,战马承载着项荣毫不犹豫的撞向秦军军阵。 项荣手中大刀如割草般不断左右抡扫,每一次抡动都会带走至少两颗头颅。 深入秦军之中,项荣却如入无人之境! “杀!” 再次挥刀斩断了一名秦军什长和一名秦军百将的头颅,出现在项荣面前的便仅有一片坦途。 左手抹掉脸上的鲜血,项荣回头后望,便见项缠所部已经顺着他凿穿的路线涌入城中! 当秦军失去了城墙,此战便再无变数。 项荣畅快大笑,高举手中大刀狂呼: “大楚万胜!项氏万胜!” 一众项氏子弟和楚国正军也跟着振奋高呼: “大楚万胜!项氏万胜!” 项缠逼降了城门处的秦军后,匆匆赶到了项荣身边,拱手请罪:“荣兄,弟未能完成任务,请兄治罪!” 项荣温和的笑道:“无碍,此城守军确实悍勇,非一部能敌。” “你我乃是兄弟,你部无法攻破的难关,自有兄为臂助!” 项缠感激的拱手一礼:“拜谢荣兄。” “但,荣兄以后可切莫再亲身冲阵了。” “伯父若知此事,必当雷霆大怒!” 项荣讪讪的笑了笑:“兄知之矣。” 旋即项荣赶忙转移话题:“缠弟速速整军,将城内秦军降卒尽数绑缚起来充作先登。” “趁着天色不晚,我军今夜启程,继续行军!” 项缠目露错愕:“还要行军?” 自分兵至今,项荣所部不是在攻城就是在去攻城的路上,一刻都不得休息。 项缠本以为攻破榆关城后能休息一夜呢,结果项荣竟然还要继续出发? 大哥,我们遭不住啊! 项荣点了点头:“榆关城西北方向三十里就是新郑城。” “而据行人探报,秦王政现下就在新郑城内!” 项缠双眼瞬间瞪大:“秦王政就在我军西北方向三十里处?” “他有多少兵马?” 项荣随意一笑:“不知,但不会多。” “秦国现下正在与大楚、赵、燕三国开战,兵力已经不多。” “长安君所部的兵总不会是凭白冒出来的吧?” 项缠的心脏砰砰乱跳:“也就是说,我军有可能围杀秦王政?” 若是真能做到这一点,项燕、项荣必将青史留名! 而他项缠身为项荣的副手,没准也能蹭上史册呢! 项荣点了点头:“并非不可能!” “至少可以一试!” 项缠轰然拱手:“弟这就传令全军,整军出征!” 项缠,名缠字伯,史书多称其为项伯。芝士曾经的语文老师告诉芝士,项伯是项羽的亲叔叔,但芝士翻阅了十余份项氏族谱,均未发现项燕有子名为‘项缠’或‘项伯’,也就是说,至少项氏的后代们并不认为项伯是项燕的孩子。除此之外,当下主流看法认为项羽乃是项燕长子的长子,而项伯并不是项羽的父亲,但‘伯’又有家中老大的意思,这里出现了严重的冲突。所以芝士选用李开元教授的看法:项伯是项燕亲弟的长子,亦即项伯是本书中项苍之子。 (本章完) 第238章 互掐软肋,嬴政被困新郑城! 新郑宫。 经过嬴成蟜的大扫荡和嬴政的入驻,新郑宫内原有的装饰风格已和咸阳宫一般无二。 只是大殿有点矮,楼梯有点短,让习惯了把上朝当健身的群臣们有些不太适应。 但这倒是让秦国臣子们有了更多的体力在御书房内扯着嗓子大喝。 “此战必须要停止了!”芈粒正声道:“绝对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 “为了故魏的疆域而与赵、燕、楚三国为敌,不值得!” “疆域可以未来再夺,但现在的大秦没有与三国同时开战的能力!” 魏缭正声反问:“那我大秦该当如何?” “难道要全盘让出故魏疆域吗?” “即便我大秦甘愿,赵、楚、燕三国就能收兵吗?” “他们不会!只会得寸进尺的继续进军,直至将我大秦逼回函谷关方才罢休!” 芈粒反问:“我大秦有继续与诸国鏖战的能力,只是为了和平而退军,诸国可敢继续追击?” 御书房内的重臣们没有依据派系站队,只是根据个人对此战的判断站队,争论不休。 半个时辰后,芈粒终于忍不住面对嬴政拱手:“王上,臣请命!” “令副将蒙武所部退回大梁城,令长安君所部退回安陵城,令上将军王翦所部退回太行山。” “我大秦借大梁城、颍水、太行山守住疆域,将这条防线之外的疆域尽数让出!” 芈粒的建议没有掺杂任何私人感情,实在是因为大秦现在的战况太艰难了。 北线。 王翦已经与李牧对战了半年之久。 李牧所部仅剩三十二万兵马,但王翦所部也仅剩十七万兵马。 虽然王翦还在坚持,甚至时不时能打出一点优势,但如此悬殊的兵力比很难不让人心忧。 东线。 蒙武率三万兵马对战将渠统帅的十万兵马。 好在有阳晋城作为依托,蒙武才能坚持到现在。 但三倍以上的兵力差也让蒙武打的十分艰难,维持不败已是万幸。 南线。 即便有着嬴政的增兵和从故魏地临时征募的青壮为援,嬴成蟜所部也仅剩十七万余。 反观楚军,虽然几次战败、景氏退军,项燕所部仅剩二十余万士卒。 但景氏既然能退军就也能再参战,项燕所部随时可以恢复至三十万兵马,若楚王悍能梳理好楚国的内部问题,楚国甚至可以增兵至四十万! 三条战线,三线皆劣。 无论兵力还是粮草,大秦都已经到了摇摇欲坠之境。 这怎么打? 芈粒实在想不出这一战该怎么打! 魏缭也上前拱手:“王上,请莫要忘记此战因何而起。” “我大秦可以退让,可以合盟,但这一切必须是在我大秦取得了一场胜利之后!” “否则,群雄何惧大秦?” 开战至今,可能很多人都已经忘记此战的核心目的是什么了。 但魏缭没忘。 这一战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利用一场战争告诉天下人,大秦依旧强盛,切莫心怀不轨! 如果大秦就这么灰溜溜的退军了,诸国便会发觉大秦没有抗衡合纵的力量。 即便大秦退守函谷关,诸国也必将立刻乘胜追击,发起第六次合纵伐秦! 面对群臣期待的目光,嬴政沉默了半晌后,方才开口:“寡人相信寡人的将军们。” “上将军王翦、将军蒙武、长安君公子成蟜皆无言退之奏。” “既然寡人的将军们仍未言退,寡人又怎能轻易让出我大秦将士们用鲜血和生命夺回的疆域!” 群臣齐呼:“王上!” 同一声王上,群臣却发出了振奋、悲戚和惊慌三种声音。 嗯? 惊慌? 惊慌的呼声再次响起:“军情急报!请速上禀王上!” 群臣当即转头看向御书房门,嬴政更是不自觉的起身而呼:“传!” 御书房门被推开,一名千将阔步而入,一边拱手一边赶忙开口:“城外七里发现楚军踪迹!” 嬴政松了口气。 方才门外惊慌的呼声吓的嬴政心脏猛地一颤。 而今听闻不是嬴成蟜负伤或战死,嬴政这才放下心来,沉声发问:“楚军兵力几何?” 千将连声道:“敌军约有三万,军中多见‘项’字旗。” 芈粒不禁失声惊呼:“楚国上柱国所部已至新郑城外?!” 魏缭摇了摇头:“城外兵马既仅三万,便不会是上柱国项燕所部。” “许是一支偏师。” 芈粒当即拱手:“臣请王上,趁着敌军未至,撤出新郑城!” 嬴政淡声发问:“爱卿何处此谏?” 芈粒诚恳的说:“而今城内仅有卫兵八千、正军一万。” “城内兵力远逊于楚军!” “王上怎能居于如此险城!” “故而臣请王上从速撤出新郑城,重回咸阳城!” 不少朝臣都拱手劝谏:“臣附议!” 嬴政朗声而笑:“不过是倍数之敌而已。” “寡人据新郑而守,何惧之!” “诸位爱卿,且随寡人登城一观!” 芈粒还想再劝,却被魏缭拽住了胳膊。 芈粒大怒:“你这阿谀之臣,放开本上卿!” 魏缭沉声道:“芈上卿既然未经战阵,就莫要参与战事。” “王上若此刻离城,我军士气必减,难以久战。” “楚军更不会眼睁睁看着王上撤军,必将衔尾追杀。” “据城固守,倍数兵力也有的打。” “可若于旷野追击,意外陡增!” 魏缭很清楚嬴政不是脑袋一热就做出的决定。 弃城逃窜和固守城池各有优劣。 嬴政一旦如芈粒所言那般撤军,此战就已注定了失败,接下来要做的不过是减少损失而已。 可乱军之中,嬴政依旧有被杀的风险。 固守城池看似危险,但只要秦军守城不破,嬴政就安全无忧。 魏缭看向辛梧等将领:“诸位将军以为,可否守新郑不失?” 一众将领齐齐拱手:“必不失城!” 经由魏缭的解释和将领们的保证,朝臣们不再劝说,只是心惊胆战的跟着嬴政一起登上城墙。 走到女墙前,嬴政极目远眺,便见一抹黑线从远处蔓延而来。 嬴政饶有兴致的发问:“那便是楚军?” 魏缭颔首道:“便是楚军。” “观其旌旗,多有项氏私兵。” 这是嬴政第一次亲眼看到正欲厮杀的大规模敌国正军。 随着楚军抵近,嬴政笑而摇头:“楚军?” “逊我大秦锐士远矣!” 听到自家大王的夸赞,守城将士们振奋拱手:“谢王上!” 嬴政看向一众将士,沉声发问:“敌军兵力乃是我军一倍以上。” “大秦锐士们,惧乎?” 蒙恬等侍郎很有眼力见的散开,以人传人的方式将嬴政的话语扩向全城。 听到嬴政问话,所有秦军正声回应:“无惧!” 嬴政满意颔首:“善!” “这才是我大秦的锐士,这才是寡人的锐士!” “将士们无惧,寡人亦无惧也!” “传令尚衣令,取寡人甲胄来,寡人与我大秦锐士同守新郑城,死战不退!” 听闻嬴政如此言说,一众秦军都目露惊愕。 新郑城是故韩的都城,却不是大秦的都城。 嬴政没有任何理由死守新郑。 不少秦军都已经做好了为嬴政断后的心理准备,结果嬴政现在却说,他不退,要与所有秦军同在?! 全城士卒齐齐嘶吼:“为王死战!” “虽死不退!” 秦军士气暴涨,看向城外楚军的目光犹如贪狼。 嬴政欣然道:“令!” “内史腾夫为此战主帅,将军辛梧为此战副将。” “新郑城内所有兵马,皆交由内史腾夫调遣。” 嬴政认真的看着腾夫:“寡人之性命,便交付于腾内史之手了。” 感受到嬴政浓浓的信任,腾夫心脏一热,眼眶都有些发酸。 本官乃是叛韩败将,何以得大王如此信重,甚至以性命相托啊! 大王真的不怕本官再背叛大秦吗? 士为知己者死! 腾夫轰然拱手,决绝的承诺:“只要臣仍有一息尚存,楚军绝不能踏进新郑城一步!” 嬴政温声而笑:“寡人等着与你回返咸阳,与麒麟殿内畅饮!” 腾夫拱手再礼:“唯!” 见嬴政没有继续下令的意思,魏缭低声劝谏:“王上,可传令长安君所部回援。” 新郑城外出现了楚军,战局险峻的程度已突破了魏缭的心理底线。 身为最坚定的主战派,魏缭却开始谏言嬴成蟜撤军了。 不就是被诸雄认为秦国疲软了吗? 不就是要面对合纵国的兵锋吗? 秦国大不了龟缩函谷关,休养生息便是。 但嬴政万万不能死在新郑城啊! 嬴政却摇了摇头:“寡人会将楚军动向告知长安君。” “是否回援,由长安君自行决断!” 魏缭震惊的看着嬴政:“王上,长安君亦是先王之子也!” 魏缭话没说尽,但谁都明白魏缭这话是什么意思。 以嬴成蟜的身份和威势,一旦嬴政战死于新郑,嬴成蟜很可能继任秦王大位! 那可是王位啊! 即便嬴政强令嬴成蟜回援,魏缭都担心嬴成蟜会拒不回援。 可现在,嬴政却让嬴成蟜自行判断? 那嬴成蟜怎么可能回援! 他肯定巴不得嬴政死在新郑吧! 嬴政的眸光多了几分温和:“然也。” “长安君乃寡人王弟也!” …… 就在秦国的王遥望楚军时,楚国的王也在遥望秦军。 寿春城头。 楚王悍遥望从西北方向奔来的秦军,拢在袖中的双手微微发颤,沉声发问:“可探明秦军兵力几何?主帅是何人?” 李园肃声道:“据斥候回报,城北秦军拥兵五万余。” “此军主帅乃是……”李园沉默了一息,方才继续开口: “秦国长安君,公子成蟜!” (本章完) 第239章 楚王悍釜底抽薪,这是庶民的反击! “公子成蟜。”楚王悍沉默了几息后方才遗憾轻叹:“可惜了。” “若是文信侯(吕不韦)的心再狠一点,而今或许便不是长安君率秦军进攻寿春城,而是长安君率楚军进攻咸阳城了!” 夏太后刚刚驾崩,华阳太后就与楚考烈王完成了交涉。 楚考烈王对嬴成蟜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并已增兵秦楚边境和楚韩边境,准备接引嬴成蟜入楚。 可遗憾的是,嬴成蟜通过灭韩之战倒逼吕不韦妥协,又通过缝合接生技术和嬴政的支持拉拢住了秦国王室,在秦国站稳了脚跟。 昔日楚国君臣提起此事,不过是因为不能以嬴成蟜为跳板,从而间接参与大秦内部的夺权有些遗憾。 但今日楚国君臣却突然惊觉。 嬴成蟜最大的价值并非是他在大秦的政治地位,而是他本身具备的战争天赋和军事素养! 若是早知如此,楚国必将全力游说秦国重臣显贵,甚至增兵援韩以掐灭嬴成蟜的战略规划,也要逼迫嬴成蟜来到楚国!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楚王悍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军驻军寿春城下,肃声发问:“诸位爱卿有何良谏?” 景畴当即道:“臣上谏,令上柱国即刻率军回援寿春城!” 李园摇了摇头:“秦军不过六万余,但我寿春城内就有士卒五万余。” “何必调上柱国所部回援?” “臣谏言,令诸君侯发私兵以援寿春!” 楚王悍略略颔首:“爱卿言之有理。” 李园当即面向景畴躬身拱手:“请景莫敖为表率!” 景畴满脸惭愧的说:“景氏食邑去岁遭洪,收成大减,实在难以再发私兵。” “且我景氏私兵连番鏖战,战损颇多、士气崩坏,实在难以承担守城重任!” 景畴不知道不应该影响正在外统兵的项燕吗? 他比楚王悍更清楚! 但寿春城内的正军、县兵、卫兵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余下那四万兵马都是景氏的私兵。 若项燕不回援,此战必将以景氏私兵为守城主力,以正军和县兵为辅。 守的是楚王悍的都城,死的却都是景氏的兵马。 景氏那不是亏大了吗! 楚王悍沉声道:“寡人愿拿出此战斩获的五成,以诸君侯所遣私兵之数分润。” “除此之外,此战奋勇之族,可送女二十入宫为妃。” “若景莫敖能为寡人守住寿春城,寡人当擢景莫敖为我大楚右尹!” 楚王悍给出了他的条件,但景畴却只觉得可笑。 屈氏怀有二心,此战能否得胜已是未知数。 拿出此战斩获的五成来换取景氏私兵守城? 这不是妥妥的画大饼吗! 至于那右尹之位,景畴有些心动,但不多。 右尹不过是令尹的副手,以李园只能完全可以让景畴这个右尹做了和没做一样。 更重要的是,景畴提前撤军是为兴师问罪而来。 但时至今日楚王悍都没有明确表达出对景氏的支持和对项燕、屈氏的惩处,景畴没有任何动力去为楚王悍而战! 景畴一脸感激的拱手:“大王仁德!” “虽然我景氏食邑遭了灾、景氏私兵士气动荡。” “但大楚有难,臣下又岂能袖手旁观!” “臣这就整顿兵马,必定能拣选出五千名可战之兵!” 楚王悍怒目圆瞪:“五千?!” 景畴诚恳的说:“此乃景氏应尽之责,臣绝不敢居功!” 楚王悍心中怒气暴增。 景氏作为楚国大族,即便已经征发了七万私兵,但真逼急了至少还能再拉出三五万可战精兵。 但现在,景畴非但不愿再挤一挤景氏的力量,甚至连已经征发的私兵都不愿调动?! 你这不是打发叫花子呢吗! 楚王悍正欲呵斥,昭氏族长昭岑突然平静的开口:“昭氏食邑今岁连遭匪患,亦难发兵。” 两大族的族长都表态了,其他小氏族当即没了心中顾忌,纷纷开口。 理由五花八门,每一个都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来。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几十个小贵族加起来也只征发了五百名私兵,何时能抵达寿春城还尤未可知。 楚王悍再也压不住心中怒火,手指城外已经开始架设攻城器材的秦军,厉声喝问:“而今秦军已兵临城下,以兵锋迫我大楚国都!” “诸位爱卿自诩忠君爱国之臣,却不愿为国而战?!” “国难当头,我大楚合该团结一致,方才能度过难关。” “若是任由秦军猖狂,下一个被攻破的就是诸位爱卿的食邑!” 楚王悍说的情真意切,但景畴等人却心无波澜,只是做出愧疚的表情,躬身拱手:“是臣等无能!” 各贵族领袖都是一脸的诚恳,但所行所止却可谓无赖。 楚王悍突然不那么生气了。 寡人不是早就知道这些贵族究竟是何嘴脸吗? 寡人本就不该有那一丝希冀的。 楚王悍面色平静了下来,淡声道:“那寡人便与诸位忠臣同守寿春城。” 景畴赶忙拱手:“臣再请上柱国回援!” 昭岑等人齐齐拱手:“臣附议!” 在不损害各贵族切身利益的前提下,各贵族还是希望楚国能守住寿春城的,毕竟他们现在就身在寿春城中。 而这,就需要项燕的回援。 楚王悍笑了笑:“观当下之战局,尚不需要令上柱国回援。” “长安君既然引兵囤于寿春城外,那秦军后方兵力必定较寡。” “我寿春城多坚持一日,上柱国便多有一日优势,或许便能因此而为寡人献上一场大胜!” 景畴等人面面相觑。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可我们贵族都不出兵,仅凭寿春城内的一万正军,你拿头坚守啊! 突然间,一阵怒吼自城内响起。 “谁敢动我景氏族长!” 景畴:!!! 景畴迅速跑到城墙内侧,便惊愕的发现本该囤兵于东城门外的景氏私兵竟然出现在了城内,并正在向城墙方向狂奔而来。 景畴失声怒喝:“景礼,尔等这是在做甚!” 远远看到景畴板板正正的站在城墙上,耳边听到景畴的怒吼,景礼也惊呆了。 “不是说大王下令处斩族长,族长正在率家兵苦苦支撑吗?” 景礼不敢置信的看向庄安:“这就是你所谓的族长正在苦苦支撑?” 庄安笑了:“若不如此言说,都尉又如何会率军入城?” 三刻钟前,家兵百将庄安浑身浴血的冲进了景氏军营,高声上禀楚王悍联合屈、昭二氏威逼景畴,并意欲捉拿景畴问罪。 景畴拒不被俘,正在率家兵拼死抵抗。 虽然庄安没能拿出调兵凭证,但庄安给出的理由却没什么破绽,且庄安不断用景畴的生命安全催促景礼速速做出决定。 最终,考虑到庄安虽非景氏族人,十余年来却一直勤勤恳恳、老实本分,景礼终究为了景畴的安全而提兵两万杀进寿春城。 结果,现状和庄安描述的完全不一样! 景礼怒声喝骂:“怪不得东城门无须攻打便已洞开!” “怪不得城内无任何兵马阻拦我部!” “你这小婢所养、豕犬不如的畜生背叛了景氏!” 庄安嗤声大笑:“某又何曾忠于过景氏!” 庄安上前一步,双眼死死的盯着景礼:“你们是贵族,你们就能肆意践踏我等!” “某的良人怀胎之际就被你景氏的子弟拉去玩弄。” “为了娃儿,某忍了。” “可某的娃儿才八岁,只因样貌出众就又被你景氏的子弟捉入府中。” “待她再回家,便已是一具尸首。” “某不愿忍了,也无须忍了!” “所以某去给景氏做狗,一步一步的……” 不等庄安说完,景礼已经一剑洞穿了庄安的咽喉! 楚国的很多贵族根本不把黎民当成同一个物种的生物来看待。 就如尚未出生的项羽,在数次屠城、焚城、杀降卒、纵兵侵犯黔首后,楚国贵族们依旧认为项羽是他们的大英雄,甚至认为项羽品格高尚、体恤民众。 普通人的遭遇即便再悲惨,也无法让包括景礼在内的贵族们有半点同情! 景礼只是搅动剑刃,怒声喝问:“只因我景氏子弟杀了你的良人和女儿,你便敢背叛我景氏?!” “你这畜生!” 庄安很想反问。 这还不够吗? 但庄安后面的话全部变成了刺耳的气流声。 “嗬~嗬~~” 捂住脖颈,庄安笑着看向城头,缓缓软倒在地。 大王,某做到了某的承诺。 也请大王允诺! 寿春城头,楚王悍俯视着景氏私兵,笑着开口:“寡人未曾错信景氏。” “景氏不愧为忠君爱国之族!” “寡人,心甚慰之!” 对于庄安的死,楚王悍心中也没有任何波澜。 楚王悍甚至不曾听起过‘庄安’这个名字。 楚王悍可以收买的内应有很多,庄安只是其中最好收买的那个人而已。 即便庄安反悔了,楚王悍的计划也会有其他人去执行。 景畴声音沉凝:“拜谢大王夸赞,景氏忠君爱国之心无半点虚假。” “然,景氏私兵早已疲敝,实在无能再战。” 景畴朗声开口:“令!” “景氏各部……” 楚王悍放声大笑,并用笑声掩盖了景畴后面的话语。 “哈哈哈~” “不愧为我大楚的将士!” “有如此忠君爱国之士,秦军有何可惧?” “传寡人令!” “擢令尹李园为主帅,统帅大楚所有兵马以抵御秦军!” “军械上城墙,卫兵守城池,寡人亲自督战。” “此战最勇者,勿论出身!勿论官职!皆可封侯!” (本章完) 第240章 不让寡人好好吃饭?那就别怪寡人掀桌子! 早有准备的宦官在第一时间齐齐扯着嗓子,以口口相传的方式将楚王悍的话传遍全城。 寿春城上下,无论正军还是私兵心中尽是一颤,不敢置信的看向楚王悍。 封侯? 这个词如何能与他们产生瓜葛! 楚国的阶级固化十分严重。 屈、景、昭三族皆是楚国王室的分支。 项氏是项国王室后裔,吴氏是吴国王室后裔,斗、成、孙等氏皆如此。 身为普通人的他们即便再出色也几乎不可能会被封侯封君。 而今天,楚王悍却给了他们这样一个机会。 虽然即便付出性命的代价也不一定能抓住这个机会,可不就是一条烂命吗!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封侯,也值得拿这条烂命去赌个全家富贵! 全城楚军齐齐呐喊:“愿为王死战!” 景畴、昭岑等人震惊又愤怒的质问:“王上,如此重位岂能轻赐庶民!” 楚王悍昂然开口:“若能忠君爱国,为我寡人解忧纾难,便是庶民又如何?” “寡人不吝高位以赠!” “若不能忠君爱国,于我大楚无益,便是贵胄又如何?” “寡人不允其尸位素餐!” 城外秦军兵围寿春城。 城内贵族摆烂。 楚王悍很突兀却又顺理成章的第一次对外宣告了自己的政治主张。 既然外部环境险峻,内部贵族们靠不住,楚王悍便将目光转向更基层的普通人。 上前一步,楚王悍环视守军,坚定的说:“当今之天下,兵事凶险。” “韩、魏皆已没,下一个被灭之国会是赵、燕、齐,还是我大楚?” “为我大楚万年,凡是对我大楚有益的皆当重重拔擢。” “唯有不吝身份、唯才是举,方才能令我大楚再次立于群雄之巅!” 楚王悍的第一番话给了勇武悍将们以期许。 楚王悍的第二番话则是给了所有人以期许。 谁希望被贵族们剥削一辈子? 谁不希望自己做贵族! 包括景氏私兵在内的所有楚军振奋狂呼:“为王死战!!!” 景畴等人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景畴本是想保存景氏实力,同时逼迫楚王悍做出更多的让步、拿出更多的利益以换取贵族们的出兵。 但景畴万万没想到,楚王悍竟然借着这次机会顺理成章的提高了黎民的地位,获得了黎民的支持,更拐走了景氏的两万私兵! 小小黎民的支持似乎无足轻重,可雍城之战后谁又敢真的视黎民如无物? 更让贵族们警惕和抵触的是,楚国历来是宗室势力与君权共享政权,而今楚王悍却想邀请庶民出身的贤才也参与进政权的盛宴之中! 这意味着楚王悍有意打破旧有规则,甚至有意掀翻了他们吃饭的桌子! 楚王悍朗声而笑:“诸位爱卿,这便是我大楚的将士们。” “虽然历经鏖战,可他们依旧战意昂扬,可堪大战!” “景莫敖当令城外囤驻的两万私兵也入寿春城,一同戍守城墙才是!” 景畴声音阴沉的拱手劝谏:“还请王上收回前言。” “否则王上必然是要后悔的。” 楚王悍坚定的说:“寡人才是楚王!” 看着楚王悍毫无退缩之意的目光,景畴沉默几息后沉声开口:“臣有恙,暂请告退。” 楚王悍略略颔首:“景爱卿既有恙,自当好生休息,待身子骨大好了再回返朝中便是。” “这些景氏的私兵既然战意昂扬可堪大战,便无须随爱卿同回军营休息了,当直接上城墙戍守。” 景畴随意的说:“自当听从大王安排。” 这两万私兵的心已经散了,即便争取回来也无甚大用。 与这两万私兵相比,当务之急乃是稳住贵族们蚕食权力的餐桌! 在景畴之后,一众贵族领袖也纷纷借故离去。 一时间,原本拥挤的城门楼上竟仅剩楚王悍、一众楚国宗室和令尹李园。 李园轻声一叹:“王上,您太急了。” “我们尚未拥有打压贵族们的实力。” 楚王悍沉声道:“寡人不愿再等了。” “力量是等不来的,唯有不断的争取、不断的斗争才能让寡人获得足以压制贵族的权力!” “秦国给寡人送来了这样的机会。” “长安君削弱了各氏族的兵力,攻打寿春城又让寡人有了直接掌握军权的机会。” “寡人需要抓住这个机会,需要抓住军权!” 嬴政给楚王悍树立了很好的榜样。 贵族们占据了九成以上的朝堂官位又如何? 罢免贵族,招募外客填充便是。 朝中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又如何? 只要手里掌握着足够的兵力,就能用一场内部战争结束一切纷扰,让权力全数归于王的手中! 李园苦涩的摇了摇头:“我大楚国情与秦国截然不同。” “若能如此轻易的进行变革,又何至于多位楚王因此而薨?” “且王上所谓的机会是建立在此战能胜的基础上的。” “可城外站着的,乃是秦国长安君啊!” 楚王悍沉声道:“为此良机,寡人不吝行险!” 李园默然。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李园只能将目光看向城外,便见秦军已经趁着楚国君臣内斗的机会完成了战前布置。 一百二十架投石车矗立于寿春城的南、北、西三面城墙之外。 随着一声令下,一百二十架投石车的梢杆一同抬起,带动一百二十余块近百斤重的飞石砸向寿春城城墙! “轰!!!” “秦军飞石怎会如此巨大!” “不!不要!大兄你在哪儿!” “快去上禀令尹,南城墙女墙不堪飞石一击!”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骤然响起,紧随其后的是满城哗然。 楚王悍更是感觉脚下的城墙在颤抖,身体不禁踉跄了一下。 “王上!” 李园赶忙扶住了楚王悍,便见楚王悍脸色有些苍白:“秦军的飞石怎会如此巨大!” 楚王悍早就看过军报,知道秦军投石车不单单可以移动,还能投出数十上百斤的飞石。 可在今日之前,楚王悍对此根本没有概念,也无法想象如此沉重的飞石能对城墙造成多大的冲击。 李园诚恳的劝说:“王上,此地危险,请先回宫等候。” 城墙外已响起秦军的喊杀声。 三百名秦军先登正在向三面城墙狂奔而来。 楚王悍见状当即颔首:“此地便有劳舅父了。” 李园肃然拱手:“臣必不辱命!” 目送楚王悍快步下了城墙,李园回首看向城外,沉声喝令:“令!” “景氏私兵兵分四路,东、西、南、北四面城墙各派驻五千兵马。” “大楚县兵并本官门客戍守西城墙,正军守南城墙,卫兵守北城墙。” “征召各氏族家仆充作徭役。” “征召城内所有十六岁至六十岁之男丁,即刻整编,并于城墙之下备战!” 遥望正于西城门外策马而立的嬴成蟜,李园不得不承认。 他有点慌! 但李园不知道,正在与他四目相对的嬴成蟜心里更慌。 右手按剑,嬴成蟜沉声发问:“昌平君仍无书信传来?” 卦夫摇了摇头:“卑下方才问了候者,并未发现昌平君的信件。” 嬴成蟜感觉牙根发痒:“昌平君言称景氏与楚王不睦,故而本将引军来寿春突袭。” “可本君方才展开阵型意欲攻城,景氏私兵却已上城墙戍卫。” “这就是昌平君所谓的景氏与楚王不睦?” “昌平君不应该给本将一个交代吗!” 若非熊启言称景氏与楚王悍之间的矛盾愈发激烈,景氏很可能不会协助楚王悍守护城池,嬴成蟜根本就不会来攻打寿春城。 再次分兵过后,嬴成蟜手里仅剩六万兵马。 但单单提前撤军的景氏就还剩私兵四万余,寿春城内又肯定另有兵马戍卫。 若景氏参战,双方兵力将相差不远,楚军却还有城墙可守,纸面优势反而更大。 嬴成蟜不止难以攻破寿春城,甚至很难给楚王悍带去足够的威胁,令得楚王悍失了智的逼迫项燕率军回援! 卦夫犹疑道:“许是城内又临时出了变故吧?” “昌平君理应不会在如此大事上坑骗主上才是。” “主上,我军还要继续攻打寿春城吗?” 嬴成蟜心中不由得生出了退意。 在整体兵力劣势的情况下孤军深入楚国腹地长时间攻打寿春城,变数太多,收益与风险不成正比。 突然间,一屯传令兵从西北方绝尘而来,高声而呼:“长安君何在!” 嬴成蟜循声望去,目露错愕:“蒙侍郎?” “八夫,快去将蒙侍郎迎来!” 在八夫的带领下,蒙恬得以顺畅进入中军。 距离嬴成蟜还有五丈,蒙恬便翻身下马,拱手一礼:“侍郎蒙恬,拜见长安君。” “未曾想长安君竟已兵逼寿春城!” 说话间,蒙恬心中尽是惊诧。 在出发之前,蒙恬怎么都想不到嬴成蟜竟然能跑到寿春城下。 只看嬴成蟜这入楚地如入无人之境的行军路线,谁能想到其实嬴成蟜所部才是兵力弱势的那一方啊! 嬴成蟜拱手还礼:“不过是战术博弈而已。” “朝中可是有大事?竟令得蒙侍郎亲自赶来此地!” 蒙恬赶忙取出一根竹筒,双手托举至嬴成蟜面前:“长安君公子成蟜,接令!” 嬴成蟜躬身拱手,肃声道:“唯!” 接过竹筒,切开封泥印信,取出其中盛装的竹简,熟悉的刻痕出现在嬴成蟜眼前。 【今楚军都尉项荣率军三万,兵围新郑城。】 刚刚看到第一段话,嬴成蟜便怒目圆瞪:“贼子尔敢!” 紧接着嬴成蟜满心忐忑的迅速看向后面。 【然,城内有卫兵八千、正军一万,足以据城而守半年无忧。】 【只是弟所部后续辎重将无法通过新郑转运,而是需要走伏牛山、阳翟一线,弟当知之。】 【望弟切莫因新郑城之围而有所动摇。】 【如何施为依旧由弟自决,兄深信弟之能也!】 合拢竹简,嬴成蟜的脸色难看无比。 嬴政被困于新郑城了! 大秦的王,嬴成蟜的大哥正在被楚军围困! 虽然嬴政一再在信中告诉嬴成蟜要冷静,不要动摇固有战略。 可嬴成蟜如何冷静! (本章完) 第241章 弟不能冷静,可弟更不能愧对大兄期许! 看着嬴成蟜从未有过的难看脸色,八夫的心提了起来,试探着发问:“家主,可无恙?” 嬴成蟜低声嘶鸣:“新郑正在被楚军围城!” 八夫一愣,紧接着下意识的说:“家主,那咱们撤军回援吧!” 嬴成蟜毫不犹豫道:“令!全军拔营,即刻……” 嬴成蟜不想冷静! 去特么的战略!去特么的战术目的!去特么的夺取疆域! 一统天下哪里比得上大兄的性命! 嬴成蟜现在只想带上他能带的一切兵马,星夜驰援新郑城! 但话到一半,嬴成蟜却沉默了。 竹简之上,嬴成蟜似乎能感受到嬴政双手的温度。 那一行行殷切而坚定的字迹透露着嬴政的浓浓期许。 嬴政信任嬴成蟜的能力,将前线的指挥大权尽数托付给了嬴成蟜。 那么现在不冷静的思考,而是凭着内心情感回援新郑,嬴成蟜对得起嬴政的信任吗! 想来,嬴政也不会希望他的弟弟是一个面对大事却不能冷静对待的人吧? 右手死死攥紧竹简,嬴成蟜声音沙哑的继续开口:“传令全军,保持攻势不变。” “新郑城被围的消息严格保密。” “若有外泄者,夷三族!” 蒙恬目露错愕。 根据嬴成蟜往日里的表现,蒙恬也认为嬴成蟜肯定会想第一时间回援。 但现在,嬴成蟜竟然不愿回援? 一时间,蒙恬不得不怀疑魏缭是否猜对了。 嬴成蟜平日里的表现都是伪装,而今面对兵不血刃夺取王位的机会,嬴成蟜才终于摊牌了、不装了、坐视嬴政被杀而夺王位了! 蒙恬肃然拱手:“新郑城内固然有些兵马,但我等并不知道这是否会是楚军的全部兵马。” “若楚军突然发大军至新郑,王危矣!” “即便楚军后无增兵,以新郑城的兵力抵抗三万楚军,王亦危矣!” “臣敢请长安君,即刻率军回援新郑城!” 在作出决定之前,嬴成蟜的内心会动摇、会纠结、会犹豫。 但当决定下定,嬴成蟜的声音中满是坚定和决绝:“正因为攻打新郑城的楚军并非是全部的楚军,本将方才不能回援。” “一旦本将回援,楚军主力将失去牵扯,必将大军压我秦境!” “本将所部回援不过是能带去七万援军,即便带着王贲所部一同回援也不过是援兵十七万。” “但却会再带去二十余万,甚至三十余万的敌军!” “于彼时,王上的处境更加危险。” “为今之计,退不得活路,唯有进攻方才能打出一条坦途!” 蒙恬肃声发问:“既然长安君也知此战敌众我寡,长安君又如何打出一片坦途?” 嬴成蟜坚定的说:“只因王兄信本将,远胜楚王信项燕。” “只因我大秦锐士同心竭力,楚军内部倾轧不休!” 在大规模战场上,拉扯是极其重要的环节,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兵力的优劣。 如果嬴成蟜因新郑被困就即刻回援,项燕就对嬴成蟜完成了拉扯。 嬴成蟜不信项燕还没准备好后续的一系列埋伏。 但若项燕因寿春城被困就即刻回援,嬴成蟜就完成了对项燕的拉扯。 战争打到这个时刻,比拼的已经不仅仅是双方将领的能力,更是对双方国君的考验! 而对于嬴政的心性和能力,嬴成蟜有着绝对的信任! 蒙恬无力再劝,只能轻声一叹,拱手道:“那臣便唯愿长安君旗开得胜。” 嬴成蟜拱手还礼:“多谢。” “来人,带蒙侍郎下去休息!” 话音未落,嬴成蟜已翻身上马,策马绕行寿春城。 寿春城整体近似于长方形,南北长约六千五百米,东西宽约四千三百米,总面积在当今天下能排的进前三,是一座颇为宽阔的都城,城外有连接淝水的护城河,城内水道交错,是楚国近几十年来的造船中心和商业中心。 但寿春城成为楚国都城方才四年,这四年间楚考烈王和楚王悍还正在进行权力交接,楚国内部并没有时间和精力对寿春城进行进一步的修葺,以至于寿春城整体城防结构还维持着春申君居于此时的规制。 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寿春城西南方向六里外有一座城墙周长一千两百米的小城。 此城原为春申君的居所,而今却被修葺成为一座小型要塞,可以于战时与寿春城守望相助。 但寿春城的城墙高约五丈(11.55米),墙基宽约十丈(23.1米),墙顶宽约三丈半(8米)。城墙厚度仅是大梁城的三分之一、是新郑城的一半,高度与新郑城相仿,城门也只有四道路门和一道水门,称不上灵活。 策马绕行至寿春城东时,嬴成蟜突然驻足:“东城亦有重兵把守?” 初至寿春城,嬴成蟜采用的是围三阙一的战术,只在西、南、北三个方向囤兵一万进行攻城。 楚军在西、南、北三个方向的兵马虽然算不上少,却也绝对不能说是充裕。 在这种情况下,守城将领却选择于东城囤驻不比其他城墙少多少的兵力戍卫。 此城守将是怎么想的? 嬴成蟜当即下令:“传令王攀,率麾下所有投石车前来东城。” “传令本将亲兵转进东城,护卫王攀所部。” “传令都尉姜明、都尉萧途、都尉孟南,遣正军强攻!” 两刻钟后,一百二十架投石车便转进至东城门外。 嬴成蟜沉声喝令:“每十架投石车瞄准同一处城墙。” “齐射!” 王攀赶忙高呼:“调整方位!” “齐射!” 一声令下,一百二十枚沉重的巨石被投石车抛飞而出,对着寿春城东城墙砸落而下! “轰!!!” 轰鸣声响起。 在一百二十枚数十斤重巨石的同时抛砸下,整个东城城墙都在颤抖。 仅仅只是五轮飞石过后,东城墙顶竟已出现了一条裂隙! 传令兵疯了似的策马狂奔,一路直抵李园面前:“启禀令尹!” “秦军投石车尽数转进我东城,东城城墙已见裂隙!” 李园不敢置信的反问:“已见裂隙?!” “秦军飞石竟有如此威势?!” 李园本以为修鱼城和大梁城能扛得住秦军飞石数月重创,寿春城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现实却给了李园一个响亮的耳光。 修鱼城有庞煖临时增厚的冰墙,大梁城有历代魏王孜孜不倦的加厚,寿春城有什么? 它凭什么能扛得住秦军飞石的狂轰乱炸! 传令兵焦声发问:“令尹,我军可要出城捣毁秦军投石车?” 李园很清楚,传令兵的建议是应对当下战局的正确选择。 但李园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问题是,城内的主要守城力量是景氏私兵。 在城内,李园还能以令尹的名义调动他们。 可一旦离开城池,景氏私兵内的中高层将领便完全有可能篡改李园的命令,带着私兵们撒丫子直接开跑。 除非是令正军、县兵和卫兵出城作战,否则很可能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纠结许久后,李园沉声开口:“传召城内徭役,即刻于城内掘土至东城,增厚修葺东城城墙!” 东城外。 看着小心缩在女墙下的楚军和依旧紧闭的城门,嬴成蟜有些咂舌:“我军投石车尽在东城之外,且仅有两万兵马护持。” “只要令精兵出城就有可能突破我军防线,捣毁我军的投石车,令寿春城免于飞石威胁。” “守将这都不心动的吗?” “还是说,守将无法行动?” 嬴成蟜感觉局势愈发奇怪了,当即再令:“传令姜明所部,放弃对南城的进攻,与萧途所部合兵,同攻西城!” “传令斥候严密关注城头楚军动向,一旦发现楚军兵力调动,即刻告知本将!” 两刻钟后,斥候匆匆回返中军:“启禀将军,南城调兵四千增援西城。” 嬴成蟜当即追问:“调走四千兵马后,南城墙还剩多少兵马?” 斥候毫不犹豫道:“三千以上,具体无从知晓。” 斥候的视野也是受限的,他只能根据自己肉眼看到的战况给出一个估算的结果,敌军藏兵洞、城门楼、城下的兵马都无从观察。 但斥候给出的答案已经足够嬴成蟜作出进一步的判断了。 嬴成蟜若有所思道:“还留下的三千兵马,应是景氏私兵吧?” 斥候意外的抬头:“回禀将军,观其旗帜确实是景氏兵马。” 嬴成蟜略略颔首:“看来,昌平君未曾在此等大事上欺骗本将。” 根据几次兵力调动,嬴成蟜已经有了基础的判断。 只要此城守将不是连兵书都没看过的小白,亦或是极善攻心的老将,否则楚军内部很可能依旧存在严重的问题,才让守将不得不坐视良机溜走。 嬴成蟜不知道楚王悍利用什么方法收拢了景氏的兵马。 但楚王悍依旧未能抹去楚军各部之间的间隙。 这份间隙,或许就是嬴成蟜迅速攻破寿春城的关键! 沉吟半晌后,嬴成蟜沉声开口:“令!” “若无本将命令,王攀所部飞石不止!” “姜明、孟南、萧途三部弩手上前,不求夺城,但求杀伤景氏私兵!” “令!都尉李信即刻回归我部。” “都尉岑边率麾下水师听从将军王贲调遣。” “将军王贲即刻转进项城,务必尽力阻截楚将项燕所部!” “传召候者庄贾!” 一众传令兵拱手退去,嬴成蟜持刀于一枚竹简之上刻下文字。 待庄贾赶来,嬴成蟜吹掉竹屑,合拢竹简交于家兵加盖封泥,肃声发问:“本君需要你混入寿春城。” “可否做到?” 庄贾眉头紧锁:“而今我军已攻至寿春城下,想要混入寿春城极其艰难。” “若无内应,卑下需要五百名以上的楚军俘虏。” 嬴成蟜毫不犹豫道:“本将给你千名俘虏,如何处置由你自行决断。” “若有其他需求,随时告知本将。” 接过加盖了封泥的竹简递给庄贾,嬴成蟜肃声道:“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将这封信交给昌平君!” 庄贾轰然拱手:“唯!” (本章完) 第242章 大秦必须拥有属于大秦的楚王! 昭岑府邸。 楚王悍在离开城墙后就直接来到了昭岑府上。 在城墙时,昭岑能借故离去。 可在家里,昭岑又能去哪儿? 他只能在正堂与楚王悍相对而坐,听着楚王悍诚恳的劝说:“寡人知各氏族多有困难……” “轰!” 一阵巨响打断了楚王悍的话语。 就像是面对下课铃声的老师一样,楚王悍不得不暂时停下,然后继续开口:“然,今六万秦军囤于外,我军已有三万守城……” “轰!!” 又是一阵轰鸣响起,楚王悍忍着心中焦躁等待了几息,方才再次开口:“此战即便不能全歼秦军,寿春城亦稳若泰山!” “若昭氏依旧不愿发私兵参战,寡人不怪昭氏。” “但昭左尹甘愿此战功劳被景氏尽取乎?” 轰鸣声再次响起,楚王悍却没了焦躁。 他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接下来等待的便是昭岑的决定。 然而让楚王悍失望的是,昭岑歉然拱手:“王上,我昭氏从来都不是因为利益而选择不再征发私兵。” “实在是昭氏无能征发更多的私兵,臣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寿春城被围而无能为力。” “只要昭氏有一丝力,就必然会为我大楚尽一丝力!” 楚王悍眸光阴沉:“昭左尹,果真不愿助寡人?” 昭岑再度拱手:“是臣无能!” 楚王悍还想再劝,一名宦官却快步跑到了楚王悍身边,附耳低语:“王上,东城城墙出现裂痕。” 楚王悍瞳孔猛地一缩:“果真?!” 从开战至今才多久? 还不到一天呢! 结果东城城墙就裂开了? 若果真如此,那裂开的就不只是东城城墙了,更还有楚王悍! 宦官当即道:“卑下怎敢欺骗王上!” 未曾亲眼得见,楚王悍根本不信。 没心思再劝说昭岑,楚王悍起身道:“昭左尹可以再多多思虑。” “寡人等着爱卿!” 昭岑当即拱手:“臣,拜谢大王恩宠!” 送楚王悍离开府邸后,昭岑当即喝令:“速去城墙打探战况!” 待家兵拱手离去,昭岑才阔步回返正堂,便见两道人影从偏厅内走进正堂。 昭岑赶忙拱手,笑着招呼:“负刍公子、启公子,久等久等!” “万望两位公子恕罪!” 熊负刍温声而笑:“昭左尹何罪之有?” “只不过是有恶客登门,方才搅了我等雅兴。” 熊负刍将楚王悍比作恶客,但昭岑可不敢赞同。 笑了笑,昭岑便转移了话题:“王上来寻我昭氏增兵,方才又突然离去。” “如此看来,此战战况似乎并不顺遂。” 熊启点了点头:“据本公子所知,长安君拿出了诸多新式攻城器械。” “就凭寿春城的城防很难抗住太久。” 昭岑目露讶异:“寿春城虽非雄城,却也可谓坚城。” “如此城池也挡不住长安君的攻城器械太久?” 熊启慨然道:“就说长安君新造的投石车。” “本公子尚未见其真容,但观军报可知,即便是雄如大梁城也畏投石车如虎。” “大梁城尚且如此,遑论我寿春城?” “现下的轰鸣声应该就是投石车投出飞石撞击城墙而发。” 熊负刍当即发问:“弟可知如何打造那投石车?” 熊启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大王与长安君防弟如防狼。” “便是大秦此次出征的真实目标,弟都是在上将军王翦进入赵国疆域后才知道的。” “更遑论这些新式军械了。” 熊负刍轻声一叹:“怎会如此。” 熊启还以为熊负刍是在为不能拿到秦国的新式军械而遗憾。 结果就见熊负刍怜惜的看着自己:“他们怎会如此对待弟?” “弟这些年在秦国过的很艰难吧。” 一句话,戳中了熊启的泪点。 弟这些年在秦国过的可太难了。 本相好歹也是大秦相邦! 王上与长安君何至于像防备外人一样防备着本相! 熊启苦涩摇头:“即便是秦之相邦,也逊楚之公子远矣!” 正说话间,家兵快步进入正堂。 正要凑到昭岑耳边低语,就听昭岑吩咐:“二位公子皆信人也,我昭氏也无不可对人言之事。” “直说便是。” 家兵当即拱手:“卑下方才打探得知,秦军飞石对我寿春城城墙损伤颇重。” “东城墙已现裂痕!” “另,方才秦军释放了千名俘虏,这些俘虏正在南城门外悲鸣求救。” 昭岑和熊负刍齐齐起身,不敢置信的质问:“东城墙已裂?!” 虽然裂隙不代表城破。 但从秦军开始攻城到现在才多久? 还不到一天啊! 家兵拱手再礼:“卑下亲自去东城墙看了,确实已经有了裂缝。” 便是熊启都被震惊的够呛。 他确实听说过嬴成蟜打造的投石车很猛。 但他也万万没想到,嬴成蟜打造的投石车会这么猛! 但熊启终究早就听说过投石车的威名,所以得以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并注意到了另一件奇怪的事。 “伯兄(二哥)。”熊启沉声道:“秦军不会无缘无故的释放千名俘虏。” “长安君或是在通过这个方式与弟取得联系。” 熊负刍了然道:“此事交于兄来处理。” 在熊负刍的配合之下,庄贾非但顺利进入寿春城,甚至还畅通无阻的进了昭岑的府邸。 看着坐在正堂内的昭岑和熊启,庄贾肃然拱手:“大秦候者庄贾,拜见相邦,拜见昭左尹!” 熊启略略颔首:“长安君遣尔入城,所为何事?” 庄贾上前几步,取出竹简双手奉上:“长安君手书在此,请相邦过目!” 接过竹简,核验过封泥后,熊启切开封泥展开竹简,一行字迹便映入眼帘。 【我部已至寿春城外,正在攻打寿春城。】 【然,本君不愿多造杀孽,一心向往和平。】 【故而本君拜请相邦游说昭氏并告知昭氏,若景氏守住城池则对昭氏大不利,以此诱昭氏为应,若昭氏应允,请入夜后于城南举火三处以告。】 【再请告景氏,寿春是楚王的寿春,但姑苏是景氏的姑苏。】 【若景氏冥顽不灵,依旧顽抗,则本君当提兵南下,攻姑苏而屠之!】 【若景氏愿与本君修好,请入夜后于城北举火三处以告。】 【后请相邦游说楚王,转告本君对和平的向往,力求能与楚王达成和平盟约。】 竹简上多有‘和平’,但满卷竹简字里行间却都写着两个字:‘杀人’! 平日里的嬴成蟜算不上君子,但却对黔首多有仁善之心。 可就是这样一员悯下之将,今却明晃晃的抬出了‘屠城’作为威胁! 捧着竹简,熊启已能感受到嬴成蟜心中的暴虐和怒火。 【长安君公子成蟜,拜谢相邦!】 【亦祝相邦能在楚国活动得当,此战虽弱楚王之权威,却或可令相邦得诸氏族之臂助!】 看到最后一句话,熊启心脏猛地一跳。 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寿春城真的被攻破,楚王悍的权威必然会遭到严重打击。 若是熊启在这个时候能得到诸多氏族的支持,那熊启…… 嘶~ 熊悍是楚考烈王之子,我熊启也是楚考烈王之子。 这楚王大位他熊悍坐得,我熊启为何做不得? 不不不! 楚考烈王除了熊悍之外还有一名嫡子熊犹。 除非熊犹也死了,熊启才有可能在氏族的帮助下登临高位! 除非,熊犹也死了…… 这个念头一经浮现就再难压制。 熊启沉默的将竹简送入火炉,淡声道:“本相已知长安君心意。” “请庄候者暂居寿春城,听候本相指令。” 庄贾肃然拱手:“唯!” 待庄贾跟着家兵离去,熊负刍再次走进正堂。 嗅闻着竹子被炙烤的味道,熊负刍状似随意的发问:“启弟,长安君意欲何为?” 熊启沉声道:“项荣所部应该已经进抵新郑城下了。” “长安君急了。” 熊负刍笑而抚掌:“不愧为我大楚上柱国之子,果真悍勇!” 熊启却摇了摇头:“长安君与秦王政关系极好。” “若秦王政薨,长安君必定强攻寿春城,并在攻破寿春城之后行屠城之举!” 熊负刍笑不出来了:“长安君不会即刻回军夺取王位?” 寿春城被攻破,对熊负刍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但若嬴成蟜在破城之后行屠城之举,那熊负刍没把握活着逃出寿春城! 熊启沉吟半晌后,再次摇头:“若是长安君有心大位,他不会忍到现在。” “且即便长安君先屠寿春再回秦国,只要长安君不死,当下大秦就无人能从长安君手中夺取王位!” “本公子以为,昭氏可助秦国一臂之力,也助氏族一臂之力,更是助寿春城一臂之力!” 熊负刍缓缓颔首:“本公子亦如此以为。” 昭岑拱手一礼:“昭氏不会背叛大楚。” “本官会发府中家兵同守城池。” “然,本官家兵多疲敝,于守城之际困乏无力也是本官不能控之举。” 熊启起身而笑:“善!” “弟还需要去游说景氏,告辞!” 匆匆离开昭氏族地后,熊启直入景氏族地,便见景畴正面色沉凝的独坐正堂。 抬眸看着熊启,景畴勉强挤出笑容,拱手一礼:“不知公子启此来所为何事?” 熊启拱手还礼:“本公子此来,是为转达长安君之意。” “长安君意欲与景氏修好,不知景莫敖意下如何?” 景畴都被气笑了:“他长安君与我景氏修好?” “我景氏与长安君当不共戴天!” 按着我景氏脑袋猛揍的时候怎么不说修好呢? 往我景氏头上泼屎尿的时候怎么不说修好呢? 族人,你杀了。 恶心,你恶心完了。 现在你倒是想与我景氏修好了?! 熊启沉声道:“长安君愿与景氏修好,乃是长安君的好意,而非长安君畏惧景氏。” “若景氏拒绝长安君的好意,长安君会即刻提兵南下,破姑苏而屠之!” 景畴拍案而起,怒声厉喝:“战场之上,两军各为其主。” “他嬴成蟜安敢屠我姑苏以威胁我景氏!” 熊启幽幽道:“项城已破。” “攻城全程,长安君未曾劝降。” 一句话,把景畴说哑巴了。 嬴成蟜差点就把项城给屠了,又何惧再多屠一个姑苏? 熊启温声道:“且景氏又何必损景氏兵丁,为楚王分忧?” “氏族才是大楚的根基,而非楚王啊!” 景畴意外的看向熊启:“公子竟有如此想法?” 熊启笑了笑:“重氏族,则大楚兴。” “轻氏族,则大楚败。” “数百年间,无数楚王已经用实例告诉了本公子,氏族对于大楚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本公子又怎会分不清轻重?” 若是别人说这话,景畴不会有什么情绪。 但说这话的却是先王之子,公子熊启! 景畴顿时就对熊启生出了亲近之感,甚至心中遗憾。 若熊启是先王嫡子该有多好! 沉吟半晌后,景畴沉声道:“景氏不会背叛大楚。” “但本官会尽力配合长安君。” “然,本官也有一个要求。” 熊启当即道:“请景莫敖直言。” 景畴认真的说:“一句空口白话便说定修好,太过单薄。” “若长安君果真有与我景氏修好之意。” “请长安君娶我景氏女!” (本章完) 第243章 长安君有龙阳君之好?楚王选择押上一切! 景畴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他怕了。 白起之威不仅仅体现在长平之战,白起蹂躏的也不仅仅是赵国,更还有楚国! 白起,是楚国君臣贵族们共同的梦魇。 可白起十八岁时在做什么? 刚刚从戎三年,还在军中担任五百主呢! 直至三十多岁时,白起才终于第一次以主帅之身领兵出征。 当下的嬴成蟜较之白起自然还远远不如,可今年的嬴成蟜才十八岁啊! 相较于白起,嬴成蟜的出道时间晚了一年,但却省略了大量无价值的熬资历时间。 再给嬴成蟜十余年时间的磨练,嬴成蟜完全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白起! 且相较于白起,嬴成蟜更得秦王信任,身后毫无掣肘之忧,完全可以放开手施展才能。 一想到十余年后楚国可能会面对一名深得秦王信任、可以调动全大秦力量、没有下限、没有底线的白起,景畴的心里都在打颤颤。 而今得到了交好的机会,景畴怎会放过? 熊启无奈的说:“非是本公子不愿帮助景莫敖游说。” “实是长安君不可能同意景莫敖的要求。” 景畴正声道:“本官愿以本官的嫡长孙女嫁之,难道我景氏嫡女还配不得长安君吗!” 单从身份角度上来讲,景氏嫡女配嬴成蟜为正妻可谓是门当户对。 毕竟楚国贵族的权利极大,景氏嫡女的身份不逊于楚国王室嫡女。 景畴自认为自己已经拿出了极大的诚意。 熊启认真的解释:“秦王政与秦长安君这两兄弟对于婚姻似是都非常抗拒。” “华阳太后多次提议,请秦王政从速迎娶王后,皆被秦王政所拒。” “华阳太后、秦王政并长安君之母韩夫人都多次劝说长安君大婚,亦被长安君所拒。” “所以非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而是长安君不愿娶妻!” 景畴颇感意外。 嬴政和嬴成蟜都抗拒娶妻? 这两兄弟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这两兄弟如那魏安釐王和龙阳君一般,不喜女子,只求龙阳之好? 许是看出景畴的想法,熊启轻声补充:“秦王政与长安君亦皆无男宠。” “此二人缘何抗拒娶妻,众说纷纭,但想要达成此事千难万难。” “若景氏果真能嫁女于长安君为妻,秦王政、华阳太后必当提厚礼以谢景氏!” “若景氏果真有意与长安君交好,完全可以选择其他方法,而不是选择嫁女之策。” “以长安君的性子,即便取了景氏女,也不一定会停下征战的脚步啊!” 熊启的意思很明白。 连嬴政和华阳太后都没办法推进分毫的事,景氏凭什么推进? 这么难的事,别想了。 景畴幽幽道:“本官自然知道与长安君交好不只有嫁女一策。” “但本官以为,长安君至少不会向他岳丈头顶倒金汁吧?” 熊启:…… 熊启竟无言以对。 即便嬴成蟜取了景氏女,嬴成蟜在对阵景氏时依旧会不留情面,倾力而战。 但至少应该不会打的那么恶心了! 景畴依旧不愿放弃这个条件,沉吟许久后再次开口:“本官的嫡长孙女可为长安君少妃。” “如此,可能成否?” 景畴做出了极大的让步。 少妃,是对诸侯长妾、贵妾的概括性称呼。 但再怎么美化的称呼都无法改变这就是妾的事实! 以景氏嫡女的身份却去给人做妾,已可谓折辱! 熊启眉头紧锁:“景莫敖何至于此?” “且长安君非但抗拒娶妻,亦未曾纳妾。” “若景莫敖坚定如此……”熊启沉吟片刻后为难的说:“本公子可代景氏游说之!” 景畴当即拱手:“拜谢公子!” “也请转告长安君,我景氏已拿出了最大的诚意,若长安君依旧不愿,便是毫无与我景氏修好的诚意。” “我景氏非但会令城内的两万私兵死战守城,更会召城外的两万私兵入城戍守,还会再于姑苏征召三万私兵增援寿春城,更会游说其他贵族一同增兵!” 景畴肃声道:“既长安君以屠城迫之,我景氏自当亡命以还之!” 熊启拱手还礼:“此乃本公子应尽之责,无须道谢。” “然,欲与长安君沟通,还需景莫敖臂助。” 景畴毫不犹豫道:“此事交给景某便是。” 熊启继续开口:“除秦国公事之外,本公子还有一件私事有劳景莫敖臂助。” 景畴豪爽的说:“公子大可直言!” 熊启沉声道:“天下纷乱,战事汹汹,此战所折者,皆是我大楚子弟也。” “本公子每每见天下征伐,皆心中不忍。” “故而本公子苦劝长安君,终探得长安君底线。” “本公子意欲上禀王上,游说王上与秦国达成和平!” 景畴若有所指道:“此事,公子合该先说才是。” 如果熊启先去找楚王谈判,且与楚王达成了和平协定,那熊启就不需要与景畴商谈,更不需要为景畴和嬴成蟜牵线搭桥了。 熊启笑道:“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 “本公子又怎能因私废公?” “且大王如何决定还不是要看诸位贵胄谏言?” “本公子先来寻景莫敖商议又怎会是乱了次序?” 顿了顿,熊启补充道:“且景莫敖若能于朝中为本公子分说一二,想来长安君也能感受得到景莫敖的好意!” 熊启一波又一波的展示着自己的善意。 景畴朗声而笑:“公子着实过誉也。” “我等如何能左右王上的决议?” “然,和平亦是我等所愿也。” “本官亦会游说诸氏族长,共同上谏大王!” 熊启欣然拱手:“多谢!” 在景畴的号召下,一众借故离开城墙的贵族领袖却又于天色渐晚之际重聚于寿春宫。 刚刚巡逻了城防,亲自鼓舞徭役们顶着飞石修葺城防的楚王悍十分疲惫。 但一众贵族联袂而至,楚王悍又不得不出面应对。 端坐大殿之上,楚王悍沉声发问:“诸位爱卿此来,所为何事?” 景畴当先出列,拱手一礼:“启禀王上,臣听闻我寿春城城墙在秦军飞石的袭击下坚持不到一日便裂开了缝隙。” “敢问王上,可有此事?” 楚王悍不知道景畴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楚王悍知道景畴的目的肯定和他不一致。 所以楚王悍不答反问:“爱卿这是有心征发景氏青壮修葺寿春城墙?” “还是有心征伐私兵戍卫寿春城?” 楚王悍没有落入景畴的问题陷阱中,而是给景畴提出了一个选择题。 景畴云淡风轻的略过了这个问题:“臣自然有心为国尽力,然,景氏实在有心无力。” “臣以为,寿春城坚持不住太久,各氏族兵马皆在外,食邑也多有动乱,皆难发兵。” “与其继续与秦国鏖战,不若求和!” 楚王悍冷声开口:“昔日首谏发兵的便是景莫敖。” “今日景莫敖却再言求和?” “景莫敖莫不是将战争视作儿戏乎?!” 景畴歉然道:“臣知错矣!” “臣本以为倍数之兵足以打退秦军,甚至夺取大量故魏疆域。” “然,臣却未曾料到战局竟会如此不利,更没想到我大楚内部会出现叛徒!” “臣请罪!” 屈氏族长不在城中,屈氏就没了辩驳的话语权。 昭岑等一众贵族纷纷拱手:“臣等亦曾谏言出兵,臣请罪!” 一众贵族齐齐上前,给予楚王悍以压力。 出兵之事是我等一同上谏的。 要处置,便将我等一并处置了便是! 楚王悍真的很想把这些贵族一并处置了,可惜,他做不到。 若是罚的重了,这些贵族必定会鼓噪而动,多生波折。 若是罚的轻了,反倒是显示出他权力的薄弱。 楚王悍只能沉声道:“诸位爱卿所谏皆是出自为国筹谋的一片好意。” “寡人恕诸位爱卿无罪。” 一众贵族理所当然的齐齐拱手:“谢王上!” 景畴再礼上谏:“臣再谏,我大楚当与秦求和!” “而今秦使已至大殿之外,请王上一见。” 楚王悍有心不见。 但无论是碍于约定俗成的规矩,还是不愿彻底惹怒秦国,楚王悍都只能颔首:“请秦使!” 很快,一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身影就走进了大殿。 楚王悍目光复杂的看着熊启:“三弟,竟是你为秦使。” 熊启温声而笑:“大兄,秦国现下于寿春城内官职最高者便是弟了。” “且弟不仅是秦之相邦,更是大楚三公子。” “弟眼见秦军楚军抵死而战,伤亡惨重,心里不好受的紧。” “弟比任何人都更希望秦楚重归于好!” “故而弟百般苦劝长安君,终得一线和平之机!” 楚王悍略略颔首:“三弟有心了。” 拱手一礼,熊启声音转而肃然:“大秦相邦、昌平君启拜见楚王!” “只要楚国让出颍水以北的疆域并重惩逆贼项燕,秦楚二国即可重新修好,别无间隙!” 景畴当即附和:“大王,以数城之地换秦军退军,何乐而不为啊!” 楚王悍毫不犹豫道:“景莫敖所言的那数城之地中,包含着我大楚故都!” “寡人岂能轻让之!” 熊启认真的说:“外臣以为,景莫敖所言甚是。” “便是故都又如何?” “待楚国休养生息之后,自可再夺重城。” “仅舍数城之地便能令秦楚合盟,令楚国的将士们免于死亡,此乃大善之举!” “外臣再请楚王,三思!” 楚王悍反问:“我大楚前军已至新郑城外,秦王可安寝否?” 熊启同样反问:“我大秦前军已裂寿春城城墙,楚王可安寝否?” 休战对嬴成蟜有利无害,他可以解新郑城之危。 休战对于各氏族也有利无害,各氏族尤其是景氏可以减少私兵在此战中的折损。 但休战对于楚王悍却利害皆有。 嬴成蟜所部攻城可以帮助楚王悍削弱景氏的硬实力,再通过战后封赏的不均完成二桃杀三士的操作。 楚王悍更可以借此战实现排除异己、树立权威、掌握军权、提拔亲信……等一系列目的。 只要项荣可以攻破新郑城,或是项燕及时回援,楚王悍血赚不亏! 楚王悍知道他在赌。 但相较于被诸贵族勒紧脖子而导致的慢性死亡,楚王悍更愿意将生死与未来压在这大好良机之上! 苦劝无果,熊启心情平和的与一众贵族一同走出寿春宫。 看着数十名骑士策马狂奔冲出寿春宫,熊启知道,这是楚王悍传召项燕回援的传令兵。 目送这些传令兵远去,熊启轻声一叹:“大兄怎会如此啊!” “大兄如此顽固,楚国如何大兴! (本章完) 第244章 卖身救兄!项燕未寝,王贲亦未寝 当日晚,城南三处房舍起火。 火焰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云彩,也映入了嬴成蟜的视野。 嬴成蟜的心情轻松了些许:“昌平君的动作倒是够快。” “只不知,昌平君能否游说的动景氏和楚王悍!” 正思虑间,庄贾在八夫的带领下进入中军。 “主帅!”庄贾拱手一礼:“昌平君书信在此!” 为避免暴露身份,熊启没有采用自己的印信加封,而是用了大秦驻楚行人的印信。 核对印泥并拆开后,嬴成蟜展开竹简,目光扫向一列列文字。 【昭氏已发家兵仆从三千登城,戍卫于东城,关键之际可从旁策应。】 【景畴有心嫁嫡女为长安君少妃,若长安君纳之,则景氏愿与长安君修好。】 【然景氏不得背叛楚国,亦只能从旁相助。】 【楚王不愿与秦修好,已遣传令兵急召楚上柱国燕回援寿春,令上柱国燕之子项荣加速进攻新郑城。】 【长安君若愿纳景氏女,可于南城外燃火三团以告。】 看着竹简上的文字,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景畴他有病吧!” “本将固然于前番猛攻景氏,杀景氏族人私兵数万。” “可景畴也不至于嫁女于本将以报吧!” 出征之前,华阳太后、韩夫人、嬴政就在连环催婚,催的嬴成蟜心力交瘁。 而今出征在外,嬴成蟜的耳朵好不容易清净了下来。 可结果自家人不催婚了,改成敌将催婚了? 本将不婚配不纳妾莫不是触犯了哪条天条不成! 至于如此催促本将吗! 且嬴成蟜前番都快把景氏的狗脑子打出来了,景畴却要双方结为姻亲? 这真的不尴尬吗! 嬴成蟜都替景畴觉得尴尬! 继续向下看去,嬴成蟜的眉头皱起。 【景畴深惧长安君之能,若长安君不愿纳景氏女为少妃,景畴有意再征私兵,并广邀贵族共同增兵,同援寿春城。】 【如何抉择,请长安君自断。】 【秦相邦启,祝长安君凯旋!】 嬴成蟜毫不怀疑景畴的决心。 事实上,通过项燕的布置嬴成蟜已经能够感觉到项燕的杀心! 摆在嬴成蟜面前的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纳景氏女为妾。 要么,景氏搏命反击。 可嬴成蟜挡得住景氏联合其他氏族共同发起的搏命反击吗? 答案很明确,挡不住! 白起可率兵数万攻破楚国国都,可在楚国所有贵族联合起来共同抵抗时,白起也不得不引兵后撤。 白起尚且如此,何况是嬴成蟜呢? 更重要的是,嬴成蟜需要内应的支持! 合拢竹简,嬴成蟜眉头紧锁:“以贵族尽起兵而逼本将纳景氏女为妾。” “景氏,无耻之尤!” 嬴成蟜不愿纳景氏女为妾。 在局势稳固之前,嬴成蟜不希望任何人牵绊住他的脚步。 但为了被困于新郑的嬴政,嬴成蟜只能妥协。 轻声一叹,嬴成蟜恨声道:“八夫,两个时辰后率十名家兵去南城墙外二百丈。” “堆起三垛篝火,点燃!” “这景氏女,本将纳了!” 嬴成蟜妥协了。 但嬴成蟜却不能让景氏觉得他妥协的很干脆。 总是要表现出更多一些的挣扎,才能让景氏觉得他们的开价已至嬴成蟜的心理底线,不至于事后反悔。 八夫肃然拱手:“唯!” 八夫领命而去,嬴成蟜再次下令:“令!” “姜明、孟南、萧途三部停止进攻,驻守于寿春城外布置防线。” “不准寿春城内的任何人鸟突出包围!” “都尉王群率八千步卒往东北方向,夺打石山、四顶山、小乌山三山,断其石回军。” “大将齐艾但有所需自当上禀,唯有一点,本将需要辎重营每日提供万枚以上的飞石!” 从初至寿春城到得知嬴政被困新郑城,再到得景氏和昭氏为内应,嬴成蟜的整体战略在不断转变。 对于项燕所部和项荣所部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围点打援转变为围楚救秦,再转变为现在的堵截援军,猛攻寿春! 一条条命令不断下达,一名名传令兵绝尘而去。 嬴成蟜抬眼看向寿春城,沉声吐出最后一条将令:“传令都尉王攀。” “给本将狠狠的砸!” 伴着嬴成蟜的话音,又一轮飞石被投石车抛飞而出。 “轰!!!” 李园单手按着女墙稳固身形,看着城外退却的秦军满眼沉凝:“秦军这是料定了本将难以派兵出城。” “故而干脆不再冲击城墙,而是只以飞石攻我寿春城?!” 李园猜中了嬴成蟜的战术思路。 嬴成蟜就是欺负楚军无法出城作战,欺负寿春城城墙单薄! 逮住一处短处嬴成蟜都会毫无底线的往死里针对。 更遑论是逮住两处了呢! 可即便李园猜中了,他又能如何? 李园只能发问:“王上与诸贵族聊的怎么样了?” 门客郭仓摇了摇头:“公子启代表秦国求和,诸贵族皆谏王上应允。” “然,王上拒不纳谏。” “公子启、景莫敖等群臣皆不欢而散。” 李园苦涩摇头:“王上太急了。” “而今各氏族不可能再发私兵协助守城,王上可愿传召上柱国回援了?” 郭仓点头道:“王上已发传令兵五十名传召上柱国回师。” “一刻钟前,传令兵刚刚自东门杀出。” 上午时,楚王悍还坚决拒绝传召项燕回军,想要借秦军的刀杀景氏的人。 但楚王悍万万没想到,秦军的刀未免太过锋利! 无须他人劝说,楚王悍已经乖觉的发出了撤兵命令。 李园却再次摇头:“仅仅五十名传令兵恐怕杀不出秦军围困。” “郭先生,你亲率二百卫兵自北门突围出城,本将会派遣三千正军以为护卫。” “务必要杀出围困,令上柱国即刻回援!” 郭仓轰然拱手:“唯!” 目送郭仓在正军的保护下冲杀出城,李园目光转向东城。 看着依旧不停落在东城墙上的飞石和任由徭役们拼命修补也补不住的裂隙,李园心中满是紧张:“上柱国,定要速速回师啊!” …… 两日后。 浑身浴血的郭仓闯入陈城军营。 在家兵的搀扶下,郭仓终于见到了项燕。 “上柱国!”郭仓焦声而呼:“秦军正围我寿春城而攻之。” “寿春城城墙在秦军飞石的威胁下坚持不了几日。” “请上柱国从速回援!” 项燕略略颔首:“本将已收到王令。” 郭仓再问:“那上柱国所部为何仍未动兵?!” 项燕解释道:“本将已令昭氏回援。” “只要昭氏兵马抵达,寿春城之困自解!” 郭仓反问:“昭氏兵马何在?” 项燕声音中有些无奈:“为秦军偏师所拦。” 在知道嬴成蟜南下的第一时间,项燕就令昭氏南下息城,以便于随时通过淮水回援寿春城。 结果秦将李信率万余秦军不知从哪儿蹦了出来。 虽然兵力较寡,却犹如蜂群般不断骚扰昭氏,大大拖延了昭氏的行军速度。 郭仓都快被气笑了:“秦军不过十余万,上柱国所部却拥兵二十余万。” “而今上柱国却言称二十余万大军兵分两路,却被兵分三路的秦军所拦。” “上柱国以为,这说得过去吗!” 项燕有苦说不出。 秦军虽然只有十余万,但军心可用,内部团结。 楚军虽然拥兵二十余万,但内部矛盾极多,单单解决内部矛盾就要耗费项燕大量的精力。 且单独领兵的嬴成蟜、王贲和李信,每个人的战术思想都多有不同,却全不是易于之辈! 项燕很难的! 郭仓却根本不明白项燕的难处,他只是再度拱手:“上柱国既已接王令,就请上柱国尊王令而行!” 项燕摇了摇头:“昭氏昨日回禀军报,已大破秦军偏师一次。” “无须多久,昭氏便可击溃秦军,顺淮水而下以增援寿春城。” “而今秦军主力就屯兵于我军南二十里。” “一旦我军动兵,秦军必定发兵拦截。” “此战,必败!” 郭仓挣开家兵,强撑着颤抖的双腿上前质问:“是此战的胜败更重要,还是寿春城的安危更重要?” “上柱国意欲因一战之胜败而违抗王令乎?” “请上柱国牢记,您的家小还在寿春城!” 项燕虎目一凝,双眼中绽放出毫不遮掩的杀意。 郭仓坚定的看着项燕:“上柱国大可杀卑下。” “但若上柱国拒不回军,上柱国家小皆不存也!” 项燕右手按住剑柄,声音重回平静:“你想做那不惜以命劝谏的忠臣,以此名留青史?” 郭仓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慌乱,旋即沉声道:“卑下只是想提醒上柱国,请尊王令!” 项燕豁然拔剑,一剑斩下郭仓的头颅! 任由鲜血喷溅于身,项燕沉声开口:“将此子尸首丢出辕门,喂狗!” “传本将令!” “水师备战。” “孙氏并陈城守军于大营之内活动不休以惑秦军。” “其余各部入夜后登船,趁夜色顺流而下,增兵寿春城!” 夜幕降临。 项燕未寝,王贲亦未寝。 遥望与往日一般无二的楚军大营,王贲沉声开口:“令!” “岑边所部逆流而上,布置战线。” “辛胜所部囤于南十里外的右岸,蛇阵散开。” “羌瘣所部囤于南十里外的左岸,蛇阵散开。” “各部勿许举火,以免惊扰了敌军!” 各都尉齐齐拱手:“唯!” 应令过后,辛胜不禁发问:“将军,今夜楚军果真要强行突破我军封锁?” 王贲略略颔首:“那两队传令兵是本将刻意放过去的。” “王令连下,项燕岂敢不回援?” “不是谁人都唤做长安君!” 羌瘣苦声道:“但我等也不唤作长安君啊。” “长安君给我部的将令是堵截敌军,可不是击溃敌军!” 王贲理所当然的反问:“击溃敌军难道不是堵截敌军的一种方式吗!” (本章完) 第245章 长安君的新军械?本将先用了! 鸡鸣二刻(1:30)。 鸡鸣时分鸡未鸣,但陈城大营内却是人影闪动、时闻人声,好似二十余万大军仍驻于此一般。 与此同时,陈城大营后五里、鸿沟下游河段。 项燕立于飞云楼船之巅,沉声开口:“令!” “五十艘飞舟(排水量二百斛且有小屋的小型斥候船)先行。” “十艘斥候(排水量五百斛且有小屋的大型斥候船)尾缀。” “若遇敌情,即刻举火以告!” 五十艘仅能容数人的飞舟洒向鸿沟河面。 每逢岔路、水湾都会灵巧的转入其中严加查探,时不时还会在水浅处下船上岸查探一番。 十艘可乘坐十余人的斥候船坐镇于鸿沟河道之上,不时接收飞舟带回的消息,并凭借更多的桨手得以迅速逆流而上,将消息上禀项燕。 得知前方十里皆无敌军,项燕这才开口:“令!正军为前军,项氏、屈氏并县兵为中军,其余各氏为后军。” “传令各舟桨手,除控制方向外,不得划桨。” “若敢言语者,身周之人皆可斩!” “大军启航!” 无人应诺。 二十余万大军分为三批,顺流而下。 船上的每一名桨手都小心翼翼的握着船桨。 唯有船长下令时,压水花压的最好的桨手才能轻轻划动几下,以此调整舟船的朝向。 楚军舰队以最静谧的形式悄然下行了十五里后,远处突然亮起了一团火光。 紧接着,是两团!三团!直至十团! 十艘斥候船同时举火,意味着前方敌军的数量已经远远超出了战前的预料之外。 屈桓瞳孔一缩,惊声道:“秦军有大军埋伏?” 项燕的面色却依旧平淡。 在项燕看来,秦军于今夜埋伏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项燕只是沉声开口:“令!” “飞舟举火突进,探查敌军虚实!” 五十艘飞舟同时举起火把,照亮了一片河道。 飞舟之上的桨手也不再控制力道,双手抡起船桨疯狂摇动,向着前方冲去! 秦军毫不犹豫的以弩矢还击。 在秦弩的攒射之下,五十艘飞舟有来无回! 但他们照亮的河面却已让斥候船看的清楚。 一艘斥候迅速回返,船上斥候跳上楼船,肃声上禀:“上柱国,敌军水师皆非秦军舟船,而是魏国舟船。” “初步探明敌军有小翼五百、中翼二百,其余舟船尚未探查得到。” 秦国水师仍在赵国战场。 但在灭了魏国之后,岑边却得以全取魏国水师的舟船,甚至就地征募了不少善舟船的魏人与降卒充作水师士卒。 在军功爵制的鼓励下,这支水军虽是新经整编,但战斗力却可谓脱胎换骨。 项燕若有所思:“如此看来,秦军水师乃是倾巢而出。” “再发五十轻舟,游弋于前军阵前五里,不许冒进。” “传令各部,落锚休息,等待天亮!” 趁夜溜走的计划彻底告破。 漆黑的夜色让项燕哪怕有再强的水战能力也发挥不出来。 唯有等到天色亮起,项燕得以纵观全场,才能根据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做出进一步的判断。 然而项燕想等待天亮以发挥他的水战能力。 岑边却根本没有什么水战能力可以发挥! 黑夜遮掩了视野,也将双方将领的战斗力拉到了同一个水准层面上。 岑边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秦军楼船之上,岑边断声下令:“令!” “以小翼为锋锐,全军前冲!” 岑边身后,两名鼓手脱去上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双手持槌,重重的砸在鼓面之上! “咚!咚咚!” 战鼓擂响,五千余秦军水师齐齐呐喊:“冲杀!” 桨手们肌肉贲张,滑动船桨驱策战船逆流而上,向着楚军迎面冲撞而来! 项燕:??? 看着冲锋而来的秦军,项燕都懵了。 大晚上什么都看不见也要开战,这也就罢了。 秦军竟然还全军押上,直接就开始决战了? 秦军将领,这么莽的吗! 项燕当即喝令:“令!全军收起船锚,继续列三军前进。” “令,飞舟、斥候靠两岸。” “传令都尉熊奥所部,引桥舡上前列阵。” “传令都尉熊藏所部,藏于桥舡之后,备战!” 在项燕的指挥下,楚军前军迅速分出战船,严阵以待。 待秦军冲至楚军前方五百丈,项燕再次下令:“传令都尉熊藏,全速前进!” 二十艘船宽两丈(4.62米)、船长九丈(20.79米)、船体极其坚固、船首装有铜包木撞角的重船突冒当即加速,向着秦军冲撞而去。 而在突冒之后。 一百艘船宽一丈(2.31米)、船长六丈(13.86米),全船赤红涂装、船顶搭竹篷而蒙熟牛皮的轻舟赤马环绕在突冒左右,一路尾随。 船队最后方,都尉熊藏站在一艘桥舡之上,怒声大喝:“突冒加速,列锋矢之阵!” “冲撞!” 高呼间,为首的突冒狠狠撞上了一艘秦军小翼。 沉重的船体和超高的速度为撞角赋予了极大的动能,令铜包木的撞角势如破竹般将这艘小翼破为两半! 在撞破一艘小翼后,突冒的动能也彻底耗尽,不得不停于远处。 但迅速就有一艘突冒绕过事故现场,加速顶在更前方,向着另一艘秦军小翼冲撞而去。 破损的秦军小翼被困于楚军舟阵之中,楚军赤马加速上前,船上士卒手持长矛毫不犹豫的对着落水的秦军扎刺而下! “避让!” “楚军势不可挡,快让行!” “桨手愣着作甚,快点划船啊!” 在项燕的调配下,突冒犹如攻城锤,赤马若骑兵,二者搭配入秦军如入无人之境,硬生生的凿穿了秦军舟阵! 楼船之上,看着岑边大感错愕:“楚军怎会锋锐如此!” “我军明明已经用上了魏国的战船,为何在楚军面前却非一合之敌!” 岑边无法理解,楚军为什么会如此凶残! “都尉,将军有令!” 听见传令兵的呼声,岑边赶忙看向岸边,就见岸边燃起了两团火焰。 “按原计划决战?” 读出约定的信号,岑边咬了咬牙:“既然王将军如此下令,定是有王将军的道理。” “令!” “中翼上前,贴近楚军舟船,举火以待!” “敢言退者,斩立决!” 在岑边的命令下,秦军中翼越过小翼,向着楚军突冒贴近而去。 熊藏轻声一笑:“意欲夹击我军突冒?” “秦军可是视我军赤马如无物乎?” “令!赤马加速,掩杀护卫!” 楚军赤马当即加速,拦截在秦军中翼和楚军突冒之间。 岑边对楚军的变阵无动于衷,或者说他根本就看不出楚军变阵的意图。 秦军中翼与楚军赤马的距离越来越近。 两轮箭矢漫射后,两军士卒都将弓挂在船内的呈弓器上,岑边断声喝令:“举火!” 五名楚军拿起了长枪,十名秦军却拿起了木棍,并点燃了木棍顶部固定的火把,将火把探出船外一尺之地。 岑边再令:“喷油!” 五名楚军士卒手持钩锁,意欲勾住两军舟船,但二十名秦军却拿起了橐(tuó)龠(yuè)! 熊藏见状有些懵逼:“这不是用于锻造的物件吗?” “秦军士卒不持兵刃却持工具?” “便是手持工具也合该持锸,而非是这橐龠啊!” 熊藏懵逼,楚军士卒们更是懵逼。 迎着一双双懵逼的目光,秦军士卒双臂肌肉贲张,用尽浑身力气压下橐龠两侧的握杆。 藏于橐龠皮囊内的石油经由外力挤压,顺着橐龠顶部的青铜箍口滋出。 楚军懵逼的目光转为惊恐。 只因石油在经过火把的一瞬间,竟升腾起了熊熊火焰! 橐龠仅能将石油喷出七八尺的距离。 但这短短的距离已经足够越过中翼和赤马之间的空隙,将燃烧的石油喷吐至赤马之内! 赤马的顶棚具备一定防火能力,不至于被火箭点燃。 但赤马的船舱内部却并不防火! 在石油的侵袭下,赤马变成了真正的‘赤’马! “起火了!” “船保不住了,夺秦军舟船!” “快取水灭火!” “不!不能取水,开沙箱,以沙土扑之!” 赤马起火,船上楚军第一时间就想夺取秦军舟船。 可秦军中翼在完成纵火后却没有丝毫纠缠的意思,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向着另一艘赤马贴去。 楚军只能惊慌的打开沙箱,试图根据将领们的交代,用沙土熄灭火焰。 一艘又一艘的赤马被秦军点燃。 慌乱中,赤马四散,不仅无法再维持阵型和高机动性,甚至点燃了被他们保护起来的突冒! 鸿沟北岸,看着接连升腾的火焰,王贲像是拿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样,眼中尽是欣喜:“长安君的新式军械,果真好用!” 辛胜眼中也尽是雀跃:“听说连长安君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用呢。” “这是这套军械第一次在实战中展露锋芒!” “将军,您必将因此战而名留青史!” 但王贲却摇了摇头:“长安君未曾运用此器,不仅是因为时间来不及,更因为此械极受制于环境,且易被敌军破解,不过是能用于偷袭而已。” “传令岑边,前军继续前进,中、后二军退后。” “舟锁河面,谨慎以待!” 小翼、中翼、大翼等名称原是用于特定舟船,但在战国后期已是用于某种类型舟船的宽泛性称呼,一如现在的战列舰、护卫舰、航母等称呼。 伍子胥便将大翼比作陆战重车,小翼比作陆战轻车,桥舡比作轻足骠骑。 小翼、中翼、大翼、突冒、楼船、桥舡这六种战船,最晚于公元前五百年就已问世,在《文献通考》与《左传》中,这一系列战船中仅楼船是吴国自主研发而成,其余皆是自楚庄王至楚康王间的数代楚王支持匠人打造而成,楚康王曾凭这一系列舟船大胜吴国,后伍子胥叛楚投吴,将这些战船的制造方法带去了吴国。而在《越绝书》的记载中,以上六种战舰均为伍子胥首创,后被楚国间谍偷走了五种战船的制造技术,在楚灭吴后又夺取了楼船的制造技术。这一段公案芝士不予置评,但结合文献可知,早在公元前五百年时,楼船、‘翼’系列等战船的制造技术就已外泄,最晚在公元前四百年左右时,绝大多数临水国家都已列装以上战船,但具体型号和定位却多有不同。 如吴国突冒的定位是冲锋车,但楚国的突冒却多如攻城车一般运用。 除了这六种基础船型之外,各国也都在研发新船型,如楚国就在小翼的基础上进一步研发了速度更快的赤马,该船型直至汉朝时期依旧沿用。 (本章完) 第246章 众叛亲离谁人援?独木难支寿春城! 看着面前不断燃起的火焰,熊藏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这便是秦军的黑水?” 熊藏早就听说过秦军黑水的传言,更曾听闻秦军呼唤嬴成蟜为祝融转世。 但曾经的熊藏却对此嗤之以鼻,甚至十分愤怒。 在楚国的记载中,楚国的先祖为陆终的第六子季连。 而陆终的祖父,便是被帝喾赐称为祝融的吴回! 秦军称呼嬴成蟜是祝融转世,这是什么意思? 他区区秦国长安君有什么资格做我楚国王室的老祖宗! 所以即便熊藏早就听说过嬴成蟜善火攻,却只认为这是秦国的舆论攻势,若非项燕强令,熊藏甚至都想把船上的沙箱给扔了! 去特么的祝融转世身! 乃翁才是祝融的亲传后代! 乃翁岂会怕放马翁后代的火攻! 可今日,熊藏终于醒悟,秦军口称嬴成蟜为祝融转世身根本不是什么舆论攻势。 看着不断燃起的火焰和滋向楚军舟船的火线,熊藏都不免怀疑。 是否是因为秦楚不断通婚的缘故,导致祖宗迷了路,转世到秦国后人身上去了! “铛铛铛~” 突然响起的钲声打断了熊藏的胡思乱想。 熊藏当即喝令:“撤军!” 楚军早就想撤军了。 听得熊藏命令,当即抡起船桨就往回划。 然而岑边岂会放过这个大好良机? 岑边当即喝令:“中军舟锁河面,后军退后备战。” “前军继续向前冲杀!” 秦军水师也是第一次在水战中讨到优势,哪会甘愿放楚军离去? “冲杀!” “桨手再快点!加速!加速!” “靠近敌船!” 在军功的诱惑下,秦军桨手疯狂划动船桨,驱使秦军舟船追赶而上。 秦军水师更是不断将橐龠探入坛中吸满石油,然后对着楚军舟船喷去! 眼见前军前部一片混乱,项燕双眼微微眯起:“秦军竟能将火泼出?” “倒是有些巧思。” 沉吟片刻后,项燕沉声开口:“传令熊奥所部,桥舡上前,侧面应敌。” “以桨扬水以拒!” 在项燕的命令下,熊奥硬着头皮指挥麾下水师上前,并横亘于河面之上。 撤军而至的熊藏焦声高呼:“奥兄,小心秦军火攻!” 熊奥面色沉凝的点了点头:“吾知之矣!” 看着秦军中翼越来越近,熊奥深深的吸了口气,沉声喝令:“各舟桨手听令!” “以桨入水,准备扬桨!” “各舟枪兵听令,以坛盛水,待命!” “各舟弓兵听令,目标秦军中翼,射!” 见楚军非但不逃,竟然还摆出了阻截阵型,岸边亮起了三团火焰。 岑边见状当即下令:“前军驻足,发二十中翼上前!” 大部分秦军前军舟船停驻,只有二十艘中翼还在顶着楚军箭矢逆流而上,振奋的遥望楚军。 “侧舟!” 一声令下,秦军桨手反向用力划桨,驱动中翼以侧面面对楚军桥舡。 “举火!” 在进入攻击范围的第一时间,秦军士卒便将火把探出舟船。 “攻!” 又是一声令下,秦军士卒毫不犹豫的抄起橐龠,对准楚军喷吐而出。 熊奥紧张的大喝:“扬水!泼水!” 随着熊奥的命令,桨手当即将船桨插入河面,然后用力扬起。 桥舡上的士卒也赶忙对着秦军泼出了坛中的水。 “哗啦啦啦~” 水流四溅,被橐龠滋出的石油没有被水所熄灭。 但水流的冲击力却将不少石油反向拍到了秦军中翼之上! “我军起火!” “快取沙熄火!” 秦楚两军多有舟船被石油点燃,一时间,两军士卒都乱成一团。 看着火光冲天的战场,屈桓松了口气:“万幸上柱国巧思,以水拒火。” “若是任由秦军舟船冲入我大楚水军之中,我大楚水军经此一战便可能会全军覆没!” 项燕却摇了摇头:“本将之策也不过是略略阻挡。” “以水拒火不过是减缓战损的权宜之策而已,对我军的损伤依旧极大。” “秦军以此策阻我军,我军恐难再顺着水路前行。” 项燕很清楚,秦军的火攻之策受制于环境,自己的应对之策也受制于环境。 项燕的防守策略并不是万能的。 但熊奥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见秦军舟船起火,熊奥朗声大笑:“上柱国之策,有效!” “将士们,合围掩杀!” 桥舡当即从两侧突出军阵,向着秦军包围而上。 岑边见状惊声断喝:“令!” “前部中翼停止灭火,继续以橐龠攻楚军!” “发中翼五十接应前部!” “令前军高呼,唯有杀出血路,方才能活着回来!” 秦军前军赶忙齐齐高呼,将岑边的将令传入前部耳中。 “都尉说的没错,若被围困,我等必死无疑,还不如拼一把!” “不错,只要能冲杀出去,就算舟船起火我等也可以跳水,爬上其他袍泽的船,但若陷于楚军阵中,楚军必杀我等!” “彼其娘之,拼了!” 和被杀死相比,船只起火反而成了不那么紧要的问题。 桨手倒转船首,拼了命的划动船桨撤军。 中翼上的秦军也彻底放弃了对自身舟船的救援,而是继续持橐龠对楚军舟船发起火攻。 火焰,还在扩散! 两刻钟后,秦军二十艘飞舟被火焰吞没,落入水中。 楚军负责拦截的七十艘桥舡却也全军覆没! 双方舟船上积存的石油也由此落入水中,扩散于河面之上,令得大片河水都在熊熊燃烧。 看着身前的火光,岑边遗憾轻叹:“可惜了。” “传令全军,撤入颍水!” 秦军退却,熊奥也率残兵回返中军。 登上楼船,熊奥惭愧的拱手:“末将辜负了上柱国所望。” “请上柱国治罪!” 项燕摇了摇头:“秦军如此火攻,便是本将也只能堪堪抵挡,却无主动出击之能。” “熊都尉无罪也。” 项燕的话听着像是安慰。 但熊奥却怎么听怎么像是项燕对他的嘲讽。 连本将都不敢言做到的事,你凭什么敢于去做! 熊奥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发问:“秦军已经退军,河面上的火焰会顺着河水流向下游,成为协助我军推进的利器。” “敢问上柱国,我军是否要顺势而下?” 项燕肃声道:“现下我军位于上游,河上火可为我军破开前路。” “但进入颍水之后,秦军完全可以待于上游,以火驱使我军不得不进入包围。” “魏国水军何以亡,熊都尉这就忘了不成?” “若不能破秦军火攻之术,我军需要付出多少伤亡才能抵达寿春城!” “熊都尉若能得破解秦军火攻之术,自可走水路而行。” “若不能,水路已不通也!” 虽然岑边用的只是嬴成蟜随手而为且被搁置的水战方案,却也不是熊奥能有办法破解的。 熊奥只能再问:“那我军可是要上岸,以陆路行进?” 项燕颔首道:“此乃本将之意也。” “请熊都尉所部即刻上岸为我军先锋,转进西南方向加速行军!” 熊奥手指自己,不敢置信的发问:“末将所部为先锋?” “末将所部经水战已折损良多,军心不存。” “末将所部怎能再为先锋!” 项燕淡声道:“此乃将令!” “请熊都尉遵从!” “若熊都尉不从,大军无以行进!” 如果熊奥不担任先锋,项燕就不起兵南下救援寿春城。 若是日后楚王问罪,项燕就会说是因为熊奥不听将令,导致了大军迟滞。 这个责任,熊奥担得起吗? 熊奥出身楚国王室,在楚王悍的支持下才能在正军中担任都尉。 熊奥背后没有氏族撑腰,楚王悍要他死,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咬紧牙关,熊奥愤愤的声音从牙缝里迸了出来:“唯!” 目视熊奥所部上岸,屈桓轻声道:“请上柱国日后多些小心。” “观都尉熊奥之态,似是心中多有怨怼。” “此战过后,都尉熊奥难免攻讦上柱国。” 项燕淡声道:“希望他能活着回到寿春城,有机会攻讦本将!” 项燕本可以不把家眷送去寿春城,但项燕还是那么做了,为的就是希望楚王给予他充足的信任。 项燕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一名贵族将领能做的极限。 但这并不代表楚王悍可以用项燕的家人去威胁他! 郭仓的威胁触及了项燕的底线。 项燕不得不开始像其他贵族领袖一样,去思考是否要换个楚王。 而在更换楚王之前,削弱楚王悍的直系正军就是首要之举! 楚王悍在借嬴成蟜的刀排除异己。 项燕又何尝不是在借王贲的刀削弱楚王悍! 屈桓微怔,旋即无奈摇头:“王上此举,确实是令人不齿。” “恕本官直言,比之公子负刍的胸襟,大王终究还是差了些许。” 项燕看了屈桓一眼。 沉吟许久后项燕方才开口:“可否请公子负刍保我项氏子弟?” 屈桓笑道:“公子负刍定会愿意竭力护持上柱国的家眷!” 项燕略略颔首:“代本将拜谢公子。” “令!” “项谦率我项氏私兵转进东北方向,绕城父城后南下。” “一旦寿春城破,听从公子负刍之令,务必救出寿春城内的项氏子弟!” …… 时间缓缓流逝。 楚王悍和李园苦苦等候的援军却迟迟未至。 抵达寿春城的只有一颗又一颗飞石! 看着已经出现多处崩裂,上半部部分城墙已经倒塌的寿春城东城,李园目眦欲裂:“为何援军仍未抵达!” “项燕意欲谋逆乎!” (本章完) 第247章 有死而荣,无生而辱!寿春城破! 寿春城东。 四十余万颗数十斤重的石块滚落堆积于城墙之下。 大量层层叠叠的石块好似要垒起一座石山! 但秦军却没有丝毫停歇的意图。 嬴成蟜亲自坐镇王攀所部,双眼焦躁的遥望寿春城。 昭岑的命令已经传至昭愿所部,昭愿所部至少半个月之内不会抵达寿春城。 项燕所部有王贲抵抗,虽然两军兵力相差一倍以上,但嬴成蟜对王贲有着充足的信心,嬴成蟜相信王贲至少能挡住项燕所部十天以上! 昭关、宿州、巢城、淮阴等各城县兵和正军固然正在回援,但像脱缰野马一样撒欢儿狂奔的李信已经环绕寿春城构筑出了一道松散的狙击圈。 虽不顽固,却也能为嬴成蟜所部拖延个五六日。 嬴成蟜把自己手里的牌打到了极限! 但嬴成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在什么时候破开寿春城的城墙。 或许,是旬日之后。 也或许,就是现在! “轰!” 一百二十枚数十斤重的飞石在梢杆的牵引下高高抛飞,对着寿春城东城墙砸落而下。 在东城墙离地一丈半左右高度的位置,一道裂缝的裂隙再度加大,并在重力的作用下缓缓歪斜。 “轰!!” 又是一轮飞石砸落,给了城墙新的推力。 “嘎吱~~~” 埋于城墙内的木料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之音,弯折到极限后,不甘断裂! “轰!!!” 沉闷的巨响骤然响起。 但这一次,不是飞石砸墙的声音。 而是寿春城东城墙砸落于地的闷响! 在历经秦军昼夜不休、八日七夜、四十余万颗巨石接连不断的轰砸后,寿春城东城墙终于彻底崩溃! “不!” “阿翁!求求诸位,帮某将某的阿翁挖出来啊!” “活命要紧,快跑啊!” 正在寿春城下修葺城墙的民夫被城墙盖住了一大片,余下的民夫也再不敢靠近城墙,慌忙后退。 城墙外,嬴成蟜双眼猛的瞪大,又不敢置信的用手背擦了擦眼。 确认原本高耸的城墙果真仅仅只剩下一截,嬴成蟜振奋大喝:“取本将兵刃来!” 伸手抓过八夫递来的长戟,嬴成蟜怒声嘶吼:“将士们!” “大王不顾安危,以己身拖延敌军主力于新郑城下。” “大王深信我军,正在新郑城等着我们的捷报!” “此战,即决战!” “有死而荣,无生而辱!” 一众家兵、亲兵将嬴成蟜的话语传遍战场各处。 初次听闻嬴政不顾安危的在新郑城帮助他们拖延敌军,所有秦军士卒的心中都涌起一股暖流。 士为知己者死! 大王深信我军,我军又怎能愧对大王的信重! 六万秦军齐齐怒吼:“有死而荣,无生而辱!” 嬴成蟜畅快大笑:“不愧为我大秦锐士!” “擂鼓!” “随本将冲锋!” 呼喝间,嬴成蟜翻身下马,手持长戟当先冲向寿春城! 不远处,八名鼓手甩开上衣,肱二头肌贲张,对着八面主战汾鼓劈下鼓槌。 “咚!咚咚!” 决战的鼓声传入每一名将士的耳中。 他们的心跳不由自主的贴合鼓声,不断加速。 而当他们看到大纛前推,所有秦军士卒的拳头都硬了! 主帅已欲死战,我等怎能怯懦! 六万秦军齐齐嘶吼:“风!” “风!” “大风!” 沉重后鼻音发出的‘风’声回荡于旷野之间,犹如蛮荒巨兽发出的怒吼。 “吾等皆锐士,怎能令主帅行险!”苏角振奋大喝:“将士们,随本将为主帅杀出一条血路!” 汪博撇了眼不远处的苏角,朗声高呼:“先登之功,唯我部锐士可夺!” “冲杀!” 嬴成蟜为了麾下士卒能有充足的体力完成冲击,奔跑的速度并不太快。 但苏角、汪博两部兵马却毫不吝惜体力的加速前冲,从左右两侧完成了对嬴成蟜的超车。 看着自发护卫在自己前方的两支兵马,嬴成蟜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给本将冲和跟本将冲的命令都听不明白吗!” “这两个不听将令的混账!” 嬴成蟜笑了。 但李园都快哭了!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快步走到东城墙和南城墙的交界处,李园不敢置信的看着那片掉进城内的城墙:“去岁本将刚征了五万徭役修葺此城足足四个月。” “可为何仅仅只是八天时间,秦军飞石就砸断了此城!” 李园没有奢求过这座城墙能挡住嬴成蟜所部太久。 可开战至今,才仅仅只是过了八天啊! 才八天,城墙就撑不住了! 这合理吗! 正军都尉熊留突然开口:“令尹,秦军杀上来了!” 李园豁然转头,就看到苏角所部和汪博所部已经进入乱石区域,正磕磕绊绊的踩着石块不断攀升。 李园怒声喝令:“调南北二城景氏兵马抵至东城边缘,以弓弩射杀秦军!” “传令辎重营,将城内所有塞门刀车尽数推去东城,务必将塞门刀车推上城墙,卡住秦军登城之路。” “传令东城守军,不惜一切代价死守东城!” “上禀王上,求王上即刻从西城门杀出!” 李园的布置没有任何问题。 秦军投出的飞石固然砸断了东城墙,但那些飞石也成了秦军前进路上的阻碍。 莫说骑马,就连步行都难以顺利通过。 楚军完全有充足的时间去完成李园的布置。 可问题是,李园有意不惜一切代价挡住秦军,沦为代价的昭氏和景氏却不乐意啊! 昭氏都尉昭襄振奋大喝:“族人们,上城墙!” “我昭氏忠君爱国,今日便是我昭氏为大楚死战之日!” 呼喝间,昭襄快步冲向坍塌的城墙。 但还没跑两步,昭襄就突然一个踉跄。 “诶呦!”夸张的惊呼一声,昭襄狠狠摔倒在地:“啊!” 脑门正好撞到一块石头的断面,刹那间,血流如注! 顶着满头满脸的鲜血,昭襄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高声而呼:“昭氏族人,莫要在意本将,死战!” 喝令过后,昭襄直挺挺的向后栽倒,头盔狠狠砸在了夯土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咚!!!” “都尉!” “都尉重伤,快带都尉回去医治!” “但主帅的命令怎么办?” “我军都尉重伤,主帅的命令还怎么完成?快!” 几名昭襄的家兵慌忙将昭襄背起,向着寿春城内撒丫子狂奔。 家兵背上,昭襄发出蚊蝇般的呵斥:“彼其娘之!尔莫不是将力劲都废在女子肚皮上了不成?” “跑快点!给本将拼了命的跑!” 眼见昭氏私兵跟在昭襄身后加速跑向城内,李园目瞪口呆。 人不能! 至少不应该如此无耻! “明抗将令、不战而逃!” “昭氏亦有心谋逆乎!” 喃喃间,李园气的浑身都在发颤,却也只能调整布置:“令!正军登城墙。” “务必死守城墙,不得令秦军踏进城墙一步!” 可惜,一步慢,步步慢。 当楚军正军抵达东城墙时,苏角已经跳上了城墙! 手握长枪,看着踩着城墙而来的楚军,苏角咧嘴一笑,张狂高呼:“袍泽们,我部先登矣!” 踩着断裂的城墙,苏角快步前冲,手中长枪如灵蛇吐信,精准洞穿了一名楚军的咽喉。 根本没有查看战果,当双手感受到熟悉的阻力后,苏角便抽枪而出,刺向另一名楚军。 苏角麾下士卒赶紧前冲,形成了以苏角为锋锐的松散战阵。 眼见苏角所部不断突进,李园不得不喝令:“令!卫兵于正军之后列方阵!” 李园掏出了他最精锐的底牌。 两千名王宫卫兵借助正军争取的时间,迅速于城下列出方阵。 李园当即再喝:“正军散!” “卫兵上前!” 卫兵踏步向前,手中长枪如林般直至苏角。 苏角换了口气,再次提枪上前:“杀!” 长枪拨开面前的三柄长枪,苏角就要团身前杀。 但第二、第三排的楚军却又刺出了长枪,逼的苏角不得不抽身后退。 然而刚退了一步,方才被苏角荡开的长枪就已被重新攥稳,再次对着苏角刺出。 “铛~” 荡开袭来的长枪,苏角不得不连退三步。 “杀!” 楚军卫兵爆发出一声怒吼,齐齐踏前一步,手中长枪如海浪般不断向前刺出。 面对如此严密的防御,苏角也没底气说自己能活着冲破敌阵。 但苏角何惧一死! 攥紧长枪,苏角断声喝令:“左右持盾上前,护卫本将。” “随本将一同……” 然而不等苏角说完,一道怒喝就打断了苏角的话头。 “二五百主苏角,谁给你的胆子不尊将令!” “传令苏角所部列方阵稳固阵线,务必守住我军登城通道!” “袍泽们,随本将冲杀!” 苏角赶忙转身去看,就见嬴成蟜已率亲兵踩着城墙较高处绕过了苏角所部。 没有列阵,只是以嬴成蟜为锋锐,如一根狭长的箭矢般向着楚军卫兵的侧翼斜插而下! “杀!” 避开了最为稳固的正面枪林,嬴成蟜持戟下劈,将两杆长枪的枪头劈落于地后阔步前冲。 面对第二列枪兵刺来的长枪,嬴成蟜身形一矮,弯腰前进,口中断喝:“八夫卦夫!” 八夫、卦夫毫不犹豫的追随嬴成蟜上前,两杆长铍贴着嬴成蟜的后背刺出。 “铛!” 长枪被荡向左右,嬴成蟜顺着枪林中的狭缝硬生生挤进枪林之中,手中长戟斜向上突刺而出。 戟尖刺入一名楚军的下巴,而后顺着楚军的后脑钻出,顶掉了他头戴的头盔! 抽戟而出后,嬴成蟜单膝跪地以稳固身形,双手持戟轮扫而出。 即便是王宫卫兵,楚军也少有着腿甲者。 锋锐的戟刃在巨力加持之下,连斩三名楚军的双腿! “啊!” “我的腿!不!” 三名楚军哀鸣着倒地。 嬴成蟜却已长身而起,手中戟向着身前突刺而出。 厮杀至此,拦在嬴成蟜面前的枪林已被完全杀穿! 抹掉盖住眼睛的鲜血,嬴成蟜怒声嘶吼:“令!” “苏角所部择机破阵!” “汪博所部配合萧途所部夺城墙!” “姜明所部入城之后速夺城门!” “务必为我军杀出入城坦途!” (本章完) 第248章 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在仅能小规模展开数千兵力的局部战场上,没有什么战阵是一员率数十精兵的猛将破不开的! 如果有,那就再加一员! 即便这支楚军由最精锐的王宫卫兵构成,即便这支楚军中不乏楚国王室成员,自幼打熬武艺、能征善战,战斗力不逊于氏族的族兵。 可他们的对手是谁? 在百名家兵的护卫下,嬴成蟜从侧面薄弱点撞破楚军方阵,并顺着缺口长驱直入。 而在楚军方阵被嬴成蟜拉扯出缝隙后,苏角毫不犹豫的引兵杀上。 两支精兵在两员猛将的率领下从前、侧两个方向狠狠插入楚军阵中。 仅仅只是一刻钟的时间,这支被李园寄予厚望的精兵便土崩瓦解! 看着阵型崩溃、被秦军屠戮的卫兵,李园的手都在发颤:“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这支精兵可是楚考烈王留给楚王悍的家底。 也是楚王悍能够在诸氏族环伺下保护己身的底牌。 结果,就这么被打崩了?! 李园不能接受! 可李园却不得不接受。 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惊惧,李园断声大喝:“令!” “景氏兵马赶赴东城阻敌,卫兵退后重整旗鼓!” 与此同时,寿春城北城墙。 景礼和景颇没有指挥士卒抵御秦军,而是像遛弯的老大爷一样背着手,笑呵呵的看着城下。 在那里,嬴成蟜手握长戟,血染重铠、势不可挡! 景礼不由得连连点头:“大善!这一记突刺干脆利落、迅若惊雷!” “彩!即便深处敌阵也在纵观战局,随时喝令各部配合,不愧为当世大将!” “这……嘶~滚地翻身再抡戟扫腿,虽看似有碍瞻观,但却解燃眉之急,有急智!大将就该如此!” 安陵城之战时,景氏族人们恨不能弄死嬴成蟜。 但现在,景氏族人们对嬴成蟜的心态却变了。 既然打不过,那就攀亲戚吧! 只要关系处的好,再不会被淋金汁! 景颇也满脸都是姨母笑:“族长终究是做了一件好事。” “如此大将,将为景氏婿也!” 景礼羡慕的说:“颇兄有福了啊!” 景颇乃是景畴的嫡长子。 虽然还没定下要嫁哪个景氏女,可既然要嫁嫡孙女,那自是要从景颇的女儿中挑选一人。 景颇畅快大笑:“哪里哪里。” “家女未来如何,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虽然景氏女只是去给嬴成蟜做妾,但景氏族人们都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华阳太后刚嫁到大秦的时候,也只是安国君侍妾而已。 但凭借楚女的手腕,华阳太后全取安国君爱意。 随着安国君继位为孝文王,华阳太后也得以成为大秦王后。 今天景氏女只是嬴成蟜的侍妾,没准明天就成为嬴成蟜的夫人了呢! 所以不少景氏族人都憧憬着,期待着嬴成蟜正式成为景氏女婿的那一天! 就在景礼和景颇用看女婿的目光看嬴成蟜时,传令兵策马狂奔而至:“传令尹令!” “景氏兵马即刻赶赴东城阻敌,不得有误!” 景礼眉头紧锁:“请回禀令尹,景氏无能!” “即便景氏下城抵御,也挡不住秦军兵锋!” 景氏已经与嬴成蟜达成了合作,景礼实在不愿意撕毁合约,让景氏私兵为楚王悍而死战。 景礼还等着做嬴成蟜的亲戚呢! 传令兵的声音依旧肃然:“此乃将令!” “请几位都尉即刻尊令而行!” 景颇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秦军弩矢,沉默的上前,骤然暴起,手握箭矢刺入传令兵的脖颈! “你……” 传令兵震惊而恐惧的想要高呼,却被景颇一手捂住了嘴。 “嘘~”景颇温声道:“很快就不痛了。” 而在景颇动手的同一时间,景颇的家兵也一齐动手,将其余四名传令兵一同刺杀! 待感受不到传令兵的呼吸了,景颇方才将传令兵的尸首扔下城墙。 景礼惊声低呼:“颇兄,你疯了?” “杀害传令兵,此乃死罪也!” 景颇诧异的看了景礼一眼:“弟在说什么胡话?” “什么传令兵?兄完全没有看见!” “许是路上被秦军的箭矢给射杀了吧,毕竟秦军悍勇啊!” 景礼微怔,旋即笑而颔首:“不错,什么传令兵?” “我等都没看见!” “但稍后也许会有传令兵来传达将令,我等该如何应对?” 景礼的意思很明确。 这一批传令兵你杀了,但下一批呢? 若是连着死了两批传令兵,那李园绝对会亲自赶来。 届时,我等又该如何解释? 景颇没有回答景礼,而是朗声而呼:“族人们!将士们!” “秦军已破城墙,寿春城危在旦夕。” “寿春可以沦陷,但大王绝对不能有失!” “景氏袍泽,随本将杀奔寿春宫,护卫大王杀出城去!” 景颇踩上城墙垛,高举手中剑,扯着嗓子嘶声怒吼:“为王死战!” 开战之前,楚王悍用重赏和不吝身份、论功行赏的承诺俘获了所有景氏私兵的心。 在当下阶段,楚王悍在景氏私兵们心中的地位可谓至高无上! 所以景颇的话完全说进了私兵们的心坎里。 寿春城沦陷了又何妨? 反正寿春城被定做国都才四年而已,换一个也完全不心疼。 但这么好的大王可是几百年间独一份的存在。 如此大王,万万不能有失。 否则谁来兑现战前的承诺? 谁来拉他们这群黎民翻身? 万余景氏私兵齐齐高呼:“为王死战!” 不需要将领们催促。 所有景氏私兵都用最快的速度跑下城墙,向着寿春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看着战意昂扬的私兵,景礼的脸色却并不好看:“一群忘恩负义的贱民!” “若大王果真兑现了战前的封赏,这些黎民以后还如何能甘心被我等盘剥?” “大王这是在动我景氏的根,更是在动所有贵族的根!” 景颇跳下城墙垛,淡声道:“现在不是思虑此事的时候。” “走,回援寿春宫!” 说话间,景颇翻身上马,顺着登城马道策马入城,向寿春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看着向城内跑去的景氏私兵,李园人麻了,就连喝骂的声音都颇为有气无力:“逆臣,都是逆臣!” “就是因为这些逆臣,我大楚才被困于南方山岭之间,无法北夺中原!” 随着景氏‘回援’寿春宫,寿春城东、西、北三座城墙的守军兵力骤减过半。 而今能被李园调动的兵力数量不足八千! 在城墙失守的情况下,李园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凭借八千兵马硬抗六万秦军! 李园只能不甘的下令:“传令县兵,借寿春城内街巷抵抗秦军。” “传令正军、卫兵等各部,退守寿春宫!” 话落,李园也策马下城,率残兵向城内狂奔而去。 寿春城的城墙体系彻底失守。 汪博迅速率部顺着东城墙的缺口踏上北城墙,进而打开了北城门! 在城外等了许久的孟南、西锋二部当即策马涌入北城。 “主帅!” 远远看到一面大纛,孟南高声而呼:“主帅何在?!” 一道人影朗声而笑:“孟都尉?本将终得见援军矣!” 此刻的嬴成蟜和麾下家兵们看起来已没什么差别。 标志性的黑底红纹将军铠早已被鲜血彻底覆盖,那张俊朗的脸也尽是血污。 直到听到嬴成蟜的声音,孟南才终于辨清了谁是嬴成蟜,当即喝令:“为主帅让马!” 百余名骑士当即下马,让出了自己的战马。 嬴成蟜也不客气,直接翻身上马,沉声下令:“令!” “孟南所部替换苏角所部,担任先锋。” “西锋所部,驾车冲阵!” 西锋振奋拱手:“唯!” “列锋矢阵,冲锋!” …… 两刻钟后,寿春宫。 宫墙之上,楚王悍的脸色十分难看:“这就是景氏弃城而逃的理由?!” 景颇诚恳的说:“启禀王上,这不能被称之为理由,而是原因!” “王上给予所有黎民以晋升的机会,我景氏私兵对王上铭感五内。” “在城破之后,景氏私兵就意欲回援寿春宫,末将根本控制不住,也无法阻拦士卒们的好心。” “所以末将才决定率军回援寿春宫,保护王上逃离寿春城!” 楚王悍冷声反问:“如此说来,这倒是寡人的不是了?” 景颇诚惶诚恐的拱手:“请王上切莫如此言说。” “是景氏私兵忠君爱国之心太重,亦是末将无能,无法控制住士卒,方才造成如此局面。” 楚王悍怒喝:“莫要以为寡人不知你等究竟是如何想的!” 景颇想要解释,景畴却伸手拦住了楚王悍,拱手沉声道:“敢问王上,我景氏爱国、私兵忠君,我等还有什么想法?” “我等所作所为究竟错在哪儿了!” 匆匆而回的李园高声回答:“错在不遵将令!” “本将令你等守城,你等为何要撤军!” 景颇迷茫的说:“末将未曾听得将令啊!” 李园怒斥:“你怎敢欺君!” 景畴认真的说:“李令尹,我景氏尊敬上官,李令尹却也不能随意污蔑我景氏。” “李令尹言称我军抗命,证据何在?” 李园无言以对。 证据? 传令兵都被杀了,哪还有什么证据! 李园只得转变进攻方向:“景氏撤军是因意欲回援寿春宫。” “那昭氏呢?” 昭岑无奈的说:“我昭氏私兵皆在上柱国军中,此战增派的皆是微臣的家仆。” “他们从未经历过战阵,全靠将领指挥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然,我昭氏都尉冲阵之际身受重伤,而今仍昏迷不醒。” “昭氏家仆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呼啸撤军。” “此臣之失也。” 李园都被气笑了:“如此拙劣之言,昭左尹自己信吗!” 昭岑不愿回答。 楚国国君和权贵们早在数百年的争斗中用鲜血和死亡试探出了规则与潜规则。 若行事越过规则,即便是屈、景、昭三族也会像曾经的蒍(wěi)族一样,从四大族之一被杀的仅剩小猫三两只。 可只要在规则之内做事,哪怕毒杀楚王也无碍! 所以信不信的根本不重要。 只要昭氏的所作所为还在规则之内,昭氏就是安全的。 李园还想呵斥,楚王悍却突然开口:“而今大敌当前,诸位爱卿还在争执不休,成何体统!” “昭爱卿、景爱卿,寡人宁死也不会离开寿春宫。” “两位爱卿可愿为寡人死守寿春宫乎?” 景畴和昭岑微怔,旋即脸色难看的拱手:“愿为大王死战!” 如此明确的护驾命令,景畴和昭岑无法拒绝,也没有理由再做推拒。 景畴和昭岑更不能坐视楚王悍被秦军明杀而无动于衷。 这也是规则! 楚王悍略略颔首:“如此,甚好!” 阔步上前,楚王悍走到女墙旁,遥望狂奔而来的秦军。 秦军战车停驻于寿春宫前二百丈,并裂出一条通道。 浑身浴血的嬴成蟜率领百名家兵顺着这条通道走到了寿春宫外一箭之地。 拱手一礼,嬴成蟜朗声而呼:“秦长安君,公子成蟜,拜见楚王!” 甩了甩手上粘稠的血水,又用手抹掉脸上的血水,嬴成蟜的面容终于显露在楚王悍眼前。 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嬴成蟜笑道:“得见楚王一面,实属不易啊!” (本章完) 第249章 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所以本将爱好和平! 楚王悍沉声开口:“若长安君传奏上禀以拜,寡人自会相见。” “然,长安君却心存不敬、行止不恭,更率军侵犯我大楚疆域,寡人又何必见你。” “便是见了,也定要让你有来无回!” 城墙之上,残存的正军、卫兵和各族私兵齐齐高呼:“有来无回!” 嬴成蟜眸光微沉,抬眸看向景畴和昭岑,就见这二人都轻轻摇了摇头。 见此嬴成蟜便能明白,景畴和昭岑让出了寿春城,但却不会让出寿春宫。 倘若嬴成蟜意欲进攻寿春宫,那即便双方已有私盟,景氏私兵和昭氏私兵也必将抵死一战! 毕竟嬴成蟜能带给他们的只是片面而有限的短期利益。 以大族身份立足楚国却是他们全族的根基和立身之本。 若景氏和昭氏明着做了背叛楚国的事,屈、斗、孙、吴、项等各氏族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楚国各氏族必定揪住这个机会对景氏和昭氏赶尽杀绝、落井下石,将景氏和昭氏的一切蚕食殆尽! 景畴和昭岑不能为了嬴成蟜带来的短期利益,就挖了自己氏族的根! 好在,嬴成蟜也不希望继续死战。 策马上前一步,嬴成蟜沉声道:“楚王此言差矣。” “此战之衅非是我大秦引起,而是由楚国引起。” “经过外臣与魏王深入、友好的交流,魏王甘愿将魏国疆域让于我大秦,并在我大秦颐养天年。” “自那之后,魏国疆域便是我大秦的疆域。” “然,就在外臣持魏王令接收我大秦疆域时,贵国上柱国却突然夺取了我大秦的召陵城。” “即便是受了这天大的委屈,外臣念在秦楚两国三百年交好的情分上也未曾有意动兵。” “然!贵国上柱国却还不甘休,趁我军立足未稳之际突袭安陵城,主动对我军展开进攻!” 嬴成蟜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愤怒的嘶吼:“外臣念在我秦楚两国邦交的份上,忍下了莫大委屈。” “可贵国是如何施为的?” “撕毁盟约!得寸进尺!变本加厉!攻我城池!杀我将士!” “楚王!” “外臣于此敬问!” “楚国上柱国如此欺辱外臣,莫不是欺我大秦兵戈不利乎!” 听着嬴成蟜这近乎是嘶吼而出的悲鸣,城上之人尽数瞪大了眼睛。 嬴成蟜这话有错吗? 嬴成蟜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假话! 可每一句话却都那么离谱。 嬴成蟜确实深入的与魏王增交流了,但这个‘深入’却是嬴成蟜深深杀入大梁城的‘深入’! 魏王增确实与嬴成蟜进行了‘友好’交流,并送上了魏国疆域全境,但这份‘友好’完全是被嬴成蟜以屠尽魏国王族和大梁城权贵全族为威胁逼迫而来的! 楚国确实是趁着嬴成蟜所部立足未稳偷了召陵城,并突袭了安陵城。 但结果是什么你怎么不说说呢? 李园气的手都在发颤:“言说我大楚变本加厉,攻你城池,杀你将士?” “长安君,尔还要半点面皮否?” “现下是你部杀至我寿春宫外!而非是我楚军杀至咸阳宫外!” “你有什么脸面质问我大楚!” 你先用金汁淋我将士,又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结果现在你跟我来了一句,我欺负你? 你但凡要一点点脸都不至于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番话来! 嬴成蟜正声开口:“虽然外臣抵达寿春宫的路上遇到了一点阻碍。” “但外臣率军而来绝非是为了轻启战端,导致秦楚两国反目成仇。” “只是为了陈兵于寿春宫外,请楚王看看我大秦的将士们,再请楚王明白一个事实。” “我大秦兵戈犹利!” “我大秦将士犹锐!” 五万余秦军配合的嘶声怒吼:“风!” “风!” “大风!” 携大胜之势、夹杀伐之气,由沉重后鼻音发出的‘风’声经由城内墙壁的反射与折射,回荡在整个寿春城内。 吓的全城黎民都关紧房门,惊惧的瑟缩在屋子里。 城上守军的面色也都很不好看。 但为了唯一一位许诺给他们翻身机会的楚王,守军们依旧握紧长枪,打气似的对着城下还以怒吼:“杀!” 虽然这一声呼喝颇有些中气不足。 但楚王悍身在楚军阵中,在他听起来,楚军的呼声较之城外秦军的呼声相差仿佛。 见将士敢战,楚王悍朗声大笑:“秦军固锐也。” “然,我大楚将士又何尝不锐!” 出乎楚王悍意料之外的,嬴成蟜认同颔首:“秦楚两国士卒皆锐士也。” “外臣深以为然!” “既然楚王亦如此以为,那外臣率军而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一半。” 嬴成蟜拱手一礼:“在此战之前,贵国或有人以为我大秦初经内乱、连年鏖战、战损良多。” “是故认为我大秦现下实力必定单薄,士卒必定疲敝,可以随意欺辱。” “故而蛊惑楚王或贵国上柱国,从而驱使楚国明抢我大秦疆域,进犯我大秦城郭。” 楚王悍默然。 不是有人蛊惑他说秦国疲敝,而是楚王悍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 近十年间,秦国每年都会发起一场对外大战,除此之外还经历了一次五国伐秦、一次内部厮杀、两次灭国大战,又起数十万青壮耗时近十年修筑了泾水渠(郑国渠)。 再看收益方面,莫说故韩、故魏的疆域,就算是上党郡都还没有彻底归心,秦国近些年所获的疆域还没能被消化为秦国的实力,泾水渠也才刚刚修成没多久,成果才开始进行转化。 这种内外部局势换在任何一个国家身上,那个国家早就虚弱不堪了。 楚王悍没想到,秦国偏偏就成了那个特例! 嬴成蟜声音转而严肃:“可现下楚王当知,我大秦即便连年累战不休,依旧兵戈锋锐、将士敢战。” “便是独战三国,我大秦依旧毫无畏惧!” “故而外臣上请,请秦楚重归于好,还秦楚万民以和平!” 听闻这话,楚军士卒们有了些许动摇。 而今秦军势大,楚军的倚仗却仅剩一座寿春宫。 能活着,谁愿意去死? 且无论接下来的仗打还是不打,此战都是结束了。 楚王悍答应的赏赐应该也都可以拿到手的吧! 见军心动摇,李园当即大喝:“长安君,你说出此言,你自己信吗?” “我大楚的将士们又会信吗!” 环视四周士卒,李园正声道:“抛开一切不谈。” “秦军攻破了我大楚都城,兵临寿春宫下,兵锋直冲大王!” “诸位将士,这岂是心向和平之意?!” “和平,不过是此贼瓦解我军战意的一种手段而已!” 嬴成蟜毫不犹豫的朗声开口:“外臣深知一点。” “在任何时候,无论敌人还是朋友,只有强者才能获得尊重!” “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 “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 “和平始终是外臣的目的,而斗争则是和平的手段!” 楚军士卒们看待嬴成蟜的目光多了一些复杂。 对于秦国士卒们而言,战争是获取军功的坦途。 因为军功爵制,秦人闻战则喜。 但楚国没有军功爵制啊! 所以对于楚国的士卒们而言,他们并不渴望战争。 和平才是他们期待已久的梦想。 一时间,不少楚军都看向楚王悍。 大王,要不咱们和谈吧? 李园见状便想反口怒斥,却被楚王悍伸手拦了下来。 眸光沉凝的看着嬴成蟜,楚王悍肃声发问:“代价呢?” 嬴成蟜拱手一礼:“我大秦使者应已上禀过楚王。” “颍水以北划归大秦疆域,再重惩逆贼上柱国!” “如此,秦楚便可重归于好。” 楚王悍略略摇头,李园当即沉声开口:“若秦国如此霸道,这和谈不谈也罢!” “颍水以北乃是我大楚固有之疆域,怎能轻易让给他国!” “上柱国乃是我大楚重臣,又怎能因外人的一句话便严加惩处!” 嬴成蟜诚恳的说:“这非是我大秦咄咄逼人,而是贵国上柱国擅启边衅,主动进攻我大秦,有错在先。” “我大秦承受了进攻,牺牲了诸多士卒,却还要无条件的讲和?” “天下间岂有如此不公之事!” “颍水以北交于我大秦,贵国上柱国交由贵国自行惩处,但必当严惩。” “这两条缺一不可!” 李园毫不犹豫道:“若这就是秦国的诚意,那就没得谈了!” 嬴成蟜沉默的看了楚王悍许久,慨然长叹:“本将一心求和平,然和平之路何其艰难也!” 一勒缰绳,嬴成蟜回身后退,断声厉喝:“不愿和平,那就打!” “楚国不愿还秦楚以和平,那本将就打出天下太平!” 秦楚对话之际,王攀所部便在顺着北城门向城内运输投石车。 而今,二十架投石车已经被推到了大军后方。 嬴成蟜毫不犹豫的喝令:“传令王攀所部。” “目标寿春宫,飞石抛射!” “将令不至,飞石不休!” 眼睁睁看着二十架投石车在辎重兵的推动下向着寿春宫行进而来,被飞石支配的恐惧再次浮上心头。 李园不敢置信的惊声发问:“这就不谈了?” “这就开打了?” “谈判哪有这么谈的啊!” (本章完) 第250章 不想和平?那就打到你接受和平! 李园不能理解。 这可是国家级的谈判,要谈的也不是钱财、货物之类的小事,而是疆域。 是包括楚国旧都在内的大片疆域! 怎么能三言两句间就谈崩了? 我们又没有漫天要价,只是对你的条件提出了质疑而已。 你怎么就翻脸了?! 你初次登临天下舞台时披的可是说客身份,更以一条如簧巧舌闻名于诸侯。 此番怎么就变成了莽夫! 你再谈谈啊! 少占几座城池,或者把陈城留给我们大楚,没准我们就同意了呢! 然而嬴成蟜确实没有再谈的心思。 现在是秦军兵临城下,不是街边讨价还价! 本将摆出了求和的态度和诚意,也开出了求和的价码。 你不同意? 那就打! 你当本将身后这五万余秦军是吃干饭的不成! 见飞石装载完毕,嬴成蟜断喝:“砸!” 楚王悍大喝:“且慢!” 然而秦军岂会听从楚王悍的命令? 手持长枪的锐士毫不犹豫的持枪将铜销怼出卡口。 配重下沉,梢杆上扬,二十颗沉重的巨石对着寿春城抛砸而落! “大王小心!” “快请大王先回宫避险!” “散开!都散开!” 东城墙才刚刚倒塌几个时辰。 所有楚军都还沉沦于恐惧中无法自拔。 而今得见秦军飞石再次袭来,这份恐惧不仅被重新唤醒,甚至还被再次加深。 就连寿春城的城墙都挡不住飞石,厚度仅有寿春城城墙六成的寿春宫宫墙又如何抵挡! 城上楚军乱做一团,卫兵更是用力将楚王悍拽离原地。 “轰!” 看着落在自己原本站位的巨石和它砸出的深坑,楚王悍拢在袖中的双手微微发颤。 那是发自本能对死亡的恐惧! 李园慌忙跑到楚王悍身边焦声发问:“王上可无恙?” 楚王悍强行平稳声音开口:“寡人无恙。” 李园当即劝谏:“此地危险,请王上回返大殿等待捷报!” 楚王悍心中轻叹。 等待捷报? 各路援军迟迟不至,寿春宫宫墙又挡不住秦军飞石。 楚军凭什么能赢! 战局如此,楚王悍依旧没了选择的余地。 挣开卫兵,楚王悍重新走到了女墙旁,俯视着城外的嬴成蟜。 四目再次相对,嬴成蟜方才抬起右手:“停!” 二十架投石车梢杆压低,已经装载好了飞石,却遵从嬴成蟜的命令停了下来。 但更后方的辎重兵们却还在努力推着更多的投石车抵达寿春宫外。 嬴成蟜拱手一礼:“敢问楚王,可是有何吩咐?” 楚王悍沉声开口:“即便长安君攻破寿春宫,甚至杀害寡人,屠尽寿春宫。” “可长安君依旧无法全取我楚国疆域。” “反而会成为我大楚死敌!” 楚王悍没有在夸大其词,他所说的都是事实。 韩、魏等国只要俘其君王就能逼降境内大半城池,这是因为韩、魏等国的君权远大于各地君侯的权利。 但楚国不一样。 即便嬴成蟜攻破寿春宫、俘获楚王悍,凭嬴成蟜所部兵力也只能如白起一般,烧城之后退出楚国境内。 因为楚国的根基和主要兵力并不在于楚王,而是在于各地君侯。 秦国不是没杀过楚王,秦国甚至还俘虏过楚王。 但楚国只需要换个楚王,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 从战略意义的角度上来看,楚国国都和楚王的战略价值其实并不大。 楚王悍的声音转而温和:“然,寡人亦知此战实是因我大楚先启边衅。” “故而若长安君即刻退去,寡人可既往不咎。” 嬴成蟜摇了摇头:“楚王视外臣如孩童乎?” “这天下间哪有犯了错却不付出代价的道理!” “楚王愿既往不咎,可我大秦不愿!” 楚王悍正声喝问:“你秦国难道无惧于我大楚合纵赵、燕诸国。” “盟而伐秦乎!” 嬴成蟜回首发问:“将士们,惧否?” 五万余秦军齐齐高呼:“无惧!” 嬴成蟜再次看向楚王悍:“我大秦,闻战则喜!” “五国伐秦我大秦尚且不惧,更遑论三国伐秦。” “外臣固然渴望和平,但若能以一次大战换取天下太平,外臣亦甘之如饴!” 楚王悍摇了摇头:“为一己之功劳,而将整个国家拖入战争之中,令国家再次被合纵而攻。” “若寡人麾下有如此自私至极的将领,寡人定杀之!” “不知秦王得知长安君的决断后,又会如何决断。” 换做任何其他将领身处嬴成蟜的位置,在面对楚王悍的威胁时都会犹豫,甚至很可能答应楚王悍的提议。 别忘了此军的目标是什么。 是进攻魏国以牵扯赵国兵马,协助王翦所部攻赵啊! 结果他先是撕掉整体规划灭了魏国,然后又引兵进入楚国疆域并一路攻至寿春宫外,甚至还有可能引发下一轮纵约国伐秦之战。 无视战前规划、无视王令、无视国家利益……一系列罪名都已经扣在他的头顶了。 更重要的是,时至今日,嬴政都没有下达过要攻破寿春城的王令! 无论是从战略角度来讲,还是从战术角度来讲,他被拉出去砍十次脑袋都不够用! 但偏偏,他就是嬴成蟜! 所以嬴成蟜只是轻松的笑了笑:“所以楚国愈发倾颓,而我大秦愈发昌盛。” “所以楚王只是楚王,而不能如我王一般收纳天下英才!” 一句话,反而戳中了楚王悍的肺管子。 楚王悍不知道外国有很多贤才吗? 他当然知道! 楚王悍也希望能成为像嬴政一样的人。 但摆在他面前的阻碍比嬴政昔日面临的阻碍更多。 楚王悍甚至不敢想自己能在有生之年像嬴政一样随意的任用外客担任楚国重臣! 嬴成蟜继续开口:“若楚王还有心离间外臣与我王之间的关系,外臣谏言楚王省省力气。” “若楚王还有心以合纵来威胁外臣,外臣亦谏言楚王省省力气。” “而今外臣只有一个问题。” 嬴成蟜断声喝问:“战争!还是和平!” 楚王悍回首看向一众朝臣,但迎接楚王悍的却只有一颗颗低垂的头颅。 楚王悍只能点名:“令尹以为,寡人该当如何?” 李园浑身一震。 当楚王悍问出这个问题,就意味着楚王悍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只是需要一个人说出来,为楚王悍背锅! 而李园这位舅父,就是最稳妥的背锅人选。 李园苦涩的拱手:“臣上谏,我寿春宫难以抵抗秦军太久。” “为大王安危虑,臣请求和!” 李园话落,宫墙之上竟是鸦雀无声。 无人附和,却也无人驳斥。 楚王悍略略颔首:“爱卿所谏,有理。” “此事便交于李爱卿施为了。” 李园愈发苦涩的拱手一礼:“唯!” 走到女墙前,李园朗声而呼:“我王仁慈,愿给予秦楚以和平。” “我大楚首启边衅,自当以礼偿之。” “今日起,颍水以北之地皆……” 李园的双唇蠕动了许久,终于不甘的吐出最后一句话:“归秦!” 城上楚军松了口气。 他们能活下来了! 至于颍水北岸的疆域尽数丢失? 那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想到战前楚王悍的承诺,所有楚军捧场的齐齐拱手高呼:“王上圣明!” 但他们的呼声完全被城外秦军的欢呼所掩盖。 “长安君万胜!” 五万余秦军狂喜嘶吼:“大秦万胜!!!” 经由吕不韦的改革,军功爵制的奖励范围大规模扩大。 只要此战得胜,哪怕是军中的伙夫也能捞到一份功劳。 这份功劳必定不足以让他们封爵,却可以兑换不少赏赐,更能帮助他们优先升职。 所以嘶吼过后,秦军之中便是一片欢声笑语。 “哈哈哈,我军又赢了!我军果然又赢了!” “我就说嘛,别看战前敌众我寡,但主帅什么时候败过?跟着主帅走,军功必到手!” “可惜未能灭了楚国,终究是有些遗憾啊。” “嗨,早晚的事,这次咱们打进寿春城,下次咱们就打进寿春宫!” 在两军将士的欢声笑语中,寿春宫门开启。 李园作为楚国代表,率领十名门客走出了寿春城。 嬴成蟜朗声开口:“退后二百丈!” 方才还嘈杂欢脱的秦军将士们当即面露肃然,齐齐向后退去,只留嬴成蟜率十名家兵站在原地。 走到嬴成蟜面前,李园仰头看着嬴成蟜,双眼之中满是不甘:“长安君好手段!” 嬴成蟜笑而拱手:“谢李令尹赞许。” “本将近些年虽征战沙场,但身为说客的本事终究未曾忘却。” 李园很想骂人。 你还知道你初入天下时是个说客啊! 有你这样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游说的吗! 你此行此举和说客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但那杆还在滴血的长戟逼回了李园后面的话,只能阴阳怪气的拱手道:“从今往后,天下当无人质疑长安君的游说之能!” 嬴成蟜欣然还礼:“多谢李令尹!” 李园一怔。 你还真当本官是在夸你啊! 李园不想交流了,他怕自己真能被嬴成蟜给说吐血。 那反倒是成全了嬴成蟜的说客之名。 深吸一口气,李园沉声道:“我王王(命)令在此。” “长安君可持我王手书收取颍水之北的所有城池!” 嬴成蟜接过竹简,却又抬头看向宫墙:“楚王不愿与本将秉烛长谈一番?” 楚王悍沉默的退后几步,让身形彻底离开了嬴成蟜的视线范围。 李园更是脸色难看的说:“请长安君即刻撤军!” 还想和我王长谈? 我王只想弄死你! 嬴成蟜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惜了。” (本章完) 第251章 敌人才是战友,战友却是敌人! 楚王悍明确表现出了变法的意图,如果楚王悍能够顺着自己的心意完成变法,楚国必定会实力暴增。 历经嬴政掌权全过程的嬴成蟜很清楚楚王悍接下来将要面对多大的压力。 所以嬴成蟜非常希望能和楚王悍聊一聊,为楚王悍出谋划策、建言献计。 是的。 在战争时期,嬴成蟜竭尽所能的冲击寿春,威逼楚王悍。 但当战争结束,嬴成蟜不仅不想杀楚王悍,甚至还希望帮助楚王悍活下去! 因为只要楚王悍能活下去并继续坚持变法,屈、景、昭等老贵族就必定竭力抵抗。 楚国贵族的实力可比秦国老贵族强出太多。 即便楚王悍真能将变法推行下去,也需要至少十几二十年的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内,楚国内部将会一片混乱,给大秦创造出非常宝贵的喘息时间。 所以现在嬴成蟜比楚王悍自己更希望楚王悍能活下去并坚持变法! 可惜,楚王悍拒绝了嬴成蟜的见面请求。 嬴成蟜也只能遗憾的拱手一礼:“请转告楚王。” “不吝出身、唯才是举实乃强国之策。” “若此策得以传遍楚国,则楚民必当拥护楚王。” “然,如何将此事传遍楚国?各贵族恐怕不会协助扩散此令。” “由谁主持遴选有功之人?遴选的标准又是什么?” “如何确保有功者的赏赐能够如数发放?” “此皆为楚王需要思虑之事。” “若是楚王心有疑虑,请观我大秦如何施为。” 李园微怔。 嬴成蟜这番话没有引用经典,也没有云山雾罩,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 嬴成蟜所点出的也确实是楚王悍即将面临的问题。 故而李园肃然拱手:“本官定会上禀王上!” 嬴成蟜继续开口:“四个时辰前,一支兵马驻于寿春城北二十里,不再行进。” “据我军斥候打探,此师为项氏私兵。” 李园眸光一凝,眼中尽是冷冽。 嬴成蟜拱手再礼:“天下纷乱、匪盗横行。” “而今寿春城破损,寿春守军战损良多。” “故而我军会在寿春城外驻扎,并为楚国把守寿春城城墙,直到楚国主力回师。” 李园刚刚生出的那一丝好感瞬间就被败光了。 重兵囤驻寿春城外,还要代我大楚把守寿春城城防? 你这分明是不愿把刀从我大楚的脖子上挪走! 李园愤怒的声音从牙缝里迸了出来:“多谢。” 即便李园再愤怒又如何? 形势比人强。 咱还得谢谢人家呢! 嬴成蟜笑着摇了摇头:“秦楚之间友谊长存,外臣不过是做些分内之事而已,何须言谢?” 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寿春宫,嬴成蟜一拽缰绳,昂然而呼:“后军变前军。” “撤军!” 五万余秦军齐齐拱手:“唯!” 秦军退离,但几乎每一名秦军都在不时回头,用贪婪而渴望的目光看着寿春宫。 迎着这一双双如饿狼般的目光,遥望策马远去的嬴成蟜,楚王悍慨然道:“有弟当如长安君。” “秦王政,何其幸运也!” 楚王悍也有弟弟,而且与嬴政一样,都有三个弟弟,且这三个弟弟都是楚考烈王之子。 但无论是公子犹、公子启还是公子负刍都不足以担任大将。 且即便他们有担任大将的能力,楚王悍又敢于让他们领兵吗? 公子负刍今日得了兵权,明天就能引兵攻入寿春城,后天他就敢自立为王! 倘若楚王悍也能有一名血脉、能力、信任皆如嬴成蟜一般的王弟,那该有多好啊! 羡慕的看了嬴成蟜好一会儿,楚王悍方才开口:“战事已毕,诸位爱卿也都劳累已久,都散了吧。” “摆驾回宫!” 话落,楚王悍走下城墙。 见李园步伐沉重的走回寿春宫,楚王悍温声开口:“请令尹随侍。” 李园当即拱手:“拜谢大王!” 舅甥二人一同登上楚王悍的五马大车,楚王悍当即起身拱手:“拜谢舅父为寡人担此恶名!” 李园赶忙拱手:“王上多礼。”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主辱臣死。” “为王分忧,实乃臣之本分!” 李园的话挑不出毛病,也无怨怼之意。 但当楚王悍先提起舅甥关系时,李园仍是如此回答,便显得格外生分。 李园,心寒啊! 李园的能力也是上上之选,但较之吕不韦、吴起、黄歇这一档人杰却还差了不少。 李园的心性也有着怯懦、胆小、好色等多种问题。 当楚王悍孤立无援的登基,李园不得不以舅父的身份站出来辅佐楚王悍。 可今日楚王悍却选择让李园背锅。 李园如何能不心寒! 再想想自己可能会面临的结果。 李园如何能不惊惧! 楚王悍也感觉到了李园的疏离,当即沉声承诺:“寡人亦知诸贵族定会因此而发起攻讦,故而寡人请舅父代为吸引攻讦,寡人再为舅父一一化解。” “如此可为你我增加更多转圜的余地。” “舅父且宽心。” “求和之事乃是寡人之意,必不会令舅父因此而有所折损!” 李园还能怎么办? 他的根基、他的利益、他的野望甚至是他的全族性命都寄托于楚王悍身上。 所以李园当然只能选择原谅他啦! 李园挤出一个笑容:“臣,深信王上!” 不愿继续这个戳心的话题,李园转换话锋:“交接王令之际,长安君意欲邀王上一叙。” 楚王悍冷声一哼:“长安君莫不是有意令寡人蹈怀王覆辙乎!” 昔年屈原变法为何会失败? 就是因为垂沙之战大败后,秦昭襄王邀楚怀王于武关会盟,结果秦昭襄王直接扣押了楚怀王! 直至三年后,楚怀王崩,楚怀王的尸首才被送回楚国。 在无下限这方面,秦国是非常有经验的。 所以楚王悍和李园才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嬴成蟜的见面邀请。 李园颔首道:“臣亦有此心忧,故而直言拒绝了长安君之请。” “长安君请臣转告王上:不吝出身、唯才是举实乃强国之策……” 听着李园的转述,楚王悍双眼不自觉的睁大。 楚王悍的计划早已存于心,所以楚王悍早已想到了这些困难的存在, 但嬴成蟜却只是在宫外听到了楚王悍的呐喊而已,却已猜到了楚王悍的全盘计划并想到了楚王悍即将面对的问题。 楚王悍如何能不心惊! “观秦国如何施为?”楚王悍陷入思虑:“外客?法吏?军权?” 思虑半晌后,楚王悍突然发问:“这果真是长安君之言?” 李园颔首道:“臣一字未删、一字未改。” 楚王悍再次慨然而赞:“秦王政何其幸运也!” “我大楚为何无长安君这等人杰!” 能在短短时间内看到问题所在,楚王悍认为嬴成蟜肯定已经有了一些解决的想法,只是碍于身份不能告知楚王悍而已。 如此允文允武、忠心耿耿的王弟,楚王悍可太馋了! 李园再次开口:“四个时辰前,项氏私兵已至城北二十里。” “却驻足不前,并无增援之意。” 楚王悍目露冷色:“大族,皆国贼也!” 沉吟许久后,楚王悍沉声开口:“待大军回援,劳烦舅父深入军中,将唯才是举之令公之于众。” “同时遣卫兵入军,挑选此战所有悍勇者充入正军!” 李园一惊:“若如此,诸贵族必群起而攻之!” 楚王悍眼中多了些疯狂:“若寡人手握军权,谁人敢于寡人面前犬吠!” “法吏,寡人可遴聪慧之黎民教养。” “外客,寡人可大开方便之门,诚而请之。” “唯军权难握。” “如此良机,寡人不会放过!” 这一战给了楚王悍以极大的心理冲击。 倘若楚国兵力尽数握在楚王悍手中,楚王悍甚至有信心尽取新郑以西、黄河以南、阳晋以东的全数疆域! 倘若正军兵力再增长一倍,楚王悍也不至于被景畴、昭岑等人明目张胆的欺骗,更不会被秦军攻破寿春城! 这一刻,楚王悍对军权的渴望高涨到了极点。 为此,楚王悍宁愿行险一搏! …… 楚王悍匆匆回宫,与李园和亲信们商议该如何夺取大军的控制权。 景畴和昭岑各奔东西的离开宫墙,却又重于昭岑府邸相聚。 “不吝出身,唯才是举?”昭岑将酒爵用力顿在案几之上:“若唯才是举,我等为大楚立下的功、流过的血又如何论算?” “那些黎民凭甚登临高位!” 景畴也恨声道:“王上是在动摇我大楚的根基。” “若王上一意孤行,大楚难兴啊!” 昭岑沉声发问:“王上行此倒行逆施之举,景莫敖可有破解之策?” 景畴眸光微凝:“昭兄如此言说,想来是已经有了主意?” 昭岑诚恳的说:“前番景兄与昭某、屈兄言说,不若择一能允你我站着讨公平的公子支持,由他来做大王。” “昭某思虑许久,以为景兄所言甚是!” 景畴坐直了身子:“昭兄意欲支持哪位公子?” 昭岑长身而起,面向偏厅拱手一礼:“不知公子可否方便?” 偏厅门开,熊负刍阔步而出,拱手见礼:“见过昭左尹、见过景莫敖。” 景畴当即起身还礼:“拜见公子!” “公子您这是……” 昭岑笑道:“屈兄也有意支持公子,不知景兄意下如何啊?” 景畴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某还以为某与你二人说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话已是疯狂。 结果你们俩倒好,甚至都已经找好下家了! 熊负刍在主位落座,笑而开口:“景莫敖无须着急。” “此等事乃大事也,自当细细思虑才是。” 景畴本就有心换个楚王,此番楚王悍表达的思想又与贵族利益产生了不可调和的正面冲突,再加上熊负刍当面,景畴又何必犹豫? 景畴轰然拱手:“景氏一族愿助公子一臂之力!” 公子负刍当即起身,双手扶起景畴,畅快大笑:“本公子能得景莫敖臂助,如鱼得水也!” (本章完) 第252章 诸位爱卿怎知王弟攻破了寿春? 六日后。 寿春城东的乱石堆已不再有新的石块落下。 但新郑城外的尸山血海却还在增添新的养料! 项荣很清楚自己承担的任务有多重,所以从一开始就在尽全力猛攻。 秦军更知道此战对于大秦而言有多重要。 新郑之战从一开始就已陷入白热化,并越发激烈! 新郑城外。 看着突然从南城门冲杀而出的三千名秦军,项荣朗声而呼:“令!” “项伯所部前压,绕行南城墙下,封堵南城门!” “项声所部转进北……” 一条条命令下达,一支支兵马分散而出,如蜂群般从各个角度对新郑城发起进攻,但没有一条命令是针对秦军步卒的! 当传令兵四散、令旗摇曳不休,项荣嘶声高呼:“族人们,随本将冲阵!” 一夹马腹,项荣一马当先向着秦军狂奔而上。 百名项氏子弟紧紧簇拥在项荣身侧,更有千名项氏私兵尾随于后。 奔驰间,项荣双眼不断扫视秦军军阵,先是以略偏东北的方向疾驰以拉扯秦军,待抵近秦军时却又陡然转进西北方向,顺着秦军军阵最薄弱的一环冲撞而入。 “杀!” 怒吼间,项荣手中马槊抡出,荡开了拦在面前的一片枪林,进而平举马槊,借助战马冲锋的速度持槊切开了一名秦军的脖颈! 手腕轻轻一抖,马槊便避开秦军的脊骨,脱离了秦军的血肉,向着另一名秦军刺去。 城墙之上,腾夫沉声下令:“令!” “董翳所部自东城门出,配合城上守军剿杀东城楚军!” “辛梧所部即刻变阵,困住楚军主将!” “南门紧闭!” 辛梧当即高呼:“左右填中,中军持盾阻敌!” 听得辛梧命令,中军盾兵当即上前。 “铛!” 马槊与方盾相撞,爆发出金铁交鸣之音。 项荣的速度为之一顿,身形也有些摇晃,拦在项荣面前的秦军更是被撞的踉跄后退。 纵然重心不稳,项荣依旧前探马槊,洞穿了这名秦军的心口。 然而在杀死这名秦军后,项荣却发现越来越多的秦军正从左右向自己包夹而来! 项荣毫不犹豫的一勒缰绳:“前军转后军,杀出此阵!” 俯视着退出军阵的项荣所部,腾夫轻声一叹:“可惜了。” “此将着实悍勇!” 嬴政肃声道:“便是再悍勇的将领若是时常亲身冲阵,也必将陷于战阵之中!” 腾夫颔首:“王上所言甚是。” “敌将即便已被困两次,依旧以身犯险。” “可见其自诩武力超群便颇为狂妄。” “故而臣会再布置诱敌之阵,引诱敌将进入阵中。” “只要敌将依旧忧急而攻,早晚会中计!” 腾夫如实阐述了自己的计划,但腾夫发现嬴政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腾夫赶忙拱手发问:“可是臣的布置有所纰漏?” 嬴政摇了摇头:“战阵之能,腾爱卿远胜寡人。” “寡人既然擢腾爱卿为守城大将,便不会多加置喙。” “只是……”嬴政目光看向东南方:“王弟心中也必定忧急吧!” 项荣急切的想要攻破新郑城。 那王弟呢? 在知道寡人被困新郑后,王弟也必定会心中忧急的想要攻破寿春城吧! 现在的王弟是否与城外项荣一样,正在竭尽全力的亲身冲阵? 楚国守将是否也正如腾夫一样,正在针对嬴成蟜的心切而布置出重重陷阱? 腾夫句句所言皆是在说针对项荣的布置。 可字字传入嬴政耳中都会让嬴政心痛不已、忧惧不已! 可惜,嬴政无能为力! 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嬴政看向腾夫:“寡人记得爱卿是长安君的臣属?” 腾夫略显尴尬:“臣,确实与长安君私交不错。” “臣所忠者,唯大王也!” 所有秦国臣子效忠的目标理应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嬴政! 臣属这种事只是私下里的效忠关系,哪能搬到台面上说啊。 嬴政忽略了腾夫的辩解,沉声道:“待长安君凯旋,寡人希望腾爱卿能将此战经过与爱卿的布置细细告知长安君。” “定要劝说长安君,切莫再亲身冲阵!” 腾夫当即拱手:“唯!” 说话间,百名传令兵越过山巅,顺着远处的山坡向新郑城方向绝尘而来。 待抵近新郑城外三百丈时,其中五十名传令兵振奋狂呼:“寿春城大捷!” “大秦,万胜!” 嬴政迫不及待的走到了女墙旁,遥望传令兵。 便见那百名传令兵竟然分别背负着秦、楚两国的令旗,而今却并肩而行,气氛十分和谐。 嬴政当即下令:“放篮筐,引传令兵入城!” 而在城外。 项荣却是断声道:“我大楚如何会败!” “我寿春城如何会被秦军攻破!” “发千名兵丁去将那些传播谣言的秦军和伪做楚军的秦军尽数斩杀!” 项荣没有收到项燕所部战败的战报。 既然项燕所部都还没被攻破,寿春城又如何会被攻破! 项荣不相信! 然而在将令传达之后,五十名传令兵却闯进了楚军中军。 “项荣,你安敢对我等拔剑!” 为首的传令兵右手高举金牌,怒声厉喝:“上柱国燕指挥不利,导致此战大败。” “而今你身为上柱国燕之子,却还意欲杀害我等?” “项氏意欲谋逆乎!” 看着来人的样貌,项荣眼中满是震惊:“熊司直!” 熊解冷然看着项荣:“项都尉有心杀害本官,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之事怕被本官查出来?” 楚国司直直接对楚王负责,其主要工作便是调查、检举官员的不法犯罪行为。 司直来访,谁能不慌? 项荣赶忙拱手:“末将拜见司直。” “末将听闻秦军传令兵高呼寿春城破之谣言,故而发兵以攻,绝无对熊司直不敬之意!” 熊解沉默几息后方才开口:“寿春城,确实破了。” 项荣不敢置信的抬头:“寿春城何以破!” “这怎么可能!!!” 楚军兵力近乎是秦军的两倍。 楚军的领军主将更是他尊敬的父亲,项燕。 无论兵力还是将领,楚军都远胜于秦! 楚军难胜,这在项荣的意料之内。 毕竟项荣也知道楚军内部存在着严重的问题。 可在秦军攻打寿春城的时候,各族难道还会继续内斗吗?那可是楚国的都城啊! 若各族齐心而战,秦国又是如何攻破寿春城的? 项荣无法理解! 项荣难以想象! 熊解没有解释的兴致,只是从袖中取出竹简,沉声开口:“传王令!” “上柱国燕麾下各部兵马勿许再与秦军交战,即刻回返寿春城,不得有误。” “敢有不从者,斩立决!” 合拢竹简,熊解冷声道:“上柱国燕已应令启程,班师回朝。” “而今仍游弋于外者,仅剩项都尉一部。” “项都尉,接令吧。” 项荣不甘的回头看着新郑城:“可否请熊司直代末将上奏大王。” “再给末将旬日时间!” “末将只需要旬日时间,必能攻破新郑城!” 熊解右手按剑,声音加重了几分:“项都尉,接令!” 再给你十天时间? 那谁给大王十天时间! 竖子安敢如此轻视大王的性命! 看着熊解不容置疑的目光和握住剑柄的手,项荣不得不拱手:“末将,接令!” 双手垂落,项荣朗声道:“传令各部,收军回营。” “明日回朝。” 说话间,项荣心中思虑。 自己收到了这个消息,秦国肯定也已经收到了这个消息。 是否可以趁着今夜秦军懈怠的机会,偷上一手? 然而熊解却愈发严肃的说:“请项都尉即刻启程!” 国都被敌军占领的滋味,是真的不好受。 熊解不希望楚王悍在危险中多逗留哪怕一个时辰! 项荣当即驳斥:“若我军现在撤军,秦军必将衔尾追杀!” 熊解淡声道:“秦楚已经修好,秦军自不会出城追杀。” “请项都尉宽心。” 项荣的小心思落空,好似被抽去了浑身力劲一般,无奈拱手:“末将,接令!” 最后深深的看了新郑城一眼,项荣不甘喃喃:“如此良机,未来也不知会否再有。” “可惜!可叹!可悲!” …… 看着楚军退去,嬴政心中急切更甚,不禁喝令:“快!” 在卫兵们的努力下,五十名秦军传令兵被运上城墙。 为首的传令兵刚上城墙就熟练的张开双臂,任由卫兵将自己抬到了嬴政面前。 挣开卫兵,蛋夫噗通跪地,振奋高呼:“令使屯长蛋夫启禀大王!” “寿春城大捷!” “军报在此!” 蒙恬当即取来军报核验,嬴政却是看着蛋夫发问:“寡人记得你。” “前番长安君捷报也是你传来的,可对?” 蛋夫惊呆了。 他一名小小的令使屯长,何德何能被嬴政记住! 蛋夫赶忙拱手,感激的说:“便是卑下!” “拜谢大王还能记得卑下!” 嬴政温声而笑:“快取软榻、温水、肉食来,给诸位壮士取用!” 吩咐过后,嬴政方才发问:“长安君可无恙?” 嬴政不在意寿春城之战的具体经过如何。 嬴政甚至不在意秦楚之战的战果如何。 嬴政只在意一个问题,嬴成蟜是否安全! 好在蛋夫毫不犹豫的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主帅无恙!” “以主帅之悍勇,无人能伤主帅!” 嬴政松了口气:“善!” “甚善!” “回宫!传召群臣于大殿议事!” 踏上五马大车,嬴政展开竹简细细阅读,并面含笑容又熟练的取下了最后几列竹片揣入怀中。 踏入新郑宫正殿,群臣齐齐拱手:“拜见王上!” 魏缭迫不及待的发问:“王上,臣听闻城外楚军已退,此事可真否?” 嬴政笑问:“诸位爱卿怎知寡人王弟先灭韩、后灭魏,而今又破了寿春城的?” 魏缭:(◎_◎;) 臣问的是这事儿吗! 群臣:[_?] 我们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事儿? 我们不知道啊! (本章完) 第253章 你怎敢如此污蔑寡人的王弟! 等等! 魏缭不敢置信的发问:“长安君他攻破了寿春城?” 嬴政笑而颔首:“不错。” “王弟已于六日前攻破了寿春城,并与楚王约定和平。” “故而城外楚军方才撤军。” 群臣一片哗然。 “这如何可能!” “长安君所部兵寡、且已历经鏖战合该疲累不堪,便是抵挡楚军不进犯我大秦疆域已是不易,如何还能攻破寿春城!” “本官还以为长安君只是围楚救秦,未曾想长安君竟能攻破寿春!” 所有朝臣都震惊的目瞪口呆。 战局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们意料之外! 嬴政也慨然道:“若非王弟一日破淅城!” “若非王弟一个月灭故韩!” “若非王弟耗时四个半月便强攻魏而灭之!” “便是寡人也不敢相信王弟竟能于如此战局攻破寿春城,并威逼楚王撤军以解新郑城之困。” “王弟今岁不过十八,还不过是个孩童而已。” “王弟怎的就能打出如此大胜!” “想不通。” “寡人想不通啊!” 看着嬴政因竭力下压嘴角而有些抽搐的面皮,李斯有些无语。 大王这是在震惊吗? 大王这是在疑惑吗? 都不是! 大王这是在炫耀! 赤裸裸的炫耀! 但单单嘴上的炫耀还不够,嬴政又把军报递给了蒙恬:“将军报诵读与诸位爱卿。” 接过军报,蒙恬沉声开口:“启禀王上,借将军王贲困楚军主力于雾烟山之机,臣令都尉李信率军连攻陈城、下蔡等诸城以牵扯楚军援军兵力,得以借此机会南下寿春城。” “臣本欲与楚王坦诚详聊,却不料被寿春城城墙所阻。” “万般无奈之下,臣于七月七日以飞石毁去寿春城东城墙,方才有机会于寿春宫下与楚王进行深入、融洽、友好、开诚布公的交流。” “臣与楚王皆以为和平乃是重中之重,而楚上柱国燕擅启边衅实乃大错特错之举,故而楚王愿将颍水以北之疆域尽数赠与我大秦赔礼,并严惩上柱国燕!” “与楚开战至今,臣部斩获敌军首级六万三千七百六十级,俘敌一万零七百八十二人,今均已为和平而交还楚国,战死袍泽五万八千零八人,重伤一万零七十四人。” “秦王政十年七月七日,长安君公子成蟜于寿春城遥拜王上,并恭候王令!” 冯去疾不敢置信的失声惊呼:“长安君竟果真攻破了寿春城!” “虽未能灭楚,然长安君此番出征已破两国国都也!” “长安君,仅是偏师啊!” 若无嬴成蟜前面的战绩打底,冯去疾等朝臣根本无法相信这份军报。 实在是,太魔幻了! 杨虎却是振奋高呼:“本将就说,只要我部守住新郑城,不给长安君以掣肘,长安君此战定能大胜!” “长安君,当世名将也!” “化不可能为可能方才是长安君之能!” 嬴政满眼含笑的看了杨虎一眼。 杨端和之孙对吧? 你的路,走宽了! 隗状却是摇了摇头:“长安君实乃当世悍将,此战大彩!” “然,长安君却用深入、融洽、友好来描述与楚王的交流?” “着实是……” 虽然隗状未曾亲眼看到战况。 但十分接近的战损和斩获比例已揭示出此战究竟有多么凶险、激烈。 且寿春城可是楚国国都,楚王怎么可能不竭尽全力的守护都城? 而今嬴成蟜攻破寿春城、兵围寿春宫、威逼楚王悍签订城下之盟,却说这是友好的交流? 人,怎么能如此无耻! 怎么能如此昧着良心说瞎话! 顿了顿,隗状才想出一句不骂人的描述:“过于荒谬!” 嬴政当即就想为嬴成蟜解释。 然而不等嬴政开口,一阵大笑就响彻新郑宫。 “哈哈哈!” 魏缭抚掌大笑:“不错,我大秦就是为了和平而战!” “长安君就是与楚王进行了友好的交流,助秦楚双方达成了和平!” “长安君懂本公啊!” 魏缭面向嬴政拱手一礼,振奋的说:“大王,请肯定长安君之言。” “我大秦就是为了和平才发起的战争。” “我大秦强攻寿春城,也只是为了与楚王友好交流,以此签订的和平之约,还秦楚以太平。” “大王!” “这就是大义所在!人心所在啊!” 春秋无义战、战国无下限。 但魏缭却始终秉承着持大义而战的思想。 别管这份大义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只要有个能让民众相信的理由,让一部分人认为我军是在为大义而战,便可提振我军士气、撼动敌军战意。 而今嬴成蟜的话确实很无耻。 但却粉饰了大秦踏破寿春城的战争行为,让大秦扛起了大义的旗帜! 然而嬴政却皱了皱眉:“爱卿何出此言?” “此战何曾是王弟发起的战争?” “王弟性子仁善、心肠柔软、爱好和平。” “王弟此次出兵楚国,实在是因楚国擅启边衅而做出的无奈自卫。” 嬴政言语间尽是不满。 寡人的王弟是个好孩子。 他本就性子仁善、平生所愿不过是游山玩水,只是为了寡人才不得不领兵出征而已。 王弟军报所言必定都是出自真心,何来的为了什么目的而做出的伪装? 你等怎能如此污蔑寡人的王弟! 魏缭笑的更开心了:“是臣失言。” “长安君诚如大王所言一般,实乃仁人君子,而非嗜血之将。” “大王圣明!” 嬴政这才满意颔首:“甚善!” 李斯突然出列,热切的拱手:“不知王上可否将军报交于臣等传阅?” 嬴政当即挥手,令蒙恬将军报交给了李斯。 认真的又看了一遍军报,李斯感慨赞叹:“万幸,长安君乃是我大秦之将。” “万幸,长安君愿为我大秦征战!” 右手高举军报,李斯狂热高呼:“长安君万胜!” “大秦万胜!” 宫中群臣无论是否自愿,都在这气氛下齐齐高呼:“长安君万胜!” “大秦万胜!” 新郑宫外,蛋夫带回的消息和楚军撤军的现状已让士卒和黔首们有了些许猜测。 而今再听到宫墙内传来的呼声,他们终于敢于确认。 大秦胜利了! 顿时,数万将士爆发出更加高亢的欢呼: “长安君万胜!” “大秦万胜!” 听着满城高呼长安君,嬴政强压嘴角、再压、又压…… 压不住了! 彻底压不住了! 嬴政的嘴角上扬,与满城将士一同畅快大笑! 寡人的王弟,值得天下欢呼其名! 以满城欢呼为背景,嬴政满脸笑容的看向魏缭、嬴傒等人发问:“诸位爱卿而今可还以为长安君有二心乎?” 魏缭当即拱手:“臣,错矣!” 嬴政和嬴成蟜之间的感情超出了魏缭意料之外。 魏缭认错了,但魏缭却开心的很。 能有如此勇武、忠诚又知道维护大义名分的猛将为秦而战,秦岂能不强! 嬴傒也拱手道:“长安君为护驾付出良多,臣又怎会对长安君再心存半点苛责!” 大秦宗室都知道嬴成蟜有多抗拒娶妻纳妾。 但为了速解新郑城之围,嬴成蟜却接受了景氏女为妾! 这是多大的付出? 这是卖身救兄的情义啊! 谁若是还对嬴成蟜的忠诚有半点猜忌,那还是人吗! 所有曾质疑过嬴成蟜是否会全心全意救援嬴政的朝臣都纷纷出列拱手:“臣错矣。” “能得长安君如此忠勇悍将,大秦必兴!” “臣为大王贺!为大秦贺!” 嬴政摆了摆手:“诸位爱卿所言未免太过夸张。” “王弟固然屡获大胜、屡破国都、战功赫赫、从无败绩。” “然,长安君今岁方才十八,还只是个孩子。” “忠固忠也,然勇、悍二字,还是暂且休提才是。” 话是如此言说,但嬴政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消减过分毫。 这哪是在说嬴成蟜的缺点? 这分明是在换一种方法继续炫耀,就等着别人继续夸呢! 嬴政乐意听,群臣也乐意夸。 毕竟嬴成蟜此战的战果确实辉煌,多夸两句完全不昧良心。 变着花样的夸了半个时辰,嬴政终于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长安君游说楚王功成,楚王愿与我大秦修好。” “如此,南方困局便解,我大秦当下之危仅剩赵、燕二国。” “诸位爱卿以为,该如何退敌?” 聊到正事,群臣当即收敛笑容,面色肃然。 隗状当先出列拱手:“臣以为,可令长安君北上阳晋。” “现下副将蒙武正屯兵阳晋抵抗燕国,然双方兵力差距过大,蒙武所部已岌岌可危,前番已传讯两次求援。” “而今秦楚休战,长安君所部当北上增援蒙武所部。” “且阳晋此地至关重要。” “待退燕之后,我军可即刻由阳晋向西北方向转进,进攻赵国内黄城,进而威胁赵都邯郸。” “一旦长安君所部与上将军翦所部形成东西夹击,赵危矣!” 然而魏缭却摇了摇头:“隗相以为,一纸合约便可约束楚国的兵锋吗?” “启禀王上,臣以为楚国固然退军,却是碍于长安君兵逼寿春宫的威势。” “一旦长安君引军北上,楚国随时可能再次整军参战。” “故而臣谏言,令长安君引兵回新郑护卫大王,同时也对楚国继续造成威慑。” “再派使臣游说燕、赵二国。” “令其退军!” (本章完) 第254章 关门,放成蟜!盟约不过是个屁 魏缭和隗状给嬴政提出了两个不同的选择。 战争与和平! 然而不等嬴政过脑思考,韩仓就高声开口:“王上,没粮了!” 高呼间,韩仓出列拱手:“王上,大秦的粮草真的扛不住了!” “若长安君所部兵至阳晋,则我大秦现今所存的粮草最多只能供大军嚼用两个半月。” “在两个半月之内攻破赵国,何其艰难!” 隗状微微皱眉:“魏国存粮呢?” 韩仓十分激动的反问:“隗相以为现下我军嚼用的是从何处而来的粮食?” “皆是魏国存粮!” “我大秦各粮仓早已告罄,便是上将军翦所部的粮食都是从大梁城走水路运去的。” “魏国哪还有更多的存粮可用!” 战国时期还没有三轮车等运输工具,除畜力拉动的货车外,大多数运输工作皆由民夫担着扁担完成。 这一路上,民夫总不能不吃饭吧。 民夫的饭从哪儿来?就是从他们运输的粮食中而来。 一石粮食从大梁城出发,待运到王翦军中时还能剩下三斗都可以烧高香了。 此战漫长而遥远的战线所带来的辎重压力已经快把韩仓压垮了! 还打? 打个屁啊! 隗状宽声道:“可令各军外出游猎获取肉食,同时以钱财甚至爵位向大户收购粮食。” “只要坚持到两个月之后,便是秋收之际!” “一旦秋收即可……” 隗状话还没说完,就被韩仓毫不留情的打断:“即可发现今岁我大秦粮食减产!” “且臣早已令属官登门拜访了大秦境内的所有大户,尽可能的购入了粮食。” “否则我军早已缺粮!” 强压下激动的情绪,韩仓拱手一礼:“此战于今岁初开启,四十万青壮错过了耕种之机。” “这导致我大秦大量田地无人耕种。” “今岁三月末,大王发我大秦所有适龄青壮从戎,以至于刚刚种下的粮食无人打理,难以精耕,粮产暴跌。” “即便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大秦皆风调雨顺,今岁粮产也只会是去岁的一半。” 韩仓诚恳的劝说:“若我军还要继续作战,那所有青壮就都赶不上九月中下旬时的秋收了!” “仅凭留驻境内的女子、孩童和老者,他们能收获多少田亩?” “秋收,不等人的啊!” “可能只是晚了一两日,就会有大量粮食因雨水、降霜而无法食用。” “若诸位同僚寄希望于依靠今岁秋收来缓解军中粮荒,本官以为,还是休要妄想了。” “若不撤军,粮从何来啊!” 韩仓的话很直。 但朝臣们都已经习惯了韩仓的说话方式,也知道韩仓就是一名不会说话、只会做实事的技术官员。 韩仓提出的问题也直接而凌厉。 不撤军,哪来的粮食? 没粮食,怎么打仗? 所以摆在大秦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撤军! 隗状无奈轻叹:“我大秦何至于缺粮至此啊!” 韩仓很清楚问题出在哪儿。 在原定战略中,大秦只需要完成一次对赵的小胜即可收兵。 嬴成蟜所部和王翦所部最晚也能在二月初之前撤军,然后解散大军,放将士们回家种地,一点都不耽误今年的耕作。 可嬴成蟜一次又一次的扭转战略,让此战的发展向着大秦君臣完全没有料到的方向如脱缰野马般撒欢儿狂奔。 这才导致原定于四个月内结束的战争却已经持续了九个月,仍未结束。 也导致原本只需要离境二百里的辎重线暴涨至离境千余里! 可以说,大秦粮荒的罪魁祸首就是嬴成蟜! 但韩仓只是直,不是蠢,他才不会给嬴成蟜找麻烦呢。 韩仓直接忽略了隗状的问题,对着嬴政拱手再礼:“王上,臣也希望大秦能趁此机会灭赵。” “然,臣确实已无能为力。” “所有臣能想到的、能用的法子,臣都用过了。” “令我大秦错失战机,是臣无能。” “以臣之能,臣只能挤出这么多粮食了,望大王降罪!” 话落,韩仓跪倒在地。 嬴政当即起身:“爱卿何故跪而请罪!” 嬴政很清楚韩仓说的不是假话。 自韩夫人嫁来大秦,韩仓便坚定的支持着嬴成蟜。 在历经夏太后薨、吕不韦针对、嬴成蟜灭韩等多重风浪之后,韩仓是极少数依旧坚定站在嬴成蟜身后的老牌嫡系亲信。 但凡有一点办法,韩仓哪怕自己出钱甚至是阴违秦律都会支撑嬴成蟜继续征战。 今日韩仓坦言无能为力,必然是不论合法的法子还是违法的法子都已经用尽了。 他真没办法了! 撩起下裳,嬴政快步走下阶梯,双手扶起了韩仓,温声道:“爱卿为我大秦呕心沥血、筹措粮草,何罪之有!” “爱卿所言之困,寡人亦知矣。” “然,寡人还是要再苦一苦爱卿。” “足够我军嚼用两个半月的粮食,请爱卿务必如数按时供应!” 韩仓毫不犹豫的应诺:“臣,领命!” 旋即韩仓不解发问:“大王,我大秦还要继续征战吗?” 就算嬴成蟜走的再慢,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嬴成蟜所部回返新郑了。 而今既然嬴政要求韩仓保证两个半月的粮食运输,显然并不是要即刻收兵。 嬴政略略颔首,看向群臣:“诸位爱卿皆知,此战非我大秦擅启边衅,实是楚、燕不仁,侵我大秦疆域!” “和平与否,非我大秦一国可定。” “故而寡人之意,由长安君所部分出五万兵马回援新郑城,以警惕楚国毁约,令长安君率余下兵马北上阳晋。” 韩仓刚想再次强调大秦粮草的困境,便听嬴政继续说道:“长安君所部驻阳晋而不进,以为威胁!” “派说客往燕、赵二国,游说燕、赵二国退军!” 魏缭恍然:“大王是有意借长安君之威,恐吓燕、赵二国接受休战?” 嬴政的战略听在魏缭耳中约等于关门放狗。 先把嬴成蟜拎到秦、赵、燕三军交汇的阳晋,以此威胁赵、燕两国接受休战。 什么?你们不接受? 那我大秦可就要放狗…额不是,放嬴成蟜咬你们了! 这可是连灭两国,又刚刚攻破了楚国国都的大将,又凶又狠,牙缝里还带着肉丝呢。 嬴成蟜:(/‵Д′)/ 就问你们怕不怕! 嬴政微微皱眉,解释道:“非是恐吓,更非是借长安君之威。” “而只是增兵阳晋,令燕王知我大秦已与楚国止戈,可以增派兵力与燕开战。” “若燕不退,待我大秦休养生息过后,寡人必发重兵伐燕!” “以燕王心性,想来会甘愿退军。” “楚、燕相继退军,赵王独木难支,想来也不会继续鏖战。” 嬴政怎会将嬴成蟜当成凶犬看待? 嬴政只是想向阳晋增兵,以威胁燕王而已。 魏缭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思虑一番后,魏缭拱手道:“臣以为,可再派说客往齐国。” “秦齐有盟,且齐谨侍秦之策仍未变动。” “前番敌军势大,齐国不敢轻举妄动也就罢了。” “而今楚国已撤军,我大秦已显优势,当厉告齐谨记秦齐之盟,令齐国滋扰燕国后方,逼迫燕国撤军!” 嬴政欣然颔首:“甚善!” …… 五天后。 寿春城北七十里。 “快!” “全军加速!” 各将领在大军周边不断喝令,令楚军保持急行状态。 中军位置,项燕坐于马上,纵马小跑,眸光沉凝的看着寿春城的方向。 屈桓见状低声劝说:“上柱国,将士们皆已疲敝。” “是否令士卒们先休整一番后再继续行军?” 项燕却摇了摇头:“我军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 “必当一路急行才有机会赶在秦军撤离之前回到寿春城!” 即便熊解已经带去了秦楚休战的命令,王贲依旧拦住了项燕的退路。 一旦项燕有意绕行,王贲便会派遣斥候威胁项燕,言称要将项燕不尊王令、执意开战之事转告嬴成蟜,请嬴成蟜继续进攻寿春城。 项谦仍未能救出项燕的家眷。 为了家眷的安危,项燕只能无奈等待。 直至项荣撤离新郑城一日后,王贲才终于让开了道路,令楚军得以通行。 这期间已耽搁了数日时间! 屈桓温声道:“长安君担忧变数,故而一直陈兵于寿春城不愿离去。” “想来以长安君的谨慎,应是会等到都尉项荣所部撤回楚国境内方才敢于离开寿春。” 项燕却摇了摇头:“长安君谨慎,但却也疯狂。” “此人行事绝不能以常理论算。” “若想在秦军撤离之前堵住秦军回路,大破秦军甚至阵斩长安君,我军唯有急行!” 休战之约? 不过是一个响亮却不臭的屁而已! 嬴成蟜不放心楚国,所以陈兵寿春城,继续把刀架在楚王悍的脖子上逼楚军撤出新郑城范围。 楚军也确实不在意休战之约,项燕依旧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弄死嬴成蟜,甚至是大破秦军主力。 从国家角度来讲,若能取嬴成蟜性命、为楚国除去未来的巨大威胁,即便是背负毁约的骂名也无足痛痒。 从氏族角度来讲,若项燕所部能大破秦军,便可由此传扬明明楚国占据上风楚王悍却怯懦不敢战、屈辱求和,以此动摇楚王悍的威望。 从个人角度来讲,项苍血仇,焉能不报! 项燕有一万个要杀嬴成蟜的理由。 突然间,一伍斥候快马加鞭而来:“上柱国!” “东南方向五十里发现了秦军大纛!” 项燕当即打起精神:“东南方向五十里?” “秦军果然赶在我军抵达之前便已撤军!” “秦军可否合兵?兵力几何?” 斥候有些尴尬的说:“未曾探得,我部未能杀穿秦军斥候的封锁。” 项燕顿生警惕。 但机会难得,项燕还是当即下令:“令!屈氏、斗氏、正军合为中军,加速转进东南。” “项氏子弟并前军随本将转进东南,急行!” 补丁护体求轻喷! 芝士知道很多地区的秋收日期是在农历八月,但我们现在使用的农历和《颛顼历》是有区别的,各个地区的秋收时间是有区别的,小米的收获期与其他作物的收获期也是有区别的。 芝士于第53章的‘作者的话’对各国所用历法和计时方式进行了简略介绍,在春秋战国时期各国历法便不尽相同,在之后的两千余年间,历法又经历了多次大改革和数不胜数的调整。 最后一次大改革便是明朝末年的《崇祯历书》,清朝对《崇祯历书》进行微调颁布了《时宪历》,之后又历经《癸卯元历》、《新法天文夏历》等多次修订版本,我们现在采用的农历则是2017年再次修订的《农历的编算和颁行》(GB/T 33661-2017),简称《紫金历》。 赘述良多,芝士只是希望告诉大家,现行农历《紫金历》与《颛顼历》差异颇多,而在《颛顼历》中,关中地区小米的秋收时间确实就是九月中下旬。 (本章完) 第255章 本将不在意,本将只想看血流成河! “加速!” “莫要吝惜马力,快!” 楚军前军迅速转向东南,追随在项燕身后一路狂奔。 终于,项燕遥遥看到了秦军的影子。 屈桓振奋低呼:“项将军,是秦军!” “秦军还没走远,还在我大楚腹地!” “可要即刻令后军转进东行,传令各城守军配合堵截?” 此地虽然已经远离了寿春城,但还处于楚国内部。 东方下蔡城、东北宿州城、西北巨阳城,以及更北方的项城、陈城、城父城皆可发兵回援。 再配合项燕所部兵马,完全有机会如一张巨网般罩住嬴成蟜! 但项燕心中却是警铃大作:“不对劲!” 而今秦楚两军之间的距离不足十里,不需要斥候都可以看到对方士卒的影子。 秦军不可能不知道楚军狂奔而至,但秦军却没有丝毫动作。 嬴成蟜会幼稚到去相信休战盟约吗? 如果嬴成蟜也不相信休战盟约,秦军如此施为便必定有诈! 项燕当即决定:“令!全军止步,修养马力!” 在原地休整了两刻钟,让士卒们吃了些干硬冰凉的粟米垫了垫肚子,项燕这才继续领兵缓慢前行。 待两军之间距离仅剩四里,项燕远远看到一支骑士列于秦军侧翼,正面面对袭来的楚军。 为首之人似是拱手一礼,紧接着百名骑士便齐齐高呼:“项执圭(爵名),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屈桓眉头紧锁:“秦军莫不是看不出我军来势汹汹?” 项燕沉声道:“长安君不可能猜不到本将的心思。” “他在等本将!” 屈桓多了几分怒气:“长安君猜到了我军的心意,而今却依旧留驻于此。” “这岂不是对我军的轻视和侮辱!” 项燕却没什么怒意:“他有轻视我军的资格。” “然,傲慢之人,也必将因傲慢而付出代价!” “令!” “中军加速向东转进、后军向东南转进,于伏牛山一线构筑包围。” “屈氏避开秦军视线后向北绕行,埋伏堵截。” “项氏子弟留驻此地。” “屈兄,此军指挥便交于你了,本将会为各部拖延时间,请各部从速布置!” 屈桓当即拱手:“本官必不负上柱国所托!” 项燕略略颔首,一勒缰绳:“项冠所部家兵,随本将上前!” 也仅率百名家兵,项燕打马向嬴成蟜迎了上去,最终立于嬴成蟜前方二百丈(462米)处,拱手而呼:“本将无恙。” “而今秦楚已休战,长安君何必急着回军?” “令大军回返便是,长安君大可留待楚国,本将必当好生招待,请长安君尝遍我大楚香脆之果蔬、温润之楚女!” 嬴成蟜拱手还礼:“本君年幼之际便常听祖母言称楚橘味美甘甜,便是数十载后依旧念念不忘。” “然,我大秦北境仍在血战,本将岂能坐视袍泽厮杀而身陷温柔之乡?” “下次!” “下次本将一定好生在楚地多逗留一段时间,尝遍楚之美味!” 项燕眸光微冷。 下次一定? 你还想有下次! 而且什么叫下次会在‘楚地’多逗留一段时间? 嬴成蟜这是在毫不遮掩的表露着自己对楚国的进攻欲! 但项燕的笑声却依旧爽朗:“何必等到下次?”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由本将宴请长安君一番,可好?” “正巧也是为秦军的将士们送行了!” 虽然项燕不认为嬴成蟜会愚蠢的相信休战盟约。 但万一呢? 万一嬴成蟜真的相信了那劳什子休战盟约呢? 那项燕便可趁嬴成蟜不备,以最小的代价全歼秦军! 嬴成蟜笑而颔首:“若项执圭坚持,本将便却之不恭了!” “不过宴饮之前,本将还有要事当与项执圭单独言说,此事不便由将士们高声传颂。” “还请项执圭上前叙话。” 说话间,嬴成蟜单枪匹马的策马前行。 项燕右手不自觉的攥紧缰绳,却始终不敢策马。 嬴成蟜敢单枪匹马的面对项燕。 但项燕敢单枪匹马的面对嬴成蟜吗? 他打不过啊! 嬴成蟜前行十余丈后见项燕没有动作,警惕的喝问:“项执圭莫非依旧对本将心存恶意,故而不敢离开士卒、单独与本将叙话乎?” “本将还以为经过此番合作,你我已经建立起了充足的信任。” “本将万万没有想到,项执圭依旧对本将包藏祸心!” “终究是本将错付了信任。” 敌将的污蔑、挑拨是阵前答话时常有的手段。 项燕心中十分平静,面上却做出一脸愤怒:“长安君!你怎能如此污蔑本将!” “本将何曾与你有过任何合作!” “本将对大楚的忠诚日月可鉴,怎会行叛楚之举!” 嬴成蟜反问:“本君何来的污蔑?” “若项执圭未曾配合我军,我军又何以凭半数兵力攻破寿春城?” 嬴成蟜污蔑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如果项燕能及时回援寿春城,嬴成蟜还真没办法攻破寿春城。 项燕确实没有和嬴成蟜达成任何书面或口头上的合作。 但项燕却在事实上配合嬴成蟜攻破了寿春城。 项燕的所作所为是经不起查的! 项燕也没有正面辩解,只是喝问:“长安君休要信口雌黄!” “我项氏究竟与你有何仇怨,竟令得你欲除我项氏而后快!” 嬴成蟜拱手一礼:“本将与项氏并无仇怨,不过是沙场之上、各为其主而已。” “本将留驻此地只是想亲口告诉项执圭。” “若他日楚国无项执圭容身之地,我大秦永远欢迎项氏一族投奔。” “本将承诺,若项执圭来投,我大秦至少可许项执圭以大秦将军之职!” 项燕怒声嘶吼:“贼子,安敢如此构陷本将!” 项燕表现的非常愤怒,但这份愤怒依旧是做给外人看的而已。 冷静的计算了屈氏、中军和后军的脚程后,项燕断声喝令:“二三子,杀敌!” 万余项氏私兵当即向着秦军方向冲锋而上,口中怒吼:“报仇!” 嬴成蟜砸了砸嘴:“火气这么大的吗?” “令!全军上马,撤军!” 一声令下,军营中原本懒懒散散到处晃荡的秦军当即挺直了腰杆,从帐篷里牵出了战马。 万名步卒翻身上马,顷刻间便化作万名骑士,纵马冲出军营后向着东北方向狂奔而去。 项冠怒声嘶吼:“秦军骑士既走,便围杀秦军步卒!” 呼喝间,项冠当先踏入秦军军营。 项冠本以为迎接他的会是极其顽强的抵抗。 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根根穿着上衣、带着黑布头巾的稻草人! “假的?”项冠狠狠的持槊刺穿了一颗稻草人,震惊的说:“都是假的!” “退!” “小心秦军黑油!全军后退!” 刚刚闯入秦军军营的楚军迅速后撤。 然而等了许久,他们也没等到起火的迹象。 项冠懵逼的看着项燕:“家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不只项冠,一众项氏子弟都不解的看着项燕。 结合各部汇总而来的情报,项燕一边思考一边喃喃开口:“秦军主力想来早已避开大路,隐秘北上。” “仅只长安君率万名亲兵留驻于此,伪做主力引诱本将前来。” “长安君早就料到本将不会顾忌休战盟约,有意杀他。” “故而长安君留下了所有战马,一旦形势不对便可全军化作骑士,赶在我军围堵之前迅速撤离战场。” 项冠更懵逼了:“那他所求何为?” “这军营之中也无黑油也无伏兵,不像是埋伏啊!” 不只是项冠,一众项氏子弟都不解的看着项燕。 项燕目光遥望远去的秦军,双眼中也满是不解:“或许,只是为了诬陷本将?” 这是项燕唯一能想到的目的。 或者说,这是嬴成蟜此举唯一能达成的效果。 但项燕想不通! 你折腾了这么大一圈,就只是为了诬陷本将? 什么仇什么怨啊?! …… 另一边,嬴成蟜回头眺望停驻在秦军军营外的楚军,昂然而呼:“楚王有眼无珠,我大秦永远虚位以待!” “请项执圭保重,后会有期!” 楚王悍意欲挑拨嬴成蟜和嬴政之间的关系,嬴成蟜对此十分不满。 所以嬴成蟜特意率家兵多逗留一日,就是为了将项燕向朝争漩涡的方向再推一步! 即便嬴成蟜做的很明显,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嬴成蟜是在挑拨离间、栽赃陷害又如何? 项燕掌握着楚国的军队,而楚王悍需要楚国的军队,楚王悍和项燕之间本就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楚王悍很可能借助嬴成蟜提供的机会和理由将项燕论罪问斩! 当然,项燕也有可能逃过这一劫,然后更加积极主动的协助政变,进一步缩短楚王悍的生命! 嬴成蟜不知道他开战至今的一系列举动会对楚国内部格局造成多大的影响。 嬴成蟜也不在意。 他只想看血流成河! 看热闹的谁嫌事儿大啊! 万名秦军也凑趣的齐齐高呼:“楚王有眼无珠,我大秦永远虚位以待!” “请项执圭保重,后会有期!” 虽然两军相隔已有四里,但万人呐喊的声音完全可以穿透这四里旷野。 嬴成蟜畅快大笑:“全军加速,北上阳晋!” 搓了虎头就跑,真刺激! (本章完) 第256章 为了有颜面对列祖列宗! 自出征至今,嬴成蟜所部不是在战斗就是在去战斗的路上,时不时还会展开一次急行军或强行军。 丰厚的战争激励了他们的意志,让嬴成蟜所部始终保持着高亢的战意。 但意志终究不能转化为体力。 连续不断的战斗已经耗空了秦军的体力和精力。 所以嬴成蟜在对战局进行判断后,决定再苦一苦蒙恬。 秦军北上越过陈城后便令大军乘舟、征民夫操舟,沿鸿沟逆流而上,再转入济水后顺流而下。 二十日后,秦军终于在济水北岸下船,抵达阳晋南三十里处。 但秦军斥候却没这个待遇。 大军还在水上漂泊时,秦军斥候便已洒向阳晋。 嬴成蟜刚一下船,各类信息便已汇聚而来。 “启禀主帅,阳晋城内我军数量不明,燕军兵力在八万上下,正在对阳晋城东、西、北三个方向展开进攻。” “燕军主将为燕相将渠,副将不明,疑无副将。” “燕军粮食原由灵丘方向运来,六日前,齐国发兵一万跨河而击灵丘粮道,后燕军粮道改为内黄方向。” “驻齐行人传讯,齐国已发水军三万,沿海北上,向燕国腹地进军。” “上将军翦……” 认真听完所有讯息,嬴成蟜若有所思:“齐国也参战了?” “那这一战可真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下大战了!” 一场只是为了证明大秦武力的局部战争一步步发展为天下大战,战局的发展也超出了嬴成蟜的预料之外。 但齐国参战对于大秦而言无疑是一项巨大利好。 虽然齐国孱弱,但燕国比齐国更孱弱! 且齐国水师强横,完全可以直接威胁燕国后方。 随着齐国的参战,嬴成蟜事先制定的战略也必须随之发生转变。 沉吟半晌后,嬴成蟜沉声开口:“令!” “全军急行,今夜于阳晋城南十里扎营休整!” “派遣使者往燕国大营劝降。” “若燕军不退,明日平旦(3:00)造饭,日出(5:00)出兵!” 王贲有些意外:“直接大军压进,明日强攻?” 嬴成蟜温声发问:“王将军若是另有良策,请不吝相告。” 嬴成蟜始终认为自己是凭借诸多跨时代的造物才险之又险的侥幸获得了几次胜利。 但王贲的能力是经过历史考验的。 即便没有任何跨时代的造物,王翦、王贲父子依旧为大秦连灭五国。 连灭两国的战功和公子的身份让嬴成蟜不会在王贲面前自觉低人一等。 但嬴成蟜也绝对不会因为自己连灭两国就对这位名将有任何轻视之心。 王贲拱手道:“末将只是以为主帅会另寻良策,以奇计破敌。” “未曾想到主帅是意欲以堂堂之师兵逼而上。” “如此,我军也可痛痛快快的打上一仗了!” 雾烟山一战,王贲完全根据嬴成蟜给出的战略规划制定了拖延战术。 但那一战,王贲打的很不痛快。 纵观灭韩之战、灭魏之战和攻楚之战,王贲本以为嬴成蟜就是偏好使用奇谋的主帅,善于从战场之外寻找机会。 王贲完全没想到嬴成蟜此战竟然放弃了一切谋划,只是进行了一下敷衍的劝降便要开始强攻! 嬴成蟜随意的说:“对手终究不同。” “燕国连战连败,燕军士气本就不高。” “与其行险用策,不若大军压上,去勾起燕军的恐惧之心!” 曾经的嬴成蟜会下意识避开正面作战。 那是因为嬴成蟜对自己的军略指挥能力没有半点信任。 但历经战事成长,嬴成蟜已经有了正面硬撼敌军的底气。 既如此,嬴成蟜自然会选择最有效的打法。 王贲朗声而笑:“主帅所言有理!” “而今我强敌弱,何必施展诸多谋算?” “突而攻之,围而歼之,便是大胜之术!” “末将请为此战先锋!” 嬴成蟜却摇了摇头:“我军副将现下被困阳晋城,还请王将军假我军副将之职。” “先锋之职,已另有人选。” 王贲有些无奈。 虽然本将只是偏师的偏师的主将,但好歹也是个主将。 一句话就让本将去做副将的活儿,是不是有些欺负人了? 好不容易有过过手瘾的机会却被抢走,王贲颇有些不甘的发问:“不知此战先锋是哪位将军?” 嬴成蟜尚未答话,一阵振奋高呼便从不远处响起。 “将士们!”李信昂然而呼:“随本将先行,为大军辟坦途!” 嬴成蟜笑道:“此战先锋,便是李都尉所部。” 虽然在原本历史上李信大败于项燕,但在嬴成蟜看来,李信同样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将领,且其转进如风的打法更是颇有特色,担任先锋绰绰有余。 毕竟,你总不能说打不过项羽的都是弱鸡、打不过吕布的都是普通人吧? 相较于李信,王贲的战术思想显然更适合坐镇中军,协助嬴成蟜查缺补漏。 看着撒欢前进的李信,王贲无奈拱手:“唯!” 李信还不知道自己被王贲羡慕了,下船之后李信一刻不停的率军前进,在正午十分便已抵近阳晋城南十里。 遥望正在攻打阳晋城的燕军,李信忍不住下令:“令!” “左翼前压一里,作势滋扰!” 李信所部兵马仅一万。 但前方的燕军却拥兵八万。 只需要分出部分兵力,燕军就有机会吞掉李信的左翼,甚至是吞掉李信所部! 然而让李信没想到的是,燕军完全无视了李信抛出的诱饵,在派出万名步卒稳固后军之后便再无动作。 李信心有不甘,继续下令:“左翼骑士再向前一里!” 碍于嬴成蟜的命令,李信不敢主动进攻,只能在两军安全线上疯狂试探、左右蹦跶。 “李都尉,你不累吗?” 听见身后有人发问,李信头不回眼不偏的回答:“本将不……” 但话到一半,李信突然意识到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慌忙回头,李信就见嬴成蟜和王贲正一脸无语的看着自己。 李信讪讪拱手:“启禀主帅,末将、末将有意与燕军打个招呼。” “同时作势拉扯燕军,为蒙将军所部减轻压力。” 嬴成蟜没有揭穿李信的心思。 无非是年轻将领看到了捞军功的机会,忍不住想要捞两手而已。 嬴成蟜只是淡声下令:“令!” “都尉李信所部即刻安营扎寨,正军休整。” “若半个时辰内未曾安置完毕开始休整,夺其先锋之职!” 李信顿时就急了,当即拱手:“末将这就率军休整!” 李信率军匆匆而去,嬴成蟜和王贲却还策马立于阵前。 遥望收兵回营的燕军,嬴成蟜微微皱眉:“战又不战、退又不退。” “燕将这是意欲何为?” …… 与此同时。 燕军中军。 “撤军!必须撤军!”将渠斩钉截铁的说:“秦军来势汹汹,绝非我燕军能敌。” “现在撤军,我军还可以言说是受他国蛊惑。” “秦国有赵国牵扯,轻易不会再对我军展露兵锋。” “但若不退反进,我军必败无疑!” 燕獾沉声道:“此乃王令!” “请相邦听令而行!” “且秦军连续经历了灭魏之战和攻楚之战,而今又转战千里奔袭阳晋,必定疲惫至极。” “这绝对是大破长安君所部的绝佳机会!” 燕獾诚恳的说:“只要能大破秦军一次,继续牵扯长安君所部,赵国就必定会继续与秦鏖战。” “秦赵厮杀过后,我大燕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非但能夺取诸多故魏疆域,甚至有机会夹击赵国,夺回我大燕被赵国侵吞的疆域。” “如此良机,岂能错过啊!” 燕王喜也不认为此战能赢。 燕王喜现在只是希望能在付出些许代价的情况下牵扯住嬴成蟜所部,促使秦赵继续死战。 如果秦赵能再爆发一次如长平之战那样的大战,燕国就有机会夺回失地。 燕王喜死后也有脸面去面对列祖列宗了! 将渠怒道:“长平之战后,大王趁赵国虚弱发兵六十万攻赵,却被赵将信平君率十万新兵一路反攻至蓟城!” “即便此战秦赵死战、战损良多,那渔翁尤其是轻易可做的?” “且大王答应过本相,此战完全由本相指挥。” “这是大王对本相的承诺。” “而今大王为何出尔反尔,为何还要干涉本相!” 燕獾怒喝:“放肆!” “相邦安敢对大王心生怨怼!” 将渠惨然而笑:“心生怨怼?” 将渠指着自己的肋骨怒道:“若本相果真对大王心有怨怼,本相在被大王踹断肋骨之后就会此生不踏燕土一步!” 昔日燕王喜意欲伐赵,乐间、将渠等人都苦苦劝谏,燕王喜非但不听,还踹了将渠一脚。 战后,燕王喜言辞恳恳的向众人道歉,将渠接受了燕王喜的道歉,重新为燕王喜所用,但乐间、乐乘等人却决绝的投奔了赵国,甚至领兵伐燕。 将渠曾无数次怒斥乐间不忠。 但这一刻,将渠终于明白为何乐间、乐乘等人会那般决绝了。 他们根本不是因为燕王喜不听劝谏而走,而是看透了燕王喜信口开河、不守承诺、反复无常、固执己见的性子! 如此君王,如何成事! 面对一位累朝忠臣的怒斥,燕獾下意识退了两步。 但紧接着燕獾又上前一步,沉声道:“本将亦知相邦忠于大燕。” “然,王令既下,臣子怎能不从?” “请相邦听令伐秦,亦或是交出兵权,自回蓟城向大王解释!” 将渠沉默许久之后方才发问:“若本相交出兵权,谁人为将?” 燕獾拱手一礼:“便是本将。” 将渠失笑:“你?” “就你?” 燕獾沉声道:“便是本将!” 将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无奈轻叹:“既然大王决心要战。” “臣,无可奈何,不得不战!” “还请转告大王,此战必败。” “臣所能为之事,只是为我大燕多存留一些兵丁而已。” “如此,便已全本相对我大燕的一片忠心!” 燕獾当即道:“此战如何会败?他秦国……” 然而不等燕獾话落,将渠便阔步越过他走出了大帐。 迎着帐外一双双忐忑的目光,将渠沉声开口:“大王之意,继续攻秦!” 帐外将领的士气明显低落了几分。 将渠继续开口:“令!” “今夜鸡鸣(1:00)造饭,平旦发兵。” “都尉乐讯为先锋,夜袭秦军大营!” (本章完) 第257章 敌将乃是长安君,本将凭什么赢! 夜已深。 大量燕军却还在军营之中快步走动。 为防被秦军斥候发觉,燕军辎重营不敢升起灶火做饭,甚至不敢传出香味。 燕军只能将大锅架在各营用于照明的篝火上,烧开热水后盛入碗中,再加入一勺酱菜,便是一道热汤。 然后取出昨日提前做出来的冰凉粟米装入碗中,便是一顿早饭。 “主帅!”家兵屯长渠阳隔着帐帘温声呼唤:“已是平旦,可要用朝食?” 帐内传来将渠疲惫的声音:“善。” “再去打些温水。” 渠阳当即拱手:“唯!” 唤家兵去取温水,渠阳撩开帐帘进入帅帐,便见将渠一如昨夜那般坐在案几之后,双手持一卷竹简,正在轻轻吹掉竹简上的竹屑。 合拢竹简,盖上印泥后,将渠起身将竹简交给了渠阳:“你带上五名家兵,即刻将此家书送回府中。” 看着将渠疲惫而平静的神色,渠阳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家主,您这是……” “要不这一战咱们不打了,回家吧!” “您已为大燕鞠躬尽瘁五十余载,您对得起大燕!” 将渠的声音疲惫又坚定:“黄金台之恩,纵死无以报!” “去吧。” “该报的恩义,本相一人报偿即可。” “此战过后,渠氏子弟不可再入燕土!” 见将渠根本没有丝毫松动之意,渠阳眼眶有些湿润,轰然拱手:“唯!” 家书被送走,将渠的心里好似少了一些负担。 将粟米拨进酱菜汤,让粟米不再那么冰凉,将渠扬起碗底,将碗中混合物直接灌入腹中。 再用温水洗净保养得当的双手,又将长须浸软后梳的服帖,露出刀削斧刻般的下颌线,最后将散乱的白发仔细挽成发髻,用头盔盖住一头华发,将渠佩剑于侧,按剑而出。 待将渠走出帅帐,呈现在乐讯等人眼前的便是一名坚毅、儒雅、一丝不苟的七旬老将。 乐讯、燕安等将领齐齐拱手:“拜见主帅!” 将渠沉声发问:“大军可皆食朝食乎?” 都尉燕安拱手道:“全军皆已食过。” “随时可以出征!” 将渠略略颔首:“善!” “令!乐讯率军一万趁夜偷袭秦军大营。” “本相亲率军六万为中军,随行于后。” “燕安率军一万为后军。” “辎重营于半个时辰后开始拔营,拔营过后率伤兵向北后撤二十里,等待本相命令。” “全军人衔枚,敢高声者斩!无令举火者斩!言退者斩!” 所有都尉低声而呼:“唯!” 随着将渠的命令,燕军军营之内人影闪动,全军可战之士尽数离营,借着星月的光辉在夜色中抹黑前进。 遥望远处的秦军大营,燕獾心中热切:“相邦何不令大军尽数前压?” “秦军长途奔袭而至,今夜必在疲敝酣睡。” “若我军直接发大军闯入秦军军营,或许可以一战而胜啊!” “若乐讯都尉无能指挥大军,末将愿为先锋。” 对于燕獾这种依靠奉迎上意而登高位之辈,将渠甚至连解释的兴趣都没有。 将渠只是淡声开口:“趁夜偷袭、隐蔽为先,再敢多言一字。” “斩!” 燕獾顿生怒意,便欲驳斥。 然而当他看到将渠那平静而冰冷的目光时,燕獾突然意识到,将渠不是在开玩笑。 燕獾哪怕敢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便必然会有剑刃迎向他的脖颈! 燕獾不说话了,只是不甘的遥望前军。 在燕獾的视线尽头,乐讯亲自走在大军最前方,小心翼翼的率军前进。 五百丈! 二百丈! 一百丈! 突然间,一声苍凉的号角响彻旷野。 “呜呜呜~~~” 没有喝问口令、也没有验明身份,当秦军戍卒看到鬼鬼祟祟的燕军的一瞬间,便吹响了号角! 乐讯暗道一声晦气,便断声大喝:“将士们,随本将冲杀!” 乐讯何以为先锋? 唯勇而已! 手持长矛,乐讯在家兵的护卫下发足狂奔。 在秦军增援尚未赶到之前,乐讯已经跑到了秦军军营门外。 见秦军军营处仅有百名兵丁戍卫,乐讯断喝:“分而掩杀!” 四十名家兵依旧紧紧跟随在乐讯身后狂奔,但另六十名家兵却兵分两路,向着乐讯左右两侧加速跑去,并在乐讯即将与秦军戍卒接触时斜插向戍卒两侧! 在三面威胁之下,秦军阵型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松动。 “杀!”怒吼间,乐讯持矛侧拨,拨开一杆刺来的长铍后借反震之力回矛前刺,顺势夺走了一名秦军的性命! 余下秦军见状当即后撤,退入军营,借营门口相对狭窄的地形以减少同时面对的燕军。 然而就在此时,燕军前军已至! 乐讯染血的长矛直指前方,朗声而喝:“翻营而入,破敌!夺营!” 秦军初至,尚未有时间建立起牢固的军营。 而今挡在秦军军营之外的不过是一辆接一辆的辎重车而已。 燕军士卒爬上辎重车,怀着紧张、期待又激动的心情生平第一次踏入秦军军营之中,振奋嘶吼:“报仇!” 然后,燕军便见数千名秦军正如饿狼般盯着自己,每一名秦军都双手紧握…… 碗筷? 什长狗剩一边往嘴里扒拉粟米,一边满眼怒火的看着闯入秦军大营的燕军。 “尔等的犬鼻倒是灵光,竟然闻着香味儿便来夜袭我军,意欲抢夺我军餐食!” 燕军为防秦军发觉计划,所以朝食只是对付了一口。 但嬴成蟜却并不担心被燕军发现,所以早早在远处选了一座小山坡,令辎重营借助山坡的掩护烹制了一顿热乎饭。 因为今日有战事,嬴成蟜还特意将近几日猎来的野味都充入辎重营做了烤肉,又用路上捕的鱼熬了鱼汤。 虽然烤肉不多、鱼汤不浓,但多多少少也可慰藉五脏。 结果秦军才刚刚端起烤肉拌饭、捧到热乎乎的鱼汤,燕军就来了? 这谁能不气! 其他秦军看向燕军的目光也充斥着愤怒。 “彼其娘之,咱们好不容易吃顿好的,这群燕豕竟也惦记!” “吃!赶紧吃!一粒粟米都不给他们留!” “燕军已入营,都别吃了,再吃就没命了!” 见燕军已经杀入军营之内,秦军士卒只能恋恋不舍的将碗筷放在脚边,拿起兵刃。 双手攥紧长铍,狗剩怒声嘶吼:“各伍自列阵,冲杀!” 将领尚未抵达,自然无大型军阵可言。 但每一伍秦军却都自发形成了最基础的军阵,五五成群的向着燕军扑杀而上! 不知是因为闻到了烤肉、鱼汤的香味,还是因面前这些冲锋而来的秦军,不少燕军都不禁咽了口唾沫。 乐讯更是心脏一颤。 秦军既然选择在平旦食朝食,就说明秦军原计划出兵的时间近在眼前,秦军所有将领必然都已经睡醒了,秦军士卒们定然也已着甲完毕。 率一万燕军一头扎进如此秦军之中? 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啊! 乐讯毫不犹豫的断声大喝:“全军后撤!” 呼喝间,乐讯当先撤向后方。 狗剩怒气勃发:“脑袋都不留下一颗便想跑?” “赔俺饭来!” 狗剩当先前冲,手中长铍已然向着一名燕军突刺而去! 更后方,听得号角声的嬴成蟜已经策马赶来。 见燕军已在撤军并被秦军左军缠住脚步,嬴成蟜断声喝令:“令!” “姜明所部即刻上前,协助汪博所部抵御燕军,弩矢压制!” “李信所部自西营门出!” “西锋所部自东营门出!” “两部绕行,斜插燕军侧翼!” “其余各部需于半刻钟内用过朝食,全军备战!” 一系列命令接连下达,姜明当即喝令:“步卒前压!” “弩手列三番!” “第一排,目标正北方,标高三,放!” 遥望乐讯所部顶着漫天箭雨撤出秦军军营,燕獾目瞪口呆:“秦军的反应为何会如此之快!” “秦军方才结束攻楚之战,又转进千里北上阳晋。” “秦军不该是疲敝不堪,只能休息整顿吗?” “为何会如此之快的对我军进行还击?” “难道秦军将领早就预料到我军会趁夜偷袭?”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从燕獾口中喷吐而出。 因为燕獾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在武安殿里商量的好好的军略,到前线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不合理啊! 将渠淡声道:“若战争果真那么简单,大王伐赵就不会屡战屡败了!” “对面的领军大将可是秦国的长安君!” “其策又怎是我等能料?” 燕獾对偷袭失败无法理解,但将渠却早有心理准备。 或者说,将渠对自我的认知很清晰。 将渠可谓人杰,但将渠的能力侧重于内政和国际关系,而绝非领兵打仗。 将渠能挂帅且不愿让出帅位,不是因为将渠有挂帅的能力,而是因为燕国实在无大将,将渠只能为主帅。 将渠自认为在领兵作战这个领域,自己远逊于嬴成蟜,而今秦军兵力又远高于燕军。 将渠根本不知道燕军怎么赢! 燕獾冷声道:“或是我军之内有谍者,将我军的布置泄露给了秦军!” 将渠懒得理会燕獾,只是沉声下令:“令!” “乐讯所部散开阵型,向中军左右二翼奔逃。” “燕安所部列方阵,上前拒敌!” (本章完) 第258章 这不是战争,这是狩猎! “攻却不强攻,退又不回营。” 遥望燕军军阵,嬴成蟜眉头紧锁:“燕将究竟意欲何为?” 若将渠有意大举袭营,那就不该仅仅发兵一万,而是直接集中优势兵力大举冲击。 若将渠求稳,只想发小股兵力以小博大,那就不应该让全军出营。 至于那六万名早早就在秦军军营北方列阵防御的燕军更是让嬴成蟜摸不着头脑。 你清醒一点! 不是我在偷袭你,是你在偷袭我啊喂! 身为偷袭方的你为何要把半数以上的兵力用于防备我军进攻啊? 无论嬴成蟜从哪个角度分析,他都分析不出将渠究竟是怎么想的。 然而能够担任一国相邦的人又岂会是蠢货? 嬴成蟜总觉得这里面有诈! 王贲犹豫许久之后,终于开口:“若将领突行令人不解之举,多是君王下令所致。” 嬴成蟜微怔。 寻思了一会儿之后,嬴成蟜方才瞪大了眼睛:“此次袭营莫非是燕王喜的命令?” 蓟城距离此地足足有一千三百余里远! 在没有电话、电报的年代,由传令兵完成一千三百余里距离的跨越,传令前线将领夜袭敌营? 这简直比坐镇后方却通过电报指挥前线机枪阵地向左移动五米还离谱! 王贲轻声一叹:“末将只是猜测,做不得真。” “末将如此猜测也只是因为多见将领为王令所困,毕竟战局多变,而王令滞后。” “若是遵从王令很可能会损兵折将,可若不尊王令却又是大罪,为将者,难啊!” “唯有为大王将,才能不被此等荒谬之令左右。” “我大秦之将,可为天下将领所羡!” 诸雄君王皆有干涉前线作战的记录,唯独嬴政从未干涉过前线将领。 王贲这一顿猛夸即是出自真心,又是希望嬴成蟜能把他的夸赞尽数传入嬴政耳中,把高帽给嬴政戴好,让嬴政以后就算想微操前线也不好意思下手。 嬴成蟜没有去思考王贲的小心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燕军:“为遵王令而不得不偷袭我军。” “却又因明白偷袭必定不顺,所以将半数以上兵力用于防守?” “如此,倒是解释的通了。” “但本将已至,燕王却非但不愿退军,甚至还令前线夜袭?” “燕王莫不是以为我部将士提不动剑了?!” 由六万大军组成的防御阵型看似坚固异常。 但若非投石车沉重难运,被嬴成蟜全数送回了咸阳城,嬴成蟜现在便可用步抛协同战术砸开燕军的龟壳。 即便投石车未曾随军而至,眼前燕军在嬴成蟜眼中依旧破绽百出。 其中最重要的两个破绽,便是一意孤行又喜欢微操的燕王,以及一名本该去在内政领域发光发热却不得不领兵出征的主帅! 沉吟片刻后,嬴成蟜沉声开口:“令!” “萧途所部即刻北上三十里,于大流山后埋伏。” “王贲所部绕行燕军西侧、孟南所部绕行燕军东侧、姜明所部前抵燕军南侧……” 随着嬴成蟜的命令,十一万秦军尽数出营,向整个战场泼洒而去。 看着向自己包围而来的秦军,将渠沉声开口:“令!后军转前军开路,中军维持军阵,缓步向东北方向撤军!” 然而燕军才刚刚有所动作,李信所部当即引兵从南侧向着燕军右翼斜插而来! 看着策马奔驰而来的秦军,将渠心中一凛,赶忙更该命令:“全军止步!整顿方阵!” 八万燕军齐齐停下脚步,慌慌张张的将长枪对准秦军。 方才狂冲而来的李信所部却掉头就走,引得燕军面面相觑。 将渠再次下令:“前军开路后撤!” 燕军又一次开始行进,李信所部却如约而来,且目标直指燕军阵型出现漏洞的方向。 将渠不得不第二次下令:“全军止步!” 李信所部又一次退去。 王贲、姜明各部也已趁着这个时间包抄而来。 但所有秦军都没有主动进攻,他们只是游弋在燕军周边,一旦燕军有丝毫动作就作势威胁! 环视已将燕军三面包围的秦军,将渠的手心里都是汗水。 燕安肃声道:“主帅,若长期这么消耗下去,我军的损耗远大于秦军!” 在当下战场,燕军如挤成一堆的羊群般依偎取暖。 但秦军却宛若十一万匹饿狼般徘徊在羊群周边,贪婪却耐心的等待着狩猎的良机。 可燕军终究不是羊,他们是有思想的人! 长期僵持之下,燕军士气必定崩溃! 将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燕安都尉所言有理。” “不能再如此僵持了。” “令,全军向北行进二十丈!” 一声令下,燕军全军迅速向北行进二十丈,李信所部也随之而动。 然而李信所部才刚刚有所动作,燕军却已重新列好阵型,继续以枪林阻敌。 李信见状,也只能重新领军后撤,继续游弋在燕军周边。 燕安振奋低呼:“主帅之策,有用!” “只要我军能够行进,哪怕行进的速度慢一点将士们心里也有希望。” “一旦发觉秦军破绽,我军便可杀出重围!” 将渠也目露振奋:“慢一点无所谓,慢一点走得稳。” “或许本相可以将这八万袍泽都带回大燕!” “传令全军,继续向北行进二十丈!” 燕军一点点撤军,时间也在一点点推移。 日出四刻(6:00) 太阳仍未升起,阳光却已洒向阳晋周边。 秦军中军。 遥望走几十米就停一次的燕军,嬴成蟜轻声开口:“战局至此却仍无变阵、伏兵?” “老相邦,本将在等天亮,你在等什么!” “莫不是真以为能蠕动回燕不成?” 嬴成蟜需要天亮起来才能探查周边排查伏兵和奇兵,以确保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嬴成蟜更需要天亮起来才能看清整个战场! 纵观战场,嬴成蟜沉声下令:“传令李信所部。” “继续如现在一般迷惑燕军。” “传令王群所部与西锋所部合兵,传令西锋所部等待下一次燕军止步的机会。” “一旦燕军止步,即刻杀出!” 战场上,燕军再一次开始向北行进。 走走停停的多了,燕军也已经走出了经验。 现在的燕军每次行进已经不仅仅只满足于走二十丈,而是一次会走四十丈。 且见李信所部始终没有强攻,燕军的警惕性也随之下滑,现在都不仅仅是在走,而是在跑,甚至都开始大跳了! 李信都被气笑了,却不得不再令:“将士们,冲!” 迅速北上四十丈后,燕军再次停下了脚步,并用挑衅的目光看向引兵后退的李信。 然而李信是退了,西锋所部四十架沉重的青铜战车却在一百六十匹高头大马的拉乘下迈开四蹄,向着燕军冲撞而来! “重弩,射!” 居中的战车上,西锋沉声下令,下一瞬,四十枚弩矢便向着燕军飙射而出。 “秦军应该很快就会退去了吧?” “彼其娘之!你见秦军有半点退却之意吗?快拿好枪!” “敌袭!秦军真的杀上来了!” “快上禀主帅,秦军对我军发起进攻!” 镇守左翼的都尉公孙高眼见秦军越来越近,声音中略有些慌乱,却还是强自镇定的不断下令:“列阵应敌,长枪列阵,敢退者斩!” 五十丈! 三十丈! 西锋所部依旧没有像李信所部一样退却,站在战车上的车左、车右反倒是尽数拿起了手弩。 西锋断喝:“连弩连发!” “准备冲撞!” 呼喝间,西锋也左手持弩,右手拽着拉杆全速上下拉动。 “嘣嘣嘣~~~” 弓弦炸响之音不绝于耳。 八百枚手弩弩矢在十息时间内尽数倾斜而出! 虽然手弩的弩矢无法洞穿燕军甲胄,只能伤及前排枪兵的面部和四肢。 但即便只是一颗球砸向自己,谁又能控制住本能,不闪不避? 燕军前排枪兵乱了,这就够了! “嘭!” 身披重甲的战马闯过混乱的枪林,直直撞向拦在身前的枪兵。 三层枪兵构筑的防线好似纸糊的一样,被战车一撞即碎! 西锋持戟刺穿一名燕兵的面门,口中怒喝:“避开撞击!” “沿燕军缝隙穿行!” “莫要减速!” 王群振奋而呼:“将士们,随战车冲杀!” 在撞破最坚实的外层防线后,秦军战车刻意避让冲撞,凭马速和战车的防御纵横于燕军军阵之内,无人可挡! 而在战车之后,一万五千名秦军尾随而入,顺着战车撕开的缺口不断扩大战果。 秦军暴起发难非但打懵了燕军,就连将渠第一时间也没回过神来。 见秦军已经杀入燕军阵中,将渠赶忙喝令:“令!” “乐讯所部增援左翼,全军内缩阵型,封堵左翼缺口。” “将秦军困于我军军阵之内,围而杀之!” 只要燕军能够完成对军阵的重整,就能形成局部战场的以多打少,进而全歼西锋所部。 然而就在将渠下令的同一时间,嬴成蟜也再次下令:“令!” “王群所部稳固撤军通道,西锋所部即刻转向撤出。” “姜明进,弩矢漫射!” “王贲所部步卒进!” “李信所部以千人将为队率,滋扰燕军前军!” 一面撤军,三面增兵,战局在转瞬间就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无奈之下,将渠只能变更命令:“放秦军战车离阵,令我军战车南进,剿灭秦军弩兵!” “令中军增援后军,前军不许轻举妄动!” 可燕军才刚刚完成变阵,嬴成蟜便再次下令:“令姜明所部退,孟南所部进!” “西锋所部转进西南,与王贲合兵,凿穿燕军后阵!” “李信所部合兵,择薄弱点攻之!” 嬴成蟜双眼不断在整个战场来回扫视,口中接连说出一条又一条命令。 将渠不得不跟着嬴成蟜的进攻布置防守战略。 若庞煖还活着,定会发现这般场面异常眼熟! 高频次、多战场、各部协同的战争模式,正是庞煖在修鱼城时针对嬴成蟜的作战方针。 只不过修鱼城之战时,庞煖所部与嬴成蟜所部打的有来有回、战损相仿,宛若一场师徒教学局。 可今日之战,却不是教学,甚至不是战争。 而是一场狩猎! (本章完) 第259章 绝境中的希望,本相何惜以身入局! 嬴成蟜的进攻速度和变阵频率越来越快。 各部精兵被拆分成以千为单位的兵马,围绕燕军形成了二十余个作战方针完全不同的小规模局部战场。 拉扯、强攻、勾引同时出现在不同的局部战场之上,各个局部战场又在互相配合,汇聚成一盘混乱却暗藏秩序的大棋! 随着嬴成蟜的再一次变阵,燕安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焦躁,一把抓掉头盔,狠狠挠着头皮恨声道:“秦军主帅究竟在做什么!” “变来变去变个没完!” “如此,我军士卒自是疲敝,但秦军士卒难道不会累吗?” “我军只需要固守阵型,奔袭的距离并不算长,但秦军却是动辄进行长达数里的奔袭。” “本将自问看过的兵书不少,可天下间哪有如长安君一般打仗的!” 诚然,秦军悍勇。 但单从单兵战力和身体素质的角度来看,燕人并不比秦人差! 如此高频率的变阵和各部奔袭配合必定会大大消耗秦军的体力。 而燕军则只是需要坐镇原地以逸待劳,消耗的体力比秦军少了太多。 所以在燕安看来,嬴成蟜的战略布置是非常不理智的。 但那可是大秦的长安君啊! 魏国的亡魂可还盘桓在这片土地的上空盯着他呢! 这样的人,谁敢说他不会打仗! 一边是自身战术素养对嬴成蟜的否定,一边又是过往战绩对嬴成蟜的肯定。 燕安不知道嬴成蟜是不是突然在此战抽了疯,燕安只知道自己快被这种认知冲突给逼疯了! 将渠纵马在原地继续转圈,声音中多了些疲惫和苦涩:“长安君如此布置想来并非是为了求胜。” “而只是为了摧残本将、摧残燕军!” “本将现在终于明白为何战功赫赫的庞将军却在与长安君对战后心脉崩断而亡了!” 燕安微怔:“长安君是为了摧残我等?” 将渠又转了一圈儿,下了几条命令后轻声一叹:“本将之军略相较于长安君,颇为不足。” “我燕军相较于秦军也颇为不足。” “而长安君如此快速的变阵和拉扯,或许就是为了进一步拉大双方的差距!” “至于体力?” “莫要忘了,秦军还有一支偏师尚未动用!” “若我军弱点尽数暴露、军心崩溃、阵型不稳,那支偏师便可大败我军!” 将渠早就知道自己和嬴成蟜之间是有差距的,但将渠都没想到嬴成蟜还能将这份差距进一步扩大! 身处野外遭遇战的环境,双方将领都不能站在指挥台或城墙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全场、纵观战局,他们甚至还会被本部兵马挡住视线,只有爬到辎重车上垫着脚才能看清远处。 对于经常打野战的秦军将领而言,他们早已习惯了通过副将、家兵、传令兵、鼓声等种种外部条件协助,于脑海中构筑出上帝视角的地图,对根本看不到的部队进行操控。 但将渠没那个经验,他只能不停的原地转圈,用肉眼去环视战场,才能堪堪挡住嬴成蟜全方位、高频率的进攻。 一刻不停的原地转圈几个时辰,谁能不迷糊? 年过七旬的将渠甚至已经吐了好几次! 而更重要的,则是中基层将领和底层士兵之间的差距。 出征至今,还能站在嬴成蟜麾下的将士无不历经鏖战而活,其中不少士卒都经历过攻楚之战初期敌众我寡的艰难战局,久经考验的他们有着十分坚定的战斗意志。 反观燕军,很多燕军的中基层将领都跟不上将渠的指挥速度,燕军内部时常因为高频变阵而出现冲撞。 绝大多数燕军更是这辈子都没打过一场胜仗,他们人生参与过的所有国战结局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失败! 如此军队,有什么战斗意志可言? 而嬴成蟜在做的,就是用高强度的战斗进一步暴露燕军的内部问题,并利用群狼环伺的恐惧进一步瓦解燕军的战斗意志! 当战斗意志被瓦解,体力又有什么意义?逃的更快一点吗! 听了将渠的解释,燕獾急了:“若是如此打下去,我军岂不是要完全崩溃,进而沦为鱼肉,为秦军宰割?!” 燕安忍不住怒道:“现在知道了?早干什么去了!” “我军与秦军的差距是切实存在的。” “相邦所谏的早早退军才是上策!” “能战斗至今而不溃败,已是相邦大才!可……” 燕安话没说完,将渠便摆了摆手:“无须多言。” “且战局也未曾败坏到那般不堪的地步。” 燕獾和燕安都不解的看向将渠。 相邦,您都快转成车轮了,战争还没到那般不堪的地步? 将渠不再解释,只是轻声安抚:“再等等!再等等!” 随着时间推移,秦军的战争节奏也愈发多变。 将渠很难不怀疑嬴成蟜是在用燕军去练手,练习他听说过却还没用过的战术! 可将渠却没有生气,他只是在继续等待。 终于,将渠已经明显能从燕军脸上看到惊惧,燕军各部开始偶发一些内部骚乱。 而秦军奔袭的速度也开始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将渠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时机,毫不犹豫的喝令:“令!” “以燕安为主、公孙高为副,率前、中二军北上奔逃!” “令乐讯所部为左翼,本相为右翼,为大军断后!” 燕安不敢置信的看向将渠:“相邦,您令本将与燕安都尉率众北上。” “而您自己断后?” “我等或能逃脱,可您怎么办!” 将渠沉声道:“若本相不亲自断后,我军后军必定崩溃。” “届时等待我军的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燕安无言以对。 鄗代之战时,上一任燕国相邦栗腹在战败后令后军断后,结果后军集体投降,以至于赵军轻而易举的掩杀而上,栗腹也死于溃兵之中! 观当下战局,将渠之举看似行险,但却反而是最为稳妥之举。 燕安只能拱手:“唯!” 见燕安应令,将渠的声音愈发严肃:“切记!” “当以精兵为前军,若遇秦军便不惜一切代价的冲而破之。” “若退军不顺,本相允许你就地遣散大军,令各将士自行北上回国。” “但在遣散大军之前,需将军中粮食尽数分给将士们,并告知所有将士,只要他们能回到燕地,所有罪责一笔勾销!” 将渠又看向燕獾:“请务必将此事上告大王。” “溃败之责、将士逃散之罪,请皆加于本将之身,切莫苛责士卒!” 燕獾、燕安齐齐拱手:“唯!” 听完将渠最后的叮嘱,燕安朗声而喝:“前、中二军听令,北上回国!” 一声令下,激起一片哗然。 “撤军回国?甚善!终于撤军了,可以回家了!” “要俺说啊,反正咱大燕打谁都赢不了,还不如早些溃败,还能让我等早早回家赶上秋收。” “快走快走!小心秦军追杀!” “还走什么走?跑啊!” 当战斗意志被瓦解,体力又有什么意义?逃的更快一点! 当燕军开始逃亡,战斗意志没了意义。 燕军存留至今的体力反而成了关键。 撤军命令刚刚下达,燕军前、中二军便撒丫子开跑。 唯有两支燕军迅速向逃军的左右二翼填充而上,正面挡住了冲杀而来的秦军! “世人皆言楚军善走,本将观这燕军也不遑多让啊!”嬴成蟜轻声一笑,旋即喝令:“衔尾追杀!” “打旗,令蒙武所部出城冲杀!” 尘封已久的阳晋城门轰然洞开。 蒙武怒声嘶吼:“将士们,援军已至,敌军已溃。” “封侯拜爵何时有?今朝正是立功时!” “随本将,取军功!” 一万两千名秦军在蒙武的率领下嗷嗷叫的冲出城门,向着燕军奔袭而去。 蒙武杀出的时机完全在将渠的意料之内。 但从阳晋城跑到战场的这一段路程,已经足够秦、燕两军拉出足够的距离。 待燕军主力冲出战场,将渠当即喝令:“左右二翼合为后军。” “转身北上大流山谷!” 阳晋周边山峦诸多,大流山谷便是从阳晋转进灵丘方向最宽敞的一条大道,也是将渠最后选择的阻击地点! 但将渠所部距离大流山还有十余里时,阵阵喊杀声便从大流山方向传来。 将渠愕然眺望,便见一支秦军正从大流山山巅向着燕军前军冲杀而来。 将渠轻声一叹:“倒是本相想多了。” “以长安君之能,一旦开战又岂会放本相离开?” 定了定心神,将渠沉声喝令:“全军加速!” 后军加速奔袭,破开挤在路上的溃兵,一路杀入大流山内。 “燕安!”将渠怒声大喝:“率你部兵马快走!本相所部阻敌!” 燕安焦声道:“我军已被困,若相邦……” 亲自持槊洞穿了一名秦军的咽喉,将渠打断了燕安的话,嘶声怒吼:“快走!” “此乃军令!” 燕安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只能拱手:“唯!” 一拽缰绳,燕安嘶声而呼:“撤军!” 在付出六千余燕军阵亡的代价后,趁着萧途所部被将渠阻拦,燕军艰难的翻过山峦,向着更北方狂奔而去。 唯有将渠和乐讯两支兵马还在依托大流山地形顽强的抵抗秦军。 策马横槊,一槊洞穿了一名秦军的咽喉。 右臂肌肉贲张,将渠将这名秦军高高挑起,口中怒吼:“众将士,援军已在路上!” “包围即将成型!” “只要堵住山路,我军必胜!” “随本相,杀敌!!!” (本章完) 第260章 我军又降了?我军果然又降了! 看着血染征袍的将渠,燕军惊呆了。 年过七旬、身居相位、此军主帅,三个条件无论哪一个单拎出来都与冲锋陷阵互不相容。 可将三个身份全都占了的将渠,今日却冲杀在了最前方! 相邦都在死战,我等又比相邦尊贵到哪里去? 燕军后军齐齐怒吼:“死战!” 将渠畅快大笑:“令!” “本相率亲兵屯于山谷,阻挡来敌。” “乐讯所部即刻上山,攻破秦军弩兵后夺取高位,以弩矢协助我军!” 一众燕军振奋高呼:“唯!” 双臂发力,将渠将高高挑起的秦军甩到地上。 染血的马槊直指萧途所部,将渠昂然而呼:“随本相冲杀!” 将渠用身先士卒和自身威信为代价,短暂提起了燕军的士气。 两万余燕军分兵两部,两侧包抄,萧途所部只能艰难抵抗。 疾驰而来的嬴成蟜远远看到当下战况,大感意外:“燕相亲自引后军为燕军断后?” “燕相莫不是意欲死于此地乎?!” 嬴成蟜本以为燕军会随着撤军而彻底崩溃,秦军只需要衔尾追杀获取军功而已。 所以嬴成蟜才只在大流山布置了一万兵马。 然而将渠的举动却超出了嬴成蟜意料之外。 真的会有人愿意为燕王喜那等君王而死吗? 燕王喜他凭什么! 嬴成蟜沉声下令:“令!李信所部即刻东进,自东北方向绕过大流山,衔尾追杀燕军!” “蒙武所部突阵,接引萧途所部撤出大流山!” “王群、孟南、王贲三部接连前攻!” 面对冲锋而来的蒙武所部,将渠选择了避让,也趁此机会让燕军重新整顿了军阵。 在萧途所部顺利撤出大流山之后,王群所部当即换位强攻。 然而面对王群所部,将渠却亲自站在了燕军枪兵身后,振奋大喝:“将士们,刺!” 嬴成蟜肃声喝令:“令!姜明所部上前,目标燕军大纛方向,三番轮射!” 天空中,万余弩矢在空中交错,将晴天化作阴天,随后射向秦燕两军。 山谷内,六万余秦军以每万人为一队,如海浪般接连不休的拍向燕军,燕军却宛若礁石般任由秦军呼啸而一步不退! 随着战争的持续,一具具尸首躺倒在山谷之内。 鲜血,让每一名将士抬脚时都感觉脚底粘黏。 不止一名燕军心中浮现出怀疑。 真的会有援军吗? 如果有援军的话,前、中二军为什么会跑呢? 但当他们遥遥看到正在厮杀的将渠,一切怀疑却都烟消云散。 站在他们身边的可是将渠! 大燕的相邦! 如此尊贵的人物怎么可能让基层士卒先跑,却自己留下断后呢? 在将渠的身先士卒之下,燕军一次又一次强行提起战意,怒声嘶吼: “杀敌!” “坚守山谷,不能令秦军上前一步!” “袍泽们坚持住,只要坚持到援军抵达,我军就能活!” “千万莫要投降,别忘了昔日秦国武安君于长平坑杀了所有降卒,向秦国投降只有死路一条!” 可惜的是,将渠老了。 年过七旬的他只是持槊杀了七名秦军,就已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家主!”渠琅策马上前,并让家兵们挡在了将渠身侧,低声道:“我等继续护持大纛冲阵。” “您休息一会儿吧。” 将渠大口喘着粗气,仰头看向天边。 那里,太阳已经与山巅亲密接触,即将融入山峦之下,敛去映照万方的光芒。 将渠笑了:“天快黑了。” “夜幕之下,秦军已难追杀矣!” 经过三个时辰的大流山鏖战,将渠终于拖延到了太阳即将下山的现在。 三个时辰的白日加上一个天气不错的夜晚,已经足够余下的燕军彻底逃入赵国境内。 当然,秦军很可能会继续追杀。 但届时需要抵抗秦军的便不再是燕军,而是赵军! 目标达成,一直支持着将渠的那口心气也随之卸下。 “当啷~~” 马槊从无力的手指中滑脱,不知砸到了秦军还是燕军的甲胄,发出金铁交鸣之音。 渠琅一惊,赶忙上前:“家主,可无恙?!” 将渠摇了摇头:“本相无恙。” “令!” “乐讯所部下山,与我部合兵!” “家兵护卫本相退回军中。” “生火,为本相烧些水。” 一时间难以寻找锅盆,渠琅干脆把自己的头盔狠狠刷了一遍,然后装了一头盔的水架在火上炙烤。 正烧水间,乐讯策马而来,遥遥拱手:“相邦,我部已合兵!” “接下来如何阻敌,还请相邦下令!” 将渠轻声道:“传令全军,降!” 乐讯等了几息后,疑惑的发问:“向北还是向南?” “方才末将未曾听清。” 将渠站起身,环视四周,正声喝令:“传本相令!” “全军弃械,请降!” 这一次,不只是乐讯怀疑自己听错了。 附近的所有将士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弃械投降? 援军不是马上就到了吗? 包围不是即将成型了吗? 堵住山路我军不就必胜了吗? 看出将士们眼中的疑惑,将渠面向四周拱手一礼,歉然道:“我军不曾对秦军进行包围。” “大王虽然强令我部进攻秦军,却未曾派遣任何援军增援。” “是本相骗了诸位。” 胜利就在眼前,是所有燕军坚持到现在的唯一理由。 结果现在将渠却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是在为了燕军主力断后? 乐讯声音发颤的发问:“您可是相邦啊!何至于此!” 将渠坦然道:“为大燕留存更多可战之力。” 将渠对燕安说的话不是谎话。 若非将渠亲自坐镇后军,燕军后军早就崩了,不可能为前、中二军拖延这么长的时间。 如果想让更多的燕军逃回燕国,这是唯一的选择,也是将渠从一开始就做好的打算。 所以将渠才让乐讯随自己一同断后。 因为乐氏叛逃离燕的人已经很多了,不差再多乐讯一个。 而燕安等所有出身王室的将领则都被将渠送回了燕国。 乐讯上前一步,激动的怒吼:“相邦,我军还有战力。” “还能护持相邦杀出重围!” 将渠却摇了摇头:“莫要让我军将士们再无故赴死了。” “本相的命不值得用那么多大燕好儿郎的命去换。” 见身周将士依旧不愿放下兵刃,甚至不愿高声帮他传达将令,将渠拱手再礼:“本相已将本相之策上报大王。” “万般之错,皆错在本相。” “大王仁善,不会因此而追究诸位将军,更不会因此而杀害诸位将军的家眷。” “这是本相的最后一条命令。” “请诸位将军务必遵从!” 燕王喜有很多缺点。 但燕王喜却也有两个优点,那就是认错积极和不会迁怒。 燕王喜四年,燕王喜不顾将渠阻拦强行发兵,此战燕国大败、相邦栗腹战死、乐间怒而叛逃。 战后,燕王喜没有牵连任何将领的家眷,甚至礼送乐间的家眷出境,凡是还有机会见面的臣子皆亲自登门道歉,无法再见的故臣也都收到了燕王喜的亲笔道歉信。 虽然燕王喜知错不改,可至少认错态度是让人认可的,也让燕军将领们没了后顾之忧。 见将渠态度坚定、没有丝毫扭转的可能,乐讯不甘的扔下长枪,悲声而呼:“燕军,请降!” 乐讯之后,一名名将领扔下武器,悲怆高呼:“燕军,请降!” 将渠的命令终于得以传向全军。 一名名正在厮杀的燕军愕然回头,就见燕军大纛在周边没有敌军的情况下自行跌落。 这一刻,不少燕军都有些恍惚。 “我军又降了?” 投降的命令出乎燕军意料之外,却好似又在情理之中。 万余残兵没有怒吼、没有不甘,在确认命令无误的第一时间便熟练的扔掉了手中兵刃,齐刷刷跪倒在地,无须秦军命令就高举起双手以示自己并无反抗之力。 看着像割麦子一样整齐而快速矮下的燕军,将渠的心情颇为复杂。 昔年的强燕,怎就沦落至此啊! 但最终将渠也只是轻声一叹:“去吧。” “去见见长安君,请长安君善待我军降卒。” 乐讯不解:“相邦,您呢?” 将渠摇了摇头:“本相过于疲累,便不去了。” “你们去吧。” 好言把将领们都劝去了前线,将渠疲惫的坐在了火堆旁。 渠琅不顾炙热的取下头盔,先试了试水温才端到将渠面前,声音中带着止不住的哽咽:“家主,水已温。” 将渠面露笑容:“善。” “一盔水想来是不够的,再烧些吧。” 渠琅连连点头,将渠则是将双手放进头盔内,认真而细致的洗去了双手、面颊和胡须上的血液与肉丝。 渠琅等家兵则是七手八脚的用绸布擦拭着将渠甲胄上的血液。 脱下实在没有条件清洗的征袍交给渠琅,将渠温声道:“本相已于家书之中说过了本相的决定。” “不会有人怪你们的。” “若秦将能放过你等,便归家去吧。” 渠琅的眼泪流淌而出,颤声开口:“家主!” 渠琅想劝劝将渠,但他却根本不知该如何劝说。 将渠温和的目光从一名名家兵的面颊上扫过,用力拍了拍每一名家兵的胳膊。 最终面向东北,撩起裙甲,双膝跪地! (本章完) 第261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遥望东北,将渠似是对人低语,又似是在喃喃自语:“大王。” “昔年您不嫌臣出身卑微,只是听闻臣有些能力便亲自来臣家中,请臣为官。” “可昔年的臣只是家有几亩薄田、出口张狂的寻常农家子而已,自惭形秽不敢登高位。” “以至于大王亲自登门三次而邀,让五十年前的那名农家子一朝成为令邻里羡慕、父母骄傲的燕国大夫,而今甚至又成为一国相邦!” “因臣家贫,大王总是借故赏赐钱财田产。因臣怯懦,大王对臣从无申斥,唯有鼓励。” “臣都记着,都清清楚楚的记着!” 将渠不由得回想起五十年前的一幕幕过往。 彼时的燕昭王已年过五旬,却刚毅果敢、仁义温和、虚怀若谷、求贤若渴。 他奉郭隗为师,尊郭隗之谏施千金买马骨之策,筑黄金台以奉天下贤良。 他一次又一次的亲自邀请任何一名可能有才能的人,若是被拒绝了,那就再邀请一次、再邀请两次。 年过半百、身为燕王的他却放下了身为王者的骄傲,为了求贤,他连脸都不要了! 他对可能有才的魏国使臣厚礼相待、终日邀请,以至于魏国使臣在出使途中跳槽为燕国亚卿,终成‘七十城收一笑间,当时气势擅强燕’、位列武庙十哲的乐毅。 他对兵败被俘后在东胡为奴十余载、趁乱逃返的前朝败将毫无猜忌,厚赏其苦、大力提拔,以至于这位前朝败将为燕昭王北逐东胡千里、东却箕氏朝鲜两千里,为燕国开拓了五郡之地,又主导修筑了燕北长城,终成异族噩梦、贤将秦开! 更有提出‘五德终始’、‘大九州’等观点,影响了后世两千余年的驺衍等一众贤才纷纷来投。 也就是在那个时期,二十来岁的将渠被邀入朝。 在群贤面前,将渠微不足道。 他只是站在群贤身后的一名小官,哪怕天塌下来也不需要担心,因为总有‘高个子’顶着。 将渠只需要追随着群贤的脚步愉快前进,见证着这个原本只是二流小国的国家因明君贤臣齐心合力的奋斗而爆发式增长,跃入七雄之列! 想着想着,将渠已是泪流满面:“然,臣之军略,逊昌国君(乐毅)远矣!” “臣之谋略,逊郭子(郭隗)远矣!” “如今群贤离朝,如臣这般卑(卑微)鄙(鄙薄)之人竟可为我大燕相邦。” “臣着实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大燕倾颓,再无复兴之机!” “臣着实老迈,真的扛不动了!” 曾经的巨人们或走或逃或死或被逐,五十年前那名跟在群贤身后的小官却成了今日燕国的相邦,成了燕国‘个子最高’的人。 可天赋并不出众,又时常被君王抽梯子的他,即便挺直腰杆、高举双臂、踮起脚尖也无法扛起燕国的大旗! 将渠掌心向内,左手按于右手之上,拱手于地,重重叩首:“臣,愧对大王三辟之恩!” 不远处,嬴成蟜策马疾驰而来,焦声而呼:“冲过去,拦住燕相!” “卦夫!” 将渠轻声道:“持盾,再送某一程。” 渠琅擦掉泪水,持盾站在将渠身后,怒声嘶吼:“小心秦军暗箭,护卫家主!” 三百余名残存至今的家兵齐齐拿起兵刃对准嬴成蟜,更有十名家兵持盾护住了将渠身周各处。 嬴成蟜纵马而驰,一戟刺穿了一名家兵的脖颈,朗声高呼:“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败则败矣,何苦自寻短见?” “燕王不善待人才,我秦王却求贤若渴。” “为一国兴而战,不若为天下兴而战,本将可代我王许以九卿之位厚待燕相。” “莫要……” 将渠没有在意嬴成蟜,他甚至没有去听嬴成蟜究竟在说什么。 将渠只是赶忙用衣袖去擦拭眼泪,努力让自己维持着最体面的姿态,然后拔剑出鞘,横于颈侧。 遥望黄金台的方向,将渠期待、紧张又愧疚的轻声喃喃: “大王!” “臣渠,特来请罪!” 剑横! 血洒! 身躯也无法束缚的满腔热血,向着黄金台的方向泼洒而出! “当啷~” 听着长剑落地的声音,三百名将渠家兵泪洒征袍,悲声嘶吼: “恭送家主!” 遥望将渠向前倾倒的身躯,嬴成蟜眼中尽是震惊和无措。 大秦从来都不要求臣下和子民忠义,而是依靠律法、赏赐和惩罚构筑统治体系。 二世为人,这却是嬴成蟜第一次亲眼看到甘愿为另一个人而坦然赴死的人。 嬴成蟜早闻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 时至今日,嬴成蟜才终于明白了何谓慷慨悲歌! 嬴成蟜心乱如麻,翻身下马后一脚踹向挡在自己面前的渠琅: “滚!” 含怒而出的一脚将渠琅踹的倒飞半丈,口吐鲜血。 但渠琅没有反击,其他将渠的家兵也不再战斗,嬴成蟜得以顺利的走到了将渠面前。 看着目光已经有些涣散的将渠,嬴成蟜的心情愈发复杂。 或许,是将渠的忠义让嬴成蟜自愧不如。 或许,是嬴成蟜渴望这样的人才能投奔大秦,为秦所用。 也或许是嬴成蟜不希望将渠的死进一步激发燕人的爱国情怀。 万般心绪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对于李贺而言,这只是他为鼓舞士气、抒发志向而做的一首诗中的一句。 但对于将渠,以及诸多和将渠一样的人而言,这就是他们的经历,也是他们的一生! 嬴成蟜半蹲下身,温和而诚恳的说:“燕相渠,无愧于任何人!” “燕国能得如此慷慨悲歌之士,此乃燕国之大幸!” 将渠的双眼深处又涌出些许光彩,努力想对嬴成蟜露出一个笑容。 将渠已经可以预想秦国大兴、燕国灭亡的结局,且无力回天。 燕国的史书或会如诸多小国那般被尽数焚毁,燕昭王一朝君臣的努力也会被打入历史的尘埃。 但嬴成蟜身为大秦长安君、连灭两国的功臣,他的所言所行会有更多人关注,秦国也不会去焚烧嬴成蟜的记载。 凭借嬴成蟜的这句赞许,或许会有更多人知晓昔日黄金台,知晓黄金台上那位英明的燕王。 将渠突然感觉,自己死得其所! “嗬~”虚弱的气流混着鲜血喷出喉管,将渠终究无法亲口说出自己的感谢,他的双眼也彻底失去了神采,只是凝望着黄金台的方向久久不能合眼。 嬴成蟜轻柔的帮助将渠合拢双眼,温声道:“若燕昭王果真值得燕相如此效忠,他不会怪你。” “安心去吧。” 直起身,嬴成蟜整顿甲胄,轰然拱手,正声高呼:“大秦长安君、公子成蟜,恭送燕国相邦!” 有嬴成蟜带头,无论秦军将士对将渠的感官如何,都齐齐拱手: “恭送燕国相邦!” 十万人的呼声响彻旷野,声传天地。 宣告着最后一位曾在黄金台上对燕昭王效忠且仍出仕于燕国的臣子也已随燕昭王而去。 旧时代的残党彻底退出天下舞台。 燕昭王对燕国的遗泽也已完全丧尽! 渠琅等家兵忍住剧痛跪倒在地,叩首以谢:“拜谢长安君。” 嬴成蟜轻轻摇了摇头:“于公,本将与燕相各为其主,抵死而战不过是为国尽忠。” “于私,本将对燕相心存敬意。” “此等忠义之士,值得本将亲自送上一程。” “燕相想葬于何处?” 渠琅毫不犹豫道:“无终山!” 燕昭王没有葬在蓟城,而是葬在无终山下。 将渠近些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葬的离燕昭王近一点,如此一来,他独下九幽寻找燕昭王时也能方便一些。 紧接着渠琅又轻声一叹:“然,家主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若不得葬于无终山,家主希望能葬回老家。” 嬴成蟜沉默几息后,沉声开口:“令!” “尊君侯之礼取棺椁以承燕相,礼送燕相回朝。” “遣使者往燕国,请燕王葬燕相于无终山。” “若燕王不愿……”顿了顿,嬴成蟜声音转冷:“那就暂且停灵于蓟。” “无须多待,本将必至!” 嬴成蟜怎么去蓟城? 自是领兵北上而至! 当嬴成蟜发出如此威胁,燕王喜已经没得选了。 宁可与秦国开战也不愿意厚葬为国尽忠的臣子? 燕王喜这是对自己的忠臣有多大仇多大恨啊! 谁还会为燕王喜效忠! 渠琅感激的再次叩首:“拜谢长安君!” 嬴成蟜受了渠琅等人的这次叩首,轻轻颔首:“收拾休息一下,准备送燕相回家吧。” 脚步迟缓的走出大军,嬴成蟜就见刚刚请降的乐讯等人被秦军摁倒在地,一群人到中年的高壮将领此刻却在嚎啕大哭。 姜明赶忙解释:“他们皆意欲自寻短见,末将不得不将他们控制了起来。” 嬴成蟜环视众人,温声道:“随本将回国吧。” “无须多久,本将会带你们去为燕相扫墓,也会带你们一起去告诉燕王。” “他究竟愧待了多少忠义之士!” 秦开扩土三千里、攻占五郡之地听起来是非常模糊的概念,对照现在的地图约为西至张家口、南至京城延庆区、北至沈阳、东至朝鲜博川这么一片区域。 根据当下的考古和研究,可以基本确定燕北长城是由秦开主持修筑,秦开还修筑了‘候城’,这也是沈阳建城之始,除此之外,辽阳地区、韩国中南里地区等十余个地区的首个城池也已基本确定是秦开所筑,是大将中罕见的基建狂魔。 但因为秦开的战绩大多都是对外族作战,所以秦开并不被史家偏好,只是在各朝对北境、东境宣示‘自古以来’的主权时、或是考据外族发展时、亦或是给他的孙子秦舞阳充当背景板时才会被提及。史料的缺失让秦开的具体战绩从汉朝开始就有所争论,直至宋朝才‘吵’成一致,芝士又参考了顾颉刚先生、李仲元教授等老师的研究成果以及考古挖掘成果做出以上判断,若有大佬发现不妥之处,也请不吝相告! (本章完) 第262章 天下间岂有如此太子乎! 十天后。 蓟城武阳殿。 燕国群臣云集于此。 高台之上,燕王喜精神抖擞的发问:“兵马粮草可已筹措完毕?” 上卿剧广当即拱手:“十万大军已驻于城外,一应粮草也已准备就绪。” “只待大王令下,大军随时可以出兵!” 燕王喜长身而起,振奋高呼:“甚善!” “良机难得,万万不能有失。” “此番寡人将亲领偏师,御驾亲征!” “必当趁秦疲敝之际大破秦军,为我大燕开疆扩土!” 鞠武、栗恪等几名臣子心中轻叹,却沉默无言。 多年前燕王喜的那一脚不仅仅踹伤了将渠,也踹断了进言之路。 在当今燕国,能不顾自身、一心为国的人,仅剩将渠一人。 可惜,他并不在此。 所以武阳殿内响起和谐的呼声:“愿大王旗开得胜,为我大燕夺回失地!” 燕王喜畅快大笑:“为我大燕夺回失地,诸位爱卿之臂助必不可少!” “传寡人令!” 然而燕王喜的命令还没说出口,一声高呼却突然自门外响起: “军情急报!” “求见大王!” 剧广笑而拱手:“看来相邦的捷报已至!” 燕王喜却感觉不太对劲。 若果真是捷报,门外呼声为何会那般焦躁惊慌? 燕王喜当即喝令:“传!” 武阳殿大门开启,县令燕柳拎着下裳快步跑进大殿,匆匆拱手:“城外发现我军溃兵。” “斥候抵近打探得知,领兵之将为大夫燕獾!” 一句话落,武阳殿内一片寂静。 我们才刚刚筹措好出征的兵丁粮草,大王刚刚宣布要御驾亲征。 结果前线非但战败了,甚至都已经逃回国都了? 燕王喜在短暂的错愕后更是怒喝:“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剧广附和着怒道:“相邦所部拥兵十万,而秦军两部合计也不过十三万,兵力相差仿佛。” “且秦军连番鏖战,又纵跨千里而至,必定疲敝不堪。” “相邦所部如何会轻败于秦!” 燕柳无奈的说:“臣也不信。” “然斥候所探确实如此。” “故而臣将此事上禀,求王上决断!” 燕王喜当即道:“传车驾,去城门!” 两刻钟后,五马大车便冲出了武阳殿大门,更有大量车马承载着燕国群臣一路尾随而上,最终停驻于蓟城西城门。 迈步下车,燕王喜刚欲喝令,便见一道狼狈的身影正策马而来。 燕王喜眸光一凝:“燕獾?!” 远远看到燕王喜,燕獾明显瑟缩了一下,旋即赶忙下马,快步跑到燕王喜面前拱手一礼:“拜见大王!” 看到燕獾,又看到大量败军正向蓟城赶来,即便燕王喜再不愿相信将渠已经战败,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燕王喜声音有些颤抖的发问:“我军何以败?!” 燕獾苦声道:“长安君虽然纵跨千里北上,但秦军并无疲敝之态。” “长安君所部抵达阳晋当夜,我军趁夜偷袭,却发觉长安君所部亦有趁夜偷袭之意,偷袭即刻转变为决战。” “秦军势大、士卒悍勇,又有长安君为帅,我军寡不敌众,无奈战败。” 剧广默然,群臣默然。 群臣以为燕国能胜一场的根本性支撑就是秦军疲敝。 结果秦军非但不疲敝,反倒是精神抖擞! 那燕军战败也就理所当然了。 燕王喜拢在袖中的双手在颤抖,悲声而呼:“寡人悔不听相邦之谏!” “相邦何在?!” 燕獾让开身位,声音低落:“就在后面。” 燕王喜赶忙看向燕獾身后,就见渠琅等一众家兵未曾着甲,而是身穿丧服、肩抗棺椁,向着蓟城走来。 看到棺椁的那一瞬,燕王喜瞳孔地震,不敢置信的快步上前:“爱、爱卿?!” 渠琅落下棺椁,拱手一礼:“相邦渠麾下家兵,拜见大王。” 燕王喜声音颤抖的发问:“爱卿何以亡?” 渠琅声音沙哑的回答:“战败之后,自刎而亡。” 燕王喜悲声而哭:“因寡人之失,竟令得我大燕损兵折将,更损一大贤!” “寡人,错矣!” 燕王喜哭的很诚恳,其哭声可谓闻者心酸听者落泪。 但鞠武等臣子却都面无表情。 栗腹死的时候,燕王喜痛哭做保,然后继续不听劝告一意孤行。 剧辛死的时候,燕王喜悲哭承诺,而后依旧一意孤行。 而今将渠死了,燕王喜哭的更大声了,但想来燕王喜还是不会改的。 渠琅更是对燕王喜的悲哭视若无睹,只是声音低沉的开口:“秦将长安君因敬家主之忠义,释放我等回大燕安葬家主。” “并令我等转告大王,请将家主葬于无终山。” “若大王不愿,长安君将亲至蓟城,为家主筹备后事。” 鞠武等人目露错愕。 身为敌国将领,长安君竟然在击败将渠之后反倒是惦念着将渠的身后事,甚至不惜威胁燕王来达成将渠所愿? 将渠尽忠固可敬,成蟜守义亦君子! 谁不希望自己未来的敌人会像嬴成蟜一样仁义? 虽是各为其主,但燕国群臣心中对嬴成蟜却生出了一丝好感。 渠琅拱手一礼:“我等只是代为传讯,秦国使者两日后便至。” 听见渠琅转达的威胁,燕王喜的眼泪都被吓的憋回去了,当即沉声道:“我大燕的忠臣,轮不到他秦人费心!” “相邦忠于大燕,更为国而死,寡人岂能薄待了相邦。” “传寡人令!” “葬我大燕相邦渠于无终山下、昭王陵寝之侧,允相邦渠继续侍奉先王!” 鞠武等臣子齐齐拱手:“大王仁善!” 渠琅也松了口气:“拜谢大王。” “既如此,我等亦无所求也。” 话落,渠琅拔剑出鞘。 紧随渠琅之后,三百余名残存的家兵齐齐拔剑! 剧广瞳孔一缩,阔步上前:“你等意欲何为!” “来人,护驾!” 然而燕王喜却制止了剧广。 在燕王喜复杂的注视下,一众家兵没有持剑杀王,而是横剑于颈,高声悲呼: “家主慢行,卑下特来护卫!” 剑刃滑过脖颈,鲜血喷洒而出。 三百余名家兵无力的跌落于地,但头颅却都对着将渠棺椁的方向! 燕丹慨然而赞:“好壮士。” “都是忠义之士!” 燕王喜的声音颇为悲戚:“传寡人令。” “好生收敛诸位义士的尸首,待相邦下葬之际,将诸位义士一同葬入陵中护卫。” 群臣当即拱手:“唯!” 燕王喜转身看向一众朝臣,声音低沉:“而今秦国势大,我大燕却已与秦交恶。” “诸位爱卿可有所谏?” 群臣再次默然。 他们就算有谏言,燕王喜也不会听,那何必徒增燕王喜对自己的不满? 还不如等燕王喜先表态,他们只需要支持就行了。 只有燕丹直愣愣的拱手:“父王,求和吧!” 燕王喜轻声一叹:“寡人悔不听相邦、太子之谏。” “而今秦燕已经开战,又该如何求得和平?” 燕丹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当即开口:“而今秦赵仍在开战。” “我大燕可即刻派遣使臣求见秦王,主动发兵增援秦国。” “秦国今岁累战,境内收成必定不佳,我大燕也可赠其粮食,以缓和两国关系。” 燕王喜却摇了摇头:“若相邦仍在,寡人定会派遣相邦前往秦国,游说秦王。” “可而今相邦过世,谁人有足够的声望可令秦王重视,谁人又能有善辩之唇舌游说秦王以盟?” 将渠在各国间的威望颇高。 或者说,燕王喜一朝君臣背信弃义、撕毁盟约的事做的太多了,各国已经对燕国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 近些年来燕国能被各国信任的人仅剩一个将渠! 昔年栗腹战败后,燕王喜求和,但赵王却根本不见燕王喜,直接表示:‘必令将渠处和!’ 而今将渠已死,燕丹穷搜脑海也找不出任何一个能让各国信任…… 不! 还有一人! 燕丹振奋的说:“父王,儿臣能!” 身为燕丹之师,太傅鞠武顿时就急了:“此次求和乃是事关燕国安危的大事,太子何德何能代表我大燕出使?” “臣以为当另择贤良,并赠以厚礼而求!” 燕丹却一摆手:“本太子虽无贤名于世,但本太子与秦王自幼交好。” “本太子亲往秦国求和,秦王定会以礼相待。” “只要我大燕还以诚意,盟约必成!” 燕王喜笑而颔首:“善!” “太子出使秦国,自可令秦王深信不疑。” “既然太子与秦王自幼交好,不若趁此机会在秦国多待一段时间,以增进秦燕之谊。” 燕丹微怔:“多待一段时间?” “多待,多久?” 燕王喜沉声开口:“令!” “以太子丹为使,出使秦国求和。” “以太子丹为质,请秦国信我大燕!” 燕丹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看着燕王喜。 父王,儿臣只是意欲为使者,而不是意欲为质子! 儿臣才刚从赵国逃回来没几年! 儿臣现已二十多岁,但在燕国生活的时间竟不足六年。 天下间岂有如此太子乎! 燕王喜诚恳的说:“寡人也不愿太子往秦为质。” “可我大燕已是危若累卵,你身为太子,应当承担起应有的责任。” “待到秦燕关系缓和,寡人必定亲自迎你归家!” 燕丹顿时又振奋了起来,轰然拱手:“儿臣必不负父王所托!” 鞠武苦涩的闭眼轻叹:“太子啊!” 你怎么还会相信大王的鬼话? 大王可不是赏罚分明的雄主。 只要你能吃苦,就会有吃不完的苦在等着你啊! (本章完) 第263章 剑斩王冠,寡人要这旒再也遮不住我眼! 就在燕王喜悲声痛哭的同时,赵国邯郸宫(龙台)内却是一片喜色。 郭开手捧军报,振奋念诵:“六月十五日起,末将派水师袭秦军粮道,夺秦军粮草,并将此讯传入秦军之中,引发骚乱。” “七月十八日,秦军左翼生乱,我部趁机强攻,秦军大败,退入太行山内。” “因秦将王翦败退之际依旧于太行山内屡布伏兵,末将不敢轻追,暂缓攻势。” “此战,我军斩获秦军首级两万七千六百二十级,阵亡一万三千零五人,解武安之困,夺秦之镣阳以制滏口陉、清漳河。” “休整过后,末将意欲继续引兵南下,攻秦之屯留,以全取长治之地(太行山内一处适合耕种的盆地)并浊漳河,将太行山腹地纳入我大赵疆域之中,为我大赵后续进攻秦国设置补给之地!” “末将李牧,于太行山内遥拜大王!” 听完郭开念诵的军报,赵国群臣齐齐振奋高呼: “臣等为李将军贺!为大赵贺!为大王贺!” 赵王偃畅快大笑:“哈哈哈哈~” “寡人果然未曾看错李牧将军!” “我大赵能得如此猛将,当贺,当大贺!” “然,现在还不是大贺的时候。” 赵王偃正声发问:“我大赵的将军有意继续西进,夺取长治之地。” “诸位爱卿以为,我大赵该当如何?” 听话听音。 只听赵王偃振奋高亢的声音,群臣就明白了赵王偃的心意。 郭开带头,群臣齐呼:“战!” 赵王偃欣然颔首:“不错,战!” “此战乃是攻秦之良机。” “将军李牧年壮果勇,寡人不会干涉李将军的战略。” “寡人与诸位爱卿能做的,便是供应粮草、确保粮饷!” 赵王偃右手摘下发簪,左手取下头顶的玄色六旒七十二玉冕冠放于案几之上。 旋即右手拔剑,对着旒冠斩去! “哗啦啦啦~” 金丝断裂,七十二颗五彩玉石跌落于地,向着四周蹦跳而去。 看着一颗五彩玉石滚到自己脚边,郭开赶忙捡起玉石,惊愕又忐忑的双手奉向赵王偃:“王上,您这是、您这是意欲何为啊!” 赵王偃抬眸看向群臣:“寡人听闻,冕冠置旒,其意在‘蔽明’,时时刻刻告诫为君王者不可‘察察为明’,而应洞察大体却去包容细小的瑕疵。” “寡人谨遵教诲,蔽明遮目以安大赵人心。” “然,值此天赐良机,我大赵又有良将可战,寡人不能容许任何人再行半点误国之举。” “此战结束之前,寡人冕冠再不置旒!” “传寡人令!” “抽调各城守军并一万卫兵增援将军李牧所部。” “即日起,贪钱百、粮一石以上者斩,贪钱万、粮百石以上者族灭!” “构陷李牧者斩,坑害前线将士者族灭!” “迟滞军务……” 一条接一条的命令从赵王偃口中吐出。 若敢违抗,非斩即灭! 最终,赵王偃看向郭开:“收取他国使者贿赂而不报者斩,为他国而行游说之术者族灭!” “凡违令者,无论何人皆不可恕!” 迎着赵王偃冰冷而决绝的目光,郭开知道,赵王偃是认真的,且这最后一条就是冲着郭开来的! 平日里郭开怎么收他国贿赂,赵王偃无所谓。 因为赵王偃本身也算不上是明君,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和偏好。 郭开是赵王偃的宠臣,且赵王偃逛女闾从来都是郭开付钱! 所以只要不超过赵王偃的底线,赵王偃对郭开的行为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一次,赵王偃明令已下,便不会再因二者之间的关系而给予郭开任何宽恕! 郭开当即拱手:“臣,谨遵王令!” 群臣没有郭开那般了解赵王偃。 但看着滚落满地的玉石,谁还不知道赵王偃的决心有多大? 赵王偃连自己冕冠上的垂旒都斩了,他的剑又斩不得哪个朝臣? 群臣也没有质疑赵王偃能否做到。 赵王偃若是长期对赵国采取如此高压统治,他的王位绝对坐不稳。 但是以赵王偃现在对赵国的掌控力,仅仅只是在一场战争的时间内采取如此制度,赵国境内岂有赵王偃不可杀之人! 故而群臣也毫不犹豫的拱手而呼:“臣,谨遵王令!” 赵王偃环视大殿,声音沉稳而坚定的开口:“此战过后,寡人与……” 不等赵王偃话落,大殿之外突然传来一阵高呼。 “大王,内黄县军情急报!” 内黄? 想到内黄周边的战局,赵王偃瞳孔猛地一缩,断声道:“传!” 一名传令兵在两名卫兵的搀扶下艰难的走进大殿。 挣开卫兵后,传令兵跪倒在地,双手奉上一枚竹筒:“内黄县军情,请王上观之!” 宦官当即就要去取,但赵王偃却以比宦官更快的速度跑到了传令兵面前,拿起了竹筒。 核验过封泥印信后,赵王偃切开封泥,取出竹简,目光迅速扫视。 但突然间,赵王偃的双眸凝固于竹简之上的某处,久久无法继续移动。 群臣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是感觉方才还腰杆挺直、豪情万丈的大王却突然佝偻了几分。 许久过后,见大殿之内隐有嘈杂,郭开终于低声发问:“大王,可是有要事发生?” 赵王偃收回思绪,轻声一叹:“燕军败了。” 郭开笑道:“燕乃弱国矣。” “前番大王便料定了燕会为秦所败,而今燕国果然战败,正证明了大王慧眼如炬啊!” 赵王偃怒道:“但寡人却从未料到过燕国会败的如此草率、如此彻底、如此愚蠢!” “寡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对这些盟国抱以期待!” 说话间,赵王偃将竹简扔给了郭开:“卿自看便知!” 郭开手忙脚乱的展开军报,朗声念诵:“七月二十二日,秦长安君所部……” 郭开的声音很洪亮,赵王偃的心情却很低落。 赵王偃已是在全力以赴的支持秦赵之战。 武安战场也已传来捷报,眼瞅着赵国即将获得对秦的辉煌大胜。 但先是楚国战败,被攻破了寿春城,让秦国解除了南线危机。 赵王偃对此非常遗憾,但楚国的战败完全在赵王偃意料之中,楚国也为赵国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只要燕国再为赵国争取半年左右的时间,赵王偃就有信心支持李牧攻破太行山,剑指秦国腹地! 结果就在赵王偃计划的关键时刻,燕国却连一日都没能坚持住。 什么叫猪队友? 这就是真真正正的猪队友! “诶啊!” 突然一脚踩在滚落的玉石上,赵王偃脚下一滑,摔在了台阶上。 “大王!” “快将玉石都捡起来啊!” “快传太医!” 群臣顿时忘了声讨燕国的无能,惊慌失措的看着趴在台阶上的赵王偃。 一众宦官赶忙捡起了地上的玉石,几名宦官作势要上前搀扶,赵王偃却已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 “寡人无事。” 赵王偃的腰背佝偻着,一瘸一拐的继续走向高台。 回身落座,赵王偃沉声开口:“燕国已败,当今天下唯有我大赵还在坚持抗秦。” “诸位爱卿,我大赵肩上的担子很重,但却是不得不担之责!” “传寡人令,抽调各地兵丁五万增援内黄城。” “发征兵之令,凡境内十三岁以上、六十岁以下之男丁,皆征入军伍备战!” 谏议大夫毛遂愕然而呼:“大王,不可啊!” “而今楚、燕皆败,魏已亡,我大赵何以独战秦国?” “臣谏言,休战为善!” 赵王偃不容拒绝的说:“此事就这么定了!” 毛遂上前一步,正声道:“臣谏,请大王三思!” 赵王偃不再开口,只是看了郭开一眼。 郭开心领神会,当即出列还击:“臣以为,此刻正是与秦决战之机!” 将与群臣斗嘴的事交给郭开后,赵王偃端坐于软榻之上,双眼放空。 虽然今年的赵王偃才二十多岁,但赵王偃能感觉得到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可能活不了几年了。 以当今的天下局势,他还有机会率领赵国从秦国身上撕咬下一块足以令嬴政心痛的土地吗? 若不能,赵王偃死也不甘啊! “大王?大王!” 郭开的呼声唤醒了赵王偃,赵王偃的瞳孔重新聚焦,就发现殿中群臣已不再争论,而是齐齐看向自己。 赵王偃温声发问:“诸位爱卿已有定计?” 郭开拱手一礼:“秦国使者姚贾求见。” 赵王偃感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郭开见状补充道:“那名门吏之子、窃盗之贼!” 姚贾的父亲只是一名城门卫兵,所以姚贾在魏国无法得到重用,甚至无法活下去! 赵王偃得知姚贾有才后,请姚贾入赵为臣,令姚贾为使者出使各国。 结果李斯于此时散布流言,言称姚贾在魏国时以偷盗为生。 赵王偃起初是不信的,但在查证之后,赵王偃惊异的发现姚贾还真就当过多年盗贼! 出身卑微不是耻辱,但不坦诚相告却是不忠! 且昔年小偷何以代表赵国出使他国! 故而赵王偃直接召回姚贾,并将姚贾驱逐出境。 被赵国驱逐后,姚贾又投奔秦国,经由李斯举荐终在秦为臣。 今日秦国派遣姚贾出使赵国,很难说这不是对赵国的挑衅! 赵王偃却是轻声一笑:“果然。” “传!” 殿门开启。 时隔数年,姚贾再一次踏入邯郸宫内。 遥望高台之上那名曾经效忠的君王,姚贾拱手一礼:“外臣姚贾,拜见赵王!” (本章完) 第264章 麻杆打狼两头怕,去女闾整点仙丹吧! 赵王偃笑了笑:“姚大夫,多年不见倒是愈发容光焕发。” “只是苦了咸阳的除贼曹,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安抚那些遭了窃的苦主的。” 赵国群臣嗤嘲大笑:“纵是咸阳城的除贼曹再怎么想,恐怕也想不到那盗窃财货之人竟是朝中大夫!” “莫要如此言说,姚大夫现下可是备受秦王恩重,或许姚大夫早已无须盗窃黔首,而是已经将目标转向国库了,你说是吧,姚大夫?” “秦王政竟令这世监之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出使我大赵?他秦国可是已无人乎!”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赵王偃面对姚贾的第一句话,就抓着姚贾的短处猛攻不休! 面对这声声嘲笑,姚贾面色坦然:“师尚父(姜子牙)半生寒微,迫于生计赘入妇家,却又因不善营生而被其妻驱逐家门。” “管子(管仲)家道中落,为求活命与鲍子(鲍叔牙)合而经商,却又因不善经营屡屡失败不得不投身军伍求活,临战之际,管子却又临阵脱逃,后管子数次意欲入朝却均未能竟功。” “师尚父、管子皆未愧于其过往,外臣又何必愧于过往?” “师尚父、管子皆可为国之使,外臣又如何不能为秦之使?” 姚贾的过往确实不堪,但姜子牙不止入赘还被妻子逐出家门,管仲临阵脱逃当逃兵,他们又能好到哪儿去? 当人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谁比谁更高贵!谁又比谁更卑微! 都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赵王偃失笑:“姚大夫自比师尚父与管子乎?” 姚贾昂然道:“师尚父年过七旬方才入朝,管子年近四旬方才为官。” “可见英才困于野,非是因其无能,只是因无慧眼之君。” “外臣颠沛流离半生郁郁不得志,却幸得我王慧眼,广邀天下英才,令得臣年不过三十有五便已为秦之大夫。” “臣又缘何不能与师尚父、管子比之!” 姚贾句句都是在自夸自卖,可字字却都是在嘲讽赵王偃。 你因我年幼时迫于活命所做的无奈之举,罢免了我的官职。 但我的才华不会因你的罢免而消失! 秦王政便是不吝出身、广邀英才、慧眼识珠的明君。 而你? 不过是不识人才的庸主罢了! 赵王偃的笑容缓缓消失。 赵王偃本想以嚣张的态度威逼姚贾,结果反倒是给姚贾搭了台子,让姚贾跑到邯郸宫开招聘会来了? 赵王偃的神色认真了起来:“我大赵向来不以出身论英雄。” “昔年我大赵先祖赵襄子出身庶子,位若杂役,随仆从一同辛劳工作,终因其才得先祖赵简子看重,承我赵氏家主之位,率我赵氏位列晋之三族!” “有才之贤,我大赵从来都大开方便之门。” 重点说明了赵国的人才政策后,赵王偃用一句话宣告了主动权:“可姚大夫虽诓秦王得大夫之职,却寸功未立,又何以自称贤才?” “将秦使逐出邯郸宫!” 想要证明赵王偃的眼光没问题,很难。 但想让姚贾无法证明自己是个人才却很简单! 只要赵王偃不给姚贾施展才能的机会,就算姚贾胸中有万般沟壑又如何? 没用! 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姚贾抓紧时间朗声开口:“赵王逐外臣离朝,我大秦也不会再另派使臣往赵。” “下次外臣再与赵王相见,想来便非是这邯郸宫,而是我大秦咸阳宫!” “届时,赵王当立于臣之地也!” 郭开怒声厉喝:“放肆!秦使安敢辱我大王!” 姚贾沉声道:“外臣此来便是为解秦赵之误,令秦赵重归于好。” “若外臣就此离去,秦赵之战必不休也。” “今我大秦上将军翦驻于太行山。” “我大秦长安君公子成蟜驻于阳晋。” “齐国友军十五万已过济水而来,即将与长安君所部合兵。” “燕国亦与我大秦合盟,增兵二十万并援粮归于长安君调遣。” “我大秦连横三国,发兵六十余万,赵何存也!” 姚贾的威胁简单直接。 就连走进大殿的卫兵都听的分明,以至于怯怯不敢上前。 赵王偃长身而起,朗声发问:“将士们,可敢与三国死战乎?” 外人当面,就算再怂也不能表露出来。 赵葱、傅抵、司马尚等将领齐齐怒吼:“愿为王死战!” 赵王偃正声而喝:“寡人不吝告知姚大夫。” “于姚大夫进殿之前,寡人已发征兵之令,令全国青壮皆从戎入伍。” “何须姚大夫以战相迫?” “我大赵好儿郎亦有六十万,何惧同战三国!” 满朝将领怒声嘶吼:“战!” 赵国将领不同于燕国将领。 除赵葱等极少数宗室将领之外,绝大多数将领都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 殿内一众赵将身上背负着何止几十万人的亡魂? 面对这浓郁到散不开的杀意和战意,姚贾怡然不惧,只问拱手发问:“赵王果真有意与三国为敌?” “燕、齐之兵固然孱弱。” “可领兵之将却是我大秦长安君!” “有我大秦长安君统帅,燕、齐之士亦可为虎狼!” 赵王偃撑起尾羽,显露出赵国最为强硬的一面。 但姚贾的问话却直指赵王偃最为担忧的问题。 同样一群士兵交给不同的将领统帅,背靠不同的国家,战斗力可谓天差地别! 就如韩国士卒在被韩国将领统帅时战斗力不过尔尔,可当韩国士卒作为援军为他国大将指挥时,战斗力却可谓当世强军! 燕、齐二国的单兵素质并不差,若是交给嬴成蟜训练半年,再由嬴成蟜挂帅,与王翦左右合攻,赵国真扛不住! 毕竟李牧对战王翦已经很艰难了。 在廉颇已走、庞煖过世、扈辄战死的现在,仓促间赵王偃很难找到一名有资格对战嬴成蟜的统帅,去率领劣势兵力抵抗来自内黄方向的进攻。 但赵王偃面上却只是轻笑:“长安君?黄口小儿罢了。” “我大赵悍将何其多也,寡人岂会惧于长安君之名!” “倒是秦王,果真继续与我大赵鏖战?” “秦国的粮食,还够吗?” 姚贾鼓噪着秦国强横的武力和充沛的兵员。 但赵王偃却直指秦国面临的窘境。 秦国确实还能组织出大量兵员用以进攻赵国。 但秦国的粮食跟不上了! 燕国虽然允诺会赠粮予秦,可秦燕之间隔着赵国疆域,除非秦国从灵丘一路打到武遂,否则燕国的粮食不可能运给秦军食用。 而今秦国的粮食仅能维持现有兵力一个半月。 算上回程时间,四十天之内秦军必须撤退,否则大军再无粮草可食! 姚贾沉声道:“秋收在即,我大秦仍有女子老弱可收秋粮。” “秋粮一至,我军粮草无忧。” “至于明岁之粮,待我大秦攻破赵国之后,赵之粮便是秦之粮!” 赵王偃给郭开使了个眼色。 郭开心领神会,怒声道:“秦国以为可于一岁之内灭我大赵?” “那便战!” “请姚大夫即刻回返咸阳禀告秦王,我大赵无惧死战。” “待到明岁,秦赵唯有一者能存!” “本相倒是要看看,究竟是秦灭我大赵,还是我大赵灭秦!” 傅抵等将领再次齐呼:“灭秦!” 姚贾昂然而呼:“我大秦长安君一个月灭故韩,四个半月灭故魏。” “郭相以为我大秦长安君灭赵可需半年乎?” “只是我大秦此战并非是为与赵开战,故而与赵讲和而已。” 最后一句话一出,姚贾的气势就弱了。 但姚贾也没办法。 毕竟留给秦国的时间不多了! 赵王偃抓住机会,当即开口:“既然秦王有意求和,寡人自无不可。” “魏王早已承诺将阳晋、乘丘二城赠与我大赵。” “秦当归还我赵国城郭,否则我大赵必不休战!” 从得到燕国退军战报的那一刻起,赵王偃就知道即便秦赵双方都恨不能今天就灭了对方,但两国都打不动了! 和平已是必然。 下令征兵、决心死战等一系列命令都不过是赵王偃壮出的尾羽。 去讽刺姚贾的出身和过往也不是赵王偃没素质,而同样是为了打击姚贾底气、表明赵王偃不屑和谈、谋求谈判主动权所做的准备工作。 这一切都是为了赵王偃能以最强硬的气势逼迫秦国同意赵王偃提出的和平条约。 而今,赵王偃终于图穷匕见! 姚贾怒而驳斥:“我大秦乃是意欲与赵国和平共处,却非是战败之国。” “我大秦不可能割让城池以求和平!” 郭开无缝接过战场:“阳晋、乘丘归属大赵,乃是赵、魏之约。” “秦固然灭魏,然秦却持魏王令接收故魏各城。” “既然秦国承认魏王之令,便该承认阳晋、乘丘乃是赵土!” 姚贾正声道:“若赵王有意取阳晋,大可发兵去攻。” “我大秦长安君就在阳晋等着王上!” 邯郸宫之内,群臣争论不休。 赵王偃却不再开口。 赵王偃所要表明的态度和铺垫、决意都已经表达完了,接下来那些细枝末节的谈判工作都是臣子们的事情。 赵王偃只是端坐于高台之上,疲惫而无力的看着大殿外的天空。 好想去女闾整点仙丹啊! 秦王政十四年,嬴政令姚贾出使四国,三年之后,姚贾功成而回,拜为上卿。所以在当下时期,姚贾名声尚不显,官职也只是大夫级别。 PpS:关乎邯郸宫的名称,芝士纠结了很久。邯郸宫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其正式名称,但邯郸宫下的土台可以确定名为龙台,书友们觉得要用龙台来替换掉邯郸宫这个称呼吗? (本章完) 第265章 昔日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一个月后。 秦国使者的车队驶出邯郸城。 马车之内,姚贾只感觉胸中壮怀激烈:“三年前,本官被卫兵架住腋下,丢出邯郸城。” “又被夺走一切家产,只留一身薄衣,顶风冒雪的走出了赵国疆域。” “可今日!” 晚秋的凉风却吹的姚贾倍感灼热、面色潮红:“本官携威而来、载誉而归!” “不负我王信任之恩!” 嬴政给了姚贾三十天时间。 但姚贾仅仅用时二十五日便达成了与赵国的协定。 秦国承认赵国对镣阳的所有权,对滏口陉、清漳河下游的掌控权,并赠小翼五十、中翼十、大翼二予赵。 赵国承认秦国对魏国全境的所有权,并在三个月内输粮二十万石予秦,允许秦燕二国经赵土展开贸易。 除此之外,另有大量关于贸易、疆域划分、盟约的补充协定。 整体协定基本遵从战场上双方将士用拳头和刀剑打出来的战果,看似对大秦略显不利。 但大秦的弱点实在是过于明显。 粮草的短缺和时间的限制让姚贾处处受限。 拿着如此起手牌,却能与赵国打个不相上下,已经足以证明姚贾的能力! 就在姚贾畅想未来之际,马蹄隆隆、金铁交鸣之音悄然响起并愈演愈烈。 姚贾推开车窗回身后望,便见邯郸城头竟然多出了诸多卫兵的身影。 没多久,赵王偃竟也站上了城门楼。 姚贾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赵王。” “您后悔了吗?” 后悔也没有用了! 昔年本官苦苦哀求继续为您所用,您却对本官爱答不理,甚至逐我出境。 本官相信,终有一日,随着大秦愈发昌盛,本官将会成为你高攀不起之人! 即便,你是赵王! 突然间,两队卫兵冲出邯郸城西城门,厉声呵斥: “让路!” “净街!” “退至道路两侧!” 在姚贾略显惊愕的目光中,秦国使者的车队也被赶下道路,不得不驶入两侧泥地之中。 半个时辰后,地面的震动愈发明显,一条黑线也映入所有人的眼帘之中。 “将士们回来了!” “我大赵的勇士凯旋归来!” “快去寻你大兄,你大兄眼睛好,定要看看你阿翁回来了没!” 远远看到鏖战而回的赵军,原本还因封城净街而不满的黔首们顿时爆发出阵阵欢呼。 赵王偃也露出一丝笑容:“恺(kǎi)!” 十余架平车驶出西城门,每一架平车上都承载着数名乐师。 一时间,鼓瑟吹笙之音萦绕于城门周边。 听着悠扬的乐声,李牧有些懵逼。 在李牧的战争生涯中,武安之战是他打的最艰难的一战,战绩也是最拿不出手的一战。 昔日李牧全歼匈奴十余万士卒都没得到过一次恺乐。 结果此战只是斩秦军四万余就能享受恺乐了? 但李牧在短暂的懵逼后,还是立刻喝令:“恺!” 军中鼓手和李牧一样完全没有准备,只能慌忙登上鼓车,手持重锤砸向战鼓。 “咚!咚咚!” 国泰民安的丝竹之音与金戈铁马的战鼓之音交织为一副强国的画卷。 李牧所部行进的脚步也更快了几分。 李牧更是率军中高层将领一马当先,疾驰于邯郸城外二十丈,翻身下马,轰然拱手,昂然高呼:“大赵将军李牧,随大将军扈辄出征,又得王令假主帅之职,今日领军而回。” “此战,守武安不失,西却秦军三百里,夺秦之镣阳,斩敌四万六千七百二十级。” “望王大悦!” 说话间,李牧还是有些忐忑。 该不会是大王看错了军报,所以才恺乐以迎的吧? 而今听到了真实的战报,大王会不会勃然大怒? 但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赵王偃畅快大笑:“寡人悦!” “将军果敢、将士悍勇,守土不失、攻占秦土,寡人大悦之!” “令!” 赵王偃朗声开口:“将军李牧曾镇代、雁门,备匈奴。” “十四年间,将军李牧斩胡骑三十余万,开地千里,令胡骑不敢南下!” “此战将军李牧临危不乱、挽狂澜于将倾,令我大赵反败为胜。” “能抚养军士,战必克,得黔首安集,故封将军李牧以武安。” “号,武安君!” 全军将士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赵王偃? 封地、封君? 大王您确定没说错吗! 李牧更是不敢置信的掐了自己一把。 本将,封君了? 而且还是武安君! 秦之武安君白起,威压天下、战无不克! 赵之武安君苏秦,合纵六国,令秦国十五年不敢踏出函谷关一步! 而今,如此武功治世、威信安邦的封号却落到了他李牧的身上! 本将何德何能啊! 赵王偃朗声发问:“武安君可敢保我大赵黔首、迫秦不敢东进乎!” 军中可不讲究谦逊。 本将的战绩确实比之白起相去甚远。 可本将的能力却不会比白起差! 李牧梗着脖子高呼:“末将必为王上守土开疆,不负武安之名!” 赵王偃畅快大笑:“善!甚善!” “寡人的武安君,上城来,让寡人好好看看你!” “宫中已备好珍馐美酒,令众将入宫宴飨!” “军营之中也已烹羊宰豕,今夜肉食管够、美酒管够,不醉不归!” 赵军将士齐齐振奋狂呼:“拜谢大王!” 领着军中中高层将领刚刚踏进城门,大量朝臣就围绕而来,拱手而笑: “武安君今日遭逢大喜,定要痛饮三爵啊!” “微臣家中长女年已十四,正是婚配之龄,据闻武安君之子俊朗英武,不知可曾婚配?” “武安君此战为我大赵开疆扩土、更是打消了秦军的嚣张气焰,本官为武安君贺!” 李牧性子直,说话也直,平日里没少得罪人。 所以李牧在镇守代郡时屡被邯郸贵人们刁难,每每回邯郸也都是门庭冷清,无人拜谒。 可今日,就连郭开都对李牧笑脸相迎,言语之间尽是奉承。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李牧也压不住心中激动,笑着连连拱手:“多谢多谢。” “今夜必当不醉不归!” 热闹和喧哗以李牧为中心,从城外向邯郸宫移动而去。 待城门外重归冷清,卫兵才放开了对道路的管控,秦国使者的车驾也得以重新驶上道路。 然而姚贾的眉头却依旧紧锁。 他没觉得被打脸。 毕竟他真的被打过很多次脸,心理承受能力极强。 姚贾只是感觉有些不对劲:“李牧之功确实已足以封君。” “但此战的战功却并不是非封君不可。” “此战便封武安君,那若李牧再战再胜,又该如何封赏?” “且本官两日前就有意启程,赵国却强邀本官留驻,今日方才放本官回秦,想来也是为了让本官能见李牧封君之举。” 赵国的每一个举动似乎都有很合理的解释。 但当诸多细小的细节汇聚成一起,却让姚贾倍感警觉。 再想起面见赵王偃时赵王偃几次忍不住的咳嗽和空气中淡淡的腥味,一个念头突然跃出脑海:“赵王或许非是染了风寒,而是时日不多矣!” “所以他急了!” “他急于为自己看好的将领树立威信,急于展现出自己的求才之心,为赵国招揽更多人才,留待下一任君王取用!” 得出这个猜想后,姚贾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今年赵王偃才三十来岁,正是年轻力壮的年岁。 时日不多这个词怎么想都和赵王偃联系不到一起。 眉头紧锁间,姚贾踏步上车,沉声开口:“昼夜不休、沿途换马,加速回朝!” 时至深夜。 姚贾还在赶路,李牧还在喝酒。 好在对于久驻北疆的武将而言,邯郸城的酒水难以醉人。 就在李牧抱起酒坛准备去跟自己的麾下畅饮时,一名宦官走到了李牧身边,低声开口:“武安君,大王相邀!” 李牧当即拱手:“请前面带路!” 匆匆整理了一下刚换上的朝服,李牧跟在宦官身后快步进入御书房,拱手一礼:“末将拜见大王!” 赵王偃笑而颔首:“武安君不必多礼。” “坐!” 令宦官搬来软榻,请李牧坐在自己面前,赵王偃方才开口:“爱卿以为,我大赵未来如何?” 李牧本就挺直的腰杆顿时就更直了。 沉吟片刻后,李牧方才开口:“大赵危急!” 赵王偃轻笑:“果真是寡人的武安君啊!” “详细说说。” 随着秦军退去,朝中满是歌功颂德之声。 但他们那是为了大赵而高兴吗? 赵王偃第一天斩断的垂旒,第二天就被匠人重新穿好系在了冕冠上! 这种真话,也就只能从李牧、触龙这等直臣嘴里听见了。 李牧沉声道:“秦夺魏土,以至于秦可从东、南、西三面攻赵。” “且秦屡战屡胜,秦之将士若再闻战必定大喜,军心高昂。” “更令末将心中不安的,是秦之将领。” “此战臣与秦将王翦交战,此人能力不弱于末将,只是兵寡粮少方才为末将所破。” “然,秦非只王翦一将,更有长安君在侧!” “秦将王贲、秦将蒙武亦皆有大将之姿,皆可领兵攻赵。” “反观我大赵,大将稀缺也!” “仅只末将一人,何以同时照应东、西、南三方战局?” 赵王偃收敛笑容,肃声发问:“听武安君之意,若我大赵再与秦交战,我大赵胜算不多?” 李牧斩钉截铁道:“局部交战,末将必凯旋而归。” “若启大战,我大赵必败!” (本章完) 第266章 让李牧向娼女低头!有爵没爵回家过年! 赵王偃非但不气,反倒认同颔首:“李将军所见,甚是!” “而今秦愈强,我大赵却已至危难之际!” 李牧所说的都是赵国切实要面对的问题。 随着韩、魏相继灭亡,秦国已经形成了对赵国围三阙一的包围。 如果秦国大将寥寥也就罢了。 毕竟想要发挥出国家级的围三阙一战术,至少也需要三名水平极高的大将,否则反而会因兵力分散造成局部战场的劣势。 可偏偏,在蒙骜、王齮、麃公三位秦国上将军相继过世之后,秦国的大将却像韭菜一样割完一茬又一茬的往外冒。 嬴成蟜、王翦、桓齮等新一代大将对老一代大将形成了无缝衔接,以至于秦国的大将储备非但没有因老将们的离世而缺失,反倒是更能打了! 反观赵国,在庞煖、扈辄相继战死之后,这片名将辈出的土壤却不得不面临大将稀缺的困局。 倘若秦国真的从三个方向发起进攻,赵王偃都不知道除了李牧之外还能任用何人为将! 李牧当即拱手:“末将必定为国死战,不负大王所托!” 赵王偃却摇了摇头:“武安君之能,寡人深信之。” “然,如此重任又岂能压在武安君一人肩头?” “武安君可有贤才,以解寡人之忧?” 李牧当即冥思苦想,搜刮可荐之才。 赵王偃却笑了笑:“莫急。” “举荐贤才乃是大事,武安君回去之后慢慢思虑便是。” 李牧赶紧拱手:“唯!” “末将回府之后便穷尽所思,为大王举荐人才!” 赵王偃眉头微皱,沉声反问:“寡人已经言说莫要急切。” “武安君回府之后的第一件事却还是思虑荐才?” 李牧茫然的看着赵王偃。 不然呢? 洗洗早点睡? 还是趁夜造小孩儿? 赵王偃略带薄怒道:“武安君此次大胜,就未曾缴获些许美玉金钗?” 李牧更懵逼了:“回禀大王,末将此战缴获了万余兵刃、三千甲胄、战马八百。” “但末将并未攻破秦之重城,何来的美玉金钗啊!” 赵王偃声音加重:“但寡人以为,武安君有所缴获!” 李牧完全不理解赵王偃是什么意思。 刚刚获封武安君所带来的喜悦荡然无存。 朝堂好复杂,好想回边疆啊! 赵王偃见状无奈,只能挑明了说:“今夜寡人会从府库之中拨美玉、金钗、华冠、锦缎与爱卿。” “明日一早,爱卿即刻令武安细君(君侯正妻)携其入宫,将其赠与王后。” “无论何人问起,这就是武安君此战所获!” 李牧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大王意欲令末将伪言乎?!” 赵王偃眼睛一瞪:“武安……” 李牧直接打断了赵王偃,声音也越来越大:“若为大王伪言,末将绝无二话。” “可大王令末将伪言却是为了讨好王后?” “末将怎能委身奉迎那个娼女!” 李牧武可位列战国四大名将,文能令一郡之地欣欣向荣。 但李牧独独不会说软话,更不会奉迎上意。 赵悼倡后原是邯郸女闾中的一名娼女,因容貌绝美而被赵王偃的族兄娶为正妻,但刚成婚不久便丧夫守寡。 赵王偃刚刚登基没两年就废了原配王后,迎娶赵悼倡后为后。 李牧直言怒斥赵王偃,言称若立此女为后,国必不安,由此被罢相国之位。 数年后,赵王偃再废原太子嘉,改立赵悼倡后之子赵迁为太子,李牧再次在朝堂之上抨击赵王偃,被赵王偃逐出朝堂,贬为雁门守将。 即便如此,李牧都没有服过软! 今日赵王偃却让李牧给王后送礼? 李牧不炸毛才怪! 赵王偃一拍案几,长身而起,怒声厉喝:“你放肆!” 李牧毫不退让的正声开口:“非是末将放肆,而是大王此举实非善举!” “末将再谏,改立王后!” 一君一臣互不退让的怒目相对。 半晌后,李牧终于压下怒火,拱手一礼:“末将唐突,请大王降罪!” 赵王偃冷声一哼:“降罪?” “寡人难道要将寡人新封的武安君再派去边疆吗!” 回身落座,赵王偃轻声一叹:“寡人终有一日会崩。” 李牧赶忙拱手:“大王必当万年!” 赵王偃随意一笑:“万年?” “不过妄言而已。” “武安君,没了寡人转圜,以你与王后、太子之间的间隙,你该如何自处啊?” 赵王偃的话很诚恳,李牧也没有炸毛,只是垂首无言。 赵王偃轻声一叹:“十余年间爱卿屡屡上谏,应知寡人之决意。” “这大赵,终究要交到迁儿手上。” “而今我大赵仅武安君一位大将,若武安君与迁儿生隙,我大赵何存?” “武安君可忍心见我大赵蹈韩、魏之覆辙乎!” 李牧毫不犹豫的说:“臣绝不会令我大赵蹈韩、魏之覆辙!” 赵王偃的声音愈发温和:“既如此,便是为了大赵、为了大赵万民、为了寡人!” “莫要再与王后、迁儿有所嫌隙。” “忍一忍,可好?” 赵王偃以一国君王的身份把话说到这等程度,李牧只能拱手:“末将会遣细君拜谒王后。” “然,末将不会伪言。” “末将此战得了些许布匹,虽不华贵却可配王后!” 赵王偃无视了李牧言语间的讥讽,欣然颔首:“甚善!”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一声略显稚嫩的呼声:“父王,您唤儿臣?” 赵王偃朗声道:“进!” 房门开启,一名年方十三的少年脚步欢快的进入御书房:“父王!” 赵王偃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容:“迁儿,快快拜见武安君。” 赵迁看见李牧,扁了扁嘴,不得不拱手道:“拜见武安君。” 李牧拱手还礼:“见过公子……” 赵王偃突然用力清了清嗓子:“额吭!” 李牧沉默一息后,再度拱手:“见过太子。” 赵王偃这才欣然道:“善。” “迁儿,父王乏了,今夜由武安君考教功课。” 赵迁和李牧都有话想说,赵王偃却摆了摆手:“都去吧。” 赵迁和李牧无奈拱手:“唯。” 待二人离去,赵王偃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呕~咳!” 趴在案几上,赵王偃近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御书房门再度开启,郭开快步入内,打开赵王偃身侧抽屉取出一枚仙丹,又取来温水,费力帮着赵王偃服下,然后尽心尽力的帮助赵王偃拍打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赵王偃的咳嗽才终于减轻了些许。 “郭~咳咳~郭爱卿,你尽快择一贤才往楚国游说。” “为今之计,欲解我大赵之危,必当得楚之盟。” “为达此盟,太子正妻可为楚女!” “另,郭爱卿你亲自去一趟洛~咳咳~洛邑,去见秦文信侯。” “寡人不吝重金厚礼、美妾良马,尽力拉拢文信侯为我大赵所用!” 郭开当即拱手:“唯!” 赵王偃继续开口:“武安君性子耿直,还需郭爱卿多多照拂,切莫令其再与王后冲突。” “我大赵不能再折大将了!” 郭开没有回答,只是关切的劝说:“大王,您不能再如此操劳了。” “今日便先休息休息吧。” 赵王偃顿觉意动。 为了此次天下大战,赵王偃已经半年没放松过了。 而今战事已毕,该交代的、安排的也都布置好了。 寡人辛苦了大半年,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郭开低声道:“今岁邯郸新开了一家女闾,大王还未曾去看过呢吧?” 赵王偃顿时就不咳嗽了:“今岁新开的女闾?寡人怎的不知!” 郭开笑道:“大王为国事操劳许久,又何来的心思关注这些民生小事?” 赵王偃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民生何来的小事?” “郭爱卿,带上金丹,随寡人去查验这新女闾一番!” …… 赵国的士卒已经四散归家,赵王偃也再次了他快乐的生活。 秦军则是在收到撤军命令的第一时间背起行囊,向着新郑的方向快速前进。 耗时二十日,每日‘倍速’急行,沿途不断将故魏地出身的基层士卒就地解散以减轻对军粮的消耗并加快行军速度。 终于,嬴成蟜得以在九月二十日进入新郑境内! 李信策马而回,拱手上禀:“主帅,前方二十里就是新郑城!” 嬴成蟜目露振奋:“终于快到了。” “二十里路,一夜可达!” 李信微怔:“主帅,我军现下颇为疲敝,且天色将黑,何必摸黑前进?” “末将谏,于前方五里处安札营寨,沐浴振旅,明日天亮继续出发。” 振旅而回,是凯旋大军特有的待遇。 在李信看来,振旅可是难得的荣耀。 一名将领一辈子都不一定有一次振旅而回的机会! 总不能不振旅就回军吧! 嬴成蟜发问:“今夜扎营,明晨振旅,我军何时才能抵达新郑?” 李信当即道:“约为明日下午。” 嬴成蟜认真的说:“下午抵至新郑,大王再犒三军,结束时天色必晚。” “但,麦子已经熟了。” “大军解散之后故韩地的将士们可以迅速回家,但老秦地的将士们还需要跋涉数日才能到家。” “本将以为,相较于休息一夜、振旅入城,将士们可能会更在意家里的那几亩田,也更想早点回家与家人们团圆,一起度过腊祭!” 腊祭,也就是秦人的春节。 若是有战事,嬴成蟜确实没办法放将士们回家。 可明明有提前回家的可能,为何要为了一些与普通将士没什么关系的形式主义而压着他们不许回家? 嬴成蟜加速回军不仅仅是因为粮草压力,也是希望能早点放将士们回家过年! 李信不能理解,并对不能振旅颇为不甘,却也只能拱手:“主帅所言甚是!” 嬴成蟜朗声而呼:“传令全军举火,趁夜前行。” “明日日出之际我等便可抵至新郑。” “明日下午全军即可解散。” “家,就在前面!” 随着嬴成蟜的命令传遍全军,中高层将领们颇感不解,但没有任何一名基层士卒有所不满。 全军士卒激动的齐齐呐喊:“回家!!!” 李牧怒斥赵悼倡后确实非常魔幻,太过狂悖,但改编不是乱编,芝士也不能信口开河,这一段出自《列女传·卷七·孽嬖》。而根据《史记》中梳理的时间线,在约公元前242-公元前234年这一阶段,从地方被调回朝廷、又任相邦出使过秦国的李牧却突遭雪藏,在北疆无战事、中原大兴兵的关键时刻,李牧却被再次派去雁门镇守边关,只是偶尔独率雁门兵进攻燕国夺取一两块疆域,直至扈辄战死,赵国危急之际李牧才终于被调回朝廷,而赵悼倡后封后也是在公元前242年左右。同时我们还能发现李牧有很多神奇的操作,如朝中贵人盘剥军饷粮草,李牧就令防区内所有城池将税收送入李牧府上作为军队经费。同时李牧也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典型案例,多次拒绝出征,对赵王讲条件要保证。所以芝士认为《列女传》这一段记载在逻辑、前因后果以及人物性格上并无太大问题,便直接取用了。 (本章完) 第267章 出征一年,归来仍是孩子! 与此同时,新郑宫。 嬴政的声音在尚食署内各处响起。 “牛肉定要炖的软烂些许,尤其是那蹄筋,必当要炖的入口即化。” “这鱼怎的已奄奄一息?谁人操持的此事?拖出去,论罪行刑!” “再多做些甜糕果饼,届时一并呈上。” 嬴政身后,一众侍郎的眼皮子都在狂跳。 牛,是这个时代的重要生产力。 所以嬴政这辈子都没吃过一口牛肉。 除非是祭祀过后的宴飨,否则王宫赐宴也从来都不会准备牛肉。 结果今日嬴政竟直接拉来了三头牛,宰而烹之! 侍郎们都怀疑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自家大王了! 更离谱的是,普天之下谁能想到,刚刚驾驭大秦征战八方、开疆扩土的秦王嬴政竟然天还没亮就亲自驾临尚食署,盯着御厨们烹饪菜肴? 虽然大秦从来都不在意什么君子远庖厨,也向来不在意礼制规矩。 但秦王、厨房,这两个词怎么都不该能结合到一起才对啊! 太荒谬了! 蒙恬终于忍不住开口:“大王,这些餐食交给御厨便是。” “臣等也可代大王盯着,定不会出半点差错。” “大王终日辛劳,合该多多休息一番,不必在这等小事上耗费心力。” 嬴政却是摇了摇头:“这可不是小事。” “若此番王弟是回师咸阳城,华阳太后也必然已亲至尚食署,甚至亲手烹制鱼汤了。” “而今华阳太后不在此地,自当由寡人多加照看。” “可惜寡人不善易牙之术啊!” 寡人的王弟没什么追求和志向,其平生所好不过是游山玩水、嬉戏胡闹、陪伴家人、品尝美食,是个热爱生活、有些贪嘴的孩子而已。 可就是这般王弟,却为了寡人在外征战已一年之久! 整整一年时间了啊! 尤爱美食的王弟却只能在军中啃食生硬的粟米饭,日常能吃的菜色也唯有酱菜。 而今王弟好不容易回朝,寡人又岂能在餐食上亏待了王弟? 对于嬴政而言,准备好凯旋庆功宴,让嬴成蟜吃的满足,就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见嬴政态度坚定,蒙恬只能换个方向劝谏:“大王,现下天还没亮。” “臣以为现在就开始准备大宴许是有些早了。” “臣上谏大王先去休息,待长安君振旅之后再来准备大宴也不迟。” 嬴政面露淡笑:“田间的麦子已经熟了,腊祭也仅剩十日。” “王弟此番凯旋未必会振旅。” 蒙恬颇感不解。 麦子熟了、腊祭将至,与振旅有什么关系? 正说话间,一名卫兵匆匆而来,拱手上禀:“启禀王上,长安君所部未曾扎营,正在加速向咸阳城行进而来。” “长安君所部派遣传令兵上禀,请求于明日食时(7:00)回师,明日哺时(15:00)散帐!” 蒙恬大感意外:“振旅之良机,长安君竟就这般放弃了?!” 蒙恬无法理解,并大感震撼! 而更让蒙恬震撼的是,嬴成蟜如此离谱的操作,竟然也被嬴政料中了! 嬴政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出征一年了,王弟的性子还是没变。” “传寡人令!” “城中所有秩五百石以上之官,日出(5:00)之前必抵东城门,以迎我大秦凯旋之师!” “今夜宵禁解除,全城黔首皆可来贺。” “传令长安君,天黑风凉,当小心慢行。” 卫兵当即拱手:“唯!” 嬴政又看向身后侍郎:“留下二十人看护尚食署,必不得出任何差错!” 从嬴政亲自跑来尚食署,一众侍郎就能感受到嬴政对这顿饭的重视,当即齐齐拱手:“唯!” 秋夜的晚风微凉,嬴政的心却一片滚烫。 站在新郑东城门楼上,嬴政极目远眺,只想早些看到凯旋的嬴成蟜。 在漫长的等待后,终于,一抹火光翻越山岭,出现在嬴政眼前。 紧随其后的,是一条蜿蜒而来的火龙! 随着火龙的前进,天幕渐渐由深黑色转为墨蓝。 最终,一轮朝阳跃出地平线,映衬于大军之后,为凯旋的秦军打上了璀璨的底色! 魏缭五味杂陈的慨叹:“终于回来了。” 早在嬴政有意招募魏缭之初,魏缭便为大秦制定了未来的发展战略和战争节奏。 可魏缭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计划别说全面铺开了,他才只是提出了入秦之后的第一条谏言,嬴成蟜就像脱缰的哈士奇一样满天下乱窜! 魏缭辛辛苦苦筹谋数年制定的战略在嬴成蟜的随意发挥之下,还没来得及展示就已经彻底破产! 而今,嬴成蟜终于回来了。 魏缭也总算可以放心了。 赢潜、嬴乐等宗室成员眼中也满是期许:“终于回来了!” 嬴政亲政之前和亲政之初的种种表现让大秦宗室误认为嬴政非常看重宗室并愿意重用宗室。 嬴傒、赢潜等不少宗室成员都在嬴政亲政之后上蹿下跳。 结果嬴成蟜离朝之后,嬴政立刻对乱跳的宗室成员进行严打! 至此,嬴乐等宗室成员才终于看清了真相。 嬴政他根本就没想重用宗室! 恰恰相反,即便大秦宗室已经十分衰弱了,嬴政依旧对大秦宗室颇为防备、抵触。 嬴政看重、亲善的唯有嬴成蟜一个人而已! 嬴氏宗室想要再次迎来大发展,依靠嬴政是行不通的,唯有抱紧嬴成蟜的大腿才有一线机会。 而今,他们的主心骨终于要回来了! 城墙下,听得消息的新郑国人(大城市的市民)也都匆匆跑出家门,汇聚于城门之内,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俺家的娃儿前些日子传了家书,他还活着,还斩了一名敌军,此战过后就能成贵人了!” “俺良人战死了,但他没白死!他临死前杀了两个敌人,俺的娃儿也能成贵人了!” “还是大秦好啊,昔年咱们为韩王死战,何尝有过如此厚赏!” 近几十年间韩国的战争频率在七雄中位列中游,新郑国人们参加的战争并不少。 但这却是他们第一次为战而喜! 每一名新郑国人都在翘首以盼,期待着他们凯旋的家眷,期待着家人们带回的军功! 在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下,凯旋的秦军距离新郑越来越近。 嬴政昂然而呼:“恺!” 六十六架平车驶出城门,太乐赢娱正声道:“奏乐!” 丝竹筑瑟之音奏响悠扬平和的乐章,向着凯旋的将士们迎接而去。 嬴成蟜朗声喝令:“恺!” 八名鼓手甩掉上衣,双臂贲张间持槌劈向主战汾鼓。 紧随主战汾鼓之后,全军所有战鼓一齐擂响! “咚!咚咚!” 战鼓隆隆! 历经鏖战、疾驰而回的士卒们犹如一头头刚经生死搏杀的困兽。 他们的甲胄中还夹杂着凝固的血液、脱水的肉丝、敌人的头发。 厮杀的回忆被战鼓声唤醒。 嗜血、残暴再次浮现于双眼,对头颅的渴望直冲内心。 万余士卒下意识嘶声狂呼:“冲杀!” 百战之师强烈的杀气直冲新郑城,唬的不少新郑国人惊声跌坐,也令魏缭等一众群臣面色苍白。 他们未曾被杀气所慑。 他们只是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万一嬴成蟜现在攻城,谁人可挡! 魏缭毫不犹豫道:“请大王下城避让!” 嬴政的目光依旧落在嬴成蟜的身上。 他看着嬴成蟜憔悴、疲惫的面容和明显的黑眼圈。 看着那件出征前嬴政送给嬴成蟜的白狐大麾此刻却已变成暗红色的大麾。 嬴政心里没有半点恐惧,只是在抽痛。 王弟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就连那些比王弟岁数更大的士卒都已因战争而无法自控。 王弟他身为主帅,又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嬴政没有接受魏缭的建议,只是上前一步,朗声而呼: “长安君万胜!大秦万胜!” 城墙之上,所有卫兵、侍郎齐齐高呼: “长安君万胜!大秦万胜!” 听见这呼声,将士们也随之回过神来,他们不是在战场上,他们已经凯旋了! 羞愧、庆幸、劫后余生等种种情绪汇聚成数万将士的嘶吼: “大秦!万胜!” 以传遍新郑城的狂呼为背景,嬴成蟜率蒙武并一众都尉策马而上,立于城门外二十丈。 翻身下马,嬴成蟜拱手高呼:“大秦长安君、主帅公子成蟜于秦王政十年十月一日承王令伐魏!” “今,秦王政十年九月二十一日,领军而回。” “此战,我军斩敌首十五万六千七百零八级。” “拔魏全境,灭魏宗庙,夺魏王增、魏百官。” “并攻破楚都寿春而退,却楚二百里,颍水以北之楚境尽数归秦。” “再大败燕国,令燕不敢与我大秦为敌。” “望王大悦!” 只听嬴成蟜的简略汇报,所有人便不禁为之咂舌。 一次出征,连战三国!连破三国! 第六次纵约国伐秦的战局尚未完成合兵,便已被嬴成蟜一阵狼奔豚突的完全破除。 仅此一战,便可成就嬴成蟜大将之名! 嬴政更是畅快大笑:“寡人大悦之!” “今日寡人不会在宫中宴请诸位凯旋之将。” “传寡人令!” “凯旋之军就地扎营,寡人与我大秦的将士们同在城外宴飨以贺!” (本章完) 第268章 赏!给寡人狠狠的赏! 一条条案几摆放在城外空地处。 一鼎鼎平日里根本不舍得吃也吃不到的珍馐美味摆在面前。 油脂的香气引得不少将士的肚子都发出闷响,但却无一人动筷,这群刚刚灭亡魏国、打进楚国都城、又击溃了燕国大军的精兵悍将此刻却都手足无措。 原因很简单。 大秦的王,就坐在他们不远处! 嬴政也能感觉得到将士们的局促,便举起酒爵,笑而邀饮:“将士们出征一年,为我大秦开疆扩土、抵抗外敌,立下大功。” “寡人心甚悦之!” “此爵,寡人敬全军将士!” 数万将士赶忙齐齐起身,举爵于眉:“大王过誉,我等亦敬大王!” 满满一爵酒,被直接灌入喉咙。 嬴成蟜看出嬴政的心思,当即又给自己斟满酒水,举爵道:“我军能有如此大胜,全赖大王支持。” “此爵,我军将士敬大王!” 将士们赶紧又给自己填满酒,齐齐举爵:“敬大王!” 连口菜都没吃,一爵又一爵酒水便接连不断的灌入腹中。 而随着酒水下肚,将士们也终于放开了一些,席间气氛也活络了起来。 嬴成蟜抓住机会,朗声招呼:“二五百主苏角,来敬大王一爵!” 坐在稍远处的苏角有点懵,又有点发憷。 磨蹭了几下,苏角才举着酒爵走到了嬴成蟜身后,战战兢兢的躬身拱手:“末、末将敬大王!” 紧接着苏角扬起酒爵就把酒水往喉咙里猛灌,引得自己咳嗽连连。 嬴成蟜很能理解苏角的紧张。 毕竟出身寒微却以十七岁之龄给秦王敬酒,换谁谁不紧张? 嬴成蟜拍打着苏角的后背以作安抚,认真的介绍:“王兄,这是臣弟军中的二五百主、官大夫苏角。” “苏大夫出身寻常农家,十五岁时方从戎便随臣弟攻灭故韩,今年年方十七。” “但莫要看他年幼,杀起人来可半点都不含糊。” “修鱼城之战时,苏大夫先登城池。” “大梁城之战,苏大夫虽非先登,却是第二支杀入大梁城的部队,且打开了大梁城城门。” “苏大夫的武艺也是高超,亲斩赵将庆舍、赵蒜……” 一项项军功被嬴成蟜罗列而出,听得杨虎等将领眼睛都红了。 攻城先登、陷阵却敌、斩将搴旗,这是军中最大的功劳。 结果,却让此子拿全了! 岂能不让人艳羡? 且此子今年才十七岁啊! 这是什么离谱的升迁速度! 嬴政更关注的则是那句‘初次从戎便是随臣弟灭韩’。 这是嬴成蟜在告诉嬴政,苏角是他的人,根底清白,值得信任! 对于嬴成蟜的心腹爱将,嬴政天生的就多出了几分亲近和信任。 不再听嬴成蟜的话,嬴政绞尽脑汁的翻阅记忆。 只有苏角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嬴成蟜。 别夸了别夸了,主帅您可快别夸了。 末将没死在沙场上,但快要被您夸到社死了。 末将已经尴尬到快要用脚趾头抠出一座咸阳宫了! 嬴政终于从大脑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苏角的资料,笑着摆手打断了嬴成蟜的话头:“王弟无须赘述。” “苏大夫由不更升为大夫的赏赐乃是寡人亲下。” “寡人岂能不记得苏大夫之勇?” 苏角连尴尬都忘了,震惊的看着嬴政:“大、大王,您记得末将?!” 一名农家出身的小子,其名却被大王所记。 这是何等殊荣! 苏角连梦都不敢这么做! 嬴政笑而颔首:“蕲年宫一战,苏大夫于危难之际救下王太后,又生擒嫪毐,解寡人之忧。” “此等大功,寡人岂能忘却!” 嬴政欣赏的看着苏角:“彼时寡人便知苏大夫勇武。” “而今寡人方知,苏大夫可谓虎贲之士也!” 苏角激动的轰然拱手:“拜谢大王!” “末将愿为大王效死!” 嬴政扶起苏角,温声道:“苏大夫实乃虎贲之士,未来当得大用。” “不若暂为寡人侍郎,可好?” 苏角却没有答应,而是坚定的看向嬴成蟜。 苏角很清楚自己的勇武,但苏角对自己指挥能力的薄弱与家中的贫困更是一清二楚。 以苏角的个人能力,他能在极短时间内胜任秦军什长,然后就会因其领兵能力的薄弱而卡在屯长、百将这个级别日复一日的磋磨。 若非嬴成蟜每每都将苏角安排在了最适合他的战场,若非嬴成蟜大力提拔,苏角能在三十岁之前升为二五百主那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所以在苏角心中,嬴政固然值得尊敬,但他的恩主却永远都只是嬴成蟜! 注意到苏角的视线,嬴成蟜笑骂一声:“还愣着作甚?” “谢恩啊!” 让苏角跟着嬴政本就是嬴成蟜的目的。 纵观嬴政提拔起来的大将,大部分都有过担任侍郎的经历。 唯有经历过数年近距离的观察、考教,嬴政才会给予其充分的信任,放心将大军交付给此人。 且苏角能走到今天,完全是凭借个人勇武和战争直觉杀出来的。 苏角的短板比初赴沙场的嬴成蟜更多也更严重! 这样的将领很适合小规模厮杀,却根本无法独自统帅数千人规模的部队完成作战计划,若不能补足短板,副将就是苏角这辈子的顶点。 好在苏角才十七岁,若是放在嬴成蟜的前世,这还是在读高中的年龄,脑子正活泛着。 嬴成蟜希望苏角能通过担任侍郎的机会去好好学习学习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将领! 苏角这才拱手:“拜谢大王!” 嬴政笑而颔首:“忠义勇武,王弟这是为我大秦拔擢了一位好将军!” “苏侍郎,入列吧。” 苏角正声道:“唯!” 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中,苏角站在了蒙恬身边。 而嬴成蟜则是又开始招手:“二五百主汪博,来敬大王一爵!” 嬴政不禁笑骂:“你这竖子,敬酒是假,引荐才是真吧!” 嬴成蟜嘿嘿笑道:“王兄就说见不见吧。” “王兄若不见,臣弟可就把这些人都揣入囊袋子了。” “只要王兄舍得!” 嬴政右手虚点嬴成蟜几下,朗声发问:“二五百主汪博何在?” 一名名将领被嬴成蟜拎到了嬴政面前。 嬴政也对嬴成蟜表现出了充分的信任。 苏角、汪博、张骁三人皆被嬴政留作侍郎,孟南等人也皆被嬴政安排了官职。 这一幕看的凯旋将士们眼热不已,对嬴成蟜满心都是感激。 更看的杨虎等将领眼睛都红了! 这就是有贵人相助的感觉吗? 只是因为嬴成蟜的一句话,苏角等人就省却了数十年的努力和磋磨。 本将当时怎么就没抱住长安君的腿不撒手,求长安君带本将出征啊! 一连点了四十多名将领后,见嬴成蟜点名的速度慢了,嬴政便知嬴成蟜要举荐的人已经举荐的差不多了。 为免未被举荐的将士对嬴成蟜心存不满,嬴政打断了嬴成蟜道:“王弟接连举荐麾下人才,可曾想过自己会得何等封赏?” 嬴成蟜眼睛一亮:“王兄,给点匠人!” “还有钱、粮、矿石,都多给点!” 群臣嘴角抽搐。 大王根本就没问你想要什么! 你怎么就开始提要求了! 这岂是为臣之道? 嬴政不答,反而朗声发问:“据闻王弟此番出征打造了一种新式投石机,还有一种新式连弩。” “其投石机抛飞之石重逾数十斤,远可达数百步。” “其弩可连发十矢、远达二十丈,是楚弩的一倍,可有此事?” 说话间,嬴政的目光一直在注意着群臣,嘴角也止不住的微微上扬。 嬴成蟜笑道:“确有此事,因那投石机可被推拉移动,臣弟以为称其为投石车更加合适。” “碍于材料,连弩和投石车皆只能做到如此地步。” “若是材料更好、时间更充裕,连弩的射程应能更远一些,投石车抛出的石块也能更重!” 熊启失声发问:“投石车投出的石块还能更重?” 常规投石机投出的飞石仅重数斤,你这投石车投出飞石的重量已是寻常投石车的几十倍了,还不够? 嬴成蟜点了点头:“试做之际,抛投最重之石可达一百五十斤。” “只是因木料未经处理,一抛即裂。” “若多加改善,想来抛飞百余斤的石块不成问题。” 群臣不由得咂舌。 五十斤的飞石齐射就砸塌了寿春城。 若是换做百余斤重的飞石……嘶~这天下间可还有城墙是它的敌手? 熊启当即道:“大王,此投石车乃国之利器!” “臣谏言,当不吝钱财由少府钻研此车!” 嬴政也很清楚投石车的战略意义。 但正因为明白投石车的战略意义,嬴政反倒不能把投石车交付给少府。 否则今天少府拿到图纸,十天之内楚国就能打造出属于楚国的投石车! 略一沉吟,嬴政沉声道:“焚尽已有投石车,战事再起时另行打造。” “凡参与打造投石车之匠尽数拨于长安君麾下。” “另拨大匠十人、匠人五百交付长安君调用。” “钻研投石车的一应所需皆由朝廷承担!” 嬴成蟜舔着脸笑问:“王兄,臣弟除了想钻研投石车之外,另外还有一些想法想要试试,你看这……” 嬴政笑骂一声:“皆由国库取用便是。” “但我大秦也不富裕,长安君自当慎重!” 王弟好不容易有了个新爱好,且这个新爱好既不伤身体还对国家有利。 那当大兄的怎能不竭力支持! 嬴成蟜大喜拱手:“拜谢王兄!” 嬴政反问:“王弟以为这就是此战封赏?” 嬴成蟜眨了眨眼睛:“不然呢?” 嬴成蟜的爵位已经升到顶了。 既然不能升爵,那自然就是要钱要粮要资源了! 嬴政长身而起,朗声开口:“传寡人令!” “大秦长安君、公子成蟜为我大秦开疆扩土、保境安民,却三国来敌,令我大秦疆域倍之,又进献国之利器,居功甚伟!” “因功,准长安君拥家兵五百,加大梁城为长安君之封地!” 嬴成蟜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政。 大兄,你喝多了吧! (本章完) 第269章 王弟担心兄会害你?你猜对了! 大梁城的战略意义有多重要? 简单来讲,即便此地多次被黄河倒灌,即便未来各个朝代都知道此地存在水患威胁,此地依旧是八朝都城! 各个朝代定都于此的原因不尽相同,却足以证明大梁城于天下之重。 在经济层面上,大梁城更是当今天下水利转运的中心枢纽,一城之地的税款可占魏国全年总收入的10%以上。 如此重地,就这么封给嬴成蟜了? 群臣正欲上谏,嬴成蟜却已开口:“王兄,你喝多了。” “此乃醉言也,当不得真。” “蒙侍郎,先送大王回宫休息!” 嬴政不满的看着嬴成蟜:“王弟以为这区区几爵酒水便可令寡人醉倒乎?” “王弟为何迟迟不接令!” 嬴政现在非常清醒。 若非嬴政没喝多,嬴政给嬴成蟜的封赏绝对不只是大梁城一地而已! 嬴成蟜上前两步走到嬴政身边,低声道:“王兄,封的太重了!” “弟已有多处封地,够用的了。” 如吕不韦那般重臣,也不过拥有洛邑、蓝田县两块封地。 魏冉那般权臣的封地也不过是穰城和陶地,只是因魏冉的不断操作,将刚城、寿城、许城、鄢陵等城并入陶地封内。 而今嬴成蟜已经拥有了长安乡、屯留县、肤施县这两县一乡的封地。 若是再加上大梁城,嬴成蟜的封地规模将直接超过吕不韦,成为大秦现存所有君侯中封地最多的人,并且逼近魏冉的封地规模。 且嬴成蟜的封地都是什么质量? 十二朝都城所在地+八朝都城所在地+红色老区所在地! 嬴成蟜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封地有些过于夸张,群臣更是如此。 魏缭当即上前拱手:“王上醉了,臣上谏王上先行回宫休息!” 隗状想了想,随之上前:“臣附议!” 二人同样认为嬴政的封赏过重,但二人却对嬴成蟜并无恶意。 过重的封赏对于嬴成蟜而言可不一定是好事! 不等群臣随之上谏,嬴政已经沉声开口:“王弟为我大秦拔魏之地,退三国来犯之敌,居功甚伟。” “寡人的封赏如何言重?” “若王弟如此大功寡人却从轻赏赐,寡人又如何言称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嬴政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拒绝:“无须再劝,寡人心意已定!” “令长安君公子成蟜领大梁城为封地!” 面对如此坚决的嬴政,群臣无法再劝,嬴成蟜也只能拱手:“臣弟,拜谢大王!” 蒙恬等侍郎当即口口传颂: “令长安君公子成蟜领大梁城为封地!” 远处正在吃饭的将士们懵了。 震惊之后,紧随其后的就是狂喜欢呼: “为主帅贺!” 他们不明白那么多大道理,他们只知道带领他们获得胜利的主帅也得到了重赏、依旧被大王信重。 他们为嬴成蟜感到高兴。 他们也为未来还有机会再次追随嬴成蟜出征而高兴! 嬴成蟜正声高呼: “为大秦贺!” 全军将士齐齐再呼: “为主帅贺!为大秦贺!” 数万人欢呼的声音响彻云霄,听得一众将领眼睛都红了。 蒙武满心都是羡慕:“那可是大梁城啊!” “可惜本将此次随长安君出征却未曾立下大功。” 蒙武那叫一个不甘。 明明此战大获全胜,明明此战他是副将。 结果他却错过了几乎所有重要战役,只是参与了最终的秦燕阳晋之战,没能立下多少军功。 王翦笑了笑:“战争嘛,总是充满意外。” “本将出征之前也未曾想到本将竟成了偏师!” 比之蒙武,王翦更惨。 在战前会议中王翦分明是主力主帅,结果从头到尾王翦承担的都是偏师工作,最终还损兵折将丢城而回。 一双难兄难弟相对无言,只能举爵邀饮。 嬴政继续开口:“姚大夫何在?” 姚贾赶忙出列拱手:“臣在!” 嬴政温声道:“此战能于我大秦粮草告罄、秋收开始之前得以结束。” “令得将士们能够回家秋收、过个好年,姚大夫居功甚伟!” 姚贾躬身道:“是长安君、上将军并一众将士们的兵锋逼迫赵国不得不让步,臣方才能谈定盟约。” “臣不敢居功!” 嬴政温声而笑:“将士们有功,当赏。” “姚大夫有功,亦当赏!” “令!” “少府令空悬已久,罢上卿嬴迫太仆之职,擢上卿嬴迫为少府令。” “罢芈上卿典客之职,擢上卿芈粒为太仆。” “擢大夫姚贾为我大秦典客!” 一句话落,嬴傒等人不由得面露喜色。 太仆更亲近嬴政,但少府的实权可比太仆多的多。 果然,嬴成蟜刚一回朝,便为王室宗族带来了肉眼可见的利益! 熊启、芈粒也面露笑容,他们并不在意少府令那点权力,他们更在意的是太仆可以顺畅进入宫内宫外的权利,如此一来,他们便可以更方便的与华阳太后沟通,增加对后宫的掌控。 姚贾更是错愕的看着嬴政。 他很怀疑嬴政是不是说错了,亦或是他听错了。 如他这般世监之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何以为上卿? 但嬴政那温和而坚定的目光却给了姚贾以信心。 大王他不因我的过去而鄙薄我。 那名靠着父亲省吃俭用存下的钱读书,被同窗所有同学鄙夷的贫困生。 那名在父母双亡后不得不依靠盗窃苟活,被魏、赵二国君王不屑一顾的小贼。 终遇慧眼明主,成为这当世最强国的上卿! 姚贾哭了。 涕泗滂沱! 嬴政赶忙上前,双手扶住了姚贾,认真的发问:“爱卿何必悲哭?” “可是寡人言辞有不当之处?” 姚贾用力摇头,沙哑哽咽的嘶声高呼:“臣飘零半生未遇明主。” “今终得大王信臣之才,许臣高位。” “臣拜谢大王!” “臣必当以国士报之!” 嬴政用力拍了拍姚贾的肩膀,爽朗而笑:“寡人得爱卿相助,又怎能不以国士待之!” 好生安抚宽慰了姚贾半晌,嬴政亲自将姚贾引入九卿之席,随后再次开口:“上将军翦何在?” 王翦豁然起身,阔步走到嬴政面前,轰然一礼:“末将在。” “此战失利,是末将无能,请大王责罚!” 嬴成蟜满是歉意的说:“此战上将军所部略有劣势,非是因王将军无能,实是因战局变换太大,本君未能引兵而至。” “本君该向上将军致歉。” 嬴成蟜说的情真意切。 王翦用兵从无败绩,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王翦在战前就会对敌我双方进行充分的了解,再以优势兵力进行碾压。 然而因为嬴成蟜的狼奔豚突,王翦的战前了解全部报废,王翦的兵力也从优势落入劣势。 可以说,是嬴成蟜把王翦挤到了一个王翦完全不熟悉的领域,还要去跟李牧作战。 王翦此败,嬴成蟜至少要背九成九的锅! 王翦却是洒然一笑:“你我皆是为大秦而战,此战胜了,这便足矣。” “本将此战战损良多,又岂能怨到长安君身上?” 王翦对此战的战果没什么不满。 随着老一代大将们的相继离世,桓齮的身体也越来越差,眼瞅着坚持不了多久了,王翦已成大秦军方的领军人物。 但随着王翦的位置越来越高,他心里也越来越慌,非常担心会步白起后尘。 而今嬴成蟜横空出世,大大缓解了王翦的压力。 王翦岂会不满?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嬴政笑而颔首:“上将军所言甚是。” “此战之罪,不在上将军,亦不在长安君,而是在于楚、燕二国!” “然,此战胜了,这便足矣。” “令!” “自上将军所部斩获中取出三成,赐予上将军!” 王翦大喜:“末将拜谢大王!” 随着封赏的继续,酒宴的气氛越来越热烈。 直至太阳高悬,考虑到将士们还需要趁着阳光回家,酒宴才匆匆结束。 但将士们散去了,群臣却再度启程,奔赴咸阳宫。 嬴政对着嬴成蟜招了招手:“王弟,随寡人同乘!” 嬴成蟜欢快的应了一声:“诶!” 屁颠屁颠的钻进五马大车,嬴成蟜舒展四肢,葛优瘫在了软榻上。 “呼~” “舒服!” 看着嬴成蟜疲惫憔悴的模样,嬴政愈发心疼。 但嘴上却是在教训:“你都多大岁数了?” “已是一军主帅,数十万将士仰仗着你才能凯旋回家。” “而今却还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嬴成蟜脖子一梗:“我乐意!我舒坦!” 一句话说的嬴政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教训了,只能笑骂一声:“你这竖子。” “赶紧起来,喝点温水吃些糕点。” 说话间,嬴政忙活着挑动炉火、翻找糕点。 嬴成蟜懒洋洋的说:“不吃,弟先歇会儿。” 嬴政踹了嬴成蟜的小腿一脚:“没得商量,赶紧给兄起来!” “有你最喜欢的甘蜜苌楚(野生猕猴桃)糕。” 嬴政看的分明,一场精心准备的庆功宴办下来,嬴成蟜没吃几口饭菜,酒却没少喝。 空腹大量饮酒,肠胃怎能受得了! 嬴成蟜这才不情不愿的坐直了身子,捻起一枚糕点送入口中。 甘蜜的甜和苌楚的剧酸刺激了嬴成蟜的味蕾,也让嬴成蟜精神了些许。 一边吃着糕点,嬴成蟜一边笑着开口:“大兄,打个商量。” “把大梁城收回去吧,太重了,弟受不起。” 嬴政有些不满:“兄方才那些话都白说了?” 嬴成蟜无奈的说:“大兄的话是没错,可大兄的封赏确实是太重了。” 在原本历史上,王翦、王贲两父子可是为大秦连灭五国! 他们两父子有多少封地? 一块都没有! 反观嬴成蟜,灭了韩国就得肤施为封地,灭了魏国又得大梁城为封地。 嬴成蟜的封赏已经重的没边了! 嬴政冷声一哼:“便是寡人封赏过重又如何!” “弟在担心什么?” “树大招风?” “封无可封?” “赏无可赏?” 嬴成蟜默然无语。 他很难不担心这些问题。 嬴政点了点头:“王弟所料不错。” “兄就是要让你树大招风!让你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本章完) 第270章 寡人已是秦王,能不能给寡人留点面子! 嬴成蟜双眼瞪的溜圆,眼神中充斥着懵懂和不解:“大兄,你意欲何为!” 树大招风,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这可都不是什么好词啊! 寻常将领但凡被冠以其中一个词汇就会战战兢兢惶恐不可终日。 而今,嬴政却要让嬴成蟜把这三个词都给占了? 嬴政到底要做什么! 嬴政声音中略带怒气:“你可是忘了出征之前答应过兄什么要求?” 嬴成蟜讪讪赔笑:“战局变化莫测,弟也无能为力啊!” “弟确实应允大兄甘承战败之罪,引偏师帮助上将军牵扯赵军,但……” 不等嬴成蟜说完,就被嬴政粗暴的打断:“寡人所言并非此事。” “王弟出征之前应允过韩夫人、应允过华阳太后,也应允过为兄。” “此战绝不会再亲自冲阵,以身犯险。” 嬴政一边呵斥,嬴成蟜一边鬼鬼祟祟的把大麾往背后和屁股底下藏。 嬴政见状都被气笑了:“你还藏?!” “你当乃兄是瞎的不成!” “这大麾乃是白狐之皮所制,乃兄交给你时纯白如雪。” “可现在呢?” “你告诉乃兄,这白狐大麾为何被鲜血染成赤狐大麾了!” 天知道嬴成蟜出征这一年里嬴政有多担心。 整整一年,嬴政每天晚上做梦时都会梦到嬴成蟜浑身是血的抓着嬴政,求嬴政救救他。 三百四十个午夜惊醒的后怕、担忧和忐忑,今日被嬴政尽数呵斥而出! 嬴成蟜尴尬的收回手,讪讪赔笑:“弟哪有藏嘛!弟就是觉得垫着能舒服点。” “那什么,大兄啊,你也知道战机转瞬即逝。” “在某些两军僵持之际,就是需要一锤定音!” “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很可能反而被敌军反败为胜了。” “而弟麾下的亲兵和家兵是最为悍勇之士,是最为合适的攻坚之旅。” “人皆有趋利避害之心,弟怎的就会偏好赴险?” “弟也非是不遵守承诺,只是弟没得选啊!” 嬴成蟜说的很诚恳,但无法打消嬴政的不满。 嬴政厉声呵斥:“兄虽非将领,读过的兵书却不少,弟休想骗兄!” “大梁城之战,需要一锤定音。” “项城之战也需要一锤定音。” “寿春城之战,还需要一锤定音。” “怎么次次大战都需要你一锤定音!你以为你是谁!” 嬴政为嬴成蟜取得的辉煌战果而骄傲、自豪。 但嬴政也是真的生气。 灭韩之战时,嬴成蟜亲身冲阵,嬴政心疼而无奈。 毕竟彼时的嬴成蟜没有退路,嬴政也帮不到嬴成蟜,嬴成蟜不进则死! 可此战嬴成蟜却还是亲身冲阵、血染征袍,嬴政就忍不了了。 在外面被一群歹徒围住欺负了,你却选择撸起袖子跟那群歹徒对着干? 就算你自觉勇武,可你终究只是个孩子。 当你遇到意外危险的第一时间,你的选择有且仅有赶紧回家! 就算我们的父亲早已过世,这个家里还有大兄。 还轮不到你去行险! 嬴政的声线有些发颤,训斥的声音也像是唐僧念经一样连绵不绝。 久而久之,嬴成蟜也恼了:“大兄怎会如此想弟?” “兄训斥于弟,大兄自己就没错吗?” 嬴政厉声反问:“弟行事不妥,兄训斥于你,兄何错之有?” “便是他日你我同赴九幽见了父王,兄依旧会训斥于你!” 嬴成蟜怒道:“弟所言之错,非是训斥于弟之错,而是兄自己也不惜身!” “雍城之战时,弟只是传讯于兄,询问对策,兄呢?” “破坏原定计划,提前抵达雍城,让自身处于危险之中。” “此战弟依旧只是询问对策,可兄呢?” “御驾前移,进驻新郑城!” “结果楚军兵临城下,重兵围困新郑城!” “兄可知弟在前线有多担忧?” 嬴政可谓被刺专业户。 单单被史料记载过的刺杀就有一百余次! 且嬴政遭遇的大部分刺杀都源于嬴政对于自身安全的疏忽大意! 就如兰池刺杀。 嬴政仅仅带着四名卫兵就敢去兰池溜达,结果遇到大群刺客,嬴政险些丧命于刺客之手! 想到这些原本历史上发生过的刺杀事件,嬴成蟜既忧又气,用力拍着案几:“兄申斥于弟,令弟莫要赴险、莫要冲阵。” “可大兄你自己呢?” “你看看你自己做到了没有!” 嬴政拍案而起:“兄前驻新郑,还不是为了王弟!” “弟若早早回军,兄何至于行险!” 嬴成蟜也拍案而起:“弟鏖战冲杀,还不是为了大兄!” “若非兄被困新郑城,弟又何至于强攻项城和寿春城!” 场面僵住了。 马车前方的小木窗被皮管小心翼翼的拉下,让马车形成了密闭空间,马车内的气压也随之越来越低。 兄弟二人全都怒目圆瞪的看着对方,谁都不愿退让。 但僵持之下,嬴政的怒气积累速度要远超嬴成蟜。 他终究是大秦的王! 除嬴成蟜之外,何人胆敢如此与他说话? 他更是嬴成蟜的大兄! 便是嬴成蟜也不应该如此与他说话! “反了你了!”嬴政怒解玉勾金带:“父王不在,兄便代父管教于你!” 话落,嬴政持带甩向嬴成蟜。 “嘭!” 就在金带甩来之前,嬴成蟜已经一脚踹开车门,飞身下车! 嬴政怒意更盛:“还敢躲!” 嬴成蟜梗着脖子大喊:“大兄以宽待己、以严待弟,弟不服!” 见嬴成蟜和嬴政的争执如此激烈,李信当即就要上前。 王翦却一把抓住了李信的肩膀:“你要作甚?” 李信又焦又怒:“长安君顶撞大王,还对大王出言不逊。” “而今大王意欲惩处长安君,长安君竟然还敢躲避?” “旁人畏于长安君之勇武不敢上前,但末将不怕!” “末将这就代大王捉拿长安君!” 王翦无语的看着李信:“不愧为赵将李牧的族侄。” 不得不说,这叔侄二人的性子真有几分相似。 就眼下这局面,若是无人劝说,两兄弟很快就能重归于好。 可若是去个人劝劝,那矛盾可就大发了! 但以嬴政和嬴成蟜之间的关系,以及嬴成蟜的个人能力、荣耀、势力和威望,嬴政和嬴成蟜不可能彻底决裂,在经过剧烈冲突后,依旧会重归于好。 届时,那个上去劝架的人可就惨喽! 王翦拍了拍李信的肩膀:“等你在朝中多待一段时间便知道了。” “大王与长安君之间的事,少掺和。” 李信冷声道:“大王有难,臣子岂能无动于衷!” “放手!” 李信用尽全力向前走,但却挣不脱王翦粗糙有力的大手。 王翦笑了笑:“李将军莫急,且稍待片刻。” “想来无须多久,大王与长安君就该重归于好了。” 事实上,根本不需要稍待片刻。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嬴政就已强压下怒气,哼了一声:“上车!” 嬴成蟜一仰脖子:“我不!” “你打我!” 嬴政将玉勾金带还于腰间,没好气的呵斥:“你这竖子!滚上来!” 嬴成蟜倒腾着小碎步靠近马车,然后撩开车帘一角,探头探脑的往里瞅。 见嬴政脸色铁青的坐在软榻上,腰带也没再取下,这才蹭上了车厢,嘴里还在碎碎念:“弟现在好歹也是十几万人的主帅了。” “能不能给弟留点面子嘛!” 嬴政瞪了嬴成蟜一眼:“兄而今还是大秦的王呢。” “你可曾想过给兄留点面子?!” 兄弟二人再次四目相对,陷入沉默。 嬴成蟜心里不由得生出愧疚。 在长达一年的战争里,嬴成蟜身边不断有人阵亡,出征时的二十万大军近乎大换血,出征时的百名家兵现在也仅剩六十一人。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再次出现时却是在阵亡统计之中。 一名又一名被嬴成蟜培养了数年甚至十余年的家兵倒在嬴成蟜面前! 每一个人的死亡都对嬴成蟜的内心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不止如此,破坏了原定历史发展,可能会导致华夏错过一统良机,两千年后依旧如欧洲一般散乱的负罪感始终萦绕在嬴成蟜心头。 数十万将士的生死更是时时刻刻压在嬴成蟜肩上的一座大山。 这一切都给嬴成蟜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在沙场上,嬴成蟜能且必须要逼迫自己保持冷静,甚至无视粟米里的血,笑着大吃大嚼。 可现在,他回家了,见到亲人了,嬴成蟜的内心开始松懈,积攒许久的紧张、恐惧等等负面也一点就炸。 可是,不应该的! 嬴政终究是他的大兄。 嬴成蟜自觉不应该用那种态度和嬴政说话。 嬴政的心里也满是愧疚。 王弟他还是个孩子啊,他在外面受苦受了整整一年! 莫要看王弟依旧嬉笑,可王弟心里能不委屈吗? 王弟装作无事发生只是为了不让寡人内疚而已啊! 王弟现在最需要的是安慰,寡人怎能因寡人的心忧就不择时间的教训王弟? 寡人这个大兄,太不称职了! 半晌过后,嬴成蟜和嬴政突然一同开口:“大兄/王弟。” 见嬴成蟜有话说,嬴政当即闭嘴,让嬴成蟜先说。 嬴成蟜也不客气,直接开口:“是弟过于狂悖。” “弟也明白大兄是担心弟的安危。” “弟承诺,只要不是必须,弟绝不会再亲身赴险!” 嬴成蟜话锋一转:“但兄也要保证,绝对不能将自身置于险境!” “大秦可以没有我,却不能没有你!” “这天下都不能没有你!” 嬴政诚恳的说:“乃兄答应你,必不会轻易涉险。” “乃兄亦有错矣,此番封赏过后王弟已难有出征之机,乃兄实不该训斥王弟!” 兄弟二人都知道,对方心里揣着的不是愤怒,而是对自己的极度担忧。 所以各自道歉后,矛盾顿解。 嬴成蟜迷茫的发问:“什么叫此番封赏过后,弟难有出征之机?” 嬴政笑问:“你不是都已经看出兄此番封赏会让你树大招风、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了吗?” “余下的猜不出?” 嬴成蟜理直气壮道:“弟懒得猜!” 嬴政笑骂一声:“你这竖子!” “而今你的封地已是极多,满朝朝臣,甚至就连王弟的臣属都不会敢于再让你出征以获封赏!” 寡人一个人劝不住你了,那寡人就拉着所有人一起劝你! 嬴成蟜当即反驳:“千人千面,若再启战事必然会有人举荐弟的。” “大兄此策毫无用处!” 嬴政的目光多了些冷冽:“若果真有此等人,他第二日就不会出现在我大秦朝堂之上!” 明知道王弟已经封无可封,还举荐王弟出征,此人存的是什么心思? 此等有意坑害王弟之臣,不能留! 嬴成蟜依旧觉得嬴政的想法很离谱:“但,万一呢?” “万一还是有必须需要弟出征的时候呢?” “仅凭一次封赏就让弟不能再出征,弟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 (本章完) 第271章 这大秦的风往哪儿吹,唯兄号令! 嬴政瞪了嬴成蟜一眼:“你当我大秦无大将乎?” “你以为此战能灭魏是你个人的能力吗?这是整个大秦的齐心协力!” “你以为你灭了韩、魏二国便是天下第一名将乎!” 嬴成蟜理所当然的说:“弟从来都没有过这般心思。” “我大秦比弟更能征善战者众,与弟能为相仿者更比比皆是。” “弟从未有过半点骄傲之心,也无半点非弟不可之感。” “弟的军略之能不过是刚刚入流而已。” 对战庞煖,嬴成蟜欺人年老,采用熬老头战术把庞煖熬到猝死! 安陵城之战打的多艰难,嬴成蟜更是心里有数。 若非嬴政及时增兵,孟南等各部将领疯了一样的往回赶,嬴成蟜很可能就折在安陵城了! 同时嬴成蟜也能感觉得到,目前他能掌控的兵力上限就是二三十万人。 嬴成蟜依旧需要大量的学习才能如王翦一样调动六十万人而如臂使指。 所以嬴成蟜从来都没有过半点自傲之心,始终都在如饥似渴的学习! 嬴成蟜更没有半点大秦没了自己不可的想法。 连灭两国?王翦表示赞许。 攻破三国都城?王贲点了个赞。 退四国来敌?吕不韦敷衍的鼓鼓掌,并表示等你能退五国来敌时再与本相较量。 不说已经战死或不能再出征的将领。 如果嬴成蟜不出征,那可就轮到父子轮流上、两人灭五国的王翦、王贲两父子了。 即便王氏父子抱恙,也还有‘尽并天下,王氏、蒙氏功为多’的蒙氏蒙武! 再往后,更有杨端和、桓齮、李信等一群大将等着立功呢! 在如此之多的大将、名将、悍将面前,嬴成蟜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资格被称作天下第一名将,甚至都没资格被称作大秦第一名将。 但嬴政一听,刚挑起来的呵斥之音瞬间就变回温和:“是兄的话说的太重了。” “王弟自然是我大秦的大将,更是名震天下的名将!” 说话间,嬴政心中满是自责。 王弟虽然还是莽莽撞撞、贪吃爱玩,但终究已灭战国两雄。 若是换做其他人打下这般战绩,莫说是如王弟这种孩子,便是沉稳老将也必生骄矜狂傲之心。 寡人也以为王弟此番凯旋可能会心生自傲,以至于未来小觑天下英雄,如项荣一般冲阵不休,所以才有心打压一二。 结果王弟呢? 他竟然还是这么不自信! 这必然是寡人平日里对王弟太过严厉所致! 王弟已如此,寡人竟然还想着打压王弟? 寡人这个大兄,太不称职了! 嬴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加温和,诚恳的说:“大兄为你骄傲,嬴姓为你自豪。” “便是我大秦列祖列宗听闻了你的捷报也必然含笑九泉,言称我大秦大兴有望。” “乃兄只是以为王弟年岁尚小,尚不到征战沙场的时候。” “且我大秦也另有一些将领在,不需要王弟屡屡赴险。” “弟切莫妄自菲薄!” 嬴成蟜笑了笑:“弟从未有过妄自菲薄之心。” “弟对自己的能力看的很清楚。” “虽然弟的能力在我大秦算不上顶尖,但弟却也有一个长处是所有将领都比不了的!” 嬴政欣然发问:“是何长处?” 嬴成蟜骄傲的一仰头:“信任!” “王兄的信任!” 嬴政微怔,随即畅快大笑:“这确实是所有将军都无法拥有的长处!” 嬴成蟜认真的说:“所以,弟总有要出征的时候。” “待到那时,又该如何?” 嬴政反问:“而今兄已经与你讲的清清楚楚,你自己心里就无半点畏惧乎?” “你就不怕再立新功之后,兄封无可封,斩了你吗!” 嬴政的声音转而缓和:“如此一来,即便有不得不再令弟出征之战,弟也应该会谨慎些许,不再冒进!” 这一次嬴政给嬴成蟜安排的作战任务其实是很轻松的。 只需要进攻魏国吸引赵国目光,拉扯赵国兵力后保持不败即可。 只因被赵王偃看破了秦国谋划、嬴成蟜无令而动,才导致战局开启了狂暴模式。 未来嬴政如果再给嬴成蟜安排作战任务,也必然会是相对安全的任务。 只要嬴成蟜能不冒进,嬴政就能放心一大半。 嬴成蟜眨巴着眼睛,好奇发问:“兄舍得吗?” 嬴政:…… 一句话,把嬴政问住了。 也让嬴政明白,他的想法落空了! 嬴政恼羞呵斥:“莫要问兄舍不舍得,你理应惧怕!” 嬴成蟜嘿嘿笑道:“弟若说无惧,那肯定是谎言,弟还是会担心的。” “但若战局推动至不可不为之际,弟也只能继续进攻。” “反正兄也舍不得的嘛!” 嬴成蟜好奇的发问:“然后嘞然后嘞?” “兄此举还有什么辖制之处?” 嬴政没好气的说:“没了。” 嬴成蟜震惊的看着嬴政:“这就没了?” “就这?” 嬴政手指虚点了嬴成蟜几下:“换做旁人被兄施此策,现在就该告老卸职,解甲还乡了!” “唯有你这竖子,竟然还来问兄有没有其他辖制之处!” 换做王翦、白起等任何一名将领,被嬴政抬到这种高度后又直言解释,都会惶恐不可终日。 他们必然会直接请求告老,且态度极其坚定。 若是此将名为王翦,他可能前脚刚递上告老文书,还不等嬴政看呢,后脚就背起小包连夜就溜回老家了! 结果此策用在嬴成蟜身上,嬴成蟜非但不慌,甚至还觉得,就这? 嬴成蟜嘿嘿赔笑:“弟终究是大兄之弟嘛,那能和旁人一样吗?” “弟只是觉得这并非是大兄该有的谋略而已。” 嬴政都被气笑了:“兄还能如何?!” “你这竖子半点都不听话,亲口承诺兄的话都转眼就忘,兄便是想打你一顿都抓不住你。” “你让兄如何辖制你!” 嬴政哪舍得对嬴成蟜施加过多的辖制? 万一那些辖制被他人利用了呢? 万一嬴政突然驾崩,这些辖制变成权臣们控制嬴成蟜的枷锁了呢? 万一这些辖制让嬴成蟜觉得委屈,让兄弟二人生出间隙了呢? 多重考虑之下,嬴政能对嬴成蟜施加的辖制也只能如此了。 毕竟嬴政只是不希望嬴成蟜再赴险而已,又不是真想废了嬴成蟜。 嬴成蟜尴尬的说:“兄之策于弟无用,倒是凭白让弟树大招风了。” “要不,大兄收回成令?” 嬴政哼了一声:“树大招风那也得看是什么树、什么风!” “而今之大秦可不是一年前的大秦,这大秦的风往哪儿吹,唯兄号令!” “兄还懒得吹你这颗小破树。” “送出去的礼物哪有往回要的,收着吧!” 嬴成蟜总感觉怪怪的。 嬴政的理由完全无法说服他。 嬴成蟜直觉感觉嬴政还有未尽之言,但既然嬴政没有明说,就说明嬴政认为那些事不应该告诉嬴成蟜。 既如此,嬴成蟜也不追问,而是笑而拱手:“多谢大兄!” “兄有礼物赠与弟,弟也有礼物赠与兄!” 嬴政双眼一亮,身体微微挺直些许后又迅速重归原位,一脸随意的说:“弟能率我大秦将士们大胜而回,便是给兄最好的礼物。” 嬴成蟜没理会嬴政这话,撩开车帘对着车外朗声高呼:“八夫,把本君的甲字盒取来!” 八夫迅速领命而回,取回了一方木匣。 嬴成蟜将木匣递给嬴政,满是期待的说:“大兄,打开看看!” 嬴政打开木匣,便看到了一架楚国连弩。 连弩通体由铜锻造,外镀黄金,握持处有十一颗五彩玉石,在装饰同时也用以防滑。 连弩左侧铭刻着一只振翅而飞的玄鸟,右侧则是刻着一条出水黑龙。 除这两尊贯穿连弩的铭刻图腾之外,另有各类瑞兽跃然其上。 拿起连弩,嬴政爱不释手的来回抚摸:“这便是弟打造的连弩?” “其特殊之处何在?与兄讲讲!” 嬴成蟜讪笑两声:“这非是弟所研制的连弩,这就是楚弩!” “但此弩非是出自楚人之手,而是属于我大秦自己的楚弩,由宜阳匠人打造而成。” “毕竟是要送给大兄的礼物,弟以为总是要有些我大秦的特色。” “否则大兄身为秦王却拿着铭刻着楚国瑞兽的楚弩,多少有些不合适。” 嬴政连连点头:“王弟有心了!” “只是这弩之上为何要铭刻黑龙?” 时至今日,大秦的图腾有且只有玄鸟,黑龙在当今天下只是瑞兽、灵兽而已。 直至大秦即将一统天下,原有的祖先神玄鸟已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统治需求,需要一种超脱于族群、政群层面的更高级图腾,嬴政这才基于驺衍的理论,选定黑龙作为大秦的新图腾! 嬴成蟜解释道:“五百年前,我大秦文公外出游猎,曾以弓矢猎黑龙。” “弟以为,黑龙与我大秦有缘,也能象征我大秦的勇武。” “故而铭黑龙于弩。” 嬴政笑的更开心了:“善!甚善!” “难为你还能记得秦文公之壮举!” 嬴成蟜趁热打铁道:“大兄若是喜欢,不若将此弩携于身侧,何如?” (本章完) 第272章 赵王后姿容貌美,可为大兄妃也! 嬴政手握连弩,轻笑发问:“兄方才还在疑惑,为何王弟赠兄以楚弩,而非是弟所研制的连弩。” “兄本以为此弩是为作为攻破寿春城的纪念之物。” “可听弟之意,似是依旧对兄前驻新郑耿耿于怀啊!” 嬴成蟜坦然道:“弟说不过你,只能行此下策。” 旋即嬴成蟜嘿嘿笑问:“终究是弟特意打造之物,兄总不会不给面子吧?” 在嬴成蟜看来,嬴政可比自己危险多了! 而今大秦提前八年开启了灭六国之战,嬴政要经历的刺杀也注定会更多。 在原本历史上,嬴政成功挺过了百余次刺杀。 可若是两百次、三百次,甚至是四百次刺杀呢? 嬴政还能挺得过去吗? 增强嬴政的个人安全防护意识,刻不容缓! 可惜,经过激烈的争执,嬴政没能说服嬴成蟜注意个人安全,嬴成蟜也没能说服嬴政注意个人安全。 嬴成蟜只能从侧面下手,去增强嬴政的个人防护能力了。 嬴政将连弩放在案几之上,沉声道:“为兄自有秦王剑!” 嬴成蟜刚欲劝说,嬴政便再次开口:“然,这终究是王弟的一片心意。” “兄便勉为其难的佩上便是。” 说话间,嬴政从木匣中取出配套的皮套,将连弩装入其内,又将皮套挂在了玉勾金带之上。 虽然楚弩比杠杆连弩小了很多,却也又厚又大。 再加上皮套的包裹,怎么看怎么像是嬴政腰间挂了个大哥大。 平整、威严的冕服多了这么个累赘,倒是有了几分九十年代暴发户的感觉。 嬴成蟜这才放下心来,乐呵呵的笑道:“如此一来,大兄再想解腰带可就不容易了!” 嬴政失声笑骂:“你这竖子,竟还存了这般心思!” “若非你这竖子将兄气到怒极,兄又怎会殴打于你!” “若是日后你再犯蠢犯浑,兄照样会解带殴你!” 嬴成蟜:() 嬴政本想趁机再叮嘱嬴成蟜几句,让嬴成蟜多多注意个人安全。 但看着嬴成蟜委屈巴巴的样子,嬴政的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轻哼:“罢罢罢!” “弟有礼赠兄,兄亦有礼赠弟。” 嬴成蟜:(▽*) 嬴成蟜迫不及待的追问:“是何礼物?” 无论是嬴成蟜还是嬴政都没把大梁城当做礼物来看待。 因为那是君王与臣子之间的互动,而绝不是兄长和幼弟之间的互动! 嬴政轻声一咳:“那什么。” 嬴成蟜:(Д)ノ 嬴成蟜顿时就警惕了起来:“你尴尬了!” 嬴政毫不犹豫的反驳:“兄怎会尴尬?” 嬴成蟜毫不留情的戳穿道:“兄都学弟的口癖了,兄怎会不是尴尬!” “大兄,直说吧,这‘礼物’是什么!” 说话间,嬴成蟜往后蹭了蹭,一脸警惕的看着嬴政,说到‘礼物’二字时还特意加重了读音。 嬴政沉默几息后,方才低声开口:“两个女子。” 嬴成蟜:Σ(っ°Д°;)っ 嬴成蟜整个人都惊呆了,不敢置信的用手指着嬴政:“大兄,你!” “你怎能如此对弟!” “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嬴政轻声一叹:“燕国接受休战的前提条件便是与我大秦联姻,且态度极其坚决。” “齐国亦极尽所能嫁女与弟,若寡人否之,则齐惶恐。” “我大秦粮草已不济,与弟传讯商榷实在来不及。” “兄见弟已纳景氏女,便自作主张代弟纳了燕王嫡长女和齐王嫡幼女。” 嬴政很无奈。 如果嬴成蟜没开纳妾的口子,那么燕、齐二国也不至于那么坚决。 但嬴成蟜已经纳了景氏女,那嬴成蟜又有什么理由不纳燕、齐二国之女? 不过是多纳两房妾室而已,我王嫡女自有丰厚陪嫁,吃不穷你长安君,你凭什么不纳我国公主? 你若不纳,就是合盟之心不坚决! 你若不纳,就是现在便已计划着粮草充沛就出征讨伐燕、齐! 为了能有个绑住嬴成蟜的机会,燕、齐二国使臣用尽了浑身解数,甚至愿意在部分条约上进行让步! 为了大秦,嬴政不得不进行退让。 嬴政还很心疼、自责。 毕竟嬴成蟜委曲求全的纳了景氏女为妾,只是为了能迅速攻破寿春城以救援嬴政! 同时嬴政也是欣慰而骄傲的。 为什么燕、齐二国如此坚持? 还不是因为嬴成蟜此战威震天下,令燕、齐二国惶惶不可终日,只能试图用如此手段安抚嬴成蟜吗! 嬴政更是兴奋而雀跃的。 催嬴成蟜娶妻纳妾始终是韩夫人、华阳太后和嬴政的艰巨任务。 谁承想,嬴成蟜出征一次,竟然带回了三房妾室! 有这三方妾室在,寡人无须多久就可以做大伯喽! 嬴成蟜冰冷的声音从牙缝里迸了出来:“你笑了!” 嬴政断然道:“兄没有!” 这点表情自控能力,嬴政自问还是有的。 嬴成蟜怒道:“你就是笑了!” “你心里肯定在偷笑!” “你必定未曾为弟竭力争取,而是行了顺水推舟之举!” 嬴政没有回答,只是轻声一叹:“兄也知弟心中不愿。” “可兄也有难处,为了大秦,只能苦一苦王弟了。” “就如兄亦因不得已而纳屈氏女一般。” 嬴成蟜默然无语。 半晌过后,嬴成蟜轻声一叹:“弟知兄之为难也。” 嬴政温声道:“弟能理解大兄就好。” 嬴成蟜好像没听见嬴政的话一样,继续开口:“弟的府上仅有三女,已令弟头疼不已。” “兄的后宫之中却有嫔妃千余人,可是苦了大兄了!” 嬴政目露错愕:“嫔妃千余人?!” 寡人怎么不知寡人有那么多嫔妃! 嬴成蟜点了点头:“弟早已将魏王宫中的六百一十六名嫔妃运回了咸阳城,兄没看到吗?” 天下大兴兵,王弟正东征。 嬴政哪有时间去关注后宫? 时至今日,嬴政才知道嬴成蟜给他运回来了这么多女子! 嬴政勉笑道:“若是年岁大的,便放她们归家吧,无需运去咸阳城。” 嬴成蟜点了点头:“兄之见,便是弟所想。” “所有二十三岁以上的嫔妃皆已令其归家,凡运回咸阳宫者,皆是十三至二十三岁的的女子。” 嬴政如遭雷击! 嬴政年岁尚小,所以咸阳宫中原本的嫔妃并不多,仅有区区数十人而已。 但灭韩之后,嬴成蟜就给他拉回来了三百余名韩王的嫔妃。 而今灭魏,嬴成蟜又给他拉回了六百一十六名嫔妃,为嬴政凑齐了后宫佳丽一千人! 这对于嬴政而言绝非好事。 往常嬴政若是有意提拔某个臣子,便可以连续传召这名臣子的后辈来传达信号。 嬴政若是对某个势力不满,也可以长期不传召这个势力推入宫中的所有嫔妃来表达态度。 如此种种,通过后宫来隐晦表达态度的方式不胜枚举。 对于嬴政而言,他的夜生活并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政治! 曾经宫中仅有几十、几百名嫔妃,嬴政还能安排的过来。 但现在,那可是千余名嫔妃! 为了稳固故韩、故魏地的各方势力,嬴政岂能不舍身表态? 嬴政已经可以预想到他的悲惨生活了。 下意识的捂住后腰,嬴政声音有些发苦:“王弟莫不是意欲累死乃兄!” “王弟就不能先代兄筛去些许嫔妃吗!” “亦或是借战乱之际宫中不稳为由,先杀些许也好啊!” 嬴成蟜非但没有同情嬴政,还嘎嘎直乐,甚至凑到嬴政身边乐呵呵的说:“大兄既然有意一统天下,便当担负起如此重担。” “弟听闻赵王后绝美,其姿容可谓魅惑众生!” “待他日弟必踏破赵国,将赵王后并赵国嫔妃也都取回咸阳宫,伴兄度过漫漫长夜!” 寡人需要嫔妃伴寡人度过漫漫长夜吗? 寡人只求能轻轻松松的睡个好觉! 一想到赵王偃的性子和赵王偃那庞大的后宫团,嬴政一脚踹向嬴成蟜:“你这混账!” 吵吵闹闹间,五马大车驶入新郑宫,停在大殿之外。 眼见嬴成蟜神清气爽的跳下马车,对着马车摆了摆手,乐呵呵的去寻宗室族人们说话,李信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大王方才还那般愤怒,如今只是过去了两刻钟而已,便已原谅了长安君?!” 苏角、张骁等新晋侍郎也都目瞪口呆。 方才嬴政和嬴成蟜爆发冲突时,他们都已经下定决心要用这条命保着嬴成蟜逃出新郑城了。 结果现在,这俩人又和好了? 他们曾听说过嬴成蟜受宠。 但他们从未想过嬴成蟜能受宠到如此地步! 王翦笑呵呵的说:“不应该说是原谅,说是重归于好更为恰当。” 李信震惊的看着王翦:“此合君臣之礼乎?!” “长安君方才咆哮大王,合该重惩才是啊!” 王翦依旧笑呵呵的:“咱是大秦,又不是齐国,你管他合不合君臣之礼呢!” 如今全大秦最希望嬴成蟜和嬴政关系融洽的人,除韩夫人之外就是王翦了! 只要嬴成蟜依旧和嬴政保持着融洽的关系,大秦的所有将领就都可以放心的去立功了。 功劳再大,还能大的过连灭两国不成? 只要嬴成蟜不倒,嬴政就不会认为王翦等一众将领功高盖主、军功太盛、无法压制! 但若有朝一日嬴成蟜被嬴政重惩了……看看信陵君被罢后的魏国,便知彼时的大秦将领们会有多慌! 遥望推开殿门的蒙恬,王翦打了个哈欠:“上朝喽!” (本章完) 第273章 书当同文!车当同轨!行当同伦! 嬴成蟜出征一年,把嬴政心疼的够呛。 但王翦也出征了大半年却没人心疼,甚至都没人在意! 以劣势兵力用并不喜欢的战术风格去对战李牧这种层次的名将,王翦的压力同样很大。 出征至今,王翦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好在今日又开朝议了。 听着嬴政沉稳威严的嗓音和群臣吵嚷不休的争论,王翦心满意足的闭上了双眼。 就是这个味儿,地道! 没多久,王翦就传出了细微的呼噜声。 高台之上,嬴政无奈的看了王翦一眼,然后给了李信一个眼色。 李信先是有些激动,然后有些茫然,最后才听到王翦的呼噜声。 “上将军!” 只是轻声一呼,王翦双眼便豁然睁开:“何事?” 李信低声道:“此乃朝议,怎能酣睡?” “方才大王都看您了!” 王翦抬头看向嬴政,正巧与嬴政四目相对。 王翦顿时露出一个憨厚老农般的笑容,随意的说:“嗨,本将还以为事涉军方呢。” “既然事不涉军方,便无须唤本将。” 李信急了:“此乃朝议,所议之事皆乃大事,便是不关乎军方将军也不能酣睡啊!” 王翦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既然事不涉军方,便莫要用眼睛看。” “为将之道,便是上朝之际别带着你的眼睛和嘴,顶多带上一只耳朵就够了!” 李信不解又不满:“怎的只能带一只耳朵!” 王翦砸了砸嘴:“得,你最好连一只耳朵也别带。” “睡吧睡吧,你也睡吧,最好睡的熟点。” “莫要唤本将了,大王都没训斥本将,伱急什么。” 话落,王翦又闭上了双眼。 李信还欲再劝,群臣却已讨论出了结果,李信见状不好多言,只能看着熊启出列拱手:“启禀王上。” “臣以为,魏增为魏王之际多有不端之举,更积极推进合纵之事,对我大秦多有不轨之心。” “长安君取魏之际,魏增抗秦之心极坚,令得我大秦子民生灵涂炭、战死良多,当得为罪!” “然,魏增终究归降我大秦,我大秦亦当有大国胸怀,厚待魏增以安故魏子民之心。” “且魏增主动归降,亦当为归降之表率,不可苛待之。” “故而臣谏言,流魏增以房陵,令魏增于房陵县内颐养天年。” 听着群臣讨论出的结果,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 嬴成蟜穿越之前,房陵因大力发展中药种植产业而越发兴盛。 但现在? 就这么说吧,房陵县基本上可以和神农架画等号! 纵横千里、山林四塞、其固高陵、如有房屋,便是房陵! 你管这叫不可苛待之? 你们怕是巴不得野人把魏增抢回去吧! 等等,你们不会真的存了这般心思吧! 嬴政略略颔首:“魏王增虽崩,魏增却有归降之意,自当善待之。” “便依熊相所言,流魏增于房陵,令魏增不可出房陵一步!” 熊启继续上奏:“臣再请,夺故魏所有权贵之爵、地、宅、粮,以资国用!” 这是一条不需要讨论的上奏。 大秦上下费尽心力对外进攻图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钱财粮食和土地! 如果不夺故魏权贵的利益,那大秦拿什么封赏大秦的忠臣悍将? 嬴政随口吩咐:“当为故魏之权贵留下足以过活之宅地。” “余者皆收归朝廷!” 群臣随之拱手:“唯!” 商定对魏国君臣的处理后,嬴政面露轻松:“此战,我大秦取魏全境并楚颍水以北数百里疆域。” “可谓大获全胜!” “然,新得之地当有贤才治之。” “诸位爱卿可有举荐?” 然而熊启却再次开口:“臣再谏,废新区暂行律,以秦律治新地!” 嬴政微微皱眉:“为何?” 熊启沉声道:“昔长安君取韩,我大秦以新区暂行律治之。” “而今长安君再夺魏,我大秦若再以新区暂行律治之,则我大秦半数以上的人口都在为新区暂行之法所治!” “一个国家,两套律法,各治半数黔首。” “这岂是治国之道!这岂是大兴之途!” 本来还在吃瓜的嬴成蟜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他突然回想起了嬴政加冠的那一日。 彼时群臣攻讦吕不韦,但吕不韦却对群臣的抨击视若无睹,只是继续修改自己的《吕氏春秋》,叮嘱嬴政一定要去颍川郡看一看、走一走,去切实感受新区暂行律的效果和意义。 彼时的吕不韦就已料到,随着他离开朝堂,必然会有人抨击新区暂行律。 而随着大秦疆域暴涨,这波抨击已提前来临! 但熊启究竟是剑指吕不韦,还是剑指嬴成蟜,亦或是剑指嬴政? 嬴成蟜分析不出,便压下性子耐心观察。 慷慨激昂过后,熊启拱手而呼:“为我大秦计。” “臣请废新区暂行律,凡秦之地,皆当以秦律治之!” 紧随熊启之后,三成朝臣出列拱手:“臣等附议!” 嬴政不答,而是笑而看向嬴成蟜:“新区暂行律乃是长安君首谏,长安君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嬴成蟜就知道自己可以出场了。 嬴成蟜当即起身出列,沉声发问:“今岁熊相可曾去过颍川郡,观颍川之民生?” 熊启颔首道:“本相亲往颍川郡一个月,得见颍川黔首多面带喜色,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熊启话锋一转:“然,因颍川欣欣向荣,令得黔首无求战之心。” “因黔首面带喜色,故而甘愿守土耕种,而无立功之意。” “黔首之喜乐与我大秦何干!” “若要竟宏图大业,又怎能被黔首一时之喜乐所困!” 熊启说出了一个很残酷的真相。 在大秦,甚至在每一个封建王朝,黔首开不开心跟国家有什么关系? 恰恰相反,让黔首的日子维持在饿不死却富不起的层次,才对国家最有好处! 所以昌允等一众外客在颍川所做的一切努力,放在国家层面来看都毫无效用! 嬴成蟜摇了摇头:“本君不知熊相何以得出我大秦大业被黔首一时之喜乐所困之感。” “新区暂行律年仅五载。” “这五年时间只是用以给予新民以适应我大秦的时间,用以培养更多的法吏,用以令新民了解我大秦律法。” “若现下便对新地执行秦律,各方面条件皆不满足。” “个中缘由本君早已述明,新进之臣便是不知,熊相也当是记得的。” 熊启沉声道:“本相自然记得。” “然,时不我待!” “此战我大秦粮草不丰,于韩地征粮之际多被阻挠。” “面对违律之民,我大秦法吏竟无法处置!” “长此以往必将滋生新民狂悖之心。” “长安君意欲以五年时间令新民熟悉秦律,但事实证明新民只是沉迷于现下的宽松,而未有诵读律法之举!” “故而本相以为当先统一执行秦律,以刑罚逼迫黔首去了解秦律,如此方才稳妥。” 听了半晌后,隗状也出列道:“据本相了解,经由徭役、兵役等黔首走动,颍川之制已传入关中地。” “诸多关中秦人对此颇有微词。” “本相以为,在考虑制度的优劣之前当先考虑制度的统一。” “唯有统一的制度方才可令天下景从、万民皆服!” 隗状之后,十余名朝臣随之拱手:“臣亦附议!” 隗状的出列让嬴政有些意外,也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一开始点名嬴成蟜是希望嬴成蟜能感受感受朝政气氛,加以历练。 但嬴政没想到,当朝左右二相竟会齐齐开炮! 蠢如王弟,肯定应付不过来啊! 万一王弟被打击了自信心可怎么办? 嬴政当即打断争论,沉声发问:“隗相亦附熊相之谏?” 隗状拱手一礼:“臣以为,唯有统一的制度方才能令国家长久。” “昔舜摄行天子之政,同律度量衡。” “天下尊周礼、诵雅言,则各地心向周天子、以周制治民,令得天下安宁、黔首乐业。” “后礼乐崩坏,一统之制不存,则天下硝烟四起,生灵涂炭!” “故而臣以为,制度之统一在先,黔首之安宁在后。” “若为黔首之安宁而废统一之制度,实乃本末倒置之举!” 很多人认为,秦朝首次推行了书同文、行同伦。 但事实上,早在周朝时期,周天子就颁行了统一的文字、语言和各项制度。 只是周天子的执行力有限,推行了数百年也只能做到在高层的统一,而无法深入乡里,甚至无法影响诸侯国去完成真正的统一。 出身儒家的隗状对周朝抱有极高的好感。 周天子的统一思想也镌刻在了隗状的骨子里,并希望能够通过统一来恢复史书上的大同之世! 嬴政刚想开口,却见嬴成蟜竟点了点头:“隗相所言,一如本君所想。” “统一,势在必行!” 隗状目露不解:“但长安君所言却与统一背道而驰!” 嬴成蟜笑道:“看似背道而驰,却是殊途同归!” “本君谏言新区执行新区暂行律的一个重要目的,便是让我大秦可以集中精力培养出更多的法吏和官吏。” “如此,我大秦方才有足够的人才去换尽新附之地的旧有官吏,有足够的人才去落实秦律。” “去让我大秦对新附之地完成真正的统治!” 熊启、隗状尽数面露诧异:“长安君有意换尽新地之官吏?” 如果要对旧有官吏进行大换血的话,那可是牵扯甚广的大事! 谁承想,嬴成蟜却断然摇头:“不!” “不仅仅是更换主官,也不仅仅是全境执行秦律。” “本君以为,还当废各地庙宇、各地语言、各地风俗、各地衣着。” “凡所撰之字,皆当为我秦篆!” “凡所诵之言,皆当为我秦语!” “凡所着之裳,皆当为我秦衣!” “凡所量之权,皆当为我秦度!” “书当同文!车当同轨!行当同伦!” “唯有如此,大秦之民方才可为秦人!” 修改了272章中主角妾室的身份,请于11月13日凌晨两点之前已经看过的书友刷新后阅读,芝士试过了,不会另行收费的! 关于秦赵联姻,大家指出了同姓不通婚的问题,这是很对的!但要不说礼乐崩坏呢,在公元前六百五十年左右时,同姓不通婚的规矩就已经很少有国家在意了,同姓同氏通婚的都有很多,史料可查的便有秦、晋、吴、齐、鲁、卫等八个诸侯国的王室进行了同姓通婚。其中著名的就有书友们举的例子:重耳!晋献公娶同姓(姬姓)女狐姬而生晋文公(重耳),晋文公又娶了姬姓的周王室女诞下晋成公(公子黑臀),其后代晋平公有四个同姓妻妾,晋平公又将其与姬姓女所生的女儿嫁给了同为姬姓的吴国公子等等。 但考虑到1.不是每一位书友都会看本章说,芝士的解释必然不会被所有书友看到,即便看到了也还是会忘的。2,芝士不希望大家看到这一段的时候眉头一皱,看书嘛,快乐最重要!3.芝士也不希望去强硬改变书友们的既定观念,毕竟历史沧海桑田,即便有史料佐证芝士也不能说自己就一定是对的,万一史料也错了嘞。4.这个设定并不影响主线,也不会影响后文质量。所以芝士对272章进行了修改,希望大家可以看的开心(o▽)o (本章完) 第274章 本君剑刃未拭,愿执此剑荡平新附之地! 嬴成蟜踏前一步,声音愈发昂扬: “舜未能达之愿,由我大秦达之!” “散乱之规则,由我大秦统之!” “在我大秦的疆域上,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大秦的声音!”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统一度量衡、书同文、车同轨等理念早在一千八百余年前便已被舜提出,期间又经历了墨子、管仲等诸多人杰的补充,寄予了不知多少大才的期许和愿望。 然而一千多年过去了,时至今日却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做到,成为诸多先贤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 而今,嬴成蟜却言称要在大秦将其实现! 这个饼太大太大,一时半晌间群臣都咽不下去。 大殿安静了十余息后,姜赞率先出列,昂然而呼:“《吕氏春秋》有言:王者执一,而为万物正。一则治,两则乱!” “臣以为,一统乃是大治之道。” “臣附长安君之议!” 随着姜赞打破了平静,吕不韦昔日的门客们齐齐出列拱手:“臣附议!” 隗状的呼吸变得粗重、面色有些潮红、双眼都在放光,失神的喃喃:“唯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大秦的声音!” 作为儒家弟子,没有什么比恢复周礼更能让隗状兴奋的了。 隗状很清楚,随着万事万物的发展,完全照搬周礼并不合适。 但枝丫可修,根干不可毁! 而在隗状看来,周礼的根便是大一统! 嬴成蟜的一番话直直戳中了隗状的政治抱负。 隗状一拍大腿,振奋高呼:“彩!!!” “管子曰:衡石一称,斗斛一量,丈尺一綧制,戈兵一度,书同名、车同轨,此至正也!” “公羊子曰: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 “然今长安君之所见,却超管子、公羊子远矣!” “若要一统,便当尽数一统,而非仅只一统文字、语言、车轨。” “凡可统之处皆一统,方才为大一统!” 隗状的政治诉求远比吕不韦的政治诉求更难实现……不!隗状的政治诉求甚至都很难被称作诉求,而是应该被称作梦想! 隗状初入秦国之际,正好赶上大秦开始推行嬴成蟜的新区暂行律。 隗状由此认为嬴政和嬴成蟜两兄弟的政治思想都比较保守,而隗状自己的思想却太过激进。 所以隗状入秦已逾一年,至今都不敢提出自己的政治诉求,只是像老黄牛一样闷头干活。 今日嬴成蟜这一番话,终于说出了隗状心中所愿! 但振奋过后,隗状却又摇了摇头:“然,长安君所言略显激进。” “若想行一统之举,何其艰难也!” 熊启也随之颔首:“长安君确实是太过激进了!” “长安君身居高位而罕见民生。” “本相当告长安君,令得黔首改变其行为、语言,实乃极难之事。” “一条命令下去,一万个黔首或许有一万种理解,有些黔首的想法便是长安君穷尽所思也预料不到。” “而改其习俗更是难上加难。” “祭祀、礼制等各类风俗皆已融入当地黔首的生活之中。” “毁其风俗,于某些黔首而言甚至比杀其性命更重,此令一下,各地黔首必定暴乱!” “此令亦会令穷苦出身的才子心生怨怼。” “于他们而言,学会一种文字已穷尽毕生钱财,若我大秦一统文字,则他们所学皆无用也。” 即便是在多次加强过大一统思想的未来,各地依旧存在着多种多样的方言。 就连集体填个表这样的事都会出现各种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和麻烦。 而嬴成蟜要做的是什么? 毁其风俗! 断其祭祀! 绝其传统! 且在进行统一的过程中,大秦必然会触碰到一个又一个利益集团的根本利益,遭到各方势力的抵死抗争。 否则为何后世连个插座、充电口都无法做到统一? 技术上统一可以实现,但利益上的统一如何完成! 桩桩件件的麻烦,仅仅只是想一想熊启就感觉头痛无比。 嬴成蟜笑问:“熊相不是意欲于各地统一推行《秦律》吗?” “我大秦律法本就包含了祭祀、言行等多方面刑罚。” “熊相之意与本君也无多大差别嘛!” 熊启当即摆手:“本相绝无此意!” “《秦律》之中虽有祭祀、言行之定,却并不多矣。” “且本相之意只在于一个国家理当只有一种制度,而非有意破灭他国之祭祀。” 嬴成蟜不怕得罪人,但熊启怕啊! 他可不想被天下人都记恨上! 嬴成蟜追问:“熊相以为,新地归于秦,可要车同轨否?” 熊启不愿回答,隗状却已开口:“自是要的。” “否则我大秦的车驾如何纵横于大秦的疆域之上?” 嬴成蟜再问:“新附之地的官吏是否要尽数使用我大秦篆字?” 熊启却摇了摇头:“如此对新附之地的读书人不公也。” 嬴成蟜随意的说:“公平?” “作为战败之地,凭甚讨要公平?” “大秦是大秦人的大秦,更是老秦人的大秦!” “身为新附之民,未曾为我大秦立下寸功却想食我大秦俸禄,那至少也该付出努力学会我大秦的文字。” “否则难道要我老秦之官吏为了新附之地的官吏而去学多国文字吗!” 宗室族人听的热血沸腾。 没错啊! 凭什么战胜国要为了战败国的人才而去学习战败国的文字? 嬴傒等宗室族人齐齐出列,昂然高呼:“臣附议!” 熊启也只能无奈颔首:“长安君所言不错。” 嬴成蟜继续开口:“至于诵秦语就更不用说了。” “本君此番出征已备受语言不通之苦。” “若非家母出身于故韩王室,本君绝难与韩地兵丁交流。” “为我大秦军伍依旧悍勇,令新附之地诵秦语乃是不可不为之举!” 李信顿时就跳了出来,拱手附和:“末将附议!” 随着外客、御史系、韩系外戚、宗室、军方等各方势力都站在嬴成蟜身后,嬴成蟜聚起的势越来越大。 熊启不敢再跟着嬴成蟜的节奏走了,直接打断看嬴成蟜,沉声开口:“本相方才所谏乃是取消新区暂行律。” “长安君所言的大一统与本相所谏却是毫无关系。” “本相以为,长安君可于本相上谏过后再行上谏。” 嬴成蟜肃声道:“非但不是毫无关系,反而是密切相关!” “便是先搁置衣裳、度量衡、风俗、祭祀等等略有争议之处。” “我大秦仍需于新附之地书同文、车同轨、语同言。” “熊相可知这是何等艰难而庞大的工作量!” 熊启:??? 迎着熊启复杂的目光,嬴成蟜笑道:“熊相自是知道的。” “毕竟熊相方才还提醒本君曰:令得黔首改变其行为、语言,实乃极难之事。”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和大秦未来的稳固,我大秦必须选择在现在做出牺牲。” “若以秦律治新地,则我大秦官吏已捉襟见肘,所有官吏必当忙的苦不堪言,根本没有时间再去带弟子。” “然以新区暂行法给予新附之地以最基础的管控,每一名派驻新地的法吏都颇为清闲,可带三十至五十名弟子。” “一旦弟子们学有所成,便可令他们深入民间,甚至回到自己的家乡,去改变我大秦的每一个角落!” 姜赞随之拱手:“行现下之分治,而求未来之大一统,臣以为,长安君所言实乃谋国之言!” “臣附议!” 大殿之内,响起一片‘附议’之声。 熊启眉头紧锁,陷入思虑。 熊启本是意欲针对新区暂行律所造成的客观影响以及现在的客观环境而迫使嬴政取消此律,以此削弱嬴政、嬴成蟜和吕不韦三者的威信。 更重要的是,若是能在新地执行秦律,大秦的官吏必然远远不够。 那身为相邦的熊启就可以大肆举荐楚系外客去充任各地的地方官,形成对地方的控制。 结果嬴成蟜却将熊启逼到了一个死角。 你说要统一?好,那我就上强度,咱直接搞大一统,为此咱们需要先执行新区暂行律以作准备! 你说没必要那么统一?好,那就继续执行新区暂行律! 你说就只是统一执行秦律?伱以为大秦是你家开的啊,你说如何就如何! 嬴成蟜看似不着边际的说了半晌,却给熊启布下了天罗地网。 无论是进是退,你都得掉进坑里! 熊启只能沉声道:“言未来太久。” “而今天下大战频发,长安君去岁可曾想过故魏会为我大秦疆域?” “若不足以谋现在,又何以谋未来!” “新区暂行之法引民怨重矣,更令得我大秦难治新附之地,或令得动乱频发……” 不等熊启话落,嬴成蟜斩钉截铁道:“黔首之喜乐与我大秦何干!” 熊启眼睛瞪的溜圆。 能不能不要老是用本相的话来回驳本相! 你别叫长安君了,你干脆叫回旋镖君得了! 嬴成蟜继续开口:“黔首所愿,不过是衣食无忧、平安喜乐。” “寻常黔首或许会于初行秦律之际动乱,却不会在行暂行律之际动乱。” “于此刻作乱者,要么是乱匪、乡霸,要么便是贼心不死意欲复国的反贼!” “若他们趁此机会跳出来,反倒是一件好事。” 嬴成蟜的声音转冷,嗜血残虐之气毫不遮掩的倾泻而出:“正巧本君剑刃未拭,本君愿执此剑荡平新附之地!” (本章完) 第275章 他们只是动乱而已,又不是犯了天条! 大殿内的气氛有些发冷。 群臣似乎都能闻到那淡淡的血腥之气! 不! 不是似乎! 嬴成蟜那被血水浸透的大麾尚未换下,甲胄间藏着的血迹和肉块还没清洗,那不知混杂了多少人血液的血腥之气,切实的萦绕在大殿之内! 隗状等没上过战场的外客们不由得心生惊惧,瑟缩间沉默不敢言。 熊启看向嬴成蟜的目光也颇为复杂。 说嬴成蟜残暴吧? 嬴成蟜作战的手段很奇诡甚至很恶心。 但嬴成蟜出征多次却从未滋扰黔首,对封地内的黔首也多有照拂,且格外看重对各地黔首的保护,并提出新区暂行律去安抚当地黔首,避免新附之地的黔首因为不知不觉就犯了法而被惩处。 其行举的仁善程度甚至可以说是与旁人格格不入。 说嬴成蟜仁善吧? 嬴成蟜竟然有意放纵地方出现动乱,然后趁此机会荡平动乱之贼! ‘荡平’只是两个字,一笔一划间却是多少座尸山血海! 再想想嬴成蟜活剐了嫪毐的过往,熊启看嬴成蟜的目光愈发沉凝。 此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十余息后,腾夫见久久无人说话,只能出列拱手,温声劝说:“长安君息怒!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嬴成蟜收敛杀意,语气中也多了些随意:“没什么至不至于的。” “时至今日,本君背负的亡魂已有二十余万。” “便是再多几万几十万,于本君而言也无足痛痒!” 腾夫的心都在打颤。 还要杀几万几十万? 若是真的在新附之地屠杀几万几十万人,那新附之地的青壮都得被杀空了! 熊启、隗状等人不在意,但那可是本官的老家啊! 一想到嬴成蟜率军再去故韩地杀一圈,腾夫的心都在打颤,劝谏的声音也愈发的诚恳坚决:“于长安君而言确实只是随手之举。” “然长安君出征已久,还是当多加休息。” “若是新附之地果真生出动乱,择一裨将军挂帅便可尽数镇压!” 隗状等群臣也连声劝说:“不错,平乱这等小事无须长安君费心。” “诸位将军们可都等着赚军功呢,长安君可不能独得之啊!” “是极是极!” 他们只是动乱而已。 又不是犯了天条! 何至于让连灭两国,与三国大军接连鏖战的大将挂帅出征! 嬴成蟜看向群臣:“诸位同僚以为,地方动乱可以轻易平定?” 群臣拱手:“然也!” 嬴成蟜略略颔首:“若能不杀人,本君也实不愿杀人。” “既然诸位同僚都如此言说,那本君也就放心了。” “熊相可放心乎?” 以腾夫等韩、魏外客为首,群臣的眼睛齐齐盯向熊启,但凡熊启敢说个不字,这群外客现在就能上去跟熊启大战三百个回合! 见嬴成蟜已成势,熊启拱手一礼:“我大秦将士敢战,本相亦无忧。” 嬴成蟜再问:“除地方动乱之忧外,熊相可还有其他心忧之处?” 熊启无奈的说:“本相无忧矣。” 熊启准备了很多用以进攻的点。 但熊启不敢再尝试了。 打不统一的点,嬴成蟜直接掀桌子提出大一统,且还获得了隗状的支持,由此,局势已经超出了熊启的预料范围。 再打地方动乱的点,嬴成蟜直接要挂帅出征,荡平动乱。 这还怎么打? 再说下去,熊启真怕嬴成蟜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 嬴成蟜心满意足,略显骄矜的颔首:“甚好。” “本君绝非因新区暂行律乃是本君所谏,便不讲道理的为此律辩护。” “理越辩越明,道越论越清。” “诸位同僚若仍有心存疑虑之处,皆可与本君畅聊之!” 嬴成蟜心里那叫一个开心。 鲁迅诚不欺我,既然大家不允许我开窗户,那我干脆就主张拆掉屋顶,如此,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唯一让嬴成蟜意外的是,竟然还真有人支持他拆掉屋顶! 想到这儿,嬴成蟜对着隗状露出灿烂的笑容。 高台之上,嬴政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但当嬴政看到嬴成蟜那骄傲的笑容时,当即沉声厉喝:“长安君,安敢放肆!” 嬴成蟜:(︵`) 嬴成蟜错愕的看向嬴政,完全没想到嬴政会在这一刻训斥自己。 嬴政长身而起,沉声开口:“大一统?” “此乃千余载未竟之功,我大秦何以竟此大功!” “行新区暂行律,只是为令新附之地的黔首懂我大秦律法,为我大秦培养人才。” “而绝非是为行大一统做筹备!” “至于荡平新附之地此等话更是休要再言。” 嬴政手指嬴成蟜,怒声呵斥:“寡人看你是久征沙场,杀心太重!” “新附之地亦是秦地,新附之民亦是秦民!” “你身为我大秦长安君,理当保境安民,护一方长治久安,岂能生出如此暴虐之心!” 嬴成蟜懵懵的看着嬴政,不知道嬴政怎么就生了那么大的气,都开始口呼自己的封号了。 但嬴成蟜知道,嬴政不会害自己,至少现在不会害自己。 收敛所有杀意和傲气,嬴成蟜试探着发问:“臣错了?” 嬴政怒声道:“大错特错!” 嬴成蟜毫不犹豫的拱手:“臣知错矣!” 虽然嬴成蟜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但认错的速度那叫一个飞快! 嬴政厉声喝问:“寡人不愿再听闻大一统之言,可能做到否?” 嬴成蟜这才明白嬴政生气的点竟然是因为自己提出了大一统理论? 但更大的疑惑却随之而来。 在原本的历史上,大秦不止推行了大一统,而且还是华夏大地上第一个真正完成大一统的朝代。 如此艰巨的任务如果没有嬴政的支持怎么可能完成? 见嬴成蟜懵懵不答,嬴政的呵斥之音更重了几分:“长安君,可应令否!” 隗状、王绾等群臣都不由得看向嬴成蟜,心中颇为紧张。 以王翦为首,杨端和、桓齮、蒙武等一群从朝议开始就在小憩的将领全数睁开双眼,目光慎重的看着嬴成蟜。 在众人注视之下,嬴成蟜拱手一礼:“臣,应令!” 嬴政这才满意颔首,目光看向群臣:“长安君年岁尚小却久征沙场,难免心性不稳,过于狂悖。” “此战过后,不再加长安君将军之职,允长安君无令不登朝堂,责其修养心性,好生反省!” 嬴成蟜反倒是眼睛一亮。 可以钓鱼去喽! 嬴成蟜欢快的一拱手:“唯!” 嬴政差点被嬴成蟜这欢快的声音给整破防了,没好气的瞪了嬴成蟜一眼:“滚回去坐着!” 嬴成蟜屁颠屁颠的回归原位,嬴政继续开口:“新区暂行律,寡人以为甚善,当继续执行,不必再议。” “而今之议,在于举荐治地之才!” 包括熊启在内,群臣齐齐拱手:“唯!” 熊启给了芈粒一个眼色,芈粒当即出列:“臣以为,太后将行芈华可为修鱼县县令。” 嬴政面露笑意:“可是阳泉君之侄?” 芈粒拱手再礼:“正是!” 嬴政略略颔首:“将行华随太后多年,嫪毐作乱之际,将行华为护太后安危,战至重伤垂死!” “其行其举寡人皆看在眼中,此等忠勇之士自当擢之。” “准!” 芈粒心中一喜,再度拱手:“臣再谏,楚地名士熊犀多有贤名,可为安陵县令。” 李斯笑而出列:“熊犀之名,臣亦有所听闻。” “然安陵县地接秦楚,实乃要害之所,岂能交由无功之人任之?” “臣举荐咸阳狱曹典生为安陵县令。” 王翦等将领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但对于各方势力而言,现在,才是真正的战争! 整片魏国疆域和楚国颍水以北的疆域,这是多少座城池? 即便行新区暂行律,大幅削减了新附之地所需的基层官吏数量,却也能贡献出千余个官职! 那都是等着他们吞吃的盛宴! 见群臣吃的满嘴流油,韩仓在笨拙的争取,腾夫等人可怜巴巴的坐在一边,嬴成蟜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好像也是一方势力的领袖诶! 顿时,嬴成蟜就坐不住了,坐立不安眼巴巴的看着嬴政。 大兄,我想说话! 我能不能说话啊! 余光捕捉到嬴成蟜这幅模样,嬴政沉声发问:“长安君可有人才举荐?” 嬴成蟜当即起身拱手:“臣弟举荐内史腾为砀(dàng)郡郡守!” 砀郡的行政区划与原本历史的发展一般无二,依旧坐拥外黄县、陈留县、雍丘县、芒县等故魏膏腴之地。 只是因嬴成蟜的干预,大梁城未被淹没,导致砀郡郡治定为大梁城。 所以听见嬴成蟜这话,芈粒、李斯等各方人马都齐齐目露错愕。 我们还只是在抢县令,还没到抢郡守那个程度呢! 结果你这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接奔着最肥的那块肉就去了啊! 嬴政面露笑意:“楚攻新郑,全赖内史腾臂助方才护得新郑不失。” “内史腾有护驾之功,寡人却还仍未封赏。” 腾夫赶忙起身拱手:“不敢当王上此言。” “臣只是为当为之事而已!” 嬴政朗声而笑:“好一个为当为之事!” “那寡人自该赏当赏之赏。” “传寡人令,罢上卿腾内史之位,擢上卿腾为砀郡郡守!” 对于腾夫而言,这绝对是厚赏。 别看内史位比九卿、是一郡主官,听起来好像和砀郡郡守是同一级别。 但因咸阳城坐落于内史郡,就注定了内史郡守必定难当。 内史郡守的实权低到什么程度? 蒙恬远征匈奴时,身上还挂着内史的官位呢! 除非是出现雍城之战、咸阳城之战等极特殊的内部动乱外,内史郡有郡守和没郡守没有任何区别。 反观砀郡郡守,那才是真正手握一郡大权的郡守! 腾夫激动的轰然拱手:“拜谢大王!” 嬴成蟜再次拱手:“臣还有所谏。” 嬴政淡声开口:“既无所荐,便回去坐着。” (本章完) 第276章 撼泰山易,撼人心难! 嬴成蟜:[_?] 本君方才说的应该是有所谏吧? 莫不是本君下意识用了韩地方言,大兄没听懂? 然而嬴政却好像没看到嬴成蟜眼中的疑惑一样,沉声发问:“腾上卿为砀郡郡守,砀郡郡丞一职诸位爱卿可有举荐?” 以嬴成蟜的功劳,拿下大梁城为封地已是厚赏,五百名家兵的配额更可谓恩宠,嬴成蟜理应如王翦等人一样,不再参与战后的盛宴。 但嬴成蟜终究是此战的灵魂人物,由嬴成蟜亲自举荐,再加上腾夫守新郑的功劳,拿下一个砀郡郡守还在群臣的可接受范围之内。 可若是再讨要更多利益,那嬴成蟜就必然会面对群臣围攻。 那可不是嬴政希望看到的场面! 见嬴政不搭理自己了,再想想自己是有谏言,而不是有举荐,确实不符合现在的议题,嬴成蟜便悻悻的坐回原位。 各方势力扑在热乎乎的大饼上贪婪的咀嚼着,并不惜为此唾液横飞甚至大打出手! 嬴成蟜却已加入了王翦等将领的行列,昏昏欲睡。 及至天色渐晚,一尊尊官位才终于敲定。 但群臣都知道,斗争仍未结束! 新区暂行律缓解了大秦官吏紧缺的弊病,但新区暂行律仅有五年时间。 五年后,官吏紧缺的问题仍会摆在嬴政案头! 为了能在那一场盛宴上得享更多美味,朝议刚一结束群臣便匆匆而去,各自勾连。 嬴成蟜也准备离开新郑宫去军营看看,但刚走没两步就见蒙恬跑到了自己面前。 “长安君,大王相邀。” 嬴成蟜略略颔首:“前面带路。” 待嬴成蟜进入御书房,便见隗状、魏缭、李斯等人已在此等候。 见嬴成蟜进门,嬴政沉声吩咐:“关门。” 蒙恬拱手一礼,走出御书房并紧闭房门,亲自率侍郎站在了房门之外。 嬴成蟜坐在隗状身侧,环视四周,小声发问:“不等相邦了?” 隗状低声道:“此非朝议,只是大王相邀的闲聊而已。” 嬴成蟜了然颔首:“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这次议事不以官职为依据,而是以信任为依据。 熊启,今晚大家会举办一个派对,所有大王亲信的人物都会出席,你猜猜谁没有收到邀请?是你!喔吼吼吼~ 倘若熊启听闻了这场‘闲聊’,也不知他会是何等表情! 主位软榻之上,嬴政温声开口:“今日寡人方知隗相心中所愿竟如此恢弘!” 隗状当即拱手:“此不过是臣之梦想而已。” “然,梦想是梦想,现实是现实,这一点臣分的清楚。” “大王所言乃是正理。” “以我大秦之力去竟千年未竟之功,着实太过荒唐。” “臣绝不会因此梦想而影响臣之所谏。” 说话间,隗状有些紧张。 方才嬴政驳斥大一统思想时有多愤怒,隗状记的一清二楚。 便是圣眷昌如长安君都被大王言辞驳斥,何况是隗状呢? 隗状很担心因为自己的政治思想和嬴政不同而被嬴政所厌弃,甚至是被罢免! 谁承想,嬴政竟肃声道:“此功千年未竟,便是等着我大秦去完成!” 隗状愕然,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政:“大王,您……” 嬴政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坚定:“寡人所愿,哪一个不是千年未竟之功?” “千载以降,又岂有如此之多的俊杰汇聚于一朝的盛事!” “寡人坐拥贤臣良将,亦得列祖列宗之遗泽。” “千年未竟之功,寡人来竟!” “万载不成之举,大秦去做!” 大一统确实是千年未竟之功。 但一统天下就轻松了吗? 以诸侯之身去行改朝换代之举,几百年才有一次? 嬴政要做的事哪一件不是千百年间无人可以完成之事。 可嬴政又何曾因此就停下过自己的脚步! 隗状心口滚烫,改坐为跪,拱手于地,用力稽首:“臣,拜谢大王!” 嬴政赶忙起身扶起隗状:“爱卿快快请起!” 扶着隗状坐回软榻,嬴政温声道:“爱卿何须行此大礼?” “大一统乃是爱卿所愿,却又何尝不是寡人所愿?” “非是寡人助爱卿实现抱负,而是爱卿助寡人大治天下啊!” 隗状感动的用力点头:“臣愿附王骥尾,赴汤蹈火以达此愿,虽死而不旋踵!” 隗状本以为自己很激进,却发现嬴成蟜比自己更激进。 隗状本以为嬴成蟜已经够激进的了,却发现嬴政比嬴成蟜还激进! 但,真的是激进吗? 对于隗状而言这确实是激进,因为他只是一名御史大夫而已,他的权利和能力是有限的。 可当身为秦王的嬴政与连灭两国的嬴成蟜齐心要达成所愿,这激进之举却切实有了成功的可能! 这一刻隗状已经下定了决心。 下朝之后即刻书信所有儒家弟子,请群贤汇于大秦助力嬴政,共襄盛举! 李斯、王绾等数名朝臣也齐齐拱手:“臣等愿为王前驱!” 只有嬴成蟜幽幽的看着嬴政:“大一统也是王兄所愿?” “那王兄方才为何要申斥臣弟!” 嬴政无奈的瞪了嬴成蟜一眼:“你这竖子!说伱愚笨你还不承认!” “你可知你今日在朝议上的那一番言论若是传出去,天下人会是何反应?” “你必为天下人之敌!” “便是在我大秦境内,除关中老秦人之外亦皆欲杀你而后快!” “从今往后,你该如何于天下间自处!” 嬴成蟜的言论极其恶劣。 做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嬴成蟜这就相当于在最高大会上提议禁止闽人祭拜妈祖、要让回人拜上帝一样! 此话一出,绝对会有很多人甘愿豁出九族性命,甚至九族一起去刺杀嬴成蟜,死不旋踵! 魏缭也随之颔首:“大王于朝议之上直言驳斥长安君乃是必要之举,亦是无奈之举。” “若大王表达了对长安君和隗相的支持,则天下人皆知大王意欲毁其风俗、绝其传统!” “如此,天下人反秦之心必定格外坚决,便是归附之地也会再生波澜。” 如果嬴政在大朝议上支持嬴成蟜,或者是一言不发的坐视嬴成蟜开炮,那么嬴政和嬴成蟜这两兄弟将会成为关外所有人共同的仇敌! 在当前局势下,做哪个国家的国民对于基层黔首而言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一旦嬴政公开支持大一统思想,那战争的胜败就将与每一名黔首显著相关,各地黔首为了维护现有的风俗和传统,抵抗意志必然更强。 嬴政不忍心呵斥嬴成蟜。 但无论是为了嬴成蟜,还是为了嬴政自己,亦或是为了大秦,嬴政都不得不去呵斥嬴成蟜! 魏缭看向嬴成蟜,诚恳的说:“大王之言已为长安君筑转圜之地。” “本公以为长安君可暂缓上朝几日,先去军营之中暂避。” “回返咸阳之后可游山玩水,亦可于府上歇息,却不见宾客。” “待过上月余时间,便于朝议之上公开承认自己实是因心神紧张而口出妄言。” “如此,危局自解。” 嬴政已经用‘他还是个孩子’、‘杀人太多’、‘压力太大’、‘精神不正常’等等说辞给嬴成蟜定了性。 过一段时间嬴成蟜再出来表个态,说自己确实是因为年轻气盛、杀伐过重所以太过极端了,然后再由嬴政广为流传一番,此事虽然还会有些影响,但影响却会降到最低。 可以说,嬴政已经帮嬴成蟜铺好了自救的道路,只需要嬴成蟜按部就班的走就是了。 但嬴成蟜却不准备走下去。 抬起头,嬴成蟜认真的看着嬴政:“大兄,来得及吗?” 嬴政微怔:“什么来得及?” 嬴成蟜沉声道:“而今韩、魏已灭,却仍有赵、楚、燕、齐环伺。” “不同于韩、魏二国,赵、楚皆是强国!” “我大秦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覆灭此二国?” 嬴政已经意识到嬴成蟜要说什么了,却还是回应道:“若有良机,则二十余载。” “若无良机,必定更久。” 嬴成蟜诚恳的说:“便按二十余载计,届时你我皆已年近四旬。” “改其风、易其俗,乃是撼人心之举!” “撼泰山易,撼人心难啊大兄!” “你我还能活多久?” “若是待到统一天下之后再行大一统之举,你我能坚持到竟功之日吗!” 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儿去讨论这辈子是否能完成一项工作,这若是让杨端和等寿星们看见,绝对会笑掉大牙。 但这确实是嬴成蟜的担忧,也是嬴政的担忧。 为何原本历史上的嬴政会从二十多岁时起就开始寻方士、吃仙丹? 就是因为嬴政要做的事太多了,这一生便是有百年时间也远远不够他完成自己的宏愿! 隗状坚定的说:“本相必是看不到那一日了。” “但本相无惧!” “便是本相过世,依旧会有后来人继承我等的遗愿!” 嬴成蟜摇了摇头:“隗相无惧,但本君深惧之!” “你我之举皆可控,可后世子孙如何控?” “能于王兄一朝完成之重任,就应该在王兄一朝完成!” 嬴政沉声发问:“所以王弟之意,是从现在就开始行大一统之举?” “王弟可知,若是从现在就开始推行大一统,我大秦一统天下必将面临更多的阻挠。” “原本二十余载可以竟功之举,或许需要三十年、四十年,甚至此生都无法完成!” 嬴政温声教诲:“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去做,切莫心急,更莫要三心二意。” “否则很可能到最后一件都无法竟功!” 嬴成蟜拱手道:“弟受教,弟确实欠考虑了。” 嬴政欣然颔首:“知错就好。” 嬴成蟜继续开口:“所以弟寻思了一下,以为王兄理应继续抵制大一统思想。” “而弟则是在弟的封地之内开始试行大一统!” (本章完) 第277章 为了天下,再苦一苦大兄吧! 嬴政被气的够呛:“寡人方才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 嬴成蟜笑道:“弟已率军灭两国,被诸多人所恨,可那又如何?” “弟不仅活的好好的,还为我大秦赚回了偌大疆域。” “所以弟不介意被天下人皆恨之!” “若天下恨弟之声过重,弟就再次领军出征,去杀个人头滚滚。” “令得天下人只敢惧弟,而不敢恨弟!” 楚人恨不恨王翦? 恨到骨子里! 但楚人拿王翦又有什么办法? 或者说,若秦末时期王翦依旧活跃,楚人敢造反吗! 即便是在与王离交战之初,诸多楚军还碍于王翦的威名怯懦不敢上前。 在嬴成蟜看来,恐惧足以对仇恨进行覆盖! 且一时之恨,无足痛痒。 嬴成蟜所行乃是利千秋之功,承一时之骂名而得千秋之传颂。 值! 看着嬴成蟜眼中的坚定和决绝,嬴政轻声一叹:“你太急了!” “为达此事,你竟已不顾天下人之恨。” “你为何会如此急切!” “伱究竟在急什么!” 嬴政早已决定要用自己这一生的短短百来年时间去实现千年未竟之大业。 嬴政觉得自己已经很激进了。 但嬴政现在却依旧认为嬴成蟜太过激进! 嬴成蟜轻声道:“此次弟东却燕军,感慨良多。” “周赧王四年(公元前311年),赵武灵王送公子职回归燕国,登基为燕昭王。” “往后二十余年间,燕昭王千金买马骨、修筑黄金台,引得天下贤才归燕,大败齐国,杀齐湣王,位列七雄。” “周赧王三十一年(公元前279年),燕昭王病逝。” “之后不过短短四十余年,燕国国力便骤然滑落,已可见其倾颓之势。” “弟方才知,时移世易之可怕!” 大秦的土崩瓦解存于史书之上,是嬴成蟜始终知道的一个客观事实,也是始终悬在嬴成蟜头顶的一枚利刃。 所以嬴成蟜很急。 急于在嬴政死之前为大秦打下最坚实的基础,让大秦免受崩塌之苦。 但载于文字的客观事实却终究比不上切实可见的现实那般震撼人心。 在与将渠的对战后,嬴成蟜依稀看到了燕昭王时期强燕的一抹影子,也看到了当下燕国的倾颓,更探究了燕国倾颓的过程。 嬴成蟜不能理解,嬴成蟜大受震撼,嬴成蟜也更急了! 嬴政微微皱眉:“燕国倾颓,是因公孙操等诸将作乱。” “而今我大秦已无内贼,弟何忧也?” 燕昭王之后的燕惠王、燕武成王、燕孝王这三代燕王虽然都算不上明君雄主,但论能力也都是不差的。 只是燕昭王死后留下的骄兵悍将实在是太多了! 以乐毅为首的诸多将领都对燕惠王颇为不满。 以至于燕惠王初继位,各部将领便开始作乱。 在七年的内部斗争后,大将公孙操掀了桌子,举兵杀入燕王宫,弑燕惠王于大殿,拥立燕武成王登基。 其后各部将领动乱层出不穷,燕惠王、燕武成王、燕孝王这三代燕王的所有精力基本都用在压制内部将领上了。 乐毅等大将确实优秀,但真不是寻常君主能用得起的! 直至燕孝王末年,燕国内部内部才终于相对安稳,让燕孝王有空腾出手来修修长城。 嬴成蟜抬头看着嬴政:“昔年燕昭王为燕王时,乐毅、公孙操等将领也必定恭顺。” “在燕昭王的眼中,燕国内部也必定是一片祥和,朝臣大将皆心向燕王,全无内贼!” “然,随着燕昭王崩,昔日恭顺的臣子们却对着继任者露出了獠牙!” “故而弟以为,可于王兄一朝竟功之事,便于王兄一朝竟功。” “除此之外,还要再预留出一段时间,梳理大秦的内部问题,解决大秦内部存在的各项矛盾,为后代子孙留下一个稳固的江山。” “如此,我大秦方才可不重蹈燕国之覆辙。” “我等所为之举,放可真正立足于这片天下!” 嬴成蟜本以为不让胡亥继位,大秦灭亡的可能性就会小很多。 但燕国给了嬴成蟜以答案。 燕惠王也是燕昭王精挑细选出来的继承人。 能在乐毅、公孙操等大将尽数心怀不满的朝局下存活七年,燕惠王已经算是有能为之人了,可最终依旧无法挡得住燕昭王留下的一众贤才。 胡亥昏庸无能,可公子将闾、公子高等人的能力就比燕惠王更强吗? 他们就能承接住嬴政打下的江山,令其度过最为艰难的时期吗? 真不一定! 唯有扶持公子扶苏登基,秦国继续存在的可能才会相对较大。 但代价却是秦国不再执行大一统,继续如周朝一般分封天下! 那春秋战国数百年征战又在打什么? 大秦东出又给这片天下留下了什么财富? 这一认知让嬴成蟜对未来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再苦一苦大兄吧。 让大兄把秦国的基础筑的更牢一些、再牢一些,牢固到即便是拎头猪上来也可天下稳固的程度,嬴成蟜才能安心享受啊! 嬴政沉默许久后,方才无奈的看着嬴成蟜:“王弟怕不是想累死寡人!” 嬴政已经给自己安排了很多任务,结果嬴成蟜又端来一摞任务让嬴政去完成。 饶是嬴政也有点慌了。 工作量太多,生命太短,寡人做不到啊! 嬴成蟜嘿嘿笑道:“能者多劳嘛!” 嬴政略略颔首:“能者多劳!此言甚善!” “王弟亦有能为,却怎能懈怠应负之责?” “我大秦内部若是生乱,王弟可有能力镇压否?” 嬴成蟜微微皱眉,陷入思虑。 在没有嬴政支持的情况下,对战陈胜、吴广这种级别的乱贼自己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对战刘邦、项梁、项羽等秦末大将们,自己的胜算能有几何? 半晌后,嬴成蟜给出了结论:“得看乱到了什么程度。” “弟不敢言必能镇压,弟会尽力而为!” 桓齮等将领的嘴角疯狂抽搐。 不敢言必定镇压?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对自己的威名有点认知啊! 把王宫卫兵交给你,让你横刀立马驻于王宫外,你看我们谁敢动! 嬴政也无奈的摇了摇头,寡人怎的就忘了王弟的不自信呢! 嬴政当即转换话锋,温声教诲:“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可大动干戈。” “当循序渐进、顺势而为,否则必遭动荡!” “王弟切莫心忧。” “急切、焦躁之情只会让局面愈发动乱,对困局无半点益处。” “可明否?” 想想短命的隋朝,想想复礼改革的王莽,嬴成蟜无奈拱手:“弟受教。” 嬴政继续开口:“但王弟所谏之言却也有可取之处。” “大一统不易为,却也不可不提前为之,当循序渐进以为之。” “传寡人令!” “各地度量衡之器多有差异,此大不利于税赋。” “为免各地因度量衡之别而现税赋之别。” “锻一统之权、升、尺等一应度量衡之器。” “明岁正月(十月)起,收缴大秦各地的一应度量衡之器,无论老秦地亦或是新附之地,皆以一统之器替之!” “此事由隗相负责!” 相较于风俗、传统等看不见摸不着却触及民心的问题,度量衡的统一无疑最为温和。 统一度量衡不会激化朝廷与黔首的矛盾,且事关每一名黔首的切身利益,只是可能会触动地方豪强的利益而已。 但诚如嬴成蟜所言,若地方豪强因此动乱。 那就杀! 隗状当即拱手:“唯!” 嬴成蟜急了:“请王兄收回成令!” “弟无惧于天下人之恨,且弟为天下人所恨是不可避免的。” “但大兄何必引天下人恨之?” “此事合该由弟去做,而非是大兄去做!” “且大兄现在就开始推行度量衡的统一,岂不是会让天下人误以为弟所言乃是出自王兄的指使?” 如果嬴政立刻开始推行度量衡的统一,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嬴成蟜说的话都是嬴政教的。 嬴政就是利用嬴成蟜来试探天下人对大一统的态度,然后再推出度量衡统一来进行进一步的试探。 若是天下人大怒,嬴政也可以将锅丢到嬴成蟜身上。 可问题是,嬴成蟜说的那番话与嬴政毫无关系! 嬴政这是在为嬴成蟜背锅! 嬴政沉声道:“王弟无惧于为天下人所恨,兄便有所惧吗!” “此事不只是王弟所愿,同样是寡人所愿!” “大一统此举,寡人此生必达,不过是被弟先行提出而已。” “既如此,寡人怎能令王弟为寡人承受天下骂名!” “若此举果真会令天下人愤恨,便令天下人来恨寡人便是!” 嬴成蟜急的站了起来:“可……” 嬴政眼睛一瞪:“给寡人坐下!” 嬴成蟜不情不愿的又坐了下去。 嬴政沉声开口:“此事就这么定了。” “于度量衡一统之际,当多加关注各地民众对此的反应,并及时调整后续的处置方式。” “隗相,有劳!” 隗状激动的轰然拱手:“此乃臣之荣幸,怎是辛劳!” 嬴政迅速掐断了这个话题,沉声发问:“方才朝议之际,王弟言称有所荐。” “彼时不便言说,现下可告于寡人。” 嬴成蟜警惕的看着嬴政:“待弟谏毕,无论此谏好坏,王兄不可与弟争之。” 嬴政失笑:“寡人岂会行那般行举!” “王弟大可随意荐之!” 嬴成蟜这才放下心来,拱手一礼,沉声道:“弟谏言,于我大秦行军校之制!” (本章完) 第278章 无论是谁在开炮,本将必定帮帮场子! 嬴政微怔。 嬴政始终认为嬴成蟜是要举荐人才,所以才在朝议上阻止嬴成蟜。 结果嬴政没想到,嬴成蟜是有所谏言! 嬴政肃声开口:“详细说说。” 而听到‘军’字,王翦等将领也坐直了身子,齐齐看向嬴成蟜。 嬴成蟜沉声道:“弟领军出征两次,深感我军识字之士过于稀缺。” “军中小夫(无爵士卒,有别于徒、操等杂役)识字者,千中无一。” “便是伍长、什长、屯长等基层将领识字者也是百里挑一!” “令弟震惊的是,百将、五百主、二五百主这等中层将领识字者也不足一成!” 蒙武不由得开口:“我大秦军法吏亦担任教习之责。” “若是从戎者有意学习,皆可寻军法吏学习而无需收取束脩。” “故而我大秦军中识字者已远高于其他国家。” 大秦的整体框架中就没有职业老师存在的土壤,所有教学工作均由法吏和法官担任。 而哪里的法吏最多? 就是军中! 所以大秦的军队即是征伐之所,也是教习之地。 如苏角等很多寻常人家的子弟都是在军中学会的文字和法律。 对此,蒙武颇感自豪。 嬴成蟜却摇了摇头:“我大秦的识字率远高于其他国家的军伍,但本君并不认为这就够了。” “因为我大秦官吏的任免方式也和其他国家不同!” 嬴成蟜沉声道:“除秦之外,各国子弟学习文字皆是由家中供养,待学有所成后以售朝廷。” “然我大秦不同。” “我大秦的基层官吏多由军中有爵且识文字、懂律法者解甲之后担任。” “每一名我大秦的黔首都有希望成为有爵者,更有希望成为一地父母官,这给了每一名黔首以未来的憧憬。” “只是因近年来我大秦疆域倍增,有爵且识文字的解甲之将已不足以治理各地,故而我大秦也开始从民间遴选中基层之官吏。” “然臣弟以为,这是撼我大秦根基的无奈之选!” 大秦的晋升体系非常清晰且直接。 虽然要用命去博,但梯子摆在这儿了,只要你奋勇就有希望! 然而随着近些年大秦的扩张和大量精锐的战死,这条梯子在变得越来越细。 及至大秦一统天下,这条梯子已经细成了一根钢丝绳。 将士们还可以通过军功来获得爵位、田产和地位,但却很难依靠军功来获得官职。 在嬴成蟜看来,这是非常可怕的! 李斯笑着开口:“长安君此言却是有些危言耸听了。” “有新区暂行律作为补充,五年之后我大秦自然可以拥有更多的官吏以任用。” “且新附之地亦是秦地,新附之官亦是大秦的官吏。” “只要其有能为,愿尊我大秦律法、愿为我大秦所用,自当任用!” 李斯不愿得罪嬴成蟜。 但嬴成蟜的话直指外客体系,身为外客的李斯不得不出声辩论。 嬴成蟜拱手一礼:“外客们为我大秦屡立功勋,实乃我大秦兴盛不可或缺之基石。” “因其才而任用、拔擢外客,于我大秦有利无害。” “故而本君从故韩地广征外客入秦,为秦所用。” 嬴成蟜先表明了态度,本君不止不针对外客,而且还在任用并举荐外客。 紧接着嬴成蟜话锋一转:“然,本君以为大秦任用外客并故六国官吏当是因其才,而非是不得不用。” “今日相邦屡屡举荐楚地贤才治我大秦之疆域,岂非是因我大秦缺乏官吏所致?” “于地方而言,更是如此!” “各地副官可为外客,各地主官却必当是老秦之民。” “唯有老秦之民的一身荣光才皆系于大秦,愿与大秦共进退。” “唯有老秦之民才知我大秦律法、文化,愿秉我大秦之志教化地方。” “否则各新附之地名为秦土,一旦我大秦势弱必当动乱!” 一统天下后,大秦的人力储备已经匮乏到了一个令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对于相对繁华的沛县,大秦还能派去一个县令。 但对于相对偏远的鄱阳县,大秦甚至连一个县令都挤不出了。 只能令当地豪强们推荐人选担任县令。 吴王夫差的九世孙、楚考烈王司马吴申之子吴芮因在鄱阳县势力最大,且拥有数千名家兵,在没给大秦立过半点功、流过一滴血的情况下成功就任鄱阳县令。 及至陈胜、吴广起事之际,第一个响应的就是吴芮! 李斯诚恳的说:“外客虽生于他国,却皆愿效力于秦,更是心向大秦。” “只因其出身便对其有所提防,限制其为大秦官吏,本上卿以为这绝非大兴之道。” 不等嬴成蟜回答,沉默了许久的王翦突然开口:“本将以为长安君所言确实有些危言耸听。” “我大秦就任地方主官的外客并不少。” “如腾夫一般的官员虽出身他国,却愿为我大秦殚精竭虑,诚为官吏之表率,理当大大拔擢!” 王翦的话锋一转:“然,长安君所忧之事却也有理。。” “无关忠诚、无关出身,而是若我大秦果真统一了天下,没准需要数万名官吏才能治理天下。” “啧~我大秦何来如此之多的官吏!” “虽然我大秦可以任用外客来充任官吏,但若我大秦各地官吏皆为外客,那我大秦的将士们拼死拼活又是为了什么!” “《军爵律》又该如何实行!” 你们聊别的,本将管不着。 但事关《军爵律》,无论是谁开炮,本将必定帮帮场子! 嬴政也随之颔首:“外客于我大秦功劳甚大,若无外客,我大秦难现今日之盛景。” “想来王弟也非是对外客有所提防,只是因相邦连续举荐楚地贤才而心生不忿,随之心生不满?” 嬴成蟜拱手道:“正是如此。” “若弟对外客不满,又怎会举荐腾夫为砀郡郡守!” 嬴政一番找补外加嬴成蟜表露的态度,让李斯实在没法再针对外客这一点再说什么,只能笑道:“我大秦官吏匮乏实乃切实存在之忧。” “也正因此忧,方才行新区暂行律以缓解。” “长安君所谏之军校,莫非也是为解此忧而生?” 嬴成蟜点了点头:“若仅得故韩之地,凭新区暂行律还能应对。” “然,单单行新区暂行律,由各地法吏教习子弟已不足以应对我大秦倍增之疆域。” 嬴成蟜肃声开口:“故而本君谏言,其一,于关内各郡修筑军校!” “凡老秦地公士爵以上的有爵者,于服更卒役之际往军校追随法吏学习文字、律法并为官之道,再随大将学习杀人、放火、劫粮并各类军略战法。” “学习一个月之后加以考核,考核通过者继续学习,考核不通过者则如往昔一般,或是戍卫边疆或是戍卫咸阳。” “凡不更爵以上的有爵者则是依照年龄分批进入军校,学习内容与低爵者相同,只是学习时间更长。” “正月时入学,次岁正月进行考核,考核不过者归家,考核通过者继续学习。” “其二,于军中组织学习。” “军中操练并非每日都有,凡非操练之日皆集结士卒,由法吏负责教其识字,明我大秦律法。” “由各将领协调,将戍卫、战争时的闲暇时间都利用起来!” 在大秦,除了自幼就死了父亲从而继承爵位的高爵者,以及王室、权贵子弟和残疾人等少数人群之外,所有男子都必须服役。 在军中推广义务教育和扫盲看似很离谱,但却切实符合大秦的国情! 嬴成蟜的声音也多了几分昂扬:“《军爵律》有定,有爵者可据其爵担任官职。” “只是因诸多有爵者不识文字,连最为基础的考核都无法通过,最终只能无奈归家,为一地豪强。” “故而本君谏此军校之策。” “如此,既可令我大秦有爵者识文认字以为官吏,也可解我大秦官吏之匮!” 王翦听的满脸都是喜色:“彩!” “此策大善!” “本将以为,此策完全可行!” 蒙武、桓齮等将领齐齐拱手:“末将附议!” 呼喝间,所有将领看嬴成蟜的目光就像是看亲人一样。 果然,长安君虽是王室出身,却终究久经沙场,实乃是我们军方的自己人! 看看长安君此谏吧! 若是此谏果真能成,大秦军方不止能恢复昔日的影响力和势力,甚至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李斯却摇了摇头:“于长安君看来,每一个人都会珍惜学习的机会。” “但本卿年幼之际却见过太多明明来到学堂却仍无心学习,只知玩乐、斗勇之人。” “以国家之力要求所有有爵者接受教育,这看似可以让所有有爵者皆识文认字。” “然,愿学者几何?能学会者又有几何?” “本卿以为,此实乃事倍功半之举,只会徒费诸多法吏的心神!” 王翦大手一摆:“于夫子麾下,弟子或会贪玩厌学。” “但于军中,没有人会不愿学习!” 在学堂里,夫子顶多就是打几下手掌。 但在军中可就不一样了。 不想学?先绕着军营跑一圈! 不止厌学还破坏课堂纪律?先登营中有你名! 王翦深信,或许会有人不想学习,但绝不会有人不想活着! (本章完) 第279章 本君只是想消除文盲,不是要消灭文盲! 李斯颔首道:“上将军治军之能,本卿自是信任。” “有上将军统军,必不会有不愿学者。” “然,便是愿意学,却也不一定能学得会。” “本卿昔日便有一同窗好友,夜以继日的苦读学习,却在学会文字之后便无能寸进,纵是以泪洗面却也无能为力。” “人,各有别啊!” 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是客观存在的。 有些人力能扛鼎、军略无双,但他就是不喜欢读书。 有些人匠艺高绝、巧思不断,但他却连字都学不会。 每个人都有所擅长也有所不擅长,学不会文字读不懂书却在其他方面大有能为的人,何其多也! 王翦眼睛一瞪:“弓箭易学否?骑马易学否?枪刺易学否?” “皆不易也!” “然身在军中,岂能不学?岂能不会?” “李廷尉知人各有别,却不知军中治的就是此等有别之人!” “一年正卒役,可令一没摸过剑的稚童成长为一名战士,自也可令一名不通文字之人认全九百个字!” “一年戍卒役,可令一名战士成为精兵,自也可令一名通晓文字之人熟读《秦律》并懂得为官之道!” 在非战之年,大秦的正卒役除了维护地方治安、站岗巡逻之外,其主要任务就是让一名黔首从材官、轻车、骑士、楼船这四个基础职业中选择一个就职,并通过军事训练获得经验,提升技能。 射手发弩不中、御手不会驾车、骑士策马最劣者均会根据其考核成绩而受到轻则罚款、肉刑,重则充入先登营炮灰梯队的惩罚。 不止如此,负责督训的官吏和负责选募的家乡主官也会被牵连受罚! 王翦就是要将认字、读律也纳入到这个考核体系之中。 王翦面向嬴政一拱手:“依末将之见,只要对读书认字加以考核奖惩,我大秦军中将无有不认字、不识律、不知何以为官之卒!” 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上将军,不至于!” “本君只是希望为我大秦储备官吏,而不是将不愿意学习的将士弄死!” 王翦是个稳到发苟的人。 王翦既然说能让军中没有不认字、不识律的士卒,那王翦就一定能做到! 因为所有不爱学习和学不会的士卒都得死!!! 可本君只是想利用军队推进教育、消除文盲。 本君不是要消灭文盲啊喂! 王翦理所当然的说:“若无奖惩之依,将士们何以抵死而学!” 嬴成蟜解释道:“莫要忘了本君此谏意欲何为。” “本君令士卒们于军中学习,是为我大秦培养人才、储备官吏。” “我大秦便是一统天下,所需之官也不过数万,何至于令全军数十万甚至百余万将士皆知为官之道!” “故而本君以为,可以正、戍各一年为限,两年之内不能认得九百篆字者,方才行赀(zī)刑(罚款)。” 王翦砸了砸嘴:“两年学不会九百个字才行赀刑,不能熟读《秦律》、不懂为官之道不惩处?” “其惩过轻也!” 嬴成蟜笑道:“明明身居高爵却因不识字、不懂律而不得为官。” “这本就是重惩!” 想象一下,你出生入死多年终于可以入编上岸了。 而且一入编就可以直接从县令做起! 你的直系领导、直系领导的领导都是你的战友,有着过命的交情,未来的晋升通道可谓一帆风顺。 在拿到编制之前,伱只需要完成一套小学五年级的卷子即可! 结果,你不会做! 你只能回到老家做个空有田产钱财却无未来可言的小地主。 面对妻儿父母们期待的目光,面对孩子天真的询问,为了一些小事要低声下气的去求昔日下属帮忙。 你是什么心情? 这等事放在两千余年后都能让人崩溃,更遑论是在阶级分化更加明显且坚固的大秦了! 但好在你不是一考定终身。 你还可以再次入伍,再次获得学习和入编的机会。 当机会再次来临,你是否愿意去认全那九百个字,看懂那部与你生活息息相关的《秦律》? 想想将士们的心情,王翦也笑了:“倒也是。” “只要将这个道理说清楚,想来大多将士都会奋起学习。” 除非战时,否则秦人皆是十七岁入伍。 绝大多数黔首在这个年岁都已经当爹了。 他们都不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们有着成熟的判断也很清楚人生的残酷。 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去争取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那这种人也不配为官! 李斯略略颔首:“长安君所言有理,是本卿低估了黔首的上进之心。” “然,即便将士们尽数学会了文字、懂得了《秦律》,却也不能尽数为官,这岂非是在浪费法吏的精力?” “识文认字便可观百家典籍,其思其想将不可控也。” “心怀韬略却无法安置,此实乃动乱之源!” 不等嬴成蟜开口,魏缭便沉声道:“便是识文而不能为官之将士,其所学亦非浪费。” “我大秦若传命天下,皆可将命文贴于城门,令黔首自观之。” “我大秦若授新附之民以《秦律》,亦可直接将《秦律》发与黔首令黔首自观之。” “将士们识文认字,便可看懂我大秦命令,而非是听当地豪强的随意曲解。” “至于识文认字便可观百家典籍更是荒谬!” “若其有资财可得百家典籍,无须军法吏教授亦可识文认字。” “经军法吏教而识文者,又有多少余财去购诸多典籍?” “故而本公以为,长安君之谏绝非动乱之源,实乃大治之根!” 魏缭入秦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对军队进行改革。 让仅凭一腔血勇而胜的大秦将士们学会军略、阵法等先进的军事理念。 相较于教导一群不认字的将士,教导认字的将士们以军略阵法显然更为轻松。 嬴成蟜所谏的军校制度与魏缭的军队改革可谓相辅相成,甚至可以共生发展! 所以魏缭也旗帜鲜明的站在了嬴成蟜身旁。 嬴成蟜紧跟着开口:“商君谏愚民。” “然,愚民为何?” “统一思想以驭民!” “单纯压制黔首,令得黔首不认字、无法读书便是愚民吗?” “大谬也!” 嬴成蟜沉声道:“本君以为,思想亦是战场,置之不理不可胜。” “只因这片战场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唯有将我大秦的思想硬塞进所有黔首的脑子里,让黔首不得不一直围绕我大秦的思想去思考,而无暇思考其他思想,甚至无暇自我思考,方才是对黔首思想的全面占领。” “方才是真正的驭民之术!” 嬴成蟜说的就是汉朝! 自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起,汉朝就形成了事实上的思想垄断,所有黔首能够接触到的书本皆经历过朝廷的筛选。 而若是想要封侯拜将、升官发财,更是需要从小就开始学习儒家指定教材。 开民智的‘智’不一定仅指读书认字,愚民的‘愚’也不一定需要让黔首不识字! 李斯断然道:“莫说长安君此言对错与否,此举本就不可能做到!” “莫说我大秦,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能力去数年如一日的教授黔首,将朝堂的思想尽数塞给所有黔首!” “长安君太过异想天开!” 嬴成蟜笑了笑:“然,李廷尉无法否认本君所言。” “待到他日我大秦国力昌盛,我大秦为何不能行此举?” “便是现在,李廷尉依旧以为愚民便是令黔首不能读文乎?” 李斯很想诡辩以驳。 可相较于立足于外客立场为外客争取利益,李斯更在意的是嬴政的看法。 所以李斯只能无奈拱手:“本卿受教!” “然,若欲大兴教化,其中所废资源颇多也!” 嬴成蟜解释道:“所以本君才令得不更爵之下的将士在军中学习,而大夫爵并以上者于军校学习。” “于军中学习之际,无须另有任何花销,只需军法吏再辛劳一些,我大秦可赠肉食、粮食以慰军法吏之苦。” “而高爵者来军校学习亦无须我大秦承担什么花销,由高爵者自付即可。” “若是操作得当,我大秦或许还能从中有所收益!” 大夫爵每年有两百五十石的岁俸,其收入可谓不菲。 承担在校期间的开销对于他们而言算不上什么负担。 李斯却摇了摇头:“学习所需之费,非只饮食并法吏。” “刻刀、竹简等物亦需良多。” “钱粮可由有爵者之岁俸解之,然,刻刀、竹简从何而来?” “便是可以钱粮购之,却亦需诸多人制之!” “我大秦本就疲敝,实无力再抽出太多人力以制此物。” 嬴成蟜心一横:“此事交由本君负责!” 李斯微怔。 嬴成蟜的封地颇多,若嬴成蟜发封地之力,允许各食邑之民用竹简和刻刀交税,那嬴成蟜还真能担的起军校所需的各类资源! 但,若是嬴成蟜付出的如此之多,那这军校究竟是大秦的军校还是嬴成蟜的军校! 李斯正欲开口,嬴政却已颔首:“既然王弟有此担当,寡人怎能不允!” “寡人为政至今亦深感我大秦官吏之匮乏。” “为达寡人并诸位爱卿心中所愿,培养更多的官吏实乃势在必行之举。” “军校之策,甚得寡人心意!” “然,既是大夫以上者方可入军校学习,军校人数必定不多,无须于各郡开设。” “故而寡人以为,仅于咸阳设立一处军校即可。” 嬴政如此言说,便是已经同意了军校之策,只是细节方面还需商讨。 嬴成蟜想了想,也拱手道:“王兄所言甚是。” 嬴政欣然而笑:“传寡人令!” “令将作少府于渭水河畔修筑大秦军校。” “擢长安君公子成蟜为军校令,秩两千石。” “令长安君公子成蟜尽快拟定军校之制,上呈朝堂!” (本章完) 第280章 终日打镖者也终将被回旋镖击中! 嬴成蟜手指自己,瞪大了眼睛:“让弟去做校长…校令?” “这不合适啊!” 本君上辈子就是个学渣。 这辈子在生死的逼迫下吃苦肯学,却也才能堪堪能与那些大将对垒,依旧无力于朝堂周旋。 朝争死斗之际,本君就像是那混进狼群的哈士奇,根本看不清各方势力的动作,甚至都不知道朝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本君这点水平,让本君去当校长? 本君自己都怕本君会误人子弟! 王绾、魏缭等人也急切的开口:“大王!请三思啊!” “长安君实不适合担任军校令!” “还请大王收回成令!” 能去军校接受教育的都是大秦的中层甚至高层将领。 而在未来,这些将领又会成为各地方的中基层官吏。 若是让嬴成蟜担任军校令,那未来大秦的大半官员、所有将领都当称嬴成蟜为一声夫子! 何其恐怖! 嬴政难道就不怕吗! 嬴政沉声道:“寡人亦知军校令事关重大,故而方才将此职交于长安君。” 王绾等人都知道军校之重,嬴政又岂能不知? 所以嬴政连关中各郡都信不过,只允许在咸阳城设立一座军校。 这座军校唯有在嬴政的眼皮子底下,嬴政才能放心! 嬴成蟜嘿嘿笑道:“既然王兄也知军校令事关重大,那如此重任合该由王兄亲自担负才是。” “弟实无能去教书育人!” 王绾当即附和:“臣附议!” 遍观大秦,没有人比嬴政更有资格担任军校令。 或者说,除嬴政之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担任军校令! 如此重任只能也必须系于嬴政之身! 魏缭等群臣也随之拱手:“臣附议!” 然而嬴政却摇了摇头:“寡人费心之事已颇多。” “军校固重,却不值得寡人再耗心神。” 侍郎体系就是大秦的高端人才培养储备中心。 培养、考教、探查数百名侍郎的能力,为大秦遴选出合适的高官大将已经耗去了嬴政不少心力。 嬴政确实没办法再抽出更多时间和精力去照顾军校这个中基层人才培养储备中心了。 嬴政严肃的看着嬴成蟜:“军校令此任,唯王弟可担。” “若弟愿接军校令之职,则军校之议继续。” “若弟不愿接军校令之职,则此事就此作罢,无须再议!” 见嬴政态度如此坚定,魏缭、王翦等人不好多劝,只能期待的看着嬴成蟜。 嬴成蟜眼巴巴的看着嬴政:“王兄,你就多费点心嘛!” “弟于朝议之上说了大一统之言,正被天下人所恨,需要躲个清净呢。” “实不便出面担此重任。” “反正军校也在咸阳城,大兄择一人为辅,自己时不时过去看看便是。” 嬴政失笑:“忘了自己方才是如何慷慨激昂的了?你不是不怕天下人共恨吗!” “找理由也不知找个更合适一些的!” “你当寡人不知伱究竟是惦记着避开天下人之恨,还是惦记着渭水河里的那些鱼吗!” 嬴成蟜面露苦色。 完蛋! 终日打镖者也终将被回旋镖击中! 嬴成蟜讪讪道:“弟两年前便在渭水河发现了一处钓点,鱼产颇多。” “弟令府上仆从每旬投喂已有两年,却还没去钓过一次呢!” “王兄,弟出征足足一年,辛劳的紧。” “弟回朝之后还需要履宗正丞之职,事务已是颇多。” “要不,兄任军校令,弟任军校丞,然后再寻些属官臂助你我如何?” 窝子都打了两年了。 撒下去的泔水都够养活一片鱼塘了。 结果嬴成蟜还没去钓过一次,他能不心急吗! 本君辛辛苦苦打了一年的仗,就不能轻松轻松吗! 嬴政笑骂道:“你这竖子!” “从上谏到议定,从军校开筑至修筑完毕,怎么也需要一年之久。” “一年时间还不够你钓空那处小水窝的鱼?” 旋即嬴政眼睛一瞪:“只知给寡人加担子,却半点不愿为寡人分担?” “真是岂有此理!” “军校便交与你了,没得商量!” “寡人再令国尉缭兼军校丞,秩千八百石!” 就连嬴成蟜都看的清楚,嬴政之意分明是名声和人望由嬴成蟜担着,大方向由嬴成蟜把控,活儿让魏缭去做。 但魏缭可是国尉啊! 让三公之一来给自己干活儿? 嬴成蟜犹疑的发问:“这合适吗?” 魏缭却是轰然拱手:“臣,拜谢大王!” 魏缭名为三公,更身负武职之首的国尉,理当统领诸军,负责各级军官的任免和考核,位高权重! 但压在上面的嬴政不会将秦军的指挥权交给魏缭,更不会把军官的任免权下放给魏缭。 而顶在下面的嬴成蟜一边立功一边违律,魏缭既没办法绕过嬴政去封赏嬴成蟜,也没办法绕过嬴政去惩处嬴成蟜。 被这两兄弟夹在中间,魏缭那叫一个上下为难! 而今身兼军校丞之职,虽然品秩较低,但却是个真切可以做事的职位,也能给魏缭提供大展拳脚的舞台! 只要嬴成蟜不胡闹! 故而魏缭诚恳的对着嬴成蟜拱手一礼:“还请长安君照拂一二!” 嬴成蟜也赶忙拱手:“幸得国尉不弃,愿来为本君臂助。” “日后便有劳国尉了!” 嬴政欣然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尽快将奏章呈与寡人。” 终于处理完了嬴成蟜的事,嬴政脸上的笑容尽数敛去,声音也变得沉稳有力:“赵王遣使往楚,意欲与楚合纵,诸位爱卿以为,我大秦该当如何!” 参与‘闲聊’的朝臣不多,但每一件搬上‘闲聊’的事却都是大事要事。 及至鸡鸣时分(1:00),考虑到明日还需要群臣筹备回程事宜,嬴政方才开口:“今日天色已晚,不便多议。” “诸位爱卿且先归去休息,余下之事明日再议。” “长安君留下。” 群臣当即起身拱手:“谢王上!” 待群臣离去,嬴成蟜发问:“大兄,留弟何事?” 嬴政撇了嬴成蟜一眼:“无事便不能留你?” 说话间,嬴政对着身侧招了招手。 当即便有两名宦官端着木托盘走来。 一名宦官将盛满滚沸鱼汤的食鼎放在嬴政的案几之上。 而在嬴成蟜面前的案几上不止摆着一鼎鱼汤,还有两个小碟子,分别装着盐巴和梅子酱,更有一口装着羊肉酱盖浇饭的大鼎! 嬴政淡声道:“鱼汤仍沸,淳熬(煎肉肉酱盖浇饭)尚温,可为宵夜,盐醷(yì梅子酱)皆备,滋味自取。” 嬴成蟜眼睛一亮:“多谢大兄!” “弟正是饿的紧呢!” 嬴政轻声一哼:“那就赶紧吃!” 嬴成蟜没有半点客气,单手托起重达十余斤的食鼎,右手拿着筷子便对着肉酱盖浇饭大吃大嚼。 嬴政见状沉默无言。 谁还记得昔年长安君何以为先王所喜? 文雅、知礼、仁善。 虽是几岁稚童却颇有教养,虽还谈不上君子风度,但在遍地虎狼的大秦却可谓独树一帜。 而今,王弟却如军中莽夫一般举鼎而食! 若非寡人令王弟多次出征,王弟怎会如此! “大兄,你也吃啊!”咽净口中食物,嬴成蟜抬头邀食。 嬴政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鱼汤还有些烫。” “弟自用便是。” 说话间,嬴政也右手拿起调羹,左手捧起一卷竹简。 趁着嬴成蟜大吃大嚼的背景音,时不时喝一口温热的鱼汤暖身,同时处理着公务。 半晌过后,嬴成蟜将筷子放在木盘上,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舒坦!” “一年了,总算是吃着顿好的了!” 嬴政略略颔首:“善,自去忙吧。” 嬴成蟜有些好奇:“兄没别的吩咐?” 嬴政撇了嬴成蟜一眼:“弟仍有要事,兄留你做甚!” 虽然已经快凌晨两点了,但嬴政的工作还没结束。 从嬴成蟜那飞快的进餐速度,嬴政就知道嬴成蟜的工作也没结束。 强留嬴成蟜不过是见嬴成蟜一整天都没好好吃饭,让嬴成蟜坐下来吃顿饱饭而已。 现在嬴成蟜吃完了,自然也就该放嬴成蟜去忙了。 嬴成蟜起身拍了拍肚皮:“尚食令的手艺就是香!” “大兄也记着早早休息,工作是忙不完的,别把自己给熬坏了。” “弟先去了哈!” 嬴政略略颔首:“善。” 目送嬴成蟜远去,嬴政轻笑摇头:“这竖子!” “今日的淳熬是谁人所烹?” “将其送去长安君府上。” 皮管当即拱手:“唯!” 见皮管没有动身,嬴政抬眸发问:“还有事?” 皮管犹豫了许久方才开口:“王上封长安君以大梁本就是厚赏,又擢长安君为军校令。” “其中封赏,会否太重了?” 嬴政淡声道:“寡人厚赏长安君,乃是因长安君之功,并无不妥之处。” “且此非候奄之责,皮候奄,你逾矩了!” 皮管赶忙解释:“臣并无攻讦长安君之意。” “而是臣观长安君心性,其人并非贪恋权利之人,更喜好游山玩水。” 皮管诚恳的说:“大王如此急切的厚赏,长安君却未必会因此而喜,反而会因此心中惶惶,压力倍增啊!” (本章完) 第281章 无所不能之人却也会被生死所困! 身为嬴政麾下的谍报头子,又多次在关键时刻为嬴政驾车,皮管很清楚嬴政和嬴成蟜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 嬴政便是给予嬴成蟜再重的赏赐,皮管都不会因此而惊讶。 但这一次,嬴政给出的赏赐既重且急,对于嬴成蟜而言这已不只是赏赐,反倒是成了负担! 皮管不希望嬴政明明是出于恩宠之心,却反而令得嬴成蟜不快,进而影响两兄弟之间的关系。 因为在当今天下,唯有嬴政才会把嬴成蟜视作孩子! 一旦嬴政和嬴成蟜之间生隙,以嬴成蟜的势力即便不足以逆改乾坤,却也能撼动朝堂,摧毁来之不易的稳固! 嬴政笑了笑:“爱卿也以为寡人给予长安君的封赏太重?” 皮管拱手道:“诚然如此!” “想来诸位臣工也皆是如此想法,只是他们或是出于种种考虑未曾言说。” “而臣实不愿见大王与长安君心生间隙,故而直谏之!” 嬴政淡声道:“长安君亦对寡人言称封赏过重,压力太大。” “但,他是寡人的王弟,是大秦的长安君!” “寡人的封赏便是带给他再大的压力,他也必须要受着。” “他现在还是个孩子,但他不能一辈子都做个孩子。” “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与生俱来的职责!” 嬴成蟜伐燕而回,有感于燕国的倾颓而心情沉重,对未来充满担忧。 可即便再怎么担忧,嬴成蟜的潜意识始终被史书所牵引,认为嬴政至少也能活到四十九岁。 嬴成蟜也始终在根据这个时限来安排整体规划。 然而嬴政不知道他在原本历史上能活到四十九岁啊! 自姚贾为嬴政带回了赵王偃身体不佳、可能已是生命垂危的消息后,直至嬴成蟜回朝,嬴政没有展露过一次笑容。 因为赵王偃只比嬴政大十岁! 在嬴政还不是秦王政,赵偃还不是赵王偃时,嬴政和赵偃便已熟识,甚至有些旧怨,可谓同辈,也是故人。 而今似敌似友又同为君王的故人命不久矣,很难不让嬴政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再想想享年三十五岁的庄襄王,嬴政不免去担忧自己还能活多久。 十余年后,寡人会否如赵偃一般垂垂欲死,会否如父王一般魂归宗庙?! 仅仅十余年的时间,根本不够嬴政去实现心中所愿,甚至不够扶苏等一众公子成长起来。 嬴政可太知道幼年登基会面临怎样的虎狼环伺了! 即便寡人能再多活些年岁,让寡人的子嗣们可于二三十岁时登基,寡人的子嗣就能做的比燕惠王更好吗? 我大秦会否如燕昭王崩后的燕国一样,一朝崩塌?! 便是似乎无所不能的他,在面对生死时却也束手无策。 万幸,大秦还有嬴成蟜! 封地、军校等一系列封赏和给予嬴成蟜的压力都是嬴政为自己准备的身后事。 嬴政不希望嬴成蟜去承担这一切。 但若某一天嬴政突然驾崩了,嬴政需要嬴成蟜站出来,去替他抗住这片江山! 皮管低声道:“然,大王如此厚赏,或会令长安君的臣属们心存野望,进而对长安君多加鼓噪。” “长安君必不会听信,也必不会对大王有所不轨,可就怕臣属裹挟啊!” 嬴政的声音十分平静:“只要寡人还在世,无人胆敢有二心!” “王弟仅比年幼三岁,寡人若老,王弟亦老。” “若寡人的子嗣连已垂垂老矣的王弟都斗不过,那这秦王大位他也不配去做!” 对此皮管颇为认可。 如果嬴政和嬴成蟜都能自然老死,那等嬴政驾崩,扶苏也该四五十岁了。 正值人生巅峰时期的扶苏要是连七老八十的嬴成蟜还斗不过,那他确实不配做秦王。 但若大王您英年早逝了呢? 您若是英年早逝,遍观大秦,谁能制得住长安君? 彼时的长安君大可行那篡立之举,登基为王! 皮管等待着嬴政后面的话和反制措施,却发现嬴政竟已举起调羹继续喝汤了! 瞬间,皮管瞳孔地震。 他终于明白为何怎么看嬴政与嬴成蟜的相处模式怎么觉得不对劲了。 嬴政哪里是在用照顾弟弟的方式去对待嬴成蟜? 嬴政分明是在培养储君! …… 另一边,嬴成蟜还不知道嬴政给自己安排了多重的活儿。 披着漫天星光,嬴成蟜策马狂奔一路冲出新郑城,进入城外军营之中。 便见在中军位置有数十座篝火还在熊熊燃烧,数千名将士聚集在篝火旁,即便已经颇为困倦却还是强撑着不去睡觉。 “大兄,咱们先去睡吧。”彭越打了个哈欠,低声道:“方才打了更,现下已过平旦。” “主帅估计早就睡熟了,又岂会再回军中?” 彭程摇了摇头:“主帅说过的,他会回来的。” 看了眼躺在彭越身上呼呼大睡的彭古,彭程的声音转而温和:“你二人若是困倦了,便先去休息,大兄在这里等。” 彭越当即拒绝:“弟非是贪恋暖帐,实是今夜寒风盛,弟不愿兄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去等待一个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机会!” 彭程的目光看向身侧:“即便是再渺茫的希望,也终归是希望。” “便是万中存一的可能,于你我这等人而言都是偌大的良机。” “兄宁可干等一夜,也不愿错过!” 在彭程身边还坐着数千人。 他们有些是故韩人,虽已散帐却并未赶着回家。 有些是故魏人,因立了些功勋可以不提前解散归家,便一直跟着嬴成蟜走到了这里。 数千人年龄不一、出身不一、语言不一。 唯一相同的,就是浓烈到炽热的进取心! 彭越无奈的说:“但弟以为主帅明日归营的可能更大。” “倘若大兄今夜苦苦等候,结果明日清晨时主帅来了,大兄岂不是白白错过了大好机会?” 彭程坚定的说:“主帅说过,他今日会回营的!” 突然间,一阵惊喜的低呼响起:“主帅回来了!” 彭越一脸问号。 他想不通,嬴成蟜怎么会在凌晨三点跑回军营? 是被窝不暖和了还是美妾不香了? 真的会有位高如嬴成蟜这般的天潢贵胄会这般看重与寻常士卒们的约定吗! 彭程豁然起身,激动的低声道:“主帅果然回来了!” “二弟,快唤醒三弟,整顿衣着!” 远处那一行火把停驻了半晌,直至篝火旁的将士们整顿好着装,那一行火把才继续前进,最终停在了将士们面前。 嬴成蟜翻身下马,面带笑容的走向一众士卒,拱手一礼:“诸位袍泽,久等了。” 彭程等将士齐齐拱手:“拜见主帅!” 嬴成蟜双手下压:“有袍泽正在休息,莫要惊扰了他们。” “都坐下说话,八夫、卦夫,将本君带来的美酒都分给诸位袍泽。” 一众将士都赶紧闭上嘴,生怕吵醒了更多袍泽来跟他们抢机会。 嬴成蟜对一众将士们眨了眨眼:“千万别告诉大王,这可是本君从新郑宫的酒库里偷出来的上等佳酿!” “香着嘞!” 说话间,嬴成蟜拎起一坛酒水递向彭古:“来!都尝尝!” 刚睡醒没多久的彭古严重怀疑自己还在做梦,用右脚狠狠踩了一下左脚。 “嘶~~~” 感觉到一阵剧痛,彭古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在做梦,龇牙咧嘴的赶忙道谢:“拜谢主帅!” 嬴成蟜轻笑摇头:“而今大军已散帐,诸位袍泽皆已可解甲归田,本君也不再是诸位的主帅。” “诸位亦无须口称主帅,称一句长安君便是。” “不过虽然大军散帐,但此战之中诸位袍泽的悍勇,本君都记在心里了。” 拍开封泥,嬴成蟜高举酒坛朗声道:“饮胜!” 数千名将士也齐齐举起酒坛:“饮胜!” 往嘴里灌了两大口酒后,嬴成蟜胡坐于地,手肘倚靠着酒坛的坛口,笑意盈盈的看向彭程等人:“本君本是意欲今日下午回军看看诸位袍泽,也看看是否有什么需要本君出手解决的问题。” “却未曾想,朝中有些琐事拖住了身子,令得本君不能及时回返。” “然,诸位袍泽却于寒风之中等本君等到了现在。” “可是有何诉求?” 嬴成蟜话音刚落,彭程就毫不犹豫的出列,拱手高呼:“主帅,卑下百将彭程,愿随主帅左右,为主帅麾下一家兵!” 见彭程第一个出列,不少将士心中暗恨。 他们中的不少人也已经开了口,声音却被彭程压了下去,竟被这彭程拔了头筹! 嬴成蟜很快就想起了此人的信息:“昌邑彭程,攻项城时先登入城,因先登之功封大大夫爵、百将职。” “端的是悍勇锐士!” 先登之功历来都是大功。 嬴成蟜的记忆也格外深刻。 彭程激动的连连点头:“主帅,卑下便是那个先登夺城的彭程!” 嬴成蟜看向彭程身后:“此二人便是你的弟弟,彭越、彭古吧。” “本将还记得昔日伱等三人挡住了本将一戟。” 彭越、彭古赶忙拱手:“伍长彭越/小夫彭古昔日莽撞唐突,请主帅恕罪!” 嬴成蟜不由得多看了彭越一眼。 第一次出征时,嬴成蟜麾下就有四十二名刘季,此次东出,嬴成蟜麾下的刘季更是高达百余名人,而名为彭越的将士也有六人! 所以嬴成蟜只是多看了彭越一眼,便又看向彭程发问:“你等三兄弟皆有心充作本君家兵?” 彭程轰然拱手:“愿为主帅效死!” (本章完) 第282章 只要能升天,便是做鸡做犬又如何! 其他将士也顾不上可能会吵醒正在熟睡的袍泽了,尽数拱手而呼: “愿为主帅效死!” 凯旋宴上,嬴政宣布将嬴成蟜的家兵额度从一百人扩张到五百人。 自那时起,彭程等不少将士就都在打家兵名额的主意。 家兵这个职位好像很一般,要一直追随在家主身边,家主去哪儿家兵就去哪儿,没有自由。 家主遇险,家兵需要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身体帮助家主挡刀剑,嬴成蟜两次出征,战死的家兵已逾百人,基层家兵已经换了两茬,危险系数极高。 且家兵只能升爵,能否升官还得看家主的意思,就算是升官也最多只能升到五百主封顶,职业发展十分狭窄。 但与此同时,家兵也是家主最为信任的一群人! 家主大多都会担负家兵本人并其直系三代的衣食、住房、田产、看病、教育等一切生活问题,并会给家兵的家眷安排工作。 除此之外,逢年过节必有赏,每次出征用命皆重赏,其子嗣若是有出息了,大部分家主也都会愿意助上一臂之力,属实是辛苦他一个,幸福全家族。 而当家兵老迈,家主还会尽可能的为家兵安排工作,奉养其一生,并重用家兵的子嗣。 真正有才华、有家世、有背景的人都不会选择去做家兵。 但对于如彭程一般家世贫寒、出身卑微的人而言,做家兵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要能升天,便是做鸡做犬又如何! 面对一双双热切的目光,嬴成蟜却是笑了笑:“本君的家兵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方才的呼喝惊醒了不少熟睡的将士。 刚出营帐他们就听见了嬴成蟜这话,当即和彭程等人一同轰然拱手:“愿为主帅效犬马之劳!” 嬴成蟜摆了摆手:“卦夫,与诸位袍泽说说本君选拔家兵的条件。” 憨夫等家兵无须吩咐便散向各处,站好位置开始充当人肉传声器。 卦夫上前一步,沉声开口:“长安君府家兵拔擢之标。” “其一,忠勇果敢,愿为家主赴死!” “其二,力可开二石硬弓,可步执一石弓射百步之环!” 无论是二石硬弓的测力标准,还是一石弓射百步的精准考核,都超过了秦军的标准考核要求。 但却无人面露退意。 既是家兵,自然要更胜于士兵。 敢来竞争家兵之职者,怎有庸才! 卦夫继续开口:“其三,可潺骑奔行三百里不歇不休。” “可潺骑而执七斗弓射三十步之环,执铍破儿臂之桩!” 听见这话,一众精兵悍将的脸色都变了。 战国时期可没有马镫、马蹄铁和高桥马鞍,只有一块坐垫绑在马背上,这块坐垫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协助骑马,而只是为了让马的脊梁骨不至于太硌屁股。 但善走‘对策步’可以大幅减缓颠簸的浩门马等马种要到汉朝时期才开始大量传入华夏,秦国战马即便已优于他国,奔驰时依旧会剧烈颠簸、连续顿挫。 骑手必须用双腿牢牢夹住光溜溜毛茸茸的马腹才能安坐于马背之上,不至于在马背上蹦迪,这种骑术,便是潺骑! 寻常士卒保持潺骑一刻钟便已会双腿酸软,经过训练的骑士可保持一个时辰以上的潺骑。 可奔行三百里需要多长时间? 便是一人双马也需要至少六个时辰! 这还只是潺骑时间的要求。 在没有马镫、无处借力的情况下持铜铍刺穿儿臂粗的木桩,在颠簸顿挫的情况下开七斗弓射中三十步外的目标,对于普通士卒而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然而让所有将士都没有想到的是,卦夫的话还没说完。 “其四,能读会写并理解九百个篆字,熟读《秦律》,能够背诵、默写并理解《军爵律》。” “其五,善数术,择一日行军辎重簿便可根据今日所用算出辎重余量,亦或是根据辎重余量算出今日所用。” 听见最后两条要求,将士们全都傻了,呆呆的看着卦夫。 终于,有一名将士忍不住发问:“卦夫屯长,这果真是在遴选家兵吗!” 卦夫轻声一笑:“觉得要求太高?” 卦夫取下背后长弓,随意开口:“吾当射百五十步外的那只飞鸟。” 话落,卦夫信手捻箭,略略瞄了一眼后拉弓便射。 一众将士迅速转头,就见身后百余步外似是有一团黑影坠落。 “卦屯长神射!” 惊呼间,一名百将高举一只被箭矢穿胸的麻雀,快步走向卦夫。 众将哗然。 “现下可是黑夜啊!夜色之下都能射中百五十步外的飞鸟?!” “虽是黑夜,却也有些火光,借着火光还是能看清的。” “便是能看清也仅只是细微可查,再者说,便是让你白日射鸟,你可能做到否?” “诸位莫不是没听说过,魏亡之后魏王意欲自刎,就是被卦屯长一箭射穿了右手才将魏王救下!” 惊呼间,无人再对卦夫方才提出的标准进行质疑。 人家说的要求确实高,但人家就是能做到啊! 卦夫还弓于背,声音依旧平淡:“家主厚待我等,我等也自当抵死以报。” “为扩招家兵,吾所言的标准只是三年前的标准。” “三年前,家主令我等家兵尽数追随于将领身后,跟着各位将领学习军略。” “我军自屯留转进淅城的急行军并淅城之战皆是由我等家兵带领各部将士完成。” “自那以后,所有家兵每夜皆一同诵读兵书,学习军略,夜夜不休!” 一众将士彻底不说话了。 我们就是来当个家兵而已,你还让我们学军略? 我们只是家兵,不是将领啊喂! 卦夫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凡可护卫家主者,皆当为百里挑一的勇士,亦当为家主分忧解难。” “便是如今我家家主可拥家兵五百,也非寻常人可入!” “现在,谁人以为自己可为家主家兵,站出来!” 绝大多数将士默然。 又是彭程率先出列,诚恳的看着嬴成蟜:“主帅,卑下有一膀子勇武,可开二石之弓,愿为家主效死!” “卑下是魏人,长于大泽之畔,尤善舟船,可摇橹泛小舟,亦知如何驱使战船,更可于浪中畅游。” “而今家主得大梁城为封地,水系繁杂,卑下的水性或能派上用场。” “卑下虽不会骑马,但能学!” “卑下虽不识字,但能学!” “只求主帅给卑下一个机会!” 卦夫摇了摇头:“能学者,不一定能学得会。” 彭程坚定的说:“卑下愿暂不为家兵,自负餐食住宿等一应花销并送上束脩。” “只求有个追随于主帅身边学习的机会。” “若卑下学得会,再来厚颜恳求主帅加以考教。” “若卑下学不会,卑下自会归家!” 为了能获得这个机会,彭程无师自通的开始了内卷! 在彭程之后,数十名将士也硬着头皮出列:“主帅,卑下亦愿自负餐食,随于主帅左右学习!” 嬴成蟜看着彭程,温声发问:“日子过的很苦?” 彭程鼻尖发酸,却笑道:“主帅明察。” “若非大秦灭魏,都尉锋(西锋)于昌邑征兵,给了卑下一口粮食吃,卑下现在恐怕已经投身大泽之中去做水匪以养家了。” 嬴成蟜再问:“家中除两个弟弟外,可还有家眷?” 彭程的声音更酸楚了几分:“家中仅有老母在堂。” 嬴成蟜略显诧异:“彭大夫未曾娶妻?” 看彭程的年岁怎么也有十七八岁了。 按理来讲,这个年岁的男子不止已该婚配,孩子都该三四岁了才是! 彭程苦涩的说:“家中一贫如洗,怎敢耽搁良人!” 嬴成蟜略略颔首:“能先登项城,可见彭大夫之勇。” “数次率先发声,亦可见彭大夫之果敢。” “彭大夫可先入本君府内随其他家兵一同学习,待学有所成便为本将家兵。” “至于餐食自负之类的话,休要再提!” “若是信得过本君,便将家眷都迁去大梁城或长安乡。” “于本君食邑之内,本君可庇伱名下田产无须缴纳税赋。” 彭程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感动的轰然拱手:“拜谢家主!” “卑下这就书信回家,请家中老母带上家产前往长安乡。” “卑下还有一不情之请!” 彭程诚恳的说:“得主帅厚赐,卑下的日子必是能过的极好。” “卑下厚颜拜请主帅再为卑下择一姻缘!” 彭程听得懂嬴成蟜的话中之意。 让彭程将家眷迁去大梁城或长安乡,这既是对彭程的赏赐,又是对彭程的辖制! 家兵对于家主而言实在是太过重要,唯有彭程的父母亲眷都被嬴成蟜捏在手里,嬴成蟜才能对彭程拥有最基本的信任。 既然如此,彭程便索性再多递一个把柄,将自己的正妻人选也交给嬴成蟜来定! 嬴成蟜却是笑骂一声:“本君自己都还没寻得良人,哪有心思为你寻良人?” “想婚配?自己寻去!” 过犹不及。 既然彭程能主动提出此事,嬴成蟜便已知彭程的决心。 嬴成蟜相信彭程会自己去找个长安乡的女子为良人,更进一步加固他和长安乡的羁绊! 彭程讪讪笑道:“是卑下唐突了。” 看着彭程那故作讪讪的笑容,一众将士们恨的牙根发痒。 就你会内卷! 就你脑袋尖! 竟然说要自备干粮还要交学费的去给长安君打工? 内卷狗,都该死!!! 芝士所用的战马数据多取材于《中国马驴品种志》和《中国畜禽遗传资源志(马驴驼志)》,以各类赛事记录为补充。战马种类以蒙古马、哈萨克马和阿哈尔捷金马这三种比较接近战国常用马种的马种为首要考虑。 根据《中国马驴品种志》的记载,59公里竞速赛中,蒙古马的最佳记录是58分钟,根据1949年新巴尔虎左旗那达慕大会的记载,100公里耐力赛中蒙古马用时3小时07分钟,根据1903年京津120耐力赛的数据,蒙古马奔行120公里用时6小时56分钟,根据1940年的伪满那达慕大会的记载,蒙古马奔行165公里用时23小时,里程更长的赛事数据没有找到,因为从五十公里开始,蒙古马的奔驰速度就开始断崖式下滑,日行一百五十公里以上就会对蒙古马造成严重消耗甚至可能让战马猝死。 (本章完) 第283章 我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校长! 但内卷不会因被卷者个人的悲鸣而停下来。 为了更美好的生活,为了全家人的幸福,数千名将士也只能加入内卷大军,齐齐拱手:“卑下等亦愿自负餐食、送上束脩,随于主帅左右!” “凡不会之字、不能为之事,卑下等皆愿学之!” 嬴成蟜失声笑骂:“彼其娘之,一群憨货!” “若本君果真如此施为,传出去了本君还如何立足于天下!” 你们卷个屁啊! 本君最讨厌的就是内卷! 我大秦正值对外扩张的高速发展期,也根本不需要内卷就能过上好日子! 摆手制止将士们表态的话语,嬴成蟜朗声开口:“本君坦言,本君对于家兵的要求极高。” “若无帮扶教习,寻常人能为本君家兵者寥寥无几。” “然,本君有意为我大秦培养更多将才,故而意欲于咸阳周边教习将领。” “诸位若是有意,可为本君的第一批弟子,随本君的家兵一同学文习武。” “待得他日学有所成,可选择入朝为官,亦可选择归乡为吏,也可为本将家兵,由诸位袍泽自断!” “除此之外,诸位袍泽若是信得过本君,皆可将家眷迁去本君的各处封地。” “有本君照拂,诸位袍泽此战所得赐田皆按良田发放,每岁税赋缴纳七成便是。” 一众将士尽数目露错愕:“便是未能为主帅家兵,也可享七成税赋?!” “还可得如主帅家兵们一般的教导!” “最关键的是,学成之后便是不愿为家兵也可入朝为官!主帅这不是纯纯帮咱们进步呢吗!” 虽然追随嬴成蟜学习没有直接的钱粮可以拿,但此战获得的赏赐以及爵位带来的岁俸已经足够他们自己过活。 皆赐良田、减免税赋可以让他们的家人日子过的更好。 跟着嬴成蟜学习还可以让自己获得成长,在未来获得更好的就业机会。 所有将士心中都在无奈低呼。 我们也不想学习。 可主帅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除了其家族在家乡根深蒂固不便迁移的极少数将士外,绝大多数将士都齐齐拱手,振奋高呼:“拜谢主帅!” 嬴成蟜坦然道:“不必多谢。” “本君如此也有所求。” “待得他日若是本君教授的弟子太多,本君必然忙不过来。” “届时便需要诸位袍泽担任教习,协助教导更多弟子。” “当然,若果真需要辛劳诸位袍泽,岁俸月禾自不会少。” 一众将士愈发感激的拱手:“愿为主帅驱使!” 在他们看来,有那么多家兵帮忙教习,嬴成蟜得带多少弟子才会出现教不过来的困境? 嬴成蟜这话就是为了不让他们自尊心受挫而说的场面话而已! 主帅他,好温暖! 嬴成蟜拱手还礼:“你我皆袍泽也,本君既有此能自当臂助一二,无须道谢。” “既然话已至此,便无须多等。” “八夫卦夫,凡是有意迁入本君封地的袍泽、有意随本君往咸阳城学习的袍泽都登记下来。” “登记过后,便令诸位袍泽早些安寝。” 八夫和卦夫当即拱手:“唯!” 看着一名名将士欢快的走向家兵们进行登记,嬴成蟜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军校的校址还没敲定,地基还没挖呢,第一批军校实验班的学生就已经找好了,可以将各种教习之术用于这些学生身上进行验证。 且能在机会完全不确定的情况下,于寒风之中熬到凌晨三点等机会的将士必然都是颇有上进心之人。 建设军校的这段时间足够这群将士小有所成。 届时,助教的人选也有了! 再把杨虎等将领拉过来当夫子,让魏缭把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处置,军校就立起来了,嬴成蟜就可以享清闲了! 待到这些人完成学习,各自归家,又将遍布于嬴成蟜的封地。 因这些将士以魏地人为主,他们选择的目标城市也必然会以大梁城为主。 嬴成蟜付出了三成税赋收入,却大幅增强了对大梁城这个新附封地的掌控,再加上腾夫的能力,嬴成蟜已无须再对大梁城多费心思! “本君这个校长可真是尽职尽责啊!” 背负双手,嬴成蟜心情大好,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渭水河畔的小钓点了! …… 次日。 一大早,千余卫兵便策马冲出新郑城,护卫着王驾车队向咸阳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燕国使臣的车队也已进入颍川郡。 但这支车队却没有加速追上嬴政,而是北上进入洛邑范围。 “好一个洛邑!”撩开车帘,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马,燕丹眼中尽是艳羡:“好一个文信侯!” 燕丹没来过洛邑,但却知道随着周王朝的倾颓,洛邑也愈发残破,黔首争相出逃。 及至吕不韦得洛邑并周边城池共十万户为食邑,洛邑才再次复兴。 距离吕不韦得洛邑为封地才过了多久? 看这往来人丁鳞次栉比之景,哪还有半点衰颓之感! 车队越过正在扩建的城墙工地,迎面而来的便是满目喧嚣。 “瀍河船队二十艘,查验无误,税赋已结,放行!” “甘蜜苌楚糕!长安君吃了都说好的甘蜜苌楚糕喽!” “这位壮士,快来玩呀!对于咱这等舟船之上讨生活的壮士而言,女闾哪有舫船舒坦!” 洛邑不仅临近黄河,更临近洛河、伊河、瀍河、涧河这四条黄河的重要支流,在南方尚未完全开发的现在,洛邑的地理交通位置十分优渥。 再加上吕不韦的治理,洛邑的商业发展可谓日新月异。 在重农耕、贱商贾的大秦,洛邑却成了一座极其罕见的商业重城。 洛邑的繁华莫说以燕国诸城比之,便是赵国都罕有城池可以比拟! 看着街道河道两侧繁华的景象,嗅闻着空气中浅淡雅致的脂粉香气,燕丹愈发赞叹:“以治大国之力治一县之地,属实是屈才了!” “快快加速,本太子当速速求见如此奇人!” 车队加速行进,将一路繁华甩在身后,驶入宁静雅致的洛邑内城,最终停留在文信侯府外一里处。 感受到车马停驻,燕丹撩开车帘:“到了?” 车夫无奈的说:“太子,估摸着还得有一里地呢。” “然,前方车驾太多,车马已难行也!” 燕丹顺势看向前方,便见本该人烟稀少的内城街道上竟然停满了车辆。 观这些车辆两个车轮之间的距离,以及车身上的花纹便可知这些车辆大多出自秦国,却也有不少出自赵、楚、齐国的车驾,就连故韩、故魏规制的车辆也不在少数。 而在街道上,大量身穿华服之人无一面露焦躁,或是在走动交谈,或是择僻静处支起一处火堆,温酒读书。 燕丹见状愈发赞叹:“往来之间皆大贤也,恨不能与诸位大贤把臂同游。” “只可惜本太子时间紧张,实无暇与群贤畅聊!” “燕返,持本太子名帖登门相告。” “燕蟠,取酒十车,赠与诸位大贤同饮之!” 早在三天前,燕丹便遣太子洗马抵达文信侯府投上了名帖。 昨日燕丹又派太子家令再投名帖。 今日再令太子詹事令投贴,燕丹属实是将拜谒之礼行到了极致。 很快便有文信侯府仆从出府,引导堵住街巷的车队让开道路,引着燕丹的车队加速向前。 待燕丹的车队抵达文信侯府门外,燕丹便见一名身着华服、精神抖擞的老者站在府门之外,拱手见礼:“秦文信侯,拜见燕太子。” 不等车驾停下,燕丹直接推开车门,跳出马车,几个踉跄间站稳脚步,拱手还礼:“燕太子丹,拜见文信侯!” “岂能劳文信侯出府以迎!” 吕不韦笑了笑:“久闻燕国太子任侠仁爱,今日终能得见,本侯岂能不出府以迎?” “来人,开中门!” 尘封许久的文信侯府中门被仆从们用力推开。 这代表着吕不韦对燕丹的尊重! 毕竟,燕丹终究是一国太子,下一任燕王的顺位第一继承人! 燕丹却是受宠若惊:“拜谢文信侯,文信侯请!” 吕不韦右手一引:“燕太子请!” 先宾后主入府,又分宾主坐于正堂。 接过娇柔侍女递来的美酒,燕丹脖子一扬便将美酒一饮而尽。 擦了下下巴的酒渍,燕丹拍案而赞:“好酒!” 吕不韦笑着招呼:“还不快快满上!” 任由侍女舀酒,燕丹好奇的发问:“丹久闻洛邑倾颓,经文信侯妙手方才愈发兴盛。” “昔年丹还不信,可今日一见却知传闻仍不足以释文信侯之万一!” “文信侯是如何将这洛邑营造如此的!” 吕不韦温声道:“洛邑本就地缘优渥,只因缺乏打理、久经战乱方才倾颓。” “本侯只是重修港口、招揽贤才、许以公平,再给予一些自由。” “洛邑自兴也!” 燕丹慨然而赞:“好一个洛邑自兴!” 说是自兴,可为何在其他人管理时就没兴盛起来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燕丹越聊越是兴奋,对吕不韦也越发推崇。 终于,见下一名宾客预约的时间已经快到了,吕不韦将话题拉向正题:“燕太子舟车劳顿而来,可是有何要事否?” 燕丹擦干净嘴角,长身而起,肃然拱手:“丹此来,乃是为求才而来。” “我大燕愿以相邦之礼、侯爵之位、督亢膏腴之地的十二万户为食邑,邀文信侯为我大燕相邦!” (本章完) 第284章 舔!就硬舔!只要舔到就是胜利! 燕丹开出的条件可谓极其优渥! 督亢之地是燕国最为繁华发达的膏腴之地。 相邦更是燕国能拿出来的最高官位。 用如此礼遇去聘用一名退休赋闲的老头,绝对是对吕不韦看重到了极点! 然而吕不韦却断然道:“绝无此种可能!” 燕丹万万没想到吕不韦竟然拒绝的如此果断,赶忙劝说:“文信侯实有大才,更助秦良多。” “我王早在十余年前就对文信侯仰慕已久。” “今秦不惜文信侯之才,竟罢文信侯相位,我王都为文信侯倍感不值!” “然,我王绝非嬴政那等薄情寡义之辈。” “我王极看重文信侯大才,愿许文信侯以重权、高位、厚禄,还请文信侯切莫拒绝啊!” 论朝争,吕不韦能扶着本不受宠的嬴异人,从二十余名公子中硬生生杀出重围、登基为王,即便是面对嬴政时期混乱的朝堂局势也能稳固嬴政的王位,自己全身而退。 论经济,吕不韦在入朝为官之前就已是天下巨贾,其主政大秦期间,秦国的经济在逐渐复苏,其主政洛邑期间,更是让原本倾颓的洛邑成为商业重城。 论外交,吕不韦离间六国,多次破坏合纵,更离间信陵君与魏安釐王,为秦除心腹大患。 论战争,吕不韦两次以秦国总指挥的身份抗住了五国合纵伐秦! 而在人才笼络、国家改革等等领域,吕不韦都有其优秀之处。 自吕不韦被罢相以来,燕、赵、楚、魏四国使臣连续登门拜访吕不韦,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邀吕不韦重出江湖,却均没能成功! 而今燕丹亲自来拜访吕不韦,同样是抱着这个目的。 对于吕不韦这等流落在外的大才,无论燕王喜还是燕丹都馋到流口水! 然而面对燕丹恳切的目光,吕不韦的拒绝却依旧坚定:“本侯已老,折腾不动了。” “且大王虽罢本侯相位,其意却也只是准本侯告老还乡而已,并未夺本侯爵位。” “本侯又岂能不知感恩,反而生恨!” 早在多年以前,吕不韦就预想到了自己被逐出朝堂的这一幕。 或者说,除了嬴成蟜的横空出世之外,大秦的现在就是被吕不韦牵引着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即便是早知会走到今天这一幕,吕不韦也没有停下过牵引嬴政走向明君雄主的脚步。 吕不韦又怎会生恨! 燕丹急切的说:“文信侯怎么就老了?” “文信侯如今不过五旬有余,仍是年轻力壮之际,更是才华满溢之时。” “一生积累、一生学习,就应当在这般年岁倾斜而出!” “文信侯明明有治一国之才,为何要困于一县之地!” “以文信侯之才,就应该为大国相邦,治一国之地而望天下!” “丹拜求文信侯来我大燕,以我大燕为卷,大展才华!青史留名!” 吕不韦轻笑:“本侯还需要再展才华方可能青史留名吗?” “本侯不知史官会如何评说本侯。” “然,无论史官对本侯鄙薄还是赞颂,这青史之上,都必有本侯之名。” 吕不韦的话音颇为平静,没有什么激昂之意。 因为在吕不韦看来,这就是事实! 青史留名? 吕不韦早就已经完成了! 燕丹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只能转而道:“然,谁人会抗拒自己于青史之上多占几卷呢?” “若非如此,文信侯又怎会在归乡之后继续招揽门客,编修学问?” “若非如此,文信侯又怎会广交八方宾客、豢养门客、培植人才,时常探查天下?” “文信侯此举必是为完善所学,以备再次入朝时用之!” 燕丹极尽诚恳甚至可谓谄媚的说:“我王愿尊文信侯于黄金台,以师礼尊之。” “凡文信侯之门客,我大燕皆愿奉养之,若诸位先生愿意,也皆可入我大燕为官。” “我王更愿举国之力,实现文信侯所希冀之天下。” “拜请文信侯相燕!” 在将渠自刎后,燕王喜深切感受到了国事唯艰。 燕王喜下意识的又摸向燕昭王留下的人才库,结果却发现,燕昭王的人才库已经空啦! 至此,燕王喜终于慌了,燕丹也麻了。 所以哪怕是付出再大代价去舔吕不韦。 只要能把吕不韦舔回燕国,就是燕国的巨大胜利! 吕不韦赶忙扶起燕丹:“燕太子快快请起!” 强硬的把燕丹拽了起来,吕不韦肃声解释:“本侯招募贤才、修订《吕氏春秋》并非是为本侯日后所用,而是为天下人日后所用!” “本侯也无须再实现任何抱负。” “本侯的抱负尽数系于大秦,本侯之根基亦皆在大秦。” “即便本侯已经归乡,但只要大秦日益兴盛,本侯便无所憾!” “燕太子也无须多劝,只要我王不逐本侯,本侯此生不会离开秦土!” 吕不韦不是老秦人,但吕不韦的半生心血都耗于秦,一生荣辱都系于秦。 对于吕不韦而言,嬴政就像是他的孩子一样,大秦也像是他的孩子一样。 虽然现在吕不韦与嬴政之间的矛盾很深,但吕不韦又怎会投敌为刀,捅死自己的孩子! 只要嬴政身上还留着吕不韦的影子,只要大秦有些许践行宽政缓刑的举措,都够吕不韦乐上一整天的了! 燕丹继续苦苦劝说,然而吕不韦却颇为强硬的安排道:“燕太子远道而来,本侯自当以礼待之。” “然,离间君臣却绝非君子当为之举!” “直呼我王姓名更是僭越之举!” “燕太子醉了,请燕太子先行沐浴更衣,早些休息。” “待本侯有暇,再与太子畅聊!” 吕不韦的忍耐已至极限。 若非燕丹是燕国太子,单单燕丹直呼嬴政之名这一件事就足以让吕不韦当场将燕丹拉去衙门受刑! 两名健仆进入正堂,对着燕丹右手一引:“燕太子,请吧!” 见自己快把吕不韦给惹炸毛了,燕丹终于不再劝说。 但燕丹也没走,而是拱手一礼:“丹此次入秦,既是为求才而来,亦是担任使臣,为秦燕求和而来。” “而今秦对外四战,连灭韩、魏两国,引得天下惶惶。” “丹拜请文信侯上谏,请秦国止戈!” “若大秦依旧如现下一般连年征战,动辄灭国,则天下必当生灵涂炭也!” 吕不韦沉默几息后,方才轻轻点头:“本侯知之矣。” “本侯早已离朝,所言所谏未必有效。” “然,本侯自会劝谏我王。” 燕丹赶忙拱手再礼:“拜谢文信侯!” 目送燕丹被健仆带走,吕不韦沉声下令:“关府门,正堂附近三十丈之内,持令方可入!” 家仆们赶忙拱手:“唯!” 一众家仆侍女尽数散去,吕不韦独坐软榻,手指轻轻敲击案几:“燕王心中仍有进取之心。” “燕太子虽过于稚嫩、心性不稳,其进取之心却更胜燕王。” “这对于大秦而言,绝非好事!” “若燕、赵、楚三国再次合纵。” “赵自内黄顺流而下,取朝歌、修鱼。” “楚自上蔡北上,取召陵、安陵、林中。” “赵楚二国合兵榆关,西逼新郑,则我大秦将被一分为二!” “若燕王能得一大将整顿兵马,经赵土自阳晋而下,大可全取新郑以东之全数秦境!” 天下坤舆图浮现于吕不韦的脑海之中。 一名名将领如旗子般散布于坤舆图之上厮杀不休。 只要有一名如信陵君或庞煖那般的纵横家统帅赵、楚、燕三国兵马。 只要给燕国添一名蒙武这种级别的大将,将燕国的八十万青壮集结利用起来。 纵约国不说大败秦国,却至少可以将新郑以东的疆域尽数瓜分! 若是能有吕不韦这种全才入燕的话,仅需一人,便可扭转天下局势,让大秦陷入首尾不能相顾的窘境。 吕不韦轻声一叹:“大王啊。” “您走的太急了。” “如此兵戈不休,绝非兴国之道啊!” 三年间,秦灭七雄之二。 在天下人看来大秦兵锋正凶,气势如虎。 但吕不韦却很清楚,粮草的紧缺、青壮的匮乏、思想的冲突、变革的不彻底等等问题都萦绕在大秦内部尚未解决。 而此次灭魏之战非但没能缓解大秦内部的问题,反而为大秦增添了诸多外部问题。 在吕不韦看来,现在的大秦实是危如累卵、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吕不韦,心忧啊! 正长吁短叹间,一道人影步入正堂,笑而发问:“主上何故心忧?” 吕不韦回过神来,当即起身拱手:“庄先生!” “酒已温,还请先暖暖身子。” 庄贾笑而拱手:“拜谢主上!” 坐于吕不韦对面,庄贾举起酒爵,将爵中温热的酒水一饮而尽。 “呼~”自口中吐出一口白雾,庄贾满足而叹:“舒服。” “还是我大秦的酒更能暖身!” 吕不韦颇有些心疼的说:“庄先生久在楚地,着实辛苦。” “本侯早已将庄先生的功劳尽数上禀,而今本侯虽不再为相,然长安君亦是仁人。” “本侯会亲自手书长安君,请长安君为庄先生请功!” “从今往后,庄先生便居于本侯府上吧。” 庄贾在楚地已经做了数年候者,深深埋入了寿春城内。 然而嬴成蟜南下时不止动用了庄贾这颗暗子,还令庄贾入城与熊启互通了消息。 对于嬴成蟜而言,这是最为稳妥的法子。 但对于庄贾而言,这也让他多年的潜伏付诸东流。 在吕不韦看来,嬴成蟜理应对庄贾的付出负责! 然而庄贾却是轻声一叹:“恐怕庄某暂时还无法随于主上左右。” 坐直身子,庄贾沉声道:“三个月前,相邦启遣人寻得庄某,意欲收买庄某,令庄某为他所用!” (本章完) 第285章 五面间谍参上!公子负刍他急了! 吕不韦略略颔首:“此乃应有之意。” “庄先生可是答应了?” 自庄襄王驾崩,大秦的候者体系就交到了吕不韦手中。 吕不韦将大秦的候者体系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也由此导致大秦派驻各地的候者多与吕不韦有旧,甚至不少人都曾是吕不韦的门客,以至于即便吕不韦已被罢相,他们依旧愿意听从吕不韦的号令。 随着嬴政的成长,吕不韦将咸阳城的候者尽数交付给了嬴政。 被罢相后,吕不韦将派驻各国的候者也都交付给了嬴政。 按理来说,嬴政理应把这些候者交由新任相邦管辖。 然而嬴政怎么可能把谍报组织交给熊启! 所以即便熊启任相邦已有年余,能指挥大秦候者的却还是仅有嬴政和吕不韦。 熊启岂能甘心? 在得知了庄贾的真实身份后,熊启能不招揽庄贾,并以庄贾为支点去收拢更多候者才怪呢! 庄贾点了点头:“庄某答应了。” “相邦启令庄某为其寻找、收买更多袍泽,并令庄某潜入项氏府邸,探查项氏的倾向。” “然,庄某刚进项氏府邸为仆才没几日,楚公子负刍便隐而登门!” 庄贾声音中不由得多出了几分悲愤:“昔日庄某潜入寿春城与相邦启会面,相邦启便是寻了公子负刍相助,庄某与公子负刍也因此有了一面之缘。” “公子负刍当场便认出了庄某,直言盘问。” “庄某无法遮掩,只能坦言是奉相邦启之令而来,公子负刍便策反庄某,令庄某为他所用!” “庄某,又答应了。” 吕不韦无奈轻叹:“也是苦了你了。” “昔日长安君伐楚结束后,本相就应该令你随长安君一同离开楚国!” 吕不韦也不由得有些感慨。 在多方势力面前暴露身份之后,竟然非但没被杀死,反倒是被多方势力收买。 庄贾的运气是真的好! 庄贾继续说道:“公子负刍点破了庄某的身份,庄某便即刻收拾行囊意欲离开项府。” “然,楚上柱国燕却拦住了庄某,又以重金收买庄某。” “言称庄某无须为项氏所用,且会不时透露消息给庄某以便于庄某应付上级。” “只需要庄某将公子负刍、相邦启所查何事、查得之讯告知项氏即可。” “否则便立斩庄某!” 说着说着,庄贾的双手都在颤抖:“庄某,不得不答应!” 吕不韦也沉默了。 庄贾先是吕不韦的门客,又成为大秦的候者却为吕不韦所用,这虽不算双面间谍但也算是1.5面间谍。 而后庄贾又陆续被熊启、熊负刍、项燕三方收买为间谍。 好家伙,你在这儿玩谍中谍五还是在这儿玩身份套娃呢! 庄贾轻声一叹:“而今,上级候者只知庄某仍为秦谍。” “相邦启知庄某为秦谍,以为庄某乃是最底层的候者,性子憨厚老实,独为他所用。” “公子负刍知庄某为秦谍、相邦启之谍,并独为他所用。” “上柱国燕知庄某为秦谍、相邦启之谍、公子负刍之谍,并贪财好色可为项氏所用。” “至于未来会如何,庄某也不知。” 庄贾现在人都快麻了! 每逢宴饮喝上一爵酒就得装醉,生怕真喝醉了之后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每天睡醒后庄贾都要默念一遍自己的身份和展现在各方势力面前的人设。 时刻担心着一个疏忽间说错了话,自己就会身首异处! 吕不韦沉声道:“庄先生现下实在太过危险!” “一旦行错一步,庄先生顷刻间便会万劫不复!” “令庄先生置身于如此危局,实乃本侯之失。” “请庄先生留于本侯府上,后续之事本侯自会应对!” 庄贾苦涩的说:“庄某也想回返主上府中,随主上左右。” “然,庄某退不了啊!” 吕不韦登时正色:“本侯……” 虽然本侯被罢了相邦之位,但以本侯的能力难道还庇护不住一名候者吗! 然而吕不韦的话没说完就被庄贾打断:“此番庄某北上乃是奉了公子负刍之令,回返咸阳城监视、查探相邦启。” “上柱国燕听闻此事后,则是交密信一封与庄某,请庄某转交相邦启。” 吕不韦眉头微皱,陷入沉吟。 公子负刍、相邦启和项燕之间的关系,有问题! 庄贾继续说道:“而对相邦启,庄某则是言称此次北上乃是为了与上级候者会面,并有重要消息需要当面上禀。” “庄某意欲上禀之讯,乃是公子负刍已与屈、景、昭三族隐隐为盟。” 吕不韦眸光微凝。 庄贾沉声道:“除此之外,庄某还打听到一个信息。” “月前,公子负刍取出了缴获的秦甲秦剑数百套,并暗发家兵往聊城而去。” “然,庄某始终未能探查得到公子负刍究竟意欲何为。” 吕不韦豁然起身,沉声道:“随吾来!” 带着庄贾走进书房,吕不韦拿出坤舆图铺在案几之上。 “聊城!” 以木棍轻轻点了一下聊城,吕不韦轻声喃喃:“月前。” “月前发生了何事?” “赵国同意休战,长安君班师回朝,赵相郭开启程来见本相,赵楚二国意欲联姻……” “赵楚二国意欲联姻!” 木棍点向内黄,吕不韦声音肃然:“秦赵虽然休战,但大秦不会眼睁睁看着赵楚合盟。” “大秦直接对送亲车队出手的可能性很小,但不是没有。” “然齐国虽然谨事秦,却不会因秦之令而直接对赵王嫡女出手、彻底激怒赵楚二国。” “赵王很可能会令送亲车队自内黄转进齐国境内,借道聊城、东阿、平陆之后进入楚国的徐州!” 庄贾恍然道:“公子负刍是意欲令其家兵着秦甲持秦剑,于聊城杀赵王嫡女。” “然后将此事推到我大秦身上?!” “但以赵国现下的国力,即便怀疑我大秦杀害了赵王嫡女也不一定会即刻动兵,反而可能去申斥齐国。” “且赵楚联姻符合楚国的利益,公子负刍难道宁可牺牲楚国的利益,也要令秦赵生恨吗!” “这不值啊!” 吕不韦的声音愈发肃然:“赵楚联姻符合赵楚二国的利益,符合赵王的利益,也符合楚王的利益,但却不符合公子负刍的利益!” “公子负刍联合屈、景、昭三族,其剑锋所指,必是王位!” “公子负刍不会希望楚王能得赵王支持的。” 吕不韦得到的情报并不多。 但凭借斗了几十年的经验和政治敏感性,已经足够吕不韦对楚国的内部环境做出基本判断。 公子负刍野心甚大,且已开始不加掩饰! 庄贾目露错愕:“公子负刍意欲登基为王?” “可楚王仍壮,且无病无灾,公子负刍便是做了再多的准备又能如何!” 吕不韦幽幽道:“登基为王的手段,可不只是坐等大王老死一途啊!” “杀王刺驾这等事何曾少过!” 只要实力足够,坐在高台上的那个人就算没病也得有病,就算还能活一百年也得三更死! 庄贾眉头紧锁:“然,赵王与楚王联姻的决心很大。” “即便这一次公子负刍截杀了送亲车队,赵王依旧会再派女子往楚联姻。” “且有了前车之鉴,赵王必定愈发谨慎,送亲的兵力必定愈发雄壮,再想截杀实乃难上加难。” “公子负刍最多只能拖延年余的时间,却绝对无法阻止这一次联姻!” “但仅仅只是拖延年余时间而已,又有什么用处?” 庄贾完全无法理解吕不韦的分析。 赵楚联姻是两个君王共同的心愿。 那名公主看似是联姻的主角,但顶多也就算是个配角,甚至可以说是连名字都没必要出现的龙套! 死了一个公主,还有一个公主。 就算公子负刍把赵王偃所有的女儿都杀光了又如何! 赵王偃还有好几位姑姑呢! 把姑父弄死之后,姑姑也可以拿去联姻嘛。 赵王偃自己都娶了寡妇,再派个寡妇去完成联姻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吕不韦目光看向坤舆图上的寿春城:“公子负刍确实无法阻止这一场联姻。” “他也不该去争取这年余时间!” “他甚至不该在楚赵联姻一事上有所表态。” “楚王提出不吝身份、唯才是举,实乃是掘楚诸权贵之根基!” “只要静待数载,楚诸权贵必定会按耐不住,对楚王围而攻之。” “届时公子负刍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吕不韦话锋一转:“但,他急了。” “长安君灭韩、灭魏,并不足以影响楚国内部格局。” “但长安君接连灭国后又南下拔楚国颍水以北的所有疆域,楚人岂能不惶惶?” “公子负刍他,急了!” “他需要这段时间将他已拉拢的势力和兵力汇聚起来。” “他需要这段时间完成政变之前的所有铺垫。” “在下一位赵国公主出发之前,楚国必定掀起夺位之争!” 哪怕公子负刍什么都不做,只要他表露出对贵族的亲近并耐心的等上十年,楚国的一众贵族就会推着公子负刍登上楚王大位。 但仅仅只是三年时间,嬴成蟜就已灭两国! 这是非常可怕的! 这不仅代表嬴成蟜具备动辄灭国的军事指挥能力,也代表大秦拥有了足以覆灭诸雄的硬实力。 若是放任楚国内斗十年,由着嬴成蟜征战十年,那十年后楚国还能继续存在吗! 所以公子负刍不敢猥琐的苟上十年。 他必须改变原定计划,尽快夺取楚王之位,让楚国尽可能快的按照他的思想去发展! “原来如此!”庄贾恍然大悟:“但是。” 庄贾疑惑的看着吕不韦:“楚国内乱与我大秦何干?” “主上为何如此忧心忡忡?” (本章完) 第286章 为秦计,本侯怎能不上此奏! 吕不韦不答反问道:“庄先生此番要对相邦启上禀什么消息?” 庄贾当即回答:“公子负刍已与屈、景、昭三族隐隐为盟。” 吕不韦不再开口,而是引导着庄贾自己思考。 十余息后,庄贾突然面露震惊:“公子负刍已与屈、景、昭三族隐隐为盟!” “不是一族支持公子负刍,而是三大族都支持公子负刍!” “公子负刍没有能够同时与三大族进行交换的利益,既然三大族都支持公子负刍,就说明公子负刍的所思所想有利于楚国的所有贵族。” “斗、成、孙等各贵族很可能也会因此而支持公子负刍。” “这不止会让公子负刍更轻松的夺取楚王大位,更能让楚国拧成一根绳!” 虽然楚国地广人稀,且很多疆域都还没被开发,但再怎么人稀,楚国的疆域面积也在那儿摆着呢! 楚威王时期,楚国的人口总量可谓诸雄之最! 即便是垂沙之战后的楚国失去了淮、汉以北的膏腴之地,人口总量依旧比赵、燕等国更多。 单看纸面实力,楚国的国力和军事潜力绝对不弱! 楚国近些年之所以屡屡战败,甚至接连被攻破国都,其根本原因不在国力,而是在于国君对于国家的动员力太差,莫说将楚国的全部实力发挥出来,能发挥出一半那都得是事关各族利益的大战才行! 然而如果有一名国君可以得到所有贵族的倾力支持,甚至将楚国所有贵族都捆绑在他的战车之上,让楚国的国力能发挥出七八成,楚国就将成为秦国的大敌! 观公子负刍现在的举动,他很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吕不韦略略颔首:“若是公子负刍登基,放眼未来,对楚国大不利,一旦公子负刍崩,楚国或会重演三家分晋之局!” “可若是立足现在,楚国的战争实力却必将暴涨!” 吕不韦轻声一叹:“可惜我王并不愿将此战留给后来人。” “一旦公子负刍登基,对我大秦大不利也!” 庄贾温声宽慰:“楚固然强,我大秦也不差。” “实在不行,那就打上一场硬仗!” “我大秦锐士必胜之!” 打一场硬仗吗? 吕不韦心中慨叹。 关中老秦人还能撑得住几场硬仗? 一场又一场的硬仗打下来,大秦的根基还能残存几分! 不过这些担忧没必要与庄贾言说,吕不韦话锋一转道:“这些情报对我大秦的影响还不止如此。” 庄贾失声道:“还不止如此?” 吕不韦得到的情报都是他带回来的。 作为最先接触这些情报,且接触的最为全面的人,庄贾都没想到这几条情报里竟然蕴藏着一件或会令楚王大位易主的滔天凶事。 更没想到这些情报能够勾勒出一条对大秦大不利的重要消息。 结果现在吕不韦却说,还不止如此! 庄贾都开始自我怀疑了。 这些情报究竟是你搞来的还是我搞来的? 吕不韦没有关注庄贾的自闭,而是沉声道:“庄先生方才言称,公子负刍令庄先生往咸阳探查相邦启?” 庄贾回过神来,补充道:“然也。” “公子负刍令庄某混入相邦启府上,探查相邦府上往来宾客的名单,以及相邦启与哪些楚国势力往来频繁。” 吕不韦手中木棍轻轻敲击着坤舆图:“如此看来,相邦启非是公子负刍的臂助,而是公子负刍的威胁。” “想来相邦启此次回楚,除了为大王分忧之外,亦没少勾连楚国的各方势力,未必没存了与公子负刍相同的想法!” “若是有机会,相邦启未必不会率我大秦的兵马南下,为他夺取楚王大位!” “因相邦启的身份,我大秦或会被卷入楚王大位之争!” 庄贾不由得咂舌。 秦国的相邦带着秦国的兵马去抢楚王的位置。 也是有够离谱的! 但细细想来,这事儿还真有出现的可能! 吕不韦继续说道:“公子负刍查探相邦启的动向,想来也是为了提防相邦启与他争夺楚王之位。” “相邦启会否南下?会以何等方式南下?会于什么时机南下?” “公子负刍会如何控制相邦启?” “公子负刍又会如何弑杀楚王悍?” 熊负刍若想登基,那楚王悍就必须得死。 但杀楚王也是讲究方式方法的,否则今日熊负刍可杀熊悍,明日他人就可杀熊负刍。 可惜情报终究还是太少,吕不韦不由得陷入沉吟,在脑海中梳理出每一种可能。 见吕不韦沉思无果,庄贾从袖中取出一枚竹筒:“这是上柱国燕传于相邦启的信。” “主上可要拆开一观?” 吕不韦摇了摇头:“没必要。” “观其信件不若观其行举。” “这信上所言,想来不过是些拉拢奉迎之词,以便于项氏两边摇摆,谁人登基便依附谁人。” “不若将此信送与相邦启,观相邦启之行举。” 庄贾收回竹筒,轻声发问:“现下局面,很艰难?” 吕不韦一边思索一边随意开口:“比本侯所料的更加艰难!” “大秦前进的脚步太快了,天下大势随之而变。” “本侯昔日引导的局面已经基本告破,接下来这天下又会何去何从,本侯已难掌控!” 而更让吕不韦心忧的,还是当下朝堂。 当朝相邦有心跑到楚国去当大王。 当朝左相枉为御史大夫,甚少劝谏嬴政,而是像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的完成着嬴政安排的工作。 当朝国尉被嬴政和嬴成蟜夹在中间,别说施展拳脚,连呼吸都难! 再加上激进的嬴政和比嬴政更激进的嬴成蟜。 吕不韦真的很担心大秦这艘大船在最为鼎盛的时期骤然倾覆! 庄贾却是突然笑了笑:“如此看来,庄某更不能归府修养了。” “庄某虽然为多方所用、为多方所迫,但能如庄某一般深入各方势力的候者,想来仅有庄某一人了吧?” 吕不韦默然。 楚国表面风平浪静,其内却已暗流涌动,随时可能掀起一片滔天巨浪,并波及到大秦! 在这个关键时刻,吕不韦需要一颗钉子钉在楚国内部,以便于吕不韦尽快获得更新的消息。 而多面间谍庄贾是最合适的人选,也是吕不韦现在唯一的人选。 吕不韦惭愧的拱手作揖:“本侯要失言了。” “有劳庄先生,再为我大秦奔赴险境!” 庄贾坦然受了吕不韦这一礼,旋即拱手还礼:“庄某幸得主上不弃,拣拔庄某于微末之际。” “既然主上用得上庄某,庄某自当为主上效死!” 以庄贾现在的处境,再回楚国就是九死一生。 但为了吕不韦,庄贾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吕不韦诚恳的说:“莫说这等晦气的话。” “三年!” “以本侯之见,三年之内楚国大局必定!” “三年后,本侯当大开中门,迎庄先生回府!” 庄贾也诚恳的看着吕不韦:“三年后,庄某会如约而回。” “亦请主上吝惜己身!” “庄某不求主上大开中门以迎,只求再回府时还能得见主上坐于正堂,与庄某温酒畅饮!” 虽然身在楚国,但吕不韦对于这个天下都太过重要。 庄贾没少听到熊负刍、项燕等人说起吕不韦。 对于吕不韦现在的困境和险境,庄贾也略知一二。 他不希望等到自己再次回归时,却只能与吕不韦的坟头草对饮! 吕不韦温声而笑:“会的,一定会的!” 庄贾直直的看着吕不韦:“庄某虽为秦之候者,但庄某之所以游走于危险之中却只为主上一人。” “若主上不吝己身、不幸亡故,庄某必不会再为秦所用,只会流于山野之间!” “这不只是庄某一人所想,亦是诸多候者所想!” 吕不韦知道没办法遮掩自己所处的困局,便坦然道:“便是本侯不幸亡故,本侯的思想却还活着。” “本侯早已不吝己身,但请庄先生为本侯的思想保驾护航!” 庄贾直接回绝:“不可能!” “还请主上莫要有如此妄想。” “主上若死,庄某会即刻切断与上级的联系,隐于楚国境内!” 吕不韦没有劝说,只是笑着:“莫要说本侯了。” “说说庄先生回楚之后该如何保自身安全吧。” “走走走,边喝边聊!” 温酒而饮、举爵畅聊至深夜,吕不韦与庄贾抵足而眠。 及至第二天吕不韦睡醒,却发现身边已空无一人,只有一根竹片躺在自己身边。 【昨夜未饮尽的那坛酒某带走了,待三年后,你我再同饮之!】 攥紧竹片,吕不韦的心情颇为复杂。 门外传来仆从的低呼:“主上,燕太子求见。” 吕不韦沉声回绝:“不见!” “侯府封门,就说本侯有恙,不再见客!” 打发走了仆从,吕不韦披上大麾走向书房,手持刀笔奋笔疾书。 【臣文信侯不韦遥拜大王……】 竹屑纷飞间,显露出苍劲有力的字体。 修修改改、写写停停。 五日后,一封万字长谏跃于竹简之上。 然而当最后一刀刻下后,吕不韦却没有放松之感,而是在沉默许久后,拿起竹简,步履蹒跚的走向书柜。 三面书柜内已经装满了奏章,它们短则是旬日之前所撰,长则已有年余时间。 然而无论它们是于何时所撰,最终的命运却都是相同的。 在撰成之后,便被塞入书柜,不为第二人所知! 因为吕不韦很清楚嬴政心中对他的不满和愤恨。 现在吕不韦应该也只能安分守己的待在封地,莫说上谏,最好连名字都不要出现在嬴政面前,在嬴政的生活中彻底隐身! 待到嬴政实现对大秦的完全掌控,不再需要忌惮吕不韦。 待到吕不韦发须皆白、垂垂老矣,不会对嬴政的统治造成威胁。 那时的吕不韦若是出现在嬴政面前,或许才不会被嬴政所杀! “为己计,本侯实不该上此奏。” “此奏若上,本侯或将命不久矣!” 口中喃喃着,吕不韦却看着存入书柜的奏章久久不愿离开。 “可当下局势实在是太过复杂,大王却还年幼,他能看清时局,做出正确的判断吗?” 重新取出竹简,吕不韦走回案几。 “大王进取之心太盛,若不能劝谏大王慢行,则大秦或将倾覆,本侯所愿之盛世也将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必将是天下大苦!” 吕不韦将竹简送入竹筒,将封泥放于火上慢慢炙烤。 “且大王已勘平朝堂,对大秦掌控颇深,而本相已老,交还权柄时也干脆利索,或许是本侯想多了,大王对本侯并无那么重的猜忌呢!” 吕不韦封好竹筒,又将热好的封泥滴在竹筒的开合口处, “为秦计,本侯怎能不上此奏!” 自腰间拽出文信侯印,吕不韦将大印重重盖在封泥之上! “来人!” 吕不韦沉声而呼:“将本侯此奏,上呈朝堂!” (本章完) 第287章 可悲的厚障壁,炸毛的嬴成蟜! 一封注定要掀起惊涛骇浪的奏章向着咸阳城奔驰而去。 而在这封奏章之前,燕国使臣的车队已经抵近了咸阳城。 “哈~~~”肆意的打了个哈欠,嬴成蟜困倦的发问:“大兄,不过是燕国的太子而已。” “有必要如此隆重吗!” 典客姚贾并一众属官已于东城外二十里处等待。 两千名卫兵自咸阳城东城门延伸而出,戍卫于道路左右。 百名乐师排出一里距离,随时准备鼓瑟奏乐。 以嬴政为首,大秦的三公九卿等一众重臣尽数等在城门口。 如此隆重的礼遇莫说迎接一名公子了,就算是迎接别国君王都绰绰有余! 嬴政目光看向东方,认真的说:“若是他国太子,自无出城相迎的必要。” “但他是燕太子丹!” 嬴成蟜撇了撇嘴:“就算是要给予礼遇也不至于你我亲自出城吧!” “弟好累~~~哈~~~” 说话间,嬴成蟜又打了个哈欠。 出征在外时,嬴成蟜没能睡上一个好觉。 班师回朝后,嬴成蟜还是没能睡上一个好觉。 嬴成蟜不止要给彭程等人挑选田亩宅院,还要拉拢彭程等人的感情,更要思虑军校的筹备事宜和大梁城的发展规划。 脑子辛苦也就罢了,嬴成蟜还得跟着嬴政的车队一起舟车劳顿,奔波回咸阳。 眼瞅着到咸阳城了,嬴成蟜眼巴巴的就等着回府好好睡一觉呢! 结果嬴成蟜还没来得及动身就被嬴政抓了壮丁。 嬴政笑骂一声:“你这竖子昨日睡了足足三个时辰,今日竟还言说困倦。” 嬴成蟜的眼睛都瞪大了。 大兄,在没有午休的情况下晚上睡六个小时算多吗! 弟说一句困倦哪里不对了! 嬴政又温声叮嘱:“兄知你久战疲乏,然,燕太子是乃兄的至交好友,伱却从未与他相见过。” “乃兄自当引荐你二人相识。” “快些打起精神,整顿一下甲胄,莫要一脸倦怠之色!” 不远处,李斯轻笑摇头。 大王,您确定是要引荐长安君和燕太子相互认识。 而不是拉着好王弟去给好友炫耀? 否则大王您为何让长安君顶盔掼甲,而不是身着朝服! 突然间,远处传来鼓瑟之音。 嬴政站直身子,沉声道:“来了!” 嬴成蟜可不想给嬴政丢人,当即用冰凉的手甲贴紧脑门冻了自己一个哆嗦,也激活了自己的精神。 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裳,嬴成蟜抬眼望去,便见一架装饰华贵的马车在大秦平车的引导下向着咸阳城加速驶来。 在距离嬴政还有二十丈处时,马车止步,车门开启。 一名年约二十五的青年跳下马车,对着嬴政笑而高呼:“政弟,好久不见!” 群臣:(°Д°) 嬴成蟜:(╬◣д◢) 嬴成蟜的双眼已经眯了起来,右手也已按上了剑柄。 无须命令、无须允许,嬴成蟜已欲杀人! 嬴政也错愕了一瞬,但紧接着就笑而回应:“丹兄,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嬴政的双眼一直注视着燕丹。 但嬴政却好像未卜先知一样,右手迅速拍向嬴成蟜的剑柄,将已被嬴成蟜拔出三寸剑身的佩剑拍回剑鞘! 嬴成蟜再拔,嬴政再拍! 嬴成蟜豁然抬头看向嬴政,双眼之中满是不甘。 大兄,弟要弄死他!!! 然而嬴政没有理会嬴成蟜不甘的目光,右手继续上抬,最终与左手汇成一个拱手礼。 燕丹大步流星的走向嬴政,爽朗的拱手而笑:“有美酒可饮、有歌舞可赏、有好友为伴,自是甚好!” “然,乃兄再怎么也不能与你相比啊。” 在嬴政面前半丈处站定,燕丹上下打量着嬴政,最后一拳砸向嬴政的胸口,感慨又有点淡淡酸意的说:“乃兄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昔年那个跟在乃兄身后矮小瘦弱的小子,今日却已成魁梧壮士。” “乃兄更是想不到,昔年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孩子今日竟然已为秦王!” 嬴成蟜攥剑的右手青筋毕露。 懂不懂什么叫君臣之礼? 把你的狗爪子给本君拿开! 要么本君就把你的狗爪子给剁了! 嬴政轻声一叹:“若是有的选,寡人也不愿如此。” “寡人更希望父王能长命百岁,庇护寡人一生。” “所以寡人虽登基为王却不值得喜。” “反倒是丹兄家庭和睦才着实令人艳羡!” “伯父近来可好?” 燕丹似乎打了一个寒噤。 当‘寡人’这个自称从嬴政的口中说出,燕丹就知道,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好在只要燕王喜驾崩,这道厚障壁便将被打破! 两息过后,燕丹才挤出笑容,故作爽朗道:“父王的身体可是硬朗。” “月前还率群臣外出游猎,亲手猎得一只野豕!” 嬴政欣然而笑:“彩!” “当得为伯父贺也!” 看了眼燕丹身后,嬴政发问:“令妹怎的未至?” 燕丹解释道:“父王极看重舍妹,陪嫁甚重,故而行进迟缓。” “乃兄却是一刻都等不得,迫不及待的想要快些见到政弟了。” “除此之外,乃兄也是想提前见见未来的妹夫。” 燕丹玩笑道:“若是样貌丑陋、品行不端者,乃兄可是不依啊!” 除嬴成蟜和燕丹之外,能站在这里的谁人不是老狐狸? 众人都能看得出燕丹笑容的牵强。 也能明白,燕丹不过是在利用肢体和语言去找回曾经与嬴政相处时的状态,去扒着厚障壁的墙头,试图翻越二人之间深深的沟壑! 嬴政满脸都是骄傲的笑容:“舍弟虽然仍是年少不更事,却允文允武,必是良配。” “成蟜,来!” 嬴政对着嬴成蟜招了招手,笑意盈盈的介绍:“丹兄,这便是寡人王弟……” 群臣看的分明,不代表嬴成蟜也能看的分明。 不等嬴政说完,嬴成蟜已经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声音硬邦邦的开口:“大秦长安君、宗正丞、公子成蟜,见过燕太子。” 嬴成蟜的敌意不能说直白,只能说是毫无遮掩! 看着嬴成蟜杀气满溢的目光,燕丹心里有点慌。 世人皆知,嬴成蟜手中最为精锐的部队就是由嬴成蟜亲自率领的家兵团! 但身为燕国太子,他又岂能露怯! 嬴政略显尴尬的笑道:“成蟜,这位不只是燕国太子,更是……” 不等嬴政说完,燕丹也拱手一礼,肃声道:“大燕典客、太子丹,见过长安君。” 双手垂落,燕丹上下打量着嬴成蟜:“样貌还算端正,可堪为本太子的妹夫。” 嬴成蟜心中的火气更盛。 妹夫那是谁都能叫的吗? 这是唯有正妻之兄才能使用的称呼。 本君只是应允了纳燕王嫡女为妾,可不是应允迎娶燕王嫡女为妻! 你算老几啊,对本君一口一个妹夫! 嬴成蟜冷声道:“若是有意知本君样貌,无须燕太子亲自先行而来。” “见过本君样貌的燕军近十万!” “虽不知这十万人中有几个逃回了燕国,但终究有人能带回消息。” “燕太子去问问那些溃败之军,便可知本君样貌如何。” 燕丹的火气也上来了。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嬴成蟜这话分明是在点秦燕阳晋之战! 燕丹冷声道:“传言怎可信?” “世人皆传长安君青面獠牙、残忍弑杀、不似常人。” “可今日本太子一观,长安君虽算不上一表人才,却也是中人之姿,倒是不似传言。” 这话,燕丹便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嬴成蟜笑了笑:“燕军竟如此怯懦?” “只是被本君大败一场而已,竟将本君传为了鬼神之状!” “若本君再率我大秦锐士东进,再败燕军一场,燕军又该将本君传成什么模样?” “本君倒是颇为期待!” 见嬴成蟜和燕丹针锋相对、矛盾越来越激烈,嬴政有些头疼。 一边是他幼年时颇为敬重的兄长,温暖了他九岁之前的人生。 一边是他信任疼爱有加的王弟,治愈了他九岁之后的人生。 嬴政本以为这两人同时站在自己身侧时,气氛一定会愈发温馨。 可局面怎的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鞠武突然低声呵道:“太子!” 燕丹皱眉回头:“太傅,何事?” 鞠武压低声音,肃然道:“莫要忘了你我此来秦国意欲何为。” “太子是在安抚秦国吗?” “太子恐怕是巴不得长安君即刻挂帅、率军伐燕!” 想起此来的目的,想起阳晋那一战的惨败,燕丹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丹知之矣。” 嬴政也轻声一呵:“王弟!” 嬴成蟜不满的回头看向嬴政:“大兄,他……” 嬴政低声道:“噤声!” 旋即嬴政面露笑容:“酒宴已备好,请诸位燕国使者随寡人同往!” 鞠武上前一步挡在燕丹面前,肃然拱手:“拜谢秦王!” 嬴政略略颔首:“回宫!” “长安君陪侍!” 燕丹本已走向五马大车的脚步停顿,眼睁睁看着嬴成蟜跳上了嬴政的马车。 还没在车里坐稳,嬴成蟜便怒道:“直呼大兄之名,敢称大兄为弟,更以拳触大兄,言语之间毫无恭谨之态。” “桩桩件件皆当斩立决!” “大兄为何要拦着弟!” “大兄若是因不愿再战才不得不隐忍,那弟这就再次挂帅,为兄出征!” (本章完) 第288章 既怕兄弟过的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嬴政已和嬴成蟜相处十余载,却从未见过嬴成蟜如此愤怒的样子。 哪怕是三年前吕不韦欲置嬴成蟜于死地,嬴成蟜都没有这般愤怒过。 但现在,嬴成蟜却气的头发都蓬起来了! 真·气炸毛了! 嬴政赶忙安抚:“王弟息怒!乃兄都未曾动怒,你何必如此愤怒?” 谁承想,嬴成蟜的怒气更盛,双眼瞪圆的看着嬴政:“大兄为何不怒?” “燕丹之举难道不值得愤怒吗!” 嬴成蟜与嬴政的关系已经够亲密的了。 但即便如此,嬴成蟜也不会直呼嬴政的名字。 在嬴成蟜看来,这是对长兄、对君王最基本的尊重! 嬴政沉默数息后,轻声开口:“弟可记得兄刚回返咸阳之态?” 嬴成蟜强压怒气,点了点头:“自不会忘。” 那时的嬴政和现在的嬴政判若两人! 明明比嬴成蟜还大三岁,却比嬴成蟜更为瘦小,且面带菜色、双颊凹陷,只有双眼蕴着的光彩才能看出几分雄主的影子。 二人站在一起时,好像嬴成蟜才是大兄一般。 嬴政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追忆之情:“昭襄王五十年,我大秦背盟伐赵,赵孝成王欲杀先王以泄愤。” “先王得吕不韦之助,持重金贿城门卫得以脱身,然,兄与母妃却被留在了邯郸。” “兄先于外大父(外祖父)府上暂避,后被舅父告发,交母妃与兄于孝成王。” “万幸彼时先王已是太子,兄也已是秦太子之子,故而赵孝成王未杀兄与母妃,而是将兄与母妃如囚徒般困于邯郸宫的一处小院之内。” “餐仅粟米,酱菜皆无。” “衣仅两件,无所更换。” “唯外大父偶尔求得宦官相助,方才能得些许菜肉可食。” 嬴成蟜听的心口疼。 嬴成蟜二世为人,却从来没在饮食上受过委屈。 就算吃的再差也不至于只能干嚼带壳的粟米! 但嬴成蟜知道,嬴政说的都是实情。 无论是后世的史料还是嬴成蟜亲眼所见,都说明嬴政幼年时期营养严重不良! 嬴政却露出了一丝笑意:“于彼时,燕丹亦在邯郸为质,且已是燕国太子,为赵王看重。” “听闻了兄的事后,燕丹拜请赵孝成王准许兄可以走出那座囚笼,在邯郸宫中转一转。” “又时不时提菜带肉的来看望乃兄,更为兄去申斥那些欺辱兄的宦官宫女。” “虽然兄被困于方寸之地,却对兄无半点鄙薄。” “兄问燕丹,吾当何以报?” “燕丹却言,待到他日我等各自为王,切莫忘了今日情谊,莫要互相开战便是。” “兄答应了,兄也一直记着!” 嬴成蟜多多少少理解了嬴政和燕丹之间的感情。 彼时的嬴政只是昭襄王百余名曾孙中最不受看重的那一个。 他被祖父无视、被父亲抛弃,与母亲一起被敌国君王像囚犯一样关在小院里。 身边所有人都因两国战争而对嬴政满心仇视,令得嬴政受尽了委屈。 在那般绝望的境地,未来燕王大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却对嬴政伸出了援手。 他帮嬴政说好话,为嬴政争取自由活动的空间。 他给嬴政带肉带菜补充营养,成为嬴政唯一可以平等倾诉、交流的人。 但他却不要求嬴政给予实质性的回报,更不要求嬴政伏低做小,他只是想和嬴政交朋友,他也成为了嬴政唯一的朋友! 即便是在问到该如何报答他时,也只是约定若他日皆为王,依旧要保持着今日的友谊。 嬴政诚恳的看着嬴成蟜:“昔日,乃兄只是一名为王所弃的公孙,燕丹却是燕国的太子。” “燕丹不因乃兄身份低微而鄙薄乃兄,仍愿与乃兄为友。” “今日,乃兄身为秦王,燕丹依旧是燕国的太子。” “兄难道就要因为身份的差距而厌弃燕丹,不与燕丹为友吗!” 对于嬴政而言,燕丹或许就是他幼年时期的那抹白月光,那抹照亮了他昏暗人生的光! 嬴成蟜会因为燕丹的无礼而愤怒。 但嬴政在见到燕丹依旧洒脱如故时却松了口气。 尊崇他、畏惧他、讨好他、抨击他的各国臣子已经够多了。 但朋友,嬴政只有这么一个! 嬴成蟜轻声一叹:“弟不会再因燕丹行举不端而拔剑了。” “既然大兄以燕丹为友,那么只要燕丹所行所止不超过友人范畴,弟皆不会动怒。” 嬴政满意颔首:“甚善!” 嬴成蟜沉声道:“但燕丹于兄仅是帮扶之情,却非救命之恩。” “弟以为,燕丹与大兄之间的友谊乃是私人友谊。” “若燕丹凭此谊而欲改国之大势,却是过于荒谬!” 嬴政沉默数息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声道:“乃兄与燕丹曾约曰:若他日各自为王,秦燕必不攻伐!” 嬴成蟜笑了:“然今兄已为秦王,燕丹却非燕王!” “若欲实现大兄与燕丹昔日的约定,怎么也得等燕丹当上燕王才是!” 嬴政抿了口温热的酒水没有说话。 很多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嬴成蟜继续说道:“但燕丹却不一定会如此想。” “弟曾见过这样一种人,他们在面对日子过的没有自己好的友人时,会慷慨解囊、拔刀相助,更不会有半点鄙薄看轻,可谓仗义豪爽。” “然,若是友人的日子过的比他们好,甚至是好了很多,他们却会由此心生不满,甚至是转而生恨!” “依弟之见,燕丹或许便是此等人。” “大兄有意去充任昔日燕丹的角色,去照顾燕丹。” “燕丹却不一定愿被大兄照拂,甚至略有不顺便以为大兄在折辱他!” 既怕兄弟过的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这算不上什么恶人行径,实乃人之常情。 曾经需要靠自己接济才能吃上肉的小老弟,现在却成了国家最高领导人。 曾经是老大哥的自己却需要来求小老弟帮忙,因为自己、自己的家眷、自己的国家能否存在全都要仰小老弟的鼻息决定。 如此巨大的身份转变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妥善处理好自己的情绪,去维持住昔日的友谊或将昔日的友谊利用到最大化。 嬴政失笑:“王弟,你莫不是在教兄如何分辨人心?” 嬴成蟜双手一摊:“弟确实不如兄那般能看懂人心,也不如兄那般熟悉朝堂。” “但弟有一种直觉。” “大兄与燕丹终将决裂,甚至产生比寻常人更深的仇恨!” “若是他日燕丹遣刺客来刺杀大兄,弟半点都不惊讶。” 燕丹与嬴政的幼年交情甚少见于史料。 但《荆轲刺秦王》这篇文章可是高中必备课文,嬴成蟜岂能不知! 嬴政沉默许久后,轻声道:“未来难料。” “但至少现在,燕丹是兄之友也!” 嬴政没有反驳嬴成蟜的话。 嬴政经历过低谷也抵达过巅峰。 对于人心的变化,嬴政看的比嬴成蟜更透彻。 吸了口气打起精神,嬴政温声道:“弟先回府休息吧。” “过上几日,燕女便至也。” “届时弟就又该忙起来了。” 嬴成蟜扁了扁嘴:“兄要赶弟走?” 嬴政笑骂一声:“不然还要兄看着你与燕丹继续争吵不休吗!” “兄生怕兄一个看护不住,伱便已持剑上前,亲斩燕丹矣!” “快些回去休息!” 嬴成蟜不情不愿的下了马车,翻身上马向长安乡狂奔而去。 遥望铁青着脸离去的嬴成蟜,李信轻声一哼。 现在知道本将昔日是什么感受了吧! 欢迎队伍中少了嬴成蟜,欢迎的气氛却越发热烈了起来。 这不只是因为嬴成蟜和燕丹之间的敌意,更是因为嬴成蟜的战绩。 哪个燕人在面对一战击溃燕军十万主力、逼得前任相邦将渠自刎的大将时能笑的出来啊! 及至天色渐晚,燕国的使臣们才被姚贾安排去休息。 大殿之内仅剩嬴政和燕丹二人。 举起酒爵走下高台,嬴政坐在了燕丹对面。 燕丹见状满意的举爵邀饮:“饮胜!” 嬴政也笑而举爵:“饮胜!” 满饮爵中酒,燕丹慨然道:“真想回到小时候啊。” “回到那无忧无虑的时光里。” 嬴政笑而不语。 对于嬴政而言,他值得追忆的童年记忆可真是太少太少了。 燕丹突然发问:“还记得邯郸宫中那个高高瘦瘦如枯松般的永巷丞吗?” 嬴政当即道:“怎会忘记!” 那名永巷丞没少收取嬴政外祖父送上的好处,却经常收钱不办事,每每见得送给嬴政的肉食、绸缎都会据为己有,否则嬴政的童年也不至于那么悲惨。 燕丹笑道:“此次燕赵合盟,兄百般阻止无果,便趁此机会向赵王讨了此人。” “此番兄来秦为使,也将此人带来了秦国,将交于政弟处置!” 嬴政颇有些感动的举起酒爵:“劳烦丹兄还记得此事。” 燕丹爽朗大笑:“那人昔年可是没少欺辱你我。” “兄怎会忘却!” 一件又一件童年往事被说出,一爵又一爵酒水被灌入腹中,燕丹的脸也越来越红。 最终,燕丹放下酒爵轻声一叹:“而今,时过境迁,政弟已是秦王,威震天下。” “却不知政弟可还记得当年你我的约定否?” 嬴政的笑容缓缓收敛,却还是颔首:“自然记得。” “若他日各自为王,秦燕必不攻伐!” 燕丹一拍案几,畅快大笑:“不错,就是这个约定!” “政弟可愿履约否?” 嬴政认真的说:“而今秦燕已经休战,更已结盟。” “并无兵锋之忧。” 燕丹摇了摇头:“你我皆已非孩童,该当知盟约是什么。” “天下诸国约定之盟何止数万!” “但有几条盟约能一直存在?” “一条也无啊!” 燕丹直直的看向嬴政:“政弟,兄问的不是秦燕,问的是你!” “你可愿遵守承诺,此生不伐燕否?” (本章完) 第289章 当燕丹爬上嬴政的床,便注定同床异梦! 面对燕丹咄咄逼人的连续追问,嬴政心中轻叹。 沉默许久之后,嬴政方才开口:“丹兄,并未登基。” 燕丹不满的质问:“难道非要等兄登基,政弟方才愿意履行约定吗!” 嬴政不答反问:“燕国与我大秦并不接壤。 “若秦燕交好,大秦没有任何理由伐燕。” “丹兄如此问寡人,可是丹兄已有背盟之心乎!” 燕丹一拍案几,正声道:“兄绝无此心!” “若兄能主政大燕,则兄必定遵守承诺,与秦国终生交好,绝不互相开战!” 嬴政认真的看着燕丹:“既然如此,丹兄又为何以为寡人会背弃承诺?” 燕丹默然。 艰涩无法作答。 嬴政轻声一叹:“待到丹兄登基为王,寡人相信丹兄必不会攻伐我大秦,秦燕必当交好。” “然,丹兄并未登基。” “燕国之决策,丹兄亦是有心无力。” “对否?” 如果燕丹已经登基为王,那么即便群臣谏言,燕丹也必不会与赵、楚二国盟而伐秦! 然而燕丹并未登基。 燕丹不仅无法阻止燕国与赵、楚二国结盟,纵约伐秦,甚至无法阻止未来燕王喜再次背盟,偷袭秦国! 燕丹无奈的吐出一个字:“对。” 紧接着燕丹连声道:“但兄在出发之前已与父王讲清了利弊,父王也见识到了大秦的悍勇。” “父王必不会再兴兵伐秦!” 嬴政笑了笑:“甚善!” “秦燕互不接壤,只要燕王喜不兴兵,寡人自不会兴兵伐燕!” 嬴政的话语很诚恳,但嬴政心中却对此不屑一顾。 燕王喜甚至能用结盟来迷惑赵国以便伐赵,此等人对燕丹的承诺又如何作数? 且燕王喜的野心昭然若揭,一旦燕王喜再次发现机会或是自以为发现了机会,他岂能忍得住不兴兵! 对于燕王喜的性子,燕丹也颇有了解。 所以燕丹在挣扎数息后,诚恳的看着嬴政:“父王他……若是万一脑子不清醒,兴兵与秦而战,乃兄拜请政弟莫要记在心里。” “乃兄会为秦燕之和平而努力奔走,苦劝父王收兵。” “亦请政弟莫要大兴兵!” “算……乃兄求你了!” 燕丹是骄傲的、洒脱的、豪爽的、仗义的。 但他现在却需要低声下气的哀求昔日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老弟,求他不要跟自己的父亲一般见识。 当这句话说出口,燕丹的骄傲就已经碎了一地。 只有燕丹才知道他承担了多大的心理压力! 但国与国之间的大事,又怎会因为一个人内心的煎熬而发生转变? 嬴政轻声一叹:“于丹兄,寡人是嬴政。” “于大秦,寡人乃是秦王政!” “寡人愿永保与丹兄的友谊,故而寡人愿与丹兄此生互不攻伐。” “但若燕王喜主动进攻我大秦,寡人如何能辜负大秦上下所有人的期许,任由燕王喜践踏我大秦疆域,屠戮我大秦将士!” “这绝非为王之道,更非你我昔日所约之言!” 嬴政诚恳的说:“丹兄,莫要逼寡人。” “你我昔日之约,应待丹兄登基再履!” 燕丹沉默了,呼吸越发粗重,心中的不满在迅速膨胀。 燕丹可以理解嬴政的话。 身为王者,承担的不仅仅是权力,还有责任。 保境安民、发展大秦是秦王政最基本的义务! 但在燕丹看来,我这辈子对伱从来都只有付出,没有索求过任何回报,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求你。 你怎能如此坚决的拒绝我! 此行此举可谓仗义乎! 而更让燕丹愤怒的是,即便嬴政如此不仗义,燕丹也无能为力。 毕竟在出发之前燕王喜给他下了死命令,务必求得秦燕和平! 燕丹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愤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政弟所言甚是。” “你毕竟已是秦王。” “兄会劝说父王,不对秦兴兵,以此维持秦燕之盟!” 话落,燕丹举起酒爵,将爵中酒一饮而尽。 嬴政也举起酒爵,温声道:“饮胜!” 饮尽爵中酒,燕丹将酒爵重重拍在案几上,沉声开口:“政弟为国考虑,兄可以理解政弟。” “但我大燕现下实在是困境重重,人才更是凋敝,乃兄终日为之困扰。” “政弟若是有用不着的人才,可否予兄一二以作帮扶?” “这总不会令政弟为难了吧!” 嬴政无奈的说:“非只是燕国缺乏人才,我大秦的人才又何曾充裕过?” “为缓解人才之困,前些日子寡人的王弟方才谏言由我大秦朝廷集中一群悍勇锐士,由朝廷统一培养,再从中拔擢人才。” “寡人以为此策甚善,并已准许王弟教习锐士,为国所用。” “若燕国也苦于人才匮乏,丹兄亦可择军中锐士或机敏幼童教之,由此,或可解兄之忧!” 嬴政这话很实在。 楚、齐等国的国情很难组建军校,但对于燕国而言,组建军校是完全有机会实现的。 且燕国的国土虽然辽阔,城池却不算多,对于官吏的需求量远远没有大秦那么大。 择青壮入学教习,只需数年便可得大量中基层官吏。 只要基数足够大,或许就能培养出几名可为王佐的大才! 更重要的是,若由燕丹主导燕国军校,那么这些人才日后必然会对燕丹更为敬重尊崇,也可以让燕丹不再如现在一般完全不被燕王喜看重,只是当做一个合盟的筹码。 于燕、于丹,嬴政此策皆可破局! 然而燕丹对此策却是不屑一顾:“教导一群连字也不认的青壮成为人才,需要多长时间?” “少则数岁,长则十余载!” “兄等不了那么久,大燕也等不了那么久。” “且政弟手中就有闲置的大才,何不借兄先用一番?” 嬴政失笑:“寡人手中还有闲置的大才?寡人怎的不知!” 嬴政虽然不至于像燕昭王那般不要脸面的苦求人才,但嬴政对人才也看的极重。 若大秦境内果真有大才,那嬴政早就派人登门去请了,又怎会轮到燕丹来要人! 旋即嬴政恍然道:“丹兄所言莫非是王弟?” “此战过后,寡人固然未曾许王弟以将军职位,却非是因寡人意欲闲置王弟,实是因王弟过于惫懒。” “即便如此,寡人还是将教习青壮之事交给了王弟。” 燕丹摆了摆手:“并非是长安君,而是文信侯!” 嬴政的笑容僵硬了。 文信侯! 这三个字已成咸阳宫中的禁忌,无人胆敢提及,足足一年没在嬴政的生活中出现过了! 而今日,这三个字却突然撞进了嬴政的耳中,勾起了嬴政诸多回忆。 燕丹继续说道:“兄以为,文信侯之才并不适合秦国,但却颇为适合我大燕。” “若是政弟舍得,不若修书一封交于文信侯,请文信侯入我大燕为相!” 嬴政心头震颤。 请吕不韦入燕为相! 这种话,你是怎么敢在寡人面前说出口的啊! 若非知道燕丹的心性,嬴政甚至都要怀疑燕丹与吕不韦有仇,意欲借嬴政之手杀吕不韦了! 嬴政声音复杂的发问:“若兄以为文信侯有大才,为何不亲自登门请之?” 燕丹笑道:“面对如此大才,兄怎会不亲自登门请之!” “此番入秦为使,正巧途径洛邑,兄便入洛邑而拜文信侯,聆听文信侯之思,与文信侯相谈甚欢!” 嬴政握着酒爵的手不自觉用力,青筋毕露! 燕丹继续说道:“只可惜,文信侯似是有所顾虑,不愿赴燕。” “兄以为,文信侯所虑者应是在于政弟,便特来请政弟书信一封,助文信侯入燕啊!” 嬴政的笑容已经维持不住了:“文信侯既已离朝,便非是寡人之臣。” “文信侯无论是留在大秦还是入燕为相都是他的自由,寡人书信何用!” 燕丹微微皱眉:“政弟不会是舍不得吧?” “昔年兄对政弟岂有过半点吝啬!” “今日兄二请政弟,政弟却无一应允,这是何道理!” 在燕丹看来,吕不韦都被嬴政罢相了,那显然是嬴政用不到的人才。 既然你嬴政都用不到他了,为什么不能让我用用? 吕不韦不过是个退休老头而已,吕不韦入燕对秦国、对你嬴政都没什么影响。 以你我之间的交情,你不至于宁可让大才抑郁而终也不准他为我所用吧! 嬴政略略摇头:“非是寡人不允,而是丹兄所言之事皆无须寡人应允!” “秦燕不接壤,若燕不攻秦,秦自不会伐燕。” “文信侯早已离朝,若兄能请得文信侯入燕,文信侯自可入燕,寡人早已无权命令文信侯。” 燕丹眉头紧锁:“可是……” 嬴政说的很有道理,但燕丹总觉得不对劲。 抛开一切不谈,他毕竟拉下面皮求了两件事,结果两件都没成! 嬴政若无其事的结束了话题:“天色不早了。” “丹兄一路舟车劳顿而来,也该早些休息了。” 燕丹的骄傲让他无法死皮赖脸的哀求,只能洒脱的说:“政弟所言甚善。” “久不与政弟同榻,今宵抵足而眠,何如?” 嬴政笑而颔首:“善!” 一名美人、三名八子带着满心幽怨离开了嬴政的卧房。 一名浑身酒气的男人取代她们爬上了嬴政的床。 嬴政和燕丹像是睡在大学寝室的舍友一样,脚底板对着脚底板的同塌而睡。 听着燕丹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声音,嬴政的双眼也一直看着穹顶,久久无法入眠。 (本章完) 第290章 你我兄弟,共天下也! 在听闻燕丹要来时,嬴政是十分兴奋的。 嬴政生怕因为身份的转变而让燕丹生出自卑等负面情绪,影响了二人的友谊。 所以嬴政拿出了最高规格的接待礼仪,单独相处时也从不摆大王的架子。 嬴政无比希望二人可以像曾经一样继续为友。 但经过短暂的接触,嬴政却发现这名友人所谈所求皆是国事。 这在嬴政的意料之内。 毕竟燕丹就是为出使而来。 出于双方的友谊,嬴政非常愿意在谈判时给予燕国一些优待。 可在燕丹尚未登基之前,嬴政能做的却也仅此而已。 因为现在的燕丹无法代表燕国,他更无法决定燕国的战争与和平! 在嬴政看来,燕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去提及昔日的承诺。 燕丹更不应该试图利用两人昔日的友谊去让秦燕签订不平等条约! 嬴政愿意为了两个人的友谊而屈尊降贵,甚至是付出一些代价。 但两个人的友谊不应该让大秦万民去承担后果! 嬴政的内心有些发堵。 他觉得,他将失去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了。 突然间,燕丹的声音从床尾传来:“政弟,可安寝否?” 嬴政双眼依旧看着穹顶,没有回答。 燕丹轻声一叹:“此番燕国伐秦,兄着实苦苦劝谏了父王,可惜未能求父王收回成令,是兄愧对政弟。” “在父王令兄出使时,兄真的没脸来见你!” “但王令已下,兄又如何能不来啊!” 燕丹坐起身,借着月光看向嬴政的方向:“听闻政弟登基亲政时,乃兄开心的畅饮了整整三日!” “乃兄为你开心!为秦燕开心!也为这个天下开心!” “乃兄开始畅想,畅想秦燕永为兄弟之国。” “不止不互相攻伐,秦燕还当联手,左右夹击赵国,以报早年你我于赵所受的屈辱!” 嬴政的目光有些复杂。 曾经,这也是他的理想。 但现实啊,总是那么残酷。 嬴政终究是会死的,燕丹也是会死的。 两个人的友谊最多最多也不过是能维持百年而已。 可百年之后呢? 若天下不能一统,未来嬴政的后辈和燕丹的后辈必将再启战乱。 未来的天下人依旧会饱受战火之苦啊! 嬴政能做到的极限,就是让燕国如卫国一般享祭祀之权却无疆域之封,永为臣属。 仅此而已! 燕丹的语气愈发激昂:“待到攻灭赵国,秦燕共分赵之疆域。” “而后秦燕再南下灭楚,东进灭齐!” “伱我兄弟,共天下也!” 嬴政的双眼依旧看着穹顶无法入眠,鼻中却传出沉闷的鼾声: “呼~~~呼噜~~” 丹兄,快睡吧。 梦里啥都有! 听到嬴政的鼾声,燕丹有些讪讪:“政弟睡眠这么好的吗?” 燕丹不愿打扰嬴政,便也带着满腹心事躺回软榻,如嬴政一般仰头看着穹顶。 不知过了多久,燕丹终于带着醉意沉沉睡去。 次日食时二刻(7:30)。 燕丹感受到眼前熹微的光芒,睁开双眼下意识的呼唤:“政弟?” 然而燕丹并没有等到回答。 坐直身子,燕丹就见床头处已没了人影,倒是屋门外有人影闪动。 “燕太子,可要洗漱否?” 看向端着铜盆入内的宦官,燕丹微微皱眉,沉声发问:“政弟何在?” 赵高愣了几息才意识到燕丹说的‘政弟’是谁,赶忙回答:“回禀燕太子,我王正于御书房内朝议。” 燕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刚刚跃出地平线的朝阳眉头紧锁:“现下方才食时吧?” “政弟便已开始处理政务了?” 赵高温声回答:“我大秦每日食时开始小朝议。” “然我王每日日出四刻(6:00)左右便已开始批阅奏章,准备朝议之事了。” 燕丹双眼凌厉的看向赵高:“政弟果真是在朝议,还是有意避吾不见!” 你当本太子是乡野村夫吗? 家父也是大王! 本太子怎么从来都没见家父日出四刻就开始处理政务? 寻常食时二刻时家父都尚未睡醒呢! 赵高诚恳的拱手一礼:“必不敢欺瞒燕太子!” “下官中车府令高,秉我王之令好生陪侍燕太子。” “我王言称,无论燕太子有何需求皆当尽力满足!” “除长安君外,我王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般恩宠,我王又怎会有意避太子而不见!” “燕太子,实误我王矣!” 经由咸阳城之战,赵高已被擢为中车府令,有权出入王宫内外,调动部分王宫车马,负责嬴政的车马管理和出行随驾,相当于嬴政的司机班班长,职位至关紧要且非心腹不可担。 由姚贾负责接待,是国与国之间的外交优待。 但由中车府令负责接待,却足见嬴政是真把燕丹当成自己人了! 燕丹自然也明白其中差别,心情好了些许,随口吩咐:“去告诉政弟,瑞雪将落。” “落雪之前正是秋猎良机。” “吾特带宝弓利箭而来,邀政弟同往山野游猎!” 燕丹笑道:“昔年政弟第一次拉弓用的还是吾的弓呢。” “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政弟的箭术如何!” 赵高面露难色:“启禀燕太子,我王离朝许久,积累的政务繁多。” “且秋收已经开始,正是一年中最为忙碌的时间,我王恐怕抽不出时间去游猎。” “便是长安君有意请大王外出游猎,也是许下了伐魏之功方才得我王应允。” “卑下自会为燕太子上禀我王,然我王恐怕无暇外出。” 燕丹的眉头再次皱起:“政弟就那般繁忙?” “连抽出时间与吾游猎一日都做不到?!” 燕丹见过的君王并不少。 但燕丹还真没见过忙到如此程度的君王! 在燕丹看来,处理政务哪需要那么久? 时间挤一挤总是能挤出来的! 只是嬴政不愿将时间花费在他的身上而已! 赵高惭然拱手:“大秦累战,又新得魏土,诸事繁多!” “实在是愧对燕太子!” 燕丹气的胸脯起伏,冷声道:“政弟终日繁忙,吾却也并非闲人!” “既然政弟无暇,便让政弟自去忙碌便是!” 话落,燕丹连洗漱也不愿,取下大麾披在身上便阔步走出了卧房。 赵高赶忙跟上:“燕太子,请慢行!” “速速去备车驾!” 车轮滚滚。 看着咸阳宫门被甩在身后,燕丹微微松了口气。 他的内心深处也有些恐惧。 他终究是燕国派来的质子。 燕丹很担心嬴政会半点都不顾往日情谊,像赵孝成王一样不准他离开王宫! 万幸,嬴政终究没有做到那般地步。 “燕太子,燕国行舍(驻外使馆)到了。” 听到赵高的呼声,燕丹推开车门,阔步下车,便见鞠武竟已等在门外。 “太子!”鞠武上前两步,见燕丹身上无伤方才松了口气:“回来了就好!” 燕丹扯出爽朗的笑容:“太傅何必担忧?” “丹不过是去与老友秉烛畅谈了一夜而已。” 鞠武轻声发问:“果真是秉烛畅谈了一夜?” 燕丹笑不出来了。 鞠武没有多说,只是右手一引:“太子,请!” 在书房分主臣落座,鞠武当即发问:“秦王可还愿与太子交好否?” 燕丹再次撑起笑容:“那是自然!” “若不再交好,政弟怎会特令秦中车府令为丹之御者?” 鞠武松了口气:“甚善!” “能得秦王相助,于太子而言实是绝好消息!” 燕丹和嬴政的友谊不只是燕国与秦国谈判的重要保障,也是燕丹稳固继承权的有力武器。 鞠武也曾担忧过,燕丹是否对二人友谊的估计过于乐观了? 但通过嬴政对燕丹的待遇,鞠武明白,嬴政虽然已经登基为王,但终究还惦念着燕丹这位老友的! 燕丹的笑容更真实了几分:“不止如此,丹昨夜还与政弟提起了昔日的旧约。” “政弟对丹保证,必当守约!” “若他日各自为王,秦燕必不攻伐!” 燕丹心中有些得意。 嬴政现在对他有些薄待,但这只是暂时的。 终有一日,燕丹也将登基为王,届时嬴政必然不会像现在这样连与他外出游猎一日都不愿。 待到燕丹登基,秦燕也必将永保和平! 鞠武却是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然而太子仍未登基!” 燕丹随意的说:“只要政弟还记得这个约定就好。” “丹总有一日会登基为燕王。” “且政弟也给出了承诺,在丹登基之前,只要我大燕不主动进攻秦国,秦国必不会发兵攻燕!” 鞠武的声音多了几分急迫:“秦王给出了承诺?” “秦王为何要给出承诺?” “你二人昨夜未曾畅谈过往,而是在聊国事?” “秦王是主动对你做出的承诺,还是被你质问之后给出的承诺?” 鞠武的问题一个连着一个。 燕丹也感受到了鞠武的焦急,讪讪笑道:“丹此番乃是燕使,自当与政弟聊聊国事。” “然,政弟始终在聊过往,那丹自当主动相问。” “不过在丹问过之后,政弟就给出了令丹满意的答案。” 鞠武一手扶额,悲声长叹:“与十余年未见的老友初次相见,太子您却想着聊国事?” “国事自当于朝堂之上相商,而绝不该因国事而玷污太子与秦王的友谊。” 鞠武恨其不争的拍着案几:“太子,您糊涂啊!” “大燕还不是您的大燕!” “但秦王却是您的友人!” “孰轻孰重您怎么就分不清啊!” 就算你是燕国的法定第一继承人又如何? 但凡大王看重你哪怕一点点,至于让您在外国当了快二十年的质子吗! 用折损甚至是玷污个人的人脉与未来为代价,去为国家争取利益? 鞠武都不知道该说燕丹究竟是赤诚还是愚蠢了! 燕丹故作轻松的大手一摆:“那是太傅不知丹与政弟之间的友谊有多牢固。” “都是自家兄弟,不碍事的!” “便是政弟已为秦王,也未曾忘记与丹的友谊。” “否则政弟又怎会愿意继续昔日旧约?” 燕丹觉得嬴政怠慢了他。 但燕丹却不能让别人知道嬴政怠慢了他。 否则燕丹岂不是很没面子! 鞠武苦笑摇头:“不碍事的?” “不过是一句旧约而已,便是秦王果真愿意履约又如何?” 鞠武近乎悲鸣的呐喊: “太子您怎敢于现下提及这个旧约?” “只要让太子无法登基为王。” “秦王自可履诺啊!” “太子,意欲死于秦乎!!!” (本章完) 第291章 呼保义及时雨怎配踏足朝堂! 燕丹不满的说:“太傅实不识政弟也。” “政弟……” 鞠武近乎嘶吼的呵斥:“是秦王!” “他是秦王!秦国的王!不是劳什子政弟!” “于外人面前口称一句秦王不会让你的脸面有半点折损,更不会伤害你们的感情。” “这是对君王最基本的尊重!” 燕丹微微低头,眼中尽是不甘。 时过境迁,曾经远远比他矮小的嬴政却已比他更加高壮。 曾经夏冬各只有一件衣裳的嬴政却穿上了华贵的冕服。 曾经的老大哥和小老弟,现在却主次颠倒。 面对这个变得无比陌生的友人,唯有‘政弟’这个称呼才能让燕丹感到熟悉。 所以燕丹明知道如此称呼嬴政是不尊重,却也不愿改! 鞠武拍案而喝:“太子果真意欲寻死乎?” 燕丹直直的看着鞠武:“太傅,丹信得过政弟,也信得过政弟与丹之间的友谊。” “丹相信政弟必不会害丹,更不会在丹登基之后违背承诺!” 鞠武无奈的点了点头:“秦王确实不会违背承诺。” 燕丹面露喜色。 但燕丹还来不及炫耀两句,鞠武就继续开口:“但秦王有一万种方法让太子去死!” “不说旁人,就说长安君!” 鞠武沉声道:“长安君对太子言行的不满已至顶点,一旦秦王不加约束,长安君必当顷刻扑出,不杀太子誓不罢休!” “且据为师打探,前番秦国并无意灭韩,此番秦国也无意灭魏。” “两次灭国之战皆是长安君在外独断而决,即便朝廷连发王令要求长安君回师,长安君也置之不理。” “只要他日秦王再令长安君挂帅并不加管控,为师以为即便秦国原定意欲伐楚,长安君都能率军击穿赵国疆域远征我大燕!” 在鞠武看来,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 燕国是嬴成蟜灭的,与我嬴政何干? 你就说嬴政遵没遵守承诺,下没下过灭燕的命令吧! 他真没下! 至于燕国的灭亡? 嬴政也很无奈啊! 可惜,灭都灭了,嬴政又能如何? 嬴政只能一边落泪一边收下燕国疆土,然后再好生训斥嬴成蟜几句了。 燕丹讷声道:“不、不至于吧!” 燕丹下意识的反驳着,但在内心深处,燕丹却已经信了鞠武的话。 既然嬴成蟜能无令而灭韩灭魏,为何不能转道灭了燕呢? 鞠武怒声道:“太子心中理应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为师才说,太子与秦王的约定极其天真。” “太子与秦王久别重逢后却不想着巩固情谊,以谋己之未来,反倒是迫不及待的为大燕争取利益。” “更是天真!糊涂!愚蠢!” 不怪鞠武如此愤怒。 在鞠武看来,燕丹但凡有点脑子都不至于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来! 当世最强国的实权国君的真挚友谊。 这是多少人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宝贵财富! 结果伱却把这份友谊消耗在国事上? 如果鞠武只是普通的燕国臣子,现在肯定会躲在一边吃瓜看笑话,没准还会奉承燕丹两句。 但鞠武是太傅,是燕丹的夫子! 二人利益紧密结合,鞠武的未来完全取决于燕丹的未来。 所以鞠武被燕丹这一系列操作气的肝都在发痛! 燕丹却梗着脖子反问:“太傅愿意丹成为那等蝇营狗苟之辈吗?” “丹面对天下人皆如此,为何独独面对政弟不能如此!” “政弟纵已登基为王了又如何?他比旁人多出一个脑袋还是多出两双手臂?” “丹如此对待旁人,得友广也。” “丹昔日如此对政弟,亦得政弟为友。” “怎的今日丹如此对政弟却反倒是成了错误!” 鞠武一时无言。 从政治生物们的角度来看,燕丹天真的不像是一个王位继承人。 不,说不像是王位继承人都抬举他了。 燕丹的政治手腕就不配踏足朝堂! 但若是从一名普通人的角度来看燕丹呢? 那燕丹就是他心中的神! 燕丹不止对嬴政一个人那般友善,也并不是因为嬴政的身份才对他友善。 无论你出身尊崇还是卑贱、无论你现在富贵还是贫困。 只要你才华横溢,或是你胆识过人,亦或是你豪爽洒脱,再或是你有一丁点闪光点,甚至可能只是因为与你看对眼了。 燕丹就愿与你为友,送你美婢仆从,送你豪宅车马,送你钱财布匹。 如果聊的够愉快,你全家三代的吃穿用度甚至是入编上岸都能给你包了! 当然,燕丹也可能需要你为他效死,但概率只有千分之一不说,你若不够优秀甚至都轮不到你。 在为你送行时还会送你一份轰轰烈烈到有机会载入史册的仪式,更会在你死后厚待你的妻儿老小,重重拔擢你的子嗣当大官。 相较于宋公明,燕丹才是真正的呼保义及时雨! 遍观燕赵大地,谁人提起燕丹不说一句仗义! 鞠武被燕丹的天真气到肝疼。 但对于臣属而言,跟着如此仗义的主上是坏事吗? 你永远都不需要担心他捅你刀子。 他只会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时间伸出援手! 鞠武的怒气缓缓收敛,无奈轻叹:“自礼乐崩坏之后,国与国之间便再无礼义可言!” “太子当以义待秦王,以慎待秦王。” 燕丹下意识的反驳:“这岂不冲突!” 鞠武沉声道:“于私人之交,自当以义待之。” “于国事之议,自当以慎待之!” “敢请太子自问,待到他日太子登基为王,秦王以昔日友谊为由索要督亢之地,太子可会予否?” 燕丹皱起了眉头:“政弟索要督亢之地肯定有政弟的道理。” “且以政弟的为人也必不会只令丹折损利益。” “然督亢之地实乃大燕腹地,这……” 鞠武的眼睛都瞪大了。 不是,你怎么还开始考虑起可行性了? 你不是应该严词拒绝的吗! 鞠武的心,好累。 他突然对自己的教育模式产生了质疑。 不敢让燕丹继续思考,鞠武直接加大力度:“若太子的门客们讨要君夫人(你正妻)服侍,太子也会予否?” 什么? 我的门客要让我的正妻去服侍他们? 我那么多妾室还不够他们享乐?非要蹬鼻子上脸? 我不要面子的吗! 燕丹拍案而起:“他们怎敢有如此狂悖之思!” 鞠武继续加大药量:“若太子的门客意欲取大王而代之,请太子助一臂之力。” “太子可愿否?” 燕丹怒声厉喝:“丹必先取其首也!” 鞠武略略颔首:“太子现下之举,与为师所言的门客有什么区别?” “太子与门客之间的义,怎能让君夫人、大王等人去承担代价?” “太子与秦王之间的义,又怎能让秦国万民去承受代价?” “国事、家事、私事,切切不可混为一谈啊!” 鞠武诚恳的说:“请太子深思之!” 燕丹回身落座,胸膛剧烈起伏。 半晌后,燕丹拱手作揖:“丹,知错矣!” “求太傅教丹!” 鞠武欣然而笑:“善!” “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 “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 鞠武收敛笑容,肃声道:“而今上上之策,乃是太子今日饱睡一日、足不出户。” “待得明日一早便上呈秦王辞别。” “辞别之际不要说半句国事,当诉尽思念与不舍,然后转身就走,马不停蹄的回返大燕!” “如此,太子与秦王之间的情谊可以得以保全,昨夜的不端之举也会被骤见即别的不舍略略压制。” 白月光有着举世无双的杀伤力! 但这份杀伤力的耐久度,只有一次! 在鞠武看来,燕丹和嬴政的这份童年友谊只应该用在燕王喜驾崩之际。 无论嬴政彼时的心态出现了怎样的变化,身为一名优秀的政治生物,嬴政都必然更愿意扶持一名昔日老友登基为王。 而有了嬴政的扶持,燕丹即便不受燕王喜看重也有望登基为王。 对于燕丹而言,这才是他唯一该看重的事! 燕丹目露错愕:“回大燕?” “这如何使得!” “父王令丹来秦为质,丹岂能抗命而回!” 鞠武沉声道:“大王处自有为师代为解释,太子无须担忧。” “且只要太子与秦王交好,大王就不会杀你。” “否则岂不是给了秦王以发兵复仇的机会!” 燕丹却还是连连摇头:“不可!” “父王信重丹,丹岂能愧对父王!” “此策作罢,太傅可还有其他良策乎?” 鞠武心中哀叹。 大王但凡对你有半点慈心,也不至于让身为太子的你,却在外国度过了大半人生啊! 但这话显然是不能说的。 若是这层窗户纸戳破了,以后夺位可就徒增了阻力! 故而鞠武见燕丹态度坚定便不再劝,转而道:“若太子不愿回燕,便只能见机行事。” “其一,接下来秦燕的任何谈判,太子都不能出席。” “无论谁人来求,太子绝对不能再与秦王说起国事。” 燕丹心中别扭的很,却还是点头道:“丹知之矣。” 鞠武继续说道:“其二,长公主入府之日,太子应装病不出。” 燕丹震惊的看着鞠武:“为什么!” “舍妹为他人妾本已是折辱,丹身为长兄如何能不出面为她撑腰!” 鞠武沉声道:“若秦王有意杀太子,长公主入府之日就是最好的机会!” (本章完) 第292章 总感觉你在说我蠢,但我还没证据! 两日后。 日出(5:00)时分依旧天色漆黑,独独长安君府已是灯火通明、人影闪动。 “肤施的羊可送来了?快快送去后院!” “侍女仆从不够就从吾的长安宫调宫女宦官来,今日宾客必当良多,切莫有任何纰漏!” “嬴奉常可已至?速去请!” 韩夫人身着华服,在长安君府内来回走动,双眼不断巡视每一个细节,干脆利索的下达各种命令。 长安君府上下千余人被韩夫人如臂使指。 但最关键的人物韩夫人却一直都没看见。 “蟜儿尚眠否?”韩夫人笑骂一声:“今日乃是蟜儿初纳妾之日。” “吾为其前后奔走,他倒好,好像今日无事发生一样,还在酣睡!” “书史柔,去唤蟜儿从速起身,沐浴更衣!” 没多久韩柔便匆匆而回,低声回禀:“夫人,君上昨夜未眠,彻夜没有离开后书房。” 韩夫人微微皱起了眉头,声音也转回平淡:“善。” “代吾照看着些,吾去寻蟜儿。” 带上十余名女宦,韩夫人迈开长腿向后书房而去。 推开房门,韩夫人就见嬴成蟜头戴爵弁,身穿玄色为主、红色为缀的玄端礼服正坐于案几之后,显然早已沐浴更衣完毕。 但案几之上摆放的却不是用于正式场合的华贵礼剑,而是那柄陪着嬴成蟜出生入死的秦剑! 案几之前,八夫、卦夫等六十余名久战生还的老家兵皆正坐于此。 每一名家兵都穿着庄重的喜衣,但衣服里却都有些鼓鼓囊囊,若掀开衣服一角便能看见藏于喜衣之下的皮甲! “母妃!”见韩夫人站在门口,嬴成蟜长身而起,低声吩咐:“都出去吧。” 一众家兵齐齐拱手:“唯!” 韩夫人也淡声开口:“你等也都出去,守在门口勿许任何人靠近十丈之内。” 韩熏等一众女宦屈身一礼:“唯!” 待家兵女宦尽数退去,韩夫人亲自关上了房门,缓步走到嬴成蟜面前:“杀心未退?” 嬴成蟜轻声一叹:“难退。” “张天安(张让)的分析没有错。” “今日确实是杀燕太子最好的机会。” “唯有于今日杀燕太子,才能将燕太子之死而造成的负面影响降至最低,甚至近乎为无。” “但若于今日之后再杀燕太子,兹事大矣!” 鞠武为燕丹做出了分析。 张让也为嬴成蟜做出了分析。 如果嬴成蟜有心杀燕丹,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燕国公主嫁入长安君府未得嬴成蟜同意,嬴成蟜心里有气也是理所当然。 燕丹对嬴政毫无恭谨,为弟、为臣皆有理由为王而杀燕丹。 于今日杀燕丹,嬴成蟜师出有名! 而在燕丹死后,燕王喜难道会因为燕丹的死便怒而兴兵吗? 概率几乎为零。 对于燕国而言,在没有盟友的情况下单独与秦开战几乎没有胜算。 除非战事不可避免,否则燕王喜都不会因为一名并不受宠的儿子的死而与秦开战。 燕国公主的入府便是给燕王喜服下的一颗定心丸。 只要嬴成蟜对燕国公主多加宠幸,燕王喜自会心安。 但若于日后再杀燕丹,这颗定心丸便没了用处,燕王喜很可能会因恐惧而做出一些出乎秦国意料之外的决定。 综合各方面考虑,如果嬴成蟜想在不开启国战的情况下明杀燕丹,今天就是他最好的机会,也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 韩夫人认真的说:“吾不知你为何杀燕太子之心甚隆。” “吾亦不会强劝你改变主意。” “只是其中后果伱可考虑清楚了?” 嬴成蟜笑了笑:“为安抚燕国,儿必须要被惩处。” “这封君之位王兄必不会罢,但儿身上担着的官职肯定是要被黜落些许。” “不过无碍。” “儿本就不愿置身于朝堂之上,若是没了那些案牍之忧,儿也能偷得半日清闲去钓钓鱼了。” “如此也可令虚附于儿的羽翼自行离散。” 灭魏之后,大批中基层官吏便向着嬴成蟜附着而来。 这并不符合嬴成蟜的心意,也不符合嬴成蟜的利益。 嬴成蟜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自斩一刀,斩去那些虚附的臣属,以免势力过大后难以控制,甚至与嬴政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 韩夫人却摇了摇头:“吾所言非是朝中的后果,而是大王会如何看待此事。” 嬴成蟜默然无言。 韩夫人声音转而肃然:“是否要于今日杀燕太子,与利弊无关,与时机无关,与大局无关。” “若蟜儿应允大王于今日杀燕太子,便是阻碍重重也该于今日杀燕太子。” “但既然蟜儿应允大王不杀燕太子,就不该违诺!” 嬴成蟜轻声一叹:“这也是儿彻夜思虑之故。” 即便二世为人,嬴成蟜也不会忘记荆轲刺秦王那篇文章。 与其增强嬴政的个人防护能力,嬴政更喜欢将危险消灭在萌芽里! 但,嬴成蟜终究答应了嬴政。 嬴成蟜不会骗嬴政,更不愿违背与嬴政之间的承诺。 嬴成蟜沉声道:“近几日王兄未曾见过燕太子,或是二人已经生隙。” “王兄知儿对燕太子的杀意,也肯定能想到今日是杀燕太子的最佳时机,更知儿的心性。” “若王兄不愿燕太子去死,王兄必定会亲自下令阻止儿。” “故而儿意欲令家兵埋伏于府内,若未得王兄之令,便择机杀出,斩燕太子于府!” 韩夫人无奈的看着嬴成蟜:“在张天安指点之前,蟜儿可有想到今日是杀燕太子的最佳时机?” 嬴成蟜摇了摇头:“并未想到。” 韩夫人愈发无奈的看着嬴成蟜:“大王知蟜儿的心性,更知蟜儿的才智。” “你当大王会料到张天安的谏言,还是会误以为你能料定时机?” 嬴成蟜双眼之中满是茫然。 什么叫大王知我才智? 什么叫误以为我能料定时机? 不是,你们都觉得我肯定想不到今天就是杀燕丹的最佳时机是吗? 我在你们心中就那么蠢吗! 韩夫人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嬴成蟜的脑袋:“你啊!” “你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你就不适合置身于朝堂之中!” 你这傻孩子! 若是果真有心朝争,待你被大王卖了,你肯定还得帮大王数钱呢! 嬴成蟜讪讪一笑:“那要不,儿去问问王兄?” 转念一想嬴成蟜又摇了摇头:“若王兄以为儿算不到应该在这个时机对燕太子动手,那若是王兄有意杀燕太子便该提前派人告知儿。” “想来王兄还是对燕太子手软了啊!” 嬴成蟜喃喃的话语对于韩夫人而言颇为幼稚。 但韩夫人却没有打断嬴成蟜的思考,只是像看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慈祥的看着嬴成蟜。 不懂朝事不要紧。 嬴政还没到二十岁,韩夫人也还有充足的时间护持着嬴成蟜慢慢成长。 半晌过后,韩熏的声音突然传入房内:“夫人,太后至!” 嬴成蟜大感错愕:“祖母怎的也来了!” 韩夫人也微微皱眉。 旋即双手捧起嬴成蟜征伐所用的佩剑,小心翼翼的将其放于兰錡(兵器架)之上。 韩夫人又从另一架兰錡上取下一柄镶嵌着十六颗五色玉的华丽礼剑佩在了嬴成蟜腰间。 退后一步,韩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儿果真俊朗!” 旋即韩夫人正色道:“无须怀疑大王在做出决定之后会否告知你动手。” “你当相信自己的才智,也当相信大王对你的了解。” “既然大王仍无令下,你便当知大王并无此意。” “既如此,你又何必费心于此?” 嬴成蟜:??? 总感觉你在说我蠢,但我还没证据! 嬴成蟜无奈颔首:“儿知之矣!” 一手按剑,嬴成蟜与韩夫人一同阔步抵至前院,便见华阳太后正满脸笑容的指挥宦官将各色物件送入府内。 “祖母!”嬴成蟜快步上前,笑而拱手:“不过是纳妾而已,怎的还劳您亲自登门!” “若是祖母有心见见新纳之妾,孙儿明日携其入宫拜见祖母便是。” 纳妾而已,又不是娶妻。 即不需要行六礼,也不需要拜高堂。 若是寻常身份的妾室入府,只需要去衙门做一下登记,再开府后门让送亲之人将新妾送入府内,宴请送亲宾客们吃顿好的便是。 韩夫人的布置已是隆重,而今华阳太后又亲自赶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嬴成蟜这是要娶妻了呢! 华阳太后满脸都是笑容:“可不只是纳妾那么简单,而是蟜儿你终于愿意纳妾了!” “有一就有二,有三就当有数百上千!” 握住嬴成蟜的手,华阳太后笑的皱纹都更明显了几分:“蟜儿送回的一众嫔妃祖母都瞧看过了,尽是好模样,其中不少皆是善生养之女。” “对政儿,孤已放心。” “而今孤这心头之忧仅剩蟜儿你一人,孤今日又怎能不来看看?” 嬴成蟜尴尬的笑道:“数百上千应该不至于。” “祖母且先去后院休息,此地由孙儿操持便是,无须劳烦祖母。” 华阳太后拍了拍嬴成蟜的手背:“诸多杂事岂是你能操持的来的?” “今日有的你辛劳,你且去休息便是。” 韩夫人上前一步,温声笑道:“不若由儿媳陪着太后一同布置,何如?” 华阳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但看着不愿离去的嬴成蟜,华阳太后还是笑而颔首:“如此,甚善!” 韩夫人看向嬴成蟜:“蟜儿你去令所有家兵刷洗甲胄、兵刃与战马。” “你既以武耀于世,便不可于各国宾客面前漏了怯!” 看看韩夫人,再看看华阳太后,嬴成蟜感觉气氛好像有点怪怪的。 (本章完) 第293章 你们若是不要体面,本君也不会帮你们体面 虽然嬴成蟜不争不抢,但在当今大秦,嬴成蟜已是绝对的第一梯队势力领袖。 又因两次灭国之战,嬴成蟜在整个天下都颇具威望。 只是嬴成蟜自打出名声后的大多时间都在外奔波,很多人想往上凑都没机会。 而今嬴成蟜终于回府,又正好有个由头,即便只是纳妾却也已够诸多有心人攀着枝丫往上爬。 所以自日昳(13:00)起,大量车马便向着长安君府汇聚而来,让本就忙碌的长安君府愈发热闹。 而身为长安君府之主,嬴成蟜也不得不满脸笑容的在府门附近来回走动。 “恭贺君上!” “哈哈哈,苏大夫的大婚也将至了吧?届时切莫忘记告知本君,本君必当登门道喜。” “长安君,恭喜恭喜啊!” “多谢多谢,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面对一名名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嬴成蟜忙的脚打后脑勺,脸都快笑僵了。 但,大的才刚来! “太仆粒至!” 听着门子的高呼,嬴成蟜快步迎出:“芈上卿!” 芈粒笑而拱手:“长安君,恭喜恭喜啊!” 说话间,十余名仆从抗下六口大箱子就要往长安君府后门走。 嬴成蟜有些无奈:“不过是纳妾这等小事而已,怎的还劳您携礼登门!” “芈上卿的心意,本君领了。” “但这些礼物却必不能收,否则天下人如何看待本君!” 韩夫人和华阳太后已经把这场纳妾的规格拉的够高了。 结果身为九卿之一的芈粒不仅送上贺礼,甚至还亲自登门? 你们真的没有忘记本君只是在纳妾而已吗! 更重要的是,谁家纳妾会收份子钱啊! 信陵君、春申君、昌平君等诸多权贵谁人没有几百房妾室? 若是纳妾的时候都得随份子,那么不近女色的臣子早晚得破产! 芈粒朗声而笑:“此礼非是为贺长安君纳妾,而是为贺长安君凯旋。” “只是恰巧长安君纳妾,便顺带添添喜气。” 嬴成蟜心下吐槽。 我信你个鬼! 芈粒继续说道:“且不止本卿有心为长安君凯旋而贺。” 说话间,十余架马车在府门外停稳,一扇扇车门开启,门子的呼声也多了几分慎重和严肃: “太后少府范至!” “永巷令敢至……” “太后卫尉阳泉君至!” “相邦昌平君至!” 一连串十余个名号念诵而出,长安君府门外陷入一片寂静。 上至已经半退休的阳泉君芈宸、身为相邦的昌平君熊启,下至太后少府芈范,十余名芈姓熊氏的重要人物联袂而至! 登时便有不少宾客笑而拱手:“微臣拜见相邦!” “今日竟能得见昌平君,实乃三生有幸啊!” “阳泉君竟愿踏出咸阳宫,亲自登门道喜,也就是长安君才能有此殊荣!” 嬴成蟜却是不由得眯起了双眼。 芈粒打头阵时,嬴成蟜还没发现问题,只是觉得有些离谱。 但随着熊启等人的抵达,连嬴成蟜都发现有问题了! 熊启笑呵呵的应付了众人的寒暄,便走到嬴成蟜面前朗声而笑:“长安君,恭喜恭喜啊!” 芈宸也慈祥的看着嬴成蟜:“蟜儿的房中总算是能有些贴心人了。” “如此,乃舅大父(舅祖父)也可安心矣。” 嬴成蟜心思急转。 除非是在华阳宫中单独相见,否则芈宸向来都是口称嬴成蟜的封号,并无像华阳太后那般的亲近。 而今芈宸不止突兀登门还称呼的如此亲近,嬴成蟜赶忙笑而拱手:“多谢相邦、多谢舅大父。” “劳舅大父登门,孙儿心实不安。” “此番不过是纳妾而已,怎能劳得舅大父亲自登门!” 嬴成蟜在暗戳戳的发问。 你们干啥来了! 芈宸温声笑问:“乃舅大父前来讨杯水酒喝喝,蟜儿可是舍不得了?” 嬴成蟜失笑:“怎么会!” “若舅大父觉得孙儿府上的酒水甘甜,孙儿巴不得与舅大父畅饮不休呢!” 芈宸笑而颔首:“既如此,今日乃舅大父自当多讨几杯。” 芈宸圆滑的抹去了嬴成蟜的问题。 华阳太后的声音却突然从府内传出:“都是自家人,蟜儿无须费心招待他们。” 走到府门口,华阳太后看向芈宸:“宸弟,前院正巧还有空位,引着启儿等人入座便是。” “今日长安君府外必定车水马龙,令随行仆从于府外二里扎营休息。” “孤自会令仆从送上餐食。” 华阳太后的脸在笑,但华阳太后的双眼……却带着杀气! 一番看似在招呼的话语却表明了两点。 其一,告知韩夫人和嬴成蟜,芈宸等人的抵达不在华阳太后计划之内。 其二,警告芈宸,莫要仗着长辈的身份在嬴成蟜府上窃取人脉,甚至说出一些越俎代庖的话语! 芈宸面露讪色:“谨听长姐吩咐!” 芈姓熊氏一行宾客收敛起羽毛,在华阳太后的死亡凝视中乖顺的走进长安君府。 但随着他们的抵达,长安君府内还是不免得愈发喧闹。 一时间,楚语声高! 远远看到韩夫人还在忙碌,嬴成蟜不得不低声吩咐:“八夫,去客院,寻张天安将此间事尽数告知于他。” 脑子不够用了! 第一外置大脑不在身边,第二外置大脑正在忙碌,嬴成蟜只能求助于第三外置大脑! 八夫当即拱手:“唯!” 八夫刚刚领命而去,门子的高呼便再度响起: “燕太子至!” “燕太傅武至!” 马车上,鞠武低声发问:“太子果真不再思虑一二?” “一进长安君府再想离开恐怕就难了!” 燕丹坚定的说:“不用多想!” “丹相信政弟。” “就算我二人之间出现了再大的矛盾,政弟也绝不会杀丹!” 话落,燕丹跳下马车,阔步上前,拱手肃声道:“长安君,恭喜!” 嬴成蟜的手下意识握住了剑柄,顿了一息后又继续上抬,与左手汇成拱手礼:“多谢。” “未曾想,燕太子竟会亲自登门为本君贺。” 燕丹挤出一丝笑容:“舍妹出嫁,丹身为长兄自当前来送送。” 嬴成蟜右手一引:“来者是客,里面请!” 燕丹略略颔首:“多谢!” 仰头看着长安君府的匾额,燕丹深吸一口气,决绝的迈步入府! 鞠武见状无奈轻叹:“太子啊!” 然而叹息归叹息,鞠武却还是舍命陪君子的跟着燕丹一起踏进了长安君府! 燕丹之后,不再有宾客登门。 嬴成蟜便也进了府内,游走于诸多宾客之间,谈笑风生。 正聊的开心呢,管家张铭走到了嬴成蟜身边,低声上禀:“少主,景氏送亲车队预计会于晡时四刻(16:00)抵达。” 嬴成蟜有些诧异:“本君记得约定之时乃是今日日入二刻(17:30)!” 张铭点了点头:“约定之时确实是日入二刻,但景氏送亲车队提了车速,并已令使者告知府上。” 熊启笑道:“如此看来,是新女等之不及了!” “斯人未至,其心或已在长安君府!” 周边不少宾客都附和着笑而奉承了起来。 循声而来的韩夫人也笑道:“景氏女尚未入府便已心向长安君府,真真是令人心生喜欢。” “孤虽给不了其明媒正娶之聘,却也当天色将昏之际再迎其入府。” “否则岂不是寒了景氏女的一片真心?” 若是纳妾,随时入府皆可。 但就如《白虎通义》所言那般:婚者,谓黄昏时行礼,故曰婚。 若是大婚,便当于昼夜交替、阴阳相合的黄昏时刻。 所以韩夫人这番话虽是在拒绝,却也回护了景氏的脸面。 熊启摇了摇头,随意的说:“心若有情,何须在意时间?” 华阳太后沉声开口:“心若有情,便当由重诺而启!” “既然早已约定了时间,便当准时而至。” “由着小女儿心性的提前抵至,岂是婚配之道!” 华阳太后很清楚景氏的想法。 当景氏女第一个盛装抵达,嬴成蟜或会心生惊艳。 再看到数十名身材样貌皆是上乘的侍女,嬴成蟜可能就麻了。 最后再让几名或许出身一般但却必定绝美的女子最后露面,更是会大幅提高嬴成蟜的审美阈值。 待到齐国公主和燕国公主抵达时,即便二女同样美貌,可只要她们的样貌不能艳压景氏女,嬴成蟜都会像是一天面试了几十名应聘者的面试官一样。 疲惫、麻木的表示:哦,就这? 而三女入府时给嬴成蟜留下的第一印象,更会直接影响嬴成蟜以后对三女的态度。 这算不上什么计策。 芈氏也不了解首因效应等心理学概念。 这只是芈氏在数百年联姻过程中积攒下来的一些小技巧而已。 但在华阳太后看来,如果嬴成蟜是那等看重美色的人,嬴成蟜至于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妾吗! 熊启不死心的看向嬴成蟜:“长安君以为可要全了景氏女的心中急切否?” 嬴成蟜皱眉道:“本君倒是无所谓,不过是妾而已。” “只是此番本君令肤施送来的是二岁成羊。” “这二岁成羊可不比当年羔羊。” “其肉口感丰富、汁水充裕、香气浓郁,肉质却比之羔羊更多了些韧性,炖煮的时间也要更长。” “若景氏女晡时四刻便至,恐怕也不能到了就开席啊!” 嬴成蟜确实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说话间,嬴成蟜已在思考制造高压锅以缩短炖肉时间的可行性。 但嬴成蟜这话听在熊启耳中却是直白的拒绝! 本君特意令人准备了佳肴以宴宾客,给足了景氏以体面。 但若伱们不要这个体面,本君也不会帮你们体面。 不过是妾而已! 熊启当即沉声道:“太后、韩夫人所言有理。” “速去告知景氏,令其减速缓行!” (本章完) 第294章 回忆起被嬴成蟜支配的恐惧! 一支由五百余架马车、一千名骑士、一千名随从组成的浩大车队经由武关、商城、蓝田转入关中地,并一路转进东北,向着长安乡疾驰而去。 居于车队正中的,是一架装饰华贵的马车。 马车之内,一席华服、肤若凝脂、容貌端庄的芈恬端坐于软榻之上。 感受到开始减慢的车速,芈恬轻声喃喃:“想来,华阳太后的命令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景礼便策马靠近了车驾,沉声道:“公子启帮助我等大力争取,无果。” “韩夫人婉言拒绝,长安君恐有怒气。” “华阳太后亦严词拒绝!” 在景礼看来,凭着华阳太后的权势,施展一个小手段根本就不应该有所阻碍。 但结果却超出了景礼的意料之外。 阻碍不止有,而且还很大! 景礼心中有些担忧:“如此看来,华阳太后在秦国的地位并不如前。” “恬儿你入秦之后必当小心谨慎。” “未起势之前莫要想着投身于漩涡之中,但若是力所能及,也定要臂助华阳太后一二。” 芈恬却轻声道:“亦或是华阳太后以为此举并不妥当。” “今岁腊祭过后,长安君年方十九。” “虽恬儿未曾见长安君,但长安君能以如此年岁坐拥灭两国之功,想来定非常人。” “寻常手段放在长安君面前不过是徒增笑尔。” “不止不能得长安君欢心,反倒是可能会令长安君不喜。” “若恬儿初入府便引得长安君不喜,恐此生再无翻身之日。” 芈恬很清楚的明白一个道理。 对于生活在内宅的她们而言,任何技巧、谋略、手段的目的都只有两个。 其一,赢得主君欢心,通过主君的恩宠去实现自己的目的。 其二,培植府内府外的力量,借用外部力量逼迫主君不得不恩宠自己。 只要不能实现这两个目的,那么一切手段都是多余的。 多余的,就该扔掉! 景礼沉吟片刻后,认同颔首:“此言有理。” “长安君固然年幼,但却不能以少年心性观之。” “此番是我等想错了。” 虽然走了一步错棋,但景礼的心中却颇为欣慰:“恬儿能看清这些道理,甚至与华阳太后想到一处,实乃我景氏之福也。” 景礼认真的说:“便是离开了家也莫要怕。” “景氏永远都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只是景氏与长安君终究分属两国,景氏能助你之处远远没有华阳太后能助伱的更多。” “待你入了秦国,切记要与华阳太后交好,随华阳太后多多学习。” “以你的姿容和才学,未必不能行宣太后、华阳太后之举!” 芈恬心中一热。 以芈恬的出身完全可以配君侯正妻之位,但她却成了嬴成蟜的妾。 然而芈恬却没有觉得委屈。 当年华阳太后初入秦国时也只是公子的妾而已。 宣太后的开局略略能好上一些,却也只是八子。 华阳太后、宣太后能一步步爬到王后之位,再爬到太后之位。 她芈恬也未必没有机会! 然而芈恬却迅速压下了这份野心。 得失心可以有,却不能过重,否则反会受其累! 芈恬温声而笑:“谢叔父相告,恬儿省得。” “烦请叔父传令车队,车速无须减缓,加速行至长安君府东二里停驻。” 景礼若有所思的发问:“可是要于彼处等待其他两名公主?” 芈恬笑道:“叔父所言甚是!” 景礼欣然高呼:“令!” “加速!” 景氏车队加快了速度。 燕国车队内,一名少女也撩起车帘看着窗外景色,眼巴巴的发问:“我们真的不能策马而行吗?” “乘车也太慢了些!” 少女的样貌还有些稚嫩,眉眼间透露着古灵精怪的劲儿。 上卿栗恪只得再一次安抚:“公主,此乃大事也,实当尊礼而行。” “路上慢一些也可打磨一番公主的性子。” 说话间,栗恪有些无奈。 姬薇虽是燕国公主,但却自幼不爱女工爱刀枪,常以侠女自诩,性子也颇为活泼。 这并不是适合联姻的性子。 但可惜,燕王喜膝下仅有姬薇正值出嫁之龄。 若是拿宗室族女去与嬴成蟜联姻,分量却又不够。 所以姬薇不得不充当联姻人选,也让诸多朝臣都心中惴惴。 万一姬薇这性子冲撞了嬴成蟜,以至于此次联姻非但没能起到拉拢嬴成蟜的效果,反倒是与嬴成蟜交恶那可怎么办! 姬薇笑颜如花:“若是嫁给旁人,吾还会担心会否过于烦闷,亦或是冲撞了良人。” “但那可是长安君诶!” “如长安君这等少年才俊定然不会太过沉闷,想来也不会因吾这性子而鄙薄于吾。” 姬薇的眼中满是小星星。 嬴成蟜两次灭国,一战打崩了燕国的十万大军,可见其勇。 在将渠自刎之后,嬴成蟜更是不顾双方的对立身份,只是出于对将渠的尊重便要求燕国以君侯礼下葬将渠于无终山下,更亲自为将渠准备了符合君侯礼制的棺椁。 嬴成蟜虽非侠客,却因此举得到不少燕地豪侠的赞许。 比大侠更厉害诶! 嫁给嬴成蟜以后的生活肯定会非常开心吧! 栗恪诚恳的叮嘱:“长安君究竟是何心性,还需要多加揣摩。” “在了解长安君秉性之前,公主还当谨言慎行以观才是。” “万望公主切记,此乃事关公主一生的大事,此地也并非大燕,而是秦国。” “一旦公主惹怒了长安君,公主此生~唉~” 贵为一国长公主,却需于他国公子府上谨小慎微,生怕一不小心便香消玉殒。 何其可悲! 若燕国国力能更强一些,若大王昔日能听听将渠的话,何至于此啊! 不愿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姬薇,栗恪声音转而温和:“好在现下太子也在咸阳,公主也有臂助可依。” “若公主遇了险阻,可即刻联系太子。” “若公主遇事难决……” 想想燕丹的才智和手腕,栗恪转而道:“可寻太傅问策。” 姬薇手臂横于窗框,俏脸枕在手臂上,郁闷的应了一声:“莫要念了莫要念了!” “吾知之矣!” 看着翱翔在天空中的飞鸟,姬薇心中满是向往。 好想像鸟儿一样能扑棱着翅膀快快飞到长安君府,去看看长安君呀! 在姬薇百无聊赖的等待中,燕国车队终于行至长安乡东。 “栗上卿!”仆从策马而回,拱手沉声道:“前方发现楚国车队与齐国车队停驻。” “观其车驾,应是楚、齐二国的送亲车队。” 栗恪眉头微皱:“景氏走武关入秦,当是自长安乡西侧而至,而不该出现在长安乡以东的此地。” “齐国则是走水路自长安码头下船,距离此地也有些距离。” “现下二者却皆停于此,想来是为了等待公主车驾。” 通过距离和路线就能看得出,楚、齐二国的送亲车队于此等待燕国车队之举大概率是由楚国主导。 再想想身居高位的华阳太后,栗恪有些头疼。 楚国此番来者不善啊! 但栗恪也能理解。 毕竟景氏女是得嬴成蟜首肯才被纳入长安君府的,而齐国公主和燕国公主都是在嬴成蟜松了纳妾的口子之后趁机塞进去的。 楚国感觉被侵占了胜利果实,有心宣扬一番主导权也是情有可原。 姬薇好奇的探出脑袋:“可是楚国和齐国的姊妹在等吾?” “我能见见她们吗?” 栗恪沉吟半晌后方才笑而颔首:“自然可以。” 姬薇欢呼出声:“好诶!” “可以下车啦!” 栗恪却无情的摇了摇头:“未至长安君府之前不得下车。” “便是与那二女相见,却也只能隔窗而望。” 姬薇顿时蔫吧了下来。 但再想想路上能有个伴说说话,倒是又让姬薇多了几分期待。 在三方送亲使者寒暄试探了半晌后,三架充满各国特色的华车终于并排而行。 姬薇两只手臂同时撩开了左右车帘,小心翼翼的呼唤:“姊妹?” 右侧华车的车帘被拉开了一角,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出现在姬薇眼前。 “敢问可是燕国长公主?” 姬薇笑道:“正是!” “你是……”姬薇看了眼对方车驾上的铭刻,目露了然:“齐国幼公主?” 车帘被挂起,妫(guī)灵礼仪备至的盈盈一礼:“大齐九公主,见过姊妹。” 姬薇轻轻耸了下鼻尖,好像闻到了烤肉的味道。 左侧车驾的车帘也被拉起,芈恬露出温和友善的笑容:“能得两位姊妹同行,幸甚至哉!” “未来这一生,你我姊妹三人便当携手相伴了。” 芈恬有意主导着聊天。 姬薇性子活泼爽利。 妫灵虽然话比较少却总不会让话掉在地上。 在这最后的一公里,三架马车的声音就没停过! 直至距离长安君府仅剩百丈,三女才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 只见长安君府门外,三百名新晋家兵顶盔掼甲、腰佩利刃,在门外两侧排开。 八夫、卦夫等六十六名屡战生还的老家兵站在距离府门最近的地方,一双双锐利的目光肃然凝望送亲车队。 府门内,华阳太后和韩夫人没有穿上最为正式的朝服。 但却也都身着玄色祛袖(窄袖)深衣,目光审视的看着车队。 府门口,嬴成蟜左手下垂,右手按剑,双眼冷然的看着三国宾客。 虽然嬴成蟜身穿玄端礼服而非甲胄,虽然嬴成蟜腰佩礼剑而非战剑。 但家兵环绕之下,沉默不言的嬴成蟜却不自觉带上了一股肃杀之气! 不少楚、燕使者的双腿都有些打颤。 一时间,他们不由得回忆起了曾被嬴成蟜在战场上支配的恐惧! (本章完) 第295章 就拿这考验公子?哪个公子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在这个时期,黔首的婚礼已经有了几分后世的影子。 即便物质条件并不充裕,他们也会想办法让婚嫁过程喜庆一些。 但喜庆,不属于权贵的婚礼。 庄严、肃穆,将各方肌肉显露出来才是对婚嫁双方最大的尊重! 所以三国送亲队伍即便被长安君府的杀意吓的腿哆嗦,却并无一人心中有所不满。 恰恰相反,芈恬看嬴成蟜的双眼都在放光。 能得主君如此,实乃人生之幸! 姬薇更是情不自禁的喃喃低呼: “为人杰,当如是!” 若是站在府门口,引着一众家兵耀武扬威的人是本公主的话,那就更好了! 妫灵也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嬴成蟜。 据说超好吃的甘蜜苌楚糕就是此人研究出来的。 好难想象如此俊朗英武之人奔走于庖厨之中呀! 送亲队伍在打量着长安君府。 长安君府也同样打量着送亲队伍。 张铭低声发问:“少主,我等仆从该当如何称呼三位新女?” 在法律和礼制上,妾就是妾。 但在日常生活中妾却有着多种称呼,而每一种称呼都代表着一种地位。 所以张铭看似是在应该如何称呼三位新女,实际上却是在问长安君府和长安宫的仆从们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这三位新女。 华阳太后满心欢喜的帮着参详:“皆以姓冠而称姬如何?” “待得以后蟜儿府上女子众多,则可加以行序。” 因为春秋时期周天子的不断联姻,导致嫁到各国为妻的贵女很多都出自姬姓。 所以姬已从单纯的姓延伸出了美人、贵女等等含义。 华阳太后给出的称呼方式从为妾时期起直到升为夫人,除非另赐尊号否则都不会出错。 嬴成蟜喃喃道:“芈姬、妫姬,还有姬……” 嬴成蟜的话已到嘴边却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景氏女和齐国公主还好说,燕国公主她本来就姓姬啊! 继续称其为姬,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对于嬴成蟜而言,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嬴成蟜当即摇头:“孙儿并不喜此称。” 韩夫人随之开口:“既如此,不若以姓为冠,皆称小星,何如?” 小星之称出自《诗经·召南·小星》,也是对妾的一种美称。 然而何为小星?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肃肃宵征,抱衾与裯! 正妻允许宠妾抱着铺盖去侍奉主君,但宠妾却要在天亮之前离开主君住所,宠妾虽然感觉自己命运艰苦却还是要感谢正妻的大气,这,就是小星。 韩夫人给出的称呼定下了三名新女必为宠妾的调子,却也只是宠妾! 华阳太后有心为芈恬争取两句,但嬴成蟜却已经开口:“就如母妃所言,皆称小星。” “日后若是不妥再行更改便是。” 见嬴成蟜没有把话说死,华阳太后笑而颔首:“小星也是美称,可用。” 张铭当即扯着嗓子朗声高呼:“迎!” “芈小星!姬小星!妫小星!” 景礼脸色有些难看:“竟是称做小星?” “称一声芈姬或楚姬就那么难吗!” 芈恬轻声道:“无碍。” “不过是虚名而已,不必挂怀。” “且观现下局势,无论是称姬还是称小星,我三人皆同之。” “既如此,姬与小星又有什么区别?” “恬已安然受之,亦请叔父莫要因此而有所不满,更无须为恬进行争取。” 芈恬并不在意这个称呼,芈恬更在意的是长安君府给出的态度。 在联姻中,每一名女子入府时的开局状态都与其个人没有任何关系,皆是由他们背后的家族和国家所铺设。 齐国事秦谨、燕国衰弱、景氏实力雄厚且有华阳太后为依却并非王室宗亲,三女背靠的实力是截然不同的。 然而截至目前为止,长安君府给予三人的初始开局却并无差别。 这既反应出长安君府的实力与楚系外戚并无太大差距,也反应出长安君府在刻意保持着三女之间的平衡。 如此一来,芈恬背后的力量在短期内或许不仅不能成为她的助力,反而会成为长安君府警惕她的由头! 景礼轻声一叹:“叔父是怕你受委屈啊!” 芈恬露出温润的笑容,轻轻摇头:“恬并不觉委屈。” “有劳叔父开门。” 见芈恬确实不像是有所不满,景礼这才亲自拉开车门,又在车门下方放上了一个踏凳。 自车内起身,芈恬稳稳当当的踩住踏凳,身形平稳的走下马车,就听到附近传来一声欢呼。 “下车咯!” “诶呦好重,比头盔还重!” 芈恬循声转头,就见姬薇欢快的跳下了马车,头顶的各色配饰叮咣乱撞。 至于踏脚凳? 栗恪也给姬薇准备了,可姬薇才不会用呢! 栗恪只能黑着脸低声叮嘱:“公主,莫要忘了你是燕国公主!” “多少人都看着你呢!” 姬薇讪讪一笑,赶忙扶正发饰,轻声一咳,装模作样的端起了架子。 芈恬见之莞尔,见妫灵也下了车,便主动开口道:“两位公主,同行否?” 姬薇开心的连连点头:“自当同行!” 妫灵也面露笑容,屈身一礼:“固所愿也。” 转头看向嬴成蟜,芈恬心中不由得升起浓浓紧张。 远处那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将主导她的下半生。 远处那座陌生的府邸,将承载她的下半生。 而她的下半生,就从踏出这一步开始! 将颤抖的双手交叠拱于胸前,挺直腰背,收颌阔肩,芈恬沉声道: “那便,出发!” 黄昏的夕阳下,芈恬、姬薇、妫灵头顶那由头发、金丝、宝石、珍珠和发冠编制而出的六鬟仙髻熠熠生辉。 三女身上都穿着符合妾室礼制的黑底粉边纯衣礼服,严阵以待。 景礼、栗恪等送亲使者齐声高呼: “送众星入府!” 没有乐师奏乐,没有嘈杂热闹的庆贺之音。 在数千人的注视下,三名女子一同迈开脚步,满怀着心中忐忑走向嬴成蟜。 与此同时,嬴成蟜也在看着三女。 芈恬肤若凝脂、润若白玉,容貌端庄大气,眉眼间皆是坦然和自信,小小年纪样貌却有股国泰民安之感。 且景氏之所以选择用芈恬联姻,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芈恬的身形非常符合老秦人的审美观,高就是美,大就是好,看起来就很好生养的样子! 妫灵的皮肤同样白皙,但却是冷白之色,双眼大而圆,琼鼻一点,朱唇小巧,双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眉眼还未完全长开。 妫灵的身高并不符合老秦人的审美,目测不过是一米五五左右,但好在妫灵的身材很符合老秦人的审美,可可爱爱还有派派! 姬薇的身量是三女之中最高的,目测约有一米七,姬薇的肤色也不同于芈恬和妫灵,更偏向于健康的小麦色,再看她发达的三角肌和稳固如山的下盘便知她不只是看起来很健康,她健康的甚至可以说是像一头雌豹。 然而当目光向上移动到她那双狭长的狐狸眼、不点而红的朱唇和娇俏的瓜子脸,却好似是看到了一只狐狸,再定睛看她那满是欢脱的眼神才会发现,这可能是头混了狐狸血统的哈士奇! 三女的风格各有不同,但无论身材、样貌还是出身都绝对是当世顶级。 三国就不相信嬴成蟜能经得起这般考验! 就算经得住也没关系。 燕王喜、齐王建适龄待嫁的女儿都只有一个,他们没得选。 但陪嫁而来的侍女就不需要在意身份了,挑选她们的标准只有两条: 忠诚! 美丽! 每国六十六名,共计一百九十八名陪嫁而来的侍女皆是各国精挑细选、优中选优而出,其中不乏权贵庶女,却也有娼女所出、女闾养大之女。 三国不知道嬴成蟜的口味究竟如何,打的就是个全方位火力覆盖。 两百多名各具特色的美女送上门,哪个公子经得起这般考验! 迎着一双双目光,三女终于走到嬴成蟜面前,或是端庄或是雀跃或是文静的齐齐屈身一礼: “拜见主君!” 嬴成蟜惊艳的目光从三女脸上逐一扫过,最终略略颔首: “入府!” 三女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屈身再礼: “拜谢主君!” 长安君府内外万余人齐齐拱手高呼: “为长安君贺!” 嬴成蟜拱手还礼:“多谢各位美意。” “今日长安君府大宴宾客。” “开宴!” 话落,嬴成蟜当先转身迈步入府。 芈恬、姬薇和妫灵跟在嬴成蟜两步之后,也顺着嬴成蟜进入府内。 但紧张却依旧萦绕在她们心头无法消退。 府门之内。 华阳太后立于右。 这是从安国君妾起步,一路逆袭成为大秦太后的前前代MVP。 韩夫人立于左。 庄襄王归秦之后,坐拥嫔妃何止数百人?然而却仅有韩夫人为庄襄王诞下了一子! 赵姬还只是与几十名舞姬斗芳,韩夫人却是在母国实力一般、宫中别无臂助的情况下,压制后宫群妃牢牢把持住了庄襄王的身与心,不是MVP却胜似MVP。 而现在,芈恬三女便将直面两代MVP! (本章完) 第296章 与其女闾听曲,不若归家品茶! 芈恬三女赶忙屈身一礼: “拜见华阳太后,拜见韩夫人!” 华阳太后双眼来回看着三女,满脸都是满意的笑容:“善善善!” “长安君心性不稳,惯爱冲锋陷阵而不吝己身,这皆是因其屋内无人所致。” “日后你等可要好生照顾着长安君,切莫行那等令长安君心烦之事,若是能为长安君诞下一儿半女,帮着长安君定定心性,那便是我大秦的功臣。” “但若是惯爱耍小性子,甚至是劝阻长安君纳妾。” 华阳太后面色一冷:“其罪,你等自己担待不起!” 面对华阳太后的吩咐亦或者说是警告,三女的心都提了起来。 她们知道华阳太后这话不是空话。 如果她们真的惹怒了嬴成蟜,嬴成蟜必定会迁怒于她们背后的家族甚至是国家。 如果她们劝阻嬴成蟜娶妻纳妾,华阳太后和韩夫人也饶不了她们和她们的家族。 而站在她们面前的这三个人,恰恰都有实力做到这一点! 三女当即齐齐屈身再礼:“唯!” 华阳太后的面色重归柔和,目光转向芈恬:“你便是恬儿吧?” 芈恬乖巧的笑道:“芈姓景氏恬,拜见太后。” 华阳太后的脸上又挂起了笑容:“孤记得孤出嫁之际,令祖父也才像伱这般年岁。” “令祖父时常提弓携箭,率家仆游猎于山林之间。” “偶得野味,便会送来孤处与孤同享。” “而今,你都已经这么大了。” 华阳太后不只是在表露亲近,同时也是真的怀念过往。 岁月啊,真是不饶人! 也不知当年那个意气昂扬的少年近来可好? 芈恬温声道:“家祖父亦惦念着太后。” “妾临行之前家父特令家仆收今岁柑橘,取其肉而佐以蜜,特令妾将其赠与太后,同品今岁美味。” 芈恬顺畅的进入了新身份,已经开始以妾自称。 那蜂蜜柑橘酱在楚地是寻常滋味,但将其在腐坏之前送到长安乡却让景氏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然而说在芈恬口中,却是云淡风轻。 好似只是千里送鹅毛,礼不贵而重在情。 华阳太后果然心中一暖:“自嫁入大秦,孤未得尝橘久矣!” “代孤多谢令祖父的心意。” 在华阳太后的刻意引导下,话题围绕着芈恬展开。 虽然三女同时入府,却好似是以芈恬为主,其他人根本插不上话。 姬薇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喜欢说话的她现在却只能看着别人说话,平日里备受关注的她此刻却无人理会,让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一道爽朗的呼声传来:“王妹!” 姬薇双眼顿时一亮:“王兄!” 燕丹阔步而来,朗声而笑:“哈哈哈~这一路乘车的滋味可不好受吧?” 姬薇积蓄已久的不开心顿时倾泻而出:“妹实在不知那马车有什么好坐的。” “半点都不得自由。” “过函谷关时妹得见一头野鹿,有心持弓猎之却被车所困,根本张不开弓!” 燕丹笑问:“可带弓否?” 姬薇压低声音鬼鬼祟祟的说:“带啦带啦!” “妹让侍女藏在箱子最底下了,好不容易才骗过栗上卿呢。” 燕丹欣然道:“现下正是秋猎之际,兄来时见这周边山林之中的野兽便不少。” “待你安顿下来后,兄带你上山秋猎去!” 姬薇双眼都在放光:“王兄你最好了!” 不远处,栗恪和鞠武不约而同的以手扶额。 在场面被芈恬所主导之际,燕丹挺身而出让长安君府的仆从们知道姬薇在大秦也是有臂助的,这对姬薇而言大有好处。 但是太子啊,你能不能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 这是聊秋猎的时候吗! 不过即便姬薇聊的话题不合适,却也比独自一人站在旁边的妫灵好上很多。 虽然秦齐联姻不断,但现下齐国却没有在大秦得势的夫人。 虽然齐国王室也有不少子弟来秦任职,却都不曾登临高位,此刻上前反倒是更凸显出妫灵背后势力的单薄。 所以一时间竟无人与妫灵说上一句话! 看到妫灵这般模样,韩夫人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当年她从韩国初入秦时,不也是这般孤立无援的模样? 心下轻叹间,韩夫人主动上前握住了妫灵的手,温声笑问:“自齐至秦,可有不适之处?” 妫灵迅速收回目光,露出得体的笑容:“劳韩夫人挂怀。” “妾一路乘舟西行,本以为船上所载之花会因秦风酷烈而亡。” “却不曾想,大秦的风更烈,却能养出更美的花。” “花如此,妾想来亦如此。” 韩夫人的眼中多了几分审视:“你喜好花草?” 韩夫人问的是妫灵有没有不舒服,但妫灵却将话题转向了花草,若说妫灵无意,韩夫人是不信的。 毕竟以齐国的情报能力理应知道在嬴政回国之后,韩夫人便‘醉心’于花草之道,再不关注朝中事。 侍弄花草对于韩夫人而言,意味着避让不争。 韩夫人却不知妫灵究竟是有心不争,还是借此攀附自己,假借不争之名而行大争之事! 妫灵轻轻颔首:“妾自幼聆听父母教诲,终日诵读圣贤典籍。” “略有闲暇便愿侍弄花草,只是妾恐怕无禀赋于此道,打理的花草总是比不上花匠所侍。” “今入主君府内,妾无须终日苦读,若主君恩准,妾可多些时间用于花草之上,想来会略有精进。” 这一次妫灵说的更直白了些许,她确实没有争斗的心思,只求能托庇于韩夫人讨个清净。 毕竟齐国对大秦的影响力并不深,齐国对大秦的态度也一直都是事秦谨。 凡是对秦事务,齐国始终保持谨慎甚至恭谨的态度,这就意味着当妫灵需要斗争的时候,齐国王室几乎不可能给予妫灵以帮助。 于秦无援、于齐无依,妫灵怎么争? 没法争! 且妫灵的陪嫁极为丰厚,即便嬴成蟜一枚秦半两都不给她,也不耽误妫灵一生吃香喝辣。 既然如此,不如不争。 当一辈子咸鱼多舒坦! 韩夫人笑了:“倒是巧了,孤亦好花草。” “若是妫小星有意,孤可分你一小块花田。” 妫灵展颜而笑,屈身一礼:“拜谢韩夫人赐!” 韩夫人又看向与芈恬畅谈过往的华阳太后,温声开口:“天色已晚,夜色将近。” “太后,也该安置众小星入院了。” 妫灵重归娴静,余光却再次看向前院案几上那一道道美味佳肴。 人生最快乐的事莫过于吃席。 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看着别人吃自己的席,结果自己一口都吃不着。 好气呀! 华阳太后笑而颔首:“善!” “蟜儿,招待好各方宾客,你也早些休息。” 嬴成蟜略略颔首:“祖母且放心,前院交给孙儿便是。” “劳烦祖母、母妃了。” 目送韩夫人、华阳太后带着两百多名女子走向后院,嬴成蟜的心情有些沉重。 虽然嬴成蟜看不明白各方人马的来回过招,但嬴成蟜能感觉的到他们在互相过招。 因为韩夫人竟然自称为孤了! 韩夫人秩为夫人、位比君侯,自是有资格自称一声孤的。 但自从庄襄王过世、韩夫人搬去长安宫定居之后,她就再也没如此自称过了。 府内氛围的变化让嬴成蟜的心情并不美丽。 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家变成这般模样! 嬴成蟜轻声一叹:“难怪赵王好女闾啊!” 正慨叹自己逝去的避风港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在嬴成蟜身后响起:“长安君不去与宾朋宴饮吗?” 嬴成蟜转身低头,就见一脸小大人模样的张良站在自己身后。 嬴成蟜笑问:“你不也未曾入席?” 张良拱手道:“良乃是承家祖父令而来。” “家祖父言称,主上随心所欲便是。” 嬴成蟜反问:“随心所欲?府中算计重重,张天安让本君如何能随心所欲!” 张良认真的说:“家祖父言说,府内万般算计,所求皆不过是长安君的一丝倾心、一丝优待、一丝恩宠。” “以长安君的威势,在这长安君府内,任何人的万般算计都比不上长安君的一句话!” “既然长安君不愿府上充斥着算计,那便随心所欲而为,长安君的喜好会为众人所知,全府上下皆会因您一人的心意而改变。” “这长安君府是什么模样,皆看您一人的心意!” 张让非常能够理解嬴成蟜的困扰,因为嬴成蟜的困扰是每一名当权权贵都会经历的必由之路。 以妻妾为支点,以利益为力臂去撬动府外资源的手段更是繁多。 但张让却一条都没有说。 因为就算是张让教了,嬴成蟜他也学不会啊!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嬴成蟜想怎样就怎样呢。 毕竟嬴成蟜可不再是几年前的那颗软柿子,能被外部势力轻易捏扁揉圆。 芈恬、姬薇、妫灵等人纵是有万般心思,她们所能用的一切手段总结起来其实不过是一句话。 绞尽脑汁、拼劲一切的讨嬴成蟜欢心! 嬴成蟜又何必为了她们怎么讨自己欢心而伤神? 就如那绿茶幽香诱人,你只管品就是了,何必去探寻绿茶的制造工艺! 嬴成蟜皱起了眉头:“那若是本君被府中人算计了,该当何如?” “朝争和战争向来残酷,这后院之内的争斗想来也不会逊色多少。” 张良轻松的说:“有六公主坐镇,想来这个问题无须长安君担忧。” “待到六公主有意放手之际,长安君也理应已经找到了能帮您操持后院的君夫人。” 身为前代MVP,如今又有着身份加持和嬴成蟜的信任。 芈恬等人拿什么跟韩夫人斗! 嬴成蟜沉吟片刻后,终于露出轻松的笑容:“张天安所言不错。” “是本君多虑了。” 有韩夫人压着后院,楚、燕、齐三国是在用二百多枚糖衣炮弹考验公子吗? 不! 三国只是送上了二百多盏香茗供嬴成蟜品尝! 嬴成蟜决定收回对赵王偃的理解。 女闾听曲,哪里比得上归家品茶啊! (本章完) 第297章 今夜成蟜恐难眠!夜色下的三方聚首! 将后院尽数交给韩夫人,肯定会让韩夫人颇为辛苦。 但韩夫人今年才三十多岁,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 给韩夫人找点事做倒也能让韩夫人不至于无聊。 心中压力松快了很多,嬴成蟜不由得露出笑容:“多谢张天安点拨。” “稍后本君当亲赴客院拜谢张天安。” 张良面露古怪:“长安君莫要登门,想来才是对家祖父最好的感谢。” 你亲自登门带去的究竟是感谢还是恐吓,长安君你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家祖父好歹也是在为你出谋划策。 不至于如此恩将仇报吧! 嬴成蟜爽朗大笑:“那便由伱代张天安受此谢吧。” 说话间,嬴成蟜拎着张良的后脖领子,像拎小鸡一样把张良给拎了起来:“走,与本君同席共饮几爵!” 在宾客云集的今日,嬴成蟜让张良与自己同席而饮,绝对是对张良的莫大支持。 这份支持暂时对张良无用,但却会辐射至整个张家。 张让、张胜等人的地位都会因此而愈发巩固。 但张良眼珠子却都瞪大了:“长安君,良年岁尚小!” “能与长安君同席用餐,良铭感肺腑。” “但饮酒之事却是切切不能行。” “前番长安君带良饮酒,良宿醉一日,头昏脑涨,实不能再饮了!” 我还是个孩子啊! 能不能放过我! 嬴成蟜撇了撇嘴:“本君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端着酒坛畅饮了。” “大好儿郎岂能不饮?” “走,饮胜!” “本君再给你介绍几名身手上佳的勇士,过几日让他们带着你同去游猎!” 张良的父亲死的早,其职又被张让接替。 张让既不是张良的亲生父亲又对张良心中有愧,对张良可谓百般溺爱骄纵,纵是比之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也不遑多让。 然而当张良抵达长安君府,他的噩梦就开始了。 在嬴成蟜看来,小男孩就应该摔摔打打、野蛮生长,如此才不至于长大之后被人说长得像个美女! 张良可怜又委屈的仰头看着嬴成蟜:“良必当将此事上告家祖父!” 嬴成蟜失笑:“本君等着张天安来寻本君兴师问罪!” 想想张让来见嬴成蟜的可能性,张良露出了死鱼般的目光。 累了。 毁灭吧! 张良就这么被嬴成蟜拎在手里,看着嬴成蟜单手举爵的与一众宾客谈笑风生、觥筹交错。 好在,一众宾客心里都有数。 待太阳彻底落山,宾客们便纷纷告辞离去。 张良得以解脱,嬴成蟜也放下了酒爵,沉声吩咐:“张管家,代本君好生招待着诸位宾朋。” “于府门处安置几个机灵些的门子。” “若有醉不能行或家住太远者,便邀其往客院休息一夜。” “莫要失了长安君府的体面。” 张铭肃然拱手:“唯!” “少主无须劳心,此等事交于卑下便是。” 张铭面露笑容:“少主自回后院便是,众小星或许已经等急了。” 嬴成蟜笑骂一声:“莫要带坏了小孩子。” “你亲自将张良送回客院。” 把张良转交给张铭,嬴成蟜揣着忐忑、紧张和期待推开后院院门,迈步入院。 入眼处,便是芈恬、姬薇、妫灵三女和站在她们身后的一百九十八名各色美人。 得见嬴成蟜,百余名女子双眼开始放光,齐齐屈身,娇甜软糯却震耳欲聋的呼唤: “恭迎主君!” 听着这甜度超标的呼声,嬴成蟜的腿肚子有点发抖。 这果真是本君的后院,而不是什么盘丝洞? 芈恬当先出列,手捧汤碗向嬴成蟜款款而来:“主君辛苦了,可要喝盏醒酒汤以慰五脏?” 嬴成蟜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看向百余名侍女沉声发问:“母妃可给你等带来的侍女和仆从派了职?” 芈恬温声回应:“韩夫人恩准随我等而来的仆从去打理陪嫁而来的商队、船队诸产。” “至于诸侍女则皆用于服侍主君。” “若主君有所垂青,再由主君安排赏赐。” 《秦律》有定,妻享有个人财产权并享有部分家庭财产权,离婚时不止能带走全部个人财产还能根据衙门判决带走部分家庭共同财产。 但妾不止没有家庭财产权,甚至没有个人财产权! 或者说,妾本身就是和牛马一般的财产而已。 但芈恬三女终究都是贵女,所以韩夫人还是令她们自行处置陪嫁,同时给予了她们获得收益的权利。 嬴成蟜把汤碗放回芈恬手中,随意的说:“母妃的处置并无不妥。” “长安君府也用不着你等的侍女洒扫操劳。” “但本君不愿府中生乱,谁人带来的侍女谁人负责管理。” “若是日后这些人出了岔子,本君直接寻你三人问话。” 芈恬、姬薇和妫灵当即屈身:“唯!” 嬴成蟜的目光在芈恬三女身上流转一番后,轻咳一声,声音也多了几分温和:“今夜妫小星侍寝。” 妫灵:??? 啥? 我侍寝? 我只想当咸鱼的鸭! 而且我今日除朝食之外只吃了一二三盒糕点而已,本想趁着夜色去厨房顺点好吃的呢,这下没机会了。 好饿鸭!!! 心中土拨鼠尖叫,妫灵露出文静的笑容,盈盈一礼:“拜谢主君!” 芈恬笑道:“恭喜妫姊妹,妫姊妹真真是有福了!” 嬴成蟜继续开口:“一个时辰后,姬小星来本君房中。” “再一个时辰后,芈小星来本君房中。” 姬薇心中小鹿乱撞,看着嬴成蟜俊朗的样貌霞飞双霞,面红耳赤却故作豪爽的笑道:“可要芈姊妹为主君熬些养身汤否?” 芈恬心中一片坦然,在入府之前芈恬就知道自己必然会遭受一段时间的打压,嬴成蟜的安排只是更进一步印证了芈恬的想法而已。 屈身一礼,芈恬温声回应:“谢主君恩宠!” 看着三女身后那一双双炽热的目光,嬴成蟜知道。 在韩夫人的庇护下,他的意志不再需要被考验。 但他的身体却即将遭到最为严苛的考验! 今夜,成蟜恐难眠! …… 长安乡北的缓坡上,一席常服的嬴政策马而立,双眼遥望长安君府。 眼见前院的灯火变得稀疏,嬴政举起酒爵,轻声笑语:“王弟,恭喜!” 当朝太后、相邦尽数登门,已经把这一场纳妾的规格拉的太高了。 如果嬴政也登门恭贺,那以后嬴成蟜娶妻时怎么办? 嬴成蟜如何显示出对正妻的重视? 所以嬴政今天不能登门。 但心念已久的事今日终于落定,嬴政怎能忍得住不亲自来看看。 蒙恬策马狂奔而回,拱手上禀:“大王,张让已承大王令,代为点拨长安君。” “张让言称长安君不善谋算,张让本就欲谏长安君于后院之中不加谋算。” “若大王愿意看护长安君一二,那长安君便可愈加肆意,仅从后院获取快乐和子嗣便是。” “如此一来,长安君对再次纳妾或许也会少些抗拒。” 说话间,蒙恬很是感慨。 不过是为了避免长安君后院不宁而已,大秦太后、韩夫人、秦王竟连番出手。 长安君他何德何能啊! 嬴政略略颔首:“善。” “寡人记得张氏张坦颇有些勇武,许他个城父县县尉之位。” “皮候奄,盯着点新入长安君府的人和物。” 嬴政声音转冷:“若发现有所不妥之处,无论大小直接上禀寡人。” “寡人自会处置!” 蒙恬和皮管当即拱手:“唯!” 最后深深看了长安君府一眼,嬴政沉声喝令:“回宫!” 一勒缰绳,带上十余名侍郎和候者,嬴政披星戴月的向咸阳城狂奔而去。 正奔驰间,一架单马拉乘的寻常马车与嬴政擦肩而过。 待到嬴政远去,车帘被猛然拉开。 李斯的脑袋钻出车窗,扭头遥望嬴政的背影,失声低呼:“大王!” 马车内,嬴傒双眸猛的一凝:“果真是大王?” 李斯坐回马车,肃声道:“必不会错。” “大王在此,四周候者必然众多,我等不能再往长安君府了。” “否则必为大王所知。” 嬴傒当即颔首:“李上卿所言甚是。” “令!车马下道,往林中暂驻。” “赵毅,你持本君手令徒步前行一里,于路边等候。” “得见昌平君侍从后持本君手令上前,邀请昌平君来此一叙。” 渭阳君府管家赵毅当即拱手:“唯!” 一刻钟后,大量华贵的车马驶出长安君府,顺着这条道路向咸阳城而去。 其中一架单马拉乘的货车悄无声息的脱离车队,驶入了路边密林。 用狐皮领口遮住面颊,熊启谨慎的跳下货车,迅速踏上李斯的马车。 “李上卿,渭阳君!”熊启面色肃然的看着车内二人,沉声发问:“不知二位密邀本君,所为何事?” 李斯、嬴傒和熊启分属外客、大秦宗室、楚系外戚,且三人都是各自派系的头面人物甚至是领军人物。 三方利益各不相同,时常为了各自势力而在朝堂之上互相争斗。 而今李斯却与嬴傒坐在一起,在月色之下等待熊启的抵达。 熊启知道,这必是因为发生了大事! 李斯拱手一礼:“拜见相邦。” “臣寻相邦只为告知一事。” 李斯肃声道:“文信侯的奏章已经抵达蕞地。” “最迟明日傍晚必能送至大王案头!” (本章完) 第298章 当他发出声音,各方皆当颤抖! 一句话,逼走了熊启的所有醉意! 熊启当即沉声发问:“文信侯上奏何事?” 李斯摇了摇头:“不知。” 凡做事必留痕。 吕不韦利用大秦的邮驿系统上奏,这份奏章的存在就注定会被很多人得知。 但想知道奏章里写了什么就必须要破开印泥,这可是灭族的大罪,其后果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 熊启略略颔首,轻声开口:“不知便不知吧。” “文信侯上奏这件事本身比文信侯上奏之言更加重要。” “这可是文信侯离朝之后的第一封奏章,意义重大!” 熊启也看得清吕不韦所处的局势。 如果此次上奏之后嬴政没有重惩吕不韦或是更进一步的打压吕不韦,那就意味着吕不韦不再是嬴政心中的禁忌。 未来吕不韦将无须继续龟缩在洛邑不敢发声,他必将呈上越来越多的奏章,即便人不在朝堂,吕不韦依旧可以影响、甚至是左右朝堂! 随着局势的变幻和嬴政对朝堂掌控力度的不断加强,吕不韦甚至有望重回朝堂,再任相邦! 而身为相邦的熊启必将承受吕不韦回朝之后所祭出的第一刀。 但如果此刻嬴政依旧对吕不韦充满忌惮之心,这封奏章必将开启嬴政对吕不韦的新一轮打击! 所以无论吕不韦出于什么原因选择将声音传入嬴政的耳中,无论吕不韦的奏章上写了什么,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问候。 这一封奏章都会如一支穿云箭那般掀起惊涛骇浪! 李斯轻声一叹:“文信侯终究是本卿的故主。” “无论文信侯所谏何言,本卿都将率文信侯昔日臣属们一同鼓噪声援,以全文信侯昔日对我等的恩义!” 熊启意外的看着李斯: “文信侯终究是李上卿的故主!” 熊启不相信李斯猜不到这份鼓噪会造成什么后果。 以李斯为首的昔日门客们集体鼓噪出声,对于吕不韦的上奏没有任何好处,只会激起嬴政都吕不韦的警惕。 你吕不韦已被罢相却还有如此之多的人支持你,这还得了? 嬴政岂能安心! 这哪里是对吕不韦的报答? 这分明是想让吕不韦去死! 李斯声音低沉的回答: “文信侯不只是本卿的故主,也是诸多臣子的故主。” “若文信侯回朝,本卿并诸多同僚皆当为大王所厌。” “既如此,我等便只能送文信侯富贵还乡以全昔日恩义!” 别看李斯现在风光无限,但李斯能晋身九卿很大一部分程度是依赖那一封《谏逐客书》。 更进一步来讲,嬴政彼时之所以大力提拔李斯,是为了给所有被驱逐的外客树立一个榜样,做那千金买马骨之事。 在李斯用他的才华征服嬴政之前,李斯的命运都将与外客这个群体绑定。 然而在外客们心中,李斯永远无法与吕不韦相提并论! 只要吕不韦回归,根本不需要吕不韦做些什么,李斯所倚靠的势力便将迅速归入吕不韦麾下。 李斯如何能接受! 熊启轻声一笑:“李上卿所言有理。” “那渭阳君呢?” “渭阳君也有意助文信侯一臂之力?” 嬴傒淡声道:“本君早年与文信侯深交,引以为挚友,只是后续的诸多事令本君与文信侯有了间隙。” “此番文信侯被罢相后走出阴霾,本君心甚喜之。” “据闻文信侯之孙年已十四,本君恰有一孙女亦值出嫁之龄,可为良配矣。” 熊启略略颔首:“渭阳君有心了。” 嬴傒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数位曾与文信侯为友的宗室子弟也会为文信侯鼓噪发声。” “无论文信侯此番上奏所为何事,他们都会臂助一二!” 外客群体和大秦宗室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 一旦吕不韦回朝,外客必将势大,吕不韦也必定会重用外客。 届时大秦宗室的利益不可避免的会受到严重冲击! 所以嬴傒愿意与李斯、熊启一同联手针对吕不韦。 但大秦宗室终究还有嬴成蟜顶着,更是不愿触怒嬴政。 所以嬴傒愿意出手,但出手的程度却很有限。 熊启微微皱眉:“长安君恐怕不会同意。” “本相观长安君数次上谏之言,虽与文信侯并不相同,但却有殊途同归之感。” “且长安君对文信侯的态度颇为微妙,一旦文信侯落难,长安君彼时会如何施为,不得而知!” “以长安君现下的威势,一旦长安君要求宗室子弟噤声,恐怕无人会再为文信侯鼓噪。” 吕不韦数次曾置嬴成蟜于死地,但却在最后抬了嬴成蟜一把,甚至曾令他的门客转投嬴成蟜门下。 嬴成蟜也数次重创吕不韦的势力,吕不韦之所以匆匆被罢相也有嬴成蟜出的一份力,但嬴成蟜却又与吕不韦配合着完成了《新区暂行律》。 这一系列似敌似友的操作,让熊启摸不准嬴成蟜和吕不韦之间的关系。 李斯也有些无奈:“长安君此人所思颇为古怪。” “但唯有一点可以肯定,至少在现下时期,长安君所谏所行一是为自保,二便是为大王。” “所以本卿以为,长安君究竟是会为文信侯声援,还是令众人闭嘴,甚至是劝谏大王冷静,皆取决于长安君现下对文信侯究竟是何看法,而无关于其他。” 韩系外戚和吕不韦争斗了十余年! 一旦吕不韦回朝,韩系外戚必然会遭受重创。 但奇葩的是,身为韩系外戚的领军人物,嬴成蟜却不一定会为了韩系外戚的利益去构陷吕不韦,这就很让人猜不透嬴成蟜的行举了。 熊启深深的皱起了眉头:“长安君行为不可测,但长安君对大王的影响却太大了。” “如果长安君坚决要求,大王甚至有可能会因长安君的态度而改变对文信侯的态度!” “于这等关键时刻,长安君不能留在大王身边!” 嬴成蟜在嬴政心中究竟有多重要,三人都有所了解。 他们三人率领数千人付出偌大代价折腾了好几天,没准都赶不上嬴成蟜在嬴政面前说的一句话。 在无法判断嬴成蟜的倾向之前,嬴成蟜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颗随时可能毁掉他们全部计划的炸弹! 李斯认真的说:“这也是本卿与渭阳君为何深夜密邀相邦相会的缘故。” “最晚明日傍晚,文信侯的奏章就将呈于大王案头。” “待到大王下朝,必将第一时间看到文信侯的奏章。” “所以明日必须要控制住长安君!” “如何施为,本卿与渭阳君皆无良策,不知相邦可有法子?” 话落,马车之内陷入一片沉默。 说来简单,做来何其难! 那可是两次灭国的长安君,如何能用武力控制? 那可是备受恩宠的长安君,如何能用强权控制? 许久之后,熊启终于开口:“本相得到消息,故韩权贵有意复国。” “待到秦国下次开启外战便迅速于新郑生乱,先夺新郑武库,再复故韩全境,拥韩安再次登基为王!” 李斯和嬴傒齐齐震惊的看向熊启。 知道二人的心思,熊启沉声道:“此事本相早已上禀过大王。” “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为免他国宗室惶惶,故而无法处置。” “然而此事终究可能会导致新郑动乱,故而本相以为可以请长安君以个人名义前去查探一番。” 如此大事,熊启不可能压得住,也不可能不上禀。 毕竟嬴政的耳目不止他一人,在这种大事上欺瞒嬴政的后果,熊启担不住! 李斯了然颔首:“或许新郑之乱已经近在眼前,且故韩权贵竟然有意重新拥立韩安为王!” “一旦新郑动乱,后果不堪设想,更会令长安君痛失亲眷。” “此事由长安君出面调查再恰当不过。” 新郑权贵动乱本身和嬴成蟜关系不大。 但新郑权贵动乱的同时还打出了拥立韩安的名号,这跟嬴成蟜的关系就大了。 一旦新郑真的发生动乱,那无论动乱成功与否、无论韩安知不知道此事,韩安都必死无疑! 嬴傒微微皱眉:“长安君灭韩之时毫不犹豫,而今会因韩安的生死而长途劳顿奔波至新郑吗?” 熊启笑道:“韩王安乃是敌国君王,韩安却是长安君的舅父。” “而今长安君府上门客众,但其中大半却依旧出自故韩。” “长安君明明有能力避免韩安之死却无动于衷,长安君麾下门客想来是会心寒的。” “且长安君此人颇为仁善,也看重亲情。” “昔日长安君没得选,而今长安君想来会愿意救援一二。” 虽然嬴成蟜和韩安之间没什么感情,但韩夫人和韩安可是亲兄妹啊! 即便只是为了韩夫人,嬴成蟜也会走这一趟。 嬴傒沉吟许久后,略略颔首:“可以一试!” “但长安君今日方才纳了妾,明晨恐难早起。” “即便长安君知道了此事明日想来也无法启程。” “要么再想他法,要么便要令大王明日无法处理奏章!” 熊启更头疼了:“令大王明夜无法处理奏章?” “何其难也!” 如果是嬴政是赵王偃那般的性子就好了。 只要说女闾之中新来了几名绝美女子,赵王偃绝对会欣然而往。 但嬴政却不同。 除非是实在脱不开身,否则嬴政哪怕熬到子时不睡,也不会把今天的奏章留到明天再处理。 沉思许久后,熊启突然开口:“明夜咸阳城或有贼众生乱。” 李斯当即摇头:“不可!” “贼众生乱干戈太大,大王势必严查,此事我等皆扛不住。” “不若,令燕太子生恙!” 深沉的夜色之下,三方原本还在互相倾轧的势力领袖却团结在了一起,全力备战。 随着计划的全面铺开,必然还会有更多势力参与进来,与这三方势力齐心协力的共同战斗。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人发出了属于他的声音! (本章完) 第299章 芈恬的小心机!复国而已,这算什么大事? 次日,隅中(9:00)。 高高升起的太阳早已将光明洒向人间。 一个半时辰之前,嬴政已经洗漱完毕,开始思考今日要议之事。 一个时辰之前,大秦重臣已经云集于御书房开始小朝议。 但此刻,长安君府上下却一片安静,主卧之内也仅只有平缓的呼吸声。 “呼~呼~哼!” 许是日光太过刺眼,亦或是生物钟正在疯狂敲锣打鼓,嬴成蟜的呼吸瞬间急促而沉重了起来,双眼也猛然睁开。 “天色竟已大亮!”扭头看着已经完全亮起的天色,嬴成蟜颇感不可思议。 他虽然不至于像嬴政一样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却也从不会酣睡至日上三竿啊! 将一截藕臂搬开,缓缓坐起身,看着一片狼藉的软榻和朵朵梅花,嬴成蟜摇头喃喃:“太疯狂了!” 在一条条玉腿之间找到空间,嬴成蟜踩着空隙走下床铺。 即便嬴成蟜的动作已经颇为小心却依旧惊醒了床上的三名女子。 见嬴成蟜已经伸手抓向衣服,三名女子大惊失色,慌忙开口: “主君恭安!” “请主君稍坐,容我等为主君更衣。” “门外可有姊妹等候?请速取温水,供主君洗漱!” 三名女子生怕嬴成蟜等的急了,强忍着痛楚慌忙下床,自己还来不及更衣便开始为嬴成蟜更衣。 嬴成蟜没有阻止她们,只是张开双臂任由这三名女子将深衣套在他的身上。 待佩剑于腰,嬴成蟜温声吩咐:“带上你等的被褥各回各房,今日休息一日。” 三女赶忙屈身:“唯!” 陪侍一夜后,三女本以为她们能得到些许赏赐拔擢。 然而背对着三女期待的目光,嬴成蟜却已无情的走出房门。 房门外,早已有人等候。 得见嬴成蟜出门,芈恬双手举着木盘,拖着一盏汤款款而来,温声道:“主君一夜操劳,煞是辛苦。” “先喝点养身汤暖暖身开开胃吧。” 嬴成蟜目光复杂的看着芈恬,突然一笑:“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你可真是……出乎本君意料之外!” 昨夜娴静文雅的妫灵温润如水。 昨夜活泼大方的姬薇羞涩如兔。 两女的表现都在嬴成蟜的意料之中。 独独芈恬超出了嬴成蟜所料,她竟然并非是一人登门,而是带了三名风格不同的侍女! 三名! 芈恬和那三名还在嬴成蟜屋内的侍女也是嬴成蟜一直睡到隅中的重要原因。 嬴成蟜是真没想到白天端庄大气的芈恬到了晚上竟然会那般疯狂! 芈恬上前一步,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促狭和娇柔,声线柔而媚的发问: “主君~” “不喜欢吗?” 嬴成蟜没有回答,只是端起汤碗,将碗中养身汤一饮而尽。 芈恬将木盘交给侍女,再次上前一步,脚尖已是抵着嬴成蟜的脚尖,声音更低却也更媚了几分:“妾以为,闺房之乐乃是关起门来的快乐。” “既然房门已关,人世间的一切便皆不该为掣肘。” “只要主君喜欢,无论如何都是极好的。” “若是主君有所倾心,大可告知恬儿,恬儿自会为主君分忧。” 嗅闻着芈恬呼出的清甜气息,嬴成蟜慨然道:“不愧为楚女也!” 因为楚国的环境、传统和文化,楚女热情、洒脱又无拘无束。 除了楚女之外,有几个女子能在成为一国太后之后,与别国外交大使畅聊自己和丈夫的闺房秘事? 很多放在战国诸雄甚至是放在两千多年以后都让人无法接受、倍感羞耻的事,对于楚女而言却是寻常小事。 倘若某位楚女穿越到两千多年以后,她绝对会惊呼:这个时代的女性怎么如此保守! 在昨夜,嬴成蟜终于切实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芈恬退后两步,脸上的娇柔妩媚尽数收敛,端庄方正的屈身一礼:“妾拜谢主君赞。” 一前一后,判若两人! 但嬴成蟜却没有关注芈恬的反差,而只是看着芈恬颤抖的下裳,温声叮嘱:“既然身体不适便莫要走动。” “自归院休息去,旁的任何想法待以后再说。” 芈恬微怔,不自觉露出灿烂的笑容:“唯!” 嬴成将汤碗交还芈恬,阔步而出。 刚出院门,卦夫便快步迎了上来,沉声道:“老夫人今晨派遣柔书史来寻主上。” “见主上未醒便未曾呼唤,然观柔书史面色,许是有要事。” 嬴成蟜当即面露正色:“去见母妃!” 卦夫低声道:“今晨老夫人回了长安宫。” 嬴成蟜目露错愕,声音也多了些肃然:“去牵马。” “传令所有家兵和备选家兵,尽数着甲佩剑随本君同赴长安宫。” 长安宫和长安君府之间只隔着一条小路,但两地终究是有些距离。 且一座宫殿和一座府邸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韩夫人大部分时间都是以嬴成蟜之母的身份住在长安君府的后院。 但今日,韩夫人却突然回返长安宫,这岂能让嬴成蟜不慎重! 卦夫轰然拱手:“唯!” 芈恬赶忙率院中侍女屈身一礼:“恭送主君!” 目送嬴成蟜远去,芈恬方才低声开口:“扶我一把。” 两名侍女赶忙一左一右的搀住了芈恬。 “嘶~”倒吸冷气间,芈恬微微屈下腰身,满脸痛苦的说:“扶我回去休息。” 在嬴成蟜面前时,芈恬一脸云淡风轻。 但实际上芈恬早就疼的快哭出来了。 她可是带了三名帮手的啊! 结果嬴成蟜他、他就是头牲口! …… 策马扬鞭间,嬴成蟜一路奔行至长安宫,早已等候在宫门的韩柔当即迎了上来。 嬴成蟜将缰绳交给卦夫,沉声发问:“母妃可有交待?” 韩柔肃声道:“被迫出手!” 嬴成蟜略略颔首:“多谢。” 虽然嬴成蟜也不知道要他出手做什么,但很快他就能知道了。 跟着韩柔进入长安宫正殿,嬴成蟜便见张胜、韩凌等人皆坐于此。 除了在外地任职的腾夫等人,以及还没下朝的韩仓等人之外,嬴成蟜麾下臣属已尽数集齐。 就连不愿臣服嬴成蟜,只愿为韩夫人所用的向疆、韩熙等故韩老臣也都坐于正殿。 韩夫人更是身着冕服端坐于高台之上,沉默无言,直至看到嬴成蟜才露出一丝笑容:“蟜儿来了?” 嬴成蟜拱手一礼:“母妃,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韩夫人右手一引:“坐。” 待嬴成蟜在高台侧位落座,韩夫人才终于开口:“昨夜相邦遣人告知我宫,有候者发现故韩权贵多有不臣之心。” “现已发现诸多故韩权贵于新郑城内勾连,意欲趁我大秦再战之际便行复国之举。” “更要……”韩夫人的声音愈发沉凝:“拥立你舅父为韩王!” 嬴成蟜大感意外:“故韩权贵有心谋反,还已经被发现了?” 对于故韩权贵的谋反之心,嬴成蟜并不意外。 但怎么这就被发现了?! 在原本历史上新郑之乱可是顺顺利利的爆发了,甚至若非大秦反应迅速、若非故韩权贵的怯懦性依旧,故韩还真有几分复国的可能。 结果在这一世,故韩诸权贵的粮草可能都还没筹备起来呢,就已经被发现了? 韩夫人略略颔首:“故韩权贵有心复国,这并不难猜,也不是重点。” “大王定然也早就知道故韩权贵会有心复国。” “只要他们并无复国的能力,亦无复国的实际举措,大王就不会对他们动手。” 嬴成蟜上辈子就知道新郑之乱,所以对故韩权贵们的复国运动早有所料。 而对于嬴政、韩夫人等人而言,即便没有史书可看,他们依旧能够猜到故韩权贵心中必定会存着复国的念头。 因为春秋曾一度流行‘存亡继绝,卫弱禁暴’,以至于复国之风不胜枚举。 如燕国就曾亡于齐,却又在燕昭王的领导下成功复国。 燕国复国后又反杀齐国,绝齐宗祠、杀齐湣王,已经可以说是灭亡了齐国,齐国却又在田单的带领下复国成功。 除此之外,中山国等成功复国的小国多达数十个,其中陈国、蔡国等经常被灭的国家更是动辄成功复国三四次。 故韩权贵们岂能只因一次亡国就彻底丧失了复国的冲动! 韩夫人恨声道:“但他们万万不该有意拥立伱舅父为韩王!” “他们这是意欲令你舅父死无葬身之地!” 韩熙拱手一礼,诚恳的哀求:“故韩权贵之中多有心存野望却无能为的庸碌之辈。” “若是任由他们施为,他们很可能会果真行那等不智之事!” “届时大王屠尽故韩权贵事小,牵连韩安事大啊!” 张胜等人也纷纷拱手:“恳请六公主、长安君救韩安!” 嬴成蟜反问:“怎么救?” “若故韩权贵果真有意谋乱,本君非但无法救援,甚至可能要挂帅平叛。” “且本君征战之能尚可,却无查探之能亦无查探之权,如何提前抚平此乱!” 韩熙当即道:“长安君可亲往新郑。” “我等皆愿随长安君同往,为长安君调查此事。” “只要赶在朝廷之前抹平动乱之患、消除谋乱证据,此事自可平也!” 韩凌沉声驳斥:“臣以为,不妥!” “而今我大秦并无任何故韩权贵有意动乱的实质证据,相邦所言也只是听闻这些权贵有心动乱而已。” “但故韩权贵有意复国实乃正常,故韩权贵无心复国反倒是有诈。” “我长安君府上下无人于新郑城担任高官,也无人有权力探查各地。” “臣以为,主上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样一条消息就行越权之举。” “且相邦与主上之间的私交应该还没有那般深厚。” 韩凌笃定的说:“相邦告知此讯,恐非善意!” “主上若是果真因此讯而大动干戈,反倒是可能落入相邦的算计之中!” (本章完) 第300章 韩安的生死,与本君何干! 韩凌感觉不对劲。 楚系外戚和韩系外戚的针锋相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以熊启和嬴成蟜之间的关系,熊启如果有机会坑嬴成蟜一把,他怎么可能把铲子递给嬴成蟜? 所以韩凌认为他应该劝阻嬴成蟜。 即便熊启确实是出于好心,韩凌同样需要劝阻嬴成蟜。 身为与腾夫一同叛韩投秦的贰臣,韩凌很清楚韩安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好态度。 所以韩凌并不希望嬴成蟜与韩安之间走的太近,更不希望嬴成蟜与韩安生出什么亲情,韩凌甚至想让韩安当场暴毙! 如此,嬴成蟜才不会因为韩安而对他们生出什么不好的看法。 韩熙痛心疾首的说:“正是因为大秦并无实质证据,所以我等才有转圜的余地。” “若是等到朝廷发现了实质性证据,那便无人可救韩安!” “而今既然秦相提及此事,便说明秦相甚至大秦已经掌握了些许线索,若长安君不出手相助,韩安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卑下亦知插手此事对于长安君而言也是越权之举。” “秦相或许确实是在算计长安君,但我等皆会尽心竭力为长安君参详,令得长安君规避秦相之计。” “可韩安不仅是我等故主,更是长安君的舅父、六公主的长兄,怎能不救啊!” 两方人马在大殿之内争论不休,嬴成蟜却端坐于主位,把玩着水爵。 半晌过后,见嬴成蟜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韩熙等人不得不再次拱手:“求六公主、长安君出手相救啊!” 嬴成蟜将水爵放在案几上,淡声开口:“本君昨日才纳了三房妾室。” “相较于顶着寒风去新郑查那劳什子证据,本君倒是更愿居于暖室拥美而眠。” “韩安的生死,与本君何干!” 韩夫人一脸怒色的呵斥:“你怎能如此言说!” “韩安乃是你的舅父,更是孤的长兄!” “为了大秦,孤并未劝阻你灭韩。” “但而今故韩已亡,他不再是伱的敌人,只是你的舅父而已。” “而今舅父有难,你就是如此态度?!” 嬴成蟜眉头紧锁:“然,本君实无查探之权,此事更不该由本君出面。” “若是故韩权贵有意拥韩安为王,即便本君出面抚平了此次动乱,也还是会有下一次动乱,治标不治本啊!” 韩夫人轻声一叹,诚恳的说:“未来之事,谁都说不准。” “单此一次,便算是孤求你了,可好?!” 韩熙、张胜等人见状轰然拱手:“求长安君出手相助!” 嬴成蟜豁然起身,连声道:“儿何以令母妃言求!” “既然母妃决意要儿去抚平此乱,儿自不会推脱。” “逆贼有乱我大秦、裂我疆域之心,本君身为大秦长安君又岂能坐视不理!” “便是有所逾越,儿也不可不为!” 韩夫人连连点头:“善善善!” “你能愿出手一次,你舅父心中必定已是感激不已!” 韩熙等人也赶忙拱手:“拜谢长安君!” 韩凌等人却是惊声高呼:“主上,请三思啊!” 嬴成蟜大手一摆,坚决的说:“无须劝谏本君。” “本君焉能拒绝母妃所求!” 韩夫人看向韩熙等人,怒声呵斥:“蟜儿已为韩安付出如此,你等却还不愿口称一声主上?” 韩熙等人拱手再礼:“我等,拜见主上!” 嬴成蟜拱手还礼:“能得诸位先生臂助,本君幸甚!” “传本君令!” “准备粮草、饱喂战马。” “所有家兵即刻归家休整,明日日出(5:00)务必于长安君府集结,本君将率众家兵亲往新郑。” “亦请诸位先生即刻为本君参详入新郑之后该如何查探各方、抚平乱事。” “若诸位先生有所思,务必请于今日入夜之前撰为竹简上呈本君!” 所有人齐齐拱手:“唯!” 待众门客臣属散去,韩夫人满意颔首:“姿态拿捏的不错。” “只是最后有些急了,蟜儿合该再犹豫纠结几番后再下定论,甚至是对吾怒斥几句。” “不过些许瑕疵对此番施为无碍,日后多加注意便是。” 大秦并不讲究孝道,嬴成蟜怒斥韩夫人几句也不会影响嬴成蟜的形象,反而对韩夫人的计划有利。 但可惜,嬴成蟜自己过不了心里的那道槛。 嬴成蟜无奈的发问:“母妃令儿如此作态,就是为了收韩熙等人之心?” “他们岂能看不出儿是在故意作态?” “若是他们连这都看不出,那儿收他们为门客又有什么用!” 韩夫人面露讥讽:“他们看出了又如何,看不出又如何?” “他们为保清名不愿投入蟜儿名下,托庇于吾却食蟜儿之禄,早已心中惴惴。” “即便蟜儿的姿态再僵硬一些,他们也依旧会欣然而拜!” “莫要看他们尽数云集长安宫,作势逼迫你我去救援你舅父,就意味着他们重视你舅父的存亡。” “他们不过是邀名而已!” 谏言嬴成蟜抚平动乱、避免韩安受牵连的人有很多。 如张让那般切实心系韩安安危的人必然是存在的。 但更多的人却只是将此事当成一个借坡下驴的台阶而已。 他们不愿像腾夫等人一样拉下面皮、光明正大的叛韩投秦,他们只是借着投奔六公主的名头扭扭捏捏的在长安君府混吃混喝。 而今他们一同上谏嬴成蟜,‘说服’嬴成蟜去臂助韩安,即表明自己是个忠义之人,又还了韩安昔日拔擢之恩,从今往后就能理直气壮的追随嬴成蟜了。 经过这一番操作,他们在悠悠青史上的名声也必然要比腾夫、韩凌等人好听太多! 嬴成蟜却是颇为不解:“韩熙等人难道就对故韩复国毫无信心?” “他们也是故韩权贵之一啊!” “为何要急着投入儿的麾下?” 韩夫人声音中的讥讽更盛:“蟜儿怎能笃定韩熙等人就无复国之意?” 嬴成蟜双眼瞪大。 韩夫人继续说道:“韩熙并非全族来秦。” “韩熙的胞弟、幼子皆在新郑,其胞弟韩半曾任新郑县令,更是心有野望之辈。” “若故韩果真复国成功,自有韩半在故韩登临高位,日后可臂助韩熙。” “若故韩复国不成,韩熙也可借蟜儿的庇护在大秦站稳脚跟,接韩半的子嗣入秦。” 嬴成蟜恍然:“无论故韩复国成功与否,他们总是不亏的。” “他们所为不过是两边下注,以谋求家族的未来而已。” 经由韩夫人点破,嬴成蟜就明白了这些人的想法。 对此,嬴成蟜倒是并不在意。 诸葛家三兄弟也各赴魏蜀吴,诸葛亮难道不曾为蜀国鞠躬尽瘁吗? 韩夫人略略颔首:“此乃大族常行之举,所求不过是为家族不会全数倾覆。” “蟜儿能够接受便好。” 旋即韩夫人面色一正:“府中门客无须蟜儿多费心神。” “而今最为重要之事,乃是相邦传讯言称故韩权贵有心动乱。” “蟜儿如何看待此事?” 嬴成蟜眉头紧锁:“此事蹊跷太多!” “相邦若无所求,不可能将此等事告知于儿。” “儿以为,绝对有诈!” “或是相邦意欲趁儿离开咸阳无法自辩之际攻讦于儿。” “亦或是相邦已于新郑城备好了乱贼刺客,意欲趁儿身侧无大军之际刺儿于野。” “更或是相邦有意构陷韩仓、腾夫等臣属。” “一时间,儿难以分辨。” “但儿以为,舅父只是被殃及之池鱼,相邦此举定是冲着儿来的!” 韩夫人慈祥的笑道:“蟜儿的分析虽然错漏百出,却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蟜儿愿意费神思虑便已是极好。” 嬴成蟜无奈的看着韩夫人,一时间不知道韩夫人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 韩夫人面露正色,沉声道:“你与大王私交仍笃,构陷于你绝非易事。” “至于构陷你的臣属更是无稽之谈,唯有主上势弱,臣属才会被逐一剪除。” “你方才大胜而回,正是气势如虹之际,即便剪你羽翼,待你回朝依旧可以一一令他们官复原职。” “相邦此番并非是针对你舅父,也或非是针对你,而可能只是想调你离开咸阳城!” 嬴成蟜目露错愕:“只是为了令儿离开咸阳城?” “至于吗?” 韩夫人的声音愈发肃然:“相邦此举过于直白,且过于急切。” “昨夜三小星入府之际相邦还毫无驱你离开咸阳城之意。” “想来是昨夜宴席之后突然发生了什么大事,令得相邦不得不行此策,以调虎离山!” “蟜儿。” “咸阳城必将掀起一场巨大动荡!” 嬴成蟜若有所思:“但母妃依旧令儿前往新郑。” “母妃是意欲令儿佯装中计,令得相邦可以放开手脚,暴露目的?” 韩夫人略略颔首:“不错。” “却也不止如此。” “此番相邦可借你舅父的安危逼你前往新郑城。” “他日旁人也可以再次以你舅父为把柄逼迫于你。” “吾以为此番朝中事与你瓜葛不大,你不若趁此机会亲往新郑城一次。” 韩夫人面色转冷:“永绝后患!” (本章完) 第301章 为免你被别人所害,我只能现在就杀了你! 嬴成蟜眉头皱起,大脑飞速运转,沉吟思索。 半晌过后,嬴成蟜抬头发问:“母妃意欲如何施为?” 韩夫人好气又好笑的用手指虚点了嬴成蟜几下:“你啊!” “就不能再好生想想?” 嬴成蟜双手一摊:“儿早在灭韩之际就想到故韩贵族们可能会动乱,一旦他们动乱,必然会牵连到舅父。” “儿早就有永绝后患的想法。” “所以儿才在新郑城大开杀戒,更令张让督促故韩权贵莫要动乱!” “然而即便儿大开杀戒,依旧杀不尽隐患,以至于令儿此番落入被动,更令舅父落入险境。” “便是此番去新郑该如何施为,儿也还一头雾水呢。” “儿可不善于查找证据。” 嬴成蟜讨好的笑道:“所以只能求助母妃了!” 嬴成蟜很清楚新郑会出现动乱并牵连到韩安。 嬴成蟜也为此特意制造了诸多不必要的杀戮,令得新郑城内一片哀嚎。 如果嬴成蟜能想得到一劳永逸的法子,他早就去做了,不可能让这个问题留到今天。 但他真的想不出来啊! 韩夫人笑而摇头:“既然不善于查找证据,那就让证据自己跳出来便是。” “可还记得韩朗?” 嬴成蟜略一寻思,脑海中便跳出了一个形象:“故韩宦者丞?” 嬴成蟜记得韩安投降时,跟在韩安身边的人就是韩朗。 送韩安上囚车时哭的最大声的也是韩朗。 韩夫人略略颔首:“便是此人。” “你入新郑之后当根据相邦提供的名单、听从门客的谏言,尽可能的进行调查。” “若是三日后还查不出什么就去查韩朗。” 韩夫人低声道:“吾会令韩朗准备好与诸故韩权贵勾连谋反的信件。” “在那些信件中,所有故韩有实力谋反的权贵会尽数勾连,拥立韩朗为王。” “只是此策经不起查验,一旦启用此策,你必须大开杀戒。” “所有名字出现在信件上的人,绝对不能有一人活着见到法吏!” 嬴成蟜微怔,旋即目露骇然:“母妃,果真要如此施为?” “您狠得下心?” 嬴成蟜第一次除患时只是钓鱼执法,谁家不老实就屠灭满门。 但韩夫人却连鱼钩都懒得放。 哪怕伱安分守己老实本分,但只要你是故韩权贵,只要你有能力作乱。 那就杀! 韩夫人声音平和:“杀戮过后,将名单上所有人所在的家族尽数迁至咸阳城。” “若有家族不配合。” “族灭之!” “此事无须上禀大王。” “先做,再说!” “便是日后承大王申斥,你也当完成此事!” 攻灭韩、魏之后,为免其他四国贵族的抵抗之心愈烈,大秦只是将韩、魏的君王并其直系亲眷加以流放。 直至大秦横扫六国、一统天下,普天之下再无强敌,大秦才将六国宗室、权贵尽数迁至咸阳城或边陲苦寒之地。 然而韩夫人却准备提前开启这一行动,彻底斩断故韩权贵们勾连复国的根基! 嬴成蟜不自觉的站起身:“母妃,您是不是有些……太极端了?” “新郑城内还有诸多权贵是母妃的旧友吧?” “都要或杀或迁?” “且待到我大秦他日攻灭别国时,此事也必会令敌国宗室抗战之心更甚!” “母妃,三思啊!” “定然还会有其他法子以绝后患,不至于此!” 韩夫人的童年是在新郑度过的。 新郑各权贵的后宅之内有不少韩夫人的手帕交。 一旦嬴成蟜启用韩夫人的策略,那些手帕交运气好的此生再难富贵,运气差的必会香消玉殒! 韩夫人冷声道:“非是孤极端,而是你心慈手软!” “正是因为你的心慈手软,相邦才能以新郑城和你舅父为柄,迫你往新郑而去。” “你若依旧如此心慈手软,此患永不绝也。” “他日新郑城和你舅父必将成为他人对准你劈下的刀!” “莫要顾忌各方反应,也莫要去考虑大王会如何思虑。” “趁此机会彻底扫除故韩权贵作乱的可能,毕其功于一役。” “唯有行雷霆之举,率先剜去这块腐肉才能落的个痛快!” 韩夫人正声喝问:“至于他国的抗战之心?” “何其可笑!” “蟜儿你莫不是已被温柔乡销了筋骨,已不敢战乎!” 嬴成蟜肃声道:“儿不善战,但儿绝不畏战!” “既然母妃以为此策大利于儿,又愿意狠得下心来,儿自会遵从!” 嬴成蟜双手染的血已经够多了。 只要有必要,嬴成蟜何惧于再背负十万二十万亡魂! 嬴成蟜之所以劝说韩夫人,也不过是不希望韩夫人未来因此难受而已。 韩夫人这才满意颔首,继续开口:“虽然此番吾以为相邦所为与你无关。” “然,事不可言万全。” “待你走后,吾会每日派出一名仆从携家书寻你,你也要每日派出一名仆从送回家书。” “若是接下来的朝中事与你无关,你便借故继续留在新郑继续平乱,莫要回朝。” “若是接下来的朝中事与你有关,亦或是某日未能收得家书,无论你正在做什么,放下手中一切,即刻归家!” “一旦吾某日未能收得家书,吾亦会直入咸阳宫,寻大王为助!” 嬴成蟜肃然颔首:“儿必谨记!” 韩夫人脸上的冰霜退去,温声叮嘱:“此番外出,切记注意安全。” “这并非是大战,便是果真生乱也不至于大动干戈。” “临行之前将你那五百家兵补满,若有厮杀便让他们去,你切莫再亲身冲阵!” 嬴成蟜也露出笑容:“儿都省得的,母妃大可放心!” “此番敌弱我强,儿何必亲自冲阵。” 韩夫人欣然而笑:“如此,吾也就放心了。” “去吧。” “回去准备一番,擦亮甲胄,准备出征!” 嬴成蟜拱手一礼:“亦请母妃保重!” 嬴成蟜转身阔步而出。 韩夫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嬴成蟜,脸上温和的笑容也随着嬴成蟜的脚步逐渐收敛。 待到嬴成蟜离开大殿,韩夫人的脸上已满是沉凝。 韩夫人令嬴成蟜暴力镇压新郑,其一是为进一步镇压新郑城内故韩贵族动乱的可能。 其二是为让嬴成蟜与故韩复国派进行彻底切割,免于未来被故韩复国派牵连,同时进一步增进嬴政对嬴成蟜的信任。 其三则是韩夫人料定,为了稳固各方、消灭内乱隐患,嬴政未来一定会将各国权贵都迁至咸阳加以管控,嬴成蟜先于嬴政出手确实会对大秦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但却会让嬴政未来迁移各国权贵时减少诸多阻碍,让嬴政念嬴成蟜的一份好。 但韩夫人很清楚,即便嬴成蟜屠尽新郑城也达不到永绝后患的效果。 新郑城内的故韩权贵就算是被杀空了又如何? 故韩王室后裔、故韩权贵子嗣早已散布于整个天下,他们是杀不绝的! 真正永绝嬴成蟜后患的方法有且只有一个! 韩夫人沉声呼唤:“韩柔!” 书史韩柔迅速入内,屈身一礼:“夫人。” 韩夫人声音艰涩、语句迟缓的开口:“你亲自去寻最好的匠人,塑五百尊美艳侍女俑赠与家兄。” “再取鸩酒一壶以赠……” “家兄!” 每一个字,韩夫人说的都十分艰难。 每一句话,韩夫人都会停顿数息。 虽然双方已经十余年不见,但韩安终究是韩夫人的长兄! 亲手送韩安去死,韩夫人心里岂能不难受! 对于韩夫人而言,长兄很重要。 但长兄再怎么重要也没有儿子重要。 韩夫人不能任由韩安继续成为他人牵制甚至是攻击嬴成蟜的弱点! 为了让嬴成蟜不再需要担忧韩安的生死。 韩夫人只能请韩安赴死! 韩柔坦然的屈身一礼:“唯!” “臣当上禀夫人,自昨夜起,府外杂人增多,府内亦有诸人躁动。” “想来是大王已启用府内候者,令候者探查我府上下。” “若由臣行此事,恐难瞒过候者。” 韩夫人淡声道:“此事无须瞒过候者。” “孤就是要让大王知道,韩安死于孤之手!” “待此事做完之后你再去寻蟜儿。” “将此事原原本本、完完整整的告知成蟜儿。” 杀韩安这等事只能由韩夫人出手。 韩夫人也必须要让嬴政知道此事完全由韩夫人一人所为,与嬴成蟜毫无关系。 韩夫人不在意她在嬴政心中是个什么形象。 但韩夫人不能让嬴政认为嬴成蟜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血之人! 韩柔目露错愕:“夫人,果真要令少主得知此事?” “以少主的心性恐怕会难受很久!” 韩夫人沉默十余息后,坚定的说:“必须要告诉他!” “孤本意令蟜儿寄情山水,此生高乐,故而只教了蟜儿生活之乐、避争之法。” “然,蟜儿心有大才,游龙无法困于浅滩!” “既然蟜儿已免不了去争、去斗,孤便当教他斗争之道。” 韩夫人满是担忧的轻声一叹:“苦思永绝后患之法许久,却都未曾想过此患的症结在于韩安,该从韩安处解。” “若他日孤年迈昏聩,以蟜儿这般心性该如何立足于朝堂啊!” “孤宁可让蟜儿在十九岁时痛苦一年,也不愿蟜儿在五十岁时痛苦终生!” 见韩夫人主意已定,韩柔只能心下轻叹,屈身一礼:“唯!” 韩柔带上鸩酒,领命而去。 韩夫人独坐高台,手持酒爵遥敬东南方向,轻声开口: “大兄,一路走好!” (本章完) 第302章 故韩权贵的悲鸣,燕丹垂危! 离开长安宫,嬴成蟜便策马狂奔至咸阳宫。 顺畅的进入御书房范围,嬴成蟜就听到朗朗诵读之声从御书房内传出。 “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嬴成蟜听了一耳朵后便摆了摆手,蒙恬当即高呼:“长安君至!” 御书房内的读书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嬴政沉稳有力的呼声:“传!” 嬴成蟜推门而入,就见一众博士正坐在御书房内,每一名博士都对嬴成蟜怒目而视。 “大兄?”嬴成蟜乖巧笑问:“忙着呢?” 嬴政面向一众儒生拱手一礼:“劳诸位博士于侧殿稍候。” 淳于越等博士随之起身,肃然拱手:“唯!” 待众博士退去,嬴成蟜有些意外的发问:“大兄有意学儒了?” 纵观嬴政的执政思路,与儒家的思想相去甚远啊! 嬴政随意的说:“既是要治天下,自当学天下之思。” “孔子之说在齐鲁之地流传甚广,若要治齐鲁,便当学儒。” “且孔子之说亦有其可取之处。” “弟若有暇,也可诵读两卷。” 嬴政不止读儒,更阅览百家典籍。 只是有些典籍读之是为了补全自己的执政思虑。 有些典籍读之却只是为了了解信奉这些典籍的人的想法而已。 嬴成蟜果断拒绝:“弟无暇!” 嬴成蟜可没有嬴政那堪称变态的恐怖精力和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就能精神奕奕的天赋。 魏缭的兵书嬴成蟜还没看完呢,他确实抽不出时间再去学儒了。 嬴政笑骂一声:“你这竖子!” “但凡每日少睡两个时辰,时间不就省出来了?” 见嬴成蟜一脸抗拒,嬴政也不多劝,略显促狭的发问:“昨日方才纳了美妾,今日便有暇来寻乃兄了?” “兄本以为你至少要后日方才能出府呢。” 嬴成蟜啧声道:“什么话!” “大兄你这是什么话!” “弟又不是那等会醉于温柔乡之人。” 嬴政笑道:“可伱也不是那等会忙于案牍之人。” “说吧,来寻乃兄所为何事?” “提前说好,若欲游猎便莫要开口,兄实无暇也!” 嬴成蟜坐直了身子:“大兄实是错看了乃弟。” “弟此番登门就是为正事而来!” 嬴政有些意外:“何事?” 嬴成蟜沉声道:“弟听闻故韩权贵有意动乱,故而准备明日启程,亲往新郑探查一番。” “若故韩权贵果真有动乱之举,弟意欲即刻镇压!” 嬴政随意的说:“他们必然有复国之心,但他们却不会有此胆,更不会有如此能力。” “些许宵小而已,用不着王弟亲自跑一趟。” 故韩权贵们但凡把勾心斗角的精力省下一些放在壮大国家上,故韩都不至于那么快就被秦灭国。 嬴政并不认为故韩权贵们有能力搞出什么大乱。 且相较于原始空,这一世的嬴政可是亲自在新郑城留驻了半年有余。 在那半年间,故韩权贵们府里有猫下崽都瞒不过嬴政的耳目,凡是在嬴政看来有威胁的大族都已被嬴政犁了一遍! 若是嬴成蟜再亲自赶过去一趟,那恐怕故韩权贵们能流出满满一缸的眼泪。 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至于两次三番的过来收拾我们吗! 嬴成蟜无奈的说:“终究事关弟的舅父,弟若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不去一趟实难安心啊。” 嬴政略一寻思便点了点头:“正巧你近来无事,若是有心再梳理一次新郑,自去便是。” “不过两个月之内必当回返咸阳城。” “军校之事还在你肩上担着呢,莫要只令国尉为此操劳。” 嬴成蟜当即作保:“那是一定!” 然而对于嬴成蟜的保证,嬴政半个字都不信! 在案几之下摸了一番后,嬴政翻出一块虎符扔给嬴成蟜:“此乃颍川调兵虎符,你自带好。” “若是事有不顺,直接持此虎符去寻颍川郡郡守昌允,调兵平乱。” 嬴成蟜意外又感动的拱手:“谢谢大兄!” 嬴成蟜只是来报备一声而已,甚至连新郑城的守军都没准备调动。 但嬴政却直接给了嬴成蟜一郡守军的兵力。 这是何等信任! 嬴政撇了嬴成蟜一眼:“弟此番外出少给乃兄添些麻烦,便是最好的感谢!” 嬴成蟜很少离开咸阳县范围。 但每每嬴成蟜离开咸阳县,他就没消停过! 想到自己的黑历史,嬴成蟜面露讪讪:“那都是事出有因。” “此番弟不过是去查探一番,必不会生出乱事!” 嬴政摆了摆手:“记着你说过的话,自去便是。” “若事有不顺,当即刻书信乃兄求助。” 嬴成蟜笑呵呵的说:“若有需要,必不会令大兄得闲!” 又随意聊了半晌,嬴成蟜就被嬴政无情的赶出了御书房。 但嬴政却没有即刻传召淳于越等博士,而是沉声开口:“传皮管!” 很快,皮管应令而来:“大王!” 嬴政冷声道:“去查!” “谁人与王弟说了什么,谁人对王弟做了什么。” “去查王弟为何要往新郑!” 嬴政很清楚嬴成蟜的惫懒性子。 如果不是外部对嬴成蟜施加了影响,嬴成蟜宁可去渭水钓鱼也不可能跑一趟新郑。 新女入府次日就出了这等事,嬴政岂能放心! 皮管当即回应:“回禀王上,昨夜相邦遣人告韩夫人,言称发现故韩权贵有勾连复国之举。” “今晨长安君麾下诸门客云集长安君府,苦求韩夫人出手相助,以免事涉韩安。” “韩夫人移驾长安宫,于长安宫与长安君召见众门客,并令长安君亲往新郑处置此事。” 嬴政若有所思:“是相邦所为?” “相邦今日可有动向?” 皮管摇了摇头:“未曾查到。” 嬴政沉声吩咐:“去查!” 皮管当即拱手:“唯!” 挥手令皮管退去,嬴政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今日发生的大事后,再次沉声开口:“传诸博士!” 学习各学派的思想,了解各地区的风土人情。 视察将作少府、禀牲丞、武库、大仓等重点衙门,检查今岁秋收成果。 慰问老将、考教侍郎,拔擢各地有功之官,罢黜各地有过之吏…… 腊祭前后正是一年最忙的时间,嬴政的时间被各种各样的工作塞的满满当当。 直至夜色降临,嬴政才终于忙完了需要他人配合的工作,得以独坐御书房准备批阅奏章。 然而还不等宦官将今日份奏章抗进御书房,冯去疾便匆匆入内,拱手道:“大王,燕太子落水,现下昏迷不醒!” 嬴政眸光猛然一凝:“可有性命之忧?” 冯去疾摇了摇头:“臣也是方才收得奏报,不知燕太子现下如何。” 嬴政豁然起身:“摆驾燕行舍!” 两刻钟后,咸阳宫宫门洞开,一架车队疾驰而出,向着燕国行舍狂奔而去。 整个燕国行舍一片战战兢兢,下至仆从上至使臣无一人敢高声说话。 听闻嬴政抵达,鞠武赶忙率燕国使臣团迎向大门,拱手而呼:“恭迎秦王!” 嬴政肃声发问:“丹兄情况如何?” 鞠武轻声一叹:“尚未转醒。” 嬴政当即道:“前面带路,寡人去看看丹兄!” 鞠武赶忙右手一引:“秦王,请!” 跟随鞠武一路进入卧房,看着躺在软榻之上,呼吸细微、面色苍白的燕丹,嬴政的心好像被人狠狠砸了一拳般。 痛彻心扉! 燕丹在赵国当了那么多年质子都没有过性命之忧,结果燕丹来大秦当质子才几天啊,竟然生命垂危了?! 身为秦王、身为老友,嬴政倍感愧对燕丹! 十余息后,嬴政方才声音沙哑的发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鞠武悲声开口:“今夜我大燕太子与一众游侠往城外女闾大宴。” “宴后经游侠鼓噪,太子与众游侠步行回咸阳城。” “途径渭水河之际,一名游侠揽住太子臂膀高声放歌,后带着太子坠入渭水之内。” “夜色之下,难以寻人。” “耗时一刻钟后我等方才寻得太子。” 嬴政冷声发问:“那名游侠何在?” 鞠武的声音也多了几分冷意:“已死!” 嬴政怒声呵斥:“混账!” “贼子安敢于内史作乱!” 那名游侠被淹死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但鞠武不认可这种不正常,嬴政也不认可这种正常! 在嬴政看来,那名游侠绝对是自行赴死以灭己口。 燕丹落水之事也必定是他人的阴谋! 在秦王脚下的咸阳城周边,去谋害秦王的老友? 嬴政怒发冲冠:“传寡人令!” “太医令上下尽数入燕行舍,务必保住燕太子性命!” “令廷尉彻查坠河之游侠,定要给寡人查个清楚!” “令咸阳县令即刻召集城卫并除贼曹,大索全城!” 冯去疾等人尽数拱手:“唯!” 嬴政摆了摆手:“都退下吧。” 一众大秦官吏依言离去。 见嬴政的急切和关心不像作伪,鞠武也带着臣属们站在了房门之外。 只有数名医者顶着嬴政就在身后的莫大压力,战战兢兢的诊治燕丹。 然而嬴政的目光却没有落在这些医者身上,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燕丹,思虑着对燕丹出手之人究竟是谁。 嬴成蟜的身影首先跳入脑海。 无论是从动机还是从嬴成蟜突然辞别的行举来看,嬴成蟜都有着极大的作案可能。 但嬴政却第一时间排除了嬴成蟜的嫌疑。 在嬴政看来,既然嬴成蟜答应过他,那嬴成蟜就必然不会对燕丹出手! 那么,是赵国?楚国? 还是大秦内部的某些野心之辈?! 及至次日平旦(3:00)时分,卧房的门被再次推开。 皮管走到嬴政身侧,低声开口:“大王,臣查得一事,至关重要。” 嬴政摇了摇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夏太医,燕太子现下如何?” 夏无且赶忙拱手:“回禀大王,燕太子脉象已经平稳,只是因饮酒过多,故而迟迟未醒。” “待到酒气散去,燕太子或会弱病几日,想来却无甚性命之忧。” 嬴政这才放下心来:“劳诸位太医好生照料燕太子,莫要懈怠。” 最后深深看了燕丹一眼,嬴政起身道:“出去说。” 见嬴政离开卧房,同样一夜未眠的鞠武等人赶忙拱手:“拜见秦王!” 嬴政认真的叮嘱:“劳烦诸位继续看护丹兄。” “若丹兄转醒,定要第一时间告知寡人。” 鞠武肃然应诺:“此乃我等之职!” 嬴政拱手一礼:“有劳!” 离开燕国行舍,踏步走上马车,嬴政这才发问:“查得何事?” 皮管沉声回应:“四日前,文信侯上奏!” (本章完) 第303章死去的记忆在攻击嬴政,吕不韦之谏! 星夜之下,嬴成蟜带上一众家兵启程东进。 与此同时,嬴政也驱车加速回返咸阳宫。 待抵达御书房,嬴政颇显急切的发问:“文信侯奏章何在!” 轮值的苏角赶忙回应:“蒙侍郎特意叮嘱过,就放在竹筐最上面。” 见嬴政没有来竹筐处自取的意思,苏角这才恍然俯身,从竹筐中捡出五枚竹筒放在了嬴政案头。 认真查看了封泥印信,确认其完好之后嬴政才拆开封泥,倒出了其中竹简。 展开第一卷竹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体便跃入嬴政眼帘。 【臣,文信侯于洛邑叩拜大王!】 【臣离朝至今,大秦诸事繁多、更启大战,夺魏土而却赵、楚、燕三国来敌,令得天下拜服。】 【大秦经受住了一场大战,更向天下人证明了即便大秦久战依旧非诸雄可觎,臣为大秦贺!】 【长安君两次灭国,足以证其为不世出之大将,臣为长安君贺!】 【大王的志向得以进一步实现,非但遵列代先王之志东出函谷,更夺中原沃土为我秦域,臣为大王贺!】 嬴政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容:“文信侯竟也能说出如此动听之言?” “可见文信侯不是不会说,而只是不愿说也!” 看着吕不韦的夸赞,嬴政好像畅饮了一碗热汤般,五脏熨帖,心中舒爽! 如果吕不韦通篇都这么夸奖,然后表达一下对自己衰老的感慨,最后自认年迈已无力管控封地,自愿将洛邑和蓝田交还朝廷。 嬴政虽然在外在表现上还是会对吕不韦冷淡而提防,但或许会愿意允吕不韦全身而退,甚至能给他一份尊崇。 然而吕不韦他就不是奔着全身而退来的! 【然,冬与夏不能两刑,草与稼不能两成,新谷熟而陈谷亏,凡有角者无上齿,果实繁者木必庳,用智褊者无遂功,天之数也!】 【故天子不处全,不处极,不处盈。全则必缺,极则必反,盈则必亏。先王知物之不可两大,故择务,当而处之!】 当看到这几根竹简的第一个字,嬴政的脑海中就已经自动填出了后面的文字。 冬、夏两季不能同时形成,野草与庄稼不能一起长大,新粮成熟的时候陈粮必然已经亏缺。 凡是长角的动物就没有上齿,果实繁多的树木一定长得低矮,思想偏狭的人做事就不会成功,这些都是自然的定则。 所以天子做事情,不做得很完美,不做得很极端,不做得很圆满。完美就会转向缺损,极端就会转向反面,满盈就会转向亏失。 先王知道事物不能两方面同时发展壮大,所以对于事务要加以选择,适宜做的才做。 这是《吕氏春秋·不苟论·博志》中的话语,也是他十来岁时就被吕不韦所教导的道理,更是‘物极必反’这个成语的出处。 随着吕不韦的离朝,嬴政在刻意忘记《吕氏春秋》,忘记吕不韦曾经的教导。 但那数年苦读所记下的一切却随着吕不韦的一封奏章,尽数冲回嬴政的大脑! 嬴政的脸色不由得难看了几分。 【大王,处事切莫极,当择务!】 【新附之地名为大秦疆域,实不能为秦所用。】 【新得之民虽为青壮,却无老秦锐士之悍勇,仍需经年培养。】 【然而故韩、故魏万民涌入大秦,各类人群、各色思想、各方势力、各种诉求却已在切实的影响、拖累整个大秦。】 【当今大秦看似烈火烹油,实则危若累卵。】 【臣知大王必定有意在略略休养之后,便继续为大秦开疆扩土。】 【然,大秦内部之乱,方才是当务之急啊!】 【矢之速也,而不过二里,止也。】 【步之迟也,而百舍,不止也!】 【大王!】 【慢一点!恳请大王慢一点!】 【先行处置大秦内务,消除各方矛盾,蓄养人才以为后用,教习万民而尊秦令、知秦志、仰秦恩,待秦内弊除之,大秦方可再夺疆域。】 【若不如此施为,纵是我大秦一统天下又如何?】 【只会徒留满腹祸患!】 【一旦无大王镇之,所有祸患必将尽数发作,令我大秦山河破碎、祭祀不存啊!】 最后几个字的笔迹明显更深,显然吕不韦在写到这一段时也颇为激动。 而比他更激动的,是嬴政! “放肆!” 嬴政愤怒的将竹简摔在地上,背负双手来回踱步:“言称我大秦会留满腹祸患?” “言称待寡人崩,则大秦亡?” 嬴政突然抽出右手指着那枚掉落在地的竹简,怒声道:“不处全,不处极,不处盈乃天子之道。” “然,恐吓君王岂是为人臣之道!” 如果是李斯在此,他必然能透过嬴政这愤怒的表象看到嬴政的内核。 如果嬴政觉得吕不韦说的都是错的,嬴政只会一笑了之,甚至感慨吕不韦真的老了。 正因为嬴政认可吕不韦的分析,所以嬴政才会如此愤怒。 但在认可的同时,嬴政却在抵触、抗拒、不愿接受吕不韦的分析! 韩亡之后,故韩权贵被嬴成蟜和嬴政先后犁了一遍,已不剩多少可堪称道之人。 然而魏国灭亡之后嬴成蟜却来不及大开杀戒,留下了诸多故魏势力。 嬴政已经能够感觉到这些势力的蠢蠢欲动,也已能明确感受到疆域倍增给大秦各方面造成的压力。 这些压力大秦暂时还扛得住。 但若是大秦果真一统天下,大秦和嬴政又该承受多大的压力? 嬴政不知道。 因为上一个从诸侯国起步一统天下的人已经死了八百年了! 而今吕不韦却给嬴政下了判词。 倘若大秦果真如一根锋锐的箭矢般撞向一统天下的靶子。 嬴政若崩,大秦必亡! 可惜,李斯早已升任九卿,蒙恬也睡的正香。 留在御书房内的只有刚上任没几天的苏角。 他完全不明白嬴政为何如此愤怒,只是紧张小心的看着嬴政,不知道自己是该上前劝说还是该把竹简捡起来。 瞥见苏角手足无措的模样,嬴政摆了摆手:“出去!” 苏角如遭大赦,迅速拱手:“唯!” 赶走苏角,嬴政沉默许久后捡起了那卷竹简放在案头,又拆开了第二根竹筒。 【当今天下,唯秦独强。】 【然,外交之势却不仅因强弱而定。】 【赵王果勇,然其相邦郭开却私心甚重。】 【赵王偃曾遣郭开邀臣入赵,郭开言辞之间却多有闪躲,拒意明显。】 【赵王偃立迁为太子,其人无能、群臣不喜,臣观之亦非明主。】 【臣以为可鼓噪郭开暗害赵王偃,尽早扶持赵迁继位,如此则秦愈强、赵愈弱。】 【今楚之内弊在于大位之争,据臣所知,楚公子负刍有意夺楚王大位,我大秦相邦启亦有意夺此位。】 【臣请大王暗中出手,令得三方制衡,保楚始终处于内斗之中,如此则秦愈强、楚愈弱。】 【燕……】 立足于当今天下,结合自己收到的各项情报,吕不韦为嬴政重新梳理了外交方针和抓手。 而在接下来的三卷竹简中,吕不韦从内政、民生、律法等多个角度,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为嬴政作出了分析和劝谏。 生怕自己不在身边讲解,嬴政理解起来有困难。 吕不韦可谓是把自己的想法掰碎了、嚼烂了,令其处于最适合入口的温度递到了嬴政嘴边。 越看,嬴政的目光愈发复杂。 待最后一封竹简看完,嬴政轻声一叹:“仲父啊。” “寡人早已非昔日稚童也!” 看着吕不韦刻在竹简上的文字,嬴政能感觉到吕不韦镌于竹简之上的浓浓牵挂之情。 但,这不是嬴政想要的! 抚摸着竹简上的刻痕,嬴政喃喃轻语:“家祖英武、先王英武,寡人亦自问不逊于先王。” “我大秦数王皆英武,却不代表寡人的子嗣们也能英武。” “寡人不敢信苍天会再次垂青,赐我大秦一位明主!” “寡人更不愿见一孽障将我大秦数代君王积攒的国力挥霍一空!” “寡人要的,只是于寡人一朝,一统天下!” 与其将压力留给后来人,嬴政只相信他自己。 所以嬴政只需要如何在帮助他横扫六国的同时巩固内政的建议。 对于嬴政而言,除了外交方针之外,吕不韦呕心沥血而撰的万字谏言全无用处! 沉默数息后,嬴政将这几卷竹简重新卷扎而起,存入竹筒之中,藏于案几之下。 刚做完这一切,门外便响起苏角的低呼:“大王,再有半个时辰便是朝议之时。” “大王还要小憩一会儿?” 嬴政生出一瞬间的错愕。 时间,过的这么快吗! 昨天的奏章还没批完,今天要商议的内容还没思考。 寡人哪有时间睡觉! 嬴政当即吩咐:“呈三公九卿奏章入内!” “再令尚食令端碗热汤来。” 没有选择趁着这个时间去睡一会儿,嬴政抓紧时间处理奏章,终于赶在群臣入内之前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 “拜见大王!”拱手而呼间,不少朝臣都发现嬴政的冕服有些褶皱。 嬴政拱手还礼:“诸卿免礼。” 令群臣落座后,嬴政沉声开口:“昨夜燕太子落水一事,可查有所得?” 李斯当即上前拱手:“臣呈王令,彻夜查之。” “查得昨夜那名游侠乃是赵地之人,刑獠。” “此人曾是赵相开之门客,因嗜酒如命却又时常酒后闹事被逐。” “离开赵地之后,此人游走天下,闻燕太子仁义便入秦而奔燕太子。” 嬴政微微皱眉。 郭开曾经的门客? 郭开有理由去刺杀燕丹吗? 是有理由的。 若是燕丹死于秦,则秦燕之盟难存,赵国就能继续进攻燕国以获取疆域。 但嬴政认为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故而继续发问:“可寻得其家眷?” 李斯摇了摇头:“此人家眷仍在赵地,恐难寻得。” 家眷也都在赵地,那赵国的嫌疑就更大了。 嬴政沉声吩咐:“难寻也当寻之。” “燕太子于我大秦遇险,我大秦便当为其查个水落石出!” 感受到嬴政坚定的态度,李斯心中沉凝,轰然拱手:“唯!” 李斯入列、群臣上奏,朝议如往常般开启。 然而待到天色大亮、朝议将毕之际,蒙恬却是快步入内,低声上禀: “大王,众外客云集宫门之外!” (本章完) 第304章 逼宫?不,我们只是在通知大王! 日出六刻(6:30)。 炙热的火焰跳跃于卧房之内,让卧房内有着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温暖。 五大三粗的典生四仰八叉的躺在软榻上,呼呼大睡。 “咚咚咚!” 沉重的砸门声突然响起,让典生皱了皱眉。 不满的翻了个身,典生再次陷入梦中。 然而仆从的呼声却又在门外响起:“家主,谏议大夫宁登门拜访。” 典生不想起床。 但自从吕不韦被罢相,典生已经至少一年没见过谏议大夫孙宁了。 今天还没亮孙宁就匆匆登门,显然不会是来蹭早饭的。 睁开酸涩的双眼,典生沉声吩咐:“迎孙大夫往正堂稍待。” “本官稍后就来!” 迅速穿上衣裳、洗漱一番后,典生阔步前往正堂,便见孙宁正焦躁的在正堂来回踱步。 得见典生,孙宁焦声道:“典狱曹,你可算是醒了!” 典生拱手一礼,肃声发问:“不知孙大夫星夜登门所为何事?” 孙宁不答反问:“典狱曹可知主上有奏章上呈?” 典生眸光一凝:“主上有奏章上呈?” “这怎么可能!” “现在绝非是主上复出良机啊!” 虽然在咸阳为官,但典生只是狱曹,与朝堂还隔着一层纱,看不清嬴政和吕不韦之间的关系。 但有一点典生很清楚。 隗状和魏缭绝对不是嬴政随随便便拉来填坑的人! 嬴政请隗状和魏缭入秦必然有着嬴政的目的,这二人必将协助嬴政给大秦带来一定程度的改变。 但现在隗状和魏缭都只是在行常规手段协助嬴政梳理朝堂,真正要做的事还没开始。 就算是嬴政有心请吕不韦复出,也绝对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孙宁却是直言驳斥:“现在如何不是主上复出的良机?” “要我说,主上就不应该被罢黜!” “若是主上未曾离朝,我大秦又何至于在短短一年之内接连与四国开战,险些重铸纵约伐秦之战!” “昌平君固然有功,但做相邦?” “昌平君他没那个能力!” 典生微微皱眉,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和孙宁争论,转而发问:“可知主上上奏何言?” 孙宁摇了摇头:“大王尚未将奏章交与群臣阅览。” “本官也只是知道主上有意劝谏大王宽政缓刑、休养生息。” “而本官以为,主上的谏言实乃大善!” 李斯知道吕不韦上奏了五枚竹简,也大概知道吕不韦平日里在洛邑和门客们聊什么,那吕不韦上奏的内容就很好猜了。 无论吕不韦具体上奏何事,其核心思想必然是宽政缓刑。 而观大秦现在的疲敝之态,吕不韦也必然会谏言休养生息。 典生略略颔首:“我大秦确实是应该休养生息一番了。” “主上不该上谏,但此谏无错。” 旋即典生反问:“便是因此事,令得孙大夫星夜登门?” 孙宁沉声道:“若无主上拔擢,本官现下恐怕还只是小吏之子,而你也不过是仵作之子。” “幸得主上举荐,你我方才能登高位,此乃主上恩义!” “而今主上时运不济,主上上奏恐无声援,伱我身为主上的昔日臣属岂能不为主上发声?” 典生当即摇头:“并无此等必要。” “大王英明!” “若主上所谏之言有利于秦,大王自会听从。” “若主上所谏之言不利于秦,你我声援也无用。” 孙宁正声道:“怎能无用!” “当今朝堂被昌平君等庸碌之辈把控,而主上远在洛邑无法为其奏解释辩驳。” “你我若不发声,主上之奏必定为群臣攻讦!” 见典生还是无动于衷,孙宁加大力度:“主上对大秦有莫大功劳,去岁却遭罢相,实乃大不公也!” “主上时隔一年有余再次上奏,显然是有心复出。” “你我身为主上臣属,如何能不助主上一臂之力!” “故而本官有意请大王今日开大朝议,于大朝议之上声援……” 孙宁话没说完就被典生粗暴的打断:“你这是报恩?” “你这分明是要请主上赴死!” “主上被罢相,必然有一点是在于大王对主上的提防。” “而今我等若尽数附主上之尾,岂不是令大王对主上提防之心更盛?” 孙宁反问:“万一大王早已对主上心无猜忌,有心请主上回朝,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呢?” “我等何必错过这个良机!” 典生起身肃声道:“你也说了,只是万一而已。” “我等岂能用主上的安危去博那个万一!” “若主上果真需要我等臂助,自当书信我等。” “既然未得主上书信,本官绝不会擅自发声!” 孙宁也严肃的看着典生:“典狱曹,你当三思而后行。” “我等尽数鼓噪之后,主上很有可能会再次回朝。” “一旦主上回朝,我等鼓噪之人或会被主上拔擢。” “而你等旁观之人,必无法再附于主上身后!” 这也是孙宁愿意鼓噪的根本原因。 现在孙宁的奔走都会成为未来犒赏的理由,更能得到吕不韦的大力拔擢! 当然,孙宁也知道群起鼓噪很可能会进一步加重嬴政对吕不韦的猜忌,大概率会逼死吕不韦。 但,那又如何? 在大秦,举主和被举荐者之间的关系是十分密切的。 只要吕不韦还活着,孙宁就始终会受到吕不韦的影响。 倘若吕不韦真的被逼死了,那孙宁就没了旧主,他身上的派系烙印将被抹去,势单力孤的他可以轻松转投别家门下,嬴政对他的信任也会更多几分。 无论嬴政如何决断,孙宁绝对不亏! 典生的态度却依旧坚定,甚至可谓毫不留情的冷声开口: “吾羞与汝等为伍!” “慢走不送!” 典生自身能力不弱,又是第一批接触缝合手术的人,前途一片光明,已并不需要通过吕不韦的拔擢来获得晋升。 虽然不为吕不韦奔走可能会被吕不韦误会。 但相较于被吕不韦误会,典生更不希望给吕不韦添麻烦! 孙宁怒声一哼,拂袖而走: “你会后悔的!” 目送孙宁出府,典生坐于软榻之上,端起温热的米酒喝了一大口,于冰冷的夜色中吐出一口白雾,轻声喃喃: “主上昔日的恩义,你们就半点都不顾了吗!” 典生很想阻止孙宁等人。 但典生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有忠心、有能力阻止孙宁等人的昌允、姜赞等人要么在洛邑,要么在颍川。 典生唯一能做的只是把今天过成以往每一天的样子。 然后看着越来越多像孙宁一样的人聚拢在一起,向咸阳宫而去。 站在咸阳宫宫门,看着身后两千余名吕不韦的昔日门客,孙宁拱手高呼:“谏议大夫孙宁,求见大王!” 孙宁身后,一众门客齐齐拱手高呼:“议郎周焕……” 两千余人发出的声音令人侧目,更令嬴政心中震怒。 “两千余人?” 御书房内,嬴政面色沉凝的发问:“皆是外客?” 蒙恬拱手道:“臣认不全众人身份,但为首者皆是外客。” 嬴政声音转为平淡:“看来诸外客是有要事上谏。” “群臣有心上谏,寡人岂能拒之?” “诸位爱卿。” 嬴政看向三公九卿,最终目光落在李斯身上:“随寡人往宫门!” 三公九卿轰然拱手:“唯!” 听闻外客云集,嬴政就觉得此事很可能与吕不韦有关。 当嬴政站在宫墙门楼上时,他的这个猜想得到了印证。 放眼望去,尽是吕不韦的旧日臣属! 嬴政沉声发问:“诸位爱卿云集于此,所为何事?” 一众侍郎迅速冲向人群,站在人群之内充当双方的传声筒。 孙宁上前一步,拱手而呼:“启禀大王,臣等非是云集于此。” “臣听闻文信侯奏曰:当今大秦当宽政缓刑、休养生息。” “臣身为谏议大夫,以为文信侯所奏实乃大善之言!” “臣听闻此讯后激动不已,故而求见大王,愿附文信侯之议!” 孙宁首先排除了非法集会的定性。 身为臣子,听说了一个对国家大有利的谏言,激动的赶紧跑过来说这个谏言没毛病。 我这完全是因为太热爱大秦了啊! 周焕等人也齐齐拱手:“臣等皆为附议而来!” 嬴政略略颔首:“寡人知之,退下吧。” 孙宁却顶着莫大的压力再次拱手:“启禀王上,臣还有奏。” “文信侯为相之际,我大秦固然累战,却屡破纵约。” “便是大战之际,我大秦依旧黔首安乐、国力精进。” “而今昌平君为相,多国纵约而伐秦,于战之际我大秦国库空虚、入不敷出、各地凋敝。” “故而臣谏言,请文信侯还朝为相!” 吕不韦为相时期,大秦的战争并不少,烈度也并不低。 但大秦的国内局势却比熊启为相时期好了很多。 和平时期熊启的手腕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 但论战争时期的能力,吕不韦确实明显强过熊启。 故而周焕等人毫无压力的拱手附和:“臣等附议!” 两千余人的呼声传遍四周。 状似逼宫! 但不同于通过辞官、自杀等手段进行的逼宫。 他们只是在向嬴政预演一个未来。 一个吕不韦回朝之后,当吕不韦和嬴政的政见出现冲突时必将出现的未来! 倘若嬴政愿意接受那个未来、召回了吕不韦。 那么在场所有人以及不在场的更多人都会迅速归于吕不韦麾下。 让预演化作现实! (本章完) 第305章 五万精兵囤洛邑,吕不韦究竟意欲何为! 嬴政罢黜吕不韦有毛病吗? 没毛病。 《秦律》有定,官吏有罪则举主连坐,嫪毐罪涉谋反,吕不韦身为举主自当连坐,嬴政没有以造反罪判斩吕不韦三族已是优待。 且吕不韦的政治主张、战略规划与嬴政并不相同,吕不韦高居相位对嬴政的计划而言有害无利! 无论是从法律、权力还是国家发展的角度来讲,嬴政都需要罢黜吕不韦。 那孙宁等人谏言吕不韦回朝有毛病吗? 也没毛病。 于法,举荐连坐制在实际操作中执行的非常宽松,如范雎举荐的郑安平率军叛逃,举荐的王稽与诸侯勾连谋乱被诛,但秦昭王却非但没有因此惩处范雎,反倒是生怕范雎有所忐忑所以加赐恩赏,并特令国内不许议论郑安平和王稽之事。 范雎如此,吕不韦为什么不能享受如此待遇? 吕不韦为大秦做出的贡献不下于范雎啊! 于公,吕不韦的能力就是比熊启更强,吕不韦就是比熊启更能胜任相邦之位,孙宁等人都不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而只是说出了一个不考虑朝争的真相而已。 诚然,孙宁本人有着浓重的功利心。 但大秦不是齐国! 在大秦,臣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满心功利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只要他有才华又不违法,那他就值得重用。 大秦也不是韩国! 嬴政不能默认每一名大秦官吏都能看得清朝堂局势,懂得朝争之道。 那群凭着军功杀至高位的厮杀汉们是真的看不明白朝中诸公的关系,他们只是觉得吕不韦更有能力所以才支持吕不韦而已。 所以嬴政不能因为孙宁等人的上谏就责罚他们。 否则岂不是寒了那些真正有心谏言之人的心! 面对两千余人的高呼,嬴政沉声开口:“诸卿之谏,寡人知矣。” “然,文信侯固然有才,却已年迈昏聩、无识人之能。” “昌平君亦有能为,足以为我大秦相邦!” 嬴政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对一众纷扰盖棺定论,随即声音转厉: “且大秦之兴不在于一相邦,而在于我大秦的万千官吏!” “承其职,便当司其责!” “于我大秦该如何上谏,诸位爱卿皆不知乎!” “撰谏成奏,交于谒者、郎中诸臣转呈寡人,这才是谏言之途。” “不往衙门应卯、荒废政事而往咸阳宫外啸聚而呼,诸位爱卿视本职如儿戏乎!” “传寡人令!” “凡今日于宫外鼓噪者,皆重考《秦律》。” “谏议大夫、议郎等谏言之官,皆罚俸一岁!” “非谏言之官而枉顾司职者,皆黜职一等!” 嬴政没有对孙宁等人所谏之言发难,而是对孙宁等人谏言的方式发难。 罚俸一岁、黜职一等这个惩罚偏重。 但却让不少谏言之人都松了口气。 嬴政能当场把气出了,也免了他们日后的提心吊胆。 当即便有不少人拱手而呼:“臣等知罪!” 嬴政冷然的目光扫向所有人,淡声道:“回宫。” 嬴政拂袖而走,面色冰冷。 吕不韦!吕不韦!吕不韦! 从嬴政还没回到大秦开始,他的人生就被吕不韦所笼罩。 在亲政之前,嬴政的行举、言语甚至思想都要被吕不韦所左右。 嬴政永远都不会忘记吕不韦在朝时他的无力感。 待到嬴政亲政、罢黜吕不韦之位,嬴政终于甩开了这团阴影,开始实现他自己的人生追求。 可近几日吕不韦的名字却好像跗骨之蛆一般接连不断的出现在嬴政身边。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源于吕不韦呈上了一份奏章! 李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发问:“大王,听孙大夫等人之言,文信侯是有所奏?” “不知臣可否一观?” 嬴政撇了李斯一眼:“卿亦有意迎文信侯回朝?” 只有卿,没有爱,足见嬴政的态度。 然而李斯却坦然拱手:“臣确实以为文信侯有大才。” “虽然文信侯所思过于保守,不利于当今之大秦。” “但这并不能掩盖文信侯之才,且朝堂之内所思不同者众。” “而今大王权势愈隆,足以压服文信侯为大王所用,大可令文信侯为相以查缺补漏。” “然,终究时过境迁、文信侯年迈。” “臣以为判断文信侯是否有回朝为相之能,还是要先观其所奏究竟有几分往日风采。” 李斯并没有掩盖自己对吕不韦的支持。 任何事都有泄密的可能。 与其现在在嬴政面前假装自己反对吕不韦回朝,然后等着嬴政查出来自己其实是孙宁等人背后的支持者,还不如直接明牌并给出自己的理由。 嬴政摇了摇头:“不过是些荒诞之言而已。” “无须观之。” 李斯认真的说:“大王,臣以为文信侯大才也!” “勿论文信侯回朝与否,文信侯之谏皆当审慎思之啊!” 熊启当即驳斥:“李上卿所言大谬也!” “文信侯的保守固然不能掩盖其才华,但当文信侯所思与大王截然相反,文信侯的才华就只会成为我大秦的绊脚石!” “文信侯之谏何必劳大王费心!” 熊启拱手一礼:“大王,群臣皆言臣之能逊于文信侯。” “臣扪心自问,臣与文信侯之间确实还有些许差距。” “然,文信侯为相多年,臣方临相位,确是尚有生疏。” “请大王予臣几岁时间,臣定不会辜负大王所望!” 嬴政双手扶起熊启,温声宽慰:“爱卿何故如此?” “熊相之能,寡人深信之。” “只是今岁数战皆不在朝堂计划之内,就连寡人也未曾想到我大秦能夺魏土,爱卿略有疏漏实是情理之中,无须自责。” “寡人并无迎文信侯回朝之意,熊相大可放心!” 听见这话,熊启和不远处的嬴傒终于放下心来。 李斯的目的是否能达成,他们还不得而知。 但就看嬴政现在的态度,熊启和嬴傒的目的已经得以实现! 熊启感激的说:“拜谢大王信重!” 李斯连声道:“大王……” 不等李斯话落,嬴政已沉声道:“寡人心意已定,勿许再谏!” 李斯无奈拱手:“唯!” 一众君臣重回御书房,继续着方才未竟的话题。 但咸阳宫外的那场群臣扣宫却已惊动了整个大秦,甚至是惊动了整个天下! “今我大秦有明君居于堂、有大将战于野,若能得大贤文信侯回朝臂助,则我大秦必当大兴也!快快快!取竹简来!” 一名对吕不韦满怀崇敬的大秦小吏抓起刀笔,奋笔疾书。 “哈哈哈~文信侯这等大才如何能被困于山野,这天下才是文信侯落子的舞台!我等当为文信侯贺之!” 多名吕不韦昔日帮扶过的门客聚众畅饮,共同撰奏。 “若秦王政果真与文信侯冰释前嫌,于我国大不利也,我等当为文信侯再添一把火,以造物极必反之态!” 赵、楚二国行人开始在大秦境内频繁走动,利诱更多官吏撰下奏章。 吕不韦的奏章如一支穿云箭般呼啸而过,引得千竹万简涌向咸阳。 一时间,大秦竹贵! 六日后。 嬴政的工作量没有随着腊祭的结束而减少,反倒是越来越多了。 “嘭!”又一筐竹简砸落在御书房的地面上。 苏角看了眼近乎摆满御书房的竹筐,试探着发问:“大王,可要先行批阅?” 嬴政微微皱眉:“莫不是还有未送入的奏章?” 苏角耿直的点了点头:“外面还有二十多筐。” “御书房内摆不下了。” “所以臣谏言大王先批阅着,等大王批完了,臣再率人继续搬。” 嬴政的嘴角微微抽搐。 虽然每一根竹简只能容纳二三十个字,每一卷竹简也不过容字数千。 但如此之多的竹简怎么也得上百万字。 你让寡人先批阅着,等寡人批阅完了之后再继续搬? 你觉得寡人今晚能看的完这么多奏章吗! 果然是王弟带出来的兵,和王弟一样憨憨的! 嬴政冷声开口:“令所有当值侍郎阅览奏章。” “凡为文信侯上谏之奏,皆无须呈至寡人面前!” 嬴政向来不会让旁人帮助自己批阅奏章。 或者说,嬴政宁可自己辛苦一点,也不会将批阅奏章的权利下放给任何人。 但这一次,嬴政要破例了。 否则哪怕嬴政再怎么勤勉,也根本无法正常工作! 苏角惊讶的看了嬴政一眼,见嬴政没有改主意的意思,这才拱手:“唯!” 回身落座,嬴政强压下心中烦闷,接过由侍郎筛选出的奏章认真批阅。 但没多久,皮管却快步入内,在嬴政耳边低声开口:“大王,大量游侠向洛邑汇聚而去。” “根据候者估算,至少已有八千余人。” “另,朝歌县令上禀,近期有大量商船携甲胄西进。” “据候者探查,朝歌县令所言的那些甲胄大多于洛邑卸下,具体数量不得而知。” 嬴政瞳孔猛然一凝,继续发问:“文信侯府的情况查探的如何了?” 皮管当即回应:“现下文信侯府内约有门客六千余人、仆从四万余。” “各国宾客往来不休,燕、赵、齐、楚皆有行人常驻于文信侯府上。” 说话间,皮管有些无奈。 当今天下养士之风盛行。 吕不韦的门客数量很早就超过了战国四君子,成为天下第一。 而今吕不韦府上的门客数量相较于他在朝时期已经算是少的了。 四万余仆从也不算多。 若是没有这么多仆从,如何照顾的来那么多门客? 但,坐拥六千余门客,有至少八千游侠来投,手握四万余仆从,还有大量甲胄兵刃在洛邑卸货…… 转瞬之间吕不韦就能手握五万余精兵! 嬴政惊怒喝问:“他究竟意欲何为!” (本章完) 第306章 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 御书房内的气压很低很低! 身为被罢黜的前任相邦,吕不韦掌握的力量和能掀起的风浪着实是太大了! 扛着巨大的压力,蒙恬起身拱手: “启禀大王,臣以为文信侯对大王是忠诚的。” “今天下养士者众,文信侯养士虽多,却从未令其门客行不轨之事。” “至于那些甲胄兵刃,臣以为实乃他人构陷也!” 蒙恬的性格和王翦有着极大的不同。 虽然蒙恬因饱读儒家经典而懂得克制,但蒙恬终究是家世比李信更遮奢几分的累世将门后代,他的内心是骄傲的! 便是几十年后,已经年迈的蒙恬面对胡亥的矫诏都能梗着脖子鼓动扶苏提兵南下,武装夺权。 年轻时期的蒙恬更是直率果敢,有话直说。 嬴政面色冷冽的开口:“文信侯上奏当日,王弟往新郑。” “这怎会是巧合!” 嬴成蟜从来都不觉得他是当今大秦的第一大将。 但在王翦、王贲还没有证明自己的现在,坐拥灭两国之功的嬴成蟜就是大秦最为锋锐的利刃! 且王翦、杨端和等老将只是忠于君权,却并非是忠于某一个人。 昔年吕不韦为相时,指挥王翦同样如臂使指。 大秦将领虽多,但唯有嬴成蟜是因为嬴政本人而非是嬴政的身份才听命于他,也只有嬴成蟜能得到嬴政的全部信任。 于兵荒马乱之际,唯有嬴成蟜在身边守护才能保嬴政安心入睡。 结果在吕不韦奏章抵达的当天,嬴成蟜却被调离咸阳城! 这不仅让嬴政多想,更让嬴政生出了些许不安全感。 蒙恬拱手一礼,诚恳的说:“大王早已威压大秦,大秦将士皆愿为大王而战。” “即便文信侯有了二心,甚至提兵五万往咸阳又能如何?” “便是文信侯有心却也无力啊!” “以文信侯之智绝对不会行那等不智之举。” 蒙恬说的都是实话,咸阳士卒早在咸阳城之战时就向嬴政证明了他们的忠诚。 但吕不韦带给嬴政的压力确实是太大了。 从童年一直到少年时期的阴影,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抹平的! 苏角试探着发问:“大王,是否要即刻传信长安君,请长安君回朝?” “只要长安君快马加鞭,仅需三五日便能回返咸阳城。” “三五日时间想来是不够洛邑兵马抵达咸阳城的。” 苏角的话简单而直接。 大王你要是觉得要打仗了,那就把长安君叫回来呗! 长安君快马而回的时间肯定比敌军抵达的时间更快,慌个甚! 听到苏角这话,嬴政心中的不安全感随之散去。 不错,就算是吕不韦有意谋乱又如何? 寡人的王弟便是不在咸阳,也顷刻可至! 嬴政沉声道:“寡人并不担忧文信侯有二心,也不认为文信侯有二心。” “然,文信侯仅一封奏章便令得大秦上下不宁?他何功如此!” “已拥六千门客还不知足,更引八千余游侠附之?他何德如此!” “寡人罢其相位是在罚他,不是在赏他!” 在嬴政看来,他已经获得了与吕不韦斗争的全面胜利。 身为失败者,吕不韦被罢黜相位,他理应好好在家里安稳终老、反省错误,甚至是失魂落魄、闭门悲叹! 可结果呢? 一封奏章动天下! 坐居府内引名士! 怎么被罢相之后,吕不韦好像还更开心、更风光、更有威望了! 看到吕不韦那么开心,嬴政就不开心了。 且吕不韦现下的风光也让嬴政更明白的意识到,绝对不能允许吕不韦再次上奏,必须要进一步加强对吕不韦的打击! 否则吕不韦即便身不在朝堂也完全有能力影响朝堂。 在嬴政和吕不韦政见不同的情况下,吕不韦绝对会成为大秦这架马车的巨大阻力! 嬴政怒声开口:“撰令吕不韦!” “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 “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 “其与家属徙处蜀!” …… 与此同时。 新密县郊,故韩横阳君府。 故韩横阳君韩成满是期待的连声发问:“你可亲眼看见长安君了?” “长安君此番出征率了多少兵马?” “剑指何方?” 嬴成蟜领兵灭魏之际,韩成便壮志踌躇的意欲复国。 趁着嬴成蟜攻打魏国的时机,韩成迅速收拢故韩将领,吸纳心向故韩之人充作兵员。 待到楚、燕、赵三国发兵,嬴成蟜转进南下之际,韩成更是已经准备振臂一呼,吹响复国的号角!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 嬴政来了! 领着大秦最为精锐的卫兵和将领,嬴政入驻新郑城。 嬴政他还不走了! 韩成惊惧的迅速解散众人,乖乖的缩在府里一步都不敢出门。 如此倒是让韩成得以躲在暗处,看着嬴政对新郑权贵们发起了新一轮的打击。 待到嬴政班师回朝,韩成才终于敢冒出头来,然后就听到了一个大好消息。 嬴成蟜再次离开内史郡! 故韩中尉向庞无奈摇头:“臣昨日亲眼看到长安君进入新郑城。” “但随于长安君身侧的仅有五百名家兵。” “臣已询问过管城县的旧友,他们未曾发现有兵马汇入我大韩境内。” “既然横阳君所在的新密县也没有发现另有兵马汇入,想来便是无大军随行。” 韩成不死心的说:“亦或是大军早已在边境集结完毕。” “长安君只需要率家兵奔赴,即可领军出征?” 韩成太希望秦国赶紧再开启新一轮的战争了。 经年大战已经打虚了秦国的元气,在疆域上直接与秦接壤的赵、楚二国却都不是好相与的小国。 一旦秦国再启大战,秦国必须要把有限的国力尽数投向边疆。 届时,就是韩成复国之机啊! 向庞却无情的戳破了韩成的幻想:“秦国方才连战四国。” “不止横阳君看得出秦国的虚弱,秦国自己也看得清自己的虚弱。” “就在前些日子,秦国前任相邦文信侯方才上谏,谏言秦王休养生息。” “臣观之,秦国短时间内必不会再启大战!” 韩成无奈长叹:“可惜!可叹!” 韩成饮尽爵中酒,恨声道:“如此一来,我大韩疆域还要握于敌国多久!” “王兄又还需要在敌国的囚禁之下承受多少凌辱!” “据闻大王府上的所有仆从皆是男子,秦国甚至还令那些男子穿上女装、脂泽粉黛的去勾引王兄!” “令王兄受如此折辱,实乃我等无能也!” 向庞宽声劝慰:“君上无须自责。” “秦国,强也!” “便是我大韩举国之力都没能胜秦,仅凭我等之力又如何能迅速竟功?” “唯有缓缓筹谋、静待良机,我等方才能行复国之举!” 韩成无奈长叹:“向善长所言有理。” 向庞举起酒爵高声邀饮:“君上,为大韩,饮胜!” 痛饮爵中酒,向庞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韩王安的直系子嗣都被迁出故韩地,没了翻身的可能。 韩成身为韩桓惠王庶子、韩王安之弟,已是现下故韩境内身份最高之人。 若韩能复国,韩成登基为王的可能性极大! 而他向庞身为韩成的重要臂助,未来未必不能如乐毅、田单一般青史留名啊! 正宴饮间,一名家仆匆匆入内:“主上,县令半求见!” 韩成当即起身:“本君当亲迎之!” 匆匆穿上鞋,韩成快步走出正堂,带着爽朗的笑声迎上前去:“半兄!” 故韩新郑县令韩半却是面色肃然,低声而呼:“请横阳君遣散左右,某有要事上禀!” 见韩半如此严肃,韩成也不敢耽搁,当即挥手令左右仆从退去,仅留向庞一人在侧。 韩半沉声开口:“君上,长安君此来或是为我等而来!” 韩成目露错愕:“为我等而来?” “可是令兄所传之讯?” 韩半摇了摇头:“家兄未曾传讯。” “然家兄却令仆从星夜登门,带走了家母!” “半询问为何如此,家兄的仆从却仅告知半一句话。” 韩半沉声道:“稳做庶民!” 由不得韩半不紧张。 韩熙如此施为的意图非常明显。 切割! 将两兄弟的母亲接到相对安全的长安君府,然后彻底与韩半做出切割! 只要韩半不是造反头目,罪不至于诛三族,韩熙一支就能留条活路。 但韩熙为何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做出如此决绝的切割? 结合嬴成蟜入新郑,韩成几人很快就意识到了缘由所在。 嬴成蟜这次是带着屠刀来的! 韩成手中酒爵用力顿于案几之上,怒声呵斥:“成蟜小儿半点活路都不愿留与我等乎?” “他怕不是忘了,他的身上还留着半数我大韩的血脉!” 韩半无奈的说:“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横阳君,逃吧!” 韩半诚恳的看着韩成:“我等或许还有一条活路,但横阳君恐已危险至极。” “为保大韩王室血脉,横阳君当逃去他国,静待良机!” 韩成攥紧酒爵,内心十分挣扎。 要逃吗? 他留在新郑,很可能会正面碰撞嬴成蟜的刀锋,身死族灭。 但他留在新郑还能号令各故韩权贵做出种种筹备,于关键时刻暴起发难,甚至是拥他为韩王! 他若逃出新郑,他就将失去故韩地权贵的支持,也将失去新密这处立足之地。 凭借身份,韩成能得到多国韩系外戚的收留。 但天下若是不起大乱,他就只能凭着身份混一世荣华富贵! (本章完) 第307章 大韩版兄友弟恭,先苦一苦黔首吧! 许久之后,韩成终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本君不会走!” 如果是在十几年后,成熟稳重的韩成会选择更加稳妥的后者。 但现在的韩成还算年轻,身为王室公子的他依旧气盛。 他也曾争取过韩王大位,最终却眼睁睁看着那顶冕冠落在了韩安头顶。 而今,他不愿再让那个大位与自己擦肩而过! 韩半眸光一凝,沉声提醒: “君上若不走,或将死!” 韩成笑而摇头:“这可不一定。” 不等韩半盘点嬴成蟜的战绩,韩成已经沉声开口:“本君早已托嫁到赵、楚、燕三国的公主们和于各国任职的大韩宗室子弟筹集了一批甲胄兵刃。” “已有部分甲胄兵刃抵达新密。” “三日后,又一批甲胄兵刃也将抵达。” “届时,本君将拥甲胄兵刃一万余套!” 韩半大感震惊:“多少?一万?” 韩半焦声而呼:“调动如此之多的甲胄兵刃,秦国岂能发现不了!” 韩半感觉自己简直是脑子里进水了才来支持韩成。 世人皆知,论及对国内地方的掌控,秦国若自称第二,无国敢称第一。 在秦国境内运输如此规模的甲胄兵刃,韩半只能说。 韩成他疯了! 韩成却是面露自得:“半兄勿忧。” “半兄所言之事本君又岂能未曾想到?” “每一次运输的甲胄兵刃其数量都不多,更有诸多甲胄兵刃直接由船工们穿在身上。” “每次数十数百件的运输,谁会在意?” “秦国边关守将只会欣喜于有更多的甲胄兵刃进入了秦国境内而已。” 在嬴政一统天下之前,大秦对于甲胄和兵刃的管控不能说没有,只能说是支持! 是的,秦国对兵刃甲胄的态度和秦朝并之后的任何朝代都有所不同。 秦国对于境内君、侯、权贵等聚众五人以上集体披甲持刀,以及非官方大规模运输甲胄兵刃持极度敌视的态度,一旦发现很难活命。 但对于境内黔首个人持刀披甲却是持支持态度的。 尤其是在判决处罚时更是将甲胄当成了一般等价物。 所以韩成的行为放在嬴政一统天下之后的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在找死。 但在秦国,韩成的操作确实让韩半安心了不少。 韩成继续说道:“进入秦境之后,本君也未曾放松警惕。” “所有甲胄兵刃尽数走水路运输以减少过关被查的次数。” “最终所有甲胄兵刃皆在洛邑附近下船,分批送来新密。” 韩半双眼一亮:“洛邑?” “而今洛邑皆在秦文信侯的掌控之内。” “然,秦文信侯自被罢相之后便多钻研学问、广交各方宾客,对案牍之事已不在意,洛邑的把守相较于其他地区会更松些许。” “而若是被秦国发现了这些甲胄兵刃,以秦王和秦文信侯之间的关系必不会去询问文信侯讨要答案。” “秦王只会怀疑秦文信侯有意谋反,而后发兵平乱!” “一旦秦王平乱,君上便可知此事已泄。” 倘若吕不韦知道此事,恐怕真的会即刻起兵南下,杀奔新密。 本侯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 至于把本侯往死里坑吗! 韩成笑而颔首:“不错。” “本君此策依旧还有暴露的可能,但为了我大韩基业,本君承受些许风险也是应当的。” 韩半大感震撼的拱手一礼:“君上,大才!” “以君上的身份,只要君上振臂高呼必可得诸大韩权贵的鼎力相助。” “再有这些甲胄兵刃,君上顷刻间便可得一支精兵!” “于秦国外战疲敝之际,这支精兵将成为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助君上光复我大韩!” 韩国的兵员质量确实要比秦国差一些。 但那是以前! 而今韩地已成秦土,故韩权贵们府上的仆从也需要接受征募,完成军事训练和军事任务。 如此,秦国岂不是在变相的帮助韩国练兵? 韩半真切的相信,未来韩国的兵员质量绝对不会比秦国的差! 听着韩半发自内心的恭维,韩成不免有点飘。 但却也只有一点。 迅速压下心头振奋,韩成沉声道:“这些甲胄兵刃乃是本君未来复国的立身之本,却也是能夺本君性命的催命之符。” “本君若逃,仓促间无法处置这些甲胄兵刃,它们必将成为秦国罪本君的理由。” “未来若无大变,本君再难入韩。” “所以本君不能逃,唯有战!” 韩半微微皱眉:“但,现在并非良机啊!” 韩成缓缓颔首:“本君也知道现在并非良机。” “但成蟜小儿乃是现下秦国第一大将!” “莫说骚乱,便是为夺数城而发动的小战都不值得成蟜挂帅。” “既然半兄言称成蟜小儿是冲着我等来的,那想来秦王已欲对我等行雷霆之举。” “无论是为了本君还是为了我大韩权贵们,本君都不能不战!” 信息的缺失让韩成把私调甲胄兵刃的罪名按在了吕不韦头上。 信息的缺失也让韩成根本就不知道,嬴成蟜来新郑并不是奉了嬴政之令,他只是顺水推舟的中了熊启的调虎离山之计而已! 倘若韩成安分守己,以嬴成蟜的心性或会选择流放韩成,但却很难下狠心要了韩成的性命。 韩成,终究是嬴成蟜的二舅啊! 韩半面露难色,最终苦涩摇头:“同为秦所灭,魏国权贵便可休养生息。” “然我大韩权贵却在短短两年内历经多次打压甚至是屠杀!” “我大韩何以令秦如此忌惮!” 向庞温声开口:“韩县令无须担忧。” “秦国连战四国,正是疲敝之际。” “只要君上能夺回新郑城,高举复国旗帜,魏国权贵必定会即刻响应。” “赵、楚、燕三国同样不希望看到一个强盛的秦国。” “赵国更是不会不顾三晋之好,定会倾力相助!” “虽然现在并非是我们苦苦等候的时机,但却也不失为一个良机。” “一个可以由我等创造的良机!” “君上内有精兵,外有四国相助。” “此功,必成!” 存亡继绝、卫弱禁暴不只是传承自春秋的一种精神,更是一种避免强国继续扩张的战略思想。 燕国会否出兵,向庞不能确定。 但向庞可以肯定,一旦韩成燃起复国烽火,赵国绝对会鼎力相助! 因为赵王很清楚,倘若他不来支持韩国,那么下一个被灭国的,就是赵! 韩成正声道:“向善长所言不虚!” “成蟜入韩,我等已经没了继续等待的时间。” “既然没有机会,我们就创造机会!” “且成蟜小儿最大的错误就是过于骄横!” “仅率五百家兵便敢提屠刀入韩,也不知是谁给他的底气!” 韩成右掌化刀,用力一挥:“此番本君便当先斩成蟜小儿,乱秦军心、壮我民心!” “再于四国臂助之下,趁着秦国疲敝的机会光复大韩!” 韩半和向庞轰然拱手:“我等愿附君上之尾,助君上光复大韩、加冕为王!” 韩成却是眉头一皱,正声呵斥:“混账!” “尔等怎敢说如此忤逆之言!” 韩成面向东南方向拱手一礼:“大王被逼无奈、假意衔璧。” “百官为秦所迫,不得不衰绖舆榇。” “但无论如何,大王都是我大韩的王!” “本君此举实乃是为匡扶大韩、迎回大王,绝无半点对王位的觊觎!” 韩半坐直了身子。 韩安现在与故韩地远隔千里,处于秦国的严格管控之中。 倘若他们打出拥立韩安重新登基的名头,哪怕他们一路高歌猛进,韩安也必死无疑! 韩成这哪是忠君? 这分明是想借秦国的刀去杀了韩安! 以除未来有人与他争夺韩王大位的可能! 韩成瞪了韩半、向庞一眼:“那等谋逆之言,再敢言者皆斩之!” 面对韩成凌厉的目光,考虑到功成之后的利益,饶是韩半和向庞很清楚韩成的谋划也不得不拱手一礼:“唯!” …… 依旧是同一时间。 新郑城,郡治府。 嬴成蟜若有所思:“如此说来,故韩地的情况并不好?” 昌允沉声道:“《新区暂行律》初行之际,本官本以为这会是对黔首大利的政策。” “却未曾想,处于《新区暂行律》治下的黔首日子却愈发悲苦!” “仅仅去岁一岁就有八万余万户黔首失去了最后的田产宅院,成为流氓。” “五年时间下来,不知有多少黔首会被地方大族侵吞至死!” 《新区暂行律》基本脱胎于约法三章。 但约法三章对于黔首而言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未见得!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这给了所有黔首以最基础的人权保障。 但地方豪强的剥削手段层出不穷。 印子钱、行贿受贿、垄断资源等等巧取豪夺的手段可太多了! 但用于保护黔首的律法,却太少了。 约法三章最利好的人群其实根本就不是基层黔首,而是地方豪强! 嬴成蟜轻声一叹:“《新区暂行律》本就不是为了庇护黔首而施。” “《新区暂行律》只是为我大秦争取一段时间,令故韩子民了解《秦律》,降低故韩地动乱的可能而已。” “我大秦还不足以治理如此广袤的疆域,就只能……” “先苦一苦黔首了。” “待到我大秦度过这段难关,行《秦律》于颍川,虽说不至于让黔首过上好日子,但却至少可以给予黔首以公平!” 一个很残酷的事是,经历过《新区暂行律》的宽松,再去体验《秦律》,这必然会让各地豪强大感不满,但各地黔首却很可能欣然接受。 《秦律》固然严苛,可与地方豪强比起来却备显温和! 昌允攥紧了酒爵:“本官明白。” “现在的艰难是为了五年后的大治!” 说归说,昌允心里还是很不舒坦。 嬴成蟜笑了笑:“倒也不至于忍耐五年。” “本君此番来颍川郡乃是为杀人而来。” “若是有侵吞过盛而引天怒人怨者,昌上卿可列个名单出来。” 嬴成蟜抿了口酒,随意的说: “本君一并杀了便是!” (本章完) 第308章 那可是本君的挚爱亲朋!二舅的见面礼! 昌允大感诧异:“长安君此来是为杀人而来?!” 嬴成蟜略略颔首:“不错。” “本君此来或会令颍川郡生出一些动乱,有劳昌上卿为本君善后。” “本君此行虽无王令却已得大王恩准,事后本君也自会向大王解释,必不会让昌上卿为难。” 听闻嬴成蟜这话,昌允放下心来。 没有王令就没有王令吧。 身为老臣,谁不知道嬴成蟜有多受宠! 哪怕现在嬴成蟜没有王令,但只要嬴成蟜需要,昌允相信嬴政点灯熬油的也能临时给嬴成蟜补份王令出来。 昌允诚恳的说:“本官并非是为难,只是长安君此来仅率家兵五百。” “如此兵力或可杀长安君想杀之人,但若是杀故韩权贵却可能引起地方动乱。” “届时,五百家兵远远不够维持局面!” 嬴成蟜笑道:“若是地方果真动乱,那本君就需要劳烦昌上卿臂助一二了!” 说话间,嬴成蟜拿出了嬴政交与他的虎符。 看到虎符,昌允心头一震。 还说你不是承王令而来! 虎符这玩意可比单纯的王令更有权威! 你个浓眉大眼俊朗非凡的长安君也会骗人了! 但大王为何要私下里把虎符交给长安君,让长安君入颍川杀人? 难道是颍川郡有大事发生,但本官却一无所知? 怀揣着满心疑惑,昌允肃然拱手:“愿为长安君而战!” 嬴成蟜笑而举爵:“你我皆是为大秦而战!” 昌允也饮尽了爵中酒:“不错,我等皆是为大秦而战!” 更是在为万民而战! 在心中补了一句后,昌允沉声开口:“若说侵吞过盛而引天怒人怨者,多以故韩权贵为主。” “韩国存在时,这些故韩权贵便惯爱侵吞黔首田产为己用,再逼迫无田之民卖身为奴、入府为仆。” “其手段之下作,令人发指!” “故韩新附之际,这些故韩权贵有所收敛。” “然见我大秦以《新区暂行律》治颍川,这些故韩权贵却固态萌发。” “许是因为被我大秦褫夺了大半产业。” “许是因为《新区暂行律》仅仅给了他们五年时间,造成了他们的紧迫感。” “这些故韩贵族较之以往更加急切,手段也更加令人不齿!” 在原本历史上,张良‘弟死不葬’广为流传,多有文人墨客为此做诗词以歌,以此赞颂张良反秦的决心。 但在‘弟死不葬’的同时,张良还遣散了‘家僮三百人’! 大秦确实夺取了张家大部分产业和田亩,让张家的仆从从万余人暴跌至三百余人。 但大秦留给张家的田亩依旧足够张家在无人出仕、家主年幼不事生产的情况下供养三百名家仆! 这还不够富贵吗? 原本历史如此,这一世大秦留给故韩权贵们的田亩依旧不算少。 依仗着这些田亩和仆从为基础,故韩权贵们很容易就能完成翻身,再次展开对劳苦黔首的剥夺和压迫! 嬴成蟜声音发冷:“何其无耻!” “我大秦给他们留下田亩仆从,是思及他们终究是故韩权贵,至少也要留给他们一个体面。” “但他们却是半点体面也不愿要了!” 昌允轻声一叹:“几乎所有故韩权贵都在如此施为,难道我大秦能惩处所有故韩权贵吗?” “若如此,定会激起各国贵族对我大秦的抵抗和抨击!” “所以本官以为,若长安君有权,可以考虑将最为猖狂的几人杀之,令得所有故韩权贵心生惊惧,不敢对黔首大肆侵吞,给黔首们留条活路。” “待到官吏补充到位,我大秦自可依法对他们进行惩处。” 饶是昌允心中愤怒不已但他却依旧明白,对于现在的颍川郡而言,稳定压倒一切! 只有稳定的环境才能让大秦有时间和精力培养人才,而只有培养出足够多的属于大秦的官吏,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 嬴成蟜沉声发问:“昌上卿可有人选?” 昌允当即开口:“故韩新郑县令半,此人行事过于猖狂,侵吞黔首的手段也极其下作,已令万民生恨!” “本官请长安君杀之!” “故韩横阳君成,此人行事比之韩半更加极端,仅仅去岁一年便侵吞良田万余顷!” 嬴成蟜面露古怪:“昌上卿所言,可是韩桓惠王庶子、故韩公子成?” 公子成? 那不是本君的二舅吗! 伱让本君去杀本君的二舅? 那可是本君的挚爱亲朋啊! 昌允赶忙拱手:“本官所言确实是公子成。” “然,本官之意却非是请长安君杀公子成,而是请长安君携韩半首级登门拜访公子成,以韩半的首级迫公子成收敛几分。” “只要公子成愿意收敛,余下故韩权贵定然也会随之收敛一二!” 说话间,昌允是有些遗憾的。 韩成此人侵吞田地钱财的手段可不是韩半能比的。 不只是黔首,就连小地主、小权贵也逃不过韩成之手! 可惜,此人终究是故韩公子,更是嬴成蟜的二舅。 无论是出于嬴成蟜和韩成的亲属关系,还是考虑到各国的反应,韩成此人都杀不得! 嬴成蟜略略颔首:“若如此,倒还好。” “然,单韩半一人之首却不足以震群贼。” “颍川郡内侵吞过盛者还有何人?” 嬴成蟜很清楚,战争打的就是后勤! 粮食、钱财、甲胄、兵刃等等,缺一不可! 疯狂敛财的故韩权贵可能有心作乱,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贪婪。 但穷困潦倒的故韩权贵就算是有心作乱,也顶多只能散尽家财后去寻力士刺杀嬴政而已,掀不起什么动荡。 在嬴成蟜看来,哪些人敛财的最疯狂,哪些人有心动乱的可能性就更大! 昌允毫不犹豫道:“何其多也!” “只是若杀戮过多……” 嬴成蟜淡声道:“昌上卿大可尽数告知本君。” “本君自会令人调查,核实过后再根据其行举来决定杀谁留谁。” 昌允不再劝说,只是一礼:“唯!” 这一夜,嬴成蟜与昌允秉烛长谈。 次日清晨,嬴成蟜率家兵离开郡治府,策马踱出新郑城。 一路上,嬴成蟜一如来时一般看到了面带笑容的行人和充满希望的青壮。 彼时的嬴成蟜倍感自豪! 但在和昌允深入交流过后,嬴成蟜才真切明白,那些面带笑容的行人大多都是权贵的亲族。 那些青壮眼中的希望也并非是来自于《新区暂行律》,而是因为他们看到了身边的村民离村时还是个流氓,再回村时却已是权贵。 是《军爵律》和大秦的晋升路线给了他们以希望! 从大秦的角度来讲,嬴成蟜的上奏十分有效,当下颍川郡的状态是很让人放心的。 坐拥地方权力的豪强们因剥削而感到快乐和满足,除非出现大变故,否则这些豪强都不会破坏这份大环境。 黔首们虽然饱受剥削,但偶尔出现在身边的希望却给了他们以宽慰和鼓舞,从而让他们甘愿忍受剥削,耐心的等待未来。 地方豪强和地方黔首皆无叛乱之心,则地方安稳! 然而嬴成蟜看着那些行人脸上的笑容,心头却有些沉甸甸的。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大秦! 嬴成蟜不再抵触韩夫人的安排,而是轻声喃喃:“军校的建设需要加快了。” “唯有尽快为大秦培养出更多的官吏,才不至于令此等局面遍布新附之地!” 嬴成蟜心中生出了急迫感,恨不能即刻飞奔回咸阳城,迅速拉起一支基层官吏充入颍川郡! 一勒缰绳,嬴成蟜沉声开口:“目标新密县。” “本君要去看看本君的好二舅究竟做到了何等地步,才令得昌上卿那般欲言又止!” 策马扬鞭间,五百名家兵簇拥着嬴成蟜加速前进。 但在途径伏羲山支脉时,嬴成蟜却突然勒马。 遥望伏羲山,嬴成蟜不由得皱起眉头:“好多鸟!” 只见不远处的山林上方徘徊着大量飞鸟,不愿离去却也不愿落下。 嬴成蟜并不认识那都是些什么鸟,也不知道那些鸟在做什么。 但这反常的一幕却让嬴成蟜下意识提起了警惕。 “憨夫!”嬴成蟜沉声喝令:“带你部兵马前行查探!” “小心行事!” 憨夫当即拱手:“唯!” 旋即憨夫沉声吩咐:“每伍结阵,小心前进!” 二十名家兵分成四组,每组四人持盾互相掩护,一人持铍观察四周。 就在憨夫所部抵近密林前方四十余丈时,大群弓手突然起身,瞄准憨夫的方向拉弓搭箭! 在弓手起身的同一时间,憨夫双眼猛的一凝,嘶声断喝:“下马!” “铛铛铛~~~” “吁~~~” 密集的箭矢撞击至盾牌之上,发出金铁交鸣的撞击声。 披甲率较低的战马根本扛不住如此密集的攒射,顷刻间便已悲鸣着倒地。 好在一众家兵都已翻身下马,未曾被战马压住身子。 憨夫双手持盾半蹲下身子,焦声大喝: “散开!还盾于背,躬身后撤,注意防护双腿!” 二十名家兵像是乌龟一样躬着身子背着盾牌,一溜小跑的往回逃。 但密林之间,却已有越来越多的士卒站起身来。 打眼望去,人山人海! 嬴成蟜攥紧缰绳,双眼沉凝,冷声开口: “二舅的见面礼,果真够重!” (本章完) 第309章 一万对五百,优势在我!我们是一群野狼! “他果然来了!” 遥遥看着策马而来的嬴成蟜,韩安眼中尽是沉凝:“入韩第二日便率家兵赶来新密。” “行事如此之急切,看来他此番入韩就是奔着本君而来!” “还好本君早有准备!” 韩半忍不住开口:“或许长安君只是意欲登门拜访横阳君呢?” “无论如何,横阳军都是长安君的舅父。” “身为晚辈,长安君入韩之后登门拜谒也是理所应当。” “但若是横阳军果真出手,那就彻底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韩成没有直面过秦军。 向庞虽然曾任都尉与秦国作战,却未曾与嬴成蟜对战。 但在新郑保卫战中,韩半不止直面秦军,更是亲自率军面对过嬴成蟜! 那一场惨败,让韩半至今都心有余悸! 再次对战嬴成蟜,即便两军兵力对比悬殊,韩半依旧未战先怯了几分。 且韩半很清楚现在不是与秦国开战的最佳时机。 所以即便两军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韩半心里却还是存着一份希冀。 虽然嬴成蟜此行很可能就是冲着故韩权贵来的。 但没准嬴成蟜的屠杀名单中没有韩成,也没有他韩半呢! 谁会好端端的对舅父下手啊! 韩成冷声开口:“休要有如此侥幸之思!” “成蟜小儿怎会来拜谒本君!” 自幼年时期起,韩成就在其母族的支持下与韩安争夺王位。 且韩国的内部政治生态十分恶劣,君臣、宗室之间争斗不休,各种朝争手段层出不穷。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韩成不会相信所谓的亲情,更不会认为两个人之间只是因为有了一份血缘关系就能互相帮扶。 所以嬴成蟜虽然是韩成的外甥,但在韩成眼中也不过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身为陌生人,高高在上的大秦长安君怎么可能会主动探望一名亡国的封君! 正说话间,视野中的嬴成蟜突然勒马,而后分出二十名家兵策马前进。 韩成见状眉头微皱:“他莫不是已经发现埋伏了?” 向庞摇了摇头:“长安君若是果真发现了埋伏,他不可能再派兵马前进,只会迅速抽身离去。” “想来长安君是直觉感觉此地适合埋伏,故而派出斥候而已。” 向庞沉声发问:“君上,若是任由长安君麾下斥候前进,我军必定暴露。” “可要令我军即刻合围?” 韩成不由得有些犹豫。 人的名树的影,嬴成蟜终究盛名在外,韩成也不敢放松警惕。 且韩成并不是直来直去的人,他更希望能够通过一次埋伏、一场箭雨,毫发无损、万无一失的伏杀嬴成蟜! 故而韩成沉声下令:“令东北、东南方向兵马隐而行进,开始合围。” “其余各部按兵不动,继续埋伏!” 在韩成期待的注视下,嬴成蟜依旧驻马于密林二里以外,毫无继续前进的打算。 但嬴成蟜派出的家兵却已距离密林越来越近。 五百丈! 一百丈! 四十丈! 向庞急了:“君上,一旦敌军继续前进,我军布置必定暴露!” “请君上早做决断!” 韩成终于不再等待,沉声喝令:“前军弓兵目标敌军斥候,放!” 一声令下,千余名弓兵赶忙站起身来,拉弓搭箭间向着秦军射出箭矢。 “铛铛铛~” “下马!” “散开撤退!” 箭矢如雨般向着憨夫等人泼洒而下。 只可惜大半箭矢都落了空,余下的箭矢也大多射中了战马或盾牌。 偶有几根箭矢射中了憨夫等人的身躯,其力劲却也不足以洞穿厚重坚固的甲胄! 眼见三轮箭雨过后,嬴成蟜麾下家兵竟仅有一人阵亡,韩成的脸色有点发黑。 向庞更是不禁感慨:“即便是身处本国境内却也不会放松警惕!” “率数百家兵行进却亦如指挥千军万马!” “麾下家兵更是悍勇!” “长安君,不愧为当世大将!” “可惜非是我大韩的将领,今日便注定要战死于此!” 韩成朗声开口:“不错。” “即便他是当世大将,即便他曾率军灭韩又如何?” “传本君令!” “全军齐出!” 伴着韩成的命令,一名又一名士卒站起身来。 转眼间,伏羲山山麓附近竟站起了一万一千余名士卒! 转头看向所有士卒,韩成笃定的说:“本君坐拥万余兵马,敌军却只有兵马五百。” “一万对五百,优势在我!” “如此战局便是秦武安君来了都必当战死于此,绝无半点幸免之机!” “今日成蟜小儿也必当葬身于此,以血祭我大韩社稷!” 韩半和向庞赶忙拱手:“为君上贺!” 韩成没有拒绝这半场开启的香槟,踏前一步朗声高呼:“众将士!” “暴秦灭我国家、虏我大王、掠我资财,可谓残暴至极!” “而今日,我等便要向暴秦挥出复国之剑!” “用你们手中的剑去杀光秦狗!” “用你们手中的剑去光复大韩!” “待到大韩复国,你我皆是大韩的功臣,大王必有重赏,令伱等坐拥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万余士卒不论主动还是被动,尽数齐声怒吼:“为大韩死战!” 万人齐呼之音,响彻旷野! 韩成不由得心生激动。 这就是手握重权的感觉吗! 带着从未有过的兴奋,韩成断声喝令:“令!” “韩半领左军,向庞领右军,本君坐中军。” “三军齐发,务必将秦军尽数截杀于此!” 韩半、向庞并一众将领轰然拱手:“唯!” 牵着战马快步跑出密林,向庞翻身上马,朗声大喝:“骑士听令,随本将加速前冲。” “此战首功,定由我部取!” 与此同时。 战场对面。 看着漫山遍野的敌军,八夫坚定的正声高呼: “请家主速速撤退,卑下当与袍泽为家主断后!” 卦夫等一众家兵也肃然拱手:“请家主速速撤退!” 面对如此之多的敌军,所有家兵都已经做好了为嬴成蟜赴死的心理准备! 嬴成蟜没有直接回答,也没有转身就走,而是坐直了身子,双眼扫视整片战场。 紧接着嬴成蟜就发现,想走,不是那么容易的! 韩成没打过仗,他甚至没读过几本兵书。 但战马的速度、步兵的速度、战场的地形和点线面之间的距离这些都是最最基础的问题,即便韩成自己想不通,懂的人也一抓一大把,自会有人提醒韩成。 而当韩成明白了这些最为基本的问题之后,他就可以随意挥霍他手中的庞大兵力。 两千名弓手隐藏在战场西北方向的密林之中。 倘若嬴成蟜毫无防备的继续前进,必将迎来一轮又一轮的箭雨攒射。 千名剑盾兵正从西方赶来,这显然是原计划用于对抗嬴成蟜继续前冲的兵力。 四千名混合步兵散散的布置在西南、南方和北方,正在收紧包围。 两千名混合步兵则是正从东南和东北两个方向发足狂奔,意欲形成合围。 更有八百余名骑士正在向庞的率领下策马狂奔而来。 各部兵种汇聚成了最基础、最简单,甚至可以说是个人都能布置出来的口袋阵。 但在夸张的兵力对比之下,越简单的战术往往越好用。 即便嬴成蟜即刻打马狂奔也无法在敌军合围之前冲出包围圈! 战争,已不可避免。 区别只在于怎么打! 嬴成蟜肃声反问:“为什么要撤退?” 八夫、卦夫等家兵齐齐无言,双眼迷茫而担忧的看着嬴成蟜。 难道是现下局面太过危险,以至于令家主失了心神。 不然家主怎会问出这种问题? 为什么要撤退? 这还用问吗! 那特么是万余敌军啊! 二十二比一的兵力比,不逃难道还要反打不成? 根本没法打! 嬴成蟜看向一众家兵,沉声开口:“敌军众多,我军兵寡,但那又如何?” “他们不是战士,他们只是一群羔羊!” “而我们呢?” 轻夹马腹驱策战马在所有家兵面前慢行,嬴成蟜灼热的双眼看向每一名家兵,怒声大喝:“我们是狼!” “一群嗷嗷叫的野狼!” “自古多闻群羊见狼而奔逃,却从未闻狼见羊众而惊惧!” “得见我军于此还不望风而逃,就是他们犯下最大的错误!” “陡见敌军,本君心中非但不惧,反倒欣喜。” “因为他们给了本君以理由。” “一个屠灭所有颍川乱贼的理由!” “一个为部下赚军功、赚爵位的理由!” “尔等呢?” “告诉本君,尔等可惧乎!” 听着嬴成蟜的话,所有家兵都明白了嬴成蟜的打算。 战! 纵然敌军兵力过万,而我军仅拥兵五百。 依旧要战! 但,他们怕吗? 怕个甚! 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现在嬴成蟜反而告诉他们,他们还有活命的可能! 能活着,谁想死? 此刻他们心中非但不怕,反倒生出了求生的战意。 一众家兵齐齐怒吼: “战!!!” 嬴成蟜露出笑容:“不愧为本君的兵!” 调转马头,直面万军,嬴成蟜正声怒喝: “大秦长安君在此!” “宵小安敢放肆!” (本章完) 第310章 莫说嬴成蟜,便是仙神也杀给你看! “加速!” “加速前冲,包抄敌军!” 向庞策马居于骑士之中,口中不断喝令,双眼更是紧紧盯着嬴成蟜。 无论未来的战争如何,嬴成蟜都是覆灭韩国的人。 哪怕向庞此战过后一战不打,但只要他能阵斩或生擒嬴成蟜,他必定封侯! 那可是封侯啊! 谁能在封侯面前保持冷静? 莫说嬴成蟜,便是仙神也杀给你看! 就在向庞热血沸腾之际,一阵怒吼自前方传来: “大秦长安君在此!” “宵小怎敢不降!” 嬴成蟜一个人的吼声传不了这么远。 五百名家兵共同的嘶吼也远没有万名士卒同声齐呼那般震耳欲聋。 然而‘长安君’这三个字却好似一枚核弹般在战场中间炸开! “对面是长安君?是灭了咱们韩国的那位长安君?!” “那可是未曾一败的大将,我等此番就是要与长安君为敌?!” “某何德何能,竟然有胆子对长安君发起冲锋!” 张飞的嗓门真的足以让他一嗓子吓得敌军怯怯不敢上前吗? 是‘燕人张翼德’这个名号让人心神震颤! 嬴成蟜不仅已在天下杀出了威名,更是灭韩大将。 当‘大秦长安君’这个名号出现在这些韩人耳中时,有几人能心中无惧! 眼见麾下慌乱,就连冲锋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向庞气的怒声喝骂:“尔等怕个甚!” “敌军不过五百人,而我军袍泽过万!” “一人一根箭能将他射成肉糜!” “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他淹死!” “而今立下功勋甚至青史留名的机会近在眼前,尔等却因惧怕一个名号不敢上前?” “怯懦之辈,如何能登高位!” 一番话让士卒们心中的惧怕轻了几分。 紧接着向庞祭出了杀手锏:“敢退后者,斩!” 此话一出,所有士卒哪怕心中依旧满是惊惧,也不得不打马向着嬴成蟜狂奔而去! 嬴成蟜见状摇了摇头:“本君的名声终究还是不够响亮。” “莫说喝断一座桥,便是喝退万军都做不到!” 八夫等将领嘴角微微抽搐。 喝断一座桥? 主上您要是这本事您还当什么封君啊。 您去当仙人那多好! 说话间,憨夫所部终于退回军中。 憨夫惭愧的跪地拱手:“家主,我部骤遇敌军埋伏,阵亡袍泽七名!” “请家主治罪!” 嬴成蟜沉声发问:“可敢将功抵过?” 憨夫当即起身,脖子一梗:“请家主下令,卑下定为家主效死!” 嬴成蟜将虎符交给憨夫,肃声叮嘱:“本君会为你争取机会。” “一旦发现包围圈的空隙,即刻率你部兵马持本君虎符冲回新郑,将此间事尽数告知昌允,令他迅速调兵来援!” “切莫犹豫!” “本君将本君并所有袍泽的命,都交付在伱身上了!” 迎着嬴成蟜信任的目光,憨夫轰然拱手:“唯!” 嬴成蟜笑而颔首:“既如此,上马!” 好在嬴成蟜所部都是一人双马的配置,即便憨夫的主坐骑已经战死,依旧有备用马可以替换。 待到所有家兵尽数上马,嬴成蟜沉声喝令: “潺骑考核上上者归入卦夫麾下,持弓居于左。” “余者归入八夫麾下,持盾居于中右!” “全军转进东北!” 一勒缰绳,嬴成蟜率军向着东北方向狂奔而去。 向庞见状惊喜高呼:“这就是你等惧怕的长安君!” “莫要看他意欲逼降我等,但只要我等死战,他也唯有逃窜一途!” “众将士,加速追杀!” 遥望自己布置在东北方向的千余步卒,韩成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他逃不了了!” “不过是区区五百人而已,于本君布下的天罗地网之如何能逃出生天!” 若能杀嬴成蟜于故韩的土地之上,必将大大提振故韩复国派和故魏复国派的信心。 为了争夺魏王大位,魏国各地也必将迅速起事,扰乱砀郡,令韩成无左右夹击之忧。 同时这也能让赵、楚、燕等国看到韩成的实力,愿意大力支持他。 韩成当然知道杀死嬴成蟜会引得嬴政暴怒。 但韩成不在意! 倘若嬴政真的因为嬴成蟜战死就不顾一切的兴兵报复,那反倒是一件好事! 楚、燕二国可能还会犹豫一二,但赵国绝对不会放弃这个重创秦国的机会,一定会发兵相助! 待到那时,各国将无约而纵,再次掀起一场纵约国伐秦之战。 可历经鏖战的秦国能挡得住这一次纵约伐秦吗? 根本挡不住! 看着加速逃窜的嬴成蟜所部,韩成的笑容愈发灿烂:“好甥儿,多谢你千里迢迢给舅父送来的这份重礼!” 韩成已经开始计算嬴成蟜所部与东北方向步卒接触的时间。 但突然间,嬴成蟜却领兵向北兜了个圈,然后转身回冲! 韩成微微皱眉,声音中有了些许不确定:“困兽之斗?” “不愿死在逃窜的路上,只想死在冲锋的路上,以此在悠悠青史之上留个好名声?” 韩成不知道嬴成蟜在想什么。 韩成也不知道嬴成蟜此刻正在连声大喝:“加速!绕行抢右!” “卦夫所部持弓待命!” 嬴成蟜也右手握缰左手持弓,领着麾下家兵加速朝着向庞所部右侧绕行而去。 待到两军距离仅剩四十丈,嬴成蟜突然大喝:“目标敌军战马!” “自后向前!” “放!” 呼喝间,嬴成蟜双腿用力夹紧马腹,仅以双腿内侧的摩擦力控制住自己的身形。 右手松开缰绳的同时摸向箭囊取出一根箭矢。 拉弓搭箭间,嬴成蟜瞄准了向庞所部右侧队列末端那名骑士的战马。 略一虚瞄,弓弦震颤! 一根箭矢飙射而出,在跨越五十丈距离后射中了战马的脖颈。 “吁~” 悲鸣间,战马失去平衡,向着前方扑倒而去。 坐在它背上的骑士更是顺着惯性向前抛飞而出,砸向另一名袍泽的战马。 但他们并不是唯一。 嬴成蟜身后,卦夫所部一百五十名善射家兵早已在军阵最左侧一字排开。 听得嬴成蟜号令,每一名家兵迅速寻得自己的目标,齐齐开弓! “吁~~~” 一百四十五匹战马悲鸣着扑倒,将向庞所部的阵型彻底冲散! 一百四十五名骑士摔落于地,其中近百人都被后续骑兵的马蹄踏碎骨肉而死! 向庞见状惊声大喝: “下马!列阵!还击!” “快!!!” 故韩权贵善朝争却不善战争,没有那么多会潺射之术的家兵族人,向庞所部能完成潺射的士卒拢共也仅有二十余人而已,左右不了局势。 对于大部分向庞所部的士卒而言,战马只是他们的载具,给他们提供的也只有机动性而已,就如摩托化步兵一般。 当两军相交时,他们还是需要翻身下马,如步兵那般与敌军交锋。 而下马持械的这段时间,就是他们最为脆弱的时间! 看着慌忙下马的骑士,嬴成蟜沉声喝令:“莫要停留,不求杀伤,全速前进!” “不吝箭矢,速射!” 弓弦霹雳之音不断,时常会有两三名家兵选中了同一目标,造成了箭矢的严重浪费。 然而凭借着陡增的射速,嬴成蟜所部却得以在短短十余息时间内射杀了六百余匹战马,彻底废掉了韩成麾下的骑士! 向庞惊声怒吼:“成蟜小儿,可敢正面一战!” 本将的美梦啊! 啪! 碎了! 不远处,卦夫双耳捕捉到声音源头,手中箭矢立刻瞄准了向庞。 “嘣~” 弓弦再响,一根箭矢滑过五十余丈的距离,顺着向庞的眼眶钻入他的大脑之中! 向庞右眼瞬间瞪的溜圆。 他还想说些什么。 但他破碎的脑花却再无法驱使他的身躯! 卦夫摇头喃喃:“又是一个身无防护却在战场之上大声喧哗之辈。” “生怕本将看你不见乎?” 回头看到身穿重铠的向庞仰倒于地,嬴成蟜畅快大笑:“干得漂亮!” 卦夫欣然回应:“谢家主赞!” 嬴成蟜还弓于背,朗声喝令:“卦夫所部入中军休整,八夫所部列两侧护卫。” “转进正北方!” 战场西北方向。 韩成不敢置信的往前走了几步:“本君的骑士已无再战之力?!”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向善长竟已战死?!” 数百名士卒的伤亡并不会被韩成放在心上。 但六百余匹战马的死亡却让韩成心口抽痛。 向庞的战死更是让韩成倍感痛惜! 韩成的门客仆从确实很多,但纵观整个韩国,懂军略的人也是凤毛麟角啊! 韩半赶忙宽慰:“君上莫忧。” “而今我军的包围即将成型,即便我军骑士不能再战,长安君也无法逃出!” “只要君上阵斩长安君,何愁无英杰来投!” 韩成轻声一叹:“半兄所言甚是,虽然我军略有损伤,但之于我军而言却是无关痛痒。” “优势依旧在我方!” “本君只是在为善长兄而痛心啊!” 嘴上说着并无心忧,但当韩成再看布置在北方的那千余步卒时,却没了之前那般笃定安稳。 仅仅一个照面便对韩成所部造成了如此之大的杀伤。 千余步卒真能拦得住嬴成蟜吗? 沉吟片刻后,韩成沉声开口:“传令!” “东北方向兵马西行,加固北侧包围。” “必不能令成蟜小儿走脱!” 犹豫片刻后,韩成再次开口:“本君家兵何在?” “尽数持盾,护卫本君!” 吩咐过后,韩成还是觉得不够稳妥,。 又从家兵手中抢来一面盾牌举在身前,韩成这才继续下令:“中军转进!” “追击成蟜小儿!” (本章完) 第311章 本君在等包围成型,他又在等什么! 远远看到嬴成蟜正向自己冲锋而来,镇守战场北方的乱军士卒紧张的攥紧了长枪。 此军都尉张超驱策战马在军阵后方来回走动,领着各部将领不断呼喝: “都莫要乱!列好阵型!长枪在手,何惧战马!” “只要能在长安君身上添一道伤,尔等从此往后便是权贵!” “督战队列阵,敢退者斩立决!” “我军援军正在路上,都莫要慌乱!” 瞥见东北、西北两个方向的士卒也在向着本部狂奔而来,北部乱军终于安心了些许。 然而就在他们已经鼓起战意,准备与嬴成蟜决一死战时。 已经抵近北部乱军身前二百丈的嬴成蟜却突然一勒缰绳。 “东进!” 嬴成蟜所部突然在北部乱军身前划出一道丝滑的弧线,擦着韩弩的极限射程转进向东! 北部乱军见状不由得目露茫然。 我们都已经做好死战的准备了,结果你丫跑了? 张超急了。 到嘴的鸭子还能让他给飞喽? 张超断声喝令:“敌军惧我,不敢与我军鏖战。” “传令,全军追击!” 北部乱军在张超的命令下也散开阵型,向着嬴成蟜的方向狂奔而追。 一时间,南侧包围圈越发收紧,空隙已经几近于无。 但本该已经于此刻完成对接的北侧包围圈却因各部兵马的来回调动而出现了数道缺口,且缺口还在变得越来越大! 嬴成蟜始终观察着东北乱军、东方乱军和北方乱军三军的动态位置,沉声喝令:“憨夫!” “率你部兵马居于右,做好离阵准备!” “全军转进东南!” 见嬴成蟜的前进方向再度转变,韩成皱起的眉头倒是有所平缓。 “不去尝试冲阵杀出,而是在我军包围之内犹犹豫豫,不知该从何处冲出?” “这便是所谓的当世大将吗?” “若是这等人都能为当世大将,那本君若从戎岂不是可以威压天下!” 如果嬴成蟜直接挑选一个方向冲阵,韩成会很慌。 虽然每一个方向负责拦截的兵马都是嬴成蟜所部兵马的两到三倍,但韩成也不知道两三倍的兵马能不能拦得住嬴成蟜。 所以韩成才会在看到嬴成蟜向北方冲锋时立刻调遣附近兵马增援。 但嬴成蟜在包围圈之内来回乱跑,反倒是让韩成放下心来。 韩成沉声喝令:“传令各部都尉。” “令各部注意互相增援,切莫放成蟜小儿离开我部包围。” “他想拖,那本君就陪他拖。” “本君在等包围成型,他又在等什么!” 随着时间的拖延,留给嬴成蟜的机会越来越少。 韩成看不到嬴成蟜还有什么逃生的可能。 韩半也实在想不出嬴成蟜还能怎么逃出去。 想到韩成即将踏出了光复大韩的第一步,韩半言语间也多了几分恭维:“君上英明!” “只要包围成型,长安君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只得战死于此。” “只恨大王对君上多有提防,不许君上领兵。” “否则我大韩又岂会遭逢那等祸事!” 韩成笑着摆了摆手:“怎能如此言说大王?” “本君对大王毫无怨怼之心,只对这成蟜小儿心怀愤恨。” “也不知昔年成蟜小儿率军攻破我大韩新郑城时,可曾想过他今日会这般狼狈的奔逃乎?” 遥望嬴成蟜,韩成像是正在看老鼠挣扎的猫一样,嘴角微翘: “瓮中之鳖,何其仓皇!” “过街之鼠,尤为可笑!” 战场中心,嬴成蟜看着拉扯出的空间,沉声喝令:“向左绕行。” “转进东北方!” 一勒缰绳,嬴成蟜领着家兵团在战场上再次画出一条弧线,前进方向也从西南转变成为东北,直直的对着东北乱军迎面疾驰! 没人知道嬴成蟜究竟是要再一次故技重施的抵近之后变向,还是有心自此地冲杀而出。 东北乱军都尉向屯当即令本部兵马停步列阵,但东北乱军士卒心中却都带着几分忐忑。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士气,可不是说有就有且能一直高涨的! 五百丈! 三百丈! 二百丈! 在即将进入韩弩抛射极限射程之际,嬴成蟜断声大喝: “憨夫!” “看到东北敌军与东方敌军之间的间隙了吗?” “自那处,杀出去!” 憨夫轰然拱手:“唯!” “卑下定会迅速引来援军!” “求家主珍重!求袍泽们保护好家主!” 一勒缰绳,憨夫顺着东北乱军的东侧狂冲而去,口中怒吼: “全速冲锋!” 嬴成蟜也一勒缰绳,沉声喝令: “二三子,目标东北乱军西侧。” “冲锋!” 遥望一分为二的嬴成蟜所部,韩成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他想分兵突围?” 韩半目光第一时间看向憨夫所部:“他会否是在人数较少的那一支兵马之中。” “以较多的人数牵制我军。” “以较寡的人数迷惑我军?” 韩成沉吟片刻后沉声开口:“无论他究竟身处何处,皆兵寡也!” “传令向屯,分出三百兵马去围杀那十三骑。” “余者迎向敌军主力。” “传令张超,加速急行,但无须支援向屯所部,直接在向屯所部身后列阵,准备再次拦截。” “半兄,你亲率伱部兵马向更北方向急行。” “倘若成蟜小儿果真能冲破向屯、张超二部,你部必须要拦住成蟜小儿!” 一层防线防不住,那就两层。 两层防线防不住,那就三层! 在南部包围已经成型的现在,韩成有的是兵力往北部洒! 韩半肃然拱手:“唯!” 战场中心。 眼见东北乱军分兵,嬴成蟜心下一叹。 终究是兵力太少,即便是左右牵制却也不能竟全功。 但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嬴成蟜心中没有半点后悔和不甘,只是怒声嘶吼: “二三子,列锥形阵。” “随本君冲杀!” 战马再次提速,承载着嬴成蟜一头撞向向屯所部右侧。 “杀!” 嬴成蟜双臂肌肉贲张,右臂一震戟杆,驱使戟刃绽出一朵金色的梨花,罩向前方! 即便枪兵将枪尾刺入地面却也抗不住嬴成蟜的巨力。 “铛~” 伴着金铁交鸣之音,所有树在嬴成蟜面前的枪尖被尽数荡开。 战马得以闯入枪兵身前,嬴成蟜也右手一按,令得梨花收束成为戟尖,对着右前方的那名士卒突刺而去! “嗬!!!” 乱军士卒想要惊声悲呼。 但他肺中鼓出的气流却再也无法接触到声带,只能顺着破损的喉管倾泻而出,发出令人牙酸的气流声。 下一瞬,紧随其后的戟刃切开了这名士卒的半个脖颈。 戟尖离身,困于颈动脉内的鲜血再无束缚,喷飞而出! 嬴成蟜手中戟却已重获活动的空间,横扫向正前方的那名乱军士卒,最终狠狠刺入他的太阳穴! 与此同时,八夫手中长铍也已突刺而至,洞穿了嬴成蟜左前方那名士卒的额头。 敌军鲜血如泉般喷涌而出。 嬴成蟜也已杀出了一道缺口! “节省体力,不求杀伤!” “借马速之力撞出去!” “卦夫查缺补漏,随时准备支援!” 呼喝间,嬴成蟜双手平举长戟于身前,以右手抵御反作用力,左手控着戟刃不断调整姿态,令其正面迎向一名又一名敌军士卒的脖颈。 借助战马的速度,戟刃好似一台收割机一样无情收割着敌军的性命,也为大军不断打开缺口。 而在嬴成蟜身后,二百三十名家兵平举长铍,寻找着每一名敌军的面门。 一百名家兵居于军阵中环,为袍泽格挡兵刃暗箭的同时准备轮换。 一百五十名家兵手持骑弓观察全局,时刻以箭矢为袍泽解围。 四百八十名家兵在嬴成蟜的率领下如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般,毫无阻滞的凿入敌军之内! 向屯慌了,赶忙怒声喝令:“令向仓严密列阵,务必要拦住长安君!” “所有弓兵瞄准长安君射箭!” 五百主愕然道:“都尉,秦军正处于我军之内,若是现在射箭,我军士卒必定死伤惨重!” 向屯怒斥:“哪怕是我部打光了,只要能将长安君阵斩于此,你我还怕未来没有荣华富贵吗!” “但若是长安君逃脱,尔可知接下来要迎接我们的是什么?” “三族皆亡!” “九族俱死!” 向屯都不需要考虑嬴成蟜逃出生天之后的报复。 因为向屯根本活不到嬴成蟜回到新郑的那一刻。 向屯很清楚,倘若嬴成蟜真的从自己这一侧逃出去了,韩成饶不了他! 向屯手指用力戳着五百主的心口:“你现在不应该心疼那些士卒的命,你应该去想想你的妻儿老小!” “他们的命才是命,这些士卒的命你何必在乎!” 五百主无言以对,向屯狠声道:“令!” “所有士卒尽数向敌军发起冲锋,便是用命堆,也务必将长安君给本将堆死!” 弓弦之音炸响,数百根箭矢向着嬴成蟜的方向抛射而来。 嬴成蟜瞳孔猛然一缩,惊声大喝:“右翼举盾!” 八夫更是收起长铍,亲自持盾掩护在了嬴成蟜身侧。 一轮箭雨落下,三名家兵不幸中箭落马。 听着家兵的悲鸣,嬴成蟜看向拦在面前的敌军怒声爆喝:“尔等将领以箭矢射杀尔等,尔等还要为其死战乎?!” “即刻退去,离开战场,本君保尔等不死!” 痛击友军最大的代价根本就不是暴涨的伤亡数。 而是士气! 为了获得胜利,所以你就拿箭射我? 凭什么! 我的命不是命吗! 既然无论如何你都不给我留条活路,那督战队和所谓的‘敢退者死’就都成了笑话! “散开,都散开!” “俺不打了!俺也不给家主当奴仆了,俺就想活着!” “快让路!拦路者死!” 拦在嬴成蟜面前的士卒,乱了! 远处的士卒在往这边挤,近处的士卒却只想逃! 嬴成蟜见状松了口气,再度喝令:“收缩阵型,右翼尽数持盾!” “向左转进,目标西北方向。” “凿穿敌阵!” 芝士看到有读者觉得‘二三子’过于口语化且对人不尊重,觉得‘二三子’是‘你们两三个小子’的意思。 但芝士认为不是这样的,‘子’在先秦的分量很重,‘二三子’比‘诸位’更加正式、书面化,蕴含着更多的重视和尊重。 目前已知‘二三子’这个词最早的出处是在秦穆公时期,公元前630年,秦伯(秦穆公)素服郊次,向师而哭,曰:“孤违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左传)。 这里的二三子,特指百里孟明、西乞术、白乙丙这三位大将。 勾践战败后也说:“昔者之战也,非二三子之罪也,寡人之罪也。”(左传)。 这里的二三子指的则是越国的臣子们。 而在《论语》之中,二三子也非常常见,《论语》:“仪封人……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一文中,二三子是访客对孔子门徒们的称呼,同时孔子本人也时常称呼他的弟子们为二三子。 随着时代发展,‘二三子’引申出了‘二三君子’的含义。 在辛弃疾《贺新郎》、孟浩然《洗然弟竹亭》、韩愈《山石》还有苏轼等诸多文人墨客的诗篇之中都有这个词的出现,而文天祥《赠秘书王监丞》中更是直接使用了‘二三君子’。 所以芝士不认为‘二三子’中的‘子’是小子的意思。 (本章完) 第312章 你觉得,你能杀死我? “杀!” 当戟刃划过一名乱军士卒的脖颈,嬴成蟜眼前终于重归空旷。 嬴成蟜所部也得以自西南方向杀入、自西北方向冲杀而出,在向屯所部的军阵之内划出一条弧线。 徒留一地尸首、鲜血和悲鸣! “快跑啊!” “督战队前进,敢逃者死!” “谁人胆敢言逃,斩立决!” “跟他们拼了!” 向屯所部陷入一片混乱,虽然尚未整体溃散,但再想恢复战力却需要一段时间。 且这支军队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稍有不妥就会再次产生动乱! 然而张超所部已经紧赶慢赶的抵达嬴成蟜所部更北方一里,正在抓紧时间列阵。 韩半所部更是拼了老命的撒丫子狂奔,一路向更北方跑去。 东方、北方、西北方向的三方兵马也都在加速合拢而来。 嬴成蟜所部若是继续前冲,与张超所部和韩半所部纠缠的时间便足够让其他三部兵马赶到! 但好在嬴成蟜所部吸引了敌军的绝大多数注意力。 遥望已经顺着缺口冲出包围圈的憨夫,嬴成蟜安心了些许。 用大麾擦去了戟杆的鲜血,嬴成蟜朗声笑问:“贼众不愿我等离去,以首功款待。” “我等可要却之?” 既然走不了,那就不走了! 所有家兵齐声高呼:“谢贼众送功!” 嬴成蟜朗声呼喝:“全军右转!” 一勒缰绳,嬴成蟜当头率军向东北方向绕行而去。 远处的张超所部顺势变换方位,但嬴成蟜根本没去看他。 当嬴成蟜所部处于向屯所部正后方之际,嬴成蟜断声喝令:“右转。” “列锥形阵,冲杀!” 看到嬴成蟜所部再次冲锋而来,正在镇压收拢兵力的向屯傻眼了。 “本将记得我向家与长安君无仇无怨啊!” 一万多个敌军等着你挑选,十支兵马等着你去冲。 结果你先杀向庞,再连续冲击本将? 那么多故韩宗室和张家的将领伱不冲,非得逮着我们向家冲? 什么仇什么怨啊! 向屯只能硬着头皮下令:“后军转前军,枪兵上前,枪尾插地,列枪林迎敌!” “弓兵居于中,目标秦军。” “齐射!” “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拦住长安君!” 然而向屯所部的士卒面对嬴成蟜仅有的战意,却是两股战战! “我军列于前?都尉这是想让我们去死!” “列阵于前,要么被敌军冲死,要么被我军射死,既然左右都是死还不如与督战队拼一把!” “为了一个月那点月禾,某何必送死!” “跑啊!” 虽然基层士卒们没文化,但他们并不蠢。 先不提韩成能不能复国,就算韩成真的复国了,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更重要的是,真正悍不畏死、愿意用命博富贵的人早就从戎了,谁会给故韩权贵们当家仆啊! 所以当嬴成蟜再次冲阵,千余士卒不触而溃! 向屯愤怒的持枪刺穿了一名逃兵的心口,怒声嘶吼:“敢退者死!” “见逃兵者斩立决!” 然而溃逃之势已成! 越来越多的士卒向后溃散而去,就连督战队都借着追杀的名义一起逃向后方。 “无胆鼠辈,害我大事!” 愤怒的拍了下马背,向屯恨声道:“撤!” 麾下兵丁已经溃逃,向屯自己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等死吗! ‘不惜一切代价’里的代价,可不包括向屯本人! 眼见向屯的逃亡带走了最后固守阵线的兵马,嬴成蟜沉声喝令:“减速,慢行!” “散开阵型,两翼外伸,向西驱策敌军!” 家兵应令扩散,最后方的家兵如翅膀一样向外伸展而出,隐隐对溃兵形成包围,迫使溃军只能向西狂奔。 而处于向屯所部西方的,正是韩成率领的中军! “速速喝令向屯所部!”韩成怒声喝令:“务必控制住乱军。” “督战队上前,弓手列阵,绝对不能让乱军冲击我军!” 韩成的亲信家仆持枪上前,同声怒喝: “退!退!退!” 前有箭雨,后有追兵。 但若是必须要捏碎一颗柿子,那么谁都会选择那枚看起来更软的! 看着依旧向自己冲来的溃兵,韩成恨声喝令:“放箭!” 七百余名弓兵手握长弓,对准溃兵的方向射出箭雨。 “快退!向两侧跑!” “不!阿翁!俺们只是想活命而已,为什么那么难啊!” “别挡我,快散开!” 眼见溃兵散乱,自发向着两侧跑去,韩成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嬴成蟜却冷声开口:“令!跑向左右两侧的溃兵,点射杀之!” 卦夫所部当即举弓,瞄准了那些跑的最快的溃军。 一轮点射过后,百余名溃军当场毙命! 所有溃军彻底陷入绝望。 前冲会被射杀,散向左右还是会被射杀,后方更是有杀神在抵近。 摆在他们面前的好似只有死路! 嬴成蟜高声而呼:“凡反戈之贼,皆不咎前罪!” “凡阵斩乱贼者,如我大秦将士一般封赏!” “赏尔爵位!赐尔田产!” “便是尔等身死,大秦也将赏赐尔等家眷!” 当家兵们将嬴成蟜的承诺传遍战场,溃军们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缕光明。 “彼其娘之,凭甚他们生而高贵!凭甚俺的孩子注定一生为奴!跟他们拼了!” “既然左右都是死,不如为儿孙们赚个未来!” 既然死亡已是注定,那死亡就无法再威胁他们。 经过这一次溃败,他们并不认为自己以及自己的家眷还能为向屯等故韩权贵效力,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些故韩权贵能否继续存在。 临死之前,他们希望能给自己的家人留点东西,一些能帮家人活下去的东西。 少数溃兵还在试图逃窜,但大半溃兵却已握紧了自己的兵刃,向着韩成所部发起冲击! “反了!反了!”韩成惊声怒喝:“一群贱民,一群没有钱财、没有田产也没有房舍的贱民!” “他们安敢对本君拔剑!” “稳固阵型,继续射箭!” “无须留情,将这些贱民尽数格杀!” 箭如雨下! 仅有三百余名溃兵扛过了箭雨,冲到韩成所部身前。 然而面对韩成所部列阵整齐的枪林,这三百余散乱的溃兵仅仅只是刺死了十余名乱军便已阵亡殆尽! “我的脑袋!”一名溃军捂住自己的肠子,挣扎着向前爬。 他并不在意即将到来的死亡,他的眼中只有不远处那名被他杀死的乱军。 “我的首功!” 溃兵无力再进,只能伸直了胳膊,口中绝望喃喃:“我要留给我儿子的爵位!田产!和岁俸!” “若无爵位,我儿何以活!” 马蹄踩在他脑袋旁,嬴成蟜沉稳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你的首功,本君记下了。” “放心去吧。” 这名溃军努力抬起头,却只看到了嬴成蟜的背影。 他赶忙用最后的力气发出呼声:“我名向田!” 另一匹战马的马蹄踏中了他的脊骨,踩烂了他的后背,向田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终于闭阖了双眼。 借助溃军冲散的阵型,嬴成蟜顺畅无碍的闯入敌军阵中,怒声嘶吼: “大秦长安君在此!” “贼众,授首!” 不远处,韩成下意识的一拽缰绳,让战马后退了两步。 看着浑身被鲜血覆盖,唯双眼杀气肆意的嬴成蟜,韩成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慌乱。 “他非但不逃,反倒是对本君发起冲锋?” “他凭什么!” 韩成握紧了手里的盾牌,不知是在对谁人开口:“便是向庞、向屯两步全灭,本君还有兵马九千余!” “无须多久就将形成包围,将他团团困死!” “本君所率的中军也还有两千兵马,是成蟜小儿的四倍以上!” “优势依旧在我!” 喃喃间,韩成终于恢复了信心,沉声喝令:“前军持枪,尽可能挡住敌军。” “盾兵列于中,定要拖延敌军速度!” “弓兵后撤,目标秦军方向,抛射!” “此战过后,凡参战之人皆赏田一顷、布一匹、粟十石!” “伤者倍之,死者再倍之!” “能杀成蟜小儿者,本君许他封侯!” 一万句鼓舞都不如实打实的赏赐。 虽然家仆们不觉得自己有机会封侯,但那些田地和粮食却足以他们提起战意! “持盾!”一戟洞穿一名敌军的咽喉,嬴成蟜怒喝:“收缩阵型,凿穿!” “铛!” 戟尖与盾牌重重相撞。 挡在嬴成蟜面前的盾兵倒飞而出,甚至撞倒了站在他身后的两名乱军。 然而嬴成蟜前进的脚步却也为之一顿。 “卦夫!” 嬴成蟜头也不回的高声一呼,双腿再夹马腹,手中长戟顺着两面盾牌的间隙突刺而出。 卦夫所部也尽数拿起短弓,寻找着射杀盾兵的可能。 然而嬴成蟜所部的速度,终究慢了下来。 韩成当即喝令:“无须理会其他秦军,目标唯有成蟜小儿。” “枪兵借盾兵掩护刺击敌军战马!” “全军攒射!” 弓弦之音一同炸响,看着泼洒而下的箭雨,八夫当即持盾遮住了嬴成蟜。 然而密集的箭雨攒射之下,依旧有一根正中嬴成蟜的右腿! 与此同时,十余柄长枪对着嬴成蟜胯下战马突刺而来。 嬴成蟜仓促间仅仅挡住了其中八柄,依旧有五柄长枪洞穿了嬴成蟜的战马。 “吁~~~” 哀鸣间,战马扑倒。 “家主!!!” 八夫赶忙拽住嬴成蟜的胳膊,避免了嬴成蟜被甩出去的命运。 卦夫更是迅速摔了自己的备用马一鞭子,令其加速前进,口中高呼:“家主,上马!” 没有半秒时间可供心疼战死的战马,嬴成蟜已经单手抱住了新战马的脖颈,艰难的爬上了马背。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韩成有些遗憾,朗声开口:“长安君,莫要忘了,你身体里终究有一半我大韩王室的血脉!” “你我也是亲眷!” “与其为了秦国死战,不若你我舅甥联手,同建大韩!” “秦王政能给你的,我大韩都能给你!” 剧烈的喘了几口气,嬴成蟜重新握紧长戟,双眼紧紧盯着韩成,冰冷的声音从牙缝里迸了出来。 “你觉得你能……” “杀死我?!!!” (本章完) 第313章 二舅您好,外甥来给你送礼啦! 嬴成蟜的声音冰冷刺骨。 那是数十万将士因嬴成蟜而死所造成的对生命的漠视! 那是数十万亡魂萦绕在嬴成蟜身周所发出的悲鸣哭嚎! 那是被一场又一场胜利所培养出的傲然! 迎着嬴成蟜的双眼,韩成心底发寒。 但再看看簇拥在身边的士卒,韩成又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我军援军即将抵达,嬴成蟜却已深陷我军阵中,连速度都提不起来了。 不慌不慌! 优势很大! 但韩成内心的不安还是屈从着他继续高呼: “甥儿,降吧!” “想想令母!” “你也不想令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然而韩成的劝降却没能对嬴成蟜造成丝毫动摇。 嬴成蟜不希望韩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韩夫人的头发可还没白呢! “全军听令!” 嬴成蟜冷声喝令:“换备马!” 卦夫等无马可换的家兵自发顶向战场外圈,巩固阵线。 八夫等还有备用马的家兵当即跳上了备用战马。 待到所有家兵换马完毕,嬴成蟜断声喝令:“前军散阵,刺马臀。” “令马前冲!” 八夫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右手已经毫不犹豫的从靴子里拔出匕首,用力刺向自己的战马。 “吁~~~” 战马悲鸣,根本不知道它的主人为什么突然给它来了一刀。 痛苦和惊惧驱策着它鼓起全部力气,疯狂前冲! “嘭!” “啊!!!” 随着一声闷响,战马重重撞在一名盾兵身上! 盾兵惨叫着倒飞而出,战马的速度也随之下降,但它却没有停下来,而是在敌军阵中疯狂蹦跳、冲撞,直至被三柄长枪洞穿了身躯,它才终于不甘的颓然倒地。 但在更后方,两百多匹战马一齐疯狂! “嘶~吁!!!” 疯马齐鸣! 亡命冲锋! 当两百余匹疯狂的战马齐齐狂奔,没有什么步卒能够在它们的面前维持阵型,更没有什么步卒能在它们面前保持冷静! “退!快退!” “向左右散开!不散就是个死!” “扛不住!根本扛不住啊!” 盾兵和枪兵构成的中层阵线被疯狂的战马顷刻间冲散。 嬴成蟜振奋大喝:“二三子,随本君冲锋!” 顺着疯马冲出的通道,嬴成蟜得以领军向前突进了六十余丈距离,与韩成之间的距离仅剩四十余丈! 手中戟再次洞穿一名敌军的脖颈,嬴成蟜头也不回的喝令:“卦夫!” 然而就在卦夫举弓的同一时间,韩成慌忙翻身下马,惊声开口:“举盾!” 向庞是怎么死的,韩成看的清清楚楚。 韩成可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 下马后的韩成不再处于战场的高点,数十名最信赖的家仆齐齐顶在韩成面前,以手中盾牌彻底遮挡了韩成和嬴成蟜所部之间的空间。 看着家仆们手中宽厚的盾牌,韩成心中的不安却没有半点消退,反而愈发浓郁。 但韩成很清楚,他不能退! 故韩权贵也有硬骨头,但占比并不高。 更多故韩权贵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他们觉得韩成能赢,觉得他们有利可图。 可是现在向庞、向屯两部兵马已经全灭,若是他再溃逃,那余下的援军也会尽数溃散! 届时莫说复国了。 等待韩成的只有永无止境的追杀! “都冷静!不要乱!”韩成高声大喝:“敌军的战马并不多!” “而今他们却主动放弃了自己的战马,他们已是强弩之末!” “无须再刺敌军士卒,直取敌军战马。” “凡斩敌军战马一匹者,皆赏黄金二两!” “若能斩长安君胯下战马,赏黄金一斤、赐田百倾!” 韩成嘶声狂呼:“将士们!” “胜利就在眼前!” “顶上去,切莫被敌军最后的挣扎所慑!” “只要我军胜利,本君定会给予你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杀一名嬴成蟜的家兵很难,但杀一匹马却似乎并不难实现。 更重要的是,留在韩成身边的都是韩成府上的中高层仆从。 他们对韩成有着一定信任,更是韩成的忠犬,时常帮助韩成欺压当地黔首。 一旦没了韩成的庇护,当地黔首绝对会撕碎他们! “都列阵,手中枪拿稳!” “都不要慌,杀不了长安君,还杀不了他的马吗!” “都动脑子好好想想!家主若死,田间地头那些贱民能饶了我们吗?” “死战不退!杀!” 与韩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核心家仆组成了最后一道横亘于韩成身前的防线。 面对冲锋而来的嬴成蟜,前排家仆双眼赤红的刺出了手中长枪。 后方家仆则是继续拉弓,向着嬴成蟜的方向射出一轮又一轮箭矢。 “杀!” “铛~~~” 长戟横扫。 金铁交鸣间荡开面前长枪,然而挡在嬴成蟜面前的却是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枪林! “八夫!杀敌!” 口中喝令一声,嬴成蟜双臂肌肉贲张,不再屠戮士卒,只是凭着自己的力量驱动长戟荡开长枪。 天上是箭雨。 地上是枪林。 一杆长戟终究挡不住如此之多的明枪暗箭。 一名又一名家兵落马战死,嬴成蟜身上也添了四根箭矢。 终于,一根角度刁钻的长枪突破了嬴成蟜的封锁,刺穿了嬴成蟜胯下战马的马腿! “吁!” 战马瞳孔猛然瞪大,马腿骨反折,白森森的骨茬顺着膝盖窝显露而出! 失去平衡的它顺着惯性向前方扑倒而出。 “家主!” 八夫再次发出惊呼,赶忙捞住了嬴成蟜的胳膊。 但这一次,没有备用马供嬴成蟜更换了! “呼哧~呼哧~” 大口喘着粗气,嬴成蟜在地上站稳,怒声嘶吼: “无须理会本君。” “我军已无退路!” “不进,即死!” 韩成看得出嬴成蟜所部是强弩之末,嬴成蟜自己难道看不出吗? 连自己的命都早已押上赌桌,嬴成蟜的眼中就只有一个目标。 看着十余丈外的韩成,嬴成蟜厉声断喝: “为了本君,请二三子继续冲锋!” “速斩贼首!” 怒吼间,嬴成蟜手握长戟,发足狂奔,手中长戟抡扫而出,荡开面前的一片枪林。 旋即一个懒驴打滚避开后续刺来的长枪,迅速拉近了与敌军的距离。 身体还躺在地上,长戟却已斜向上刺出! 在洞穿了一名乱军的心口后,嬴成蟜迅速拔出长戟,手腕一震便驱策戟刃划开了另一名乱军的脖颈。 听着家仆的悲鸣,韩成忍不住低声吩咐:“让开些许!” 盾墙显露出一条缝隙,韩成顺着缝隙就见落马的嬴成蟜竟展现出了更大的杀伤力。 其他落马的家兵也加速前冲跟在嬴成蟜身边,组成了一个小型的步卒战阵,反倒是更加坚实的护卫住了嬴成蟜的左右和身后。 韩成赶忙喝令:“莫要理会那些骑兵。” “先杀长安君!” “只要杀死长安君,敌军骑士不攻自破!” 所有家仆赶忙调转长枪,齐齐指向嬴成蟜。 然而就在韩成喝令的同时,始终盯着这里的卦夫拉弓搭箭,手中箭矢离弦飙射! 看着飞来的箭矢,韩成后背汗毛根根乍立,一个哆嗦直接蹲在了地上。 “啊!” 听着家仆中箭后发出的悲鸣声,韩成心中后怕不已,赶忙喝令:“快,稳固盾墙!” 一面面盾牌再次组成严丝合缝的盾墙,将韩成挡在身后。 卦夫放下长弓轻声一叹:“可惜了。” “不过,也够了。” 这一箭,足够让韩成不敢再经常观察战场、下达命令。 而没了指挥的敌军,又有什么好怕的? 还弓于背,持铍在手,卦夫怒声嘶吼:“怎能令家主独战?” “冲杀!” 嬴成蟜落马鏖战,每一名家兵心中的负罪感都已爆棚。 听得卦夫喝令,所有家兵齐齐怒吼: “冲杀!” 骑兵为嬴成蟜破开阵线,嬴成蟜为骑兵吸引枪林、争取冲锋距离。 两相配合之下,嬴成蟜所部不断向前推进。 躲在盾墙内的韩成几次试图观察战场,调整战术,却都是无用之功! 二十丈! 十丈! 五丈! 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嘶吼声,韩成终于不甘的低声下令:“撤退!” “我部还有数千大军,无须于此地与他硬拼!” 即便是自己的撤退可能会导致大军全面崩溃。 即便是去面对永无止境的追杀和海捕文书,也终归要比死在这里好的多! 令盾兵继续留在原地吸引嬴成蟜的视线,韩成连马都不敢骑,带上十余名家兵转身就跑。 随着隆隆的马蹄之音,八夫率领余下的骑兵毫不吝惜战马的撞上盾墙。 “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挡在正面的盾兵尽数被撞的倒飞而出。 八夫双手握紧长铍,怒目环视,却没看到韩成的身影! 八夫当即怒吼:“贼首已逃,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战场上,所有家仆都下意识的回头后望。 嬴成蟜也在极目远眺,终于在二十余丈外看到了那身眼熟的甲胄。 嬴成蟜当即朗声高呼: “二舅!” 那套甲胄的主人下意识的回头后望,露出一张看起来还算年轻的面容。 虽然这是嬴成蟜和韩成的第一次见面。 但透过那熟悉的眉眼,嬴成蟜却可以确定,这确实是他的二舅! 嬴成蟜当即右手反手握持戟杆,右臂向后极力延展,身体如同拉满的长弓一般向后弯曲。 待身体舒展至极限,嬴成蟜浑身肌肉一同发力,驱动右臂猛然向前挥出,右手悄然松开。 那杆陪伴嬴成蟜转战千里的长戟如标枪一般抛飞而出。 嬴成蟜大口穿着粗气,汗如雨下。 但他还是送出了一个非常礼貌的笑容: “您好!” (本章完) 第314章 阳光的笑容?那分明是魔鬼的狞笑! 带着刺耳的破风声,长戟越过敌我两军士卒的头顶,带着极强的动能向韩成砸落而下! 韩成双眼猛然一缩,浑身汗毛根根乍立,毫不犹豫的扭转身体将盾牌挡在了自己身后。 “铛!!!” 戟尖与盾牌重重相撞,发出尖锐爆鸣,最终无力的跌落于地。 而韩成也被这股力道震的连退数步,踉跄倒地。 大口喘着粗气,韩成劫后余生的颤声怒斥:“竖子!” “尔以为……”韩成突然将一名家仆拉到自己身上,惊声高呼:“持盾!” 长戟为所有家兵指明了方向。 随着长戟坠落,两百余名残存的家兵尽数持弓搭箭,对准韩成的方向高频速射! 箭矢入肉的声音不断在韩成耳边响起,韩成根本不敢动弹。 他只能用双腿抱住盾牌挡住自己的躯干,双手抓住两名家仆的脖领子,用他们的身体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不知过了多久,撞击声不再响起,环绕在韩成身周的仅剩悲鸣。 韩成这才有胆子将两名家仆的尸体挪开一些,眼睛扒着缝往外看。 然后,他就看到了浑身浴血、双眼冷漠,身上插着八根箭矢却还腰杆挺直的嬴成蟜。 四目相对间,嬴成蟜目光依旧冷漠,皮肉却扯出了一个阳光的笑容。 但他头盔上那不知是谁的血液滴落至他洁白的牙齿上,让他的形象变得愈发恐怖。 韩成双腿夹盾牌夹的更用力了。 这特么是什么魔鬼! 嬴成蟜却依旧自认为十分‘礼貌’的温声招呼:“二舅。” 听到这个称呼,韩成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些许。 大口喘着粗气,韩成松开了抓在手里的家仆,又扔掉了盾牌,撑着酸痛的身体艰难起身。 “呼~哧~”重重喘了一口气,韩成目光复杂的看向嬴成蟜:“甥儿,是你赢了。” “令慈近来安好否?” 嬴成蟜强压下剧烈的喘息,尽量用温和的声音回答:“家母恭安,劳烦舅父挂怀。” 说话间,嬴成蟜走向韩成身侧。 韩成轻声一叹:“想当年令慈还只是个小丫头,天天跟在我们身后嬉闹。” “一转眼,连你都这么大了。” “时移世易,物是人非啊!” 打好了情感铺垫,韩成切入正题:“甥儿,念在你我血亲的份儿上,伱……额咳呜! 韩成的请求还没说出口,嬴成蟜便伸出右臂揽住了韩成的脖颈,猛然用力收缩! 无法呼吸的痛苦让韩成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成蟜。 刚才不是还舅慈甥孝呢吗? 你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好歹听听本君要说什么再动手啊! 迎着韩成的目光,嬴成蟜轻声一叹:“舅父,为什么要造反呢?” “你根本就没那个实力啊!” “本君都不敢想象母妃听闻此讯之后会有多难过!” “至于舅父后面的话,还是不说为好,免得失了体面。” 虽然嬴成蟜对韩成没有半点感情,但韩成终究是韩夫人的二哥啊! 在嬴成蟜的视角中,韩夫人是温柔、善良、仁慈、充满爱心又热爱生活的女子。 虽然韩夫人在处理故韩权贵之事上有些极端。 但那还不是为了不让故韩权贵牵连到韩安?这都是韩夫人对韩安的爱啊! 韩夫人那般看重韩安,又岂会不在意韩成的性命? 而今两军交战、立场冲突,嬴成蟜不得不杀韩成。 嬴成蟜心中满是对韩夫人的愧疚,他唯一能为韩夫人做的,就是给韩成留个全尸、保份体面! 怀抱中,韩成的挣扎愈发用力,右手更是已经摸向剑柄。 看着韩成已经拔出三寸的剑锋,嬴成蟜愈发无奈。 “舅父,何必呢?” 说话间,嬴成蟜右臂再度发力,勒紧了韩成。 左手化掌成拳,砸向韩成的太阳穴。 “嘭!” 一拳砸落。 韩成的位听神经、皮下神经、三叉神经等密布于太阳穴周边的神经强烈震动,令其头晕目眩、难以自控身体。 “嘭!” 第二拳砸落。 韩成的脑膜中动脉破裂,直接造成脑内大出血,令其立刻陷入昏迷。 “嘭!” 嬴成蟜的第三拳砸落。 太阳穴处脆弱的骨骼彻底碎裂,化作一根根骨茬刺入大脑内部,彻底结束了韩成的生命! 三拳落下,嬴成蟜彻底耗干了体力,脱力的跌倒在地。 韩成的尸首也随之跌落于地,他死不瞑目的双眼无神的看向天空,似乎是在质问苍天。 说好的王位体验卡呢? 为何本君至死都未曾封王! 大口喘着粗气,嬴成蟜看向身旁韩成的尸首。 “二舅。” 伸出双手合上了韩成的双眼,嬴成蟜微微躬身,轻声招呼: “再见!” …… 与此同时,新郑城。 憨夫高举双手,拼了老命的往郡治府里面闯,口中嘶声高呼:“郡守何在!” 憨夫所过之处,一片鸡飞狗跳! 但没有人胆敢阻拦他。 因为他左手高举着长安君的令牌,右手高举着调兵虎符! 昌允匆忙放下公文跑向憨夫,紧张的发问:“发生了何事?” 憨夫上前几步一把抓住昌允的胳膊,一边把昌允往外拽一边开口:“有乱贼于新密县周边布置伏兵,截杀长安君!” 昌允惊声追问:“敌军有多少兵马?” 憨夫沙哑的嗓音中满是绝望:“至少一万!” 昌允如遭雷击。 啥玩意? 至少一万? 在昌允治理的颍川郡出现了人数过万的乱军,这妥妥的是死罪! 但昌允现在已经不在意自己死不死了,他更在意他的三族能不能保得住! 作为颍川郡的郡守,昌允必将对嬴成蟜之死负首要责任。 他的三族全都得给嬴成蟜陪葬! 昌允反拽着憨夫向前狂奔,扯着嗓子大吼:“传令郡丞齐恪,即刻召集所有更卒、除贼曹、亭卒!” “务必立刻奔赴新密!” “开郡牲厩,将所有战马全部提出。” “所有官吏并当值县兵跟本卿走,救援长安君!” “快快快!” “不想死就快跑起来!” 在昌允的连声喝令之下,整个郡治府都动了起来。 上至郡守,下至刀笔小吏和看门卫兵,所有人连甲胄都来不及穿,翻身上马打马就跑! 仅仅只是半刻钟后,千余骑士就冲出了新郑城西城门。 昌允做到了他能做的极限。 然而昌允却只恨他不能更快一些。 不断抽打战马的后臀,昌允嘶声怒吼:“快!” “无须等待掉队的袍泽!无须维持阵型!无须保存马力!” “全军加速!再加速!” “务必尽快驰援长安君!” “长安君若战死于颍川郡,我等尽数有罪!” 昌允很清楚嬴成蟜在嬴政心中的地位有多重。 一旦嬴成蟜阵亡,大秦上下都会见识到何谓君王之怒! 届时不止是昌允的三族不保,颍川郡领导班子所有人都跑不了,《新区暂行律》更是会变成一张废纸被嬴政撕毁! 想到那般结局,昌允恨不能自己替嬴成蟜去死! “长安君,求您!求求您!”昌允卑微的哀求着:“求您定要挺住啊!” 终于,大片尸体出现在了昌允面前。 看着那些破碎的尸体,昌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近乎无法呼吸! 昌允焦急的猛夹马腹,随之出现在他眼前的便是大片士卒。 但他们却没有列阵,甚至没有站着。 所有士卒都跪倒在地,双手被用衣服裁成的布条捆扎固定。 昌允有些懵了。 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战马继续狂奔,一座座由兵刃堆积而成的小山出现在昌允眼前。 同时传入昌允耳中的还有声声喝令: “都好好干,别想着偷懒,更别想着逃跑!” “尔等只是被裹挟的乱民,顶多只是被迁去他处而已,但若是现在还敢反抗,那就也是谋逆大罪,三族不保!” “谁跑了都给本将说清楚,若是同屯之中有逃窜而未被上报者?哼哼~” “谁还没被绑住双手?自己过来领布条!” 看到眼前这一幕,昌允瞳孔慢慢扩散,眼睛瞪的溜圆。 长安君所部的士卒有这么多吗? 若长安君麾下的士卒果真有这么多,那长安君怎么输啊! 就在这时,卦夫看到了憨夫,高声吆喝:“憨夫!” 憨夫双眼一亮,赶忙策马靠近:“卦夫,家主呢?” “家主现下如何?” “这……是怎么回事?” 昌允也不急着跑了,勒马靠近卦夫,看向卦夫的眼中尽是不解。 卦夫笑了笑:“如你所见,我们赢了。” 憨夫:O(≧▽≦)O 昌允:(°Д°) 颍川众官吏:“啊???” 五百……不对,还有人回来报信呢! 四百八十人对战万余敌军。 结果你说,你们打赢了? 憨夫畅快大笑:“哈哈哈~袍泽们果真悍勇!” “家主万胜!” 说话间,憨夫激动的翻身下马,和卦夫重重相拥。 用力拍打着卦夫的后背,憨夫喜极而泣:“能再看到你们,真好,真好!” 不同于憨夫对卦夫的信任,昌允在短暂的惊诧之后,取而代之的却是浓浓警惕。 四百八十人对战万军,怎么可能赢啊! 眼前此人,会否是已经投了敌?! 慌报消息令我等放松警惕,然后再突然发难,将颍川郡的领导班子全歼于此! 如此一来,叛军夺取颍川郡将不费吹灰之力! 昌允回头低声喝令:“都切莫放松警惕,全军备战!” 经昌允一提醒,颍川官吏们也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四百八十人反冲万余敌军并大获全胜? 这怎么可能啊! 所有官吏当即收拢惊诧,严阵以待。 昌允上前一步,拱手发问:“敢问长安君何在?” 卦夫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那些握着剑柄的官吏,声音也严肃了起来:“随某来。” 昌允在提防着卦夫。 卦夫何尝不对昌允心怀警惕? 所以卦夫没有直接带昌允去见嬴成蟜,而是高声呼喝:“众袍泽,集结!” 待到数十名整顿战场的家兵尽数撤回,卦夫方才带着昌允走向战场中心。 昌允揣着满心谨慎跟在卦夫身后,越走越是心惊。 一路走来已可谓是尸横遍野。 但在这里却是实打实的尸山血海! 脚下根本没有一块空地可供落脚,唯有叠在一起的尸体。 偶有几块缝隙也被肉酱和鲜血所充盈! 昌允不得不踩着尸体,一脚深一脚浅的继续前进。 终于,一道坐在地上的血人出现在了昌允眼前。 昌允定睛一看,失声惊呼:“长安君!” (本章完) 第315章 嬴成蟜重伤垂死!你在讲什么神话! 说这片战场是尸山血海还存了几分夸张的修辞手法。 但在更前方,呈现在昌允视线之中的却是实打实的一座尸山、一片血海! 三四层尸体堆叠垒起,胳膊手臂交错,无论从哪个方向观察,总有数双无神的眼睛正在盯着你! 所有尸体的血液早已流干,尽数汇聚于尸山下方,形成了一片散发着浓浓血腥味的暗红色血泊! 在这里,人类的价值被贬至最低,人命的尊严荡然无存! 当视线继续延伸,昌允顿觉这座尸山好像一尊王座那般,正承载着端坐于中的那道身影。 不知多少人的血液、脑浆和骨屑共同浸满了他的身躯、头发甲胄和里衣,令他好似刚从血海之中被打捞而出一般。 即便战事已经结束良久,那根插在他身侧的长戟却还在向下滴落血液,诉说着它的丰功伟业! 就在昌允心神震颤之际,血人缓缓抬头,那双疲惫而又漠视生命的双眼缓缓上抬,最终如两柄剔骨尖刀般刺向昌允。 昌允身后,一众颍川官吏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少数没上过战场的外客更是吓的失声低呼: “不!” “这里绝对有埋伏,快跑!” 昌允心里也慌的要死。 但他虽是外客出身却也经历过大战,见识过战场的残酷。 强定心神,昌允高声而呼:“长安君!” 然而即便昌允努力控制,他的声线依旧带着浓浓颤抖和惊惧。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嬴成蟜疲惫而沙哑的招呼:“昌上卿,恭候多时了。” 嬴成蟜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可能会有一点点吓人,所以努力扯出了一个表达温和的笑容。 只可惜,挂满嬴成蟜面庞的鲜血已经凝成血凝块,将这个笑容遮掩殆尽。 待传入颍川官吏们耳中时,嬴成蟜的声线依旧如同地狱亡语般刺骨冰寒! 然而昌允却觉得这是他这辈子从来都没听过的天籁之音。 嬴成蟜还活着! 自己的命虽然依旧保不住,但自己的三族有活路了! 克服心中恐惧,昌允手脚并用的爬过尸山,终于来到了嬴成蟜身侧:“长安君,可……” 昌允想问问嬴成蟜可无恙否? 但看着嬴成蟜这凄惨的模样,再看看深深刺入嬴成蟜体内的箭矢,昌允却着实张不开嘴。 嬴成蟜这哪像是无恙啊! 没死就已经是奇迹了好不好! 嬴成蟜强笑道:“万幸昌上卿来的快。” “再拖延一会儿,本君也不知本君能否撑得住了。” “这份救命之恩,本君记在心中,亦会上禀王兄。” 昌允瞳孔猛然一颤。 明明战事已经结束,嬴成蟜却还是给他按了一份救援的功劳。 若是救援旁人,算不得什么大功。 但救援嬴成蟜的这份功劳,很可能帮他在嬴政面前保住性命! 昌允轰然拱手:“拜谢长安君活命之恩。” “日后长安君有所需,昌某愿为长安君效犬马之劳!” 没有理会昌允这番表忠心的话,嬴成蟜看向战场:“本君现在就有事要劳烦昌上卿。” “我部将士数量太少,且大多负伤,需要劳昌上卿令人打扫战场,收缴兵刃、论算首功,同时处置尸首、避免瘟疫。” 昌允毫不犹豫的点头:“此乃昌某应尽之责。” 嬴成蟜继续吩咐:“虽然敌军众多,却并非尽数有心与我大秦为敌,更多的人只是被裹挟而战。” “打扫战场之际,请格外注意此地东侧那些中箭身亡的士卒。” “临战之际,他们尽数倒戈臂助本君,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其中一名士卒名为向田,亲斩一……不,三级首功,可为表率。” “分田的时候问问他家属的心思,若是想留在故土就分给他们家乡的田,若是怕被报复,就将他们迁去长安乡。” “令军法吏将这些尽数记录下来,宁可放过了几名叛贼,也莫要寒了反戈士卒们的一片忠心。” 嬴成蟜记不全那么多士卒的面容,即便记起了也没用。 冲锋的路上,战马早就将那些士卒都踏成了碎肉,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相较于除恶务尽,嬴成蟜更不愿那些明明已经鼓起勇气为他而战的人却在死后没能得到应有的犒劳。 昌允笑而拱手:“唯!” 在昌允看来,嬴成蟜的布置非常精妙。 大秦总是要让人们知道,不是每一名韩人都有心作乱。 即便是遭权贵裹挟,依旧有很多心向大秦的韩人能在战场上反戈一击。 这不仅利于大秦对于韩人的统治,还可以让再有心作乱之人对麾下基层士卒多点猜忌之心,更能将秦韩矛盾转换为故韩权贵和韩人之间的矛盾。 免去小惩而广得民心。 这才是真正的宽政缓刑! 嬴成蟜略略颔首:“有劳。” “再请昌上卿即刻令人清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染血之土当尽数挖走。” “就近寻来鸡、麦、锅等各物件,本君需要即刻缝合治伤。” 嬴成蟜和昌允对‘救命之恩’的理解完全不同。 昌允以为嬴成蟜是在用这个由头保他一命。 但嬴成蟜却是认真的! 虽然家兵们带了手术刀、针线等缝合所需之物,但这附近根本没有干净的水源,无法熬煮麦汁冲洗伤口,也无法煎药。 如果就地展开治疗,绝对会造成伤口感染。 更重要的是,别看现在这些乱军很老实,但那都是摄于嬴成蟜的威势! 一旦嬴成蟜接受治疗、丧失战斗力,那些藏于乱军之中的故韩权贵绝对会即刻暴起,率领乱军再次发难。 不需要多,只要有千余人愿意跟着发难,嬴成蟜所部也再无力抵抗。 嬴成蟜必死无疑! 为了活着,嬴成蟜只能让家兵把敌军的尸体放在自己身边,摆出恐怖的气势,然后坐视自己的伤口缓缓流血,慢性死亡! 嬴成蟜嘴唇有些颤抖:“定要快!” “若不然,昌上卿就得给本君准备棺材了。” 昌允大惊失色,轰然拱手:“昌某这就去准备!” 话还没说完,昌允拔腿就跑,口中不断怒喝:“都愣着做甚!” “未曾见长安君重伤吗?” “君上在颍川郡遭敌军埋伏,重伤垂死,尔等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快动起来啊!” 所有官吏全都心头一凛,十余名中高层官吏翻身上马,狂奔而出。 身为本地官吏,他们很清楚这附近哪里有村落。 冲进村里,直接闯进一户人家,抓起鸡抗起罐,看也不看的扔下一把钱,转身就跑! 余下的官吏则是赶紧撸起袖子搬运尸体,挖掘血土,尽可能清理出了一块干净的空地。 不到两刻钟,满头大汗的昌允就端着一个陶罐跑向嬴成蟜,口中高呼: “麻药来了!” 嬴成蟜终于松了口气,端起麻药一饮而尽,随即沉声道:“断箭。” 卦夫右手如铁钳般攥住了贴近嬴成蟜皮肤的箭杆,八夫双手持剑,猛然劈下。 麻药的药效尚未发作,但震颤的力道却顺着箭杆传入嬴成蟜体内,痛的嬴成蟜一个哆嗦。 卦夫赶忙道:“家主,要休息一下否?” 嬴成蟜摇了摇头:“再来,快!” “本君流的血已经够多了,再拖下去本君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听嬴成蟜这么说,卦夫再不犹豫,当即抓住了另一根箭的箭杆。 与此同时,憨夫等一众家兵则是手忙脚乱的用绸布擦拭嬴成蟜的身体。 只擦几下,绸布就是一片血红! 一连换了十余盆水,嬴成蟜伤口附近的污浊血液终于被清理了个大概。 恰在此时,昌允又端着一个罐子跑了过来,口中吆喝: “牟(大麦)水来了!” 家兵们立刻用麦汁取代了净水,不断冲洗擦拭着嬴成蟜的创口。 待到嬴成蟜的皮都被搓红了,卦夫才手持尖刀,满是不忍的发问:“家主,那卑下这就开始?” 嬴成蟜取来一根软木棍咬在嘴里,点了点头。 尖刀入肉,即便有麻醉药的效果,嬴成蟜依旧感觉到一阵钻心的剧痛。 “嗯!!!” 上下排牙深深刻入木棍之内,嬴成蟜像是触电了一样浑身颤抖。 “当啷~” 随着一声脆响,箭矢被剜出皮肉,掉至铜盘内。 嬴成蟜像是脱水的鱼一样大口喘着粗气,苦中作乐道:“本君总算是知道张天安为何那般惧怕了。” “这罪可真不是人能受的!” “麻药还是要继续调整才是。” 直至此刻,嬴成蟜才终于明白张让为什么会对他形成应激性恐惧。 张让做缝合的时候,可没有麻药啊! 调整了一下身形,嬴成蟜沉声道:“继续!” 好在韩夫人送出的甲胄足够精良,嬴成蟜的伤势基本都在四肢,无须开膛破肚进行脏器缝合。 待到八根箭矢的箭头被剜出,十余处创口缝合完毕,嬴成蟜已经像是一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看向天空。 痛! 太痛了! “长安君!长安君何在!” 远远听到呼声,嬴成蟜却懒得理会,只是闭上双眼恢复体力。 昌允迎了上去,便见浑身衣裳都已被汗水打湿的齐恪正策马狂奔而来。 看见昌允,齐恪双眼一亮,再次加速:“昌郡守!” “精兵三千已将此地包围,另有五千兵马正在路上。” “此战战况如何?长安君何在?” “你部可曾救下了长安君?” 昌允目光复杂的看着齐恪:“此战,胜了。” “在本官抵达之前,长安君已经大获全胜。” 齐恪:??? 齐恪震惊的看着昌允:“四百八十人对战万军,战而胜之?” “昌郡守,你在讲什么神话!” “战况究竟怎么样了!” 昌允摇了摇头:“本官知道伱很惊讶,本官赶到战场之际惊讶之情不比你少半分,但你先不要惊讶。” “长安君就在前面,本官这就带你去拜见。” 翻身下马,齐恪揣着满心不解和警惕跟在昌允身后前进。 终于,齐恪看到了仰躺在地,浑身血水和汗水的嬴成蟜。 看着嬴成蟜苍白的面容和闭阖的双眼,齐恪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完了!” “全完了!” “长安君战死,你我三族都必死无疑啊!” 虽然悲伤,但齐恪却没有丝毫意外,甚至立刻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毕竟,四百八十人对战万军怎么可能战而胜之! 若是在昌允所部赶到之前战事就已经结束,那长安君怎么可能还活着啊! 昌允那般言说定然是因为受不了打击,所以才有了胡言乱语! 然而就在此刻,嬴成蟜睁开双眼,不满的看向齐恪。 齐恪:Σ(っ°Д°;)っ 诈尸啦!!! (本章完) 第316章是谁杀了本君的舅父?!我杀我自己? “本君还活着。”嬴成蟜双眼盯着齐恪:“你很惊讶?” 被嬴成蟜冷冽的视线锁死,齐恪心里拔凉拔凉的! 齐恪本能的想要反驳推脱。 然而心中的警铃却驱使着齐恪说出了心里话:“那可是万余敌军啊!” “长安君麾下仅有四百八十名家兵,却战而胜之。” “卑职如何能不惊讶!” 齐恪满心后怕的说:“不瞒君上,来的路上卑职已经给三族老少传了信,让他们都写好遗书,等待判决了。” “然……” “久闻长安君悍勇,今日卑职方知长安君竟悍勇如斯!” 齐恪是真不觉得嬴成蟜能活下来。 即便韩成从来没打过仗,即便嬴成蟜是当世大将。 但双方恐怖的兵力差难道还无法弥补两名将领之间的能力差距吗! 结果,韩成不止败了,还被嬴成蟜阵斩了! 这一役,足以让韩成名留青史! 齐恪轰然拱手:“卑职代阖族上下,拜谢长安君活命之恩!” 嬴成蟜双眼一直看着齐恪,却不见齐恪有丝毫心虚。 这让嬴成蟜略略放下心来,但却也不敢完全放心。 毕竟嬴成蟜对自己的眼光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嬴成蟜不再放肆随意的休息,而是以手撑地,坐直了身子。 “长安君您慢点!” “长安君小心!” 昌允、齐恪等人赶忙要上前搀扶,但憨夫等家兵却半点面子不给的挡在了嬴成蟜身前。 站起身来,嬴成蟜挤出一个笑容:“齐郡丞多礼了。” “这份驰援之情,本君会记在心上。” “至于齐郡丞的担忧,不过是笑谈尔,不必挂怀。” 嬴成蟜不愿让齐恪等人心里有太大的压力。 嬴成蟜更不能让齐恪等人认为他们死定了。 威慑之所以是威慑,便在于它的悬而未决、生杀予夺。 倘若这些官吏觉得他们死定了,天知道会否有人突然一狠心,直接暴起攮嬴成蟜一剑。 然后拎着嬴成蟜的脑袋去投奔赵、楚二国,亦或是完成韩成未竟的心愿! 现在的嬴成蟜已经没了再战的力气,他不得不开动他的大脑稳固局面。 齐恪拱手一礼,苦声道:“长安君无须宽慰我等。” “在颍川郡内出现了这等乱事,卑职已不求活命,只求长安君能为卑职家中老小美言一二!” “至于长安君所言的驰援……”齐恪无奈摇头:“实乃笑谈尔。” 昌允也惭愧的低下了头。 昌允率领千余官吏和县兵驰援时,他会觉得他们这千余人能战胜万余敌军吗? 不存在的。 昌允很清楚他带着这些人就是来送死的。 但只要能救下嬴成蟜,他们就算是拼光了也值得! 齐恪更是拼尽全力的调集兵马,沿途甚至还在不断抓壮丁充入军中,只为救援嬴成蟜。 然而这重要吗? 完全不重要! 他们没能成功完成增援、解救嬴成蟜,只是把地皮洗的干干净净。 这不只是渎职,更是耻辱! 嬴成蟜略略摇头:“本君并非宽慰。” “部分故韩权贵有意动乱之事,大王早已知之。” 齐恪和昌允齐齐目露愕然:“大王已知?!” 嬴成蟜反问:“诸位以为本君此番入颍川是为何而来?” 嬴成蟜断声道:“本君就是为了这些故韩反贼而来!” “此事,昌郡守理应已经猜到了一二。” 嬴成蟜没有骗人。 嬴政确实已经知道了部分故韩权贵有意动乱的事。 嬴成蟜这次来颍川郡也确实就是奔着此事而来。 但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件事被嬴成蟜一同说出,却完成了串联! 昌允恍然大悟,激动的一拍大腿:“难怪长安君昨日言称此次入颍川是为杀人而来。” “难怪本官说起有几名故韩权贵过于猖狂时,长安君却严肃询问所有侵吞过盛的权贵名单。” “难怪长安君此次入颍川会带着虎符!” “今日长安君离去之后本官就一直在思考,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异常。” “原来这皆是因为大王早有所料!” 通了! 一切都通了! 一切困扰昌允的不解之谜,都通顺了! 齐恪等官吏也振奋的大声‘私’语: “本官还在想,长安君这等大将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入颍川,原来长安君本就是为平乱而来!” “长安君询问侵吞过盛的故韩权贵不仅仅是为了杀几户以平民愤,更是为了寻找有意谋反之人啊!毕竟谋反这等事必定要有巨量粮草支撑,那侵吞过盛者嫌疑就很大!” “果然,一切都瞒不过大王!大王着实英明!” “即便故韩反贼布下伏兵,却也被长安君战而胜之!长安君着实悍勇!” 听着这些官吏自行脑补出的话,嬴成蟜笑而不语。 这都是你们自己说的! 跟本君可没有半点关系! 本君可是从来都没说过本君是奉王兄之令来平叛的,半句谎话都没说嗷! 眼见官吏们口中的话语愈发露骨奉迎,昌允无奈一叹:“诸位都在高兴什么?” “大王远在咸阳城,却看到了我等皆没有看到的隐患。” “更是派出了长安君前来查探!” “然而我们……” 嬴成蟜打断了昌允的自我检讨,沉声道:“大王只是收到消息,言称部分故韩权贵有意动乱。” “但无论是大王还是本君都认为故韩反贼便是有心却也无胆。” 嬴成蟜再次用一句实话宽慰了在场所有官吏的心。 连本君和大王都没想到的事,你们没想到也很正常,大王不会因此而责罚伱们的,千万别走极端啊! 随后嬴成蟜才继续说道:“为免万一,大王将颍川郡调兵虎符交给了本君。” “然而本君却放松了警惕,明明已入颍川却未曾调拨兵马。” “反倒是想先来寻本君的舅父问问情况,然后再根据舅父的指点决定接下来该如何施为。” 听到这儿,昌允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君上,您确定您是来寻韩成问问情况,而不是要登门弄死他吗? 嬴成蟜抬高声调,自责慨叹: “然而本君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那么多的故韩权贵有意谋反!” “本君更没想到,故韩反贼如此猖狂,竟然已经私藏了大量武器兵刃,更聚集了万余兵丁!” 嬴成蟜的声调再次抬高,声音也愈发愤怒:“可恨啊!” “他们不仅勾连谋反,甚至还推举本君的舅父为新任韩王!” “本君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由,令得本君的舅父同意了这个荒谬的要求。” “但这些故韩反贼的行举不止会令得颍川郡生灵涂炭,更是将本君的舅父推入了深渊!” 转过身,嬴成蟜俯身抱起韩成的尸体。 原本对于嬴成蟜而言轻飘飘的尸首,此刻之于脱力的双臂而言却重逾千斤,引得嬴成蟜止不住踉跄了两步。 “家主,小心!” 八夫和卦夫赶忙搀住了嬴成蟜。 嬴成蟜喝道:“莫要搀扶本君,本君还抱得动本君的舅父!” 甩开八夫和卦夫的手,嬴成蟜抱着韩成走向众人,呼吸粗重的开口: “就在刚刚。” “你们颍川郡的一名守法庶民、本君的一位舅父死了!” “是谁杀了他?!” 昌允:? 守法庶民? 你确定? 昌允实在无法将这个欺压黔首、侵吞田产、蔑视律法、一心复国的野心家和‘守法庶民’四个字联系到一起。 齐恪:[_?] 齐恪先是看向嬴成蟜的护臂,又看向韩成脖颈处深深的勒痕。 比照了一下形状后,齐恪不确定的看向嬴成蟜。 君上,您确定这个人不是您亲自杀死的吗? 就在昌允、齐恪等人懵逼之际,所有家兵齐齐怒吼: “故韩反贼!” 昌允、齐恪:0ДQ 在短暂的愣神过后,二人反应了过来。 嬴成蟜要改变这一次伏击的定性! 韩成是谋反了。 但韩成不是谋反的主使,那些故韩反贼才是谋反的主使! 这对于韩成和他的家眷而言没什么影响,嬴政的屠刀不会因为这个定性而手软分毫。 但这个定性却给了大秦以进一步打击故韩权贵的大义名分! 更意味着韩成身死绝不代表对故韩乱贼追责的结束。 恰恰相反。 这一战将只是对故韩乱贼清算的开始! 这不也正是昌允等人所希望的吗! 嬴成蟜环顾身周,再次喝问: “是谁杀了他?!” 这一次,昌允、齐恪等颍川郡官吏也齐齐高呼: “故韩反贼!!” 听着阵阵呼声,跪在远处地上的韩半等故韩权贵们抬起了头:“啊???” 韩成不只是你的舅父,更是我大韩的公子成、横阳君,还是我们此次起事的领头人、组织者。 他才是那个最大的故韩反贼! 结果你说,故韩反贼杀了韩成? 所以说,是韩成杀了韩成? 我杀我自己?!! 嬴成蟜看向远处,怒声嘶吼: “是谁杀了他?!” 远处的士卒们面面相觑。 要跟着上官们一起喊吗? 好像,也没毛病? 按照长安君的话说,若非故韩反贼们屡屡怂恿韩成,韩成又怎会作乱? 若非故韩反贼们给韩成提供了兵员,韩成又有什么能力作乱? 如果韩成即无心也无力,没有作乱,他怎么会死! 所以亲手杀死韩成的人是嬴成蟜不假,可杀死韩成的幕后黑手却是…… 所有增援而来的士卒也随之呐喊: “故韩反贼!!!” 四千余人的怒吼,声传遍野! 嬴成蟜将韩成的尸首放在地上,拔剑出鞘,剑尖斜向上指天,怒声厉喝: “传本君令!” “犁平故韩!” 所有人轰然拱手:“唯!” (本章完) 第317章 你可知何为犁?本君何罪! 半个时辰后。 故韩宗室子弟韩鳌的府上。 韩鳌穿着厚厚的寝衣,怀里抱着暖手炉,三名年轻貌美的侍女从左、右、后三个方向抱着他,为他取暖。 另两名貌美侍女则是蹲在韩鳌身前,将韩鳌的双脚送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为韩鳌暖脚。 三名侍女姿态优雅的坐在韩鳌身侧,时刻观察着韩鳌的表情。 一旦韩鳌的目光撇向某块糕点或酒水,马上便会有一名侍女捻起糕点,送入韩鳌口中。 还有一名侍女手捧竹简,用柔和甜糯的声线诵读着《论语》。 抿了口温热的米酒,被九名美貌女子环绕着的韩鳌轻声一叹: “现在的日子确实很艰难。” “但即便是这艰难困苦、清贫苦楚的日子,也总是比送了性命更强吧。”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吾亦不改其乐也!” “穷则穷矣、苦则苦矣,若于此刻起事,大祸或至也!” 侍女放下《论语》,温声恭维:“家主有颜子之贤也!” “旁人心有所扰,由着他们便是。” “倘若他日功成,想来家主也能恢复荣光。” 韩鳌笑了笑:“你倒是个聪明的。” 韩成也曾来邀请韩鳌共同起事,韩鳌却严词拒绝了韩成的邀请。 但这并不意味着韩鳌不希望韩成成功。 恰恰相反,韩鳌非常希望韩成能够成功! 如此一来,韩鳌不需要付出半点努力便能重新成为尊贵的王室成员! 韩鳌拒绝韩成的邀请,只是因为韩鳌不愿承担造反失败后的代价而已。 这也是诸多故韩权贵的心思。 可能掉脑袋的事儿别找我们。 但分润利益的时候,绝对少不了我们! 目光穿透飘落的雪花,韩鳌遥遥眺望着新密县的方向,口中喃喃:“万余士卒伏击数百人,不费吹灰之力。” “只不知公子成今日会否强攻新郑?” 喃喃间,阵阵怒喝突然传入府内。 “快开门快开门!” “再不开门就撞了啊!” “砰砰砰” 听着府门外的怒吼和砸门声,韩鳌双眼紧张的看向前院方向:“快去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侍女还没来得及起身,管家就疯一样冲了进来:“家主,秦军叩门!” “观秦军神色,来者不善!” 韩鳌慌的赶忙站起身来:“秦军此来所为何事?” 管家苦声道:“那些秦军凶的像是要杀人一样,卑下哪敢问啊!” 韩鳌愈发担忧:“莫不是公子成已经败了?” “但不应该啊!” “那或许是公子成已经胜了,现下正在围攻新郑城!” 倘若韩成已经战败,那跟韩鳌没什么关系。 毕竟他又没参与造反。 倘若韩成正在围困新郑城,那秦军直接杀韩鳌的可能性虽然有,但并不大,否则岂不是凭白逼反了没有动乱的故韩权贵。 想到这儿,韩鳌强行定下心思,轻咳两声,沉声开口:“来人啊……” 然而不等韩鳌吩咐,两架云梯已经架在了府邸墙外。 四名秦军手脚飞快的顺着云梯攀爬上墙,然后直接跳下城墙,冲向府门搬开了门闩。 入府之路大开,数十名秦军嘶吼着涌入府内。 “冲杀!” “持盾,注意遮挡箭矢!” “列阵迎敌,切不可大意!” 听着秦军的喊杀声,韩鳌人都麻了。 我只是一个即将出五服的宗室子弟而已,我的府邸也又小又破。 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吗! 韩鳌赶忙走出正堂,拱手赔笑:“诸位将军!” 昌允的声音自府外响起。 “凡敢举械者,杀!” “凡敢不降者,杀!” “凡敢逃窜者,杀!” “噗通~”韩鳌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高举双手:“将军,某近几个月未曾踏出府门一步!” “不知某犯下了何等大罪,竟然劳得诸位将军登门?” 见韩鳌这般模样,本打算大开杀戒的昌允收起了屠刀,冷声开口:“我王念及故韩权贵皆贵人,不愿苛待。” “然而我王的厚待却反倒是滋生了尔等的野心,让尔等有了不该有的妄想!” “故韩反贼裹挟并推举故韩公子成为韩王,起兵谋反,更于新密县东伏击我大秦长安君!” “其罪,皆当诛!” “传长安君令!” “犁平故韩!” “所有故韩权贵的家主并其直系子嗣。” “斩立决!” “凡直接参与今日伏击者,捉拿全族送往咸阳城等待大王判决。” “所有故韩宗室权贵并张、向、兹三家子弟全数迁入咸阳城定居。” “余下故韩权贵并各府家仆尽数北徙充边!” “但有敢反抗者。” “斩立决!” 听着一个又一个‘斩’字,韩鳌脑袋一嗡,连声辩解:“某乃守法庶民也!” “某并不曾参与韩成之事,某甚至对此一无所知!” “你等不能……” 然而韩鳌的话还没说完,一根长枪就洞穿了韩鳌的额头! 看着韩鳌死不瞑目的双眼,昌允冷声开口:“尔可知,何为犁?” 犁地时,农人可会为了几棵花草而停下犁? 莫说几棵花草,便是参天大树也必当焚烧殆尽。 只为不留一根杂草! 斩下韩鳌的首级,昌允环视府内,沉声下令:“留下百名兵丁搜查府内。” “府内所有人尽数带走,勿许放过一人!” “余者随本官继续去下一处!” 在嬴成蟜的命令之下,颍川郡全部官吏倾巢而出,带上兵马扑向一户又一户故韩权贵的府邸。 没有辩解的余地,也没有挣扎的可能。 所有故韩权贵的府邸尽数遭到冲击,一名名家眷仆从被押走,一名名家主并其子嗣被当场格杀。 这不是战争。 这是彻头彻尾的屠杀! “哒~哒~哒~” 一匹新的战马承载着嬴成蟜,迈着平稳的步伐走进新郑城门。 传入嬴成蟜耳中的,便是满城哀鸣和怒吼! “我无罪也!呜呜呜~我不要走,不要把我的侍女都带走!” “你等屠戮如斯,就不怕天下人共诛之吗!” “呸!枉伱秦国还徙木立信,秦国承诺会善待我等才过去了多久?这就忘了吗!” “是嬴成蟜!就是他……” 一名故韩权贵发现了嬴成蟜,正欲怒斥。 便见嬴成蟜身无甲胄,只是穿着染血的里衣,面色苍白,双眼却满是冰冷。 此刻的嬴成蟜看起来很虚弱。 但吃饱的老虎可以摸摸头,受伤的老虎谁敢靠近? 四目相对间,这名故韩权贵一言不敢发! 好在嬴成蟜的目光一扫而过,依旧策马走向人群。 “尔等无罪?” 嬴成蟜满是悲怆和愤怒的喝问:“本君何罪!” “本君的舅父何罪!” “但尔等却逼迫本君的舅父去犯下谋反大罪!” “既如此,尔等便皆当为本君的舅父陪葬!” 配合着嬴成蟜苍白的面容,此刻的嬴成蟜让所有人都深切明白了。 什么叫娘亲舅大! 什么叫舅慈甥孝! 鏖战重伤的嬴成蟜为其舅父报仇,故而行事过激,此事哪怕是让齐国儒生来评,也不能说嬴成蟜做错了。 若是那儒生正巧姓公羊,没准还能给嬴成蟜点个赞! 他只是想要给他舅舅报仇而已。 他有什么错! 然而或许是密集的人群给了他们以勇气,一名故韩权贵躬着身子猫着腰,瓮声瓮气的开口:“然,我等未曾逼迫令舅。” “我等更曾臂助令舅,与令舅交好啊!” “长安君为令舅报仇无错,却怎能责罚令舅之友!” 不等其他故韩权贵开口附和,嬴成蟜已经淡声回答: “本君不善查案。” “若是本君有错,诸位自可亲寻家舅申斥本君!” 你们说你们和我舅交好?我不知道啊! 你们说本君杀错了?没关系,你们去找本君的舅父告状便是! 嬴成蟜这一句话,把所有故韩权贵都给整不会了。 你这不是纯纯耍无赖呢吗! 无赖,只有无赖能治。 可让他们对嬴成蟜耍无赖? 看看嬴成蟜家兵们身上尚未擦拭的血液,所有故韩权贵都选择了从心。 就算是被迁去北疆,也总比去陪韩成要好多的吧! 约束战马,缓步进入郡治府,回头看着鸦雀无声的故韩权贵们,嬴成蟜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舅父的见面礼,着实助甥儿良多!” 如果没有韩成的伏击,嬴成蟜想要完成此行目的不仅困难重重,还会落下不少后患。 但韩成的这份见面礼却让嬴成蟜的行动有了大义名分。 嬴成蟜已经打定主意,务必要趁着这次机会彻底解除故韩权贵动乱的隐患。 这可是二舅用命换来的机会! …… 与此同时。 新郑城西。 五名骑士策马扬鞭狂奔而来。 看着沿途那些尸首,张铭满心都是震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莫不是已起大战,敌国突袭至新郑城附近了?” “快!全速前进!” 战马奔驰间,四处走动的郡兵、被押解聚集的故韩权贵尽数映入张铭眼帘。 张铭心中的震撼和不解越来越多。 但他却不能停下打探。 因为他还有着更重要的事。 高举令牌,张铭口中高呼:“长安宫宦丞张铭有要事入城,烦请让路!” (本章完) 第318章 母子之间的默契,嬴成蟜千里驰援! 张铭高亢焦急的声音在此刻的新郑城内显得那般刺耳。 而‘长安’这个关键词更是拨动了所有人的神经。 数千人齐刷刷的回头后望,一些人不禁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硬扛着卫兵的压制,朗声高呼: “是张博康!大夫张宁远的长子张博康!” “张兄,可还记得某否?您前番回新郑时你我还一同游猎过的啊!可否求张兄为弟美言两句?” “张铭,吾是你族叔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伱呢!” “张宦丞,求您定要为我等解释一二啊,我等真真未曾参与谋反啊!” 看着那一双双迫切甚至可以说是渴求的目光,张铭有点慌。 怎么回事! 前番跟着韩夫人来新郑城避难的时候,这些人确实比二十年前热情了很多,但也未曾热情到这般地步啊! 再定睛看这些人的状态,张铭心中生出一个荒诞的想法,根本来不及应付这些人,只是拱手一礼:“诸位,张某还有要事需要寻我家少主。” “待得此事结束,张某亲摆宴席款待诸位,届时你我再畅饮畅聊!” 故韩权贵们慌忙前追,口中高呼: “张兄,等一等,等一等啊!无须耽搁张兄多久,请先听听我等所求啊!” “张博康,救救我等!为我等辩驳一二啊!” 然而张铭话说的很客气,但他胯下战马的速度却没有丝毫减缓,径自从人群中冲了出去! 看着远去的张铭,故韩权贵们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枯萎的救命稻草一样,痛彻心扉。 还改日亲摆宴席款待我们? 便是你所设宴席上的菜色再丰盛,身处北地边关、时刻要警惕匈奴南侵的我们如何能吃得下啊! 可惜,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故韩权贵们痛彻心扉,但郡兵们却只觉得吵闹。 拳打脚踢间,郡兵们用力按着故韩权贵们的胳膊,怒声呵斥: “都嚷嚷什么!” “都站好!继续往前走!” 故韩权贵们哭的更大声了。 张铭的马速也更快了。 怀揣着满心惊骇,张铭终于策马狂奔至郡治府外。 然后,他就看到了正欲入衙的八夫和卦夫,当即振奋高呼。 “八百将、卦百将,少主何在?” 嬴成蟜讶异的脑袋从衙门里伸了出来:“张管家?” “你怎的会来新郑!” 然而看着嬴成蟜那苍白的面色、染血的里衣和疲惫的模样,张铭大脑却是一阵轰鸣,血液上涌间眼前视野一片漆黑。 但他却依旧循着习惯翻身下马,虽然脚下踉跄,却也不耽误他悲声哭嚎: “少主?” “少主啊!!!” 嬴成蟜顿时脸色一黑:“嚎什么嚎?” “本君还没死呢!无须哭丧!” “八夫,去将张管家扶起来。” 听到嬴成蟜的怒斥,张铭终于缓过来了几分,眼前视野虽然依旧发黑,却已能视物。 抓着八夫的手,张铭艰难起身,双眼满是紧张的看向嬴成蟜: “少主,您、您这是伤到哪儿了?!” “可重否?” 嬴成蟜摇了摇头:“放心,死不了。” “也没缺胳膊断腿,些许小伤修养一番便是。” 区区致命伤而已,又不是致残伤。 只要没死,那恢复之后就又是一条好汉! 张铭哆哆嗦嗦的发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啊!” 嬴成蟜随意的说:“今晨有些许宵小伏击本君。” “不过已被本君大破,或杀或虏。” 张铭的视野又有点黑了。 张铭一开始只以为嬴成蟜是遇到了刺客。 结果嬴成蟜却说是遇到了伏兵? 胆敢伏击嬴成蟜,那敌军至少也得有一两千人吧! 张铭双唇颤抖,哆哆嗦嗦的怒斥:“猖狂乱贼,竟敢伏击少主!” “当杀!” “皆当杀之!” 想到来时路上那些人求情的话,张铭气的怒发冲冠。 他们哪来的脸面说出那般话啊! 要知道,张铭完全是韩夫人的附庸,而韩夫人与嬴成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少主’二字可不只是一个称呼,更是切实的利益连带关系和数十年如一日的忠诚! 张铭恨不能现在就冲过去一人给他们十个耳光。 再请咸阳县狱曹典生出手,将他们如嫪毐一般被切成薄片,放入冰中,供画师画成图像! 如此,方才可解张铭心头之恨! 嬴成蟜洒然而笑:“不过是些许宵小而已,何足道哉?” 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嬴成蟜收敛笑容,肃声发问:“咸阳城距离新郑城可不近。” “张管家奔驰而来所为何事?” 嬴成蟜昨天才抵达新郑城。 虽然嬴成蟜带了五百人,并未加紧赶路,累了就休息等因素都拖累了嬴成蟜的速度。 但张铭能在嬴成蟜抵达新郑城的次日就抵达新郑城,绝对是全程狂奔没有停歇。 若非家里出了大事,张铭怎会如此! 张铭强压下心中的担忧和愤怒,拱手一礼:“请少主屏退左右。” 嬴成蟜抬脚走出衙门,沉声吩咐:“八夫,率你部袍泽于二十丈外列成阵型,勿许任何人靠近!” “卦夫,引你部兵马于三丈外列阵,遮蔽视线。” 走到郡治府外相对开阔的路口,嬴成蟜令家兵布下了两层防线,沉声道:“张管家,请讲!” 张铭拱手一礼,沉声道:“夫人令臣下亲往新郑城,以臂助少主捉拿意欲谋乱之贼。” “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一切伤亡,务必尽快厘定新郑城乱事!” 话落,张铭目光复杂的看向那些被捕的故韩权贵:“但如今看来,是臣多虑了。” “观其数量,怕不是全故韩的权贵都已被长安君抓来此地了吧?” 一路上,张铭都在考虑如何完成韩夫人的任务,头发都累掉了一大把。 如何配合韩朗名正言顺的栽赃,如何将所有故韩权贵的家主都聚集在一起完成抓捕等每一个关键点,张铭都准备了至少三套计划。 结果进城一看。 全抓了! 再算算嬴成蟜入城的时间张铭就知道,嬴成蟜没用任何策略,纯纯的就是暴力镇压! 嬴成蟜笑道:“若早知母妃会令张管家来新郑,本君何必那般头疼?” “万幸今晨伏击本君的故韩反贼给了本君一个由头。” “本君便拿着这个由头,持大王虎符调来了颍川郡兵,将所有故韩权贵尽数捉拿了。” “不过也并非所有故韩权贵皆在此地。” “不少权贵在抓捕过程中抵抗之心坚决,只能屠灭之。” 张铭嘴角微微抽搐,无语的拱手: “少主可真是……一力降十会!” 张铭只能说,这确实是符合嬴成蟜风格的平乱行动。 只要把可能作乱的人全都或杀或抓,那就没人会作乱了! 简单直白、干脆利索、永绝后患! 直起身来,张铭继续说道:“家主快刀斩乱麻之举,却是与夫人暗合。” “夫人希望少主能在处理好新郑乱事后尽快回返咸阳城。” 张铭低声肃然道:“就在长安君出发当日,文信侯的奏章抵达咸阳城!” “当日上午,文信侯旧日臣属并外客数千人,于咸阳宫外叩宫门求见大王,请大王准许文信侯还朝为相!” “当日晚,栎阳臣子奏章入朝,亦谏请文信侯为相。” “次日晨,重泉臣子奏章入朝,附议。” “夫人以为,这些奏章来的都太快了!” “其后必然是有人在推动!” 栎阳距离咸阳城足足一百四十余里。 而重泉与咸阳城的距离更是有二百六十余里地。 但这两地的奏章来的却太快了,甚至是快到匪夷所思! 嬴成蟜瞳孔猛然一缩:“昌平君是在调虎离山?” “他们有意捧杀文信侯,却又担心本君影响了大兄,” “故而以新郑有可能发生动乱为由,引走了本君?” 张铭点了点头:“夫人也是如此以为。” “所以夫人希望长安君即刻回返咸阳城。” “夫人以为,文信侯不能死!” 嬴成蟜眉头紧锁,沉声道:“母妃所言不错,本君需要回返咸阳城,文信侯不能死!” “卦夫,速去准备辎重粮草,我部即刻启程,去洛邑!” 张铭赶忙道:“虽然群臣叩宫上谏,但大王却未曾动怒,只是言称不许文信侯回朝而已。” “大王对文信侯并无杀意,夫人请少主即刻回返也只是为防万一。” “还请少主先修养几日再启程便是。” 如果嬴成蟜现在健健康康的,张铭肯定会请嬴成蟜即刻出发。 但看嬴成蟜里衣上那些还在扩散的血印便知,嬴成蟜的伤口都还没结痂呢!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口,嬴成蟜摇了摇头:“给本君找架马车,缓行便是。” “些许颠簸不至于令缝合之线开裂。” “时间不等人!” 在原本的历史上,吕不韦就会在这段时间自尽而亡。 嬴成蟜不知道这是吕不韦和嬴政之间的误会,还是吕不韦和嬴政之间的默契。 但无论是误会还是默契,都不会留给嬴成蟜太长时间。 他必须加快速度! 见嬴成蟜如此坚定,张铭无法再劝,只能转而道:“夫人之言,是请长安君先行回返咸阳城。” “此事关键在于大王,而非旁人!” 嬴成蟜皱眉沉吟,片刻后略略颔首:“母妃所言甚是。” “全军听令!” “所有重伤兵留在新郑城,暂听长安宦丞铭调遣。” “余者即刻准备辎重,半个时辰后出发,目标咸阳城!” 所有家兵看向嬴成蟜的目光都满含担忧,却不得不齐齐拱手:“唯!” (本章完) 第319章 癞蛤蟆战术!迎王弟回家! 五日后。 咸阳宫。 御书房侧殿里堆满了竹筐。 苏角抱起其中之一,高高抬腿迈出,这才找到下一个落脚点。 从竹筐堆里艰难的跋涉而出,苏角温声道:“蒙侍郎,这是砀郡今日送来的奏章,其中有关文信侯的奏章理应较少,可以先行翻阅这一筐。” 像大熊猫一样皮肤白皙、眼眶黢黑的蒙恬头也不抬的手指身侧:“放在此地便是。” “你也莫要来回搬运了,坐下来,一起看。” 苏角讪讪道:“苏某看不明白啊。” 在军中时,苏角已经随军法吏学会了文字。 但认字却不代表能看得懂奏章。 很多人的奏章连‘文信侯’三个字都没有,只是在不断的引经据典,拐弯抹角的劝说嬴政放下恩怨,迎吕不韦回朝。 苏角的文化水平仅限于认字,那些典故看在苏角眼中就像是由一个个毫不相干的字符组成的超链接一样。 根本看不明白! 蒙恬看了苏角一眼:“大王擢你为侍郎,便是存了培养你的心思。” “既然不会,那就更应该学习。” “伱将看过的奏章分门别类摆放,本官稍后会再次核查。” 随着事件影响的扩散,每日都有成千上万封奏章传入咸阳城。 但蒙恬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消息的继续扩散,接下来全大秦甚至整个天下不知会有多少人上奏。 为了保住自己的头发,蒙恬必须抓住每一名可抓的壮丁! 苏角忐忑的说:“那我试试?” 蒙恬笑道:“当然要试试!” “不过在试之前,先整顿衣冠,今日该你轮值朝议了。” 苏角赶忙拱手:“唯!” 整顿好衣服,苏角在蒙恬的带领下和二十名侍郎一同进入御书房,分列于嬴政身后两侧。 半刻钟后,随着蒙恬的呼声,群臣进殿。 “臣等拜见大王!” “王恭安?” 嬴政略略颔首:“寡人安,诸位爱卿且坐。” 然而李斯却没有落座,而是拱手道:“大王,臣有奏!” 嬴政淡声发问:“卿何奏?” 李斯诚恳的说:“启禀大王,大王申斥文信侯,夺文信侯封地、徙文信侯全族往蜀地。” “此事令得朝野震动,各地议论之音此起彼伏。” “臣以为,若不除此波澜,必将令得大秦动荡!” 文信侯! 又是文信侯! 这几日各方臣子就像是成千上万只苍蝇一样,在嬴政身边不断环绕嗡鸣,用各种方式将‘文信侯’三个字传入嬴政耳中。 连续十余日的骚扰,已让嬴政不堪其扰。 而今一听到‘文信侯’三个字,嬴政心中不自觉的就生出烦躁之感:“卿多虑了。” “不过是一时鼓噪而已,过些时日自会散去。” 李斯却摇了摇头:“文信侯于大秦的威望着实深重,我大秦诸多官吏皆是由文信侯拣拔入朝。” “对于文信侯,我大秦诸多官吏心中都存着几分感激之情。” “且大王言称文信侯于秦无功,一些官吏却认为文信侯于大秦居功甚伟,由此,多有官吏对大王此令心存不满,接连上谏。” “臣以为,此事后续所掀起的波澜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消散。” 李斯拱手一礼,诚恳的说:“臣谏!” “为抚我大秦朝野之心,为稳我大秦江山。” “请大王收回成令,免去对文信侯的惩处!” 如果没有那么多前缀,李斯这番话确实是在为吕不韦开脱。 但加了那些前缀后,李斯这番话却好似成了威胁。 若不收回成令、免去对吕不韦的惩罚,则大秦不宁! 然而嬴政是会被威胁的人吗? 嬴政声音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火气: “寡人心意已定,卿无须再劝!” “从今日起,朝议勿许再提及文信侯,违令者,自己滚出去!” 李斯可不希望彻底得罪了嬴政。 他只是想时不时撩拨嬴政两下,让嬴政持续保持对吕不韦的愤怒就够了。 李斯就像那蹦上农人脚面的癞蛤蟆一样。 只恶心人,绝不咬人,且会在农人耐心达到极限之后迅速撤退。 如此一来,念及这癞蛤蟆每日都在勤勤恳恳的捕捉害虫、守护庄稼,农人就不会舍得因为一点恶心便踩死它! 所以在察觉到嬴政语气变化的第一时间,李斯毫不犹豫的拱手:“唯!” 李斯的迅速撤退让嬴政的火气好像砸在棉花上的拳头一样,有力无处使。 花费几息时间调整了一下心态,嬴政方才继续开口:“而今秋收已过,秋粮已入仓……” 嬴政的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高呼。 “颍川郡八百里军情急报,求见大王!” 颍川郡? 颍川郡怎会发来军情急报! 嬴政双眼猛然一凝,断声喝令:“传!” 房门打开,一名陌生的信使在两名宦官的搀扶下进入御书房。 “大、大王!” 信使高举竹筒,连呼哧带喘又哆哆嗦嗦的开口:“颍川、郡、军、军情急报!” “请大王观之!” 无须嬴政吩咐,蒙恬已经拎起下裳,大步流星的跑向信使。 核验过封泥印信后,蒙恬迅速拆开竹筒,取出其中的竹简双手呈给嬴政。 展开竹简,嬴政的视线刚落在竹简上,瞳孔便开始地震。 “秦王政十一年十月四日晨。” “故韩反贼起伏兵一万一千三百二十人,截杀长安君?!” 此话一出,御书房内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政,连声发问: “故韩反贼何以汇聚起如此兵力!” “长安君麾下有多少兵力?可无恙否?” “好胆狗贼,竟敢于我大秦作乱!末将请命,领兵平叛、救援长安君!” 随着两场战争的结束,嬴成蟜在大秦的地位已非昔日可比。 这可是大秦现存战绩最为辉煌的大将! 即便他自己不挂帅出征,只要他还活着就能对各国造成一定程度的威慑。 若是嬴成蟜果真死于乱贼刀下,对于大秦而言绝对是巨大的损失! 嬴政根本没心思理会群臣的问题,只是双手飞快的展开竹简,双眼死死盯着竹简上的文字,声音略显颤抖的念诵着后续文字。 “幸赖长安君神勇,率家兵四百八十人冲阵破敌。” “此战,长安君阵斩故韩公子成、故韩中尉向庞、故韩新郑县丞向屯,生擒故韩新郑县令韩半等十七名故韩权贵。” “斩首三千九百二十一级,家兵阵亡两百五十七人。” “长安君大获全胜、保境安民……” 听到这儿,群臣全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领兵四百八十人对阵一万一千余敌军,不止胜了,还大获全胜,斩首良多? 这奏章……假的吧! 即便嬴成蟜已经打出了诸多夸张的战绩。 但这一次的战绩未免也太夸张了点! 蒙武不禁发问:“王将军,你能领五百精兵大破一万一千余敌军否?” 王翦嘴角微微抽搐:“本将只是将领,不是神仙!” 杨端和也摇了摇头:“本将最多只能据阵而守、保持不败。” “但若想胜?不可能!” 一名名大秦将领看那份奏章的目光都像极了看神仙的眼神。 他们或许可以做到不败,或许可以做到通过拉扯出空间冲出包围圈。 但大破敌军、阵斩贼首? 做不到! 甚至不敢想! 蒙武慨然道:“仅此一役便可令长安君青史留名、永为兵家表率!” 一名名骄兵悍将在这夸张的战绩面前都收起了傲然,送上了真心实意的敬佩。 平日里嬴政若是听见这些赞叹,嘴角恐怕早就不受控的上翘了。 但现在,嬴政根本没心思听这些话,也没心思看奏章上那些歌功颂德的文字,只是急迫的看向竹简最后。 可惜。 嬴政终究没看到期待中的那些文字。 嬴政心中焦急更甚,赶忙发问:“长安君可无恙?” 信使有些为难的拱手:“长安君,无大恙。” 此话一出,嬴政豁然起身,怒声喝问:“有恙便是有恙,无恙便是无恙。” “什么叫无大恙?!” 信使被嬴政吓的一哆嗦,连声解释:“长安君身中八箭,披枪箭铍等伤六处。” “然,长安君应是无大碍的。” “凯旋之际,长安君亲自策马入城。” 信使觉得,嬴成蟜没缺胳膊没断腿,应该算不上大问题。 但嬴政却顿感天旋地转。 身中八箭! 创口六处! 这还叫无大恙? 这已是重伤啊! “大王!”见嬴政脚步飘虚,蒙恬赶忙伸手搀住了嬴政的胳膊。 嬴政甩开蒙恬的手,双眼紧紧的盯着信使:“长安君的军报何在?” 信使茫然道:“长安君,未曾传回军报。” 嬴政右手按住了剑柄,看向信使的目光也愈发冷冽: “每每交战过后,王弟皆会传回军报以慰寡人。” “而今你却说王弟未曾传回军报?” “将此人押下去,严加拷问!” 嬴政还等着看嬴成蟜的悄悄话呢! 结果你却说嬴成蟜没有传回军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王弟怎么可能不发回军报! 这让嬴政直接对这名信使以及手中奏章起了疑心,更对嬴成蟜的处境满心担忧。 看着走向自己的苏角等侍郎,信使慌的不行。 跪倒在地,信使结结巴巴的连声道:“大、大王!” “长安君无须传回军报啊!” “卑下出发之际,长安君已经出发了。” “算算时间,最迟今晚长安君就能抵达咸阳城了!” 嬴政目露错愕:“你是说,身受重伤的长安君在战事结束之后便即刻启程回返咸阳城了?” 寡人的王弟是什么性子,寡人一清二楚。 如他那般惫懒之人,若是没有事情在后面催着他,他怕不是巴不得趁这次重伤的机会告假半年! 结果你说他在大战刚刚结束后,就带着满身重伤启程回返咸阳了? 信使疯狂点头:“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卑下绝无半点欺瞒!” 嬴政沉声发问:“长安君为何从速还朝?” 信使都快哭出来了:“卑下只是个信使而已,卑下不知啊!” 嬴政双眼之中尽是沉凝。 沉吟数息后,嬴政沉声喝令:“传寡人令!” “令卫尉王绾点起卫兵两千,令永巷令赵宁点起宦官五百,令郎中令冯去疾点起所有侍郎,令中车府令赵高准备车马。” “半个时辰后,随寡人出城东行。” “去接长安君!” (本章完) 第320章 寡人王弟天下无敌! 嬴成蟜从未如今日般深切认识到轮胎和海绵是多么伟大的发明。 有弹性的轮胎和软软的海绵垫绝对是长途跋涉的最佳拍档! 可惜,大秦没有轮胎,也没有海绵。 即便车轮卡在深深的车辙内,较之平地已经平稳了太多。 即便车厢内铺了五层狐皮垫子,尽可能的提供了缓冲。 疾驰的车辆依旧颠的嬴成蟜浑身皮肉乱颤,让每一处伤口都痛彻心扉! 躺在狐皮上的嬴成蟜脸色苍白,但却还是沉声下令: “加快速度!” “天黑之前务必进入咸阳城!” 相较于嬴成蟜,八夫、卦夫等人的情况更糟。 不断发力的双腿和颠簸的身形让他们的伤口缝合线不止一次崩开。 临出发之前刚换的新衣而今却已尽数被血水浸成红色。 但所有家兵还是咬着牙,齐齐高呼: “唯!” 队伍向着咸阳城的方向加速行进,正面迎向了一支骑士。 遥望八夫那熟悉的面容,苏角连声开口:“蒙侍郎,前方骑士乃是长安君的家兵!” 蒙恬赶忙朗声高呼:“敢问可是长安君当面?!” “侍郎蒙恬求见!” 嬴成蟜很清楚嬴政对蒙恬的信任。 而今蒙恬迎了过来,无须多问就知道这定是嬴政的意思。 嬴成蟜沉声下令:“全军减速。” 马车缓缓停驻,嬴成蟜没有下车,只是撩开车帘,笑而发问:“蒙侍郎?” “可是大王寻本君?” 听到嬴成蟜的声音,蒙恬狠狠松了口气。 别管嬴成蟜伤的有多重,只要他还活着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蒙恬当即肃声开口:“传大王口令!” “令长安君即刻止步,于原地等候!” 旋即蒙恬拱手一礼,声音也变得温和:“听闻长安君负伤,大王焦急万分,正率军赶来。” “大王不愿长安君遭受颠簸,特令长安君静候。” 嬴成蟜无奈摇头:“大王他……” 然而话到嘴边还是被嬴成蟜收了回去,只是拱手一礼:“有劳蒙侍郎传讯。” “我部家兵尽数负伤,只得怠慢了。” 蒙恬连声道:“长安君您休息便是,无须在意我等。” 让您招待我? 我配吗! 蒙恬不止不觉得嬴成蟜需要招待自己,甚至还令侍郎们就地搜寻木柴,升起篝火为嬴成蟜取暖,也为受伤的家兵们送上了热水。 在原地等待了一个多时辰,一支车队终于在大群骑士的护送下疾驰而来。 五马大车尚未停稳,嬴政便跳下马车,焦声高呼: “王弟!” 嬴成蟜这才打开车门,踩着八夫送来的下马凳走下车厢,露出灿烂的笑容: “王兄!” 嬴政阔步上前,在嬴成蟜身前半丈处站定。 他很想伸手去探查嬴成蟜的伤势,却又生怕触碰了嬴成蟜的伤口,只能目光凝重的上下观察。 嬴成蟜双手平举,在嬴政面前转了个圈儿,放松的笑道:“放心吧大兄,没缺胳膊没缺腿。” 嬴成蟜努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看着嬴成蟜苍白的脸色,闻着嬴成蟜身上的血腥味,嬴政如何能够安心! “医者……”嬴政下意识的就想问个清楚。 但余光注意到尾随而来的臣子们,嬴政不得不压下心头关切,沉声发问:“颍川郡守允发军报,言称弟遇伏兵万余。” “此军报可有诈乎?” 嬴成蟜笑道:“王兄可切莫错怪了昌郡守,此军报无误。” “故韩反贼强迫家仲舅、故韩公子成为韩王,起兵造反。” “弟往颍川,令得他们误以为自己已经暴露,故而伏击于弟。” 得嬴成蟜亲自确认了军报的真实性后,嬴政心中的后怕和担忧更甚。 当在自己国家的疆域内骑着战马哼着曲儿的嬴成蟜突然看到一万多个敌军将自己团团包围时,他该有多绝望? 别看现在嬴成蟜说的风轻云淡,但那可是23.5倍的兵力差! 莫说野外伏击战,就算是守城战时遇到了如此恐怖的兵力差,任何一名将领的理智都会告诉他们同一个结论。 没救了。 等死吧! 嬴政根本不敢想象彼时嬴成蟜的心情! 看出嬴政眼中的担忧,嬴成蟜故作傲然的笑道:“王兄无须担心,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 “昔年弟能率数万兵马攻灭故韩,今夕便是他们鼓噪起事又有何用?” “一群败军之将,又有何颜面在弟面前言勇!” “弟率家兵突阵一次便阵斩贼首,逼降了所有敌军!” “敌军过万又如何?” “他们只是一群羔羊,而我们是什么?” 八夫等家兵齐齐嘶吼:“嗷嗷叫的野狼!” 原本满心担忧的嬴政都快被嬴成蟜的这番话给逗乐了。 虎狼之国乃是东方六国对于大秦的蔑称。 结果到了嬴成蟜这儿,怎么反倒是引以为荣了! 知道嬴成蟜不希望自己担心,且身边还有诸多朝臣在,嬴政强压下心中后怕,畅快大笑:“不愧是寡人的王弟。” “便是敌军过万,于王弟眼中却也不过是万余待宰的羔羊!” “寡人王弟,天下无敌也!” 这话说的太重了! 但王翦、王贲、蒙武等人却无一人觉得不妥。 遍观天下,把所有还活着的将领拉出来,谁人有连灭两国的战绩? 谁曾仅率五百名精兵却陷入万余敌军的包围圈后冲杀而出? 即便不谈战绩,把他们换在嬴成蟜那个位置上,他们也没把握能杀出来!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打不过,他们认! 所有将领齐齐拱手而呼:“臣为长安君贺!” “为大王贺!!” “为大秦贺!!!” 在众人之中,熊启的呼声最为高亢和真诚! 熊启确实查到了故韩权贵有心复国的消息,但他也没想到故韩权贵竟然能聚起万余士卒。 他更没想到嬴成蟜的抵达成了催化剂,不止提前催化了故韩权贵的起兵,甚至让嬴成蟜成了目标! 万幸嬴成蟜杀出了重围。 万一嬴成蟜身死……想到那个结局,熊启后怕的后背直冒冷汗! 嬴成蟜满心尴尬的连连拱手:“王兄切莫言说此话。” “诸位同僚也切莫捧杀本君,本君于军略一道只是初窥门庭,所谓‘天下无敌’更只是笑谈尔。” “此战能胜,不过是敌军势弱而已。” “若是换做万余精兵,本君可没信心杀出来。” “且落入被伏的境地本就是因为弟放松了警惕,并不值得称道。” 区区四百八十人破一万而已。 嬴成蟜非但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吹嘘的,甚至一路上都在进行自我反省。 临战之际,夸张的敌我兵力对比给了嬴成蟜以很大的心理压力,不断收紧的包围圈更是像套向嬴成蟜脖颈的锁链般给了嬴成蟜浓浓的紧迫感。 巨大的压力让嬴成蟜的指挥显得过于激进且急切! 因为身处大秦境内就放松了警惕,没有派出斥候四周探查,这更是嬴成蟜落入包围的直接原因! 在嬴成蟜看来,这一战若是真的载入史册,也得当成反面教材来学习才对。 但蒙武等将领却尽数嘴角抽搐。 你于军略一道只是初窥门庭? 你这般战绩还不值得称道? 那我们算什么? 你这么凡尔赛,还让不让我们活了啊! 嬴成蟜诚恳的说:“缺乏警惕性是弟此番遇袭的根本原因。” “日后伱我兄弟皆当谨记,即便是在大秦国境之内,一旦出行必当派遣斥候提前侦察。” “更莫要为了方便就减少随行护卫,即便是在城内出行也至少需要带百人护卫,绝不能仅带三五人便游荡于咸阳城内。” “如此,方可不再落入此番险地!” 听着嬴成蟜的自我检讨,一开始嬴政还是很欣慰的。 虽然王弟此战凶险异常,但这不怪王弟啊! 是那些反贼太过可恶! 此战反倒是让王弟愈发认识到了个人安全的重要性,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渐渐的,嬴政觉得不对劲了。 什么叫你我兄弟二人? 什么叫仅带三五人便游荡于咸阳城内? 你这是在自我反省还是在点寡人呢! 嬴政无奈笑骂一声:“你这竖子!” “兄便是屡经刺杀,所披之创也没你出征一战所披的多。” “你倒是叮嘱起兄了?” “你还是先养好你自己的伤吧!” 嬴政大手一挥:“上车!” 嬴成蟜笑呵呵的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爬上了马车。 “呼~” 重新坐在柔软的垫子上,嬴成蟜松了口气。 而在嬴成蟜身下,原本洁白如雪的白狐垫子顷刻间便沾上了几点血色,显得那般刺眼! 嬴政见状愈发心疼,不由得开口叮嘱:“皮候奄,车慢一点,切莫颠簸。” 旋即嬴政又看向嬴成蟜,沉声喝令: “把上衣脱了!” 嬴成蟜面露讪讪: “王兄,你干嘛?” “你都看到了,弟没缺胳膊没缺腿,好着呢!” “虽然受了一点小伤,但弟还年轻,只要没死都能痊愈。” 嬴政怒声厉喝:“身负八箭、披六创,你管这叫一点小伤?” “那什么伤在你眼里才是重伤!” “把上衣脱了!” 嬴成蟜小声逼逼:“你又不是医者……” 嬴政一双虎眸猛然瞪大,双眼之中满是怒色。 无奈之下,嬴成蟜只能解开了上衣。 显露在嬴政面前的,便是一道千疮百孔的身躯。 数处洞穿伤散布于嬴成蟜的双臂! 两道深深的穿刺伤洞穿了嬴成蟜的左肩! 一道切割伤近乎切开了嬴成蟜的右侧腹! 一路上的颠簸让嬴成蟜的伤口刚刚结痂就会崩裂。 即便已经过去了五天,依旧有数道伤口在流血。 嬴成蟜的伤口在流血。 而嬴政的心,在滴血! (本章完) 第321章 白脸唱罢,该你唱红脸了! 在嬴政心中,嬴成蟜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还是那个练剑时被划破了胳膊就会扯着嗓子哀嚎、秋猎时遇见一头老虎都能被吓得面无血色、每天都要睡足四个时辰,不然就无精打采给你看的惫懒、娇气的孩子! 但此刻,这个孩子却重伤如此! 在寡人的疆域之内,在寡人的治理之下,却暗藏了万余逆贼伏杀王弟,方才令得王弟受了如此重伤! 浓浓的愧疚和自责涌上心头。 是寡人没有治理好这个国家啊! 嬴政双眸微微眯起,寒光刺骨,冰冷的声音从牙缝里迸了出来:“王弟且放心。” “寡人必为你报仇!” “弟流了多少血,寡人便会令他们流出百倍!千倍的血!” 所有参与伏击王弟的人。 都得死!!! 嬴成蟜嘿嘿笑道:“还没与王兄言说。” “伏杀之后,弟气急攻心,心里只想着以血还血。” “所以弟持兄给弟的虎符,令颍川郡郡守允配合,将所有故韩权贵的家主并其直系子嗣皆斩之。” “所有亲自参与或派人参与伏杀者,其全族都捉拿起来送来咸阳城,等待王兄判决。” “所有故韩宗室权贵并张、向、兹三家子弟全数迁入咸阳城定居。” “余下的故韩权贵和各府家仆则是尽数北徙充边。” 嬴政微怔。 嬴成蟜可以说是把故韩可能动乱的人一网打尽了! 就连最愿意陪着故韩权贵们一起作乱的家仆们都被流放去了北方。 如此精准的打击,你说伱这是气急攻心之后做出的报复举动? 嬴成蟜仰起头笑问:“在弟出发之前,已经基本完成了抓捕。” “后续工作弟交给颍川郡守负责,同时令长安宫宦丞铭从旁监督。” “现在想想,弟确实是有些过于狠辣了,但现在就停下来也不是那回事儿啊!” “弟寻思着,等到那些逆贼的家眷被送来咸阳城后,大兄从轻处罚一二,让他们定居咸阳城便是。” “王兄不会生气吧?” 嬴成蟜的打算在嬴政眼中好像是透明的一样,嬴政更知道嬴成蟜不是嗜杀之人,即便再愤怒也从来都不会用滥杀无辜来解恨。 所以嬴成蟜的话还没说完,嬴政就知道了嬴成蟜的心思。 气急攻心、以血还血是假。 借着这个由头彻底肃清故韩地,完全化解故韩权贵动乱的可能,为嬴政除一心头大患才是真! 且这件事也只能由嬴成蟜来做。 如果是由嬴政下令犁平故韩权贵,那就表明了大秦对敌国权贵持冷血镇压态度。 这势必会让余下五国权贵胆战心惊。 即便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再与秦国开战时敌国所有权贵势也必会空前团结、竭力抗战! 那些被送来咸阳城等待审判的人,就是嬴成蟜给嬴政留着展现宽宏、安抚敌国权贵的靶子而已。 两兄弟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才能既平息动乱隐患,又让其他五国的权贵心存幻想! 嬴政的心暖暖的、眼睛酸酸的。 王弟明明已经重伤如此,他却还是在为寡人分忧! 嬴政无奈轻叹:“王弟,你、你啊!” “你让兄如何说你!” “兄怎能不气!” “重伤如此,你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那就是好生养伤。” “余下事自有兄担者,何须你付出如此!” 虽然在嬴政看来,嬴成蟜的手段有些过激。 但有嬴成蟜被伏击在前,便是嬴成蟜的手段更过激一些,嬴政也不会有半点不满。 嬴政只是在气嬴成蟜为什么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嬴成蟜随意的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杀都杀了,那便索性趁着这个机会一次性解决。” “且弟也确实很愤怒!” 嬴成蟜的笑容缓缓收敛,声音也变得肃然:“颍川郡郡守整理了这些故韩权贵们做的事。” “弟观之,视他们如禽兽尔!” “将其尽数杀之,弟心中畅快!” 嬴政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心头畅快了就好。” 虽然自己没能泄恨,但王弟泄恨了也是好的。 安心了些许,嬴政温声叮嘱:“天寒,先将衣裳穿上。” 嬴成蟜小声叨叨:“知道天寒还让弟脱上衣。” 嬴政瞪了嬴成蟜一眼:“你那深衣之上血迹甚多,如何能穿?” 说话间,嬴政从软榻下侧抽屉里取出一套常服扔给嬴成蟜:“先换上兄的。” 嬴成蟜接过衣服后先看了一眼。 嗯,就是寻常贵人都能穿的深衣而已。 嬴成蟜这才笑呵呵应道:“那弟可就不客气了。” 嬴政笑骂一声:“你这竖子何曾与乃兄客气过?” “还有兄前番送你的那件大麾,又穿不了了吧?” 嬴成蟜一边换衣服一边随口回答:“仔细洗洗应该还能穿。” 嬴政不容拒绝的说:“此乃弟出征所用,如何能凑合了事?” “若是敌军得见王弟的大麾之上尽是缝补,还不知要如何笑我大秦!” “将那件大麾还给兄,兄再送你一件新的。” 类似的事已经发生过几次,嬴成蟜已经习惯了,便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行!” 嬴政继续安排:“今夜你就住在宫中,莫要回府,也莫要将你重伤之事告诉韩夫人。” “你就在咸阳宫好生修养着。” “待调养的好些了再回府去,免得韩夫人心忧。” 说着说着,嬴政又生出了几分火气:“你多少也算是个医者,还研究出了缝合之术。” “你难道就不知道受伤之后理应好生休息吗?” “为何还要从新郑城一路疾驰回返!” “传份军报告知于兄便是!” 嬴成蟜笑道:“这不是怕你担心吗。” “虽然此战之中弟表现不佳,但这份战果乍一看确实挺不可思议的。” “再加上弟重伤的消息和境内造反的消息,两相结合之下,昌郡守的军报传回之后,咸阳城都乱了吧!” 嬴政不得不承认,嬴成蟜说的是对的。 如果不是知道嬴成蟜很快就能赶回咸阳城,嬴政现在绝对已经开始召集大军,准备亲自率军奔赴新郑城了! 但那又如何? 嬴政沉声训斥:“兄担忧几分又如何?” “兄便是再担心你,率军亲赴一次新郑便是。” “左右不过是跑一趟的事,何须你带着一身重伤奔波!” “你这孩子怎么半点都分不清轻重!” 嬴成蟜心中有些无奈。 他怕的就是嬴政亲自跑一趟新郑! 要知道,越庞大的军队出征需要的准备时间就越长。 焦急之下,嬴政不可能带多少兵马,能带一两万卫兵走就不错了。 在大秦明面第一大将嬴成蟜重伤、秦王嬴政仅率少量兵力抵达新郑、新郑城内还有些许乱贼刺客未被肃清的情况下,各方敌国和故韩权贵们能忍得住吗? 他们很可能会忍不住支持新郑周边的乱贼起事,甚至是派出精兵直扑新郑。 只要能攻破新郑城,就能杀了嬴政和嬴成蟜两个人! 嬴成蟜兄弟二人若是同时阵亡,大秦往好了说会陷入内部夺权的剧烈动荡,往坏了说没准今年就没了! 虽然这种可能出现的概率并不高,但只是带着一身伤亲自回返咸阳城就能解决的事,又何必拖着整个国家陪自己去赌概率? 没有辩解,老老实实的挨了半晌训,待嬴政心中的紧张和后怕散去了些许,嬴成蟜方才开口:“大兄,此番急着赶回咸阳城,其一是不愿大兄担忧。” “其二是因为弟听闻了一个消息。” 嬴成蟜抬头看向嬴政:“兄申斥文信侯,要夺文信侯封地,将文信侯流放蜀地?” 嬴政刚刚泄去些许的火气腾的一下又燃烧了起来。 嬴政双眸微眯,目光紧紧的盯着嬴成蟜:“你带着一身伤却还疾驰回返。” “是为了吕不韦?” “你想救他?” “你也想像那些人一样劝谏于兄,让兄收回成令?!” 吕不韦! 又是吕不韦! 嬴政最近已经快被这三个字搞到神经衰弱了。 而今,寡人的王弟却又拖着重伤之躯为了吕不韦专门从新郑赶回咸阳城? 吕不韦他不配! 顷刻间,嬴政对嬴成蟜的心疼尽数转化做愤怒冲向吕不韦! 嬴成蟜还没意识到自己起到了反作用,诚恳的开口:“弟不知旁人是如何劝谏王兄的。” “弟以为,文信侯的思想对于我大秦而言是有用的。” “文信侯的手段对于我大秦而言也是有用的。” “在现在这个阶段,我大秦或许用不到他。” “但在未来,我大秦需要他的才华!” 嬴政怒喝:“寡人不需要他的才华!” “吕不韦能为之事,寡人皆能为之!” 嬴政不认为他弱于吕不韦。 吕不韦做得到的事,寡人都能做到! 吕不韦做不到的事,寡人也能做到! 嬴成蟜反问:“你不累吗?” “你天天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若是哪天睡了三个时辰都得自责一句懈怠。” “每日奏章批阅不休,各种事务处理不断,偶有一日终能得闲也要在咸阳城周边走走,视察民情。” “这些弟都看在眼中!” “现下我大秦只有老秦地、故韩地和故魏地,仅仅只是这些疆域就已令你操劳如斯。” “那未来呢?” “若我大秦果真一统天下,弟都不敢想象大兄每天需要处理多少政务!” 嬴成蟜认真的发问:“大兄,你不怕把自己累死吗!” (本章完) 第322章 此人乱我大秦久矣,何功食我大秦之粟! 嬴政失声笑骂:“普天之下,也就你这竖子胆敢对兄说这般话。” “兄只是未曾如你一般惫懒而已,相较于父王,乃兄连勤政都算不上。” “怎的就会被累死!” 嬴成蟜无语的说:“恐怕只有大兄你自己觉得伱不勤政了。” “莫要想着去效仿父王。” “父王壮志雄雄却被累的早早驾崩,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给大兄处理。” “大兄的日子如何艰难,弟都看在眼中。” “弟可不希望大兄也早早驾崩,也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给弟处理!” 一个日均每天学习、工作时间超过16小时的人说自己不勤政? 在嬴成蟜听来这简直就是个地狱笑话! 而当听到嬴政是拿着庄襄王做对比时,嬴成蟜就更无语了。 照着父王卷? 父王都把自己卷进棺材板了! 跟父王拼内卷,谁来都绝对是一卷一个不吱声! 嬴成蟜非常希望嬴政能减轻一些负担,多活几年。 最好等到嬴成蟜自己正常老死之后,嬴政再死。 如此一来,嬴成蟜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过的得有多爽! 至于王位或皇位? 谁乐意坐谁坐去! 那活儿就不是人能干的! 嬴政:0ДQ 嬴政都被气笑了:“你这竖子!”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话!” 生怕寡人驾崩的早,把烂摊子留给你处理? 若非这话是嬴成蟜说的,若非嬴政也有这方面的顾虑和考虑,嬴政当场就得拔剑! 嬴成蟜双手一摊:“说的就是弟的担忧啊!” “弟知道大兄的志向是一统天下,那大兄可曾考虑过届时大兄每日需要处理多少奏章?” “且待到天下一统,我大秦又该如何治天下?大兄要自己挠着头发想吗?” “以忠义仁孝治民这条路,大兄果真没有半点心动吗?” “如何分化、离间、打击国内的反动势力,大兄不需要人帮忙参详吗?” “现在我大秦才灭了韩、魏二国,大兄每日需要处理多少奏章,大兄自己最清楚。” “若我大秦果真一统天下,那大兄每日需要思考、处理多少事?” 嬴政要做的事太多了。 或者说,想要终结数百载乱世,彻底筑造大一统王朝所需要做的事太多了。 内部纷乱、外部战争、执政思想、法律法规、民生民俗、道路基建等桩桩件件,全都得处理! 真想稳妥的处理好这些问题,至少也需要数代较为优秀的君王接替努力、深耕百年,耐心等待怀着老思想的人老死,拥有新思想的人成长。 最后再由一位明君进行收尾,大刀阔斧的革除百年间积蓄的各种弊病、各方蛀虫,如此才能塑造一个可堪坚固的大一统王朝。 但嬴政却不愿将这些事留给后来人。 他要将所有责任都扛在自己肩头! 数代君王的百年努力,嬴政要凭一己之力完成,这不止会让嬴政的工作量倍增,更会生出诸多问题。 一个处理不好,那就是民怨沸腾,天下揭竿而起! 想到未来要做的事,嬴成蟜都替嬴政觉得头疼:“大兄,我大秦要做的事太多了。” “你需要很多人才以为臂助,否则就算是你累死自己也必将顾此失彼。” “文信侯对于我大秦现阶段的发展规划与大兄冲突,也与弟冲突。” “但对于如何治理天下,文信侯的思想却确实有可取之处。” “文信侯之才不适用于现在,但却大利于未来!” “即便大兄不让文信侯担任高位拥有权力,至少也可以让他继续完善自己的思想,待我大秦一统天下之后根据时局建言献策,再由大兄来决定是否取用。” 嬴成蟜不喜欢吕不韦。 很不喜欢! 谁会喜欢一个想要弄死自己的人呢? 但就如司马迁在《吕不韦列传》中将吕不韦描述的颇为不堪且丑陋,通篇直呼其名,却在最后总结时尊称一声‘吕子’。 而在《报任安书》中,司马迁更是将《吕氏春秋》与《周易》、《春秋》、《论语》等著作并列,吕不韦也因《吕氏春秋》得以与周文王、孔子、屈原等人被并称为圣贤一样。 嬴成蟜并不会因为自己的不喜欢便否认吕不韦的才华。 虽然吕不韦的思想与嬴政冲突,吕不韦的才华对于现在的嬴政而言无甚大用。 但看原本历史上嬴政在一统天下之后的执政方针,却能看到吕不韦和韩非的影子。 只可惜,在最需要这两个人的时候,他们却都已经死了。 他们没能亲眼看到过大一统的天下,他们给出的思想和理论依旧停留在那个天下纷争的战国时代。 而嬴政在一统天下之后,也只能捧着二人在旧时代写下的著作,加以修改之后再用于治理新时代。 嬴成蟜不希望这一世的嬴政依旧那么有心无力! 嬴成蟜也希望能有一位深切了解这个时代的智者,与他一起争论着、商讨着,去制定一套更适合大秦的国策! 嬴政却是冷声道:“吕不韦确实有才华。” “但他却恃才傲物!更意欲借其才而干政!” “既已被罢相,那他就理应闭门反省。” “可你看看他在做什么?” 嬴政手指洛邑方向,声音也愈发愤怒:“聚拢门客整日商讨国家大事!” “穷搜典籍著作文章借古讽今!” “其门客过万、仆从数万,这岂有半点知罪之态!” “莫论此番群臣上谏究竟意欲何为,明明是戴罪归家,却依旧于天下间蓄养声望。” “他究竟想做什么!” “如此狂傲之辈,乃兄焉能不重重申斥于他!” 嬴成蟜认同的点头:“文信侯确实是一个不安稳的人。” “他对于我大秦而言有利,却也确实有害。” “弟出征灭韩之际,弟于大秦的臣属近乎被文信侯斩尽杀绝,仅留韩仓一人在朝。” “对于文信侯的手段,弟早就领教过了。” 嬴成蟜反问:“但,我大秦此等人何其多也?” “昌平君还一心想着回到楚国当楚王呢,大兄会惧否?” “反观文信侯,弟始终不曾见其有篡位不臣之心。” “雍城之战时文信侯更曾拼尽全力的救援大兄,可见其忠!” 在大秦谈‘忠诚’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熊启、李斯、赵高等等等等,大秦内部的野心家何止数千人? 蒙恬都会在生死困境之中生出起兵南下,助扶苏夺了那鸟位的冲动。 但吕不韦却只会接受死亡。 吕不韦确实手腕更硬、名声更盛,但如果真要论‘忠诚’,吕不韦的忠诚度能在满堂朝臣里排到上游。 嬴成蟜声音转而肃然:“只要大兄仍在,包括文信侯在内的任何野心家都翻不出半点浪花!” 嬴政冷声反问:“若乃兄骤然驾崩呢?” 嬴政比嬴成蟜更清楚朝堂之上这衮衮诸公中有多少心存野心之辈。 只是嬴政不在意而已。 因为他镇得住! 嬴成蟜声音转冷:“立斩之!” 嬴成蟜可不觉得自己能镇得住吕不韦,更不觉得扶苏、胡亥等下一代公子能镇得住吕不韦。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无法妥善运用其才,不如立斩其首! 对于嬴成蟜的回答,嬴政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此言甚善!” “你有如此果决,乃兄便放心了。” 嬴成蟜仰头发问:“那大兄可愿收回成令乎?” 嬴政却依旧摇头:“不会。” “文信侯行举过于骄纵,半点没有归家戴罪之态。” “乃兄绝对不能放任文信侯如此,必当重重申斥于他!” 嬴政不可能选择现在收回成令。 嬴政可太清楚吕不韦的手段了。 给他个鼻子,他下一秒就能上脸! 嬴政若是果真收回成令,既助长了吕不韦的嚣张气焰,也会向天下传达出一个错误的信号,更可能会成为吕不韦谋求还朝的起点。 嬴成蟜无奈的说:“大兄,你这哪是在申斥文信侯?” “你这分明是在逼文信侯去死!” 嬴政嗤声道:“王弟未免太过看轻了吕不韦。” “此人阴险毒辣、毫无底线、心智极坚、惯爱投机钻营。” “此人既惜命又惜富贵。” “此等人又怎会因寡人的申斥而死!” “便是寡人如此申斥于他,恐怕他也能在蜀地经营出一番家业,继续收拢门客,给乃兄添堵!” 嬴成蟜认真的说:“但他已经老了。” “他很可能会怕,更可能会选择去死!” “大兄申斥文信侯无碍,但还请给他留一个活命的钩子,让他知道他无须去死!” 嬴政皱眉沉声道:“王弟,你的心乱了!” “你因吕不韦之才而过于看重了他的性命,这绝非待人才之道!” “吕不韦不可能因为乃兄的申斥去死。” “乃兄也不可能给他留个什么活命的钩子,更不可能收回成令!” “此事休要再提!” 嬴成蟜诚恳的劝说:“大兄,听弟一句劝吧!” 嬴政怒声厉喝:“为了此人,弟还要劝谏多久?!” “他若有意去死,那就让他去死!” “寡人亦不愿吕不韦再苟活也!” “此人乱我大秦久矣,何功食我大秦之粟!” (本章完) 第323章 成蟜月下追不韦! 嬴政愤怒的呵斥声传出车厢,引得附近朝臣尽数侧目。 蒙恬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感受到疼痛后讶然低呼:“怎会如此!” “大王竟在训斥长安君!” 身为最被信任的侍郎之一,蒙恬非常清楚嬴政和嬴成蟜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 除非是事关嬴成蟜的个人安全,否则嬴政何曾对嬴成蟜说过哪怕一句重话? 结果今天,嬴成蟜浑身是伤,凄凄惨惨戚戚的回了咸阳城,嬴政非但没有让尚食令做顿好吃的,好好安慰安慰嬴成蟜,琢磨着怎么给嬴成蟜报仇。 反倒是在怒斥嬴成蟜? 蒙恬严重怀疑自己正在做梦! 而在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之后,蒙恬心中不由得生出浓浓担忧。 现在的嬴成蟜可已非三年前可比。 倘若嬴政和嬴成蟜撕破脸皮,那大秦的天,或许就要变了! 嬴傒嘴角微微上翘:“就连长安君亲自劝谏也无用。” “甚至反倒是引得大王暴怒,更是对文信侯生出了杀心?” “若是早知如此,我等或许根本就无须将长安君调去新郑。” “非但免去了一场大难,还能助文信侯速死!” 熊启淡声道:“本君心中也尽是后怕,但调离长安君却是不得不为之举。” “若无诸多朝臣鼓噪令得大王心情躁怒,大王或许也不会怒斥长安君,反而是会听信长安君的谏言。” “本君虽然承担了巨大的风险,但值得!” “且即便是现在,大王究竟是何心意也犹未可知啊!” 李斯轻轻颔首,看向马车的目光满是担忧:“大王甚少无法自控。” “这番怒斥很难说究竟是说给长安君听的,还是说给我们听的!” 嬴成蟜和嬴政的交流注定将影响不知多少人未来的命运。 一双双忐忑不安的目光尽数落在五马大车上。 而五马大车之内,嬴政坚定的目光和嬴成蟜失望的目光四目相对。 “大兄,你真的想让文信侯去死吗?” “你真的舍得让文信侯去死吗?” “倘若文信侯果真死了,未来某日你不会后悔吗?” 嬴政陷入沉默之中。 多年前,嬴政只是个在邯郸城备受欺辱的稚童。 是吕不韦一力坚持才让嬴政母子活着回到大秦! 回国之后,嬴政的处境非常艰难,庄襄王又忙于政务无暇理会他。 还是吕不韦,即便工作繁忙也每日抽出时间教导他,帮他解决宫内宫外的明争暗斗! 登基之后,各方势力或是想要杀掉他,或是想要操控他。 这一次,吕不韦也成了嬴政的敌人,也希望能操控嬴政以达到他的目的。 但在最终的决战中,吕不韦却倾尽一切的为嬴政而战,并在嬴政宣布了罢相的决定后没有做出任何挣扎的离开了朝堂,还政于王! 一个有恩于自己、如师如父、虽然贪恋权利却也甘愿还政的长辈。 以嬴政的能力,果真会提防他到唯有他死了才能安心吗? 嬴政真的想让他去死吗? 许久之后,嬴政方才开口: “他不会死的。” “乃兄了解他。” “他啊,硬着呢!” “便是乃兄令他自刎,他都不会听从!” 饶是多方鼓噪,不断激化嬴政对吕不韦的杀意,但嬴政却从未明确下达过让吕不韦去死的命令! 在嬴政的印象中,吕不韦始终是那个睿智狠辣、果断坚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政治生物。 这样的人……不!这样的生物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一番申斥就去死呢? 滑天下之大稽! 嬴政宁愿相信吕不韦会在感受到生命威胁后逃出大秦,都不相信吕不韦会去死! 毕竟,洛邑距离赵国可不远啊! 看着嬴政那挣扎、复杂的目光,嬴成蟜略略颔首,声音也转而温和: “有伱这句话就够了。” “停车!” 听闻喝令,皮管当即勒马停车。 嬴政豁然抬头看向嬴成蟜:“你要做甚!” 嬴成蟜推开车门,沉声开口: “大兄可以坐视文信侯去死。” “但弟不愿!” “你不救,我救!” 附近的所有朝臣齐齐瞳孔地震。 大王竟是要文信侯去死?便是长安君苦劝也不改其志? 而长安君却要明抗王令,去救文信侯? 嬴政闻言怒斥:“竖子,你敢走?!” “给寡人坐下!” 然而嬴成蟜却挪着身子下了马车,阔步走向八夫等人,朗声喝令:“长安君府众何在!” 一架架马车的车门被推开,一名名正在接受治疗的家兵齐齐下车,轰然拱手: “卑下在此!” 迎着一双双惊异的目光,越过一名名朝臣,嬴成蟜沉声下令:“驾车!上马!” “目标洛邑,即刻出发!” 所有家兵都目露诧异,却毫不犹豫的拱手: “唯!” 一名名家兵推开了还要继续帮忙上药的医者,迅速在队伍中找到自己的战马。 天色已黑,一轮明月高悬于空。 但嬴成蟜的车队却毫不犹豫的加速前进! 嬴政手指闯入夜色的马车怒喝:“寡人令你回来!” “嬴成蟜,你安敢违抗王令!” 旋即嬴政又看向身侧,焦声呵斥:“还愣着做甚?” “追啊!” 李信当即上前:“大……” 然而不等李信话落,一张大手就捂住了李信的嘴。 “呜呜呜?” 李信愕然回头,就看到了王翦那无语的表情:“你要去做甚?” 李信挣开王翦的手,肃声道:“长安君违抗王令,更触怒大王。” “本将要自请率军捉拿长安君,回大王面前论罪!” 王翦一手扶额:“你可真是……” “你觉得大王自己追不上重伤的长安君吗?” “还需要你去追?!” 李信微怔。 好像,也对哦! 虽然长安君是当世大将、勇武无双。 但长安君现在可是重伤之躯呢! 方才的长安君连跑都没法跑,只能快步的走。 大王若是真要捉拿长安君的话,自己伸伸手就抓到了,还用得着令人去追? 李信疑惑的发问:“但大王确实下令去追长安君了啊!” 王翦努了努嘴:“你看看追出去的是谁?” 李信顺势看去,就见夏无且已翻身上马,带上数百名太医向着嬴成蟜离去的方向疾驰狂追! 李信眼睛瞪的溜圆:“大王方才那般暴怒,言说要追长安君。” “却非是要令我等追上长安君将其抓回来治罪。” “而是要让医者们追上去给长安君治伤?” 这也太离谱了吧! 正常人谁能想到嬴政暴怒之下还想着给嬴成蟜治伤啊! 王翦哼了一声:“想不到?” “朝中想不到这一点的人有很多。” “但若是连这一点都想不到,便莫要在朝中开口说话!” 王翦若有所指的说:“人啊,贵有自知之明!” 身为将领,不会朝争不要紧。 看不明白大王和群臣的脸色也不要紧。 不会读空气更不要紧。 但不懂就别往上凑,否则你不死谁死? 李信后怕的一拱手:“谨遵教诲!” 另一边。 坐在马车里的嬴成蟜忍不住痛哼一声:“慢点慢点,看着点路!” “嘶~” “裂了裂了!” 月色之下,路况难辨。 马车速度又快,一个不慎就闯出了车辙,引得车驾剧烈颠簸。 马车的速度当即减缓,八夫的脑袋从帘子里探了进来,紧张的发问:“家主,线可崩开了?” 低头看了眼又开始流血的伤口,嬴成蟜摇了摇头:“放心,线没裂。” “接下来可以慢一点。” “大兄既然没有当场阻拦本君,就不会再派人来追本君。” 在二人独处时,嬴政可不会对嬴成蟜客气。 如果嬴政真的不想让嬴成蟜去追吕不韦,薅着嬴成蟜的脖领子也不会让他下车。 可嬴政却放任了嬴成蟜的离去。 这就证明嬴政默认了嬴成蟜的举动。 八夫松了口气:“那就好。” 嬴成蟜继续说道:“派一名伤势最轻的袍泽,即刻回府。” “将这一战的战况告知母妃,请母妃莫要担忧。” “再告知母妃,大王并无令文信侯赴死的心思,但申斥文信侯的态度却非常坚定。” “本君担忧文信侯自己会有所误会,准备亲自去追文信侯。” “劳母妃点出五百名家仆、千匹良马以为轮换。” “切记!不知多少人的眼睛都在盯着本君。” “那五百名家仆勿许着甲,仅能佩剑,切莫犯忌。” 交代完后,嬴成蟜声音转而温和:“待到替换的家仆们到了,你们就先回府休息。” “战死袍泽的尸首先劳你们转交家眷,但莫要下葬。” “还是由本君亲自送他们最后一程。” 八夫赶忙道:“家主,俺们不走。” “家仆护着您,俺们不放心。” “家主都没休息呢,俺们休息个甚啊!” 嬴成蟜笑骂一声:“你等的伤势不比本君轻几分。” “还护卫本君?” “真想护卫本君就给本君老老实实的滚回府去,好生养伤。” “如此才能不落下病根!” “你等也不希望经此一战留下暗伤,以后无法再随本君征战吧?” 这一路上,嬴成蟜在车里都倍感煎熬,随嬴成蟜一路奔驰的家兵们更是伤上加伤。 嬴成蟜实在不忍心这些家兵继续跟着自己受累了。 一听这话,八夫顿时就不犟了:“那俺们听家主的。” 嬴成蟜欣然颔首:“善。” 受伤最轻的一名家兵当即打马向长安乡而去。 卦夫却又撩开了车帘:“家主,夏太医来了。” “可要请夏太医上车为家主诊治换药?” 嬴成蟜轻声一笑:“大兄啊,果然还是刀子嘴、豆腐心!” “有劳夏太医上车,再将本君的大麾交给一名太医,令其交给大兄。” 略一寻思,嬴成蟜补充道:“不止大麾。” “将本君的甲胄和兵刃也都给大兄送去!” (本章完) 第324章 嬴成蟜的小心机,制衡才是王道! 嬴成蟜披星戴月的向东疾驰而去。 嬴政却是缓缓向西而行。 车队的气氛十分沉凝,气压低的让人不敢呼吸。 所有朝臣即便心中有万千思绪却也都不敢开口言说,只能疯狂用眼神交流。 所有士卒都握紧了兵刃,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甲胄兵刃碰撞后发出了声音,触怒了嬴政。 马车内,嬴政自责轻叹:“王弟,是乃兄对不住你。” “但寡人怎能收回成令!” “寡人又怎能不申斥吕不韦!” “寡人不得不如此,哪怕吕不韦果真因此番申斥而死,寡人依旧要如此施为。” “万幸,还有王弟!” 这一次的风浪太大了。 吕不韦的野心也太大了。 嬴政此刻也是骑虎难下! 与其不申斥吕不韦、放任吕不韦愈发嚣张,嬴政宁可让吕不韦去死! 所以嬴政不可能收回成令。 唯一能够在双方之间进行转圜的,唯有嬴成蟜! 想到这儿,嬴政突然笑了:“仲父啊!” “你不是自诩拥有全天下最多、最好的门客吗?” “可你那些门客却都想让伱去死!” “你不是劝谏寡人尽快处死王弟,以免他日王弟威胁寡人吗?” “可当你身处险境之际,却唯有寡人的王弟能救你!” “仲父啊,你看错了寡人,你更看错了王弟!” “你错的一塌糊涂!” 这一刻,缭绕于嬴政心头许久的阴霾散开了些许。 仲父确实在很多领域都很优秀。 但论识人心,寡人比之仲父却更胜一筹! 心里正惦念着嬴成蟜呢,一道呼声便传入嬴政耳中。 “长安君有要事上禀大王!” 听到太医宋安的呼声,侍郎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嬴政已经迫不及待的低喝:“传!” 马车停驻,宋安在侍郎们的看护下迅速抵近五马大车。 嬴政撩开车帘,面色肃然、手指却在微微发颤的沉声发问:“何事?” 宋安当即拱手:“长安君令臣转呈大王一物。” 嬴政就怕宋安说嬴成蟜伤口崩裂、血流不止、危在旦夕了。 没听到心中最为恐惧的那个回答,嬴政明显放松了些许:“何物?” 宋安将背在背后的两个箱子放在地上。 即便没有打开箱盖,嬴政都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心中担忧更甚。 嬴政不自觉的发问:“长安君伤势如何?可有因行动崩裂?” 宋安紧张的回答:“启禀大王,臣不知。” “臣回程之际,太医令刚刚登车,准备为长安君诊治上药。” 嬴政心中担忧久久无法退去,却也只得颔首:“寡人知之矣。” “自去休息吧。” 宋安轰然拱手:“唯!” 嬴政淡声吩咐:“将这两个箱子送上马车。” “加速回宫!诸位爱卿自去休息。” 只留下一句吩咐,没在意群臣反应,车门便完全闭合。 车队入宫,直接停在嬴政的寝宫门口。 嬴政一手拎着一个箱子,面无表情的直入寝宫最内侧的偏殿。 不同于其他殿宇,这座偏殿的布置格外简单。 整座殿宇之内就只有一个软榻、一方案几和两个人形木架。 左侧木架上挂着嬴成蟜雍城之战时所用的大氅。 右侧木架上则是挂着嬴成蟜灭魏之战时所用的大氅。 嬴政将两口箱子放在案几之上,满怀忐忑的打开了箱盖。 浓郁到近乎散不开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肆无忌惮的闯入嬴政鼻腔之中。 映入眼帘的则是一件混杂着血液、脑浆、胆汁等人类体液,以暗红为底色,以黄白绿为配色的抽象派大氅。 不! 或许用破烂皮子来形容它更为恰当。 一道巨大的裂口横贯大氅左中侧,近乎将大氅完全斩断。 六条小型裂口散布于大氅各处,更有四十余个洞口密布于大氅之上! 嬴政双手颤抖的拿起了这件大氅,生怕自己稍用力一些,这件大氅就会被扯成真正的破烂! “寡人赠与王弟的大氅,是白色的啊。” 喃喃间,嬴政心口剧痛。 若非这是嬴成蟜亲自令人送回来的,嬴政根本不敢相信这就是他送给嬴成蟜的大氅! 而在拿起大氅之后,一套同样被血液、脑浆和各种体液浸润的甲胄出现在嬴政眼前。 嬴政赶忙拿起了其中的胸甲,又拿出了披膊、头盔。 看着凹陷的甲片、破碎的皮子和数处漏光的孔洞,嬴政抓着大氅委顿于软榻之上。 “王弟。” “寡人有愧于你啊!” 一件大氅就对嬴政造成了一万点暴击伤害。 而这一套甲胄更是直接清空了嬴政的血条! 唯有最后那口箱子始终摆在嬴政面前未被开启。 即便嬴政很清楚,那口箱子里躺着的必然是陪同嬴成蟜征战八方的长戟。 但嬴政不在意嬴成蟜用这柄长戟杀了多少人,嬴政只在意嬴成蟜受了多少伤! 在软榻上坐了许久,嬴政才终于开口:“来人!” 皮管当即推门入殿:“大王?” 嬴政目光依旧看着手中大氅,口中吩咐:“将王弟的甲胄和大氅都处理好,挂入此殿。” “再遍寻天下能工巧匠。” “寡人要为王弟锻造一柄最为锋锐的长戟!” “一件最能保暖、防箭、防割的大氅!” “还有一套最为坚固的甲胄!” “所有此战中王弟负伤之处,尽数都要防护到位!” 嬴政早就有心为嬴成蟜准备一套天下间最好的甲胄和兵刃。 只是嬴成蟜惯用的甲胄兵刃乃是其外祖父韩桓惠王下令打造、其舅父韩王安督造、其母韩夫人亲手所赠。 且整套甲胄兵刃哪怕放眼天下都是上上之选,嬴政一时间也拿不出更好的,故而搁置至今。 而今嬴成蟜将这套寄托着母族关心的甲胄兵刃转交给了嬴政,嬴政立刻就想将心中的那个想法化作现实! 皮管当即拱手:“唯!” …… 与此同时。 长安君府。 韩夫人面无血色的发问:“孤的仲兄率万余人伏击蟜儿?” “蟜儿却仅带了四百八十人冲阵?” 憨夫点了点头:“虽仅有四百八十名袍泽,家主却大破敌军,更是阵斩公子成!” “可恨卑下去求援了,未能随家主破阵杀敌!” 韩夫人拢在袖中的右手微微攥紧。 自己的二哥率万余人伏杀自己的儿子! 自己的儿子亲手杀了自己的二哥! 深吸一口气,韩夫人冷声而喝:“杀的好!” “当杀之!” 没有人能伤害自己的儿子。 哪怕是自己的二哥也不行! 敢伸手,就该杀! 旋即韩夫人连声追问:“蟜儿可负伤了?” 憨夫耿直的回答:“负伤了。” “所以家主选择坐马车去洛邑,路上好养伤。” “大王派了夏太医跟着家主,随时为家主包扎上药。” 憨夫看似耿直,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小机灵。 仅率四百八十人大破万军,嬴成蟜又有过多次亲自冲阵的黑历史。 如果憨夫说嬴成蟜这次没有亲自冲阵、没有负伤,那韩夫人反而会怀疑嬴成蟜是不是伤的太重了,所以才不敢告诉她。 而今憨夫‘耿直’的说确实负伤了,但却可以坐着马车去洛邑,就说明伤的不重。 便是那不重的伤也有太医令随侍身旁,时刻诊治。 如此一来,韩夫人虽然依旧担忧,但心中紧张却减轻了很多。 “孤的蟜儿啊!” 韩夫人悲声轻叹了一声,便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连声喝令:“速点起五百名亲信家仆,令他们带上各类辎重,即刻去与蟜儿汇合。” “各类药材尽数都备上一些,再带上十条狐皮垫,一同带走。” “传张天安,再传讯韩仓、韩凌等臣属,下朝之后即刻回返长安君府!” 在韩夫人的命令下,长安君府迅速运转了起来。 两刻钟后,五百名家仆便驾车骑马,向着嬴成蟜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在府内,韩夫人已与张让相对而坐。 “长安君的选择没有错。” 张让首先肯定了嬴成蟜的决定:“某不知长安君为何认为文信侯会因为大王的一番申斥便有心寻死。” “但大王与长安君之间的交流仅有大王和长安君知道,想来是长安君听到了什么我等不知的话。” “若大王果真有意让文信侯赴死,长安君应当阻拦!” “文信侯在,则长安君安也!” 张让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吕不韦对大秦的益处,他考虑的只是吕不韦对嬴成蟜的益处。 张让深知一家独大乃是在朝大忌。 唯有多方争斗、维持制衡,才能让君王宽心。 嬴成蟜当今威势过盛,仅凭楚系外戚已不足以压制嬴成蟜,嬴成蟜需要吕不韦顶在前面。 只要嬴政的视线范围之内还有敌人,嬴政就不会将目光转向身后,看向始终站在他身后的嬴成蟜! 韩夫人欣慰而笑:“蟜儿此番未曾寻我等问策便决绝而出,反倒是促成了最好的局面!” “孤听闻此事之际倍感惊讶!” 如果嬴成蟜今夜跟着嬴政回宫,待与韩夫人取得联系后再跑去洛邑,那嬴成蟜的举动就从个人举动变成了势力举动。 反倒可能会让嬴政心生猜忌。 一旦嬴政生出猜忌,张让等人的心思绝对瞒不过嬴政,届时或会再起波澜。 但嬴成蟜个人做出这般举动便无碍了。 区区一次抗令,远不能动摇两兄弟之间的感情! “然,长安君一走,大王身边可就空了。”张让皱眉道:“这段时间文信侯的昔日门客们必将竭尽全力,继续鼓噪!” “大王虽然未曾阻拦长安君,但却也未曾收回成令。” “最终大王会否在群臣鼓噪之下改变心意,尤未可知啊!” 韩夫人沉吟片刻后,沉声开口:“孤有一人,或可解此困!” (本章完) 第325章 大王疯了!蟜儿疯了!叔父疯了!孤也疯了! 张让意外的发问:“敢问是何人?” 虽然张让深居简出,但张家终究在故韩享受高位许久,而长安君府内的门客大多都出自故韩。 现在张家威势不再,难以求这些人帮什么忙,但最基本的薄面还是能有几分的。 所以张让对于长安君府的人员构成颇为了解,却从没听说其中谁人能在嬴政面前说上话! 韩夫人缓声道:“叔父公子非!” 张让愈发诧异:“公子非?” “公子非有这般能为?!” 公子非,即韩釐王之子、韩桓惠王之弟、荀子弟子。 韩非! 对于这位故韩公子,张让甚少接触,但该做的调查和了解却不会少。 韩非虽然是韩釐王之子、韩桓惠王之弟,其兄韩桓惠王继位时他年仅八岁,对韩桓惠王毫无威胁,但他的待遇却与嬴成蟜有着天壤之别。 他既不受韩釐王的宠爱,也不被韩桓惠王所喜爱。 非但没被赐下食邑,就连个虚名的封君之位都没有,甚至连他名下的田产都是商贾们为效仿吕不韦而送给他的。 但这并不能改变韩非对于故韩的忠诚和热爱。 韩桓惠王当政期间,韩非前后上谏数十次,均未被韩桓惠王采纳,甚至被韩桓惠王认定为只会夸夸其谈的无能之辈。 韩安继位之后,韩非本以为自己成了长辈,说话多少算有点用了,再次连续上谏,却依旧未被韩安采纳,甚至不再接见韩非。 一个被本国三代君王厌弃的公子,却能解决当下难题? 张让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韩夫人的声音也颇为疑惑:“蟜儿起兵攻韩之前,便请吾写下了大量劝降书信,更是叮嘱吾定要书信公子非。” “韩亡之后,蟜儿在城中找到了公子非,将他绑回了长安乡。” “然公子非对蟜儿满心仇恨,不愿为蟜儿所用。” “近几年吾时常登门拜谒、讲说缘由,公子非方才不再对成蟜儿横眉冷对。” 无论是出自真心还是源于假意,对嬴成蟜不满的门客大有人在,而韩非就是最大的那个刺头! 在听到韩非对嬴成蟜破口大骂时,韩夫人不止一次想暗中弄死韩非! 韩夫人继续说道:“吾曾问蟜儿,此人难以为蟜儿所用,何苦强求?” “蟜儿言称此人的思想有利于大秦,更有着大王苦寻已久的治国之道。” “哪怕他不愿为长安君府所用,只要他还活着,还在继续书写、完善他的思想,那长安君府就没白养他!” 张让目露错愕:“公子非的思想,是秦王政苦寻已久的治国之道?” “公主要解此困局之策并非是公子非此人,而是公子非之思?” 被母国三代君王厌弃的公子非,在他国君王眼中却成了香饽饽? 若这他国是寻常国家那也还好。 可这他国却是灭了故韩的大秦! 如果韩非真能得到嬴政的赏识甚至是看重,那岂不是说明三代韩王的眼光加起来都无法与嬴政相提并论吗! 韩夫人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便当即起身:“吾这就去见公子非!” “成与不成,皆当一试!” 张让略一寻思,也开口道:“让随公主同往!” 乘上马车,两人很快就抵达了位于长安君府临渭水河的一处客院。 推门入院,整座客院给人的感觉格外萧条。 一名颓然又沧桑的中年人坐在前院大树下,时不时往嘴里灌上一口酒水。 张让看的微微皱眉,韩夫人却早已习以为常,温声招呼:“叔父,侄女来看您了。” 那中年抬起头,露出一张略显苍白、颇感苍老的面容。 一双与韩夫人形似的双眼却没有半点韩夫人那般的明亮,有的只是悲怆和疲惫。 直至看到韩夫人时,那双眼睛才露出几分笑意:“宁儿来了?” 但当他看到张让时脸色却是一变,毫不留情的唾骂道:“尔这国、国贼,安敢与本公、公子相见!” 张让未曾恼怒,却也不惯着此人,“吾乃国贼,却为韩死战。” “公子乃君子,却居于一隅之地,枉食韩粟!” 坐在树下喝酒的,正是故韩公子,韩非! 韩非虽然能被尊称一声‘子’。 但韩非不止口吃还嘴臭,向来想啥说啥,即便因此得罪了很多人,韩非依旧我行我素。 在原本历史上,姚贾为什么极力促成了韩非被问罪下狱之事?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韩非的嘴太臭了,说话直戳人肺管子! 单凭一张嘴,韩非便让姚贾欲杀之而后快! 韩非面对他国臣子尚且如此,更遑论是面对末代韩相张让了。 在韩非看来,韩国之所以亡国,其根本原因在于韩王识人不明,无法知人善用。 但韩非却又不能去指责韩王,韩非的矛头只能对准这群亡国之臣! 韩非反唇相讥:“若是能拎头豕坐在相邦之位,我大韩万民的日子想来会更、更、更加安宁,国力恢复的也会更快,待得肥了也不过一死。” “反倒是尔等庸碌国蠹居于高位,令得名士不得入、贤才不得晋、大韩不得兴,方才致使我大韩亡国!” 张让笑了笑:“若是豕都能登相邦之位,公子却无法入朝,公子的脸面恐怕也挂不住啊。” “公子较之于豕唯一的优点,恐怕便是吃的比豕更少些许了。” 眼见二人的争执愈演愈烈,韩夫人声音转冷: “叔父,张天安乃是应侄女之邀而来,若叔父如此冷待,侄女自走便是!” “张天安,现在可是斗嘴相讥之际?若张天安心中依旧满是故韩,孤送你去陪家兄,可好!” 一句话落,两人齐齐哑火。 韩非也不得不站起身来,右手一引:“宁儿,里面坐!” 韩夫人今日没心思与韩非拉拢关系,直接发问:“叔父的著作可已修订完毕?” 韩非自嘲一笑:“著作?” “本公子便是著下万千言,又有何、何用!” 韩非呕心沥血的撰写文章,不是为了给自己博名声,也不是为了救万民。 他只是不忍心看着大韩越发倾颓! 他只是想挽大韩于将倾! 可惜,韩国已亡。 纵然韩非心中有万般沟壑,但他为之奋斗的目标却已经崩塌! 韩非轻声一叹,萧瑟的走向书房:“但既然宁儿要看,叔父自然会写。” 推开房门,显露在韩夫人和张让眼前的便是一排又一排紧密排列的书架。 每一座书架都被竹简所填满,让整个书房显得格外拥挤。 看着这些竹简,韩非的目光愈发复杂:“都在这里了。” “想看哪卷,自取便是。” “若是觉得有点意思就留着看,无须再送、送回来了。” “容易失火。” 这些竹简见证了韩非二十余年间的日日夜夜,倾注了韩非的思想和抱负。 韩非本以为这些竹简将成为挽救韩国的一味良药。 但直至韩国灭亡,这些竹简却都不曾出现在韩王的案头。 这些竹简没用了,自己的思想也没用了! 若非嬴成蟜帮着他将这些竹简带了回来,或许韩非已经选择将这些竹简尽数投入火中! 韩夫人无暇一一翻阅,便直接问道:“蟜儿可曾过问过其中某卷?” 听到嬴成蟜的名字,韩非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但念在韩夫人的面子上,韩非终究忍住了嗤嘲几句的冲动。 游走于书柜之中,韩非信手摘下竹简,淡声道:“长安君看了本公子所著的《五蠹》、《心度》、《主道》……和《人主》。” “见本公子的《扬权》尚未写就,便催促着本公子将其写完。” “就是这一卷。”韩非将满怀竹简放在案几上,又将最后一卷交给了韩夫人:“本公子业已写就。” “交给长安君,算是偿本公子近几年的餐食之资。” “本公子不欠他的!” 韩夫人来不及指责韩非的嘴臭,当即展开韩非递来的竹简细细翻阅。 越看,韩夫人越是心惊! 叔父竟然有着如此思想? 叔父疯了吧! 大王可能会喜欢这种思想? 大王疯了吧! 蟜儿竟然叮嘱叔父写完这一篇文章? 蟜儿疯了吧! 粗粗看完一遍之后,韩夫人合拢竹简,震惊的久久无言。 孤怕不是疯了才会将叔父当成破局之策! 韩夫人震惊之际,韩非已走出书房,随意的说:“看得出宁儿你心神不宁,恐是有要事。” “吾便不多留了。” “走的时候记得把这个碍眼的带走。” “乃叔不愿欺辱一个残者。” “但若不欺辱于他,又难泄其令我大韩倾覆之恨!” 韩非字字句句都在戳张让的心窝。 张让脸色发黑,讥声反问:“要继续缩在你的树底下,如伱的思想和著作一般静待腐朽去了?” 韩非撇了张让一眼:“本公子不似你等国蠹。” “故主刚崩,便已寻得新主效忠,对着新主摇尾乞怜!” 张让收敛笑容:“大韩已亡,但天下万民未亡。” “公子之思大利于天下,岂能任其于书房之内腐朽?” “今韩土已为秦域,便是为了故韩子民,公子亦当奋起,以公子之思造福天下!” 韩非头也不回的随意回答:“他们不配。” (本章完) 第326章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 韩非一腔热血为大韩,虽九死其犹未悔! 因为韩国就是他家的! 即便韩非获得的宠爱再少,他却也终究是韩国的公子,总会有如吕不韦一样的有心人愿意接近他、讨好他。 他与韩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为了自家产业,韩非愿意付出一生热情。 且只要他的思想被采纳了,韩王就不可能亏待了他,必定可以给他高官厚禄。 至于韩国的万民? 呵~大韩之柴薪而已! 人们会为了让灶火更旺盛一些而培养出更适合燃烧的木柴,但谁会在意木柴的感受?谁会去为了木柴而奋斗? 别开玩笑了! 看着韩非毫不遮掩的轻蔑和漠视,张让心中轻叹,却没有争辩,只是转而发问:“为了故韩王室的存续,公子也不愿奋起吗?” 韩非自嘲而笑:“大韩王室何曾需要本公子奋起才能存续了。” 在韩非看来,但凡他能在大韩王室里有半点话语权,大韩都绝对不会变成故韩! 韩非希望能够为大韩王室出一份力。 但大韩王室何曾接纳过他的力量! 张让沉声道:“五日前,诸故韩权贵逼迫故韩横阳君自立为韩王,领万余故韩权贵家仆于新密县东伏杀长安君。” 韩非目露错愕,痛惜低呼:“蠢!” “愚蠢、蠢至极!” “若仅率万余兵马便能复国,那昔日我大韩拥兵十数万又如何会败!” “起事时机更是荒谬至极!” “哪怕是在秦王政留驻新郑时起事,配合楚军同攻新郑,也要比现下起事更加合适!” “暴起发难之事竟是伏杀长安君,更是豕头犬脑之辈才会做出的决定,他可曾想过此举会让大秦所有将领尽数暴怒乎!” “悲呼!” “公子成误我大韩也!” 韩非才不信韩成是被迫起事的呢。 作为叔父,韩非很了解韩成的性子,可以肯定韩成才是首倡之人! 而能在此刻响应韩成、共同起事之人,必然都是坚定的复国派。 可就是因为韩成的愚蠢,竟令得这些忠于大韩之人折损殆尽,白白葬送了韩国复国的力量! 韩非岂能不悲! 张让好像没听到韩非的话一样继续开口:“此战,公子成战死,万余仆从或杀或俘,长安君重伤。” 韩非不敢置信的看着张让。 啥玩意? 长安君只是重伤,公子成倒是战死了? 张让无奈轻叹:“因此举,秦震怒。” “故韩所有公子、自桓惠王以降的所有故韩王室成员,皆诛之!” “如今大秦境内的故韩公子仅剩你一人而已!” “公子未曾被诛,也仅仅只是因为公子住在长安君府而已。” “一旦公子离开长安君府,能否活命可就不一定了。” 韩非瞳孔地震,豁然起身,不敢置信的喝问:“秦国安敢兴如此暴、暴行!” “暴秦就不怕天下共伐之吗!” 韩夫人冷声开口:“故韩权贵伏杀我儿之时,可曾想过他们此举也是暴行?!” “发兵万余截击我儿,却还行那伏兵之举。” “此举可谓君子乎!” 韩非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说他的外侄孙子就该死吧! 深吸一口气,韩非肃声道:“我大韩流于诸国者众。” “我大韩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我大韩仍有复国之机!” 看着韩夫人和张让,韩非沉声道:“若诸位有复兴大韩之心,本公子自当臂助!” “但,不是现在!” “谁人于近几年起事,谁人便是豕、豕、豕头犬脑!” 张让摇了摇头:“公子错了。” “经此一战,故韩菁华损失殆尽!” “然秦愈强矣,只需数年耕耘,故韩将再无复国之机。” “复国之言,休要再说!” “且便是流于诸国的公子们日子也不会好过。” “秦有意继续征战、一统天下,待到秦国接连覆灭各国,流于各国的公子们也必将会被秦国海捕而出,问罪处斩!” 张让对于韩国复国持悲观心态。 韩非很想反驳,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颓然发问:“那你等来此是为何?” “莫非只是想令本公子彻底心死乎?” 张让拱手一礼:“现下大韩诸公子皆举步维艰,唯公子因长安君庇护可安然无忧。” “张某以为,公子理应于秦奋进。” “为故韩王室于秦留下一块立锥之地!” “也为故韩王室留下一条血脉传承!” 事涉故韩子民,韩非浑不在意。 事涉故韩王室,韩非却不得不在意。 事涉香火传承,韩非更是当即发问:“诸位意欲何为?” 韩夫人将那卷《扬权》递给韩非:“吾希望叔父能持此卷,求见我王。” 看着韩夫人递过来的竹简,韩非却没有接过,声音中多了几分愤怒:“宁儿意欲汝叔父再受辱乎?” 韩夫人手中的《扬权》又向前递了些许,温声道:“蟜儿曾说,叔父之思于大秦有用。” “吾了解蟜儿,他不会凭白言说此话。” “且昔日蟜儿入韩之际,请吾写下的第一封书信便是给叔父的,可见蟜儿对叔父有多重视。” “叔父此行必不会受辱,而只会备受尊崇!” 韩夫人诚恳的说:“此番或许就是叔父之思大展于世的良机啊!” 韩非怔怔的看着韩夫人递来的竹简,内心复杂。 这卷竹简是为大韩而写。 而今,自己要将它交给大韩的敌人吗? 张让沉声道:“公子,还请想想你肩上担负的责任!” 韩非默然。 诚然,自己的思想或许会为敌所用。 但自己的思想却可能会为大韩王室博取一条退路! 更或许秦王政也会像历代韩王一样,对自己的思想不屑一顾呢!自己又何必自作多情? 沉默良久后,韩非终于接过了竹简,沉声道:“本公子愿意一试!” …… 次日日出四刻(6:00)。 嬴政双眼看着穹顶,目光怔然。 “大王?” 门外传来宦官的呼声,嬴政瞳孔缓缓聚焦,轻声喃喃:“已是日出时分了吗?” 又是一夜无眠。 但嬴政不允许自己现在闭上双眼去补充睡眠。 还有太多太多事情在等着他! 嬴政只能沉声下令:“传尚沐令、尚衣令。” 话音刚落,寝宫大门就被用力推开。 十余名宦官宫女捧着各色洗漱用品和衣物走进大殿。 待一名宫女用珍珠粉为嬴政遮住了眼眶下的黑眼圈,苏角快步入内,拱手一礼:“大王!” “故韩公子非持长安宫令求见大王!” ‘故韩’和‘长安’两个关键词同时触及嬴政的大脑皮层,让他瞬间清醒。 “王弟遣人来见寡人了?” 苏角赶忙解释:“此人手持的是长安宫令。” 嬴政顿感头疼。 既然来人拿的是长安宫令,便说明他是代表韩夫人而来。 韩夫人现在派人来还能是为了什么? 肯定是为了嬴成蟜的伤啊! 嬴政一边皱眉思索一边随口发问:“爱卿对此人可有了解?” 嬴政本没抱什么希望。 但苏角竟点了点头:“有点了解。” “灭韩之战后,长安君令我等照着名单‘请’人。” “这位故韩公子非就是臣亲自带着袍泽们‘请’入大秦的!” 嬴政略有意外。 如果韩夫人真的是为了嬴成蟜的伤而派人询问,理应不会派出此等人。 嬴政不由得放松了下来,直接下令:“令其去偏殿等候。” 洗漱更衣过后,嬴政的憔悴被尽数遮掩。 龙行虎步间,嬴政迈入偏殿。 便见一名腰杆笔直、容貌儒雅、神采奕奕的中年男子正立于殿内。 即便身处这个国家的权利最高点也没有任何忐忑,只是平静而淡然的端详着浮雕。 虽此人面色苍白无血、面容看起来颇为苍老,但浑身上下却都散发着源于骨子里的傲然与从容。 得见嬴政,此人坦然有度的拱手一礼:“庶民韩非,拜见秦王!” 韩非确实不积口德。 但这并不代表他想死! 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能说,韩非大体上还是能分得清的。 嬴政没有落座,只是背负双手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着韩非,淡声发问:“韩夫人令伱此来所为何事?” 韩非拱手再礼:“长安君令非撰写文章以呈、呈秦王,非昨日方休。” “然,长安君现下并不在府,非便寻得韩夫人观之。” “韩夫人令非拜见秦王,便是将长安君令非所撰之文上奏秦王!” 嬴政迅速捕捉到了关键词。 虽然韩非持的是韩夫人的令符。 但韩非办的却是嬴成蟜交代的事! 嬴政当即发问:“文章何在?” 韩非自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双手奉上:“此乃其中之一。” “余者尽数落于宫门之外,为侍郎所扣。” 无须吩咐,苏角便快步下了台阶,自韩非手中取来竹简,确认无毒后转呈给了嬴政。 展开竹简,映入嬴政眼帘的是一列结体修长、笔画纤细犀利、极富装饰美和劲利美的韩国文字。 但再看用如此笔锋所写的文字时,嬴政却是心下不喜。 【天有大命,人有大命。夫香美脆味,厚酒肥肉,甘口而疾形;曼理皓齿,说情而捐精……】 天有自然法则,人也有自然法则。美妙香脆的珍馐、醇酒肥肉,可口但有害身体;皮肤细嫩、牙齿洁白的美女,令人衷情但耗人精力。 几个简单的类比,直接让嬴政梦回童年! 即便不往后看,嬴政都知道这又是一份劝谏君王的文章。 不过这终究是嬴成蟜看重的人才,嬴政下意识的就会给予几分宽待,便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 政事在地方,要害在中央。圣明君主执掌着要害,四方臣民都会来效劳! 仅仅只是向后看了一列,嬴政的双眼便是一亮。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 这八个字如八颗彗星般撞入嬴政的脑海。 为嬴政撞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本章完) 第327章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嬴政不再只是碍于嬴成蟜的面子来看这篇文章。 而是迫切的、甚至可以说是如饥似渴的继续向后翻阅! 待到一卷竹简看完,嬴政如饮甘霖般久久不能自拔。 满卷竹简一千五百余字。 然而每一笔每一划的字缝里却都只写着四个字。 中央集权!!! 嬴政拍案而起,畅快大笑:“好一篇《扬权》!” “好一句‘事在四方,要在中央’!” “此一言,道尽寡人心中所想,诉尽寡人心中所愿!” “彩!” “大彩!” 嬴政现在的执政思路便已有了中央集权的影子。 但嬴政实现中央集权的方法是让各地将《秦律》无法解决的政务或《秦律》本身存在的问题尽数撰写成奏章,交由嬴政亲自决断。 事无巨细,皆由王决! 所以嬴成蟜担心嬴政会被累死不是没道理的。 如果嬴政不作出改变,那么随着大秦疆域的扩张,嬴政哪怕每天工作十二个时辰也不可能批阅完所有奏章! 大秦广袤的疆域和迟滞的通讯速度也让嬴政根本没办法用这种笨办法去治理整个天下。 然而今日,韩非却为嬴政送上了中央集权的基石和秘籍! 嬴政手握竹简,快步走下高台,站在韩非面前拱手一礼:“寡人拜谢先生赠书!” 面对这个灭亡了韩国的敌国君王,韩非虽然表面淡然,内心深处始终带着几分敌视和抗拒。 结果嬴政这番态度却把韩非给整不会了。 韩非做好了嬴政讥讽他只会空谈的心理准备。 韩非也做好了嬴政嗤嘲他是个疯子的心理准备。 他都已经习惯了。 但让韩非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待他的竟是嬴政如此诚恳的感谢! 韩非表情依旧平静,内心却是翻江倒海的发问:“秦王以为韩某此文有用?” 嬴政过分亲切的握住了韩非的手,畅快大笑:“何止有用?” “此实乃治国之良策也!” “仅此一文,便足可令韩先生名传千古,更可治天下千年!” “寡人得此文,如获至宝!” “寡人得先生,如鱼得水!” 一篇《扬权》再加上嬴成蟜的举荐,让嬴政十分看重韩非此人,言语间尽是称赞。 但连嬴政自己都没想到,他这番话说的还是有些保守了。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这一思想不止为所有大一统国家奠定了理论基础,更是极少数诞生于奴隶制社会末期,不加修改便可纵跨整个封建王朝史,被每一个大一统王朝所青睐,直至新时代仍被伟人高度赞扬、持续使用的指导理论! 而类似的思想和文章,韩非还有三车! 面对如此大才,嬴政满心诚恳的求教: “韩先生大才,然寡人却多有不明之处。” “不知可否请韩先生解惑?” 话音刚落,苏角就低声提醒:“大王,该朝议了。” “三公九卿已于御书房内等候许久。” 韩非下意识的便说:“朝议要、要紧,秦王先、先忙便是。” 让三公九卿干等着? 本公子哪来那么大的面子! 嬴政却果断摆手:“请诸位爱卿自行商议,议定之后各撰奏章放于寡人案几之上便是。” “待寡人得暇,寡人自会阅之。” 看着嬴政诚恳的目光、听着嬴政果断的声音,韩非的心。 乱了。 二十余年的思考和钻研、二十余年的无人问津不被理解,而今终于得到了明主的赏识! 可为什么! 为什么认可自己的却是敌国的君王! 为什么我大韩的王就不能认可本公子的所思所想! 嬴政诚恳的拱手再礼:“先生所言深得寡人心意。” “然,先生所谏之策皆是术。” “术,难承也!” “可有全此功之法?” 怀揣着无比复杂的心情,韩非沉声回应:“吾此策可撼国之根基。” “若欲竟功,术、法、势缺一不可!” “法、势如何展,吾亦已撰写成文。” 嬴政当即追问:“先生可携此文入秦乎?” 韩非随意的说:“皆、皆在宫门处。” 嬴政朗声喝令:“即刻将先生之物尽数送来此地!” 韩非原本只是带着给故韩王室找条退路的心思而来,本没准备和嬴政聊太多。 但,他真的好真诚! 韩非已经年近五旬,但这却是他第一次受到当权者如此看重! 心潮起伏间,韩非忍不住开口:“非所撰之文,皆散乱而不成篇也。” “若秦王有意,非可将非之文加、加以梳理,供秦王细细观之。” 嬴政大喜拱手:“多谢先生!” 看着嬴政不似作伪的喜悦,韩非也不自觉的露出笑容:“文、文出于非之手,今文不在,非为王解惑便是。” “万乘之主,千乘之君,所以制天下而征诸侯者,以其威势也!” …… 咸阳宫内再次出现了一老一少相对而坐,一人讲解一人聆听的场面。 可惜,新人已经换了旧人。 韩非被嬴政热切的目光看的晕晕乎乎的,毕生所学不可控的往外掏。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吕不韦却颓然的坐在马车内,双眼无神的看着窗外。 自从嬴政的命令抵达洛邑,吕不韦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他只是听着门客们悲哭,看着家人们收拾行囊驱赶车驾。 然后沉默的坐进马车,跟着车队一同前往蜀地。 没有人知道吕不韦的心里在想什么。 也没人知道嬴政的那一番话对吕不韦而言是怎样的打击! 直至行过函谷关,吕不韦才终于喃喃轻笑: “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 “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其与家属徙处蜀!” 吕不韦的笑声之中满是自嘲与悲怆。 “本侯何功于秦!” 吕不韦不只是两朝老臣,两代秦王的登基也都离不开吕不韦的臂助。 不止如此,吕不韦当政期间更为大秦内养钱粮、外拓疆域、破除合纵、游说六国。 桩桩件件,哪个不是大功? “本侯何亲于秦啊!” 如师如父的引领着嬴政成长,这难道还不算亲近吗! 且仲父之称不是吕不韦逼迫嬴政唤的。 那是庄襄王的命令啊! 吕不韦也曾推脱过。 可为了让吕不韦全心全意的辅佐嬴政,庄襄王却在临死之前不顾吕不韦的反抗,强行将这个称呼按在了他的头顶。 而今,这个称呼却反倒是成了他的过错。 “本侯这一生都做了些什么?” “大王何故恨本侯如此!” 嬴政申斥的内容并不是对吕不韦最大的打击。 真正让吕不韦心如死灰的是他发现他对嬴政的教导其实都是无用功。 吕不韦主张君主专权却反对君主独断,同时希望君主知人善用,只处理应该由君王处理的工作,余下的尽数交给官吏。 然而嬴政却事必躬亲,恨不能把自己累死才算满意。 吕不韦反对迷信鬼神。 嬴政却对鬼神深信不疑。 吕不韦主张孝道。 嬴政却险些囚死赵姬。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而给予吕不韦致命一击的,则是嬴政申斥他这件事本身! 吕不韦能感受得到嬴政对他的提防、抗拒和打压之心。 吕不韦也能感觉的到,因为他的存在,导致嬴政在刻意漠视《吕氏春秋》,甚至故意反《吕氏春秋》而行之。 身为一名理想主义者,吕不韦的存在反倒成了他实现理想的绊脚石。 何其悲哀! “哈哈哈~” 惨然而笑间,吕不韦感觉自己的一生都成了笑话! “家主?” “侯爷!” 终于听到了吕不韦的声音,附近的人都赶忙跑向马车。 一路护送的姜赞更是直接凑到了马车旁,恨不能立刻掀开车帘,看看吕不韦的现状。 然而吕不韦却没有撩开车帘,只是轻声吩咐:“为本侯准备鸩酒一爵。” 姜赞目露愕然。 这种时候吕不韦还能害谁? 他只能害他自己! 姜赞脸色苍白,颤声劝慰:“主上,蜀地固然荒凉,但蜀地却也有诸多开垦过的良田,也有修筑好的城池。” “有我等陪侍,主上便是久住蜀地也必不会凄苦!” “且大王之怒只是一时的,待到大王消了火气,定会再召主上回朝的!” “为了天下!为了万民!请主上莫寻短见啊!” 吕不韦淡声道:“本侯这一生,值了!” “与其去蜀地凄苦度日,不若就此了却残生。” “倒也能免得落个英雄迟暮,徒增君臣不快。” 既然本侯的存在反倒是成了本侯梦想的阻碍。 那本侯便自行赴死! 待到本侯离世,大王想来就不会再因为本侯的缘故而对《吕氏春秋》有所偏见。 待到本侯离世,大王对本侯的恨意和提防也当能随之消散,或许便能冷静、理智的思考本侯昔日教导。 为了思想的长存,本侯的肉体又何惧死亡! 姜赞怒道:“若主上只是活着便可令君臣不快,那这君臣之义何须继续存在?” “既然这大秦容不下我等,我等就去他国!” “普天之下非只是大秦能够承载我等的理想。” “无论哪个国家都必奉主上为座上宾!” “无论去哪个国家,我等皆当追随主上左右!” 姜赞真心替吕不韦觉得不值。 你只是嬴政的仲父,不是嬴政的生父。 你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啊! 随行数千人齐齐拱手而呼:“勿论何地,我等皆愿随主上左右!” 饶是姜赞等人百般劝说,吕不韦却只是沉声呵斥:“若还当本侯是你等主上,便去给本侯寻鸩酒一爵。” “若不尊本侯之令,又何必奉本侯为主?!” (本章完) 第328章 吕不韦的席,本君吃定了! 姜赞悲声而呼:“主上!!!” 可惜吕不韦心意已决,便没人能劝得动他。 姜赞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送吕不韦体面的走完最后一程而已! 取来一坛最好的酒水倒入酒爵之内,又从箱中取出两枚最为柔亮的黑色鸩羽泡入酒中。 姜赞哽咽着将其双手奉给吕不韦:“主上!” “酒、酒尚温!” 吕不韦接过酒爵,目光看向所有人,露出了一丝笑容:“此生有劳诸位同行。” “余下的路,还请诸君奋勇!” “无须收敛本侯尸首,尽量与本侯斩断关系。” “如此方可登临高位,实现我们共同的心愿!” 姜赞等忠心耿耿的门客们哭的更大声了。 那些一心希望吕不韦去死的门客们看向吕不韦的目光也满是复杂。 他们想过很多种方法逼迫嬴政下令处死吕不韦。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吕不韦最终会因嬴政的一番申斥而饮鸩自尽! 迎着一双双神色各异的目光,吕不韦举起酒爵,温声邀饮: “诸君,饮胜!” 话音刚落,一阵声浪却从西方传播而来。 “前方可是文信侯当面!” 姜赞也不知道来者是谁,但却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赶忙劝说:“主上,有人来访!” “便是主上有心归去,却也理当见上来人一面。” “否则岂是君子之道!” 吕不韦却摇了摇头:“现下与本侯走的太近,只会被大王厌弃。” “见,不如不见!” 如果来人心怀恶意,吕不韦已懒得与来人周旋。 如果来人心怀善意,吕不韦也不愿牵连来人。 既然如此,何必相见! 面朝咸阳城的方向站定,吕不韦轻声喃喃:“大王,本侯先走了。” “未来的路,还请大王审慎而行、切莫急躁。” “若秦果真亡于你我之手,本侯何以面对庄襄王啊!” 话落,吕不韦再不犹豫的举起酒爵,抵至唇边! “铛~~~” 门客们都已经准备好悲哭了,一阵金铁交鸣之音却突然传入他们耳中。 紧接着他们就见一根箭矢正中酒爵,将其打落! 吕不韦的右手虎口被箭锋划破,鲜血直流。 他原本温和的目光骤然凌厉了起来,看向箭矢飞来的方向冷声开口:“无礼之辈!” 为何连一场体面的死亡都不愿给予本侯! 姜赞等人也下意识看向西方,便见一架驷马大车在数百名骑士的护送下疾驰而来。 马车的车帘被左右撩开,身穿深衣的嬴成蟜正缓缓放下手中长弓,朗声而呼:“旧友来访,文信侯却独饮不顾。” “这岂是待客之道?” 姜赞等忠心门客尽皆自发挡在了吕不韦身前,同仇敌忾的怒视嬴成蟜。 他们和以嬴成蟜为牌面的韩系外戚斗了十余年。 双方乃是势同水火的敌手! 而今,嬴成蟜已经成为韩系外戚真正的掌舵者,并通过数次战争彻底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反观吕不韦却一落千丈、惨败亏输,甚至已经准备赴死! 姜赞等人本以为吕不韦曾经的几次示好已经缓和了双方关系。 结果在吕不韦准备赴死的时候,嬴成蟜却突然出现在吕不韦面前,还打翻了吕不韦用于自尽的毒酒。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嬴成蟜是来耀武扬威、恶心吕不韦的! 迎着一双双饱含敌意的目光,嬴成蟜的马车难以接近吕不韦。 嬴成蟜单手扶輢(yǐ)(车箱两旁用以倚靠的木板)支撑着自己的身躯,笑而发问:“老友来访却不相见?” “经年不见,文信侯已无君子之风乎!” 以重伤之躯开强弓,嬴成蟜的伤口又崩开了几处,浑身抽痛。 但,他终究赶在吕不韦饮下鸩酒之前拦住了吕不韦! 看着嬴成蟜发自内心的笑容,吕不韦目光复杂的沉声吩咐:“让开道路。” “迎贵客!” 姜赞等人心中不愿,但却不得不让开道路,让嬴成蟜的马车得以继续前进。 待得两车交汇,马车停稳,驾车的仆从赶忙将下马凳放在了车门处。 眼见嬴成蟜踩着凳子、龇牙咧嘴的下车,吕不韦不由得有些意外:“长安君可是身有不适?” 嬴成蟜笑着摆了摆手:“无碍。” 夏无且却直接将其拆穿:“身中八箭、披六创,伤口至今尚未愈合。” “这是无碍乎?” 看着再次染上血色的上衣,夏无且心急又无奈:“明明重伤未愈却还乘车疾驰千里,更开长弓令得伤口崩裂。” “长安君若一直不注重休养,以至于天气转暖还无法大好,伤必发痈!” “发痈则必死矣!” 嬴成蟜苦声告饶:“夏太医,别念了别念了!” “本君也略懂医术,本君自会好生休养的。” 如果卦夫在的话,嬴成蟜肯定不会亲自开弓。 但家兵们都已经回府休息了,留在嬴成蟜身边的都是家仆,嬴成蟜无法信任他们的射术。 万一嬴成蟜一声令下,结果家仆一箭射死了吕不韦可怎么办! 嬴成蟜只能亲自开弓,别无他法! 吕不韦目露愕然:“长安君怎会重伤如此!” 吕不韦也懂军略,更指挥过战争。 他很清楚这是多重的伤! 在嬴成蟜提出伤口缝合术之前,若身披如此重伤,那基本就不用救了。 等死就行! 结果嬴成蟜身为当今大秦的第一大将,竟然受了如此重伤? 大秦莫非是又出了大乱?! 更让吕不韦意外的是,嬴成蟜重伤如此,竟然还奔赴千里来见他! 他这般将死之人至于让嬴成蟜付出如此吗! 嬴成蟜随意的笑了笑:“前几天故韩反贼造反了来着。” “本君一时不慎,中了故韩反贼的埋伏,便落了这般伤势。” 吕不韦瞳孔一震,旋即苦涩的说:“《新区暂行律》也失败了吗?” 嬴成蟜终于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吕不韦的马车旁,笑问:“文信侯不请本君上车坐坐?” “纵是你我非友,但本君终究还是个伤者呢。” 吕不韦当即右手一引:“长安君请!” 踩着凳子上了车,嬴成蟜坐在软榻上之后才放松的吁了口气,随即开口:“故韩权贵造反与《新区暂行律》毫无干系。” “以我大秦的官吏数量,即便不行《新区暂行律》而是以《秦律》治之,依旧无力控故韩地如控老秦地。” “这一次的造反是必然的。” “且相较于在我大秦外战之际造反,于此刻造反反倒是一件好事。” “王兄想来也不会看不清问题的根源。” 吕不韦松了口气,拱手一礼:“能得长安君照看,《新区暂行律》想来无忧。” “本侯谢过长安君!” 嬴成蟜笑问:“既然有心道谢,文信侯想来不会不舍得一顿饭食吧?” “你我一君一侯,而今对坐却只能饿着肚子干聊,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我大秦寒酸!” “亦或是说,文信侯有意请本君饮此酒?” 说话间,嬴成蟜看向掉在地上的酒爵。 吕不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准备宴席,备上美酒佳肴。” “本侯要与长安君畅饮畅聊!” 嬴成蟜紧跟着吩咐:“将那酒爵拿走,还有那两片羽毛,看着碍眼,一同都打扫了!” “各色美味都安排上,本君好不容易吃上一顿文信侯的席,切切不可落了文信侯的体面!” 姜赞看向吕不韦,就见吕不韦无奈点头,当即惊喜拱手:“唯!” 虽然姜赞不认为嬴成蟜的到来会让吕不韦改变心意。 等到嬴成蟜走了,吕不韦依旧会选择饮鸩自尽。 但能多活一天、能在临死之前吃顿好的开心开心,也是极好的啊! 所有门客不吝花销、所有仆从一同动作,很快就将各色美酒佳肴送入马车之内。 嬴成蟜手握酒爵,笑着邀饮:“据闻王兄令文信侯往蜀地而去。” “这一爵,是为文信侯送行!” “饮胜!” 吕不韦也举起了酒爵:“饮胜!” 饮尽爵中酒后,嬴成蟜一边为自己舀酒一边开口:“这第二爵,乃是为谢文信侯。” “本君听闻王令之后,便与王兄言说,此番申斥定会引得文信侯寻死自尽。” “王兄却言称文信侯性子坚韧,定不会因一番申斥便想不开,文信侯更能懂得王兄的心意,必不会寻死!” “本君因此与王兄争执不下,谁都无法说服谁。” “可如今看来,是本君赢了!” 举起酒爵,嬴成蟜笑而邀饮:“这第二爵,便是为谢文信侯帮本君赢了王兄一场!” 吕不韦的笑容消失了。 手中的酒爵也迟迟没有抬起。 大王不觉得自己会去死吗? 但大王厌弃自己如斯,自己怎能不死! 十余息后,吕不韦方才声音沙哑的开口:“正因为本侯懂得大王的心意,所以本侯应当自尽。” “长安君赢了,大王也赢了!” 嬴成蟜反问:“王兄是何心意?” “文信侯以为大王会因为伱的存在而心中忐忑,因担心你造反而夜不能寐?” “还是以为大王会因为你的威势而束手束脚,被群臣裹挟不能行?” 嬴成蟜解下佩剑拍在案几之上,沉声发问:“你配吗!” 朝堂之乱,有嬴政镇压。 兵戈之乱,有嬴成蟜镇压。 无人能在当今大秦掀起动乱! 你吕不韦,也不能! 吕不韦摇了摇头:“本侯无意于大秦动乱,本侯也无能于大秦生乱。” “然,本侯只要还活着便会令得大王心生不满。” “大王或许无意令本侯自决,本侯却不愿大王厌弃渐隆,甚至连坐《吕氏春秋》。” 嬴成蟜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开口:“王兄厌弃于你,实属正常。” “换做本君是大王,也必当厌弃于你!” “但这不都是文信侯自找的吗?” (本章完) 第329章 文信侯意欲篡位为王乎?! 吕不韦坦然颔首:“确实是本侯自找的。” “本侯早知本侯会走到这般地步,但局势如此,本侯明知不可为却也不得不为。” “本侯早知本侯必死无疑,本侯也并无偷生之念!” “请长安君与王上放心。” 大肆提拔门客、党同伐异、把控朝政时,吕不韦就知道这必然会让他未来无法全身而退。 但彼时的大秦内部动荡、外有强敌,纵约之国两次伐秦,吕不韦必须要以极强的手腕将朝政完全把控起来,这才能集大秦之力对抗天下! 但凡吕不韦对大秦的掌控力弱上几分,大秦很可能已经亡了! 借赵姬之手挡回嬴政的加冠请求时,吕不韦也知道这触怒嬴政,成为嬴政处死他的原因。 但彼时的嬴政还没成长起来,夏太后也尚未驾崩,韩系外戚势力依旧极其顽强,吕不韦还需要时间去把刺拔干净,才能放心将权柄交给嬴政! 顶着嬴政的不满,布局逼死嬴成蟜时,吕不韦更知道这会让嬴政暴怒,让嬴政欲杀他而后快。 但人心隔肚皮,即便现在的嬴成蟜对王位毫无兴趣,谁又知道未来的嬴成蟜会否依旧如此呢?为了嬴政能安坐王位、无后顾之忧,吕不韦必须要除去嬴成蟜! 包括此次上谏不也是如此吗? 诸如此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吕不韦做了太多太多! 这也是为何嬴政只是申斥一番就让吕不韦心存死志的重要原因。 就连吕不韦自己都不觉得他能活! 嬴成蟜讥声道:“天下局势需要文信侯聚拢数千门客,整日商讨国家大事?” “天下局势需要文信侯继续将《吕氏春秋》传阅天下?” “天下局势需要各国使臣入秦之前先拜文信侯?” “天下局势需要文信侯名为戴罪实如权相?” 嬴成蟜身体微微前倾,很是挑衅的发问:“本君不明白天下大事,本君也不明白朝堂谋算。” “拜请文信侯给本君解释解释,这些事怎么就不得不为了?” “若文信侯不如此,我大秦就要亡了?” 吕不韦面色微沉:“你我皆当知,此皆小事尔!” “本侯所言的不得不为之事,乃是本侯在朝之际所为的那……” 不等吕不韦说完,嬴成蟜已断声驳斥:“谁与你皆知?” “本君不知!” “还请文信侯告本君,文信侯被罢相还家,为何还要聚拢数千门客整日商讨国家大事?” 被误解、被打断让吕不韦的心情变得并不顺畅,声音也冷了几分:“大王与长安君开疆扩土不休,世人多见我大秦日渐昌盛,本侯却倍感惶恐。” “本侯怎能不召集天下英才商讨如何稳固大秦内部局势,令得我大秦不因战而亡!” 嬴成蟜继续发问:“文信侯为何要将《吕氏春秋》传阅天下?” 吕不韦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吕氏春秋》存在疏漏,本侯自当广邀天下名士斧正之。” “本侯曾悬赏千金以改一字,今不过是延续昔日之举而已。” 嬴成蟜再问:“为何各国使臣入秦之后皆需要先行拜会文信侯,文信侯又在未禀大王的情况下与诸国使臣交流,甚至派遣门客往各国连横?” 吕不韦已经彻底不耐烦了,但看在嬴成蟜也支持宽政缓刑的份儿上,还是简略回答道:“为解大秦外交之困,为免大秦再临纵约攻伐之险!” 嬴成蟜略略颔首:“文信侯做了错事,害了王太后名节。” “然大王心念文信侯之功,故而只是罢黜相位,令文信侯归家反省。” “结果文信侯却没有半日用于反省,只是以《吕氏春秋》于天下间邀名。” “更以相邦自居,聚集门客商讨国策,并借助门客之手影响大秦。” “甚至光明正大的直接代替大王与各国使臣会晤,直接左右大秦的外交。” 吕不韦怒了:“长安君安敢污蔑本侯!” “本侯绝无此等想法!” 同样一件事,怎么从嬴成蟜嘴里说出来就变味了呢! 嬴成蟜看向吕不韦:“但文信侯所行所为却皆仍是在以相邦身份自居!” “这非只是本君一人的看法,更是大王的看法!” 吕不韦目露错愕:“大王亦如此以为?” “本侯之举怎会让大王有如此误解!” 嬴成蟜轻叹反问:“文信侯以为王兄真的是因为文信侯在朝期间的所作所为才动怒吗?” “本君与王兄都明白文信侯在朝之际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大秦,为了王兄!” “即便文信侯屡屡意欲杀本君,本君亦知这并非是私人恩怨,而是为了王兄的王位稳固。” “文信侯固然大权在握、权倾朝野,可雍城一战却足以助文信侯自辩。” “是文信侯自己想多了!” 如果嬴政真有心杀吕不韦,吕不韦活不到今天,嬴政更不会放任嬴成蟜来救吕不韦! 吕不韦眼中的震惊之色更甚,随之而来的是浓浓欣慰:“王上他……能理解本侯吗。” 对于吕不韦而言,这份理解比什么赏赐都更让他开心。 他倾注心血教养而出的孩子,懂他心意! 他为嬴政、为大秦所付出的一切都值了! 嬴成蟜笑道:“王兄终究是文信侯倾尽心血教导而出啊。” “王兄又怎会不理解文信侯的良苦用心?” 嬴成蟜认真的说:“于本君与王兄眼中,真正重要的恰恰是本君方才所说的那些事!” “王兄此番震怒也正是因为本君方才所说的那些事!” “文信侯,你越权了!” 吕不韦连连摇头:“本侯不过是不愿赋闲,想要用本侯生命最后的余晖再为大秦发光发热一番而已。” “本侯从来都没想过要回朝为相,本侯也没想过要把持权柄。” “大王何以因此而怒!” 吕不韦觉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吕不韦早已习惯了一言一行皆扯动天下的感觉,完全不觉得他有什么错。 身为退休老干部,本侯自费豢养大量人才陪着本侯一起思考国策,为国家做贡献,这有错吗? 身为作家,本侯把自己的书拿去给天下人看看怎么了? 那各国使者都找上门了,本侯为了大王的外交工作更顺利一点主动帮忙游说,有问题吗? 他哪里逾越了?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的,不要睁着眼睛乱说,退休老干部很难的! 嬴成蟜沉声发问:“《吕氏春秋·圜道》有言:百官各处其职、治其事以待主,主无不安矣;以此治国,国无不利矣;以此备患,患无由至矣。” “烦请文信侯教本君,此言何意?” 吕不韦如遭雷击,声音艰涩的开口:“各司其职!” 嬴成蟜略略颔首,肃然发问:“文信侯理应最了解此言之意。” “敢问文信侯,伱自己认为你的所作所为符合你现在的身份吗?” 吕不韦沉默了。 即便他不是戴罪之身,单凭他现在赋闲在家无官无职的身份,他就不应该用自己的影响力去改变大秦! 这和他自己的思想是背道而驰的! 一时间吕不韦心中的苦涩更甚了几分。 吕不韦连自辩的声音都更低了几分:“当今大秦看似烈火烹油,实则危如累卵。” “本侯固然已被罢相,但本侯却还是大秦的文信侯。” “本侯看到了问题所在,便理当为秦分忧!” 嬴成蟜却还是抓着吕不韦的双标行为不放,声音再度变得讥讽:“这个理由不错。” “王兄事必躬亲、彻夜批阅奏章时也总是会拿着种种理由搪塞本君。” “可文信侯明明在手捧《吕氏春秋》教大王,对大王不合《吕氏春秋》之举也从不吝上谏,结果轮到自己时就有种种理由?” 吕不韦再次哑然。 就在刚才,他还在因嬴政所行所举完全不符合《吕氏春秋》的思想而不满。 但吕不韦却没想到,就连他都在现实的压力之下不得不偶尔调整行为,去做一些不符合《吕氏春秋》思想的行为。 嬴政现在面临的压力难道就比吕不韦小了吗? 吕不韦又凭什么因为嬴政做了一些不符合《吕氏春秋》思想的行为就倍感失望呢! 嬴成蟜振聋发聩的喝问:“这《吕氏春秋》究竟是兴国之言,还是束缚王兄的无形枷锁!” 吕不韦焦声辩驳:“绝非如此!” “本侯从未想过用《吕氏春秋》束缚大王!” “《吕氏春秋》只是本侯为大秦寻找的治国之道!” 你可以随意抨击本侯,大王也可以随意恨本侯。 但你们不能因为本侯的所作所为就连坐本侯的思想! 嬴成蟜冷声反问:“你当你是谁?” “文信侯意欲篡位为王乎?!” 吕不韦豁然起身:“长安君怎能言说如此谋逆之言!” 嬴成蟜也起身而立,沉声开口:“《吕氏春秋·圜道》有言:令出于主口,官职受而行之!” “王兄早已言说《吕氏春秋》并不适用于当今大秦。” “王兄也曾言说当今大秦之要,在于一统天下!” “文信侯为何不受王令?!” “王兄更已令文信侯徙处蜀。” “文信侯为何再次违抗王令,意图自尽?!” “文信侯以为这大秦的王究竟是王兄,还是你文信侯!” (本章完) 第330章孩视秦王,你该当何罪?! 吕不韦张口欲辩,却艰涩难言。 在他看来,嬴政的理想绝对会导致大秦灭亡,所以他奋不顾身的阻拦嬴政。 然而诚如嬴成蟜所言那般。 大秦的王是嬴政,不是他吕不韦! 唯有嬴政才有资格命令百官,唯有嬴政才有资格确定大秦的目标! 他曾经只是大秦的相邦,现在更只是一名被论罪罢相的退休老头。 他有什么资格去为大秦确立治国之道?! 嬴成蟜犹嫌不足的继续扎心:“《吕氏春秋·圜道》又言:号令不感,则不得而使矣。有之而不使,不若无有!” 嬴成蟜指着吕不韦的鼻子怒道:“王有号令臣子却不受影响,就是王不能支使这些臣子了。有臣子却不能支使,那还不如没有!” “此言本君深以为然!” “文信侯自以为秦臣,可何曾在意过王兄的号令?何曾理会过王兄的理想?” “远的不说,就说今日,王兄令你徙处蜀,你竟敢擅自自尽!” “若本君是秦王,本君同样会厌弃于你!” “所以王兄罢伱相位、夺你仲父之称、除你食邑,可有半点错乎?” “如此于国无用之臣,不如没有!” 这番喝骂,嬴成蟜骂的真情实意。 就如伟人所说那般:一个桃子剖开来有几个核心?只有一个核心! 吕不韦被罢相之后的所作所为却是在动摇嬴政树立的核心思想。 吕不韦确实有着一腔好心。 但他的好心却做了错事! 战车可以慢慢前进,也可以狂飙突进,但却绝不能时快时慢、九浅一深的行进,那只会让战车散架! 吕不韦的声音多了几分颤抖:“大王尚年幼。” “每一名少年都会有开疆扩土、功盖先祖的冲动和愿望。” “可这是错的啊!” “长安君亦然明白,若大秦继续按照大王的理想前行,待到大王一统天下之日,就是大秦崩塌之时!” “本侯知道本侯的所作所为不合本侯的思想。” “可是本侯又如何能看着大秦踏入如此绝路!” “若大秦果真崩塌于大王手中,本侯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先王!” 嬴成蟜如果只是单纯的怒斥,不会让吕不韦的内心生出半点涟漪。 骂本侯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 但嬴成蟜却是在拿着吕不韦的《吕氏春秋》左右开弓,用力扇吕不韦的脸! 思想与行为的冲突让吕不韦倍感煎熬。 而更让吕不韦惊惧的是,他怕了! 他很怕嬴政有着和嬴成蟜一样的想法。 很怕嬴政认为《吕氏春秋》只是吕不韦给嬴政准备的一套思想囚笼,从此对《吕氏春秋》畏如蛇蝎! 嬴成蟜踏前一步,双眼死死的盯着吕不韦发问:“文信侯,本君就问你一句。” “孩视秦王,你该当何罪?!” 嬴成蟜直接扣了一顶大帽子在吕不韦的脑袋上。 吕不韦辩驳的声音却细弱蚊蝇:“本侯从未欺大王年幼!” 嬴成蟜的声音缓和了几分,竟轻轻点头:“文信侯确实从未因大王年幼就欺辱大王。” “所以本君才会愿意于此刻与文信侯长谈。” “然而文信侯果真未曾孩视过秦王吗?” 嬴成蟜看向吕不韦,肃声发问:“文信侯果真未曾将王兄视作自己的晚辈过吗?” 嬴成蟜双眼死死的盯着吕不韦。 一切铺垫都只是为了打开吕不韦的心防,获取吕不韦对嬴政的感情。 只有知道吕不韦对嬴政究竟有着怎样的感情,嬴成蟜才能对症下药! 在嬴成蟜灼灼的目光盯视下,辩才无双的吕不韦却沉默了许久。 他的后背渐渐佝偻了起来。 他的声音也变得苦涩:“本侯,有罪!” “姜赞,取酒来!” 在嬴成蟜的引导下,吕不韦不得不看向自己的内心。 他也得以发现了一个他早已发觉却不愿承认的真相。 他虽非嬴政生父,但却将嬴政视作了自己的晚辈,甚至是传承衣钵的孩子! 这是人之常情。 谁会对自己倾尽心血培养十余年的孩子没有舐犊之情呢? 可他是臣,而嬴政是君啊! 将嬴政视作自己的晚辈,这是对吕不韦思想的巨大玷污! 他不愿接受这个真相,他只想赶紧找一爵鸩酒毒杀自己! 姜赞惊声而呼:“主上!” “至少、至少吃顿饱饭再上路啊!” 旋即姜赞双眼满是愤怒的看向嬴成蟜:“长安君,是你赢了。” “但你终究是一位公子,可否存半点君子风范乎?” “我家主上为你大秦王室呕心沥血付出一生,更臂助先王登基。” “即便是念在你今日可被称一声公子的份上,你就不能留点口德吗!” “我家主上连一场体面的死亡都不配拥有吗!” 大量门客都目光愤怒的看着嬴成蟜。 虽然吕不韦从未帮过嬴成蟜什么,甚至想要害死嬴成蟜。 但吕不韦终究臂助庄襄王登基为王,嬴成蟜也因此成为既得利益者,何苦对吕不韦逼迫如斯! 你连一名敌国的相邦都能以礼待之、厚赠棺椁,为何对本国相邦却连半点体面都不愿给予! 即便是那些希望吕不韦去死的门客都在为吕不韦感到不值! 嬴成蟜无视了那一双双恨不能杀死自己的目光,回身落座后面露笑容:“文信侯无法否认。” “看来,是本君猜对了。” 吕不韦疲惫而坦然的看着嬴成蟜:“本侯自知僭越,自会以死谢罪。” 嬴成蟜却放声大笑:“僭越?” “哪来的僭越?” “是父王令王兄口称文信侯为仲父的。” “什么叫仲父啊?” “若不将王兄视作自己的晚辈,岂能是合格的仲父?” “文信侯未曾僭越,只是尊奉王令而已!” 吕不韦是一名贪求权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但在嬴政亲政之后吕不韦却迅速让出了权力! 吕不韦是一名理想主义者,为了实现理想奋不顾身。 但为了帮扶嬴政、引领大秦走上正确的道路,吕不韦却不惜玷污了自己的理想! 吕不韦声名远播、得各国尊敬。 即便嬴政真的要杀吕不韦,吕不韦也完全可以像廉颇、乐毅等人一样逃亡他国避难,但吕不韦就那么死了! 为什么嬴政是吕不韦私生子这个论点明明疏漏百出却流传深远? 因为吕不韦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一名忠臣、一名理想主义者的极限。 唯有将嬴政看做自己的晚辈,甚至是看做自己的孩子,才能解释吕不韦这一系列举动! 而今,嬴成蟜终于确认了吕不韦对嬴政的情感,甚至让吕不韦亲口承认了这一切! 嬴成蟜痛饮爵中酒,然后将酒爵重重顿在案几之上,朗声而笑:“所以文信侯会担忧王兄无法掌控大秦!” “所以文信侯即便被罢相也根本闲不住,一心想要为王兄寻找治国之道!” “这不过是父辈对晚辈的关切而已!” 吕不韦的脸色微微发红,怒声厉喝:“酒呢?!” “本侯的鸩酒呢?!” 吕不韦的内心被嬴成蟜一层层剥开。 每剥开一层,巨大的心理压力就接踵而来。 此刻的吕不韦只想捂住耳朵,立刻去死! 否则他必将死的更加彻底! 然而姜赞却沉默了,犹豫的看着嬴成蟜。 嬴成蟜身体略略迫前些许,诚恳的发问:“但文信侯可曾想过?王兄已经长大了。” “王兄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君王,他有了自己的理想,也有能力实现自己的理想!” “这恰恰证明了文信侯的教育是正确的。” “曾经的文信侯如父如师,而今的文信侯却应当如臣如父!” “文信侯要做的是帮助王兄善后、帮助王兄稳固未来的乱局,而不是改变王兄的理想!” “这才是一名合格的仲父该做的事!” 吕不韦很像是一名能力极强、个性极强、掌控欲极强的父亲。 绝顶的个人才智让他为孩子设计出了一个完美的未来。 假若嬴政是如刘禅一般的君王,那吕不韦或许能成为像诸葛亮一样可堪千古传颂的佐政贤臣。 可惜,嬴政不是刘禅,嬴政就是嬴政! 嬴政的个人才智不逊吕不韦分毫,更有着与吕不韦截然不同且更加恢弘的规划! 吕不韦曾感慨大秦容不下嬴政和嬴成蟜这两名人杰。 但大秦更容不下吕不韦和嬴政这两名人杰! 除非其中一人选择低头! 吕不韦迟迟没能等到那爵鸩酒,他只能无奈正视嬴成蟜的问题,沉声发问:“长安君此来是为了劝说本侯放下自己的思想,全力辅佐大王?” 嬴成蟜却摇了摇头:“恰恰相反。” “满朝朝臣都知道该怎么帮助王兄打天下。” “但唯有文信侯才能教王兄如何治天下!” “本君此来只是希望文信侯能好好活着,能继续完善你的思想,能解决大秦一统之后出现的各类问题。” “文信侯的思想不适用于当今大秦,但却大适于未来的大秦!” “这不只是本君的想法,也是王兄的想法。” 吕不韦原本如死灰一般的心再次焕发出些许生机。 大王并不是全盘排斥本侯的思想。 大王只是觉得本侯的思想并不适用于当下而已! 本侯依旧有机会将大秦改造成本侯设想中的模样! 嬴成蟜诚恳的看着吕不韦:“文信侯言称我大秦一统天下之日,便会是大秦崩塌之时。” “对此,本君深以为然。” “但在崩塌之前,王兄必定会拼尽一切的收拢一砖一瓦、巩固大秦!” “文信侯可忍心看着多年后的王兄捧着今日文信侯的著作,艰涩无措的管理大秦?” “文信侯可忍心看着彼时的王兄手握《吕氏春秋》却遇到了《吕氏春秋》上没有的问题,求教无门?” “难道只是因为王兄现在没想治天下、只想打天下,文信侯就要不辞而别,徒留王兄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未来的险境吗?” (本章完) 第331章 哪个老头经得起你这么熬啊! 嬴成蟜的声音在吕不韦脑海中勾勒出一副画卷。 时年六七十岁、两鬓斑白、满脸皱纹的嬴政终于倾尽一生心血率领大秦独战八方、扫平六合,将这个天下都攥于手中。 可等待他的却不是他想象中的盛世,迎接他的也不是休养生息、马放南山。 从民生、人心、钱粮到制度,偌大帝国浑身上下处处都是疏漏、处处都是破绽,摇摇欲坠。 吕不韦预测的问题接连爆发! 黔首民不聊生、故六国余孽蠢蠢欲动、天下各地揭竿而起! 垂垂老矣的嬴政不得不拖着腐朽的身躯去寻求治国之道,最终却只在旧书堆里找到了陈旧的《吕氏春秋》。 天下局势的变化让《吕氏春秋》已不再适用于那个时代。 但嬴政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只能举着《吕氏春秋》凑近面颊,用浑浊的老花眼一个字一个字的去诵读,然后用吕不韦为乱世大秦所准备的治国之道,去治理一统之后的天下。 他连死都不敢死! 他生怕他死后无颜面对大秦的列祖列宗! 想到这儿,吕不韦的心在颤抖,眼眶都微微发红。 吕不韦忍心吗? 那可是吕不韦含辛茹苦十余载所教导出来的学生。 是吕不韦视作自家晚辈、倾尽毕生心血所培育的衣钵传人。 吕不韦忍心看着如徒如子的嬴政未来面对那样的绝境吗? 吕不韦的声音中满是苦涩和悲戚:“本侯如何能忍心任由大王独自面对此难!” “自从发现大王的心意,本侯就在引导大王,无用!” “大王亲政当日,本侯依旧在劝谏大王,无用!” “及至被罢相之后,本侯还在劝谏大王,非但无用反倒是令得大王动怒!” 吕不韦攥紧了右拳,恨己不争的说:“本侯不愿,却无能为力啊!” “本侯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秦一步步走向崩塌。” “本侯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王距离绝境越来越近!” “本侯唯一能为大王所做的,唯有一死而已!” 清醒的人很痛苦。 清醒又无力改变大势的人更痛苦。 清醒且有能力改变大势却因情感而不得不自缚双手的人最为痛苦! 吕不韦真的尽力了。 但他能忍心用出来的方法却都没有任何用处。 道德下限约等于无的吕不韦还有方法改变局势,但他却又没办法把那些法子用在嬴政身上。 嬴成蟜轻声一叹:“本君懂你。” “灭韩一战后,本君数月难眠。” “每晚一闭眼本君就能看到一眼望不到头的残肢断臂站起身来,对着本君悲鸣、哀嚎、索命!” “本君不喜战争,本君更不喜杀伐。” “本君平生所爱,不过游山玩水、溪边垂钓、畅享美味!” 姜赞等人看向嬴成蟜的目光有些古怪。 你觉得这话我们信不信? 吕不韦的目光也转向嬴成蟜。 这话,他是信的。 嬴成蟜对待黔首的态度可谓异类,一个真正把黔首也当成人来看待的权贵不可能是个嗜杀之人! 满饮爵中酒,嬴成蟜萧瑟的笑了笑:“本君厌恶战争、渴望和平。” “但既然王兄已经决定了现阶段大秦的目标是一统天下,那我等就理应配合。” “本君唯一能做的就是为王出征,以本君之能,用更加残酷惨烈的战争为天下尽早换来和平!” “用斗争换和平,用大乱换大治,用严刑峻法换宽政缓刑。” “在这一点上,文信侯不如本君。” 吕不韦看向嬴成蟜,声音复杂的说:“若你我还同殿为臣,本侯当讦长安君为曲意逢迎之佞臣!” 按照《吕氏春秋》的思想,臣子应该直言上谏,告诉君王这是错的。 而不是明知君王是错的,还助纣为虐! 嬴成蟜笑了笑:“但本君不只是臣子,本君更是大王之弟。” “文信侯也不只是臣子,更是大王仲父。” “王兄这辈子很苦,他能信任的人不多。” “且王兄选择的路固然艰难又危险,但那并不是错的!” “若伱我都不助王兄,王兄又还能信谁?” 嬴成蟜可以马放南山,自己跑去钓鱼。 吕不韦也大可饮鸩自尽,去开始一场新的冒险。 但嬴政怎么办? 大秦怎么办? 吕不韦沉默许久之后,终于缓声开口:“仅仅只有一套治天下的理论,远不够挽救未来大秦之倾。” “想要将忠、孝、礼等新的治国思想融入民众内心,至少需要数十载时间。” “本侯所思非一朝一夕便可竟功之举,也并非随时可用的应急之策。” “唯有于现下便开始构筑根基,未来大王欲用本侯之策时方才有米可炊。” “然而诚如长安君所言,本侯已被罢相,不该再对大秦施加任何影响。” 吕不韦已经动摇了。 他相信嬴成蟜能看得出自己求死之心已不坚决,也愿意收敛锋芒,不再影响大秦。 但他需要嬴成蟜给他一个承诺。 在吕不韦被罢相、无法影响大秦和嬴政的这段时间里,嬴成蟜理应为未来治天下提前做出布局! 否则吕不韦的苟且偷生又有什么意义? 亲眼看着嬴政和大秦陷入无法挽回的绝境吗? 然而嬴成蟜却是认同点头:“文信侯所言甚是。” “在打了几十年天下后突然开始治天下,何其难也!” “所以本君方才不顾一身伤痛,疾驰来追文信侯。” 嬴成蟜拱手一礼,诚恳的说:“以本君之见,唯有文信侯方才有能力助我大秦完成如此转变。” “有着数十载时间思虑,想来文信侯定然能想出良策!” “大秦的未来,就拜托文信侯了!” 吕不韦:??? 吕不韦人都麻了! 不止扣了本侯的退休金,还把所有工作都交给本侯? 有你这么压榨退休老干部的吗! 吕不韦只能挑明道:“本侯之意,乃是于本侯不便行事之际,请长安君教养人才、劝谏王上、推行忠孝、宽政缓刑!” 嬴成蟜毫不犹豫的摇头:“三年前,本君曾于新郑城得见一大才,此人乃是故韩公子非。” “此人言称:如欲以宽缓之政,治急世之民,犹无辔策而御马,此不知之患也!” “本君虽然极厌恶严刑峻法,却也深以为然。” 嬴成蟜沉声道:“所以本君不止不能提前为文信侯扫平前路、铺设基础,本君甚至还要举荐公子非入朝为官,以更严苛的律法最大化攫取大秦的力量!” 吕不韦惊声道:“若如此,我大秦的弊病会更重。” “无论大秦能否一统天下,无论大秦是否在进行外战,不出四十年,大秦必亡!” 嬴成蟜略略颔首:“本君知道。” 吕不韦不敢置信的追问:“那长安君还要举荐此等人入朝为官?!” 嬴成蟜认真的说:“当今天下乃急世也。”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策。” “唯有以严刑峻法凝聚举国之力,我大秦方可用最快的速度一统天下!” “也唯有以最快的速度一统天下,我等方才能有更长的时间去治理天下。” “如此,我等才有机会于我们这一代人彻底戡平内乱,以图万载之大秦!” 吕不韦心中尽是惊骇:“长安君可曾想过,那可是一统天下!不是攻灭一两个小国!” “若是我大秦未能于大王一朝一统天下,该当如何?” “若我大秦尽起民力却未能于数十年内一统天下,该当如何?” 嬴成蟜淡声道:“今大秦一统天下之敌,不过楚、赵、燕、齐而已。” “本君已灭二雄,何惧再灭四雄?!” 嬴成蟜说的笃定又淡然,吕不韦的心肝却都在颤抖。 疯了! 吕不韦本以为嬴政很疯狂,嬴成蟜虽是政敌却可为同志。 但现在看来,嬴成蟜比嬴政疯的更彻底! 吕不韦连连摇头:“本侯本以为大秦一统天下之日便是大秦崩塌之时。” “然今日本侯方才发觉,本侯想的还是太过保守。” “大秦之危,危在旦夕!” 嬴成蟜认同颔首:“本君深以为然!” “但万幸我大秦还有文信侯。” “文信侯可愿为王兄与本君善后否?” 吕不韦很想骂人。 本侯想让你帮本侯提前打好回朝施政的基础。 结果你却打算留给本侯一个更烂的烂摊子? 哪个老头经得起你这么熬啊! 本侯的骨髓油都得被你熬出来! 然而拒绝的话怎么就那么难说出口呢? 嬴政迫切的需要他,这比任何封赏都更让吕不韦满足! 吕不韦目光微偏,声音也有些复杂:“本侯亦不敢言有策治未来之天下。” “且若无数十载的引导,本侯之策或许根本无法施展。” “本侯若继续苟且偷生,或许只是令大王多几十载厌恶,愧食数十载秦粟而已。” 嬴成蟜笑了:“若我大秦果真能于王兄一朝一统天下,王兄必当为世人眼中的暴君。” “本君亦会是世人眼中的佞臣、杀才。” “那又如何?” “我等所为皆是为大秦、为天下!” “我等问心无愧!” 嬴成蟜举爵邀饮:“本君甘为佞臣、甘为杀才。” “文信侯可愿为国蠹否?” 姜赞等所有门客齐刷刷的看向吕不韦,目光之中尽是紧张。 吕不韦沉默许久之后,终于缓缓抬起酒爵: “敬大秦、敬天下!” 嬴成蟜畅快大笑: “敬大秦、敬天下!” (本章完) 第332章 成也长安君,败也长安君! 三日后。 咸阳城东二十里。 万余车马停驻于此、安营扎寨。 打眼一望,无边无沿! 且虽然此地聚集着数万人,但整体气氛却颇为沉凝。 若非整片营帐杂乱无章,险些要让人误以为有重兵即将强攻咸阳城! “文信侯的车队已至前方五里!” 随着一名仆从策马而回、朗声高呼,营帐区被唤醒,响起阵阵故作惊喜的呼声。 “文信侯终于来了,二三子,齐齐相迎啊!” “文信侯此来定是为还朝而来,我等必当代为鼓噪!” “不错!我等必将追随文信侯一道,匡扶大秦!” 一名名衣着华贵之人走出营帐,朗声吆喝着向道路两侧汇聚而去。 遥望这遮奢场面,嬴成蟜啧声道:“至少也得有一万五千人。” “即便刨除仆从侍女也当有数千门客聚集于此。” “无令而聚众,此乃大罪也。” “顶着被论罪下狱的风险也要来送文信侯入蜀。” “文信侯不愧是文信侯!” 大秦五人以上无令而聚就是犯罪,更遑论是无令而聚万余人力。 如果嬴政动真格的,所有前来迎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被砍手剁脚城旦舂。 而组织聚众者更是死定了! 吕不韦笑了笑:“长安君莫要打趣本侯了。” “他们不是来送本侯入蜀的,他们是来送本侯入土的!” “这就是择人论才不论德的下场!” “希望大王也能看在眼中。” 吕不韦早就料到他这一路不会顺利。 眼前的这一幕倒是正好再给嬴政上一课。 嬴成蟜问道:“文信侯意欲如何处理?” 吕不韦淡声回答:“本侯既然答应了长安君安分守己、不再影响大秦,便会重诺。” “本侯不会见他们,也不会再见任何门客。” “令家仆驱逐便是。” 嬴成蟜看向那一双双如狼一般的目光:“驱的动吗?” 吕不韦露出一丝轻笑:“这就要劳烦长安君了。” 嬴成蟜笑而摇头,将一枚小印交给家仆,随口吩咐:“持本君印信回府,传令本君家兵来此护卫!” 车队继续前进。 待到离得近了,数千名门客在孙宁的带领下向车队走去。 然而一众家仆却拦在了孙宁面前。 卫安拱手一礼:“诸位请回吧,家主不见人。” 孙宁眉头紧锁:“敢问尊家主可是文信侯?” 卫安颔首道:“正是!” “家主一路疲敝,不愿见客,诸位请回吧。” 孙宁用力推着卫安,口中怒斥:“我等皆是文信侯门客,文信侯怎会不见我等?” 然而孙宁使尽了力劲却没能将卫安推开! 孙宁顿时瞪大了眼睛:“放肆!尔安敢以下犯上!” 卫安沉声道:“家主不见客!” 孙宁怒声厉喝:“本官不信!” “定是你等卑贱之徒挟持了文信侯,方才不敢让我等得见文信侯!” “二三子,拔剑!” “仓朗朗~~”随着一阵仓朗之音,大量门客拔剑出鞘,眼瞅着就要武装突进! 就在此刻。 二百余名骑士策马狂奔而来,口中厉喝:“谁人胆敢对我家主上拔剑!” 战马毫不留情的冲散所有门客,最终停驻在车队周边。 身上缠满绷带的八夫翻身下马,一双择人欲噬的目光扫向四周,冷声发问:“就是尔等意欲对我长安君府拔剑?” 被八夫的杀气所迫,孙宁慌的下意识退后一步。 但下一瞬孙宁就因此脸色一变,心中浓浓羞愧演变成为恼羞成怒,反倒是往前走了两步:“我等乃是文信侯府上门客,听闻文信侯途径此地特来拜谒。” “这些卑贱奴仆却不准我等靠近。” “难道这些卑贱奴仆是奉了长安君之令?” “是长安君有意暗害文信侯乎?” 周焕等人也齐齐鼓噪:“不错!王令仅仅只是令文信侯徙处蜀,长安君安敢控制文信侯!” “杀穿他们,救出文信侯!” “若长安君以为我等错了,那就一起去大王面前辩个清楚!” 鼓噪之声渐隆,八夫几近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但卦夫的表情却很平静。 解下腰间佩剑,卦夫信手将其扔给了孙宁:“既然你有此心,本大夫便成全了你。” 下意识的接住佩剑,孙宁有些懵逼:“伱意欲何为?!” 卦夫上前几步,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等不是要杀穿我等,向我家家主问个清楚吗?” “来!” “往这儿砍!” “就是这儿,只要一剑砍下去,本大夫便是不被斩断头颅也会喷血而死。” 看着卦夫头顶的爵位板冠,孙宁握剑的右手在颤抖。 若是说这话的是卫安,那杀就杀了。 杀个仆从而已,多交罚款便是。 但卦夫不同。 身为嬴成蟜的左膀右臂,每次嬴成蟜冲杀时,卦夫都会护卫在嬴成蟜身侧,即便他没有刻意积累功勋,其爵位已至第七级的公大夫! 这是什么概念? 见县令、丞揖而不拜! 再向上升一爵便是正儿八经的高爵者! 身为一名无爵外客,孙宁若是真的当众杀了卦夫,以命抵命都不够赔的! 更重要的是,嬴成蟜前几天才带着这群家兵杀穿了万余伏兵。 今日孙宁一方确实人多势众,但他们却都没有着甲,真论战斗力,完全比不上韩成所率的万余乱军。 一旦孙宁斩落此剑,他恐怕根本等不到法律的惩处,当场就会被这群家兵给砍了! 卦夫突然怒喝:“砍啊!” 孙宁被吓的一个哆嗦,惊慌后退。 卦夫阔步上前,伸手夺回佩剑,一脚将孙宁踹翻在地。 “哎呦!”孙宁失声痛呼,以违反力学原理的速度迅速向人群之中翻滚而去。 卦夫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懦夫!” 八夫趁势怒喝:“战又不战,退又不退。” “尔等意欲何为!” 二百余家兵齐齐怒喝: “退!退!退!” 两百余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家兵毫不遮掩的释放着自己的杀气。 站在前面的门客们循着生物本能,踉跄后退,引得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门客也不得不向后退去。 只是半刻钟的时间,道路便畅通无阻。 八夫卦夫等家兵翻身上马,沉声而喝:“护卫家主,西行!” 放下车帘,收回视线,吕不韦对着嬴成蟜举爵邀饮:“多谢!” 嬴成蟜也笑着举起酒爵:“又一个人情。” “文信侯记得还!” 马车之内,嬴成蟜和吕不韦谈笑饮酒。 马车远处,熊启却是慨然长叹: “成也长安君,败也长安君!” 韩系外戚牵扯了吕不韦大量精力,是吕不韦掌权路上的坚定绊脚石。 吕不韦接连对嬴成蟜布下的杀局更让嬴政对吕不韦极其不满。 在熊启看来,吕不韦落到今日下场,嬴成蟜有着突出贡献。 然而就在熊启等人冒着巨大风险造势许久,逼的吕不韦终于亲自举起鸩酒之际,却是嬴成蟜一箭射掉了吕不韦的鸩酒,救下了吕不韦的性命! 此番三人聚拢吕不韦的旧日臣属,意欲携大势裹挟吕不韦进入咸阳城,亦或是就地起事、黄袍加身,一同逼反吕不韦和嬴成蟜二人! 结果又是因为嬴成蟜,让孙宁等人连吕不韦的面都没见到! 嬴傒眉头紧锁,声音中带着薄怒:“长安君究竟意欲何为!” “救下文信侯对长安君可有半点好处?” “长安君何必为了文信侯付出如此!” 吕不韦绝对是大秦宗室的大敌。 结果身为当今大秦宗室的牌面人物,嬴成蟜非但不助吕不韦赴死,反倒是救吕不韦于将死? 这岂不是对大秦宗室的背叛! 熊启摇了摇头:“文信侯只要还活着,就能与长安君造成制衡,令得长安君不能于朝中一家独大。” “对于无意高位的长安君而言,他确实需要文信侯活着。” 略略回答了嬴傒这个浅薄的问题后,熊启满是无法理解的说:“此番能救文信侯的仅有长安君一人。” “然而最不应该出手搭救文信侯的也正是长安君!” “他半点都不怕大王猜忌吗!” 熊启想到嬴成蟜可能会帮吕不韦说几句好话,但熊启万万没想到嬴成蟜宁可明抗王令都要去救吕不韦。 看看这两个人的身份吧。 嬴成蟜,当今大秦第一大将! 吕不韦,昔日大秦第一权相! 一名接连灭国、战无不胜、拥有王位顺位第一继承权的大将违抗王令千里驰援,去挽救一名在朝中享有巨大声望、门客数千、精通政务却被君王厌弃的权相。 谁看了谁不觉得这是要造反的前兆? 但偏偏,嬴成蟜就这么干了! 李斯心情复杂的说:“长安君很可能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亦或者说,长安君根本就想不到这些问题。” “他可能只是觉得文信侯于国有用,他就去救了,仅此而已。” 熊启像是吃了翔一样满脸难色。 如果嬴成蟜的想法就那么简单,那他们三人几次秘会商议岂不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李斯的这个猜想确实有可能就是真相! 压下心中无语,熊启沉声发问:“局势发展至此,两位可还有良策否?” 李斯起身道:“长安君庇护文信侯之心十分坚决。” “哪怕大王果真有心要是杀文信侯,想来也会给长安君一个面子。” “除暗杀文信侯之外,本卿已无良策。” “但暗杀文信侯的代价,本卿付不起。” “所以本卿不会再有任何举动。” 还问策呢? 就凭嬴成蟜这股子坚定劲儿,哪怕是嬴政明令吕不韦自杀,嬴成蟜估计都能保吕不韦一命! 局势发展至此,李斯再无良策。 索性迅速抽身,以求自保。 拱手一礼,李斯沉声道:“本卿先行告退,二位慢聊!” (本章完) 第333章 那可是本君打了两年的窝! 熊启慨然道:“李上卿所言不虚。” “谁能想到长安君会坚决如此啊!” “可惜了。” 局势已经发展如此,他们若是还想除掉吕不韦就必定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但为了回朝之日遥遥无期的人而付出过多的代价却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最后深深看了眼吕不韦马车的方向,熊启也拱手一礼:“告辞!” 三架马车借着密林的隐蔽,向着三个方向悄然行去。 但三人内心在思考的事却完全一致! 通过这一次嬴成蟜的千里驰援,三人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虽然嬴政才是秦王,嬴成蟜只是长安君。 但嬴成蟜要杀谁,嬴政只会欣然应允。 嬴政要杀谁,嬴成蟜却有机会保他一命! 一份嬴成蟜的友情或认可,就是一张切实有效的免死金牌! 透过车帘遥望吕不韦的马车,李斯手指轻轻敲击案几,口中喃喃:“如何才能与长安君交好呢?” 三人心中思虑着同样的问题。 但三人却不知他们的行动已被候者尽数收入眼中! 皮管于林中迅速穿梭,最终爬上一座小山坡,低声开口:“启禀大王。” “上卿斯、昌平君、渭阳君已散。” “散开之前,三人均未曾派出人手再传命令。” 嬴政淡声道:“倒是机警!” “可曾查出刑獠究竟是谁人所派?” 李斯三人的所作所为大部分都已被嬴政发觉。 事实上,李斯三人自己也在故意对外泄露一些情报。 因为李斯三人从来都没想过能在嬴政的眼皮子底下完全藏住自己的行举! 而且,何必要藏呢? 臣子之间互相争斗是免不了的,恰恰因为臣子之间互相争斗、互相制衡,方才可以让君王更加放心。 臣子们豁出命去争的一切,都不过是君王随手可以给予的权柄而已。 而他们在争斗过程中所做出的些许违法行为和对权力的贪婪也都会成为君王手中的把柄,让君王可以更安心的使用他们。 只要在潜规则之内,臣子们斗的越凶,君王也就越好拿捏他们。 李斯三人唯一逾矩的行为,便是雇佣刑獠暗害燕丹! 皮管摇了摇头:“此人妻、子皆已亡,难以询问。” “目前只能查到赵相郭开府上。” “臣等也尚未查出究竟是谁人令刑獠去害燕太子的。” 刑獠不是秦人,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赵地。 但大秦候者在赵地的眼线却不多,很难查到更切实的情报。 嬴政微微皱起眉头:“若果真是郭开所为,刑獠的家眷就不会惨遭毒手。” “继续查!” 皮管当即拱手:“唯!” 嬴政的目光又看向孙宁等外客,眸光多了几分冰冷:“无令而聚众,乃大罪也。” “所有今日来此的朝臣,尽数黜落五百石。” “若黜落之后秩不足五百石者,逐出朝堂,城旦三月。” “无官无爵之客,城旦两岁!” “蒙侍郎,将所有聚集于此之人尽数记录下来。” 蒙恬听的暗自咂舌。 五百石可不是个小数目! 上卿和郡守也不过是秩两千石而已,孙宁的谏议大夫之职秩不过六百石! 向下罢黜五百石后,这些人无论现在身居何职都可以和上朝说再见了。 更重要的是,嬴政需要所有参与者的人员名单! 上了嬴政的黑名单不一定会死,但除非此人乃是当世大才,否则这辈子都别想再晋升一步。 不过,他们罪有应得! 若非是为了避免外客恐慌,他们理应承担更重的惩处! 所以蒙恬毫不犹豫的拱手一礼:“唯!” 随着侍郎们入场,孙宁等人再不敢放肆,只能苦涩的接受登记。 但吕不韦的车驾却停了下来。 车门开启,吕不韦迈步下车,对着四面八方逐一躬身拱手。 嬴政坐直了身子,看向吕不韦的目光中尽是错愕。 “这是仲父?” 在嬴政的记忆中,吕不韦虽然年近六旬,但却精明、强干,精力充沛不逊青壮,毫无道德底线又奸计百出。 没有任何难题和任何敌人能够压弯吕不韦的脊梁! 他总是那么坚定、那么睿智、那么淡然。 但此刻呈现在嬴政眼中的吕不韦却真的变成了一名年近六旬的老丈! 他的两鬓已经斑白,脸上有了皱纹和老年斑,一双眼眸也不再淡然,反倒是有了一丝……胆怯?! 他就像是一名年迈不再中用,甚至连智能手机和电视机都不会用了的老父亲一样,没了昔年对子女的严厉指教、一言九鼎,却多了生怕给子女添麻烦的小心翼翼和紧张忐忑。 嬴政猛然放下车帘,攥紧窗框,轻声自语:“装的,都是装的!” “他不可能变成这样!” “王弟已与其一路同行数日,寡人却未曾派人申斥王弟,他定然能明白寡人并无杀他之心。” “他没有理由再做出如此姿态。” “他定是知道寡人就在附近,故而特意如此作态!” “寡人宽厚,留他一命,他却意欲攻寡人之心?” “其心可诛!” 嬴政对自己说了很多。 但吕不韦那尽显老态的身影却在嬴政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当权力争斗的阴霾散去,嬴政心中对吕不韦难道就没有一丝感情吗? 虽然仅有一丝,但终究是有的。 嬴政心中的涟漪完全无法平静,只能恼怒的喝令:“将长安君给寡人叫回来!” “余下的路,让文信侯自己走!” 没多久,一行车队就迅速抵至此地。 嬴成蟜小心翼翼的下了车,看着面前双马拉乘的车驾露出笑容:“王兄!” “你果然来了!” “来就来呗,何必换个小车呢?” 嬴政冷声而喝:“上车!” “恁多废话!” 嬴成蟜:(︿) 扁了扁嘴,嬴成蟜‘哦’了一声,乖巧的爬进了马车。 看着在自己面前正襟危坐的嬴成蟜,嬴政有心想要训斥几句。 但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关切:“伤可好些了?” 嬴成蟜顿时又露出笑容:“王兄放心,都好的差不多了!” 谁承想,车窗外竟然传来夏无且的声音:“长安君去时疾驰,车辆颠簸间伤口难以愈合。” “更因开重弓而崩裂了四处伤口和缝线。” “回程路上依旧与文信侯饮酒不休,大不利于康复。” “现下长安君的伤口堪堪结痂,距离痊愈仍遥遥无期!” 嬴成蟜顿时就怒了:“怎么哪儿都有你?” “没见本君与王兄商谈要事呢吗?” “王兄,此人无令而靠近王驾,大罪!大罪啊!” 嬴成蟜:(艹皿艹) 嬴政:( ̄^ ̄) 嬴政冷声道:“难得啊。” “明抗王令、视《秦律》如无物的大秦长安君,竟然还能记得清楚《秦律》,甚至指出旁人的违律之处?” “寡人是不是应当重赏于你?!” 嬴成蟜:( ̄ω ̄;) 嬴成蟜讪讪赔笑:“一码归一码嘛。” “弟的身体弟最清楚,这缝合之术还是弟研究出来的呢,弟能没点轻重吗?” 嬴成蟜瞬间就老实了,但嬴政却怒气依旧:“伱所谓的了解自己的身体,就是令得伤势久久难愈?” “你所谓的知轻重,就是以重伤之躯开重弓?” 嬴政撩起车帘,温声吩咐:“有劳夏太医多多看护长安君。” “若是长安君再有不利于养伤之举,寡人准你即刻阻止。” “此乃王令!” 夏无且轰然拱手:“唯!” 刷完眼熟,夏无且不再多言,自觉退去了远处。 放下车帘后的嬴政却重归怒色:“明明已经重伤却还敢开重弓,你意欲何为?” “若是再敢违抗王令,寡人定夺了你的爵位、免了你的官职,填了你的鱼窝!” 说起免爵时嬴成蟜一脸的无所谓,免就免呗,好像没被免过似的。 说起夺职时嬴成蟜甚至还有点小窃喜。 但你要封本君钓鱼的窝子? 那可是本君打了两年的窝! 本君自己还一杆都没钓呢! 嬴成蟜顿时满心冤屈的为自己辩解:“王兄你不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啊!” “你当弟想开重弓吗?” “文信侯的鸩酒都已经到嘴边了,弟即便是令家仆高声吆喝也无法阻止文信侯饮鸩自尽。” “弟能怎么办?只能开重弓射掉那酒爵了。” “不然弟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嬴政瞳孔微缩:“他果真要饮鸩自尽了?” 嬴成蟜点头道:“不止是要饮鸩自尽,而且态度很坚决。” “弟苦劝许久方才打消了文信侯的自尽之心。” “弟为大秦了挽回一名大才,王兄不说重赏弟一二,还要申斥弟?” 嬴成蟜捂住心口:“弟可真是太伤心了!” 嬴政无语的瞪了嬴成蟜一眼:“你明抗王令之事还没过去呢。” “安敢嬉皮笑脸!” 嬴成蟜不再胡闹,笑着说:“文信侯答应会收敛锋芒,不再豢养门客,也不再将他的著作传阅天下,更不会再见他国使臣。” “他会安安稳稳的在蜀地编修著作,留待未来的大秦取用。” “大兄若是怕人误会,无须再理会文信侯便是。” “弟会时不时给文信侯送些钱粮,不至于令文信侯因食邑被夺而日子凄苦。” 吕不韦确实是极其优秀的大商人。 但他不可能以侯爵之尊再去经商。 且大肆经商又何尝不是不安分的一种形式? 嬴政欣慰而笑:“善。” “乃兄倒是想看看,文信侯接了你送的钱粮后会是什么表情。” “也不知他会否彻夜难眠!” 瞧瞧寡人的王弟,多善良的好孩子啊! 仲父你昔日竟然想害死这么好的孩子,现在却还要靠着这个孩子的钱粮过活。 羞不死你! 愧不死你! 细细品味了一番胜利的感受后,嬴政不再去想吕不韦,而是转而发问:“王弟如此坚决的救援文信侯,是以为我大秦未来还需要依靠文信侯的思想治国?” 嬴成蟜略略颔首:“不错。” “但那是未来才需要考虑的事。” “弟并不认为文信侯的思想适合当今大秦。” “弟囊中有一大才,其心中所想方才是治当今大秦的良策!” (本章完) 第334章 唯有鲜血才能滋润西北的漫天黄沙! 嬴政欣然颔首:“韩非之思,确实于大秦有大用。” “更难能可贵的是韩非之思十分符合乃兄心意。” 嬴成蟜:??? 你知道韩非在我府上,我不惊讶。 但你怎么知道我要举荐的人是韩非?! 难不成李斯截胡了? 嬴政满是欣慰的看着嬴成蟜:“得此大才为臂,乃兄心中诸多烦扰迎刃而解。” “此人所谏的‘事在四方,要在中央’之策更能让寡人轻松些许。” “王弟有心了!” 韩非的诸多谏言都正中嬴政的好球区。 这让嬴政不由得心生感动。 当然,他这份感动并不是给予韩非的,而是给予嬴成蟜的! 寡人的王弟,懂寡人! 嬴成蟜的笑容多了几分迷茫:“是、是吧?” “弟第一次见外叔大父(外叔祖父)所著的文章就以为他必然能为王兄分忧。” “外叔大父之策相较于文信侯之策更加激进,却更能辅佐王兄去实现目标。” “也更能攫取我大秦的力量,助我大秦一统天下!” 听王兄这话,似乎王兄觉得韩非是本君举荐的? 难道本君忙忙碌碌间忘了此事? 但不对啊! 本君还没调教好韩非呢,怎么会将其举荐给王兄? 嬴政畅快大笑:“不错!” “得此大才,我大秦一统天下必将愈发轻松!” 听着嬴政直抒胸臆的笑声,嬴成蟜迅速收敛心神,给嬴政泼了一盆冷水: “外叔大父之思确实更适合当今之大秦,但仅有部分是可以长期施用之策。” “若长期照搬外叔大父的思想,大秦必乱!” 嬴政微微皱眉:“王弟之言,有些夸张了。” 嬴成蟜摇了摇头:“半点都不夸张。” “外叔大父之策原本是为故韩准备的策略。” “近几十年的故韩是何等局势,王兄最为清楚。” “所以外叔大父所谏之策的立足环境是——” “不进则亡!” “此乃是用于急世的急策!” 韩非的思想对于大秦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甚至影响了这片大地两千余年。 但归根结底,韩非所有思想都是为了故韩而考虑的。 对于亡国就在旦夕间的故韩而言,它需要一副猛药,韩非就送上了这副猛药。 但有病的时候才需要吃猛药。 病好了之后还继续逮住猛药当饭吃,你不死谁死! 嬴成蟜沉声道:“外叔大父之思适用于坚决外战之际,不惜一切代价只为开疆扩土。” “反观文信侯的思想则是以巩固内政、内蓄钱粮为主,以战争为辅,更适用于相对平缓的时期,” “我大秦不能一味鏖战,还需要蓄养民力,否则大秦必不稳也。” “所以弟方才苦苦留住了文信侯的性命,以便于我大秦随时调整政策。” 嬴成蟜眉头微微皱起:“且仅仅只有两种治国之道还是不够的。” “弟还需要更多的治国之道,以便于触类旁通、互相补足,应用于各种各样的局势!” 嬴政有些无法理解嬴成蟜的想法:“我大秦为何不能长期施用韩非之策?” “虽然寡人也不喜战争,不愿见生灵涂炭。” “但战争可以给予我大秦将士们以爵位、官职、土地和尊严。” “我大秦上下皆一心求战,若内有弊病自当外战以解!” 战争是大秦的主旋律。 结果嬴成蟜竟然却说一味的战争会导致大秦动乱?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大秦如果不发起对外战争以抢夺粮草、消耗人口,大秦都快吃不起饭了! 战争!不停的战争!唯有鲜血才能滋润西北的漫天黄沙! 除非赏赐不到位,否则嬴政不能理解为什么战争会让大秦不稳。 嬴成蟜无奈的说:“但膏腴之地是有限的啊王兄。” “将士们战争是为了获得封赏,但我大秦若是将蛮荒之地封给他们,他们还会愿意死战吗?” 嬴政不由得陷入思虑。 当今华夏的开发程度还很低。 未来丰饶富庶的江南地区现在都还是蛮荒无人区,要历经两汉的不断开发,直至三国时期才能在东吴的大力开发下勉强赶上天下平均值。 巴蜀、蓟等地区能相对好一点,但却也好不了多少。 将士们会愿意为了这些地区的田亩而去出生入死吗? 嬴成蟜继续说道:“王兄,弟问伱。” “将士们获得田产、爵位、钱粮为的是什么?” 嬴政当即回答:“自是为了过上好日子!” 嬴成蟜反问:“一味求战、一味弱民强国的制度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吗?” 嬴政微微皱眉:“如何不能?” “乃兄即便任用韩非之策,也必不会苛待将士们!” “只要将士们敢战,乃兄必不吝厚赏!” 嬴成蟜无奈的说:“王兄,像你一样将工作视作生命的人少之又少。” “将士们需要将这些赏赐转化为旁人的羡慕,转化为美食美酒、娇妻美妾,转化为女闾里的那首曲儿!” “相较于更多的食邑,弟更渴望能去溪边垂钓一番。” “赏赐只是实现过上好日子的手段,而不是过上好日子本身。” “且若长期以外叔大父之思治国,那些赏赐迟早也会因违律而被罚没,将士们拼死拼活那么多年,结果什么都没得到。” “民心如何安?” “大秦如何稳?” 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那么多远大的理想。 他们只是渴望老婆孩子热炕头而已。 为了吃饱饭,他们会愿意把脑袋别到裤腰上跟着主将去厮杀。 但厮杀过后,你却还是不能让我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甚至还要让我的父亲和我的孩子跟我一起把脑袋别到裤腰上跟着你继续厮杀? 更可恶的是,就因为我随地吐了一口痰,你就把我拼死拼活换来的爵位田产给罚没了? 那我不是白拼命了吗! 嬴政不由得陷入沉吟之中。 许久之后,嬴政方才缓声道:“兄以为弟所言是错的,但乃兄竟无以辩!” “只因乃兄距离黔首太远了,乃兄并不知道黔首们心中究竟有何诉求。” “幸得王弟提醒,否则乃兄或已令得黔首怨怒却还误以为乃兄是在施恩于民!” “乃兄得闲了便会多于内史郡走一走,去真切听听黔首所求。” 相较于原本历史,嬴政提早十余年做出了一个决定。 要加大力度越过奏报直入民间。 要坚决杜绝关起门造车、拍脑袋决策。 要密切联系黔首、深入了解黔首,想黔首之想、思黔首之思。 要根据真实的民心、人性、国情来调整国策! 嬴成蟜放松的笑道:“大兄能想明白就好。” “待得王兄走访民间之际可以知会弟一声,弟乐意陪同。” 嬴政笑而颔首:“你这竖子惯会给乃兄增负。” “届时便是你想跑都跑不了!” 嬴成蟜并不准备让嬴政现在就改变国策,只是想趁着嬴政还年轻的时候就先给嬴政种下一颗改制的种子。 见种子已经种下,嬴成蟜不再继续摆弄,而是扯开了话题:“外叔大父有一言,对弟大有启发。” 话题转变,嬴政也收拢思绪,好奇发问:“何言?” 嬴成蟜沉声道:“偃王行仁义而丧其国,是仁义用于古不用于今也。故曰:世异则事异……共工之战,铁铦短者及乎敌,铠甲不坚者伤乎体。是干戚用于古,不用于今也。故曰:事异则备变。” 嬴政尚未看完韩非的著作。 听得嬴成蟜背诵而出的文章,嬴政不由得慨然而赞:“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 “今古大异,古之策岂能用于今?今之策岂能用于未来?” “韩非现下所谏之策,铁铦也!” “仲父所谏之策,干戚也!” 铁铦,可以指一种形似铁锹的农具,但却更可以代指锋利的兵刃。 干戚,可以指征战所用的大斧和盾牌,但却也同样是周朝用以宣扬德治的舞蹈用具。 两种器具正巧可以用于指代韩非和吕不韦两种不同的思想。 嬴政如饮甘霖般欣然而笑:“无关对错,因时而用方才是正理!” “非但王弟以为治国之道当变,韩非亦如此以为。” “乃兄受教也!” 嬴成蟜:() 为什么同样一句话,你的理解和我的理解完全不一样? 而且为什么我说了那么半晌你都还在考虑,结果韩非的文章一出你就动摇了? 嬴成蟜有点不开心了! 嬴政见状有些不解:“可是乃兄理解错了?” 嬴成蟜摇了摇头:“王兄理解的没错,但弟的体会却与大兄不同。” 嬴政坐直了身子:“弟有何所获?” 嬴成蟜认真的说:“弟以为,周文王可以用‘仁’治天下,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当时的道路难行,过于遥远的疆域难以管理,即便周文王自己也只能直接管辖百里疆域,更远的疆域只能分封而治、以仁和礼加以引导。” “但至徐偃王时期,更好的道路让各国可以直接掌控的疆域变广,荆文王发兵灭徐与徐偃王是否仁义无关,只是因为徐国疆域在荆文王可以直接管辖的范围之内,且荆文王兵力更盛。” “所以弟以为,技术是制度的根本。” “因为技术的进步导致道路的进步,因为道路的进步直接导致了治天下手段的变化。” “为何舜可以用干戚舞令不服的苗人折服?” “弟以为,这不仅仅是因为干戚舞是用于德治礼教的宣传,更是因为干戚本身就是那个时代最为强大的武器。” “至共工时期,武器有了长足的进步,斧头和盾牌已经不足以威慑敌人,更不足以成为道德的象征,所以共工的干戚舞只能令敌军发笑!” “这或许说明德治已经不足以治理当今。” “但弟却以为,这同时说明了更锋锐的兵刃、更坚固的甲胄才是威慑敌人最有利的手段!” (本章完) 第335章 仁德只在重弩射程之内! 舜的干戚舞被后世很多儒生赞颂,认为这是舜有德的代表。 但在嬴成蟜看来,舜的行为约等于拉着一群身穿重甲、左手拿长斧右手握巨盾、下跨高头大马的精兵悍将在一群手无寸铁的人面前跳战舞。 一边跳还一边问:服不服?服不服! 服了就给我跪下,奉我为主。 不服? 不服你可就遭老罪喽! 苗人的兵刃根本没办法破舜麾下士卒的防,他们敢不服吗! 而共工的行为则约等于效仿舜,也拉着一群身穿重甲、左手拿长斧右手握巨盾、下跨高头大马的精兵悍将在马克沁重机枪阵地面前跳舞。 一边跳还一边问:服不服?服不服! 敌人不当场搂一梭子子弹那都纯纯是为了多看一会儿笑话! 所以,舜的干戚舞果真是‘德’而不是‘军事威慑’吗? 嬴成蟜笑道:“于弟看来,舜的干戚舞并不足以证明德的重要性。” “这只能说明仁德只在重弩射程之内!” 嬴政眉头微皱、若有所思、轻声喃喃:“技术、兵刃、甲胄、器具……制度!” 大量历史经验、他人智慧在嬴政的大脑之内碰撞出火花,最终被嬴政以自己的智慧凝结提炼成一道灵光! 嬴政突然发问:“就如铁器之于变法?” 没等嬴成蟜回答,嬴政已经想通了一切,双眼放光的自问自答:“因为技术的发展让铁器价格愈发低廉。” “郑国和楚国最先拥有了廉价又耐用的铁器,所以郑国和楚国僮奴(未成年和成年的奴隶)最先开启了叛乱,其后,各国僮奴景从!” “低廉的铁器令国家得以拥有更多的粮草、兵刃和甲胄,但却也给了僮奴以反抗的力量。” “铁器大兴在令得国家外战愈勇的同时,也令得内乱愈盛。” “大争之世,无国敢于自弱,唯有寻求变法之道以治僮仆!” 后世很多人在上高中时就会学到一个知识点:战国时期,铁制农具和耕牛的使用进一步推广,社会生产力水平不断提高,新兴地主阶级的势力增强,旧奴隶主阶级崩溃,为适应社会政治经济的变化,各诸侯国统治者施行变化改革,确立新的政治经济秩序。 但铁质农具凭什么有那么大的魔力? 难道铁质农具被附了魔,使用过程中可以加攻速、加耐久、加叛乱度、加丰收BUFF? 事实上,铁质农具在单次使用过程中并没有青铜农具好用,但在战国后期,铁质农具的价格却远低于青铜农具。 且虽然现在的青铜兵刃比铁质兵刃更优良,但在农具这个低端市场里,铁质农具却比青铜农具更加耐用,也更好维修! 在过去,农具是珍惜的,寻常奴隶很难获得农具,这让奴隶在逃离奴隶主后几乎无法完成对荒地的开垦,无法完成自给自足。 而较低的粮食产量也让个人和家庭难以积累存粮,抗风险能力极差。 为了活下去,奴隶即便备受压迫也不得不依附于奴隶主。 但更廉价、更耐用的铁质农具让农具保有量暴涨、价格暴跌,也让奴隶获得农具、开垦荒田的难度骤减。 耕牛配合铁器的进一步使用也让粮食产量暴涨,让个人和家庭拥有了一定的抗风险能力。 这直接导致奴隶们心里出现了一个疑问。 我们为什么要被剥削? 我们自己出去开垦土地过日子不好吗? 由此,公元前522年郑国数千奴隶起事,公元前506年楚国数万奴隶起事、逼得楚昭王逃到云梦泽避难,天下各地奴隶如烈火烹油般接连掀起动乱! 这也逼迫各个国家不得不开展变法,根据新的社会局势制定新的治民之策。 或许推进、研发铁器的旧贵族们也没想到,仅凭廉价和耐用这两点优势,铁质农具就掀翻了属于旧贵族们的时代! “不起眼的铁器,却令得天命斗转!何其……”嬴政越想心中越是震撼,甚至无法准确用语言描述自己内心的情感,只能颤声道:“不可思议!” 嬴成蟜欣然而笑:“就是这个道理。” “铁器时代的出现令得治天下之策不得不随之改变。” “治天下之策发生改变后,打天下之策和励勇士之策也就随之改变。” “弟以为,技术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变革天命)的力量。” “技术决定了民生基础,而民生基础则决定了治国之道!” “所以,技术是一切的根本!” 嬴政再次若有所思,随后露出一丝笑容:“所以王弟有什么好东西才藏着掖着,直至非拿出来不可时才拿出来?” “王弟说了这么多,是想劝谏乃兄压制技术的进步,以免我大秦内部生乱?” 嬴成蟜慨然道:“这确实是弟很长一段时间里的想法。” “确切的说,直至灭魏之战前,弟始终都有着这样的想法。” “于弟看来,我大秦已经足够强大了,不需要再通过发展技术来获得什么增益。” “只需要按部就班的战争便可实现王兄的理想。” “弟若是将弟研究的那些新鲜物件拿出来,于我大秦而言很难说是福是祸。” “万一因为弟的缘故,反而导致我大秦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被破坏,弟……” 嬴成蟜声音多了些许苦涩:“俯仰之间愧对千古万民!” 技术从来都不是单纯的。 廉价的铁器却能掀翻旧贵族,马鞍加上了两侧高桥便让北方游牧民族彻底释放了凶性,一架不起眼的纺织机悄然开启了工业革命。 每一项技术的出现都会从方方面面去改变天下,进而将天下引导向技术发明者都无法预料的方向! 嬴成蟜内心深处的保守性让他根本不敢将更多的新技术带入大秦。 没准就因为嬴成蟜随意拿出的某个技术便令得大秦内部出现动荡,甚至让天下局势出现变化了呢? 大秦灭亡都是小事。 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导致华夏错过了一统天下的良机,嬴成蟜觉得秦桧都有资格踹自己两脚! 巨大的压力让嬴成蟜连块肥皂都不敢造! 看着嬴成蟜满脸沉凝、脊背微弯的样子,嬴政心疼的温声宽慰:“你想的太多了。” “这些都不是你应该去想的。” “伱只管做你想做的事,至于是否要行之天下,还有乃兄看护着呢。” “若是果真因你之所为而令得天下动荡,皆乃兄之罪也!” “莫要忘了,乃兄才是这大秦的王!” 嬴政今日才知道嬴成蟜内心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但在嬴政看来,这些压力都不该是嬴成蟜去承受的。 嬴政才是大秦的决策者! 如果决策出现了错误,自有他嬴政来承担罪过。 待未来于九泉之下面见列祖列宗时,也是他嬴政跪在最前面! 嬴成蟜释然而笑:“灭魏之际,粮草短缺、强敌环伺、道路难行。” “若非援军来的及时,弟或许已经战死于安陵城内。” “彼时,弟想了很多。” “如此稀少的粮产、如此难行的道路。” “即便我大秦打下了这方天下,又如何治天下?” “弟实不该故步自封。” “因为当今天下的技术水平根本无法承载你我的理想!” 经历过各方压力、带着大军走遍半个天下的嬴成蟜深切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方天下还需要更优秀的道路和更强的生产力才能真正支撑起大一统的封建专制! 他该担心的不应该是某项技术让天下局势出现变化。 恰恰相反,他需要用更强的生产力为这方天下带来变化,这方天下才能孕育出足以承载兄弟二人理想的土壤! 除此之外,韩、魏二国的灭亡、历史线的巨大变化也让嬴成蟜有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反正本君对这方天下的影响已经够大的了。 既然如此,那不若闹他个天翻地覆! 嬴政有些无法理解嬴成蟜的这番话:“当今天下的技术水平无法承载你我的理想?” “何解?” 嬴成蟜沉声道:“弟以为,唯有进一步解放黔首,让绝大多数黔首都能脱离权贵,且在脱离权贵后能够自给自足,形成一家一户的小农经济,方才能够进一步解除各地方权贵对黔首的强号召力。” “就如我大秦可以将政令下达至乡里之间,但韩、齐等国却需要借各地权贵之手才能影响乡里。” “一旦朝廷的政令触及了各地权贵的利益,朝廷的政令就会被无视,甚至被曲解。” 自商鞅变法之后,大秦的旧贵族集团基本被清理干净。 但韩、齐等国却依旧保存着相当高度的奴隶制度。 所以韩非苦苦劝谏韩王废奴。 所以田荣移居狄县后很快就成为当地的大户,及至秦末之际振臂一挥就引得数万僮奴景从。 嬴政若有所思:“弟此言倒是与商君之言有异曲同工之妙!” 嬴成蟜笑道:“商君之策,乃是自上而下之策,借大秦之手打击权贵,为黔首解绑,再以军功爵制给予黔首们养活自己的物质条件。” “而弟之策,则是自下而上之策,利用技术的进步蛊惑黔首自行解绑,甚至倒逼权贵亲自为黔首解绑!” “殊途,而同归!” “只是应用于不同的局势而已。” 嬴政轻轻摇头:“但这很难。” “乃兄也希望黔首们能够自给自足,无须为权贵所辖。” “乃兄更希望田亩里能产出更多的粮食。” “可这又该如何做到?” (本章完) 第336章 让天下跟着本君的指挥棒一同前进! 嬴政固然明白了技术的进步可能会导致现有统治制度的变化,但嬴政却并不抗拒新技术的诞生和应用。 嬴成蟜曾担心技术的进步会导致现在大秦的大好局面被破坏,甚至被逆转。 但嬴政却完全没有类似的担忧。 恰恰相反。 即便明白了技术的进步和生产力的发展可能会导致现有统治制度的变化,嬴政依旧愿意拥抱新技术,并对生产力的发展持绝对欢迎态度! 纵观嬴政的一生,他都在不断对大秦进行微调、改造,甚至是变革。 就算真的因为生产力的发展导致嬴政拟定的统治制度不适用于未来天下了,那又如何? 继续变革就是! 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吗? 嬴政从来都不惧怕未知! 嬴政担忧的问题唯有一个。 技术的进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啊! 哪一项新技术从诞生到完善不需要几百年时间? 嬴政等不起! 嬴成蟜笑道:“于弟看来,技术的发展、生产能力的提升很难。” “但却也很简单。” 嬴政正襟危坐,肃然发问:“弟可有良策教乃兄?” 事关大秦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嬴政全神贯注。 在这一刻,嬴政不再将嬴成蟜当做不懂事的弟弟看待,而是真正将嬴成蟜当做一名先生看待! 这足以说明嬴政此刻的认真态度! 然而嬴成蟜却被嬴政这番姿态搞的有点不自在。 挪了挪屁股,嬴成蟜试探着发问:“有柿饼否?” 嬴政:??? 刚提起来的认真劲儿瞬间破功。 嬴政笑骂一声:“你这竖子!” “你我正在聊大秦、聊天下。” “你竟还惦念着口腹之欲!” 笑骂过后,嬴政似乎也松了口气。 信手打开一个抽屉,捻出几枚蜂蜜苌楚糕放在火炉旁温着,又捻出一枚柿饼扔给嬴成蟜,忍不住的叮嘱:“小心凉!” 嬴成蟜捞过柿饼送入嘴里咬了一口,然后打了个哆嗦:“嘶~” “这冰冰酸酸的劲儿~” “精神了!” “大兄,伱也吃啊。” 嘴里吃着柿饼,嬴成蟜胡坐于软榻之上,继续讲述:“于弟看来,技术的发展需要人才,需要闲暇时间,需要钱粮物资,更需要顺畅的交流!” “人才代代有,但很多人才都被庶务所耽,无暇钻研技术。” “而每一次技术进步的过程中都免不了试错,试错就意味着一笔钱粮资源的凭白损耗。” “交流更是重要。” “很多人才都在钻研同一项技术,但因为交流的不畅而导致他们无法互相了解、臂助,凭白浪费了大量时间。” “甚至很多技术明明已经被研究出来了却不被人所知,其他人才还要继续浪费时间和钱粮去研究。” “弟以为,以上四点是技术发展缓慢的重要原因。” 嬴成蟜言语间多了几分兴奋:“倘若我们可以收拢一些人才让他们可以互相交流。” “免去他们的庶务和徭役,让他们全心全意去钻研一项技术。” “再给予其足够的钱粮,技术发展的速度或许可以远远超出大兄所料之外!” 想要提升生产力,最快的办法当然是由嬴成蟜亲自出手。 但嬴成蟜却不满足于此。 即便嬴成蟜是穿越者又如何? 嬴成蟜了解很多未来的技术,但他却没有曹冒等匠人那般了解这个时代的技术和工具,他的双手也远没有曹冒等匠人那般灵巧。 更重要的是,一人之力如何能与天下之力相提并论! 嬴成蟜就算是累死自己,能比一万个、十万个、百万个匠人的研究速度更快吗? 嬴成蟜难道能凭一己之力拉起全产业链,推动整个社会的生产力大发展吗? 嬴成蟜要是真有如此恐怖的精力、毅力和工作热情,他又怎么可能对秦王大位无动于衷! 相较于劳烦自己的双手,嬴成蟜更希望能从政策层面去影响天下,让天下跟着他的指挥棒一同前进! 然而嬴政却毫不犹豫的摇头否决:“不妥!” “弟所谏之言,齐已于稷下学宫试之。” “结果是什么?” 嬴政忍不住笑出声来:“稷下学宫还给了齐王一卷《考工记》!” “哈哈哈哈~~~” 《考工记》详细记载了齐国官营手工业各个工种的设计规范和制造工艺,对建筑、水利、冶金、机械、兵器、战车等各方面均有涉猎,全书没有遮遮掩掩、引经据典,讲述的言简意赅、清楚明确,是一本极其优秀的技术指导书。 对于后世而言,这本书是华夏古代工程学的重要代表之一,是所见年代最早的手工业技术文献,在华夏科技史、工艺美术史和文化史上都占有重要地位。 但在当下? 这本书就是个笑话! 一个能让各国笑齐国几百年的天大笑话! 因为《考工记》详细记载了齐国各‘官营’产业的详细工艺! 那都是齐国最先进的技术! 《考工记》中记载的木工、皮革、纺织等技术让齐国在轻工业领域的领先地位遭受重创。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考工记》中制作甲胄、兵器、弓箭的技术大幅提高了各国的兵器制造水平。 燕国、秦国等诸多国家都获益匪浅,为日后的燕灭齐和秦灭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放在后世,约等于西方某强国的高等学府将光刻机、核武器、洲际导弹等高精尖设备的制作工艺和制作流程一五一十的写成了一本书,然后传遍天下,供各国免费取用! 甚至好像生怕各国的技术水平太低造不出来似的,连合金成分配比都写的清清楚楚! 稷下学宫的学者们充分向天下人诠释了什么叫科技无国界。 但各国君王却坚决抵制这一思想,因为他们是有国界的! 嬴成蟜也笑而摇头:“《考工记》有其可笑之处,也有其可取之处。” “此书问世,令得天下各国都意识到了技术保密的重要性。” 嬴政认同颔首:“便是因这《考工记》,我大秦对匠人和官坊严加看管。” “所有官匠禁止离开所居之坊。” “若无令,任何人禁止进入官坊。” “每一名匠人只负责一部分工作,且所制之件皆勒其名以便追查,唯有大匠方才可见匠技全貌。” “以免我大秦匠作之秘外泄。” 嬴成蟜沉声道:“弟以为,这还不够。” “我大秦还需要制定律法,进一步保护我大秦的匠作之秘。” “弟以为,当鼓励匠人之间的交流,但却要严防匠作之秘外泄。” “外泄我大秦匠作之秘者,当如窃公文之贼一般惩处。” “而若是无令将我大秦匠作之术外传蛮夷者。”嬴成蟜声音转冷:“当族灭之!” 嬴政微诧:“弟意欲比照《行书律》以治匠作?” “有必要吗?” 《行书律》也可以被称作《大秦公文邮递及保密法》。 全律严格规定了各类公文的传递流程和时间,刑罚极其严苛。 除非遇到了不可抗力,否则哪怕只是传递公文的时间晚了点便是死罪,而若是犯了漏泄罪(泄密罪)、刺探尚书罪(窃密罪)等罪行? 随随便便就是个九族消消乐! 嬴成蟜坚定的说:“各国皆有之术没有这个必要,轻易可仿之术没有这个必要。” “但远超各国水准的技术却绝对有这个必要。” 见嬴成蟜如此坚定,嬴政当即颔首:“善。” “乃兄自会令人编撰此律。” 旋即嬴政笑了:“但如此一来,人才之间的交流必然愈发受限。” “这岂不是与弟所谏背道而驰?” 嬴成蟜认真的说:“所以弟再谏,将官坊之内的管理者、制造者和研发者区分开来。” “令得有钻研之才者得以将更多的时间用于钻研,而不是被庶务缠身。” “就如大匠曹冒,此人颇有灵性却不善庶务,与其令其被庶务缠身,不如给予他更多的自由和钱粮,由着他去钻研技术。” “反观大匠齐艾,此人没什么灵性但却善于庶务,完全可以令其分担曹冒身上的庶务。” 嬴政直接点出了此策的弊病:“听弟之言,曹冒对于我大秦的未来更重要。” “然,升官的却是齐艾。” “有功而不得赏,曹冒必心怀怨怼!” 嬴成蟜笑道:“所以我们应该给予如曹冒这样的人才以官职之外的奖励。” “或是田亩、或是钱粮、或是高秩,甚至是……爵位!” 嬴政微微皱眉,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打。 如此重赏,值得吗? 在这么关键的时期,白白拿出一笔钱粮交给曹冒,让曹冒去研究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技术,值得吗? 嬴成蟜猜到了嬴政的顾虑,直接说道:“若是如曹冒这等人的研究所需都由我大秦担负,这对我大秦而言势必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但若是我大秦能拿出几级低级爵位用作封赏,这笔开销或许会有人抢着帮大秦担负。” 嬴成蟜露出一丝笑容:“有这么一群人,他们有钱有闲有时间。” “他们浑身精力根本无处消耗却又不愿或不敢以基层士卒的身份上阵杀敌。” “但他们却又偏偏渴求爵位!” (本章完) 第337章 剥削?他们还得谢谢咱呢! 发展科学技术、推动生产力的继续进步是很重要的。 但技术的自发迭代速度十分缓慢,想要加速只能砸钱! 可惜,砸钱这种奢侈的行为不属于大秦。 大秦的每一分钱粮要么会直接用于战争,要么就得间接用于战争,哪来的闲钱砸科技树? 所以嬴成蟜给大秦科技树选择养料时根本就没有考虑国库,他只想花别人的钱,办大秦的事! 嬴政眉头微微皱起:“有钱有闲有时间,贪生怕死求高位。” 嬴政言语间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鄙夷:“弟说的是商贾?” 嬴成蟜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待到大兄下令之后,商贾绝对会群起响应。” “商贾也将会是大量基础技术的主要提供者。” “只要我大秦给的赏赐够重,这些商贾甚至能千方百计的将他国技术偷到大秦来!” “但,商贾可用,却不可重用。” “商贾无信无德且胆大激进,如果让商贾掌握了我大秦的顶尖技术,都不需要他国开出比我大秦更重的赏赐,只要他国也开出赏赐,他们定会令家中支脉拿着技术去换赏赐!” 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为了300%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但各国能开出的何止是300%的利润? 各国甚至不需要付钱,它们只需要拿出几级爵位便是。 爵位意味着阶级的跃迁,意味着权力和地位,意味着家族的兴旺,这是比利润更诱人的恶果! 嬴成蟜承认商人里面也有很多好人,尤其是在这个时代的韩、楚等国,商贾这条路是很多有才华又不甘贫困的人的唯一出路,这使得商贾之中鱼龙混杂。 但嬴成蟜却从来都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商人这个群体! 即便是接受过儒家思想、成长于儒家环境的商贾都能把卖国和战争当成生意。 更遑论是当今天下的商贾了。 嬴成蟜只惮于自己对商人这个群体的揣测还不够坏! 嬴政欣然颔首:“弟未曾被商贾的表象所蒙蔽,也未曾因对文信侯一人的欣赏而去欣赏所有商贾,这是极好的。” “万千商贾才能出一位文信侯。” “且即便是文信侯,行事之间也多有商贾风范,投机钻营、囤积居奇、重盈余而轻大势之举何其多也!” “商贾可用,但必当审慎用之、时常敲打!” 嬴成蟜认同的说:“大兄所言不错。” “弟上谏的匠作保密律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剑指商贾。” “他们若是胆敢让支脉带着技术去他国,留在大秦境内的所有族人将尽数为其陪葬!” “我大秦甚至可以借技术外泄为由,直接发兵攻打他国!” 因为你国偷了我国的核武器制造图纸而发兵,这理由可比我国有一名士卒于你国领土走失而发兵更站得住脚! 嬴成蟜越说越兴奋:“也因为保密之律,商贾无法获取我大秦最为精良的技术。” “他们若是想获得爵位,最轻松的方法就是从他国盗窃技术送来大秦。” “待得盗无可盗之际,他们只能收拢匠人,以天下皆知的技术为基石向上研究。” “这会造成大量不必要的开销,但这正是弟所希望的。” “因为他们那些不必要的开销大多会被我大秦的黔首所得,黔首也能因此更加富裕些许。” 商贾手里那么多钱都放着做甚? 留待地窖里发霉长毛吗? 拿出来雇人啊!买资源啊!浪费啊!挥霍啊! 只有流通起来的钱才是钱,只有让钱流通起来,黔首们才能赚到钱! 嬴政双眼一亮:“若如此,我大秦能收多少税?!” “且此举温和而不易令得商贾逃亡,即便是非战之际也可以采用!” 研究科技的时候,木、水、土你总得用几样吧? 山泽税先交一下。 大秦所有矿产都是属于嬴政的。 买各类矿石的钱也交一下。 虽然大秦还没有交易税、个人所得税等税种,但其他税种也够商贾们喝一壶的了! 具体政策尚未制定,嬴政却已经想好了后续的实施原则。 和平时期用爵位引着商贾们大把撒币,朝廷大把收税。 战争时期开始清算,看看哪个商贾撒币撒的不痛快,便直接上门强征家产,再拉他全家成丁去从军! 嬴成蟜嘴角微翘:“就这,他们还得谢谢咱呢!” 即便兄弟二人制定的策略很苛刻,但相较于商贾现在的处境而言却都是甘霖! 别管是一汪甘霖还是一滴甘霖。 伱就说是不是甘霖吧! 嬴政捻起一枚温好的蜂蜜苌楚糕递给嬴成蟜,笑而发问:“既然王弟不准备重用商贾,那王弟准备以谁人为主来推动你所说的技术发展?” 嬴成蟜一边吃糕一边说道:“我大秦有钱有闲有时间却不敢以士卒身份上战场的人不只有商贾。” “更还有另一群人。” “王室宗亲!” 嬴政目露错愕:“王室宗亲?” “你准备让王室宗亲去推动技术的发展?” 嬴政着实无法将那群衣冠楚楚、不干人事儿的宗亲们和匠人联系到一起。 嬴成蟜点头道:“不错。” “自商君变法以降,我大秦王室宗亲的权利就越来越少,时至今日,已几近于无。” “但这并不只是因为历代先王的策略,更是因为王室宗亲内有大才者少。” “我大秦现下乃是选贤任能,而非是因血脉论官位。” “他们能力不足,眼光却甚高,寻常小职根本看不上眼,自然难以为国所用。” 嬴政慨然颔首:“王弟所言不虚。” “乃兄何惧重用宗室?” “我大秦宗室之内若是还有如弟一般的大才,乃兄岂能不用?” “可惜,并无人才啊!” 从结果来看,终嬴政一朝都没有重用宗亲。 但以嬴政的能力、手腕和胸怀,如果宗室之内真有大才,嬴政会不敢用吗? 实在是宗室子弟的才华不值得嬴政去承担风险! 嬴成蟜点了点头:“但这些王室宗亲却不一定觉得自己无才,他们渴求高位的心却从未消退。” “恰好,即便他们并无大才,但其才学也比寻常人强的多。” “即便是最贫困的王室宗亲,其家产也比寻常富户更多的多,甚至比中等商贾更加富裕。” “他们无事可做,有的是时间。” “因为并无生存压力,他们又不愿像寻常黔首一样从基层士卒做起。” “于弟看来,与其让这群人空耗粟米,不若给他们找点事做!” 大秦王室宗亲中拥有封君爵位的人不过两掌之数。 绝大多数宗室成员都像韩非一样没有爵位,他们若是从军就只能按照军中规矩,从小卒做起。 他们的身份不能给他们带来多少收益,恰恰相反,为了维护军爵律、为了安军心,始终会有至少两名军法吏死死的盯着他们。 一旦违律,即刻论罪,毫不姑息! 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有多少人愿意在不缺吃不缺喝还有大群美女陪伴的情况下去战场当个小兵拼命呢? 微乎其微! 所以从事实上来讲,大秦的王室宗亲已经成了大秦的米虫。 而嬴成蟜便是希望将这群人的力量给调动起来! 嬴政微微皱眉:“乃兄不能拿出过高的爵位给他们。” “军功爵制乃是我大秦对外征战的利器,绝对不能被王室宗亲所玷污!” 嬴成蟜笑道:“只是延续文信侯之策,按照事功赐下低级爵位就够了。” “他们没得选。” “这是他们为数不多可以不拼命就能拿到爵位的机会。” “若是有可堪信任、确有才学的宗亲,还可以将其充入将作少府,允其接触所有匠作之术,擢其为官。” “官爵相加,自会有宗亲奋进。” 王室宗亲造反、政变的可能很大,但叛国的可能却相对较小,由他们来负责核心科技的研发工作,嬴成蟜也能更放心些许。 嬴政却再次发问:“弟以为我王室宗亲有能力钻研匠技,甚至是推动发展的能力?” 嬴成蟜认真的说:“或许能有,也或许没有。” “无论现在的王室宗亲是否有这份能力,这都是王室宗亲们的一条出路,是否要自己走这条路、是否要让子嗣们走这条路,由着他们自行选择便是。” “且即便是没有研究能力的宗亲也可以发挥出些许作用。” “与其让这些宗亲豢养鸡鸣狗盗之辈,不若让他们豢养善于匠技之人!” 有天赋和科研能力的宗亲招入官坊,从事科研工作。 没有天赋的宗亲也可以凭借他们的身份、人脉和资源获得比商贾更多的人才,如商贾一般砸钱换科技。 随后嬴成蟜笑了笑:“左右不过是废物利用而已。” “与其令他们空食我大秦粟米,不若让他们动弹动弹。” 嬴政欣然颔首:“此言不虚。” “既然王弟已有全盘思虑,此事便交由王弟操持。” “正巧王弟是宗正丞,此事亦是在王弟责任之内!” 嬴成蟜愕然抬头,看向嬴政的眼中满是震惊。 好家伙。 我还寻思呢,为何那么多简单的道理大兄都还要问我,合着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嬴成蟜现在说的都只是整体规划,莫说落地执行,便是拟定律法、制定具体赏罚措施都够嬴成蟜掉一把头发了! 但话都说到这儿了,嬴成蟜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行!” 嬴政继续说道:“哪一项匠作之术应当赏钱,哪一项匠作之术值得赐爵,也当由专人负责管理。” “此职将知晓我大秦所有匠作之秘,实乃至关重要之职。” 嬴政直白的说:“乃兄信不过旁人。” “弟牵头成立一个衙署来处置此事,可好?” 嬴成蟜心里盘算了一圈儿,发现确实没人比他更适合这个职位,只能咬着牙点头:“也行!” 嬴政继续说道:“另……” 嬴政刚说出一个字,嬴成蟜就惊恐抬手:“停!” “没有另外了!” “弟身上的担子已经够重的了,再压就不长身量了!” 嬴政闻言笑骂:“你个惫懒竖子!” “不过是数件小事而已,至于喊累?” 嬴成蟜眼睛一瞪:“数件小事?” “军校令、宗正丞、定律法、建一个新的技术评估衙门,还要鼓噪宗亲、管理封地。” “大兄,你怕不是对‘小事’有什么误解!” 越说,嬴成蟜脸上的惊恐之色越盛。 不算不知道,这么一盘算,嬴成蟜感觉自己都快要无法呼吸了! (本章完) 第338章 这饵料喂肥的可不是鱼! 黄昏一刻(19:15)。 森冷的夜色已经笼罩大秦。 一行车队自咸阳城向西而去,奔赴未知的未来。 一行车队自咸阳城向北而去,扑向批不完的奏章。 另有一架车队自咸阳城向南而去,沉默的穿行于夜色之中。 突然间,一道低沉的声音划破沉寂。 “停车。” 车队停驻,正中间的驷马大车撩开车帘。 嬴成蟜的目光越过车窗最终落于已经凝结出一层薄冰的河面,面带笑意的发问:“窝一直都在打吗?” 张铭庶次子、长安君府管家张勋当即回答:“必不敢忘。” “每日府上都会将黏虫、螺虫(草地螟)、蝗虫等各色成虫或虫卵投入河中。” “自河面解冻至河面结冰,日日不休!” 嬴成蟜略略颔首:“善。” “摊派捉虫之事可曾出现纰漏?” 张勋赶忙道:“正要向家主上禀。” “前岁家主点的三百户人家中有六户得了爵位、分了田地。” “卑下见其家境已经好些了,便免去了这六户的摊派,另选了六户家有幼童、家境艰难的贫家进行摊派。” “现下每户人家每日还是摊派成虫五十只或虫卵三百枚,如数缴纳即可得六斤(秦)粟米,多不收、少不补。” “卑下始终在盯着,未曾有任何纰漏。” “今岁这三百户人家中又有二十余户得了爵位,究竟该如何处置,还需家主决断!” 很多长安乡附近的小地主都因嬴成蟜的这份‘摊派’而对嬴成蟜嗤嘲不已。 那可是六斤粟米啊! 直接把这六斤粟米倒进河里,其打窝的效果不比扔几十只虫子下去更好? 且把六斤粟米换成肉,然后用鲜肉打窝的效果也比拿虫子打窝更有效吧。 何必凭白折腾黔首呢? 张铭一开始也不能理解嬴成蟜此举。 直到他看到一户户险些活不下去的农家依靠抓虫子熬过难关,他才终于明白了嬴成蟜要‘钓’的是什么! 嬴成蟜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俗话说善钓者必善诱。” “唯有把这窝子打好了,日后才能连杆起鱼!” “所以打窝之事一日都不得马虎。” “便是这河面结了冰的冬日,打窝也不能停!” “你再去寻一些没能博得爵位、贫困难活的伤残老兵,就先寻个……五十人!” “待到河面彻底上冻,你便令他们每日来这渭水河,在岸边砸开冰面,以便于投喂打窝。” “每人每日算他四斤粟米。” “此事,切不可怠慢!” 张勋微怔。 冬天还要继续打窝? 对于贵人们而言,冬日可以穿上七八层衣服再在外面套一件皮子大氅,手里还能捧着暖炉以抵御寒风。 但很多黔首全家四五口人却连两三套体面衣服都凑不出来,只能谁出门谁穿衣服。 在这烈烈寒风之中,很多黔首哪怕一直缩在屋子里都会被冻死。 更遑论是顶着寒风跑到冰面上去凿冰,帮着嬴成蟜继续打窝了! 徭役都没这么残忍啊! 难道自己一直都理解错了? 家主就只是单纯的想打窝而已? 等等! 张勋试探着发问:“但这冬日严寒,黔首们却缺少御寒的衣物,恐怕……” 嬴成蟜随意的说:“此次本君灭魏而回,缴获颇丰。” “那些缴获的血衣烂布留给府中人穿多不体面?将那些衣裳分予被摊派者穿着便是,也算是能顶些工钱。” 张勋恍然大悟:“卑下知之矣!” 嬴成蟜欣然颔首:“甚善,此事依旧由你盯着。” “另,待天气暖和些了,本君会在各个封地都走走,多寻几处鱼多的钓点。” “届时其他钓点也皆需如此地一般打窝。” 嬴成蟜眸光转向张勋,眼神发冷:“若是出现任何纰漏,伱自来请罪!” 张勋轰然拱手:“家主放心,卑下定然将此事处置的妥妥当当。” “必定不会令得伤残老兵……额不是,必定不会令得家主垂钓之地断了一日饵料!” 嬴成蟜这才又将目光转向自己选定的钓点,眼中满是遗憾:“打了两年的窝,此地的鱼儿定然极为肥美。” “可惜,没时间钓啊!” “我这个嘴哦!” “怎么总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呢!” 此刻的嬴成蟜恨不能扇自己两耳光。 让你没事找事! 大冬天的带个暖炉来冰钓,不香吗? 结果现在好了。 一想到自己担负的工作和嬴政离去时那戏谑的目光,嬴成蟜直想哐哐撞大墙! 最后恋恋不舍的看了眼自己选定的钓点,嬴成蟜留恋的放下车帘: “走。” “回家!” 车队重新起步,但他们却不再穿梭于一望无际的夜色之中,而是向着一点灯火快马加鞭。 随着车轮转动,那点灯火越来越亮、越来越广。 遥望那将长安乡化为白昼的火把,嬴成蟜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无论何时,总有一束光在为他而亮! 也正是这束光拴住了他这个如无根浮萍般的穿越客,让他也有了归处! 车队在进入长安乡范围后减慢了速度,数十名被冻的哆嗦索索的黔首赶紧围了过来。 他们不敢靠的太近,只敢远远眺望车队,满心担忧的高呼。 “主上回来了!” “长安君凯旋而回,恭贺长安君!” “君上可无恙?” 嬴成蟜赶忙撩开车帘,对着四周黔首拱手而笑:“诸位无须担忧。” “此番乃是大胜而回,本君怎会有恙!” “劳烦诸位挂怀,夜间风寒,都快回去吧。” 得见嬴成蟜,乡民们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紧接着便是愈发热情的招呼: “君上,这是俺前些日子方才采的药,对补血有奇效,您定要收下啊。” “君上受了伤定要好生休息,俺家的鸡子任谁吃了都说好,俺家良人生病时就是吃这鸡子吃好的,君上您定要吃几个。” 嬴成蟜失声笑骂:“你等大冷天的等在此地就是为了送鸡子?” “张勋,来者不拒,都给本君收了。” “你等都赶紧给本君滚家去!” “此番本君险死还生,自当摆宴庆祝。” “明日尔等都记得来,谁若不来,本君当令家兵上门去请!” 远远的,嬴成蟜和乡民们交谈的声音飘入长安君府。 站在府门内等候许久的芈恬双耳下意识的抖了抖,目光也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遥遥眺望,双手交叠握紧,脸上尽是忐忑。 姬薇笑嘻嘻的发问:“芈姊妹何故如此忐忑?” “可是因主君要回来了,不知今夜该如何是好?” 芈恬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双眼却依旧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口中轻声回答:“今夜如何都好。” “只要主君能平安归来就好!” 不同于韩夫人,芈恬三女在大秦可谓是两眼一抹黑,没有任何情报渠道。 芈恬根本不知道嬴成蟜究竟是真的做出了以四百八十名家兵大破万军的奇闻,还是大秦在秘不发丧! 是的。 以嬴成蟜的战绩和威慑力,嬴成蟜之死必将如白起之死一般对国际局势造成巨大影响。 无论嬴成蟜死没死,大秦的表象都会如今日一般,因为大秦需要迷惑各国以争取调兵遣将、应对各国兵锋的时间! 所以芈恬信不过任何人的任何话语。 她只能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 天知道这段时间里芈恬承受了多少煎熬。 她才和嬴成蟜见过一面而已啊! 终于,在芈恬紧张的注视中,一架马车在数百名骑士的护送下加速行来,最终停驻于长安君府门口。 车门开启,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终于出现在芈恬眼前。 芈恬再也无法自控,提起下裳快步跑出:“主君!” 嬴成蟜人还没站稳呢,便见一道黑影跑来。 嬴成蟜当即左手握剑鞘、右手按剑柄,准备拔剑横扫,一双眼眸之中杀气四溢! 然而怀中的温香软玉却给嬴成蟜的动作按下了停止键。 右手缓缓离开剑柄,嬴成蟜低头笑问:“怎么哭了?” 芈恬仰起头,露出梨花一枝春带雨般的俏脸,努力扯出了笑容:“喜极而泣!” 身高的差距让嬴成蟜视线不可控的下移,然后他就看到了夹在黑底粉边纯衣里面那件由白色粗麻编织而成的衣服。 显然,那是一件为嬴成蟜准备的丧服! 嬴成蟜饶有兴致的发问:“信不过母妃,还是信不过本君?” 芈恬坦然道:“主君此战震古铄今,妾无法想象,故难信也。” 旋即芈恬释然一笑:“能再得见主君,真好!” 嬴成蟜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好在这时姬薇也如一只赤狐般扑了过来。 “主君!”姬薇直接撞入嬴成蟜怀中,双眼放光的看着嬴成蟜:“主君威武!” “主君是如何以数百人大破万军的?” “主君此战亲斩几人?” “那些敌军是不是见主君如见鬼神?” “主君怎能如此威武!如此悍勇!如此善战啊啊啊!” 面对姬薇这一连串的问题,嬴成蟜哭笑不得的笑骂一声:“先给本君下来。” “本君的伤还没好呢!” 看着姬薇和芈恬的动作,妫灵心中尽是羡慕和纠结。 《曲礼》有言:堂上接武,堂下布武,室中不翔。 如两位姊妹那般大步流星的跑是绝对不符合礼制的。 然而《曲礼》又言:礼从宜,使从俗。 礼要因地制宜,去了外国要入乡随俗。 那我究竟可不可以像两位姊妹一般呢? 就在妫灵的小脑瓜疯狂转动之际,嬴成蟜已经上前两步将其揽入怀中,笑而发问:“身子可是有恙?” 妫灵惊的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惶恐羞涩的看向身周仆从,连声回答:“无恙!只是得见主君欣喜不能自控也!” 嬴成蟜笑着搓了下妫灵的脑瓜,抬头看向府门之内,便见韩夫人正满脸笑容的看着自己。 嬴成蟜严重怀疑,若是给韩夫人配上茶水和瓜子,她能坐这儿看一天! 松开妫灵,嬴成蟜迈步向前,站在门槛外一步轰然拱手: “拜见母妃!” “儿成蟜。” “凯旋!” (本章完) 第339章 持你之兵、为你而战! 看着在自己面前轰然拱手的嬴成蟜,韩夫人眼眶微微发红。 她能猜到嬴成蟜此战受伤必然颇重。 当她看到嬴成蟜竟然踩着凳子下车而不是直接跳下马车时她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韩夫人强压声音颤抖,朗声发问: “我儿勇否?!” 嬴成蟜自认为他在这一战中的指挥少智。 但,勇? 嬴成蟜摊开双臂,露出一丝笑容。 身周所有人齐齐呐喊: “勇震天下!” 嬴成蟜这才拱手一礼: “幸不曾堕嬴姓威名!” 看着嬴成蟜这臭屁的模样,韩夫人欣然而笑: “孤甚慰!” “入府!” 嬴成蟜拱手再礼: “拜谢母妃!” 撩起下裳,嬴成蟜抬脚迈过门槛,正式踏入府内。 韩夫人也终于耐不住心中担忧,上半身平稳不动、藏在裳内的一双大长腿却交叠前进,迅速走到了嬴成蟜身前。 看着嬴成蟜颇显苍白的脸色,嗅着嬴成蟜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韩夫人腹生千言,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庆幸的慨叹:“回来了就好。” 此战凶险至极,韩夫人不敢奢求嬴成蟜能无伤而胜。 能活着回家,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嬴成蟜满脸都是笑容:“母妃无须担忧,此战所有家兵尽皆奋勇。” “儿不过是受了一些小伤而已。” 这话,韩夫人半点都不信。 轻声一哼,韩夫人直接发问:“甲胄何在?” 甲胄的破损程度是最能反应战事凶险程度的证物。 嬴成蟜的伤口可以愈合,但甲胄的破损却不是那么好修补的。 嬴成蟜到底受了多重的伤,一看甲胄便知! 嬴成蟜讪讪道:“那什么。” “此战所用的大氅、甲胄和长戟都送给王兄了。” 韩夫人眸光一闪,立刻发问:“是大王向你讨的,还是你主动送的?” 嬴成蟜愈发讪讪:“王兄向儿讨了大氅,言说要给儿换一条新的。” “但儿寻思着,王兄极喜欢坚甲利刃,定有上好收藏。” “既然能白拿一条大氅,不若再白拿一套甲胄兵刃!” “故而儿主动将甲胄和兵刃都送给了王兄。” 嬴成蟜认真的说:“母妃赠儿的甲胄,为儿遮蔽了不知多少明枪暗箭,极为坚固。” “儿珍惜备至!” “然,既然能白赚一套上好甲胄,又何乐而不为呢?” “您说是吧!” 韩夫人失笑摇头:“你可真是……” “孤都不知该说伱是愚钝,还是该说你赤子才能换真心了!” 虽然韩夫人赠与嬴成蟜的是集结了韩国顶级匠人锻造而成的甲胄。 但以嬴成蟜现在的势力,不说再锻造一套同样规格的甲胄,将一直穿着的甲胄修复妥当并非难事。 然而嬴成蟜却将这套甲胄兵刃都送给了嬴政,转而向嬴政讨要新的甲胄兵刃。 但凡是条混迹朝堂已久的老狐狸都能读出另一重意思。 我当将我昔日所重交托于你保管。 我当着你之甲、由你庇护。 我当持你之兵、为你而战! 唯有嬴成蟜才会觉得他只是想要白嫖一套甲胄装备。 然而偏偏也正是嬴成蟜的这份‘赤子’之心,让嬴成蟜的行为显得毫无功利。 这份托付和信任完全发乎内心。 相较于经过利益考量后的托付,出自潜意识的托付显然更能得到信任! 嬴成蟜不解的低声发问:“儿此举有什么问题吗?” 韩夫人不愿对嬴成蟜细细讲述此举背后蕴藏的暗示,只是笑道:“你做的很好。” “甲胄乃是用于防护周身之物。” “只要能为你提供更多的防护,孤便甚慰之。” “你不必因为将孤所赠的甲胄转赠大王而有半点羞愧。” 嬴成蟜顿时笑了起来:“母妃能谅解就行!” 韩夫人轻笑:“你这傻孩子!” 旋即韩夫人看向一众仆从,沉声吩咐:“去将餐食送至后书房。” “再携拜帖去客院,告知诸位先生,长安君已平安回府,身无大碍,请诸位先生放心。” “然,天色已晚,长安君大战而回理当休息。” “故而今夜不见客,明日我长安君府大摆宴席以宴宾客,特邀诸位先生同庆!” 张勋等仆从齐齐应令:“唯!” 韩夫人又看向芈恬等女,温声道:“你等也先回房等候吧。” “今夜要劳烦你等了。” 芈恬三女面色微微发红,齐齐屈身:“唯!” 众人散去,韩夫人才看向嬴成蟜:“随孤去书房。” 待二人走进书房,几名仆从正巧将热气腾腾的牛肉炖萝卜、鱼汤和精米饭放在案几之上。 嗅闻着空气间弥漫的味道,嬴成蟜不由得双眼一亮:“牛肉?” 韩夫人轻笑:“今晨恰巧有一头牛失足落水,难以救活。” “为求物尽其用,便烹了些牛肉。” “饿坏了吧?” “先吃!” 嬴成蟜乐呵呵的于软榻之上落座,拿起筷子直奔牛肉。 一筷子牛肉入口,嬴成蟜满足的眯起双眼:“还是牛肉味美啊!” “儿出征在外,各类野味自不会少。” “唯独这牛肉却根本吃不上!” 身处大秦、贵为封君,后世那些不能吃的保护动物嬴成蟜都可以随便吃。 或者说,每逢秋日便带上家兵去狩猎各类野味以保护黔首,这本就是君侯们应尽的义务。 但野味真的好吃吗? 马肉又柴又苦,炖煮时会散发出很重的臭味。 虎肉又酸又腥,野麂的腥膻气更重,得下重料红烧或爆炒才能入口。 至于狼肉就更不用说了,那股子骚气和腥气连下重料都压不住。 在嬴成蟜看来,但凡肉质好吃一些的动物,老祖宗们早就给它驯化成家畜了! 所以嬴成蟜对上辈子的那些保护动物不屑一顾,偏偏对这辈子唯一的保护动物——牛,情有独钟! 韩夫人挽起长袖,亲自盛了一碗鱼汤放在嬴成蟜面前,笑而发问:“那些投降的县令无一人敢以牛肉设宴乎?” 嬴成蟜端起鱼汤喝了一口,颇有些愤愤:“莫说县令了,各地官吏皆精明也!” “入安陵县时,儿都在县衙后厨看到牛肉了,他们非说那是野鹿肉。” “鹿肉和牛肉儿还能认不出来吗!” “平日里他们也不知吃了多少头失足摔死的牛,结果我一到,一个个全都成了奉公守法好官吏!” “我总不能主动张嘴讨要吧!” 韩夫人哑然失笑:“他们不给你准备牛肉是对的。” “你不主动讨要也是对的。” “若是馋了,就在家里多吃些!” 韩夫人双眼宠溺的看着嬴成蟜,时不时帮着添汤温酒。 嬴成蟜一路上也都没怎么吃饱,对着食鼎大吃大嚼,随口聊着路上趣事。 待到一鼎牛肉被吃的一干二净,嬴成蟜才满足的长吁了一口气:“舒坦!” 见嬴成蟜吃饱喝足,韩夫人方才将话题拽向正题:“此番奔赴洛邑成果如何?” 嬴成蟜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面露笑容:“儿亲自出马,岂能搞不定文信侯?” “文信侯已经答应了儿,会于蜀地静待时机。” “且不会再如于洛邑时一般招摇,必不会让王兄再难做。” “今日文信侯过咸阳时,王兄还专门来送文信侯了呢。” “虽然王兄未曾露面,但儿知道,王兄心里肯定是惦记着文信侯的。” 韩夫人欣然而笑:“甚善!” 这个发展比韩夫人预想的最好结果还要更好几分。 但韩夫人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韩夫人认真的叮嘱:“然,至此即可。” “文信侯与我等终究是敌非友,政见不同。” “文信侯于我大秦的影响又过于深远,于朝内的旧臣也着实颇多。” “所以蟜儿莫要与文信侯过于密切,以免旁人误以为蟜儿与文信侯结党,更令得文信侯可以借用蟜儿之势达他个人所愿!” 嬴成蟜略显尴尬:“但儿已经承诺了王兄,未来会时不时送些钱粮给文信侯。” “毕竟文信侯的食邑都被夺了,又自愿闭门思过,不再对王兄造成任何影响。” “儿和王兄都担心文信侯的日子过于困顿。” “那岂不是寒了大秦功臣的心?” 韩夫人微怔。 吕不韦还需要你送钱粮以供生活? 哪怕吕不韦给出了很多承诺又如何? 你们两兄弟是不是忘了吕不韦是靠什么起家的了? 以他的能力,他完全可以借仆从之手在自己不出面的情况下轻松赚到他花一辈子的钱! 不过好在此事嬴政也同意了。 韩夫人失笑摇头:“你们还真是……” “送就送吧,选个亲信负责此事便是,你莫要亲自出面。” 嬴成蟜当即颔首:“就依母妃所言!” “不过母妃也无须过于担心。” “接下来至少一二十年间,文信侯的思想都会与王兄的目标截然相反。” “文信侯绝难还朝!” “接下来这段时间,是外叔大父非的时代!” 韩夫人目露错愕:“大王果真有意取用你外叔大父之思?” 仅仅只是看了韩非的一卷著作,韩夫人就觉得韩非疯了! 哪个正常君王会采用韩非的谏言啊! 但韩夫人万万没想到,嬴政竟然愿意跟着韩非一起疯! 嬴成蟜肃然点头:“非但是取用,而且是大用!” “但外叔大父非此人的性子……唉~” “母妃,外叔大父非何在?” “他是何时与王兄见的面?!” (本章完) 第340章 大兄你站起来,在座的各位我都可杀! 韩夫人当即解释:“大王虽未阻止你去开解文信侯,但你离开大王身侧后,便免不了有人会向大王进谗言。” “吾记得蟜儿你曾言说公子非之思符合大王之策。” “为令得大王无暇接见他人,吾便将公子非引荐给了大王。” “时间紧迫、候者盯得紧,吾亦难立刻将此事告知蟜儿。” 韩夫人担忧的发问:“莫不是吾破坏了蟜儿的计划?” 嬴成蟜反倒是松了口气:“既是母妃举荐,那还无碍。” “只是外叔大父这性子啊!”嬴成蟜无奈的说:“儿本欲得闲后与外叔大父好好聊聊,劝其收敛一二。” “外叔大父身在故韩时终究贵为公子,又对韩王毫无威胁,轻易不会被危及性命。” “但大秦可不是故韩,他在大秦也没有那么尊崇的身份。” “外叔大父若是依旧如在故韩时那般行事,儿真不知外叔大父能在朝中活多久!” 在见面之前,嬴成蟜对韩非始终抱着很高的敬意。 因为此人对整个华夏的影响都太深远了。 韩非的很多思想、计策直至两千余年后都在被继续使用,甚至被定为指导思想。 但等到真正见面之后嬴成蟜才发觉,此人就如那吕不韦一样,其才其人必须分开来看。 怪不得历代韩王都不愿见他。 怪不得原本历史上的嬴政也将他打入大牢。 嬴成蟜只能说,他死的不冤! 所以嬴成蟜更希望韩非去做一名博士,只提供理论思想和执政策略,尽可能少的进入朝堂,以扬长避短。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韩非已经进入了嬴政的视野。 接下来韩非的未来就不是嬴成蟜能够把控的了。 韩夫人也松了口气:“未曾破坏蟜儿的计划就好。” 旋即韩夫人无奈的说:“伱外叔大父的主意正着呢。” “若是能被轻易劝动,也不至于年近五旬却还顽固如此。” “吾早知你外叔大父的性子,所以才令其持长安宫禀帖入宫,而非是持你长安君府的禀帖入宫。” “你外叔大父未来是生是死,皆与你无关。” 韩夫人比嬴成蟜更清楚韩非有多气人。 所以韩夫人没有以嬴成蟜的名义举荐韩非,而是以个人名义举荐了韩非。 嬴成蟜和韩非的血缘关系已经出了五服,如今又没了举荐关系,未来哪怕是韩非被判了夷三族也与嬴成蟜毫无关系! 嬴成蟜摇头道:“儿非是惜身,外叔大父的所作所为至多也只能害了他自己的性命,牵连不到旁人。” “只是……” 嬴成蟜目光复杂的看着韩夫人:“那终究是母妃的叔父。” “此番儿亲斩了仲舅,已经倍感愧对母妃。” “若是母妃的叔父再因儿的举荐而死,儿何颜面对母妃啊!” 韩夫人呼吸一滞,眼前不由得回忆起昔日韩成的音容笑貌。 随即韩夫人面色一冷,沉声道:“死便死了。” “他既然胆敢起兵伏杀我儿,便当做好被我儿杀死的觉悟。” “且乃仲舅起事的时间、地点、初战选择皆愚蠢至极,此等蠢材只会令得故韩复国愈加艰难!” “正巧你伯舅已崩。” “待你仲舅魂归九幽,自有你伯舅申斥于他!” 嬴成蟜颔首道:“确实也唯有伯舅可以申斥……啥?” 嬴成蟜目瞪口呆的看着韩夫人:“伯舅崩了?!” 我大舅,死了? 为什么如此重要的事竟是会在聊天时随口提及的啊!!! 韩夫人略略颔首:“三日前,乃伯舅崩。” 嬴成蟜怒而拍案,豁然起身,冷声喝问:“是谁?” “杀了本君的伯舅!” 嬴成蟜周身杀气毫不遮掩的扩散而出,一字一顿的发出冰冷而笃定的声音: “本君必当令其血债血偿!” 韩安现在确实只是个庶民。 但韩安终究是曾经的韩王,嬴成蟜的大舅。 如此轻易的将韩安杀死,可曾给嬴成蟜留半点面子? 嬴成蟜可以确定韩安绝对不是嬴政下令处死的。 否则嬴政必然会在今日将此事告知嬴成蟜。 既然出手的人不是嬴政,这普天之下谁人嬴成蟜不敢杀! 此仇,嬴成蟜必报! 韩夫人抬眸,以平静的目光正面迎向嬴成蟜那双择人欲噬的眼睛,淡声开口: “孤杀的。” 嬴成蟜:o(Д)っ! 三个字,令得嬴成蟜周身杀气完全溃散! 此人,嬴成蟜还真不敢杀! 嬴成蟜不敢置信的看着韩夫人:“母、母妃杀的?” “是仲舅令人伏杀的儿,且此事完全是仲舅一手操持,与伯舅毫无关系。” “母妃怎么去杀伯舅了?伯舅是无辜的啊!” 韩夫人目光依旧平静:“孤令人去杀大兄之际,并不知仲兄竟会做出此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举。” “然,此番旁人可以用你伯舅胁迫你,下一次旁人依旧可以用你伯舅胁迫你。” “与其去应对无休止的胁迫,永远留在外面一个足以致死的把柄。” “不若永绝后患!” 嬴成蟜震惊的看着韩夫人:“就、就仅仅只是为了斩断一个把柄?” “母妃便杀了伯舅?!” 在嬴成蟜心中,韩夫人是温柔、善良、仁慈、充满爱心又热爱生活的女子。 但现在,韩夫人在嬴成蟜心中的人设却快崩了! 韩夫人依旧平静的看着嬴成蟜,眼中却多出了几分讥讽:“不够吗?” 嬴成蟜讷然无言:“够、够吗?” 看着嬴成蟜这般作态,韩夫人心中一叹。 这么多年来,她把嬴成蟜保护的太好了。 原以为嬴成蟜此生将于山水之间度过,这般心性也能令君王放心。 可现在,嬴成蟜却已不可避免的被卷入了斗争的漩涡,甚至已经成了左右天下大势的重要人物。 依旧保持着如此心态就太危险了! 韩夫人缓缓起身,冷声呵斥:“收起你这副作态!” “尔一心希望大秦昌盛。” “乃伯舅却一心光复故韩,再临王位。” “尔与乃伯舅虽有血脉相连,利益却完全相左。” “而今乃舅父又成了尔的把柄,焉能不除!” 嬴成蟜轻声一叹:“儿知道儿与伯舅的利益相左。” “可他终究是母妃的长兄啊!” “儿可灭其国家、毁其理想,但至少也该留他一条性命吧!” 韩夫人声音转冷:“他便是孤的大兄又如何?” “利益比之血脉更加重要。” “血脉不过是令得一群人更容易形成利益同盟的诱因而已。” “但若即便是血脉相连却也依旧利益相左,那就是敌人。” “尔于沙场之上可会对敌人心慈手软乎!” 嬴成蟜瞪大了眼睛:“但伯舅对我等毫无威胁。” “他最多也只是一个隐患而已。” “我等可以藏住这个隐患,或是将伯舅迁来咸阳城就近看着,不令其成为隐患。” “何必杀他!” 韩夫人失望的看着嬴成蟜:“嬴成蟜,你太看重亲情了。” “你不配纵横于天下之间!” “孤问你,若现下大王又发现王太后(赵姬)与宦官私会,大王会如何施为?” 嬴成蟜愕然。 十余息后,嬴成蟜才轻声一叹:“王太后或难活命。” 嬴成蟜很了解嬴政。 看在母子关系的份上,嬴政愿意给赵姬一个活命的机会。 但也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若无嬴成蟜的干预,赵姬必将会被囚于一处宫室之内,孤苦亡故! 倘若赵姬还想再给嬴政添个弟弟,嬴政不可能留她性命! 韩夫人厉声道:“将那个‘或’去掉。” “大王必不会令王太后活命!” “母子尚且如此,何况兄妹乎!” 韩夫人的声音转而沉凝:“你能完全相信的只有你自己。” “倘若有朝一日你我利益相左,便是孤,也不值得你完全信任!” “若你已年近二十却还看不清如此简单的道理,你合该立刻自请削去一切权柄,滚去渭水河畔垂钓去!” 韩夫人知道自己的言辞过于凌厉。 但她没办法。 嬴成蟜已经快二十岁了,他已经身居高位,一举一动皆可牵动天下。 嬴成蟜已经没时间去慢慢打磨心性了! 韩夫人只能下猛药! 可惜,这幅猛药并不对症。 嬴成蟜目光坚定而温和的看着韩夫人:“你不会的,我也不会的。” “若你我之间的利益都能相左,我这一辈子该失败到何等地步?” “倘若果真出现那等局面,儿自会带着鱼竿去渭水。” 近二十年的时光里,韩夫人都在毫无保留、毫无索求的庇护着嬴成蟜。 在嬴成蟜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时,也是韩夫人将嬴成蟜锚定在了这方天下。 为了嬴成蟜的安全,韩夫人会毫不犹豫的对自己的兄长挥出屠刀。 韩夫人的利益就是嬴成蟜能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倘若未来真有一天二人利益相左,嬴成蟜不会去记恨韩夫人,他只会反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嬴成蟜这番话语打碎了韩夫人后续的诸多说教。 韩夫人只能避开目光,冷声一哼:“未来之事,谁人可料?” “你自己心中多些提防便是。” 嬴成蟜回身落座,笑而开口:“母妃大可放心。” “儿自有分寸!” 韩安死了,嬴成蟜很愤怒。 但这份愤怒却并不是出自嬴成蟜内心的悲伤。 而只是因为嬴成蟜觉得韩夫人会因此而悲伤。 结果现在反倒是韩夫人开始教训嬴成蟜了! 嬴成蟜不知该如何宽慰韩夫人,甚至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不是应该宽慰韩夫人。 他只知道不应该继续这个话题,便转而道:“儿还有一事需要母妃臂助。” 韩夫人闻言也回身落座,沉声发问:“何事?” 嬴成蟜无奈的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今日回府之前,儿与王兄见了一面。” “儿一时间没守住嘴,说了很多。” “结果聊着聊着,儿非但要带头拟定技术保密律,还要建一个新的技术评估衙门,更要带着宗室们一起钻研科技!” 嬴成蟜眼巴巴的看着韩夫人发问:“前两项还好,这最后一项所需的钱财可是不少。” “且王兄不会给儿一枚秦半两,只能由儿自己花钱。” “所以儿得先问问母妃,你我母子现下能调动的钱财有多少?” (本章完) 第341章 坐拥百亿家产,但日子拮据! 韩夫人毫不犹豫的回答:“黄金一千贰百六十一斤。” “市布七十九万八千六百三十匹。” “粮十七万石。” “钱九千八百万有余。” 《金布律》规定,长、宽、质量皆合格的布匹称为‘市布’,每匹价值11钱,无论官府还是个人都不得拒收市布。 而粟米的价格虽然会随年景变化,但只要拿出去卖就不愁卖不掉。 战国时代的货币市场并不完善,很多时候拿着钱也买不到东西。 相较于黄金和秦半两,市布与粟米的购买能力无疑更硬的多! 嬴成蟜若有所思:“现下内史郡的粟米一石约为三十钱。” “一斤黄金能折算九千两百一十六钱。” “市布无论何时都是十一钱一匹,价格稳定。” “全算下来,你我现下大略有一万万两千三百五十万六千三百余钱?” 算出结果后,嬴成蟜暗自咂舌。 嬴成蟜也知道用秦朝的财富去比对后世的财富是十分浅薄且不准确的行为。 但嬴成蟜却还是忍不住进行了一番换算。 哪怕一枚秦半两只按后世的一百RMB来计算,这笔资金也约等于后世的……一百二十三亿! 这还只计算了他手里的钱财以及能直接转化为钱财的粮食和布匹,也就是他的流动资金。 对于嬴成蟜而言,那些封地和食邑才是他财富版图中的大头! 嬴成蟜得意的都想双手叉腰了。 什么叫大秦第一封君啊! 吕不韦入朝之前号称天下巨富,但彼时吕不韦的总资产都没有现在嬴成蟜的流动资金多! 韩夫人略略颔首:“确实是有些少了。” “毕竟蟜儿的诸多食邑才刚得没多久,尚不能给蟜儿带来多少收入。” “肤施等地也尚未丰盈起来,能收取的钱粮并不算多。” “好在蟜儿几次出征皆战利颇丰,这才令得府上不至于过于拮据。” 嬴成蟜:(°Д°) 母妃,您是不是对拮据有什么误解! 韩夫人见状笑骂:“你这孩子着实是不当家不知钱不经花。” “你可知长安君府和长安宫内的万余仆从每岁需要多少钱财供养?” “伱可知你的家兵、预备家兵、退役家兵和战死家兵们每岁需要多少钱财供养?” “更有那数百名门客,哪一人每岁不需要数千钱?” “再加上府邸修葺、兵甲维护、日常走动等等开销,每岁至少也要耗去一千万钱!” 纯粹依靠嬴成蟜吃饭的人就有万余。 门客和家兵们更是需要厚养,其生活条件都远超寻常富户。 嬴成蟜确实家财万贯,但却也日销斗金! 在门客云集花销暴增、各食邑收入尚未入府的这段尴尬时期,长安君府始终都是在吃老本,纯靠着嬴成蟜出征缴获的战利品才没有入不敷出! 嬴成蟜听的有些牙酸,当即拱手:“有劳母妃多多操持。” “拜谢母妃!” 韩夫人宠溺的笑骂一声:“知道你不喜庶务,吾也未曾有意令你接手府中庶务。” “与你言说清楚也只是令你对府中钱粮有个印象而已。” “你我手中钱粮拢共就是这么多,你意欲提多少钱粮用于钻研技艺?” 嬴成蟜反问:“儿提出多少钱粮才不会影响到长安君府和长安宫的正常运转?” 韩夫人大脑迅速运转,将一份份开销汇总入账,最终缓声道:“至多价值四千万钱的钱粮。” “且钱、布可以多取,但粮食最多只能调走八万石。” “若是再多,一旦明岁遭灾,你我将无力赈济食邑黔首。” “倘若不考虑赈济黔首的储备,至多可调六千万钱的钱粮,其中粮不得超过十一万石。” 听到这个数目,嬴成蟜安心了些许。 但真要砸科技树的话,这些钱可不一定够用! 嬴成蟜沉吟片刻后沉声道:“那便劳烦母妃按照四千万钱的钱粮准备!” “以钱、布为主,儿尽量少用粮食。” 韩夫人目露诧异:“此事竟令得蟜儿意欲调动府上三成有余的钱财?” “此事果真如此重要?!” 嬴成蟜轻轻点头:“很重要!” “在不影响你我日常生活的情况下,哪怕投入再多的钱财都是值得的!” “此事对大秦、对王兄、对儿的理想都大有用处。” “且这也是儿给宗室们找的一条出路。” “他们不敢去杀敌,王兄也不敢给他们大军。” “他们无能登高位,王兄也不敢给他们权柄。” “与其让他们徒费钱粮,不若让他们的脑子和钱财投向另一处能让所有人都安心的领域。” “钻研技术!” “儿希望能成为表率,引领着宗室们走向钻研技术这条路。” “如此一来,宗室有了出路、王兄得以安心、大秦也能发展的更快!” 韩夫人若有所思:“所以蟜儿想做的,是不吝钱粮钻研出有用之术,以得大王封赏。” “然后再以大王封赏之利诱惑其他宗室效仿。” “再通过不断的赏赐和激励将更多宗室转向钻研一道?” 嬴成蟜笑而颔首:“母妃所言甚是!” 韩夫人反问:“在投入如此巨量的钱粮之后,蟜儿有几分把握能得到大王赏赐?” “有几分把握可以令得盈余高于投入?” 嬴成蟜自信的说:“九成九!” “且这并非是因为儿与王兄私交甚笃。” “若非儿已封无可封,儿所得赏赐必然更多!” 韩夫人沉吟片刻后缓声道:“既如此,你便不该自行投入钱粮去钻研。” “吾会代你走遍宗室,借来钱粮!” 嬴成蟜目露错愕:“借钱?” “不至于不至于!” “四千万钱足够儿取用的了,就算是借到了更多的钱粮,儿也只有一颗脑袋、一群匠人,无法将那些钱粮利用起来。” “这岂不是白费了一笔利钱?” 韩夫人笑而摇头:“借取钱粮与你我有多少钱粮无关。” “莫说府上可调动的钱财有四千万,便是有一万万之巨,吾依旧会令你去借钱。” 嬴成蟜愈发诧异:“母妃难道是要令得其他宗室与我分担风险?” 嬴成蟜不由得想到了上辈子那些有钱人的操作。 明明自己有数十亿的身家,但二次创业时却只愿意拿出几百万或几千万,余下的钱都要通过融资获得。 如此一来,在创业之初就能获得大量利益同盟,即便二次创业失败也不会令得个人财富大幅缩水! 难道韩夫人明明身处奴隶制社会末期,却已经自行明悟了资本运作的手段? 韩夫人失笑:“既然蟜儿你都有九成九的把握了,又何必寻人来分担风险?” 韩夫人认真解释:“蟜儿的食邑乃是大秦之首,而今蟜儿却主动借钱,这必定令得天下侧目。” “各方皆会主动打探蟜儿借钱是意欲何为。” “如此,蟜儿钻研技艺之初就能得到各方关注。” “通过所用人力和所购资源,各方皆能推测出蟜儿所费钱粮之大概。” “由各方推测出的数目远比蟜儿你自行公布的数目更能令各方信服。” “再与大王所赐做出对比,各方方才能确信此事有利可图!” “但此策想要施行也有个前提。” “此番必当获利!” 如果嬴成蟜闷着头关起门来自行钻研技术,那得等到嬴政降下赏赐,宗室们才能关注到嬴成蟜的所作所为。 届时嬴成蟜需要亲自披露自己的投入,再登门游说各方宗室。 这既显得刻意,可能会令宗室提防,又飘虚而难以让人信任。 反观韩夫人的安排虽然会让嬴成蟜多付出些许利息,但却可以让宗室们更早的关注到嬴成蟜在做的事,甚至是自行估测嬴成蟜的投入和产出。 一旦宗室们发现有利可图,根本无须嬴成蟜登门游说,他们自然跑的比谁都快! 嬴成蟜若有所思:“与其由儿主动去说服各宗亲,不如让各宗亲自己说服自己。” “而出借的钱粮不止能让他们关注儿,更会成为他们打探儿甚至是直接张口询问儿的借口和由头!” 韩夫人笑而颔首:“便是这个道理!” 嬴成蟜感激的拱手一礼:“如此,便劳烦母妃了!” 韩夫人笑嗔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你若是果真有心谢吾,便多用些心思在钻研技艺上。” “莫要令得吾成了宗亲们眼中的笑话便是!” 即便嬴成蟜真的什么都没钻研出来,就凭嬴成蟜连灭两国之功,韩夫人也不可能成为旁人眼中的笑话。 即便韩夫人真的变成了旁人眼中的笑话她也不会在意。 她只希望此事能拴住嬴成蟜。 韩夫人宁愿嬴成蟜每天在院子里凿木打铁,也不希望嬴成蟜再赴沙场了! 嬴成蟜笑道:“母妃放心,儿绝对不会堕了母妃脸面。” “母妃您就等着被各房宗亲羡慕吧!” 韩夫人目光幽幽的看着嬴成蟜:“孤已年过三旬,膝下却无孙儿傍身。” “便是孤坐拥万万钱又如何?” “姊妹都在弄孙含饴,孤却只能拨弄铜钱。” “是孤该羡慕其他姊妹才是!” 嬴成蟜绷不住了。 母妃! 您才三十来岁! 儿才不到二十! 怎么前脚刚催婚,现在就开始催娃了啊! 虽然《史记》、《汉书》都言之凿凿的说秦国用镒为黄金称量单位,并要求天下配合秦国一起使用镒为黄金称量单位,但考古结果却与史料截然相反!截至目前为止,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前的秦国出土文物中黄金的重量单位都是斤、两、铢,一金即为一斤黄金,直至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秦地才开始使用‘镒’为单位。反倒是楚、齐、三晋、卫这六国早就在使用镒为黄金的计量单位。 芝士有理由认为这是秦始皇为了实现大一统所做出的妥协,秦始皇无法改变东方诸国的计量习惯,只能对内下手,改变秦人的计量习惯以贴合天下,完成货币统一。只可惜,根据考古成果我们可以得知,直至秦朝灭亡、汉朝改镒为斤,楚地一镒仍为十六两,三晋地一镒仍为二十两,齐地一镒仍为二十四两,一镒等于几两这个问题依旧没能完成统一。 (本章完) 第342章 姐姐妹妹动起来!论心世上无完人! 嬴成蟜苦声道:“母妃,您急什么啊。” “且儿现在手里有一大堆事呢,着实无暇养育子嗣啊!” 韩夫人瞪了嬴成蟜一眼:“你担负的事再多能比大王更多?” “而今大王膝下已有四位公子,你呢?” “年近二十却膝下无子,你羞也不羞?!” “孤如伱一般大时,你都已经能跑会跳了!” 申斥了好一阵,韩夫人才冷声一喝:“自去寻你妾室,莫要在孤面前碍眼!” 嬴成蟜赶忙拱手:“唯!” 逃也似的跑到了书房之外,嬴成蟜满心都是无语:“生孩子?” “本君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嬴成蟜这话说的有点臭不要脸。 但若还身处上一世,十九周岁的自己怎么就不能自称一句宝宝了! 生孩子? 嬴成蟜根本没想过这茬事!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主君倒是颇有童真。” 嬴成蟜双眸一凝,看向声音的源头,便见芈恬站在院门外,正眉眼含笑的看着自己。 后书房乃是重地,任何人无令不得靠近。 但芈恬偏偏卡在院门外一步,既不至于触犯禁令,又能在嬴成蟜离开书房后第一时间相见。 嬴成蟜抬脚走出院落,微微皱眉:“夜色寒凉,尔来此地做甚?” 芈恬盈盈一礼:“夫人令妾服侍主君,妾自当迎之。” 嬴成蟜摇了摇头:“本君久战而回、伤势未愈,无须服侍。” “尔自回去休息便是。” 嬴成蟜并非搪塞。 开弓救吕不韦是必行之事,嬴成蟜不介意因此崩裂伤口。 但若只是为了享乐就崩裂伤口,嬴成蟜却觉得不值得。 芈恬上前一步走到了嬴成蟜面前,抬首以灼热的双眼迎向嬴成蟜,轻柔而诱惑的低语: “主君苦战而回,妾自当慰劳主君。” “无须主君辛劳。” “妾自己动。” 嬴成蟜心脏猛然一颤。 你就拿这个考验本君? 本君经不起这般考验啊! 看出嬴成蟜面色的僵硬,芈恬嘴角勾勒出一丝笑容,握住了嬴成蟜的手,声音愈发柔和: “夜深了。” 夜色深沉。 后书房内隐隐响起低啜悲叹。 主卧房内却是一夜的婉转啼鸣! …… 次日隅中(9:00) 嬴成蟜在明媚阳光的刺激下猛然睁开双眼,轻微的鼾声便传入嬴成蟜耳中。 低首侧目,嬴成蟜便看到一颗小脑瓜露出皮衾,玲珑的鼻翼以肉眼可见的幅度起伏,一对柳眉用力颦起。 妫灵清纯年幼的小脸此刻满是痛苦疲惫之色,也引得嬴成蟜心中生出怜惜之情。 轻手轻脚的下了软榻,又为妫灵掖好皮衾,嬴成蟜用力活动了一下发涩的身子骨,才穿上衣裳推门而出。 映入嬴成蟜眼帘的,便是身穿正红色大氅,手中捧着暖炉的芈恬。 四目相对间,芈恬眉眼带笑:“有劳主君了。” 旋即芈恬看向身周,沉声吩咐:“还不速为主君准备洗漱之物?!” 仆从们赶忙应令端来各色洗漱用具。 嬴成蟜一边在仆从的侍奉下刷牙洗脸,一边淡声道:“天色太冷,不必每每于此等候。” “你的命也是命,没必要如此糟蹋。” 芈恬屈身一礼:“妾并诸位姊妹令得主君操劳,亦当为主君进补方才是正道。” 嬴成蟜略感疑惑。 你在门口等着和进补有什么关系? 但待到嬴成蟜洗漱完毕之际,一名陪嫁而来的侍女正巧拎着食盒匆匆跑来。 芈恬打开食盒,端出热气腾腾的汤碗,双手奉至刚刚洗漱过的嬴成蟜面前:“请主君先饮养身汤漱漱口。” 嬴成蟜微怔,却依旧接过了养身汤。 小口抿着热汤,嬴成蟜沉声发问:“姬小星并妫小星的技艺是你传授的?” 前后相隔不过旬余,姬薇和妫灵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掌握了大量技术,行举间却充满了生涩和羞涩。 可能造成这般变化的只有两个人。 韩夫人和芈恬! 芈恬笑道:“两位姊妹有心侍奉主君却不知该如何施为。” “妾既有所知,自当与两位姊妹分享。” “主君可还满意?” 嬴成蟜笑而颔首:“本君在府外参与的争斗已经够多了,不愿再在府内见尔虞我诈。” “你等能和谐相处,本君心甚慰之!” 嬴成蟜满意的并不只是芈恬的贴心教学,更是芈恬的处事方式。 昨夜芈恬在书房院外苦等许久,终于截留了嬴成蟜。 但芈恬并未独享嬴成蟜,甚至也没有再带上几名侍女共同分担,而是令侍女去通知了姬薇和妫灵。 这或许是芈恬在揣摩了嬴成蟜心意之后故意做出的奉迎。 但嬴成蟜不在意。 论心世上无完人,嬴成蟜只在意她做了什么! 芈恬屈身一礼:“前番主君申斥于妾,妾反省多日,必不敢再犯。” “只是,主君神勇,我等姊妹三人实在难承君恩。” “妾敢请主君为我等再添几位姊妹,亦或是允我等携侍女同往。” 这番话,芈恬说的情真意切,毫无半点功利之心。 因为她真的遭不住了! 嬴成蟜略略颔首:“再纳妾之事暂且休提。” “至于携侍女同来之事,你三人自行商议便是。” 芈恬如遭大赦般赶忙屈身一礼:“拜谢主君!” 嬴成蟜将养身汤一饮而尽,将汤碗放入食盒,肃声吩咐:“今日之后,莫要再早早于此地等候。” “更不必天未亮便跑去厨房熬汤。” “此举于本君无用,反倒是会令得另两位小星心生惶恐,实乃无益之举。” “有这般时间,你不若好生休息一番,亦或是多做些有用的事。” 通过对长安君府内仆从的观察,芈恬就知道自己此举可能会被申斥。 但她并不在意,她也只是想找机会在嬴成蟜面前刷刷脸而已。 所以面对嬴成蟜的申斥,芈恬没有半句辩驳,乖顺的屈身:“唯!” 嬴成蟜略略颔首:“本君已与乡中黔首们约定了今日设宴。” “母妃又与先生们约定了今日设宴。” “另有些许老友也会来参宴。” “故而今日我长安君府要宴请七千余人。” “你既有暇苦等熬汤,可有心操持此宴?” 芈恬心中不由得升腾起浓浓压力。 宾客七千余人,包含高爵者、中爵者、低爵者和无爵者的大宴。 这不仅仅是决定菜色和安排人手做好饭菜那么简单。 什么身份的人需要派遣仆从陪侍,要派遣男仆还是女仆。 哪个殿亭需要安排歌舞,哪个殿亭安排哪些宾客就餐。 每一级爵位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在《秦律》中都有严格规定,但凡一个差错那可不是落了长安君府面子的问题,而是违法问题! 很多权贵满府的人拉出来都无人有能力处置这种规模的宴席,只能向亲朋好友求助,寻找管事的帮忙。 身为刚来大秦没多久的外女,芈恬敢应吗? 芈恬毫不犹豫的屈身肃声道:“必不会堕了长安君府威名!” 这可是芈恬苦求许久的良机,一旦错过不知何时才会再有。 即便任务艰巨,芈恬又怎能不应! 嬴成蟜笑道:“善。” “宦丞铭现下正在新郑城代本君做事。” “书史柔不在府上。” “管家勋昨日便已经准备好了菜肉,交代好了今日要做的事,你可向他询问细节。” “然,管家勋今日要听本君调用。” 嬴成蟜每说一句,芈恬心里的压力就更重一分。 好家伙,长安君府并长安宫处理庶务的主要全都不在! 那自己要是遇到问题了该找谁? 自己现在对长安君府的内部人员结构还两眼一抹黑呢! 嬴成蟜继续说道:“若有不明之处,可寻母妃询问。” 一句话落,芈恬两眼真的要黑了! 自己敢麻烦韩夫人吗? 这个解决方法有约等于没有! 嬴成蟜认真的说:“你若是心感无法处置好此事,无须强行应令。” 芈恬心一横,朗声道:“妾必不负主君所托!” 嬴成蟜手指抵在唇边道:“嘘~” “小声点,妫小星昨夜睡的晚,莫要扰了她的好梦。” 芈恬用力点头:“妾明白!” 嬴成蟜这才露出笑容,顺了顺芈恬的头发:“行,莫要令本君失望。” 目送嬴成蟜阔步而去,芈恬屈身一礼,感激的低呼:“拜谢主君信任!” 待到嬴成蟜走远了,陪嫁而来的族妹芈欢忍不住激动的原地蹦跶:“姊姊,您的决定是对的。” “主君感受到您的心意了,主君果真给了您权力!” 其他陪嫁而来的族人或侍女也都激动的齐齐屈身:“恭贺小星!” 由不得她们不激动。 她们每个人身上都深深打下了芈恬的烙印,她们与芈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有芈恬的日子好过了,她们的日子才能好过! 然而芈恬的脸色却颇为沉凝,甚至冷声呵斥:“噤声!” “主君的吩咐都忘了乎?” “先随某出去!” 带着满脸讪讪的芈恬等人走出院落,芈恬方才开口:“都给某记住。” “主君不喜争斗,更不会喜欢仗势欺人之人!” “只要是在府上生活的人,无论身份如何,皆当善待之!” 芈恬很清楚,嬴成蟜临走之前令她莫要惊了妫灵的好梦,必不会只是随口一说。 嬴成蟜在表露他的态度,也在给予芈恬以警告! 芈恬双眼冰冷的扫过每一名侍女:“休要觉得主君是因为重视某,所以才将此宴交给了某。” “实是因府上诸管事尽皆繁忙,而妫小星、姬小星又不愿负担庶务,主君方才许某以事。” “谁人若是由此便以为某备受恩宠,甚至借此去欺辱两位小星的侍女?” “第一次,仗二十,此生不得陪侍主君。” “第二次,赐死!” “都听见了吗!” 嬴成蟜想要一个和谐友善的后院,芈恬就会尽力提供给嬴成蟜一个和谐友善的后院。 任何破坏芈恬计划的人,都是芈恬的敌人! 芈欢等人吓的赶忙屈身:“唯!” 芈恬这才收敛冷色,沉声吩咐:“都跑起来!” “今日此宴必不能有半点纰漏!” (本章完) 第343章 这玩意是想想就能有的吗! 嬴成蟜看出了芈恬对于权力的渴望,所以突如其来的给予了她一个机会。 就如同一场没有提前通知的开卷考一般。 你无法提前对此进行准备,但你却可以在考试过程中随便的去找答案,甚至可以去询问包括监考老师在内的一切人员。 嬴成蟜要看的就是芈恬的急智、沟通能力、情报收集能力和把控大局的能力! 芈恬很清楚,嬴成蟜不是色令智昏之人。 如果芈恬无法让嬴成蟜满意,那么芈恬不会再得到第二个机会,她这辈子即便再怎么努力也注定只能做一名妖娆宠妾。 但若芈恬能够超出嬴成蟜的意料之外,芈恬相信她未来必定可以得到更多的权利! 遥望嬴成蟜的背影,芈恬双眼满是光芒的轻声喃喃:“主君,妾真是越来越喜欢您了!” 对于芈恬而言,这是一场将决定她未来人生的宴席! 但对于嬴成蟜而言,这不过是一场司空寻常的宴席而已。 若是芈恬能达到他的要求,他日后便多了一名可用的帮手。 即便芈恬将宴席搞的一团糟,谁人又敢笑话他? 唯一值得担忧的,不过是旁人在听说了此事之后说他后宅无贤内,然后给他狂塞美妾而已。 所以嬴成蟜只给了张勋半个时辰的时间,让他迅速与芈恬完成交接。 嬴成蟜本人更是直接离开了长安君府。 “君上,您寻我等?” 听得传令,曹冒和齐艾急匆匆的赶到了长安君府东北十里处的河畔。 嬴成蟜笑而发问:“投石车研发的如何了?” 灭魏之战后,曹冒、齐艾等所有直接参与过投石车打造的匠人就都归入了嬴成蟜名下,以实现技术保密。 而这些人归入嬴成蟜名下后唯一的工作就只有继续钻研投石车。 曹冒当即回答:“当下能达到的极限,是将一百五十斤重的石弹抛投至一百六十丈外。” 嬴成蟜不满足的追问:“不能更重、更远了吗?” 嬴成蟜并不知道最为优秀的投石车能做到什么程度。 但在嬴成蟜看来,理应不止于此才对! 曹冒双眼溜圆的说:“不能!” “除非有更合适的木头!” 齐艾赶忙补充道:“启禀君上,我等以为更为优良的投石车需要更有韧性、不易折断的木料。” “这就延伸出两种解决之策。” “其一,是选择一种天赐之木,日后广泛种植并砍伐此木用以制造投石车。” “其二,是寻找一种能令得所有、或至少是大部分广泛生长的木料都更有韧性的方法。” “经过我等匠人的集体讨论和共同决策,我们认为第一种方法更简单但却并不符合征战所需。” “与其临战之际占用为将士们运输粮草的运力来运输投石车,不若由我们匠人在平日里多钻研钻研,令得将军们可以临战之际随地打造投石车。” “故而我等选定了第二种方法,并正在逐次进行尝试。” 齐艾拱手一礼,诚恳的说:“一百五十斤重、一百六十丈远是我们现在的成果。” “但卑职相信,我等定能研究出更为优秀的投石车。” “助大秦、助君上征战八方!” “请君上再给予我们一些信心和耐心!” 曹冒打了个哈欠。 听了这么长一串废话,他都快睡着了! 嬴成蟜笑而颔首:“甚善!” “本君很满意。” 齐艾赶忙拱手:“拜谢君上!” 说话间,齐艾还支起胳膊肘撞了撞曹冒。 曹冒也不情不愿的拱手一礼:“拜谢君上。” 嬴成蟜双手扶起了齐艾和曹冒,认真的说:“本君并不是因为你等现下的研究成果而满意。” “更让本君满意的,是伱等的研究态度和研究方法。” “本君希望你等能将此态度放诸于任何研究之中!” 齐艾赶忙拱手再礼:“我等自行决断,皆惶恐至极,日日盼着长安君归来,以上禀此事。” “而今得长安君肯定,我等心中大石落地,安稳不已。” “我等必当进一步精研此法!” 说话间,齐艾细细记下了嬴成蟜的吩咐。 不怕上级要求多,就怕上级没要求。 既然嬴成蟜清晰表明了自己的偏好,齐艾要做的便是顺着嬴成蟜的心意继续深化! 曹冒则是反问:“长安君可是另有心思,想让我等钻研?” 嬴成蟜有些讶异:“何以见得?” 曹冒耿直的说:“现下非战,长安君又刚刚回府,没理由特意关注投石车。” “即便长安君关心投石车的进展也没必要将我等叫来此地。” “长安君又言说钻研的方法,那想来不会是随口说说。” “正所谓无事献……呜呜呜~~~”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被齐艾硬生生用手给扣了回去。 纵是寒风猎猎,齐艾后背也是冷汗直流,紧张的赔笑:“长安君,曹大匠的意思是说……” 嬴成蟜笑着摆了摆手:“无碍。” “本君明白,但本君不在意。” “本君只希望他的脑袋配得上他的这份耿直!” 嬴成蟜上辈子听多了科学怪才的故事,更不会处处都拎着封君的架子。 只要曹冒的才智能为嬴成蟜所用,嬴成蟜并不在意曹冒的冲撞。 然而齐艾却更慌了。 倘若曹冒的脑袋配不上他这份耿直可怎么办? 难不成曹冒的脑袋要搬家了不成?! 齐艾赶忙委婉的找补:“人皆有其善之术。” “曹大匠更善金石之道,只是因其触类旁通之才,故而能胜任投石车的钻研。” “不知长安君此番有何想法?” “我等所有人必当竭尽全力,为长安君所用!” 嬴成蟜听明白了齐艾的潜台词,但却没有回应的意图,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本君欲广教贤才。” “夫子、典籍,本君皆可寻得。” “然本君却还需要一种廉价、耐磨、取材广泛、制造简单、便于运输的书写之材,以减少教习之间的靡费。” 曹冒低声嘟囔:“俺也想要!” 身为大匠,曹冒也经常需要撰写奏报。 如果嬴成蟜设想中的书写材料果真能够出现,那曹冒也会是得利者。 但这玩意是想想就能有的吗! 我们想不出来啊! 嬴成蟜无视了曹冒的吐槽,继续说道:“对于此物,本君有几个想法。” 曹冒豁然看向嬴成蟜,惊喜的发问:“长安君已经有想法了?” 如果是别人说他有了个想法,曹冒会啐他一脸,然后鄙夷的让他先回去把《墨子》看一遍再说。 但当嬴成蟜说出这话,曹冒却第一时间就选择了相信! 在曹冒看来,能造出投石车的嬴成蟜至少也算是半个大匠了。 嬴成蟜提出的法子绝对值得一试,即便最终不能成功,至少也可以积累大量的经验! 嬴成蟜笑而颔首:“还只是想法而已。” “若要实现,还需要诸位臂助。” 曹冒顿时就撸起袖子,干劲满满的说:“长安君尽管吩咐!” 嬴成蟜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当今命令皆由帛纸写就。” “帛纸为何能够落墨?” 曹冒毫不犹豫道:“因纸缣也!” “双经双纬之丝,令得帛纸经纬细密、密不透水。” “墨落于缣帛,则墨晕而不透,自可书写文字。” 曹冒微微皱眉:“长安君不会是有意于纸一道钻研吧?” “容卑职说句不好听的,您……” 嬴成蟜直接说:“既然不好听,那你就别说了。” “本君确实有心于纸一途实现本君所愿!” 曹冒:…… 满腔吐槽憋在喉咙里如同一口老痰一般,不吐不快! 但看看嬴成蟜头顶的冕冠,曹冒还是只能气呼呼的把这口老痰咽进肚子,只瓮声道:“您此举,与您所思实乃南辕北辙!” 这句话已经是曹冒能想出来的最好听的一句话了! 齐艾赶忙赔笑:“长安君莫怪,曹大匠他就是心直口快。” 齐艾赶忙帮忙找补。 但即便是在找补的过程中,齐艾也没说曹冒说错了。 因为齐艾的看法和曹冒是完全相同的! 嬴成蟜摇了摇头:“本君有心于纸一道寻找解决之策,但却并非是在帛纸一道。” “而是在苫纸一道寻求解决办法。” 齐艾若有所思:“苫纸?” “苫纸如何能撰写文字?” 帛纸是连嬴成蟜都不舍得经常用的顶级书写材料,是名词。 但苫纸指的却是纤维所聚的平滑絮状物,是形容词。 二者虽皆名为纸,价值却天差地别! 嬴成蟜再次拉了下自己的衣裳:“双经双纬之缣帛,可承落墨。” “然单经单纬之绸却不便于书写,麻布更是无法用于书写。” “何解?” “本君以为,此皆在于经纬是否细密!” “双经双纬的纺织之术让丝线得以细密。” “但再细密的经纬线能比苫纸的经纬线更细密吗?” 嬴成蟜嘴角微翘,沉声道:“故而本君之意,在于取丝麻竹木,锤为苫纸。” “再将这些苫纸抄出薄薄一层后晒干。” “所得之物,或便能满足本君所需!” (本章完) 第344章 穷则精准打击,富则火力覆盖! 越说,嬴成蟜越是兴奋:“丝麻竹木皆乃廉价易得之物!” “竹子伐而复生,且还有大量无用的竹简可以直接取用。” “木料扒其皮即可,明岁还能再长。” “丝较贵,却可用破衣充之。” “麻更是随处可取,本君府库之内就有大量麻衣麻鞋,皆可拆而用之!” 此生的前十六年,嬴成蟜所作所为都只为了一个目的。 活着! 往后三年,嬴成蟜虽然也拿出了投石车等物件,但嬴成蟜对这方天下的影响都只是局部的,可能会被历史惯性所修复的。 然而今日,嬴成蟜终于顿开金绳、扯断玉锁,打破了由怯懦和保守构成的牢笼。 他开始试图深远的影响这个时代! 但曹冒和齐艾却完全意识不到嬴成蟜这番话的影响力。 二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嬴成蟜的头发和眉毛。 齐艾试探着发问:“长安君有意从药材之中挖掘书写之材?” 齐艾越听越觉得嬴成蟜所说的这个法子像《日书》中记载的一个药方。 倘若头发和眉毛无缘无故的开始自来卷,就可以将麻鞋放进水中煮成絮状物,略略晾干后敷在患处进行治疗。 嬴成蟜此策唯一的区别就是又尝试了更多的材料。 不过嬴成蟜毕竟是尊贵的封君,他不想用臭烘烘的麻鞋去煮药,而是想探寻一番新药方也是合情合理的! 曹冒更是直接说:“长安君的头发确实有些微卷。” “俗话说的好:人毋故而发挢若虫及须眉,是恙气处之。乃煮蕡屦(麻鞋)以纸,即止矣。” “长安君无须劳师动众,卑职今日便可为长安君熬好良药!” 嬴成蟜的脸色顿时黑成锅底:“本君的头发和眉毛好的很!” “本君也非是要熬制药材。” 嬴成蟜反问:“既然你等皆知煮蕡屦以纸之法,为何未曾想过将此术用以制造可供书写之物?” 齐艾陪笑道:“卑职曾于雍城任沤纻(沤麻)官坊令。” “卑职虽未曾煮过麻鞋,但煮过的麻却非常多。” “这期间也有些许匠人会不小心令得麻纸被晾干。” “然而最终所得之物只是一团杂乱而稀碎的麻线,卑职实不知此物该如何用以书写。” 嬴成蟜不怒反喜的追问:“你操持过沤麻?” 沤麻之术早在数百年前就已有之。 而嬴成蟜很清楚的记得,他上一世的历史老师曾经说过,沤纸浆之术就是脱胎于沤麻之术! 在造纸的初期,二者更是完全相同! 嬴成蟜对沤麻之术只了解个大概,但若是齐艾亲自操持过沤麻,那沤纸浆这部分工作还用愁吗? 齐艾赶忙拱手:“回禀长安君,卑职操持沤麻官坊约有五载。” “卑职虽然并未亲自参与过匠作,但对沤麻之术一清二楚,必不敢欺瞒君上半分!” 嬴成蟜畅快大笑:“如此,本君就更放心了。” “来来来,坐下聊!” 说话间,仆从们已经扎好了临时营帐,升起了腾腾炉火。 嬴成蟜邀着齐艾和曹冒进入营帐之内,抵近而坐。 见嬴成蟜从食盒里取出两枚柿饼,齐艾和曹冒下意识的就要伸手接过。 然后他们就见嬴成蟜左右手各拿一枚柿饼,一边咬了一大口! 齐艾:[_?] 曹冒:(︶︿︶) 嬴成蟜好像没看到一样,沉声发问:“敢问二位,若是本君将这两枚柿饼放在一起,他们可会相连乎?” 说话间,嬴成蟜将两枚柿饼没被咬过的一面相互接触。 曹冒无语的看着嬴成蟜:“他们怎么可能会相连!” 嬴成蟜转动柿饼,将被咬过的一面两两接触,笑而发问:“那现在呢?” 在果胶和糖分的作用下,两枚柿饼明显出现了黏连现象。 虽然黏合力完全无法令两枚柿饼合在一起,但两枚柿饼的果肉却在肉眼可见的亲近。 齐艾当即拱手:“已相连矣!” 曹冒却是呆呆的看着那即便已被分开些许却还在拉丝纠缠的果汁。 数息后,曹冒迫切的询问:“君上以为麻如此柿?” 嬴成蟜笑而颔首:“不错!” 得到嬴成蟜的肯定之后,曹冒的呼吸变得急促了几分:“麻与麻之间未曾粘连,是因为它们看似已被破开,却其实还是如这柿饼一般是完好的。” “但若能将麻破开,麻内汁水或许就能助麻与麻之间形成黏连。” “而有了这份黏连,麻与麻或可互相勾连,甚至是贴合无间,形成比缣帛更加细密的经纬之线!” 嬴成蟜的笑容愈发灿烂:“虽不中,亦不远矣!” “然,柿饼是柿饼,麻是麻,木是木,不可混为一谈也。” “柿饼之内的是汁水,麻与木之内的或许并非是汁水,而是另一种不可为肉眼所测之物!”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用力捶打麻或木,将它们内部的这种东西锤出来!” 纤维之所以能结合在一起,是由于纤维素分子内含有亲水的氢氧基。 嬴成蟜很难对曹冒和齐艾解释这么深入的原理。 他只能给出最简单的指令。 锤! 把包裹着氢氧基的纤维素外壳锤破,让氢氧基被释放出来! 双眼死死盯着嬴成蟜手里的柿饼,曹冒的声音从惫懒变得狂热:“可以一试!” “既然柿饼可以黏合在一起,麻为什么不能黏合在一起!” 齐艾看向曹冒和嬴成蟜的目光满是无语。 为什么你们能从柿饼联想到麻啊! 齐艾尽量委婉的提出了反驳:“沤麻之际,我等亦会以木拍去捶打麻料。” “但捶打之后,麻料依旧毫无粘黏之态。” “卑职以为……” 然而齐艾的话还没说完,嬴成蟜和曹冒便齐齐开口:“不够!” 嬴成蟜欣赏的看着曹冒。 曹冒也不客气,继续说道:“力量不够!” “拍麻的目的只是为了让麻料散开,但却又不能让麻料断裂,所以不能用太重的力气。” “便是本就不重的力气,还会有一部分拍在水上。” “这如何能彻底拍碎麻料?” “如果麻里真的有东西,那就不能将麻放入水中,还要用更重的力气捶打才能锤出来!” 嬴成蟜当即纠正:“若完全无水,则麻内之物恐难以依存。” “本君以为可以分为三组验证。” “一组完全将麻放入水中进行捶打。” “一组将麻浸泡之后捞出,放入舂中捶打。” “最后一组直接放入舂中捶打。” “最终三组进行比对,以观测成效!” 曹冒大脑之内好像划过一道闪电。 分组对照? 不是冥思苦想的琢磨,而是直接将所有可能的路径尽数尝试一遍。 这能节省多少时间? 这又能发现多少单凭脑袋根本想不到的现象? 曹冒一拍大腿,畅快大笑:“彩!” “既然不能确定,那便分三组比对之!” “大彩!” “长安君不愧为大匠也,就是比朝中那些庸碌之辈更懂匠艺!” “能追随长安君钻研匠艺,曹某实在是三生有幸也!” 嬴成蟜笑了笑:“本君要分的可不只是三组。” “诚如本君所言,丝麻竹木等易得廉价之物,皆当试之。” “或许麻无法做到本君想要的成效,但木竹却可呢?” 曹冒疯狂点头:“君上所言甚是!” “便同样是木头,也各有特性。” “或许此木可用,别木却不可用。” “这皆需要一一验证才是!” 齐艾听的心肝发颤。 大秦境内有多少种木头和竹子? 如果全部进行测试的话,那需要花多少钱! 齐艾本以为嬴成蟜会打消曹冒这疯狂的想法,但齐艾没想到的是,嬴成蟜远比曹冒更加疯狂! 嬴成蟜竟是赞同的说:“此言甚善!” “就如药材一般。” “相似的两味药材却可能一是毒药、一是解药。” “但我们也要考虑到各项材料之间也可能会有配伍。” “所以我们不止要验证每一种材料,还应当用配伍的方式组合各类材料进行验证!” 曹冒愈发兴奋的就要继续补充。 然而齐艾却再也忍不住了。 再这么聊下去,便是举国之力也无法满足伱们的幻想了! 齐艾当即用胳膊撞了曹冒一下,赶忙赔笑:“君上,若如此施为,花费可是不小啊!” “卑职以为,还是慢慢验证为上!” 一句话,让曹冒冷静了下来。 穷举法确实是试错和积累经验的最好手段。 但,费钱啊! 曹冒无奈的说:“君上,卑职会尽力钻研,少做尝试,尽可能为君上省些钱粮。” 然而嬴成蟜却是笑问:“本君是谁?” 齐艾微怔,试探着拱手道:“您自然是大秦长安君。” 嬴成蟜淡声道:“本君乃是大秦长安君,更是当今天下食邑最广之人!” “放眼天下,自五位君王以降,本君最富!” “而今你等却以钱财这等小事劝谏本君改变主意?” 穷则精准打击,富则火力覆盖! 本君富庶如此,你却让本君抠抠搜搜的用时间换金钱? 你这不是在帮本君省钱,你这是在浪费本君的生命! 嬴成蟜轻声笑问:“齐大匠莫不是在羞辱本君?” 齐艾瞳孔地震。 我想过你用种种理由来反驳我。 但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拿钱羞辱我! 齐艾再不反驳,轰然拱手:“君上所言甚是!” “唯有如君上与曹大匠所言一般施为,方才能尽快制成君上所需之物!” 嬴成蟜略略颔首:“不错。” “快,比节俭更重要!” 看了眼赶来的张勋,嬴成蟜沉声吩咐:“此地便是本君为造纸选择的工坊地址。” “尽快打造工坊,尽快挖掘沤池,尽快搜寻材料,尽快开始制造!” 齐艾赶忙道:“但这天气……” 不等齐艾说完,嬴成蟜便直接说:“天气大寒,那就烧火取暖。” “需要材料,自本君府库之内提取。” “一应需求,直接对本君府上管家言说!” “本君的需求只有一个,快!” “此乃事关大秦未来的大事。” 嬴成蟜目光灼灼的看向曹冒和齐艾,沉声开口: “若此物能速成,本君不吝上禀大王,为你二人讨个爵位!” 曹冒的脚底好像钻进了一股电流。 做好了此事,能换爵位? 我等卑贱匠人也能有爵位? 而齐艾更是通过这一番话意识到了嬴成蟜对此事究竟有多看重。 更意识到了关注着此事的恐怕远不止是嬴成蟜,更还有嬴政! 资金充沛、上级看重、事关国家、奖励丰厚。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齐艾和曹冒齐齐轰然拱手:“唯!” 嬴成蟜面露笑意:“修筑工坊的这段时间,两位大匠也别闲着。” “还请两位再为本君打造几个小物件。” (本章完) 第345章 他们难道还敢明杀王上乎! 雪花飘落。 那漫天无根雪正如曹冒和齐艾心中不断生出的疑惑。 对于造纸,嬴成蟜只了解其原理而不了解具体方法,所以嬴成蟜讲述的十分细致,以期二人能拥有自行钻研的理论基础。 然而到了其他物件时,嬴成蟜的讲解就变得极为潦草,甚至完全没有讲解,只是拿出一张图纸让二人照样制作便是。 不过再多的疑惑都挡不住二人心头满满的干劲。 既然是长安君的吩咐,那肯定有长安君的道理。 别管为什么。 干就完了! 太阳已经渐渐西斜,帐篷内的几人却都没有半点吃饭的心思。 最终还是张勋盘算着不断上升的成本忍不住打断:“主上,已至晡食时。” “可要先行回府,稍后再议乎?” 嬴成蟜抬起脑袋,不自觉的深深吸了口气以缓解大脑压力,讶异发问:“竟如此之晚了吗!” 曹冒意犹未尽的慨然道:“卑职几不曾感受到时间流逝,更不曾发觉腹中饥饿。” “得长安君授艺,如饮琼浆,不能自拔也!” 齐艾听的眼皮直跳。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曹冒,你竟然也会拍马屁了?! 嬴成蟜失笑:“本君能与两位大匠畅谈,亦如饮甘霖。” “然,言辞可兴邦却不能饱腹。” “这腹中空空总该有餐食充之。” 商讨之际,三人都浑不觉饥饿。 待到被张勋打断,饥饿的感觉却开始蔓延,甚至比之平日更甚。 曹冒摸了摸肚子,随意的说:“让厨子送碗粟米来便是。” “时间紧迫,长安君也难得有暇。” “既然今日长安君有暇,那就趁早商讨明白,以免日后还要再麻烦长安君。” 嬴成蟜起身而笑:“时间再紧张也不缺一顿餐食的。” “若今日商讨不完,本君愿与两位秉烛夜谈。” “然今日乃是本君凯旋之宴,两位大匠不愿赏光否?” 曹冒有些抗拒:“这图纸卑职还没……” 在曹冒看来,应酬哪有研究来的更重要! 齐艾又赶紧怼了曹冒一下,笑而拱手:“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卑职还想着多从长安君府上讨一爵水酒,归家之后令犬子尝尝。” “也好让犬子也沾沾长安君的福气啊!” 嬴成蟜朗声而笑:“小事尔。” “请!” 一架架马车涌向长安君府。 一名名乡民带上自家最拿的出手的食材或物品,兴冲冲的跑向长安君府。 一场难得的贵贱皆为客的大宴,令得整个长安乡比腊祭之日更热闹! 芈恬身穿黑底粉边纯衣礼服,盛装立于府门之处,对每一名来宾露出特体的笑容。 “孙老丈,您来啦,这是您今早刚钓的鱼?!这可太好了,我家主君颇好鱼汤,今夜妾便用它为主君烹个醒酒汤。” “章左中候亲至,有失远迎,还请里面稍坐!” “我家主君另有要事,稍后便至,怠慢之处,万望体谅!” 天气严寒,芈恬的脸色却有些潮红。 这是她第一次操持如此大事,但截至目前她都未曾有过丝毫纰漏。 这种令得数千人甚至数万人如臂使指的感觉,着实让她迷醉! 即便双脚已经累到抽搐,芈恬却依旧亢奋不已。 终于,她等到了她的验收官。 “主君!” 遥遥看到嬴成蟜,芈恬赶忙上前屈身一礼:“拜见主君!” 嬴成蟜目光扫视长安君府的布置,又顺着府门看向内部,最后露出笑容:“辛苦了。” 芈恬露出灿烂的笑容:“能得主君一声称赞,妾甘之如饴!” 旋即芈恬连声介绍道:“现下距离晡食已近。” “已有五千余位宾客入院落座。” “渭阳君、阳泉君等多位封君、贵人也已至。” 嬴成蟜闻言转头吩咐:“张管家,劳你立于门外,迎接往来宾客。” 芈恬闻言不再言语,乖顺的站在一边。 她知道,随着张勋和嬴成蟜的归来,她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然而嬴成蟜却继续说道:“芈小星,伱专心盯着府内仆从。” “莫要出了差错。” 芈恬微怔:“主君何不令张管家操持府内,您亲自迎接宾客?” 嬴成蟜笑问:“看不出来本君是在给你机会?” 芈恬心脏猛的一颤。 嬴成蟜对她信任吗? 虽然芈恬极尽逢迎之举,但她也能感受的到这个男人的心思。 他并不信任她。 恰恰相反。 论及信任,嬴成蟜对芈恬的信任远低于姬薇和妫灵,而嬴成蟜对姬薇和妫灵的信任又远低于对韩柔、韩熏、张铭等家仆宦官的信任! 嬴成蟜看似给了芈恬一部分权力。 但实际上是给了芈恬一爵撒满蜜糖的毒酒! 一旦芈恬控制不住自己,利用手中权利做出了不利于长安君府的事,那迎接她的必将是极其悲惨的结局。 渴望权力的芈恬果真能控制的住自己吗? 见芈恬眼中显出惶恐之色,嬴成蟜伸手摸了摸芈恬的脑袋,声音也变得温和了些许:“无须勉强自己。” “本君不喜欢府内乌烟瘴气,更不喜欢府内尽是权谋斗争。” “这只是一份单纯的庶务。” “你若是喜欢做,就去做。” “若是不喜,交与管家便是。” 芈恬在挣扎许久之后,终于屈身一礼:“妾,必不负主君所望!” 嬴成蟜看着芈恬,几息过后笑而颔首:“善!” 话落,嬴成蟜不再理会芈恬,而是右手一引,笑着招呼:“曹大匠、齐大匠,里面请!” 将曹冒和齐艾安置在贵宾席,嬴成蟜轻声吩咐:“令韩熏来见本君。” 很快,韩熏便快步而来:“少主何有吩咐?” 嬴成蟜笑问:“你等的手艺都还没落下吧?” 韩熏面露笑容:“少主说笑了。” 嬴成蟜低声下令:“盯紧了芈恬并其陪嫁众人。” “一旦有人做出背叛之举,本君许你等先斩后奏。” “无须顾虑律法和影响,一切后果本君担着。” 韩熏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屈身一礼:“唯!” 韩熏没有说出口的是。 类似的命令,韩夫人早就下过了! 嬴成蟜拱手一礼:“有劳诸位了!” 吩咐过后,嬴成蟜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拿起酒爵,嬴成蟜如穿花蝴蝶般穿行于府内,笑对数千宾朋,尽量不冷落了任何一个人。 拎起裳角,芈恬匆匆跑向后院,激动的目光看向南方,轻声喃喃: “阿翁,我做到了!” …… 与此同时。 在遥远的寿春城,景颇也置身于一场宴会之中。 这场开在寿春宫正殿内的宴会其规格远非长安君府的凯旋宴能相提并论。 但这场宴会却完全没有长安君府宴那喜庆的气氛。 低沉的气压笼罩在正殿之内,就连跳动的烛火都颇显寒凉。 举起酒爵,景颇轻声道:“阿翁,宴无好宴啊!” 目光扫视全场,看着一名名外客脸上的跃跃欲试,景畴淡声道:“此宴非好宴,然,最终谁人飨却尤未可知。” “传令下去,所有人做好准备!” 话落,景畴目光看向昭岑与屈桓。 三人未曾言语,却都不约而同的轻轻颔首。 偏殿内。 楚王悍右手握住剑柄,复又松开,旋即再次握紧,口中低声发问:“舅父,果真要如此吗?” 透过门缝看着坐在正殿之内的屈、景、昭三族族人和公子负刍,楚王悍的声音略略发颤:“若是果真于今日发难,寡人将同时成为大族和王室的敌人!” 初听李园谏言时,楚王悍就倍感疯狂。 时至今日,楚王悍依旧觉得李园的想法太疯狂了! 李园的声音有些焦急:“他们近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大王都看在眼中!” “赵国公主被他们截杀。” “寿春城的县兵被他们调走。” “就连王宫守军和王室宗亲也在被他们所游说、拉拢!” “大王!” “他们已经将剑锋架在您的脖颈之侧了。” “您难道还心存幻想吗?” 楚王悍摇了摇头:“然,寡人尚未准备好。” “寡人提拔的贤才们也尚未成长起来。” 楚王悍试图将黔首和外客当成支持自己的势力基本盘。 但这两群人的根基都太过浅薄,短时间内根本支撑不起楚王悍的野望! 李园轻声一叹:“若是果真等到那个时候,就晚了!” “自从大王挑明了心意,此战就不可避免。” “他们不会给予大王慢慢培养人才的时间,他们更不会坐视自己的利益受损。” 楚王悍怒道:“他们难道还敢明杀王上乎!” 李园轻叹摇头:“尤未可知啊!” “且。” 李园反问:“若大王心中无此虑,又如何会坐视某召开此宴,将他们尽数聚集起来呢?” 楚王悍默然。 看着沉默的楚王悍,李园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最终,李园扯出一个笑容:“大王勿忧。” “稍后大王安坐于高位即可。” “无须大王下令,我等自会行事。” 楚王悍慨然长叹,拱手作揖:“拜谢舅父!” “万望舅父小心为上!” 李园心中苦笑。 乃舅这辈子真是欠你的! 商定背锅侠后,楚王悍再不犹豫,昂首阔步的走进正殿。 景畴等人赶忙起身拱手:“恭迎王上!” “王恭安?” 楚王悍于主位落座,笑而颔首:“寡人安。” “在座诸位皆是寡人爱卿,无须拘束。” “来人,摆宴!” (本章完) 第346章 摔杯为号,王宫血战! 环视宴会厅一圈,楚王悍微微皱眉:“项执圭仍未至?” 根据宦官的回禀,项燕虽然颇有推拒,但最终还是应下会来。 但。 人呢? 项荣当即起身拱手:“启禀大王,家父遵大王之令,自回师之后便未曾离开府邸半步。” “特令微臣代父拜见大王。” 楚王悍沉声道:“然,今日乃是寡人令项执圭前来赴宴。” “项执圭又何必困于寡人之令,依旧自囚于府?” 项荣苦声道:“伐秦之战大败,更令得暴秦之贼长驱直入、攻破寿春城、威逼大王。” “此乃奇耻大辱也!” “主辱,臣死!” “家父屡屡欲自刎谢罪,若非我等苦苦哀求,家父已死矣!” “家父无颜苟活于世,又岂有颜面受大王赐宴!” 项荣说的十分恳切,勾勒出一名大忠臣的形象。 但楚王悍心中却在冷笑。 主辱臣死? 别逗了! 我大楚什么时候开始搞齐鲁儒家那一套了? 而且如果你等果真有如此忠心,就该现在尽数拔剑自刎! 心中愤怒,楚王悍面上却是长叹:“伐秦大败,寡人亦心甚痛!” “然寡人却知,此战之败不在于项执圭,而在于寡人。” “若寡人明辨天下大势,即便诸位爱卿皆谏言出兵,寡人又怎能同意啊!” 屈桓、景畴等人的眸光都变了几分。 楚王悍这是在自省吗? 他分明是在打各大族的脸! 景畴等人不得不当即起身,齐齐拱手:“臣等有罪!” 楚王悍的声音愈发悲苦:“爱卿无罪,罪在寡人!” “为安暴秦之心,寡人不得不罢黜项执圭之职,更令项执圭闭门思过。” “可惩处在项执圭身上,痛却在寡人心中!” “而今暴秦内部生乱,再无暇南顾。” “寡人便意欲收回对项执圭的惩处,允项执圭重为我大楚上柱国。” 楚王悍轻声一叹:“可如今看来,项执圭对寡人心有怨怼啊!” 楚王悍这番话看似弱势。 但最后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心中一凛。 ‘心有怨怼’这个词,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心里不舒服就能解释的。 白起被赐死的理由是什么? 正是心有怨怼! 而今楚王悍将这个名头盖在了项燕头上,等于将项燕逼上了绝路! 要么即刻入宫,亲自解除这个指控。 要么留在府内,等着被自刎而死! 项荣惶恐的直接跪倒在地:“请大王明察,家父心中绝无半点怨怼!” 公子负刍也起身拱手:“臣以为,大王误项执圭深矣!” “以项执圭的心性,他怎会对大王心有怨怼?” “大王仁善,愿给予项执圭重新领兵的机会,项执圭必定铭感五内,更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 “只要派遣一宦官前往项执圭府上,以言语激之,项执圭必定即刻入宫!” 楚王悍目光转向公子负刍:“果真?” 这是寡人的上柱国。 你为何如此了解他? 公子负刍机警的双手一摊:“此乃臣之推测。” “然,臣以为可能很大。” 楚王悍无法借此发难,便只能略略颔首:“王弟此言甚善。” “传寡人令!” “再派宦官往项执圭府上,言说寡人有意令项执圭重掌军权,亦有心以美酒一爵慰我大楚柱梁。” “若项执圭还有心为我大楚而战,当从速入宫!” 李园当即拱手:“唯!” 宦官去寻找楚王悍名单上的最后一人。 楚王悍则是举起酒爵,朗声邀饮:“诸位爱卿,饮胜!” 熊负刍等人赶忙举爵:“王饮胜!” 饮尽爵中酒后,楚王悍轻声一叹:“今日邀诸位爱卿来此,乃是为议一大事。” “此战我大楚之所以败,重中之重便在于寿春城失守。” “而今我大楚颍水以北的疆域尽数被秦国所夺,寿春城与秦国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 “不止如此,秦国更夺了大梁城!” 楚王悍的声音转而沉凝:“秦军灭魏,掌握了魏国水师。” “一旦秦军携魏国水师南下,便可顺流而下,直抵寿春城!” “诸位爱卿可有为寡人分忧之策?” 虽然群臣心思各异,但当楚王悍提出这个问题时,所有朝臣却也都不得不心生沉重。 楚国为什么连续迁都? 还不是因为楚国接连被秦国攻破了国都! 但这一次楚国国都面对的威胁比之以往更加严峻。 一旦秦国决定进攻楚国,完全可以顺着颍水顺流而下,迅速直面寿春城城墙! 这种国都待在敌人屠刀下的感觉,真的让人很不好受。 景畴起身拱手道:“启禀王上,臣谏言,迁都!” “历经此战,寿春城城墙已溃,再想修复靡费过多、耗时良久。” “且即便是将寿春城的城墙修复至原有坚度也挡不住秦军飞石。” “秦军若走陆路,寿春城难挡,秦军若走水路,寿春城更是危在旦夕。” “唯有迁都方可保寿春城安宁!” 景氏食邑集中在楚国东南方向的长江流域。 一旦国都迁至那个方向,景氏可能需要让出一座城池给楚国当都城。 但相应的,景氏的其他食邑却必然会在国都的带动下实现经济腾飞! 然而屈氏食邑却大多集中在淮河流域。 一旦楚国都城迁向东南,对于屈氏食邑而言却将是巨大的打击! 故而屈桓当即起身驳斥:“唯有都城定于寿春,我大楚重兵方才能落于秦楚边境之处。” “一旦向更南方迁都,我大楚必将失去对颍水的掌控。” “为何我大楚连战连败,就是因为我大楚每次战败之后都会向后迁都。” “为何秦国屡战屡胜,只因秦国不断前移都城。” “昔年秦将亡,秦献公却东迁都城至栎阳,不惜直面敌国兵锋,秦国大军也因此云集栎阳,秦方才止住颓势!” “而今我大楚固然战败,然臣却以为不当迁都。” “恰恰相反,我大楚理应深耕寿春城,以备再战!” 屈桓说的有理有据。 无论是秦献公的迁都于边疆,还是后世的天子守国门都证明了国都位置对于军事力量的直接影响。 但这里是楚国的朝堂。 对错固然重要,利益却更重要! 昭岑怒而反问:“若他日秦军再次南下,何解?” 看着屈、景、昭三族以及一众小贵族唾沫横飞、激烈争执的模样,楚王悍心中嗤笑。 这便是我大楚的贵族! 寡人只不过是随手抛出了一颗饵料而已,他们却险些把狗脑子都打出来。 为了自己的利益,更是连国家的利益都不放在眼中! 这一刻,楚王悍彻底下定了决心。 “舅父所言是对的。” “倘若不将这些蛀虫尽数除去,我大楚绝无大兴之日!” “即便是要承受一些风险,寡人也该当如此施为!” 喃喃间,楚王悍的余光捕捉到了公子负刍的目光。 楚王悍收敛杀意,面露笑容,举爵邀饮。 寡人在等项执圭,你在等什么! 公子负刍也赶忙举起酒爵,笑而邀饮。 本公子在等项执圭,伱在等什么! 群臣争执之间,时间过的很快。 半个时辰后,一名宦官小跑到了楚王悍身侧,低声开口:“王上,项执圭已至宫门外!” “然,项执圭非是独自前来,他还带了家兵与一些将领。” 楚王悍警惕发问:“可曾着甲持兵?” 宦官赶忙摇头:“皆不曾!” 楚王悍放下心来,轻声吩咐:“允他进宫。” “传令宫门卫兵,动手!” 宦官肃声应令:“尊令!” 宦官匆匆离去,楚王悍再次将殿内仍在争执不休的群臣纳入眼帘。 将酒爵里温热的米酒尽数灌入喉中,楚王悍扬起右臂,而后重重挥出。 “铛~哐~嘭!” 手中酒爵砸落至地,蹦跳翻滚着顺台阶落于大殿之内。 群臣即刻噤声,豁然转头看向楚王悍,便见楚王悍长身而起,淡声开口:“寡人,乏了。” 一句话落,大殿之外响起整齐划一的喊杀之声。 “除逆贼,护大王!” 一名名顶盔掼甲、精壮悍勇的王宫卫兵涌入大殿。 一柄柄手弩的望山框中了一名名大族子弟。 刹那间,弓弦炸响! 大殿之内,李园近几年提拔起来的外客、平民们也一脚踹翻案几,怒而呵斥: “大王优待我等,给予我等荣登高位之机。” “这群国蠹却窃居高位,打压我等,更威逼大王。” “其罪,当诛!” “杀!” 呼喝间,新晋权贵们抄起趁手的物件便向老贵族发起了冲锋。 另一边。 见卫兵进殿,饶是景畴早有防备却也还是瞳孔一缩。 “大王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暴虐之举?!” “景氏子弟,举案!” 双手猛然用力,桌案被掀立而起。 案几上的食鼎掉落一地,但比盾牌更加厚重的实木案几却终究帮他们挡住了这一波弩矢。 双臂被震的发麻,景畴还是咬紧牙关撑住了案几,口中怒喝:“景氏子弟,结阵!” “有贼人意欲袭杀王上,护驾!” 各族子弟为了让卫兵们心生顾忌,不再继续射箭,不约而同的向着大殿狂奔而去。 但早有一支卫兵自高台后方涌出,护卫于楚王悍面前。 越过盾墙看着不时绽放的血花,楚王悍手握一枚新酒爵,笑而发问: “诸位爱卿,寡人此宴……” “味美否?” (本章完) 第347章 你这孽种,有何资格呼本公子为王弟! 高台之上,楚王悍笑而品酒。 大殿之外,李园肃然而立。 大殿之内,人类的性命变得比牛羊更加廉价。 勿论此人究竟是庶民还是权贵! 一根箭矢擦着案几与案几之间的缝隙,自后方钻入景畴的左臂。 最终带着大捧鲜血洞穿而出。 “哼~” 发出一声闷哼,景畴低头看了眼左臂的血洞,再抬头看着面前坚固的盾山,眼中尽是沉凝。 项荣突然沉声道:“不能再如此施为了。” “敌军就是为了挟持大王而来,他们在大王面前的兵力最重,也最为精锐。” “我等手无寸铁,一时间难以突破此阵。” “若我等继续于此地与敌军僵持,我军必败!” 景畴将案几一侧立在地上,右手单臂调整案几方向挡住身后射来的箭矢,当即发问:“项侄儿可有良策?” 项荣目光看向身后:“先突破殿门处的敌军!” “我军无人着甲,手弩对我军的威胁极大。” “唯有先解除了手弩对我军的威胁,方可再谈后战!” 景畴眼皮微跳:“此乃死路也!” “无论计策如何,我等破局关键皆在于王上!” “侄儿意欲强攻殿门岂不是背道而驰?” 别看殿门处敌军用的是手弩,就认为殿门处敌军善远攻而不善近战。 他们用手弩只是因为在这个狭窄地形内,面对无甲敌军使用手弩最为合适。 而不是他们只能用手弩! 就算他们真的不善近战又如何? 那些从卫兵手中接过兵刃的新晋贵族们也都不是善茬子。 且景畴不用想都知道,殿门之外定然还有大群卫兵正在等候。 想从殿门一路杀到宫门? 异想天开! 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挟持楚王悍,利用楚王悍离开寿春宫! 项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沉声道:“若是信得过某,就跟紧某!” 话落,没有等待任何人的回应,项荣突然将案几放倒在地,自己蹲在了案几之后。 紧接着,项荣双手抓住两根桌腿,怒声厉喝: “哈!” 肌肉贲张间,重达三百余斤的实木案几被项荣高举过头! 李园没有为项荣的臂力惊异一息,只是毫不犹豫的下令:“目标项荣,手弩攒射!” 王宫卫兵当即将手弩对准项荣,拉起拉杆! “嘣嘣嘣~” 弓弦炸响,密集的弩矢如雨般向着项荣飙射而出。 项荣却是再次发出一声怒吼:ヽ(`Д)︵┻━━┻ “喝!” 双脚踏稳地面,腰杆带动上半身扭动,双臂驱动双手将案几抛向殿外! “咚咚咚~嘭!” 大量弩矢撞在了案几之上,但却只是发出轻微的闷响,根本无法阻止其前进的速度。 终于,案几旋转着撞上两名卫兵,并在撞倒了两名卫兵后余势不减的继续向前翻滚! “啊!我的胸!我的胸瘪下去了!” “救、救……” 沉重的力量穿透甲胄,震碎了两名卫兵的五脏六腑,甚至砸塌甲胄,压碎了肋骨! 即便只是被波及到的卫兵也倒在地上半晌都无法起身。 然而李园根本没有时间注意他们。 李园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盯着那就地翻滚避开余下弩矢后腾然起身,冲向自己的项荣! 压下心惊,李园毫不犹豫的喝令:“目标项荣,攒射不休!” 项荣赶忙一个驴打滚避开弩矢,再次提起了一张案几挡在身前。 喘了一口气,项荣怒声厉喝:“大楚勇士,随本将杀敌!” 呼喝间,项荣手持案几、半蹲着身,再次发起冲锋! 景畴双眼瞪的溜圆:“这孩子,是吃甚长大的!” 看着被项荣砸出的缺口,景畴果断喝令:“全族转进向后,务必庇护项侄儿安危!” 屈桓、昭岑二人见状也毫不犹豫的转身向后。 一时间,各个互不统属的大族却因项荣那石破天惊的一次掀桌子而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松散的锥形阵! 李园只得喝令:“弩手退后,枪兵上前。” “列枪林!” “阻敌!” 一杆杆金灿灿的锋锐枪头如密集的荆棘丛一般横亘于项荣面前。 但项荣非但不退,反倒怒吼:“鼠辈,安敢阻某!” 呼喝间,项荣闷头前冲。 待到案几即将与枪林相交的刹那,项荣突然身形一矮,案几与枪林之间也从90°迅速转换为45°。 原本可以刺入案几的枪尖却擦着案几上光滑的生漆斜向上溜走。 即便偶有几根长枪刺入案几之内,也无法完全洞穿案几,更无法对项荣造成什么伤害。 “起!” 项荣双臂再次发力,案几猛然向上一抬,硬生生抬起了一片枪林,打出了一片空域! 但这还没完。 项荣收回案几重新横于自己面前,脚下再次发力,向着卫兵发起冲锋。 “嘭!” 伴着一声闷响,项荣团身撞入卫兵丛中。 随手扔掉已无大用的案几,项荣蹲下身,双手抓住了那两名最先被案几撞死的卫兵的腿。 活动了一下肩膀,项荣双手拎起两名卫兵,怒声嘶吼:“杀!” 呼喝间,项荣右手拎着一名卫兵用力砸向身侧,而后腰身一扭,左手拎起另一名卫兵砸向反方向。 眼见两名全甲卫兵在项荣手中却变成了两柄战锤,景畴眼皮子直跳,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这就是项执圭口中那个不堪大用的长子?” “此战若能得活,本官定要好生问问项执圭,这小子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 感慨归感慨,景畴也明白了项荣为什么会选择殿门作为出路。 因为人家有那个本事! 景畴当即喝令:“景颇、景礼,你二人护于项侄儿身侧,必要保项侄儿安全!” “景氏子弟,随项侄儿冲杀!” 一名猛将在大规模战争中能发挥的作用很微小。 可一名猛将在千人以下规模的战役中却能发挥出举足轻重的效果! 即便他未曾着甲,他的袍泽自然会自发成为他的甲胄。 即便他未曾持刃,他敌人的尸首就是他最好的兵刃。 随着项荣的发难,殿内战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楚王悍不再有生命危险,但挡在殿门处的卫兵却开始节节败退! 卫尉熊资紧张的发问:“大王,我等可要杀出,配合李令尹所部前后夹击敌军?” 楚王悍不由得陷入纠结。 熊资的谏言或许是对的。 但楚王悍却又担心这是项荣的调虎离山之计。 一旦他将熊资所部派出去,项荣就会当即转身,杀上高台! 经过良久的挣扎,楚王悍终于开口:“巩固防线,相信舅父的智慧!” “大殿之外还有卫兵待命,他们必能将敌军尽数剿杀!” 殿外还有很多卫兵,殿内却仅剩他身边的这些卫兵了。 楚王悍认为,不应该冒险! 战局的发展也正如楚王悍所料那般。 虽然项荣杀穿了守在殿门内的卫兵,可一旦项荣杀出殿门就会有劈头盖脸的弩矢射来。 项荣有心转身向高台冲杀,可一旦他离开殿门,殿外卫兵就又会涌入大殿。 项荣不得不据守殿门,进退皆难! 眼见项荣从双手各持一名全甲卫兵杀戮,到现在只能双手同持一名全甲卫兵展开杀戮,楚王悍微微放松,再次露出笑容:“大势之威,岂是个人可挡?” 就在楚王悍话落之际,一道怒吼自殿外传来。 “子弟们,冲杀!” 楚王悍双眼猛然一凝,双眼豁然看向殿外:“是谁人在高呼!” 熊资的神情也凝重了起来,但嘴上却还在安慰:“许是哪位宗室长辈吧?” 楚王悍的面色却依旧难看。 这声音怎么那么像项燕! 但项燕理应已被宫门处的卫兵伏杀而死。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一定是寡人听错了! 一定是这样的! 可惜,事物的发展不因个人意志而转移。 在楚王悍焦躁不安的注视下,完好无损的项燕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内。 而跟在项燕身后的,还有千余名顶盔掼甲的项氏子弟! “荣儿!”遥望浑身浴血的项荣,项燕既是心疼又是欣慰,温声道:“辛苦你了。” 项荣目露惊喜:“阿翁!” “儿幸未堕我项氏威名!” 项燕畅快大笑:“我儿非但不曾堕我项氏威名,更是我项氏骄傲!” “退去后面休息。” 项燕握紧了手中长枪,冷然看向楚王悍:“余下的事,交给乃父!” 楚王悍毫不退缩的直视项燕,沉声厉喝:“顶盔掼甲持剑而入王宫。” “项执圭意欲造反乎!” 项燕肃声道:“吾绝无谋反之意。” “吾此来,只是为我大楚王室护驾!” 楚王悍本想嗤嘲。 你看看伱自己的行为,再听听你自己说的话。 你难道不觉得脸红吗? 然而在楚王悍惊愕的注视下,项燕竟对着公子负刍拱手一礼。 楚王悍不敢置信的看向公子负刍:“王弟,是你勾结了项燕谋反?!” 楚王悍此番的主要目标是各大族,并未特意下令杀死公子负刍。 而没有楚王悍的命令,也没谁敢于随随便便的去杀害一名公子。 所以自开战至今,公子负刍始终坐在原位。 任凭旁人打生打死,我自吃吃喝喝。 直至此刻,公子负刍才长身而起,以名贵绸布擦了擦嘴,又将绸布随手扔掉,冷声喝问: “你这孽种,有什么资格呼本公子为王弟!” (本章完) 第348章 当权力发出声音,真相只能沉默! 楚王悍愕然看向公子负刍:“你,你说什么?” “你呼唤寡人什么?!” 楚王悍知道公子负刍是在骂他。 但楚王悍心中没有愤怒,只有惊讶。 这就像是有人骂姚明是小矮子一样,姚明也不会生气,他只会怀疑伱是不是眼瞎了! 楚王悍完全无法将‘孽种’这个词和他自己联系到一起。 他甚至觉得公子负刍应该是在骂别人。 然而公子负刍却无情打破了楚王悍的误会。 直视楚王悍,公子负刍冷声呵斥:“还在以寡人自居?” “你这窃国贼子难道果真将自己当成了这大楚的王乎!” 殿内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啥? 大王是窃国贼子? 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大王乃是先王正妻所出的嫡长子。 纵观历代楚王,没有哪一位楚王的王位比大王更正。 大王怎么可能和窃国贼子搭上半点关系? 楚王悍更是瞪大了眼睛:“你这贼子,可知你自己在说什么?!” 楚王悍无法理解的连连摇头:“你疯了!” “来人,将这贼子押入大牢!” 然而项燕却携兵而入,护在公子负刍身侧,冷声呵斥:“谁敢!” 项荣虽然还完全摸不清头绪。 但父亲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所以项荣也撑着疲惫的身躯走到了项燕身侧,一双嗜血的虎眸环视全场。 这一眼,便让卫兵们瑟瑟不敢上前。 公子负刍笑而拱手:“有劳项执圭了。” 项燕肃然拱手:“为王室分忧而已!” 感谢了项燕一番后,公子负刍方才继续看向楚王悍:“本公子在说什么?” “本公子在拆穿你这窃国之贼的真面目!” 公子负刍转而看向殿内权贵,朗声开口:“顷襄王二十七年(前272年),先王往秦为质,春申君往秦为使。” “于彼时,春申君便看出了先王英武,认定先王必承大统。” “然,彼时先王膝下无子,这大不利于承袭大统。” “春申君既是为臂助先王,又是为其心中篡逆之思,便将一名已有身孕的宠妾献于先王。” “此女,正是当今令尹李园之妹、当今大楚王太后!” 公子负刍豁然转身,手指无礼的指向楚王悍:“而春申君之子,便是这端坐高台、窃据高位的窃国之贼!” 所有人:啊???? 听着公子负刍这番话,所有人都懵了。 后世很多人在听到这个‘移花接木’的故事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与这个故事类似的版本很多。 远的不说,近的不就有吕不韦、赵姬和庄襄王不得不说的故事吗。 都习惯了! 但在这个时代,公子负刍编出来的这个故事却足以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原因很简单。 虽然世人皆称春申君为黄歇,但黄歇不姓黄。 他姓芈,本氏熊! 只是因为得了黄地为封地,改氏为黄,所以世人对熊歇的称呼才改为黄歇。 楚考烈王熊元固然是楚顷襄王熊横的太子。 但春申君黄歇却也是楚顷襄王熊横的胞弟! 移花接木这种手段吕不韦可能会用,嫪毐可能会用,因为他们都不是王室成员,他们身上不曾流淌着王室的血液。 即便他们本人拥有再多的权利,在这个时代也没资格称王。 但黄歇他怎么可能会用这种手段! 黄歇本人的血脉就已经足够尊崇,他的身份足够支撑他完成武装夺权! 斗战不由得低声发问:“公子负刍是不是……真的疯了?” “他怎能说出如此无智的话来!” “世人皆言秦王政与秦长安君感情深厚。” “可若与先王和春申君之间的情谊比起来却依旧相去甚远。” “春申君不可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斗战所言并不夸张。 熊歇如果想要登基的话,他的法子太多了。 说个最简单的,楚顷襄王驾崩之际,秦国禁止熊元回国登基。 是黄歇冒着生命危险百般施策,才终于把熊元送回了楚国,顺利继位。 但黄歇可不是质子,他是可以自由离开秦国的。 如果黄歇真的有意大位,他只需要不帮熊元,自己迅速返回楚国,便可趁着大位空虚的机会夺取王位! 而在楚顷襄王末期,手握大权的黄歇更是随时都能通过宫廷血战的方式登基。 虽然这也不容易,但这总比塞个孕妇给熊元,然后眼巴巴盼着自己的儿子继承熊元的王位更靠谱吧! 孙行也是满脸无语:“若非是疯了,想来也说不出这番话来。” “本官宁可相信秦王政是秦文信侯之子,都不会相信大王是春申君之子。” “等等,公子负刍这番言论不会是受了秦国那些流言的启发吧?” 几名小贵族的领袖对视一眼,不自觉的缓缓点头。 没准真就是这样! 如此离谱的说辞,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就连被造谣的楚王悍本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逆贼,就以如此拙劣的谎言欺骗天下人?” “王叔在世之际权柄甚重,却无半点对大位的觊觎。” “王叔岂是那等贪恋权柄之徒!” 公子负刍当即驳斥:“非是不愿,实是不能。” “先王驾崩之际,春申君便有意入宫夺权。” “然,令尹李园却暗中豢养刺客,趁春申君入宫之际伏杀春申君,方才熄了春申君的野心。” “此事,多有人知之矣!” 听完这话,项燕都忍不住低下了脑袋。 没眼看。 真心没眼看。 这不是纯纯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吗! 楚王悍更是再无半点和公子负刍争论的心思。 公子负刍都抛开一切不谈了,那还辩什么? 双眼环顾全场,楚王悍沉声开口:“诸位爱卿,可曾听闻此逆贼之言?” “何其荒谬!何其荒唐!” “寡人乃是先王嫡长子。” “寡人称王,天命所归!” “而今此逆贼却意欲篡位,诸位爱卿该当如何!” 李园断声大喝:“杀!” 楚王悍手指公子负刍,沉声喝令:“传寡人令,除贼!” 殿内卫兵和新晋贵族尽数怒吼:“除贼!” 呼喝间,千余卫兵、百余新晋权贵向着公子负刍发起冲锋。 但公子负刍却没有半点紧张。 项荣接过项梁递来的长剑,怒声厉喝:“项氏子弟,随某杀敌。” “拱卫王室!!!” 以项荣为首,千余项氏子弟如坚固的河堤般挡在公子负刍面前。 纵是李园等人竭力冲撞,却也根本撞不开半点缺口! 与此同时,更远处却传来阵阵怒吼: “除国贼!卫王室!” 楚王悍不敢置信的看向大殿之外,就见源源不断的卫兵向着大殿冲来。 可听他们口中的号子,楚王悍就知道这些人并非是来保护他的。 而是来杀他的! 公子负刍笑吟吟的看着楚王悍:“孽种,你方才说什么?” “杀本公子?” “你有这般能为吗?” 楚王悍死死的盯着公子负刍:“你收买了寡人的宫门卫?!” 公子负刍信步走向楚王悍,随意的说:“说收买多难听。” “这叫弃暗投明!” 楚王悍怒声厉喝:“寡人才是这大楚的王!” “他们此举乃是谋逆!” “你这逆贼的谎言又能骗得过谁?” “即便你收买了些许将领,但待到卫兵得见寡人之际,他们便会当场倒戈,拱卫寡人!” 公子负刍轻声一笑:“是不是谎言,重要吗?” “谁坐在这大位之上,谁手握权柄,谁的话才是真相!” “本公子不需要欺骗天下人。” “日后天下人自会自我游说,努力去相信本公子。” 公子负刍也知道他编的谎言很离谱。 但楚王悍的王位来的太正了,正到公子负刍编不出任何理由去堂堂正正的登基。 好在嫪毐为撼动嬴政王位正统性编造的流言给了公子负刍以启发。 公子负刍才终于编出了一个拙劣但至少说的过去的借口。 不过在公子负刍看来,借口合不合理并不重要,有就行了。 当权力发出声音,真相只能沉默! 楚王悍慨然长叹:“你错了!天下人不会信的。” “王弟,收手吧。”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通过如此手段得来的王位不会稳固的。” “寡人不吝给予你权力,你我兄弟完全可以像秦国的秦王政与秦长安君一般,臂助同行。” “何必厮杀啊!” 公子负刍嗤声道:“唯有你这等废物才会坐不稳王位!” “登基两载,却令得国内各方离心离德。” “你当本公子只是为了权柄而杀你吗?” “当今秦国愈强,连灭韩魏,更夺我大楚颍水以北的全数疆域。” “反观我大楚在做甚?” “内斗!内斗!还是彼其娘之内斗!” 楚王悍算不上昏君。 他有想法、有抱负,他也切实取得了一些成效,引领着楚国走上了改革之路。 但他更不是一个明主! 在原本历史上,楚王悍登基十年整,楚国也内斗了十年整。 如果这十年放在任何其他时间段,那斗也就斗了。 可这十年偏偏是秦国一统六国的启动期。 秦灭韩之际,楚国不曾出兵,因为楚王悍在与楚国贵族们内斗! 秦灭赵之际,楚国也不曾出兵,因为楚国的新晋贵族们在和老贵族们内斗! 秦不断削弱魏、燕之际,楚国依旧不曾出兵,因为楚王悍内斗失败,楚国权力正在更迭! 楚王悍枉顾天下大势、坐视秦国开疆扩土而无动于衷。 这直接导致楚王负刍登基之际,即便有心遏制秦国,楚国却已在事实上没了主动进攻秦国的力量。 可以说,秦国之所以能一统天下,楚王悍绝对居功甚伟! 公子负刍怒声呵斥:“若继续纵容你这等废物为王,我大楚将无后矣!” “纵是后来者效仿本公子又如何?” “为我大楚存亡,今日本公子必杀你!” 很多人认为春申君黄歇姓黄,原本是一名小贵族,这一论点的源头是《史记·春申君列传》。在讲述楚王悍的身世时,芝士已对这一篇史料表达了不信任,但因免费字数不够用了,芝士没有展开来聊。 而在《史记·游侠列传》中,太史公更是又说:“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王者亲族怎么会姓黄呢?这表明太史公对于春申君姓什么也是不确定的。 好在韩非所著的《奸劫弑臣》明确记载了春申君黄歇是楚顷襄王之弟。春申君去世时,韩非时年四十二岁,且韩非的老师荀子与黄歇还是至交好友,而《奸劫弑臣》一文更是写于春申君、荀子二人都还活着的时期,芝士不认为韩非明明可以写信询问当事人,却还是给老师的好朋友、举足轻重的权贵信口胡诌了一个出身,所以芝士认为这个记载是可信的。 看到这里,书友们可能就有所疑惑了,既然春申君是楚顷襄王的弟弟,那春申君为什么叫黄歇?他该叫熊歇才对。 根据《光州十景》石刻等考证结果可知,春申君最初的封地为淮河以北的十二个县(楚国迁都后改封吴地),而这十二县地处古嬴姓黄国范围。所以就如公孙鞅因封于商所以被称作商鞅,田文(孟尝君)因被封于薛而被称作薛文一样,熊歇也因被封于黄所以被称作黄歇。 (本章完) 第349章 寡人尚未登基,你怎能口呼寡人为王? 项燕闻言持剑,缓慢而坚定的走向楚王悍。 缓慢,是项燕在告诉公子负刍,我是真的真的不想杀王!不然我后半辈子可咋过啊! 坚定,则是在告诉公子负刍,如果你非要让我杀王,那我宁可背负骂名也会听你号令! 公子负刍心中宽慰,按住了项燕的肩膀:“无须项执圭出剑。” “将剑予本公子便是。” 项燕松了口气,毫不犹豫的双手奉上长剑,沉声道:“公子万胜!” 公子负刍温声而笑:“本公子剑术不精。” “还要劳烦项执圭为本公子掠阵。” 旋即,公子负刍握住剑柄,笑容尽数收敛,冷声而喝: “让路!” 楚王悍沉声断喝:“卫尉资,趁此机会,冲杀!” “务须理会旁人,先杀公子负刍!” 楚王悍已经看明白了现场局势。 宫门卫兵已经不再值得信任,敌军主力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 但在这大殿之内,他却还掌握着优势兵力。 只要趁着敌军主力进殿之前剿杀公子负刍,则困局可解! 然而熊资却沉默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楚王悍不由得看向熊资:“爱卿可曾听见寡人命令?” 熊资依旧沉默。 楚王悍提拔外客和庶民以取代老贵族,这是各个国家都走过的必由之路。 但各国雄主能够完成的变革却不代表楚王悍也能完成。 在新晋贵族尚未成长起来之前,楚王悍将宗室当成了身前最后一道防线。 但他却忘了。 屈、景、昭三族都流着王室血脉,楚王悍削弱老贵族的手段,却也招招都在对着宗室刺去! 熊资给过楚王悍机会,主动劝谏楚王悍抓紧时间剿灭敌军。 倘若楚王悍是一名值得追随的雄主,熊资不介意效仿屈原,做那个背叛阶级的个人。 如果楚王悍在项燕进殿之前就选择让熊资所部前后夹击项荣等人,或许他们已经生擒了公子负刍,楚王悍根本不会陷入如此困局。 但可惜,楚王悍再次展现出了他思想激进、遇事保守的矛盾性格。 这让楚王悍丧失了最后的破局良机。 而熊资,不愿为了一名已经走上绝路的平庸之主去死,更不会为了他而背叛自己的阶级! 楚王悍不敢置信的喝问:“爱卿,连你也要反吗!” 熊资的沉默震耳欲聋! 看着已经融入熊资所部防线、走向楚王悍的公子负刍,李园惊声喝令: “目标高台,护驾!” “拱卫大王!” 李园匆匆率部向着楚王悍冲去,准备护卫在楚王悍身前。 熊资却反倒是松了口气,断声大喝: “贼军意欲谋害大王。” “袍泽们,随本官冲杀!” 楚王悍又惊又怒的喝令:“卫尉姿,寡人令伱就地防守以抗!” “尔莫不是要明抗王令乎!” 熊资是不敢明抗王令的。 否则公子负刍又岂能不担心熊资日后也会明抗他的王令? 但熊资也不需要明抗王令。 熊资正声高呼:“袍泽们,都听到了吗?” “大王有令,就得放手齮(yi啃、咬)犺(kàng健壮的狗)!” “我等就应当如健犬一般,放开束缚去啃咬敌军。” “为王死战!” 楚王悍:(°Д°) 楚王悍怒声喝令:“此非寡人令也!寡人令尔等……” 楚王悍的话还没说完,熊资就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自嘲苦笑:“老喽!” “不中用喽了!” “连袍泽们的呼声,本官都听不清了。” “此战过后,本官便该向大王告老了。” “可这最后一战,本官必为大王死战!以报王恩!” 一众卫兵齐齐高呼:“死战!死战!” 楚王悍的命令被卫兵们的高呼尽数淹没。 楚王悍面前的最后一道防线一往无前的向着李园所部冲杀而去! 公子负刍见状愈发感慨:“名为楚王,却为楚敌。” “楚国上下无人不想杀你。” “本公子如何放心将我大楚交付于你之手!” 再无人站在楚王悍身前。 再无人阻拦公子负刍。 同样的,除公子负刍之外的所有人无论言语还是行为都还保持着‘忠臣’的模样,无人胆敢对楚王悍拔剑。 楚王悍怒而拔剑:“大楚如何,当由寡人定。” “寡人,才是这大楚的王!” 怒吼间,楚王悍持剑前刺。 “铛~” 伴着金铁交鸣之音,两剑相撞。 楚王悍的佩剑略略弹起后又被他强硬下压,继续刺向公子负刍的方向。 公子负刍的佩剑也被荡开,却被他以臂力压制,扫向楚王悍的脖颈! 面对越来越近的剑刃,楚王悍无奈收剑,试图躲闪。 然而就在楚王悍剑势回收之际,一只手却攥住了楚王悍的剑! 公子负刍的左手顷刻间便血流如注。 然而公子负刍却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王兄,一路走好!” 浑然不顾左手伤势,公子负刍左手握着剑刃向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拽,右手剑刃已然斩落! 踉跄间,楚王悍根本无法躲闪。 王血染高台! 楚王悍的半边脖颈被斩开,新鲜的气管被冷空气冻的微微收缩,大动脉内的热血却兴奋的喷涌而出! “嗬~嗬~” 楚王悍无力的跌落于地。 他双眼死死的盯着公子负刍,似是想要怒斥或诅咒。 然而他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流声,一如他那单薄的话语权。 公子负刍缓步上前,最终蹲在楚王悍面前,轻声道:“放心去吧。” “在弟的带领下,大楚必将愈发兴盛。” “王兄于九泉之下也可与列祖列宗有个交代。” “你这一生做过最大的贡献,便是死的足够早。” 楚王悍气急攻心,双眼圆瞪怒视公子负刍。 然而他不仅无法再发出怒斥,就连眼中的怒气也渐渐化作空洞。 相似的宫闱桃色流言接连出现在秦楚两国。 于秦。 嬴政和嬴成蟜两兄弟联手埋葬了流言,依旧对对方深信不疑。 于楚。 楚王悍,崩! 看着楚王悍死不瞑目的双眼,公子负刍左手血流如注,右手握染血长剑,起身而呼: “国贼已除。” “大楚万胜!” 项燕狠狠的松了口气。 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一次冒险,也是他第一次于朝堂之上押注投资。 好在,他赌赢了! 项燕高声嘶吼: “大楚万胜!” 项荣虽然还没搞明白情况,却也跟着鼓噪大喝: “大楚万胜!” “国贼已除!” “尔等乱贼还不速速投降?!” 熊资满脸‘不敢置信’的回头后望,‘失魂落魄’的跌跪于地,向着楚王悍的方向膝行而去,嚎啕痛哭:“大王!大王啊!您怎的就崩了啊!” 环顾全场,李园苦涩摇头:“大王!” “大王啊!” “干大事而惜身,此乃大忌,您怎的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李园对楚王悍是不满意的。 在李园看来,楚王悍不足以成为带领楚国走向光明的雄主。 但楚王悍与李园绑定的实在是太深了。 随着楚王悍的驾崩,李园知道,他的生理性命和政治性命也都已经走到了尽头。 但李园还想最后再挣扎一下。 回过头,李园疲惫的下令:“都降了吧!” 卫兵们早就在等李园这条命令了。 李园话音还没落,现场就想起一片金铁交鸣之音。 李园也将手中剑丢在地上,佝偻着腰背,拱手一礼:“本官扶持国贼登基,自请伏诛。” “公子犹固然对此并不知情,但却多对国贼口呼王兄。” “罪臣请命,将公子犹逐出大楚,令其不准踏足楚地半步!” 大外甥已经死了。 李园也死定了。 好在李园是赵国人,他的一部分家眷也还在赵国,不至于被诛连。 现在李园只想用自己和留在楚国的家眷们的命,再加上协助公子负刍敲定继位正统性的功劳,来保二外甥熊犹一命。 李园认为他的要求并不过分。 熊犹完全不足以对公子负刍产生威胁。 用一个微不可查的小威胁,换取李园对公子负刍所编谎言的盖章认证,怎么想怎么都很划算。 然而公子负刍却笑了笑:“李令尹,您说什么呢?” “熊悍乃是春申君所诞之国贼,公子犹却是王太后入宫十余载后所诞。” “公子犹必为先王嫡子无疑啊!” “且公子犹还是先王的嫡长子!” “而今王位空悬,自当请先王嫡长子、公子犹登基为王才是!” “身为我大楚之主、未来楚王,公子犹如何能离开大楚!” 李园双眼瞪大,惊声而呼:“老朽愿明发檄文,向天下人承认罪行,再助大王登基!” “求大王放公子犹一命!” “便是将公子犹流放至百越之地也好啊!” 公子负刍可能让公子犹登基为王。 但李园却不会天真的认为公子负刍愿意让公子犹成为真正的楚王! 公子负刍如此施为的理由只有一个。 将公子犹留在国内以缓和各方矛盾。 待到公子负刍编出一个新理由或是觉得时机到了,便将公子犹斩杀! 如此,公子负刍自然就成了楚王大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未来能对他王位产生威胁的人也又少了一人! 公子犹,必死无疑! 迎着李园惊诧的目光,公子负刍笑道:“寡人尚未称王。” “现下李令尹却口称寡人为大王?” “此罪当诛!” “传令!” “令尹李园犯下谋逆、窃国、妄言……等大罪数十例。” “当判夷三族!” (本章完) 第350章 本相为何不能做楚王?终于可以去钓鱼了! 听着公子负刍这毫无掩饰的狂言,李园知道,他什么都保不住了。 握住长剑,站起身来,李园双眼直视公子负刍,怒声厉喝:“犯上作乱、残暴不仁。” “大楚必亡于你之手!” “贼子,勿论你编出了多少妄言,弑君之罪都将铭刻于你的骨血之中,更将载于悠悠青史!” 项燕迈步向前,沉默的刺出一剑。 李园根本来不及举剑格挡,心口便被洞穿! 捂住心口处的剑刃,李园低声惨笑:“甥儿。” “天,不佑伱我啊!” 剑刃离心,心头血喷涌而出。 但景畴却还在持剑走向李园,沉默的刺出了第二剑。 紧接着,是来自屈桓的第三剑! 每一名贵族领袖都沉默的上前刺出一剑。 每一剑都饱含着老贵族们利益被动摇的愤怒。 每一剑都是在向公子负刍证明着他们的忠诚! 待到所有贵族领袖尽数刺出一剑后,李园已经变成了一团碎肉,再也看不出人形。 以项燕为首,所有权贵齐齐转身拱手: “罪臣已伏诛!” 公子负刍欣然颔首: “甚善!” “有劳诸位柱梁为我大楚铲除国贼,匡扶王室。” “我大楚必当铭记诸位柱梁之功也!” 项燕上前一步,拱手一礼:“此乃我等应尽之务。” “然,我等固然为我大楚铲除国贼,可当今大楚王位空悬,必令得大楚动荡。” “项某谏言,请公子假令尹、代行国事。” 公子负刍笑着摆了摆手:“这国事自当由先王嫡子操持。” “这令尹之位也当由新王赐下。” “本公子岂能僭越权柄?” 景畴也上前拱手道:“新王登基乃大事也,耗时良久。” “然当今天下局势混乱,我等怎能坐视大楚动荡?” “臣拜请公子为大楚而忍一时之痛!” 公子负刍眉头紧锁:“本公子何德何能为我大楚令尹!” 其他权贵也齐齐拱手:“臣等拜请公子假令尹!” 公子负刍双眼在大殿内扫了一圈。 见无人不拱手,公子负刍方才收起心里记仇的小本本,慨然长叹:“既然诸位柱梁皆如此言说,那本公子便愧受了!” 项燕等人赶忙拱手再礼:“臣等,拜见令尹!” 公子负刍笑而拱手:“见过诸位同僚。” 话落瞬间,公子负刍收敛笑容,肃声开口:“今大楚动荡,唯贤良可治。” “传本尹令!” “擢执圭项燕为上柱国。” “擢左尹昭岑为令尹。” “擢大司马屈桓为左尹。” “擢莫敖景畴为大司马。” “擢七大夫景颇为司败……” 公子负刍很清楚这些权贵为什么会追随自己。 原因很简单,就是利益! 谁给他们利益,他们就是谁的忠臣。 谁不给他们利益,他们就造谁的反! 公子负刍很清楚这绝对不是兴国之道,大楚如果想要兴盛,必须像魏、秦等国一样变法,清除这群权贵。 但公子负刍更明白,当下摆在楚国面前的主要矛盾不是能否昌盛,而是能否存活! 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如楚王悍一般寄希望于慢慢培养新势力是不可取的。 公子负刍硬着头皮也得重用这群即战力! 所以公子负刍近乎将所有外客和庶民都赶出了朝堂、空出了大量官职。 又对各大族子弟都不吝厚赏! 至此,楚国内部格局大变! “至于卫尉资……”在给诸大族主要人员都安排好了官职后,公子负刍看向熊资。 熊资当即拱手:“臣有罪!” “臣请令尹治罪!” 公子负刍走下高台,双手扶起了熊资,温声道:“卫尉何罪之有?” “卫尉只是已为我大楚鞠躬尽瘁一生,身体疲敝而已啊!” 一句话,公子负刍给熊资的行为定了性。 熊资老了。 所以熊资眼花耳背,即便做了错事那也都是无心的,看在他过往功劳的份儿上就别跟他一般计较了。 熊资感激的拱手:“拜谢令尹!” “然,臣终究愧对先王之恩,臣自请告老!” 公子负刍慨然而叹:“卫尉资,你啊……你可真是……唉!” 真是懂事儿啊! 公子负刍摇了摇头:“既然卫尉心意已决,本尹也不便多劝。” “令!” “赐卫尉资爵至执圭!” “准卫尉资告老!” “擢熊苌为环尹!” 熊苌,乃是熊资的嫡长子。 环尹看似比之卫尉低了数等。 但环尹的全称乃是环列之尹,取列兵而环王宫之意,乃是卫尉麾下的主要属官,更执掌王宫卫兵,非嫡系不得担任。 熊资不敢置信的看着公子负刍,便迎上了公子负刍那温和的目光。 那目光似是在告诉熊资。 好好跟着寡人干,寡人必不会亏待了你! 熊资轰然拱手:“臣,拜谢大王!” 公子负刍不曾回答,只是笑而颔首,旋即目光看向一众权贵,沉声道:“赵王有意与我大楚联姻,同抗强秦。” “本尹以为,而今秦国势大,唯有楚赵合盟方可抗暴秦。” “然,今王位空悬,诸位柱梁以为该如何再续楚赵之好?” 景畴当即道:“臣以为令尹所言甚是。” “为今之计,或可请令尹与赵联姻,以稳赵王之心!” 其他人也齐齐拱手:“臣等附议!” 公子负刍欣然颔首:“甚善!” 厘定了朝堂权力分配方案和楚国的未来发展方向这两件大事,公子负刍方才随意的说: “现在,该去请我大楚未来的王了!” …… 饶是公子负刍竭力封锁寿春宫,但夷灭李园家眷等行举还是不可避免的让情报外泄。 再加上庄贾等各国候者的努力,旬日后,楚王驾崩的消息便不可避免的流传出宫。 而后如一道飓风般,迅速传向天下! 天下震动! 大秦,长安乡。 身上满是木屑和炭灰的嬴成蟜匆匆回返长安君府。 步入书房,嬴成蟜一边抖落大氅一边肃声发问:“母妃,发生了何事?!” 韩夫人沉声道:“公子负刍言称楚王悍乃是春申君之子,以此借口明杀楚王悍,并拥立公子犹为登基!” 嬴成蟜抖大麾的动作顿住了,无奈轻叹:“楚王悍终究是没撑住啊。” 韩夫人微诧:“你料到了?” 嬴成蟜将大麾交给宦官,坐于韩夫人对面,慨叹道:“从楚王悍公然言说勿论出身,杀敌即可封侯开始,儿就料到了。” “他太急了。” “军功爵制是好的,但他没有能力带领楚国完成变革。” “儿听闻此事后,曾托楚令尹劝谏楚王悍。” “但现在看来,楚王悍并未听进耳中。” “未来楚国的局势,难料了!” 嬴成蟜早就知道楚王悍会被杀。 在听到楚王悍的政治宣言后,嬴成蟜也预感到楚王悍的死亡可能会来的比原本历史更早。 但饶是嬴成蟜也没料到,这一天竟然会来的比原本历史更早八年! 韩夫人沉声道:“非但是楚国局势难料,我大秦的局势也难料了!” 嬴成蟜若有所思道:“母妃所言,是昌平君?” 熊启在大秦担任相邦之位,可公子负刍在楚国却只是左徒。 论官职,熊启高于公子负刍。 论身份,熊启和公子负刍同父同母,公子负刍并不比熊启更高贵。 既然公子负刍能杀了楚王悍,扶持傀儡楚王犹登基,再找机会把楚王犹也杀了,自行登基。 那熊启为什么不能杀了公子负刍,自行登基呢! 韩夫人欣然道:“吾还以为你会因此心生忧虑呢。” 嬴成蟜理所当然的说:“儿岂会有这般担忧?” “且不说王兄必不会害儿。” “儿现在也不是谁想杀就能杀的了!” 嬴成蟜现在可不是一名平平无奇的王室公子了。 除非嬴政既不想统一天下也不想一统天下了,否则嬴政都不可能对嬴成蟜举起屠刀! 韩夫人露出满意的笑容:“善!” “有所长进!” 韩夫人看嬴成蟜的目光,像极了看到自家傻儿子在幼儿园拿到了一百分时的眼神! 至于自家傻儿子留了几次级? 那都不重要! 嬴成蟜追问道:“母妃以为昌平君会有何举动?” 韩夫人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情况未定,吾不能确定。” “吾只能提醒你,敬而远之!” 嬴成蟜微微皱眉:“即便是他做出了有损大秦利益的事?” 韩夫人反问:“你焉知大王不是在等他如此施为?” 嬴成蟜微怔:“王兄也在打窝?” 这不就是钓鱼执法吗! 韩夫人再次摇头:“吾不知。” “但,现在情况未明,不是你该轻举妄动的时候。” 嬴成蟜笑而颔首:“母妃放心。” “儿有几分本事,儿心中有数。” “在母妃与王兄未有定计之前,儿必不动如山!” 韩夫人面露欣然,刚要夸赞几句,便听韩熏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夫人、少主,昌平君送来拜帖。” 嬴成蟜和韩夫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异和沉重。 嬴成蟜沉声发问:“昌平君意欲何时拜谒?” 韩熏当即回应:“今日下午。” 韩夫人目光愈发沉凝:“竟来的如此之快?!” “如此想来,昌平君必是已对楚王大位意动。” “此来或是来寻你臂助的。” 嬴成蟜也微微皱眉:“那可要见他?” 韩夫人沉吟片刻后沉声道:“见!” 嬴成蟜了然道:“既如此,派人去昌平君府上,邀昌平君今日下午往渭水河畔一见。” 说话间,嬴成蟜心中颇有几分激动。 终于可以去钓鱼了! (本章完) 第351章 成长的代价,明明是本君先的! 寒风呼啸。 但却不能冷却熊启滚烫的心。 双手捧着暖手炉,熊启坐在马车之内不断思考自己能得到的一切资源。 “主上,渭水河畔到了。” 听得御者的声音,熊启收拢思绪,顺着被仆从撩开的车帘走下马车。 而后熊启便见一道身穿银白色大氅的身影正在河边忙来忙去。 熊启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迈步向前,朗声高呼:“长安君,好雅兴啊?” 嬴成蟜赶忙转身,将手指抵在唇边:“嘘~” “小点声,别惊了鱼!” 熊启微怔,失笑点头,声音也压低了下去:“善。” “久闻长安君在这渭水河畔蓄养了一处绝佳钓处。” “想来便是此地了吧?” 有别于充满自然风貌的河畔他处。 嬴成蟜所在的地方非但没有什么积雪,甚至连枯草、草根都没有一颗。 此地原来是没有路的,但架不住每日都会有数百人奔走于此。 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不止如此,渭水河已经冻结,可唯有此地河面每隔一段就有一块冰面骤然凹陷。 虽然凹口内的河水也已经凝结,但不难看出人工开凿过的痕迹,只需要用剑捅几下就能捅出一个缺口。 嬴成蟜很是得意的笑道:“不错!” “本君蓄养此地已有两年。” “这两年间,每日本君都会令仆从向此处倾倒大量饵料,更严令渔家禁止于此附近打渔。” “就连本君都未曾在此地下过竿!” “昌平君今日可是有福气了,今日你我必当收获满满!” 越说,嬴成蟜的手越痒。 两年投喂,这里的鱼得多肥!多大! 一竿没钓,这里的鱼得多傻!多好钓! 熊启无奈的说:“只可惜,本君未曾携鱼竿而来。” “长安君,你我不若……” 熊启没准备钓鱼。 这个时候的熊启哪有心思钓鱼啊! 在游说了嬴成蟜之后,熊启还需要继续去游说他人呢。 但熊启的话还没说完,嬴成蟜就笑而抚掌:“无碍,本君早已准备好了!” 你想不想钓鱼不重要。 但本君是真心想钓鱼! 嬴成蟜从车厢里取出一条木盒,打开后展示在熊启面前: “此乃三寻(4.8米)之竿,八丝之线,鹰羽之浮鱼漂。” 熊启捧场的笑道:“昔年宋玉对楚襄王演钓技,用的便是如此钓竿!” 嬴成蟜伸出一根大拇指:“行家啊!” “还有这一根。” “二寻(3.2米)之竿,独茧丝(单股蚕丝)为纶,雀羽之浮。” 熊启笑而颔首:“《列子·汤问》有载,詹何好用此竿也!” 嬴成蟜给了熊启一个满意的眼神,愈发兴奋的展示起了自己的武器库。 “这是四寻之竿……” “还有这些,此乃鹤嘴铜钩、鹤嘴铁钩、袖形钩、环形钩……” “这钓浮有鹤羽、鹰羽、雉羽……” “坠子准备了大大小小共一百枚,理应可以适用于各种情况。” 熊启一开始还能保持笑容,甚至时不时引经据典的给出一个出处。 但渐渐的,熊启的笑容绷不住了。 嬴成蟜单单鱼竿就准备了四十根,鱼钩更是准备了八十余种、六百余枚,各种鱼漂应有尽有,无论是多罕见的飞鸟,都被嬴成蟜拽了一根羽毛来当鱼漂! 整整一辆车,装的全都是嬴成蟜的钓具! 然而这还没完。 嬴成蟜又打开了另一辆车的车门,振奋的介绍:“还有各类鱼饵。” “这些都是经常用于投喂此地鱼儿的虫子,它们想来会更愿意吃这些食物。” “不过也或许有些鱼儿想尝尝鲜。” “所以本君还准备了粟米、蚓等饵料,更用酒水调配了一些独门饵料!” 看着自己满满两车的战备物资,嬴成蟜傲然又大气的说:“昌平君皆可取用!” 熊启嘴角微微抽搐,随意拿起了一根四米八的钓竿,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本相就用此竿便是。” 若非说这话的人是嬴成蟜,熊启高低得说他一句玩物丧志! 嬴成蟜热情的邀请道:“不多拿两根吗?” 熊启连连摇头:“本相不过是寄情于钓鱼,而非意欲钓到今日餐食。” “心满意足即可,无须太多。” “且此地乃是长安君蓄养的膏腴之地,本相怎能夺人所好?” 嬴成蟜闻言不再多劝,笑而颔首:“昌平君心悦便好。” “八夫卦夫!” “下料!” 嬴成蟜低呼一声,八夫和卦夫便各赶着一架货车抵达河畔,然后开启车门,将堆满车厢的蝗虫等虫尽数倒进了河中。 熊启见状眼皮都在发抖:“长安君,伱这是?” 嬴成蟜一边绑鱼钩,一边认真的说:“现下乃是寒冬,饵料的味道难以在水中扩散。” “唯有下重饵,鱼儿才能闻到气味,前来就食。” 熊启恍然:“受教了!” “长安君对垂钓之术如此精通,又如此喜好钓鱼。” “可为何却两年不曾于此垂钓?” 嬴成蟜一连绑了十根鱼钩,各挂上不同的饵料。 将十根鱼竿的鱼钩都甩入水中,一字排开放好,嬴成蟜这才满足的坐回火堆旁,轻声一叹:“没时间啊!” “本君年幼之际时常会带着自制的鱼竿去咸阳宫的御池和御河垂钓。” “虽然彼时本君时常因此而被父王追打,但母妃总是会护着本君。” “本君也因此收获了不少肥美大鱼!” 嬴成蟜这辈子的童年可以说是幸福的。 韩夫人无意于让嬴成蟜参与争斗,只想让嬴成蟜逍遥一生。 除了哪怕再纨绔也必须得学的礼仪、礼制、法律和各种知识外,韩夫人不会要求嬴成蟜苦读典籍。 反倒是会庇护着、甚至是亲自带着嬴成蟜去玩乐。 嬴成蟜眼中充盈着回忆之色:“现下哪怕本君在御书房旁的池塘里垂钓,父王也不会再追打本君。” “本君甚至可以满大秦的寻找鱼儿肥美之地,蓄养钓点。” “然本君却已无暇等待鱼儿上钩。” 十岁的嬴成蟜有的是时间,却不能出宫,只能在宫里躲躲藏藏的抛出自制小钓竿。 二十岁的嬴成蟜可以随意去往这大秦的任何一个地方,有了满满两大车的装备,却连等待鱼儿上钩的时间都是奢侈。 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熊启慨然道:“长安君为我大秦付出良多!” 熊启的童年和嬴成蟜截然不同,所以完全无法和嬴成蟜产生共情。 嬴成蟜笑了笑:“本君终究是大秦的长安君,此乃本君应负之责。” “本君还得多谢昌平君呢。” “若非昌平君,本君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此地钓上一竿!” 熊启轻轻摇头:“没有什么是必然的,也没有什么责任是应负的。” “长安君固然是大秦的长安君,但长安君的爵位和封地却都是长安君自行用唇枪舌剑去换来的,用命去拼出来的!” “长安君从未愧对大秦,能得长安君奋战乃是大秦之幸!” “长安君也理应不必为了已有的赏赐而强迫自己继续去做不愿做的事。” 若是在汉朝以后,熊启的这番话必会为千夫所指。 但在这个时代,除齐鲁等少数地区外,熊启的这番话才是大多数权贵的想法。 虽然我得享高位,但我为什么要对国家心怀感激? 每一级爵位都是我用敌人的头颅换来的! 每一个食邑都是我用战功打出来的! 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国家对我的所有封赏都是对我曾经功劳的犒赏,那是我应得的。 你说我连战场都没上过却还是得享高位食邑?那是因为我投胎投的好! 你能当王,不也只是因为你投胎投的好而已吗! 嬴成蟜不愿长篇大论的去和熊启争论,便只是笑了笑:“若本君近几年不来回奔波,本君今日也无法安然坐于此地垂钓。” 熊启刚想回答,就感觉钓竿传来一阵震颤。 信手一抬,结果却没抬起来! 熊启目光转向河流,双手一同发力,一尾肥硕的大鱼便跃出了河面。 “不愧是长安君蓄养两年的钓点!” 即便原本没有钓鱼的瘾头,熊启接住鲤鱼时还是颇为兴奋:“此鱼恐有三斤之重!” 嬴成蟜酸溜溜的看着熊启,强笑道:“是吧?这鱼肯定得有三斤!” 明明是本君蓄养的钓点。 明明是本君先下的钓竿,而且本君还下了十根! 为什么却是熊启先上的鱼! 熊启将鱼儿从鱼钩上取下,信手扬给仆从,一边随手取了一只虫子绑上鱼钩一边笑道:“喜得大鱼上钩,本相方知长安君为何酷爱垂钓。” “于本君看来,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美事当早享。” “若长安君四年前便持本相手令去了楚国,或许这四年间长安君早已钓了个盆满钵满!” 嬴成蟜失笑反问:“然后呢?” “如其他寄居于他国的公子一般,谨小慎微、寄人篱下?” “还是眼睁睁看着秦军踏破本君的府邸,踩烂本君的钓点?” 熊启认真的看着嬴成蟜:“长安君实乃当时大将!” “秦之所以能连灭韩魏、大破楚军,皆是因长安君悍勇。” “若长安君往楚,则秦不一定能破楚,更难灭韩魏。” “反观大楚却可能因长安君之兵锋一路北上,开疆扩土!” 在嬴成蟜看来,大秦终将一统天下。 即便他死了,还有王翦、王贲等一众大将会带领大秦虎狼冲出函谷关! 但在熊启看来,王翦、王贲等将领确实算是良将,但比之嬴成蟜却远远不如。 当下楚国的国力确实已经和秦国有了差距,但差距并不算大。 若外得赵国臂助,内有嬴成蟜领兵,楚国凭什么不能大破秦国! (本章完) 第352章 大鱼虽好,却非谁人皆可提之! 嬴成蟜无动于衷的摇了摇头:“本君还真不知道本君竟能左右国家兴亡!” “昌平君高看本君了。” “且本君乃是大秦的公子,自当为大秦而战。” “今我大秦本就是诸雄之首,本君又何必舍强求弱,去为楚国而战?” 嬴成蟜已经明白了。 熊启不是想从他身上获得什么利益。 熊启是想把他连锅端去楚国! 但嬴成蟜又不蠢,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在大秦一统天下前夕投奔楚国啊! 熊启慨然道:“是长安君低估了自己啊!” “长安君昔年若往楚,或许今日强弱之势已颠倒矣!” 话音刚落,熊启再次感觉到钓竿一颤。 双手一抬,又是一尾大鱼上钩! 看着这一尾恐有四斤重的大鱼,熊启都惊了:“此地的鱼竟然如此好钓!” 嬴成蟜双眼死死的盯着那尾鱼,而后又强迫自己将目光落在自己的鱼竿上,只是声音多了些许冷冽:“昌平君乃是我大秦相邦。” “今日言辞之间却处处为楚国游说。” “昌平君意欲何为!” 熊启再次抛竿,双眼诚恳的看着嬴成蟜:“吾确实是大秦相邦,但却也是你的外从父!” “今日吾非是在以相邦的身份与你言说。” “而是在以乃外从父的身份助你啊!” 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 熊启的外祖父是秦昭襄王,嬴成蟜的曾祖父也是秦昭襄王。 熊启自称一句嬴成蟜的表叔也不为过。 但,熊启和华阳太后还能互称一句亲族。 可熊启和嬴成蟜却是正儿八经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 所以嬴成蟜完全没有理会熊启攀的亲戚关系,直接说道:“本君却未曾从昌平君的言语之中听出任何臂助本君之意。” “本君现下乃是大秦长安君,坐拥四块封地,食邑甚广,更是大秦宗正丞。” “昌平君却谏言本君往楚?” “昌平君分明是在害本君!” 熊启认真的说:“长安君曾言,不喜战争。” “吾也能看得出长安君一心纵情山水,不爱庶务。” “然长安君于秦却不得不屡屡出征,更承担了大量庶务,令得长安君浑不自由。” “这是长安君想要的生活吗?” “食邑再多,却也比不上心中所好啊!” 嬴成蟜摇了摇头:“昌平君这话说的似是本君去了楚国便不需要征战了一般。” “昌平君谏言本君往楚,不正是看重了本君征伐之能吗?” 熊启认真的说:“长安君自然还会挂帅出征。” “然,平日里长安君却不会承担什么庶务,甚至不需要长安君练兵。” “非战之际,长安君皆可随心所欲!” 嬴成蟜有些无语。 将备受猜忌说成了恩宠。 嬴成蟜只能说,玩政治的心都脏! 嬴成蟜淡声道:“近几年乃是大秦的多事之秋,本君多有操劳乃是应有之意。” “本君无须往楚,只要度过这几年,王兄自不会再令本君终日辛劳。” “昌平君无须多劝。” 熊启笑了笑:“长安君将希望寄托于大王?” “长安君可曾听闻公子负刍明杀楚王悍之事?” 嬴成蟜略略颔首:“有些耳闻。” 熊启轻声发问:“长安君不怕吗?” “公子负刍今日可用这般理由弑杀楚王悍。” “大王难道不会担心明日长安君也用这般理由弑杀大王吗?” 嬴成蟜失笑:“本君为何会怕!” “本君与大王情谊深厚,如何是楚王悍与公子负刍可比的?” “本君为我大秦立下汗马功劳,又如何是公子负刍可比的?” “本君面对流言毫无动摇,反而是臂助王兄破除流言,这又如何是公子负刍可比的!” “本君毫无畏惧!” 看着嬴成蟜理所当然而又笃定的模样,熊启有些无奈。 从政治生物的角度来看,嬴成蟜和嬴政这一对兄弟就是两个奇葩! 好在熊启原本就不觉得嬴成蟜会因此而惧怕,直接转换话锋:“长安君现在威势如虹,坐拥数处封地。” “但长安君可曾考虑过未来?” “依我大秦律法,待到长安君薨,所有封地和食邑都会交还大秦。” “长安君子嗣所得爵位也会降等。” “长安君在秦国所得到的一切都是飘虚之物,会随着长安君薨而被尽数消散。” “但若长安君在楚国得了封地和食邑,却可以如数传给后人。” “长安君难道不为自己的子嗣考虑考虑吗?” 说着说着,熊启的鱼竿再次颤抖。 这一次,熊启连看都没看一眼河面。 循着前几次养成的动作抬竿、起鱼、取鱼、挂饵、抛竿,双眼始终看着嬴成蟜。 嬴成蟜攥着鱼竿的手微微攥紧。 他都没遛鱼! 他凭什么能钓到鱼啊! 嬴成蟜的声音肃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身为本君的儿孙,他们天然就比其他人更有优势。” “本君的封地固然会被夺,但本君的老友和威名却会被他们所用。” “若本君的儿孙有能力,他们自然可以荣登高位。” “若本君的儿孙没有能力,那让他们得享高位反倒是害了他们。” 熊启诧异的看向嬴成蟜:“长安君怎能有如此想法?” “若儿孙不争气,那就多诞下一些子嗣便是。” “总不能数十个儿孙却无一人争气!” “长安君该在意的乃是家族传承和香火祭祀,而非是儿孙是否争气啊!” 嬴成蟜反问:“魏安釐王子嗣众多,而今可有能承其大统者?” 熊启哑然。 伱这不是抬杠呢吗! 嬴成蟜坚决的说:“昌平君无须再劝,本君毫无往楚之心!” 熊启轻声一叹:“乃外从父未曾想到,长安君竟对大秦感情深厚如斯!” 熊启是真希望嬴成蟜能去楚国。 廉颇、吴起等人入楚都会受到楚国本地贵族的打击。 但嬴成蟜不会。 他大秦公子的身份足以让他被楚国贵族们认成自己人。 嬴成蟜曾大败项燕的战绩又让他能力压项燕一头。 公子负刍会因项燕的功劳而信任项燕,但却必然会因嬴成蟜的战绩而重用嬴成蟜。 再加上嬴成蟜本身的能力与性格,嬴成蟜很容易在楚国站稳脚跟、手握军权。 如此一来,待到熊启入楚时,二人就可以形成同盟。 一人手握军权、一人身负大义,熊启篡位的过程将比公子负刍更轻松! 只可惜,嬴成蟜他不听劝啊! 熊启只能下调了目标:“吾听闻,新任安陵县令典生与长安君私交甚笃?” 嬴成蟜略略颔首:“典县令乃是臂助本君研究缝合之术的功臣。” “昌平君若要见此人大可直接投帖。” “此人虽为安陵县令,现下却尚未赴任,仍在咸阳城内交接公务。” 典生乃是吕不韦的臣属。 吕不韦离朝之后曾令典生等人来寻嬴成蟜投靠。 但彼时的典生并未听从。 直至嬴成蟜千里驰援吕不韦,典生才终于投上拜帖,愿意追随嬴成蟜。 熊启笑道:“吾确有一事要劳烦典县令。” “楚地有一大才,名为熊犀。” “吾欲举荐此人为安陵县令,不知可否请典县令行个方便?” “当然,吾亦不会亏待了典县令。” “栎阳是个好去处,吾亦会上谏请典县令就任栎阳县令。” 嬴成蟜沉吟片刻后看向熊启:“若本君没记错的话,早在灭魏之战后,王兄就驳回了昌平君此谏。” 熊启温声道:“时移世易!” 嬴成蟜轻声一叹:“昌平君有意赴楚?” 熊启的野心已经要溢出来了,连嬴成蟜都能看出端倪。 因为熊启不怕旁人知道他的野心。 在他国危难、正统飘摇之际,很多国家都会派出他国在本国的质子或公子,令其回国夺位。 燕昭王、齐桓公、晋怀公等人的王位都是这么来的。 如果熊启真能抢了公子负刍的王位,对于秦国而言也有好处。 所以熊启坦然的说:“吾自当遵从王令。” “若大王有心匡扶大义、正楚国乱象,吾责无旁贷。” 说话间,鱼竿再次颤抖。 熊启双手用力却未能提动。 熊启不由得目露沉凝,加大了力气开始与鱼儿较量。 十余息后…… 嘭! 伴着一声闷响,鱼竿断折! 熊启向后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失笑摇头:“可惜了一条大鱼!” 嬴成蟜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华阳太后近年来愈发苍老的神态,轻声道:“还请昌平君慎重。” “大鱼虽好,却非谁人皆可提之。” “即便鱼儿看似已经咬了钩,但却或许只是鱼之戏尔。” “若强行提之,恐会落得个竿断饵丢的下场!” 熊启的笑容也缓缓收敛:“多谢长安君提点。” “吾自有分寸。” 在熊启鱼竿折断的时候,嬴成蟜说这话,很难不让熊启多想。 嬴成蟜继续说道:“谁人担任县令与本君无关,典县令亦是奉王令行事。” “昌平君若有此心,可自行上谏。” 用安陵县县令换栎阳县县令,嬴成蟜血赚! 如果嬴政真的同意了熊启的谏言,那嬴成蟜也不介意多赚点好处。 熊启拱手一礼:“终究事关长安君的臣属,吾自当来通禀一声。” “既然长安君无意于此,吾亦可安心。” 将断折的鱼竿交给仆从,熊启笑道:“想来这河中的鱼儿已经厌了吾。” “吾便不多作陪,祝长安君鱼获满筐!” 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竹筐,嬴成蟜也起身拱手:“多谢昌平君!” 熊启匆匆去寻找下一名游说的对象。 嬴成蟜却还是坐在风雪之中,安静的独钓寒江。 许久、许久过后,河畔终于传来嬴成蟜气急败坏的声音: “八夫,卦夫,取弓!” “随本君打野兔去!” (本章完) 第353章 楚军北上,拉全天下一起下水! “蟜儿,鱼呢?” 刚一回府,嬴成蟜就看到了满脸期待,手握木签的韩夫人。 院子里正升腾着熊熊篝火,上面摆好了木架,旁边摆放了调料。 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鲜鱼! 嬴成蟜尬笑道:“鱼……” “儿让昌平君带走了,哈哈哈~” “儿今日不想吃鱼,倒是想吃兔子!” 嬴成蟜双手高高举起十只野兔,好像生怕韩夫人看不见似的。 韩夫人微怔,旋即莞尔:“烤兔肉也是极好的。” 嬴成蟜嘿嘿笑道:“是吧是吧,儿也如此以为!” 将兔子交给强忍笑意的韩熏,嬴成蟜在篝火旁落座,迅速岔开话题道:“昌平君有意请儿往楚。” 韩夫人眉头一挑:“他想的倒是挺多。” 嬴成蟜往楚,对于熊启而言绝对是大好事。 但对于嬴成蟜而言却很难得利。 嬴成蟜点头道:“儿拒绝了他。” “除此之外,昌平君还有意用栎阳县令交换安陵县令。” 韩夫人毫不犹豫的说:“昌平君已在为入楚而做准备。” “只看大王会否同意此谏,便可知大王对昌平君此举究竟是何心意。” 安陵城是秦楚边境城市,又临近颍水上游,可以顺颍水而下寿春。 无论是进行秦楚走私,还是对寿春城发动奇兵突袭,亦或是反戈成为楚国的前哨站,此地都是上佳之选。 熊启如此匆忙的讨要安陵城县令之位,显然是心中并不安分。 嬴成蟜笑道:“所以儿令其莫要在意儿的态度,自去寻王兄上谏便是。” “若是果真能换来个栎阳县令之位,倒也是好事。” 韩夫人欣然而笑:“甚善!” “我儿英明!” 嬴成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昌平君近乎未曾掩饰,儿做出如此决定并不值得称道。” 韩夫人认真的说:“无须昌平君细细讲清楚,你便能看出昌平君所求,这已是进步!” 嬴成蟜:??? 母妃,我怀疑你在骂我! 韩夫人笑道:“不过无碍。” “这些事都与你我无关。” 从韩熏手中接过处理好的兔子,韩夫人兴致勃勃的将其穿在木签上:“吾现在最想做的,还是尝尝我儿亲手猎来的兔!” 嬴成蟜也露出笑容:“日后儿会经常去渭水河畔,吃鱼的机会多的是。” “但如此肥美的野兔可是不多见!” 韩夫人面含笑意,也不拆穿嬴成蟜,而是贴心的转移了话题:“吾已借来了三百余万钱。” “伱想做的事,可以开始做了。” 嬴成蟜惊喜拱手:“拜谢母妃!” 次日。 数十名骑士奔出长安君府。 近万名无田无产的黔首从大梁城、肤施县和屯留县三地光明正大的向着长安乡汇聚而来。 长安乡本地正值农闲的黔首们也被嬴成蟜尽数动员了起来。 这个冬日,长安乡热火朝天! 而与整个天下比起来,长安乡更好似一处世外桃源。 就在楚王悍驾崩两个月后,楚王犹无故驾崩! 公子负刍在铲除了国内的所有竞争者后,顺利登基为王! 公子负刍的篡位之举将本就崩坏的礼乐再次向下拽了一个程度。 也让诸多野心家忍不住冒出头来。 倘若楚王悍不是楚考烈王的亲生儿子这个蹩脚的理由能支撑篡位之举。 那同样诞生于外的齐王建和燕王喜,就一定会是先王的亲生儿子吗? 赵太子迁之母几次改嫁,赵太子迁也不一定就是赵王偃的儿子啊! 各国高层都开始涌动暗流。 而楚王负刍迅速平息楚国内斗,与赵国联姻并加深了楚赵同盟关系等种种举动,更引得天下局势大为转变。 一时间,紧张的氛围笼罩于这片天下。 大战,一触即发! …… 秦王政十一年,二月一日。 咸阳宫,御书房。 群臣云集于此,尽皆面色沉凝。 因为战争的阴云已再次笼罩于大秦上空! 高台之上,嬴政沉声发问: “楚上柱国燕率军五万北上,屯于项城。” “楚左尹桓率军三万北上,屯于上蔡。” “诸位爱卿以为,我大秦该当何如?” 屈桓所部和项燕所部合兵八万,北上秦楚边境。 这股兵力算多吗? 比之去岁的那场大战,这支军队的规模连偏师都算不上。 这股兵力算少吗? 在让大秦得以控制崤、函之险,成功东出中原的宜阳之战中,秦韩两国派出的兵马也就是这个数了。 如果楚国的兵力再多些,嬴政不需要为难,直接便可以决定发兵。 如果楚国的兵力再少些,嬴政也不需要为难,令陈城等城就地征兵就能完成防守。 但楚国此番屯聚于边境的兵力偏偏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规模。 魏缭沉声道:“臣以为,当征兵十万以增防陈城。” “今我大秦得魏国水师,已可借颍水为凭。” “若非不敌,否则不当放弃颍水一线。” “且颍水以北乃是膏腴之地,粮产丰盈,若是楚军北上夺颍川、砀郡等诸郡,则秦弱而楚强矣!” 中原地真的太香了! 即便是修好了郑国渠的关中地,其粮食产量依旧比不上中原地区。 唯有真正掌握了中原地区,大秦才能获得足以支撑这尊战争巨兽不断前进的养料。 对于大秦而言,这是除非打不过,否则绝对不能丢的战略要地! 隗状随之开口:“臣以为,在增兵陈城,提防楚国的同时,也不能放松对赵国的提防。” “秦赵之恨,远矣!” “近些年间凡是我大秦外战,赵必臂助敌国。” “且楚国之所以胆敢增兵边境,必然是因其已与赵国达成合盟。” “依臣之见,赵国很快也会增兵边境,逼迫我大秦增兵以对。” “而依照赵王性子,若是我大秦边境空虚,赵国不吝于撕毁盟约,悍然发兵夺取数城之地!” 韩仓忍不住反驳道:“隗相、国尉,您二位可知现在是什么时候?” “再有几日便是春耕之际!” “您二位却要于如此关键的时候征兵十六万去打仗?!” “如此之多的人力被抽调走了,那些田亩又由谁来耕种!” “今年又会有多少良田被浪费,甚至被抛荒!” 向秦楚边境和秦赵边境增兵十六万,这不仅仅代表着十六万名青壮被抽走。 以当下大秦的辎重运输条件和粮仓位置,还需要近四十万民夫徭役为这些士卒运输粮食! 这些徭役可能是老人,可能是赘婿,也可能是残疾人等不善于征战的人。 但他们至少有膀子力气去种地啊! 隗状摇了摇头:“只是暂时增兵十六万。” 韩仓刚刚宽心些许,就听隗状继续说道:“视局势变化,后续可能还会继续增兵。” “还请韩上卿早做准备。” 韩仓顿时就急了:“还要继续增兵?” “去岁我大秦大战一年,已令得田亩荒芜、粮食大幅歉收。” “今岁我大秦国库的存粮不过是堪堪够用而已,根本经不起大战!” “可否休战一年?” “哪怕是游说、贿赂,甚至是割让一二城池,换取一年安宁,不可吗?” “我大秦的粮仓真的遭不住了啊!” 韩仓话语中满是痛心疾首和无能为力。 韩仓很想指着隗状和魏缭的鼻子骂上一句。 还打? 打个屁啊! 你们这群人纯纯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咱没粮了! 隗状和魏缭刚准备向嬴政解释,便听嬴政沉声道:“今楚国增兵边境,求战是假,威胁方才是真。” “其所求乃是逼迫我大秦抽调青壮戍边,无法耕种。” “寡人亦以为赵国或会增兵边境,以牵扯我大秦青壮。” “若是我大秦示弱,反倒是令得此二国抓住了我国软肋。” “他们非但不会收兵,反倒是会愈加猖狂!” 楚赵二国若是各派遣十万兵力屯兵边境,秦国就得跟着增派二十万兵力屯于边境,且秦国的补给运输线还要远超楚国。 此举虽然对三国都有大弊。 但楚赵二国所受损失加起来也没有秦国一国遭受的损失多。 长此以往,三国国力自然会被拉近。 至于楚赵二国屯兵边境后,秦国不跟着一起增兵? 呵~ 那楚赵二国的威逼便会迅速变成强攻,夺取秦国疆域! 隗状和魏缭齐齐欣然拱手:“大王明鉴!” 韩仓眉头紧锁:“楚、赵二国就不怕我大秦主动出兵吗!” 魏缭幽幽发问:“我大秦还有多少粮食?” 一句话,把韩仓说的无言以对。 大秦真没多少粮食了。 当今之大秦就如同一头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猛虎。 鲜血染锦毛、牙缝塞肉丝。 任谁都知道它不好惹,但它真的太累了,没劲儿了,它必须要休息一段时间才有力气去应对新的战争! 韩仓焦躁的发问:“此策何解?” “难道我大秦只能被楚、赵二国如此牵扯吗!” 魏缭沉声道:“本卿以为,可请齐、燕二国亦增兵边境,威胁赵、楚二国。” “如此,赵、楚二国非但需要增兵提防我大秦将士,还需要再增兵提防齐、燕将士。” “我大秦固然会因陈兵边疆而被消耗国力。” “可赵、楚二国抽调的青壮、消耗的粮草却将不逊于我大秦。” “如此,则成制衡之势矣!” 楚、赵二国用的是阳谋。 无论秦国是否看穿,秦国都得就范! 但秦国在就范的同时却可以选择闹的更大一点,把全天下都拖下水。 耗呗! 全天下一起来内耗,看谁先被耗死! (本章完) 第354章 予长安君十万兵马,长安君还您一个奇迹! 隗状微微皱眉:“齐国或会出兵,但燕国会助我大秦吗?” 燕王喜不可信,这已经成了一个世人皆知的真理。 即便燕国刚刚与秦国签订了盟约,即便燕国太子丹现在就在秦国,隗状也无法对燕国产生丝毫信任。 魏缭却是笃定的回答:“会!” “燕王虽有大志却无果敢,惯爱投机钻营而不敢打硬仗。” “我大秦若请燕王出兵攻赵,燕王不会同意。” “但我大秦却可派遣使者出使燕国,让燕王明白,燕赵近年累战,若我大秦不助燕,则赵必攻燕,夺燕土以壮赵!” “彼时,我大秦可不会臂助燕国。” “燕国为了本国安危也会臂助我大秦出兵。” 留给燕国的路只有两条。 要么,与秦国合作,对赵国实行战略威胁。 要么,秦国抛弃燕国,任由燕国自行面对赵国兵锋。 以燕王喜的性子,他很难不去选择第二条路! 隗状思虑片刻后缓缓颔首:“可!” 旋即隗状面向嬴政拱手一礼:“臣附议!” 韩仓苦声道:“可若是如此施为,则天下凋敝矣!” 一想到那么多田亩注定要被抛荒,韩仓的心都在滴血。 良田变荒田很简单。 但将撂荒田复垦为良田却并不轻松。 这中间损失的粮食更是不知道能多养活多少人! 而那些粮食都会因国与国之间的战争白白浪费! 魏缭沉声道:“但这是唯一的破局之策!” “我大秦现下坐拥中原,关中地的郑国渠又已经修筑完毕,沃野诸多。” “若天下诸国果真愿与我大秦耗下去,于我大秦而言利大于弊!” 王绾等一众臣子都明白,魏缭的方法是比较激进不假,但却是现在最好的破局之策! 一众臣子尽数拱手:“臣附议!” 韩仓绞尽脑汁却想不出比魏缭更好的办法,只能心疼的叹道: “我大秦现下处境怎会如此艰难!” 大秦为什么会如此艰难? 这就不得不提到一个好久都没来参加朝会的人了。 在原本历史上,大秦在郑国渠修成之后休养生息了整整五年,才第一次‘大兴兵’。 其后又修养了两年才正式拉开一统天下的序幕。 彼时的大秦经过多年修养,不仅蓄养了大量青壮兵力,更积存了大量粟米物资。 即便如此,大秦也是竭尽全力方才逐一覆灭了诸国。 但有个人,他在郑国渠还没修完的时候就提前拉开了秦灭六国的序幕。 他把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发挥的淋漓尽致,让原定的亮肌肉之战变成了灭国战。 他三年灭两国,让大秦不是在灭国就是在灭国的路上,每年收获的粮食还没消耗的多。 群臣都知道他是谁,但群臣都不说。 只有杨虎惊喜低呼:“对啊,长安君!” “大王,末将谏言,请长安君挂帅出征!” “长安君敢战、善战又能速战。” “大王可予长安君十万兵马,长安君定能迅速杀穿楚军,再次马踏寿春城!” “没准还能攻破楚国大仓,将楚国的粮食运回大秦呢。” “如此一来,我大秦困局立解!” 杨虎激动的很想大喊: 予长安君十万兵马,长安君还您一个奇迹! 一众朝臣不约而同的惊呼而喝: “休要有如此妄想!!!” 韩仓连声叮嘱:“切切不可令长安君出征。” “我大秦经不起长安君折腾了!” 魏缭也肃声道:“绝对不能令长安君出征。” “否则此战战局不知会演变为何等局面!” 有些将领出征,敌国慌的够呛,比如白起。 没有哪个国家自信可以挡住白起的兵锋。 有些将领出征,敌我两国都慌的够呛,比如信陵君。 敌国因他的威势而惶恐,我国因他是否会拥兵叛乱而忐忑。 有些将领出征,天底下全部国家的所有君臣都慌的够呛!说的就是嬴成蟜! 在嬴成蟜真正踏足某个国家的国都之前,都没人可以确定嬴成蟜这一战要打谁,全天下都得跟着一起备战。 在嬴成蟜真正带着兵马回返大秦境内之前,都没人可以确定嬴成蟜这一战要打多久、要耗去多少粮食,大秦君臣看着空荡荡的粮库瑟瑟发抖。 嬴成蟜确实战绩惊人。 可一旦嬴成蟜离开内史郡,他就会迅速变成一条健壮又欢快的哈士奇。 让你深切感受到什么叫撒手没! 对战嬴成蟜需要勇气,但动用嬴成蟜更需要勇气! 很明显,当下局势还不需要大秦鼓起如此勇气。 见一众朝臣全都在激烈反对,杨虎微怔:“然,长安君能为我大秦带来胜利啊!” “且长安君威名赫赫,天下无不拜服。” “即便不令长安君出兵,只是让长安君统兵镇守秦楚边境,哪怕长安君所率兵力仅有楚军的一半,楚军也必不敢轻举妄动!” 杨虎这话说的没毛病。 一名顶级大将能给敌国带去极大的威胁。 如果让嬴成蟜统兵镇守陈城,只需要五万兵马即可让楚军不敢主动进攻! 但奈何,他是嬴成蟜啊! 魏缭脸色漆黑的说:“楚军是不敢轻举妄动。” “但长安君敢!” 魏缭这话,嬴政就不乐意听了。 寡人王弟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臂助寡人实现了先王所愿,辅佐大秦成功东进中原。 王弟有大功! 到了你等口中,怎么的就成了不听王令的骄兵悍将? 嬴政微微皱眉:“王弟非是那等分不清轻重之人!” “王弟每每转战皆是为我大秦。” “即便不遵寡人之令,也是因战场局势日新月异,王弟自当当机立断!” 魏缭、隗状、韩仓等人齐齐脸色一变就要劝谏。 而后他们便听嬴政沉声道:“然,王弟威名过重,一旦派遣王弟统兵南下,必令得楚国震动。” “楚国很有可能因王弟南下而迅速增派兵力。” “届时,局面或会一发不可收拾,向着秦楚二国皆不愿为的方向发展而去!” 嬴政心疼的轻声一叹:“且王弟连年久战,近些年已经许久未曾在家休息了,前番所受的重伤都尚未痊愈。” “总该让王弟休养生息一番才是。” 魏缭等人松了口气,熊启更是当即上前拱手:“大王英明!” “臣请战!” 熊启认真的说:“故魏地新附,民心不稳。” “若再燃战火,则故魏地有动乱之忧。” “臣自请率军南下,既是威慑楚国,又可深耕故魏地,增强我大秦对故魏地的控制!” 嬴政沉声道:“此番非战,而只为威慑。” “故魏地固然重要,但今岁我大秦最重之事乃是耕种出更多的粮食。” “爱卿乃是我大秦相邦,自当操持这最重之事,而非是操持细枝末节之事!” 嬴政不希望因为嬴成蟜南下而开启天下大战。 嬴政同样不希望因为熊启南下而开启平叛大战! 嬴政说的有理有据,熊启也只能遗憾拱手:“唯!” 没让群臣商议,嬴政转头看向王翦和蒙武: “王将军、蒙将军,可愿挂帅出征否?” 王翦和蒙武当即上前一步,轰然拱手: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嬴政欣然而笑:“甚善!” “有二位将军出征,寡人无忧矣!” 旋即嬴政面露肃然:“令!” “上将军王翦为主帅、将军蒙武为副将,领兵十万南下,南拒楚军,不得有失!” “上卿姚贾代秦出使燕国、上卿王绾代秦出使齐国,请齐、燕二国出兵相助!” 群臣尽数拱手:“唯!” 嬴政颔首还礼,沉声道:“烦请诸位爱卿为寡人分忧。” “我该当如何施为,方才可尽力保住我大秦今岁丰收!” 面对外部威胁,大秦这尊战争巨兽即便浑身重伤、体力耗尽,却也不得不强撑身躯站立而起,对四面强敌发出怒吼。 一场朝议从太阳尚未升起开始,直至晡时(15:00)仍未结束。 累了就在偏殿休息一会儿,饿了就在御书房内直接就餐。 大秦君臣以极高的耐心和专注去平衡威慑和耕种之间的度,尽可能的为大秦争取喘息之机。 然而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苏角却蹑手蹑脚的溜了进来,凑到嬴政耳边低声开口:“启禀王上。” “长安君求见!” 嬴政下意识的眉头皱起,肃声呵斥:“寡人不是已令任何人不得干扰……” 但话到一半,余下的训斥却化作惊异:“王弟?” “王弟今日怎的会求见寡人!” “莫不是王弟已知楚国增兵之事,有意求战乎!” 听到‘王弟’和‘求战’这两个关键词,魏缭等朝臣齐刷刷的抬起头,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嬴政。 大王,求您莫要被长安君的花言巧语所蛊惑。 切莫放长安君出征啊! 苏角赶忙道:“微臣不知,但长安君想来并非是要请命出征。” “长安君请大王并诸位上卿往长安乡一见!” 嬴政若有所思:“去长安乡?” 这直接消除了嬴成蟜请命出征的可能。 但好端端的为何要寡人和诸位上卿同去长安乡? 难道…… 想起几个月前兄弟的对话,嬴政温声而笑:“长安君久不入朝,此番邀我等往长安乡,想来是有要事。” “诸位爱卿今日辛劳已久,不若随寡人同往长安乡一观。” “何如?” 魏缭认真的说:“大王,楚国兵马无须数日即可至项城。” “春耕之日也近在眼前。” “我等必当抓紧时间,尽快立下章程,方可不错过时机啊!” 嬴政随意的说:“行进路上仍可商议,不耽搁事。” “且……” 嬴政笑问:“诸位爱卿也不希望长安君亲自入宫请见,然后得见你我案几之上的这卷卷竹简吧?” 虽然嬴成蟜不像是会主动请战的人。 但,万一呢! 万一嬴成蟜看到这些竹简,发现了大秦困局后心感愧疚,梗着脖子就邀战了呢! 嬴政哪能顶得住嬴成蟜的软磨硬泡啊! 为了杜绝那等可能的出现,一众朝臣毫不犹豫的起身拱手: “唯!” (本章完) 第355章 这是人民的力量,与仙神毫无关系! 两刻钟后,一支庞大的车队驶出咸阳城。 一众重臣三三两两的坐在马车内肃声交流,亦或是单人乘车闭目沉思。 隗状、魏缭、熊启和韩仓四人更是坐上了嬴政的五马大车,不断回答或上谏。 为了能破除楚、赵二国发动的攻势,为了让大秦能够度过粮食紧缺的难关,大秦君臣将大脑开动到了极限! 他们的思绪完全集中在耕战上。 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车驾的颠簸,更没意识到车队已经跨过渭水河,抵近长安乡。 “王兄!” 直至一声高呼传入耳中,大秦君臣才终于艰难的抽出思绪。 撩开车窗,大秦君臣打眼便看到了漫天蒸腾的水蒸气。 瞳孔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又一座整齐排列成方阵的水池和房舍。 那些水汽便是从这些水池和房屋内逸散而出,自下而上的连接了厚土与皇天! 大量黔首在水池和房屋之间串流行进,每个人都脚步匆匆、干劲十足。 在水汽的笼罩之下,这些人若隐若现,宛若仙境侍从! 嬴傒不由得咂舌:“区区数月时间,便营造出了如此之多的建筑、招募了如此之多的人手。” “难怪便是连长安君都难以负担了!” 壮观吗? 壮观。 但嬴傒等王室宗室们却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拿钱砸出来的! 论征战,长安君确实是当世名将。 但论经营,长安君属实是个败家子! 嬴政怀揣着满心震撼,缓缓走下马车,双眼之中满是期许:“王弟莫不是请来了哪方仙神移居长安乡乎!” 嬴政自认为自己见多识广。 他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这场面,嬴政是真没见过。 不! 准确的说,这场面,嬴政在梦里见过。 此地不正是嬴政在梦中想象出的仙境吗! 嬴成蟜策马抵近嬴政的车驾,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王兄!” “你可算是来了!” 嬴政迫不及待的发问:“仙神何在!” 旋即嬴政有些紧张又有些忐忑的说:“你这竖子怎的连传讯都传不明白?” “若早知有仙神临凡,乃兄自当沐浴更衣过后,带上祭祀三牲而来!” 嬴成蟜迷茫的眨了眨眼:“仙神?大兄你在说什么啊!” “哪有什么仙神啊!” 嬴政轻笑:“还与乃兄扯谎?” “若非仙神临凡,长安乡怎会化作仙境!” 嬴成蟜恍然,旋即无奈的看着嬴政:“王兄,伱不会以为有片氤氲就是仙境了吧?” “这就是水蒸气太多了而已!” 嬴成蟜很想吐槽一句,难怪是能把海市蜃楼当成仙岛的人。 嬴政对于仙神的判定标准是真够低的! 嬴政不解的追问:“何谓水蒸气?” 嬴成蟜耐心解释:“此地乃是弟修筑的工坊区,有数千个沤池。” “每一个沤池下面都有大量木柴正在燃烧,蒸煮池水。” “池水沸腾,水汽上涌,又遇冷气而形成水雾。” “王兄冬日沐浴之际难道没有见过类似的景象吗?” 嬴政完全无法被说服:“沐浴之际的水汽如何与此地的仙气相提并论!” 嬴政沐浴时自然见过蒸腾而起的水汽。 可那水汽最多不过是笼罩一间房舍,如何可以做到接天连地! 嬴成蟜双手一摊:“那只是因为沐浴之际的水汽不够多。” “此地数千个水池同时煮沸,看起来自然会更加壮观。” “这是人民的力量,与仙神毫无关系!” 嬴政眉头紧锁,犹疑追问:“此地果真没有仙神临凡?” 嬴成蟜无奈的劝说:“王兄,不要总想着仙神仙神的。” “若是弟果真见到了仙神,弟能不想着你吗?”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仙神!” “你看弟骂他们一声,他们敢答应吗!” “即便果真有仙神,我等也不可能见的到,约等于没有!” 嬴政看向嬴成蟜的目光有些复杂。 诸位先祖英灵都眷顾着你,甚至愿意为你而斩四方妖邪,王弟你怎能见不到仙神呢! 所以,非是我等不可能见得到仙神。 而是寡人不可能见得到仙神吧! 寡人知道王弟是在欺骗寡人,不过寡人更知道,王弟这是为宽慰寡人而说出的善意谎言。 不愿嬴成蟜担忧,嬴政收敛表情,露出一个笑容:“王弟所言甚是。” “是乃兄过于执迷了。” 嬴成蟜惊喜而笑:“王兄能如此想,弟就放心了!” 嬴政语重心长的叮嘱道:“虽然王弟得仙神眷顾,但王弟言语间还是应当给予仙神以尊重。” “否则难免神眷离身啊!” 嬴成蟜的笑容僵硬了。 得。 又白说了! 嬴成蟜刚准备深入纠正嬴政的迷信思想,嬴政已经主动岔开了话题:“近几个月间王弟不曾上朝,也甚少入宫,便是于此地忙碌?” “王弟今日唤乃兄来此,也是为了这些沤池?” 嬴成蟜只能暂且放下反迷信宣讲的心思,颔首道:“近段时间弟皆于此地钻研匠艺。” “这些沤池所研究之物尚未研究完毕,不过也算是有了些许成效。” “虽然弟此番请王兄来此非是为了这些沤池,但亦可呈与王兄一观!” 余光撇了眼身后群臣,嬴政低声道:“今日群臣皆至,并不方便。” “待乃兄得闲了,再来此地观弟钻研之匠艺!” 嬴政记得很清楚,今年十月,嬴成蟜方才有意引领宗室走向钻研之路。 嬴政本以为至少需要数年甚至十余年时间,嬴成蟜才能拿出切实的成果,让宗室们为之心动。 现在才过去多久? 不过三个多月而已! 如此短暂的时间,够干什么的啊! 嬴政可不希望嬴成蟜在群臣面前落了面子。 嬴成蟜对着八夫招了招手,低声笑道:“并非是不可见人之物,何必背着人?” 说话间,八夫拿着一个厚厚的物件小跑而来。 嬴成蟜接过此物,双手呈给嬴政,肃然道:“此便是王弟近段时日所研之物。” “请王兄过目!” 东西都拿来了,嬴政也不好再推拒,只能双手接过。 上手一摸,嬴政就感受到了近似于麻料的触感。 再眺望嬴成蟜身后那些蒸腾着水汽的沤麻池,嬴政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想来,王弟是对纺麻之术做出了些许改进。 虽然手中麻片又小又黄还很粗糙,若是穿在女子身上必令其肌肤磨伤,但这终究是王弟辛劳数月所出! 所以嬴政装出了一脸欣喜,一边摩挲着麻片一边笑而开口:“王弟果然不愧为我大秦长安君。” “武可为我大秦开疆扩土。” “文可为我大秦游说敌国。” “而今,便是于这匠作之道竟也颇有心得。” “此麻较之现下之麻更加……细密!” 绞尽脑汁,嬴政方才想出了夸赞之言:“将此麻制成衣物罩于外,必可令狂风不可侵体!” “实乃上佳之麻!” 嬴成蟜面露古怪,低声道:“王兄,你要不翻翻看看?” 嬴政无奈又宠溺的瞪了嬴成蟜一眼。 还翻翻看看? 再拖下去,乃兄可着实编不出夸赞之言了! 然而迎着嬴成蟜希冀的目光,嬴政还是一边绞尽脑汁思虑该如何夸赞,一边翻开麻片。 “此麻……嗯?”嬴政瞳孔猛然一缩:“《秦律》?!” 第二张麻片上,‘秦律’两个硕大的篆字如两块巨石般砸入嬴政的视野! 砸碎了嬴政对手中物的一切既定印象! 更砸碎了嬴政早已准备好的夸赞之词! 嬴政小心翼翼却又迫不及待的再次翻开一张麻片,面上的惊骇之色已完全无法抑制。 只见第三张麻片之上,竟然清晰撰写着一枚又一枚的小篆! 这一枚又一枚的小篆又组成了一列列嬴政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秦律条文! 嬴政豁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成蟜:“此物……” “可用于书写文字?!” 如果这东西能够用于书写文字,那意义便截然不同! 只是触摸此物,嬴政就知道此物所用的材料必然不会是如缣帛一般的上等蚕丝,造价必定较低。 只要此物的各项性能不差,它便很可能填补了缣帛与竹简之间的空白! 嬴成蟜笑而颔首:“此物固然细密,但却不能如麻衣一般穿在身上,且遇水易损。” “好在弟钻研此物本就不是为了遮风,而是为了书写。” “王兄以为,此物如何?” 见嬴政脸上那无法遏制的震惊,群臣早就好奇不已。 而今再听闻嬴成蟜此言,嬴傒忍不住上前询问:“敢问王上,可否将此物予臣一观?” 嬴政依依不舍却又满心自豪的将手中书交给了嬴傒:“爱卿大可观之!” 魏缭、隗状等人也不禁凑到了嬴傒身边,眼睁睁看着嬴傒翻开了书卷。 随着那细小又归整的文字映入眼帘,李斯忍不住惊声慨叹: “落墨于此,晕染收敛。” “一张此物可写下的文字至少是等大缣帛可写文字的两倍以上。” “一张此物却比之一枚竹简轻薄了不知多少!” 魏缭更是笃定的说:“此物或开天下书写之变革,成为竹帛之外的第三种可供书写之物!” “长安君,敢问此物何名?” (本章完) 第356章 天下读书人,皆当拜谢长安君! 嬴成蟜笑道:“本君称此物为麻纸。” “本君与诸位匠人一同研究了七千余种制作方法。” “截至今日,共有两千余种方法完成了验证,而诸位同僚手中所持的便是这两千余种方法验证过后得出的最为优秀的产物。” “但本君仍有五千余种制作方法正在验证之中,同时本君也在结合验证的结果不断进行调整。” “本君相信,这不会是麻纸最终的样子。” “今岁之内,本君定能造出更加优良、更便于书写的麻纸!” 在嬴成蟜看来,他现在拿出的这些麻纸只是能用。 但莫说与后世常用的纸张类比,便是与清明节时烧的纸钱比起来都有些差距。 不过嬴成蟜却并不气馁。 目前嬴成蟜所得的纸张只是经历了短暂的沤制,大半更是来自于曹冒和齐艾的奇思妙想,属于用以提振匠人信心、帮助匠人成长的阶段性产物。 等到嬴成蟜亲自操持的那几池纸浆沤制完毕,才是纸张真正震惊天下的时刻! 嬴傒慨然道:“不过是数月时间,长安君便研制出了一种新的书写之物。” “何其大才!” “不知长安君可否透漏一二,此物若要售卖,意欲开价几何?” 嬴成蟜面露无奈:“诸位当知,此物不存于世,是本君灵光偶现,令匠人万般尝试而成。” “为了钻研此物,本君挖掘沤池五千七百余方、作坊三百九十二座,动用民夫两万八千五百余人。” “至于取用的各色材料更是如山似海!” “迄今为止,本君为此物已耗去了近千万钱。” “因本君一时间无法凑齐如此之多的钱财,甚至还向宗亲们借了近五百万钱!” 听到这个数目,杨虎等人不由得暗自咂舌。 近千万钱! 遍观大秦,也只有最顶层的那一小撮权贵能拿得出来了。 同时众人看嬴成蟜的目光也发生了些许转变。 能拿出近千万钱去钻研一个猜想。 全天下恐怕也只有嬴成蟜有这般财力和这般魄力了! 嬴成蟜声音一肃:“所以若要售卖的话,一市布大小的此物,本君至少也要这个数!” 说话间,嬴成蟜伸出一个巴掌,严肃的说:“绝对不能低于此数!” “否则本君恐有亏损!” 嬴傒认同颔首:“五百钱一匹的话,还算公道。” “想来各国权贵会愿意买上一些,长安君投入如此之多的钱财人力必不会亏损!” 当今天下一匹缣帛纸要价八百钱左右。 嬴成蟜所造之纸虽然敛墨能力比之缣帛更胜数筹。 但麻纸触之粗糙、韧性较差、不能近水,更无法穿在身上,不可能成为缣帛的平替。 但若麻纸的价格能低至五百钱,定会有人贪图麻纸的轻便而愿意花钱购入。 竹简之上、缣帛以上这广阔的价格空间,便是麻纸的生存区间。 嬴成蟜闻言绷不住装出来的严肃,失笑道:“何必要卖五百钱。” “本君意欲以每匹五钱的价格售卖!” 但嬴傒却理所当然的说:“长安君口误了。” 嬴成蟜认真的说:“本君未曾说错,一匹麻纸的价格就是五钱!” “且本君所言的并非是本君今日拿出的这半成品的纸。” “而是本君完成所有尝试之后,最终确定要售卖的麻纸!” 群臣看了看嬴傒手中的麻纸,又抬头看向嬴成蟜那笃定的目光,双眼缓缓瞪大。 我们听到了什么? 我们怕不是在做梦吧! 嬴傒不敢置信的质问:“长安君,您怎会是未曾说错?” “即便这麻纸比之缣帛相去甚远,但却也不该仅仅售价五钱吧!” 一匹长八尺、宽二尺五寸、质量符合标准的市布都要十一钱! 而今,一匹同样大小的麻纸却仅仅需要五钱? 嬴傒唯有一个想法。 长安君疯了! 若非长安君疯了,他怎么可能把纸张卖的比布帛更便宜! 嬴成蟜反问:“渭阳君以为,此物应当售价几何?” 嬴傒笃定的说:“就应当卖五百钱,至少也该卖三百钱才是!” “此物值得!” 嬴成蟜连连摇头:“绝对不可!” “若是一匹麻纸要价三百钱,我大秦有多少人能买得起麻纸!” 南宋时期,一大张(16张a4纸大小)比嬴成蟜所造麻纸更好的印书纸售价为0.18文,官员常用的大青白纸只要7.3文。 如果不负责任的用粟米价格进行换算,那一匹市布大小的青白纸只需0.82钱,一匹粗麻纸更是只要0.2钱! 就这,很多基层官吏都还在抱怨纸贵。 结果嬴傒一杆子把价格拉到三五百钱去了?! 嬴傒理所当然的说:“高爵者皆当买得起。” 嬴成蟜反问:“高爵者几何?” “非高爵者又有几何?” “高爵者一人能用多少麻纸?” “非高爵者一人能用多少麻纸?” 嬴成蟜不是做慈善的。 但简陋粗糙的麻纸注定了只能走实用路线。 当今天下能把三五百钱一匹的麻纸当成日常消耗品的人终究是极少数。 三五百钱的定价确实可以抬高利润,但却会让销量微乎其微,致使总利润暴跌。 想要真正赚大钱,就必须要把价格打下来! 打到至少让各国朝廷能用得起的程度! 与权贵的书信比起来,各国的公文和文书才是真正的耗纸大户,他们才是嬴成蟜选定的目标客户! 事实上,就连每匹五钱这个价格都只是嬴成蟜留给嬴政讨价还价的高价而已。 嬴成蟜笃定的说:“本君确实可以将麻纸的价格定为三百钱,甚至是五百钱。” “但将麻纸的价格定为五钱,本君却得利更多!” “麻纸这等用于书写的消耗之物,本就应当薄利多销才是。” 嬴傒无法理解的反问:“薄利多销?” “若售价仅为五钱一匹,长安君还有利可图吗!” 嬴成蟜笑了笑:“本君确实为这麻纸投入颇重。” “然,本君最大的投入在于将此物研究出来,而非在于后续的制作。” “售价五钱一匹,本君依旧有得赚!” 嬴傒愈发诧异:“敢问长安君,此物造价究竟低至几何?!” 嬴成蟜摇了摇头,肃声道:“此乃长安君府之秘,不便外泄!” 话落,嬴成蟜余光撇了嬴政一眼。 嬴政当即沉声训斥:“在场诸卿皆是大秦栋梁,不会去行商贾之道,更不会窃取你这技艺。” “诸卿问询,只是因此物或对我大秦至关重要。” “你这竖子便是不透露具体匠艺,也合该告知诸位爱卿造价究竟几何!” 听见这话,悄无声息挪向沤池的熊启无奈驻足。 嬴成蟜也做出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拱手一礼:“既然王兄都问了,弟自当知无不言。” “在扣除了研究所需的花销后,每匹麻纸的造价约为半钱。” 嬴成蟜没有说的是,这还是因为制造初期匠人们手艺不熟练,各类工具也都还不趁手,所以导致成本偏高。 根据嬴成蟜的估算,无需形成大规模生产,只是形成如大秦官坊一般的流水线作业,每匹麻纸的造价就能再降低至少一半! 然而即便嬴成蟜没有透露后续造价还会继续降低的可能,韩仓等朝臣也尽数目瞪口呆: “一匹麻纸造价只需半钱?!如此说来,一匹麻纸确实可以只售五钱!” “以长安君之尊,必不会诓骗我等,想来这麻纸确实如长安君所言一般,乃是极其廉价之物。” “但这可是用于书写之物啊!怎会如此廉价!” “如此说来,长安君即便是将那麻纸售价每匹五钱,也有十倍之利?!天下岂有如此暴利之事!世人皆言文信侯善商事,然今日观之,文信侯较之长安君却也相去甚远!” 一众嘈杂间,突然传来一声带着颤音的呵斥:“诸位同僚岂能只看重商贾之道!” “此物于天下,大益也!” 看着被嬴傒捧在手中的《秦律》,姚贾激动的说:“《秦律》通篇近百万字。” “若以竹简写就、以车马承之,一车仅可承一套《秦律》。” “可现在呢?满篇《秦律》却皆撰于这轻薄的一册之内!” “无须使用车马运输,便是孱弱之士亦可随身带着三五本《秦律》走遍天下。” “我大秦广推律法将何其轻松!” “天下书籍传阅将何其简便!” 姚贾缓步走向嬴傒,从嬴傒手中接过那本麻纸书。 当他真切触摸到麻纸的触感,姚贾捧着书的双手都在颤抖,泪水已流淌而出。 “更重要的是,此物廉价!” “在能如缣帛一般承载诸多文字、便于运输的同时,写就一卷典籍所耗去的钱财却比之竹简更加低廉!” “诸位同僚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庶民子弟亦能有书可读啊!” 纵观大秦朝臣,几乎没人能和姚贾感同身受。 父亲只是一个城门小卒的姚贾,为了求学不知付出了多少代价、受了多少常人无法想象的苦! 而其中花销最重的,便是竹简和书籍。 虽然嬴成蟜所研制的麻纸看似只是降低了书写之物的成本。 但当今各学派争鸣,各家对于本学派的知识都不闭塞,书本的附加价值虽然存在,但比之数百年后却低了很多。 所以书写之物价格的降低势必会造成书籍价格的降低。 这对于全天下的学子而言都是巨大的利好。 姚贾只恨嬴成蟜未能早生二十年。 若是二十年前这天下间就有如此廉价的麻纸,姚贾或许根本无需去兼职小偷,更无须终生都顶着个梁之大盗、赵之逐臣的名头,就能完成自己的学业,昂然行走于天下之间! 姚贾为自己的过往而自怜。 亦为未来无数如他一般出身寻常的庶民学子而欣慰。 手捧书籍,姚贾老泪纵横的对着嬴成蟜深深躬身: “天下求学之庶民,皆当拜谢长安君!” 本章所用的纸张价格取自纸张技术已经相对成熟的南宋,资料来源为绍兴二十八年(1158年)沅州公使库本孔平仲所著的《续世说》。 庶民指的是无官无爵但有田有房的平民,所以庶民买得起纸,不代表天下人都买得起纸。 (本章完) 第357章技术过于先进,应当上交国有! 姚贾的声音如雷霆般响彻现场。 这是来自寻庶民的感谢! 嬴傒、熊启等人也豁然看向嬴成蟜。 他们似乎明白了嬴成蟜为什么要研制出麻纸。 他们也明白了为什么嬴成蟜要将麻纸的价格定的如此低廉。 这一切,都是为了庶民! 为了让庶民拥有更多接触到书籍的机会。 为了让庶民能够获得成长的机会、学习的机会,进而获得步入朝堂的机会! 曾经独属于贵族的诸多机会,必将随着这小小麻纸的推广而被广大庶民所篡夺! 如果嬴成蟜现在在楚国,那么请不要怀疑。 嬴成蟜哪怕是楚王负刍的儿子,他也绝对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如果楚王负刍选择支持他,那么连楚王负刍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但现实没有如果,嬴成蟜生在大秦、长在大秦,站在他身后的,是秦王嬴政! 嬴政畅快大笑:“世人鄙薄我大秦久矣!” “而今,大兴文运之宝却是由我大秦长安君研造而出!” “天下读书人皆当拜谢我大秦长安君。” “天下君王亦当拜谢我大秦长安君。” “寡人倒是要看看,自今日起,谁人胆敢言说我大秦是虎狼之国!” 东方诸国对大秦的鄙薄由来已久。 他们觉得大秦不兴文教、没有文化、盛产莽夫。 他们觉得大秦出身卑微、礼乐不备、实蛮夷也! 但他们还打不过大秦。 所以他们便蔑称大秦为虎狼之国! 可今日,嬴成蟜却为大秦献上了一份至宝。 一想到那些东方人不得不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向大秦求购纸张。 一想到越来越多的庶民可以得到纸张和书籍,在未来成为可供大秦驱使的人才。 嬴政都快爽爆了! 再想到这一切都是王弟给大秦带来的。 嬴政彻底爽爆了! 至于旧贵族的利益? 嬴政何曾在意过旧贵族的利益! 不服? 憋着! 见嬴政毫不犹豫的表明了态度,李斯迅速拱手附和:“非但是天下求学之庶民该当拜谢长安君。” “便是臣等亦多能得其利。” “麻纸价廉,大可代简而行文。” “往日臣与友人书信,动辄需以车马拉之。” “今得此麻纸,只需遣一使者便可尽数携之。” “若我大秦朝堂可用麻纸行文,臣等的手腕更是能省却太多辛劳!” 李斯情真意切的高呼:“臣,拜谢长安君。” “臣为大王贺!为大秦贺!” 听着嬴政毫不遮掩的夸赞,见到李斯已经出列捧场,再想想大秦老贵族们的实力,嬴傒等贵族子弟也只能无奈的随众人一同拱手高呼: “臣,拜谢长安君。” “臣为大王贺!为大秦贺!” 嬴政陶醉的微微眯着双眼,任由群臣震耳欲聋的感谢声涌入耳中,只以余光看着姚贾那涕泗横流的表情,心中满是欣慰和骄傲。 这就是寡人的王弟! 继续夸赞!不要停! 寡人的王弟他值得! 嬴成蟜赶忙拱手还礼:“诸位无须道谢。” “本君没有诸位想的那么高尚,更非仁人。” “诸位皆知,本君承大王之令组建军校。” “然,军校所用的书写之物却靡费颇重,令得军校难行。” “昔日本君自以为富庶,便自请承担军校所需的一应教习之物。” “结果细细一算,本君方知本君根本无力担负如此重任!” “无奈之下,本君方才研造了麻纸用以节省成本,顺带也能多赚些钱财!” 若是以本君的身份,研究出了麻纸这等足以改变政治生态的跨时代产物,本君却还得不到什么利益。 那天下间还有谁会愿意投入巨资去钻研匠技! 所以不要跟本君谈为国为民,更不要给本君戴高帽。 本君研究麻纸就是奔着赚钱来的! 本君只要钱! 嬴成蟜说的情真意切。 李斯等臣子却尽皆哑然失笑:“长安君还真是风趣!” “以长安君之尊还会缺少钱财?若非是为了天下庶民、为了我大秦兴盛,长安君又何必如此辛劳啊!” “哈哈哈~长安君虽已是当世大将,更兴天下文运,可谓允文允武,但却还是有颗赤子之心啊!” 嬴成蟜尽可能的表现出了自己对于钱财的真挚追求。 但群臣却都觉得嬴成蟜是在开玩笑。 如果嬴成蟜只是一名寻常权贵,那嬴成蟜说这话还可能会是真的。 可嬴成蟜却坐拥四块封地! 大梁城更是天下水运中心,其区位经济优势远超洛邑。 洛邑每年至少可以为吕不韦带去价值千万钱的收入,嬴成蟜只要好好经营大梁城,想要多少钱赚不来? 若非是为了天下庶民,嬴成蟜何必投入如此巨资去研究麻纸! 嬴成蟜脸色微黑,加重语气,用最为诚恳的语气说:“诸位同僚切莫误会。” “本君非是为天下人造福,只是为了利益而已!” “即便诸位同僚如此夸赞本君,待到麻纸发售之际,本君也必不会再次降价,更不会给诸位以任何折扣!” “若是诸位同僚果真有心感谢本君,那不若待到麻纸正式开售之际多买上一些,甚至是为本君推广一二!” 李斯等群臣齐齐拱手:“若能参与如此盛事,实乃我等之幸也。” “我等必当将此事广传天下。” “为长安君大兴文运之盛举献微薄之力!” 嬴成蟜:??? 我尼玛! 说不通了是不是! 好在嬴政明白嬴成蟜的心意。 见嬴成蟜已经把控不住局势,嬴政笑而开口:“议定军校之际,王弟应承的爽利,寡人还以为王弟早有打算。” “却未曾想,此事竟给了王弟如此压力。” “为了缓解压力,竟还投入巨资研造出了如此妙物!” 嬴成蟜松了口气,迅速跟上节奏:“终究是弟年少轻狂了。” “不过好在弟的钻研颇有成效。” “这些麻纸不止可以大幅降低军校学子们学习的资费,更能让弟大赚一笔!” 嬴政若有所思:“大赚一笔?” “渭阳君!” 嬴政对着嬴傒伸出手,嬴傒只能依依不舍的交出了手中的《秦律》。 接过《秦律》,嬴政手握书脊,任由书页在眼前如瀑般滑过。 通过书页的数目和每一张书页的厚度,嬴政不确定的发问:“这一本《秦律》用了两匹半的麻纸?” 嬴成蟜笑而颔首:“王兄好眼力,虽不中,亦不远矣。” “这一本《秦律》用了两匹麻纸。” 嬴政不由得看向嬴成蟜:“怪不得王弟言说能因此大赚一笔。” “麻纸轻薄廉价,我大秦法吏、黔首必皆愿持麻纸写就的《秦律》。” “一部《秦律》便可令王弟盈利九钱,而我大秦何止需要数十万部《秦律》?!” “仅此一项,便可助王弟盈余数百万钱!” 嬴政的声音多出了几分灼热:“我大秦上下需要《秦律》,楚国上下需要《楚律》,赵国上下需要《赵律》。” “莫说天下学子所需的各类典籍,单单各国律法便足以助王弟赚取数千万钱!” 不算不知道。 听着嬴政算出的各项数据,嬴傒等人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双眼都有些发红。 嬴政只计算了誊抄一次各国法律条文的麻纸需求。 但各国法律条文是会经常变动的,每次变动都能给嬴成蟜带去大笔收入! 且真正的耗纸大头还不是法律条文,而是各国公文和学子誊抄所用。 略略一算,单凭这麻纸,嬴成蟜每年就能赚取数千万钱! 仅仅投入了近千万钱,耗时数月时间,长安君竟便得了一桩可以年入数千万钱的产业! 难怪长安君甘愿投入重金研究麻纸,这玩意竟然比食邑赚的还多! 一开始,群臣觉得嬴成蟜是妥妥的败家子。 再后来,群臣认为嬴成蟜是不惜代价为国为民的仁人圣贤。 但现在,群臣看嬴成蟜的眼神却像极了在看财神爷! 事实上,就连嬴政都有些被吓到了。 大秦的收入多,但花销也多。 待到嬴成蟜的造纸作坊形成规模,大秦每年的结余还真不一定能比嬴成蟜更多! 一时间,嬴政对于原定的计划产生了些许犹豫。 如此暴利的产业,寡人果真要从王弟手中夺走吗? 若寡人如此施为,寡人如何对得起王弟啊! 见嬴政半晌无言,嬴成蟜不得不主动诉苦:“王兄算的倒是轻松。” “可事实哪有王兄预想的那般简单!” “一匹麻纸的造价确实只要半钱,但营建麻纸作坊也是要钱的!” “若想每岁赚取数千万钱,弟需要将长安乡的所有耕地都挖成沤池,更要再收拢十数万青壮以用。” “事务繁多!” “且这麻纸固然是弟所制,但却难免被人所窃。” “一旦匠技被窃,弟的盈余被旁人侵占事小,弟心里窝火事大啊!” “可供售卖的麻纸尚未造出来,弟却已因这诸多琐事而忧虑不已!” “愁啊!” 嬴傒等人眼中的赤色消退了些许。 嬴成蟜所言,桩桩件件都是实际问题。 而最难防的就是技艺外泄! 别说千防万防能不能防得住家贼和外贼。 就算是能防得住又如何? 更尊崇的权贵讨要,你给不给? 大王甚至朝廷讨要,你给不给? 窃贼易防,可上官与朝廷却是防无可防! 这也是罕有人愿意花大价钱砸科技的重要原因。 谁愿意给旁人做嫁衣? 嬴政收拢思绪,沉声开口:“军校乃是国之大事。” “这麻纸亦是我大秦的国之大事!” “国之大事却交付于王弟之肩,着实不妥。” 嬴政笑盈盈的看向嬴成蟜:“王弟不若将制造麻纸之术上交朝廷。” “军校所用的各项物资亦交由朝廷担负。” “何如?” (本章完) 第358章 这一定是大王在威胁长安君妥协吧! 嬴傒等人面色一变,看向嬴政的眸光多了几分晦暗。 即便是以嬴成蟜与嬴政之间深厚的交情,嬴成蟜研造出的匠技也会被朝廷所夺吗! 果然,钻研匠技,死路一条! 李斯等人目光在嬴成蟜和嬴政身上流转几次,眼中多出了几分探寻和猜测。 群臣心思各异。 嬴成蟜一脸警惕:“军校每岁需要的财货仅只几何?” “便是日后军校扩大,所需财货不过几何?” “然弟这麻纸便是王兄都承认只要运作得当,年可入数千万钱!” “王兄这是要为弟分担压力?” “王兄分明是要夺走弟的金山!” 嬴成蟜退后一步与嬴政拉开了距离:“此事休要再提。” “乃弟靡费颇多方才研造出了麻纸,如何能因王兄一句话就上交朝廷?” “这份钱财与其任由朝廷赚了,倒不如由弟赚了!” 嬴傒等人嘴角微微抽搐,看向嬴成蟜的目光也满是震撼。 不愧为长安君。 你是真敢说啊! 让人意外的是,姚贾竟然也上前一步,肃然拱手:“臣拜请大王三思!” “将麻纸收归朝廷确实可令我大秦获益颇丰。” “然,这麻纸的出现对于我大秦而言便是最大的收获!” “更多可用的人才、天下庶民的感激便是对大秦最大的好处!” “长安君制造、售卖麻纸之际又会给朝廷缴纳诸多税赋,朝廷亦能因此获益。” “大王何必如此刻敛,平白寒了长安君的心啊!” 姚贾和嬴成蟜并不熟。 但姚贾实在不愿嬴成蟜在给庶民们带去了巨大的好处之后,却反而受了委屈! 李斯也随之出列,肃然拱手:“臣附议!” “我大秦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此乃我大秦的公平!” “长安君研造麻纸,于我大秦而言乃是大功一件,怎能非但不赏,反倒是夺其资财?” “大王此举,非但会寒了长安君的心,更是会寒了秦人报国之心!” 作为被抨击的一方,嬴政目光扫过姚贾等人,将一名名出列直言的臣子记在心里。 不惧强权为寡人的王弟仗义执言。 诸卿,皆直臣也! 嬴政朗声笑道:“诸位爱卿误寡人也!” “诚如李爱卿所言,我大秦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长安君于我大秦有功,寡人怎会不赏反罚?” “长安君钻研此物耗钱财千万。” “寡人便予长安君两千万钱,以购此术!” 嬴政认真的解释:“非是寡人贪图这麻纸之术的利益。” “而是唯有朝廷方可把控住麻纸之秘,令其不流入贼人手中。” “也唯有朝廷方可保证麻纸作坊始终有青壮在劳作。” “长安君乃是我大秦柱梁,怎能被麻纸这等庶务缠住身子?” “长安君将麻纸交于朝廷,余下一应杂事便由朝廷担负,长安君方可得闲矣!” 姚贾不由得陷入思虑。 嬴政的话很实际。 营造作坊、沤池等事对于嬴成蟜而言都是不小的负担。 但对于朝廷而言,这都是小事。 战国时代最常用的沤池是什么? 护城河! 根本无须靡费,只要将后方城池的护城河稍加改造就是一个巨大的沤池! 更重要的是,若是由嬴成蟜自行营造麻纸,那些麻纸匠人随时都可能会被征去战场,能否活着回家完全未知。 唯有将造纸作坊上交朝廷,朝廷才有动力尽可能避免这些专业匠人的无故死亡。 保密这个对于嬴成蟜而言近乎无解的问题。 对于朝廷而言更是一条律法就能解决的小问题。 综合考量下来,姚贾惭然拱手:“是臣鲁莽了。” “臣,请罪!” 嬴政温声笑道:“爱卿乃是为公道直言。” “爱卿何罪之有?” 旋即嬴政看向嬴成蟜:“王弟以为,何如?” 早在听到‘两千万钱’这个字眼时,嬴傒等人的眼睛就又红了起来。 再听到嬴政的问话,嬴傒等人齐刷刷的看向嬴成蟜。 在他们看来,嬴成蟜没理由不答应。 不过是几个月的研究和近千万钱的投入而已,却能换回千余万钱的盈余和传遍天下的好名声。 何乐而不为啊! 然而嬴成蟜却断然拒绝:“不够!” “弟研造麻纸费钱千万,这并不代表费钱千万便能研造出麻纸。” “而是因弟之能,方才在仅费钱千万的情况下研造出了麻纸!” “我大秦有功必赏,赏的是功劳,而非是苦劳!” “王兄若欲赏赐于弟,亦当根据这麻纸可以创造的收益来赏赐,而非是弟投入的钱财来赏赐!” “否则,不公也!” 嬴政沉吟片刻后,略略颔首:“王弟所言甚是。” “然,国库空虚啊!” “两千万钱已是大秦能拿出的极限,便是这两千万钱也需要有一部分粮、布充之。” “大秦实无力拿出更多的钱财赏赐王弟。” “王弟又已是大秦封君,乃兄便是有心封爵亦已封无可封!” 不少朝臣都目露肃然。 大秦无财,只能封爵。 但长安君却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这是威胁吧? 这一定是大王在威胁长安君妥协吧! 果然,在利益面前,便是再亲密的兄弟都会反目! 然而嬴成蟜却完全没觉得嬴政这是在威胁自己,思虑片刻就给出了解决方法:“麻纸之利,王兄已心中有数。” “待到麻纸开售,国库必不会如今日一般空虚。” “不若弟与朝廷合办官坊,何如?” 嬴政微微皱眉:“官坊重地,便是弟亦不能随意踏足。” “若弟与朝廷合办官坊,那官坊还是官坊吗!” 嬴成蟜笑道:“弟所谓的合办,乃是弟不出人不出地不出料。” “一应生产皆由朝廷负责,弟不会踏入官坊一步,只提供技术。” “售卖麻纸所得盈余,弟与朝廷三七分账!” 嬴政颇为不满:“朝廷付出如此之多,却仅得七成利?” 嬴成蟜双眼瞪的溜圆:“七成是弟的!” “人力物力看似重要,但技术才是最重要的!” “若无技术,朝廷便是有再多的原料和人力,又如何将其化作麻纸!” 嬴政眼睛也瞪大了:“竖子,安敢觊觎国库!” “王弟钻研固苦,但后续的所有营造却皆是由朝廷担负。” “若朝廷如此辛劳却只能得三成利,你不若自行营建去!” 嬴成蟜讪讪一笑:“那五五分成便是。” 嬴政再次摇头:“以朝廷之力,勿论制造还是售卖,都多有大利。” “所得盈余比王弟自行营建多了不知多少!” “且王弟非但无须费心制造,更无须担心匠技泄密。” “弟却还贪念那五成分润?” “予你一成利,都比王弟自行营建的盈余更多!” 嬴成蟜无语的看着嬴政:“一成利?” “这话王兄也说的出口?!” “这岂是对王弟这等功臣的赏赐之道!” 嬴政面露笑意:“寡人固然有意赏伱爵位,然,王弟已是封君。” “研造麻纸的功劳却又不足以令寡人再赐你一块食邑。” “所以非是寡人吝啬,而是王弟封无可封啊!” 嬴成蟜毫不犹豫的说:“弟已是封君,但臂助弟钻研麻纸的匠人们可还不是封君呢。” “曹大匠!齐大匠!” 听到嬴成蟜的呼唤,曹冒和齐艾挪了过来。 “拜见王上!” 曹冒还算镇定,毕竟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臭干活儿的。 齐艾却已是瑟瑟发抖,行走间都变成了同手同脚。 在嬴成蟜召集他们钻研匠技时,承诺会帮他们争取爵位。 但齐艾万万没想到嬴成蟜竟然是这般‘争取’的! 齐艾满是哀求的看着嬴成蟜,君上,您与大王私交甚笃,您大可随意争取,但我们不行啊! 放我们走吧! 没见大王已处于红温状态了吗! 万一大王忍不住,一剑砍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嬴成蟜却完全没理会齐艾的哀求,双手分别拉住齐艾和曹冒,认真的说:“弟提出了制造麻纸的思路。” “但具体落实操作的却是此二人。” “以此二人之功,得个爵位不为过吧!” 在群臣各色目光的注视下,大秦的王和大秦的封君却像是两名小商小贩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讨价还价。 嬴成蟜将自行营建的各项优势说的清清楚楚。 嬴政也把将技术交给朝廷,由朝廷营造的优势说的一清二楚。 二人那密集又详尽的介绍好像根本不是说给对方听的,而是说给群臣听的一般! 半晌过后,嬴政和嬴成蟜终于达成了一致。 “令!”嬴政沉声开口:“长安君上献麻纸制造之术,大利天下!” “赐长安君钱百万、粮万石、金十斤。” “加大匠曹冒、大匠齐艾爵至簪袅,以犒其功!” “着令将作少府下设西园,并立西园主章令,掌麻纸钻研、制造之事。” “自明岁起,至三十年后止,西园营造麻纸所得盈余划分三成归长安君所有。” “三十年后至后五十年间,西园营造麻纸所得盈余划分二成归长安君所有。” “五十年至后七十年间,西园营造麻纸所得盈余划分一成归长安君所有。” “七十年后,不再与长安君分润!” 话落,嬴政瞪了嬴成蟜一眼:“你这竖子可满意否?” (本章完) 第359章 你可真是个佞臣的好苗子! 不少朝臣的眼睛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他们本以为嬴政赏赐嬴成蟜两千万钱已是极限。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嬴政竟然真的愿意与嬴成蟜分润所得! 虽然只能分七十年,但这还不够吗? 这可是由朝廷推动的盈利官坊,每岁能获得多少钱财? 即便只能从中分润一成,那也是一座金山啊! 嬴潜更是双眼发红,忍不住低声道:“那两个匠人不过是卑贱之辈,只是臂助长安君二三事而已,竟可因此得爵!” 利润和钱财固然重要。 但相较于爵位,钱财算个屁啊! 别看他是王室宗亲,但他的爵位不过公士! 结果两个出身卑贱的匠人竟如此轻松的便得了簪袅之爵。 嬴潜如何能不眼热!如何能不嫉妒! 嬴乐按住嬴潜的手,强压激动的颤声道:“莫急!莫慌!” “长安君乃是我大秦宗正丞。” “更为我大秦宗室研究了缝合接生之术。” “长安君既然记得为麾下匠人讨要爵位,必不会忘记我等族人!” “相信长安君!” 在一双双别样目光的注视下,嬴成蟜尤嫌不足的再次拱手:“拜谢王兄!” “然,制造麻纸之术固然要上交朝廷,但弟却还要继续钻研以便改进。” “王兄也不希望七十年后的麻纸还与今日一般无二吧?” 嬴政随意的说:“随你。” “但若弟有心继续于此地精进麻纸制造之术,寡人亦会令卫兵戍守此地,以免机密外泄。” “且营造之地不可继续扩大,制造出的麻纸亦不可随意售卖,只能售与朝廷。” 嬴成蟜嘿嘿笑道:“王兄大气!” “王兄厚待弟,弟自不会愧对王兄。” “除麻纸之外,弟还有些想法和匠技意欲上呈王兄。” “不知其他物件可否如这麻纸一般处置?” 嬴政笑骂道:“麻纸乃是大利天下之物,寡人自当重赏。” “你这竖子若是还能研造出如此大利天下之物,寡人亦不吝厚赏。” “但你若是随意研究些许无用之物便向寡人讨要赏赐,寡人岂能赏伱!” 嬴成蟜目光转向嬴傒等人:“那若是旁人研造出了利天下之物,王兄会否重赏之?” 嬴潜、嬴乐等数名有资格站在这里的王室宗亲齐齐挺直了腰杆,紧张的看向嬴政,等待着来自嬴政的审判 嬴政的目光也随之看向嬴潜等人:“勿论何人、勿论身份、勿论是否上交朝廷。” “只要是能钻研出利大秦、利天下之物,寡人皆不吝厚赏!” “若无力自行营造,亦可如这麻纸一般上交朝廷,由朝廷营造,与研出匠技者共分盈余!” 嬴成蟜追问:“包括爵位?” 嬴政笑而颔首:“自然包括!” 嬴潜感觉大脑一阵晕眩。 自从十余年前通过捐粮这个渠道获得了公士爵位后,嬴潜就再也找不到除战争之外获得爵位的方法。 不愿去战场冒险的他只能顶着个黑绸包头,没有资格戴冠。 然而今日,嬴成蟜却为他们开启了一条新的封爵之路!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这条路的终点在哪里。 但哪怕只能获封簪袅爵,相较于公士爵而言也是质的飞跃,更能为嬴潜带来全方位的社会地位提升,让嬴潜在宗室圈儿里都能高人一等! 不就是花钱砸技术吗! 我们砸了! 嬴成蟜近乎无赖的高声道:“你立字据!” 嬴政失声笑骂:“你这竖子!” “寡人难道还会食言不成?” 嬴成蟜双手一摊:“毕竟此事甚大!” 嬴政略略颔首:“王弟所言也是。” “李爱卿。” 李斯赶忙拱手:“臣在!” 嬴政沉声道:“麻纸事大,切切不可外泄!” “此事,寡人亦欲以律制之。” “今日寡人与长安君所言之事亦当拟做律法。” “卿当与长安君一同拟定此律,尽快上呈寡人。” 李斯一听这话就知道嬴成蟜肯定已经有了腹稿,而他要做的便是将嬴成蟜的腹稿整理、润色、增补到可堪为律的程度而已。 对着嬴成蟜露出一个笑容,李斯肃然拱手:“唯!” “臣亦有谏。” “臣以为,以麻纸称呼此纸并不妥当。” “寻常人听麻纸之名,必不会认为此物为书写之物,反倒是会以为此物乃是麻蕡屦纸,不雅至极!” “既然此物已收归朝廷,不知朝廷可更此物之名乎?” 李斯说的问题很现实。 麻纸在这个时代的直译就是麻线糊糊。 哪个正常人会把麻线糊糊和书写用具联系到一起啊! 面对嬴政探寻的目光,嬴成蟜随意的说:“名称无所谓,只要便于分辨便是。” 嬴成蟜称呼这纸为麻纸也挺别扭。 因为这纸并不完全是由麻制成的,甚至更应该被称作皮纸。 只是嬴成蟜向来觉得名称并不重要,所以未曾再做更改而已。 李斯嘴角微微上翘:“既如此,臣谏言此物为长安纸!” “不知王上意下如何?” 嬴成蟜:(°Д°) 好家伙,你搁这儿等我呢! 嬴成蟜赶忙道:“王兄,弟以为不妥!” 嬴政笑问:“为何不妥?” 嬴成蟜艰难的说:“弟在天下间的名声算不上好。” “若将此物冠以弟之名,他国或会抗拒不买!” 嬴成蟜向来不是自恋的人。 嬴成蟜也很清楚他对于纸张的出现而言并不是不可或缺的,他不过是‘借鉴’了后人的智慧而已。 倘若这纸果然被称作长安纸,嬴成蟜估计能尴尬到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李斯笑而拱手:“长安君多虑了。” “得此物,天下文运大兴,必将涌现出更多大才。” “则天下长治久安也!” “购此物,虽会受学习之苦,可一旦学有所成,便可为国所用。” “实乃承一时之苦而得长久之安也!” “持此物,可得文运之气所庇,亦能得长安君杀伐之气所护。” “则家宅常常安康也!” “恰巧钻研此物之人正是长安君,长安之名恰巧相得益彰啊!” 一番话,把嬴成蟜都说愣了。 本君之所以封号长安,只是因为本君的封地恰好叫长安乡而已! 结果一个封号被你解释出来如此之多的理由? 难怪王兄倚重你呢! 你可真是个佞臣的好苗子啊! 趁着嬴成蟜愣神之际,嬴政已经满脸笑容的颔首道:“李爱卿所言甚是!” “就这么定了,此纸,从今日起就名为长安纸!” 李斯的谏言说进了嬴政的心坎里。 寡人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大兴文运之物乃是寡人王弟研究出来的! 寡人就是要寡人的王弟被天下文人感激! 寡人的王弟,他值得! 说话间,嬴政给了李斯一个明显的赞许眼神。 嬴成蟜满脸无奈:“王兄,三思啊!” 嬴成蟜和嬴政在因此纸何名这等小事而争论。 所有宗室子弟却都已对嬴成蟜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而后聚在一起激动的窃窃私语。 朝臣们也忍不住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此番封赏对整个大秦的影响。 唯有王翦等将领的目光颇为晦暗,气压低沉。 “爵位乃是我等出生入死拼出来的,岂能任由他人以如此简单的方法取之!” “若是研究研究匠技就能得爵位,那我等在沙场之上厮杀鏖战的意义何在!” 李信不满的低声呼喝,梗着脖子就要出列上谏。 然而一只大手却抓住了他的肩膀。 李信甚至没有回头便已不满的质问:“王将军还要阻拦末将?” “军功爵制乃是我等的立身之本,难道末将匡扶军功爵制也错了不成!” 待李信转过头,果然发现拽住自己的人正是王翦。 但此刻王翦脸上却并非是往日那好像看智障一样的无奈目光,取而代之的是浓浓肃然:“李将军的心意无错,但选定的机会错了。” “麻纸大利天下。” “非但是学子,军伍之中亦多会取用。” “李将军此刻出列驳斥此事,只会被我大秦将士厌弃!” 当今军方基层罕有权贵,而是以庶民和流氓为主,麻纸对他们而言大有裨益。 王翦等人若是因麻纸而出言抨击嬴成蟜,那他们反倒是站在了军方的对立面! 李信若有所思的发问:“王将军的意思是说,避开此事,于大王要因其他匠技赐爵时再出言阻止?” 王翦缓缓颔首:“彼时,本将与所有将领都会助你!” 只要你不动军功爵律,你可以当本将是个隐形人。 随便你们在朝堂上怎么折腾,哪怕高台之上的大王换了一位又一位,本将也只管睡个昏天黑地! 但现在,你们却动了军功爵制! 那不好意思,所有将领都不会善罢甘休! 即便触碰军功爵律之人是战功赫赫的嬴成蟜! 嬴政将将领们的脸色变化映入眼帘,心中轻叹。 对于嬴成蟜的计划,嬴政是支持的。 嬴政也愿意拿出前三等的爵位当做代价。 但一方得利就会有一方失利。 军方的不满是不可避免的! 嬴政将那本用麻纸写就的《秦律》小心藏入怀中,笑而开口:“能得麻纸,寡人幸甚至哉!” “今日此行,寡人心满意足!” “王弟为这麻纸辛劳已久,早些回府休息去吧。” 叮嘱了嬴成蟜一声,嬴政便朗声吩咐:“备车,回宫!” 虽然今天‘争论’出的一切结果都是兄弟二人早就商量好的,今天不过是演给众人看而已。 但,太巧了! 战略威慑行动迫在眉睫。 多名将领即将率军增兵边境。 就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嬴成蟜突然带头撼动了军功爵律。 这如何能不令军心动荡? 除了原本应做的各项规划之外,嬴政还不得不再去安抚、激励将士。 他的时间愈发紧张,甚至无暇与嬴成蟜多说几句话。 见嬴政匆匆欲走,嬴成蟜讶异的拦住了嬴政发问:“王兄,你这般急着回宫做甚?” (本章完) 第360章 那是旧时代贵族的坟墓,那是小农经济的脊梁! 嬴政心中轻叹。 还不是因为你这竖子! 但嬴政却不愿将这些事告诉嬴成蟜。 在嬴政看来,仅仅用了数月时间就为大秦研造出了一件大兴文运的至宝,嬴成蟜这几个月间必然十分疲惫、心力交瘁。 又何必将这些糟心事告诉嬴成蟜,削弱嬴成蟜心中的满足感,甚至是让嬴成蟜心中涌出负罪感呢? 更重要的是,嬴成蟜不善朝政,对如何平衡朝中各方势力一窍不通。 便是将这些事告诉嬴成蟜又有何用? 由着嬴成蟜在前面折腾吧。 这朝中,自有寡人为他收拾残局! 压下心中担忧,嬴政认真的说:“自楚王负刍登基,天下局势纷乱,有诸多事务需要处置。” “现下春耕又近在眼前,此乃我大秦每岁的重中之重,乃兄必当尽快回宫,处置政务。” 嬴政的声音愈发温和了几分,笑着说道:“近些日子乃兄确实繁忙无暇。” “待到这段时日过去了,乃兄陪你去游猎,可好?” 嬴政用出了哄小孩一般的语气,说着类似于‘下次一定’的话语。 但嬴成蟜却完全不买账,反倒是沉声开口:“正是因为春耕近在眼前,弟方才匆忙唤兄来长安乡。” “弟所研的匠物定能臂助王兄、臂助大秦!” 嬴政笑而颔首:“王弟所研的长安纸确实臂助乃兄良多。” “往年大秦各地统计春耕的奏章能装满一间偏殿。” “而今有了王弟的长安纸,想来不过一方木箱便可尽数收拢。” “此皆乃王弟之功也!” 嬴成蟜却摇了摇头:“弟所言的匠物并非麻纸、额,也就是长安纸。” 说起这个名称时,嬴成蟜忍不住的生出几分羞耻感。 但嬴成蟜也看得出嬴政的忙碌,继续与嬴政争论这麻纸的名称实属胡闹,便只能硬着头皮先应了下来。 嬴政讶然反问:“并非长安纸?!” “除长安纸之外,王弟还研究了其他匠物?!” 距离嬴成蟜说要研究匠物才过去了多久啊! 不过三四个月而已! 在嬴政想来,如此短暂的时间理应连个像样的物件都研究不出来。 结果嬴成蟜不仅研究出了长安纸这种足以打破知识垄断、改变政治生态的物件,还另有所得?! 就离谱! 嬴成蟜点了点头:“弟早就说过了,长安纸尚未研究完成。” “若非是此地水汽太大,根本遮掩不住,与其等着王兄发问,不若弟主动交代,那弟必然不会于现下上呈长安纸。” “弟唤王兄来长安乡,只是为了请王兄观另一物而已。” 一众朝臣都停下了上车的动作,就连嬴政都不急着走了。 合着长安纸只是赶巧献上的匠物? 赶巧献上之物都如此大利天下,那让嬴成蟜主动呼唤嬴政前来长安乡查看之物又岂会寻常! 嬴政好奇的发问:“王弟欲请乃兄观者,何物也?” 嬴成蟜右手一引:“王兄,还有诸位同僚,这边请!” 在嬴成蟜的带领下,嬴政与群臣离开沤池区,走向工坊群侧边的空地。 十头耕牛和十名家兵早已经等候于此,得见嬴政等人,卦夫等家兵齐齐拱手高呼:“拜见大王,拜见诸位上官!” 嬴政颔首还礼后,看向家兵们身侧的物件:“这便是王弟今日请乃兄来观之物?” 嬴成蟜笑而颔首:“不错!” 打量着家兵们身侧的物件,嬴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奇形怪状! 状若玩物! 嬴政大脑飞速转动,却完全想不出这物件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不愿再出现把纸张认成布匹的窘境,嬴政不再猜测,索性直接发问:“此乃何物?” 嬴成蟜笑道:“犁!” 嬴政:??? 看着那仅半人高,最长的木梁也没有耕牛长的物件,嬴政头顶缓缓浮现出三个问号,不确定的发问:“这是耕种用的犁?” 寡人固然是秦王,尊贵非凡,但寡人却并非昏君! 事关民生大事的犁,寡人岂能不认识! 正经耕犁至少是此物的数倍大! 就这小玩意,你说它是耕犁? 牛看了都得摇头! 嬴成蟜肃然点头:“不错。” “这就是耕犁!” 听到嬴成蟜确定的回答,一众朝臣嘴角微微抽搐。 长安君,大家都挺忙的,咱能别闹了吗! 见群臣无言,嬴成蟜笑问:“不信?” 群臣很想点头。 但看了眼双眸微眯,正在扫视群臣的嬴政,所有臣子都选择了从心。 李斯更是笑道:“长安君造此物,定有长安君的道理!” 天知道李斯为了做出这般笑容花费了多少表情管理能力! 嬴成蟜对着远处招了招手,张勋便拉着两头耕牛走来。 在两头耕牛的身上,还扛着一根又长又粗的木棍,木棍下挂一副耕犁。 看到这幅耕犁,群臣不由得暗暗点头。 对嘛! 这才叫耕犁! 卦夫等人身边放着的耕犁与这耕犁一对比,那纯纯就是幼儿园还没毕业就出来工作的童工! 看着张勋牵引来的耕牛和耕犁,嬴政温和又认真的解释:“自数百年前,铁器兴盛起,牛耕盛行。” “当今天下凡是有能力使用牛耕之地,多是由两头耕牛抬着一根横杠,杠下挂耕犁,就如此物一般。” “一人牵牛引导,一人坐于杠上用双脚控制犁铧入土的深度,一人跟在后面播撒种子。” “王弟切莫小看此物。” “以如此方法开垦、耕作田亩,比之人力更快数倍,且能犁的更深,作物的收成也能更好数成!” “王弟有心改进此物,这份心意是极好的。” “但天下农人并各方贤才历经数百载方才得此造物,再想精进又怎会那么容易?” “弟不若将心思放在长安纸上,长安纸亦是大利天下之物,值得王弟耗费心血!” 嬴政话说的委婉,但意思却表达的很清楚。 各个国家、各个学派无一不重视农耕。 大秦更是对于改进农耕技术的农人不吝重赏,甚至甘于赐下公士爵位! 全天下数百万人都在使用或研究着耕犁。 若是还有改进空间,那这耕犁早就被改进了,还能轮得到既不是农人也不是匠人的嬴成蟜? 嬴成蟜都没摸过几次耕犁! 改进耕犁的难度太大,又不是王弟擅长的领域,王弟还是安心研究伱的长安纸吧! 嬴成蟜诚恳的说:“弟从未小看过此物!” “弟也确实没有农人那般熟悉耕犁。” “但弟却亦有巧思!” 当今天下耕地的方法确实非常粗糙、简陋。 但嬴成蟜却半点没有轻视的心思。 正是铁犁与耕牛的粗浅配合,让曾经需要投入大量人力才能完成的开垦和耕种变得可以由一户家庭完成。 这不仅极大提高了各国粮食产量,更犁出了旧时代贵族的坟墓! 粗重的木杆和硕大的架子架在耕牛的背上,支撑起了小农经济的脊梁! 但,嬴成蟜不满足于此。 二牛三夫式的耕作方法还无法支撑起封建专制的上层建筑! 嬴成蟜沉声道:“弟以为,犁之利不在于体型的大小,而在于力的传导。” “而今耕种需要由两头耕牛完成,这是因为一头耕牛的力量无法破开地面吗?” “并非如此!” “两头耕牛并行只是为了抬起耕犁,弟以为这是对畜力和人力的巨大浪费。” “所以弟循力之道,对耕犁做了些许改进。” “卦夫!” 卦夫轰然拱手:“唯!” 呼喝间,卦夫将犁套上了耕牛的身子。 小皮鞭轻轻一抽,耕牛发出敷衍的哞叫,迈开四蹄向前走去。 “哞~~~” 看耕牛那轻松的样子就知道,它必然还没用全力。 但嬴政和一众朝臣的呼吸却尽皆一促:“地,犁开了!” 在大秦君臣无法理解的目光中,那架在他们眼中小如玩具一般的耕犁被耕牛拉动,而后竟在田间留下了一行深深的凹痕! 嬴政双眼不自觉的瞪大,双手拎起下裳,走向卦夫。 而后,开始小跑! 最后直接大步流星的狂奔! 毫不在意肮脏,嬴政直接将右手放入翻耕过后的垡(fá)内,失声低呼:“一尺半!” “这犁铧入土竟有一尺半深!” 韩仓也已经跟着嬴政一起跑到了耕犁之后。 整个人趴在地上,韩仓的脸颊贴着冰冷的泥土,双眼死死看着犁铧,惊声道:“王上,此物非但可入土一尺半深,更可将犁过的土壤推至两侧。” “如此,垡深也!” “无须农人再拨开松土,即可将种子抛入垡内,以脚踹土,便可以土覆种!” 紧随韩仓之后,李斯、王绾等群臣也齐齐跑到了耕犁之后。 身为大秦的三公九卿,他们此刻却毫不在意颜面,一个个或趴或跪,双眼死死盯着耕犁,惊呼声接连不断: “此地乃是撂荒田,深耕一次竟已可令土如此松软?!” “不过是一牛一人而已,如何能完成二牛三人之事!” “此犁虽小,但耕地却不逊现下耕犁!不!是比之现下耕犁更利!” 眼前这架耕犁完全超出了大秦君臣们的想象极限。 凭什么投入的资源更少,得到的成果却更好? 这不合理! 大秦君臣为这耕犁心惊不已,然而卦夫却连犁梢都握不稳了。 天老爷啊! 大王跪在我身后! 大秦的三公九卿齐刷刷的跪在我身后! 明年今日就是我的忌日了吧! 卦夫看着嬴成蟜,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主上,您只说让卑下操持着这耕犁为大王演示一番,可没说大王会给卑下跪一个啊! (本章完) 第361章 农耕之势易也,脚艺人退出历史舞台! 看着卦夫那近乎崩溃的模样,嬴成蟜不由失笑。 嬴成蟜本是念着卦夫追随自己许久,且性格稳重,想给卦夫一个露脸的机会。 却没想到,这脸露的太大了! 卦夫自己都不敢往自己的族谱里写这段! 见嬴成蟜竟然露出笑容,卦夫眼睛瞪的溜圆,用口型不断呼唤: 主上,救我!救救救! 嬴成蟜当即上前,半跪在地上笑问:“王兄,此犁可耕地否?” 嬴政毫无秦王威仪的跪在地上,激动的声音都在发颤:“可!” “此犁,大彩!!!” 嬴成蟜再问:“此犁可配王兄亲自执掌否?” 一听这话,嬴政当即起身,爽朗大笑:“非是此犁配为寡人亲自执掌。” “能执掌此犁,实乃寡人之幸也!” 如果嬴政只是寻常君王的话,这话确实没错。 对于寻常君王而言,单此一物,就足够他在青史之上再多留几笔! 卦夫狠狠的松了口气,赶忙退后拱手:“王上请!” 嬴政右手接过犁梢,左手拿起鞭子,轻轻抽了耕牛一鞭。 耕犁试图左右摇摆,却被嬴政粗糙有力的大手牢牢攥紧,无法脱离预定路线。 俯视着脚下地面被耕犁破开,嬴政心中愈发畅快:“彩!大彩!” “我大秦能得此物,何其幸也!” 韩仓五体着地、像是奇行种一样跟在耕犁之后爬行,听闻这话强扭着脖子抬起头,激动的说:“长安君,大才也!” “此犁不仅可以省却诸多木料,更能省却一牛一人之力。” “得此物,则我大秦农事必大兴也!” 嬴成蟜反问:“韩上卿以为使用此物耕种还需要二夫一牛合力?” 韩仓点头道:“不错!” “长安君实大才也,然,长安君出身尊贵,甚少亲自操持农事,不知农事细节也是常事。” “此物虽然大才,但若想单人操持却还是难以做到。” “我大秦以耕作粟米为主,但却也有耕作其他作物者。” “不同作物所需垡深不同。” “深耕浅耕所需垡深亦不同。” “定下一个固定的铧深显然不妥。” 韩仓双眼贪婪的看着耕犁,绞尽脑汁道:“臣以为,或许可以令此犁的犁铧与整体脱节,另令一人以手持之,控制深浅。” 嬴成蟜笑道:“本君并不是甚少操持农耕之事。” “在研制这耕犁之前,本君就没种过地!” “然,本君是没种过地,诸位臂助本君的匠人却皆种过地,犁铧事大,我等自不会忽略。” “无须如韩上卿所说的那般麻烦。” “王兄,看这里。” 嬴成蟜点了点犁梢旁的一物,介绍道:“此物名为犁评,下连犁箭,再连犁铧。” “若要调整垡深,上下拨动此处即可。” 嬴政当即向后拉起犁评,犁箭随之向上,犁铧入土的深度随之变浅。 嬴政赶忙又向前推动犁评,犁铧入土的深度也立刻变的更深。 看着随嬴政动作而不断变深变浅的垡,群臣的脑袋齐刷刷的随之上下摆动。 无意识的不断拉动犁评,嬴政失声喃喃:“昔日需一人坐于耕犁之上方才可把控的垡深,而今仅以手拨动,即可调之?” “一夫之力,竟可用如此简单的方法省却!” 即便是韩仓提出的改进策略,也是再找个人过来用手控制犁铧。 这也是大多数人的常见思路。 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再增添一个人丁,用人力去补足缺陷。 但嬴成蟜却只是添加了一个小小的机关,就又为这套耕作方式省却了一名人力。 对于一副耕犁而言,这是省却了一个人力,但大秦的耕犁何止十数万? 仅此一策,便可为大秦解放出十数万名青壮! 那上下滑动的犁铧如一杆重锤般不断砸向嬴政的世界观。 人力可以弥补匠技的缺陷。 匠技却也可以省却大量人力。 而当今大秦最缺的是什么? 就是人口! 怪不得王弟突然那般在意匠技,甚至亲自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坊之中。 对于大秦而言,匠技或许就是大秦在国力领域对各国实现弯道超车的绝佳利器! 韩仓激动的跪起身来,浑身都在颤抖:“彩!大彩!!!” “大王,不止如此!” “长安君所设的这犁评、犁箭可远远不只是省却了一夫之力那么简单!” “现下农人耕地,垡深难定,完全要依靠控铧之人个人的经验。” “若控铧之人经验老到,则粮产丰盈。” “若控铧之人经验浅薄,则粮产削减。” “但若是以此犁耕地,垡深可定!” 嬴政和群臣更多关注的是这架耕犁可以取代昔日的耕犁,为大秦省却大量的耕牛和人力。 但韩仓更看重的却是这一套机关对于粮产本身的意义。 脚并不是很灵活的躯体。 想要用脚将犁铧始终控制在合适的位置,需要相当多的经验。 即便是很有经验的脚艺人,在出现颠簸等外部因素时双脚也会随之晃动,导致犁铧入土的深度发生变化。 但犁评、犁箭、犁铧这一键三连的机关却让垡深变得可控! “垡深可定!”本就激动的韩仓突然更激动了几分:“垡深可定,大有可为啊!” “朝廷还可以在犁评上刻下刻度。” “每岁令县令组织当地三老,确定今岁各种作物最为适宜的垡深,令农人将犁评拨至指定刻度。” “如此一来,不同农人耕种的各处田产却都可以犁出相同的、最为合适的垡深!” “如此,粮产必兴!” 嬴成蟜欣慰的看向韩仓。 不愧是本君的门客! 竟无师自通的提出了标准化作业! 嬴政则是直指问题关键:“韩上卿之意,乃是此犁在仅需一人一牛操持的情况下,却比之现有耕犁更加优秀,能令得我大秦粮产更高?!” 所有臣子都齐刷刷的看向韩仓。 大秦近几年都被粮食逼成什么样了! 去岁明明局势大好,就是因为粮食不够,所以不得不迅速撤军。 今年又是因为粮食不够,被楚国陈兵国门都不敢冒出头去打。 原本他们只觉得这耕犁可以解决人力不足问题,但现在听韩仓这意思,这耕犁难道连粮食不足的问题也可以一同解决? 韩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站起身来深思熟虑后沉声道:“不错!” “此犁所用的耕牛更少、人力更少,但犁出的垡却比现下耕犁更利于耕种!” “还不止如此。” “此犁更小,转向也更加轻便,很多原本无法使用耕犁的地块现下却都可以用此犁耕种。” “此犁无须两牛并行,所以垡与垡之间的距离也可以缩短,同一亩地能耕种的粮食也会更多!” 韩仓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要冷静。 但他实在冷静不下来啊! 群臣只知道大秦被粮食所制约,但只有韩仓最清楚大秦的粮食状况糟糕到了何等程度。 发岁俸之际、征战之际、放粮之际等所有需要粮食的时候,韩仓的压力都比山还大! 而今,如此利器横空出世,不止让大秦的压力大幅缓解,更让韩仓的压力也随之大减! 韩仓激动的高声而呼:“大王!” “臣对此物了解还有限,只能说出些许优势。” “然,仅仅只凭这些优势,即便不加人丁,单单只是将所有耕犁换成如此耕犁,我大秦粮产也必将更多几分。” “若是我大秦能大量打造此犁,将所有青壮都投入耕作之中,再深耕良田数载,我大秦粮产翻上三倍都并非野望!” “大王!”韩仓轰然拱手,振奋呐喊:“农耕之势,从此易也!” “我大秦,不缺粮了!!!” 韩仓的呐喊响彻旷野。 所有大秦朝臣内心都激荡起一团火。 大秦现在面对的最大制约是什么? 人才、人口和粮食! 可今天! 就在今天! 嬴成蟜接连拿出了两项匠物。 长安纸结合军校,必可令大秦人才井喷! 耕犁更是大幅解放了大秦的人口,更能令得大秦粮产倍增! 群臣看向嬴成蟜的目光都无比火热。 这哪是当世大将? 这分明就是上天赐给大秦的送宝金童! 李斯等一众朝臣齐齐拱手高呼:“臣,拜谢长安君!” “臣为大王贺!” “臣为大秦贺!” 更远处,卫兵们激动之情更甚。 不同于朝臣,卫兵们大多是庶民出身。 他们不懂那么多大道理。 他们只知道这耕犁可以让他们收获更多的粮食,让他们、让他们的家眷都能吃饱饭! 他们的思想十分也十分朴实。 嬴成蟜研究出了能让他们吃饱饭的工具,那嬴成蟜就是他们的大恩人!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呐喊,但他们内心的感激却驱使着他们跪倒在地,扯着嗓子嘶声高呼: “我等拜谢长安君!” “我等为大王贺!” “为大秦贺!” 嬴政闭上双眼,细心感受着这直冲云霄、情真意切的欢呼和拜谢。 再大声点! 让全天下都听见! 这,就是寡人的王弟! 十余息后,嬴政方才睁开双眼看向嬴成蟜,慨然道: “能得王弟,寡人何其幸也!” (本章完) 第362章 请务必让我们更委屈一些,我们受得住! 嬴政始终将嬴成蟜当做那个站在他身后,需要他照顾却也能给予他温暖的弟弟。 但嬴成蟜不止用一次又一次的出生入死为嬴政带来了胜利。 而今更是在嬴政为粮所困、不得不忍受楚国威胁之际,为嬴政送上了最强有力的臂助,为天下黔首送上了福音! 嬴政诚恳的看着嬴成蟜道: “乃兄以你为荣!” “寡人以你为荣!” “大秦亦以你为荣!” 身为弟弟,能为长兄分忧。 身为朝臣,能为大王纾难。 身为秦人,能为万民造福。 嬴政不由得扪心自问。 寡人何德何能,可得如此王弟! 嬴成蟜也拱手道:“弟亦以大兄为荣!” “更以大秦为荣!” 本君何其有幸,能与王兄一同共创盛世! 看着嬴政和嬴成蟜这兄友弟恭的样子,一众朝臣不由得心生感慨。 嬴政能得嬴成蟜臂助,这是嬴政的幸运。 嬴成蟜能得嬴政依仗,这是嬴成蟜的幸运。 而大秦能同时拥有嬴政和嬴成蟜,且这两兄弟还互相信任、互为臂助,这何尝不是大秦的幸运! 嬴成蟜突然笑道:“既然王兄以弟为荣,那王兄的赏赐必不会吝啬吧?” 一句话,将温暖昂扬的气氛尽数冲散。 蒙恬等臣子哭笑不得。 好端端的,伱说这话做什么? 多得些恩宠,什么赏赐要不来! 李斯等朝臣却是暗暗点头。 嬴成蟜的恩宠已经够重的了,要更多的恩宠做甚? 不若尽快将嬴政的感激转化为切实的利益,即便那些利益对于嬴成蟜而言毫无意义,但却可以削弱嬴政心中的亏欠感。 让君王心中生出亏欠感,这是最顶级的取死之道! 然而嬴政却完全没想那么多,只是失声笑骂:“你这竖子!乃兄还能亏欠了你的赏赐不成?” “既然你主动讨要,想来你心中已有所求了吧?” 嬴政对着身侧招了招手:“曹大匠!齐大匠!” 这一次,就连曹冒都觉得有些不合适了。 用手指着自己,曹冒讷讷发问:“又、又叫臣?” 生活中的小确幸会让人感到温暖。 但当幸运像如来神掌一样牢牢锁定你并劈头盖脸一顿砸的时候。 换谁谁不慌啊! 嬴成蟜反问:“这曲辕犁不是你二人操持打造出来的?” 齐艾赶忙道:“回禀长安君、启禀王上。” “臣自问对长安纸有些许寸功。” “但这新犁却是由长安君拿出的图纸,由我等照着图纸打造而成。” “我等于新犁无甚功劳,便是随意换上其他匠人,亦可如我二人一般将新犁打造出来。” “新犁之功,完完全全尽数在于长安君。” “故而臣实不敢居功、更不敢借此讨赏!” 齐艾这话说的真心实意。 能通过长安纸得封簪袅爵,齐艾很惊喜,但这份赏赐他拿的也安心。 毕竟这是他真切努力了好几个月的成果,他甚至还在沤纸浆的工作中占据了主导作用。 然而通过新犁获得封赏? 齐艾心里不踏实啊! 嬴成蟜脸色一变,怒声喝骂:“让你二人过来就赶紧过来。” “磨磨蹭蹭的像个甚!” “未曾听闻大王言说吗?” “本君已经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尔等难道不知道本君现在有多危险吗!” 即便知道嬴成蟜这话是用来激将的,但嬴政心中还是不由得一痛。 嬴政忍不住在嬴成蟜身侧低声道:“长安纸不足以再为弟得一块食邑。” “然这新犁的功劳却足够为弟再添一块食邑,天下人皆不会以为乃兄封赏过重。” 嬴成蟜低声回应:“弟知道,但封赏他们比弟自己多得一块食邑更重要!” 嬴成蟜不缺钱。 他现有的食邑都还没治理好呢,哪有功夫再去治理新食邑? 略略安抚了嬴政一句,嬴成蟜继续喝骂: “便是你二人自以为功劳不足以封赏又如何?” “就不能为本君考虑考虑,委屈委屈你们自己吗!” “本君对你二人多少也有些恩惠。” “你二人不来为本君分担封赏以报偿本君之恩,莫不是意欲逼本君去死乎!” 听见这话,在场所有人呼吸都是一滞。 虽然还不知道嬴政要如何封赏,但这新犁可是足以改变大秦国运的造物,封赏岂会轻了? 且不同于长安纸这种文教之物。 大秦最看重的就是耕战! 事关耕种,新犁的封赏绝对会比长安纸更重! 结果现在,嬴成蟜非但要将如此封赏分给两名寻常匠人,甚至还说这是让他们报恩、受委屈了? 李斯、嬴傒等人全都目光火热的看着嬴成蟜。 长安君,那两个匠人太软弱了。 这份委屈、如此痛苦,还是由我们来替你承担吧! 请务必加大力度,我们受得住! 曹冒不禁道:“可是……” 齐艾拽了下曹冒的袖子,慨叹道:“别可是了,铭记长安君大恩便是!” 话落,齐艾上前一步,拱手一礼:“臣,大匠齐艾拜见大王!” 曹冒也只能跟着一同上前拱手:“臣,大匠曹冒拜见大王!” 嬴政又看了嬴成蟜一眼,见嬴成蟜略略点头,方才笑而开口:“齐大匠言称,这长安犁乃是长安君一力打造。” “着实过谦也!” “曹大匠、齐大匠不愿承此殊荣,莫非也是如长安君一般,担心寡人不愿给予匠人更高的爵位。” “担心爵至簪袅的你等已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乎?!” 齐艾和曹冒惊慌拱手:“臣等绝无此意!” 嬴成蟜幽怨的看着嬴政,连声碎碎念:“曲辕犁!是曲辕犁!” 给麻纸命名的时候好歹还询问一下本君的想法。 虽然最终也没采纳就是了。 结果这一次,你直接就给它命名为长安犁了?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嬴政完全无视了嬴成蟜的目光,欣然颔首,旋即肃声开口:“令!” “大匠曹冒、大匠齐艾,臂助长安君研造长安犁。” “于我大秦、于这天下皆是大功一件!” “特赏长安君钱贰百万!” “特封大匠曹冒爵至大夫!” “特封大匠齐艾爵至大夫!” 齐艾和曹冒愕然抬头,就连恩都忘了谢。 大夫! 今天太阳初升之际,他们还只是一名没有爵位的寻常大匠。 但现下太阳尚未落山,他们却已经正式踏入大秦中层权贵圈层! 反观他们做了什么呢? 他们只是遵从嬴成蟜的命令,去打造了一个并不困难的物件而已。 齐艾和曹冒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生怕惊醒了美梦! 唯有嬴成蟜还在碎碎念:“是曲辕犁!曲辕犁啊喂!” 被嬴成蟜的声音惊醒,齐艾和曹冒这才回过神来,齐齐看向嬴成蟜。 他们两人都明白,嬴成蟜这份恩情给大了! 从今往后,两人唯有用命效死,方可偿还这份恩情! 但,值得! 将这份恩情深深刻入心中,齐艾和曹冒轰然拱手: “臣,拜谢大王恩赐!” 嬴政沉声道:“这是你等应得的。” “你等虽是匠人,未曾为国杀敌。” “但你等所造之物却可令我大秦将士果腹、令我大秦万民无饥馑之患。” “如此大功,当得起寡人重赏!” 嬴成蟜见缝插针的嘿嘿笑道:“诚如王兄所言,这曲辕犁大利天下。” “仅仅只赏为首的匠人是否太过小气了些?” 嬴政不由得笑骂:“你又待如何!” “这长安犁非是如长安纸一般可供盈利之物,朝廷必不能再予你分润!” 嬴成蟜又对着远处开始招手:“田策、周正……来!” 待到田策等人激动又忐忑的跑来,嬴成蟜诚恳的说:“弟自无以曲辕犁牟利的心思。” “只是这些匠人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弟以为,理当重赏!” “且弟以为,那新犁理应名为曲辕犁,实不该名为长安犁!” 嬴成蟜半点脸面都不要的开始和嬴政讨价还价。 人群之中,李信却是恨声道:“久闻长安君擅通鬼神,大王必是被长安君迷了心窍!” “这可是大夫之爵,如何能轻赏匠人!” “王将军,我等当同谏王上!” 在李信看来,嬴政是不会错的。 只是嬴成蟜始终在蛊惑嬴政而已! 所以李信看向嬴成蟜的双眼近乎在喷火,撸起袖子就要带头冲锋! 但王翦的大手却再一次按住了李信的肩膀,无奈的说:“不可!” 李信不敢置信的低声质问:“还不可?” “王将军不是言说下一次再有这等以匠技换爵位之事时,所有将领都会臂助末将吗!” 王翦沉声道:“李将军当知粮草有多重要。” “长安君献上如此造物,于大秦万民有恩,于我军方亦有恩。” “莫说大王只是封赏了两尊大夫爵并十数个低爵。” “便是大王因此而封出一位封君来,亦无不妥!” “我等若是因此而上谏,方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更寒了所有将士的心!” 王翦坚决捍卫军功爵制。 但这可是长安犁啊! 饶是王翦再怎么想捍卫军功爵制,王翦也必须要承认长安犁对于军方、对于大秦、对于天下的意义。 谁家军队不吃饭啊! 若是现在劝谏嬴政收回封赏,那大秦军方岂不是成了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人吗! 不! 或许比那更可耻。 是娘才刚弄好耕犁,拉着耕犁出去种地了,结果军方就开始放下筷子骂娘了! 军方,要脸的啊! 李信不甘的发问:“那难道我等就要眼睁睁看着长安君蛊惑大王、随意窃取爵位吗!” 王翦目光转向宗室子弟和外客们,轻声道:“等等。” “会有人跳出来的!” 王翦在看宗室子弟。 宗室子弟和外客们则全都嫉妒的看着齐艾和曹冒。 在他们看来,这两个人完全就是两个幸运儿。 只是照着嬴成蟜给出的图纸、听从嬴成蟜的安排做事,结果就获得了两尊爵位! 嬴潜不由得慨叹:“本官昔日听闻长安君借钱之际就该主动找上长安君,为长安君分忧!” “也不知本官现在投奔长安君还晚不晚!” 脸面算什么? 为了爵位,嬴潜完全可以不要脸! 嬴乐声音火热:“无碍。” “你等还没看出来吗?” “大王之所以重赏此二人,乃是为行千金买马骨之策!” “长安君之所以将封赏尽数转给此二人,乃是为了昭告天下,承爵者并不一定是研造匠艺之人啊!” (本章完) 第363章 曹魏好人妻、嬴秦好人才,别人家的宝贝最香了! 嬴潜微怔,低声喃喃:“所以今日这一切,包括长安君与王上的讨价还价,皆是演给我等看的?” 长安纸、长安犁、匠人封爵等劲爆消息不断轰炸着嬴潜的大脑,让嬴潜完全无力也无暇进行更深层次的思考。 但经由嬴乐提点后,嬴潜回忆今日所见所闻却发现了诸多疑点。 嬴潜一边思考一边喃喃:“以长安君与王上之间的私交,几乎不可能发生讨价还价之举。” “即便长安君只是寻常封君,也合该将其所思尽数撰为奏章,在王上观得长安纸与长安犁后呈与王上。” “而不是如今日一般,明明是长安君主动请王上来此地,却好似毫无准备一般直言索要赏赐,凭白堕了威仪。” “且长安君与王上说的太细了!” “很多关窍以王上和长安君之智完全可以达成默契,无须说出。” 大王竟然和长安君讨价还价了! 这件事本身就是最离谱的! 长安君又不是梗着脖子要出征,他只是索要些许钱财和爵位而已。 就以大王对长安君的恩宠,大王会讨价还价吗? 大王只会担心赏赐的不够,给长安君再添点! 嬴潜的话音变得笃定:“长安君分别拿出长安纸和长安犁,想来也并非如他所言那般只是碰巧。” “与其说长安君是在与王上讨价还价。” “不如说长安君与王上是在借为我等阐明利弊、说清规则!” 纵观今日嬴成蟜所为,嬴潜可以梳理出两条规则。 如长安纸一般能够获得巨量收益的匠技,可以获得一定量的金钱奖励,并根据此物对于大秦的贡献得到低等爵位奖励。 若是选择将匠造之术上交朝廷,还能在不被定为商贾的情况下长期从官坊中获得分润,这对于王室宗亲等生来高贵的人而言尤为重要。 如长安犁一般不能获得什么收益但却大利天下、于国有大用的匠技,可以获得高额的金钱奖励,并根据此物对大秦的贡献得到高至大夫的爵位奖励。 但匠人不能自行选择,必须将此术上交朝廷,也无法通过后续制造获得任何收益。 这是目前已知的,除对外战争之外唯一一条可以稳定获封中等爵位的路线! 落实到具体律法上时,这两条规则必然会产生融合与细化,但核心思路却不会变。 无论是什么匠技,只要对大秦有利,就能得赏钱粮爵位! 嬴乐缓缓颔首:“不错。” “大王与长安君已为我等阐明利弊、定下章程,又行了千金买马骨之策。” “所求何为?” 嬴乐手指在宗室和外客们之间虚虚画了个圈,轻声道:“便是我等!” “所以无须去求长安君,长安君亦不会应允我等的要求。” “能求大王开此路已是不易,我等切不能再生出偷奸耍滑之思。” “长安君可为。” “我等亦可为!” 嬴潜心中升腾起浓浓火热。 长安君出征之际,大王对王室宗亲不吝打压。 但长安君刚刚凯旋才几个月啊,大王竟愿意为王室宗亲另辟一条得爵之路! 我就知道! 过往的苦难都是暂时的。 随着长安君回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紧接着嬴潜又有些忐忑:“然,我等皆不通匠技啊!” 嬴乐嘴角勾出一丝笑容:“本官初时确实以为长安君乃是不世出的大匠。” “但本官细细想来,却发觉这不可能。” “本官承认长安君乃是当世大将,更有上佳辩才。” “但长安君年方二十,他有多少时间用于同时钻研这诸多才学?” “所以长安君很可能只是顶了研造匠技之名而已。” 嬴成蟜武已能连灭两国,还有着为大秦游说回百里疆域的辩才,这已经足够让人惊讶的了。 嬴成蟜若是还能在匠造一道比经年老匠人更优秀,这合理吗? 他才二十岁啊! 他的前十六年就算再能藏,也不至于藏住这么多本事吧! 所以嬴乐无情剥夺了嬴成蟜的研发者身份,但他看向嬴成蟜的目光却愈发感激:“如此匠技若是由寻常匠人提出,定会白白浪费。” “也不知长安君是如何发觉的长安纸和长安犁这两项匠物,并令得匠人愿意配合他。” “更不知长安君是如何说服的大王,令得大王也愿意配合长安君,另辟一条封爵之路。” “但经由长安君这一番施为,这长安犁不止能为我大秦犁出无数良田,更能为我大秦宗室犁出一条出路!” “长安君为我大秦宗室付出良多,却半点不与我等言说,不愿我等担忧,更不愿我等承担损失。” “便是精研匠物的钱财,长安君都是请韩夫人出面借取,而非是向我等讨要。” “长安君,仁人也!” 随着嬴乐的这番分析,大秦宗室们的想法向着嬴成蟜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向绝尘狂奔! 但好在,结果是好的。 嬴潜认同颔首:“此番长安君为我等付出良多。” “我等绝对不能令长安君白白付出!” “不就是收拢大匠、砸钱换匠艺吗?” “本官砸了!” 我大秦宗室无官无爵无权,就是钱多! 拿钱换爵位。 值! 嬴乐沉声道:“不只是砸钱!” “该与军方斗上一斗了!” 嬴乐目光看向军方,正巧与王翦四目相对。 双方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浓浓的坚定和绝不退让! 嬴政嘴上在和嬴成蟜讨价还价,但余光却将所有臣子的表现尽数纳入眼中。 见军方强忍住了不满、未曾直接发难,嬴政略有遗憾,沉声开口:“好了!” “若弟还欲讨要赏赐,那便继续钻研匠艺,为寡人、为大秦献上更多匠物!” “而不是如小贩一般在此地与寡人争论不休!” 嬴成蟜弱弱的说:“是曲辕犁!” 嬴政压根没搭理嬴成蟜,只是看向群臣,朗声开口:“长安君制此犁,大利天下!” “然,如何将长安犁发挥出最大的效用,却还需要诸位爱卿共同思虑。” “若要思定如何发挥长安犁之能,自当先了解长安犁。” “韩上卿来持寡人手中这幅长安犁。” “寡人见还有九架长安犁,皆可用否?” 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 一嘴一个长安犁,你丫就是故意的! 但嬴成蟜也知道,别看嬴政在大部分时候都从善如流,可一旦嬴政的犟劲儿起来了,谁都拉不住他! 嬴成蟜只能无奈的认下了这个称呼,点头道:“皆可用。” 嬴政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翘,欣然颔首:“既如此,诸位爱卿自行操持便是。” “春耕近在眼前。” “时间刻不容缓。” 嬴政拱手一礼:“有劳诸位爱卿,为寡人分忧!” 群臣齐齐拱手:“唯!” 熊启带头,三公九卿齐刷刷向着余下的九架长安犁撒腿跑去。 秩千八百石、秩千五百石的重臣都只能跟在三公九卿身后,眼巴巴的等着。 见还需要等许久,蒙恬干脆不去排队,而是走到了嬴政身侧,低声劝谏:“王上,长安纸大利天下,可以广为流传。” “便是为各国培养出了诸多人才,我大秦亦无惧之。” “但这长安犁结构颇为简单,只需要看上几眼就能仿造。” “臣以为,长安犁当严格保密,并只在关中地内使用,使用之际当严加看管,以防他国得之!” 长安纸为别国培养的人才肯定会比为大秦培养的人才更多。 这是制度的问题,非人力可改。 但大秦满朝君臣都不在意。 大秦的制度确实不善于培养人才,但大秦的制度特别会勾引人才! 你天下各国大可随意培养人才,反正最后都是为我大秦所用! 正所谓曹魏好人妻、嬴秦好人才,别人家的宝贝最香了! 然而长安犁可就不一样了。 粮食不会因为大秦的制度而自己长腿跑到大秦来。 各国仿造长安犁后耕种出来的粮食,可都是归各国所有的! 一想到各国凭白占了大秦的便宜,用大秦研造的匠物耕种出大量粮草之后,吃的饱饱的来打大秦,蒙恬心里就不舒服! 对于蒙家的第三代嫡长子,嬴政很有耐心。 但嬴政却没有亲自回答,而是带着几分考教的看向嬴成蟜:“王弟之前对匠技颇为谨慎,生怕匠技影响了天下格局。” “可今日,王弟却将长安犁公之于众。” “王弟可曾考虑过蒙侍郎所言的问题?” 嬴成蟜笑道:“弟若未曾审慎思虑过,又如何敢于拿出长安犁这等物件?” “这长安犁只要拿出来用,就守不住秘密。” “所以本君从未想过如何保密。” “恰恰相反,本君生怕各国不知这长安犁!” “所以本君今日方才请王兄并诸位同僚同来长安乡。” 遥望手握犁梢,认真观察长安犁各个部件的熊启,嬴成蟜嘴角微翘: “现在看来,无须本君再另行出手,自会有人将这长安犁送去各国!” 蒙恬愣住了:“长安君,这是为何?” “长安君辛苦研究出的匠技,为何要令各国知之!” 蒙恬不理解! 且大为震撼! 这可是大利天下,能让粮产暴涨、大幅节约人力的国之重器。 你竟然要将此物广而告之,甚至生怕别国不知道? 蒙恬很想问问嬴成蟜,伱是不是疯了! (本章完) 第364章 剑名经济基础,专斩上层建筑! 只看蒙恬的目光,嬴成蟜就知道蒙恬心里绝对藏着一万匹草泥马正在狂奔。 嬴成蟜不禁笑道:“蒙侍郎难道以为严防死守就能防得住他国窃贼了吗?” “防不住的!” “我大秦多外客,这诸多外客皆不会吝于将长安犁送去各国以换封赏!” “与其耗费人力心血去严防死守,不若放开来,由着各国去学。” 大秦以利诱贤才,贤才就必然能被他国以更重的利益拐走。 勿论是朝中重臣还是地方官员,他们大多都是为了各自的理想、信念或利益而为大秦所用,却罕有一心只为大秦的臣子。 换个国家对于他们而言就像是跳槽一样简单,心中毫无负罪感。 所以只要大秦用了长安犁,长安犁就绝对会外泄。 这是任何手段都无法阻拦的必定之事。 蒙恬连连摇头:“那也不能就这么听之任之啊!” “即便是能多阻拦几年,对我大秦也是巨大的利好!” 嬴成蟜耐心解释:“赵之患,在于水利。” “燕之患,在于土地贫瘠。” “齐国多丘陵,水利也颇为发达,长安犁必将令得齐国粮产暴增。” “然齐之患,在于君臣怯懦、在于治国之法。” “这使得齐国即便粮产丰盈也只能成为我大秦的粮仓!” “若我大秦未曾灭韩、魏,本君绝对不会拿出长安犁。” “然,今韩、魏旧土并颍水以北的膏腴之地尽已归我大秦,关中郑国渠也已修筑完毕,我大秦可用于耕作之地比之三国皆广也!” “所以本君以为,与其遮遮掩掩的使用长安犁,不若大刀阔斧的推广起来,尽快令我大秦粮产暴涨!” “至于他国窃技?由着他们去便是。” 耕犁只是耕种的一环。 水利、地形、气候等等都会影响到最终的收获。 燕、赵、齐在得到长安犁之后确实能获得更多的粮食、解放更多的人丁。 但大秦得到的好处却更多! 在防无可防的情况下,不若全面推开,让大秦能得到的利益最大化,进一步拉大与燕、赵、齐三国的实力差距! 蒙恬完全没有被嬴成蟜说服,而是追问道:“那楚国呢?” “楚国疆域宽广,只是因山地、丘陵和荒地颇多,难以开垦耕种。” “长安君研造的这长安犁轻便易转向,又能以单牛拉乘。” “此犁之利,皆是对楚国有利!” “若楚国能得长安犁,无须数年,楚国必能将大量荒田转化为良田。” “此物对楚之利,甚至更重于对秦之利!” 蒙恬不知道是,在另一条时间线上,这曲辕犁别名江东犁。 此物最早便是出现于江东地区,也就是现在的楚国会稽郡等地。 楚地后人基于楚国地形打造的农耕器具,能不适用于楚国吗! 嬴成蟜反问:“楚国?” “本君将此犁放在他们面前,他们敢拿吗!” 蒙恬甚至怀疑嬴成蟜是口误了,就连发问的语气都多了几分犹疑:“为何不敢拿?” “如此大利国家之物,自然要拿啊!” 嬴成蟜笑道:“本君也在等着他们拿!” 蒙恬已经彻底被嬴成蟜说蒙了。 甚至严重怀疑嬴成蟜是不是和楚国达成了什么合作。 否则嬴成蟜为什么要盼着楚国偷走长安犁啊! 迎着蒙恬被问号充满的双眼,嬴成蟜缓声道:“自魏始,各国皆变法。” “然,变法的成效却各有不同。” “我大秦变法最为彻底,完全铲除了国内奴役僮仆的老贵族。” “魏、赵次之。” “燕、韩、齐再次之。” “唯楚依旧遵循古制!” 蒙恬眉头紧锁。 对于嬴成蟜的话,蒙恬是认同的。 魏国和赵国虽然依旧有诸多宗亲和贵族可以在毫无战功的情况下获得爵位、得享高位。 但魏国和赵国都提出了‘食有劳而禄有功’的指导思想,近乎铲除了国内的奴隶主阶级,让魏、赵二国的民力得以充分释放。 燕、韩、齐三国虽然都没有完全铲除国内的奴隶主阶级,但多多少少都对国内的奴隶主阶级和老贵族阶级做出了打压,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变法。 唯有楚国屡屡试图变法,却都被顽固的旧贵族所阻挡,依旧抱着老制度过日子。 可,这和长安犁有什么关系? 嬴成蟜继续说道:“各国变法或多或少是因国内僮仆作乱不休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楚国僮仆作乱的颇早,且作乱次数最多。” “楚国为何能在僮仆怨气滔天的情况下依旧维持着旧有的制度,令得僮仆不得不继续为权贵所驱使?” 蒙恬思虑着回答:“因楚国会安抚带头起事的僮仆。” “先以重金收买贼首,令得贼首也可如权贵一般驱使僮仆。” “若贼首不从,则收买贼从,令贼从鼓噪或弑杀贼首。” “此策,无往不利!” 至于利用武力压制? 别提了。 蒙恬都为楚国感到丢人! 楚国正规军被僮仆起义军打崩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 嬴成蟜略略颔首:“蒙侍郎所言确实是治僮仆良策。” “但在本君看来,楚国对起事之僮仆用策只是术,而此术,各国皆曾用之。” “楚国僮仆之所以还无法逼迫楚国完成变法,更是因为楚国独特的地理地貌!” “楚国山峦丘陵丛生、植被丰茂、野兽繁多,极难开垦。” “即便是开垦过后,很多田亩也难以引耕犁入田,只能由人力耕作,以至于粮产稀薄。” “僮仆们作乱成功后,进无法长期对抗楚军,退又无法在山林之间存活。” “为了活着,僮仆不得不再次跪倒在权贵脚下,任凭权贵驱使。” 嬴成蟜看向长安犁,露出一丝笑容:“但当长安犁传入楚国,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随着嬴成蟜的讲述,蒙恬终于恍然。 各国为什么变法?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各国僮仆有了自力更生的能力,他们可以拒绝来自权贵的压迫和剥削。 楚国为什么迟迟无法变法?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楚国的僮仆离开权贵之后没法长时间活下去,他们没有能力拒绝压迫和剥削! 但现在,嬴成蟜却给了楚国僮仆们最为有利的武器。 不是刀剑,不是甲胄,也不是重弩。 而是长安犁! 得此犁,楚国僮仆在起事胜利之后完全可以遁入深山,找一块楚军难入的小山谷迅速完成开垦和播种,形成自给自足的小社会! 蒙恬震惊的说:“所以长安君在设计长安犁时才颇为看重轻便和转向,将这长安犁设计的非常适合楚地?” “长安犁对于各国而言是甘蜜。” “但对于楚国而言,却只是漂着甘蜜的鸩酒而已!” 嬴成蟜却再次摇头:“这长安犁对于天下所有国家而言都是飘着甘蜜的鸩酒。” “未曾变法的楚国将中毒最深,余下各国亦将承此物之毒。” “即便是我大秦也不能幸免!” “随着长安犁出现,我大秦黔首的岁收亦将暴涨,即便不去沙场厮杀亦可温饱。” “军功爵制、税赋之率、治民之术等尽数需要随之修改。” “否则,国不稳也!” 纵观这方天下,耕种的方法从最初的人力耕种,演变为二牛三夫式,拉开了各国变法的序幕。 再至西汉末年,二牛一夫式耕作方式诞生,无多久,王莽篡汉。 至东汉末年,一牛一夫制开始普及,而后便是三国乱世。 于乱世之中,曲辕犁问世,也就在这个时期,隋唐完成交接! 我们可以发现,每一种新耕种方式的出现都伴随着一种旧制度步入坟墓,甚至是伴随着一个王朝的崩溃! 这或许是巧合。 但嬴成蟜却更倾向于这是经济基础在剑斩上层建筑! 上层建筑可以阻止经济基础的自主发展,就如清朝,亦或是某些两千余年后还在使用二牛一夫耕种的地区。 可一旦经济基础已经完成了自主发展,上层建筑却还无法随之做出转变,那这个王朝就会被时代所抛弃! 作为支撑住千年后经济基础的重要基石,当今各国的现有制度能降得住长安犁吗? 降不住的! 食古不化的楚国必将成为长安犁的最大受害者。 就连大秦的制度也遭不住长安犁所带来的改变! 蒙恬眼中刚刚涌出的恍然再次被震惊和无法理解所取代:“这一架耕犁,竟会对天下造成如此之大的影响?” “既然长安君以为此物对于我大秦而言都是飘着甘蜜的鸩酒,那长安君为何还要拿出长安犁!” 嬴成蟜笑而看向嬴政:“因为坐于大位之上的人,是王兄!” “该如何制定出一套适用于未来天下的制度,这是王兄并诸位同僚之责。” “本君不过是个小小的宗正丞并军校令而已,至多不过是再为大秦出征几次,本君何必为此等国之大事劳心?” “本君相信王兄的智慧!” 曾经的嬴成蟜想不开,不愿为这方天下带来任何不确定的改变。 但现在,嬴成蟜想开了。 如果大秦现有制度无法承受住嬴成蟜所带来的改变,那就变法! 吕不韦还活着,韩非也还活着,嬴政更是还能再活几十年。 备战有韩非、安民有吕不韦、掌舵有嬴政。 论变法,谁比大秦更熟练? 玩变法,当今天下谁玩儿的过这三位! 有这三位大佬坐镇大秦,嬴成蟜怕什么! 芝士上学的时候,历史课本上说曲辕犁是出现于晚唐时期,这个说法的佐证来自于晚唐陆龟蒙的《耒耜经》,也得到了胡泽学所长、王星光教授等学者的认可。但在陕西三原的李寿墓中却出土了绘制着曲辕犁的壁画,经过测定,该壁画并非后续增绘,可李寿李神通乃是李渊的堂弟,死于贞观四年!与晚唐有着相当久的时间差。 根据该壁画,芝士认为最晚在贞观四年时,曲辕犁已经传入北方并开始小规模使用,所以芝士有理由支持于胜龙教授、刘希副教授等多位学者的观点,认为曲辕犁出现于隋朝或更早的时期,而非是晚唐时期。 着重强调:若有书友正在上学,请忘掉本段并以教科书为准,分数最重要! (本章完) 第365章 君王之怒,怒了一下! 嬴政失声笑骂:“你这竖子!” “分析的如此到位,介绍的井井有条。” “现下说到破局之策了,你却将此责甩给了乃兄?” “你这竖子,是半点都不愿乃兄清闲啊!” 还相信寡人的智慧? 那伱相不相信寡人的精力? 你自己算算你都给寡人找了多少事了! 当下寡人要面临的难题,至少一半都是你这竖子搞出来的! 结果你还一脸骄傲的说,相信寡人的智慧? 嬴成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说:“弟能看得出这长安犁对天下的影响。” “但长安犁推行到何等阶段会带来何等影响,弟却并不能料定,需要与诸位同僚共同参详方才能定。” “且就算弟料定了,有意由此展开改变,也最多只能出出主意,依旧需要由王兄出手,方才能够竟功!” “谁让王兄是大王呢!” 嬴成蟜立足于历史长河下游,得以回望耕犁对于社会的影响,提出高屋建瓴的总体看法。 但大秦是大秦,未来是未来。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 不同的经济基础环境、不同的上层建筑生态、不同的天下势力格局让原本历史上的那些经验只能起到参考作用而绝不能生搬硬套。 嬴成蟜需要切实的观察,并与吕不韦、韩非等人审慎商讨,才能提出最终的结论。 而那个最终的结论想要从理论变成实际,终归需要由嬴政去完成! 谁让嬴政是大哥,谁让嬴政是秦王,谁让嬴政是嬴政呢! 嬴政手指嬴成蟜,无奈低骂:“乃兄真是欠了你的!” 找事的时候,嬴成蟜就像那出笼的哈士奇似的,又欢又快,四处乱刨,没事都能给你找点事出来。 善后的时候,嬴成蟜就蔫吧了,一口一个你才是秦王,然后一脸事不关己的垫着脚就跑了。 嬴政越来越明白为什么嬴成蟜打小就对王位半点不感兴趣了。 嬴成蟜那是不愿手足相残、与嬴政抢王位吗? 不! 嬴成蟜那分明是又菜又爱玩,玩儿完就摆烂,想找个人给他擦屁股! 嬴成蟜嘿嘿笑着反问:“那王兄你说,你想不想要这等麻烦?” “你若是不想要的话,弟以后再有什么好东西就藏起来,不为外人观之。” “何如?” 遥望被群臣握在手中的长安犁,嬴政心中感慨。 嬴政很清楚长安纸和长安犁都是嬴成蟜亲自带头研造出来的。 三个多月前,嬴政可以对这番话不以为意。 但今天,嬴政已经对嬴成蟜的这番发言深信不疑。 当嬴成蟜打破了心中壁障,研造出越来越多如长安犁和长安纸这般足以改写天下格局的造物。 天下,必将风雨飘摇! 但,嬴政岂会惧怕风浪! 风浪越大,越利大秦! 嬴政声音坚定的说:“放手施为。” “勿论王弟做出如何改变,寡人必当稳镇大秦!” 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嬴成蟜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双眼也露出一丝疯狂:“说定了?” “那弟可就真放开了!” 听着嬴成蟜话语中掩盖不住的疯狂和冲动,想到嬴成蟜对局势和计划的破坏力,嬴政心中的火焰飘摇了一下。 勿论嬴成蟜掀起了多大的暴风雨,嬴政都能遭得住。 但万一嬴成蟜折腾出了电闪雷鸣带陨石呢? 心一狠,嬴政沉声道:“说定了!” “若王弟还有什么想法、什么匠物,尽管放开手脚去造!” “乃兄只有两个要求。” 嬴成蟜认真发问:“什么要求?” 嬴政沉声道:“其一,必当利于你我之愿!” 嬴成蟜毫不犹豫道:“此事无须王兄提醒。” “弟在研造匠物之前就会审慎思虑,若是不利于你我之愿,即便是弟研造出来了也会埋藏起来,必不会为外人知!” 疯是疯,傻是傻。 嬴成蟜只是放开了心中束缚,不是摇匀了头中脑浆! 嬴政双眼灼灼的看着嬴成蟜:“其二。” “快!” “一定要快!” “莫要待到你我年迈,甚至是乃兄驾崩之后再拿出来。” “趁着你还年轻,趁着乃兄还年轻。” “尽早施为!” 嬴政并不惧怕风浪,即便嬴成蟜折腾的再狠,让这方天下再怎么动荡,嬴政也自认为可以撑住大局。 无非是更辛苦一点而已。 但嬴政却不能希冀自己的继任者还有这种能力。 相较于自己多辛苦一些,嬴政更担心等他驾崩之后,嬴成蟜又拿出了几项改变天下的匠物,令得天下局势大变,继任之人无力掌控。 那等待大秦的,就唯有灭亡一途! 嬴成蟜无奈的说:“王兄,研造之事没那么简单。” “便是这长安纸,弟都需要再花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彻底完善。” “若是再想研造出什么匠物,怎么也得明年了。” 蒙恬嘴角微微抽搐。 听着嬴成蟜这话,蒙恬本以为嬴成蟜是想说此等匠物乃是妙手偶得,很难再有。 结果嬴成蟜竟是说要等到明年? 如此撼动各国制度、搅动天下风云的匠物,你一年能拿出来两件。 你管这叫没那么简单?! 你的简单我的简单好像不一样! 嬴成蟜认真的说:“但,弟懂你意思。” “放心!” “弟心里有数。” “但王兄也必须答应弟一个要求。” 嬴政笑道:“大可直言!” 嬴成蟜沉声道:“尽早睡觉,不要熬夜。” “餐时就去吃饭,该运动就去运动。” “太医说了什么都得听从。” “勿许过于操劳!” 嬴政不由得显出难色:“乃兄政务繁忙……” 不等嬴政话落,嬴成蟜幽幽道:“当年父王也是这么说的。” “没多久父王就驾崩了。” 嬴政:…… 反了!反了! 这里有人诅咒大王早死啊! 若非你是寡人王弟,寡人必诛你三族! 嬴政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嬴政指着嬴成蟜怒道:“你这竖子怎有面皮说这等话?” “乃兄为何如此辛劳?” “其中有多少政务是源于你这竖子,你自己难道就没点思量吗?” 嬴成蟜理直气壮的说:“是王兄说让弟放手施为的。” “结果弟还没开始放手施为呢,王兄就已疲惫不堪了。” “那弟还怎么放手施为?” “弟已将韩非送给了王兄,王兄怎的就不能暂且放下杂事,与韩非商讨出一套治国之道呢?” 嬴政会担心放权之后难控朝堂。 但有几个大一统王朝的帝王能事无巨细的处理全国政务? 做不到的啊!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嬴成蟜诚恳的说:“政务是忙不完的啊!” “分工!分工!分工!” “唯有分工、放权,王兄方才能不重蹈父王覆辙啊!” 嬴成蟜很清楚他自己搞出来了多少烂摊子。 这方时空的嬴政绝对比原时间线上的嬴政更累更辛苦。 嬴成蟜是真怕嬴政死的比原时间线还要早! 感受着嬴成蟜话语中的诚恳和关切,嬴政心中怒火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浓浓无奈。 他也很累,但他放心不下啊! 轻声一咳,嬴政转移了话题:“王弟有意令楚国得此耕犁,以撼楚国格局。” “然,这绝非是朝夕之间可为之事。” “弟是否还有别的计划?” 嬴成蟜皱眉道:“王兄,你……” 嬴政当即打断了嬴成蟜,沉声道:“先说国事!” “早早说完国事,乃兄才能早早休息。” 嬴成蟜无奈的看了嬴政一眼,不答反问:“王兄可还记得柏举之战?” 嬴政随口回答:“周敬王十四年(公元前506年),吴王阖闾率军三万深入楚国,于柏举击败楚国二十万主力,继而占领楚国都城。” “此战,伍子胥挖开楚平王之墓,开棺并鞭尸三百,令得天下震怒,申包胥跪求秦哀公七日七夜以求复仇。” “彼时我大秦疲惫且正在外战,为援助楚国,秦哀公做《无衣》而歌,不过旬日便有数万秦人自带粮食兵刃投军,助楚复国!” “此等大战,寡人岂会不知。” 柏举之战在后世名声不显。 但在当今天下,这却是春秋时期规模最大、战场最广、战线最长的战争。 在这一场战争中,伍子胥于水面之上挥斥方遒,正式开启了水战兵法时代,并根据此战所得留下了一部《水战兵法》。 孙武在陆路上奇计百出,打出了兵家至圣之名,根据此战经验留下了一部《孙子兵法》。 而大秦,得到一首能够传唱千年的歌谣。 所以嬴政对这场战争的前因后果都知之甚详。 嬴成蟜再问:“楚昭王因何而伤?” 嬴政近乎不用过脑,就背出了记忆中的文字:“柏举之战后,楚昭王率万余卫兵离城逃亡,却于云梦泽附近遭遇了数万僮仆组成的僮仆军伏击。” “云梦泽之乱,致使楚昭王近乎全军覆没,不得不亲自披甲上阵,身披数创。” “幸得郧国出兵救援,楚昭王方才逃出生天……” 背诵到这儿,嬴政微怔,旋即微微皱眉:“王弟莫非是有意令得楚国多几个云梦泽。” “亦或是于秦楚交战之际,引楚国僮仆参战?” 嬴成蟜略略颔首:“弟更希望楚国的僮仆能尽快得到长安犁,获得自主起事的力量。” “如此,我大秦便可以资助楚国僮仆,坐视楚国僮仆剑斩楚王!” “而后顺势接手楚国疆域。” “但诚如王兄所言,此策耗时良久。” “所以弟更倾向于于楚国僮仆保持良好合作,甚至由我大秦扶持一些楚国僮仆军。” “非战之际,请他们收集楚国的各类情报并绘制地图。” “临战之际,以利诱他们突然起事,配合我大秦共同作战!” 嬴政思虑良久后,欣然而笑:“此策,甚善!” “皮管!” 隐在人群中的皮管闪身而出,拱手一礼:“王上。” 嬴政沉声道:“此事由你操持。” “寡人予你金十金、钱五十万,秋收之前,寡人会再拨你长安犁千架。” “后续若有不明,随时询问长安君。” 虽然嬴政不确定此策能有多大效果。 但这却是嬴成蟜时隔许久才再次上谏的计策,嬴政怎么都得表现的重视一些。 皮管轰然拱手:“唯!” 嬴成蟜幽幽的看着嬴政:“国事谈完了,是不是该聊聊你的休息了?” 嬴政避开嬴成蟜的目光,抬头看天:“天色已不早了。” “王弟突然拿出长安纸并长安犁,开匠技封赏之路,我大秦将士必不喜也。” “乃兄必当从速安抚之!” “旁的事,以后再聊。” 话落,嬴政拔腿就要走。 嬴成蟜却一把抓住嬴政的胳膊,淡声道:“王兄早就有心削弱军功爵制,不会心中没有定计。” “现在要做的,只是安抚将士而已,没错吧?” 嬴政略略颔首:“王弟所言不错。” “但此乃事关利益之争的大事,必当审慎以待!” 嬴成蟜笑了笑:“既是弟给王兄添的麻烦,弟自当为王兄分忧。” (本章完) 第366章 嬴成蟜求才,颗粒无收! 分忧? 你给寡人分忧? 别闹了,你不给寡人找事就不错了! 但转念一想,嬴政发问:“王弟莫不是意欲以军校安军心?” “然,军校刚刚开始修筑,距离建成仍需不少时间。” 军校,是嬴政能想到的安抚军方最快的方法,也是嬴成蟜少数能拿得出手的法子。 军校开学这件事确实可以安抚军心。 因为这也是一份利益。 虽然嬴政切割了部分军方在军功爵制领域的利益,但却转手送出了让更多将领能够当官的政治权利。 这种利益交换不能完全抚平军功爵制被动摇对军方的伤害。 毕竟军功爵制是法,而军校只是术。 但这已经足够让大秦的军心稳固至足以迅速出征的程度,给嬴政留出进一步深入调整的时间。 嬴成蟜笑问:“谁说教习一定要在书院之内完成?” 旋即嬴成蟜朗声高呼:“杨翁子!” 嬴政:!!! 寡人知道你很急,但伱先别急啊! 杨端和听不见嬴政的心声,循声回头后笑而拱手:“长安君此番可真是做了件好大事!” “天下黔首皆当拜谢长安君也!” 嬴成蟜拱手还礼:“杨翁子过誉。” 旋即嬴成蟜诚恳的说:“今长安纸已成,教习书写之物已不是问题。” “虽然军校刚刚开始修筑不久,但为过培养精兵悍将乃是大事。” “本君意欲在三月之前,完成军校的所有准备,尽快授课!” “然,这军校却还仅有本君并国尉二人,诸多属官皆空悬也。” “不知杨翁子可否臂助本君一二?” 杨端和战绩不显。 但百战不败的大秦铁壁可不是开玩笑的! 且杨端和是当今军方年龄最老、履历最长、从戎最久的将军,有着极其充沛的军事经验,是极其优秀的教师人选。 更重要的是,嬴成蟜与杨端和的嫡长孙杨虎私交甚笃。 在嬴成蟜看来,碍于这份关系再结合杨家的现状,杨端和理应不会拒绝自己的邀请。 然而让嬴成蟜意外的是,杨端和却迅速向嬴政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他倒是想去军校,但他还得出征呢啊! 嬴政有些头疼。 都说了,你先别急! 气氛,沉默了下来。 韩仓等朝臣甚至顾不上研究手里的长安犁,只是满心忐忑的看着嬴成蟜。 嬴成蟜的表情也从期待变成疑惑,最终皱起眉头,面露肃然的看向嬴政:“有事瞒着我?” 嬴政放松的笑道:“乃兄怎会欺瞒王弟?” “只是近日楚国增兵边境,乃兄令王将军并杨将军率军戍边而已。” 嬴成蟜瞪大了眼睛:“楚国增兵边境?” “他要做甚?” “啊?他要做甚!” “本君去岁马踏寿春,还不够他们长记性的吗!” 嬴政就怕嬴成蟜上头,赶紧安抚:“弟莫忧!莫忧!” “秦楚皆无开战之意!” “楚国只是见我大秦粮食短缺,故而提兵临边,逼迫我大秦增兵以对,令得我大秦无力耕作而已。” “然,王弟却恰在此刻拿出了长安犁!” “困局顿解也!” 韩仓等群臣也赶忙连声附和: “楚国意欲提兵压境,迫我大秦抽调青壮而荒芜良田,然楚国必然想不到,我大秦长安君却研造了长安犁!” “有了长安犁,楚国奸计于我大秦毫无用处,反倒是凭白耽搁了楚国自己的耕种!” “我大秦甚至可以提倍楚之兵,逼迫楚国也增兵边境,反过来耽搁楚国的耕种!” “然也然也!有了长安犁,我大秦便可反其道而行之,无须征战自可弱楚!” 群臣的呼声中带着真心。 他们来长安乡的路上都还在锱铢必较的商讨着该怎么平衡戍边和耕种。 结果来了一趟长安乡,什么都不用愁了! 只要大秦能尽快打造出足量的长安犁,大秦就能在完全不影响粮产的情况下,抽调出大量青壮增援边境! 这谁能想到啊! 群臣的呼声中更是带着几分惊慌。 现在的局势已经很好了,就让这局势如此保持下去吧。 可千万不要允许长安君出征啊! 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无奈轻叹:“诸位同僚将本君视作什么人了?” “本君不喜杀伐、尤爱和平!” “几次出征那也都是不得不为之举。” “实非本君本意啊!” 韩仓等朝臣当即拱手:“诚然如此!” 对对对! 你不得不灭了韩、魏二国,又不得不马踏楚国都城,还不得不大败燕军,更是不得不威逼赵国…… 个屁! 你要是自己不乐意,谁还能逼你打出如此战绩? 如果真是这样,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让那人也逼一逼我! 只有嬴政认同颔首。 寡人王弟确实是个爱好和平的人。 毕竟唯有和平的环境才能供他惫懒钓鱼。 王弟这话,没毛病! 嬴成蟜直接说:“本君以为,大王此令甚善!” “有王将军并杨将军戍边,则我大秦边境无忧也!” 群臣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嬴政也面露笑容:“杨将军当领军出征,归期不定。” “寡人以为可令裨将军杨樛(jiu)臂助王弟,王弟意下如何?” 在原本历史上,直到大秦一统天下,杨樛都只是五大夫爵,只能说是个普通将领。 但杨樛却是杨端和的嫡次子,在杨端和嫡长子已死的情况下,杨樛就是杨端和的顺位第一继承人。 他身上具备的政治意义远大于他的个人能力。 故而嬴成蟜也不犹豫,便对杨樛拱手一礼:“不知杨裨将可愿臂助本君乎?” 杨樛强压内心激动,肃然拱手:“愿随长安君左右!” 对于杨樛而言,他不是去当教习的,而是跟在嬴成蟜身边学本事的! 嬴成蟜又看向王贲:“王裨将可愿入军校乎?” 在拉来一个混日子的人之后,嬴成蟜急需一名顶梁支柱! 而王贲,就是嬴成蟜心中的最佳人选。 但王贲却捂住腰杆,苦声道:“末将亦愿随长安君左右,臂助长安君共建军校。” “但可惜,末将伐楚之际伤了腰。” “这伤筋动骨怎么也得百日修养,凭白耽搁了长安君大事!” “长安君还是另寻贤才吧。” 军校事大。 如果王贲应了这个工作,日后不知多少将领朝臣都会是他座下门生。 这简直吓死人了好不好! 我们确实有心攻讦匠技封爵制,但我们这不是还没开始呢吗!而且我们也没准备对长安君您展开攻讦。 您何必如此害我! 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 刚才大跨步跑去抢耕犁的不是你了是吧! 但王贲都如此推拒了,嬴成蟜也只能转换目标:“那不知蒙将军……” 谁料嬴成蟜话还没说完,蒙武就认真的说:“末将以为,楚国增兵的同时赵国必然也会配合增兵。” “末将多与赵国交战,请命率军增兵边境!” 即便是在原本历史上打出名声的王翦王贲两父子,也只是能和蒙骜蒙武蒙恬三祖孙并列大秦军方两大家族而已。 虽然现在蒙骜已经战死,但王翦王贲两父子还没打出战绩呢。 蒙武即便只是将军,蒙家依旧是大秦军方毫无疑问的扛把子! 所以王贲慌。 蒙武更慌! 没看他平时在朝中都不敢说话吗? 他已经够危险的了,再往前一步没准就要走上白起的老路了! 嬴政也明白蒙武心中担忧,略略颔首:“赵国尚未增兵,我大秦不宜主动挑起边衅。” “然,若是赵国果真增兵,确实要有劳蒙将军挂帅。” 蒙武感激的拱手:“拜谢王上!” 嬴成蟜无奈的低声道:“王兄,我这还怎么招人啊!” “我这连人都招不到,何谈安抚军心?” 嬴政也很无奈。 我的傻弟弟啊。 你这是招人吗? 你这分明是招魂呢! 嬴政直接看向李信:“寡人以为,裨将军李信可入军校。” 李信愕然看向嬴政,赶忙道:“启禀大王,末将自觉能为不足以为教习,可否另择贤才?” 李信对嬴成蟜的意见很大,实在不愿意与嬴成蟜共事。 如果有的选,李信只想给嬴政当侍郎! 嬴政沉声道:“军校之内,大将如云。” “若是自觉能为不足,那便更当入军校,在教习将士的同时随诸位大将学习。” “此事无须再议,就这么定了!” 李信豁然抬头,就看到了嬴政那不容拒绝的目光,不得不委屈巴巴的拱手:“唯!” 嬴政又看向另一人:“将军辛梧,寡人久闻令弟辛胜颇有贤才,寡人以为其可入军校为教习。” 辛梧激动的赶忙拱手:“末将拜谢大王看重!” 一名名将领的名字被嬴政点出。 若是本人或其亲属在此,就直接发出任命。 若本人或亲属都不在,就告知嬴成蟜令其自行去招募。 而听着嬴政点出的名字,再根据嬴政说出的举荐词,嬴成蟜大概明白了嬴政的选人思路。 他们或是老贵族出身,但家中上一代顶梁长辈已经过世的年轻将领,如李信。 亦或是异族或小势力的杰出将领,如羌瘣。 再或是寻常将领的亲眷,如辛胜。 以及孟南等一些能力出众、出身寻常的将领。 这是在选择教习,同时也是在分配利益、培养人才、培植弱势但有能的将领! 一连点了十几个名字,嬴政才悄声发问:“看明白了吗?” 嬴成蟜揉了揉太阳穴:“基本明白了。” 本君只是想找一些人才来当老师而已。 怎么搞的这么复杂啊! 嬴政面露笑意:“善!” 旋即嬴政抬高声调,沉声道:“余下军校诸属官由长安君自行挑选。” “若自认有能之将士,亦当投贴自荐。” 王翦、王贲和蒙武松了口气。 杨虎等绝大多数将领却是心生火热、跃跃欲试。 所有将领尽数轰然拱手:“唯!” (本章完) 第367章 当舔狗怎么了?舔狗应有尽有! 时间紧迫。 嬴政在吩咐过各方尽力配合嬴成蟜组建军校后,生怕嬴成蟜再催他多多休息,逃也似的离开了长安乡。 但还没等嬴政抵达咸阳宫,将作少府的主官和大匠就已经尽数聚于长安乡。 看着曹冒和齐艾头顶新换的板冠,所有匠人和官员的心头都满是火热。 论匠技,曹冒和齐艾是杰出的大匠。 但将作少府坐拥大秦所有官匠,何曾缺少过大匠? 且术业有专攻,曹冒和齐艾是各自领域的大匠,其他领域也自有大匠。 所有大匠心里都不由得升腾起一丝野望。 既然曹冒和齐艾能获封大夫爵位,那他们为何不能! 他们至今未曾获封爵位,或许只是因为他们缺少了一个关键的因素。 “长安君!” 新任将作少府西园主章令章邯拱手发问:“不知长安君可否将今日展示之长安纸的匠造之法告知我等?” 嬴成蟜略略颔首:“本君既然已经决定将长安纸上交朝廷,就不会对朝廷藏私。” “所有尝试的配比和过程本君已令人尽数撰下。” 对着身侧招了招手,曹冒赶忙将一本厚厚的册子交给了嬴成蟜。 嬴成蟜将册子交给章邯,沉声道:“这是至今为止的所有测试记录。” “测试的成果也已尽数装箱完毕,若西园有所需,皆可直接取走。” “虽然这里面都是失败的经验,但也能帮助你等少走一些弯路。” 章邯大感意外,赶忙双手接过册子:“拜谢长安君!” 小心翼翼的将册子塞进衣服里,章邯拱手再礼:“既如此,臣再请,即刻开始营造长安纸。” 嬴成蟜微微皱眉:“本君说过,现下造出的纸只是测试过程中相对较好的所得。” “若要正式开始大力营造,可以待到本君的所有尝试完毕过后。” “我大秦人力稀缺,没必要为了这等过渡之物耗费人力。” “本君这几千池验证所得足够军校今岁使用,也无须为了军校而营造出更多的纸张。” “现下春耕在即,还是应以长安犁为重。” 大秦缺钱缺粮更缺人。 但嬴成蟜认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只有获得更多的劳动力才能去补足其他缺陷。 而长安犁就是解放劳动力的重要工具。 有限的匠人应该尽数投入到长安犁的生产之中,而不是拉去造纸! 将作少府令赵承也附和颔首:“本官以为长安君所言甚是。” “章主章令,耕战才是国之大事,切莫钻进那商贾之道!” “长安君乃是我大秦封君,为我大秦付出良多,稍晚一年开始盈利,想来长安君也不会介意。” 话虽是在训斥,但赵承言语中却颇有回护之意,侧面表明章邯不是贪财,只是想帮嬴成蟜赚钱而已。 章邯却没有顺坡下驴,反倒是严肃的说:“匠人亦有所长、有所短。” “臣以为木匠、金铁匠皆当用于打造长安犁。” “但贮麻大匠难道也要尽数用于打造长安犁吗?” “臣以为不妥!” “与其让这些贮麻大匠临时学习木匠,如木匠学徒一般协助打造长安犁,不若让他们直接去学习造纸之术,开始为我大秦营造纸张。” “如此,我大秦便能尽快将此等长安纸售于市,未来长安君研造出的纸张才可以卖出更高的价格!” 嬴成蟜闻言微怔,旋即若有所思道:“章主章令的意思是说,尽快将这些长安纸推向市场,令得天下人以为这就是长安纸该有的质量。” “待到本君今岁所有尝试结束之后,再高价卖出新制之纸?” 章邯大感震惊,拱手道:“长安君所言,便是臣所思也!” 章邯诚恳的说:“长安君有意廉价售卖麻纸,以便于天下庶民皆可得此物。” “然,臣以为若是长安纸过于廉价,必定会让达官显贵轻视之。” “他们会大肆买入长安纸却不加吝惜的使用。” “我大秦极力压低盈余却没能大利庶民,反倒是利好了权贵。” “臣以为,这不合长安君心意。” 嬴成蟜略略颔首:“这确实不合本君心意。” “然,若是将现下麻纸拿去售卖,会有人愿意买吗?” 嬴成蟜本就准备推出各种不同级别的纸张。 普惠归普惠,权贵的钱为什么不赚呢? 只是在嬴成蟜看来,今年所有测试完毕之后所得的纸张才堪为最低级的可售纸张。 但章邯却准备把半成品卖,把成品当成高档品卖了! 章邯笃定的说:“会!” “绝对会!” “此长安纸可能还达不到长安君的预期,但却已足够轻便廉价,可堪大用!” “若是此长安纸毫无缺陷,对于庶民而言反倒是件坏事。” “正是因为有那些缺陷存在,权贵才不会与庶民争抢此长安纸!” “待长安君研造出更好的长安纸后,庶民用廉纸,权贵用好纸,两不干扰,各自得利!” 嬴成蟜闻言恍然,抚掌而笑:“善!” “此策甚善!” “是本君枉顾现实矣!” 这就和廉租房不配厕所和车位是一个道理。 嬴成蟜觉得现在的长安纸太简陋了,简直拿不出手。 但这是嬴成蟜的认知给他塑造的一道思维囚笼,让他做出了‘何不食肉糜’一般的判断。 权贵不是傻子,更不是冤大头。 能让嬴成蟜满意的长安纸肯定也能让权贵满意。 为了装面子,他们会购入一部分更昂贵的纸张。 但在日常生活中,他们必然会以使用普通纸张为主。 唯有现在这些嬴成蟜羞于售卖的长安纸,才不会引得权贵与庶民争抢! 章邯面色一喜,试探着发问:“那臣便先择贮麻大匠百人入西园,开始营造长安纸,可否?” 嬴成蟜略略颔首:“章主章令自行安排便是。” “本君只有一个要求。” 章邯肃声道:“长安君尽管吩咐!” 嬴成蟜认真的说:“第一批长安纸一定要先卖去齐国!” 章邯微怔:“是继大秦之后,还是……” 嬴成蟜斩钉截铁的说:“除供应军校所需之外,所有长安纸不在大秦发售,先卖去齐国!” 如果麻纸还叫麻纸也就算了。 但此纸却被嬴政硬犟着更名为长安纸。 那此纸的第一站就只能是齐国! 章邯完全不理解嬴成蟜为什么要提出这个要求。 但既然嬴成蟜提了,章邯便毫不犹豫的拱手: “唯!” …… 在将长安纸和长安犁的后续事宜尽数转交给将作少府后,嬴成蟜就再次像是条欢快的哈士奇一样跑去了军校,踮起脚尖蹦跶着准备再刨个新坑。 主打的就是个管挖不管埋! 嬴成蟜是轻松了。 整个将作少府却开始高速运转,甚至点起火把,夜以继日的工作! 半个月后。 齐国,临淄城,梧宫。 齐王建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紫色华服缩在软榻里,身边燃烧着熊熊炉火,远处吹来春日微凉的晨风,手捧一卷竹简,醉心研读。 但就在齐王建沉迷于先贤智慧无法自拔之际,一道喜悦的呼声却打断了齐王建的思路。 “大王!” “大喜也!” 齐王建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听清声音后却面露笑容:“舅父,何喜之有?” 相邦后胜快步跑到齐王建面前,拱手一礼,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意:“秦国长安君实乃大才也!” “数月之前,秦国长安君造长安犁,本该由二牛三夫方可完成的耕种,凭此犁仅用一人一牛之力即可完成!” “秦王有感于秦齐之好,在验证此物确有奇效后立刻派遣使者送来了一架。” 齐王建闻言起身,讶异发问:“果真能有如此宝物?” 后胜没有回答,而是对着远处招了招手。 当即便有一名宦官赶着一头耕牛进入梧宫,而在那耕牛之后,已然固定好了一架长安犁。 后胜这才拱手发问:“此物便是长安犁。” “王上可要移步一观?” 齐王建大手一挥:“何必移步?” “便在此地!” 虽然梧宫之内名花异草无算。 但对于齐王建而言,什么名花异草都比不上社稷! 后胜肃然拱手:“唯!” 宦官当即拿起小皮鞭,抽打在耕牛身上。 “哞~” 耕牛不满的哞了一声,拉动耕犁向前行进。 一株株比耕牛更贵的花草被耕牛踩踏,紧接着就被铁犁无情破开了其居住的土壤,被犁壁连根推至空气之中。 看着这些平日里珍惜备至的娇花被如此糟蹋,齐王建非但没有一丝怜惜,反倒是升腾起浓浓快感。 “彩!” “大彩!” 齐王建激动的抚掌而赞:“此实乃大利社稷之物!” “秦国竟愿将此物赠与我大齐。” “可见秦齐之交,深矣!” 对于齐王建而言,能解放生产力、提高粮食产量的工具确实是利国之物。 但更让他在意的,却是秦国有了好东西后第一时间就想着给齐国送一份! 别国都唤我大齐为舔狗。 但当舔狗怎么了? 只要舔的功夫深,舔狗应有尽有! 看,现在这不就已经舔到回应了吗! 后胜笑着介绍:“此物非但可以省却人力,更能调整垡深,令得亩产提高。” “且此物小巧便于转向,一些平日里难以耕种之地,此犁皆可耕之。” “有此物,我大齐今岁粮产必将暴涨!我大齐黔首皆能饱餐!” 后胜拱手一礼:“臣为大王贺!” “臣为大齐贺!” “正是因为大王决定与秦交好,我大齐方才能得此至宝,大利民生!” 齐王建畅快大笑,双手扶起了后胜:“舅父亦居功甚伟也!” “若非舅父苦苦劝谏,寡人又如何能下定决心,谨事秦乎?” “寡人必当重赏舅父!” 后胜强压嘴角,却根本压不住,就连声音中都带着浓浓笑意:“臣享齐之禄,更是大王舅父,自当为大齐尽力、为大王分忧!” 说话间,后胜心中对秦国也生出了几分感谢。 大秦果然够地道! 不止每年都送来大笔钱财珍宝,如今更是送来了长安犁。 让本相非但能得秦国重谢,还能得大王厚赏。 双赢! 但齐王建却突然有些担忧的发问:“舅父言说,这长安犁乃是长安君所造?” 后胜颔首回应:“然也。” “本相也未曾想到,长安君明明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却会如此精于匠技!” 齐王建微微皱眉、略显忐忑的问道:“秦国送来长安犁,长安君可知此事?” “长安君年少轻狂、意气风发。” “若逆长安君心意而为,寡人恐长安君心生怨也!” (本章完) 第368章 《老子》?老子才不想读《老子》! 而今秦齐二国已经接壤,但齐王建却并不担心秦国会对齐国发兵。 且不说秦齐二国始终交好。 谁又会轻易踢掉对自己有求必应的舔狗呢? 齐王建独独担心嬴成蟜! 如果说齐王建是条舔狗,那嬴成蟜就是条疯狗。 根据齐王建得到的情报来看,一旦嬴成蟜出笼,就连嬴政都无法左右嬴成蟜那锋锐的爪牙! 万一嬴成蟜因此事而对齐国心生不满,待到下次出兵时七拐八拐的突袭齐国。 那齐国可就遭老罪了! 后胜温声笑道:“王上大可放心。” “公主无意争宠,却反倒是备受长安君恩宠。” “入府初日便是公主当先陪侍。” “长安君凯旋之后,旁姬皆扑入长安君怀中,唯公主得长安君主动相拥。” “公主更是在入府当日便得韩夫人喜爱,闲暇之际都在陪着韩夫人侍弄花草。” 只听后胜这话,好似妫灵已经在长安君府独得恩宠了一般。 齐王建慨然道:“万幸!万幸!” “灵儿喜静而不好权,难当大妇,更不善管后宅。” “寡人屡屡为灵儿的未来而倍感忧愁。” “而今灵儿虽被迫联姻,却幸得良人!” “只要长安君、韩夫人善待灵儿,寡人心安矣!” 妫灵若是单纯得了嬴成蟜恩宠,齐王建依旧不会安心。 毕竟身为男人,齐王建很清楚男人对侍妾的喜好有多么短暂和浅薄。 都不需要等到妫灵年老色衰,只要嬴成蟜腻了,甚至只是妫灵说错了一句话,这份恩宠就会烟消云散! 但妫灵更得到了韩夫人的善待,这就让齐王建彻底放心了。 后胜朗声而笑:“公主的恩宠,或许还要超出大王所料。” 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后胜双手奉上:“此乃长安君遣秦行人赠与王上之物。” “请王上观之!” 齐王建大感诧异:“这是何物?” 接过书本,小心翻开书页,齐王建目露诧异: “《老子》?” 轻柔又迫不及待的接连翻页,齐王建的呼吸都更急促了几分: “全本!” “全本《老子》竟尽数写就于如此小册之中?!” 齐王建左手抓起自己案几上用竹简写就、重达半斤的《老子》,右手拖着用长安纸写就、轻若无物的《老子》,感慨道:“相差竟然如此之大!” “若天下典籍皆能用此物书写,寡人阅览群贤篇章该有多轻松!” “舅父,此何物也?” 后胜解释道:“据行人言说,承《老子》之物名为长安纸。” “这长安纸亦是长安君亲自研造之物。” “此物不止轻便,而且造价低廉。” “于秦国,此物一匹仅售价五钱!” 齐王建激动的说:“一匹仅只五钱?” “此乃大兴文教之至宝也!” “长安君将此物赠与寡人,难道……” 后胜的笑容愈发灿烂:“长安君固然将此物上交秦国,但却明言此物除长安君自用之外,优先售与我大齐。” “只是因路途遥远,故而每匹的价格需要上涨至三十钱。” 齐王建连连颔首:“此乃应有之意!” “莫说三十钱,便是三百钱亦是长安君对我大齐之善也!” “传寡人令!” “长安纸乃是文运至宝,于我大齐境内免除一应税赋,所有人不得辱之!” 如果嬴成蟜听到齐王建这道命令,必定会面露欣然。 嬴成蟜选择优先于齐国售卖长安纸的原因非常简单,齐国最看重文教、文化气息最浓、拥有最多的读书人,更是儒家和黄老学派的大本营! 在原本历史上,就是这些读书人为纸张附加的神圣属性,才让君王都不敢用纸张拭秽。 直至元朝统治了这方天地才打破了纸张的神圣性,让纸张和茅厕产生了联系。 倘若这纸张还叫麻纸,那嬴成蟜非但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甚至会带头拿着麻纸去如厕。 但偏偏,这纸张名为长安纸! 嬴成蟜可不希望带着自己名字的东西成为菊花伴侣! 后胜肃然拱手:“唯!” 齐王建继续说道:“长安君于天下甚重。” “既然灵儿已得长安君恩宠,我大齐便当趁此机会进一步与长安君交好。” “此事,当劳烦舅父也!” 后胜欣然应诺:“臣必不负王上所托!” 仔细商讨了一番该如何讨好嬴成蟜后,后胜走路带风的离开了梧宫。 齐王建手捧《老子》,再次躺在了温暖的炉火旁,兴致勃勃的翻开书页。 但他的双眼瞳孔却没有聚焦,更没有去看书页上的文字,只是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嗤嘲轻笑: “《老子》?” “呵呵~彼其娘之《老子》!” 齐湣王十七年(前284年),齐国灭亡。 齐湣王之子田法章改名换姓,以流民身份往莒城太史敫(jiǎo)家做仆人避难,并因容貌俊朗而得以与太史敫之女私通,开启了他的极品家丁生涯。 齐襄王五年(前279年),齐国王室宗亲田单力挽狂澜、大破燕军,并在各国诸侯都以为田单要自立为王的时候选择迎回田法章。 同年,田法章回返临淄登基,史称齐襄王,并立太史敫之女为王后,史称君王后! 这似乎是一场天降富贵、龙王赘婿的标准爽文戏码。 但,自齐襄王登基开始,局势急转直下。 田单被卖给赵国,天下六雄接连攻齐,齐国疆域沦陷超过三分之二,参与复国战争的大将们相继战死或被逐出朝堂。 齐国内部局势更是乱到令人头皮发麻,各路山头势力层出不穷,而其中为首的,便是太史敫并其亲族门客! 君王后甍之前有心告诉齐王建一些可用的人才,但齐王建取笔牍之际,后胜至。 面对齐王建期待的目光,君王后只能留下一句‘我已经忘了’。 而后,憾然离世! 数日之后,后胜就任齐国相邦! 珍贵的书籍被齐王建按出了指痕,齐王建轻声喃喃: “寡人只能观《老子》,但寡人亦欲观《商君书》也!” “可惜!” “可恨!” …… 一个月后。 楚国,寿春宫。 楚王负刍眉头紧锁,眼中尽是不敢置信:“卿说什么?” “秦国增兵十五万于陈城?” “这会否是秦国之诈?” 楚国只是令项燕领兵五万驻项城、令屈桓领兵三万于上蔡,总兵力不过八万。 诚如秦国君臣所料,楚国君臣就是要用这些兵力去逼迫秦国抽调青壮,耽搁秦国的耕作。 根据楚国君臣的推测,秦国大概率会提兵六七万增防,最多最多也只能提兵十万形成压迫性对峙。 结果现在你告诉寡人,秦国直接增兵十五万? 是秦国疯了还是寡人疯了! 令尹昭岑肃然颔首:“诚然如此。” “上柱国亦未曾料到秦国会大兴兵,特派斥候混入秦国境内查探。” “秦将翦毫无遮掩之意,放任我国斥候抵近观察。” 昭岑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确是十五万大军!” 楚王负刍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忐忑:“秦国意欲发兵大战乎?” 楚王负刍登基不久,虽然用放权作为代价稳住了国内局势,但却还需要时间进行统合。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迁都呢! 如果秦国真的趁此机会发兵,楚王负刍难免会如楚王悍一般,被马踏国都! 好在昭岑摇了摇头:“秦国并无进一步动作。” “且根据秦国去岁存粮的情况估算,秦国也无力支撑一场大战。” “秦国即便有心,亦无力也!” 楚王负刍眉头皱的可以夹死苍蝇:“不战却大兴兵而戍边,凭白耗费粮草、抽调青壮。” “诸位爱卿,秦国究竟意欲何为?” 一时间,御书房陷入沉默。 楚国一众君臣都无法理解秦国为何如此施为。 突然间,门外传来熊苌的呼声:“王上,公子启传来奏报。” 楚王负刍眸光一凝,沉声吩咐:“传!” 房门开启,熊苌阔步入内,双手奉上一枚竹筒。 核验过封泥印信后,楚王负刍取出筒内竹简,目光扫视着竹简上的文字。 旋即,目露愕然:“秦国竟得如此奇物?” 昭岑不由得发问:“敢问王上,可是公子启探得秦国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楚王负刍将竹简交给了昭岑,声音满是不敢置信的说:“公子启言说,秦国长安君研造长安犁。” “此物轻便灵巧,可以一牛一夫之力拉动,耕作之能却不逊于现下耕犁!” 屈禾下意识的驳斥:“这怎么可能!” “公子启定是在妄言也!” 景颇却是缓声道:“若是秦国果真有了如此耕犁,那秦国此举就有了解释。” “长安犁可为秦国省却大量青壮。” “这些青壮可以用于开垦新田,却也可以用于戍边,甚至是用于战争!” “这也是秦国此次大兴兵唯一的解释。” “否则秦国此次增兵十五万于边便是纯粹的自断臂膀!” 景颇笃定的说:“王上,前番是我大楚增兵边境,威逼秦国不得不抽调青壮,以耽搁秦国春耕。” “但现在,秦国却用我大楚之策,进一步增兵边境,威逼我大楚不得不抽调青壮,耽搁我大楚春耕!” 楚王负刍等人都无法相信这天下间竟然有能被一牛一人操持的耕犁。 但,诚如景颇所言。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否则秦国凭什么敢增兵十五万于边境! 楚王负刍认同颔首:“景司马所言甚是。” “若是秦国果真拥有了如此耕犁,得以抽调出大量青壮戍边威逼,我大楚该当如何?” 景颇、屈桓等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 几个月前,想到这个计策时,楚国臣子们畅快大笑。 如此阳谋,秦国根本无法破局! 楚国自信满满的对着秦国投出了寄予厚望的标枪。 结果今日秦国却将这标枪抓住,然后一个暴扣扎回楚国身上! 他们能怎么办? 群臣只能拱手:“臣请增兵!” 面对这等阳谋,秦国君臣想不出破局之策。 楚国君臣同样想不出破局之策! 他们只是觉得,这一枚回旋镖,是真的痛! 楚王负刍缓缓颔首:“那便依诸位爱卿所言。” “再增兵……”思虑半晌后,楚王负刍方才继续说道:“五万。” “何如?” 以十三万兵力对峙十五万兵力,想要主动进攻很难,但维持威胁制衡却已经差不多了。 故而群臣顺势拱手:“王上圣明!” 楚王负刍没有因群臣的奉承而喜悦一息时间,当即沉声发问:“公子启所言的长安犁,诸卿如何看待?” 齐国自复国之后无战事,这个认知很大程度上源于《史记》,但齐国只是复国之后不主动发动对外战争而已。 仅看《史记·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史记·赵世家第十三》、《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等《史记》内的篇章,我们便可以看到在齐国复国之后,秦国夺齐国刚邑、寿邑,楚国灭鲁之后长期在南阳与齐国鏖战,威胁齐国腹地,燕夺齐聊城,魏取齐五都之一的平路等数十城,赵国蔺相如、庞煖、燕周等大将轮流进攻齐国,在秦国出兵助齐之前,赵国疆域一路扩至东海!齐国末年非但不是数十载无战事,反而是罕有喘息之机。 战国六雄的日常就是纵横、耕战、打齐国,齐国尝试过抱所有国家的大腿,但只有秦国愿意给齐国抱,让日常打齐国的国家变成了五雄。 (本章完) 第369章 秦国囤粮我囤刀,秦国就是我粮仓! 如何看待? 跪着看! 长安犁的生产力已经超出了楚国君臣的想象极限! 但一时间御书房内却一片安静。 数息之后,大司农熊科方才沉声开口:“此乃耕作神物也!” “若公子启所言不虚,此物将尤善于我楚地耕作。” “若我大楚得此物,必能得良田无算,令得粮产暴增、人丁兴旺!” “臣谏,派遣候者深入秦地,探查此犁详情,务必获得此犁的匠造之法!” 熊科知道为什么没人开口。 但他身为楚国大司农,执掌楚国一应农事,直言上谏是他的职责。 他更是楚国王室宗亲,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楚国落后于诸国! 景畴缓声开口:“长安犁轻便,所以更便于被运入山林。” “长安犁占地较小,所以能于山间窄地耕作。” “长安犁可由一牛一夫操持,可令得小股流民亦能开垦田亩。” “且既然能为一牛一夫操持,那想来在没有耕牛的情况下也可以合三夫之力完成耕种,这对于难以获得耕牛的乱贼而言,更是大喜之事。” 景畴看向熊科,声音加重:“故而本官以为熊司农所言大谬也。” “此物并非是尤善于我楚地耕作,而是尤善于云梦泽那等乱贼云集之地耕作!” “若此物流入我大楚,我楚国可得利,但乱贼却得利更甚!” 屈禾认同颔首:“景司马所言不虚。” “现下我楚国境内的诸多乱贼之所以不堪久战,便是因其无粮可食。” “但若是这长安犁传入我大楚,必当被乱贼所用。” “此犁有利,对于我大楚而言却是弊大于利!”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屈景昭三族治奴数百载。 三百余年间,屈景昭三族压制了数千次中大规模的奴隶作乱。 纵观天下,屈景昭三族可以自豪的说:没有人比我们更懂奴隶! 嬴成蟜? 他蓄养过多少奴隶? 他杀死过多少奴隶? 他平定过多少次奴隶造反? 两辈子都没见过奴隶的人,他能比我们更懂奴隶? 嬴成蟜有心利用长安犁剑斩楚国的上层建筑。 但屈景昭三族连长安犁长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呢,就已经根据熊启的描述判断出了此物对于奴隶的意义! 此物对于奴隶主贵族而言,弊远远大于利! 他们是奴隶主贵族,他们不是资本家。 即便给予他们百倍的利益,他们也不愿卖出绞死自己的绳子! 熊科长身而起,手指北方怒声道:“景司马、屈太宰,你等眼中难道就只有我楚国内部的乱贼吗?” “近些年间,秦国连战连捷,不断东进,吞魏灭韩。” “便是我大楚都不得不割让了颍水以北的所有疆域。” “若非秦国粮草不丰,去岁或许便是赵国灭亡之日!” “大敌!” “在侧!” “而今,秦国获得了如此耕作利器,无须数年,秦国当无饥馑之忧,大可随意兴兵!” “反观我大楚呢?” “愈发倾颓!” 熊科面向楚王负刍肃然拱手:“我大楚若欲存,唯奋起!” “若不奋起直追、得长安犁之技,则我大楚覆灭之日已可见矣!” 楚王负刍端坐高台,沉默无言。 景畴沉声呵斥:“危言耸听!尽是谬论!” “若长安犁果真入楚,则楚地乱贼必大兴也。” “甚至会有更多僮仆忤逆犯上,逃入山林,啸聚成军!” “届时,我大楚内乱不休也!” 景畴肃然拱手:“臣谏,勿许长安犁流入大楚。” “若胆敢有私运长安犁入楚者,夷三族!” 看着景畴和熊科针锋相对,楚王负刍面色沉凝。 在景畴和嬴成蟜看来,长安犁是斩向楚国上层建筑的一柄剑。 但在楚王负刍看来,这却是斩向他的一柄剑! 楚王负刍凭什么登基?楚王悍为何被杀? 原因皆在于楚国贵族们的支持! 而楚国贵族绝大多数都是奴隶主阶级! 对于奴隶主阶级而言,长安犁乃是致命的毒药。 可对于任何一名国君而言,长安犁却都是兴国的良方! 对于楚王负刍而言,也是如此。 楚国的主要势力集团是奴隶主还是大地主,对于楚王负刍而言不重要。 楚国能否强大兴盛,对于楚王负刍而言很重要! 嬴成蟜这一剑,斩破了楚王负刍与楚国贵族们的蜜月期。 让君王与奴隶主阶级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暴露无遗! 数息之后,楚王负刍方才缓声开口:“景爱卿言称长安犁于我大楚而言弊大于利,寡人深以为然。” “然,熊爱卿所言亦乃事实。” “暴秦如虎狼,更对我大楚觊觎已久。” 楚王负刍肃声道:“秦地广而人稀,制约秦国的缰绳始终是粮食和人口。” “但若长安犁果真如公子启所言那般,只待长安犁于秦国推开,秦国的粮产至少可以暴涨数倍。” “这既能保障秦国出征所需,又能支撑秦国蓄养更多人丁。” “再过十余载,秦国人丁亦当倍增之!” “暴秦得长安犁,如虎添翼也!” “我大楚该当如何抗衡?” 楚王负刍两边都没得罪,直奔问题核心。 不引进长安犁? 可以。 但寡人不能坐视大楚倾颓! 昭岑拱手道:“大王所言甚是。” “得长安犁,无须数岁,秦国粮产必当倍增。” “这必当令得暴秦粮价大幅下降,我大楚便可低价从秦国购入大量粮食,以供养我大楚子民。” 熊科嗤声道:“明明可以用我大楚的土地耕种出更多粮食,却偏偏要斥巨资从秦国购入粮食?” “令尹此策,实可谓荒诞至极!” “且不说我大楚每岁需要为粮食付出多少钱财。” “若是秦国不售与我大楚,我大楚该当何如?” “君岂不闻‘齐纨鲁缟’之策耶?!” 在熊科看来,昭岑的脑子简直抽疯了! 将一国粮食寄托于敌国之手,这是何其可笑之事。 懂不懂经济战、贸易战和粮食战啊! 不懂就多去看两遍《管子》! 昭岑淡声道:“我大楚不取长安犁,天下各国亦会取长安犁。” “秦国不售粮楚,各国却皆可售粮于楚。” “只要天下粮产暴涨,我大楚得粮的代价就会变得愈发轻微。” “本尹以为,我大楚地利不善耕种,却盛产铜铁矿藏。” “与其利用长安犁艰难开垦,我大楚理应将精力放于锻造兵刃,努力备战,夺回失地!” “且,这也是弱秦之策!” 昭岑面向楚王负刍拱手一礼,沉声解释:“臣以为,长安犁对于秦国而言亦是弊大于利。” “秦之法,乃是弱民而导民向战。” “然,长安犁却令得秦民无须得爵便可饱食,长此以往,秦民必定溺于安乐、丧失敢战之心!” “我大楚向秦购买粮食,再将各类享乐之物售卖于秦,必可加重秦国子民的享乐之心。” “秦因长安犁而好耕恶战,我大楚却可于此时磨刀霍霍。” “待秦惫战,我大楚便可提兵北上,尽夺失地,再夺秦之粮!” “如此,则大楚兴也!” 昭岑不只是在为了反对而反对。 秦军之所以悍勇,与秦国的律法、秦人的生活环境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 贫困之际敢战善战的兵团、族群在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后就变成软脚虾、面团军的例子还少吗? 古往今来都数不胜数! 一旦秦民安安稳稳的种田也能吃饱喝足,还有多少秦民甘愿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拼富贵? 贫穷,是让人民甘于被剥削甚至主动要求被剥削的利器! 如果秦国的变法速度跟不上长安犁的推广速度,昭岑所言很可能会成为现实! 景畴等人双眼一亮,齐齐拱手:“臣附议!” 看着尽数附和的群臣,楚王负刍心中轻叹。 私之利,更甚于国之利。 大楚柱梁皆是此等人,大楚何以兴也! 一时间,楚王负刍突然有些理解楚王悍了。 楚王负刍面色不变的反问:“若秦于子民富足之前,主动兴兵,何如?” “战争自会将增产的粮食消耗殆尽!” “秦人的生活不会发生多大改变,唯一的变化只有秦国愈发持久的战事!” 楚王负刍一言点出了问题所在。 昭岑的这番推论放在推行儒家思想或黄老之术的国家或许有用。 但对秦国无用! 嬴政非守成之主,实乃雄主也! 嬴政绝对会让秦国的每一滴血液都涌向尖牙利爪,化作扑咬敌国的养料! 昭岑双眼微眯。 与自己的计策被推翻相比,更令他在意的是楚王负刍的态度! 楚王负刍话锋突然一转:“寡人以为,令尹此策乃是良策。” “但寡人只取前策,不取后策。” “我大楚不应该将希望寄托于秦国自行衰落上,而是应当趁此机会壮我大楚!” “我大楚今岁便可往他国购粮,并依这批粮食大兴兵、灭内贼,收回云梦泽等乱贼云集之地。” “同时征调青壮,以现有大城为中心不断对外修筑道路。” “待到内贼尽除、道路平整,便引进长安犁!” 楚王负刍做出了让步。 先耗费钱财购买粮食,以节省楚国的青壮人力,再利用这些人力耗费几年时间平定云梦泽等乱贼聚集地,剿灭国内已有的作乱僮仆。 而后修筑道路,利用道路延伸各奴隶主的实际掌控范围,进一步压缩可供僮仆逃亡的空间。 在最大限度保障奴隶主利益之后,再行引进长安犁。 景畴却还是有些不满,拱手肃声道:“修筑道路耗时良久,且我大楚诸多深山皆难供大军通行。” “依令尹之策,待到长安犁进入我大楚,定会有僮仆窃长安犁而遁山林!” 楚王负刍斩钉截铁的说:“那就让他们遁!” “些许僮仆,无关痛痒。” “寡人不能为了些许僮仆而令我大楚落后于他国!” “诸位爱卿!” 楚王负刍长身而起,诚恳的说:“北望故韩!” “今岁韩王安被毒杀,韩公子成战死,韩诸权贵或被杀或被流。” “何其凄苦也!” “难道诸位爱卿要令我大楚步故韩后尘吗!” 景畴还要上谏,昭岑却轻轻摇了摇头,肃然拱手:“大王英明!” 楚王负刍愿意为了权贵们的利益做出让步,那权贵们也理应给予楚王负刍以善意的回应,而不是咄咄逼人。 楚王负刍终究是楚王! 且楚王负刍说的没错。 楚国存在,他们这些权贵才能继续存在。 若楚国覆灭,他们这些权贵必当重蹈韩国权贵覆辙! 景畴等人对视一眼,沉吟片刻后也随之拱手:“大王英明!” (本章完) 第370章 寡人被酒色所伤,竟已命不久矣!将星闪耀时! 与此同时,邯郸宫。 面对争执不休的群臣,赵王偃只是淡淡的吐出了一句话:“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得到长安犁,而后广造之。” 触龙不禁拱手:“王上,若如此,则国必动荡矣!” 赵王偃斩钉截铁的说:“天下在变,赵亦当变!” “谁人阻挡我大赵强盛,谁人便是国贼。” “赵之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面对赵王偃如此笃定的态度,赵国老贵族纵然心中不满,却也只能拱手:“唯!” 赵王偃继续开口:“令!” “武安君领兵十万,戍守太行山!” 赵国群臣豁然抬头,迎接他们的便是赵王偃那不容拒绝的目光。 李牧肃然拱手:“唯!” 赵王偃略略颔首:“耕战之事,诸卿为寡人拟个章程出来。” “都去吧。” 待到群臣退去,赵王偃终于忍不住弓着身子,右手死死攥住案几,用力咳嗽。 “咳咳~呕~~咳~” 连咳嗽带干呕,赵王偃似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去而复返的郭开赶忙跑上高台,取出一枚金丹塞进了赵王偃口中,惊声道:“王上!王上可无恙?” 即便一颗金丹入腹,赵王偃的咳嗽依旧急促而剧烈。 但他却用力摆手,不准郭开再高声吆喝。 过了半晌,赵王偃才像是一条脱水的鱼一般躺在软榻之上,大口喘息,胸口如风箱般剧烈起伏。 郭开痛心的低呼:“王上,休息一番吧。” “近日邯郸又新开了一家女闾,臣与您同游。” “臣出资!何如?” 赵王偃的双眼一亮。 但最终,赵王偃却摇了摇头:“大变在即,寡人无暇他顾也。” 郭开温声劝慰:“变数再快也需要时间。” “大王已经疲惫如此,何不给自己寻个乐子?” 赵王偃双眼穿透窗框,眺望着赵国的天空,幽幽道:“变数还需要时间。” “但寡人,没时间了啊!” “去为寡人寻些窈窕女子便是,这女闾,寡人便不去了。” 往年赵王偃只是每逢冬日才会身体不适,但如今已是春暖花开之际,他的身体却依旧糟糕。 赵王偃能深切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寡人被酒色所伤,竟已命不久矣。 自今日始,戒酒! 寡人享了大半辈子的福,临了临了,不能给子孙后代留下个烂摊子啊! 反手握住郭开的胳膊,赵王偃沉声吩咐:“唤太子来!” 赵王偃如一头垂死猛兽般,以最为坚决的意志和悍不畏死的决心开始了对赵国的改革。 试图趁着最后的时光为赵国完成变法,交给太子迁一个井井有条的赵国。 秦、楚、齐、赵四国皆引入长安犁。 燕王喜见各国皆如此,也迅速景从。 自此,长安犁开始借助各国朝廷的意志,以堪比病毒的传播速度迅速向这方天下扩散而去! 天下万民的生活也开始被这架简单的造物所改变! …… 秦王政十一年,三月一日。 渭水河畔,长安乡工坊群东十里,军营。 往日能统兵数百的大夫在这里却只能当个看门小卒。 随便扔一捧沙子就能泼中好几名公乘。 足够统帅十万大军出征的中高级将领此刻却云集于此! 中军大帐。 嬴政坐于首位翻阅一本册子,嬴成蟜一脸骄傲的右手一引,沉声介绍: “教习裨将军李信,教授军艺轻车科。” “教习裨将军杨樛,教授律艺军爵律科。” “教务裨将军羌瘣,管理军校马政,教授马政……” 听着嬴成蟜的介绍,嬴政对嬴成蟜要建造的军校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军校整体分为军、律、武、数四艺。 军指军略、领兵、治军等为将之道,也是军校的主修科目。 律指律法,以军爵律为起步,学尽大秦现有律法,最后以为官之道收尾。 武指个人武力,既是打熬所有将领的个人勇武,同样也将练兵之法教授给所有将领。 数便是数术,令得将领们能够完成对辎重、钱粮、税收的基本运算。 “……军校丞国尉缭,负责日常管理军校,教授军艺兵法科。” “军校令,便是本君,负责总管军校,并教授军艺战争思想科、数艺基础运算科。” 将军校属官尽数介绍完毕,嬴成蟜拱手一礼:“军校属官三十六人,尽在此地!” 话落,嬴成蟜眼巴巴的看着嬴政。 为了军校,嬴成蟜可谓是操碎了心。 冷兵器时代的军校和热武器时代的军校的教育理念并不完全相同。 培养将领的军校和培养孩子的学校也有着极大的差别。 嬴成蟜对于冷兵器时代的军校了解不多,只对明朝各督抚所办的武会、前秦王苻坚创建的教武堂、宋朝王安石创建的武科等几种军校有浅薄的了解。 凭借这些浅薄的了解,再结合上辈子自己接受的教育,嬴成蟜挠破头皮才终于草拟出了一套办学思路。 与魏缭商讨琢磨了半个多月后,终于形成了现在这套以嬴成蟜思想为中心思想、有大秦特色的中高级将领进修院校教学条例。 可把嬴成蟜给累坏了! 嬴成蟜现在就等着嬴政夸他呢。 嬴政直接发问:“王弟这军校,与天下书院皆不同也!” “寡人观此册,得知王弟以旬日为一轮,将每日应教之课尽数定下。” “且每日夫子皆不同。” “这岂不会令得弟子学业受阻乎?” 当下的教育方式大多还维持着师徒传承制。 虽然每个人一生可以拥有多名夫子,但在同一时间内,每个人都只能追随一名夫子学习。 且夫子对于弟子的教育有着完全掌控权,夫子说教什么就教什么,夫子说要让此人退学此人就得退学。 无论是在拥有众多夫子的学宫之内还是在大秦,都是如此。 但嬴成蟜却让一名弟子同时去追随多名夫子学习,更规定了每一名夫子每日需要教什么。 这完全打破了现有的教习方式,也极大剥夺了夫子的教育权利。 嬴政不免心忧。 不同夫子的教育方法不同,教育理念也不相同. 如此频繁更换夫子,能教出好弟子吗? 没被夸,嬴成蟜的声音也变得严肃了几分:“书院学宫乃是有教无类,教书育人。” “但我大秦军校却是招收中高爵之将。” “能在我大秦得享中高级爵位之将,哪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这些悍将何曾需要军校教其做人之道?” “我大秦军校仅需将其培养成为一名合格的将领、官员。” “管束之法自然不同。” “至于每日夫子皆不同,则是因每位将领所长皆不同也。” 嬴成蟜压低声音道:“且,这是军中!” “军中焉能令得将士如父子?” 军中要那么真挚的师生情做甚? 只留袍泽情便是! 要知道,能在军校中学习的可都不是大头兵。 毕业之后就是手握军权的一方悍将! 若是每一位教习都能拥有一群本领过硬、手握军权、忠心耿耿的弟子。 嬴政不慌吗? 嬴政明白了嬴成蟜的想法,合拢册子,笑而颔首:“王弟此策,寡人观之甚善!” 嬴成蟜顿时露出笑容:“定然是还不够完善的。” “故而弟此番仅召弟子八百人。” “根据这些弟子的教育成果,弟与国尉当再行调整。” 嬴政欣然而笑:“这军校交给王弟,寡人心安矣!” 旋即嬴政看向李信等将领,拱手一礼:“管束一群饱尝敌血的悍将学文识字、修习兵法,必艰也!” “然,此事却事关我大秦社稷,万望诸位爱卿用命!” “大秦的未来,便劳烦诸位爱卿了!” 一句话,说的所有教习都热血沸腾。 大秦的未来,在我等肩上。 这是多么荣耀的使命和重任! 这象征着多么巨大的权利和利益! 所有将领齐齐拱手:“末将愿为大秦效死!” 嬴成蟜肃声道:“今日乃是大秦军校开学的第一日。” “必不能出任何差错。” “各教习巡查军营、整顿军务、核查人员。” “日中(11:00)时分,开课!” 众将轰然应诺:“唯!” 众将散去,嬴成蟜看向嬴政:“王兄,同往?” 嬴政饶有兴致的颔首:“善!” 兄弟二人走出主帐,信步走动于一座座军营之中。 嬴成蟜随口分享着自己的想法:“弟原本只是想培养出更多识字、懂律、能当官的将领。” “但在与国尉长谈后,弟却改变了弟的想法。” “当今我大秦诸多将领都是从基层厮杀上来的,他们未曾接受过军略教育,也无兵书可读。” “所以我大秦的诸多将领都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去打仗,不成体系。” “故而弟在与国尉商量过后,决定将第一年的教学方向集中在军略上,为所有将领都普及基础军略,以此快速增强我大秦的战斗力。” “在教授过军略之后,再进一步教授为官之道……” 嬴政耐心听着嬴成蟜的话语,嘴角忍不住的微微上扬。 直到嬴成蟜说完了他对军校的后续规划,嬴政方才开口:“乃兄欲再送几人入军校。” 嬴成蟜随意的说:“那就送呗。” “军校弟子八百人,还差那么几个人了?” 嬴政停驻脚步,看向嬴成蟜,沉声道: “乃兄欲送入军校者,为公子扶苏、公子高、公子昂!” 祝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旗开得胜、阖家安康! (本章完) 第371章 公子算个屁!谁还不是个公子啊? 嬴成蟜:⊙0⊙ 嬴成蟜:!!!∑(Дノ)ノ 愣了一息,嬴成蟜才失声惊呼:“扶苏、高儿和昂儿才几岁啊?” “王兄让他们来军校?!” 嬴政坦然道:“扶苏六岁,高儿四岁,昂儿三岁。” 嬴成蟜满头黑线:“弟所设乃是军校,不是孺子室(贵族幼儿园)!” “这里培养的是大秦的悍将和官员,不是小娃娃!” “弟从无到有摸索着创建军校本就够辛苦了,王兄能别再给弟找麻烦了吗?” 嬴成蟜才年方二十,他觉得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你让嬴成蟜去带孩子,那不是纯纯的难为人吗。 而且三到六岁的小男孩正是人烦狗憎的岁数。 一想到自己要带三个连狗都烦的小男孩儿,嬴成蟜的头都大了! 嬴政笑问:“弟身边不是也跟了个孩子?” 说话间,嬴政看向嬴成蟜身后。 就在嬴成蟜身后不远处,白嫩嫩、粉嘟嘟的张良正赤红着小脸,虽然昂首挺胸但怎么看都倍感柔弱的行走于一群猛男之间。 嬴成蟜都快被气笑了:“这能一样吗?” “张良看着小,但他时年已十二岁。” “若是不考虑张氏曾经也显赫过,明年他就该婚配了。” “若是战事紧张,后年他就得上战场了!” “但扶苏等人能上战场吗?” “那就是一群娃娃!” 张让、张胜、张葩等张氏族人如今尽数为嬴成蟜麾下门客,其家眷都住在长安乡。 换句话说,张良的三族都在嬴成蟜手里! 所以嬴成蟜对张良比较放心,也对张良存了几分培养的心思。 念及张良在原历史上的体弱多病、状若黛玉,嬴成蟜一脚把张良踢进了军校。 白日里,张良在军中打熬身体、学习军略,晚上再送回家去跟着张让学习文学典籍、谋算计策。 嬴成蟜不求接受这样培养方式的张良能比原时间线上的张良更优秀,也未曾寄予任何政治目的。 但求长大后的张良能有一副健康的身子骨! 嬴成蟜加重语气:“即便是张良,也不算是大秦军校的正式学员。” “他不被列入任何什伍之内,不参与集体考核。” “只是随于弟身侧,随弟学习、随将士们打熬身体、学习军略,仅此而已!” “王兄让扶苏等人入军校做甚?” “跟着那群悍将一起打熬身体吗?” 嬴政笑而颔首:“未尝不可。” 嬴成蟜:啊??? 让一个三岁的小屁孩儿跟着一群中高级爵位的悍将打熬身体? 这群悍将杀过的人,比公子昂这辈子见过的人都多! 悍将们是打熬身体还是打公子昂啊? 王兄,你真是这群公子的亲爹吗! 嬴成蟜的情绪都被嬴政这话说的不连贯了。 顺了一口气,嬴成蟜沉声道:“你我幼年都曾随侍郎一同打熬身体,也明白打熬身体是循序渐进的事。” “弟给军校设置的打熬项目便是军中基层士卒都不一定能完成,王兄却让扶苏他们来一同打熬身体?” “他们连最轻的石锁都举不起来!” 嬴成蟜不解发问:“王兄,伱究竟意欲何为啊?” “弟怎么就不明白呢!” 嬴政沉默数息过后,方才状似随意的笑问:“王弟未曾怀疑过这是乃兄令扶苏等人来分润功劳、夺取权利?” 这是最为正常的想法。 对于绝大多数政治生物而言,他们绝对不可能去问嬴政究竟意欲何为。 他们心中的警铃会第一时间将这类想法传达给他们的大脑,让他们怀疑嬴政是否对自己操持军校并不放心。 而后再根据双方的政治力量进行博弈与权衡。 但嬴成蟜却是失笑:“若扶苏、高儿、昂儿三人果真有能代弟操持军校之能,那弟高兴还来不及呢!” “至于功劳?” “别闹,弟还需要功劳?” “与其多赚些功劳,不如多给弟些假期,允弟去酣畅淋漓的钓一次鱼!” 如果公子扶苏等人真能代替嬴成蟜主导军校,嬴成蟜绝对会立刻挂印,从此再不理会朝政和军事。 从今往后,嬴成蟜要么是在渭水河畔钓鱼,要么就是在满天下的游山玩水。 因为今日公子扶苏若能篡了嬴成蟜的军校,明日公子扶苏就能把胡亥一脚踹下皇位,扯烂矫诏、剑斩赵高,稳坐江山! 大秦得以继续绵延,嬴成蟜也能轻轻松松的享受一生。 多好! 可惜,嬴成蟜知道这一切都是奢望。 嬴政畅快大笑,用力拍了拍嬴成蟜的胳膊:“果真是寡人的王弟!” “你能如此想,甚善!” 嬴政也担心嬴成蟜会多想,甚至因此事而让兄弟二人有了间隙。 毕竟,这事关重权! 但好在,嬴成蟜未曾辜负嬴政的信任! 饶是如此,嬴政还是认真的补充道:“寡人可以予你承诺。” “扶苏等人留在军校的时间不会太久。” “这军校令之位就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嬴成蟜面色一苦:“弟宁愿王兄不给弟这个承诺。” 嬴政笑了笑,不与嬴成蟜争辩,而是耐心的解释着:“弟当知,扶苏之母芈夫人出身楚国王室。” 嬴成蟜点了点头。 在芈夫人诞下扶苏之前,嬴政的后宫之内尽是楚女。 直至扶苏百日,华阳太后才允许别国女子进入嬴政的后宫之中。 嬴政继续说道:“高儿之母,出身齐国。” “昂儿之母,出身燕国。” 嬴成蟜若有所思:“王兄这是有意借弟的军校行外交之事?” 嬴政略略颔首:“不错,却不完全。” “此事不仅事关外交,也事关内政。” “太子之位空悬,多方皆鼓噪也。” “乃兄令三名公子入军校,便是为了加以制衡。” 嬴成蟜不解追问:“入军校就能制衡?” “就算军校事关重大,但三个小娃娃过来能有什么用?” 嬴政无语的瞥了嬴成蟜一眼。 王弟啊,你是真意识不到你对于大秦而言有多重要! 纵观战国时代,被重臣推上王位的君王,可比凭太子身份继位的君王更多! 太子之位要争。 可你这无意权柄、出身王室、当世大将的支持,更要争! 嬴政未曾深入解释,只是说:“王弟无须过于在意,随心所欲即可。” “若是不想教习了,便令扶苏三人与悍将们一同打熬身体。” “如此,他们自会离开军校。” 嬴成蟜无奈的说:“既如此,就送来吧。” 嬴政欣然而笑:“甚善!” 旋即嬴政对着身侧吩咐道:“请三位公子入军校。” 蒙恬肃然拱手:“唯!” 没一会儿,三小只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到了嬴成蟜面前,乖巧拱手: “拜见父王,拜见王叔!” 公子扶苏和公子高虽然一个六岁一个四岁,都还只是小萝卜头。 但行走间却有板有眼,每一步的步幅都相差仿佛,拱手的姿态也非常标准。 公子昂则是像极了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虽然也在努力学习兄长们的动作,但姿态却歪歪扭扭,拱手之际还把脑袋钻到胳膊下面,自以为隐蔽的抬起头,以一个古怪的姿势扬起亮晶晶的双眼,好奇的看着这位王叔。 嬴成蟜拱手还礼:“见过三位公子。” “你等可知此来何为?” 扶苏三人齐齐回答:“学习!” 嬴成蟜略略颔首:“是学习。” “但并非是如你等平日里随夫子们学习那样的学习。” “能入此地者,皆悍将也!” “本校令不会因你等的身份而对你等有半点照顾,更不会因你等的年岁而降低要求。” “能做到的,随于本校令身侧,旁听学习。” “做不到的,即刻离开!” 一名宦官不禁上前拱手:“长安……” 然而不等他话落,嬴成蟜便眸光一凝:“谁允许你等进来了?” “此地是军校,更是军营。” “岂是闲杂人等可踏足之处!” “即刻离开军校!” 一众宦官、侍从不由得看向嬴政,却见嬴政根本没看他们一眼。 无奈之下,宦官们只能拱手:“唯!” 嬴成蟜继续呵斥:“将所有辎重也尽数带走!” 公子昂有点慌了:“夫子!剧宦丞!” “莫要独留本公子于此哇!” 嬴成蟜淡声道:“此地身份高贵者不知凡几。” “纵然你等是公子又如何?” “谁还不是个公子了!” “踏进军校,便按军中条例行事。” “若是还想像在宫中时那般享福。”嬴成蟜右手一指:“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看着面沉如水的嬴成蟜,公子昂抽了抽鼻子,委屈巴巴的想走。 但想到母妃的话语,公子昂最终还是站住了脚步,梗着脖子说:“本公子才不怕苦呢!” 嬴成蟜沉声呵斥:“在此地没有公子,只有军职!” 公子昂倍感委屈,扯着嗓子大喊:“材官昂,不怕苦!” 嬴成蟜面露笑容:“甚善。” “张良!” 不远处,张良小跑了过来,拱手一礼:“君上。” 嬴成蟜肃声吩咐:“今日起,你为伍长,直属本君管辖。” “材官扶苏、材官高、材官昂归入你麾下。” 张良微怔,却未曾拒绝,只是拱手再礼:“唯!” 旋即张良对着扶苏三人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温声开口: “新郑张良,见过诸位袍泽!” (本章完) 第372章 学习?学个屁! 公子昂忍不住双眼一亮,欢声而呼:“好美的姊姊!” 张良柔和的脸色瞬间布满寒霜,努力压出冷冽的声线: “吾乃男儿也!” 公子昂脑袋一歪,不解的看着张良。 眼前这人不止肤色白皙,而且还有一股病弱之美,令人观之生怜。 即便是面对三名公子,他的眼中也只有温和坚定,没有半点奉迎讨好的谄媚之态。 宫中的宫女们与他一比,简直就是天壤云泥之别! 怎能不是姐姐呢? 但既然张良这么说了,公子昂还是欢快的改了口:“好美的兄长!” 张良:…… 硬了! 张良的拳头硬了! 张良心中怒火升腾,但在余光捕捉到嬴成蟜上翘的嘴角后却强压住了愤怒。 若是张良现在就此与公子昂争辩,免不了再被嬴成蟜取笑,而后命令他去习武! 好在扶苏赶忙拱手:“张伍长勿怪。” “不可如此失礼,快快拜见伍长!” 公子高和公子昂乖巧拱手:“拜见张伍长!” 见三人礼仪备至,念及公子昂眼中也没有淫邪之色,只有小孩子见到好看姐姐的惊艳感,张良心中无奈一叹,拱手还礼:“无需多礼。” “日后身在军中,当互相臂助。” 嬴成蟜笑盈盈的说:“你等相处的不错,本校令便安心了。” “张良,你年岁最大,多带着些他们。” “但此地乃是军校,若是有人不服管教也无须忍耐,即刻上禀本校令,本校令自会处置。” 张良幽怨的看着嬴成蟜。 君上,您哪只眼睛见我们相处的不错! 更重要的是,直接将三位公子归入我麾下,君上您安的什么心? 我还是个孩子啊! 张良打定主意,今天晚上他绝对要告家长! 这个机会太大,来的也太突然,张良怕他自己把握不住啊! 嬴政也看着公子扶苏等人肃声叮嘱:“你等身在军校,便当遵从军律。” “切莫再惦念着自己的公子身份,堕了我王室声威。” “更要好生聆听长安君教诲。” “见长安君,当如见寡人!” “谁若是胆敢忤逆顶撞长安君,寡人必不轻饶!” 让公子扶苏等人进入军校,确实对嬴政制衡各方有很大好处。 但只要是嬴政能自行处理的事,哪怕是多费些功夫嬴政都不想麻烦嬴成蟜。 驱使嬴政让公子扶苏三人进入军校最为关键的因素只有一个。 催生! 芈恬三女并数百陪嫁女子进入长安君府已近半年,但至今为止,嬴政都没听说嬴成蟜府上的哪位侍妾怀了身孕。 这是非常不合理的! 再结合长安君府过量采购的艾蒿、沉香、香姜、零陵香等药材,嬴政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嬴成蟜是在刻意避免生育。 嬴政不知道嬴成蟜为什么都已经二十岁了还不愿生孩子,这等事也不方便询问。 嬴政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最满意的三个儿子送到了嬴成蟜身边,试图让可爱的侄子来唤醒嬴成蟜的父爱,让嬴成蟜愿意诞下子嗣。 公子扶苏三人还不知道自己被嬴政寄予厚望,但听嬴政这严厉的语气,还是赶忙拱手:“唯!” 见公子昂都快被吓哭了,嬴成蟜温声岔开了话题:“弟观弟子名单,见苏大夫和张大夫亦在其列?” 嬴政最后给了三小只一个警告的目光,然后才笑而看向嬴成蟜:“官大夫汪博虽然担任侍郎略显艰难,但却已可以完成日常工作,且大有成长,故而乃兄留他继续担任侍郎。” “官大夫苏角悍勇无双,但于基础军略一道欠缺过甚,便是《秦律》都只会背《军爵律》。” “大夫张骁有帅才之姿,更于政务一道有些天赋,可堪大用。” “然,他与苏大夫的问题一样,基础太过薄弱!” 嬴成蟜了然道:“他们跟不上其他侍郎的进度,也无法完成日常的工作,更不能得到什么成长?” 嬴政认同颔首:“不止如此。” “苏大夫和张大夫年纪轻轻便身居高爵,本该意气风发。” “但骤然去做完全无法胜任的工作,却令此二人变得委顿怯懦!” 嬴成蟜慨然道:“倒是弟想的差了,王兄这般安排才是好的。” 苏角和张骁的天赋都不差,但他们都是庶民出身。 他们没办法像蒙恬等权贵后代一样打小读书习文,所以底子很差。 嬴成蟜贸贸然将苏角和张骁举荐给嬴政反倒是拔苗助长之举。 好在嬴政及时帮助嬴成蟜扭转了错误。 嬴政笑道:“无须自责,学习用人之道便在于大胆任命、细心观察。” “如此,方可有所得也!” “正巧今日寡人来此,不若去看看寡人的这两位侍郎,何如?” 嬴成蟜欣然颔首:“善!” …… 与此同时。 苏角背着包袱,垂头丧气的走进军营,随便选了个军帐就往里钻。 “此帐满了,去……苏侍郎?” 听到‘苏侍郎’三个字,苏角下意识的低头捂脸,转身就要走。 一朝从侍郎被‘发配’到军校做弟子,这对于本就被打击了半年之久的苏角而言无疑是一次致命暴击! 太丢人了! 苏角根本没脸见人! 然而帐内那人却站起身来,连声道:“苏侍郎伱这是要去做甚!” 听清楚了音色,苏角微怔,终于把眼睛从指缝里漏了出来,而后惊喜低呼:“张侍郎!” 站在军帐之内的,赫然正是与苏角一同被举荐为侍郎的张骁! 张骁赶忙用手指抵在唇边:“嘘~” “快别喊,丢人!太丢人了!” 苏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上帐帘,用看亲人的目光看着张骁,连连点头: “我懂!” “我都懂!” “未曾想,竟还能在此地与张侍郎重逢!” 张骁苦涩的说:“莫再唤张侍郎了,你我都已不再是侍郎,还是口称大夫吧。” 苏角微怔:“不是侍郎了吗?” “那你我的岁俸怎么办!” “从今往后你我就只有爵俸,没有职俸了?” 苏角可还等着岁俸买房子呢。 咸阳城的房子可不便宜! 张骁寂寥的说:“你我终归是长安君举荐的侍郎,大王便是嫌你我愚笨,总归也会给长安君几分薄面。” “所以你我还兼着侍郎之位,领侍郎岁俸。” “但你我现在身处军校,又如何能行侍郎之职?” “不过是一份虚名而已。” 苏角喜忧参半:“岁俸照发的话某就放心了。” “职不职的苏某并不在意。” “只可惜愧对了长安君的信重!” “苏某可是长安君第一个举荐给大王的人啊,结果……唉~~~” 张骁也无奈长叹:“唉~~~” “军校令就是长安君。” “一想到即将面对长安君失望的目光,张某恨不得杀了自己!” 和没抓住良机相比,更让张骁和苏角倍感难受的是丢脸。 和丢脸相比,更让张骁和苏角内心煎熬的是愧对了嬴成蟜的信任! 就在帐内气氛沉闷之际,帐帘被再次拉开。 苏角和张骁齐齐开口:“此帐满了……” 但话音未落,苏角后面的话却转为惊呼:“岑庶长?” 打开帐帘的,竟是灭魏之战时嬴成蟜所部的水军都尉,岑边! 岑边抓着帐帘的手一抖,下意识的就想逃。 但他刚从另一个帐篷里逃出来,再逃? 再逃估计还得遇见老袍泽! 故而岑边装出爽朗的模样,朗声大笑:“诶!苏侍郎!张侍郎!” 落下帐帘,岑边快步入内,热情的给了苏角和张骁一人一拳,激动的说:“未曾想,竟能在此地遇见你二人!” “你二人备受长安君看重,甚至被举荐为侍郎。” “怎的也来此地做弟子了?” 苏角和张骁顿时脸色一僵。 你这人,怎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苏角嗨了一声:“苏某连《秦律》都还没背全,自当来此学习一番。” “我等本还担心这军校太过难熬。” “但有你这个教习在,我等可就放心了!” 岑边笑容一僵:“哈~哈哈~某也是来做弟子的。” 苏角和张骁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浓浓震惊。 虽然岑边在水战中表现不佳,但这并不代表岑边的能力差。 他的左庶长爵位可不是谁赏的,而是用一颗又一颗敌军头颅垒出来的! 在灭魏之战中,岑边更是苦练水战,虽然其水战能力依旧在天下间排不上号,但却是大秦罕有的水陆两栖将领。 如此大将,竟然也来当弟子了? 苏角不敢置信的发问:“岑庶长爵已至庶长,更覆灭魏国水军。” “还需要来军校学习?” “岑庶长不说做个军校属官,怎的也合该是个教习吧!” “怎的能与我等一般啊?” 一听这话,岑边的脖子都红了,梗着脖子道:“你等以为某愿意来做弟子啊?” “某在蓝田大营当副将当的好好的,正在苦练大军,为秦楚之战做准备呢。” “突然就令某把军权交出去,跑来这军校当弟子。” 彼其娘之,本将可是副将啊! 结果跑来和一群中层将领一起当弟子? 本将的脸都丢尽了! 越说,岑边越觉得委屈:“你说有甚好学的?” “你我不曾学过习,照样打胜仗!” “那李信不过是个公乘而已,那杨樛更只是个官大夫,凭甚给咱们当教习?” “有能耐上战场上比比!” 岑边这话得到了苏角和张骁的深切认同。 若军校教习都是嬴成蟜这等级别的大将,那他们二话不说,比鹌鹑还老实。 但李信的爵位不过只比苏角高两级,杨樛更是与苏角平级。 真拉到战场上两军厮杀,谁胜谁负尤未可知! 凭什么杨樛和李信就能当教习,他们只能当弟子? 岑边嗤声道:“学习?”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开口:“学个屁!” 三个被‘发配’来军校的人倍感畅快大笑: “哈哈哈~” 然而就在笑声正浓之际,帐帘被猛然拉开,显露出嬴成蟜那漆黑如墨的面庞。 (本章完) 第373章 吾将你们想要的一切都放在了这里! “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苏角三人感觉心里有点发毛。 不对劲啊。 后背怎么那么凉呢? 笑声未停,三人齐齐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帐门。 苏角三人:○(^皿^)っ 嬴成蟜:(ー_ー) 苏角三人:(||Д) 三张脸上的笑容还没消退,就已迎上了嬴成蟜的死亡凝视。 苏角三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然后,消失了! 下一瞬,苏角三人齐齐站直身形,拱手而呼:“拜见长安君!” 但笑容不会凭空消失,只会从一张脸转移到另一张脸上。 嬴成蟜推开帐帘,走进军帐之内,目光在苏角、张骁和岑边三人脸上一一扫过,笑而发问:“都挺高兴?” 岑边强撑出憨厚的笑容:“回禀长安君,袍泽重逢乃是人生幸事。” “更何况是能与两名老袍泽重逢呢!” “是故,卑职笑的大声了点。” 苏角和张骁疯狂点头:“诚是如此!” 嬴成蟜淡声道:“军校征召各部将领八百人,另有二百名本将昔日亲兵。” “千名弟子尽数参加过灭魏之战,尽是你的老袍泽。” “若皆见之,岑庶长岂不是要笑的更大声?” 岑边额头已经满是汗水,面部皮肤都在发颤:“那、那确实是得笑的大声一点。” 嬴成蟜略略颔首:“本君能体会你等与老袍泽重逢的心情。” 岑边三人心里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他们就听嬴成蟜继续说道:“午时开课,军校所有夫子、弟子皆至。” “届时,你三人就站在点将台上,仔仔细细的把所有老袍泽都见一遍。” “给本君笑!”嬴成蟜厉声而喝:“给本君笑个够!” “笑出见到千余老袍泽的喜悦劲儿来!” “笑的不够劲,谁都不准停!” 岑边三人:(;Дi|!) 三人都是好面子的,又都自认是被‘发配’来的。 入军营后他们就像是三头鸵鸟一样,把脸深深的埋进了沙堆里,生怕弄丢了。 结果嬴成蟜竟然让他们站上点将台,在千余人面前笑个不停? 岑边下意识的摸向腰间。 剑呢! 我剑呢! 嬴成蟜眸光冷冷的看着岑边:“伱意欲何为?” 岑边哭丧着脸,双手奉上自己的佩剑:“长安君,剑给您,赶紧持剑杀了末将吧!” 身死不算死,自有竹帛传我名。 社死才是亡,遍地夯土无处钻! 与其社死,岑边宁可现在就死在这军帐之内! 嬴成蟜单手夺过佩剑,连鞘狠狠甩向岑边的大腿,恨其不争的呵斥: “本将那个敢于率领火船向魏国水军发起冲锋的悍将何在!” “本将那个不通水战却用一年时间自学水战之术的智将何在!” 岑边半真半假的痛呼一声:“嗷!!!” 旋即迅速抽身而退。 嬴成蟜又看向张骁:“屡次冲阵在先,悍不畏死,斩将杀敌不在话下。” “连死都不怕,你怕学习?” 说话间,嬴成蟜又狠狠对张晓甩出一剑鞘。 张骁也像岑边一样,撕心裂肺的痛呼一声:“啊!!!” 嬴成蟜最后看向苏角:“学个屁?” “本将看你才是个屁!” 嬴成蟜运足力气甩出一剑鞘。 苏角右手按着受击部位,悲声痛呼:“腿!腿断了!” “末将重伤矣!” 看着这三人滚刀肉的无赖劲儿,嬴成蟜都快被气笑了:“莫要嘤嘤作态。” “都给本将站好!” 都是经年老将,这点痛还能与箭矢入肉、缝合伤口的痛相提并论? 三个身披数创都生龙活虎的悍将还能被一剑鞘给打哭了? 苏角迅速像三只鹌鹑一样站在嬴成蟜面前。 但看他们眼中的目光嬴成蟜就知道,他们心里那股不满却还是没有消退。 他们依旧认为自己是被发配来的,脸上无光。 他们更不认为自己还需要学习。 嬴成蟜打他们,他们一动不动的受着,顶多就是做出夸张的惨叫试图唤醒嬴成蟜的同情心。 但若是李信等教习? 但凡敢动岑边一根手指头,岑边都能还教习一场至死方休的血战! 面对这种心性的弟子,最好的方法就是…… 嬴成蟜沉声开口: “王兄!” 万事不决,找大哥! 苏角三人不敢置信的抬头,紧接着便见帐帘被再次拉开,嬴政面带温和的笑容缓步入内。 苏角三人赶忙拱手:“拜见大王!” 嬴政笑而颔首:“诸卿免礼。” “苏卿、张卿,来了军校可还习惯?” 苏角和张骁低下头,尴尬又低落的回答:“劳王上关切,臣等习惯。” 嬴政略略颔首,认真叮嘱:“习惯就好。” “你等皆知军校于我大秦而言乃是重中之重!” “为了这军校,长安君甚至专门费心研造了长安纸,供军校弟子用以书写。” 苏角和张骁默然无言。 身为侍郎,嬴政每一次朝议的内容他们都知之甚详,所以他们很清楚军校对于大秦的意义。 但在苏角和张骁看来,正常的升迁顺序应该是将领→军校→侍郎,而不是将领→侍郎→军校。 他们被从侍郎之位一脚踹成了军校弟子,这不就是发配吗! 看着二人的脸色,嬴政沉声道:“寡人令两位爱卿来此,便是因寡人了解两位爱卿之能。” “待两位爱卿学成过后,寡人便可根据两位爱卿的长进,真切判断出军校究竟有几分作用。” “是故,两位爱卿虽不能陪侍寡人身侧。” “然,两位爱卿却任重也,切不可疏忽大意!” 苏角和张骁双眼一亮。 大王不是嫌弃我们、开除我们了! 大王只是派我们来做个任务! 我们不曾堕了长安君的脸面! 嬴政又看向岑边:“灭魏之战后,长安君向寡人谏言。” “我大秦虽然得了魏国战船,但当今天下的水战早已不是双方舟船简单的对战。” “自伍子胥灭楚起,水战已如陆战一般需要讲究兵法。” “然,我大秦善水战之将寥寥无几。” “岑庶长却于水战一途颇有天赋。” 岑边受宠若惊的赶忙拱手:“不敢当长安君如此夸赞。” 嬴政沉声道:“但,天赋是天赋,才干是才干。” “岑都尉固然有天赋,但岑都尉终究接触水战较晚,又未曾读过水战典籍。” “军校楼船科教习的实战经验不如岑庶长,但却精通水战的军略谋算。” “岑庶长当学其军略谋算,再结合自己的实战经验成长为能够独领水师出征的大将!” “今我大秦已东出,南方却有强楚环伺。” “寡人等着岑庶长能为寡人攻楚的那一日!” 一句话,说的岑边热血沸腾,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岑边轰然拱手:“末将必当用命学习,为大秦而战!” 嬴成蟜幽幽开口:“学习?” “学个屁!” 一句话,让岑边三人的脸都红的像猴屁股一样。 岑边赶忙岔开话题:“王上、长安君,算算时间已近日中。” “是不是该开课了?” 嬴成蟜撩开帐帘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略略颔首:“确实快到了。” “知道你等急着去见老袍泽。” “随本将同去点将台。” 岑边三人:…… 长安君,要不我们仨给您死一个吧? 一刻钟后。 八百名各级将领和两百名嬴成蟜的昔日亲兵云集于此,自发依照爵位列成了材官方阵,看向点将台。 而在点将台上。 李信、杨樛等属官分列左右,尽数顶盔掼甲。 同样顶盔掼甲的嬴成蟜和身穿冕服的嬴政站在中间。 但在点将台前端,苏角、岑边、张骁三人却站成了一排。 六目相对间,入眼满是尴尬,最终化作一声认命的长叹。 “哈哈~”作为挑头人和爵位最高者,岑边闭上眼,梗着脖子开始笑。 有人带头,苏角和张骁心中尴尬减缓,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哈哈哈~” 三人悲怆的笑声听的全军尽数傻眼。 彭古弱弱的发问:“秦人的习惯,这么奇怪的吗?” 彭越懵逼的说:“可能,苏大夫心情很好?” “大兄,我等该当如何?” 彭程试探着发问:“要不,一起笑?” 虽然不知道岑边三人的笑声为什么那么奇怪,更不知道岑边三人为什么要笑。 但全军将士还是捧场的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听着千名悍将中气十足、直冲云霄的笑声,岑边三人笑着笑着就留下了欣慰的泪水! 但三人心中对嬴成蟜却毫无埋怨之情。 根本原因只有一个。 这里是军营! 哪怕是顶着军校的名义,这里依旧是军营! 在军营之内说出扰乱军心之言,按律当斩!家眷连坐! 更何况他们的话还被嬴政听见了呢。 而今嬴成蟜虽然看似是在羞辱他们,但同时却也帮他们抹去了扰乱军心的罪名。 三人身后,嬴成蟜讶异发问:“王兄果真不说几句?” 嬴政摇了摇头,欣慰的看着嬴成蟜:“乃兄看着便是。” 见嬴政主意已定,嬴成蟜不再多劝,只是沉声喝令:“行了,滚下台去。” 岑边三人这才敢停,肃然拱手:“唯!” 手按剑柄,嬴成蟜迈步向前。 见嬴成蟜动了,千名将士齐齐噤声,面露肃然。 嬴成蟜眸光环视全场,沉声开口:“何为军校?” “打熬身骨以得高爵!” “修习律法以任高官!” “演练兵法以求胜利!” “推演大势以谋一统!” “这便是军校!” 台下,将领们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儒家思想、忠义仁孝思想在大秦并不吃香。 对于绝大多数将领而言,他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可不是为了谁的天下,更不是为了实现什么伟大的理想。 能打动他们的只有三点,权!财!色! 而今嬴成蟜简单直接的宣言直接戳中了他们最根本的欲望。 嬴成蟜抬高声调:“欲求高爵乎?” “欲求高官乎?” “欲如吾一般连战连胜乎?” “若有欲,吾皆许之!” “去找吧!” “吾将你们想要的一切都放在了这里!” 看着一双双灼热的目光,嬴成蟜正声高呼: “大秦军校第一期,开课!” (本章完) 第374章 扶苏初战嬴成蟜! 千名将士齐齐拱手,轰然应诺:“唯!” 嬴成蟜沉声下令:“全军听令!” “依爵自建伍,不建什以上建制,每伍仅容四人。” 《军功爵律》有着缜密的战时条例。 依照爵位、遵照《军功爵律》,一支被完全打散的秦军也能在战场上迅速完成重建。 虽然不建什以上建制、每伍仅容四人,这两条奇怪的要求让众将有些无措。 但站在这里的都是参加过数次大战的老将。 不过半刻钟,八百名征召而来的将领们就自行找到了同伍袍泽,选出了伍长。 嬴成蟜再次开口:“亲兵何在!” 彭程、彭越等人齐齐上前拱手:“末将在!” 嬴成蟜沉声道:“各寻伍入之!” 彭程等人拱手再礼:“唯!” 话落,彭程看了一圈儿,然后就奔着一名熟人跑了过去:“萧大夫,可愿容末将否?” 看着在自己面前拱手的彭程,萧途朗声而笑:“能得彭大夫为袍泽,实乃本将之幸也!” “快快入内!” 虽然彭程的爵位只是大夫,比之身居五大夫一职的萧途低了四级,又非老秦人,投身秦军的时间甚至不足一年。 但,彭程身居先登之功啊! 先登勇士,谁人不爱? 彭程赶忙拱手:“谢过伍长!” 其他亲兵没有彭程这么高的爵位,有些亲兵甚至只有公士爵。 但碍于嬴成蟜的命令,各伍虽然不情不愿却也只能接纳了他们。 待到二百名亲兵安插完毕,嬴成蟜方才继续开口:“二百亲兵之爵皆不高矣,参战次数亦不多,首功寥寥。” “然,这二百亲兵却已随本将学习半岁之久。” “他们可为你等的半个夫子!” “每伍所容之亲兵就任副伍长,辅助教习之责,任何人不得轻视之!” 低爵高职,引得将领们心中颇为不满。 但身在军中,你可以不满,但你不能说出口,伱只能拱手而呼: “唯!” 嬴成蟜继续说道:“自今日起,各伍同学同休。” “有错者,连坐本伍。” “有功者,本伍皆赏。” “军校每月一考。” “考核为上者,论三学分,考核为中者,论一学分,考核为下者,全伍扣一学分!” “每月……” 嬴成蟜的声音被家兵们清晰传诵至点将台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将领都在认真的听着。 及至嬴成蟜和魏缭先后发言过后,嬴成蟜看向嬴政。 见嬴政再次摇头,嬴成蟜沉声开口: “为了胜利,愿众袍泽奋勇!” 所有将领轰然拱手: “大秦,万胜!” 嬴成蟜略略颔首:“课表稍后将发至各军帐之内,明日正式开讲。” “全体解散,自归营帐!” 待众将散去,嬴成蟜也走下高台,这才笑而看向嬴政。 然而还没等嬴成蟜开口,就听身旁传来了一道稚嫩却刻意装作稳重的声线:“敢问王叔,军校之责,可是为我大秦培养将领臣子乎?” 嬴成蟜止住话头,转头后望,就见嬴扶苏正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拱手询问。 粉雕玉琢、礼仪备至的嬴扶苏看起来颇为讨喜。 嬴成蟜也心情大好的耐心解释:“依《秦律》,我大秦当为有爵之将封与其爵相应的官职。” “然,诸多将领只善征战却不善政务,故而需要军校教习其为政之能。” “虽然我大秦悍勇,但国尉为我大秦带来了征战新思想,可以令得我大秦愈发悍勇。” “故而需要军校教习其征战之道。” “所以我们不能简单的说军校是在为我大秦培养将领臣子。” “而应该说,军校是在为我大秦将领补足短板,令得我大秦将领可以应对愈发复杂的新环境。” “而为政,也是他们需要应对的环境之一。” 虽然从本质上来讲,嬴扶苏说的是对的。 军校就是在为大秦培养将领臣子! 但这话只能在高层会议里说,而不能广而告之。 否则岂不是在明着撼动外客们的利益和官帽子? 不利于团结的话,可不能乱讲! 扶苏似懂非懂的问到:“那日后这军校是否会培养出很多官员呢?” 嬴政温声笑道:“会有很多。” “能入军校者,皆曾为我大秦征战八方,他们欠缺的只是能力。” “只要补足能力,自可为我大秦重用!” 这是嬴政借回答扶苏而喂给军校的定心丸。 不要害怕徒劳无功。 只要你们能达到寡人的要求,寡人必定重重拔擢你等! 扶苏确认自己的理解没有错误,抬头看向嬴成蟜:“既然如此,侄儿以为王叔不应该于方才言说那番话。” 嬴成蟜微怔:“哪番话?” 扶苏认真的说:“欲求高爵乎?欲求高官乎?欲如吾一般连战连胜乎?若有欲,吾皆许之!” 嬴成蟜半蹲下身子,笑而发问:“为何以为乃仲父不应该说这番话?” 扶苏诚恳的看着嬴成蟜:“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孔子曾说:君子吃饭不求吃饱,居住不求安稳,做事迅速敏捷,说话谨慎小心;向有道德的人学习并改正自己的缺点,这样就可称得上好学了。” “军校乃是教习之所,亦是学习之处,更是为我大秦培养官员将领之地。” “王叔非但不要求其克己复礼,反倒是以财权诱之。” “侄儿以为,不妥也!” 嬴政原本温和的笑容迅速收敛。 但在他开口呵斥之前,一只手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嬴成蟜手按着嬴政,双眼却始终看着扶苏:“管子曰: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若食不果腹、居不安寝,民何以知礼,何以知荣辱?” 扶苏摇了摇头:“王叔断章取义也!” “王叔所引之言,出自《管子·牧民·国颂》。” “于此篇,管子亦曰:故省刑之要,在禁文巧,并曰:文巧不禁,则民乃淫。” “管子说:减少刑罚的关键,在于禁止奢侈。” “管子又说:不注意禁止奢侈,则人民放纵淫邪。” 扶苏认真的说:“衣食足,与文巧(奢侈浪费)并不相同也!” “恰恰相反,奢侈之风起必会令黔首衣食不足。” “王叔也非是在以衣食足励众将,而实是在以奢侈励众将!” “被奢侈所号召、因追求奢侈而好学之人,待到其为官治民,又怎能不放纵淫邪、为祸一方?” 嬴成蟜不由得暗自点头。 扶苏说的对吗? 至少在嬴成蟜看来是没错的。 为了权力和财富而努力学习的人,你如何能奢求他在学成为官之后不贪权求财呢? 我不努力学习的时候没有权力和财富,我努力学习了还是没有权力和财富。 那我这习不是白学了吗! 未来的大秦必然要改变教育理念。 但在这个时期,扶苏的观点却是不合时宜的。 嬴成蟜温声道:“《管子·牧民·四顺》却又言: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故知‘予之为取者,政之宝也’。” “政令之所以能推行,在于顺应民心;政令之所以会废弛,在于违背民心。人民怕忧劳,我便使他安乐;人民怕贫贱,我便使他富贵……因为我能使人民安乐,他们就可以为我承受忧劳;我能使人民富贵,他们就可以为我忍受贫贱……” “这说明了什么道理呢?懂得给予是为了有所获取,这可是治理政事的法宝!” “看看那些将领们!”嬴成蟜抓着扶苏的肩膀,让他看向那些远去的将领,认真的问:“你觉得,他们是能够食无求饱、居无求安的人,还是追求高爵重权之人?” 遥望远处那些振奋激动、言谈间皆是升爵岁俸的将领,扶苏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他们是能够食无求饱、居无求安的人。 他们对于财富和权力的渴望简直是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扶苏小嘴一扁:“他们是追求高爵重权之人。” 嬴成蟜欣然而笑:“对喽!” “他们是追求高爵重权之人,这就是他们的心中所愿。” “而今乃叔父理当顺应民心,方才能让军校的各项命令被顺畅执行。” “若是逆民心而行,众将必阳奉阴违矣!” 嬴政、蒙恬、李斯等人看嬴成蟜的目光都有几分无语。 至于吗? 既然嬴成蟜能随手引用《管子·牧民·四顺》,嬴成蟜会对《管子·牧民·国颂》断章取义?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个逻辑陷阱。 对《管子·牧民·国颂》的断章取义就是用来勾引扶苏出言反驳的。 年岁尚小却博览群书的孩子哪忍得住大人用错误的知识教训他? 只要扶苏反驳了,话题就会跟着往下走,然后被顺民心这一刀给砍了! 但,扶苏还是个孩子啊! 面对一名六岁孺子,你辩就辩了,至于用计吗! 嬴成蟜才不管那么多呢。 他又不是教典籍的夫子。 略略考教了一番扶苏的知识储备并顺利让扶苏陷入知识冲突后,嬴成蟜笑而起身:“王兄……” 又是话还没说完,扶苏便满心担忧的看着嬴成蟜,高声道:“可是,这是不对的!” “《吕氏春秋·去私》深赞墨家巨子腹杀子去私,亦赞祁黄羊举荐仇敌解狐为南阳令、举荐儿子午为国尉。” “孔子亦赞曰:善哉,祁黄羊之论也!外举不避雠(chóu仇),内举不避子,祁黄羊可谓公矣。” “为公、去私,方为君子,方可为国之重臣。” “若心皆私欲,如何能为国分忧!如何能匡扶礼制!如何能牧民守土!” 扶苏肉乎乎的小脸蛋鼓起,攥紧两个小拳头,倔哒倔哒的看着嬴成蟜: “王叔,谬矣!” (本章完) 第375章 孔老夫子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嬴成蟜轻声一叹。 嬴扶苏这话有错吗? 依旧没有错! 无论政体,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国家都渴求着能做到为公、去私的官员。 能做到亲民爱民、艰苦奋斗、迎难而上、无私奉献,生也沙丘、死也沙丘、父老生死系的老同志,谁能不爱? 爱煞之!!! 但,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 所以大秦从来都不苛求官员的私德,甚至以私欲诱之,再以重刑治之。 嬴成蟜在思考着该如何告诉嬴扶苏这个世界的真相,但嬴政已经厉声而喝: “竖子放肆!” “孺子安敢妄议国政!” 寡人令你来军校,是为了用你的可爱劲儿唤醒王弟的父爱的。 而不是让你来此地烦人的! 嬴政不开心了。 帝王之怒,谁人可挡? 嬴扶苏吓的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但下一息,嬴扶苏又倔哒倔哒的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子曰: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故当不义,则争之!” “如果父亲有不义之处,做儿子的不能够不去劝谏;如果君王有不义的行为,做臣僚的不能够不去劝谏;面对不义的行为,一定要劝谏!” “王叔虽非儿父,却是儿仲父。” “儿虽年幼,却非不义之子,自当诤之!” 看着嬴扶苏眼中浓浓的坚定,嬴成蟜再次拉住了嬴政的手腕,轻轻摇头:“王兄,莫怒。” “公子扶苏年方六岁却已阅览群书,言谈间皆引经据典,这是好事。” “伱该为此而感到高兴。” “虽然公子扶苏的思想言谈颇为稚嫩,但这不正是我们做父辈的该去引导的吗?” 嬴政冷声道:“既然幼稚,就当知谨言慎行!” 说归说,嬴政却未曾再训斥嬴扶苏。 嬴成蟜认真的看向嬴扶苏:“《论语》有载,孔子去游说齐景公,齐景公并没有采纳孔子的谏言,但却要赠廪丘邑,以此地供养孔子。” “孔子并不接受,并对弟子说:吾闻君子当功以受禄,今说景公,景公未之行而赐之廪丘,其不知丘亦甚矣。” “你觉得如果齐景公采纳了孔子的谏言之后再赠廪丘予孔子,孔子会接受吗?” 嬴扶苏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用力点头:“会!” 嬴成蟜面露笑容:“孔子说,君子当功以受禄。” “军校内的将领们难道不正是功以受禄吗!” “他们已经为我大秦立下了大功,只是因为能力不足方才需要进行再次学习。” “所以乃叔不是在用高官厚禄去诱惑他们,而是在用本就应该属于他们的东西去激励他们啊!” “你明白了吗?” 嬴扶苏却摇了摇头:“王叔,亦谬矣!” “孔子不接受廪丘,是因为君子当功以受禄。” “孔子接受廪丘,则是如子路受牛一般,非是为己之私利,而实是为引更多贤良上谏。” “受与不受,皆非是为私利,而是为公也!” 嬴成蟜脸上的笑容淡了三分。 嬴扶苏心中的孔子似乎已经有些被扭曲了。 孔子本人已经丧失了对《论语》的解释权,而只是阅读理解中的一个作者名而已。 嬴扶苏看过的典籍远超同龄孩童应有的阅读量,但所有典籍中的所有思想却似乎都是在为获得一个相同的答案而互相臂助。 典籍不再能给人以启发,反倒是成了构筑思维囚笼的一道工具! 这是非常可怕的! 嬴成蟜不再与嬴扶苏纠结眼前的问题,而是向着嬴扶苏思维的更深处发起进攻:“那你以为什么样的人才更适合做官员?” 嬴扶苏毫不犹豫的说:“自是君子!” 嬴成蟜却摇了摇头:“君子,鲜见矣。” “若只以君子为官,朝廷根本无法运转起来。” 嬴扶苏沉吟片刻后笃定的说:“那就应该由士大夫来治国!” 嬴成蟜的笑容仅剩三分:“为何?” 嬴扶苏认真的说:“《吕氏春秋.审己》有言:士议之不可辱者,大之也……诚辱则无为乐生。若此人也,有势则必不自私矣,处官则必不为污矣,将众则必不挠北矣。” “士人都认为名节不被折辱是非常重要的……这种人不会通过受辱来换取快乐的生活。他们有权势一定不会自私自利,做官一定不会贪赃枉法,率领军队一定不会屈服败逃。” “若我大秦官吏皆如此,则我大秦兴也!” 嬴成蟜脸上的笑容完全消退。 离谱! 离了个大谱! 嬴扶苏的立场偏了。 不止是公子身份的立场偏了,儒家弟子身份的立场也偏了。 嬴扶苏这番话若是被孔子听见,孔老夫子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然而嬴扶苏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嬴成蟜脸色的变化,声音也更高亢了几分: “然,我大秦自有国情在。” “诚如王叔所言,我大秦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允有爵之将为官乃是我大秦应允的许诺,我大秦自当重诺。” “初闻叔父创军校,侄儿振奋不已!” “若能以军校教化将领,定可以为我大秦培养出更多如‘士’一般的臣子大将。” “然,王叔却谬矣!” 大秦的制度决定了大秦必然会有一群从军方升上来的官员。 对于这群官员的素质,嬴扶苏深表担忧。 初闻军校,嬴扶苏兴奋不已,认为大秦终于找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可以保证新晋官员的素质和品格。 但入军校听了嬴成蟜的那一番开学讲话后,嬴扶苏却真切的感受到了失望。 嬴扶苏认为这是不对的!这更是对一个良机的浪费! 嬴扶苏遗憾的说:“《吕氏春秋.用民》有言:凡用民,太上以义,其次以赏罚。” “凡是管理民众,首先是靠仁义,其次靠赏罚。” “王叔却颠倒主次矣!” 听完嬴扶苏的话,嬴成蟜悄然松开了嬴政的手。 嬴政沉默的解下了腰间金钩玉带,而后…… 破空声炸响,玉带向着嬴扶苏的后背抽打而去! “啪!” 嬴扶苏正在那儿忧国忧民呢,结果就听到一声脆响骤然响起,紧接着后背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啊!!!” 嬴扶苏忍不住痛呼出声,惊慌抬头,便迎上了嬴政那暴怒的目光:“黄口小儿!” “安敢辱我大秦将士!” “安敢辱我大秦重臣!” “安敢辱我大秦长安君!” 看着嬴扶苏被打,嬴成蟜没有劝谏,只是默默退至嬴政身后。 嬴扶苏自己或许意识不到他那番话的重量。 但这番话却是在剑指大秦现有的选官制度,更是有意推翻军功爵制! 至少在一统天下完成之前,军功爵制都必须是大秦的根本大法,绝对不能有丝毫动摇。 然而嬴扶苏身为嬴政的长子,却在公开场合对大秦的选官制度开炮,对士大夫阶层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 岂能不揍? 这番胖揍不是为了教育嬴扶苏,而是为了向天下人表态。 嬴政依旧坚定的支持着军功爵制! 可惜,嬴扶苏虽然看过了很多书,被填鸭了很多知识,但他终究是个六岁的孩子。 他想不到那么多,只是慌忙辩解,并迫切的解释着自己的理由:“父王,儿绝无折辱之意!” “儿只是诤谏而已!” “王叔诚谬矣!” “我大秦更需要‘士’并‘君子’一般的官员,而非是为利益所诱之官!” 嬴政却又是一玉带抽下,怒声厉喝:“我大秦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勿论身份、勿论品格,只要对我大秦有功,我大秦便该当给予其高官厚禄,这是寡人并历代先王给予天下的承诺!” “也正是你口中那些为利益所诱之官,令得我大秦蒸蒸日上、连战连捷!” “正是你口中那些为利益所诱之将,为我大秦驱逐外敌、开疆扩土,为我大秦立下汗马功劳!” “若无诸多爱卿,你可还能如现下一般站在此地,侃侃而谈乎?” “阶下之囚方才是你的宿命!” 嬴政手持玉带指着魏缭等臣子,严肃的喝令: “对我大秦栋梁们道歉!” 嬴扶苏都快被打哭了! 从小到大,嬴扶苏从来没挨过这么重的打,更从来都没受过如此委屈。 但倔强的他却还是无比诚恳的拱手:“子曰: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 “孔子曾说:如果父王有不义的行为,做儿子的却听从父王的命令,又哪里能算得上是孝呢!” “儿无错,实王叔错矣!父王错矣!” “儿实不能从命!” 此话一出,嬴政真的怒了。 沉默的倒转玉带,原本抓在嬴政手里的金钩被他调整至尾端,而后扬起右手。 然而就在嬴政准备用足力气甩出玉带之际,嬴成蟜却突然开口:“王兄,不要再打了!” 嬴扶苏和蒙恬等少数朝臣不由得松了口气。 按嬴政这打法,三皮带下去嬴扶苏就该去见太医了。 要是打上五皮带?嬴扶苏就该去见太祖了! 嬴政不满的看向嬴成蟜:“这竖子说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王弟却还要阻寡人?!” 谁承想,嬴成蟜却认真的说:“你这样是会打死人的!” 上前一步,嬴成蟜攥住嬴扶苏后背处的衣裳直接将嬴扶苏拎了起来,右手对着嬴扶苏的后臀就是一巴掌。 嬴扶苏:()σ “啊!!!” 嬴成蟜笑而看向嬴政:“应该这么打!” 来晚了,抱歉抱歉! (本章完) 第376章 王叔是吃小孩的魔王!挨打要立正! 嬴扶苏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成蟜:“王叔!” “您不是来救侄儿的吗!” 在嬴成蟜走过来时,嬴扶苏真心觉得嬴成蟜是来解救他的。 毕竟嬴政从来都不和嬴扶苏讲道理,面对嬴扶苏的观点也始终只是听听就罢。 然而嬴成蟜却愿意聆听他的观点,甚至是与他辩论。 嬴扶苏觉得嬴成蟜与嬴政不同,嬴成蟜是可以交流的。 结果嬴成蟜竟然只是要换个方式继续打他? 嬴成蟜对着嬴扶苏的后臀又是一巴掌,沉声呵斥:“要么就始终硬气,要么就始终恭顺。” “该软的时候硬气,该硬的时候倒是恭顺。” “尔还妄图乃叔父救你?!” 这一巴掌,满是恨其不争。 嬴扶苏硬气吗? 不硬气的人又怎会在嬴政暴怒之际直言抨击嬴政,劝阻嬴政焚书坑儒! 嬴扶苏愚孝吗? 不愚孝的人又岂会在手握数十万军权、军中将领皆言反的情况下因一纸矫诏而自尽! 若嬴扶苏能在焚书坑儒的时候愚孝,在面对矫诏的时候硬气,大秦的历史必将走向另一条轨道。 即便嬴扶苏可以做到始终如一,一直硬气或一直恭顺,大秦也有机会再多几十年国祚。 嬴成蟜也便能在解决了个人的生死危机之后开开心心的躺平享受一辈子了。 所以说,让嬴成蟜不能安心去钓鱼、不能去游山玩水的罪魁祸首,就是嬴扶苏! 想到这儿,嬴成蟜又狠狠补了一巴掌。 嬴扶苏:“啊!!!” 听着嬴扶苏的哭嚎,嬴高和嬴昂齐刷刷的后退一步。 圆溜溜的眼睛里是大大的惊恐。 王叔果然如传闻一般,每战当先、餐肉饮血、暴戾残虐! 呜呜呜~母妃,我怕! 我还不敢哭! 嬴扶苏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嚎:“侄儿非是恭顺,亦非是硬气。” “侄儿只是在为了真理直言上谏而已。” “侄儿没有错啊!” “王叔怎能打侄儿!” 嬴成蟜冷声而喝:“仍不知错?” “赵襄子、魏宣子、韩庚子、齐太公,士大夫否?” “大夫庶其、大夫牟夷、大夫黑肱,士大夫否?” “此等人去私、为公乎?!” “此等人以为不可辱者,大之乎?!” 嬴成蟜说的典故都不生僻、广为流传。 如果扶苏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六岁小孩,他听不懂嬴成蟜在说什么。 但他不是。 所以扶苏很清楚嬴成蟜在说什么。 赵襄子、魏宣子、韩庚子,乃是三家分晋的三位主演。 齐太公结算了田氏历代先祖的成果,放逐了齐康公,正式完成田氏代齐。 而邾国大夫黑肱、莒国大夫牟夷、邾国大夫庶其皆是世代大夫,却都为了高位而带着至少一邑之地投奔了鲁国,人称春秋三贼! 嬴成蟜所举的例子贯穿了春秋和战国,每个人都出身于士大夫以上的阶层,每个人都世受王恩,但最终却都出于对私欲的追求对母国刺出了致命一击。 扶苏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讷声道:“但,他们只是个例而已。” 嬴成蟜又打了一巴掌,恨声道:“你若依旧对士大夫心存幻想,乃叔父还可以为你举出国师崇等海量个例!” “理是理,人是人!” “伱可以去学习理论,但你首先要看清的,是人!” “你见过几个士大夫?又见过几个庶民出身的将领?” “你何以做出如此判断!何以胆敢于此地劝谏乃叔父!” 即便是在礼乐崩坏之前,因私废公者依旧比比皆是,其中不乏士大夫和诸侯! 而在礼乐崩坏之后,因私废公者不再被刻意点名,因为天下皆如此! 嬴成蟜能拿来举例子的人比扶苏这辈子见过的总人数更多! 面对嬴成蟜的质问,扶苏无言以对。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苍白而单薄的理论根本没有办法去对抗真实的世界! 扶苏哭的更大声了:“王叔,侄儿知错矣!” 嬴成蟜沉声喝问:“错哪儿了?!” 嬴扶苏抽泣着说:“侄儿不该妄下论断,更不该妄自上谏!” 嬴扶苏并没有完全被嬴成蟜说服。 但嬴扶苏意识到了自己的理论、逻辑和经验无法支撑自己的谏言,在这种情况下上谏是一件错误的事。 嬴扶苏不是在为了反驳而反驳,也不是单纯的犟嘴。 当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第一时间选择了承认。 嬴成蟜并不是很满意。 然而此地朝臣众多,并不是适合教育孩子的地方,便将嬴扶苏拎给了嬴政: “若是如王兄方才那么打,没打几下必会令得公子扶苏重伤,甚至有性命之忧。” “但这里肉多,打之痛而不伤身。” “可以随意殴打却无须担心打坏了身子。” 嬴政撇了嬴成蟜一眼:“你倒是有经验。” 嬴成蟜笑道:“被打的多了嘛!” 嬴成蟜和嬴政随意谈笑。 但嬴扶苏眼中却尽是惊恐:“不!” “王叔!父王!儿臣已知错……啊!” 嬴扶苏的话还没说完,嬴政已经接过嬴扶苏,对着嬴扶苏的后臀就是一巴掌,厉声呵斥:“竖子!安敢诋毁我大秦栋梁!” “可知错乎!” 这一巴掌,打出了对天下贤才的追求,打出了对军功爵制的坚定,打出了对拔擢中基层将领的决心,打出了对朝臣大将们的安抚。 这一巴掌,嬴政打的很用力! 扶苏嚎啕大哭:“父王,儿臣错矣!” 终于,蒙恬看不下去了,出列拱手道:“王上,公子扶苏年仅六岁,仍是稚子。” “我大秦律法尚不对稚子行刑,王上又何必如此惩处扶苏公子?” 嬴政巴掌不休,伴着嬴扶苏的悲鸣沉声而喝:“六岁又如何?” “既是稚子,便当知自己年幼浅薄、心思不定。” “国之大事,怎敢随意上谏!” 蒙恬拱手再礼:“公子扶苏虽年幼浅薄,却是一心为国,其所谏之言皆出自拳拳报国之心!” “且长安君已经令得公子扶苏知错矣!” 魏缭等朝臣也随之拱手:“臣谏,请王上宽恕公子扶苏!” 张良沉吟片刻后也上前拱手:“启禀王上,我等明日还要开课。” “军校之课,少不了弓马骑御。” “可否请王上放下我部材官扶苏,允卑职带我部臣属先行疗伤,以免耽搁了明日课程?” 嬴政意外的看了张良一眼,这才将嬴扶苏一把丢在地上,沉声开口:“今日群臣为你求情,寡人不重惩于你。” “若寡人再见你妄议国政。” “勿论何人分说,寡人皆当重惩之!” 嬴扶苏满脸都是泪水,眼泪如小溪一般从眼眶里往下流。 双腿颤颤巍巍的撑不稳身子,但他还是努力做出了最为标准的拱手礼,啜泣着应诺: “唯!” 嬴政摆了摆手:“去吧!” 扶苏抬脚后退,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嬴政和嬴成蟜下意识的伸手要扶。 但距离更近的张良却在第一时间搀住了嬴扶苏,顺带着还低声招呼:“材官高,从侧搀扶一二!” 满脸恐惧的嬴高悄悄看了嬴成蟜一眼。 见嬴成蟜不像要打人的样子,才赶紧跑到了嬴扶苏身侧,努力举起双手撑住了嬴扶苏的手臂。 嬴扶苏有心挣脱:“此非君子之礼也!” 张良却强硬的架住了嬴扶苏的胳膊:“在做君子之前,你先是我部材官。” “我等成绩如军校里的其他袍泽一般,同伍同赏罚。” “虽然我等成绩皆不列入考核,但既入军校,岂能无争先之心!” “你可愿因你一人秉君子之风,而连累我等被其他袍泽耻笑乎?” 如果张良说你受伤了,强行走动会让伤势更加严重,嬴扶苏必不会接受张良的搀扶。 但现在,为了不给别人添更大的麻烦,嬴扶苏只能惭然道:“多谢伍长!” 看着嬴扶苏在张良和嬴高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进一座军帐,两名医者迅速跑进军帐之内,嬴政放下心来,回身沉声吩咐:“回宫!” 嬴成蟜拱手一礼:“弟送王兄。” 与朝臣们拉开了些许距离后,嬴成蟜方才开口:“若非见王兄始终看着扶苏走远,弟险些以为王兄对扶苏浑不在意了。” 嬴政轻声一叹:“终究是乃兄长子,乃兄怎能浑不在意?” 嬴成蟜沉声发问:“既然如此,为何不给扶苏寻一些更合适的夫子?” “虽然弟不知扶苏的夫子都是谁人,但只听扶苏之言便能听得出,那些人不是在教育扶苏,而是在引导扶苏!” “扶苏书读的不少,《论语》、《孟子》、《管子》甚至是《吕氏春秋》皆有涉猎。” “然,他深读的却尽是崇古、亲大夫之言,对于如何为君并无多少了解!” 儒家思想本是一种用于巩固统治阶级地位、治理国家的方法。 结果却被扶苏的夫子们编织成了一个囚笼罩向了扶苏。 嬴成蟜,很生气! 嬴政随意的说:“王弟既然能看得出,其母妃自然也能看得出。” “此等事无须你我在意。” 嬴成蟜眉头紧锁:“王兄大可令几名尚刑名之臣为扶苏夫子。” “何必等着扶苏之母自行为其寻夫子?” “扶苏之母能寻得的夫子,如何能比得上王兄指派的夫子?” 嬴政看向嬴成蟜:“寡人不会指派任何人为公子夫子。” “弟亦无须费心于教导公子。” “令其自行成长便是。” 嬴成蟜无法理解的看着嬴政:“为什么?” 先秦时期是否有‘法家’这个称呼是有很大争议的,目前的主流看法是,先秦有‘法家’之实,有着这样一群人怀揣着相似的信念,有着相似的主张,但先秦时期并没有‘法家’这个学派名称,这个名称是由司马谈所创。 《孟子·告子下》:‘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一文中出现了法家二字,但朱熹对此的解释是‘法度之世臣’,与其相对应的则是“辅弼之贤士”,显然并无学派含义。 遍观先秦典籍,即便是在《商君书》、《韩非子》等一应法家典籍中,也均未出现符合学派定义的‘法家’,只有符合‘法度之世臣’解释的法家,目前现有典籍中最早将法家作为一个学派来叙述的就是西汉司马谈的《论六家要旨》。但哪怕是司马谈之子司马迁也未曾在《史记》中写下法家二字,且不将商鞅、申不害等人视作一个学派之人,董仲舒、贾谊等人的《春秋繁露》、《新书》等书均未出现‘法家’二字,就连儒法之争代表作之一的《盐铁论》中也有‘儒者’‘儒墨’却无‘法家’二字。整个西汉时期,仅仅《论六家要旨》和班固的《汉书·艺文志》这一篇出现了‘法家’二字。及至东汉时期,王充的《论衡·程材》才再次出现符合学派定义的‘法家’。 (本章完) 第377章 只要小号练得多,代代版本代代神! 后世的打工人们有几个能抽出时间陪伴和教导孩子? 很多工作繁忙的父亲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去给孩子开家长会,却连自家小孩是几年级几班的学生都不知道。 就这,还是在他们只有几个孩子的情况下。 而嬴政呢? 他的每一息时间都弥足珍贵,每一天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且嬴政现在就已经有五儿三女,未来更是会有几十个子女! 所以嬴政说他忙,他没时间照顾孩子,更没时间教导孩子,嬴成蟜完全可以理解。 但,惫懒如我一般的人都主动开口说帮你带孩子了。 你还不乐意? 那可是你的亲儿子啊! 嬴政沉默数息后方才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幽幽发问:“王弟,伱能想到二十年后的这方天下会是怎样的境遇吗?” 嬴成蟜轻轻摇头:“弟并无这般能力。” 如果嬴成蟜完全没有干涉历史,那现在躺在棺材里的嬴成蟜不止能想到二十年后这方天下的境遇,他甚至能想到两千年后这方天下的境遇。 但可惜,嬴成蟜已经对这方天下造成了极大的摧残。 莫说二十年之后,便是十年后的未来嬴成蟜都说不准了。 嬴政慨然道:“天下动荡,大势变换。” “今日法非万世法,今日规非万世规。” “昔数百载不变之风云,必将于短短数十年间荡涤乾坤!” “二十载后之天下,王弟不可料,寡人亦不可料,何况未来之天下乎!” “若是你我兄弟果真能把所有的仗都打完。” “军功爵制、严刑峻法果真是最适合大秦的选择吗?” “寡人治国之法,果真适合后来者吗?” 嬴成蟜若有所思:“现下乃是大争之世。” “为求存、为强国、为一统,我大秦必须执行军功爵制,必须严刑峻法。” “但若是天下大势果真改之,则我大秦或许就要去执行另一种制度。” “所以王兄在朝臣们面前因扶苏的言辞而暴怒,并因此申斥扶苏。” “但事实上,扶苏所学的思想正是王兄的选择!” 嬴成蟜豁然开朗。 怪不得嬴政不允许他干涉嬴扶苏的成长。 嬴成蟜怎么干涉? 教嬴扶苏学法? 那未来嬴扶苏就很可能走上严刑峻法的道路,不符合嬴政对嬴扶苏的未来规划。 教嬴扶苏学儒? 身为王室宗亲、当世大将、大秦主要势力之一的派系领袖,嬴成蟜若是公开表现出对儒家的支持,那必会让很多人多想,甚至有可能掀起一场动荡。 得不偿失! 看着皱眉思索的嬴成蟜,嬴政笑盈盈的一言不发。 直至嬴成蟜再次发问:“弟非常认同大秦需要迎来再一次的变法。” “但弟不认为完全复古的周礼适合大秦。” “弟能理解王兄的计划,但弟觉得扶苏学的还是过于浅薄了些。” 嬴政随意的说:“他现在年岁还小,只学儒便是。” “儒,基础也。” “待他学成之后,自可再学习更多思想,再经由对所处时代的了解总结出他的治国之道。” “乃兄非是令扶苏学儒,而是在等待他博览群书、融会贯通后给予寡人的最终所得!” 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王兄,单单只是学通儒家思想,就已经很难了!” “你还想让他先学儒,再触类旁通,而后遍观群贤思想之后总结出自己的思想?” “这不现实啊!” 学通,可不是学会! 学通,是要完全理解儒家思想,甚至能够做到推陈出新、融为己用,这才叫学通! 多少人花费一辈子时间都无法做到学通儒家思想,结果到了嬴政嘴里,这竟然成了基础? 嬴政无法理解,甚至有些震惊的问道:“这很难吗?” “便是王弟都能做到啊!” 嬴政想不通,为什么嬴成蟜会觉得这很难? 在这个时代,选择学派可不像是玩游戏时选择职业那样一经选定再难修改,而是互相辩证、互相借鉴、互相批驳、互相学习的。 博采众长,是被誉为贤才的基础! 比如韩非。 他是法家集大成者,是先秦法家理论的最高峰! 但他同样是老子学派的大贤。 流传至后世的最早解释老子思想的《解老》、《喻老》二文,都是出自韩非之手,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韩非在老子学派的地位是与庄子并列的。 至于儒家思想就更不用说了。 师承荀子的韩非虽然并不认同儒家的观点,但若论对儒家的了解,韩非不虚任何人! 李斯、张良、吕不韦等等能够纵横当世的人才,谁人不是如此? 嬴政,亦是如此! 唯有在精善数种思想、博览数十种理论之后引各家所长提出自己的思想,才能真正被称一声‘贤才’! 嬴成蟜不禁瞪大双眼,气呼呼的说:“什么叫‘便是王弟都能做到’?什么话!” “你这是什么话!” 嬴政赶忙找补:“乃兄绝无鄙薄王弟之意。” “乃兄只是觉得这实乃简单至极之事。” 嬴成蟜无语的说:“这一点都不简单好不好!” 嬴政笃定的说:“那必是因他们惫懒!” “如此惫懒之人,如何能堪大任!” 寡人对诸公子的要求已经够低的了! 寡人不求他们开疆扩土、承袭寡人未竟之业、一统天下。 寡人也不求他们威压四方、改革变法。 这些事,寡人都会一肩担之。 不过是令他们精研多个学派的思想,融合出符合未来嬴政治国手段的理论体系而已。 哪里难了?天下贤才皆如此! 寡人十几岁就能做到的事,给诸公子几十年的时间他们还做不到吗? 那必是他们没有努力学习! “王兄你……”嬴成蟜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化作一声叹息:“唉~” “你是真的不懂普通人!” 嬴成蟜能说什么? 天才如何能理解普通人的才智?理解不了的! 如果这名天才身边都是普通人,那他至少可以意识到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并非每一个人都是像他一样的天才。 但能混到嬴政身边的,有普通人吗? 在很多人看来,嫪毐宛若小丑。 但嫪毐难道就真的只有一技之长吗? 狐假虎威的聚拢数千门客,忽悠咸阳县令、内史等数十名秩千石以上官员为他所用,让数千人愿意跟他造反、为他赴死。 就算是同样有一技之长的人,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已经是嬴政能够直接接触到的最拉胯的人了,在嬴政眼中,嫪毐甚至连对手都算不上,而只是嬴政与各方对弈时的一粒棋子! 所以嬴政根本不了解真正的普通人能有多普通。 这种被自身和周边环境不断巩固的思想认知,根本就不是一时间可以打破的。 嬴成蟜只能转移话题:“但即便按照王兄的这般想法,也不能信马由缰啊!” “不说由弟亲自教导,至少也可以加以暗示和引导吧?” “比如给扶苏换一批夫子!” “扶苏现在的这群夫子正在对扶苏灌输崇古思想。” “明明尽是私欲盈天之辈,却反倒是教育扶苏去私,何其可笑!” 嬴政平静的说:“寡人不会管束分毫,王弟也莫要管束分毫。” “扶苏之母妃尚在,扶苏之母族亦存。” “寡人亦想看看扶苏的母族希望扶苏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若扶苏无辨明真相、破除谎言、识别忠奸之能,若学成之思不适合未来之大秦,若其母族包藏祸心。” “自当由他人继承大统。” “扶苏只是长子,而非嫡子,更非太子!” 嬴政对嬴扶苏有感情、有期待,但都不多。 嬴扶苏更是嬴政对楚国外戚进行试探的一条途径。 且嬴政给每一位公子安排的教育大方向都并不相同。 只要小号练得多,总有一个能适合未来版本! 嬴成蟜慨然道:“王兄,你就不怕公子乱战吗!” 嬴政笑而看向嬴成蟜:“若彼时王弟已见先王,予公子重兵即可。” “若彼时王弟仍在,乃兄何忧?” “无忧矣!” 在嬴政心中,这个继承大统的‘他人’,自然也包括嬴成蟜! 如果嬴成蟜死的比嬴政更早,嬴政将不得不启用他的备选方案。 但只要嬴成蟜还活着,嬴政就半点都不担心了。 公子乱战? 就算是把嬴扶苏等所有公子都绑起来,再把他们背后的母国也都绑起来,斗得过嬴成蟜吗? 斗不过! 大秦根本乱不起来! 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王兄你能靠谱点吗!” “弟问你该怎么办,结果你的解决方法是交给我?” 嬴政畅快大笑:“这不正是你这竖子常用之策?” “而今兄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嬴成蟜:…… 好气哦! 但还没办法反驳! 看着气鼓鼓的嬴成蟜,嬴政温声笑道:“总之,乃兄令诸公子入军校不过是为了平衡而已。” “王弟无须为他们花费什么心思,也无须想着该怎么教育他们。” “若是王弟果真有暇,倒不若为乃兄诞下几个侄儿。” “如此,王弟亦可将你的教育之道付诸于侄儿身上。” 嬴成蟜随意摆手:“再说吧,弟还小呢。” 嬴政恨其不争的说:“你都二十了!” 嬴成蟜理所当然的说:“弟才二十!” 嬴政无奈摇头:“你啊。” “罢罢罢,随你便是。” 嬴政和嬴成蟜的声音渐渐飘远,随着他们的主人一同离开了军营。 但嬴扶苏的悲鸣却始终环绕在军营之内。 “痛痛痛!啊!嗷!哇~~~” 清创、上药可比挨打更痛。 待到夏无且包扎完毕,嬴扶苏已经哭到脱力。 浑身湿透,好像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趴在软榻上,小声抽泣着。 张良见状只能上前温声安抚,心中悲叹。 小孩子什么的果然最难带了。 君上,我恨你! 不止是冯友兰教授、胡适先生等人在争论法家的名和实,从汉朝开始,很多我们熟悉的人物究竟归属于哪个学派就一直在被争论不休,不同人对于同一位先贤的理解甚至是天壤之别。 而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韩非子! 因为郭沫若《十批判书》的影响,很多人认为韩非子是一个曲解老子、抨击儒家、篡改墨家的法家斗士,但正如伟大领袖所说:《十批》不是好文章。在历史上,司马迁认为韩非与申不害都是黄老学派的杰出传人,刘向甚至认为韩非是能和其师弟浮丘伯相提并论的大儒先贤。而在‘法家’概念流行起来之后,抢夺韩非归属权的口水战就更多了,每一方都有他们立得住脚的说辞,因为人是多面的,尤其是像韩非这样的全才,很难以学派进行草率的划分,但要展开讲述的话却又太过艰涩无聊。 这些问题让芝士倍感棘手,以至于最近几天的更新都会延迟。所以芝士想询问书友们,更喜欢法家、阴阳家这些被司马谈和班固定义、为后世广为流传的称呼与学派划分,还是更喜欢复杂散乱、却更贴近当时真实环境的描述方式? (本章完) 第378章 长安君,君子也!公子扶苏,小人也! 埋怨归埋怨,张良还是请人帮忙端来了一盆热水,用热水打湿了绸布,细心帮助嬴扶苏擦拭着身上的汗水。 “吸~吸~”嬴扶苏抽了抽鼻子,声音发闷的说:“多谢伍长。” 张良温声道:“无须道谢,趁着伤势还不太痛,尽可能睡一会儿吧。” “待到伤势真痛起来,就该睡不着了。” 嬴扶苏没有理会张良的劝说,而是问道:“伍长能被王叔带在身边,想来定是王叔看重的人才吧?” 张良默然。 张让等张家族人对张良的态度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极尽小心的照顾。 嬴成蟜对张良却是放开手脚甚至是故意摔摔打打,好像是在以欺负张良为乐一般。 由此,张良时常在心里吐槽嬴成蟜。 但张良能够感受得到,两种截然不同的培养方式却都蕴含着同样的宠爱。 张良更能感受的到,嬴成蟜对他的宠爱并非是因为他是张让的侄儿,更无关于他是张氏子弟。 而只是因为他是他,仅此而已! 嬴成蟜给予他的,是比之张氏族人更加单纯的重视与喜爱! 张良可爱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君上确实对吾颇为恩重。” 嬴扶苏闻言双手撑着软榻,强行要下地。 张良赶忙按住嬴扶苏的肩膀:“你要做甚?与吾言说便是,莫要下地!” 然而嬴扶苏却还是强忍着痛站起身,板板正正的拱手道:“既然如此,伍长想来对王叔颇为熟悉。” “敢问伍长,伍长以为王叔为何拒不接受吾的观点?” 嬴扶苏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斥着大大的疑惑:“淳于夫子曾说过,王叔是当今朝中最有可能支持我等的人。” “可为何,王叔却如此坚定的否决吾呢?” 张良认真的说:“你先躺下。” “养伤为重!” 嬴扶苏诚恳的说:“若不能解心中所困,吾无心养伤!” 张良微微皱起了眉头。 张良最讨厌的就是不听劝的人! 在原本历史上张良之所以会追随刘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刘邦听得进劝。 张良喜欢嬴成蟜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因为嬴成蟜听得进劝。 然而嬴扶苏……这孩子太犟了! 张良用柔和的声线强行发出冷冽的声音:“材官扶苏,本将令你即刻躺下。” “此乃军中,伱意欲抗令乎?” “吾乃尔上官,你意欲名实不符乎?” 嬴扶苏很是茫然无措。 他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为君子理应礼仪备至,既然是在向他人求教,那就应该做足礼数。 但他接受的教育又告诉他,‘正名’是修复礼乐的重要手段,君子理应让‘名’与‘实’相对。 现在他的‘名’是材官,张良的‘名’是伍长,在非‘诤’之际,嬴扶苏理应听从张良的命令。 挣扎许久过后,嬴扶苏终于缓慢又不确定的趴回了软榻,认真的说:“既然伍长有令,吾便失礼了。” 张良见状有些失望,与嬴扶苏论道的心思也淡了些许,直接就给嬴扶苏上了强度:“当今天下食邑最广者何人?” 嬴扶苏毫不犹豫的回答:“自是王叔!” 张良再问:“当今大秦蓄养士大夫为门客最多者何人?” 嬴扶苏再次回答:“仍是王叔!” 在吕不韦遣散所有门客之后,大秦蓄养门客最多的人就是嬴成蟜。 虽然嬴成蟜门客中的士大夫阶层占比不算很高,但总量在那儿摆着呢! 张良三问:“长安君食邑最广,复古分封对长安君最有裨益。” “长安君麾下士大夫最多,正是择士大夫任用的良例,若我大秦能广任士大夫,长安君未尝不能如文信侯一般门客盈朝。” “然,长安君却坚决否之。” “你以为长安君所求是义,还是利?” 嬴扶苏认真的说:“自是为义!” 张良略略颔首:“不错。”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长安君,君子耶?小人耶?” 嬴扶苏慨然而赞:“去私、为公!” “长安君真切做到了这两点!” “长安君,真君子也!” 张良嘴角微微上翘。 只要你夸长安君,那即便我不喜欢你,我们也不是不可以做好朋友! 张良耐心的说:“所以道理就很清楚了。” “长安君拒不接受你的谏言,非是出于私心,而是为大秦考虑。” “王上亦不接受你的谏言,亦是为了大秦考虑。” “所以你不应该去思考长安君为何不接受你的谏言,而是要思考你自己为何要如此上谏!” 嬴扶苏毫不犹豫的说:“吾是为了大秦!” 张良直视嬴扶苏:“真的吗?” “若大王纳此谏,此谏利于你的夫子否?利于你的母族否?” “若你未曾登基,此谏利于你自己否?” 嬴扶苏默然。 有利吗? 太有利了! 嬴扶苏的夫子和母族都出自士大夫阶层,如果嬴扶苏的谏言被嬴政采纳,嬴扶苏的夫子和母族外戚就更有机会进入大秦朝堂。 嬴扶苏若是不能登基,那他就是王室公子,若是能恢复古制,嬴扶苏在成年之后就能得到一块封地。 可是按照大秦现有的制度,如果他们的才能不够,他们就什么都得不到! 沉默许久之后,嬴扶苏才艰涩的开口:“自是有利的。” 话落,嬴扶苏连声解释道:“然,吾绝非小人!吾此谏……” 话未落,张良以手指抵住了嬴扶苏的唇,认真的说:“人的思想在很多时候是会被扭曲的。” “唯有走出去,看世界,看人间,看众生,方能问本心。” “在说这句话之前,先用半年时间去接触军校内的所有人。” “勿论是将领还是仆从,勿论是国尉还是庖厨,去了解他们的想法。” “而后,再给吾这个答案。” 迎着张良温和的目光,嬴扶苏不再争辩,只是肃然应诺: “吾知之矣!” 张良温声而笑:“既已知,便莫要再动了。” “躺好,好生养伤。” 张良没有心思去和嬴扶苏这么犟的人论道。 一番忽悠小孩的说辞后,嬴扶苏以后要缠着的人就从张良变成了军校内的所有人,大大减轻了张良带娃的压力。 当然,副作用便是会开阔嬴扶苏的眼界,让嬴扶苏得以了解各个阶层的想法,打破淳于越等人为嬴扶苏构筑的思维囚笼。 仅此而已! …… 就在大秦军校开课的同一时间。 彭蠡(lǐ)泽(古鄱阳湖及周边区域)。 轻灵小巧的渔船不断从芦苇荡中驶出,迅速观察四周后又掉头钻回芦苇荡内。 整个彭蠡泽水面上的渔船数量看似与平日里相差仿佛。 但实际上,彭蠡泽水匪已经拿出了最高的警戒姿态! 而在彭蠡泽最内部的一座小岛上,一名名身穿短衣、身材精壮的男子拎着鱼叉等工具虎视眈眈。 在这群半民半匪的人群之中,唯有一席白衣显得格外耀眼。 虽是独自面对数百名壮士,但此地却好似是他的主场! 一名同样身穿短衣、肤若古铜、年近三旬的中年皱眉发问:“贾先生好不容易来此一趟,就是为了送来此物?” 庄贾颔首道:“然也。” “此物值得某专程来此一趟!” 中年沉声道:“久闻贾先生大名,更得云梦泽侠客举荐,某方才不惜代价护送贾先生入寨。” “为了护送贾先生,某战死了四十多名弟兄!” 手指放在庄贾面前的长安犁,中年怒斥:“而今,贾先生却欲戏吾乎?” 庄贾平静的说:“吾不愿与庸碌蠢材多说废话。” “若陈寨主果真如云梦泽侠客所言那般,现在就应该令人验证此物,而不是责难于某。” 庄贾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利:“若自食恶言,则颜面尽失矣!” 陈利眸光猛然一凝,尽是杀意的目光死死盯着庄贾。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庄贾那连弧度都未曾变化一分的似笑非笑。 庄贾往来之间尽是负刍、项燕这等杀才。 而今不过是一名水寨寨主的杀意而已。 庄贾会怕? 庄贾只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陈利讨了个没趣,沉声喝道:“来几个弟兄,操练起来!” 三名最为精壮的水匪越众而出,在庄贾的指点下,两人分别拉住了本该套在耕牛身上的耕索,一人握住了长安犁的犁梢。 庄贾认真叮嘱:“切记,两人合力、同心协作,无须太过用力,必不可争先!” 陶广撇了撇嘴:“吾知之矣。” 还无须太过用力? 两头牛才能拉得动的耕犁,我们两个人若不用力,如何能拉得动? 在陶广看来,庄贾就是想用这东西给他们个下马威,言说彭蠡泽水匪无力! 但,他找错人了! 完全没理会庄贾的叮嘱,陶广、吴哲二人齐齐发力,一个翻身便将耕索抗在肩头,双腿猛然发力奋劲前冲。 而后…… 啪嗒! 随着两声闷响,陶广和吴哲齐刷刷的摔倒在地。 陈利倍感颜面尽失,怒声呵斥:“你等究竟在做甚!” “贵客当前,你等却嬉闹乎!” 陶广震惊的看着身后:“寨主,非是我等嬉闹,实是我等未曾想到此物竟如此之轻!” 这一刻,陶广终究明白庄贾为何会那般叮嘱了。 此物的轻巧完全超出了陶广的想象极限! 这玩意,是耕犁?!! 看了眼没怎么动弹的长安犁,陈利眉头紧锁:“耕犁如何会轻了?” “莫要胡说!” “好生用力拉!若是堕了我彭蠡泽脸面,吾拿尔等是问!” 陶广和吴哲有苦说不出,只能再次背起耕索,试探着慢慢发力,长安犁也随之缓缓向前。 随着长安犁缓缓前进,陈利的眼睛越瞪越大:“此物竟果真能以人力操持!” “贾先生,诚不欺吾!” (本章完) 第379章 我等卑贱之人,如何与牛马相提并论! 陈利迫不及待的发问:“还有余力否?” 能犁开地面,远远不够。 牛耕之所以能大幅提升生产力,并不是因为它可以开垦土地,而在于这种耕种方式的效率、速度和质量。 如果只是犁开几寸地面就已无余力,那这长安犁对于他们而言甚至还比不上铁锸! 陶广明白陈利的心思,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寨主,吾力犹胜!” “诚如贾先生所言,拉动此物并不费力,吾甚至无须全力以赴!” 吴哲也振奋的连连点头:“吾亦然!” “吾还能拉!” 陈利畅快大笑:“彩!” “大彩!” “劳烦两位弟兄继续拉动,一直拉到无力为止!” 陶广和吴哲轰然应诺:“唯!” 再次背起耕索,陶广和吴哲根据经验不断调整着力量和速度,也让犁出的垡从歪歪扭扭变得板板正正。 随着垡垄不断延长,陈利好像是中了魅惑术一样,不自觉的走到了长安犁之后。 浑不顾地面上的泥泞,陈利整个人趴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那被犁铧破开的土层,目光之间满是迷醉,轻声喃喃: “好美!” 对于吃饱喝足的人而言,美是多种多样的。 可以是美丽的人,可以是美丽的物,可以是美丽的氛围。 但对于饥寒交迫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而言,美的定义却是单一的。 生的希望! 而在这泥泞的垡垄之间,陈利便看到了他自己和彭蠡泽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 其他水匪也轻手轻脚的跟在陈利身后,双眼迷醉的看着长安犁和它耕出的垡垄,轻声低语: “阿翁,这是什么呀?为何无须铁锸一锸一锸的翻土,自己就能变出垡垄来?好神奇!” “娃儿,这是犁!是犁啊!这等犁出来的垡垄,某已经足足十年未曾见过了!” “不!不一样!这垡垄比咱们逃出来之前用耕犁犁出来的垡垄更深,还更平整!” 耕牛是极其宝贵且需要小心伺候的资源。 不是彭蠡泽水匪这群低端匪军能够轻易获取的。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水匪! 他们没办法利用彭蠡泽周边那些平坦的地形进行耕种,他们只能在狭小、崎岖的岛屿上寻找小块平地,艰难的开垦与耕种。 二牛抬杠式的耕种方式根本无法在这种地形施展开来。 两相结合,导致彭蠡泽诸水寨都凑不出十头耕牛来。 很多生于斯、长于斯的水匪这辈子连牛都没见过,更别提见识二牛抬杠式的耕种方式了。 但现在,庄贾却直接将长安犁摆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的世界观都被犁碎了! 只有庄贾还好生站着,甚至指点着操犁人:“前方皆是砂砾地,不便耕种,还不速速掉头?” “两位壮士,劳烦向左转向。” “无须绕那么大的弯,直接转就可以!” 看着长安犁在陶广三人的操持下轻巧的完成转向,水匪再次一片哗然: “转向竟然如此轻便!那些山坳之内的狭地岂不是也可以以此物犁地了!” “这可是外面那些两头牛扛着走的犁都做不到的事,此物,竟然可以做到?!” “如此一来,咱们能多收多少粮食啊!” “阿翁,咱们若是有了此物,以后是不是就不需要费力去锸地了?” “东皇太一在上!大水(神名)在上!拜谢诸神佑我彭蠡泽!!!” 对于秦人而言,长安犁的轻灵只是能让耕牛少些疲累,让垡更密一些。 但对于彭蠡泽人而言,长安犁的轻灵却让曾经无法、无力耕种的山间小块田地变得可以耕种! 长安犁不仅提高了彭蠡泽人耕种的效率,甚至间接扩大了彭蠡泽的可耕种面积! 一些水匪甚至直接跪倒在地,用看神物一样的目光崇敬的看着长安犁,口中尽是祈祷之词。 在一双双热切目光的注视下,陶广二人咬紧牙关、用尽全力,纵是浑身衣裳被汗水打湿也不放松。 终于,两个时辰后,吴哲再也坚持不住,摇晃着摔倒在地。 陶广见状也没了继续坚持的心气,跟着一起软倒在地。 两声闷响惊醒了趴在地上的陈利。 陈利赶忙起身跑到陶广和吴哲身旁,将陶广和吴哲抱在怀里,焦急的发问:“可无恙?” 陶广挤出一丝笑容:“无碍,不过是没力了而已。” 陈利不禁怒斥:“不过是验证耕犁而已,何故将自己搞的如此疲惫!” 陶广被骂了也不在意,满是期待的看着陈利:“寨主,俺们犁了多少田?” 问及此,陈利的双唇有些颤抖。 目光不由自主的眺望着眼前那一大片已经被开垦完毕的田亩,颤声开口:“七分有余!” 现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瞪大双眼。 七分地! 听起来很少,但他们犁的可不是良田,甚至不是撂荒田,而是只以火焰焚烧过一次的纯荒地! 曾经的他们若是想要开垦出七分如此田地,至少也需要五名青壮忙活旬日时间。 这也是他们更倾向于劫掠、卖鱼,而不是种田的根本原因。 投入太大,产出太低。 收的还没吃的多。 但现在,仅仅只是两个时辰的时间,只用三人之力竟已经完成了七分田亩的开垦!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完全可以通过种田来养活自己了! 陶广反手握住了陈利的胳膊,激动的说:“寨主,容俺们休息半个时辰。” “不!” “一刻钟!” “现下距离落日还早,至落日之前,俺们至少还能再犁出一亩田来!” 其他水匪也忍不住了,连声道:“寨主,您别看陶广胳膊粗,但俺的力劲更大,俺来拉!落日之前,俺至少还能再犁出一亩三分田!” “俺来!俺比牛的劲还大!落日之前,俺至少能犁出一亩半!” 为了更多的粮食,为了活下去的希望。 所有水匪不自主的卷了起来! 陈利畅快大笑:“何须急切?” “莫急!今日不过是用以验证,以后大家都有机会!” “彼时切莫嚷嚷着累才好!” 所有水匪振奋高呼:“绝不喊累!” 他们是天生喜欢当水匪吗? 不! 彭蠡泽水匪中的大半都是昔日权贵们的奴隶,小半则是昔日权贵奴隶们的后代。 他们确实有着相对于普通奴隶而言更强的反抗精神,但他们却并不是天生就喜欢当水匪的残暴之徒。 如果有的选,他们也希望能守着一亩三分田,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曾经,他们没得选。 奴隶主压迫他们。 老天爷不给饭吃。 但现在,一个选择的机会摆在了他们眼前! 他们岂能不激动! 陈利沉声而喝:“那还不速速拜谢贾先生?!” 所有水匪齐刷刷的转身看向庄贾。 方才的所有警惕和敌意尽数消失不见。 所有人像是看待再生父母一般崇敬的看着庄贾,齐声嘶吼:“拜谢贾先生!” 纵是庄贾,嘴角也不由得微微上抬了几度。 拱手还礼过后,庄贾认真的说:“此犁虽好,陈寨主的验证之法却不准确。” “虽然两位壮士仅用两个时辰就犁出了七分田,然,某观这两位壮士却已疲惫至极。” “若是不想日后留下暗疾,必当好生休息才能继续耕种。” “如此算来,一日下来两位壮士不过是能犁出一亩一分左右的田亩而已。” 陶广想要辩驳。 他的力气可大着呢! 但陈利却知道,陶广这种状态是不能持久的,但种地恰恰是个持久的事。 所以陈利按住了陶广,认真点头:“陈某受教。” “然,即便只是一日能犁出一亩一分左右的田亩,于我等而言也是大喜之事。” 庄贾继续说道:“今日所耕之地虽非水田却十分湿润,这令得耕种愈加轻松。” “若是换做旱地耕种,两位壮士或许便仅能犁出九分地。” “且依某观之,两位壮士尽是悍勇之士,若是寻常人拉动长安犁,一日能犁出一亩水田、七分旱田已是不易。” 陈利朗声而笑:“贾先生莫不是担忧我等真切使用之后失望,对贾先生心生怨怼乎?” 庄贾笑而不语。 庄贾游走在生死的间隙之中,背叛、杀戮、死亡是他的伴侣。 庄贾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性,庄贾只怕自己揣测的还不够黑暗! 陈利环顾所有水匪,沉声开口:“诞于彭蠡泽的弟兄或许不知道牛耕之利。” “以二健牛抗犁,每日可耕旱田二亩!” “以二驽马抗犁,每日可耕旱田一亩半!” 人群中不由得响起一阵嘈杂。 生于彭蠡泽的水匪瞪大双眼,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逃入彭蠡泽的水匪轻声一叹,眼中尽是对过往的怀念。 陈利加重语气:“故而贾先生以为我等会因这长……” 庄贾笑而提醒:“长安犁。” 陈利恍然道:“对,长安犁!” “贾先生以为我等会因人力拉动长安犁一日仅能耕种七分旱田,而对长安犁加以鄙薄。” “现在,告诉贾先生,我等会鄙薄乎?” 陶广等水匪失声大笑:“贾先生,我等绝非忘恩负义之辈,此物,实乃至宝也!” “买牛一头,需七千两百钱,买某却只要四千三百钱,某拉长安犁比牛拉长安犁更逊诸多不是应有之意?” “我等卑贱之人,如何与牛马相提并论啊!” 水匪们笑着说出了一个让人悲哀的事实。 在楚国买一头耕牛需要七千两百钱。 但买断一名成年奴隶只需要四千三百钱,买断一名未成年奴隶只需要二千五百钱! 而且耕牛在购买之后还需要好生伺候,不能打杀,否则就是砍脑袋的大罪。 反观奴隶?买过之后打杀随意! 所以对于水匪们而言,庄贾将他们与牛马进行对比完全不含贬义。 这是夸他们呢! 陈利笑容满面的看着庄贾:“如此,贾先生可安心否?” 庄贾惭然拱手:“实是贾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矣!” 陈利畅快大笑:“我等岂是君子?我等皆小人也!” 陈利认真的看着庄贾:“然,我等固是小人,却也重义!” “贾先生冒着巨大风险将如此宝物送入我等手中,想来不会是毫无所求。” “贾先生,大可直言!” “只要我彭蠡泽上下能够做到,必不惜一切代价臂助贾先生!” 各朝代各时代奴隶和耕牛的价格波动极大,战时和和平时期的价格差距更是惊人。如果不严谨的用米价来进行简单对比的话,唐高宗时期,一名精壮男奴要价四万元左右,魏晋南北朝战乱最频繁的时期则只要一两千元就能买下一名壮年男奴,买下之后想用想吃都随意。 本段根据《里耶秦简》和《货殖列传》给出了一个比较适合现在环境的价格。 (本章完) 第380章 毫无所求,只为点燃不甘的火种! 陶广等人也学着陈利的样子,齐齐拱手而呼: “但凭贾先生吩咐!” 有的水匪左手在内、右手在外,有的水匪左手在外、右手在内,有水匪双手十指交叉,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每一名水匪的动作都很不标准,一些水匪动作离谱的能让士大夫们笑掉大牙。 但每一名水匪的眼中都尽是诚恳和坚定。 他们不懂那么多大道理。 他们只知道他们这条贱命比牛马还廉价。 若是能舍去这条贱命就能换回长安犁这等至宝,死又何妨! 庄贾也面露肃然,拱手还礼后沉声开口:“旬日之后,一支船队会自竟陵出发,经汉水入大江,再历经云梦泽、彭蠡泽等大泽,最终进入寿春城。” “这支船队的每一艘船上都会承载五百副长安犁所需的犁铧等铁器,以及一些彭蠡泽难以打造的部件。” 陈利了然拱手:“我部将会舟船尽出,不惜一切代价攻破这支船队的防御,夺取这支船队上的辎重,杀尽船上水手!” 庄贾嘴角微微抽搐:“只夺一船即可,切切不可多夺。” “其他义士可还等着用长安犁呢!” “舟船可烧可沉,但舟船上的水手不可杀,彼时他们也会对你等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待夺回铁器之后,你等根据这一架长安犁的模样,自行伐木打造部件组装便是。” 陈利目露错愕。 陈利还以为庄贾是要借他们的手去袭击敌人的船队。 结果听庄贾的话中之意,合着那支船队是庄贾自己的! 庄贾非但不是在让他们借刀杀人,而是在亲自为他们送来更多的长安犁! 陈利感激的眼睛都红了:“贾先生,大恩!” “与贾先生相比,陈某,真真小人也!” 陈利本以为这一架长安犁只是用于展示和预付定金。 至于庄贾具体能提供多少架长安犁,则是需要待庄贾说出具体的要求之后,双方根据具体要求进行讨价还价。 这是贵人找水匪做事的常规步骤。 结果庄贾却用行动告诉了陈利。 这一架长安犁不是定金,而是样本。 也无须讨价还价,庄贾抬手就送来了五百架长安犁的核心部件。 这是何等信任! 强压下内心感动,陈利坚定的说:“贾先生有何所需,大可直言!” “彭蠡泽上下,必不惜一切代价以报贾先生大恩!” 陈利不敢让庄贾继续施恩了。 陈利不惧死。 为了得到更多的长安犁,陈利甚至不惮于让彭蠡泽的所有青壮尽数赴死! 但陈利的底线是保彭蠡泽不失,保弟兄们的家小能活下去。 如果需要以撼动彭蠡泽存亡为代价来回报庄贾的恩德…… 那,陈利也只能忍痛请庄贾赴死了! 内心的谴责和名声的折损,也是‘不惜一切代价’中的一种代价! 庄贾看出陈利的内心已经开始挣扎,便不再继续给予好处,而是诚恳的说:“贾某希望诸位都能好生活下来。” “用好长安犁,开垦彭蠡泽田地,广收粮产,莫要让稚子再饱受饥馑之忧。” “贾某希望诸位能守住彭蠡泽,让四方逃亡的僮仆有个容身之处!” 陈利肃然拱手:“我等必不负贾先生所望!” 陶广等人也齐齐拱手:“谢贾先生祝!” 庄贾面露笑容:“如此,某就安心了。” 庄贾温和的目光与陈利忐忑紧张的目光四目相对。 一息、两息、十余息后,陈利终于忍不住再次发问:“敢问贾先生究竟有何所需?” “拜请贾先生直言相告,我等也好早早做出准备。” 陈利是真的慌了。 我都问了三次了,你为什么还不说伱究竟想要什么? 不会是让我们造反吧?! 千万不要啊! 我真的不想杀你! 然而迎接陈利的却是庄贾缓缓变冷的脸色:“贾某已将贾某所需相告。” “陈寨主与诸位弟兄甚至轰然应诺。” “怎的,不过是数十息而已,陈寨主便打算背信弃义乎?” “这便是彭蠡泽男儿的信义?!” 大秦重信,但并不怎么在乎义。 然而在受到邓陵氏之墨思想熏陶的楚地绿林界,一旦有人背负了背信弃义的名头,他将寸步难行,甚至会面对其他山贼水匪的群起而攻之! 对于一名楚地绿林义士而言,你可以杀了他,但你不能说他不讲信义! 所以面对庄贾这番指责,陈利顿时就急了:“陈某固然是小人,但却也自诩义士。” “如何会是那等背信弃义之徒!” “贾先生根本就未曾……” 陈利焦急辩解的话语突然一顿,双眼缓缓瞪大:“让我们好好活下去,守住彭蠡泽?” “这就是贾先生所需?!” 庄贾肃然道:“这就是贾某所需!” “陈寨主方才答应过贾某,现下难道就要背信弃义吗!” 陈利:(Д)ノ 陶广等所有人:啊??? 所有水匪都面面相觑,小小的眼睛里充斥着大大的疑惑。 我们为了报答你让我们能好好活下去的恩德,所以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实现你的需求。 而你对我们的需求,是让我们好好活下去? 等等! 你让我们捋捋! 我们有点懵! 陈利不敢置信的看着庄贾:“仅只如此?” “贾先生只是需要我们好好活下去?” “并无其他需求?” 庄贾轻声一叹:“贾某亦知,这并不轻松。” “楚王登基,亲权贵而远僮仆。” “据贾某所知,楚王刚刚继位,所有权贵便齐齐上谏,惑楚王大兴兵,清缴楚国境内的所有义军。” “并征召民夫修筑道路、开垦荒原,缩减义军能够生存的空间,以此来保障权贵们的利益。” “让备受压迫的僮仆们即便再绝望也无法逃离权贵们的压迫。” “未来迎接彭蠡泽的,必将是大军压境!” 庄贾诚恳的看着陈利:“想要活下去,何其难也!” “然,贾某切实希望诸位能够抗住压力,坚持下去!” 陈利都不知道楚王悍已经薨了,他更不知道楚王负刍有意清缴境内的作乱僮仆。 一想到曾经的几次大扫荡,陈利的心便直直的往下沉。 陈利有信心守住彭蠡泽。 但,此战又要付出多少弟兄的生命! 陈利坚定的说:“意欲清缴我彭蠡泽的楚王少说也有十余位。” “然,我彭蠡泽依旧立于楚地,庇护八方僮仆!” “便是楚王大兴兵,我彭蠡泽上下也必定会守住属于我们的土地,大败来犯之地!” 所有水匪齐齐怒吼:“大败来犯之敌!” 陈利肃声道:“贾先生大可放心,这是我们所求,而非贾先生所需!” “我们必将用生命捍卫彭蠡泽!” 庄贾欣然颔首:“如此,贾某就放心了。” 见庄贾确实没有任何其他要求,陈利若有所思的看着庄贾:“贾先生,非楚人吧?” 庄贾笑了:“陈寨主猜错了,贾某诞于楚地。” “陈寨主莫不是以为贾某此举是为了挑动楚国内乱乎?” 陈利惭然拱手:“诚然如此。” “否则陈某实在想不通,为何贾先生会如此关键时刻施恩于我等,却不求丝毫回报!” 陶广等人也不由得心生疑惑,不解的看着庄贾。 不求回报的帮助他们。 为什么? 出于同情? 别逗了。 楚国,甚至是各国权贵有几人会把奴隶当人看? 若不是担心奴隶叛乱,他们宁可把宝贵的肉食喂给猫猫狗狗吃,也不会赏给奴隶一粒粟米! 庄贾看着眼含探究的陈利,又看向满眼疑惑的陶广等人,认真的解释: “非是贾某在不求回报的帮助诸位。” “贾某不过是奉一位贵人之命行事而已。” 此话一出,陈利心中多了几分笃定。 庄贾已经一眼就能看出不凡了,能驱使庄贾不辞危险为其做事的人肯定是更尊贵的贵人。 如此贵人,怎么可能会不求回报的帮助他们! 他们必是要借彭蠡泽挑动楚国内乱! 庄贾露出一个温和而坚定的笑容,沉声开口: “那位贵人对贾某说过一句话,令得贾某记忆犹新。”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短短八个字,如一道惊雷般劈开天空! 陈利双眼失神,震惊低呼: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句话,直接让陈利失去了语言能力。 陶广却是理所当然的说:“有啊。” 其他水匪也认真的说:“这个问题俺知道答案,王侯将相就是与生俱来、天生有种的。” “人家是天生的权贵,俺们就是天生的贱民。” “贵人莫不是心忧我等作乱?请贵人切莫心忧,俺们就是想吃饱穿暖,俺们可不敢妄想王侯将相!” 除了陈利之外,大多数水匪都把庄贾的话语当成了疑问句,小部分水匪把这句话当成了充满警告意味的质问句,没有人把这句话视作反问句。 所以所有水匪都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王侯将相,就是天生的! 庄贾踏前一步,语气激昂的驳斥:“不!” “绝非如此!” “尔等可知秦王先祖是如何成为诸侯的吗?” 所有水匪都下意识的摇头。 外国的很多消息在楚国都是被严格管制的,他们这些小小水匪如何得知? 庄贾认真的说:“秦人的远祖乃是商朝大将飞廉。” “但真正让秦国得以成为诸侯的先祖,仅仅只是一位牧马人。” “只因秦国先祖秦非子牧马的手艺出色,所以便得了一块封地,开启了秦国大业!” “敢问诸位,秦非子身怀王侯将相之种乎!” (本章完) 第381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众水匪不由得愕然惊呼:“就只是因为放马放的好,就能得封地、当贵人?” “俺也会放马啊!俺放马的水平十里八乡谁不叫绝?照这么说,俺难道也能当贵人?” “这这这,秦非子肯定算不上血脉高贵,然,他可是秦王啊!” 庄贾只是举了一个例子,就撼动了水匪们的世界观。 秦非子算是血脉高贵的人吗? 如果从后世角度来看,怎么不算呢? 秦非子的祖上可是大将飞廉! 但在这个时代来看,秦非子的血脉只能算还行。 但凡有姓的人,祖上都是贵族。 但凡有氏的人,祖上都出过名臣大将甚至是王族。 陈利、陶广、吴哲等人的祖上也都显贵过,所以他们才配有氏。 秦非子不过是一名大将的后裔而已,能比他们高贵到哪儿去? 但就是这样一名大将的后裔,竟然成了秦王! 庄贾抬高声音,用更洪亮的声音压下了水匪们的嘈杂:“你等可知秦国九卿之一的典客姚贾,曾是什么身份?” 陶广等人顿时噤声,满是好奇的看着庄贾。 庄贾认真的说:“贼!” “他只是区区城门卫兵之子,甚至一度沦为窃贼!” “但现在,他却是秦国的上卿!” 水匪们的眼睛瞪的溜圆:“什么!” “这怎么可能!” “贼怎么可能当上卿!” 如果说秦非子只是撼动了他们的世界观,那么姚贾就直接击碎了他们的世界观。 贼! 一个比他们这群水匪都不如的贼! 竟然能成为一国上卿? 开什么玩笑! 如果姚贾能成为上卿,那岂不是说他们这种水匪也有机会成为上卿了? 庄贾沉声道:“此事,天下皆知!” “彭蠡泽距离秦境并不远,时常有商船经过。” “诸位若是不信,大可于劫掠之际抓一位士大夫或富商询问,一问便知!” 吴广忍不住发问:“但这和王侯将相天生有种有什么关系?” “吾的祖上还是吴国王室呢!” “但吾的祖上却未曾流淌神的血液,所以吴国灭亡。” “非天生贵胄而假王侯将相之位,必遭天谴啊!” 楚国给所有底层僮仆构筑了一个结实的信息茧房。 所有楚人自幼就知道,楚国王室的先祖乃是祝融大神的第六子季连。 身为祝融后裔,楚国王室天生尊崇。 而屈、景、昭、斗、成、劳等十三氏都是楚国王室旁支,他们身上也流淌着祝融的血液,所以他们也天生尊崇。 罗、彭、鄢等氏虽非楚国王室旁支,但他们是祝融大神其他儿子的后裔,虽然没有季连后人那般尊贵,但也比寻常人更尊贵。 总之,所有楚国权贵都是神的后人,他们理所当然的就应该是贵人! 其他水匪也不由得认同点头:“不错,就算是暂时窃据高位,但若无贵胄血脉,亦必遭天谴。” “吾的祖上乃是鄂国王室,吾大鄂不也亡了。” “唯有祝融后裔方才能治天下,这就是天命!” “贾先生是义士,但就是这脑子……唉,要不咱凑钱为贾先生寻位大巫看看吧?” 庄贾轻声一笑:“秦国,弱吗?” “秦国,要亡了吗?” “这番话,楚王胆敢在秦王面前说吗?” “这番话,大楚权贵胆敢在秦国武安君、长安君等诸位大将面前说吗?” 一连四问。 水匪们皆无言以对。 即便他们只是消息闭塞的水匪,他们也知道曾经云梦泽地处楚国腹地,但现在云梦泽已处于秦楚边陲。 他们更知道秦国的武安君、长安君都曾踏破楚国都城,楚国却只能求和。 由大将和牧马人后裔创建的秦国遭天谴了吗? 谎言在真相面前,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庄贾沉声断喝:“诸位皆无言以对?因为诸位所言是错的!” “便是我大楚的王都不认同这个说法!” “去岁寿春之战,大王于寿春城头言说要给予我们这些出身寻常的人以机会。” “勿论血脉,只要奋勇、有才便可封侯拜将!” 一众水匪不敢置信的看着庄贾: “我等也能封侯拜将?这果真是大王所言?大王会言说这番话?” “贾先生不会于这等事骗我们吧?但,这怎么可能啊!” “必须尽快劫掠商船了,若不能问清此事,吾心乱如麻!” 庄贾双眼诚恳的看向每一名水匪: “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壮士!义士!” “你们都有才华!” “我们本该有机会封侯拜将,至少也可以获封高位,让全家老小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但大楚的权贵们却不能允许我们爬到他们头上。” “为了能继续压迫我等、剥削我等,他们竟敢悍然弑杀大王。” 陶广失声惊呼:“他们竟然胆敢弑杀大王!” 即便庄贾铺垫了很久,即便这些人是水匪。 但自幼养成的世界观依旧让楚王在他们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 那是祝融的血脉后裔!那是楚国的王! 楚王悍的承诺让水匪们心中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期许。 但水匪们才刚刚兴奋起来,庄贾就向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愿意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楚王悍,竟然被那些一直欺压他们的权贵们杀害了! 庄贾沉声道:“他们敢!” “因为被大王寄予厚望的我们未曾站出来,未曾站在大王身后。” “因为大王被那些卑劣的权贵团团围困,无力挣扎。” “面对那些卑劣的权贵,唯有所有被压迫的人联合起来,与大王站在一处,方可与其抗争!” “但……”庄贾轻声一叹:“我们,辜负了大王。” 水匪们突然感觉有些无措。 莫名其妙的,他们好像突然就背负上了一份罪孽。 水匪们突然又有些悲愤。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突然间,一名水匪小声开口:“我们应该团结起来!” 这道声音虽然微小,却好像落入草垛的火星般迅速向外蔓延。 “没错,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就像是云梦泽的先辈们那样!只要我们团结起来,谁都不能再欺负我们!” “我们已经辜负了一位大王,我们不能再辜负另一位大王!” “俺不求封侯拜将,俺只求俺良人能不挨冻,俺娃儿能吃饱饭!俺,想活着!” 庄贾一脚踹开了真实世界的大门。 大王不一定要神的后裔才能担任,将领和牧马人的后代也可以当大王。 重臣不一定非要神的后裔才能担任,城门之子、昔日窃贼也可以当重臣。 既然连牧马人和窃贼都能封侯拜相,那我们,为什么不能! 就连我们最为尊贵的王,都愿意给我们机会! 是那些一直欺压我们、剥削我们的权贵们不愿意给我们机会,他们甚至因此杀死了大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一句方才被水匪们认真回答、解释的话语,被不知谁人念诵而出。 但这一次,水匪们却有了截然不同的体会。 聚集在水匪们心中的火焰渐渐沸腾,伴随着被权贵们欺压的怒气,自所有水匪口中怒吼而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云朵飘来。 晴朗的天空渐渐变得乌云密布。 “轰隆!” 一道苍白的雷霆骤然划破天空、撕裂乌云,更让那属于云朵的水汽化作雨滴,落向刚被开垦出来的田亩! 大雨滂沱。 一道虚影爬出垡垄,附着于所有水匪身上,让他们的双眼变得无比坚定! 沉默许久的陈利终于轻声一叹,声音复杂的说:“会死的。” 陈利终于知道庄贾的真正要求是什么了。 他想要彭蠡泽所有人效死! 不! 不只是彭蠡泽! 他想要楚国境内的所有僮仆去为了同一个目标效死! 没有理会那一双双坚定的目光,陈利双眼直视庄贾:“便是先王愿意给予我们机会又如何?” “先王已薨,新王登基。” “若贾先生所言不虚,新王并非是如先王那般愿意给予我等机会的王。” “那么我等起事之后所有人都会死!” 一句话,让陶广等人眼中的火焰开始飘摇。 庄贾诚恳的说:“陈寨主所言不虚。” “所以贾某对诸位的要求就只有一点。” “好好活下去!” 庄贾再次看向所有水匪:“我们的实力还是太薄弱了,所以切莫想要现在就去争取什么。” “我们现在要做的唯有好好活下去,而后等待良机。” “团结,也只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 “昔年云梦泽数万义士险些阵斩楚昭王。” “未来诸泽数十万义士又如何不能顺天道、伐贵胄?” “若是数十万人不够,那数百万人呢?数千万人呢?” 陶广热血的说:“不说数百万人,便是有数十万义士相助,我等定能顺天道、伐贵胄!” 楚军强,但没那么强。 楚军被义军打崩的战例可是不少。 他们这座水寨必然无法抗衡楚军,但若是有数十万袍泽,他们不认为楚军就比他们更能打! 所有水匪都振奋高呼: “多生子、广耕种!” “顺天道、伐贵胄!” 庄贾露出灿烂的笑容:“所以,定要好好活下去!” 陶广等人轰然拱手:“唯!” 陈利见状心中轻叹。 为了自己和弟兄们的家小,哪怕不能获得更多的长安犁,陈利也想现在就杀死庄贾。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陈利心底的火焰也被勾了起来。 身为窃贼的姚贾都能位列九卿,那他陈利身为匪寨领袖,凭什么不能担任上柱国! 陈利肃然拱手:“陈某愿退位让贤,请贾先生为彭蠡泽水寨寨主!” “彭蠡泽水寨上下七千余人皆愿唯贾先生马首是瞻!” 此话一出,陶广等人不由得面露期许。 然而庄贾却摇了摇头:“陈寨主好意,贾某心领。” “然,贾某实难当此重任!” 陈利再三谦让,庄贾却坚定推辞。 庄贾原本就是五面间谍,担上‘贾先生’这个名头后,庄贾已经是六面间谍了。 庄贾哪还有时间跑来一个水寨当寨主啊! 见庄贾打定主意不愿留下,陈利颇为失望的邀请道:“那还请贾先生于彭蠡泽多逗留几日,也好让我等聊表感激之情!” 庄贾歉然拱手:“贾某还需要将长安犁送往各寨,着实无暇。” “万望陈寨主谅解。” 庄贾不是在推脱,也不是惧怕陈利对他不利。 他只是还要继续传火! (本章完) 第382章 谁是叛徒?我制裁我自己! 阖闾城。 这里见证过吴王阖闾灭楚却败于越,吴王夫差大破越国为父报仇却又终亡于越。 作为吴国于极盛之际筑造的最后一座都城,这里目睹过吴国的巅峰,也因吴国的灭亡而落魄,布满岁月的寒霜。 楚王决定于春申君原封地寿春定都,改封春申君于吴地,为这座城池带来了复兴的可能。 春申君的暴毙又让阖闾城的复兴中道崩殂。 好在春申君为这座大城做出的修葺和改造没有白费,更无愧于国都第一赞助人的美名。 历经二百余载,这座城池终于再次被选做都城! 本被叫停的工地再次开工,十余万民夫自四面八方被征召而来,担起一筐又一筐的土,永无止境的夯实着城墙。 一名名怀揣着钱财和权柄的贵人入住此城,让这座城池的含金量骤然攀升。 人流交织带来的烟火气将二百余载间积攒的冷气不断挤压、凝聚。 而后尽数灌注进入原春申君府、现阖闾宫! 大殿之内,楚国一众君臣面色严肃的看向大殿中间。 在那里,一副还沾着泥巴的长安犁安然横卧,数筐长安犁的核心铁器部件放在一旁,一名身穿短衣的中年男子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楚王负刍冷声发问:“你说此物是旁人送给你的?” 那中年男子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看向昭岑。 昭岑毫不犹豫的呵斥:“看本尹做甚!” “大王问话就照实回答!” “老老实实的回答,大王定会重赏。” “但若是胆敢有半点欺瞒?” “尔三族不保!” 中年更慌了,连声道:“不敢,不敢!” “小人怎敢欺瞒大王分毫!” “此物确实是他人赠与小人的!” “在那人拿来此物之前,小人根本想不到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神物。” “得了此物之后,小人第一时间就意欲将此物献给大王!” 中年虽然怕得要死,但还是谄媚的笑道:“普天之下,唯有大王才配得享如此至宝啊!” 但楚王负刍要的可不是一架长安犁而已! 楚王负刍当即追问:“赠与你此物的人,究竟是谁!” 中年赶忙回答:“是贾先生!” 楚王负刍继续追问:“贾先生是谁人?!” 中年一边回忆一边回答:“贾先生就是贾先生。” “他嘴角有一颗痣,他还……” 仔细回想,中年人却发觉自己很难去描述贾先生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不算高也不算矮,不算胖也不算瘦,口音是标准的寿春楚语,难以以此判断籍贯,除了那颗痣外也没有什么特点。 中年人只能说:“他是个普通的人。” “此人匆匆而来匆匆而走,未曾多留,小人也没试探出此人究竟是哪里人,为谁效力。” “他只是令小人去劫掠一只船队,且叮嘱小人莫要伤水手性命,也不要多抢,只能抢一艘船。” “这些铁器就是从那船上抢来的。” 楚王负刍双眼一亮。 线索这不就来了! 楚王负刍断声喝令:“查!” “顺着这支船队彻查之!” “务必要查出究竟是谁人在动摇我大楚国本!” 昭岑目光复杂的看着楚王负刍,上前拱手道:“启禀王上。” “臣在听得此人上奏后便一边护送此人入阖闾,一边令人查探。” “那支船队未曾有什么遮掩,故而臣已略有所得。” 楚王负刍笑而颔首:“爱卿果真乃是寡人臂膀。” “爱卿可曾探得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乎?” 昭岑看向楚王负刍的目光愈发复杂:“这支船队的主家,是公子启。” “此番航行乃是自秦地出发,将秦国良马售与王上仲舅、商贾钟。” 这也是昭岑拉着自己麾下水匪来见楚王负刍的根本原因。 楚王负刍仲舅的产业,真的是楚王负刍仲舅自己的产业吗? 昭岑等人都很清楚,楚王负刍的仲舅自楚王负刍尚未登基时起就是他的白手套,帮助他赚取钱财供他游说各方,又让楚王负刍的身上不被染了铜臭味。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说,这是熊启和楚王负刍之间的交易! 昭岑没有资格进一步深入查探,只能上报。 昭岑更是需要一个交代! 在已经下令封锁长安犁入境的情况下,为什么给伱送货的货船上会出现如此之多的长安犁配件? 为什么这些配件没有统一装载而是每艘船上都藏了五百副? 为什么那位‘贾先生’对此知之甚详? 昭岑、景畴等各贵族领袖都目光沉凝的看着楚王负刍。 我们冒着夷三族的风险臂助你弑杀楚王悍、扶持你登基为王,不是为了让你背刺我们的! 看着昭岑等人的双眼,楚王负刍如坠冰窟! 全面主导过一次弑君夺位的楚王负刍很清楚这些贵族会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而做到何等地步。 他们可以为了利益悍然弑杀楚王悍,便也完全可以为了利益悍然弑杀楚王负刍! 心思急转间,楚王负刍果断切断话题,将矛头再次对准‘贾先生’发问:“那人将长安犁赠与你等,所求何物?” 中年人目光闪烁了一下,一脸不解的说:“贾先生送来长安犁之际,很多人都在问他究竟有何要求。” “此物对于水匪们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水匪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 “但贾先生的要求却只是要水匪们好好活下去。” 楚国君臣倍感荒诞。 好好活下去? 这算什么要求! 景畴怒斥:“卑贱小民,胆敢欺君乎!” 中年人浑身一颤,下裳染上了水汽,声音满是颤抖的说:“不、不敢!” “贾先生对水匪现在的要求就只是活下去,令得水匪继续繁衍生息、不断壮大。” “但贾先生言辞之间却多有对权贵们的不满。” “小人以为,贾先生或是有意令诸水匪积攒人手,日后随贾先生一同作乱造反!” 此话一出,大殿内的气氛更冷冽了几分。 大楚境内竟然存在一股反楚力量,且这股力量竟然正在勾结各方山贼水匪,意图作乱! 楚王负刍拍案怒喝:“贼子!” “此人所求非是小利,而是为乱我大楚矣!” “诸位爱卿,可有良策助寡人?” 昭岑当先拱手:“现下我等对那些贼子并不了解。” “臣谏王上彻查拷问商贾钟!” 商贾钟,即赵钟,也就是楚王负刍的二舅。 要拷问楚王负刍的二舅,昭岑心里是很忐忑的。 但楚王负刍却毫不犹豫道:“诚如令尹所言,合该彻查之。” “传寡人令!” “凡与此案有关者,勿论身份、勿论尊卑,尽数抓入大牢,严加审讯,包括寡人的仲舅!” “昭尹。”楚王负刍肃声道:“此事就交给你来负责。” “便是这王宫之中,卿也大可入内查探!”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楚王负刍很清楚此事与他无关,赵钟更不会背着他去做如此大事。 所以,随便查! 昭岑不敢置信的看着楚王负刍,果真让臣随便查? 就算您问心无愧,您难道不在意君王威仪吗! 但看着楚王负刍坚定的目光,昭岑在犹豫许久后还是拱手道:“唯!” 楚王负刍露出温和的笑容:“有劳爱卿。” “此事涉及到身在秦国的公子启,关系甚大。” “令屈太宰为令尹臂助,处理因此而出现的邦交问题。” 此话一出,景畴等贵族领袖目光流转。 能够利用那支船队做事的人可不只是楚王负刍,还有熊启! 论可操作性,作为发货方的熊启有着更充足的作案空间。 论动机,熊启他难道就不想当楚王吗?他想!这就是最为充分的动机! 楚王负刍的话语将权贵们的思路引向了另一个身不在此、无法自辩的人,熊启! 见群臣陷入沉吟,楚王负刍放松了些许,但却没有任由群臣思虑,而是立刻切入了下一个话题:“彻查需要时间。” “尤其是事涉公子启,想要得出结果怎么也要数月时间。” “但数月时间足够我大楚境内的所有水匪都获得长安犁。” “且这长安犁锻造起来并不费力,只要水匪能寻得匠人臂助,便可得无数长安犁,售与黔首和庶民!” 当你在屋子里发现一只蟑螂,就意味着屋子里已经有了一窝蟑螂。 同理,当楚王负刍在楚国境内发现了一副长安犁,就意味着楚国境内已经有了大量长安犁! 比这更可怕的是,长安犁的难点不在于材料和手艺,只在于设计和结构。 当一副长安犁落入水匪手中,长安犁就不再是秘密,一旦水匪与匠人结合,长安犁必将如病毒般席卷整个楚国! 届时,或许屈、景、昭等大族还在为了封锁技术而没用上长安犁呢,反倒是小地主和水匪们先用上了长安犁。 我制裁我自己可还行! 最可怕的是,当工人和农民联合起来,工人锻造长安犁给农民使用,农民将余粮交于工人嚼用,他们会惊异的发现原来离开权贵和朝廷的日子竟然可以这么爽! 这不止会让贼匪更难剿灭,还会让越来越多的僮仆不甘于被剥削,向往着逃入僮仆军。 这对于贵族们而言无异于毁灭性的打击! 楚王负刍长身而起,诚恳的看向所有朝臣:“若如此!国必乱矣!” “诸位爱卿何以教寡人?!” (本章完) 第383章 君不负百姓,百姓必不负君! 早在从水匪口中听得此事后,昭岑就在一直思考该如何处置此事。 听得楚王负刍发问,昭岑当即拱手:“臣以为,调查真相很重要,遏制长安犁传播更为重要!” “此等撼我大楚根基之物,绝对不能放任自流。” “臣谏,其一,发重兵剿灭盘踞各处的大规模山贼水匪,以显我大楚国威。” “其二,令各县青壮从戎,发县兵围困所有山贼水匪的营寨,以断绝运输长安犁的通道。” “其三,进一步加大对铁器的管控,凡胆敢将铁矿、铁料售与贼匪者,重惩之。” “其四……” 先强攻剿灭拥有锻造技术和锻造器械的大型贼匪营地,再派遣兵马对所有贼匪营地进行围困,同时对原材料、运输、匠人等各方面形成全方位的围追堵截。 八条谏言倾泻而出,对长安犁形成了全方位的打击。 昭岑考虑的非常全面。 如果楚国完全执行昭岑的计划,确实有机会将长安犁掐死在各贼匪寨中,甚至是暂时平定各地动乱! 景畴等所有权贵齐齐拱手:“臣附议!” 楚王负刍欣然颔首:“爱卿所言,甚善!” “若能于寡人一朝平定境内乱贼,实乃寡人之幸也!” 楚王负刍首先表明了态度,而后眉头微皱:“然,各贼匪的实力却不容小觑。” “三个月前,寡人兴兵五万,令司直熊解为帅,平定太湖水匪。” “时至今日,太湖水匪仍盛也!” 太湖比邻阖闾城。 盘踞在太湖的十二水寨、八千水匪时刻威胁着国都的安全。 所以在定下了应对长安犁的一期计划后,楚王负刍第一个剿灭的对象就是太湖水匪。 为了国都的安全,楚王负刍不止派出了五万重兵,还派出了楚国王室柱梁之一的熊直挂帅。 但可惜,复杂的水文、易守难攻的地形、地方势力与水匪之间的勾连等因素,让剿匪变得异常艰难! 屈禾拱手一礼,沉声开口:“臣以为,水匪之所以难剿,多是借地形之利。” “若是五万兵马无法破灭水匪,便发兵十万深入水泽之内,人连成列,横扫而过!” “如此大军压境,则水匪必亡矣!” “剿灭水匪之后,再焚其水寨、毁其田亩、凿其舟船。” “如此,即便偶有漏网之鱼,亦难再起风浪。” 景畴补充道:“臣附议!” “除此之外,各地水匪多与附近乡里的庶民、僮仆交好,得其臂助。” “臣再谏,将各贼匪盘踞之地的子民尽数调往他处,并坚壁清野。” “不给贼匪留下任何外部可仗之势!” 地毯式清扫加大扫荡。 如此大动干戈之下,屈禾和景畴就不信各地贼匪还能翻出花来! 楚王负刍略略颔首:“两位爱卿所言,甚善!” “然,若我大楚如此施为,则各地贼匪必定警觉,甚至可能勾连作乱。” “他们不会给予我大楚逐一清扫的机会。” “云梦泽水匪拥兵两万余,天目山匪拥兵万余,便是彭蠡泽等地也动辄便能拉出数千贼匪!” “若各地贼匪尽数勾连,或能起兵十余万!” “我大楚先是连战连败,又增兵十余万于边境,现下国力空虚,恐难有余力压制各地贼匪。” “寡人有心杀贼,却无力平乱啊!” 昭岑、景畴等人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浓浓的沉凝。 楚王负刍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楚国的国情真的艰难到如此境地了吗? 显然不是。 只要楚王负刍有心,以楚王负刍的能力再征调二十万兵马不成问题。 再让各族出点私兵,镇压乱军完全够了,楚王负刍根本用不着诉苦、不甘。 楚王负刍诉苦、哭穷的唯一原因,不过是想将此战的主力交给各贵族而已! 昭岑沉吟片刻后,拱手一礼:“剿灭贼匪,乃是国之大事。” “昭氏世受王恩,愿出兵八万、发族人五百、粮两万石,为国分忧!” 楚王负刍顿时就不叹息了,双眼放光的看着昭岑:“爱卿果真愿助寡人?” 出兵出人又出粮。 对于刚经历过秦楚之战的昭氏而言,昭岑绝对是大出血了! 昭岑诚恳的看着楚王负刍:“大王治僮仆乃是为了大楚百姓,此为大王施与百姓之恩。” “天下百姓皆当景从,为王分忧!” 昭岑说的坦然而直白。 百姓,指的便是所有贵族。 剿灭各地僮仆军、压制奴隶、控制长安犁,桩桩件件都是为了楚国贵族们的利益,而不是为了楚国的利益。 从长期来看,此举对楚国而言甚至是有害的! 楚王负刍能不梗着脖子与诸贵族作对、支持奴隶们争取权力已经比楚王悍好多了。 楚王负刍愿意摆明车马支持诸贵族捍卫权益、压制奴隶,更已是仁至义尽。 所以昭岑也给出了最大的诚意! 紧随昭岑之后,景畴也出列拱手: “令尹所言甚是,君不负百姓,百姓必不负君!” “今君有忧,臣等并天下百姓都必为君分忧!” “景氏一族愿出兵六万、族人五百、粮两万石,为王分忧!” 屈禾也肃然拱手:“臣代我屈氏族长上禀王上。” “屈氏愿出兵三万、族人一百、粮五千石,为王分忧!” 景、屈二族在去年战争中的损失更大。 但二族还是硬着头皮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而在屈、景、昭三族的带头作用之下,其他贵族领袖也纷纷出列拱手: “斗氏一族愿出兵一万、族人五十、粮五千石,为王分忧!” “成氏愿……” 所有贵族都贴心的不止出了兵马和将领,还提供了粮草,让楚王负刍在无须付出任何代价的情况下便能发动这一场平乱之战。 楚王负刍连连颔首:“善!” “甚善!” “诸位爱卿的心意,寡人心领矣!” “百姓果真方才是我大楚基石也!” “百姓不负寡人,寡人亦不能负百姓!” “今我大楚刚刚迁都、国力不丰,然寡人亦会遣正军八千,随诸位爱卿一同平定各地乱贼,以正我大楚朗朗乾坤!” 楚王负刍的表态让朝臣们颇为讶异。 楚王负刍本可以不出兵的。 但楚王负刍依旧从他有限的兵力中挤出了八千人,帮助贵族们去镇压僮仆军! 这不只是八千兵力的问题,更是楚王负刍在旗帜鲜明的向天下人表明自己的立场! 所有朝臣齐齐拱手:“拜谢王上!” 楚王负刍大手一挥:“取坤舆图!” 阖闾宫内,楚国所有君臣齐心协力,对着坤舆图不断制定作战计划。 朝议持续了整整一个白天。 及至月明星稀,昭岑等一众朝臣方才离开阖闾宫。 回首后望宫中烛火,景畴轻声开口:“看来,不是他。” 楚王负刍今天全程都表现出了对贵族利益的尊重和维护。 景畴怎么看怎么觉得楚王负刍是无辜的。 昭岑略略颔首:“在拷问探查结束之前,大王究竟是否背叛了我等,不能确定。” “但昭某以为或许确实是我等想多了。” “相较于王上,公子启的嫌疑倒是更大。” 景畴冷声道:“无论是谁,若想动我等百姓利益,便要做好被斩断手脚的准备!” “只要断了那贼子意欲掀起动乱的根源,勿论那贼子是谁,都将无功而返!” 昭岑看向景畴:“景氏麾下养着的那些贼匪,也该都拿出来晾晾了。” 景畴笑而颔首:“这是自然!” 商定合作章程,各族领袖翻身上马,向着楚国各地奔驰而去。 在他们的指挥下,大楚的力量开始向爪牙汇聚,并将对楚国最底层的奴隶和子民显露出狰狞的利爪与血盆大口! 阖闾宫内,楚王负刍也在下令:“传庄贾。” 两个时辰后,庄贾才匆匆而来:“王上!” 楚王负刍沉声开口:“有贼子以贾先生之名,赠各水匪山贼以长安犁。” 庄贾愕然发问:“长安犁乃是大王明令严禁入境之物,竟有人胆敢将此物运入楚地,甚至赠与山贼水匪?” “是谁人胆敢行如此忤逆之举!” 楚王负刍看向庄贾:“寡人需要庄候者为寡人探清此事!” 庄贾无奈拱手:“王上,臣实无此能啊!” “臣在楚地没什么人手,此等大事理应交由王上麾下的候奄查探。” “且上柱国已知臣身份,上柱国是否将臣的身份告知了其他人,臣也不知。” “臣若行事,完全无法保密!” 楚王负刍淡声道:“于楚地探查之事,自有其他候者去做。” “卿只要尽力而为便是,哪怕为旁人得知也无碍。” 正因为庄贾已经暴露在了项燕等人眼中,楚王负刍才会让庄贾去调查此事。 楚王负刍不觉得庄贾能查出来贾先生究竟是谁,也从来没指望庄贾能给他带回什么有用的情报。 楚王负刍只是利用庄贾来让各贵族感受到他彻查此事的决心。 庄贾无奈的说:“可是……” 楚王负刍沉声道:“寡人从不会亏待为寡人效力之人。” “勿论卿能否查明,只要卿尽力而为,赏金十两。” 庄贾双眼瞬间一亮,轰然拱手: “臣,必竭力探查,不负王恩!” (本章完) 第384章 重金抓捕贾先生,与我庄贾有什么关系? 旋即庄贾露出猥琐又贪婪的媚笑:“不知王上意欲拨付多少钱财供臣查探此事?” 楚王负刍撇了庄贾一眼:“十两黄金还不够你查上数月?” 庄贾目露错愕:“这十两黄金不是大王给臣的赏金吗?” “这这这、难不成是臣理解错了!” 楚王负刍目光平静的看着庄贾,庄贾缓缓低头,脸上的笑容和错愕也越来越难以支撑。 直至庄贾的双腿微微打颤,楚王负刍方才开口:“庄候者近些日子倒是多有长进。” “竟然胆敢与寡人讨价还价了?” 庄贾慌忙解释:“臣不敢!” “臣万万不敢啊!” “只是臣在楚地确实没什么人手,能力低微。” “臣索求钱财,不过是有心多发展一些人手,以供王上驱使啊!” 楚王负刍淡声发问:“卿发展的人手,就是那些女闾之内的舞姬?” 重新挂上‘庄贾’的身份后,庄贾就在阖闾城内寻花问柳,帮助了不知多少出身贫困的少女。 哪怕是现在,庄贾身上依旧沾染着浓郁的胭脂香。 而帮扶资金中有不少都来自于楚王负刍拨付给他的经费。 现在被楚王负刍点出,庄贾惊慌跪地:“臣、臣、臣……” “大王,饶命啊!” 庄贾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异常明亮。 楚王负刍突然朗声大笑:“爱卿何故惊慌?” “寡人不过戏言尔!” 楚王负刍长身而起,双手抓住庄贾的胳膊要将他扶起。 然后,没扶起来。 庄贾双腿颤的都快能跳科目三了,根本无法支撑他站直身躯。 但庄贾却还是挤出了谄媚的笑容:“王、王上果真风趣!” 楚王负刍见状心中嗤嘲。 贪财好色、见利忘义、胆小怯懦! 寡人不过是恐吓一番而已,竟令此人如此惊慌。 秦国的候者就是这种水平? 不过也好。 正是因为此人如此卑贱,方才能先背叛秦国,再背叛公子启,最终为寡人所用! 楚王负刍完全不愿意接触这样卑贱的小人。 但为了更好的掌控庄贾,楚王负刍却再次用力,拎着庄贾站直了身子,用力拍了拍庄贾的胳膊:“寡人亦知你难做。” “那十两黄金只是寡人予你的赏赐。” “除此之外,寡人再予伱钱两万,供你查探此事。” “可好?” 庄贾疯狂点头:“够了!绝对够了!” “臣绝对会将这两万钱尽数用于收买人手、安插候者,绝不会再给那些舞姬送一枚铜贝!” 楚王负刍温声而笑:“大丈夫岂能无佳人陪侍?” “皆是小事而已。” “爱卿既然有此好,寡人便赠你美姬数十又如何!” 庄贾满脸感激的跪地拱手:“拜谢大王恩宠!” “勿论那贾先生藏在何处,臣便是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必要找到那劳什子贾先生。” “令其跪在大王面前,听凭大王处置!” 楚王负刍笑容微怔。 寡人不过是客气客气而已,你怎么就答应了? 好在左右不过是数十个美女而已,赠就赠了。 楚王负刍再次撑起笑容,双手扶起庄贾,如老友一般温声道:“卿乃重臣,何必如此?” “起身!” “切莫动不动就下跪!” 庄贾这次起身的很利索,满脸感激的连连点头:“臣,领命!” 贾先生已经跪在你面前任你处置了。 是你让贾先生起身的嗷! 任务已经完成,赏钱我拿的问心无愧! 楚王负刍满意颔首:“善!” “夜间风寒。” “爱卿快去沐浴更衣一番,切莫着凉。” 庄贾眼眶发红,诚恳的说:“拜谢王上!” 再次拱手一礼,庄贾转身离开大殿。 出门之际,正巧遇到候奄熊寻,庄贾赶忙露出讨好的笑容:“熊候奄!” 熊寻撇了庄贾一眼:“为王上做事,就莫要三心二意。” “本执圭一直在盯着你!” 庄贾赶忙赔笑:“不敢!不敢!” “庄某对王上极尽忠诚!” 熊寻哼了一声,方才跨步入殿:“王上!” 拱手一礼后,熊寻沉声开口:“庄贾此人今岁一月至四月之间查无所踪。” “我部跟踪他的人手竟然丢失了此人的位置!” “是否要对其多加些提防?” 在熊寻看来,能甩开他的人手,又消失无踪三个月之久,庄贾绝对不会像是他表面上那么简单。 而庄贾先是秦谍,又效力于熊启,现在又为楚王负刍所用,完全没有忠心可言。 这种有能力却无忠心的人,必当警惕! 楚王负刍笑了笑:“此人终究是秦国的候者。” “此等无信无义、贪财好色的小人若是没点本事,秦国又岂会用他?” “至于过去三个月?此人乃是奉寡人之令去了秦国,你等查无所踪实属正常。” “你部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乃是查清各族的兵力和实力,并查出贾先生究竟是何人!” “庄贾这等小人无须投入更多人手,盯着些便是。” 在楚王负刍,庄贾的弱点和需求都很明显,不难掌控。 且这种小人物本就不必他付出更多心力。 真正需要他严阵以待的,是枕戈于侧的强秦、是国内不安分的贵族、是那个不知藏在何处意欲颠覆他政权的贾先生! 熊寻肃然拱手:“唯!” “令尹上奏之后,臣便令臣属收拢信息。” “那名水匪名为弃暗投明,实却是昭氏长期培植。” “且昭氏长期培植的山贼水匪并不止这一支。” “凡有胆敢抗衡昭氏的中小贵族,亦或是昭氏看上了谁人家的田产或女眷,昭氏便会令麾下山贼水匪屠之。” “四年前,山贼攻破息城、杀息城县令黄绸,便是昭氏麾下山贼所为!” 贼匪,可是一把极好用的刀! 很多权贵们不方便做的事都可以委托给贼匪们去做。 贼匪杀人、权贵夺财,分工明确、各得其利。 很多山贼水匪都臣服于贵族们的威逼利诱之下,暗中为贵族所用。 一些山贼水匪甚至直接就是贵族们派人拉起的队伍! 楚地绿林里的水,很深! 楚王负刍淡声道:“情理之中。” “若是朝中没有蛀虫,我大楚何以剿匪数百载却终不能剿尽贼匪?!” “为了利益,某些人无所不用其极,令人作呕!” 熊寻笑道:“但这一次,他们急了。” “若是各地贼匪果真获得了长安犁,便有了脱离贵族独自生存的底气。” “甚至可能噬主!” “想来此番各贵族定会齐心协力,为我大楚除此内弊!” 楚王负刍却没有露出笑容。 长身而起,楚王负刍踱至床旁,仰望着窗外月光,幽幽开口:“三十二万兵马,信手拈来。” “这只是在不耽误各贵族耕作秋收的情况下能拿出来的兵马。” “若是令其承了切肤之痛,寡人相信他们还能再拿出三十二万,甚至是更多的兵马!” “我大楚的百姓,实力果真雄厚!” 此番各贵族为了自身利益而大肆出兵出粮出将领,无须楚王负刍废半点心思。 这既是对楚王负刍善意的回报,又何尝没有几分对楚王负刍的震慑? 楚王负刍岂能坦然受之! 楚王负刍对各贵族十分宽厚,甚至可以说一句逢迎也不为过。 但,楚王负刍可是弑君登基的王啊! 他岂会是逆来顺受、卑躬屈膝、心无大志之辈! 熊寻紧张的赶忙拱手:“王上,请三思之!” 由不得熊寻不紧张。 楚王悍、楚王犹二人的前车之鉴近在眼前,熊寻可不希望楚王负刍步了楚王悍和楚王犹的后尘,更不希望他自己步了李园的后尘! 楚王负刍笑了笑:“放心。” “王兄愚蠢至极,竟意欲与如此强敌对抗。” “寡人却并无此念。” “若是寡人果真意欲与我大楚百姓为敌,寡人又怎会臂助百姓封锁长安犁?” 熊寻松了口气:“王上圣明!” 但楚王负刍的笑容挂在脸上,杀意却存于心间。 楚国若是能按照现在制定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楚国贵族们的实力必将迅速暴涨。 如果仅止于此,楚王负刍也不会说什么。 为了大楚,楚王负刍愿意受点委屈。 但随着长安犁的外流和僮仆们的外逃,楚国贵族们的势力在达到一个巅峰后必将迅速滑落。 届时,再无法阻止楚国的倾颓! 楚王负刍不惜背负千古骂名也要抢夺王位,可不是为了当亡国之君! 所以楚王负刍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楚王负刍认真的说:“然,我大楚发兵对内剿匪,势必会令得国内动荡。” “以秦国的贪婪和好战,秦国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楚王负刍自案几之上取来一枚竹筒,双手郑重的交给熊寻:“爱卿亲自去一趟赵国。” “务必将寡人亲笔手书转交给赵王偃,请赵王偃进一步增兵以威胁秦国边境,甚至直接发兵进攻秦国。” “以此为我大楚争取整合内部的机会。” 熊寻目露错愕,手指自己:“臣?” “臣只是候奄而已啊!” 让我去打探情报,我经验丰富。 但让我去当说客? 我没那个本事啊! 楚王负刍诚恳的看着熊寻:“寡人信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甚至未曾加上‘爱卿’这般称呼,但却让熊寻热血沸腾。 熊寻轰然拱手:“愿为大王效死!” (本章完) 第385章 朝逼官反!急急急,寡人是急急国王! 半个月后。 赵国,邯郸宫御书房。 郭开沉声上禀:“启禀王上,各工坊已造长安犁五万副,业已交付与诸郡县。” 赵王偃略略颔首:“善。” “各地方对此可有异议乎?” 郭开肃声回应:“各地方皆无异议,大赵上下尽是盛赞大王之言。” “然,中牟、宜安、灵寿等地的府库失火,所有存于府库之内的长安犁被焚烧殆尽。” “房子等地的府库亦失火,仅有提前拨付给百姓的长安犁幸免遇难。” “臣正在令候者探查消息,寻找证据!” 这方天下从来都不缺聪明人。 很多权贵都能看得出长安犁对他们统治的负面影响,但他们没有实力直接对赵王偃发难,便将火烧到了长安犁头上。 更有些自作聪明的权贵一边焚烧准备发放给黔首的长安犁,一边又取回了一些长安犁以为自己谋求更大的利益。 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五万副长安犁只是赵王偃用来打窝的饵料。 赵王偃要利用这五万副长安犁收获的根本就不是粮食,而是一份名单! 赵王偃眸光发冷:“何需证据?” “昌国君!” 乐间起身拱手:“末将在!” 赵王偃沉声开口:“令!昌国君率军五万往中牟,自中牟起由南向北巡查各城。” “凡府库失火、长安犁被焚之城,每城驻扎旬日。” “旬日之内,若得检举,则配合候者将焚烧府库之贼捉拿回朝。” “若无检举,押送该城所有官吏回朝听判!” 乐间心头发苦。 这是纯粹得罪人的活儿啊! 他好歹也是名将乐毅之子,叛燕投赵之后一场大战没打过不说,好不容易领了个差事还是对内开刀? 何其难也! 就在乐间挣扎之际,毛遂起身,肃然拱手:“大王此举,诚暴虐也!” “那些被裹挟之官吏,何辜也!” 赵王偃淡声道:“知情不报,便是渎职!” “渎职,自当以渎职论罪!” 毛遂摇了摇头:“然,这些官吏却并不会如此以为。” “他们只会认为自己受到了上级的压迫和权贵的威胁,遥远的朝廷看似强大却无法为他们撑腰。” “这一切皆会转变为官吏们对朝廷的不满。” “只要县令或权贵加以挑拨,则顷刻间便是举城叛乱!” 毛遂深知,在这一次交锋中,基层官吏们是绝对的弱势群体,就连一些县令都是迫于权贵们的威压不得不听令行事。 举个简单的例子,长安乡的有秩是谁?长安乡的游徼又是谁? 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 如果嬴成蟜有心对长安乡进行改造,或者是烧点长安乡的东西,长安乡的有秩和游徼敢说半个‘不’字吗? 哪怕他们是躲在自己府上抱怨,他们也将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远坐朝堂的君王根本救不了他们。 这还是在封君权力最小的秦国,在秦国之外任何一个国家,君侯对其下属食邑的掌控力都比嬴成蟜更强! 在毛遂看来,赵王偃对基层官吏们发难实属舍本逐末,还会因此令得基层官吏与朝廷离心离德。 赵王偃平静的说:“身处君侯封地为官,便听令于君侯吩咐?” “他们可还记得他们食谁之禄?” “今寡人发大军巡视境内,就是去给他们撑腰的。” “若是背靠五万大军却依旧连检举都做不到,寡人要之何用!” 毛遂目露错愕:“大王意欲逼百姓作乱乎!” 这句话虽然是疑问句,但毛遂的语气却十分肯定。 在毛遂阐明利害之后,赵王偃的态度却依旧如此平和,这只能说明赵王偃早就考虑到了朝逼官反的因素。 毛遂也终于明白了赵王偃为何会直接拉出足以与别国打一场局部战争的大军! 这支兵马根本就不是冲着诸贵族去的,而是冲着各县的县兵去的! 各地官吏背后的权贵固然可怕,但寡人麾下五万大军的剑刃亦利! 检举揭发藏于幕后的权贵,引导这柄剑斩向权贵。 或是拒不检举,与他们背后的权贵一起硬抗这柄利刃。 除此二途,别无他路! 赵王偃沉声道:“寡人给了他们俸禄,给了他们高官,也给了他们机会。” “若是五万大军陈于城外,他们却依旧执迷不悟。” “寡人便再给他们一个痛快。” 毛遂肃然拱手:“请大王三思!” “若如此,国必动荡!” 郭开却是轰然拱手:“大王圣明!” “长安犁乃是事关国本之事。” “若不能行雷霆之举,则我大赵推广长安犁、提高大赵粮产之事便会迟迟无法实现。” “与其长痛,不如短痛!” 毛遂豁然怒视郭开:“佞臣!” “岂能以长痛短痛之说来误导大王!” “万民向利,长安犁之利显而易见,只要长安犁开始推广,迟早都会被各地庶民取用。” “届时朝廷与权贵之间的矛盾便将转化为庶民与权贵之间的矛盾。” “我大赵只需要借庶民之利,自可完成最后的推广,何须大动干戈!” 毛遂很清楚,利益如同魔鬼,会让最怯懦的庶民们团结起来向权贵发动冲击。 更重要的是,赵国权贵的实力远逊于楚国,赵国君侯的私兵最多也只有小几千人而已。 赵国的庶民们完全有机会重创权贵,甚至是踏破权贵府邸! 届时,朝廷只需要站出来惩处几个带头的庶民,发兵控制动乱,就能得到权贵的感激。 而后顺势将长安犁引入被权贵们封锁的区域,又能得到庶民的感激。 以赵国的局势,赵国朝廷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双赢,何乐而不为啊! 郭开冷然看向毛遂:“本相是否是佞臣,不是你这庸碌之辈可定的!” “当今天下乃是大争之急世!” “不争,即亡!” “本相承认最多只要十余年时间,毛大夫所言的局面就会出现。” “但我大赵等得起十余年吗?” “秦国早已在竭尽全力打造长安犁,并已于今岁春耕之际投入使用。” “只需数岁,秦国实力便会强过我大赵,秦国更能拥有与我大赵长期僵持的粮草,我大赵却困于无粮而只能求速战。” “彼时,我大赵又该如何施为!” 郭开承认毛遂说的有道理,甚至承认毛遂的方法才是最合适的办法。 但毛遂却有着重要的情报缺失——赵王偃的身体每况愈下! 没人知道赵王偃还能撑多久,但年纪轻轻的赵王偃却确实已经在安排身后事了。 现在的赵王偃是名副其实的急急国王! 以郭开对赵王偃的了解,只要能尽快肃清不稳定因素,即便付出更多的代价和风险,赵王偃也心甘情愿! 果不其然。 就在毛遂准备怒斥郭开之际,赵王偃肃声开口:“此事就这么定了。” “无须再谏。” 赵王偃对乐间露出一个笑容:“昌国君,有劳!” “寡人予你权柄。” “凡敢抵抗者,勿论何人,皆可斩!” 乐间心中轻叹,却也只能肃然应诺:“末将遵令!” 赵王偃满意颔首,随口吩咐:“下一事。” 随着天气的彻底转暖,赵王偃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不会咳嗽个不停了。 大量冬日积累的矛盾被赵王偃逐一处置。 直至日中初(11:00),一场小朝议才终于结束。 目送朝臣们离去后,赵王偃疲惫的闭上双眼,虚弱的吩咐:“来人。取金丹。” 一枚金丹被送入赵王偃的口中。 感受着唇边那满是老茧的手指,赵王偃睁开双眼,露出不出所料的笑容:“郭爱卿还不归家,这是要讨寡人赐宴?” 郭开低声道:“楚国候奄熊寻入赵。” 赵王偃笑容收敛,沉声吩咐:“都出去!” 一众刚刚入内的宦官宫女慌忙退去,顺带着关上了房门。 赵王偃这才发问:“只有候奄?” 郭开点了点头:“只有候奄熊寻一人。” “且此人入赵之后直入臣府,求臣为其引荐大王。” 赵王偃轻笑:“有意思。” 候奄可是谍报组织的一把手。 这种人是君王的亲信和左膀右臂,掌握着大量机密,但却不一定善于言辞游说。 虽然战国时代的礼乐还没崩坏到斩杀来使的地步,考虑到赵楚二国刚刚建立的姻亲关系和天下局势,赵国也不可能做出扣押熊寻拷问情报的举动。 但朝堂之上能言善辩者何其多也,就算朝堂上的能言善辩之士都能力不足,还可以令人举荐民间辩才。 何必要派遣候奄去游说别国君王? 除非是此事事关重大,非亲信不得用,而那位君王信得过的亲信又极其有限,才不得不派遣候奄出使! 更让赵王偃觉得有趣的,是熊寻没有走正规外交途径,而是直接找上郭开,请郭开代为引荐。 诸多反常之处叠加,让赵王偃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几分期待。 赵王偃低声发问:“此事可有旁人得知乎?” 郭开当即摇头:“此事仅只大王、臣与楚国候奄知。” “接引楚国候奄入府的门子和服侍他的侍从皆在臣府上被盯着。” “一旦大王召见此人,这些仆从臣自会处理干净,必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赵王偃欣然颔首:“甚善!” “传楚国候奄!” 在赵国候者们的全程护送和异样眼光的打量中,身为楚国情报负责人的熊寻终于踏入了赵国国君的御书房。 刚一进门,熊寻就闻到了浓郁的艾香。 熊寻不由得双眼微眯。 赵国还没到蚊虫丛生之时,那这浓郁的艾香是为了防谁? 没给熊寻多想的时间,高台之上的赵王偃已淡声开口:“楚国候奄入赵,所为何事?” 熊寻只能肃然拱手:“外臣此来,是为请赵王发兵!” (本章完) 第386章 人死了你知道抓药了?趁他病要他命! 赵王偃目露嗤嘲:“剑指何方?” 熊寻沉声道:“秦国!” 赵王偃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放声大笑:“剑指秦国?” “哈哈哈~” “寡人万万没想到,竟会从别国君王口中听到如此话语!” “寡人更是万万没有想到,临阵逃脱的蛮夷虫豸竟会有胆量对秦国拔剑!” 赵王偃在笑。 笑的悲怆而愤怒! 在寡人最龙精虎猛,赵、楚、魏等国国力最为雄厚的时候,寡人屡屡主动发起合纵伐秦的号召。 只要彼时的各国齐心协力,现下秦王政的坟头草都已经三尺高了! 可回应寡人的是什么? 是怯懦!是畏惧!是苟且偷生!是姑息养贼! 唯一一次成功的合纵伐秦,联军已经一路进抵距离咸阳城仅有六十里的蕞地,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踏破秦国都城。 可结果呢? 吕不韦只是放出消息要集中主力先破楚军而已,楚军竟然不告而逃! 你哪怕在逃跑之前说一声也行啊! 四国联军一觉醒来,惊觉楚军竟然已经跑了! 全军士气崩塌、联军轰然瓦解! 在赵王偃看来,第五次五国伐秦之战不是败在了秦国手里,而是败在了楚国手里! 结果现在,秦已灭韩亡魏,尽夺中原膏腴之地,疆域暴涨。 寡人也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你楚国竟然派人来请我大赵发兵,剑指秦国! 人死了你知道抓药了?贼来了伱知道关门了?车翻了你知道训马了? 早干什么去了! 赵王偃毫不掩饰心中嗤嘲,鄙夷发问:“此番楚军准备何时逃窜?” 熊寻被说的面红耳赤,但还是状似平静的拱手:“赵王误我大楚深矣。” “我王悍勇果敢,有心壮我大楚、报秦楚血仇!” “此战,我大楚必当奋勇争先,绝不会再失信矣!” 郭开也跟着附和:“王上,前番伐秦之战落败,其咎非是在楚考烈王,而在春申君。” “因伐秦之战失利,春申君被楚考烈王厌弃,可见楚考烈王亦有心与秦决一死战。” “今楚王登基,与秦决战之心仍盛,当是喜事也!” 郭开避重就轻的说着好话,但赵王偃却很清楚个中缘由。 楚考烈王真心想灭秦,甚至自请为纵约长。 春申君也是真心想灭秦,自请为楚军总指挥。 但楚王和春申君对楚军的掌控度太低了。 春申君领着楚国诸贵族的私兵们打打顺风仗还行,一听说要打硬仗了,楚国各贵族必然拔腿就跑,春申君根本控制不住! 说到底,楚国之所以在第五次五国伐秦中拖了联军后腿,其关键就在于楚王与楚国贵族之间的矛盾尚未解决。 在不解决这个矛盾之前,指望楚军摇旗呐喊或保家卫国还行,指望楚国担任进攻秦国的主力? 实属痴心妄想! 赵王偃脸上的嗤嘲之色依旧:“若是寡人所料不错,楚王意欲于楚地推广长安犁,然楚国百姓不愿?” “楚王无力掌控百姓,亦不敢阻止百姓封锁长安犁入境,故而有心挑起外战,分散百姓的精力和兵力,以此为庶民和僮仆争取获得长安犁的机会。” “待到此战结束,勿论此战是否伐秦功成,长安犁都能充盈于楚地。” “届时楚王便可因势利导,借势倒逼楚国百姓顺应民心,完成变革。” “寡人所言,对否?” 熊寻听得口干舌燥。 相较于楚王负刍给他的理由,赵王偃所说的理由听起来似乎更接近真相! 但对楚王负刍的忠心让熊寻不愿去怀疑楚王负刍,熊寻只能沉声驳斥:“长安犁乃是太一赐予天下的至宝,我大楚岂会抗拒?” “今我大楚百姓已在锻造长安犁用于耕种,我大楚君臣何故因此生隙?” “赵王所言,皆是无端之言!” “天下皆知暴秦横行,先灭韩后灭魏,更破我大楚旧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我王深感不能令得暴秦继续横行,更有心报楚怀王之仇,故而兴兵!” 赵王偃却只是笑了笑。 同为国君,赵王偃看待问题时站在与楚王负刍相同的高度。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面对赵王偃的沉默,熊寻不知该如何是好,更不知该如何继续游说。 便自怀中取出一枚竹筒,双手奉上:“此乃我王与赵王之信。” “请赵王观之!” 熊寻这幅鸵鸟姿态让赵王偃连嘲讽的兴致都没了,淡声吩咐:“传!” 郭开赶忙自熊寻手中接过竹筒,细细核对了封泥印信后方才将其拆开,取出内藏缣帛双手奉与赵王偃。 接过缣帛,赵王偃认真阅览着楚王负刍的亲笔信。 半晌过后,赵王偃将信件交给郭开,手指轻轻敲击案几,陷入沉吟。 郭开赶忙接过信件,迅速阅览一遍后了然颔首: “楚王意欲与我大赵暗谋出兵。” “先徐徐增兵以惑秦国,后趁秦不备,南北齐攻,最终于关中合兵?” 赵楚二国本欲增兵边境以逼迫大秦抽调人力,导致粮食减产。 嬴成蟜拿出长安犁,不止废掉了赵楚二国此策,还更进一步对赵楚二国进行了反制。 但长安犁只是可以减少耕种时对人力的需求,而不是不需要人力就能耕种了。 现在楚王负刍便是建议赵楚二国再次加大烈度。 我赵楚二国拼着今年不种地了,疯狂爆兵威胁你秦国边境。 你秦国有底气奉陪吗! 秦国的粮仓完全不能支撑秦国做出如此疯狂之举,否则都不需要赵楚二国出兵,秦国自己就先乱了。 秦国只能隐忍,以防守姿态任由赵楚二国增兵。 及至时机成熟,赵楚二国一同发兵,完全有机会打秦国一个出其不意! 熊寻诚恳的说:“赵攻秦,只需兵出太行山。” “然我大楚攻秦,却需要一路跨越故韩地,并饱受故魏地秦军阻挠。” “我王愿以牵扯秦国半数疆域、三成兵力为凭,以证诚意!” 郭开直接发问:“天下皆知,楚王无法掌控楚军。” “秦国比之往昔却愈强矣!” “此战赵楚二军所面临的战事将更加凶残,战损也必将更多。” “若楚军折损过多,楚国百姓会否再次不辞而别?” “我大赵如何信楚国能够如约出兵,如何信楚国不会于关键时刻撤军?” 即便郭开收了熊寻大笔钱财,郭开依旧问的毫不留情。 因为这是事关此番合纵能够顺利进行的关键问题! 现在可没有魏国帮助赵国分担火力了。 万一楚国再一次不辞而别,赵国必将承受秦国的迎头痛击! 熊寻诚恳的说:“当今天下可抗暴秦者,唯楚、赵二国而已。” “若楚、赵不合而攻秦,则楚将亡矣!” “今之楚、赵,一如昔日三晋,理应互相臂助。” “便是我大楚百姓亦知一时之利短、万世之利长啊!” 赵王偃终于开口:“理,是这个理。” “然,若是所有人都能想明白道理,而后去做正确的事,秦早已亡矣!” 熊寻当即就要继续劝说。 但赵王偃却已直视熊寻:“楚王若是果真有意与我大赵合兵击秦,可以。” “遣楚王嫡长子入我大赵为质子。” 熊寻连声道:“还请赵王相信我大楚的诚意!” 赵王偃淡声道:“寡人曾劝说寡人相信楚国的诚意。” “然而楚国却只给了寡人背叛!” “遣楚王嫡长子入我大赵为质子,勿论此战胜败,只要楚国尽力而为,我大赵自会奉还楚王嫡长子。” “若楚王不愿,出兵之事休要再言。” 见赵王偃态度坚决,熊寻无奈的说:“此事甚大,外臣需要上禀王上方才能定。” 赵王偃看向郭开:“安排熊候奄去休息。” 郭开赶忙拱手:“唯!” 见赵王偃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与自己说,熊寻只能无奈拱手:“外臣告退!” 将熊寻转交给赵国候者,令其护送熊寻重返郭府,郭开匆匆而回:“王上。” “我大赵果真要与楚国合兵击秦?” 赵王偃略略颔首:“秦国看似连战连胜,却已折损了诸多青壮。” “现下秦国可征之兵看似更多了,士卒却不精矣。” “秦国大兴兵不能为秦国提供更多的战力,反倒是会让秦国本就拮据的粮仓雪上加霜。” “反观我大赵虽然于秦魏之战中折损良多,却未伤及根本。” “今岁,是难得的伐秦良机!” 现在的秦国完全可以称一句外强中干。 在昭昭武德之下,隐藏的是一副千疮百孔、身受重伤的躯壳! 秦国打下来的疆域还没归心,秦国收拢的青壮还没接收训练,秦国的粮仓空到能让老鼠落泪。 秦国最为彪悍的老秦人还剩几何? 趁他病,要他命! 若想削弱秦国,机会就在这几年! 郭开皱眉道:“但,若是楚国再次背盟,该当何如?” “观楚王心性,实不似会在意嫡长子性命的君王。” 赵王偃的笑容有些嗤嘲:“寡人本就没对楚国寄予太多期望。” “寡人只求楚国此番能有三分血性,为我大赵牵扯一番秦军。” “如此,寡人便已心满意足矣。” 郭开轻声一叹,担忧的看着赵王偃:“王上,您的身体……” 赵王偃眼中的自信被不甘所取代。 沉默许久后,赵王偃才艰难的开口: “今日起,戒酒!” 郭开犹疑发问:“果真?” 郭开记得,赵王偃上次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上次。 赵王偃笃定的说:“果真!” 为了能活到此战结束,为了能昂首挺胸的去面对列祖列宗,赵王偃豁出去了! 郭开肃然拱手:“臣这就令乐将军加快整饬国内乱象。” “竭力一战!” 短短一句话,便注定了诸多权贵必将人头落地! 赵王偃欣然而笑:“爱卿,懂寡人!” (本章完) 第387章 秋收将至,磨刀霍霍向秦国! 楚国十余万大军枕戈边境,三十余万兵马在境内犁庭扫穴,对山贼水匪和僮仆军施以数百年未有的大扫荡! 赵国陆续向秦赵边境增兵二十万,携去岁武安之战的胜势,威逼之态极尽强势,又发五万兵马对国内冥顽不化的老贵族们和支持老贵族的官吏们挥出屠刀,邯郸市集之外每日血流成河! 南北两座大国的动作让整个天下一片风声鹤唳。 燕国迅速增兵五万于燕赵边境以防万一。 齐国更是紧张的囤积了十万大军于南阳境,以免楚军突然转进东北。 秦国君臣同样胆战心惊。 但那连老鼠看了都能落泪的粮仓却让秦国不得不选择承受压力和危险,将压力抗在高层。 一时间,天下间血气萦绕,唯独秦国黔首似乎没被影响,一片岁月静好。 秦王政九月一日。 屯留县西侧丘陵。 往年此地常有虎啸之音,寻常黔首皆不敢入。 但今年,此地却是人声鼎沸! “张季,快带着乡民们去西北边,那边飞来了一大群鸟!” “黄亭长!西南边来了一头彘(zhì大野猪)!您快带人过去啊!” “不好了!大虫下山了!速速持械备战!” “喊个甚!县令已带人过去了,莫怕莫怕,快来杀彘!” 循着习惯下山觅食的野猪看到拦在自己面前的三十余名壮士,小小的眼睛里露出大大的疑惑。 每年俺下山的时候,想吃啥就吃啥,吃饱就走,也没见人拦俺啊! 今年这是怎的了? 警惕的本能让野猪有心退去。 然而当它的视线顺着人群缝隙看到远处时,小小的眼睛里却放出大大的光芒。 竟有如此之多的美味! 是俺的獠牙不利了,还是你们飘了? 知不知道什么叫一猪二熊三老虎啊! “吭哧~” 吼叫着,野猪对人群发起冲锋。 亭长黄垚断声喝令:“放箭!” 一声令下,三十余根箭矢飙射而出,其中二十余根都稳准狠的刺入野猪皮肤。 然而野猪非但没有倒下,反倒是发出了被激怒后的狂吼: “昂!!!” 四蹄交替间,野猪的时速骤然提至七十公里每小时,向着一名亭卒冲撞而去! 仅只是高速的撞击便已足以令人毙命。 更遑论野猪还有两枚锋锐的獠牙! 黄垚惊声断喝:“散!换枪!” 余下亭卒迅速散开,弃弓持枪,对准獠牙上还挂着尸体的野猪狠狠刺出长枪! “昂!!!” 伴着一声悲鸣,野猪身披三十余处血洞。 鲜血流淌而出,但野猪却愈发疯狂! 甩掉牙上挂着的尸体,发疯的野猪向身周亭卒再次发起冲锋。 黄垚毫不犹豫的喝令:“跑!” 一众亭卒直接扔掉长枪,撒丫子亡命狂奔。 终于,野猪流干了鲜血,不甘的踉跄倒地。 黄垚大口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袍泽们,此彘的一条后腿和皮留给战死袍泽家眷,余者同分之!” 所有亭卒齐齐欢呼:“唯!” 不远处传来一道满意的声音:“黄亭长所部果真悍勇!” 黄垚下意识的回身,而后赶忙拱手:“拜见县令。” “那大虫可授首乎?” 屯留县县令张浦笑道:“那大虫爪下多有乡民性命,岂能让它跑了?” 张浦身后,几名县兵配合的将老虎尸体高高举起。 黄垚和一众亭卒振奋拱手:“县令威武!” 张浦摆了摆手:“不过是为民除害而已。” 旋即张浦沉声叮嘱:“秋收在即,山上群兽涌动。” “劳烦诸位务必严守防线,若遇不能敌之兽,即刻上禀,本官自会带县兵除之。” “切不能令我等一岁辛劳毁于收获前夕!” 黄垚并一众亭卒齐齐拱手:“唯!” 张浦略略颔首,策马向田亩方向走去。 遥望远处那一株株壮硕的谷子,张浦不由得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多美啊!” “于朝堂之上争权夺利,所得不过是人头滚滚。” “但于这田亩之中耕种劳作,所得却是万民果腹!” 犹记得他刚刚被嬴成蟜派来屯留县担任县令时,此地虽然是十里八乡的富裕地,但却也只是相对于太行山内的其他城池而言。 可供耕种的平地并不算多,还有大量田亩没办法下犁,只能由人力开垦。 但自从长安犁问世,诸多原本只能由人力开垦的田亩用上了长安犁。 就连脚下这片昔日丘陵也被张浦调用人力开垦了出来,将曾经让屯留黔首望而生畏的虎穴改造成了孕育希望的粮田! 看着那一株株即将成熟的谷子,张浦获得了空前的满足感和愉悦感。 然而就在张浦沉浸在即将丰收的喜悦中不能自拔时,一名骑士却策马狂奔而来。 张浦怒声喝令:“休得踩踏田苗!” 然而那名骑士却根本没理会田间的谷苗,纵马疾驰至张浦面前,并赶在张浦大怒之前焦声低呼:“县令,城北发现赵军兵马!” 张浦脸色大变,沉声发问:“可探清敌军数量?” 骑士脸色苍白的说:“卑职所部仅有五人,无法看的清楚。” “根据我等目测,敌军至少有八万人!” 张浦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双手抓住了骑士的双肩:“你在说甚?” “八万?!” 屯留县虽然地处秦赵边境附近,但却并不是顶在最前面的城池。 而今竟然有八万赵军突然出现在城池北方,这如何能让张浦不惊慌! 骑士苦声道:“只多不少。” “赵军行军速度很快,且赵军斥候已经发现了我部,卑职所部袍泽战死三人,重伤一人,仅卑职轻伤,还能回传消息。” “为尽快上禀此事,我部只得在未探明的情况下回返。” “请县令恕罪!” 骑士只是一年兵,虽然因其表现出色被点为斥候,但终究比不上边军斥候。 且县兵斥候的数量太少,面对赵军精锐斥候的拦截能活着回来已经很难了。 县尉刘徬右手按住了张浦的手,沉声道:“县令,袍泽们确实尽力了。” “接下来我城该当何如,还请县令示下!” 环顾身周那些金灿灿的谷苗,张浦痛心疾首的喝骂:“赵狗何其无耻!” “竟于秋收之际发动战争!” “立刻令各乡有秩、啬夫,引导黔首入城暂避。” “开武库!抽调所有青壮准备守城!” 张浦知道,赵军不可能是来逛街的。 再有半个来月就是秋收,想在半个月内结束一场局部战争实属痴心妄想。 也就是说,他们屯留县上下耗费一年心血方才种成的粮食,保不住了! 屯留县所有官吏心中也怒火中烧,齐齐拱手:“唯!” 警钟被敲响。 还沉浸在丰收美梦中的黔首们被唤醒,最后不舍的回望了一眼那些金灿灿的谷苗后背上行囊,跟着同乡黔首一齐涌入屯留县城。 及至天色渐晚,最后一批黔首终于跑进城内。 刘徬策马冲上登城马道,连声开口:“县令,城内所有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青壮已尽数往武库等待配发甲胄兵刃。” “此战我军除两千正军之外,还能有七千余青壮参战!” 屯留县饱经战乱,民生凋敝,能凑出这么多可战之兵已是极限。 张浦眺望远方,声线之中满是沉重:“近万兵马,还能有一战之力!” 刘徬顺着张浦的视线看向远方,便见一条黑线已经跃出地平线,正在加速向着屯留县而来。 渐渐的,一面面赵军旗帜清晰的出现于屯留守军的视线之中,令得屯留县氛围愈发凝重。 而当屯留守军们看到那面绣着‘李’字的大纛时,所有人眼中都升腾起了浓浓绝望。 “武安君李牧为帅,提兵八万余攻我屯留?” “我屯留县何德何能啊!” 去岁一战,关中老秦人的目光大多被嬴成蟜惊人的战绩所吸引。 但对于太行山地区的秦人而言,一场武安之战却让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李牧之名如雷贯耳。 这可是能与上将军王翦对阵的男人! 以近万兵丁对战至少八万的敌军固然让人倍感紧张,但依托城墙为凭,此战也还有的打。 但现在你却告诉我们说敌军主帅是赵国武安君李牧? 这还怎么打! 张浦心里也很慌,却沉声而喝:“都慌个甚!” “敌将是武安君又如何?” “敌军拥兵十余万又如何?” “我屯留县城墙高耸、存粮充盈,无惧久战。” “副将熊所部五万兵马正于我屯留东北方向七十里的襄垣县驻守,长子县亦有援军可增援我城。” “最多两日,援军必至!” “我等仅需坚守两日而已。” 听着张浦这番话,屯留守军的心终于安稳了一些。 虽然我们屯留县的兵力少,但我们周边还有友军在呢。 东北七十里的襄垣驻军、南五十里的长子县,都会增兵支援我城! 张浦抬高声线,正声喝问:“想想伱们的家眷老小,想想你们今岁种下的谷子。” “可敢与敌军死战乎?!” 遥望城外那金灿灿的谷苗,所有守军齐齐怒吼: “死战!死战!” 屯留县北。 李牧策马而行,沉声吩咐:“传令下去。” “凡踩踏谷苗者,斩立决!” 副将司马尚肃然拱手:“唯!” 命令刚刚下达,李牧就听到了城头秦军的呐喊声。 李牧饶有兴致的抬起头:“战意倒是汹涌。” “但能维持几时?” “令!” “傅抵所部发兵一万,作势攻城。” (本章完) 第388章 长安熬老头,武安熬小伙儿! 屯留城北城门楼。 看着即将落山的太阳,刘徬推测道:“想来敌军会先行扎营,明日攻城。” “今夜,恐怕就是未来一段时间里袍泽们能睡的最后一个安稳觉了。” 张浦认同颔首:“刘县尉,劳你今夜率五百正军、两千青壮戍守城墙。” “切记,点燃所有城墙上的火把,谨防敌军夜袭!” “其余守军尽数休息。” 刘徬和张浦谁都没有提及趁着赵军立足未稳、主动出城作战的计划。 城内守军的兵员质量并不高,拉出去夜袭不过是给敌军塞牙缝而已。 刘徬微微皱眉:“县令,明日的战争必然极其惨烈,是否要让更多的袍泽先去安寝以养精蓄锐?” “下官以为,仅以一千青壮戍卫城池便足矣。” 张浦摇了摇头:“不可大意。” “赵武安君既然能与我大秦上将军翦鏖战,且略占上风,就说明此人军略必然极强。” “我城切切不可大意!” 张浦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年。 彼时的张浦还是韩军都尉,领两万八千步卒与秦军鏖战于新郑内城。 在那一战中,嬴成蟜以离谱的进军路线和突如其来的夜袭一日下新郑! 自那以后,张浦就对深夜产生了恐惧。 张浦非常担心李牧也会趁着夜色突然发起冲击,一击下屯留! 见张浦眉头紧锁、满心沉凝的模样,刘徬只得拱手:“唯!” 然而刘徬的话音却被城外呼声尽数掩盖! “先登!先登!” “杀秦狗!报血仇!” “袍泽们,冲锋!” 张浦、刘徬二人的双眼豁然瞪大,不敢置信的齐齐走到了城墙最边缘,便见万余赵军竟然脱离了大部队,向着屯留城冲锋而来! 刘徬怒声低喝:“猖狂!太过猖狂!” “即便赵军兵力远超我军,敌将怎能如此猖狂!” “我军必当给予敌军以迎头痛击,令敌军知道我大秦锐士不可欺!” 疾驰而来,未曾休息一刻钟,甚至不曾扎营,更是放弃了夜袭,而是趁着黄昏直接发起攻城战。 对于一名深谙军略的大将而言,这意味着什么? 蔑视! 毫不遮掩的蔑视! 意味着李牧根本就没把屯留城守军放在眼里! 刘徬怎么能不愤怒! 张浦却是回忆起了久违的恐惧。 秦韩之战时,嬴成蟜也是这么不把韩军放在眼里的。 但结果呢? 嬴成蟜赢了,赢的彻彻底底! 强压下心中惊惧,张浦断声喝问:“守城器械可已准备就绪?” 黄垚连声回答:“还在运。” “目前箭矢、滚石已经运输完毕,擂木已经运了一半,唯有金汁正在收集!” 张浦毫不犹豫的下令:“令!” “五百正军、一千青壮为生力军,退入城内。” “三百弩手、三千青壮守北城,余者分列各城。” “其余所有弩手列阵三番!” “民夫持滚石准备!” “城内所有能动的人尽数走出家门,运输守城器械。” “快!” 一声令下,屯留县随之而动。 张浦双眼死死盯着正在冲锋而来的赵军先登营。 待到敌我两军距离仅剩二百五十丈,张浦断声喝令: “第一排,仰高四,目标正前方。” “放!” 弓弦之音炸响,百枚弩矢稀稀拉拉的向着赵军泼洒而去。 紧接着,是第二轮、第三轮! “啊!” “快举盾!” “举个劳什子盾!敌军箭矢稀少,速战!” 即便秦军射出了一轮又一轮的箭矢,但秦军的弩手太少了。 每轮一百根的箭矢面对万余赵军只能掀起些许浪花,完全无法阻止赵军前进的速度! 张浦见状心中轻叹,转身呼喝:“袍泽们,今岁我等新得了长安犁,开垦了大量田亩。” “我等终于有了吃饱饭的盼头!” “本官不允许任何人抢走我们勤勤恳恳种出来的粮食。” “哪怕是数倍的强敌!哪怕是赵国的武安君!” 所有守军的呼吸变得粗重。 在当今天下,城头变换国旗对于黔首们的影响并不大。 很多黔首根本不在意自己属于哪个国家。 但每一个黔首都打心眼儿在意自己种下的粟米! 变更国籍?可以。 动我粮食?死战! 拔出腰间佩剑,张浦剑指赵军,怒声厉喝:“本官将与二三子同守屯留。” “死战不休!” 所有秦军守军齐齐怒吼: “死战不休!” 呼喝间,秦军弩手扣动扳机的动作愈发用力,秦军步卒眸光嗜血,做好了决死的心理准备! 然而就在所有秦军准备殊死一搏之际,城外赵军却突然如潮水般退去! 紧随而来的,还有阵阵笑声。 “哈哈哈~秦军果真以为我军要攻城了。” “远道而来,怎么也得睡个好觉先!” “你等看到城头秦军那紧张的模样了没?老将皆言秦军悍勇,吾观之却如土鸡瓦狗尔!” 秦军:啊??? 合着敌军是在吓唬我军?! 敌军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我军竟已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张浦:(ノдヽ) 看看自己还指着赵军的剑刃,再看看撤退的赵军。 张浦面颊发红。 好尴尬啊! 还剑入鞘,张浦强撑着淡然平静的面色沉声开口:“敌军见我军战意如虹,惊惧而走。” “如此可见赵军畏我大秦锐士!” “只要我军保持住这股气势,胜利便至!” “届时,二三子皆有功也!” 一众秦军也若无其事的收起兵器,齐齐高呼:“唯!” 刘徬低声道:“赵武安君奇计百出,此次用计奇诡,必是有所图谋。” 张浦也是眉头紧锁:“但我军却拿赵军无可奈何!” “只能有劳刘县尉多多费心,好生戍守城墙了。” 刘徬不嫌弃守夜兵力过多了,当即肃然拱手:“唯!” 张浦也不敢回府休息了,在城下就近找了间民房,没脱甲胄便躺上软榻,强行闭上双眼以养精蓄锐。 然而张浦才刚睡着没多久,又是一阵怒吼突然响起。 “冲杀!” “攻破敌城!” 张浦浑身一个激灵,豁然睁开双眼、翻身而起,迅速奔赴城墙。 然而当张浦抵达城墙,看到的却只有赵军的背影! 目送赵军远去,张浦目露错愕:“赵军又退了?” “还是未曾发起攻城?” 刘徬眉头紧锁,缓缓颔首:“抵近城墙百丈后,抽身就走。” “即便下官故意放了几个破绽,敌军也没有丝毫攻城的念头。” 张浦无法理解的发问:“赵武安君究竟意欲何为啊!” 刘徬沉声道:“若下官所料不错,应是意在疲敌!” “通过一次又一次接连不断的恐吓,以消磨我军的士气、体力和精力。” 刘徬这么说,张浦就懂了。 这一招嬴成蟜在灭魏之战时也用过。 但彼时嬴成蟜是奔着熬老头去的,李牧却是奔着熬小伙儿来的! 张浦沉声开口:“赵军连续两次疲敌我军都未曾应对,赵军理应已经懈怠。” “待到赵军再次疲敌,本官亲率正军出城冲杀一番!” “或许能重创敌军士气,为我军争取更多的时间!” 刘徬连声道:“赵武安君最善诱敌深入。” “若县令率军出城,恐会落入敌军埋伏!” 张浦恨恨的一拍城墙砖:“难道我军就要如此被赵军牵着鼻子走吗!” 出城追击可能会被埋伏,不出城追击又要被敌军玩弄于股掌之间。 合着怎么做都是错的! 刘徬目光穿透黑夜看向赵军军营的方向,眼中满是不甘。 刘徬自幼学习军略,看过的兵书不一定比李牧少,李牧知道的那些军略刘徬大多也知道。 在看兵书时,刘徬时常无法理解,那么简单的计谋而已,怎么就能大破敌军?敌军将领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今天,刘徬终于明白了。 兵书上那些充当背景板的将领或许不是看不明白计策,而是看明白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破解。 甚至就连他们想出来的破局之策也只是对方计划中的一环而已! 刘徬绝望轻叹:“坚守待援,是我军唯一的选择。” 技不如人,就别玩花的了。 老老实实的严防死守吧。 张浦恨声道:“那就守!” “刘县尉去休息一番,本官守城。” 刘徬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士卒们却未曾换防,依旧握紧长枪严阵以待。 但过了许久许久,他们都没等到赵军的再一次恐吓。 平旦二刻(3:00)。 美美睡了一觉的李牧走出大帐。 认真洗漱过后吐掉漱口水,抬头间,灯火通明的屯留城映入李牧眼帘。 一抹轻松的笑容挂在了李牧脸上:“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此城士卒确实敢战。” “然,这份敢战之情能坚持几次?” 李牧悠然下令:“令,傅抵所部,强攻北城!” “傅抵所部接敌之后,赵葱所部强攻东城!” 传令兵肃然拱手:“唯!” 战场上,万余赵军再次脱离军阵,向着秦军城墙发起冲锋。 张浦豁然起身,冷声开口:“果然又来了。” “弩手列阵三番!” “第一排,仰高四,目标正前方。” “放!” 弓弦之音再次炸响,赵军依旧闷头冲锋。 一切的一切都好似前两次攻城的重演。 秦军士卒扣动扳机时不再带着火气,眼中的杀气也被疲惫和困倦所取代。 射吧,射吧。 再射几轮就可以换岗休息了。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赵军在冲过百丈抛射线后竟然还在继续冲锋! 张浦脸色一变,当即喝令:“去唤醒刘县尉。” “袍泽们!” “为了今岁的粟米!握紧长枪,准备作战!” 张浦再次给秦军士卒们灌下一碗鸡汤。 但,前几碗鸡汤还没消化完呢,这一碗鸡汤实在喝不下了! “嘭!” 终于,一架云梯搭上了屯留城墙。 一名名赵军士卒争先恐后的顺着云梯向上攀去。 张浦怒声喝令:“都打起精神来!” “不愿死,便死战!” 呼喝间,张浦当先举起一块石头,对准云梯上的赵军砸去。 “杀!” 听着北方传来的喊杀声,身处屯留城南侧的赵葱淡声下令: “攻城!” 屯留县县令的名字搞错了,现已纠正,抱歉抱歉。 (本章完) 第389章 拖把沾屎,吕布在世! “抛石!快!” “弩手掩杀,不要停!” “北城左端有敌军登城,速速围杀之!” 北城墙中段,张浦手持佩剑来回走动,双眼不停巡视战场,口中喝令不休。 在张浦的指挥下,秦军如礁石般在赵军的冲击之下屹立不倒,并让赵军的每一次冲击都留下了大片尸骸。 然而张浦的心中却依旧无比紧张。 只因赵军即便失误很多次也还有再次发起进攻的底气。 但秦军只要失误一次,下场就是身死城亡! 突然间,一名传令兵策马狂奔而来,焦声高呼:“县令,敌军进攻南城!” 张浦心脏一颤,连声发问:“敌军兵力几何?” 传令兵脸上尽是惊慌:“万人以上!” 张浦心头发苦。 屯留县内的守军加起来都没有万人,结果敌军的一个进攻梯队就是万余! 他该怎么办! 恰在此时,刘徬策马登城,焦声发问:“县令,战事如何?” 见刘徬赶来,张浦不由得松了口气,沉声道:“敌军来势汹汹。” “北城岌岌可危,而今赵军又开始冲击南城。” “以南城的兵力,守不了多久了!” “且我军将士已经几次决心死战却无功而返,士气折损极大。” “本官意欲唤醒除预备生力军之外的所有将士,令其登城戍卫!” 刘徬翻身下马,满是沉凝的目光扫视城墙。 沉吟片刻后,刘徬沉声开口:“下官谏言,唤醒八百正军、三千正军。” “而后令现下守城的将士们下城休息。” 张浦不解的看着刘徬:“相较于赵军,我军的优势之一是城墙,优势之二便是仅需坚守两日。” “两日不睡,不是问题!” “全军登城更加稳妥!” 刘徬看向张浦:“两日不睡不是问题,士气若颓一触即溃。” “你我都知道,敌将前番几次战又不战是为了削弱我军士气。” “你我却都无力抵抗。” “既然如此,不若交由士卒们分批抗压,如此至少可以坚持的更久一点!” 张浦沉吟半晌后,缓缓颔首:“善!” 刘徬继续说道:“下官再谏,停止搬运擂木,先准备金汁!” 张浦认同颔首:“刘县尉所言有理!” “令!唤醒八百正军、三千正军,登城戍卫!” “熬金汁!” 一尊尊陶鬲被搬上城墙,随着火焰升腾,屯留城头飘起一股五谷轮回之气。 待到陶鬲中粘稠的内容物如沸腾的咖喱一般喷吐着小气泡,刘徬断声喝令: “倒!” 数十名民夫当即将长柄木勺探入陶鬲之内,舀起满满一大勺金汁对着云梯上的赵军泼洒而下! “啊!好烫!这、这是金汁!” “秦狗!无耻之尤!安敢如此欺辱我等!” “快避开!快!” “冲城!杀秦狗!” 满头满脸的滚烫屎尿让赵军感受到了何为痛苦,何为绝望! 秦狗,不讲武德! 金汁确实对赵军造成了更大的杀伤,但却也激起了赵军的凶性! 在金汁的刺激下,战事变得愈发激烈。 “杀!” 黄垚对着云梯上的赵军连续刺出手中长枪。 但连续数枪都被赵军士卒用盾牌挡住,好不容易刺中了一名赵军,跟在后面的赵军便迅速补上了此人的位置,根本没能拉开距离。 听着身边袍泽剧烈的喘息声,黄垚心情愈发急切。 突然间,黄垚目光撇向一旁的陶鬲。 略一沉吟,黄垚突然收枪退至众人身后,从自己上衣处撕下一条麻布绑在枪头,而后将自己的宝贝长枪探入陶鬲之内,让麻布饱蘸金汁! “赵狗!”取出蘸满金汁的长枪,黄垚怒声厉喝:“开饭了!” 一杆长枪猛然刺下! 正在攀城的赵军士卒下意识的持盾阻隔。 “铛~~~” 金铁交鸣之音炸响,枪尖被盾牌牢牢挡住。 但枪头麻布沾染的金汁却也顺着这一震之力散开。 而后,落了赵军士卒满头满脸! 虽然此刻的金汁已经不再烫人,但恶臭之气却还是让赵军士卒发自本能的干呕。 “呕~~~” 黄垚嘴角微翘,趁着赵军士卒干呕的机会,手中长枪再次突刺而下。 这一次,赵军士卒来不及持盾了! “啊!!!” 伴着一声惨叫,赵军士卒的右肩被长枪洞穿,肩胛骨粉碎! 他再也抓不住云梯,只能绝望的自云梯跌落,重重坠下! 黄垚畅快大笑: “告诉乃翁,究竟谁才是狗!” 看着黄垚的操作,附近士卒尽数双眼一亮。 原来金汁还能这么玩儿! 虽然这会对长枪造成不小的摧残,而且自己以后用的时候也犯恶心。 但,这长枪是武库里领的,小命可是他们自己的啊! 一时间,附近秦军士卒尽数扯下身上麻布绑在枪头处,蘸满金汁,而后对着城下赵军猛然刺出! “赵狗,多吃些!多吃些!” “若是吃不饱,乃翁再给你做!” “哈哈哈~快将此策上告县令,黄亭长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 如何让一名瘦弱男生在面对魁梧壮士时获得底气和士气? 给他一把沾屎的拖把,他还伱一员再世的吕布! 蘸满金汁的长枪不止对正在登城的赵军造成了进一步的威胁,更是给所有秦军都加上了一层战意光环! 屯留县北。 眼见赵军冲城受阻,司马尚沉声开口:“主帅,敌军应是看出了我军意图。” 李牧目露笑意:“早闻屯留县县令张浦与县尉刘徬配合无间,今日一观方知此言不虚。” “若我大赵诸官吏皆能如此,何其幸也!” 李牧之所以百战百胜,不只是因为他的军略和才智,更在于他对情报的重视。 自去岁武安之战起,李牧就开始收集大秦所有将领和各城守将的情报。 虽然不可能做到对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但大秦每一名高级将领和边城将领的过往战役却都被李牧翻来覆去的研究过数次。 所以李牧很清楚,单凭张浦和刘徬二人的能力都做不到如此地步。 战事发展至此,唯一的解释就是二人联手参详! 但,看出来了又如何? 李牧淡声道:“令!” “扈穹所部进攻东城。” “傅抵、赵葱二部发精兵!” “日出之际,本君当于屯留县内用朝食。” 令旗摇曳。 扈穹所部万余士卒向着东城方向冲杀而来,更有两支千人队向着南北二城增援而来! 面对再次增长的兵力压力,张浦不得不下令:“再唤醒二百正军、一千青壮,增援东城!” 刘徬的脸色无比严肃:“县令,唤醒所有将士吧!” 张浦目露错愕:“刘县尉,你方才不是说……” “咚!咚咚咚!” 话还没说完,一阵隆隆鼓声骤然擂响! 这一刻,张浦无需发问便已明白了刘徬如此谏言的理由。 敌军,要决战了! 张浦断声喝令:“唤醒所有将士,死守城池!” 黄垚等所有士卒齐齐怒吼:“死战不退!” 呼喝间,黄垚再次握紧蘸满金汁的长枪对着下方赵军突刺而出。 “铛!” 又一声金铁交鸣之音炸响,粘稠的金汁再次落向下方的赵军士卒。 但这一名赵军士卒即便被金汁浇了一身,动作也没有丝毫变形。 在挡住一击后毫不犹豫的继续向上攀爬。 黄垚脸色一变,口中高呼:“袍泽助我!” 呼喝间,黄垚手中长枪与其他三根长枪一同刺向下方赵军。 两根长枪被盾牌格挡,却也有两根长枪越过盾牌的封锁,顺利刺中下方赵军! 然而在刺破麻衣之后,等待枪尖的却不是柔软的皮肉。 “铛~” 又是一阵交鸣之音响起,赵军士卒身上的麻衣破损,显露出藏在麻衣内的铁甲! 这是先登营配穿的甲胄? 如此甲胄,连军中基层将领都没资格穿! 黄垚脸色大变:“换滚石!” “敌军精兵伪做先登!” 可惜,来不及了。 民夫还没将滚石举起来,赵军精兵已经硬顶着秦军长枪冲上了云梯。 “杀!” 怒吼间,一柄赵剑出鞘前刺,稳准狠的刺入黄垚胸口! 双手下意识抓住剑刃,黄垚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赵军:“佯做先登,不讲武德!” 赵军精兵啐了一声:“泼洒金汁之辈,也配言武德?” 说话间,赵军就要拔出佩剑,斩向另一名秦军。 然而黄垚却猛然抓紧了刺入自己胸口的剑刃。 任由剑刃嵌入手掌,黄垚用最后的力气嘶吼:“杀!” 十余柄长枪自四面八方对准赵军精兵突刺而来! 赵军精兵双眼猛然瞪大,下意识的想要持剑格挡。 可惜他的剑,还握在黄垚手中。 “啊!!!” 伴着一声悲鸣,这名赵军精兵饮恨屯留城头。 然而更多的精兵却已混杂在先登营内,趁秦军不备闯上了屯留城! “结阵!” “死守云梯!死战!” “袍泽们,为了先登之功,杀!” 只是一瞬之间,屯留城北城墙化作一座绞肉机,开始收割双方的生命! 看着城墙上的一处处战场,刘徬苦涩的说:“败了。” 虽然战场还局限在屯留城北城墙,但屯留城与李牧所部相抗的唯一依仗就是城墙! 而今城墙沦陷,屯留城陷落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且以城墙沦陷的速度来看,屯留县几乎不可能坚持到援军抵达! 刘徬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城内还有生力军。” “县令,走吧。” 张浦拔剑出鞘,嘶声道:“走?” “本官不会走!” 刘徬诚恳的说:“我大秦对战败的惩罚本就不重,此战敌军又着实势大,想来王上更会从轻处置。” “此战固然败了,但我们却还有重来的机会。” 张浦正声道:“长安君将屯留城交给本官,是对本官的信任!” “而今本官却辜负了长安君的信任。” “便是大秦律法不重惩本官,本官也无颜再面对长安君!” “刘县尉,你走吧。” 张浦很清楚,嬴成蟜举荐他担任屯留县令不只是因为认可张浦本人的能力,更是给张家的面子! 而今,屯留城陷落,嬴成蟜的怒火和失望需要有人来承担。 要么,由他张浦来承担。 要么,就是由整个张家来承担! 高举佩剑,张浦嘶声怒吼:“袍泽们,本官将与诸袍泽共存亡!” “死战!不退!” 看着振臂高呼张浦,刘徬心中轻叹。 县令在死战,属下在死战,这让他这个主管军事的县尉怎么走啊! 那,就不走了! 或许他们真的有机会坚持到援军抵达呢! 缓缓拔出佩剑,刘徬沉声断喝:“令!” “生力军登城!” “死守城墙!” (本章完) 第390章 屯留沦陷,楚国发兵! 李牧在屯留城内吃朝食的想法落空了。 直至太阳再次西坠,李牧胯下战马的马蹄才终于踏入屯留县。 但它的马蹄却没能踩到任何一处屯留县的土地。 以屯留县城墙为中心,秦赵双方不知多少将士的尸体横陈于此、相互交叠。 血液的腥气、金汁的臭气、尸体的腐败之气混杂在一起,让这方战场令人望而生畏! “啪嗒~” 李牧翻身下马,战靴踩进一处血水汇聚的凹坑之内,发出踩水之声,更让李牧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颇感粘黏。 踩着一具具尸骸踏上城门楼,李牧默然无言。 在李牧面前,秦赵两军的尸首堆叠成了一道圆圈。 而张浦和刘徬就位于所有尸首的最中间! 张浦身上挂着十六根箭矢,即便战死也还倚靠着柱梁,剑刃向前。 刘徬躺在张浦身侧,左臂不知所踪,左腿血肉模糊,心口还插着一柄赵剑。 许久过后,李牧方才轻声开口:“值得吗?” “为了守护权贵的食邑、国家的疆土,非是将领却死战不退。” “本君给两位留了西城门以逃,为何不逃!” 于军略方面,李牧确实没把张浦和刘徬当人看。 屯留县一战,李牧甚至没怎么用脑,根据两人的性格和过往战役随手定下了一个计划,然后就让各部将领自行执行去了。 虽然中间略有波折,但李牧只是信手一拨便重新掌握了战局。 但战事结束之后,李牧却对张浦和刘徬十分敬重。 李牧恨不能将赵国所有官员权贵都拉过来,让他们好好看看眼前这两具尸首,让他们明白明白什么才叫一地父母官! 面对张浦和刘徬的尸首,李牧微微躬身: “若两位能于赵国出仕,我等应能引以为友。” 数息之后,李牧直起身,沉声吩咐: “寻棺椁收敛此二人尸首,派遣使者送回秦国。” 传令兵应令而去。 汇总了战况的司马尚也匆匆跑来,拱手上禀:“启禀主帅。” “此战我部阵亡六千七百九十二人,重伤两千三百零五人,杀敌五千一百有余,俘获三千四百九十八人。” 顿了顿,司马尚声音多了几分异样:“相较于战前估算,我部此战伤亡过重。” 说话间,司马尚暗自咂舌。 根据战后统计,秦军总兵力不过九千余,其中正军只有两千。 结果秦军却在付出五千余战损后仍在抵抗! 这种战损比放在当今天下是让人完全无法理解的。 不是,你们图什么啊! 打仗不就是为了军功吗? 既然大势已去,明知军功无法到手,又何必死战! 李牧慨然道:“将不畏死,兵何惧一死?” “且,他们惧怕本君会毁去他们的粟苗。” “为了家眷今岁的粮食,他们不惜死战。” 司马尚低声发问:“那,要毁吗?” 李牧转过身,目光看向夕阳下随风飘动的谷苗,面露笑意:“一株都不要毁。” 司马尚闻言陷入纠结,想要劝谏一番。 留着? 它们中的一部分确实会在收成之后被屯留黔首拿去嚼用。 但,它们同样将成为秦国与赵国继续作战的养料! 对敌军的仁慈,可就是对自己袍泽的残忍啊! 但不等司马尚考虑好要不要劝谏,便听李牧继续说道:“开屯留粮仓,带走屯留县所有粮食。” “纵兵破开所有黔首家门,带走所有能找到的粮食。” “所有俘虏,尽数坑杀!” 司马尚目露错愕。 距离秋收还有半个月时间,现在就抢走黔首们的粮食,李牧这非但不是是施以仁慈。 这是在让他们去死啊! 突然间,司马尚想到了什么,连声发问:“不破开权贵、富商之户吗?” 现在已经临近秋收,黔首家中的粮食估计都已经快见底了。 恐怕全城黔首拥有的粮食加起来都没有那几户权贵、地主和富商的多! 至于得罪了权贵的后果? 别开玩笑。 李牧连赵国的权贵都不屑一顾,又怎会顾忌秦国权贵的性命? 如果李牧真的是奔着筹集粮食来的,他理应不会放过权贵才对! 李牧略略颔首:“禁止任何士卒滋扰权贵。” “此令要传遍全城。” 司马尚豁然开朗:“而后令得屯留县内的黔首为了粮食不得不与权贵相争!” “即便诸权贵选择开仓放粮,对于我军而言也没什么损失。” 在坑杀了俘虏之后,屯留县的可战之兵将微乎其微。 如果再促成权贵和黔首之间的战争,那留给秦国的就只会是一个烂摊子! 屯留县将对赵军再无威胁。 然而司马尚却还是颇为疑惑:“但将军为何要将这些粟苗留给秦国?” “这岂不是肥敌之举?” 李牧看向司马尚,面露笑意:“本将将粟苗留给了秦国,旬日之后便能收获一批粮食。” “何乐而不为?” 司马尚恍然大悟。 李牧留下这些谷苗根本就不是出于善良和仁慈。 而是在李牧眼中,这些谷苗已经是赵国的了! 李牧不过是借屯留县黔首之手代为收割而已。 司马尚振奋拱手:“末将领命!” 李牧略略颔首:“速度要快。” 目光遥望东北方向,李牧悠然开口:“襄垣驻军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 “一个时辰后,全军北上!” …… 与此同时。 阖闾城。 毛遂站在寿春宫大殿之内,拱手一礼: “请楚王出兵!” 昭岑断声道:“大王,不可!” 大步出列,昭岑沉声道:“现下我大楚正在清缴国内水匪山贼,收效不菲。” “而剿匪讲究的便是一鼓作气。” “一旦抽出兵力北上伐秦,则我大楚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便都将付诸东流!” “残存的贼匪会遁入深山大泽,甚至会趁我大楚内部空虚攻占被我大楚夺回的土地。” “不出数岁,贼匪便会继续横行于我大楚疆域之内!” 屈禾等权贵也齐齐上前拱手:“臣附议!” 由不得他们不坚决。 为了剿灭乱贼、继续维护他们的利益,诸贵族这一次可谓大出血。 如果真的能基本剿灭国内乱贼,那他们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他们可以让自己食邑内的僮仆用上长安犁而无须担心他们大批量逃跑,未来至少几十年间内都能安然享受剥削的快乐。 但若是现在抽出兵力北上伐秦,那他们的付出就全都打了水漂! 楚王负刍一脸诚恳的颔首:“诸位爱卿所言,甚是!” 楚王负刍诚恳的就好像那个主动提议与赵国一起发兵伐秦的人不是他一样! 毛遂嗤嘲大笑:“哈哈哈~” “世人皆言楚国,霸主矣!” “今日吾观之却不过是土鸡瓦狗尔!” 昭岑怒斥:“外臣安敢辱我大楚!” “身为外使,却辱我大楚,尔无惧我大楚北上伐赵乎!” 毛遂笑的更大声了:“伐赵?” “楚地的一些水匪山贼便令得楚国君臣上下一片惶恐惊惧。” “如此怯若蚊蝇之国,我大赵何惧之有!” “我大赵之刃,岂是楚地贼匪可比!” 楚国所有臣子都被毛遂说的面红耳赤,愤怒呵斥: “尔要试试我宝剑锋利否?!” “若非尔为赵使,今日你必不能走出此殿!” “我大楚内政还轮不到你这外臣干涉!” 面对楚国臣子们的怒斥,毛遂却只以一句喝问还之: “于楚而言,贼匪之刃利,还是秦之刃利?!” 所有权贵齐齐默然。 不剿灭贼匪,只是让他们能够剥削的奴隶数量少一些,在遥远的未来会如其他国家一样不得不迎来变法。 对于诸权贵而言,这比剜他们的肉还痛! 但至少他们还活着,还是高人一等的权贵。 然而当秦国的刀锋落下,他们能不能活着都未可知,他们的家族更会被贬为庶民! 他们超然的待遇和头顶的爵位都将付诸东流。 控场过后,毛遂面向楚王负刍拱手一礼:“楚王当知,近些年间秦国屡屡出兵。” “非只是灭韩亡魏,更是尽夺楚颍水以北、踏破楚国故都寿春,逼迫楚国不得不迁都阖闾!” “如此大辱,楚王甘心忍耐乎?” “如此强秦,楚王安心令其自行壮大乎!” 楚王负刍一脸犹豫的说:“然,我大楚今岁正在整顿国内局势,着实无暇发兵。” “可否明岁再发兵?” 很多贵族看楚王负刍的目光都多出了几分感激。 大王,好人啊! 毛遂断声拒绝:“秦之大弊,在于缺粮!” “今岁秦国得长安犁,粮产暴涨。” “若是待到明岁再发兵,赵楚二国必将去面对一个更加强大的秦国!” “外臣亦知楚国内部有乱,我大赵内部亦然有乱!” “然,秦国不会等待我国慢慢整顿内政,我等更不能坐视良机流逝!” 楚王负刍无奈的说:“毛上卿此言,有理!” 毛遂拱手一礼:“勿论楚国是否出兵,都无法改变我大赵进攻秦国的决心。” “我大赵已令武安君为帅,发兵三十万西征秦国。” “算算时间,我大赵将士已经踏入秦国境内,正在摧秦城寨!” “若能得楚国臂助,与我大赵南北合攻,则我赵楚二国至少可以沿安陵、昭陵、新郑、洛邑一线截断秦国疆域。” 毛遂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战后,洛邑、新郑一线以北归属我大赵。” “洛邑、新郑一线以南归属楚国。” “中原沃土,当由赵楚共分之!” 权贵们的心脏猛然一跳。 相较于中原沃土,他们现在待着的吴地就是一片蛮荒! 如果能得到中原沃土为封地,便是放弃现有封地又如何? 而且诚如毛遂所言,此战有的打! 但肃清山贼水匪、维护奴隶制度和贵族们的超然地位也很重要啊。 就在贵族们沉吟思虑之际,楚王负刍断声开口:“毛上卿此言有理。” “陈城乃是我大楚故都,如何能让与秦国!” “去岁秦国攻我大楚、破我国都之仇,寡人又如何能忍!” “寡人意欲尽调除贼军北上,与上柱国燕所部合兵。” “北伐秦国!” 昭岑当即就要驳斥。 然而昭岑才刚刚拱手,楚王负刍便继续开口: “此战所得疆域,大楚与诸位爱卿平分之!” 所得疆域平分? 昭岑完成了自己的拱手礼,正声高呼:“臣附议!” (本章完) 第391章 成蟜老师小课堂开课啦!你管这叫劳逸结合? 从前车马很慢,让世界变得割裂而扭曲。 大秦前线的将士们正在抵死搏杀、浴血沙场,大秦后方却还是一片安静祥和。 秦王政十一年九月八日。 渭水河畔。 嬴成蟜信步走于田亩之间,而在他身后,千名大秦军校第一期学员紧紧跟随。 “知道这是什么吗?” 听到嬴成蟜的问话,除嬴高、嬴昂两名公子之外,其余所有人都笑着回答: “粟苗!” 嬴成蟜再问:“亲自收过吗?” 苏角有些后怕的说:“自然收过!” 然而大部分将领却都摇了摇头:“未曾。” 环顾四周,看着诸多摇头的袍泽,苏角愕然:“孟庶长,你们没收过粟苗?” 孟南双手一摊:“吾自幼苦读兵书,哪有时间收粟?” 其他将领也纷纷点头:“本将倒是想帮着收粟,借此躲躲打熬筋骨的辛苦,然,家父不允啊。” “吾幼时倒是收过粟,然自吾得了爵位,便再未曾下过田。” “种田和收成这等事自然有仆从去做,何须我等亲自动手?” 对于苏角这样出身寻常的将领们而言,他们可太熟悉耕种了。 或者说,他们之所以努力往上爬就是希望自己和自己的后代不需要再面朝黄土背朝天! 巧了。 孟南等出身富贵的将领们祖上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富贵家庭的将领们大多都自幼学文习武,家中田亩自有仆人打理,他们自己完全无须动手。 而在大秦的中高级将领中,出身于富贵家庭的人数远高于出身于庶民家庭的人数。 嬴成蟜转过身,看向所有学生,露出温和的笑容:“自入学之日起,尔等白日训练、夜间读书,修习文武、夜以继日。” “为师观之难免心生不忍。” “正巧大王配于军校的田亩即将收成,与其征民夫来收成,不若由你等来收,也算是让你等能劳逸结合一番。” “自今日起,白日的武艺课全数暂停,其余四艺之课改为夜间进行。” “每天白日尔等要做的事便只有一点。” “如寻常黔首那般收粟!” 苏角的脸色有些发黑。 这算劳逸结合? 长安君您能不能先搞清楚什么是劳什么是逸啊! 然而孟南等人的双眼却齐齐一亮,轰然拱手:“拜谢校令!” 一些出身富贵的弟子甚至颇有些跃跃欲试,很想尝试尝试这种听说过没见过的游戏。 嬴成蟜的笑容更灿烂了些许,继续说道:“不过吾也有要求。” “《秦律·田律》都背会了吧?” 孟南等人齐齐高呼:“会!” 嬴成蟜略略颔首:“《田律》之内对于收成的时间、速度、流程等皆有明确要求。” “每伍各领一块田亩,皆当严格按照《田律》要求完成收成。” “可能做到?” 孟南等人毫不犹豫的拱手:“唯!” 嬴成蟜的笑容更加灿烂:“甚善!” “吾喜欢伱们这股子精神劲儿!” “自去挑选田亩吧。” 苏角低声苦笑:“你们,糊涂啊!” 孟南笑道:“不过是收成粮食而已,这有很难?” “我等皆是军中悍将,还能比不上那些黔首的力气?” “走走走,去选田亩!” 学员们兴致勃勃的跑向田亩,李信却是眉头紧锁: “校令,军校乃是为我大秦培养将领和臣子之所在,而不是用于培养黔首之处。” “若是校中无财用于雇佣民夫收成田产,下官可以出资,亦或是令我李氏仆从代为收成。” “何必耽搁学生们学习的时间,用于收成这等小事?” 嬴成蟜摇了摇头:“小事?” “我大秦之重,重在耕战!” “耕种与战争于我大秦而言皆乃大事!” “今岁没来得及组织他们参与春耕实是因无暇,如何让他们再错过秋收?” 李信沉声道:“下官并不是说耕种不重要。” “然,大秦上下理当各司其职。” “耕种这种谁人都能做的事,理当由黔首去做。” “我军校学子无法通过秋收获得任何长进,让他们因为一些粮食就错过武艺课,是对人才的极度浪费!” 嬴成蟜看向李信:“审知民能,善度民力。劳以率之,正以矫之。反赦其身,止欲去愿。” “何解?” 李信毫不犹豫的说:“准确把握黔首的能力,准确测算黔首的力量,统领黔首去为公劳作,以律法矫正其行为,于肉体上要宽待黔首,于精神上要控制黔首。” 李信的下巴微微扬起:“为吏之课,下官也偶有聆听。” 嬴成蟜必须要承认,大秦多酷吏! 各项指标、考核、律法也让大秦的基层官吏们不得不化身酷吏。 但大秦上层的指导思想却始终是希望官吏能够宽待黔首,不要让黔首去做超出黔首能力之外的工作。 律法只是用于控制黔首思想的手段,而不是用于惩罚黔首肉体的手段! 基层官吏不应该仅仅只是无情的执法者,还应该是律法之外的人情补充。 嬴成蟜笑而颔首:“甚善。” “那李教习可知黔首耕作的能力究竟有几何,耕作又会对黔首的肉体造成怎样的摧残?” 李信理所当然的说:“耕作收成难道还能比武艺课更累?” “不过是人人可做、每岁皆做的寻常事而已,能对黔首的肉体造成什么摧残。” 对于李信的回答,嬴成蟜并不意外。 即便是两千余年后,又能有多少个富贵人家的孩子能真切感受到打工人的苦? 在听到打工人抱怨加班、熬夜、失业、贷款时,很多富人非但无法感同身受,甚至觉得荒谬! 几千块钱不过是自己一顿饭的花销而已,有那么难赚吗? 遍地都是赚钱的机会,把钱放在银行里它还能自己生钱,赚钱多简单啊。 那还是在阶级差距相对较小、很多人刚富起来没多久的时代。 富人的父辈、祖辈很可能也曾面朝黄土背朝天! 反观李信呢? 他的家族早已富起来了十数代,更连续数代人都是大秦高层领导,家中田亩连绵、仆从数千,李信与庶民之间早已隔了一层厚厚的壁障。 所以李信只会觉得自己学文习武很辛苦,却根本无法理解农人的辛苦。 而如李信这样的人,何其多也! 这种现象也正是嬴成蟜开展秋收课程的根本原因。 大秦要求官员‘审知民能,善度民力’,但就这八个字,大秦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官员都做不到! 嬴成蟜没有回答,只是笑的更灿烂了些许:“既然李教习如此以为,不若李教习也分管一方田亩,何如?” “吾倒是想看看,秋收之后李教习会否依旧保持如此看法。” 李信沉声道:“自无不可!” “然,校令也当分管一方田亩,亲自收成。” “待校令亲自体验之后,请校令收回成令,并将春耕、秋收二课自军校课程之内移除!” 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最终却点了点头:“善!” 李信梗着脖子去找田亩,魏缭笑道:“校令能以身作则,则学子必定奋勇也!” 魏缭暗自发笑。 让你坑李信? 把自己坑进去了吧! 嬴成蟜撇了魏缭一眼,沉声道:“劳以率之,非但是为官之道,亦是为师之道。” “身为校令,吾自当为表率。” “军校上下所有教习亦当与弟子一般,分管一方田亩负责秋收!” “身为教习,必当完成的比之弟子更加优秀。” 魏缭的笑容消失了。 我这张破嘴啊! “哒哒哒~”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 嬴成蟜、魏缭等所有人下意识提起警惕,豁然看向声音来处,便见汪博正率一伍卫兵策马狂奔而来。 “国尉!长安君!诸位将军!”汪博拱手一礼,肃声开口:“传王令!” “咸阳县内、秩千石以上之官,尽数往宫中议事!” 嬴成蟜手指自己,讶异发问:“还有本君的事呢?” “究竟发生了何事!” 汪博低声道:“大王特意点了君上之名。” “事发突然,下官所知亦不多。” “下官只知大王的脸色不太好看。” 嬴成蟜懒得上朝,嬴政也体谅嬴成蟜。 虽然嬴成蟜担着秩宗正丞的官职,但他却已近半年没上过朝了。 而今嬴政突然点他上朝,嬴成蟜毫不犹豫的翻身上马,肃声喝令:“八夫,传令所有家兵备战。” “国尉,走!” 咸阳城内,鼓声隆隆。 一户户府门被推开,大量战马车驾向着咸阳宫奔涌而来。 半个时辰后。 咸阳宫、麒麟殿。 高台之上,蒙恬手握一张缣帛,沉声念诵: “启禀王上。” “十一年九月一日,赵武安君引兵二十万自镣阳经滏口陉出长治地,而后留兵十二万于陉口附近埋伏,引兵八万南下夺屯留。” “屯留守将县令浦、县尉徬死战不退,城内两千正军尽数战死!” “副将熊率军南下解围,却被赵武安君两部前后合围,大败。” “副将熊战死,都尉清、都尉昌战死,副将熊所部将士阵亡两万余,被俘数千,一万六千余残兵由都尉鸿重新收拢,逃回晋阳。” “赵武安君所部现已尽夺襄垣、长子、屯留等县,完全控制长治盆地并周边陉口。” “同日,赵将乐间引兵十万,过井陉,兵逼晋阳城!” “而今赵军势大,末将拜请大王增援我部!” “上将军桓齮,十一年九月五日于晋阳城遥拜大王!” 缣帛合拢,留给麒麟殿的是一片死寂! (本章完) 第392章 没有最糟只有更糟,王弟你太激进了! 惨! 太惨了! 长治盆地在两千余年后似乎并不重要。 但即便是在一千余年以后的战乱年代,长治盆地都对掌控太行山有着举足轻重的重要意义! 随着长治盆地的沦陷,大秦将失去对太行山的主导权,秦赵二国在太行山地区的攻守之势已然发生转变。 而更惨痛的则是副将羌熊所部的大败! 每一名可堪担任都尉的将领对于大秦而言都是宝贵的财富,但仅此一战,大秦便付出了一名副将、两名都尉的惨痛代价! 而那三万余将士的战死更是让大秦本就不充裕的兵员雪上加霜。 战事发展至此,便已是一场足以写入史书的大败! 数息之后,蒙武才打破了沉寂:“封泥印信可曾核对过?” “上将军齮怎会大败如斯!” 听闻蒙武此问,所有将领都齐刷刷的看向蒙恬。 这一战败的太惨了。 很多人都如蒙武一样,对这份军报的真实性产生了质疑! 毕竟,领兵之人可是桓齮啊! 在白起、蒙骜、麃公、王龁这一批大将离世之后的当今大秦,桓齮绝对是大秦能排的进前三的大将。 就在去年,桓齮才刚刚获封上将军,成为与王翦并肩的大秦两尊上将军之一。 如此大秦柱梁之将,即便兵力仅有敌军的三成也不至于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惨吧! 蒙恬肃声道:“尽数核对过了,传令兵乃是上将军齮的家兵,必不会有失。” 蒙武沉声发问:“为何现在才收到军报?” 蒙恬认真解释:“赵武安君在出滏口陉的同时便派遣轻车袭击了各陉口关隘,阻截了传讯之途。” 蒙武无奈的闭上双眼:“也就是说,此讯为真?” 蒙恬也很无奈:“九成九为真!” 见嬴政也缓缓颔首,大殿之内响起一片哗然。 “这份军报竟是真的,我大秦前线竟已糜烂如斯!” “但,东线领兵之将可是上将军齮啊!副将熊亦是悍将,即便会败,又怎会如此大败!” “这定是赵军偷袭所至!” “而今赵军陈兵三十万攻我大秦,上将军齮所部却仅剩八万余将士,险矣!” 早在去岁武安之战时,秦军将领们已经知道了李牧能打。 但他们没想到,李牧竟然这么能打! 嬴政声音沉稳的开口:“此战,赵国趁我大秦不备,撕毁盟约大兴兵,行背盟偷袭之举。” “无耻至极!” “上将军齮所部兵寡,败亦常事,诸卿无需慌乱。” “背盟之仇、血债之恨,皆当以血报偿之!” 嬴政直接给此战下了定义。 赵国背盟行不义之战,秦国当携大义出兵。 赵国行偷袭之举,上将军齮败也无错。 群臣当即拱手:“臣附议!” 嬴政沉声道:“现在,议一议该当何如!” 又是一句话,将朝议的话题引向正轨。 蒙武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启禀王上,赵武安君兵出滏口陉夺长治地,又出井陉威逼晋阳。” “此举可能是以重兵逼迫上将军齮无法救援长治盆地,臂助赵武安君所部侵吞太行山。” “然,末将却更倾向于赵国此战所图甚大。” “赵国绝对不会在侵吞太行山之后便收兵止戈!” “故而末将谏言,发兵二十五万以增援上将军齮所部,且当尽快发兵,以免赵国携大胜之势继续进军。 从军事层面考虑,蒙武的选择是正确的。 别管是不是偷袭,李牧都一战打掉了桓齮三成兵力,这足以证明李牧绝非易于之辈。 在前线双方将领能力相差仿佛的情况下,如果想要获得胜利,后方能给的支持只有更多的兵马和粮食! 韩仓赶忙上前质问:“然,现下正是秋收之际。” “若于现下大兴兵,秋收怎么办!” “我大秦粮仓内的粮食根本无力支撑四十余万大军在外久战!” 长安犁让耕种变得更加便捷。 但长安犁它管种不管收啊! 长安犁确实在耕种阶段节省了更多的人力、帮助大秦开垦了更多的田亩。 但如此一来,大秦秋收之际需要的人力反而更多了! 蒙武心下无奈,诚恳的说:“至少也要尽快增兵二十万!” “如此上将军齮方才能在赵军的兵锋之下形成守势。” “否则,疆域沦陷,我大秦的粮食只会被赵国收割,成为资敌之粮!” 韩仓希冀的发问:“只增兵五万,能否助上将军齮之能形成守势?” “只需半个多月我大秦就能完成秋收,一个月后自然可以大兴兵增援上将军齮。” “上将军齮只需要坚持一个月,我大秦此战便能更加充裕!” 蒙武摇了摇头:“本将以为,这很难!” 其他将领也尽数摇头。 李牧速战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崩秦国的信心,逼迫秦国放弃秋收立刻调兵北上。 他的目的达到了。 在长治战役后,大秦的将领们普遍不看好桓齮能够仅凭十三万余兵力挡住李牧的三十万大军! 就在此时,嬴成蟜突然开口发问:“只有赵国的动向吗?” “楚国方向未曾有消息传回?” 蒙恬摇了摇头:“楚国仍在对内剿匪,未曾转移兵力。” 嬴成蟜拱手一礼:“王兄,楚国大兴兵以围剿国内贼匪,然,楚国亦可随时调此军北上,合纵伐秦。” “楚国的威胁亦必须考虑!” 熊启摆了摆手:“楚国今岁新王登基,正值内乱之际。” “在整顿过内政之前,楚国无力对外出兵。” 嬴成蟜反问:“外战不也是整顿内政的一种方法吗?” “且楚王负刍得位不正,说明此人乃是心有野望、手腕狠辣之人。” “若得知我大秦于太行山内战败,楚王很可能会趁此机会发兵,以一场胜利证明他才是更适合楚国的王!” 熊启沉吟几息后,缓缓颔首:“长安君此言有理。” 熊启不由得开始沉吟,如果楚王负刍真的参战了,对他而言是利是弊? 魏缭等臣子则是眉头紧锁。 赵国此番来势汹汹,且初战就取得了胜利,士气必然高涨。 对于秦国而言,局势已经很危险了。 如果楚国也发兵的话,局势必将变得更加糟糕! 嬴成蟜继续说道:“故而臣弟谏言,兴兵二十万北上,调上将军翦北上。” “令上将军齮拖住赵武安君,令上将军翦沿内黄一线转进西北,自西侧威胁邯郸城,以此策逼迫赵国撤军,再由上将军齮收复失地。” “南线方面,兴兵五万南下,令杨翁子为南路主帅,坚守城池,抵抗楚军!” 在嬴成蟜看来,李牧很能打。 莫说给桓齮增兵五万,哪怕给桓齮增兵三十万,桓齮也不一定是李牧的对手。 因为李牧最擅长的就是以少打多,即便是拿着相对较少的兵力,李牧都能对敌军完成反包围和反围剿! 可单单一个人能打有什么用? 桓齮打不过李牧,但打个赵葱、司马尚之流却是轻轻松松。 大秦完全可以抓住赵国大将匮乏的机会穷追猛打! 只要邯郸城遭到威胁,哪怕王翦所部距离邯郸城还有几百里,赵王偃也绝对会立刻召回李牧。 如此,此战即便不胜也能让秦国夺回失地。 而南线则是可以放心交给杨端和。 战国五五开不是吃素的。 嬴成蟜相信杨端和能扛得住项燕的猛攻! 韩仓甚至没有在意嬴成蟜是他的恩主,直接发问:“那粮食怎么办?” “我大秦的粮食根本不足以支撑如此大军外战啊!” 嬴成蟜笑了笑:“赵王也在尽力推广长安犁。” “今岁赵国的粮产也颇为丰盈。” “只要能攻破赵国防线,夺取赵国粮仓,我大秦粮草之困自解矣。” 嬴成蟜颇为期待的看着嬴政:“王兄,臣弟此策何如?” 嬴政嘴角微微抽搐:“王弟,你有些激进了。” 嬴成蟜的计划很好。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大秦能迅速获得胜利的基础上。 只有秦赵之战获胜,赵国的粮食才能成为大秦的粮食。 如果久战不胜,那大秦必将因粮草之困而收获一场失败,甚至因此而酿成国内饿殍千里! 赌的太大了! 嬴成蟜双眼瞪大:“臣弟此策怎么就激进了!” “调上将军翦所部北上方才是稳妥之举!” 嬴政沉声道:“主次不明乃是兵家大忌!” “上将军翦、上将军齮皆是我大秦上将军。” “若两位上将同时北上,谁主谁副?” 嬴成蟜理所当然的说:“自当以上将军翦为主。” 桓齮难不成还能当主将? 确实,桓齮曾经当过王翦的主将。 但在嬴成蟜看来,桓齮他能力不够啊! 嬴政摆了摆手:“临阵换将更是兵家大忌。” “寡人不会因为上将军齮的一次失败便否认上将军齮的能力。” “此战之失,只是因上将军齮所部兵寡而已。” 嬴成蟜肃然道:“以臣弟观之,上将军齮确实比之赵武安君有所差距。” “即便两军兵力相当,上将军齮依旧难以战而胜之。” “臣弟之策,方才是稳妥之策!” 一众将领面面相觑。 如果是其他将领说这番话,哪怕他列举了诸多证据也绝对会遭到所有将领的齐齐怒斥。 桓齮乃是我大秦上将军,岂是你能置喙的! 但偏偏,说这话的人是嬴成蟜。 即便嬴成蟜没有给出证明和理由又如何? 嬴成蟜的战绩就是他做出如此判断的最佳背书! 然而嬴政却毫不犹豫的呵斥:“荒谬!” “胜败乃兵家常事,岂能因一场小败便否定上将军齮的能力?” “无需再谏!” 目前有一种说法是樊於期与桓齮是同一个人,提出这个说法的人是现代的杨宽教授,杨宽教授认为《战国策·赵策》‘李牧数破走秦军,杀秦将桓齮。’中的‘杀’是笔误,应该写作‘走’,也就是逃的意思,并由此推测桓齮奔燕,成了樊於期。 杨宽教授的整体推论没有任何旁证和依据,唯三的支点只在于《战国策》可能写错了,秦王政十五年以前樊於期未曾有记载,秦王政十五年以后桓齮未曾有记载。芝士认为除非杨宽教授是穿越者,否则这个推论都是非常不负责任的疑古派证法,用来发营销号还好,用来做研究实乃荒谬,按照杨宽教授的这套逻辑,我们甚至可以怀疑王贲更名为范增,跟着项羽去打天下了! 且在马王堆出土的《刑德·甲篇》中有这么一段‘刑、德十五年合木……军大败,将死亡。’大意为秦王政十五年属木,秦军大败,将领死亡。马王堆二号墓主人是辛追的丈夫、跟着刘邦一起打天下的轪侯利苍,利苍生活的年代距离桓齮和樊於期生活的年代相差只有几十年,辛追的族内长辈曾与桓齮同殿为臣,而作为能跟着利苍陪葬的资料,芝士认为可信度是比较高的,所以芝士有理由支持王蘧常教授的观点,即在秦王政十五年的番吾之战中,秦军大败,桓齮战死,亦即桓齮和樊於期不是同一个人! (本章完) 第393章 嬴成蟜与赵王偃的不谋而合!为君之道! 嬴成蟜瞪大双眼:“王兄!” “臣弟绝非是信口胡言,臣弟诚不认为上将军齮能战赵武安君而胜之!” 嬴政沉声而喝:“自入列中,休要再谏!” 见嬴政态度如此坚定,嬴成蟜气鼓鼓的退后一步,一屁股坐在软榻上。 都说了桓齮打不过李牧,你怎么就不信啊! 不信就不信吧,还不让我说话了? 好气啊!  ̄へ ̄ 嬴政见状心中无奈,面色却依旧沉稳:“再有意调上将军翦北上者,皆无需上谏。” “寡人深信上将军齮!” “诸位爱卿议一议,该当如何臂助上将军齮赢得此战!” 所有将领齐齐振奋拱手:“唯!” 嬴成蟜坐在软榻上生闷气,群臣却紧张而严肃的讨论了起来。 赵国不会留给大秦更长的时间,群臣也不敢将更多时间浪费在开会上。 两个时辰后,嬴政终于根据群臣讨论的结果沉声开口:“令!” “即刻发兵十万北上,并入上将军齮所部。” “令上党郡、颍川郡即刻开始秋收,秋收完成之后立刻发兵十万北上。” “令砀郡、泗水郡、陈郡即刻开始秋收,秋收完成后立刻发兵四万南下并入上将军翦所部。” “余下各郡正常秋收,随时做好兴兵准备!” 嬴政选择让气候更温暖、秋收开始时间更早的新附之地负责初期增兵。 在完成初期增兵后,桓齮所部的兵力将被补充至十八万六千余。 在大秦君臣们看来,如此兵力定然不足以完成反攻,但攻城方大多需要调动守城方三倍以上的兵力才能完成破城。 若是据城而守,以桓齮的能力理应能坚持到秋收之后。 而在完成全部增兵后,桓齮所部的兵力将被补充至二十八万六千余,王翦所部兵力则会被补充至十九万。 届时,朝廷便将会根据秦、赵、楚三国的战况确定需要再次征发的兵力数量。 蒙武等将领齐齐拱手:“大王英明!” 嬴政继续开口:“再令!” “上卿李斯出使燕国、上卿隗状出使齐国。” “请燕、齐二国遵守盟约,与我大秦同击赵、楚!” 李斯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唯!” 嬴政目光扫视大殿,肃声道:“赵军犯我大秦、夺我疆域、杀我将士。” “我大秦必当血债血偿!” “望,诸卿奋勇!” 所有朝臣轰然拱手:“必不负大王所托!” 双手垂落,所有朝臣脚步匆匆的向着殿外走去。 战争已经来临。 大秦这尊战争巨兽被迫发动反击。 各衙门皆当尽可能运转到极致,才能帮助大秦赢得这一场胜利! 睡了好一会儿的嬴成蟜也揉了揉惺忪睡眼,耷拉着脸起身。 但嬴政却温声开口:“长安君留一下。” 嬴成蟜没有应诺,只是把刚抬起来的屁股又放回软榻。 嬴政低声吩咐:“你等也都退下吧,关闭殿门,勿许任何人靠近。” 蒙恬肃然拱手:“唯!” 待到群臣离去、殿门紧闭,嬴政方才长身而起,踱步下阶,温声笑问:“生气了?” 嬴成蟜认真的看着嬴政:“弟确实不认为上将军齮能战赵武安君而胜之!” 嬴政走到嬴成蟜面前发问:“理由呢?” 嬴成蟜无奈摇头:“这等事哪能有什么理由?” “不过是感觉罢了。” 虽然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但武之所以能分出一二,那是因为能打一场! 打过之后,站着的就是第一,躺下的就是第二。 可在打过之前,武比文更难分出高下。 数学题不会就是不会,但战争却可能因为主帅的灵光一闪,亦或是天象的变化,甚至是一支小队的大发神威而彻底改写! 而到了王翦、桓齮、李牧这等级别,很多时候胜败更是只在于一线之间。 哪怕嬴成蟜知道原本历史上的桓齮在番吾被李牧给斩了,嬴成蟜也依旧很难说出桓齮逊于李牧的具体理由。 嬴政坐在嬴成蟜身侧,轻声一叹:“是啊,你没有理由,寡人也没有理由。” 嬴成蟜认真的说:“虽然没有理由,但弟的感觉还是挺准的。” “弟感觉上将军翦比之上将军齮更胜一筹。” “而赵武安君比之楚上柱国(项燕)也更胜一筹。” “所以弟方才谏言调上将军翦北上,令其与赵武安君对战!” “这样更稳妥。” 嬴政笑道:“弟初上谏之际,乃兄还以为弟是要亲自挂帅出征。” “未曾想弟对上将军翦竟然如此信任。” 王翦虽然已经是大秦军方的头部将领,但他尚未完全释放出他的光芒。 所以在大秦君臣眼中,王翦的能力与桓齮相差仿佛,略优于杨端和等将领。 是个大将,但没那么能打。 嬴成蟜手指自己,无语发问:“弟?” “弟挂帅作甚?” “给赵武安君的功劳簿上再添一笔吗?” “弟没那个实力啊!” 嬴政微怔:“王弟竟如此看重赵武安君?!” 嬴成蟜肃然点头:“他很能打。” “弟以为我大秦能战赵武安君而胜的人仅有上将军翦!” 看着嬴成蟜认真的目光,嬴政内心是有些错愕的。 在嬴政心中,三人的排序应该是嬴成蟜>桓齮>王翦>李牧。 到嬴成蟜这儿却是反过来了! 嬴政沉吟片刻后缓缓颔首:“既然王弟如此言说,乃兄信伱。” 嬴成蟜目露期许:“那调上将军翦北上之事?” 嬴政斩钉截铁的说:“弟若欲亲自挂帅,此事还有的转圜。” “但调上将军翦北上之事,绝无可能!” 嬴成蟜愈发不解:“为什么啊!” “王兄不是说信弟吗!” 嬴政无奈又宠溺的笑道:“朝政岂是如此随心所欲之事?” “武安一战,上将军翦败于赵武安君。” “乃兄知道,此败是因为上将军翦所部兵马远逊于赵武安君。” “且上将军翦所部的整体战略规划被完全破坏,没办法按照原定计划发动进攻。” “反观赵武安君却有大军在手,胜也是常事。” 嬴成蟜尴尬的说:“此败之罪,罪在于弟。” 嬴成蟜对王翦是很愧疚的。 要不是因为嬴成蟜在灭魏之战中撒欢狂奔,王翦也不至于收获一场失败。 嬴政摇了摇头:“乃兄不是在追责问罪。” “而是上将军翦曾败于赵武安君。” “但上将军齮从戎至今却未尝一败!” “寡人宽待败归的上将军翦,令其再次挂帅戍守陈城。” “却因上将军齮略遇挫折便夺了上将军齮的军权。” “朝臣们如何看寡人?” “将军们如何看寡人?” 嬴政诚恳的说:“秦人皆心寒矣!” “所以即便乃兄信你,即便此战会令得我大秦丢城失地,乃兄也不能临阵换帅!” 嬴成蟜愕然,随即恍然。 虽然桓齮丢了长治地,桓齮的副将被斩,损兵三万余。 但桓齮败了吗? 他还在晋阳鏖战!战争还没结束!桓齮依旧还有获胜的希望! 类似的战况哪个名将没经历过? 李牧他也经历过!而且不止一次! 彼时赵王偃就是立刻调派其他将领接手李牧的军权,让李牧听其号令,甚至是直接召李牧回朝论罪。 一不留神间,嬴成蟜竟然和赵王偃不谋而合了! 如果嬴政真的听了嬴成蟜的建议,让桓齮所部听从王翦指挥,那嬴政和赵王偃有什么区别? 临阵换将势必会让前线军心不稳,这对于王翦而言也是极大的挑战。 万一王翦携三十万大军北上对战李牧却没能大获全胜…… 那桓齮势必会对嬴政心生怨怼,王翦会被疑为幸进之辈,嬴政会被诸多将领不信任,嬴成蟜更是会被人戳脊梁骨! 嬴成蟜满心后怕的说:“弟知错矣!” 嬴政欣慰颔首:“王弟知错就好!” “身为君王,莫要计较一城一地一人之得失。” “人心、大势、制度、规则这些关乎全局之事才更是君王需要考虑的。” “为了维护大局,哪怕是丢了一郡之地又如何?” “凭借凝聚的人心、有利的制度,我大秦只需要忍上几年便能再次发兵,夺回失地!” “但若是君臣离心离德、朝廷与黔首之间出现间隙、天下贤才对我大秦生出鄙薄,便是夺了一郡之地,早晚也会沦入别国手中!” 如果嬴扶苏、嬴高等人看到嬴政的这一面绝对会惊掉下巴。 别说是如此耐心的给他们讲道理了,嬴政甚至都没时间听完他们的想法。 然而现在,嬴政却像是一名夫子一样,耐心而细致的讲述着自己为君的想法和经验,生怕嬴成蟜听不明白。 嬴成蟜不禁发问:“那为何王兄说若是弟出征,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嬴政认真的说:“因为乃兄只有一个弟弟,但如上将军翦一般的将领却有很多。” “且王弟连战连胜、攻城灭国,若王弟出征,谁敢不服?” 嬴成蟜慨然道:“做大王,真难啊!” “弟皆知之矣。” “王兄放心,弟无心出征。” 嬴成蟜不由得再次心生庆幸。 还好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当秦王。 若是让他天天操这么多心,他都不一定能比原本历史上的嬴政活的长! 嬴政双眼看向地面,声音也低了几分:“只是要让王弟受委屈了。” (本章完) 第394章 长安君府宣告破产,燕丹的绝望! 嬴成蟜笑问:“王兄说的是屯留县?” “放心,弟遭得住。” 嬴政依旧看着地面,声音也有些沉闷:“不只是屯留县。” “若上将军齮果真如王弟所言那般难以战赵武安君而胜之,甚至是会损兵折将,那肤施县也难保。” “只要能将赵军阻截于吕梁山以东,绛县、岸门一线以北,我大秦便不会继续鏖战,而是会选择据守绛县,休养生息。” “如此,赵军便可沿吕梁山北上横扫,尽取太原郡,半取上党郡。” “而肤施县,亦在其中。” 太原、上党二郡多山峦,粮产不丰,也无处养马。 对于大秦而言,此二郡最大的意义在于帮助大秦争取在秦赵战争中的主动权! 然而现在大秦尽取故韩、故魏地。 大秦不再只能越过太行山对赵国发起进攻,还能从赵国的西、东二侧发动进攻。 这两处曾经让百余万秦赵将士埋骨的疆域,地位也再不如前。 在大秦国力疲敝的现在,嬴政不会为了这片疆域而让大秦付出太大的代价。 嬴成蟜失声笑问:“王兄今日令弟来上朝,恐怕就是因为此事吧?” “弟就说,又无须弟出征,何必唤弟。” 嬴政诚恳的说:“此乃大事,王弟自当第一时间知晓。” “王弟放心,日后乃兄必会再封食邑于你。” 对于自己的决定,嬴政倍感亏欠。 嬴成蟜确实很有钱,名下有着长安乡、屯留县、肤施县和大梁城四处食邑,乃是当今天下坐拥食邑最多的封君。 但嬴成蟜的花销也很大! 让五百名身强体壮、放出去就能当县令的精兵悍将做家兵,不需要花钱的吗? 尊养千余名门客并其家眷,这又是一大笔开销。 供养近千名匠人并供应他们研发所需的资金,更是宛若无底洞。 除此之外,嬴成蟜还需要供养千余名放出去就能当狱掾、主吏掾等基层官吏的庶民做家兵预备队,长安君府并长安宫内的数千仆从侍女,战死家兵的家眷以及吕不韦府上仆从等等人丁。 哪怕不算建筑修缮、研发等开支,也还有近万人在靠嬴成蟜吃饭! 嬴成蟜刚得了封地还没几年呢,必然没存下来什么钱。 而今一次性沦陷了两处食邑,嬴成蟜的资金链绝对撑不住! 换言之,嬴成蟜破产了! 嬴成蟜却是肃然摇头:“不必。” “肤施和屯留是弟的食邑,弟有守土之责。” “而今屯留沦陷,王兄不追弟之责已是恩宠,何必再另封食邑?” “王兄方才说过要以大局为重,怎能为了弟而破了军功爵制的规矩!” 天下一统之后,大秦很可能会向着完全郡县制转变,届时大秦将削除国内的所有食邑。 嬴成蟜不希望为了两块只能再拥有十几年或几十年的封地就去撼动大秦的军功爵制,更不希望因为那两块封地就让大秦的将军们寒了心! 嬴政微微皱眉:“无需拒绝。” “弟献上长安犁、长安纸本就是大功一件。” “念及弟食邑丰沛,乃兄未曾加封食邑。” “今弟食邑沦陷,又正值秋收之际,乃兄自可以今岁粮产暴涨为由再赐封地。” 嬴成蟜笑道:“弟还有大梁城和长安乡,长安纸也会持续为弟带来收入,弟还能再研究匠造之物去赚钱。” “若是还不够,那弟必然会与兄讨要。” 嬴成蟜可怜巴巴的发问:“若是弟果真缺钱了,王兄不会不管弟吧?” 嬴政毫不犹豫的说:“绝无此种可能!” 嬴成蟜伸出右手,玩笑道:“那就先拨个五十万钱,帮弟把今岁的开销填补填补。” 嬴政大手一挥:“五十万怎会够?” “今岁我大秦售卖长安纸所获颇丰。” “明日乃兄令少府送百万钱往弟府上。” 嬴成蟜微怔,也不推拒,只是笑道:“这便是了。” “得食邑是为取钱财,与大兄讨要同样能得钱财。” “弟要食邑作甚!” 嬴政心中一暖,失笑摇头:“你啊!” 食邑和单纯的钱财能一样吗! 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嬴政知道,嬴成蟜只是在宽慰他而已。 知道嬴政有着自己的考虑,嬴成蟜也不生闷气了,轻松的站起身,拍了拍嬴政的胳膊:“行了,知道你忙。” “忙啊,忙点好!” “无需为弟的事费心了,弟自会将军校好好操持起来,去忙伱的事吧。” 话落,嬴成蟜背起双手,溜溜达达的走出了大殿。 看着嬴成蟜的背影,嬴政不禁失笑:“你这竖子!” “还叮嘱起乃兄了!” 不过诚如嬴成蟜所言,嬴政很忙。 当战争来临,嬴政变得更忙了。 站起身来,嬴政沉声吩咐:“于偏殿备宴。” “传齐、燕行人入宫!” …… 半个时辰后。 蒙恬踏入燕国行舍的大门。 “蒙侍郎!”听得仆从传讯,鞠武匆匆而来,笑而拱手:“稀客!稀客啊!” “来来来,蒙侍郎且入正堂!” 蒙恬拱手还礼后笑道:“本官此来是为传王令而来。” 鞠武笑容中多了几分诧异:“不知秦王有何吩咐?” 蒙恬肃声道:“我王邀燕行人入宫赴宴!” 鞠武还没回话,行舍内就传来一阵惊喜的呼声:“可是政……秦王相召?” 伴着匆匆的脚步声,脸色红润、身上带着几分酒气的燕丹快步跑进前院,看向蒙恬的眼中满是期待:“秦王得暇了?” 燕丹的名气极大。 听闻燕丹在咸阳城,各地游侠皆云集于咸阳,整日与燕丹宴饮不休。 但燕丹真正渴望的却是嬴政能陪他一起畅饮畅聊,一起去林间狩猎,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迎着燕丹那期待满溢的目光,蒙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我王邀燕行人入宫赴宴!” 燕丹满足的笑道:“虽非游猎,但同宴共觞也不错。” 鞠武打断了燕丹的话语,拱手一礼:“多谢蒙侍郎相告。” “容我等更衣过后,即刻入宫!” “请蒙侍郎于正堂稍待。” 蒙恬摇了摇头:“本官还要去通知齐国行人,便不多留了。” “告辞!” 一路把蒙恬送出行舍,鞠武转身就见燕丹的脸色不太好看。 燕丹本以为嬴政是专门请他和燕国行人去赴宴的。 却没想到,嬴政还邀请了齐国行人。 这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鞠武见状心中轻叹,沉声发问:“太子可曾听到城内鼓声?” 燕丹微怔,旋即反问:“太傅的意思是说,秦国发生了大事?” 虽然燕国和秦国鼓声代表的具体含义不一样,但能在都城擂响钟鼓,显然不可能是小事。 鞠武轻轻颔首:“接连传召燕、齐二国行人,说明此事不只是秦国内部之事,更是涉及天下之事。” “再考虑到今岁赵、楚二国接连向边境增兵,本官有理由怀疑赵、楚二国趁秋收之际合攻秦国!” 燕丹心中一紧:“那我大燕呢?” “我大燕是否参与了合纵?!” 鞠武摇了摇头:“若是我大燕参与了合纵,本官留于燕国的人手和太子的门客必会传来消息。” “现下你我皆未收到消息,想来大燕参战的可能不大。” 燕丹松了口气:“如此,甚善!” 鞠武轻声一叹:“善,却不善。” “我大燕若是未曾与赵、楚合纵,秦国必定会有心与我大燕连横。” “届时,你我该当如何回答?” 燕丹理所当然的说:“自当应允啊!” “孤与政弟乃是挚友,不止定下过不征之盟,还曾相约共分赵土。” “且去岁我大燕方才与秦合盟,约定守望相助、出则同征。” “难道我大燕要背盟不成?” 然而回应燕丹的,却是鞠武的沉默。 燕丹脸上的理所当然渐渐被惶恐所取代:“太傅,您这是什么意思?” 鞠武无奈的看向燕丹:“大王背弃的盟约还少吗?” 燕丹很想怒斥鞠武忤逆君上。 但燕丹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鞠武这句话确实忤逆,但这却是一句实话! 燕丹不由得攥紧双拳,惶恐又绝望的喃喃:“难道孤要愧对政弟的信任吗!” “若父王背盟,孤有何颜面去面对政弟!” “太傅!” “可有策劝说父王遵从盟约?” 燕丹把信义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却摊上了个把信义看的比厕筹还廉价的爹。 自己的父亲违背了与自己发小之间的约定,而自己更是这份约定的牵线搭桥者。 燕丹俯仰之间都倍感愧对天地! 鞠武肃声道:“太子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是否愧对秦王的信任。” “而是你自己的性命!” 燕丹摇了摇头:“孤深信政弟。” “即便父王背盟,政弟也必不会对孤动刀兵!” 鞠武怒声喝问:“太子,你怎能如此愚钝!” “信义只存与人与人之间,不存于国与国之间,更不存与君王心中!” “现下你不仅仅只是秦王的挚友,更是代表大燕的质子!” “若大燕背盟,秦王却对太子无动于衷,秦王还如何以质子制他国!” 燕丹梗着脖子,目光坚定的看着鞠武:“但,孤是特殊的!” “孤以信义待政弟,政弟必会以信义待孤!” 鞠武手指燕丹,怒声喝问:“为师只问你一句话。” “自你入咸阳至今,你与秦王一共见过几次面?!” 燕丹哑然,无言以对。 自他入秦至今,他和嬴政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二十次,其中几次还是腊祭庆贺这种外臣云集的大场面。 燕丹真正与嬴政独处、宴饮、畅聊的次数不超过十次! 这和燕丹对挚友的期许有着天壤之别! 鞠武上前几步,苦口婆心的劝说:“太子,求您清醒一些吧!” “秦王与您之间的情谊,早在您逼迫秦王履行幼年承诺时便已用尽了!” (本章完) 第395章 孤出来混靠什么?富贵,义气,兄弟多! 燕丹不自觉的抬高声调,断声道:“孤不信!” “孤承认孤急功近利,初入秦之际对政弟也多有伤害。” “然,孤与政弟相交于幼年,更是君子之交。” “孤与政弟之间的情谊岂会因为一句话便烟消云散!” 看着燕丹眼中的那团火,鞠武心中轻叹。 鞠武不能完全否认燕丹的话语。 重义之人是存在的,重义的君王也是存在的。 昔年光复大燕的燕昭王同样也是个讲义气的人。 但,鞠武不能用燕丹的命去赌嬴政是否也是个讲义气的人! 故而鞠武摇了摇头:“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十余年前,太子可曾想过秦王能回国登基?可曾想过秦王能兵出函谷,连灭韩魏?” “人,是会变的。” “现在的秦王心中只有霸业,再容不下其他!” “太子在秦王心中或许依旧有着几分份量,但若于秦王霸业有阻,则秦王必以霸业为重!” 鞠武直接说嬴政不讲义气,燕丹不信。 但鞠武说嬴政心中容不下义气,燕丹却无法反驳。 若是嬴政的心未曾被霸业充满,依旧存留着义气和友谊,又怎会平均一个月都不来见他一次? 燕丹的语气软了几分,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连声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父王背盟的前提之下。” “虽然父王并不在意盟约,但或许父王此番也会决心发兵!” “我大燕屡屡被赵侵吞疆域,难道父王就不想趁着此次机会得秦臂助,夺回失地吗!” “此战赵国兵力必会被秦国牵扯,这正是我大燕发兵的良机啊!” 鞠武毫不犹豫的摇头:“绝无此种可能!” “观赵、楚二国今岁动向,赵、楚二国必是已经约定合纵。” “秦虽强,而今却是外强中干,绝难同时对战赵、楚二国。” “依大王心性,大王或许会选择与赵、楚二国合盟,纵而攻秦。” “亦或是坐而观之,待秦、赵、楚三国战罢,根据战果决定对哪个国家出兵。” “太子对大王也有些了解,怎会有如此妄想?” 即便鞠武掌握的情报还很少,但鞠武可以断定,此战绝对是一场硬仗! 鞠武相信在朝同僚们肯定也能得出同样的结论。 纵观燕王喜登基之后主导的战争就会发现,燕王喜的字典里就没有‘堂堂正正’这个词! 在自身拥兵六十万,赵国刚刚经历过长平惨败的情况下,燕王喜都要先和赵国签订盟约,然后趁赵国不备发动偷袭。 要么就是加入五国联军,借合纵大势伐秦。 偷袭和以多欺少才是燕王喜的战争思想。 除非昭王英灵附身于燕王喜,否则燕国没有丁点可能同意连横秦国,去和赵、楚二国打硬仗! 燕丹着实不愿接受这个回答,但燕丹对这个答案却无力反驳,只能苦涩颔首:“太傅所言,有理。” 见燕丹接受了自己的说辞,鞠武终于松了口气,沉声叮嘱:“稍后,为师率行人入宫与秦王交涉,太子留于行舍做好准备。” “入宫之前,为师会去拜访所有交好的秦国臣子,请求他们代为周旋。” “为师也会与齐国行人提前交涉,争取与齐国达成一致,为秦国输送粮草辎重以全盟约。” “只要能不出兵,大王想来会愿意付出一些代价来维护秦燕之好。” “若秦王不满,为师也会竭尽全力去争取宽恕。” 鞠武诚恳的说:“秦国君臣也理应明白我王的心性。” “秦王若果真念及与太子的情谊,理应不会苦苦相逼。” “若是即便我等已经竭尽全力,秦王依旧要强令我大燕出兵,那……” “太子就逃吧!” “莫要以义气赌性命啊!” 鞠武说的很诚恳,鞠武也确实会竭尽全力的争取嬴政宽恕。 如果有的选,鞠武也不想逃! 燕丹出逃不止会进一步激怒秦国,更会让燕丹彻底斩断与嬴政之间的友谊! 就算燕丹已将这份友谊糟蹋的不成样子,这依旧是燕丹除太子身份外能帮他顺利登基的最大臂助! 燕丹慨然长叹,叹出了一口心气,腰背也变得佝偻了几分,声音萧瑟的说:“有劳太傅了。” 转过身,燕丹脚步迟缓的向行舍内走去。 游侠们洒脱的笑声自庭院中传来,燕丹却第一次觉得这笑声无比吵闹。 没有重回宴席,燕丹绕开庭院回到卧房。 打开门,一副由软木制成,两侧以犀牛角装饰,用金丝勾勒出华丽纹路的短弓便映入眼帘。 这幅木弓很小,也很软,放在战场上完全射不死敌人,只能笑死敌人。 但这本就不是用于作战的弓,而是给稚子玩耍练习所用。 燕丹的脚步停滞数息后,愈发沉重的走入卧房,小心翼翼的拿起短弓,以手摩挲,轻声喃喃:“孤本欲将你赠与政弟。” “但政弟或许早就已经忘了你。” 这是燕王喜赠给燕丹的人生第一张弓。 这同样也是嬴政人生中的第一张弓! 燕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幼年时与嬴政轮流持此弓在邯郸宫内偷猎飞鸟,而后一起被赵国宦官撵着跑的过往。 此次入秦,燕丹特意带上了这一张弓。 燕丹甚至都想好了在游猎之际要怎么状似随意的拿出这张弓。 若是嬴政见了这张弓感动到无以复加,他又该以怎样洒脱爽朗的姿态将这张弓赠与嬴政。 只可惜,时至今日燕丹都没能等到送出这张弓的机会。 缓缓落座于软榻之上,燕丹双手细细摩挲着短弓的每一处凹凸,脑海中不断闪过昔年与嬴政相交的过往,久久无言。 四日后,午时。 满脸憔悴的鞠武带着一身风尘推开了燕丹卧房的门。 看着满眼红血丝、依旧穿着四天前那身衣裳的燕丹,鞠武心疼的要紧,却并无什么惊诧之情,只是温声道:“太子,用午食吧。” 燕丹豁然抬头看向鞠武:“太傅,可是无须出逃了?” 鞠武关上房门,轻轻摇头:“为师极尽所能游说各方。” “然,齐国行人不愿与我大燕合盟,直接同意增兵两万增援秦军。” “秦王要求我大燕如齐一般发兵两万,无须与秦合兵,但却需要跨过燕赵边境进入赵国境内。” “为师并未应允,秦王已派遣使臣出使燕国,游说我王。” 两万兵马对于战国诸雄而言都不算什么。 但这两万兵马却表明了燕、齐二国参与连横的立场! 同时会对赵国的东侧、楚国的东北侧产生威胁,牵扯赵、楚二国的精力和兵力。 嬴政的要求并不过分。 这本就是去岁盟约的条款之一。 但燕王喜同意的可能性却微乎其微! 鞠武无奈轻叹:“太子,走吧。” “我等回返行舍之际便发觉有人在跟踪我等。” “待到大王明确拒绝了秦国使臣,甚至公然背盟之际,我等就走不脱了!” 燕丹眼中的期待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自嘲和愤怒。 孤以挚友待尔,尔却以国事待孤! 原来,你我之间的友情自始至终不过是孤的一厢情愿! “咔嘭!” 短弓自中间断成两半,崩开的弓弦割破了燕丹的手掌。 燕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随手扔掉了染血短弓,沉声吩咐: “传召诸位义士。” “孤需要他们!” 鞠武肃然拱手:“唯!” 一个时辰后。 八百余名游侠带着爽朗的笑声,三五成群的走出燕国行舍,渐渐融入人群之中。 两刻钟后。 一名蓄着长须的游侠在数名壮硕游侠的掩护下钻进一户民房,待出门后便已成了身着白衣的长须商贾,信步汇入一支自月氏向齐国贩卖马匹的商队,登上马车。 又一刻钟后。 咸阳城东城门的一名城门卫对着长须商贾肃然颔首,而后若无其事的挥手放这支商队离开了咸阳城。 半个时辰后。 千余游侠各自出城,沉默的向着这支商队汇聚而来,却并不靠近,只是形成了一个以商队为中心、略显松散的圆形防御圈。 商队后端,一扇车窗内显露出一张蓄着长须的脸。 但若细细去看,便会发现此人的面容与燕丹一般无二,此人的长须也尽是粘在脸上的! “果然,仗义之士,可行天下!” 看着远远护卫在车队周边的游侠们,燕丹心中升腾起一丝暖流:“世间固有不义之徒,却终究是义士当道。” “诸位义士不负孤也!” 燕丹出来混那么久全靠三样东西:富贵,义气,兄弟多! 燕丹只在咸阳城待了一年时间,关中大半游侠便已对燕丹归心。 燕丹更是结识了大量商贾、城门卫、商贩、亭卒等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 平日里他们花费着燕丹赠与的钱财,享受着燕丹给予的尊重。 而今日,他们顶着森严的秦律也要护送燕丹出逃! 义之所向,生死无惧! 这才是燕丹熟悉的相处模式。 燕丹的视线又转向咸阳城,眼中感动被愤怒和仇恨所取代:“背信弃义之徒,孤羞与伱为伍!” 重重落下车帘,燕丹沉声喝令:“加速前进!” 商队开始提速,试图在夜幕降临之前冲出内史郡。 但他们却不知道,就在他们东南方向的密林内,一双冰冷的眸子已将他们牢牢锁定。 翻出背后长弓,嬴成蟜沉声下令: “举弓!” 秃头和脱发不止困扰着现代人,也困扰着古人,最晚在春秋时期便已经出现了正规化、体制化的美发工艺和假发假须技术,周王宫内还有有编制的专业‘追师’老师,负责制造发簪配饰、编织各类假发甚至是进行简单烫头拉直等美发技艺。所以燕丹戴假发、假胡子都是很正常的。 (本章完) 第396章 寡人怎会害你?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燕丹的出逃计划简单却缜密,流畅又稳妥。 千余名义士用生命和热血共同谱写了一曲属于义与侠的乐章。 燕丹也曾切实利用这个方法逃出了赵都邯郸! 只可惜。 仗义的热血难以同化十余年如一日的养育之恩。 自燕丹入秦,嬴成蟜就从家兵预备队中选拔了几名性子洒脱之人伪做游侠混入了燕国行舍,整日与燕丹宴饮不休。 从燕丹密谋出逃的那一刻起,燕丹的所行所举便被嬴成蟜尽数掌控! 燕丹觉得他冲出了如囚笼一般的咸阳城。 殊不知燕丹却也冲出了庇护他的安全屋。 嬴成蟜早已率五百名家兵恭候于燕丹出逃的必经之路,磨砺爪牙,准备大开杀戒! “举弓!” 一声令下,五百名家兵齐齐翻出背后长弓。 嬴成蟜再令: “举麾!” 憨夫双臂用力,将绣着‘长安’二字的旗麾高高举起! 燕丹死于内史郡,很难不让人误以为是嬴政派人杀害了燕丹。 而今嬴成蟜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 燕丹,是本君杀的! 冤有头债有主。 有仇有怨,自寻本君报偿! 嬴成蟜冷声下令: “目标西北方向贩马商队,各领区域,分批点射!” “搭……” 嬴成蟜的命令尚未下完,一只大手却攥住了嬴成蟜的胳膊。 嬴成蟜心脏如发动机一般剧烈跳动,双眼猛然瞪大,本欲取箭的右手猛然下挥,带动右肘向后轰然砸出! “嘭!” 肘掌相交,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抽冷气之音。 “嘶~王弟的力劲果真够大!” “难怪王弟能屡屡破阵!” 听到这声线,嬴成蟜目露错愕,不敢置信的回头,失声低呼:“王兄?!” 出现在嬴成蟜身后的,赫然正是嬴政! 嬴成蟜焦声发问:“王兄,可无恙?” 嬴政若无其事的要将右手背向身后:“乃兄无碍。” 然而手刚抽到一半就被嬴成蟜抓住,硬掰开了攥紧的手指头。 果不其然,嬴政的右手一片通红,皮肉还在不自觉的抽动! 嬴政不自觉的避开视线。 身高已近一米九的嬴政膀大腰圆,日常习武之际三五名锐士近不得身。 也正是因为自诩勇武,所以嬴政才时常只带三五名侍郎就敢行走于王宫之外。 嬴政本以为即便嬴成蟜在外闯出了偌大杀名,自己也不会逊于嬴成蟜几分。 结果,尴尬了! 嬴成蟜心疼又愧疚的瞪了嬴政一眼:“王兄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搞偷袭?” “现在又不是你我年幼之际,弟已久经沙场,早就养成了招招毙敌的习惯!” “得亏弟未穿铁铠,只是穿了皮甲。” “若是弟以肘铠后撞,你这手可就废了!” “就不能先唤弟一声吗!” 嬴政反瞪了嬴成蟜一眼:“若乃兄喝令伱住手,你可会遵令乎!” 嬴政可太了解嬴成蟜了。 嬴政更知道嬴成蟜早就想杀死燕丹! 即便是嬴政明确下令让嬴成蟜住手,嬴成蟜依旧会下令放箭,至多只是不再率家兵冲杀而已。 若是果真如此,嬴政能怎么办? 燕丹都已经死了,嬴政难道还能再把嬴成蟜也杀了吗! 所以嬴政直接攥住了嬴成蟜,彻底断绝了嬴成蟜假装间歇性耳聋的可能。 这一次,轮到嬴成蟜尴尬了。 但尴尬归尴尬,想让嬴成蟜认错是不可能的。 嬴成蟜梗着脖子道:“王兄凭甚令弟住手?” “太子丹身为燕国质子,今日却在未曾上禀典客的情况下私出咸阳城。” “更身着白衣伪作商贾、号令千人向东奔行。” “此实乃私逃之举!” “弟怎能不截杀之!” 嬴政怒喝:“你是如何应诺乃兄的?” “可是已尽数忘却乎!” 嬴成蟜坚定的看着嬴政:“他违法了!他背盟了!” “依大秦律法,当杀!” “依大周礼制,当杀!” “依秦燕之盟,当杀!” “弟身为大秦长安君,有权维护我大秦颜面!” 嬴成蟜说的有理有据。 便是放诸天下,天下人也没办法就此指责嬴成蟜。 毕竟燕丹违法、背盟在先,他该死! 然而嬴政却只是沉声开口:“寡人尽赦其罪!” 一句话,将嬴成蟜的理由全数推翻! 嬴成蟜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政:“是谁与弟言说莫要在意一城一地之得失,要以大局为重的?” “今日为了太子丹,王兄竟要践踏秦律?!” “他如何值得!” 嬴政沉声道:“只要你我皆不言说,天下人自然会以为燕丹乃是私逃返燕。” “如何会动摇秦律!” 嬴成蟜手指燕丹方向,急声发问:“王兄不曾见此人临行之际的怨色。” “王兄好意待他,他却对王兄心生怨怼。” “若放此人返燕,此人必竭力与我大秦为敌,甚至是广邀刺客,刺杀王兄!” “如此隐患,王兄岂能赦其罪,放其返燕!” 虽然在原本历史上,嬴政躲过了荆轲的刺杀。 但嬴政躲开那次刺杀的过程却是险而又险。 这方世界的发展早已被嬴成蟜搅的千疮百孔,万一这次荆轲带了个远超秦舞阳的最佳辅助,而嬴成蟜和夏无且又都恰好不在殿中,嬴政是否还能避开这一次刺杀? 嬴成蟜不敢赌! 嬴成蟜只想将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 嬴政视线顺着嬴成蟜的手指看向燕丹的方向,目光有些恍惚:“丹兄会派遣刺客刺杀寡人?” 嬴政扯出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难掩苦涩: “那便让他来杀。” “寡人坐于咸阳宫等着他!” 嬴成蟜震惊的看着嬴政:“你疯了?” “你怎能如此纵容太子丹!” “太子丹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药!” 蒙恬不由得看向嬴成蟜。 不过是不将燕国逼入赵国同盟的寻常之举而已。 这也叫纵容? 烦请君上自观行举,而后自问一句。 你也好意思说这话? 嬴政轻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涟漪,淡声道:“而今天下皆知寡人与燕太子丹曾相约互不攻伐。” “然,寡人志在一统,他日势必发兵灭燕。” “此情、此诺,皆会令我大秦彼时处于不义之地。” “若燕太子丹果真令刺客刺杀寡人,寡人便可携大义兴兵灭燕!” 嬴成蟜断声道:“不值得。” “为了区区一个燕国,不值得令你承受如此危险。” “互不攻伐乃是王兄与太子丹之间的约定,与弟何干?” “弟杀太子丹,亦可破此诺。” “王兄若是觉得不稳,大不了弟亲自挂帅,为国灭燕!” 嬴政无力反驳。 嬴政只能露出温和的笑容:“王弟勿忧。” “王弟赠与寡人的手弩,寡人随身携带。” “燕太子丹寻来的刺客便是能突破寡人的侍郎,又如何能敌的过王弟亲手送给寡人的手弩?” 说话间,嬴政拍了拍挂在后腰处的手弩。 嬴成蟜腹中千言被尽数堵住。 嬴政浑不顾累赘,终日贴身带着自己送出的手弩,自己还能说什么? 嬴成蟜的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句问话:“确定不杀?” “罪责弟来背,骂名弟来担,便是有千夫所指也有弟替你扛着。” “反正弟也不在意劳什子民意民心。” “这是最后的机会,可能也是唯一的机会!” 嬴政毫不犹豫的说:“放他走!” 四目相对间,嬴成蟜只从嬴政眼中看到了浓浓坚定。 嬴成蟜知道,这样的嬴政是劝不动的。 无奈一叹,嬴成蟜还弓于背,淡声道:“弟先行告退!” 本君是来杀人的,不是来送人的! 而今杀人无望,嬴成蟜毫不犹豫的策马就走。 目送嬴成蟜远去,嬴政的视线转向正在加速奔行的燕丹,苦涩轻叹: “为什么要逃呢?” “寡人怎会害你!” 鞠武不敢赌嬴政能在燕国背盟之后不杀燕丹。 鞠武更认为嬴政强逼燕国履行盟约是根本不在意燕丹的性命。 但嬴政却从来都没有动过杀燕丹的心思! 嬴政强令燕国履行盟约确实是为了逼迫燕国背盟。 但嬴政的目的却是借此名正言顺的将燕丹扣于咸阳城。 如此一来,即便燕王喜身故,即便燕丹是燕国太子,远在秦国的燕丹也没办法赶回燕国继承王位,昔日约定自然作废,嬴政也就没了和燕丹反目成仇的理由。 嬴政都已经想好了。 灭亡燕国之后就助燕丹登基,让燕丹成为像卫君角一样的秦国下属君侯。 虽然没有封地,却可以保燕国国祀不失、国号不亡,燕丹的燕君之位也可以世代相传! 天知道在听闻燕丹出逃时,嬴政是何等的错愕与心寒! 良久良久,嬴政终于缓声开口:“取酒。” 自蒙恬手中接过斟满酒水的酒爵,嬴政持爵对着狂奔而去的燕丹遥遥邀饮,轻声喃喃: “昔日恩义,今日全之。” “政实不愿与丹兄为敌,更不愿弃往昔恩义。” “愿丹兄还燕之后平安喜乐,愿燕王喜福寿安康!” 嬴政知道,自今日起,他将失去此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挚友! 友情,将彻底离开嬴政的字典! 但,嬴政没得选。 历代先祖的东出遗志压在他的肩上,大秦上下对胜利和爵位的渴望压在他肩上,截断数百载乱世、开一统之天下的重任压在他的肩上。 嬴政不愿失去这位挚友,却不得不失去这位挚友。 饮尽爵中酒,嬴政满眼不舍却无比坚定的朗声而呼: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丹兄。” “珍重!” (本章完) 第397章 燕丹:长安君欲与孤偕老? 时间转回至半刻钟前。 一名游侠骤然加快马速冲向燕丹,焦声高呼:“太子,快看路右密林!” 燕丹迅速拉开车帘,而后瞳孔猛然收缩。 只见道路东南方向的密林间隐隐露出旗麾一角。 枝叶摇曳间,赫然可见‘长安’二字正于旗麾之上随风飘荡! 燕国行人和游侠尽数惊呼出声: “是大秦长安君!我等如此小心谨慎,竟还是不曾避开长安君眼线!” “长安君会否是路过此地?” “不可能!连行军用的旗麾都打出来了,怎么可能是路过!长安君就是奔着我们来的!” “义士们,拔剑!誓死护卫太子!” 即便他们一行有着千余名仗剑游侠。 即便他们不知道嬴成蟜所部究竟有多少人。 但仅仅只是‘长安’二字就足以让所有人心生绝望。 那可是五百破一万的大秦长安君啊! 即便长安君未曾调派任何兵丁,仅凭长安君所部私兵就足以将他们尽数格杀! 燕丹右手攥紧车辕,被弓弦割开的手掌再次崩裂,血流如注! “长安君!他日之怨,今日了之!”燕丹嘶声断喝:“令!收缩阵型,列阵加速!” “牵孤马来,孤当与诸位义士同战同死!” 燕丹一把扯掉假胡子,翻身跨上战马,做好了战死的心理准备。 鞠武等人也肃然应诺:“唯!” 即便远处旗麾给了所有人以死亡的压力。 但却没有哪怕一名游侠选择逃走,而是尽数汇聚于燕丹身侧,护卫燕丹沿着道路加速奔行。 待到距离旗麾仅剩二百余丈,燕丹断声喝令:“举盾!” 护卫于车队前端的游侠当即翻出盾牌,横于身前,于忐忑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二百五十丈! 一百五十丈! 一百丈! 车队与旗麾之间的距离接连越过了秦弩的漫射线和平射线,已经抵近长弓的漫射线。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没有哪怕一根弩箭飙射而来! 如果说燕丹所部因为敌军身处密林,漫射的箭矢会被树干挡住所以无法漫射。 那嬴成蟜所部又为何不发起漫射? 鞠武不由得低声发问:“太子,会否是诈?” 除了有诈之外,鞠武着实无法解释现在的局面。 燕丹眉头紧锁,目光遥望旗麾所在:“不会是诈。” “旗麾之下,枝叶晃动,飞鸟旋而不落。” “这说明旗麾周边必定有伏兵!” 燕丹也搞不清为何嬴成蟜所部不曾漫射,只能警惕的低声吩咐: “传令所有义士握弓在手,警惕观察四周!” 怀揣着满心紧张,队伍继续加速向前。 然而直至燕丹所部行至道路和旗麾之间的最近点,依旧没有一根箭矢袭来! 如果燕丹所部继续沿着道路前进,那么燕丹所部与旗麾之间的距离将会变得越来越远! 游侠们拔剑四顾心茫然。 鞠武和燕丹面面相觑。 鞠武不禁发问:“长安君莫不是要趁着我部行进过半,再拦腰杀出?” “是否要直接令前军杀入密林?” 如果密林中打出的是其他将领的旗麾,鞠武绝对会强烈建议冲一波。 不论打不打得过,至少也要探明敌军情报。 但面对只见旗麾不见人的嬴成蟜,鞠武有点怂! 燕丹望着旗麾之上的长安二字,声音无比挣扎,似是在劝说鞠武,却更像是在劝说自己的开口:“长安君并非狂傲之人。” “若长安君果真有意如此,他不会远远的打出旗麾,而只会谨慎埋伏。” “孤不知长安君为何仍不发动袭击,然,我部深处秦国内部,能不交战尽量便不交战。” “且我部尽数骑马,若是深入密林只能下马,如此便没了逃遁的速度。” “继续前进。” 在仅率千名游侠的情况下深入密林,与根本不知身在何方的嬴成蟜所部抵近厮杀? 燕丹还没活腻呢! 鞠武也松了口气,当即颔首:“唯!” 所有游侠无一人敢开口说话,只是拼命压榨战马的速度,试图尽快冲过这鬼门关的门槛! 直至与旗麾拉开距离,游侠们才如遭大赦般狠狠松了口气。 但他们依旧不敢高声说话,只敢用蚊蝇般的声音发泄心中喜悦: “万幸万幸,未曾交锋,否则某着实没把握护送太子逃离此地。” “是啊,那可是长安君啊!哪怕长安君只带了百名家兵,你我都无法战而胜之。” “据闻长安君与太子多有间隙,长安君更是在太子入秦首日便欲拔剑相向,今日怎的未曾发兵阻拦?” “或许长安君确实是来游猎的,并不知太子在此?” “对对对,必是如此!” 所有游侠和行人心中都生出了同样的想法。 以燕丹和嬴成蟜之间的矛盾,嬴成蟜怎么可能会放燕丹离开秦国? 绝对是因为嬴成蟜不知道燕丹就在此地! 鞠武是如此想法,燕丹也是如此想法。 鞠武赶忙低声提醒:“太子,请速速上车,落下车帘!” 燕丹连连点头:“善!” “孤这就……” 燕丹赶忙翻身下马,但他的脚还没触及地面,一阵歌声却已传入他耳中。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丹兄。” “珍重!” 燕丹所部所有人都面露愕然,齐齐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旗麾方向。 虽然那歌声经过树木的折射与反射已经失真。 虽然那歌声因为距离而变得微弱缥缈。 但所有人都能听得清‘丹兄’二字! 鞠武目露错愕:“长安君并非路过,而是专为太子而来?!” “长安君亦非不知太子身在何处,而是知道太子身处车队?!” “长安君更非是为截杀太子而来,而是为送太子远行而来?!” 一连三问,鞠武心中的震惊之情无以复加! 燕丹也懵了:“果真是长安君?” “长安君若是知孤私逃,必恨不能手刃了孤,又怎会出城相送!” “且孤与长安君并无甚誓言,长安君何必对孤高唱《击鼓》!” “孤与长安君何信之有?!” “即便会有人来送孤,也合该是秦王啊!” ‘可叹相距太遥远,我俩无法再相见。 可叹分别太长久,使我无法守誓言。’ 这句诗词的第一段用于嬴成蟜和燕丹之间还情有可原。 毕竟燕丹此去,嬴成蟜和燕丹此生恐难再见。 可第二段就让燕丹无法理解了。 他和嬴成蟜有什么誓言? 和燕丹有誓言的分明是嬴政啊! 且在燕丹听来,这呼声也更像是嬴政的声线。 鞠武理所当然道:“那旗麾上绣‘长安’二字,若非是长安君,天下谁人还会持此旗麾?” “若旗麾之下所立之人果真是秦王,秦王怎会持‘长安’旗麾!” 燕丹怔然,讷声道:“太傅所言,有理。” 嬴政很清楚燕丹与嬴成蟜相看两厌。 如果真的是嬴政前来相送,嬴政不可能打出‘长安’旗麾。 否则嬴政就不是来送人的,而是来恶心人的了。 普天之下能持、敢持、会持‘长安’旗麾的,仅有嬴成蟜一人! 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 所以说,果真是嬴成蟜来送了自己! 鞠武满心不解的发问:“太子,您几时与长安君相交如此之笃?” “竟令得长安君明知太子私逃而走,却非但不向秦国检举揭发,反倒是冒着被论罪的风险出城相送,更是高唱《击鼓》!” “太子您与长安君私交如此,为何不告知为师啊!”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是《诗经·邶风·击鼓》的第五句。 那《诗经·邶风·击鼓》的第四句是什么? ‘死生契(qiè)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年头,便是夫妻之间都甚少说出如此真挚的承诺。 鞠武自问对燕丹颇为了解,也很清楚燕丹与谁人交好。 可鞠武着实不知道燕丹怎么就与嬴成蟜要好到了这等地步! 燕丹脑瓜子嗡嗡的:“孤、孤不知啊!” 燕丹在小小的脑子里挖呀挖呀挖,但半点与嬴成蟜交好的记忆都挖不出来,更想不起来自己能和嬴成蟜有什么誓言。 鞠武遗憾轻叹:“长安君乃是秦国名将,于秦国军事一道必定颇有话语权。” “长安君又如此重情重义,若我等相求,长安君或会臂助一二。” “若是早知太子与长安君也私交甚笃,为师定会再去拜访长安君,请长安君代为游说秦王!” “如此,你我或许便无须奔走回燕了。” “可惜!可惜啊!” 鞠武越想,心口越疼。 当今天下最强国的国君,当今天下最能打的大将。 但凡其中一人愿意支持燕丹,都足够帮助燕丹登基为燕王。 燕丹竟然同时收获了这两人真挚的感情! 这是何等幸运! 燕丹却又在短短时间内同时斩断了这两人的感情。 这是何其离谱的操作! 燕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旗麾方向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与愧疚:“孤不记得孤与长安君有过誓言。” “孤入秦之后也不曾与长安君有过什么交流。” “或许正因如此,长安君才会对孤耿耿于怀!” “是孤亏欠了长安君!” “然,即便如此,长安君今日依旧为孤遮掩、护孤归家,此份仗义恩情,孤铭记于心。” “若有来日,孤必报偿!” 嬴成蟜对燕丹的那些不满和敌意突然就有了理由。 嬴成蟜竟愿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可见嬴成蟜心中对他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 燕丹辜负了这份感情,嬴成蟜不满也是理所应当! 燕丹现在更想拉着嬴成蟜站在嬴政面前,狠狠的啐嬴政一脸,好生质问嬴政,什么叫友人? 这才叫友人! 即便孤与嬴成蟜相见的次数不多,且孤愧对于他,他都愿为孤做到如此地步。 孤昔年百般庇护于伱,你怎能如此待孤! 重新骑上马,燕丹怀揣着满心感激,对着旗麾的方向高声歌唱: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 “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本章完) 第398章 似断非断的友谊,百万雄师齐披甲! 燕丹的歌声等于承认了嬴成蟜的友军身份! 当嬴成蟜是敌人时,所有义士都是绝望的。 但当嬴成蟜成了战友,所有义士心中却都升腾起浓浓的安全感。 这种从惊惧到安心的剧烈心态转变更进一步增进了众人对嬴成蟜的好感。 “久闻长安君与太子交恶,今日一见方知传言皆虚,长安君与太子之间还真是……孽缘啊!” “长安君虽大破我燕军,却实是因各为其主,长安君前番礼送相邦棺椁归国,今日又远送太子出逃,于国尽忠、于友仗义,实乃真君子也!” “义之楷模,当为长安君!” 嬴成蟜曾力战庞煖、将渠而胜之,重创燕军,致使大量燕国青壮战死沙场。 但两国交战,各为其主。 嬴成蟜的手段比之白起等将领而言可谓温和,更不曾坑杀俘虏、屠戮黔首。 而在战争之后,嬴成蟜先后礼送庞煖、将渠二人的棺椁回国,更是为了能让将渠葬在燕昭王陵周边而不惜威胁燕王喜! 这使得嬴成蟜在燕赵之地有着颇盛的声望,更得到了诸多游侠的敬重。 而今嬴成蟜再次因为不知何时与燕丹做过的约定而礼送堪称游侠教父的燕丹回国。 此举进一步拔高了嬴成蟜在游侠们心中的威望! 数百名游侠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便翻出了随身携带的乐器,弹琴击筑间高声而歌: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 “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悠扬的歌声跨越密林,传入嬴政耳中。 嬴政眸光怔然,遥望燕丹车队的双眼怔怔出神。 ‘你俩乘船走了,船影渐远渐没。 多么思念你啊,切莫遭遇灾祸!’ 只看这苍白的直译,便知这是一首送别诗歌。 而歌声中那浓烈的不舍、祝福和悲凉,更让人不由得梦回四百余年前。 彼时卫宣公看上了自己还没过门的儿媳妇、太子妃宣姜,占而娶之,后因宣姜的劝说与国人的抨击而恼,令太子伋往齐卫边境,并提前收买了盗匪,令他们杀死太子伋。 知道内情的公子寿劝说太子伋不要去,太子伋却因父命难违而坚决要去。 公子寿无奈之下冒充太子伋先行,被盗匪所杀,以此为太子伋争取活命的机会。 太子伋后至,听闻此事后坦白自己才是太子伋,亦被盗匪所杀。 卫人闻之皆悲,因此而作《邶风·二子乘舟》! 今日,燕丹为何会高唱此歌? 是燕丹希望嬴政前路平安顺遂的祝福? 还是在诉说他身为太子,如太子伋一般满心悲愤却不得不遵从王命父令的无奈? 亦或是在诉说他与嬴政之间一如那公子寿、太子伋一般真挚到可以为对方赴死的感情? 嬴政不知道。 嬴政只知道即便国家倾轧、身不由己,燕丹心中依旧存留着一份对他的感情。 丹兄不曾怪罪寡人! 这就够了! 一抹笑容缓缓浮现于嬴政的面庞之上,嬴政最后深深看了燕丹一眼,再不留恋的一拽缰绳,笑而喝令:“回宫!” 伴着轻盈而又迅捷的马蹄声。 嬴政向西,燕丹向东。 等在燕丹前方的,是被刻意放松的关隘哨卡。 而等在嬴政前方的,却是一什疾驰而来的信使! “哒哒哒!” 急而沉的马蹄声于宫门处与嬴政一行的马蹄声交叠。 嬴政抬头望去,便见一什信使正在宫门外焦急的纵马踱步,催促宫门卫兵尽快核验凭传。 为首传令兵胯下战马的脖颈上拴着一条黑底红纹的丝带,昭示着他军情信使的身份! 嬴政当即吩咐:“去问问发生了何事。” 蒙恬当即纵马向前,旋即迅速打马回奔,肃声回应:“启禀王上,是鄢城军情急报!” “可要直接拦截?” 嬴政顿时目露沉凝:“鄢城?” 鄢城地处大洪山和荆山之间,紧邻汉水,曾用名为鄢郢,担任楚国都城长达185年之久。 但今日的鄢城已是秦国东南方向的军事重镇,更是秦国于东南方向防御楚国的第一道防御锁链。 而今,鄢城军情急报?! 嬴政当即喝令:“拦!” 蒙恬再次策马奔出,证明身份后方才引着信使狂奔而回。 匆匆核对过封泥印信,蒙恬将一枚竹筒双手奉上:“大王!” 接过竹筒,倒出筒内缣帛,嬴政眸光迅速扫过缣帛上的文字,而后瞳孔猛然一缩。 一把将缣帛攥成一团,嬴政肃声喝令:“擂鼓!” “传召咸阳县内所有秩千石以上之官吏往麒麟殿议事!” …… 与此同时。 渭水河畔,嬴成蟜沉默的端坐马背之上,双眼放空、信马由缰。 八夫和卦夫互相给对方使了快一刻钟的眼色后,终于由卦夫策马上前,温声开口:“家主,今岁您还未曾垂钓过呢。” “渭水河畔那窝子蓄养了一年,而今又正值秋日,鱼儿必定肥美,正是垂钓良机。” “不若趁着今日秋高气爽,去垂钓一番,何如?” 嬴成蟜淡声道:“你等自去。” 卦夫心中轻叹,声音愈发温和:“家主,恕卑下逾越。” “大王如此决定,自然有大王的理由。” “大王决定放太子丹离秦,而不是允家主率众袭杀,这何尝不是对家主的保护。” “家主依旧得大王厚待啊!” 嬴成蟜沉默几息后,轻声一叹:“本君非是因大王阻本君而忧。” “本君是为未能手刃太子丹而忧!” 卦夫眼中满是疑惑。 这有什么区别? 最终不都是燕丹没死吗? 但这并不妨碍卦夫继续宽慰嬴成蟜:“此番太子丹侥幸逃脱一命,也算是他命大。” “然,大王志在一统天下,他日我等必会有与太子丹对阵沙场的机会。” “届时,我等必当臂助家主,亲斩太子丹!” 八夫等家兵齐齐低呼: “亲斩太子丹!” 嬴成蟜无奈轻笑:“伱们啊。” 嬴成蟜想趁此机会杀死燕丹并不是因为他本人与燕丹之间有什么不可化解的仇怨。 嬴成蟜更多的是不希望嬴政被燕丹派来的刺客刺杀! 那一场刺杀即便没能杀死嬴政的肉体,却也一定会杀死嬴政心中的友情。 庄襄王、赵姬、华阳太后等人已经让嬴政的心千疮百孔。 嬴成蟜实不忍嬴政本就残破的心愈发支离破碎! 嬴成蟜更不愿眼睁睁看着嬴政被一次次割去心中的温暖,一步步成为冰冷绝情、弃绝人性的帝王! 那将是对嬴成蟜情感和安全的双重暴击! 然而满腹心思在既成事实面前都只能化作一声轻叹:“本君无碍,无须担心。” “回府!”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汪博的呼声远远传来。 “长安君!且慢!” 嬴成蟜目露诧异,勒马转身:“汪侍郎,何事?” 汪博一路狂奔至嬴成蟜身前五丈方才驻马,气喘吁吁的拱手道:“大王传召咸阳城内所有秩千石以上之官吏往王宫议事。” “卑职苦寻君上良久,终于得见君上了!” 嬴成蟜眼中错愕更甚:“怎的又要朝议?” 汪博摇了摇头:“命令来的急,卑职亦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嬴成蟜眸光微闪。 难道是因为燕丹出逃之事,所以才要朝议? 嬴成蟜冷声道:“本君倒是要看看,大王会如何与群臣言说此事!” “入宫!” 汪博目露诧异。 怎么好像长安君对大王有些不满呢? 但要事当前,汪博也无暇询问,一勒缰绳便纵马奔驰于前,为嬴成蟜引路开门。 一个时辰后。 嬴成蟜迈着小碎步跑上高台,踏入麒麟殿,便见群臣早已云集于大殿之内,所有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再看看端坐高台,脸色同样难看的嬴政,嬴成蟜迈步于殿中站定,拱手一礼:“臣弟来迟,请大王恕罪。” 嬴政温声道:“无碍,长安君自入列便是。” 嬴成蟜却没有动,而是直接发问:“不知大王唤臣等来此,所为何事?” 刚出发时,嬴成蟜还有些和嬴政置气的想法。 但这一路奔波已让嬴成蟜冷静下来、打定主意。 如果群臣因为燕丹的出逃而对嬴政生出不满,即便嬴成蟜也对此很不满,嬴成蟜依旧会率先挑明态度,坚定的站在嬴政身侧。 然而嬴政的回答却完全超出了嬴成蟜的预料之外。 “鄢城县令来信。”嬴政的声音无比严肃:“九月六日,楚上柱国燕发水师八万、舟千二百,逆长江而上。” “九月八日,竟陵城破。” “楚军未曾休息,继续发水师沿汉水北上,于九月九日开始围攻鄢城!” 嬴成蟜愕然发问:“楚国竟发兵八万攻我大秦?!” “上将军翦难道不曾发觉楚军动向,进而调兵防卫吗!” 嬴政摇了摇头:“楚国应是不止发兵八万以攻我大秦。” “昨日刚刚送抵一份上将军翦的军报。” “于军报之中,上将军翦言称楚国向陈城增兵十五万,合原有兵力共计二十五万,对我大秦作势威胁!” “上将军翦由此向朝中求援增兵。” 嬴成蟜心脏猛的一跳。 怪不得王翦没有意识到楚军西进竟陵。 合着楚军在西进竟陵的同时,还发了重兵北上陈城! 楚国的三十三万大军,加上赵国的三十万大军。 再加上大秦必须要投入的防守兵力。 又一场兴兵百万的大战,一触即发! 鄢城与今鄢陵曾同属于鄢国疆域,但二者并非是同一座城池,战国时期的鄢城位于今宜城东南方向。 (本章完) 第399章 赵国偷袭我们,楚国也来凑热闹?那就打! “不!” “不止!” 嬴成蟜突然意识到了不对,疾声发问:“坤舆图何在!” 嬴政见状不敢怠慢,当即右手一摆,汪博等四名侍郎便将一张巨型坤舆图展开于大殿之上。 嬴成蟜上前几步,双眼在坤舆图上来回扫视,急而沉的开口:“臣弟与楚上柱国燕、楚左尹桓尽数有过交锋。” “此二人以正为主,以奇合之,轻易不会行险。” “且此二人在楚国都有着不菲的影响力,只要楚国的国力仍能支撑,楚王轻易不会驳回他们的求援。” 嬴成蟜接过汪博递来的木杆,指着坤舆图上的城池勾画出两条行军走向。 “今楚上柱国燕领兵西进竟陵,要么是有意利用主力兵团拖住上将军翦所部,以夺回竟陵、邓城、鱼复、宛城这一片疆域。” “最终形成以楚国旧都郢城为中心,以巫山、伏牛山为凭的前沿军事重镇,并借此威胁我大秦的巴蜀地,开辟出秦楚交战的新战场。” “要么就是有意借汉水或丹阳逆流而上,而后剑指咸阳城,一战下我大秦都城!” “然而勿论楚国意欲何为,楚国都必须要考虑到此举对我大秦的威胁。” “此战,我大秦势必会发重兵以拒!” 咸阳城与楚国的距离看似很远,但其实也可以很近。 只要项燕能打下邓城、樊城、鄾城一线,就可以选择北上丹水,过淅城、武关、商而后从蓝田县境内直入内史郡! 亦或是西进汉水,走长利、武当、汉中一线自雍都方向入关中,而后由西向东的对秦国发起进攻! 以竟陵、鄢城、邓城为中心构筑的防御体系就是大秦扼守汉水和丹水的桥头堡,让秦楚之间的水战局限于一个相对较小的区域,为大秦减轻后方驻军压力。 对于大秦而言,哪怕将楚国故都郢城拱手相让,都不能放弃竟陵、鄢城、邓城这一线防御体系! 嬴成蟜手中木棍重重点向大洪山:“楚上柱国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所以以楚上柱国的性子,他不可能仅率八万兵马西进。” “若本君所料不错。” “楚国主力步卒正在沿大洪山一线向鄢城、邓城方向行进!” “其总兵力就算不逊于陈城兵力也不会相去太远。” 收回木棍轻轻拍打着掌心,嬴成蟜坚定的说:“除非楚上柱国燕所部只是用以佯攻的诱饵。” “然,本君以为这个可能并不大。” 让项燕当诱饵? 屈桓他凭什么啊! 且不说左尹在军事方面的权力比之上柱国要差上些许。 单凭项燕在楚王负刍心中的地位,项燕也不可能沦为诱饵! 魏缭当即拱手:“臣附议!” “虽我大秦边疆现下处于弱势,但这只是因为我大秦正忙于秋收,无暇征兵。” “今我大秦疆域辽阔,即便损一城一地也有时间征募兵丁迎接来犯之敌。” “且我大秦长安君尚未出征,楚国君臣不可能不对此做出防范。” “臣以为楚上柱国所部兵力必定不会少于十五万。” “除非此部兵马只是诱饵!” 魏缭做出的判断和嬴成蟜一般无二。 而除了嬴成蟜所说的那一串理由之外,魏缭还有着一条最为重要的理由。 曾经马踏楚国都城的嬴成蟜还好端端待在内史郡教导弟子呢! 楚国就算再记吃不记打,难道能忘了去年的惨败不成? 项燕怎么敢只带八万兵马就大摇大摆的冲击秦国东南疆域! 嬴成蟜摆了摆手:“国尉此言差矣。” “本君较之大将们依旧相去甚远。” “本君尚不能如武安君一般对楚国造成战略上的威胁。” 这是嬴成蟜的心里话。 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本事无所谓,但自己不能飘了! 王翦和李牧还都活着呢。 本君有什么资格越过此二人,自诩能对楚国造成战略威慑? 然而杨虎等将领却齐齐拱手:“末将以为,国尉所言有理!” 见将领们统一了看法,韩仓不由得咂舌:“楚国已向陈城增兵二十五万,竟陵方向的兵力又与陈城方向兵力相差不大?” “那岂不是说,楚国此战将投入四十余万大军?!” 韩仓的第一反应就是,楚国可真阔! 竟然能供得起这么多兵马的人吃马嚼! 紧接着韩仓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赵国发兵三十万,楚国发兵四十余万,如果秦国不想坐以待毙,就只能发重兵抵抗! 韩仓都快哭出来了:“大王!诸位同僚!” “今岁的粮食还没收啊!” 韩仓盼啊盼,终于盼来了郑国渠修通,盼来了长安犁。 好不容易盼到了秋收之际,结果就差临门一脚便能享受丰收的喜悦。 结果,你告诉我没人收粮了? 想着田间那些金灿灿的粟苗将要发芽、发霉,韩仓的眼眶已然发红。 他心疼啊! 魏缭无奈长叹:“来不及了。” “楚、赵二国就是趁着我大秦秋收之际才悍然发动的袭击!” “观战报便知,楚、赵二国皆是骤袭、狂攻,刚下一城便即刻奔赴下一座城池。” “楚、赵二国没给他们本部将士以休整的时间,更没给我大秦以收割秋粮的时间!” “若我大秦坐视前线惨败而只顾着闷头收粮,此战我大秦必将沦陷大片疆域!” 韩仓焦声道:“国尉说的轻松。” “若不能收割秋粮,将士们吃什么?战马嚼什么?”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今粮草都没了着落,就算我大秦发重兵抵抗,又能坚持几时!” “若是数月之后我大秦无粮可供,前线将士必定一触即溃,甚至是当场倒戈。” “届时等待我大秦的必将是更加惨重的失败!” 不出兵,敌军会抢走大片疆域和田亩,一手葬送多年经营而来的优势局面。 出兵,又没有足够的粮食支撑大军久战,很可能会造成更大的惨败。 这似乎是个无解的难题。 嬴成蟜声音冷冽的回答:“本君热爱和平,追求自给自足,以耕种富秦人。” “然,本君却也不会忘却,自本君记事起,我大秦便时常于秋收之后对外发兵。” “此举不只是为了夺取他国疆域,更是为了夺取他国粮草。” “今岁赵、楚二国竟将我大秦视作粮仓?” 和大秦玩儿‘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这套? 大秦才是屯枪的老祖宗! 赵、韩、魏、楚,哪国没被大秦当成过粮仓? 就连贫瘠的月氏、匈奴和羌都当过大秦的粮仓! 因为疆域的扩张、良田的开垦和长安犁的出现,使得大秦愈发重视自给自足。 但这并不代表大秦就忘了看家本事! 嬴成蟜拱手再礼:“臣弟再谏。” “发重兵出征,攻破敌国、就食于敌!” “既然赵、楚二国不愿我大秦黔首吃食由我大秦土地生长出来的粮食。” “那便让我大秦黔首去吃食由赵、楚二国土地生长出来的粮食!” 继前番私下谏言被嬴政否决之后,嬴成蟜在大殿之上公然再次提出了这个谏言! 随之而来的,是众将附和: “赵国偷袭我们,楚国也来凑热闹?那就打!” “不错,今岁我大秦诚是沉迷种地,但若是敌军不让我大秦安心种地,那我大秦就将敌国种进地里,让敌国成为我大秦土壤的肥料!” “末将请战!” 就连魏缭等外客文臣也齐齐拱手: “臣附议!” 嬴成蟜的谏言确实很激进。 但局势已危急如此,必当以急策才能治乱局! 高台之上,嬴政长身而起,沉声开口:“楚、赵二国趁秋收发兵,只给了我大秦两条路。” “一条是苟且偷生,保住今岁粮食以填饱秦人的肚子。” “另一条是发兵抵抗,以鲜血保卫大秦的粮草、疆域和荣誉。” “然,苟且偷生不属于大秦!” “我大秦何惧死战!” 嬴成蟜并所有将领振奋高呼:“大秦万胜!” 嬴政欣然而笑:“众将皆敢战,我大秦必胜!” “诸位爱卿以为,此战该当如何施为?” 就在众将看着坤舆图思虑之际,蒙恬突然上前拱手:“启禀王上。” “我部侍郎今日登门请燕国行人入宫议事,却发觉燕国行舍之内仅有数名洒扫仆从。” “燕国行人并燕国质子、太子丹已尽数逃遁!” 嬴政露出恰到好处的诧异和愤怒:“竟有此事?!” 嬴成蟜无语的看着嬴政,却也不由得有些敬佩。 瞧瞧嬴政这演技! 那叫一个浑然天成! 秦国群臣却是一片哗然:“燕国意欲何为?燕王喜有心再次背盟乎!” “早知燕王喜视盟约如厕筹,今日方知燕王喜竟果真是如此卑劣小人!” “燕质子逃遁的如此之快,想来燕王喜对此战早有所料,燕国参战的可能极大!” “若燕与赵、楚合兵,等待我大秦的或又将是一场天下大战!” 赵、楚二国合纵伐秦已经够艰难的了。 燕国也要来凑热闹? 一时间,群臣心中本就沉重的压力更重了几分。 魏缭上前拱手:“臣以为,燕王喜有心背盟是真。” “然燕王喜却不一定有胆量与赵、楚合兵,攻我大秦。” “即便燕王喜果真有心攻我大秦,但只要我大秦遣一大将镇守东北,自可令燕军不战而退!” 嬴政闻言,略略颔首:“国尉此言不虚。” 魏缭看向嬴成蟜:“依臣所见,最适合领兵震慑燕国者,非长安君莫属!” (本章完) 第400章 高个子竟是我自己!赌上大秦的未来! 不少朝臣都认同颔首: “不错,长安君去岁率疲兵北上,大破燕国十万大军,阵斩燕国相邦将渠,燕王必对长安君心有忌惮,若长安君镇守东北,燕王喜除非发兵二十万以上,否则恐无胆南下。” “若是果真能由长安君镇守东北,则我大秦只需要付出数万兵力就能慑燕国不敢发兵,大大缓解压力。” “臣附议!” 嬴成蟜也跃跃欲试的上前拱手: “臣弟请战!” 一个很离谱的事实是,虽然原本历史上的燕王喜对燕丹看起来一副爹不亲娘不爱、随随便便就会把燕丹扔去别国做质子、分分钟就想废太子的态度。 但在燕国末期,燕王喜却又将燕国军权交付给了燕丹,让燕丹成了燕国最后一代大将! 虽然嬴成蟜已经大幅扰乱了时间线,但以燕国的国力和燕王喜的性子,难有大将会愿意投奔燕国。 也就是说,此战燕国的主帅很可能就是燕丹! 嬴成蟜自问难以对抗李牧、王翦这等当世大将,但他还打不过个燕丹? 公仇私怨,一战可定! 然而嬴政却肃声回绝:“不可!” 嬴成蟜愕然发问:“为何不可?” “臣弟此战必定不会不遵朝廷命令,私自率兵借道齐国以北上伐燕。” “更不会身先士卒,杀敌陷阵。” “王兄为何不允臣弟出征!” 一众朝臣不由得嘴角微微抽搐。 必定不会? 如果真不会的话,你为何在还没挂帅之前就已经盘算好了伐燕的路线! 你说你会遵令行事? 宫门外的大黄狗听了都直摇头! 嬴政也噎住了。 伱如此言说,寡人如何能放心啊! 但考虑到此战的严峻程度,嬴政还是沉声道:“陈城距离鄢城近一千三百里,便是传令兵沿途换马亦需四、五日方才能往返一次。” “若楚上柱国所部继续沿汉水逆流而上,甚至是转进巫山,则传讯会愈加艰难。” “上将军翦以弱势兵力于东南方向抵抗楚军已是不易,再难纵跨千余里去拦截上柱国燕所部。” “故而寡人意欲遣弟领兵南下,应战楚上柱国所部!” 蒙武若有所思的认同颔首:“王上英明!” “鄢城战场比之东北防线更加重要,也更需要长安君之能!” 如果让王翦兼顾鄢城战况,王翦就需要在对战屈桓的同时指挥鄢陵战场。 王翦要在看到鄢陵军报时预判两天后的战况和项燕在两天后的应对策略并做出指挥,在四天之后才能真切看到项燕对自己战术的应对措施和自己战术的执行效果。 这还只是最理想的情况。 如果天降大雨大雪,传令兵行进必定缓慢,军报的传递时间必定会进一步拉大。 且项燕也不可能坐视不理,项燕很可能会派遣斥候截杀传令兵,让军报无法成功传达。 诚然,王翦之能优于项燕。 但在顶着按天计算的延迟,时不时还会面对丢包、掉帧、假消息等恶劣条件,王翦还能战项燕而胜之吗? 谁都不敢保证! 这个时候便需要一名本领过硬的将领顶上去。 而曾经大败楚军的嬴成蟜就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嬴成蟜却有些傻眼,赶忙举荐:“臣弟以为,蒙将军更适合领兵往鄢城,对战楚上柱国!” “蒙将军乃是我大秦少有的善水战之将。” “楚上柱国所部自汉水而上,此战必定多水战。” “合该由蒙将军挂帅而战!” 蒙武沉默以待。 身居高位的他不会主动请战。 但如果嬴政需要他,蒙武也会毫不犹豫的剑指项燕! 然而嬴政却摇了摇头:“蒙将军久与赵交战,更熟悉赵军。” “故而寡人意欲请蒙将军戍于阳晋,一面提防燕国,一面静待良机,随时攻入赵国东侧,与上将军齮配合而战!” “蒙将军可愿为大秦出征否?” 蒙武肃然拱手:“末将领命!” 随即蒙武笑着看向嬴成蟜:“本将更熟悉赵军,长安君更熟悉楚军。” “此番北上震慑燕国、合围赵军之事,便先由本将愧领了。” “愿长安君武运昌隆!” 嬴成蟜苦声道:“本君前番固然战楚上柱国而胜,但那是险胜!” “若再与楚上柱国对战,本君着实不敢言必胜!” “本君以为,还是……” 自家人知自家事。 嬴成蟜真切的认为,上一次他之所以能够战项燕而胜之,其主要原因在于楚国内部派系之间的矛盾。 项燕始终不能将楚国的兵力整合起来,反倒是给了嬴成蟜各个击破、挑拨离间、借力打力的机会。 即便如此,嬴成蟜也是依靠奇袭寿春城才险而又险的获得了胜利。 最近楚王负刍用让渡利益的方法暂时稳住了楚国权贵。 虽然此战的项燕依旧算不上完全体项燕,但却已比上一战难打了太多! 嬴成蟜没把握稳胜项燕。 大秦又不缺大将,这些硬仗交给大将们去打便是。 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何苦为难他这个野路子出身的孩子啊! 然而话到一半,嬴成蟜却僵住了。 在王翦、桓齮、杨端和、蒙武等将领已经出征的情况下,嬴成蟜还能举荐谁? 王贲? 王翦已经挂帅了,嬴政不会允许王贲也独领一军,王贲自己更不可能同意独领一军! 李信? 那不是等着被项燕虐呢吗! 蒙恬? 且不说巅峰时期的蒙恬有没有与项燕对战的能力,现在的蒙恬还没去过沙场,还是个战争小萌新呢,嬴成蟜如何放心将这一战交给他! 一名名将领点算过去,嬴成蟜惊恐的发现,他竟无人可以举荐! 高个子竟是他自己! 嬴政见状面露笑容:“王弟着实过谦了。” “沙场之上,战况百变。” “战争也不只是将领和士卒之间的博弈,更是国力、粮草和两国君臣之间的博弈。” “谁人敢言必胜!” “王弟于战慎重,这是好事,却无须太过慎重。” “王弟可愿为寡人出征否?” 嬴成蟜无奈一叹。 你都说是为你出征了,我还能说什么? 嬴成蟜只得拱手:“臣弟,愿为大秦而战!” 嬴政畅快大笑:“甚善!” “王弟为秦出征,则寡人无忧矣!” 嬴成蟜却笑不出来:“臣弟需要优势兵力,方可阻楚上柱国!” 嬴政闻言很是为难,沉声发问:“我大秦还能抽调出多少青壮?” 熊启拱手一礼:“若欲保持最基本的收成,则我大秦至多还能抽调出五万兵力。” “若是只以老弱妇孺收割秋粮,则我大秦至多还能抽调出二十万兵力。” 顿了顿,熊启诚恳的说:“这已是极限!” 虽然熊启早有二心,但在这种很多人都知道的消息上,熊启却没有说谎。 连年大战早就让关中地疲敝不堪。 若非去岁新得了故魏这个人口密集区域、若非大秦对基层有着可怕的掌控度,大秦连十万兵力都抽不出来! 即便新得了故魏地,若大秦果真抽调二十万兵力,那么大秦境内除了官吏之外便也再看不见一名青壮! 此举无异于抽空了大秦的血! 然而即便如此,当这二十万兵力摊在四处战场上时却依旧显得捉襟见肘。 韩仓不禁拱手,试探着劝谏:“王上,不若以些许疆域与赵、楚二国求和。” “以此换取我大秦的休养生息,也以此削减我大秦需要防御的方向?” 韩仓的这句话是出于理性的考量。 如果大秦真的抽调二十万兵力出征,那么大秦根本无法承担此战战败的后果! 但人心和大势却不讲理性,讲的就是一股气! 嬴政肃声开口:“弃土求和之事休要再提。” “另有万名拱卫咸阳城的卫兵,亦尽数拨付前线!” 包括嬴成蟜在内的所有朝臣将领齐齐惊声而呼:“不可!” 嬴成蟜更是不容拒绝的说:“于前线,万余兵马无法左右大局。” “然于咸阳,万名卫兵却可以于关键时刻稳固后方。” “王兄休要再有如此想法!” “否则臣弟出征在外,心却难安!” 嬴政眉头紧锁的看着嬴成蟜:“若前线战败,则我大秦必遭重创。” “咸阳便是稳若泰山,又如何!” 历经两个时辰,在多方拉扯、细细盘算之下,秦国君臣终于达成了一致。 嬴政无奈又担忧的看了嬴成蟜一眼,沉声开口: “令!” “原定增援上将军齮所部兵马继续北上增兵。” “擢将军蒙武为副将,归于上将军齮所部。” “原定增援上将军翦所部的四万兵马归入蒙武所部,令蒙武所部往阳晋戍卫。” “擢长安君为帅,擢裨将军杨虎为副将,令长安君领兵二十万南下,于南路攻楚!” 大秦在各个战场的兵力都处于劣势。 但算上已经戍卫于边疆的军队,此战大秦投放于四处战场的总兵力高达五十七万六千余! 毫不夸张的说,嬴政砸上了大秦的棺材本! 正如嬴政所言那般,即便咸阳城稳若泰山,此战若是大败依旧会让秦国骤然倾颓。 战后,大秦势必要退守函谷关,休养生息十余年以等待下一批青壮的成年。 在这十余年间,大秦随时都可能会有亡国的危险! 嬴政面向一众朝臣将领拱手一礼,肃声道: “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万望诸君用命!” 所有臣子齐齐肃然拱手,轰然应诺: “臣必为大秦效死!” “大秦必胜!” (本章完) 第401章 爆装备了!战场上最靓的崽! 嬴政赌上了大秦的未来。 大秦的臣子们也被迫坐上了赌桌! 大秦的臣子们没办法像楚国贵族一样坐视国家利益受损,一旦大秦遭受重创,所有大秦臣子的利益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为了各自的利益,所有臣子在下朝之后便匆匆奔赴各地,竭尽全力的做着出征准备。 只有嬴成蟜被嬴政单独留下。 殿门关闭,麒麟殿内再次仅剩兄弟二人。 走下高台,嬴政眼含歉疚的看着嬴成蟜: “乃兄知道王弟热爱和平、性子惫懒。” “然,此战于我大秦而言至关重要。” “为了大秦、为了列祖列宗的期许、为了你我心中所愿,乃兄不得不竭力而为!” “只能委屈王弟了。” 嬴政能鲜明感觉到嬴成蟜对挂帅镇守东北的期待。 嬴政很清楚,嬴成蟜想挂帅镇守东北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征战,而只是因为他想趁此机会踏平燕国,用他的‘鲁莽’和‘抗令’来化解嬴政与燕丹之间的诺言。 嬴成蟜处处都在为他考虑! 但嬴政不能同意。 燕国现在的态度依旧暧昧。 依嬴政的判断,燕王喜直接参战的可能性并不大,燕王喜更可能选择在大战之后捡漏,哪国战败了燕国就会进攻哪国。 嬴政不能放任嬴成蟜将原本准备捡漏的燕国逼进这场大战之中! 嬴政更不希望因为他与燕丹之间的诺言而让嬴成蟜陷入不义之地。 嬴政也能鲜明感受到嬴成蟜对挂帅南下的抗拒和不自信。 但,嬴政没办法了。 在王翦、桓齮、蒙武等大将尽数出征的情况下,嬴政实在找不到另一名能在各方面都让他安心的大将。 所以嬴政只能忍着心里的愧疚和心疼,再次派遣嬴成蟜出征! 嬴成蟜心中轻叹,露出一个笑容:“瞧你这话说的。” “好像弟不是大秦的长安君了似的!” “弟既然是大秦的长安君,得大秦供养,自当于需要弟的时刻为大秦分忧。” “且,既然这是王兄所愿,弟又如何能不为王兄披甲持剑!” 看着嬴成蟜那明显是挤出来的笑容,嬴政心中的愧疚更胜。 但他没办法不让嬴成蟜出征,只能诚恳的承诺:“即便大秦疲敝,然,乃兄必当竭力为王弟稳住粮草辎重。” “更不会令王弟为后方所困。” “供王弟放手施为!” 嬴成蟜玩笑道:“这还用说?” “王兄亏待了哪位将军也不能亏待了弟啊!” “不过弟需要的可不只是如此。” 嬴成蟜认真的说:“弟军校内的千名弟子,弟要尽数带走!” 虽然项燕在原本历史上败于王翦。 但项燕是在兵力弱势、辎重弱势、粮草弱势的情况下与王翦长期僵持,最终在国内实在无粮、楚王催促的情况下不得不提前决战,最终战败。 在嬴成蟜心中,项燕即便弱于王翦却也相去不远。 即将应战如此大敌,嬴成蟜只想把自己能用的每一份力都用上! 嬴政毫不犹豫道:“此乃应有之意!” “军校学子本就在此战征募范围之内。” “所有军校学子尽数归入王弟麾下!” 嬴成蟜的笑容终于多了几分轻松:“如此,甚善!” “弟这就去军营,筹备出征之事!” 然而嬴政却叫住了嬴成蟜:“王弟且慢。” “来人!” 随着一声高呼,殿门再次开启。 蒙恬和汪博一左一右拽着一方木箱的两侧把手,将木箱抬进大殿。 另有一名侍郎肩扛一杆长戟跟在蒙恬和汪博身后。 “咚!” 木箱落地,响起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三名侍郎对嬴政拱手一礼,复又离开大殿,顺手关上了殿门。 嬴成蟜当即拿起放在箱子上的长戟,单臂发力,右手一震。 感受着戟杆传回的震颤,嬴成蟜大感满意。 再调转长戟,看着以柲帽链接在戟杆上的卜字戟头,嬴成蟜笑道:“多谢王兄!” “此戟相较于弟前番所用的长戟更趁手不少!” 随着嬴成蟜年岁的上涨,嬴成蟜的气力也在随之上涨。 曾经顺手的兵刃变得过轻,但这柄新到手的长戟却是刚刚好! 见嬴成蟜满意,嬴政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先别急着谢。” 说话间,嬴政打开了木箱的盖子。 映入嬴成蟜眼帘的,便是一件用赤狐皮制成的披风! 嬴成蟜略讶,玩笑道:“看来王兄的压力确实不小。” “此番竟是赠了弟一件赤狐披风!” 相较于白狐,赤狐的数量更多,也更容易猎取,价格自然与白狐相差极大。 以嬴政的身份却送给嬴成蟜一件赤狐披风,着实是有些寒酸了。 嬴政瞪了嬴成蟜一眼:“还不是因为你这竖子每每出征都血染征袍,又时常转战不休,无暇让家兵为伱打理衣裳。” “乃兄便是赠你白狐披风,最终也会化作血色。” “倒不若直接赠你赤狐披风!” 白狐皮华丽、尊贵、高洁,很符合封君们的常规人设。 但白狐皮也难打理,只要染上些许鲜血就会颇为难看。 这对于王翦、杨端和等战国时代的绝大多数将领而言都不是什么问题。 他们又不会亲自冲锋! 但这对于经常亲自冲杀的嬴成蟜而言却是大问题。 为了嬴成蟜的对外形象,嬴政干脆直接送了嬴成蟜一件赤狐披风,虽然便宜但更耐脏,即便跟着嬴成蟜冲杀几次也不会太过难看。 嬴成蟜讪讪的笑了笑:“亲自冲杀实非弟所愿,皆乃形势所迫也!” 说话间,嬴成蟜从木箱里拿起了披风。 但他还没将披风披在身上试试长短,便被箱子里的灿灿金光给晃了眼睛。 “这是……”嬴成蟜看着横陈于箱子里的甲胄部件,目露欣喜:“此甲与我大秦甲胄大不同也!” 嬴政脸上不自觉生出一丝笑容:“试试?” 嬴成蟜开心的说:“那是自然!” 嬴政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乃兄为你卸甲!” 当殿卸下身上的皮甲,嬴成蟜在嬴政的帮助下将一件件甲胄部件绑缚在身上。 随着这套甲胄逐渐在嬴成蟜身上成型,嬴成蟜心中讶异也越来越盛。 不同于大秦目前的制式将军铠,甚至不同于嬴成蟜刚从戎时穿的那套铠甲。 这套铠甲虽然依旧是皮甲打底,但单单胸甲便缀了六百余枚铜钉板! 如此之多的钉板将皮子完全包裹,每一枚钉板都小若鱼鳞,又如鱼鳞一般交错层叠,在大幅提高防御力的前提下尽可能保证了身体的灵活性。 且这套甲胄相较于制式将军铠又额外增加了护心甲、捍腰、披肩和手甲,对嬴成蟜构成了近乎全方位的整体防护! 看着嬴成蟜穿好全套甲胄,嬴政退后两步细细打量,嘴角的笑容根本压不住。 未被氧化的精铜可没有那种灰扑扑的青色! 这套以黑色皮甲为底,以红绳绑缚,近乎被精铜完全覆盖的甲胄在窗外阳光的映衬之下散发着如黄金一般耀眼的光芒。 在这金光的衬托下,此刻的嬴成蟜宛若下凡的天神。 那叫一个俊朗! 不过如此之高的铜用量也是有代价的,嬴政担忧的询问:“王弟可会以为此甲过重?” 远超大秦制式将军铠的防御面积也带来了远超大秦制式将军铠的重量,相对较差的匠艺让这套甲胄在同等的防御面积下需要付出比之其他朝代更多的重量。 大秦制式将军铠总重量二十余斤,嬴成蟜的上一套甲胄总重量四十五斤,宋代的步人甲总重量也才六十斤。 但这套甲胄共用铜钉板一千八百六十六枚,总重量高达六十二斤! 寻常小卒穿着这套甲胄跑上一会儿就得筋疲力尽,但嬴成蟜可是要整日穿着这套甲胄去打仗呢! 最后将赤狐披风挂在身后,嬴成蟜忍不住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脸上的笑容根本止不住:“此甲,甚好!” “弟不觉沉重,只是略显耀眼。” 赤狐披风的红色,与甲胄的金色碰撞出了剧烈的视觉冲击。 简称:骚包! 穿着这套装备上战场的嬴成蟜绝对能成为战场上最靓的崽! 嬴政当即道:“王弟先着皮甲出征,这套甲胄留下。” “乃兄令匠人于这甲胄之上刷一层生漆,再绘上胸背纹。” “待漆成,再令快马送给王弟,不会耽搁了王弟征战。” 嬴成蟜笑而摇头:“不必。” “弟就是要明晃晃的告诉全军将士,本将就在这里!无须惧怕!” “弟也是要明晃晃的告诉敌军将士,本将就在这里!谁敢一战!” 嬴政畅快大笑:“不愧为寡人王弟!” “实英武也!” “如此,乃兄亦心安矣。” 嬴成蟜感激的拱手道:“拜谢王兄!” “为了这套甲胄,王兄势必煞费苦心。” 嬴成蟜也曾想过自己搞一套甲胄。 但大秦的匠作工艺摆在这里,韩夫人送给他的那套甲胄已是世间罕有的精良甲胄,可谓故韩匠艺之巅峰。 除非嬴成蟜从冶炼领域入手,推动大秦的甲胄技术发展,否则以嬴成蟜的能力很难搞到更好的甲胄。 而今,嬴政却为嬴成蟜送来了一套可谓是这个时代匠作技艺极限的甲胄! 不止如此,这套甲胄还十分贴合嬴成蟜的身材,穿起来非常舒适。 嬴成蟜知道,嬴政绝对没少为此费心。 嬴政温声道:“若仅只乃兄之力,无法锻成此甲。” “祖母并韩夫人亦出力良多,集秦、楚两国的精矿良匠方才锻成此甲。” “唯愿王弟平安凯旋!” 嬴成蟜心中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暖流。 现在穿在他身上的不只是一套甲胄。 更是嬴政、华阳太后和韩夫人的殷切祝福! 嬴成蟜肃然拱手:“弟,必凯旋!” (本章完) 第402章 弟行千里兄担忧,鄢城沦陷! 秦王政十一年九月十六日。 咸阳城南城门。 嬴政和嬴成蟜并肩而行,走出城门,口中还在喋喋不休的叮嘱。 “此战定要遵令而行,我大秦国力疲敝,难以支撑大规模作战,切莫热血上脑,不管不顾的扩大战线。” “虽然此战险峻,但切莫亲身冲杀,王弟一人之能如何与万人之能匹敌?” “勿论遇到任何困难,皆当如实告知乃兄,乃兄也答应你,不会随意离开咸阳城。” “乃兄以为蒙侍郎等人有些能为,可为王弟分忧,若王弟以为其能为不足,可擒而送回咸阳。” “切记,经常给乃兄写信!” 嬴成蟜露出无奈的笑容:“好啦好啦,弟皆牢记于心矣!” “王兄你就放心吧,母妃和祖母都没你这么唠叨!” 嬴政眼睛一瞪:“若是伱这竖子能少冲阵几次,乃兄何至于如此心忧!” 战国时代大将的死亡率是很低的。 很多大将战死沙场都不是被敌军所杀,而是在战败后自刎而死! 如果嬴成蟜是李信那样的将领,嬴政何至于如此担心! 嬴成蟜挥手令八夫牵来战马,双手一撑马背便翻身上马,对嬴政拱手而笑:“王兄大可放心。” “弟的好日子还没过够呢,定不会行险。” “此战,大秦必胜!” 八夫等家兵齐齐高呼: “大秦必胜!” 六万余匆匆从家中奔赴而来的关中士卒也齐齐高呼: “大秦必胜!” 嬴成蟜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一拽缰绳调转马头,朗声呼喝: “后军转前军。” “出征!” 后军士卒原地转身,两两成行的排成一条长龙,向着南方行进而去。 嬴成蟜也打马向前,向着中军方向而去。 看着嬴成蟜的背影,嬴政有些无奈:“这竖子!”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嬴成蟜敢嫌他磨叨,还敢抽身就走了。 换做旁人,哪有被他唠叨的资格! 嬴政看向蒙恬,沉声叮嘱:“此战爱卿必当遵从长安君调遣。” “然,若战事不利、长安君欲死战,无须顾忌长安君命令,务必将长安君带回咸阳!” 蒙恬很清楚,能在寸功未立的情况下以都尉身份从戎,一方面是因为他显赫的家世,令得他即便因带回嬴成蟜而违抗军令,嬴政也可以赦其罪而不会引得军方不满。 另一方面则在于嬴政对他的信任,嬴政相信蒙恬有能力、有魄力、有决心在关键时刻冒险带回嬴成蟜! 所以蒙恬毫不犹豫的拱手一礼:“臣必不负大王所托!” 话落,蒙恬也翻身上马,乘着嬴政担忧不舍的视线一路前追。 看到姗姗来迟的蒙恬,嬴成蟜知道嬴政必然对蒙恬另有交待。 但嬴成蟜已不再是灭韩之战时的镀金公子。 无论嬴政有什么交代,只要身在军中,蒙恬又能翻出什么浪花? 故而嬴成蟜没有点破,只是开口发问:“蒙都尉擅水战乎?” 蒙恬慎重的回答:“末将自幼诵读兵书、与家父推演战阵。” “然,末将未曾有过任何水战经验,不敢妄言擅或不擅。” 蒙恬的家世与赵括颇为相似。 蒙恬的经历和赵括也颇为相似。 此战敌军主帅虽然远无白起那般威名,但能让嬴成蟜如此谨慎便知绝非善类。 为免重蹈赵括覆辙,蒙恬着实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嬴成蟜笑了笑:“那倒是巧了。” “岑都尉!” 岑边策马而来,拱手发问:“主帅,何事?” 嬴成蟜右手引向蒙恬:“此乃蒙都尉,想来岑都尉早闻其名。” “蒙都尉久读水战兵书,却未曾有过水战经历。” “岑都尉多经水战,却只在军校读过水战兵书。” “此行路上,蒙都尉便随于岑都尉身侧,还请岑都尉与蒙都尉互相讨教、互相增进。” 岑边朗声而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在进入军校之前,岑边对军校和兵书不屑一顾。 乃公从未读过兵书,照样能打胜仗! 但现在,岑边却只想逐页学习。 原本岑边还因离开军校、结束课程而不舍,却未曾想,嬴成蟜竟把蒙恬送到了他身边。 岑边不止可以向蒙恬询问自己看书时学不明白的问题,没准还能看看蒙氏家传的兵书呢! 多是一件美事! 而且这可是和和蒙氏第三代顶梁打关系的机会,岑边怎会错过! 蒙恬却是懵了:“末将随于岑都尉身侧?” “那末将的兵马怎么办!” 嬴成蟜随意的说:“蒙都尉麾下兵马会被尽数打散,暂时由杨副将统一管理。” 蒙恬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蒙恬没想到,自己从戎的下马威竟会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也对。 本将未立寸功却能为都尉,实乃军中大忌。 其他将领不敢针对本将,但长安君又岂会惧怕家父、家祖父的声威! 蒙恬不得不拱手:“唯!” 看出蒙恬的不满,嬴成蟜解释道:“非只是蒙都尉麾下兵马会被尽数打散,军中所有五百主以上将领的部丛都会被尽数打散。” 蒙恬目露愕然:“这是为何!” 好端端的建制,为什么要打散? 建制被打散之后,万一路上遇敌,那秦军便将化作待宰的羔羊,任人宰割! 且建制打散再重建也会让士卒之间变得陌生,袍泽的情谊也需要重新积累。 大不利也! 嬴成蟜目光回望身后那一名名身染血气的将士,沉声道:“若我军此战将士皆由关中老秦人构成,本君也不愿行此举。” “然,此战我部的主要兵力却是由故魏、故韩地兵员构成。” “故而本将不得不打散各部建制,令得我军校弟子深入军中,由军校弟子担任各级将领,以此弥补我军战力!” 蒙恬的眉头依旧紧锁。 虽然兵法早已被广泛应用于当今天下的战争中。 但军队内部的配合、阵法和战术思维却才刚刚起步。 除魏缭、嬴政等少数人之外,绝大多数人依旧认为赏和刑才是提升军队战力的主要因素。 蒙恬不认为嬴成蟜的这般做法能对军队战力有什么提升。 蒙恬只知道,嬴成蟜将通过此举让弟子们对军中的五百主单位实现完全掌控。 军中高层、中层、中低层将领都将是嬴成蟜的亲信。 此部兵马将被嬴成蟜牢牢控制在手心里! 蒙恬警惕发问:“敢问长安君,此事大王知之否?” 嬴成蟜笑道:“本将早已将此事上禀大王。” “现下我部距离咸阳城并不远,蒙都尉若是不信,自可回返咸阳城询问大王。” 蒙恬闻言放下心来。 既然嬴政都不担心,那蒙恬还担心个甚! 故而蒙恬毫不犹豫的拱手一礼:“末将听凭长安君调遣!” —— 九月十九日。 残肢断臂拱卫着一架架云梯,鲜血在城门处汇聚成一片血泊,让昔日还算繁华的鄢城颇为惨烈。 但鄢城内部的景象却和城门处颇为不同。 一名名黔首小心的扒着门缝往外看。 即便是一些手中握剑的青壮,也没有踏出家门、保家卫国的冲动。 “哒~哒哒~” 伴着清脆的马蹄声,项燕策马踱入鄢城,环顾四周时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缅怀。 “犹记得本将前番入鄢城还是年幼任侠之际。” “却未曾想,彼时一别,此地便成了异国疆域。” “而今本将终于重夺此城!” “若诸位先祖泉下有知,想来必会欣慰。” 看着进城的大纛,几名年岁较大的鄢城黔首对视一眼,推开家门,一脸激动的高呼: “王师,归矣!” “未曾想!未曾想!吾此生还能再见大楚旗帜!” “将军,您可算是回来了!” 自楚灵王初年(约公元前540年)自楚顷襄王二十一年(公元前278年),鄢城始终是楚国的疆域。 此地曾担任楚国别都百余年,楚灵王、楚昭王、楚慧王皆长居于此。 此地更曾担任过十余年的楚国都城! 直至秦将白起踏破城门,才将此地划入秦国境内,也由此结束了此城的繁华。 鄢陵国人们岂能甘心啊! 他们并不渴望回到楚国的怀抱,但他们却渴望着担任楚国别都时的阔绰和繁华! 当然,他们更渴望项燕不要纵兵劫掠! 越来越多的黔首走出家门,以箪盛饭,用壶盛汤,在项燕前进的路上高呼: “鄢城国人,拜见将军!” “将军久战而来,先吃口热饭吧!” “将军将军,先请用雉汤!” 项燕不自觉的露出笑容,这是什么声音? 民心的声音! 项燕不在意呼声中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项燕只知道此城已经毫无阻滞的完全落入了楚军手中! 项燕当即吩咐:“传本将令,鄢城乃是我大楚固有之疆域,鄢城黔首亦是我大楚黔首。” “禁止将士滋扰黔首,禁止将士擅闯民宅。” “若有将士胆敢欺压黔首,斩立决!” 都尉景礼肃然拱手:“唯!” 应令之际,一伍传令兵以极快的速度冲进鄢城,浑不顾一路撞倒了多少黔首。 景礼正欲呵斥,为首的传令兵却已高声呼喊:“驻秦候者急报!” 项燕眸光一凝,沉声断喝:“传!” 项氏家兵迅速将传令兵接引至项燕面前。 核验过封泥印信后,项燕拆开竹筒,倒出了内藏缣帛。 双眼扫了一眼缣帛上的文字,项燕眸光愈发沉凝: “又是他!” 《史记·蒙恬列传》:始皇二十六年,蒙恬因家世得为秦将,攻齐,大破之,拜为内史。在这一战中,蒙恬应该是直接担任了副将,而在其他史料中也找不到蒙恬在灭齐之战前的作战经历,所以芝士有理由根据‘因家世得为秦将’这句话推断在原本历史上,蒙恬走的就不是通过军功成为将领的路线。 另:在作家端找到了不算字数的分割线,赶紧用上一用~ (本章完) 第403章 吃秦国、喝秦国,吃完秦国打秦国! 楚军得到了鄢城国人的热烈欢迎。 所有楚军入城的感觉都超好的,像是回了家一样! 而景颇等身穿高级甲胄的将领们身边更是围绕了一大群鄢城国人。 肉食、美酒,甚至是自家女儿都毫不吝惜的往他们怀里塞。 “将军,我们可总算等到您了!” “暴秦竟然撕毁了我等家中僮仆的卖身契,允许他们从戎得爵,某家昔日僮仆今却成了高爵者,某见了那卑贱之徒却还要口称上官,何其荒唐!” “是啊将军,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景颇面露怒色:“暴秦无道,竟行如此悖逆之举!” “僮仆贱民焉能凌驾于国人之上!” “诸位国人无须担忧,此战我大楚必奋勇争先,也万望诸位国人鼎力相助!” 一众鄢城国人坚定的拱手:“愿为将军分忧!” 吵嚷间,一名传令兵用力扒开国人,高声招呼:“景都尉!” “请速往中军议事!” 景颇略略颔首,而后拱手还礼:“劳烦诸位先统计好城内可用粮食、可征青壮之总数。” “再选出长者往中军拜见我军主帅。” “大战在即,本将先行一步。” “告辞!” 乘着鄢城国人们满眼的期待,景颇走出人群,翻身上马,奔赴中军。 临近中军大帐,景颇便看到了屈彻、斗战等一众奔还的都尉。 每一名都尉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但当他们看到其他都尉时,脸上的笑容却被肃然所取代。 “出大事了!” 喃喃了一声,景颇快步进入帐内,便见项燕的脸色满是沉凝。 “都到齐了?” 项冠颔首道:“我部都尉十二人,已尽数到帐。” 项燕这才扬起手中缣帛,缓声开口:“后方传来军报。” “秦王令秦长安君为主帅、杨翁子之孙杨虎为副将,领兵二十万南下,意在我军。” “三日前,也即九月十六日,此部启程,开始向蓝田方向转进。” 听到‘长安君’这三个字,帐内大半都尉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对于去岁那一战,所有参战将领都记忆犹新。 那一战,败的太惨了! 项城、寿春城等关键城池被踏破、颍水以北并楚国故都陈城被尽数割让,大片疆域沦陷,使得楚国不得不继续向东南方向迁都。 更促成了楚王悍挑明立场、楚王负刍杀兄上位等一系列后续影响! 当然,楚军不是没经历过失败。 但在遭受失败的同时还被人泼了一头屎尿的经历,却真真就只有那一次而已! 嬴成蟜才刚启程,仅凭名号就已经让楚军都尉们感觉到了强烈的生理不适! 在一片沉寂的氛围中,屈彻突然冷声断喝: “去岁之仇,今必报偿!” “去岁他长安君挑拨离间,令得我大楚人心惶惶、互相猜忌,终得一败。” “而今,我大楚各族团结在大王麾下,众志成城、齐心协力,必当一雪前耻!” 去岁一战,屈氏在兵力上的折损并不算重。 但因为嬴政和嬴成蟜的挑拨离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屈氏族人在别族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权贵活的是什么? 还不是面子吗! 落了那么大的面子,嫁入秦王宫的屈氏女还迟迟没能怀孕,屈氏心中早已燃起了熊熊复仇之火! 屈彻更是在明确告知各族,切莫再被离间计所害! 项燕毫不犹豫的表露了支持:“屈都尉所言甚是。” “去岁一战,我大楚大片疆域沦陷,更令得秦国得以顺畅攻灭魏国、夺取魏国疆域,致使我大楚于战略上处于弱势。” “即便境内乱军丛生也无暇清理,不得不兴兵北上。” “此战,我部必当团结一心、一致对外!” “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所有都尉齐齐拱手:“唯!” “大王仁厚,必不会坐视各族受损,各族必当奋勇争先,切不可再存私心,更不当再存猜忌!” “此战非只是为夺回失地,更是为报偿旧怨!” “长安君?定叫他有来无回!” 看着帐内都尉们振奋敢战的姿态,项燕放心了些许。 他就怕这些都尉听了嬴成蟜的名号便心生怯懦。 万幸,嬴成蟜虽然屡有战绩,但饱受白起蹂躏的楚军将领们已经养成了极强的心理抗压能力,单凭嬴成蟜的名号还吓不倒他们! 项燕略略颔首:“诸位将军有心敢战,乃是好事。” “然,敌军来势汹汹,诸位将军可有良谏?” 说话间,项燕对身侧招了招手,几名家兵当即上前,将一张以南阳郡为中心的坤舆图铺在案几之上。 屈彻当先开口:“秦长安君所部拔营之后转进蓝田县,显然此部意欲走蓝田,过商城、武关,顺丹水而下。” “这是秦军抵近我部最快的行军路线,但却也是秦军的死亡线!” “众所周知,秦军不善水战。” “去岁秦魏之战时,魏军多次以水军冲破秦军封锁,虽后被秦军以铁索连江配合飞石、黑油而阻,却也只是技之利,而非兵之利。” “末将谏,此战当据江而战,针对秦军水师薄弱这一点穷追猛打!” 项燕缓缓颔首:“有理。” 景颇也随之上前:“秦军乃是匆忙应战,兵力、辎重必不齐备。” “末将以为,我部当即刻北上,尽可能压缩留给秦军整顿的时间,主动寻求决战!” “同时传讯邓城、鄾(yōu)城、偃(yǎn)城等各城国人,令其配合我军,诈城而夺!” 项荣也忍不住上谏:“秦军不只是匆忙应战,秦国关中老兵已近乎损伤殆尽,秦长安君所部必是以故韩地、故魏地兵员为主。” “故韩、故魏二地之兵何如,天下皆知!” “是故秦长安君所部猛士必少。” “反观我军将士却是以各族私兵为主,即便有些新兵,却也都经历了半年之久的剿匪,可堪老兵。” “此战我军当迎头痛击,主动寻求大战、硬仗,打痛秦军!” “只要秦军出现动荡,则秦军军心必崩,此战即胜!” 这一战如果只看纸面实力,楚军的兵力更多,士卒更精锐,辎重更充裕,辎重线更短,舟船更多,水师更优。 虽然楚军现下已攻入秦国。 但南阳郡大多国人都希望能重新成为奴隶主,对秦国的军功爵制颇为不满。 所以楚军现在非但不是身处异域,反倒是比秦军更像是在守土作战。 民心,在楚! 全方位、全领域的占优,这怎么输! 随着一众都尉的接连上谏,一副战略规划图已跃然纸上。 围绕南阳郡繁杂的水系,利用楚国的水军优势先行发动一次冲击,重创秦军士气。 而后利用楚军兵力更多、兵员更精的优点主动寻求大规模决战,以高压不断削弱秦军的士气和兵员,最终获得胜利! 然而项燕却渐渐皱起了眉头。 他不希望麾下都尉闻长安而畏,但他却从不会轻视嬴成蟜的能力。 就连他麾下的都尉们都能想得明白的道理,嬴成蟜难道想不明白吗? 不可能! 项燕缓声开口:“诸位将军所言,皆有理。” “本将亦有心趁秦军不备,先拭秦军锋芒,并利用丹阳、邓城这两城之地瓮中捉鳖!” “若未能封瓮,则退守邓城一线,借三水(汉水、丹水、淯(yù)水)之利与秦军长期僵持。” “最多半年,秦军必溃!” 除了依旧准备借秦军不备的机会当头先来一炮之外,项燕的后续规划整体更偏向守势,从寻求速胜变成了长期对峙。 只因诸都尉的目光都更多落于战场。 但项燕却更希望将战争从战场层面拉至国家层面,利用粮草的优势彻底压垮秦军! 屈彻微微皱眉:“若如此,此战将耗时良久,对我大楚的粮草也是一大折损!” 如果这些粮草都是楚王出的,屈彻也不说什么。 但此战粮草大半都是由诸贵族供应的。 士卒们嚼用的可都是他们家的粮食! 项燕笑了笑:“今岁秦国广推长安犁,南阳郡亦得此利。” “本将估算过,南阳郡今岁粮产至少是去岁的一倍。” “为了回归大楚的怀抱,南阳国人们想来不会吝于些许粮草。” 诸都尉都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吃秦国、喝秦国,吃完秦国打秦国! 嬴成蟜费心推广的长安犁却成了大楚此战伐秦的首席赞助商。 这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一众都尉尽数拱手:“上柱国英明!” 项燕沉声道:“令!” “传召鄢城、竟陵等南阳郡已归楚之诸城的所有国人,令其筹备辎重粮草。” “令候者潜入南阳郡未归楚之诸城,联络国人,做夺城准备。” “大军休整一日。” “明日卯时(5:00),都尉景颇、都尉屈彻、都尉孙行三部合兵沿陆路北上,速夺北津戍。” “夺城之后,即刻跨水而击,速夺偃、鄾二城。” “余下各部卯时登船,天明启航,逆流而上,往邓城水域布置战场,等待秦军。” “传令副将景畴,令其继续藏兵于大洪山,并严密探查丹水情况。” “一旦秦军主力越过丹阳水域,即刻兴兵北上,夺丹阳!” (本章完) 第404章 武安君,你杀的还是太少了! 九月二十二日。 丹阳水域。 岸边金浪随风起伏,却仅有寥寥妇孺老弱顶着烈日抢收。 水中碧波汹涌,却被两千艘战船无情碾压。 小翼游弋于前,四处侦察,中翼护于军阵前方,斗舰如正军一般排列成松散的军阵,舫船紧紧跟在斗舰之后,亦由斗舰守护,大翼囤于斗舰之内,而被大翼护卫在最中间的,则是一艘如小山般庞大的楼船! 两千艘战船以三艘楼船为中心组成前中后三军,碾水碎浪的顺流而下。 每一艘战船之上都飘荡着一面旌旗。 而最为高耸醒目的大纛就飘扬于中军楼船的正上方! 就在嬴成蟜于楼船聚集众将议事之际,一艘小翼逆流而上,舟上候者在核验过身份后登上了楼船。 “主帅!”候者拱手一礼,双手奉上一枚竹筒:“鄾城急报!” 嬴成蟜当即接过竹筒,核验过封泥印信后将其拆开,倒出了其中竹简。 目光在竹简之上来回扫视,嬴成蟜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鄢城陷落!” “北津戍陷落!” “隆中陷落!” “楚军所部现下已经纵跨汉水,正在攻我鄾城!” 所有将领齐齐目露错愕。 李信更是震惊的忍不住发问:“自楚军兵出竟陵至今才过了多久?” “区区十六日!” “怎的半个南阳郡便已沦陷!” “这怎么可能!” 南阳郡好歹也位于秦楚边境,大秦对南阳郡投入的兵力并不少。 竟陵、郢城常年有五千士卒戍卫,鄢城、隆中等城的常备守军力量也不低于三千人。 虽然每个城池留下的兵力看似不多,但南阳郡的城池颇为密集,每一座城池之间的距离都不算远,各个城池完全可以迅速往来支援。 即便楚军发重兵攻伐,也不至于连半个月都坚持不住吧! 嬴成蟜手指轻弹竹简,眸光发冷:“即便领兵之将是楚上柱国,南阳沦陷的也不至于如此之快。” “此败,非战之罪!” “南阳郡虽已入我大秦疆域数十载,然,南阳人却依旧不曾归心!” “长堤溃于内,敌自可势如破竹!”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就沦陷了半郡之地! 即便嬴成蟜尚未抵达前线也知道这显然是南阳郡出了内鬼,而且还不只是一个内鬼。 否则莫说项燕了,哪怕白起也做不到如此迅速的侵吞! 嬴成蟜只能暗道可惜。 当年武安君杀人还是杀的太少了啊! 李信双眼猛的一瞪:“他们安敢如此!” “他们难道就不怕我大秦律法重惩吗!” 蒙恬无奈的说:“他们当然不怕。” “城内未曾背叛大秦的官吏想来已是凶多吉少。” “叛国的官吏必会并入楚军,随楚军同进退,我大秦律法难以对其进行管辖。” “若楚军战败,留在城内的只会是黔首国人。” “无官吏作证、无证据抓人,朝廷即便收复了这些失地,又如何得知谁才是叛国之辈?” “即便秦律再严,难道还能将全城国人尽数屠戮了不成?” 战场上死伤几十万人不要紧,天下人都知道战争是会死人的。 但若是在非战之际,因违反律法就杀掉几十万黔首,那天下都会疯狂! 嬴政的暴虐之名更将深入人心! 未来大秦每每对外进攻之际都会面对全城军民的殊死抵抗。 就连已经并入大秦的疆域也会人心惶惶,随时准备举城跑路。 所以即便是南阳国人先违反了律法,嬴政也拿他们没办法。 很无奈。 但这就是现实。 李信愤愤的一拳砸在了栏杆之上:“何其可恨!” 嬴成蟜将竹简交给杨虎,由着众将传阅,口中沉声道:“无须愤恨,也无须动怒。” “该如何处置这些叛国之徒并非你我需要考虑之事。” “我等要做的、该做的仅有一件事。” “胜利!” “唯有胜利,方才能夺回这些疆域,处置这些叛国之徒。” “否则,一切休谈!” 杨虎认同颔首:“主帅所言极是。” “好在各城守将依旧在为我大秦而战,想来还能坚持几日。” “依末将之见,我军当再加速度,尽快奔赴樊城。” “樊城,不能再丢了!” 其他将领也纷纷拱手:“末将附议!” 樊城的战略地位虽然没有邓城那般重要,但却也不逊多少。 自西北方向进入南阳郡只有一条大路,便是被后世称为‘南北大道’或‘荆襄古道’的夏路,而樊城就是位于夏路之上的重要城池。 想要向南阳郡的南半郡输送粮草,要么走樊城,要么走水路,要么就得从更远的地方绕行。 而樊城同样是扼守汉水的门户城池! 一旦樊城沦陷,大秦对南阳郡南半郡的掌控力将大幅滑落。 至于樊城国人的民心? 在二十万柄秦剑的逼迫下,想来他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嬴成蟜沉吟数息后,看向蒙恬:“蒙都尉不曾附议,可是另有想法?” 蒙恬赶忙拱手:“末将只是以为此战恐怕不会那般简单。” “即便南阳郡国人仍未归心,楚军进攻的速度依旧太快了。” “若是我军拔营之前楚军如此施为,倒也合理,毕竟楚国有意逼迫我军抽调青壮、停止耕种。” “然今我军拔营的消息必然已经传入楚军耳中,楚国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急行、狂攻半月有余的楚军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休整兵马,准备决战。” “而实不该去争一城一地之得失。” “即便此地是樊城!” 蒙恬觉得楚军的进攻路线很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蒙恬只觉得如果他是楚军主帅的话,必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依旧狂攻不休。 抢夺战略要地也不是这么抢的! 嬴成蟜缓缓颔首:“依本将与楚上柱国交手的过往来看,楚上柱国绝非悍将,而实乃智将。” “狂攻不休不是楚上柱国的作战风格。” “本将以为楚军现在的狂攻只是表象,以一座又一座接连沦陷的城池逼迫我军加速前进方才是目的!” “取坤舆图!” 项燕现在表露出的是怎样的作战风格? 雷动风举,以轻疾制敌,狭路相逢勇者胜! 如果对面挂帅的人是项羽,这很合理。 但项燕不是项羽那等悍将! 在嬴成蟜看来,项燕是更偏向于王翦那等以正守国,以奇用兵,谋算全局的将领。 这样的将领会不顾大局,盲目追求决战? 嬴成蟜觉得这不合理! 李信断声道:“就算是逼迫我军决战又如何?” “我大秦锐士何曾畏惧过决一死战!” “今我军校弟子皆入军中,各新从戎之袍泽亦沿途演练,我军战力并不弱于楚。” “我军又得故魏水师,还有主帅打造的各类器械,我军水战之能亦不逊于楚。” “若能早日决战,没准将士们还能赶回家去秋收呢!” 嬴成蟜根本没理会李信,伸手从家兵手中接过坤舆图展开。 看着坤舆图上勾勒出的地形和城池,嬴成蟜眸光沉凝。 南阳郡民心不附,这对于守土而言是一件很让人挫败的事。 且嬴成蟜也没有守土固疆的经验,便干脆将这一战当成了开疆扩土之战! 杨虎见状代为驳斥道:“楚军善水战,我军善野战。” “即便我军现下已经有了一定水战之能,但何必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且楚上柱国并非易于之辈,楚军如此施为必是有诈!” 李信嘟囔道:“大江大河之上一望无际,能有什么诈?” “难不成楚国还能将我军引入大水(神名)祭坛,而后请大水以风浪掀翻我大秦的舟船乎!” “战就是了!” 嬴成蟜突然开口发问:“蒙都尉、岑都尉。” “两位可有把握率我军水师据守邓城水寨半个月?” 蒙恬眼中不由得浮现出几分忐忑。 嬴成蟜所部水师仅有六万人,略逊于楚军水师。 而根据战前会议的判断,项燕所部的总兵力绝对不会只有这八万水师! 在不知敌军详情的情况下,实在不好应诺。 但岑边却已轰然拱手:“必不有失!” 嬴成蟜欣然颔首:“善!” “本将再拨一万材官,两位都尉各领五千。” 嬴成蟜肃声道:“定要牢牢守住邓城!” “且要持续鼓噪,做出我军主力云集于邓城,等待与敌军决战的表象!” 岑边和蒙恬拱手沉声道:“必不负主帅所托!” 嬴成蟜再次下令:“令!” “都尉李信所部即刻下船,走马巡视周遭,附近二十里之内,禁止他人通行!” “都尉孟南率本部兵马下船西进,往阴县寻舟船渡汉水,转行筑阳县、山都县,三县兵马皆并入你部麾下,沿途继续征召贫家青壮从戎。” “而后于山都县内等待命令!” 李信和孟南齐齐拱手:“唯!” 嬴成蟜继续下令:“其余各部都尉,传令本部饱食备粮。” “日落之后,舟船靠岸,各部下船,转进东南方向!” 杨虎不禁发问:“转向东南?” “我部这是要去往何方?” 嬴成蟜手指用力点在坤舆图上: “大洪山!” 所有将领都目露错愕。 大洪山? 大洪山距离项燕所部可是不近。 好端端的跑到大洪山去作甚! 嬴成蟜语气决绝的说:“本将不信南阳全郡官吏、黔首已尽数叛变。” “然,南阳郡却始终未曾探得楚上柱国所部余下兵力何在。” “若本君所料不错,楚上柱国所部余下兵力必是位于大洪山附近。” “与其等待楚军持此刃突袭我部,不若由本将先将此刃斩断!” 嬴成蟜在赌! 嬴成蟜不知道项燕余下的兵力究竟藏在了哪里,也不知道项燕给他准备了怎样的埋伏。 但根据当下局势和对项燕的了解,嬴成蟜赌项燕不会轻信南阳黔首,赌项燕不会在只率军八万的情况下主动与他决战! 听得嬴成蟜的话语,哪怕是承担着最危险任务的岑边和蒙恬也齐齐拱手: “唯!” (本章完) 第405章 明暗之势易也!绿林好汉哪儿去了? 九月二十四日。 夕阳为大洪山披上一层红妆,分外温柔。 山内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看向红日,眼中满是期待。 迎着万千火热的目光,日头彻底坠入天边,红妆敛去,山内依稀传来几声压抑着的欢呼声。 终于可以开席了! 辎重营迅速钻进一个个开拓过的山洞内,又用以木头和布匹支撑的简易帷帐遮住了洞口,在洞内点燃了火焰。 无多久,十余名家兵当先冲出山洞,手拎食盒向着山巅狂奔而去。 “将军!”家兵百将项川满脸喜色的跑到了项荣身边,低声邀功:“今日有几只野兔撞进了我部防区。” “正巧给将军加些肉食!” 说话间,项川打开了食盒,显露出盛装在里面的一大碗精米饭、一碟鱼酱梅酱双拼酱、一碗水煮菜汤和三只野兔。 项荣却没有直接拿起,而是肃然发问:“可曾动用箭矢兵刃?” 项荣很清楚,身为都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 他的人敢持弓狩猎,下面的士卒就敢漫山遍野去围猎! 项川当即摇头:“卑职等尽数记着命令,未曾持弓射矢,只是看准时机踹死了那野兔。” 项荣这才笑着从食盒里取出一只兔子递给身旁的景畴:“将军,请!” 景畴也不客气,笑呵呵的接了过来:“多谢项都尉!” 项荣又取出一只野兔递给项川:“将其剁碎成肉糜,混入汤中,令得袍泽们也都尝尝鲜。” 项川笑而拱手:“拜谢都尉!” 而后项荣才接过食盒,就地落座。 但他却没先去吃肉,而是先喝了一大口热汤。 感受着热汤带来的暖意,项荣满足的闭上双眼,数息之后才畅快的轻声赞叹:“暖和了!” 秋日的风已经颇显寒凉。 但为了避免被山外人发现山内的藏兵,日落之前军中禁止任何人生火,以免烟气外泄。 唯有到了月光较暗、烟气能被夜幕遮蔽的夜晚,军中才能遮遮掩掩的燃起火焰,却因山洞内烟气弥漫而不便烤火,只能送上一碗热食。 这对于打小就没在物质条件方面受过罪的项荣而言,无异于一场酷刑! 景畴温声道:“此战,着实是令得项都尉受苦了。” 项荣笑了笑:“十四万袍泽随我等藏于山中,本将还多有肉食可餐。” “若说受苦,诚是袍泽们受苦更多才对。” “且,末将也知道,此乃是为了胜利而做的权宜之策。” “唯有藏于大洪山,我军方可完全避开秦国耳目,待时而出!” 嬴成蟜赌的从来都是项燕麾下不只有那八万兵马,而没赌过楚军的藏兵地! 因为只要项燕麾下另有兵马,那这支兵马只能藏在大洪山一线! 原因很简单。 如果从西侧走陆路进军,景畴所部需要跨越巫山、大巴山脉,闯过神农架,再从巴蜀地区绕后越过秦岭攻击秦国,这一路走下来,先不说需要攻破多少城池,单这一路的崎岖地形就能让楚军崩溃! 整条战线打下来,耗时绝对要以年为单位来计算,且很容易被秦军沿汉江斩断楚军战线,既不符合楚国和楚国贵族的利益,也不符合兵家布局。 而东侧则有着秦楚长城为凭,绕行秦楚长城又会一头撞上昆阳一线防御体系,只能配合昭岑所部击溃王翦所部,而后走函谷关路线入秦,那么项燕所部就真只剩八万人了。 周边地形决定了项燕所部绕不开邓、樊一线,也决定了景畴所部必须围绕邓、樊一线做出战略埋伏! 景畴也曾建议过在攻破鄢城等城池后陈兵于城池周边,但项燕却否决了这个提议。 南阳郡的国人们确实热切的期待着楚军回归。 可南阳郡的野人和奴隶们呢? 虽然他们在秦国的日子也算不上多好,但只有在秦国治下时,他们才真正被视作‘人’而不是可以随意杀死的‘奴隶’! 楚军无法确保所有野人和奴隶都能忍住对重赏的渴求,不去向秦国告发楚军动向。 一旦消息泄露,那还伏个屁的兵! 综合多方面考虑,人迹罕至、能够迅速驰援鄢城,转进宛城、邓城、丹阳、秦楚长城等战略要地的大洪山,成了楚军唯一的选择! 景畴笑而颔首:“项都尉能理解就好。” “前番军报言说上柱国所部已经攻取鄢城,算算日子,就在这几日,上柱国所部便当与秦长安君所部相遇了。” “一旦两军相遇,我军便可杀出!” “虽尚不知我军将剑指何方,但至少无须再如现下一般,整日吃着冷食。” 项荣正声道:“勿论剑指何方,末将皆请为先锋!” 景畴嘴角微微抽搐。 你可是项氏嫡长子,未来的项氏族长、承爵人! 我让你当先锋?我疯了还差不多! 景畴随意的笑了笑:“先锋之事待到军令抵达再说不迟。” “上柱国言称秦长安君非易于之辈,我部即便百般掩藏依旧有可能被秦长安君发觉破绽。” “今秦军已入南阳,本将意欲请项都尉率本部兵马转进杜广尖,以为掎角之势,何如?” 项荣肃声应诺:“唯!” —— 与此同时。 大洪山主峰西北方向三十里。 夜幕之下,李信拱手道:“我部今日共发三千斥候,侦察了方圆十里。” “入夜后,三千斥候全数归营,未曾发现丝毫敌踪。” “黄昏之际,我部又发两千斥候离营侦察。” 话落,李信的声音多了几分浮躁:“主帅,令得斥候伪作流民、步行侦察,侦察范围仅只限于周遭十里!” “这能探出来个甚啊!” “即便不允所有斥候骑马,至少也允其中些许可策马而行吧!” “如此方可将探查范围扩大至方圆二三十里,也能多些收获。” 嬴成蟜一边沉吟思虑一边摇头否决:“而今我部虽行于秦土,但民心却不在我军。” “南阳诸国人、权贵皆心向楚国!” “一旦我军露出破绽,势必会被敌军发觉。” “届时便又会重归我在明、敌在暗的被动局势。” 嬴成蟜令蒙恬、岑边二部伪作主力,大摇大摆的入驻邓城。 又令全军昼伏夜出,摸黑行进。 甚至令大军尾缀于五十里后,嬴成蟜亲率先锋突进于前。 这一切都是为了避开楚国耳目,嬴成蟜可不希望因为斥候的妄动就让自己的筹谋付诸东流。 李信一屁股坐在嬴成蟜身侧,焦躁的说:“但这样查下去的话,何时才是个头啊?” “算算时间,楚军水师已经抵近邓城周边。” “一旦楚军水师与岑都尉短兵相接,楚军势必会发现岑都尉所部外强中干,号称二十万大军实则只有六万兵马。” “彼时,岑都尉所部危矣!” 邓城战场马上就要开战了。 嬴成蟜还在这里和敌人玩躲猫猫。 这合理吗! 李信能不急吗! 然而嬴成蟜却突然发问:“三千斥候如数归营,无一人带伤?更未曾有过任何交锋?” 李信下意识的点头:“我部斥候皆是精锐,怎会……” 话到一半,李信突然一怔,旋即豁然看向嬴成蟜:“山匪!” “大洪山乃是秦岭尾山,地势复杂,乃是山匪云集之地。” “我部斥候若是整装策马而出,遇不到山匪乃是正常。” “但我部斥候此番皆是伪作流民而出,怎会遇不到山匪!” “山匪,去哪儿了?!” 大洪山在后世只是个4A级景区,但在当今天下却是声名远播。 虽然,这份名声不算好名声。 只因大洪山在相当漫长的时间里都是著名的山匪聚集地。 ‘绿林好汉’为什么被称作绿林,而不是黄林红林或是粉林好汉? 只因大洪山主峰南六十里有一座山峰,名为绿林! 王莽时期,绿林山匪吞并大洪山周边各处山匪形成绿林军侵吞天下,甚至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政权。 汉光武帝刘秀亦曾任绿林军太常、偏将军,并率领绿林军攻入长安城,灭亡新朝! 而在当今天下,大洪山一线在数十年的时间里担任着秦楚分界线,两国贼匪、通缉犯或活不下去的人都会往大洪山里钻。 而因为大洪山特殊的地理位置,秦楚两国都不会发重兵入山剿匪。 所以大洪山的匪患比之新朝时期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你却告诉我说,三千名年轻力壮的流民全须全尾的在这片山匪聚集地走了个来回? 着实离谱! 嬴成蟜嘴角不由得洋起一丝笑容:“山匪不会无故从良,我大秦也未曾剿过大洪山匪患。” “而今山匪不见踪影,自是被他国剿之。” 嬴成蟜可不觉得楚国会那么好心,腹地匪患还没剿干净呢就来剿边境贼匪。 楚国主动发兵剿匪只可能是在为他们的战略目的服务! 李信振奋拱手:“末将再发一千斥候,仔细探查四周!” 嬴成蟜略略颔首,沉声叮嘱:“切记,隐蔽!” “一旦发现敌情,莫要抵近探查,随时回报!” 李信肃声应诺:“唯!” 夜色之下,秦军沉默的继续向前。 但每一名秦军眼中的迷茫和不安都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热切。 两日后,一伍身穿短打麻衣的斥候匆匆跑回军营,振奋低呼:“主帅,我部发现了楚军踪迹!” 嬴成蟜双眼猛然一亮:“在何处?” 斥候轰然拱手:“大洪山主峰西北方向,小寨子峰!” (本章完) 第406章 大洪山决战?决个屁! 苏角振奋拱手:“楚军果真埋伏于大洪山内。” “主帅英明!” 杨虎、李信等所有将领也齐齐拱手而呼: “主帅英明!” 虽然还不知道敌军究竟布置了多少兵力,但李信、杨虎等所有将领都已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们未曾空跑一趟! 岑边、蒙恬二部的付出也是值得的! 更重要的是,嬴成蟜再次证明了他能带领所有人走向胜利! 然而嬴成蟜的脸上却没有笑容。 他确实是在赌,输赢却都无所谓。 如果赌输了,大洪山一线没有藏兵,项燕确实只带了八万水军转进东南,那就说明项燕所部只是诱饵,楚国会继续向陈城战场投放重兵,这代表了秦国整体战略上的失败。 但那样的话,压力就是王翦的,而在嬴成蟜负责的局部战场上,嬴成蟜将可以顺大洪山南下,切断楚军的补给线。 而后向西北方向转进,与岑边、蒙恬、孟南三部配合,不断压缩楚军的生存空间,最终围歼楚军所部! 但现在,嬴成蟜赌赢了。 这却代表楚国确实发重兵挺进了江汉平原,摆在嬴成蟜面前的战争也将愈发凶险! 嬴成蟜肃声发问:“可曾被敌军抓住尾巴?” 斥候赶忙摇头:“绝对不曾!” “我部遵从主帅命令,发现楚军活动踪迹后扮做流民靠近。” “在远远看到楚军后便即刻抽身离开,不曾深入探查楚军兵力,亦不曾与楚军直接接触。” 斥候双眼火热的看着嬴成蟜:“敢问主帅,我部可要重返小寨子峰,深入探查乎?” 所有将领都齐刷刷的看向嬴成蟜。 他们昼伏夜出疾驰如此之久,而今终于抓住了楚军的尾巴。 所有将士的剑都已饥渴难耐! 然而嬴成蟜却沉声而喝:“取坤舆图!” 随着嬴成蟜一声令下,家兵当即在嬴成蟜面前展开了坤舆图。 “小寨子峰。” 嬴成蟜以木棍点住小寨子峰,目光在坤舆图上来回扫视。 便可见小寨子峰地处大洪山西北,是大洪山山脉最临近平原的地区。 小寨子峰又与花山遥遥相望,配合东南方向的地势构成了一个天然的口袋阵! 一旦封死小寨子峰和花山之间的平地,秦军便会化作瓮中之鳖! 看着周遭地势,嬴成蟜轻声喃喃:“本将料到了项燕所部另有兵马。” “本将也料到了这支兵马会藏于大洪山。” “然,楚上柱国会否料到本将料到了这一切?” 只要秦军主将是一名善观大局的将领,哪怕不是名将,也很可能看出楚军不得不如此施为。 嬴成蟜的声音中多了几分笃定:“楚上柱国必然能料到本将料到了这一切。” “即便只是为了稳妥,楚上柱国也不会放弃如此适合埋伏的地形。” “小寨子峰必不会是敌军主力所在。” 小寨子峰之于周边地形,就如同拉绳处之于一枚口袋。 明明有口袋可用,谁会用拉绳处去装东西? 嬴成蟜的声音抬高:“令!” “发斥候四千,潜往花山、白儿尖、长岭……并大洪山主峰方向查探。” “同样无须查探敌军兵力,一旦发现敌军踪迹,直接回返!” 斥候当即拱手:“唯!” 四千名斥候迅速换上短打麻衣,带上足够数日吃食的粮食,向着山林的方向走去。 嬴成蟜转过身,沉声下令:“传令南阳郡所有县令,增设卡口,废止各县、乡、里开具传(通行证)的资格,任何人无军令皆不得离境。” “各城紧闭城门,勿许任何人进出。” “尤其是让各城县令盯紧了城内百姓,一旦有百姓麾下意欲出城,按违抗军令处置,夷其家主三族!此令,明告各城!” “传令宛城县令,宛城放弃秋收,务必将境内所有人丁尽数收入城内,对着簿籍核验名单,但有一人未入城,乡邻连坐!” “所有斥候尽数伪作郡兵放出,务必保持我部隐蔽,凡有可能泄露我部行踪者,斩立决!” “传令孟南所部,加速行进,务必于半个月内赶到山都县!” 一众将领齐齐拱手:“唯!” 所有将领都知道敌军就在不远处,但没人知道敌军究竟有多少。 紧张的氛围笼罩于秦军头顶。 但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的等待。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名名斥候奔还军营。 “启禀主帅!花山发现楚军踪迹!” “启禀主帅!白儿尖未曾发现敌踪!” “启禀主帅……” 随着一条条消息的传回,坤舆图被落上了不同颜色的棋子。 看着被红色棋子勾勒出的楚军方位图,李信不由得目露愕然:“楚军果真布置了埋伏!” “楚军莫不是早就料到了我军会寻来大洪山?” 即便不知道每一颗棋子代表着多少兵力,李信依旧能感受到这一片旗子构成的口袋阵有多么凶险! 杨虎钦佩的拱手道:“主帅料事如神!” 然而嬴成蟜的眉头却皱的更深了: “本君料到楚上柱国料到本君料到他的布置。” “那楚上柱国能否料到本君料到他料到了本君料到他的布置?” “如果楚上柱国料到了,他会怎么做?” “诱我深入?水军登陆侧击?” “亦或是说……” “此地就是他选择的第二战场?” “楚上柱国那般分配兵力,会否就是为了引本将率军来此?” 如果说秦军善野战,韩军善劲弩,那么楚军就是尤善水战、山地战、丛林战和奔袭战。 楚军的双腿绝对是战国诸雄所有士卒里跑的最快的两条腿,堪称常驻疾走状态。 而山地战和丛林战更是楚军的看家本事! 如果真的在大洪山发起决战,对于秦军而言依旧于地利之上处于劣势。 诸多可能和后续规划在嬴成蟜脑海中不断交织,最终形成了丰茂的树状图。 沉吟许久之后,嬴成蟜缓声喃喃:“自邓城至大洪山,陆路当行三百里,水路亦需四日。” “够了!” 终于,嬴成蟜下定了决心:“令!” “中军向东北方向绕行,转进大洪山以北埋伏。” “所有斥候人皆背负一筐石油,潜入小寨子峰、花山、长岭……大洪山主峰周边。” “入夜之后将石油泼洒于枝叶繁茂之处!” “待听得本将将令,或见山火燃起。” “即刻放火!” “烧山!” 决战? 决个屁! 本君怎会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 九月二十七日。 大洪山吹了半个多月的东北风转成了可吹轻尘的西南风。 伴着越来越冷的天气,藏在深山老林里的楚军们愈感寒凉。 但寒凉是士卒们的。 所有楚军将领心中却都一片火热。 “主帅传令我部!”景畴手捧竹简,振奋的说:“务必先发斥候仔细侦察四周。” “若确认周遭并无秦军,则由本将领兵十万转进西北,攻打丹阳城,以断秦军后路。” “夺城之后死守丹阳城,将秦军主力关入丹阳、邓城之间!” “再令都尉项荣率兵四万转进东北,攻打宛城,并夺长城以迫中原!” 一众将领齐齐振奋拱手:“唯!” 项荣更是不禁活动了一下肩膀,朗声而笑:“终于无须继续留驻此地了。” “我军将士们也终于能吃上两顿热乎饭,晚上烤烤火了!” 其他将领也都面露笑容。 所有将领都是贵族出身,对于终日养尊处优的他们而言,这大半个月的日子毫无疑问就是折磨。 猫在深山老林里的日子,他们真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昭晃更是迫不及待的谏言道:“将军,可要明日早早进食,天亮拔营?” 熊奥也认同颔首:“我部虽然固守山林,但斥候却始终都在外探查。” “然而勿论斥候还是周边城池的百姓皆未曾传来有秦军过境的消息。” “末将以为,无须再行探查。” 景畴摇了摇头:“战前会议之际,上柱国判断秦军很可能会放一支偏师往大洪山,以探查我军兵力、或断我军粮草。” “时至今日,我军虽未曾发现任何秦军,但却不能懈怠。” “毕竟秦军主帅乃是秦长安君,小觑不得!” 各部将领闻言也收敛了脸上喜色。 去年被嬴成蟜打的多惨,他们都记得清楚。 小觑嬴成蟜,就是在小觑他们自己! 景畴沉声道:“传令各部斥候即刻离营,外出四十里侦察,一旦发现秦军,迅速回报。” “若明日依旧未曾发觉秦军,则后日卯时(5:00)明火造饭,辰时(7:00)拔营!” 一众将领齐齐拱手:“唯!” 军议草草结束,各部将领带着对顿顿都能吃上热乎饭的美好期待撩开了帐篷帘。 紧接着景畴眉头就是一皱。 指着远处的星星火光,景畴沉声喝问:“那个方向是那部兵马的灶洞?” “为何人定(21:00)仍在举火!” “为何举火造饭之际却不曾加以遮蔽!” 熊奥不确定的说:“观方位,那似是末将所部驻守的区域。” “然……” 然而熊奥话还没说完,景畴已经劈头盖脸的怒斥:“本将叮嘱过多少次了?” “隐蔽!隐蔽!” “尔是要将我军大半个月以来的隐忍尽数付诸一炬吗!” 熊奥也顾不上说自己心里的疑惑了,当即肃然拱手:“末将这就回返本部,定按军法处置!” 项荣突然沉声道:“不对劲!” “那火光不像是灶洞内漏出来的。” “且……”项荣的声音不自觉的抬高:“火光在变多!” 景畴豁然抬头看向四周,便见一朵朵火光竟然接连亮起。 而后,渐渐向四周蔓延而去!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撒腿向着景畴狂奔而来,口中高呼: “将军,大洪山以北发现秦军!” (本章完) 第407章 好风凭借力,送尔上青天!祝融那温暖的怀抱 三个时辰前。 “九华山已泼洒完毕!” “长岭地区已泼洒完毕!” “唤狗山……” 一条条讯息传达而回。 根据斥候的脚程来推断,南至绿林,东至老屋岭的斥候也应该已经完成了布置。 也就是说,石油已经将以大洪山主峰为中心、直径六十里范围内的山脉完成了大体包围,在这个范围内所有发现楚军踪迹之处也都被重点泼洒了石油! 看着树立在中军大帐前那杆飘向东北方的旗麾,嬴成蟜沉声发问:“李信、羌槐、辛胜、杨樛四部的消息可曾传回?” 杨虎当即回答:“都尉辛胜、都尉杨樛二部已经抵达预定位置,正在构筑军营、挖掘防御工事。” “都尉李信、羌槐二部的消息尚未传回。” 经过两日的调遣,如今嬴成蟜已率主力兵团堵住了大洪山北侧,杨樛所部陈于大洪山西侧,辛胜所部挡在大洪山东侧。 唯有负责在南侧构建包围圈的李信、羌槐二部因为路途过于遥远,尚未有消息传回。 嬴成蟜的手在微微发颤,目光依旧紧紧盯着旗麾。但他的声音却十分平稳:“不急,不急。” “切莫因一时急躁而暴露了行踪!” 杨虎颔首道:“两位都尉皆善奔袭作战。” “虽然两位都尉所部兵马中多有新兵,但依两位都尉和诸同窗之能,想来即便速度慢上一些,也不会暴……” 说话间,中军大帐前那杆飘向东北方的旗麾缓缓垂落,十余息后,旗帜调转向西南,半耷拉着抽搐、抖落。 嬴成蟜眼中显露出几丝错愕,脚步也不自觉的向前走去。 数十息后,旗帜不再抽搐,而是对着西南方向舒展开来。 风,也更大了! 杨虎说到一半的话语停住,愕然道: “风转西南?!” “这可是秋天!” 嬴成蟜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但这里是大洪山!” 早在行进路上,嬴成蟜就已经向南阳郡的老兵详细询问了大洪山地区的水文、风向等天气环境。 虽然秋天以西风和北风为主,但处于秦岭末端的大洪山却因其地形关系而会偶刮南风。 平均下来,秋日里的大洪山每个月约有三天南风,两天的东南风或西南风! 虽然南风风向更利于秦军,但嬴成蟜本来没准备去博这个小概率事件,皆是按照北风风向做出的布置。 可今日好风骤起。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嬴成蟜断声喝令:“立刻派遣传令兵,传令都尉李信、都尉羌槐二部。” “无须再隐藏行踪,全速向南突进。” “同时派遣斥候先行,务必于人定(21:00)点燃石油!” “令西锋所部坚守北方防线,继续泼洒石油!” “令西锋所部、辛胜所部亦于人定时分点燃石油!” “传令都尉杨樛所部,向西南方向隐蔽转进,构筑阵地!” “各部若遇敌军,务必坚守阵线,并立刻评估敌军兵力,传讯中军!” “传令中、后二军,转进向西,目标原杨樛所部驻防区域!” 虽然火攻并不讲究围三阙一。 但嬴成蟜并不认为单单一把火就能将并不知道具体兵力布置的楚军付诸一炬。 嬴成蟜要用这把火让楚军回到祝融大神身边。 嬴成蟜更要用这把火区引导楚军的行军走向,确保所有楚军都能回到祝融大神身边! 杨虎振奋拱手:“唯!” 传令兵不再遮掩自身,翻身上马向着四面八方狂奔而去。 听得命令,李信面露欣喜:“无须掩藏了?” 传令兵沉声道:“无须掩藏!” 李信不自觉的露出笑容:“即便被敌军发现也无碍?” 传令兵拱手道:“主帅令,放手施为!” “卑下便是策马疾驰而来。” 李信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现在距离人定仅剩半个多时辰。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预定地点完成点火并不难。 然而一旦举火,楚军必动! 赶在楚军奔逃出山之前率军组成防线,对于绝大多数将领而言都是一项难为人的任务。 但对于李信而言? 只要放开缰绳,他就能撒个大欢给你看! 李信当即看向羌槐:“槐都尉,我部步卒暂时交由你部统帅。” “亦请槐都尉将你部所有骑士交由本将统帅!” 羌槐明白李信想要做什么。 无非是借用骑士的高机动性全速冲击,迅速构筑防线,并利用少量精兵阻拦敌军,为后续步卒争取时间。 但羌槐却沉声道:“我羌人,同样善奔。” 李信脸上的笑容坚定而自傲:“本将敢立军令状,必会在楚军抵达之前完成防线布置,并拦截住楚军向南方逃遁的主力。” “槐都尉敢否?” 羌槐嘴角微微抽搐。 现在秦军还不知道楚军布置在大洪山一线的总兵力。 万一楚军乌泱泱的拉出十几万兵马,全数从南方奔逃,那别说仅以精锐骑士构成的防线了,便是将李信、羌槐二部全投进去,也根本挡不住敌军主力! 在对战场情报掌握如此之少的情况下,立军令状? 伱疯了,我可还没疯呢! 羌槐当即拱手:“愿李都尉旗开得胜!” 李信的笑容变得张狂,高声喝令:“各部斥候、骑士听令!” 从家兵手中接过战马缰绳,李信双手一撑便翻身上马,正声高呼: “随本将,奔袭!” 战马抬蹄,小心翼翼踩着树根之间的空隙走出丛林,踏上山路,而后迈开四蹄,承载着李信向西南方狂奔而去! 李信身后,三千骑士狂追不休。 “快!” “全军加速!” 在李信身先士卒的带领下,李信所部急速奔行。 即便偶有战马崴脚、骑士坠落,身旁袍泽也只是看上一眼便继续打马前冲。 在距离人定还有半刻钟之际,李信非但率领斥候抵达了绿林附近,甚至也将精锐骑士带至此地! 胯下战马如风箱般喘着粗气,嘴角溢出白沫。 李信怜惜的拍了拍胯下战马,翻身下马的同时口中沉声喝令:“所有骑士下马,借山坡列散阵备战。” “斥候跟本将走!” 从家兵手中接过一个背篓背在后背,李信手持火把,率领五百斥候钻入山林。 循着标记找到了前番斥候们泼洒石油的位置,李信将背篓内的石油尽数洒向林木。 “秋日风凉,本将为诸位生个火,取取暖。” 遥望大洪山主峰的方向,李信带着张狂的笑容右手一扬,星星之火坠落于地: “祝融大神已经张开了怀抱,诸位,回家吧!” 与此同时,五百名斥候尽数如李信一般扔出了手中火把! “轰~” 大量石油在接触火焰的第一时间被点燃。 升腾而起的火焰和热浪令得空气摩擦出一声闷响。 秋日的山林本就干燥,正是容易发生山火之际。 而今又有石油助燃、引火,只是数十息的时间,一条数十米宽的火蛇便已自地狱被召入人间! 同一时间。 大洪山北侧起火! 大洪山东侧起火! 刚刚率军赶到大洪山西侧的嬴成蟜遥望远处的星点火光,伸出右手。 以掌心箍出风的形状,嬴成蟜终于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好风凭借力,送尔上青天!” …… 虽是相隔数十里,但嬴成蟜和景畴这一对翁婿却在共‘赏’一团火焰。 可惜,景畴的心情与嬴成蟜截然相反! 景畴焦声喝问:“你部在何处发现了秦军?” 斥候赶忙回应:“大洪山以北,平林乡南五里!” “观其规模,人数不下于十万。” “其他袍泽正在探查敌军兵力,我部先行回返,汇报敌军动向!” 景畴脑海中迅速勾勒出斥候发现秦军的位置。 那里正是大洪山北方的一片平原地区。 如果没有这几团山火,景畴会期待于秦军沿着平林乡继续转进西北,走进大洪山与秦岭之间的山路。 但可惜,没有如果。 楚军早已隐藏在此半个多月,各部将士理应早已适应了隐藏。 但就在今夜,数团火焰升腾而起,在北方又正巧发现了秦军! 这怎么会是巧合! 项荣目光越过火光看向远方的夜幕,牙关紧咬:“长安君,枉为君子,竟然放火烧山!” “他如何能做出如此阴损残暴之举!” “他难道就不怕天地责难,不怕折损阳寿阴德吗!” 在项荣的注视中,南方亮起的火光非但在迅速变多,每一处火光都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 只是数十息的时间,几处火焰已然向着左右扩散开来,形成了一条条疯涨的火蛇! 景畴脸色愈发难看:“秦军有一物,名为石油。” “此物极善引火,更于去岁重创我军。” “今夜长安君既然决定放火烧山,就不会放弃如此利器。” “火势蔓延的速度必将极快!” “传令全军,放弃所有辎重,只带随身干粮、甲胄、兵刃,转进北……” 话还没说完,景畴就见北方竟然也亮起了火光。 虽然火势远没有南方的大,但却也有燎原之势。 景畴不得不转而道:“东……” 然而又是话还没说完,景畴便见东方也已经亮起了不逊于南方的火蛇! 那西方呢? 景畴怀揣着希冀看向西方。 这一次,迎接他的是一片漆黑夜色! 西方,没有火! (本章完) 第408章 向死而生还是苟延残喘?! 景畴振奋断喝:“传令全军,向西转进!” 众将还没来得及应令,项荣却下意识的高呼:“不可!” 景畴凌厉的目光猛然扫向项荣。 因为项荣的身份,景畴平日里愿意敬他几分,卖他个面子。 但大战在即,军令如山。 景畴不允许任何人抗拒自己的命令! 景畴沉声呵斥:“项都尉,安敢……” 然而景畴的话还没说完,项荣便已连声开口:“秦军乃是自西北方向而来,秦军既然能在三个方向布置火场,没道理独独不在西方点火。” “末将以为,秦军非是在攻城却依旧围三阙一,必是为引导我军走向。” 项荣上前一步,声音也越发焦急:“且现下吹的乃是西南风!” “火势随风,山火必将自西南向东北蔓延而去。” “众所周知,山火升腾之际,逆风而逃更易得活。” “按照常理来讲,我军必当向西南方向狂奔。” “即便秦长安君以为我军另有准备,又如何能偏偏不在西方点火?” “皆诈也!” “若我军转进西南,必定会撞入秦军包围之中!” 虽然西方唯有一片静谧的夜色。 但相较于燃烧着山火的东、南、北三个方向而言,漆黑一片的西方却带给了项荣更加毛骨悚然的恐惧。 项荣推演过的战役、读过的兵书、听过的教诲在项荣的脑海中糅合为直觉,让他仿佛在西方夜幕之下看到了一尊作势欲扑的妖鬼! 这是看起来最安全的方向,但在项荣看来,这却是最危险的一条道路! 熊奥摇了摇头:“大洪山主峰之西乃是一片囊袋般的宽谷。” “宽谷两侧的小寨子峰、花山等峰之上皆有我军藏兵,谷口更是多有斥候探查。” “秦军若是果真长驱直入宽谷,我军斥候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秦军应是发觉了我军布置于小寨子峰等处的伏兵,为免被我军斥候发觉,故而不曾入谷,而是直接燃起山火!” “宽谷最阔处足有二百余里,谷内有温峡河,即便大洪山燃起了漫山山火,我军依旧能在宽谷之内坚持到山火结束。” “是故我军完全可以转进宽谷之内。” “甚至能借山火抵挡秦军,坐等上柱国所部回师,与我军相互配合,围歼秦军!” “故而本将赞同景副将之令!” 熊奥的话语得到了大多数将领的认可。 虽然大洪山一线已被楚军攻占,但此地在过去数十年都属于秦国,站在秦国朝堂的角度来看,这里就是秦国的疆域。 如果秦军未曾发现伏兵,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把大洪山给烧了? 《秦律》可是格外注重环境保护的,平日里就连砍树都需要上报乡里,更遑论是烧山了! 嬴成蟜就算不怕折阳寿、损阴德,难道就半点都不担心战后的追责吗! 而若是秦军已经发现了伏兵,那么秦军又怎会在明知有伏兵的情况下往陷阱里面钻呢? 相较于项荣的话语,熊奥的考虑无疑更加合理,也更加周全。 一众将领齐齐拱手:“末将附议!” 然而景畴的内心却生出了挣扎和纠结。 景畴认为绝大多数将领都会如熊奥所言那般。 但问题是,嬴成蟜他可不是什么正常将领! 此人何曾按照套路出过牌? 景畴焦躁的发问:“项都尉以为不该转进向西,那项都尉以为我军该转进何方?” 项荣果断的说:“转进东北!” 所有将领都目露错愕:“此地乃是密林,项都尉却要我军顺风而逃?!” “东北方向亦有火势,必有秦军埋伏,且东北方向地势更高,这岂不是取死之道!” “项都尉莫不是疯了不成?!” 不同火场的逃生方式不尽相同。 在森林火灾中,顺风而逃、向山上逃跑都是绝对的找死行为。 而在能够明显感觉到风,或是能看到风吹树叶动的情况下顺风而逃,那更是堪称已经预定了黄泉单程票! 因为人,是跑不过被风裹挟的山火的! 同时,火焰向高处蔓延的速度也会明显快于向低处蔓延的速度。 唯有逆风而行,寻找植被稀疏、火势较小的地方穿越火线,才能抵达焚烧殆尽、无法再次起火的安全区域。 向死而生,才是求活之路! 但现在,项荣竟然让楚军顺着风向地势更高的地方跑?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面对一众质疑,项荣沉声道:“可令斥候先行,以沙土扑灭秦军于东北方向点燃的火,开辟一条可供通行之路!” “虽然今夜是西南风,但现下乃是秋日!” “末将以为这股西南风的时间绝对不会太长!” “最多一日,也许只要等到太阳升起,风势必转!” “且今夜风力并不大。” “我楚军本就善奔,以我楚军的速度,完全有机会甩脱山火,自东北方向离开大洪山,进入随县范围!” 景畴失望的发问:“仅只如此?尽是猜测?” 景畴本以为身为项燕的嫡长子,项荣能说出什么军略理论,帮助景畴说服他自己,也帮他说服全军。 但传入景畴耳中的都是些什么? 以为、也许、有机会。 没有任何可供支撑的理论,有的只是直觉和猜测! 这些直觉能够帮助项荣下定决心莽上一波。 但如何能说服景畴、说服各部将领和全军将士以违背常理的打法带着十四万大军去冒险一搏! 项荣诚恳的看向景畴:“末将此策确实相对冒险,但却理应可以避开秦军主力。” “只要进入随县境内,即便秦军另有伏兵阻拦,我军也可凭借对山林地形的熟悉歼灭秦军,重整旗鼓!” “反之,我军可能刚出山林就一头撞入秦军主力构成的包围!” “景副将,下命令吧!” 然而景畴却大手一摆:“项都尉的一切谏言皆是建立在猜想之上。” “猜想今夜的风不会愈演愈烈。” “猜想明日的风向会转。” “猜想秦军主力部队能绕过我军斥候,陈兵于宽谷。” “但你能保证你的判断不会出错吗?” 项荣无言以对。 他怎么保证? 他又不是天气预报! 就算是天气预报,也不能保证百分百准确啊! 项荣只能说:“末将以为,这是最有利于我部的选择!” 单单只是逆风而跑,在项荣看来根本不算向死而生,而是自钻入瓮! 根据过往天象做出判断,看似找死的顺风奔逃才是真正的向死而生! 景畴沉声道:“若是火趁风威、风助火势,山风愈旺且不曾转向。” “你可曾想过我部会遭受怎样的结局?” 景畴怒声厉喝:“全军覆没!一个不留!” “上柱国所部更要以八万兵马对战毫发无伤、携胜而战的秦军!” “届时谁来承担战败之责!” “我大楚、各百姓,又如何能接受这份损失!” 景畴之策只需要去考虑嬴成蟜的布置,多少还能根据战场环境做出推论。 但项荣之策却需要靠老天爷赏饭吃。 把十余万将士的命寄托于天意? 莫说景畴了,全军将士也不能答应啊! 一番怒斥过后,让景畴心里的压力缓解了些许,也不再犹豫,当即沉声下令: “令!” “全军抛弃所有辎重,只带随身干粮、甲胄、兵刃,即刻集合!” “都尉熊奥所部担任先锋,军中所有铜锸尽数交付熊奥所部。” “遇火掩土,辟火开路!” “都尉屈鸥所部为左翼,都尉劳德所部为右翼,时刻侦察火势。” “余者各部散阵急行,即便打乱部曲也无碍。” “全速向西奔行,于宽谷之内合兵!” 一众将领齐齐应诺:“唯!” 双手还没完全落下,所有将领便向着本部兵马的方向匆匆而去。 火势不等人。 他们方才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实在是耽搁不得了! 景畴却再次开口:“项都尉,伱部兵马并入后军。” 项荣不敢置信的看向景畴:“为什么!” 景畴拍了下项荣的肩膀,轻声道:“本将不能否认你的判断。” “虽然我部斥候未曾探查到秦军动向,但秦军完全可以趁着山火燃起、我军混乱之际迅速派遣主力挺进宽谷,拦截我军。” “彼时,我军前军已因灭火而疲敝不堪,我军中军也会因热浪而丧失战力。” “你部兵力最精,你部合该尽可能保持战力,为我军破局!” 项荣无法理解的发问:“既然景将军也以为秦军可能在西方布置伏兵,为何不听末将谏言!” 景畴摇了摇头:“项都尉需要说服的不只是本将,更是全军将士!” “否则无须敌军伏兵,我军便已自溃!” 让十四万了解山林的人在发生山火的时候违背他们的本能和经验,跟着你顺风逃亡。 这种事唯有由一名对大军掌控力极强的统帅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才能做到。 否则,夜色漆黑、兵荒马乱之际,人家凭什么跟你去送死? 你不让将士们逆风跑? 腿长在将士们身上,你能如何! 就连各贵族都尉都有可能抗令离军! 项荣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在哪里,歉然躬身:“谢景副将提点!” 景畴又拍了拍项荣的胳膊:“去调兵吧!” 目送项荣离去,景畴沉凝的目光看向四方。 提前撒好的石油被火焰完成串联,裹挟着西南风让山火完成了对大洪山主峰以及小寨子峰、花山等各处山峦的包围。 烈焰纵横百余里,烟气成云蔽月光! 山火,已然成势! (本章完) 第409章 穿越火线!十余万楚军的梦! 夕阳早已落下。 但山火却再次为大洪山披上了一层红妆! 动物在悲鸣。 飞鸟在哀嚎。 烧焦的有机物和无机物共同释放出死亡的味道。 在这场大火面前,焚城烧寨的火焰也不过是小儿随手玩弄的火苗! 但万千烛火却照耀着十余万楚军,让他们如十余万只扑火的飞蛾般在山峦丛林间发足狂奔。 追逐着火焰与热浪! “注意速度!保存体力!都休要慌乱!” “现在将力劲尽数用光,后面还如何穿越火线!” “前军加速!” 许是山风将南方的火星吹了过来,许是有人故意引导火势。 在楚军冲出大洪山之前,一条火蛇已匆匆赶来,横亘于他们前方。 中后二军的将领们当即呼喝着整顿阵型,让麾下士卒保留与火焰决一死战的体力。 熊奥率领的前军却已脱离阵型,迎头撞上了火蛇! “咳咳~好呛!” “快扯块布条下来,以水打湿,掩住口鼻,否则烟气入体,必死无疑!” “休要用水!咱们带的水根本不够用,用尿!要是尿也空了,就去挖土,一直挖到湿土,而后将面放入坑内呼吸!” “啊!!!我着了!救我!” 距离着火点还有数十丈时,前军就传出了阵阵咳嗽和悲鸣。 距离着火点还有十余丈时,灼热的气浪已经让士卒们每吸一口气都感觉喉管刺痛。 不时有士卒的衣裳被火焰点燃,痛苦的扑倒在地来回打滚。 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火海,熊奥不敢继续向前了。 世间无情之最,不过水火。 滔天烈焰可不会因为他出身王室就给他半点颜面! 他只能站在远离着火点的地方扯着嗓子高呼: “众将士,立功的机会到了!” “只要能于山火袭来之前为大军开辟一条出山之路,我前军所有僮仆尽数赦为庶民,庶民可赐田十顷!” “想想你们的家眷!想想你们的亲族!” “为了家人,为了后代,便是舍了这条命又如何!” 前军的悲鸣渐渐消减,士卒们眼中的恐惧和绝望被火热所取代。 用自己的这条命换取家人和子孙后代从此不再做奴隶。 值了! 一名士卒用尿液打湿了布条绑在脸上,手持铁锸坚定的走向火海。 而在他身后,越来越多的士卒紧随而上,以手中铁锸锸起被烤到结块的土壤,用力向起火点抛洒而去! 熊奥见状松了口气。 前军僮仆来自各个贵族麾下,熊奥显然没有权力去赦免如此之多的僮仆成为庶民,也舍不得拿出那么多田亩赐给一群贱民。 那可都是实打实的利益! 前军能为熊奥创造的利益仅有开辟道路这一条,用完之后,前军还能有几人存活? 熊奥何必为了些许僮仆就去和诸多权贵争夺利益? 万幸,软肋在手,他们不得不信! 熊奥赶忙喝令:“令!” “左、右二部持斧,兵出左右伐木,务必于山火靠近之前砍出一条空路,阻滞山火。” “中、后二部持锸锸土,装入筐中,担往前部。” “前部以土掩火!” “前中后三部两刻钟一轮换!” “只要我等奋勇,山火必灭!” 前军将士们齐齐高呼: “唯!” 怀揣着家人和后代无须再做奴隶的美好期待。 楚军前军疯狂抡动铁锸,一筐又一筐的沙土泼向火焰。 一名名士卒被烟气呛死,被热浪烧晕。 灼热的地面烫穿了鞋底,前军便以衣裳裹住双脚,直至双脚被烫到无法站立,绝望的跌倒在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烫成熟人。 仅以人力配合简陋的工具,楚军前军做到了自己的极限,缓慢而坚定的向前开拓着道路。 但,不知怎的,前方火海蔓延的速度却远远超过了他们开拓道路的速度! “熊都尉!”远远看到浑身甲胄被汗水浸湿、发须被烫到弯曲、满头满脸都是一层黑灰的熊奥,景畴焦声高呼:“尔部残兵几何?” 说话间,景畴摘下头盔,用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熊奥转过身,目露错愕:“景副将怎的来了前军!” 景畴怒声道:“本将已率中军抵至!” “尔部为何还未开辟出道路!” 熊奥不知是急的还是热的,额头上的水渍愈发晶莹:“景副将,非是我部不用命!” “我部两万兵马而今已仅剩八千余人。” “然山风太盛,火势太旺,纵是我部竭力开拓,也赶不上火势扩张的速度!” “好在现在很多树木已被焚烧殆尽,我部开拓的速度也得以提升。” “我部保证,三个时辰之内必定完成任务!” 景畴又擦了把汗:“三个时辰?” “那尔等还不若趁早给本将挖个坟!” 景畴看向身旁将领,沉声道:“一旦南方主火抵近,我军将尽数化作飞灰!” “万望诸位为本将分忧,为族人争命!” 所有将领都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去分贵贱了,唯有押上每一名能用的人力,才能让他们活下去! 所有将领齐齐拱手:“唯!” 屈鸥当先对着身后高呼:“屈氏子弟,上前。” “灭火!” 随着五万中军和各族私兵投入火场,开辟道路的速度越来越快。 但伤亡的楚军也在随之暴涨。 楚军前军,全军覆没! 楚军中军,伤亡万余! 在鲜血和生命的堆积之下,一条宽十丈、长一百二十丈的通道终于劈开火海,将两片未曾起火的山林串联在了一起! 遥遥看到前方那略显焦黄的树叶,楚军士卒的目光都有些迷离。 是幻觉吗? 我们,出来了? 被热浪侵熏许久的大脑已经变得恍惚。 直至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巴掌,楚军士卒们才终于相信了自己看到的一切。 “我们冲出来了!我们冲出来了!!!” “娃儿,还拿着铁锸作甚?快跑!” “但将军……” “将军个屁!先活命再说!万一火势继续蔓延,你我皆当死之!” 生路就在前方! 在生与死面前,命令和尊卑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位于中军前、左、右三部的楚军正军、县兵和僮仆尽数扔掉了手中工具,撒丫子向着前方密林狂奔而去,只有各族私兵和族兵还留在原地。 少数胆怯的逃兵悄悄往后看,便看到各部将领脸上都没什么喜色,有的只是忐忑和警惕。 各贵族将领的族兵也都靠拢在自家家主身旁,即便南方大火已经临近,却也丝毫没有抢夺道路,当先冲出的意思。 逃兵们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们只知道督战队不曾上前,便满怀着庆幸的心情混入了奔逃的大部队。 看着脱离热浪的士卒,熊奥不禁眼热。 作为临近火海时间最长的人,熊奥的身体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大口喘着粗气,熊奥低声询问:“景副将,我部可要随之同出?” “南方火情距离我部已经越来越近了!” “再不走,怕是要来不及了啊!” 景畴沉吟片刻后,沉声开口:“各部收拢兵马,前、左、右三部都尉麾下残兵尽数并入中军后部。” “中军中、后二部尽数持盾,做好冲锋准备。” “传令后军整军备战,骑士转为后军前部,尽数上马待命!” 一众将领应令而去。 景畴目光看向那些逃窜的士卒,却不曾下令制止,反而诚恳的喃喃祝福:“定要活下来啊!” 如果这些士卒能冲出去,就说明前路畅通,项荣的判断是错误的! 只可惜。 在夜幕的对面,另一双眼睛也在看着这些奔逃的楚军士卒。 “赶在山火烧来之前,自大洪山主峰一路奔袭至山林边缘。” “本将连续三次放火拓宽火海,尔等却依旧挖出了通道。” 策马而立的嬴成蟜不由得感慨而赞:“不愧为楚军!” “久闻楚军善走,今日本将终于领教了。” 若非嬴成蟜早就考虑到了楚军善走的特性,此战没准真就让楚军给溜了! 即便嬴成蟜早早对此做出了布置,楚军依旧一路突进至大洪山边缘。 而今嬴成蟜立于平地,景畴立于山林。 但二者之间的距离却已不足三里。 横亘于楚军身前的那片山林,就是最后的两军之间最后的屏障! 苏角的嘴角也微微抽搐:“于山林之间还能如此之快的转进。” “他们还是人吗!” 苏角虽然年纪尚小,但却也见多识广,与许多国家的士卒有过交锋。 但在山地急行军速度能赶得上别国平原急行军速度的部队,苏角是真没见过! 嬴成蟜淡声道:“很快就不是了。” “火矢准备!” 一声令下,三千名弩兵将手中火矢装入弩臂,而后凑近面前火把,点燃了饱蘸石油的麻布。 三千点火焰骤然升腾,嬴成蟜沉声喝令:“目标正前方,标高五,放!” 未曾阵列三番。 三千根火矢飙射冲天,而后如三千颗流星一般坠向大地! 大半弩矢被树木挡住。 零星落下的几枚火矢却足以点燃那早已泼满林间的石油! “轰~” 伴着气流摩擦的爆燃声,火焰再次升腾而起。 但这一次,火焰不再是现于远处、缓缓向楚军袭来。 而是直接绽放于楚军身侧,并在石油和西南风的助长之下迅速蔓延! “不!不要!这非是山火,而是有人故意纵火!” “前方有敌军在故意纵火,快退!退啊!” “退不了了,后方也有火!左右都有火!我等已被火海包围了!” “不!!!” 面对横亘在前方的火焰,他们还能担起沙土去扑灭。 但面对绽放在脚下的火焰,他们又如何能够逃生! 楚军距离逃离密林仅剩三里。 可这最后的三里路,却成了死亡人数最多的灼烧炼狱! 所有冲进密林的楚军,尽数丧命于此! 遥望在林间挣扎的楚军,听着传入耳中的哭嚎,嗅闻着烤肉的味道,嬴成蟜碾碎心中异样,勒马转身,淡声吩咐: “回军。” “列阵!” (本章完) 第410章 他是我孙女婿,也是我祖宗!八百勇士跃火海! 点点火星整齐划一的坠落,这是力与美的水乳交融,是规则与艺术的梦幻联动。 如果火海之内未曾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悲鸣。 想来没有哪个女孩可以抗拒这美轮美奂的场景。 如果身陷火海的并非楚军。 楚军的将领们也会抚须而笑,带着欣赏和钦佩的目光端详着这一片星落如雨。 可惜,没有如果。 看着那些逃入山林的麾下被烈焰吞噬,熊奥后怕又愤怒的一拍剑柄:“秦狗,无耻!” “秦狗竟果真如项都尉所言一般在西南方布置了伏兵,以阻拦我军!” 屈鸥庆幸喃喃:“万幸景副将、项都尉早有所料,否则我军全军必将葬身火海!” “兵不血刃而葬我大楚十余万精兵,秦长安君,何其可怖!” 景畴更是苦涩轻叹: “祝融之名,名不虚传!” 秦、魏、韩三地都在盛传嬴成蟜是祝融转世。 然而即便去岁嬴成蟜已经以烈焰吞噬了一批楚军,楚国的将士们依旧对此嗤之以鼻。 他嬴成蟜有什么资格当我们楚国王室的先祖! 可现在,看着四面八方的火焰,景畴信了。 以火焰逼迫楚军走位,又以火海消耗楚军的体力、精力、士气和兵力,再以一片凉爽的森林给予楚军虚幻的惊喜。 楚军即便明知敌军就在附近,却也只能放任一部分楚军先行入林去试探陷阱。 而后,坐视他们被大火吞没! 整套军略不止需要对楚军将领洞若观火的了解、对楚军兵力分布的准确判断,更需要对火势火情的精准掌控! 若非祝融转世,嬴成蟜如何能将无情又无矩的火焰如玩物一般如臂使指! 与其相信嬴成蟜是个人,景畴宁愿相信他是自己的老祖宗! 熊奥、屈鸥等将领纷纷看向景畴:“景副将,敌军还在继续纵火,我军该当何如!” “中军还有力劲,还能继续扑火!” “末将愿率我昭氏私兵穿越火海,寻秦军而杀之!” 绝境当前,楚军一众将领空前团结,纷纷建言献策,甚至不吝族人的损失。 然而景畴却沉声道:“全军密集阵列于辟火通道之内,继续开辟无火区域。” “而后。” “等!” 一众都尉尽数失声质问:“等?” “西方的火势在越来越大,且敌军就隐在密林之西,必会不断纵火。” “南方火情也越来越近了,我军根本等不到火灭那一刻!” 景畴坚定的说:“此地地形已然较低,理应已经靠近山林边缘。” “方才秦军射火矢数千以纵火,这更说明我军即将离山!” 景畴之所以没有让督战队上前,放纵中军三部士卒随意奔逃,就是在用这些士卒的命去试探秦军是否另有埋伏! 近两万楚军的性命逼迫嬴成蟜提前引燃了布置于此的石油,也让景畴试出了足以帮助他做出下一步决断的有效信息。 见几名都尉眼中还有些许不解,项荣振奋的解释道:“林间多树。” “若秦军弩兵身处林间,他们射出的火矢只有少数能冲破树木阻隔、落于西方密林。” “大多数火矢却都会被他们周边的树木所阻挡。” “秦军非但会引燃我部西方的密林,更会引燃他们身周的树木!” “且秦军即便刻意令弩兵随意射击,弩兵射矢的习惯不会轻易改变。” “方才那一拨箭矢虽然杂乱,却近乎于同一时间坠落。” “这更说明三千弩兵站立之地十分之近!” 熊奥恍然:“能供三千弩兵站在一起抛射弩矢之地,必是平地!” “也就是说,火矢冲飞之地,必是无树无火的平原!” “而火矢方才冲飞之地……”熊奥回忆着记忆中的画面,声音满是振奋:“三里!仅剩三里!” “三里之外就是生机!” 所有楚军将领都不由得看向西方,眼中流露出浓浓渴望和不甘。 只要越过这三里距离,他们就能逃离火场! 但单凭肉身,他们又如何能穿越这三里火场! 往日里无需多久便可越过的距离,现在却成了生与死的分界线! 景畴也笑而颔首:“不错,横亘于我军前方的树林最多仅剩三里。” “这三里林子已不足以支撑秦军再放第二把火。” “方才那把火,就是秦军最后的挣扎!” 景畴调高声调,振奋而满是坚定的高呼:“诸位袍泽!” “传令全军,除项荣所部外,即刻前往辟火路,继续砍伐树木隔绝火焰,扑沙堆土开辟生路!” “只要我军挨到这一把火熄灭,便可顺畅出山!” 所有楚军齐齐拱手: “唯!” 景畴又看向项荣所部:“都尉项荣,率你部兵马囤于辟火路最中间。” “本将会令家兵为你部与其他士卒之间隔出一片空地,保障你部能够好生休息。” 项荣忍不住道:“景副将,让我部也参与灭火吧!” “我部将士乃是我军体力保存最好的士卒,若我部也投入灭火,速度必定能快上很多!” 骄傲的贵胄子弟不会躲在他人身后。 项氏嫡长子的身份让项荣无法坦然的坐视其他贵族子弟去与火焰厮杀,他却带着项氏子弟继续龟缩在大军中间做个懦夫! 景畴反手攥住项荣的衣襟,怒声低吼:“休要有如此想法!” “莫要忘了还等在密林之外的秦军!” “伱部兵马是我军冲出绝境的唯一依仗。” “现在!立刻!带着你的兵滚去大军中间保存体力!” “若是你部现下心中惭愧,那就做好死战的准备!” 迎着景畴赤红的双眼,项荣再难说出拒绝的话语,只能忍着浓浓羞愧,重重颔首: “末将领命!” 火场之中,楚军竭力砍伐树木、泼洒沙土,向南北两侧开辟防火隔离带和安全区。 但高温、烟雾和火焰却也在愈演愈烈。 且不同于被引燃的山火,燃烧于西侧的火焰是被石油点燃,不止温度更高、更难扑灭,还释放着毒性更强的黑烟和有害气体。 随着山火的不断燃烧,氧气含量也在持续降低! “咳咳~咳~呕~血!我吐出来的怎的都是血!” “阿翁!阿翁你醒醒啊!你快醒过来啊!” “俺回不去了,代俺照看俺的家眷。” 看着一名名士卒被烧死,看着一名名族人身上明明没有着火却突兀倒地、再也无法醒来,再看着越来越近的南方主火情,所有将领的身心都遭受着烈火的焚烧! 他们心中对嬴成蟜的恨和惧也变得愈发浓郁! 随着西方密林中的可燃物渐渐变少、火焰逐渐消减,越来越多的将领恳请景畴下令出山。 但景畴却不动如山。 终于。 南方主火情距离楚军已不足一里。 西方地面上的草木和石油已经焚烧殆尽,唯有树干和树枝还在燃烧着火焰。 景畴这才高呼:“都尉项荣何在!” 项荣赶忙上前:“末将在!” 景畴双眼紧紧的看着项荣:“你部兵马可还有一战之力?” 项荣正声道:“我部体力充沛、精力饱满,随时愿为大楚死战!” 景畴目露欣然,肃声喝令:“令!” “后军转前军,中军转后军。” “各百姓族兵尽数并入前军,择精锐上马,随本将待战。” “令都尉项荣所部急行西出。” “若未遇敌军,则四散侦察。” “若遇敌军,务必为我军凿出一条脱离火场之路!” 景畴诚恳的看着项荣:“为了我军十余万将士的性命。” “万望项氏效死!” 项荣轰然拱手:“本将必不负诸袍泽所托!” 转过身,项荣朗声高呼:“项氏子弟,上马!” 将备用马交给步卒,八百名项氏子弟翻身上马,双眼灼灼的看着项荣。 项荣也双手一撑,翻上马背,握紧缰绳,断声喝令: “随本将,冲锋!” 八百项氏子弟齐齐怒吼: “杀!” 马:(Д)ノ吁? 在主人的命令下,战马不得不踏入火场。 炙热的地面与马蹄零距离接触,瞬间就让战马感受到了极致的痛苦,更散发出了浓浓焦臭味! 要知道,战国时代可没有马蹄铁,与地面接触的只是马蹄之下的角质层而已! 战马们很想逃。 人的脚是脚,马的脚也是脚啊! 但马背上的骑士却以马鞭和剑刃逼迫着他们,他们根本逃不掉! 马:ヾ(>Д<;)=3=3=3吁!!! 根本无需骑士们再多催促,所有战马便已爆发出了最快的速度,承载着骑士们向火焰稀疏的西方疾驰而去。 狂奔之际,项荣的脸狠狠撞上了一根还在燃烧的树枝。 脸颊火辣辣的疼,身后披风也已被点燃,但项荣却只是声嘶力竭的呐喊: “趴低身形!” “抓紧缰绳,准备避让!” 八百项氏子弟沉默的将身体与马背紧紧贴合,双手攥紧了缰绳,目光坚定的看向前方。 平原已经遥遥在望。 但横陈于平原之上的,却是一望无际的整齐火把! 终于,八百零一名浴火骑士冲出火海,跃入嬴成蟜眼中! 嬴成蟜毫不犹豫的断喝: “一排,目标正前方,标高三,放!” 弩弦如惊雷般炸响,驱动着八千根箭矢跃上天空。 而后如黑压压的乌云一般向着项荣所部泼洒而去! (本章完) 第411章 你管这叫偏师?有你这么坑儿子的吗! 黑云盖顶。 密集攒射而出的八千枚弩矢对于八百零一名骑士而言好似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般,避无可避! 即便楚军避开了第一轮箭矢,数息之后便是第二轮、第三轮乃至于无穷轮箭矢。 他们如何躲避? 项荣嘶声怒吼: “反手握盾!” “贴紧马背!” “落地之后即刻就近结阵坚守!” 呼喝间,项荣左手倒反,抓住了自己背后那面长约三尺半(0.8米)的双弧彩绘步战红漆盾,并让自己的身体与马背贴合的更紧。 “咚咚咚~铛!” 沉闷的撞击声连绵不休的炸响。 十数根弩矢裹挟着下坠的势能一齐砸在盾牌上,震的项荣尾椎发麻。 但项荣只是觉得尾椎发麻而已。 胯下战马可就遭老罪了! 双弧彩绘步战红漆盾和精良的甲胄堪堪能护住蜷缩在马背上的项氏子弟,却根本护不住胯下战马。 一根根箭矢越过盾牌的阻隔,刺入战马体内。 “吁!!!” 战马仰天嘶鸣,虽不通人言,嘶鸣之音却无比悲怆。 项荣右手用力拉扯缰绳,控制战马的方向,焦声低喝:“坚持住!” “继续冲!” “冲!” 不断有战马因为生命不可承受的剧痛而失蹄跌倒。 一名名项氏子弟被甩下马背。 在距离秦军军阵仅剩百丈之地,项荣胯下的战马也再难坚持,前蹄一软便向前摔去。 项川心脏猛的一跳,失声惊呼:“都尉,小心!” 项荣在感受到战马颠簸节奏发生变化的第一时间便用力向左一拽缰绳,逼迫战马身形向左倾斜。 而后松开缰绳,右手双腿用力一撑马背,左手将盾牌垫在身下,于战马左侧团身下坠。 “吁~~~” 在惯性和重力的作用下,战马悲鸣着向右侧倾倒、滑动。 项荣却已借助盾牌的遮蔽安然坠地。 顺着惯性滚了几圈后,项荣迅速藏在战马的尸体之后,并利用战马的尸体与手中盾牌构筑出了一小块安全区域。 整套动作在数息时间内完毕,项荣这才抽出心思高呼:“下马!” “列弧阵!” 项川等五十余名还没落马的家兵毫不犹豫的一拽缰绳,翻身下马,而后迅速以项荣为中心靠拢而来。 一面面盾牌层叠树起,在项荣身周组成了一面弧形盾墙,将所有弩矢都格挡在外。 项荣怜惜的为战马合上双眼,而后目光顺着盾牌与盾牌之间的缝隙看着百丈外的秦军,恨恨的以手锤地:“秦军至少安排了两万五千弩兵于此!” “彼其娘之!” “这是偏师?” “这分明是秦军主力!” 在战前会议中,项燕认为嬴成蟜很可能会派遣一支偏师奔赴大洪山。 秦军兵力共计二十万,偏师能分出多少人? 秦军还在四面放火,肯定要在各个方向都布置一些放火和拦截的兵力,那囤聚在西方的偏师主力又能有多少人? 所以项荣计划借助战马的速度迅速跨越密林和秦军弩兵的射程范围,一举砸进秦军阵中。 而后以精兵打散秦军弩阵,为后续兵马争取出山的机会。 为此,项荣拉出了最为精锐的项氏子弟,穿上了最为精良的甲胄,骑上了最为精壮的战马,背上了步卒才会去背负的长盾。 只要拦在此地的弩兵数量少于一万,项荣都有很大机会实现他的战术目标! 可项荣没想到。 拦在他前方的弩兵竟有两万余! 根据秦军主力野战部队的常规配比,弩兵占比仅有15%-30%,也就是说,此部秦军很可能在八万以上! 项荣很想问问项燕,你管这叫偏师? 有你这么坑儿子的吗! 项川大口喘着粗气,目光在战场上来回搜寻,沉声道:“都尉,我族子弟还有五百余人残存。” “接下来我部该当如何施为?” 项荣目光不断观察战场,正声下令:“令项氏子弟向本将靠拢,合兵前推!” “令左、右、中三部结龟甲阵,持盾出山,向我军靠拢!” 看着正在边射边退的秦军弩兵,项川忍不住道:“可是,秦军弩兵正在不断后退。” “我部若是持盾步行,根本追不上秦军啊!” 项荣沉声呵斥:“莫要忘了我部的目的是什么。” 项荣所部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来,而只是要为大军争取一块脱离山火的落脚点! 秦军若退,那就让秦军退! 只要秦军退出一块安全距离,楚军自然也就获得了足够出山的空间。 项川恍然,当即扬起旗帜打出命令。 三部楚军拿起阵亡盾兵留下的长盾,硬着头皮冲出山林。 “前进!前进!” “注意什伍,保持盾墙,莫要出现间隙!” “莫要理会战死的袍泽,继续前进!” 即便部分弩矢被项荣吸引,仅有六千余弩兵在向项荣麾下的左、中、右三部射出弩矢。 但左、中、右三部士卒可没有项氏子弟那么精良的甲胄。 每一根穿过盾牌间隙的弩矢都会让一名楚军或伤或亡,进而导致龟甲阵出现一块空档,让更多楚军暴露在箭矢之下。 万名楚军应令而来。 但待到他们抵近项荣身旁时,却已仅剩六千余人! 项荣根本没问伤亡,直接断声喝令:“左、中、右三部散开,向外推进!” “令后军入阵,直接汇入本将所部!” “传讯景副将,我部已于山外立足,请景副将携诸袍泽出山!” 远远看到项荣麾下后部打出的旗语,景畴振奋的一挥右拳:“善!” “甚善!” “项都尉果然不愧本将期许,果真于秦军口中咬下了一块肉来!” “传令全军。” “出山!” 南方主火情已经袭来,景畴所部早已不得不藏在辟火路内苟延残喘。 听到可以脱离火场的命令,一众将领振奋高呼:“唯!” 楚军们更是不顾军令,情不自禁的雀跃高呼。 “快站起来!快!只要冲出山林就能得活!” “阿翁,快,俺背您,俺带您走!” “都休要高呼,小心昏倒,慢慢走,咱们都能活着回家!” 行将就木的楚军们眼中迸发出对生的渴望。 榨干最后的力气,楚军们好似回光返照一般站起身来,或是自行奔跑,或是搀扶着至亲以尽可能快的力气走向西方。 那里是生的方向。 那里却也是秦军所在的方向! 看着冲出密林的楚军,杨樛畅快大笑:“楚军果真如主帅所料一般,藏兵于大洪山内!” “即便这里所藏只是一支偏师,我部潜行千里之举也不算白费!” 在看到项荣并八百零一骑冲出山林时,杨樛是很慌的。 如果秦军调遣主力在大洪山一线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却只困住了千八百人,那杨樛都不知道此战得败的有多惨! 而作为参战将领,杨樛也必然会论罪削爵。 直至看到项荣麾下的左、中、右三部,杨樛悬了多日的心才终于彻底放下,进而升腾起对嬴成蟜的浓浓钦佩。 楚军不止如主帅所料那般藏兵大洪山。 更如主帅所料一般,果真从西方出山了! 杨虎毫不犹豫道:“既然主帅以为楚军主力藏于大洪山,那藏于大洪山内的就一定是楚军主力!” “自西方冲出的楚军都有如此之多,那葬身火海的楚军能有几何,本将都不敢想!” “经此一战,楚军必遭重创矣!” 杨樛嘴角微微抽搐。 瞧瞧杨虎这话说的! 难怪杨樛明明是杨虎的叔父,现在却是杨虎麾下的都尉。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这就是站队的艺术! 杨樛并一众将领争先恐后的拱手高呼:“主帅料敌于先,料事如神!” “末将为主将贺!” 面对众将夸赞,嬴成蟜却没有露出半点笑容,只是眸光沉凝的看着在战场中心开花的楚军:“本将不过是因势利导而已。” “且本将固然料到了项氏子弟悍勇,但项氏私兵也能悍勇如斯,却着实超出了本将所料!” 项氏子弟能打,嬴成蟜可以理解。 毕竟都是在为了自家利益而战。 可项氏私兵凭什么这么奋勇敢战啊! 项荣所部死战不退的战斗意志远远超出了嬴成蟜的预料之外,也让嬴成蟜的预定战术宣告破产。 苏角当即拱手:“主帅,敌军皆持盾而无长兵,虽善格挡弩矢,却无力对阵车、骑、步卒。” “末将请命,率本部兵马上前冲阵,将敌军打回山林!” 看着面前已经烧尽的三里密林,嬴成蟜摇了摇头:“山火已过。” “将敌军打回山林不能再对敌军造成多少折损,反倒是有放虎归山的可能。” “既然楚军如此急切的想要出山,那本将就放他们出山!” 嬴成蟜无意和现在的项荣所部交战。 现在的楚军看似疲敝,但实则是士气最旺的时候。 因为所有楚军都有着一个共同目标,活下去! 所以嬴成蟜选择避其锋芒,沉声下令:“令!” “李信、羌槐二部翻越山岭,迅速奔赴大洪山脉西南侧,并沿九泉河,杨家陡坡布置第二层包围圈。” “令前部弩兵继续随敌军动向后退,扩大包围圈。” “调所有战车往西锋所部,令西锋所部、杨樛所部、苏角所部准备决战!” “传令中部弩兵,火矢准备!” 一众秦军将领轰然拱手:“唯!” 战国弩兵在全军中的占比因战况、战场和将领会有着较大的浮动,根据目前有据可查的记录,最低为12%,最高为60%,守城战中的弩兵比野战多,二线部队的弩兵比精锐部队多。这是放眼全军的情况下,如果是在单纯的射兵营,弩兵占比可达为80% (本章完) 第412章 破釜沉舟!大宴开席! 脚下地面依旧存留着极高的温度。 鞋底被烫穿,脚底被烫熟。 但楚军却还是用尽全力的冲锋! 终于,眼前的视野变得开阔。 “我们逃出来了!” 诸多楚军士卒抱住了身旁袍泽,喜极而泣。 就在此刻,十余万秦军齐齐嘶吼: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经由山峰和树木反射而变得愈发恢弘的吼声传入所有楚军的耳中。 肉眼可见的,楚军阵中显露出一阵骚动。 “声势如此之大,周边究竟有多少秦军!” “秦军如此势大,我军如此势弱,如何能胜!不若直接降了!” “俺已再无半点战力,俺也不愿拖累诸位袍泽,俺先降了!” “俺只想活下去!” 火海烧垮了楚军继续作战的体力,也烧垮了楚军的战斗意志。 哪怕拦在此地的秦军只有万余也会对楚军造成致命打击。 更遑论拦在此地的秦军有十余万了! 若非残存至今的楚军大多都是各族的私兵、精兵甚至是族人,只是这一声劝降,就已能令楚军彻底崩溃! 但这些私兵和精兵却也并非没有半点投降之心,他们只是在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将军。 “这是偏师?”听着震耳欲聋的劝降声,看着一望无际的火把,熊奥怀疑人生的发问:“秦军究竟在此地埋伏了多少兵力!” 景畴艰难的说:“许是秦军在故布疑阵,故意以此恐吓我军!” 但就连景畴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这句话。 虽然已经逃离火海,但所有将领对杀出重围的信心却再次下跌了一个幅度。 敌军如此之多,如何能冲出重围! 众将内心挣扎之际,项荣快步跑回:“景副将!” 景畴赶忙吩咐:“为项氏子弟准备战马,要上等良马!” 项荣感激的拱手:“拜谢景副将!” 景畴沉声道:“项氏子弟为我军开辟生路,本将自当为项氏子弟分忧。” “项都尉,当下战况如何?你部战损如何?” 项荣声音中多了几分苦涩:“秦军弩兵约有两万五千人,自我军突围至今轮射不休!” “开战至今,我部仍未能对秦军造成任何还击。” “然,我军却已战损过半,仍有一战之力者,已不足六千!” 这一次,再没人能说出任何自我安慰的话语。 所有将领的心都坠入谷底:“单单弩兵就有两万五千人?那此部秦军的总兵力恐已超过八万!秦军布置于大洪山的总兵力更是会超过十万!” “我部现下还有多少兵马?五万?还是四万?且我军皆是疲兵,如何能与秦军鏖战啊!” “要不……降了吧?” 嬴成蟜没杀过降将,也没坑杀过俘虏。 且腾夫、张让等或主动或被动归降的将领都得到了不错的安排。 屈鸥等将领虽然在族内权重,但却并不特殊。 他们的投降必然会导致留在家乡的妻儿被杀或被送入女闾,也必然让本族遭受重创,但却不至于受到毁灭性打击。 若是能如张让一般攀住嬴成蟜,或许还能帮助本族在秦国也发展出一根支脉。 不失为一条出路啊! 景畴毫不犹豫的拔剑出鞘,将那言降的都尉一剑枭首。 未曾擦拭脸上鲜血,景畴正声怒斥:“胆敢动摇军心者,斩!” “敢言降者,斩!” “即便敌强我弱,我大楚又何惧一战!” 项荣站在景畴身边,一手按剑,肃声道:“景副将所言极是!” “现下天色未亮,兵贵精而不贵多!” “即便秦军势众,却也绝难调动。” “只要我军寻得敌军破绽,便可击穿秦军,逃出生天!” 夜间传令并不方便。 在夜间领导一支万余人的小股部队完成战略规划还勉强能行。 但在夜间指挥十余万大军进行作战却是难上加难。 虽然拦在他们前方的秦军或许有十万之数,但真正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秦军,并不多! 听到项荣的话语,屈鸥带着几分希冀的发问:“项都尉可曾发觉秦军破绽?” 项荣沉声道:“秦军布置于战场西南方向的兵力较少,本将以为,可从西南方向进行突围!” 众将默然。 在大洪山时,西南方向是宽谷,也是逆风方向,所以当景畴下令向着西南方向奔逃,全军将士都觉得理所当然。 可现在楚军已经进入宽谷,楚军的北方、西北方就是可以逃出宽谷的平坦道路,西方则是可以暂时栖身的温峡水,西南方向却是另一片燃烧着的山林! 若是按照项荣的规划,楚军刚逃离山火,就要杀穿秦军,然后钻进另一片灼热焦土。 这真的会是一条生路吗! 然而景畴却认同颔首:“勿论后续该如何施为。” “先逃出秦军包围才是正理。” “令!” “各部可战精兵尽数并入我部,准备决战!” “令全军务必跟上我军速度,方可逃出升天!” 一众将领不得不应令:“唯!” 景畴又看向项荣:“你部可敢再为先锋?” 项荣所部已是残兵,再继续担任先锋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 但项荣所部已是景畴军中最能打的部队了,景畴别无他法! 项荣毫不犹豫的轰然拱手:“固所愿也!” 景畴诚恳的拱手还礼:“有劳!” “若我军能逃出此地,此战所有罪责由本将承担,此战头功必是项都尉!” 项荣没有推拒,而是骑上了景畴家兵牵来的战马。 翻身上马后,项荣策马向前,朗声高呼:“众将士!” “我军身后便是火海焦土,我军粮草也已尽数付诸一炬。” “秦军固然有意劝降。” “然,我等皆是大楚贵胄,若是逃奔秦国,非只是我等自己沦为庶民,留在大楚的家眷更会被论罪下狱,甚至被贬为僮仆!” “我军,已无路可退!” 项川等家兵也骑上战马、散向周边,将项荣的话语清晰传入所有士卒耳中。 项荣声音抬高,语气也变的激昂:“但秦军却忽视了我军将士的悍勇。” “秦军军阵更是多有疏漏!” “后退唯有一死,前进方能得活!” “随于本将身后!” “由本将率尔等杀出重围,满载荣誉和赏赐。” “归家!” 秦军已经砸烂了楚军的‘釜’,凿沉了楚军的‘舟’。 无须项荣多加动作,楚军已然处于破釜沉舟的绝境。 依旧有一些士卒趁着夜色悄悄逃离大军,对秦军献出了膝盖。 但更多士卒却意识到,若想回家,若想家眷妻儿不死,他们只有继续向前这一条出路! 项荣的本部兵马第一时间向着项荣聚拢而来。 越来越多的士卒握紧烫手的长枪,攥住了腰间佩剑。 项荣面露欣然,正声怒喝:“众将士,随本将。” “冲杀!” 呼喝间,项荣手握盾牌,在百名家兵的护卫下一马当先向着秦军狂冲而上。 项荣所部紧紧跟随在项荣身后,一路狂奔。 景畴畅快大笑:“众将士,生路就在前方。” “传令全军,紧紧跟随大纛,向西南方向冲杀!” 眼见三万余残存楚军向着西南方向发足狂奔,苏角跃跃欲试的拱手道:“主帅,末将请战!” 嬴成蟜却再次摇头,沉声喝令:“令!” “中部弩兵,火矢漫射!” 一声令下,万根弩矢裹挟着火焰冲飞上天! 看到万根燃烧着的火矢再次如流星一般对着本部方向坠落,残存楚军们冲锋的呐喊一音三转! “冲杀~啊……啊?啊!!!” 嘶吼中的杀气瞬间转向惊惧。 经由项荣和景畴二人连番演说才勉强拉起来一点的士气,顷刻间轰然崩塌! 就连楚军的将领们也不敢置信的仰头看天:“秦军还在引火?” “难道我部脚下也埋藏了石油?” “快,散开!!!” 刹那间,楚军乱成一团,每一名楚军都在慌乱惊惧的躲避着火矢,躲避着可能出现的火焰! 然而嬴成蟜却轻声一笑:“惊弓之鸟,不外如是。” 嬴成蟜并没有在楚军现下站立之处泼洒石油。 因为方才站在那里的可是秦军! 嬴成蟜哪怕是承受一些两军交战时的战损,也不愿焚了本部士卒。 否则,军心何存? 那万根火矢至多不过是能点燃一片草地,但却让楚军陷入了莫大的慌乱。 嬴成蟜当即喝令:“传令都尉西锋,冲阵!” “传令都尉杨樛,围歼敌军!” 听得令鼓变换的节奏声,早已在战车上等候许久的西锋振奋而呼:“众将士!” “军功就在前方,任我等自取也!” 西锋座驾御者迫不及待的一震缰绳,驱策四匹战马拉动战车发足狂奔,空气中仅留西锋的狂呼: “冲杀!” 御者的心态就是所有秦军将士的内心写照。 眼睁睁看着诸多楚军葬身火海,他们既敬佩于嬴成蟜的军略,又痛惜于那些被烧焦的头颅。 被烧焦的头颅,不算军功的啊! 再看着弩兵袍泽不断泼洒箭矢,收割着一条条楚军性命,他们眼馋啊! 而今,终于轮到他们了。 伴着清脆的马蹄声,四十架战车开始加速,带领四千名随车步卒向惊慌失措的楚军狂奔而去。 杨樛更是焦声高呼:“袍泽们,急行!” “莫要让别部兵马抢了我部军功!” 两万余秦军自南北二侧向着楚军最为薄弱的中后端发起冲锋。 军功盛宴,正式开席! (本章完) 第413章 精锐?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一双双酸软的双臂撑起盾牌,盾阵在弩矢密集的攒射之下悲鸣啜泣,以千疮百孔的疲乏之躯竭尽全力的守护着盾阵之内的宝贵。 但秦军却似是已对这般戏弄失了兴趣,也看厌了楚军左支右绌的可怜模样。 浑不顾楚军的哭嚎和抗拒,长而硬的战戟循着盾与盾之间那些微的缝隙突刺而入、扩大裂口。 而后,一尊沉重硕大的战车顺着这道裂口猛然撕裂了盾阵,将盾阵想要保护的一切珍贵都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十余万秦军眼前! 瞬间,十余万名饥渴的壮士眼冒绿光! “斩将封爵,就在今日!” 怒吼间,西锋亲自持戟前刺,洞穿了一名楚军的心口。 与此同时,四架战马也以精壮的身躯撞的两名楚军倒飞而出,车左持弓精准点射了一名身穿甲胄的楚军屯长。 长戟一抖,甩落戟上尸首,西锋座下战车继续向着前方楚军冲锋而去。 而跟在战车后的随车步卒则是以长戟勾住楚军尸首拉到自己面前,手起剑落便割下了四颗热乎的头颅! 看着车兵们迅速收割军功的场面,杨樛所部不由得眼热。 调入杨樛麾下担任百将的彭越怒声而喝:“快!都使劲儿跑!” “若是跑的慢了,军功将被友军尽取矣!” 听到彭越这话,所有步卒都咬紧牙关、闷头狂奔。 他们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奔赴沙场,图的是什么? 不就是爵位和军功吗! 如此轻而易举获得军功和爵位的机会,一辈子可能都只有这么一次! 若是错过了,恐怕自己过六十大寿时都会悔的给自己一巴掌! 在军功的诱惑下,秦军步卒竟然爆发出了不逊于楚军步卒的行军速度。 在战车兵冲入战场后不久,杨樛所部步卒便一头撞进了楚军阵中。 “杀!” 怒吼间,彭越手中长枪猛然前刺,顺畅洞穿了一名楚军的咽喉。 拔出长枪,彭越手腕一抖,调转枪尖朝向,便再次刺穿了另一名楚军的心脏! 两级军功被轻取入囊,彭越的目光炽热如火,再次向着第三名楚军刺出长枪。 然而这一次,他却刺了个空! “我投降!” 那名方才还站在彭越前方的楚军趁着长枪袭来的间隙,轰然滑跪,丝滑请降! 不怪他不坚定。 先是火烧,再是劝降,又是攻心,最后被冲破防线。 接连不休的冲击、彻夜与火搏命的疲惫已经让楚军丧失了与秦军鏖战的体力,更丧失了与秦军决死的战意,他们甚至连最为基础的阵型都已无法维系。 而在远处,还站着一望无际根本不知道有多少的秦军! 打,打不赢。 逃,逃不掉。 虽然知道自己投降会让家人受苦,但再坏的结果都不如生与死之间的大恐怖! “投降?”彭越目光迅速在此人身周扫了一眼,长枪缓缓收回,而后再次用力刺出。 “投降还不将兵刃扔的远远的?”彭越怒斥:“定是诈降!” 感受到喉间凉意,楚军士卒不敢置信的看着彭越。 我早已扔掉了兵刃! 我脚下的兵刃是战死袍泽掉在地上的啊! 可惜,破损的喉咙无法支撑他诉说自己的冤屈。 鬼鬼祟祟的撇了眼不远处的军法吏,见那军法吏没往这边看,彭越才放下心来,连声低呵:“快!” “趁着诸多楚军尚未请降,速速杀敌取军功!” “再晚,楚军就要投降了!” 随着西锋所部和杨樛所部撞入楚军阵中,发生在宽谷之内的已不是战争。 而是屠杀! 更是投降速度和杀戮速度的巅峰较量! 听着后方传来的悲鸣哭嚎和请降声,景畴痛苦的闭上双眼。 完了! 全完了! 景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率领的主力步卒已免不了全军覆没的悲惨结局! 深吸一口气,景畴强迫自己睁开双眼继续观察这片残酷的战场,同时沉声开口:“无须再掩护中、后二军。” “以都尉项荣所部为锋矢,全军精锐列锋矢阵。” “突围!” 所有将领齐齐低吼:“唯!” 这一刻,利益、胜败、勾心斗角都被完全压制。 留在他们心中的唯有一个统一的念头。 活下去! 项荣所部三千余残兵凝聚成为锋锐的箭头,景畴、熊奥等所有都尉和族兵、精兵追随于项荣所部之后,五千余楚军如浑身染血的困兽一般向着西南方向发起冲锋! —— 战场对面。 看着西锋所部和杨樛所部在战场上大开杀戒,苏角委屈巴巴的蔫在马上。 明明本将才是主帅手下最锋锐的刀。 明明本将才是主帅一手拣拔起来的悍将。 可为何,最终的决战却是由西锋和杨樛来完成? 然而就在苏角萎靡失落之际,嬴成蟜沉稳的呼声传入苏角耳中。 “都尉苏角何在!” 苏角双耳一抖,萎靡的身形顿时挺直,腰不酸了、腿不软了,满眼期待的策马上前:“主帅!” “可是有任务要交给我部了?” 嬴成蟜目光依旧看着战场:“看到楚军大纛否?” 苏角顺着嬴成蟜的目光看向战场,果断点头:“看到了。” 嬴成蟜的声音十分严肃:“楚军大纛之周皆甲士,更是旌旗如云。” “若本将所料不错,楚军残存至今的所有将领、贵胄子弟应尽数汇聚于那大纛之下。” “楚军虽已大溃,但此部兵马却依旧不容小觑!” “即便本将已经布置了重重封锁,可若是此部兵马有心出逃,却依旧有可能凿穿我军包围。” 通过项城一战,嬴成蟜真切意识到了楚国贵族的族兵和子弟们有多能打。 他们自幼打熬筋骨、学文习武,顿顿饱餐不说,营养还搭配合理。 秦军固然悍勇。 可若是与楚国贵族子弟们捉对厮杀,能拿得出来的优势也只有悍不畏死这一条了! 苏角却梗着脖子道:“此部楚军固然精锐,可我部也不差!” 此部是楚军精锐? 巧了,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嬴成蟜欣然而笑,满眼信任和坚定的看着苏角:“此言不虚!” “你部乃是我军精锐中的精锐。” “本将留待你部保存战力至今,为的就是啃下这最硬的一块骨头!” “而今,可敢应令乎?” 要不是现在还没有马镫,苏角能激动的直接站起来! 果然,主帅未曾忘记我! 苏角毫不犹豫,甚至可以说是迫不及待的拱手: “末将必不辱命!” 遥遥望着还在楚军阵中收割普通士卒头颅的西锋、杨樛二部,以及正在迅速跪地请降的楚军,苏角得意的轻哼一声。 抢吧,继续抢吧。 不过是区区首功而已,且还马上就要投降殆尽,不可收割。 但本将,却要率领最悍勇的兵马,去应战最精锐的敌军! 杀将和杀兵的含金量,无需多言。 懂不懂谁才是主帅最心爱的悍将啊! 苏角一拽缰绳,振奋高呼:“众袍泽。” “随本将,冲杀!” 呼喝间,苏角一夹马腹,率领万名精兵直直的向着项荣所部对冲而上! “秦军狗贼,便是连我部兵马都不愿放过!”看着迎面而来的秦军,项荣怒气勃发:“安敢如此辱吾!” 即便是歼灭战时,除非掌握着绝对优势,否则将领都轻易不会对奔逃的主将部队强攻围歼。 原因也很简单。 围绕在主将身边的必是精兵。 在困兽之斗下,主将亲兵营很可能会爆发出超出敌将预料的战斗力。 届时,被打崩了包围圈事小。 让敌军大军意识到战局未定,配合主将亲兵反杀一波、逆转局势事大! 但若是放任主将逃走,那留下来的兵马就都成了待宰羔羊,再无反抗的可能。 与其冒着损兵折将、局势逆转的风险去强啃硬骨头,何不趁着胜势尽情首级,享受注定的胜利? 除非,敌军根本没将此军主将并主将亲兵营的反扑放在眼里! 项荣毫不犹豫的喝令:“持弓!” 三千余项氏兵马毫不犹豫的翻出背后短弓,拉弓搭箭。 马蹄隆隆作响,承载着两支骑士迎面对冲! 一百五十丈! 一百二十丈! 一百丈! 当两军距离缩进至百丈,项荣和苏角齐齐喝令:“齐射!” 箭矢抛飞上天,而后向着对方兵马坠落而下。 金铁交鸣之音不绝于耳! 苏角所部虽然骑士更多,但能完成骑射的士卒却仅有两千。 然而项荣所部不止全军皆可骑射,更是甲胄具备,可以有效防御箭矢。 一轮箭矢落下,项荣所部仅有八十余名骑士坠马,但苏角所部却有三百余名士卒中箭落马! 项荣露出骄矜的笑容,沉声道:“随本将北转,减速!” 项荣有心抢占更便于骑射的右侧方位,尽可能扩张本部的骑射优势。 苏角也在避免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同时喝令:“北转,加速!” 两支兵马同时偏转方向,却如磁石一般继续向着同一个方位加速奔驰。 项荣见状略显遗憾,却不意外,只是再次喝令:“再射!” 又一轮箭矢向着苏角所部当头罩下。 失去了优势方位的苏角已无力射矢,只能硬生生挨了这一波箭雨,再次付出了两百余名士卒的代价。 但,随着战马奔驰的脚步,两军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以供项荣所部再射出第三轮箭矢。 两军骑士同时攥紧了手中长枪,项荣和苏角遥遥相望,同声喝令: “全速冲阵!” “杀!” (本章完) 第414章 纵使他四面来敌,我自有一杆大戟! 项荣已经可以看到苏角那还没长开却已饱经风霜的面容和眼中的坚定与自信。 苏角也能看清项荣那终日保养却被火焰烫到蜷曲的胡须和眼中的杀意与决绝。 苏角当即喝令:“中、后二军下马,列枪林阻敌!” 即便苏角所部是精锐中的精锐,掌握潺骑能力的也仅有五千余人,余下士卒只能说是会骑马而已。 与其让他们与对面这群自幼练习骑术的楚国贵族子弟比拼骑术,不若让他们化身步卒,发挥自己所长。 项荣也在同时吩咐:“传讯中、后二军与我军拉开距离,尽可能避免与秦军接战!” 项荣尚无法判断此部秦军究竟有多少可潺射之士。 项荣麾下皆是刻意留存到现在的生力军,有信心在与秦军的对撞中占据上风。 但中、后二军却已是疲兵,项荣必须要避免他们与秦军直接交锋的可能! 而后,两名将领同时断喝: “密集阵列!” 两名将领都在试图用密集的阵列威慑敌军。 但凡敌军士卒心有怯懦、但凡敌军将领心怀忐忑,敌军都不得转换为穿插散阵以减少伤亡,为我军提供以伤亡换破绽的主动权。 然而直至完全跨越可供调整阵型的距离,两支兵马却都还保持着收缩阵型! 既然如此,那便唯有狭路相逢勇者胜! 顶在秦楚两军最前方的骑士齐齐放平手中长枪,对准了敌军的躯干。 而后,以60KM/H的速度轰然相撞! 在如此高速之下,长枪势如破竹般洞穿甲胄、洞穿骑士,而后洞穿了下一副甲胄、下一名骑士。 秦楚两军的战马更是重重撞在一起,溅起大捧鲜血和脏器! 项荣看向苏角的目光有些讶异。 即便是久率骑兵的他也是第一次主导如此惨烈的密集阵型对撞。 他敢于如此施为是对项氏子弟有着足够的信任。 但对面这名小将,他怎么敢的啊! 不过,都不重要了。 项荣手中大戟对着苏角愤然刺出,口中怒喝: “敌将,纳命来!” 苏角手中长铍也斜刺而出,对着项荣脖颈点刺而出: “死!” 看着距离脖颈越来越近的长铍,项荣面色微变。 他不止低估了这名小将的悍勇,更低估了这名小将的武艺。 不过,无碍。 双臂肌肉贲张,左手手腕一抖,项荣手中长戟便如灵蛇般转动戟头,缠上了苏角手中长铍。 戟头不止用力道改变了铍刃的方向,更是顺着铍杆向着苏角的双手滑去。 苏角心下大骇,第一时间手震铍杆试图将戟头震开,但戟援和戟杆却刚巧将铍杆卡住,饶是苏角再用力也根本挣脱不得。 无奈之下,苏角果断双手一松,放开了长铍,同时拔剑出鞘,向着戟杆斩去。 “哚!” 伴着一阵剁削声,剑刃正中戟杆,终于迫开了刺向苏角腹部的长戟。 然而项荣却也双手一松,撒开长戟,拔剑再次对着苏角的腹部斩去! “铛!” 又是一阵金铁交鸣之音炸响,苏角手中剑紧赶慢赶的成功回防。 但项荣手中剑却裹挟着对苏角绝对压制的巨力,硬顶着苏角佩剑向后撞去! 看着已然将自己皮甲压出凹痕的剑刃,苏角目眦欲裂。 难道,自己就要葬身于此乎! “休伤吾家都尉!” 就在苏角心升绝望之际,一杆长枪斜斜的刺向项荣。 项荣不得不身形后仰,方才堪堪避开了这一枪。 一人坐于马上,一人躺于马背。 虽是仰视着苏角,但四目相对间,项荣却对苏角冷声而喝: “下一合!” 两马交错的时间仅够项荣说出这三个字。 但惊魂未定的苏角却明白项荣话中之意。 下一回合,你可就没有这般好运了! 苏角知道,项荣这话并不狂妄。 至少在马战这个领域上,苏角和项荣确实有着明显的差距。 但苏角却并不气馁。 你已正值壮年,接下来身体会越来越差。 本将却还不到二十岁,未来几年正是本将武艺高速提升之际。 带着三年河西、三年河东的气势,苏角回身怒喝:“吾必斩汝!” 项荣没有回话,只是从锋矢位置退下,从家兵手中接过一杆新戟,略作休整后重新担任锋矢,对着苏角麾下的士卒大开杀戒! 苏角心中怒火更盛,却也不得不减缓马速退入阵中。 彭程将一杆长枪递给苏角,同时高呼:“都尉,接枪!” 接过彭程递来的长枪,苏角感激的颔首:“方才那一枪,多谢。” 彭程咧嘴一笑:“不过是分内之事!” 想到自己对嬴成蟜的承诺,苏角心中不甘愈发浓郁。 本将的分内之事,可还远远未曾做到啊! 苏角怒声厉喝:“传令中、后二部,务必截杀敌军!” “前部加速!” 呼喝间,苏角所部骑士与项荣本部骑士已然穿插而过。 遥望落在后面的景畴所部,苏角麾下秦军再次提起马速,加速前冲。 怀揣着满腔怒火和愧疚的苏角手上力劲更盛,一枪挑开刺来的长枪,借力对着面前身着重铠的楚军将领含恨刺出! “啊!!!” 剧烈的疼痛让痛觉神经自行切断以保护大脑,但心口冰凉的触感和胸前突兀出现的那根枪杆还是让熊奥下意识的痛呼出声。 双手松开自己的长枪,下意识的攥住心前长枪,熊奥眼中尽是痛苦和不甘。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如此屈辱的死在一名陌生小将手中! 突然间,双手传来一股巨大的摩擦力。 熊奥握在手中的枪杆被大力抽走,随之而来的还有苏角暴躁的怒斥: “鼠辈,给本将撒手!” 熊奥愤怒的看着眼前这名只看肤质和配饰就知必非大户子弟出身的将领,怒声厉喝:“本将可是贵胄子弟!王室栋梁!” “尔这贱民安敢……” 然而苏角根本没有理会熊奥的亡语。 在拔出长枪后的第一时间,苏角已经盯上了那名手持大纛的楚将,悍然刺出长枪! 熊奥也没有力气说完他的亡语。 因为紧随而来的彭程已经一把攥住他的甲胄,手起剑落间便收割了熊奥的头颅! 只剩一颗头颅的熊奥无力挣扎,非但被彭程拴在马上,更是被十余颗‘贱民’的头颅团团包围! 苏角在楚军中部大开杀戒。 项荣也以手中长戟荡开了横在他面前的枪林。 感受着双臂的乏力,项荣不得不当即喝令:“项川!” 项川迅速上前接替了项荣的位置,顺着项荣荡开的空隙突入秦军阵中,一戟洞穿了一名秦军的头颅。 项荣退回阵中甩了甩手,心下无奈。 出征之前,项燕三番五次的告诉项荣,你年纪大了,又经常随项燕出征,该留个后了。 以至于项荣终日在房中操劳,及至出征都还身体亏虚。 此战不过是与一无名小将对战一合而已,竟如此疲惫! 又缓了数十息,项荣才再次喝令:“项川率族兵右偏出阵!” “族中子弟随本将左偏出阵!” 箭分二矢,项荣所部在秦军阵中分列两部,奔赴左右。 枪林阵的九成枪尖都对着前方,面对自侧边袭来的楚军,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项荣、项川二部兵马杀穿秦军步卒,而后以双鬼拍门的姿态再次向苏角所部骑士的侧翼发动夹击! 苏角不得不下令:“传令中、后二部整军,我部加速前进!” 面对侧面夹击的风险,苏角迅速与景畴所部完成脱离,并加速前冲、调整阵型。 “景副将!”项荣率军冲回景畴身旁,擦了把脸上鲜血,焦声发问:“可无恙?” 景畴看着身边愈发稀疏的兵马,沉声道:“本将无恙,项都尉亦无须确认本将安危。” “距离天亮已不久矣,务必尽快突围!” 项荣用力点头:“请景副将跟紧我部!” 调转马头,项荣再次发起冲锋。 西北、东南方向,秦军弩兵不断对楚军射出箭矢。 西南方向,秦军步卒已然重整旗鼓,再次摆出了枪林阵型。 东北方向,调整好朝向的苏角所部衔尾而来,对着楚军后阵穿凿而上! 面对这一切,项荣只是对着前方挥出长戟,怒声嘶吼: “项氏子弟,死战!” 纵使他四面来敌,我自有一杆大戟! 近千名残存至今的项氏兵马紧紧跟随在项荣身后,齐齐怒吼: “死战!” 秦军枪林再次被项荣毫无尊严的荡开、冲破。 随之而来的,是项荣所部近乎全军覆没! 苏角所部无力冲破楚军中部的阻隔。 但却已然冲垮楚军后部,并将其切入步卒阵内,以步卒剿杀! 苏角的整体布置并没有错误。 只可惜,秦军阵中却无人可拭项荣锋芒。 纵然一名名秦军前赴后继,却也只能看着项荣以一杆大戟砸开了秦军的包围圈! 看着骤然开阔的前方,项荣激动的回首高呼:“景副将,诸位袍泽,我……” 由不得项荣不激动。 此战能够破开秦军包围,项荣绝对可居首功! 但当项荣看到身后场景,心中雀跃却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冰凉,庆贺的话语再难出口。 只因跟在他身后的楚军,竟仅剩二十六人! 区区二十六人逃出包围,这真的能算是成功突围吗! (本章完) 第415章 军功成就已集齐!柠檬树下你和我 遥望闯入密林的项荣等人,苏角眼中满是不甘,就连马蹄下踩着的大纛都不香了! 虽然仅有二十六人冲出了包围圈,但那二十六人内却包含着此军主将! 嬴成蟜给予了他最为艰巨的任务,他却辜负了嬴成蟜的信任! 苏角毫不犹豫的嘶声怒喝:“入林,追杀!” “铛~” 就在苏角一夹马腹,意欲率兵冲入林中之际,一阵钲声响起。 苏角错愕的看向秦军大纛方向,便看到了摇晃着的令旗。 攥紧缰绳,苏角无奈喝令:“撤军!” 令麾下重整兵马,苏角迅速策马赶至嬴成蟜面前,焦声道:“主帅,为何要下令收兵?” “卑职固然辜负了主帅期许,令得楚军此部主将在内的二十六名将领突围入林。” “然,我军还能追!” “敌军却仅剩二十六人!” “勿论付出多少代价,我军必定会将敌军围歼殆尽!” 苏角不在意牺牲,甚至不惧怕再与项荣捉对厮杀。 苏角独独惧怕辜负了嬴成蟜的信任! 嬴成蟜却摇了摇头:“不必!” “总要有些人回去通风报信,扰乱楚上柱国所部军心才是。” “仅仅只放了二十六人逃走,反倒是出乎了本将预料之外。” 和多杀几十个人相比,让这几十个人去扰乱楚军军心显然更划算。 且楚军确实仅剩二十六人,但却是楚军最能打的二十六人,他们又已经进入密林,进入了楚军的优势地形。 为了抓这二十六人,嬴成蟜可能要调动数千人,再付出数百条性命。 完全划不来! 更重要的是,今夜的这场火很可能会成为这些将领一辈子的噩梦。 嬴成蟜很乐意这些惊弓之鸟继续担任楚军将领,为他送来下一场胜利! 苏角讷讷的看着嬴成蟜:“主帅早就预料到我部不能完全阻截住敌军?” 合着主帅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我部? 嬴成蟜露出温和的笑容,用力拍了拍苏角的肩膀:“你部已经做的够好了。” “此部楚军竟皆是潺骑之士,这超出了本将预料之外。” “你部将士竟能与楚军以骑战对冲,你又能指挥兵马与楚军于对冲之中不落下风。” “鏖战至最后更是近乎全歼敌军,仅容二十六将逃脱,这更超出了本将预料之外!” “本将给伱部的命令只是将这块骨头给本将啃下来。” “可不曾令你部要把这块骨头咬碎了、磨成粉,吞噬殆尽啊!” 战国时代,因为马具的落后,导致骑兵的培养格外艰难。 训练一名骑士平均需要一年时间,这还只能培养出可以骑马奔驰,却依旧需要下马作战的士卒。 想要训练一名能骑在马上射箭的潺射之士至少需要数年时间。 而若是想训练一名能骑在马上使用兵刃作战的潺骑之士,那更是需要十年左右! 因为潺骑之士庞大的培养成本和低性价比,只有学派、贵族等更重视个体战力的势力才会着重培养。 这就导致突击骑兵和骑兵对冲基本只会发生在学派、贵族的争斗之间。 直至二十四年后的彭城之战,项羽才将突击骑兵大规模搬上战场,让骑兵以独立兵种的身份出现在了国与国之间的战场上! 作为项羽之父、项氏少族长,项荣必然没少接触骑兵对冲。 但这却是苏角第一次接触骑兵对冲,也是苏角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精锐的兵种。 苏角能做到如此地步,确实已经超出了嬴成蟜的意料之外! 苏角眼中渐渐散发出雀跃的光:“主帅过誉!” “若非主帅集中我军所有潺骑之士,并将其半数调入李信都尉麾下、半数调入末将麾下,末将也无力奈何楚军骑士。” “而后末将不过是见敌将如此施为,便将本部兵马也如此布置而已。” 嬴成蟜看着杨虎,指着苏角,失笑道:“本将夸他,他倒是谦虚上了。” 苏角不好意思的咧嘴而笑。 看着苏角那又憨又稚嫩的笑容,杨虎眼中满是羡慕:“若本将没看错的话,苏都尉此战还夺了楚军大纛吧?” 苏角这才回过神来,赶忙从麾下手中接来楚军大纛,双手奉上:“末将亲斩楚军护纛手,夺楚军大纛。” “请主帅一观!” 嬴成蟜双手接过楚军大纛,朗声而笑:“苏都尉果真悍勇!” “若本将没记错的话,苏都尉已集齐斩将、夺旗、陷阵、先登四大功。” “诸多悍将可望而不可及之功,已被苏都尉尽取!” “待到本将将此战战况上禀朝廷,大王亦必当重赏苏都尉!” 苏角振奋拱手:“拜谢主帅!” 杨虎等所有将领看向苏角的目光都满是羡慕。 就连刚刚屠戮楚军而回的杨樛、西锋二部看苏角的眼睛都有些发红。 经此一役,苏角正式完成了对四大军功的全成就解锁。 虽然含金量差了点,但这可是多少悍将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大满贯! 却被不到二十岁的苏角尽数点亮。 这不只是成就的收集,更能助苏角在嬴政心中留下一个猛将、悍将的标签。 再加上嬴成蟜的大力拔擢……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柠檬树前看苏角,众将酸又酸! 嬴成蟜将大纛交给卦夫保管,目光又看向各部都尉:“此战能胜,亦有劳诸位袍泽效死!” “然,我军至今仍不知楚军藏于此地的兵力究竟有几何、是否是主力。” “是故,我部仍不能懈怠。” “令!” “斥候即刻拷问所有俘虏,询问此军详情。” “杨樛所部即刻开始打扫战场,务必于两个时辰内打扫完毕。” “传令都尉李信、都尉羌槐两部都尉合为先锋,沿途收缴民船,以载我军顺涢水急下夏地(今武汉方向)!” “传令都尉羌槐等各部都尉,往宽谷谷口方向集合,整军休息!” 一众都尉齐齐拱手:“唯!” …… 三日后。 咸阳宫,御书房。 腊祭近在眼前,但大秦的公务人员们今年显然是不会有假期的了。 恰恰相反,随着腊祭和战争的双重压力,所有大秦朝臣的工作压力都变得愈发严峻。 韩仓躬身拱手,愁眉苦脸的说:“启禀王上,今岁秋粮已尽数点算完毕,正在分批运往各仓和前线。” 不等嬴政说话,韩仓就忍不住补充道:“今岁固然是丰收之年,但我大秦却根本无力收成。” “以至于今岁所获之粮较之去岁还略有不如!” “即便算上齐国赠与我国的粮食,在保证明岁黔首有粮可食、官爵者岁俸不失的情况下,我大秦存粮最多只能供前线将士们再鏖战八个月!” 似乎是生怕嬴政不信,韩仓再次加重语气:“这已是微臣在不违律法的情况下所能做到的极限!” 嬴政温声道:“有劳韩爱卿!” 但在内心深处,嬴政却将大秦的粮草极限拉长到了九个月。 战争,是会死人的。 而死人,是不需要吃饭的! 这很冷血,但这也是事实。 而为了胜利,感情必须要为理性让步! 嬴政目光转向其他朝臣:“燕国行人已传回奏章。” “燕王喜拒绝出兵臂助我大秦,但却也不曾有意参与合纵。” 说话间,嬴政声音平和,眼中却有些遗憾。 在驻燕行人的奏报之中,安全回返燕国的燕丹却并未再劝谏燕王喜遵守盟约,反倒是广邀天下游侠、宴饮不休。 明明燕丹临走之际还与嬴政相对而歌,怎的回返燕国之后却不曾为盟约说上一言? 嬴政不能理解! 魏缭笑而颔首:“这倒算是个好消息,如此,囤驻于阳晋的蒙将军所部便可以动一动了!” “臣以为……” 魏缭话音未落,门外突然响起新晋侍郎蒙毅的呼声:“启禀王上,军情急报!” 大秦一众朝臣齐齐看向殿门,嬴政当即喝令:“传!” 殿门开启,一名传令屯长、两名传令什长被六名侍郎搀扶着进入御书房。 看到为首那名传令屯长,嬴政赶忙发问:“蛋屯长,长安君所部战况何如?” 没错。 那名传令屯长正是嬴成蟜常用的传令兵,蛋夫! 在这一刻,明明出现在嬴政面前的传令兵有三个,但嬴政眼中却只有蛋夫一人。 蛋夫挣开侍郎,任由麻木的双腿跪倒在地,振奋高呼:“拜见大王!” “此战,大胜!”双手奉上一枚竹筒,蛋夫正声道:“军报在此!” 知道嬴成蟜性命无忧,嬴政这才放下心来,赶忙下令:“传!” 汪博跑下高台,从蛋夫手中接过竹筒,核验过封泥印信后切开封泥、倒出竹简,转呈嬴政。 嬴政迫不及待的接过竹简,目光在竹简之上迅速扫视。 【臣遵王令,率军南下应敌,楚上柱国所部却始终仅显露兵马八万。】 【臣觉有异,故令都尉蒙恬、都尉岑边率水师伪作主力,亲领主力往大洪山。】 【十一年九月二十七日。】 【时值西南风,臣纵火而焚大洪山,并挥师围歼。】 【此战,烧杀楚军十三万余,大多已成焦炭不可辨军功,臣所部斩获敌军首级四万六千七百二十一级,俘敌八千一百零三人,战死袍泽六千七百二十一人,重伤九千三百零三人。】 【并斩楚都尉四人、二五百主十人,楚军副将景畴率二十六将逃出重围。】 【篆此军报之际,臣所部已提兵南下,欲切断楚军辎重线。】 【十一年九月二十八日,秦长安君公子成蟜于大洪山遥拜王上!】 目光从文字之上扫过,嬴政畅快大笑:“彩!” “大彩!” (本章完) 第416章 三喜临门!我只是治粟内吏,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听着嬴政畅快的笑声,魏缭拱手发问:“敢问王上,可是长安君大胜乎?” 听魏缭一问,如听一问。 毕竟此战的结果已由蛋夫高呼而出。 但这句‘废话’却让嬴政心中喜悦更盛! 不过为了君王威仪,嬴政还是强压笑容、状似随意的说:“九月二十七日,长安君纵火焚烧大洪山。” “令得十余万楚军付诸一炬!” “只可惜,楚军尸骸多成焦炭,算不得首功。” 魏缭目露呆滞,不敢置信的发问:“长安君已烧杀楚军十余万?!” “于九月二十七日?” “彼时距离长安君出征还不足半个月啊!” 魏缭实在无法理解,嬴成蟜究竟是怎么打出的这般战果。 算算路程,嬴成蟜即便是全军急行的情况下,单单跑到大洪山就需要七八日! 即便早已习惯了嬴成蟜征战的速度,但如此恐怖的征伐速度依旧超出了魏缭的意料之外。 这不合理啊! 然而魏缭的震惊没有让嬴政心中生出一丝对嬴成蟜谎报军功的怀疑,只是让嬴政心中的喜悦之情更盛。 旁人不可为之事,寡人王弟可为! 寡人王弟,威武! 嬴政压制嘴角的动作愈发用力,平静的令汪博将军报转交魏缭:“长安君军报在此。” “爱卿可自观之。” 魏缭不顾礼仪的一把从汪博手中抢来军报,双眼迅速在竹简之上扫视,口中沉声念诵: “臣遵王令……秦长安君公子成蟜于大洪山遥拜王上!” 念完军报,魏缭眼中的震撼没有丝毫减少,反倒是增加了几分。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无声。 因为冯去疾等朝臣也尽数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欣赏着群臣如此表情,嬴政用力压制着嘴角,竟令得嘴角都些抽搐。 数息之后,御书房内才响起一片雀跃欢呼: “彩彩彩!好一把大火!不愧是我大秦长安君!” “此役过后,楚上柱国所部已不足为惧也!” “楚国不是自诩祝融后裔吗?此番便让楚人看看,究竟谁才是真祝融,哈哈哈~长安君,壮我国威矣!” 其中,尤以韩仓笑的最大声。 他正为大秦的存粮发愁呢,嬴成蟜就送上了一份惊喜。 如果楚国因此役而仓皇退兵,那大秦的粮草压力就轻多了! 虽然嬴成蟜每每离开内史郡都会闹出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麻烦,让大秦上下都惴惴不安。 虽然嬴成蟜屡次破坏了大秦的整体战略规划,逼的大秦朝廷不得不多次修改战略。 虽然嬴成蟜曾以一己之力令得四国无约而盟,掀起了天下大战,实现了诸多纵横家们的毕生所愿,让大秦险些陷入举世皆敌的困境。 但有战事,嬴成蟜也是真能赢啊! 所有朝臣激动的齐齐拱手: “臣为长安君贺!” “臣为大王贺!” “臣为大秦贺!” 此役对于大秦而言绝对不只是烧杀了十余万楚军那么简单。 经由此次大胜,齐国紧跟秦国脚步的态度会愈发坚定,燕国与赵、楚合盟的可能性将会降至最低。 如果秦国使者能再加把劲儿,燕国很可能会为秦军胜势所诱,真正加入秦军阵营,跟在秦军后面夹击赵国。 若是果真如此,战争的天平可就彻底逆转了! 嬴政再也忍不住心中快意,畅快大笑: “寡人王弟,着实勇武!” “能得王弟,寡人何其有幸!” “大秦何其有幸!” 前线胜了,这是一喜。 王弟胜了,这更是喜上加喜的双喜临门! 于公于私,嬴政都喜不自胜! 一名传令什长很有眼色的拱手:“启禀王上,卑职亦有一喜上奏!” 嬴政笑而看向此人:“哦?还有何喜?” 什长赶忙双手奉上竹筒:“我部亦胜!” 嬴政赶忙道:“传!” 汪博再一次跑下高台,从传令兵手中取来竹简。 但这一次,嬴政没有亲自先看一遍的兴趣,而是笑着吩咐:“念与诸位爱卿。” 李斯心下无语。 区别对待的要不要这么明显啊! 汪博拱手一礼后,展开竹简沉声念诵:“臣,上将军齮启禀大王!” “九月一日,赵武安君(李牧)拔我屯留县,赵昌国君(乐间)引兵十万攻我晋阳城。” “九月六日,赵武安君尽取长治地后,西进中都城。” “九月二十四日,末将以精兵突围,又调肤施戍卒围攻,大败赵昌国君。” “此战,末将所部斩获敌军首级四千六百零三级,战死袍泽三千一百七十二人,重伤六千五百三十一人,赵昌国君所部溃入太行山。” “九月二十七日,末将引兵至中都城,配合中都守军与赵武安君对战交锋。” “试探交锋至今,斩获敌军首级一千三百级,战死袍泽一千一百零二人,重伤一千六百一十三人。” “末将预料赵武安君有意长期对峙,已派偏师入长治以断赵军辎重。” “后续如何施为,请大王示下。” “九月二十九日,上将军桓齮于中都城外遥拜大王!” 魏缭抚须而笑:“上将军齮不愧为我大秦老将,沉稳勇武,步步为营!” “彩!” 李斯等朝臣也尽数颔首而笑:“能于偏师大溃之后重整旗鼓,反败为胜,上将军齮不愧为我大秦上将军!” “而今长安君已于楚国打开胜局,只要上将军齮能保持与赵军对峙,于我大秦而言亦是好事。” “而今我军扼守晋阳、平遥,若是能夺回长治,便可将赵武安君所部困于太行山一线,行瓮中捉鳖之举!如此,胜事不愿矣!” 桓齮此役的战绩颇为耀眼。 但有嬴成蟜的战绩珠玉在前,桓齮的战绩却着实让群臣没办法发自内心的高声赞叹。 群臣甚至是松了口气。 战略布置和对峙僵持按月计算,双方战损以千为单位。 这才是战争该有的样子! 若非桓齮这一战,他们都快怀疑是不是自己太久不曾出征,已经和这个时代的战争脱节了! 嬴政给出了最终的肯定:“有上将军齮镇守我大秦东北,寡人无忧矣!” 旋即嬴政看向最后一名传令兵:“何处军情?” 传令兵赶忙双手奉上竹简:“上将军翦,军情急报!” 汪博又跑了一趟,拆开竹简后,沉声道:“臣,上将军翦启禀大王!” “楚军以守代攻、士气激昂,难以速克。” “末将亦欲与楚军继续僵持,以寻楚军破绽,恳请朝廷为我军预留粮草,以便于我军长期鏖战!” “九月二十六日,上将军翦于陈城遥拜大王!” 听着汪博的声音,最后一名传令兵面红耳赤。 其他两个同行都是来报喜的,只有他是来催粮草的! 太尴尬了! 韩仓更是直接炸毛:“八个月!就只有八个月!” “再多一粒都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他只是治粟内吏,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王翦说想长期对峙就能长期对峙? 韩仓真变不出粮食来了! 嬴政无奈的温声宽慰:“韩上卿无须焦急。” “上将军翦既然做出了如此判断,自然有上将军翦的道理。” “而我等要做的,便是给予前线将领们最大的信任和支持!” “诸位爱卿,且议一议我大秦接下来该当何如!” 韩仓毫不犹豫的上前拱手:“臣谏言,待长安君剿灭楚上柱国所部后,调长安君往陈城方向。” “并令长安君与上将军翦所部合兵,以长安君为主帅,速攻楚地!” “同时派遣使者往楚游说楚王,劝其退军!” 闪击作战哪家强?长安乡里找成蟜! 面对王翦索要更多粮草的提议,韩仓果断卖了自家恩主。 不过在韩仓看来,自己这行为可不算卖。 韩仓相信嬴成蟜肯定可以为大秦带来又一场胜利。 嬴成蟜听说了可能还得谢谢他呢! 然而嬴政却直接否决了韩仓的提议:“寡人与诸位爱卿坐于咸阳,对前线战况并不了解。” “如何能迫使前线将领们变更战术!” “勿许催促长安君、上将军翦速战!” “然,出使楚国,游说楚王退军一事,可以再议议。” 韩仓无奈退后,魏缭上前拱手:“臣以为,携大洪山胜势,已无须顾虑燕军。” “可令将军蒙武攻赵,一是进一步逼迫赵国,同时给予燕国以诱惑。” “二是就食于敌,为辎重减缓压力。” 群臣上谏,商讨不休。 但讨论来讨论去,却也拿不出更好的法子。 毕竟没人能把粮食变多。 敌军也不会自行退军。 好在若是能让辎重线最远的蒙武所部自行解决一部分粮草问题,那秦国的粮草压力也能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 最终嬴政也只能下令:“令!” “调将军蒙武攻赵内黄!” “派遣使者出使燕国,向燕王阐明利害,请燕王遵从盟约。” “派遣使者出使楚国,商议休兵之事。” 大秦朝廷能做的都做了。 接下来,就只能看这四片战场能不能有一处率先打开局面了! —— 就在秦国君臣商讨下一步动向之际,数名斥候冲进楚军大帐。 “景副将回来了!” “项都尉也回来了!” “但……” 听得斥候传讯,项燕连披风都忘了披,慌忙冲出大帐,翻身上马,向着项荣的方向疾驰而去。 终于,项燕看到了自己的嫡长子。 往日那身高体壮、英姿勃发、自信昂扬,让项燕引以为豪的儿子,此刻却是蓬头垢面、血染征袍、烟熏火燎,连细软的胡须都被烧了个精光,胯下战马也不知所踪,正在以戟为拐,引着二十余名身穿甲胄的将领向自己走来。 刹那间,项燕的眼眶红了,声音也变的有些沙哑: “荣儿!” 远远听到熟悉的呼声,精疲力尽宛若行尸走肉的项荣缓缓抬起头,迷离的目光遥望项燕方向,慢慢聚焦。 当他看清项燕的身影,项荣再也忍耐不住,失声痛哭: “阿翁!” (本章完) 第417章 无面目见江东父老!这是道德下限的胜利! 在项燕心中,他的子嗣分为两种。 其一,是项荣。 其二,是其他孩子。 项燕可以自豪的说,项荣是他的嫡长子,是他的骄傲,是他为项氏选择的接班人,也是他最为满意的后代! 而今,这个让项燕最为满意的孩子却果真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踉跄着向他跑来。 项燕的心在抽痛,慌忙翻身下马。 但这个往日里做过不知多少次的动作此番却因发软的双腿而导致项燕险些摔倒在地。 “家主!小心!” 项冠赶忙搀住项燕,却被项燕一把甩开,强撑着颤抖的双腿走向项荣。 “荣儿!荣儿!” “阿翁!” 身高八尺五寸(196cm)、肩阔若门板、臂上能跑马、虎背熊腰、力挫苏角的壮士而今却哭嚎着扑进了项燕的怀中。 在项荣的冲击力下,项燕不禁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又赶忙站稳,紧张的看着项荣:“我儿,可无恙?” 项荣沙哑的哭嚎着:“儿无恙,然!” “柳侄战死!利兄战死!铍叔父战死……” “死了,他们都死了!” “他们用命护着儿与川兄逃了出来,唯有儿和川兄逃出来了!” “阿翁,儿愧对江东父老!愧对叔伯父祖!” 泪水从眼眶中涌出,让项荣本就肮脏的脸庞愈发难看。 往日里颇为注重贵族仪态的项荣却浑然不顾,只是哭的更大声了。 “儿,才该死啊!!!” 很多人都无法理解,为什么项燕在兵败之后选择自刎。 明明秦国向来不杀降将,甚至曾重用多名降将。 彼时楚国已亡,无人会追究项燕的罪责,项燕的结局至多不过是被迫移居咸阳城而已。 而项燕自刎之际距离陈胜吴广起义仅剩十四年,距离项梁起兵也仅剩十五年。 如果项燕不自刎,楚汉争霸的格局必将改写! 很多人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项羽在兵败之后同样选择了自刎。 明明他有机会过江东,重新召集族兵子弟们为他而战,就算不能卷土重来,也有机会割据一方。 促成这一对祖孙自刎的理由有很多。 而其中不可忽视的一点便是项羽在败亡之前的那番话: ‘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 是的,兵败之后的他们,真的无面目见江东父老!!! 就如现在的项荣一般。 不同于从全国各地征募而来的士兵。 族兵名为兵,重在族。 那个小时候经常抱住项荣大腿,一口一个叔父,呲着豁牙向项荣讨麦芽糖吃的族侄,为项荣冲锋而死。 那个跟在项荣屁股后头掏鸟窝抓螃蟹,一起逃学一起被罚站的族弟,因项荣指挥失误而死。 在项荣小时候时常给他做玩具,带着他学骑马,在他被训斥时帮忙说好话的叔父,帮项荣挡箭而死。 总是一脸严肃模样教他识字带他读书,却也会悄悄塞给他一块肉干当零食的叔爷,为项荣断后而死。 他们是项荣的八百族兵。 他们却更是项荣的八百名血脉至亲! 他们尽数因项荣而死! 项荣如何原谅自己? 就算项荣原谅了自己,那当项荣归家时,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是数千名站在村口、满眼忐忑的孤儿寡母! 她们把她们的父亲、她们的兄弟、她们的孩子交给了项荣。 如果项荣能为她们带回些许功劳、爵位、封地或无论什么好处,项荣都能自我宽慰一番,他们和她们的付出至少是值得的。 可项荣能带回家的却只有八百副棺椁和战败的消息……不! 他甚至连一些亲族的棺椁都无法带回家! 项荣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去面对自己的祖母、自己的婶婶、自己的姐姐们。 项荣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那一群摇晃着自己下裳,问自己要父亲、要祖父的侄子侄女! 或许有人能抗住这份内心的谴责,但那个人肯定不是项氏祖孙,而是刘邦! “啪!” 就在项荣的哭嚎声越来越大时,一阵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项荣的脑袋猛然右甩,带动身体一个踉跄,让项荣险些摔倒在地。 方才还一脸心痛的项燕早已松开了抱着项荣的双臂,正怒气勃发的收回右掌。 捂着涨红的脸颊,项荣却感觉不到痛,只是绝望的看着项荣:“阿翁!儿错……” “够了!”项燕怒声厉喝:“乃公(你爹)已故乎!” 项荣赶忙摇头:“阿翁必当福寿绵延!” 项燕呵斥的声音愈发凌厉:“那这些就不是你该去思虑之事。” “我项氏子弟愿征战沙场,皆是因乃公!” “我项氏子弟藏于大洪山,亦是乃公之令!” “这项氏的族长,还是乃公!” “尔今日却如此执着于此,莫不是有心讨乃公这族长之位乎!” 项荣慌忙摇头:“儿绝无此意!” 项燕正声而喝:“既然如此,此等事便当交由乃公操持。” “还轮不到你这竖子哭嚎不休!” “现在,归队!” 相较于项燕,项荣是幸运的。 相较于项羽,项荣也是幸运的。 因为项燕和项羽战败之际都已是族长、没了父亲,他们只能自己承受一切后果,当他们承受不住这份后果,他们就会去选择更轻松一些的自刎。 但项荣战败之际,项燕还活着。 哪怕再无面目见江东父老,为了儿子,项燕这位老父亲也会唾面自干的帮项荣抗住一切压力! 项荣焦声道:“可是,阿翁,此败乃是……” 项燕怒目圆瞪:“军伍之中,当称职务!” “现在,本将令伱归队!” 在项燕的连声厉喝之下,项荣直接被从儿子训成了孙子。 高大勇猛的壮士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怯怯的站在了项燕身后,讷声道:“唯。” 为了避免项荣多想,项燕强压下心中的悲痛和心疼,不再与项荣多说,而是肃然对着二十五将拱手一礼:“本将愧对诸位将军!” 景畴等将领动作迟缓的草草还礼。 景畴苦涩的说:“非是上柱国愧对末将,而是末将愧对了上柱国的信任!” 项燕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秦军仍在我军东侧,不知何时便会追杀而至。” “请诸位将军先入大帐,与众将分说此战经过。” 屈鸥声音沙哑的说:“分说此战经过之事,就劳烦项都尉了。” “末将已是灯枯油尽,恳请上柱国允末将先行沐浴休息。” 屈鸥的要求乍一听很合理,很多有人情味儿的将军都会同意。 但项燕却严厉拒绝道:“不允!” “此乃军令!” “请诸位将军即刻入军!” 不是项燕不近人情。 而是项燕很清楚,人在逃命的时候,脑子里只会想怎么才能活。 但在得救之后却会去想活下去之后将会面对什么。 项荣的压力同样也是屈鸥等各族将领背负的压力。 此战已经够惨了,项燕不能让此战战死的将领变得更多了! 在项燕的严厉要求下,二十六名败将带着一身烟尘和满脸肮脏走进了中军大帐,由景畴认真讲述了此战经过。 听完之后,孙行忍不住发问:“战前会议之际,上柱国便言说秦军很可能会派遣偏师往大洪山,令景副将所部定要多派斥候。” “数日前,上柱国又派传令兵往大洪山,再次强调多派斥候。” “勿论是根据景副将所言,还是根据我军交战至今的判断,都可以确定秦军往大洪山的乃是主力,兵力更多,也更容易被探查的到。” “但为何景副将所部却是在秦军纵火之后才发觉的秦军动向?” 这个困惑萦绕在楚军所有将领心中,久久无法解开。 因为战争道德的底线和下限制约了楚军将领们的想象力。 他们能想到嬴成蟜为了避免暴露而做出的一切布置。 但他们却想不到嬴成蟜会让斥候伪做流民与商贾! 一如关羽想象不到吕蒙会让麾下士卒扮做商贾、白衣渡江一般。 这不是智商和军略的较量,而是道德底线的交锋! 不过战败后的景畴显然已经有了几分摆烂的心态。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直接对着项燕一拱手:“依仗大洪山的优势地利,又得了上柱国探查四周的命令,我部却未曾探明秦军动向,反而被秦军纵火偷袭。” “起火之后,末将又多加犹豫,否决了项都尉的谏言,执意从西南方向突围。” “方才造成了如此惨败!” “末将,当以死谢罪!” 屈鸥等二十五将也齐齐拱手: “末将但求一死!” 项燕眸光微阖的看着一众将领:“将,是本将点的。” “策,是本将定的。” “地点,是本将选的。” “此战之所以败,首责在本将。” “尔等是在请本将与诸位一同赴死乎?!” 景畴等将领赶忙拱手再礼:“不敢!” “末将只是……” 然而没等他们说完,项燕便怒斥:“仗还没打完,何故求死!” “莫不是要凭白赠秦国一场胜利乎!” “本将还要与秦军交战,我大楚还需要赢得此战胜利!” “都擦去眼泪,我们没有时间悲伤!” 项燕手中木棍在坤舆图上一点,肃声道:“秦长安君以主力兵团入大洪山,暴露出了他不愿与我军在水上鏖战的怯懦之心!” “由此,秦长安君很可能会率军直下鄂城,截长江以断我军辎重。” “现下首要之事,乃是破此困局!” (本章完) 第418章 抱住大腿就是摆,摆你麻皮起来嗨! 利用打断让景畴等人的低落变得不连贯。 通过背锅削弱景畴等人的心理压力。 最后通过辎重即将被切断的当头棒喝,项燕终于暂时打消了景畴等人的死志,把所有将领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坤舆图上。 疲惫憔悴的景畴直接问向关键问题:“我部粮草已尽数被秦军焚烧。” “敢问上柱国,贵部现下战况如何?粮草还剩几何?” 项燕沉声道:“我部已夺北津戍、樊城、鄾城、偃城,并于邓城水域重创敌军。” “今我部将士阵亡六千七百余,折损战船三百余艘。” “斩秦军两万三千二百余,毁秦军战船六百四十余艘。” “樊城粮仓,北津戍、鄾城、偃城三城粮库皆保存完好,各城国人也愿意倾囊以助我军。” “在不考虑辎重运输的情况下,我军粮草可供我军兵马嚼用……” 顿了顿,项燕才继续说道:“半年。” 如果景畴所部没有折损,那么这些粮草就只够楚军坚持两个月。 但好巧不巧的是,景畴所部全军覆没,项燕所部也多有折损! 存粮无须被二十二万兵马嚼用,而只需要供应七万四千余兵马,压力顿解。 景畴尽可能压下心中自嘲,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若如此,即便我军出城野战,只要依旧在江汉区域活动,存粮也足以支撑我军鏖战三到四个月。” “即便我军的辎重线被切断,对我军也不会造成不可承受的粮草压力。” “秦军若是果真南下长江,我军固然被卡住了咽喉,却也依旧有喘息之机。” 喘息之机,这对于楚军而言很重要。 虽然辎重线是必救之处,但保持辎重线畅通是为了获得粮草,以便于获得胜利。 胜利,才是最终的目的,而不是辎重线! 沉吟片刻后,景畴沉声道:“依末将观之,秦长安君继续沿大洪山南下、切断我军补给的可能很大。” “而我军现下有三策可选。” “其一,坐视秦军断我军后路,先行继续与秦军水师鏖战,消灭秦军于水面之上的战力,再南下打通辎重线。” “其二,直接回转鄂城,以水师之利凭长江与秦军鏖战。” “其三,凭水师之利封锁长江,并即刻向朝廷求援,配合援军夹击秦军!” 景畴的策略都相对保守。 在主力步卒已经损失殆尽的情况下,景畴的整体战略规划也完全偏向于水师。 项荣突然冷声开口:“儿以为,我军另有一策。” “凭借舟船之利,速战剿灭秦军水师,而后不顾辎重,沿水路长驱直入,趁秦内部空虚、主力在外的机会,直扑咸阳城!” “只要我军攻破咸阳城,生擒秦王政,就由不得秦军继续嚣张!” 相较于景畴的策略,项荣的策略极其激进。 屈彻当即驳斥:“不可!” “当今秦国内部固然兵力稀疏,却依旧有天险和城池为凭。” “一旦我军无法赶在秦军回返之前攻破咸阳城,我军便会被秦军瓮中捉鳖,全军覆没!” “且秦长安君若是未曾南下长江,而是直接杀奔邓城,我军又该当何如!” 项荣反问:“而今敌强我弱,我军又遭逢大败。” “若无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我军如何能完成大王所托?” 一众将领纷纷开口,争执不休。 项燕双耳聆听着众将争执,目光却始终落在坤舆图上。 终于,项燕沉声呵斥:“项都尉,莫要被仇恨蒙蔽了你的心智!” 正争的面红耳赤的项荣突然哑然,而后轻叹拱手:“唯!” 项燕继续开口:“秦军传令兵的速度比景副将等人更快,秦军水师很可能已经收到了秦军主力大胜的消息。” “是故本将意欲同时纳景副将的一二两策。” 景畴目露错愕。 这计策是他提出来的。 他怎么不知道这一、二两策还能同时运用呢? 项燕抬头看向众将,沉声下令:“令!” “全军即刻拔营,全军上船,顺流而下!” “都尉屈彻、斗战、景颇、孙行、昭襄五部为先锋,全速急行。” “至樊城,都尉屈彻、斗战二部北上小清河,都尉景颇、孙行二部东进淯水。” “四部兵马皆深入水域,而后寻隐蔽处以为伏兵。” “都尉昭襄所部继续担任先锋,开辟前路。” “其余各部兵马,务必接连催促士卒,做出焦躁急走之色!” 听完项燕的命令,一众将领终于明白了项燕意欲何为。 樊城,诚是一处埋葬水军的绝佳战场! 所有将领尽数笑而拱手: “唯!” 项燕继续说道:“因本将指挥之失,以至于我军此战折损颇多。” “秦长安君非易于之辈,本将并无以七万余兵力战而胜之的把握。” “烦请诸位与本将一同上奏大王,并请族老劝谏大王,请大王继续增兵我部!” 景畴、屈鸥等战败之将当仁不让的拱手:“此乃应有之意!” 项燕拱手还礼:“拜谢诸位!” …… 一个时辰后。 蒙恬兴奋的不断在楼船上来回踱步。 岑边有些无奈的看着蒙恬道:“蒙都尉,不过是长安君所部大胜而已。” “你都已经激动多久了?” 蒙恬振奋的说:“我部抵挡楚军分外艰难,本将甚至不知道能否完成主帅的任务。” “本将更担心主帅所部遇到重重阻碍,即便我部坚守了半个月,也无法等到主帅回援。” “然,主帅仅仅只是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便攻破楚军主力。” “如此一来,我军面对的压力顿减!” 让初出茅庐的蒙恬和水战水平中等的岑边联手凭借弱势兵力挡住项燕。 即便蒙恬和岑边有邓城为依仗,依旧艰难无比。 仅仅数日交锋,蒙恬所部和岑边所部就已经明显落入下风,战损超过三分之一! 而今嬴成蟜所部的胜利无疑是给了两人一针强心剂! 岑边淡定的说:“我军主帅可是长安君。” “胜利,乃是应有之意。” 躺好躺好。 等着长安君带咱们走向胜利就行了。 蒙恬失笑:“诚是本将经验浅薄了。” 正交谈间,一名斥候匆匆而来。 “蒙都尉!岑都尉!”拱手过后,斥候沉声道:“半个时辰前,楚军突然开始拔营。” “所有楚军士卒都在向河岸靠拢,部分士卒正在登船!” “自我部回返之前,楚军已有百余艘小翼开始顺流而下!” 蒙恬和岑边对视一眼,同声道:“楚军已收到战败之讯!” 紧接着又一个问题被两人同时问出: “可要追击?” 看着对方沉凝的目光,蒙恬笑而开口:“不若你我同时写就对策。” “何如?” 岑边欣然而笑:“善!取笔墨!” 提起毛笔,蒙恬和岑边同时于长安纸上挥毫泼墨,而后同时停笔。 看到对方写出的‘守’字,蒙恬和岑边畅快而笑: “岑都尉/蒙都尉,知我也!” 无论是蒙恬的家传兵书,还是岑边的战场经验,都让他们很清楚什么叫诱敌深入。 虽然蒙恬和岑边都不能确定项燕是不是在诱敌深入。 但在嬴成蟜所部已经取得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蒙恬和岑边并不准备进一步提高主观能动性,而是选择如数完成嬴成蟜布置的任务。 换言之,他俩开始摆烂等躺赢了! 放下毛笔,岑边笑道:“此战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烈度却高。” “将士们辛苦不已,也该让将士们休息一番了。” 蒙恬点头认同:“不过也不能放松警惕。” “该有的戍卫和斥候还是要如数派出。” “毕竟邓城国人也心向楚国,而楚上柱国实乃悍将也!” 岑边赞同的说:“合该如此!” 眼瞅着楚军水师大张旗鼓的退去,又听说了嬴成蟜在大洪山全歼楚军,秦军水师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昨天还在给家里准备遗书的将士们今日都已换上了笑容。 随之而来的,便是秦军水师不可避免的放松和懈怠。 两日后。 鸡鸣(1:00)时分,月黑风高。 一支由三百艘小翼组成的水师逆流而上,船橹藏于水中左右摇摆。 虽然船橹驱动小翼的速度远低于船桨,但溅起的水花和发出的声音也远小于船桨。 借助植被和夜色的掩护,乘着秦军的疏忽,小翼船队一路直抵秦军水寨下游二里。 三百名下着短打麻衣的精壮楚军嘴里叼着匕首、背后背着陶罐、腰间绑着用狗胃制成的兜囊,沉默的跃入水中。 优秀的水性让他们不曾发出什么声音,漆黑的夜色也包容了他们乌黑的发色。 平旦(3:00)时分,夜色愈发深沉。 一颗头颅自秦军水寨之内浮现而出。 紧随其后的,是越来越多的头颅! 几名楚军士卒对视一眼,缓缓颔首,而后以愈发谨慎的动作抵近秦军舟船,打开了背后陶罐。 罐内满满当当的猪油已然凝固,他们不得不用小刀艰难的将其切开,割下一块又一块油脂令其浮于水面。 “什么东西?” “是人!快敲锣!” “铛铛铛!!!” 响亮的锣声骤然划破夜幕之下的宁静。 楚军水兵也不再掩藏,直接将陶罐砸向秦军舟船。 “哐~哗啦啦~” 伴着陶器碎裂的声音,大团大团猪油漂浮于水面之上! 而后一众楚军赶忙取下狗胃袋,从袋中取出未曾被江水浸湿的火石,用力敲打。 “射箭!密集攒射!” “水兵下水,务必阻滞敌军水兵!” “速严守营寨,提防楚军突袭!” 刚睡醒的秦军们慌忙拿起弓箭对着水面攒射,更有大量秦军直接跳下舟船,向着水下楚军游去。 然而在三百名楚军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打出了些许火星并令其溅落至猪油之上。 火焰,升腾! (本章完) 第419章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为了火神军的荣耀! “将军!” 卧房的大门被直接撞开,二五百主梁欢慌忙高呼: “走水了!!!” 第一次出征的蒙恬本就睡不踏实。 听见梁欢的呼声,蒙恬心脏猛然一颤,双眼豁然瞪开。 全甲而眠的他下意识的翻身而起,右手已然握住剑柄,沙哑而迷糊的发问:“发生了何事!” 梁欢连声道:“敌军水兵游入我军水寨,于我军水寨之内纵火!” 蒙恬残存的那一丝睡意被‘火’字惊的荡然无存。 嬴成蟜的数次火攻大大增加了秦军将领们对于火攻的了解,也让所有秦军将领深刻认识到了火攻到底有多好用。 就在几天前,嬴成蟜才刚在大洪山用一把大火烧死了楚军十三万余士卒。 现在大洪山的山火恐怕还没完全熄灭呢,结果楚军转头就跑到秦军水寨来放了一把火? 蒙恬赶忙起身:“走!” 迅速冲出卧房,跑到楼船的甲板之上,映入蒙恬眼中的便是团团火焰,撞入蒙恬耳中的便是阵阵悲呼。 “快取沙!开沙箱,扑火啊!” “弩兵继续攒射,务必将所有敌军水兵尽数格杀!” “避让!速速避让!若是舟船染火,我部如何能逃!” 黑烟升腾。 一团又一团火焰在河面上盘桓、扩散,向着舟船蔓延而去,并已经点燃了二十余艘舟船! 若是在宽阔的江面上,其他舟船还能加速绕开火场,避免被焚。 但这里是水寨! 相对密集的舟船排布和仅存的六处出口让避让成了奢望。 就在蒙恬的眼皮子底下,一艘起火的中翼已经在水流的作用下接连耸动,将自己的火焰传递到了另一艘小翼上! 看着正在迅速扩散的火场,蒙恬手脚冰凉、四肢发软。 这才是他第一次出征啊! 不会就落得个全军覆没吧! 踉跄着向前两步,蒙恬攥紧栏杆支撑身躯,用尽全力发出声音:“令!” “所有已起火之舟船停驻原地,不可轻举妄动。” “开北水门、东北水门。” “令后、左、右三部即刻顺水门而出。” “前、中二军未起火之舟船尽力远离起火之舟船,舟上战兵下船,自行游上岸,舟上桨手等待后、左、右三部离开水寨之后再行划舟出寨!” “再开东水门,令斥候即刻出寨,打探周边楚军!” “速请岑都尉前来,与本将共议此事!” 正下令间,蒙恬坐下楼船传来一阵轻微的震颤。 蒙恬警惕的立刻看向楼船左右,就看到另一艘楼船硬生生撞上了自己的座驾。 身穿皮甲的岑边直接从另一艘楼船的甲板上跳了过来! 看到岑边,蒙恬放松了些许:“岑都尉!” 岑边满脸严肃,略略颔首,没时间客气,直接沉声呵斥:“传令兵停下!” 传令兵看了看岑边,又看了看蒙恬,心中满是无奈。 他确实是归属蒙恬所部,但岑边也是上官啊! 传令兵既不敢停下,也不敢不停下,只能减慢速度一点一点的往外挪。 蒙恬焦声道:“火势越发汹涌,若不抓紧时间,则我军恐尽数葬身火海矣!” 岑边不屑的说:“不过是点点烛火而已,何须惧怕!” “若是因为这些许小火苗就乱了分寸,反倒是落入楚军圈套!” 蒙恬微怔:“岑都尉的意思是说,有诈?” 岑边肃然点头,目光沉凝的看向火场:“味道不对。” “烟气也不对。” “本将没闻到苴油(雌麻子油)、鱼油、桐油等常用油的味道。” “反倒是闻到了豕油、牛油那等油脂燃烧之后的焦香气!” 蒙恬微怔。 终究是初次踏上战场,面对突如其来的火焰时蒙恬不能做到完全冷静。 虽然他按照兵书做出了常规状况下最为妥善的处置,但他却根本没心思留意‘味道’这点小细节。 毕竟,点火物只是过程,起火才是目的,火焰才是威胁! 经由岑边提醒,蒙恬抽着鼻子用力嗅闻,脸色突然难看了起来:“岑都尉所言不错。” “这是豕油的味道!” “这不合理!” 在榨油技术极其简陋的战国时代,猪油、狼油、狗油、羊油这些动物油脂,与麻油、桐油这些植物油脂有一个重要的区别——能不能吃! 猪油、狼油等可以直接用于食用的动物油脂十分珍贵。 在一般情况下,各部将领都会选择让将士们吃下这些油脂以获得更充沛的体力。 麻油、桐油等不能吃的植物油才会被用于点灯、放火。 同时植物油脂在军中的存量一般也会远高于动物油脂。 项燕出征不足一个月,难道他辎重营里的麻油这么快就用完了,不得不开始动用动物油了? 就算是动用动物油,也合该先用更廉价的鲸鱼油,而非猪油! 就算是项燕所部的所有油脂都用完了,樊城等各城府库之内必定还有用于守城的麻油和桐油,那些支持楚国的国人也肯定会倾尽全力的帮助项燕筹措油脂。 岑边眉头紧锁道:“楚军特意选择用豕油放火,必定是出于战术考量,而不是不得不如此靡费。” “但,为什么?” “楚军究竟意欲何为!” “会否是因为现下天气太冷,麻油难燃,故而楚军选择采用豕油火攻?” 蒙恬毫不犹豫道:“不会!” “豕油确实比之麻油更容易点燃,也更适合现下的气候。” “但若只是为了点火,只需要一块豕油即可,余下油脂尽可使用麻油。” “且豕油成块、难以扩散,也没有麻油那般易于附于舟船,燃烧时间也大大低于麻油。” “楚军如何会因为燃火就全盘放弃更好用的麻油和桐油!” 事出反常必有妖! 岑边也不觉得楚军的意图那么浅显,却着实想不出楚军究竟意欲何为。 火焰愈演愈烈,岑边也越来越焦急,只能咀嚼着蒙恬的话语绞尽脑汁。 “更容易附着于舟船。” “燃烧的时间也更久。” 岑边突然双眼一亮:“楚军非是要如主帅那般以一场大火全歼我军。” “而是意欲以火打乱我军,而后趁我军混乱不备之际,挥师冲杀!” 蒙恬微怔:“有必要吗?” “若能兵不血刃,何须费力冲杀!” 岑边目光变得坚定:“有!” “即便是使用石油,想在水面之上完成对四万余水师的火攻全歼也并非易事。” “楚军并无我大秦的石油,楚军燃火远比我军更加艰难!” “是故,此火只为攻心!” 越说,岑边越是自信。 这把火能吓到蒙恬,但却吓不到岑边。 在灭魏之战中,岑边全程参与了嬴成蟜与魏军水师的对战。 论常规水战交锋,岑边只能算是中等水平。 但论及水火两重天的水战火攻,岑边却有着极其充沛的经验。 与大梁城外的火场相比,眼前的这片火场算个屁啊! 唯一可虑的,不过是这场火烧到了自家屁股下面而已。 岑边当即开口:“令!” “六门皆开!” “令左、后、右三军远离火场之舟船即刻从就近水门冲出水寨。” “出寨之后,后军转前军,即刻于江面之上重整阵型,准备作战!” “待左、后、右三军离开水寨后,其余各部未起火之舟船离开水寨,转为后军。” “令已起火舟船之桨手全速摇桨,驱使舟船自南水门冲出。” “离开南水门后,若遇敌军或舟船再难维系,便全军跳水,自行上岸。” “所有火船离寨后,南水门关!” 蒙恬紧跟着开口:“再传令邓城,紧闭城门,谨防敌军突袭!” 两部传令兵赶忙拱手:“唯!” 岑边上前一步,朗声怒吼:“复诵本将令!” “我军主帅乃是大秦长安君!” “何故惧怕这区区火苗!” “都打起精神,准备作战,莫要堕了长安君威风!” 一艘又一艘舟船上的士卒同声高呼,将岑边的呼喝传遍整座水寨。 一时间,不少秦军都为之一怔。 对啊。 咱们主帅可是祝融转世! 那咱们就可都是火神军! 祝融的火神军怕火? 这不是搞笑呢吗! 四万余秦军齐齐怒吼: “祝融临凡,此战必胜!” 岑边终于露出放松的笑容: “出寨,整军!” —— 与此同时,秦军水寨下游二里。 遥望熊熊燃烧的秦军水寨,项荣眼中不由得流露出浓浓快意。 “秦军以火破我军。” “今日,秦军亦当尝被烈火焚烧之苦!”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嬴成蟜,在你放火焚烧大洪山之际,可曾想过你军水寨也会被烈火焚烧! 然而就在此刻,秦军南水门开启,三十余艘燃烧着的战船向楚军方向飞驰而来! 项燕微怔,而后淡声道:“鼓噪。” 站在项燕身后的数名壮士一把脱掉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手持鼓槌对着主战汾鼓重重擂响。 “咚!咚咚!” 紧随主战鼓之后,各部战鼓尽数擂响,隆隆鼓声响彻江面,已经营造出了决战之势! 然而项燕却再次下令:“前军留驻此地,其余各部隐蔽后撤二里。” “传令都尉屈彻、都尉斗战,即刻登岸,强攻邓城!” (本章完) 第420章 他楚军来骗!来偷袭! 遥望很有烟火气的秦军水寨,项荣忍不住发问:“上柱国,不若趁此良机冲上一番!” “只需要一部水师,想来便可建功!” 虽然秦军已经做出了应对,但突然燃起的大火依旧让秦军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混乱。 更重要的是,这把火将秦军逼出了水寨,却又没有时间整顿阵型。 只要一支精兵突袭,就有机会赶在秦军重整阵列之前突入,中间开花! 多好的机会啊! 如果项荣的兵马还在,项荣绝对会自请先锋,以报血仇! 项燕摇了摇头:“秦军若炸营,本将自会令水师冲阵。” “然,秦军现下固然慌乱,却仍进退有度。” “先用火船冲击我军拖延时间、打乱我军,同时抓紧时间重新列阵,以至于我军先锋抵至之际,秦军当已有一战之力。” “我军若是现下冲阵,依旧可以盈功,却难以大败秦军。” “于将领而言,这已经值得一战。” “于主帅而言,这并不值得。” 利用猪油纵火确实是出于战术做出的抉择。 如果秦军遵照蒙恬最初的命令那般避让,项燕会等到火势稍缓之际令水师冲锋,趁机大败秦军水师,彻底废掉嬴成蟜所部的水战能力。 但在发现秦军做出了正确的应对后,项燕就果断放弃了这个计划。 在敌强我弱的现在,每一名士卒对于楚军而言都尤为珍贵! 项燕谆谆教诲道:“莫要贪一战胜败,势,才是最重要的!” 项荣若有所思的拱手:“谢上柱国教诲!” 见项荣克制住了复仇的冲动,已经可以进行理智的思考,项燕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本将拨你一千亲兵。” “稍后,你为先锋!” 项荣绽出惊喜的笑容,轰然拱手:“唯!” 楚军水师前军留在原地,继续鼓噪呐喊。 但夜色包庇了楚军的士卒和舟船。 纵是秦军惊慌着左右眺望也根本看不到敌军究竟身在何方,只能攥紧手中兵刃,忐忑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大战。 但他们却不知道,楚军水师主力早已静悄悄的顺流而下。 继续下游二里后,楚军水师靠岸,一名名头戴黑色包头巾、穿着秦军皮甲的士卒下了楚军的船。 穿着一件秦军水师制式皮甲、头戴秦国不更板冠的项荣走在所有士卒最前面,口中不断喝令:“都在水里打个滚!” “别光在水里打滚,泥呢!都沾上点泥!” “对,脸上也都记得涂灰!” “还有衣服,都用火燎一燎,这都是秦军的衣裳,珍惜个甚!” “点那么多火把作甚,灭一些!” 趁着士卒们拾掇的时间,项荣转过头低声发问:“赵兄,有把握吗?” 候者赵祥谨慎的说:“卑下乃是上党人,说的亦是秦语,交谈之间必不会露出破绽。” “但余下之事,某只能尽力而为!” 项荣用力点头:“此战,本将必庇你平安。” “无论胜败,项氏皆当供养赵兄全家老小,必不怠慢。” “只求赵兄用命!” 赵祥肃然拱手:“拜谢将军!” 项荣面露笑容,退后一步拱手一礼:“现在,您才是将军。” “请二五百主下令!” 赵祥笑了笑,朗声喝令:“全军急行!” 听得赵祥命令,千名刚刚列阵完毕的楚军循着习惯以楚军急行军的速度,拔腿狂奔! 赵祥赶忙道:“太快了!太快了!慢一点!” “秦军便是急行军也跑不了这么快!” 项荣赶紧喝令:“减速!” “以本将为锋,勿许越过本将!” 在项荣的控制下,楚军别别扭扭的以秦军急行军的速度向着邓城跑去。 —— 日出二刻(5:30)。 此刻的邓城城墙周边插满火把,县令吴存、县丞黄平、县尉鄂吉也已尽数站在城门楼上。 遥望西方的火光,三人表情都颇为凝重。 吴存轻声一叹:“本以为长安君率主力围歼楚军主力,便可令得楚军仓皇退军。” “未曾想,楚军不过是诈退,今日却骤然杀至,更是焚了我军水寨!” 黄平摇了摇头:“长安君火烧大洪山,诚是全歼楚军主力,但却也暴露了此地并非秦军主力的事实。” “两位将军亦对此多有防备,这几日都住在水寨之中,亲自巡视。” “可惜,将知危而兵不知险!” “历经鏖战,又承受了如此战损,即便两位将军再怎么加强戒备,士卒们也没有心力配合。” “而今水寨遭焚,我军水师堪忧!” “若是水师陷落,此战,可就难打了啊!” 话落,黄平长叹一声,忧国忧民之色溢于言表。 鄂吉微微皱眉:“现在说堪忧还太早了些。” “水师方面自有两位都尉担负。” “我等要做的唯有严守邓城不失!” 黄平收敛忧色,认同颔首:“鄂县尉所言甚是!” 说话间,一粒粒散乱的火点突然跃入三人眼帘,随之而来的还有缥缈的呼声。 “快跑啊!” “邓城就在前面,我们得救了!” “袍泽们都加把劲,进了邓城就能休息了!” 吴存三人对视一眼,尽数目露肃然,鄂吉更是直接下令:“弓弩手准备!” “一旦本将下令,即刻射杀之!” 在满城将士警惕的注视下,一支灰头土脸的溃军距离邓城城门越来越近。 鄂吉持弓在手,捡起一根火矢以火把点燃,而后对着跑的最快的溃军身前五丈拉弓搭箭。 “嘣~” 伴着弓弦炸响,一根燃烧着的箭矢坠下城墙。 鄂吉怒声厉喝:“来者止步!” “越此矢者,杀无赦!” 四千名守城将士齐齐高呼: “越此矢者,杀无赦!” 在鄂吉的强势威胁之下,溃军不得不停下脚步,一片嘈杂。 赵祥挤出乱军,手持一根火把照着自己的脸庞,扯着嗓子高呼:“鄂县尉!” “可是鄂县尉当面?” “末将乃是蒙都尉麾下二五百主,上党周阔!” “鄂县尉可还记得末将否!” 赵祥又将火把往自己脸上凑了凑,却好像被火星烫了脸一样又赶紧拉远了火把,而后再次小心翼翼的拉近。 赵祥一副很努力照亮自己样貌的作态。 但忽明忽暗的火光却反而让城上之人更难看清他的长相。 鄂吉根本没在意赵祥的表演,半点情面都不留的冷声回答: “毫无印象!” “而今天色未亮,又时值战时,若周二五百主有都尉军令,可投入吊篮。” “若无,则立刻率尔部兵马于城外扎营,休要靠近我邓城!” 鄂吉是知道周阔这个名字的。 也知道周阔确实是蒙边麾下的二五百主。 但那又如何? 先不论站在城外的到底是不是周阔,就算真的是周阔当面,鄂吉也不会开门! 赵祥焦急的大喊:“鄂县尉!今日平旦之际,楚军偷袭我军水寨!” “我军水寨被焚,我军都尉令我等失舟将士尽数往邓城,以防楚军偷袭邓城。” “末将汇拢溃军并突破楚军封锁,终于抵近邓城。” “劳烦鄂县尉开城门!” “追兵就在身后!” “此战过后,末将必拜谢鄂县尉,永不忘鄂县尉此番臂助之情!” 鄂吉加重语气,再次发问:“可有军令?!” 赵祥暴躁的怒喝:“楚军偷袭!偷袭啊!” “蒙都尉何来的时间撰写军令!” “我军乃是失舟散军,如何接令!” 赵祥说了一大堆,突出了战况的焦急,并解释了没有军令是合理的。 但这些言语在鄂吉耳中却被浓缩成了一句话。 我,没军令,开门! 鄂吉当即就想拒绝。 下一瞬,鄂吉忍住了冲动,看向吴存和黄平:“两位意下如何?” 吴存眉头紧锁:“虽然此军并无军令,但听领兵之将的口音确是上党人无误。” “此部仅有千人,后方又有追兵。” “若是因我等不开城门而令此部被楚军歼灭,日后不好对岑都尉和蒙都尉交代啊!” 吴存慎重的说:“两位当知,蒙都尉乃是故上将军蒙骜之孙、将军蒙武之子,旧部遍大秦。” “若是得罪了蒙都尉,伱我日后仕途必遭阻也!” 黄平却是毫不犹豫道:“不能开!” “我等收到的军令就是严守邓城、紧闭城门。” “如何能因一支溃兵就开启城门!” “即便是蒙武将军亲自来问,本官也是这番话!” 鄂吉目露欣赏,随之道:“本官亦如此以为。” 见黄平和鄂吉都如此言说,吴存只能点头:“那便依两位所言。” 鄂吉当即对着城下大喝:“无令就是无令!” “速速离开城门,自去休整!” 赵祥以手中马鞭遥指鄂吉:“你!” “唉!” “走!” 最终赵祥也没能说出什么狠话,只能带着麾下士卒往西城门外一里左右就地坐下。 然而赵祥所部才刚刚坐定,大片火把就突然跃出了地平线。 在火光的照耀下,一面‘屈’字旌旗在火光下显得分外耀眼! 赵祥一个激灵翻身而起,焦声而喝:“后军转前军,结方阵!” 千名溃兵赶忙起身,迈着沉重的双腿汇聚成秦军最为基础的步卒方阵。 一杆杆长枪竖起,正对着涌来的楚军。 然而楚军前军却在溃军前方突然裂开,从左右两个方向对赵祥所部展开了包围! 赵祥的喊声中多出了些许决绝:“将士们!” “为了大秦,死战!” 数百名基本掌握秦语的溃军齐齐嘶吼: “为了大秦,死战!” 听着这视死如归的吼声,吴存不禁看向鄂吉和黄平: “我等,果真要坐视友军全军覆没乎!” (本章完) 第421章 人是活的,但军令是死的!潜藏于黑夜中的敌人! 夜色依旧阴沉。 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无法被邓城守军纳入眼帘。 但阵阵绝望的悲呼、搏命的嘶吼却不断涌入邓城守军的耳中。 偶尔会有些许‘周阔’所部的士卒扛不住压力,向着邓城城墙溃逃而来,嚎啕大哭: “诸位袍泽,尔等果真要看着我部死伤殆尽吗!” “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就算是不开城门,至少也放下吊篮将我们吊上城墙啊!” “我部是援军!是援军啊!我部乃是为救援邓城而来,尔等怎能如此无情!” “莫要求他们了,《秦律》如此,徒呼奈何!袍泽们,死战!” 远处,夜幕之下的喊杀声愈演愈烈,为所有守军勾勒出一副双方死战的场面。 近处,十几名溃兵跪倒在邓城火光可以照耀到的地方,对着邓城守军跪地叩首,苦苦哀求。 突然间,五百名身穿重甲的楚军精锐抵近邓城城墙范围,鄂吉下意识的喝令: “目标城下楚军,平射!放!” 弓弦之音炸响,但这支楚军精锐却硬顶着弩矢向着溃军掩杀而去。 十余名溃军根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由五百名楚军组成的军阵宛若一只巨鲸般,行进间便将这十几名溃军吞入阵中。 借助楚军亮起的火光,城上守军分明能看到一名楚军将领攥住了一名溃军的头发。 手起剑落间,便斩下了这名溃军的头颅! 手持头颅高高扬起,楚军将领朗声而呼:“这就是与我大楚为敌的下场!” “尔等的袍泽不助尔等!” “尔等的将领派尔等送死!” “何必为了一群蝇营狗苟之辈赴死?” “跪地弃械!降者不杀!” 数千楚军齐齐高呼: “跪地弃械!降者不杀!” 看着那被高高举起的头颅,吴存再次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我等,果真要坐视友军全军覆没乎!!” 这一次,吴存的语气变成了质问! 黄平用力一锤城墙,恨声道:“坐视我军袍泽战死于野,本官实不忍也!” 这一次,黄平的态度开始变得暧昧。 鄂吉声音坚定的说:“我军收到的军令乃是死守邓城。” “军令如山!不可不从!” 黄平商量道:“若是以吊篮将城外援军吊上城墙,何如?” “不开城门,敌军便不会轻易破城。” 鄂吉再次摇头:“此举对我军戍守邓城不利。” “援军已与敌军掩杀在一处,难保会有敌军扮做我军,顺吊篮登城。” “虽然此举对我军的威胁并不大,但此举有违军令!” 在鄂吉看来,他收到的命令是死守邓城,其他事跟他都没关系。 一切不利于这条命令的举动,都不应该去做。 吴存沉声低喝:“军令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你我焉能眼睁睁看着城外袍泽尽数战死乎!”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袖手旁观而坐视袍泽战死,此为君子乎!” “若是蒙都尉听得此事,又岂会心悦!” 吴存的县令之位并不是通过军功封爵所得,也并非是通过外客任免渠道而来。 吴存走的是第三条路,他是如英布的岳父、番邑县令吴芮一般,被邓城父老‘推举’而成的县令。 这直接导致吴存面临着远比其他县令更加艰难的进步压力! 他很难通过战场立功来更进一步,他的才干也不足以让他凭借施政功劳更进一步。 如无意外,吴存这辈子只能在县令这个位置上做到死。 所以嬴成蟜率军南下的消息刚一传来,吴存就有了活动的心思。 而蒙恬的驻扎更是让吴存当即决定抱上蒙氏大腿。 只可惜,蒙恬时至今日只和吴存见过一面,让吴存有心有力却无处使。 而今夜,或许就是个不错的机会! 鄂吉毫不退让的看向吴存:“人是活的,但军令是死的!” “不止军令是死的,军令还可令本官去死,可令黄县丞去死,亦可令上官去死!” “本官知道上官顾忌蒙都尉的看法。” “然,我等若能守邓城不失,便是援军死伤殆尽,我军亦皆论功。” “邓城若是沦陷,轻则你我皆论罪,重则伱我皆身死!” “蒙氏的些许欣赏,与你我的身家性命相比,孰轻孰重!” “且区区一名二五百主和千名将士的命而已,蒙都尉果真会那般在意吗!” “蒙上将军、蒙将军皆是守正之将。” “蒙都尉既然是蒙氏子弟,必不会因我等不曾违抗军令而对我等心生不满,反倒是会因我等违抗军令而治我等的罪!” 鄂吉直指吴存的诉求核心。 哪怕不考虑军事本身,只考虑你的个人利益,你也不应该做出如此决断! 吴存沉声道:“我邓城收到的军令只是紧闭城门,谨防敌军突袭。” “以吊篮迎援军入城,与军令并不冲突!” 见吴存如此坚定,鄂吉反倒是退了一步:“下官并不认为现下应该通过任何方式迎援军入城。” “当然,这也可能因为下官经验不足、能力不够,或许蒙都尉、长安君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若是县令决心如此,下官也只得从命。” 听闻鄂吉这话,吴存心中犹豫更甚。 吴存倒是没有考虑过邓城沦陷的后果。 还是那句话,吴存之所以能成为邓城县令,是因为邓城父老的‘推举’! 邓城父老既然能推举他成为秦国的邓城县令,自然也能推举他成为楚国的邓城县令。 吴存只担心蒙恬的判断和鄂吉相同。 吴存是希望能抱蒙氏大腿的。 但若是抱的方式不对,蒙恬非但不喜,反倒是尥蹶子踹他一脚可怎么办! 十数息后,吴存方才做出了决定:“鄂都尉所言,有理!” 黄平再次一锤城墙:“本官固然不忍见袍泽战死,但,两位所言皆有理。” “本官附议!” “只是可惜了我大秦的好儿郎们!” 似是难以发泄心中怒气,黄平从家仆手中拿来一副弓,拉弓搭箭间瞄着楚军将领的方向一箭射出! 可惜,这一箭自离弦之后就轻飘飘的,根本无法跨越两军之间的距离抵至楚军阵中。 黄平只能恨声喝骂: “楚贼,皆当杀!” 邓城西。 看着站在火光下拉弓搭箭的黄平,项荣有些遗憾:“秦军着实警惕。” “传讯斗都尉所部,请斗都尉所部出兵配合!” 三名传令兵手持三根火把组成了正三角形的三个顶点。 数息之后,传令兵将火把塞进罐中掩住火光。 又数息后,传令兵再将火把从罐中取出。 邓城东。 早已从小清河方向上岸的斗战远远看到火光明灭的节奏,沉声下令:“传令各部,向邓城急行。” “令,前、左、右、中四部攻城!” 八千楚军在斗战的带领下向着邓城东城墙疾驰而来。 没有休息,也没有单独派遣先登营。 四部共六千楚军肩抗云梯,直接对邓城城墙发起冲锋! “冲杀!” “先登!先登!” 楚军的怒吼声和战鼓声骤然于城东响起。 鄂吉三人赶忙奔赴东城墙,而后,三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 “直接派遣如此之多的兵力强攻东城墙?!”鄂吉失声道:“楚军主力不是已全军覆没,水师正在与岑都尉所部鏖战吗!” “而今楚军单单攻城前军便是六千余人,那楚军究竟派了多少兵力来攻我邓城!” “楚军何来如此之多的兵力!” 只要对攻城战有最基本的了解,就知道除非是有一鼓而下的把握,否则攻城方不可能派遣主力直接冲击城墙。 而今楚军的先锋都有六千人,鄂吉甚至不敢想城外究竟有多少楚军在包围着邓城! 吴存眉头紧锁:“若是楚军主力已经转向邓城,或许……两位都尉已经落败!” “我军派出的斥候依旧无人归来吗?” 鄂吉无奈摇头:“无一人归来!” 吴存和鄂吉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水寨方向。 那里,火光渐渐衰弱,但金鼓声却依旧! 黄平声音满是沉凝:“若是两位都尉所部果真已经落败,为了保护舟船,或许会选择向北撤军。” “如此,我城便将成为一座被敌军环绕的孤城。” 黄平看向吴存和鄂吉:“两位,可有把握坚守城池不失?” 鄂吉咬牙道:“本将便是战死于此,也不会令得邓城陷落!” 黄平焦躁而愤怒的喝问:“怎么守?” “仅凭我邓城四千守军,硬抗七万余楚军?” “十余倍的兵力差啊!” “我等拿什么守!” 鄂吉沉默无言。 怎么守? 战争还没开始,鄂吉也不知道。 而庞大的假想敌也让鄂吉心里背负了沉重的压力。 吴存目光不由得看向城外那些仍在拼杀的秦军:“现下乃是关键时刻。” “我军当不放弃任何可用之力。” “我部收到的军令只是坚守城池,而非禁止任何人入城。” “本官以为,与其坐视千余袍泽战死于城外,不若引这些袍泽入城以为战力。” “两位以为,何如?” 吴存觉得,此举既救了蒙恬麾下士卒们一名,又能增强邓城的防御力量,同时也不违反任何律法和军令。 在面对严峻外部压力的情况下,自己冒着小小风险引援军入城。 于情于理,蒙恬都不至于尥蹶子吧! 黄平直接点头:“本官附议!” “兵,凶者也!” “本官知道鄂县尉心忧于危险,但,打仗哪有不危险的!” “只要我军缴了这些援兵的械,以我城四千兵力难道还控制不住这不足千人的溃兵吗?” 话落,黄平和吴存二人齐齐看向鄂吉。 鄂吉的声音出现了些许犹豫:“可以等到天亮。” “待到天亮之后,观察战场,再做判断!” 吴存抬头看了眼天色,无奈的说:“本官也希望如此。” “可惜,来不及了!” 鄂吉也扬起头看着天,心中压力更重。 (本章完) 第422章 他们可都是我的挚爱亲朋!扼水之势已成! 在沉重的压力之下,鄂吉让步了。 鄂吉是本地人,他很清楚项燕的能力远非他可以抗衡的。 而在仅率四千兵马的情况下,鄂吉更是没有任何信心去独自抗住项燕所部的冲击。 诚如黄平所言。 引援军入城,是短却可控的危险。 以四千兵马独自对抗项燕所部,是长而不可控的危险。 再加上吴存的倾向和黄平的坚定,鄂吉不得不选择前者! “吊篮扔下来了!” “邓城的袍泽未曾放弃我等,我等有救了!” “快!上吊篮!” 远远看到吊篮被扔下城墙,‘周阔’所部的残兵向着邓城飞奔而来。 待离的近时,更是直接如冲刺终点线一般直接将自己的身体抛进吊篮之内。 余下溃军见吊篮被抢了也不愿等下一班,而是直接扒住吊篮的边缘,或是拽住绳子,吵嚷喝骂着根本不愿松手。 看着城下混乱的一幕,鄂吉略略放心了些许。 至少到现在为止,这些士卒的表现都还是正常溃军该有的模样。 但鄂吉还是没有完全放心,而是沉声道:“传诵本将令,所有溃军务必抛弃军械。” “若有携军械者,射杀之!” 城头守军生怕溃军听不清,扯着嗓子将鄂吉的命令传了下去。 所有扒住吊篮的楚军都毫不犹豫的扔掉了手中兵刃,甚至连佩剑都果断抛弃。 鄂吉这才基本放下心来,肃声喝令:“调一千枪兵往西城墙,包围溃军登城之地,不可懈怠!” “弩兵听令!” “目标城外楚军,三番轮射。” “为我军袍泽争取时间!” 早已等待一夜的弩兵迅速列阵,端起秦弩瞄准了城外那些追杀而来的楚军。 “嘣~~~” 弓弦嘣响,驱动着千根箭矢向屈彻所部飙射而去,造成不小的伤亡。 屈彻毫不犹豫的喝令:“前军在前,直冲邓城城墙。” “先登营扛好云梯,紧随前军之后。” “中军再其后。” “杀秦狗!” 数千楚军怒声嘶吼: “杀秦狗!” 而在邓城的东方,更加嘹亮的呼声同时响起。 “杀秦狗!” 战况转瞬之间变得愈发激烈。 两千名秦军弩兵站在城墙之上,对着城外泼洒弩矢。 屈彻所部、斗战所部却浑不顾伤亡,甚至以着甲精兵为先锋,硬扛着弩矢向城墙亡命冲锋! “快!”鄂吉焦声喝令:“民夫速速拉拽!” “滚石擂木就位!” 民夫拼命拽着绳子,用力将每一根绳子下坠的十余名楚军拉上城墙。 而吴存、鄂吉二人都紧张的估算着楚军和‘周阔’所部之间的距离。 终于,在两人的注视下,屈彻所部的先头部队已经冲至城下,持盾庇护着先登营开始架设云梯! 鄂吉毫不犹豫道:“不能再等了!” “一旦楚军跟着溃兵涌入城内,势必会对我军造成冲击。” “切莫因小失大!” 城外终究还有秦军在。 而邓城的攻势必然会伤及秦军。 在这个时候,进攻的命令只能由吴存下达。 吴存沉声道:“鄂县尉,由你指挥守城!” “本官去看押溃兵!” 虽然此令依旧存在推脱责任的嫌疑,但好在吴存这次没有犹豫。 鄂吉断声喝令:“落滚石!” 巨大的石块被民夫推下城墙,向着云梯当头砸下。 鄂吉再次喝令:“枪兵上前,严守城垛!” 吩咐过后,鄂吉目光警惕的看向溃军登城的方向。 在那里,吴存换上了一副焦急担忧的表情,快步上前,朗声发问:“周二五百主何在?” 浑身浴血的赵祥在一名屯长的搀扶下走向吴存,愤怒的看着吴存:“吴县令,您可真真是险些害苦了末将啊!” “我等乃是增援而来,吴县令怎能坐视我军在城外被敌军屠戮!” “若非楚军存了几分戏耍我等以打击邓城士气的心,恐怕末将已休矣!” 吴存拱手道:“军令如山、律威如狱,本官亦是尊秦律、军令行事。” “万望周二五百主勿怪!” 赵祥显然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长叹了一声:“末将亦知吴县令是遵律行事。” “方才所言,也不过是因诸多袍泽无辜战死而心情跌宕。” “万望吴县令恕罪。” “吴县令是否要检查我军兵刃、核验我军身份?” “末将一定配合!” 吴存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挚。 这名将军还怪好说话的嘞! 吴存温声道:“周二五百主能理解,本官着实感激不尽。” “着实对不住诸位袍泽了!” “待此战过后,本官定于邓城大摆宴席,为诸位赔罪!” 话落,吴存摆了摆手,本就已将溃军包围起来的秦军警惕上前,准备核验身份。 赵祥摇了摇头:“宴席定是要有的。” “赔罪却是笑谈。” “合该是我等拜谢吴县令愿意信任我等的恩义才对。” 话落,赵祥看了搀扶着自己的项荣一眼。 项荣余光扫视全场,朗声开口: “此恩,必当以高官厚禄报偿!” 话落瞬间,原本站在溃兵内层的士卒尽数弯下腰,从靴子里取出了一柄匕首。 吴存的目光却是被项荣所吸引:“还不知,这位是?” 项荣咧嘴一笑:“末将乃是……” 松开赵祥,项荣阔步前冲,直接冲过了吴存身侧兵丁的防御圈,左手猛然攥住了吴存的衣襟! “大楚都尉!” 右手从吴存手中夺过他的佩剑,项荣持剑抵住了吴存的脖颈。 “项氏项荣!” 就在项荣动作的同一时间,内层溃兵一起持匕杀出。 “杀!” 鄂吉心脏猛的一颤。 最不愿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鄂吉大脑一片空白,却本能的喝令:“刺!” 这一声命令没有指向目标。 但就像是起床号之于老兵一样。 所有手举长枪的枪兵齐刷刷正刺长枪! “啊!!!” 百余名率先冲出的溃军被枪林刺成了刺猬。 却也有十余名溃军矮身避开大部分长枪,又用匕首堪堪挡住刺向自己要害的长枪,而后忍着痛向秦军冲杀而去。 刹那间,城墙之上便陷入惨烈的攻防战! 项荣劫持着吴存,语气却很温和:“吴县令乃是吴国王室后裔,想来不会存着为秦效死之心吧?” “令尊昔年率邓城投秦,秦却意欲另派他人为邓城县令。” “若非得邓城父老举荐,令尊想来做不得这邓城县令。” “吴县令将要继任之际,秦又意欲横加干涉,若非邓城父老依旧支持吴县令,想来今日这邓城县令便是他人。” “然,邓城父老的支持还能支持多久?” “吴县令,您也不希望您的儿子做不成县令吧!” 吴存心中暗暗发苦。 果然让鄂吉说中了! 这支溃军确实有诈! 不过,无碍。 吴存强压紧张,让声线尽可能平稳的开口:“本官被你所挟,项都尉却也身处险境。” “便是本官被杀,我军士卒依旧能将项都尉斩于城上!” “楚上柱国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嫡长子死于城内吧?” 项荣的剑刃轻轻移动,划破了吴存脖颈处的油皮,声音也在转冷:“吴县令意欲为秦效死乎?” 吴存沉声道:“本官食秦之禄,得享县令之职,为秦守土!” “秦,待本官不薄!” 吴存话锋突然一转:“楚国可能给予本官如此优待乎?” 项荣笑了:“待邓城归属大楚,邓城县令依旧是吴县令。” “下一任邓城县令,会是吴县令的子嗣,世世代代皆如此!” 吴存却不满足的说:“本官的家眷都在咸阳城,若本官请降,则本官家眷必被重惩!” “他们可都是本官的挚爱亲朋!” “本官还需要县尉之位!” 只要同时掌握了县令和县尉这两个位置,邓城就可以变成吴存的一言堂! 可惜,剑刃再次收紧,项荣冷声道:“县丞之位早已有人请之。” “吴县令若是欲求不满,或反受其害。” 吴存微怔,而后豁然看向黄平。 就见黄平正手持秦剑,缓缓靠近鄂吉! 吴存心下苦笑。 早知如此,早在楚国候者开出保自己县令之位可以世代相传之际,自己就该降的! 终究是自己太贪了! 吴存无奈轻叹,朗声高呼:“所有将士,放下兵刃,跪地请降!” 鄂吉怒声厉喝:“我看谁敢!” “今县令已被虏,邓城上下听本官……” 话没说完,鄂吉突然感觉心口一凉。 鄂吉不敢置信的低下头,便见自己心口长出了一截染血的剑刃! 再转过头,面色冷冽的黄平映入了鄂吉眼帘。 “你!” “叛国投敌,无耻之尤!” 黄平抽出长剑,看向鄂吉的目光尽是鄙夷:“僮仆之子、贱民之身,怎配与本官平级!” 鄂吉眼中流露出一丝悲哀和嗤嘲。 即便自己靠着军功一步步爬到了县尉,在这些老贵族心中依旧只是贱民而已! 他好像明白黄平为何会叛国,也明白吴存为什么投降的那么快了。 “只可惜,武安君昔年杀的太少了啊!” 吐出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鄂吉不甘的软倒在地。 黄平站在鄂吉曾站着的位置上,朗声喝令:“听本官号令。” “丢弃兵刃,跪地请降!” 夜色终于被朝阳刺破。 树立在邓城城头的秦国玄鸟旗却已被楚国旗帜所取代。 立于船头,遥望换上新旗的邓城,项燕眼中没有丝毫意外。 “三水之地已取,扼水之势已成。” 项燕目光转向东方:“长安君,伱意欲如何撞破此瓮?” (本章完) 第423章 瓮中捉鳖与瓮中捉鳖!嬴成蟜求援! 秦王政十二年十月五日。 秋收已经完全结束,却还没到上山囤柴的时候,也是黔首们存粮最多的时期。 和平时期的这段时光,大秦的黔首们都会欢度腊祭。 他们会用两片肥肉奖励一下辛劳了一年的自己,或是用竹子木头等不要钱的材料给孩子们造些玩具,亦或是为大秦的人口做做贡献。 但今年。 大秦的老弱妇孺们疲惫的躺在家里,恢复着因高强度劳作而亏空的身体,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度过了腊祭。 大秦几乎所有青壮都出征在外,踩着生与死的边界线与敌人‘欢度’佳节。 “先登!夺城!” “苏角所部转进登城马道,破门!” “抵死鏖战,上柱国不会放弃我们!尔等难道甘心放弃家中僮仆吗!” “战车准备,掩杀敌军溃兵!” 怒吼声,响彻鄂城! 又在几个时辰后回归平静。 浑身浴血的苏角策马冲出鄂城城门,最终在嬴成蟜面前停驻,高举着一颗头颅。 “不负主帅所托。” “鄂城县令,授首!” 在大洪山一战放跑了项荣等人之后,苏角心里就憋着一股劲。 苏角只想用更多的军功、更重的斩获让嬴成蟜可以给予他更多的信任! 紧随苏角之后,杨樛也策马而回,拱手一礼:“鄂城水寨已夺!” “缴获楚军水战舟船大小合计七百九十二艘!” 嬴成蟜欣然而笑:“善!” “辛苦诸位将军了。” 旋即嬴成蟜肃声道:“令!” “都尉苏角、都尉羌槐二部打扫战场,清理鄂城。” “凡敢于城内鼓噪作乱者,杀!” “凡胆敢抗拒我军入户检查者,灭门!” “凡勾连楚军叛国者,族灭!” “后军于城外扎营,全军休整一夜。” “都尉西锋、都尉李信、都尉杨樛三部明日日出造饭,食时(7:00)拔营,驰援邓城!” 虽然鄂城在一个月之前还是秦国的疆域,但楚军一日下鄂城的战果却让嬴成蟜完全无法信任鄂城之内的国人。 所以嬴成蟜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去提防、揣测这座城,甚至直接按照开疆扩土而非收复失地的态度肃清城池。 对于嬴成蟜的命令,没人觉得不妥,所有将领齐齐拱手:“唯!” 军令传达过后,嬴成蟜收敛肃容,温声道:“此次出征,诸位都辛苦了。” “今夜本将率亲兵巡营守夜,诸位将军都好生休息一番吧。” “接下来一段时间,除西都尉、李都尉、杨都尉所部外,我军理应可以获得一段休整时间。” 嬴成蟜这话并不是客套。 自出征至今,嬴成蟜所部要么在烧杀敌人,要么就是在烧杀敌人的路上,唯一轻松的日子竟是在乘船赶路的那段时间。 即便是在大洪山埋伏的那几天也不敢扎营、不敢生火,辛苦又难熬。 跟着他出征的战争烈度远高于追随其他主帅出征的战争烈度! 然而众将却都满脸笑容:“累个甚!半点都不累!末将还能再战一场!” “哈哈哈,末将也是,末将麾下袍泽们都还嚷嚷着求战呢!” “追随主帅出征确实是辛苦了些,但这般辛苦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跟着嬴成蟜出征确实痛苦,但也快乐。 只要能获得胜利和爵位,秦军将士们连死都不怕,又怎会惧怕辛劳! 杨虎更是满脸笑容的说:“楚上柱国所部步卒主力已战损殆尽,仅剩水师。” “然,今我大秦坐拥邓城、鄂城二城,便可借此二城对楚上柱国所部完成合围!” “即便是不进行水战,我军也能将楚军困死于汉江之上!” “瓮中捉鳖之势,已成矣!” 鄂城是长江与汉江的交汇点,而邓城是汉江与小清河、淯水的交汇点。 当鄂城和邓城尽数落入秦军手中,秦军就能同时掌控汉江的上游和下游,令得楚军前不可进,后不可退,更无辎重补充! 汉江,就是嬴成蟜给项燕准备的瓮! 而今,大瓮已封! 杨虎不由得感谢曾经的自己。 万幸昔日自己坚定的站在了嬴成蟜一方,毫不犹豫的对樊於期斩出了那一剑。 否则哪有今日自己的躺赢! 嬴成蟜脸上却没什么笑意:“若是一切按计划行事,我军确实已经封瓮。” “然,蒙都尉和岑都尉肩上的压力太大了。” “希望蒙都尉和岑都尉能守得住邓城!” 虽然蒙恬、岑边所部的总兵力不比项燕所部少多少。 但双方将领的能力和双方士卒的战斗力都有着显著差别。 嬴成蟜只希望大洪山大捷的消息能够振奋蒙恬、岑边所部军心,打击项燕所部士气,以此帮助蒙恬、岑边二部多拖延一些时间,拖到李信等三名都尉率部赶到战场! 杨虎温声道:“岑都尉乃是经年老将,蒙都尉虽是初次出征,却出身于将门世家。” “自蒙都尉、岑都尉与楚上柱国相遇至今,不过旬日。” “以两位都尉之能,坚持半个月想来并非难事。” 李信随意的说:“我部会加速驰援,最多四日,必能抵达邓城。” “届时……” 李信的话音还没落下,远远的便响起一阵呼声。 “主帅!”八夫、憨夫一左一右架着一名传令兵快步跑向嬴成蟜,焦声道:“邓城军报!” 只看那传令兵颓然绝望的双眼,所有将领心里就是一咯噔。 再听八夫那焦急的呼声,嬴成蟜心里更是一大跳。 从传令兵手中劈手夺过竹筒,嬴成蟜直接发问:“邓城可还在坚守?” 传令兵苦声道:“启禀主帅,我部愧对主帅期许。” “邓城,失守!” 所有将领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杨虎更是不敢置信的发问:“邓城失守了?” “岑都尉和蒙都尉与楚上柱国交锋至今才几日啊?” “怎的就失守了!” 传令兵声音愈发苦涩:“楚上柱国刚一与我军接触,便穷追猛打、强攻不休。” “只是数日时间,我军便战死了万余袍泽。” “大洪山大捷的军报传来后,我军将士们终于松了口气,结果,这口气松大了!” “楚军趁我军不备,潜入我军水寨放火扰乱我军,又趁机偷袭夺了邓城。” “待我军发觉此事后,为时已晚!” 在传令兵描述战况之际,嬴成蟜也已经看完了军报,眼中尽是怒火。 “吴存!黄平!” 把军报递给杨虎,嬴成蟜冷声道:“邓城县令吴存投降,邓城县丞黄平早已被策反!” “他们邓城陷落的主要原因和罪魁祸首!” “更令得邓城县尉鄂吉战死!” 嬴成蟜早就因楚军的推进速度感觉到了南阳郡国人的向楚之心,为此,嬴成蟜也做出了不少准备。 但在邓城陷落之前,各城县令至少都还在为秦而战,罕有归降者,更是未曾出现过被策反之人。 然而邓城的领导班子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了嬴成蟜当头一棒! 听闻这话,苏角忍不住怒斥:“此等国贼,皆当杀之!” 其他将领也纷纷怒声喝骂:“我等在前线打生打死,他们在后方卖城归降?汝母俾也!” “彼其娘之,南阳郡国人不可信!天下权贵皆不可信矣!” “若邓城也是如此,那其余各城官吏皆已不可信矣!” “而今邓城陷落,虽然蒙都尉和岑都尉所部水师还在,但这两部水师已经无法增援鄂城!” “非但如此,楚军更是会由此扼守三水,反倒是对我军形成了包围之势!” 邓城陷落,对于秦军的整体战略规划影响极大。 更让秦军和秦国诸城之间生出了间隙。 之前嬴成蟜还会调宛城等城池的县令协同作战。 但现在,秦军已无法信任任何一座南阳城池的县令! 即便嬴成蟜对这些县令表达了信任,嬴成蟜手底下的将领们也信不过这些官吏了。 嬴成蟜沉声而喝:“噤声!” “现下我军需要的是破局,而非指责!” 苏角毫不犹豫的拱手:“末将谏,即刻发兵北上,顺长江而一路夺城,不断缩减楚军水师的活动空间。” “再派一支部队沿陆路北上,夺回邓城!” “末将请战!” 哪儿丢了,就把哪儿夺回来。 苏角的谏言简单粗暴,直奔主题。 至于项燕抓着秦军必救之地而布下的埋伏? 而今秦军势大,大不了就打一场硬仗! 李信也赶忙拱手:“末将请为先锋!” 杨虎却眉头紧锁:“若如此,我军便将被楚军牵制矣!” “我军的瓮固然裂开了口子,但却并非不能用。” “若是我军随楚军动向而动,那我军的后续布置便将尽数作废,楚军的辎重线也会被再次打开!” 主动权对于战争而言十分重要。 从战争之初,秦军就因水师的薄弱而丧失了大量主动权。 若是现在再因邓城陷落而放弃自己的布置,去跟着楚军的节奏走,那秦军还怎么赢! 一名名将领接连开口,嬴成蟜也在沉吟思虑。 但嬴成蟜发现,虽然他现在占据着纸面上的优势,但却在事实上处于劣势地位。 且这份劣势地位不是仅凭嬴成蟜之力就能解决的! 终于,嬴成蟜缓声开口:“勿论如何,丹阳不能再丢了。” “邓城沦陷,我军还能从丹阳绕宛城方向补给。” “可若是丹阳沦陷,我军只能通过秦楚长城获得辎重,辎重线将变得极其漫长。” “令!” “都尉西锋、都尉杨樛二部即刻拔营,驰援丹阳,丹阳上下,尽数听从都尉杨樛调遣。” “传令都尉蒙恬、都尉岑边,亦向丹阳撤退,入驻丹阳水寨,务必死守丹阳!” “其余各部,先行休整!” 都尉秩可比郡丞,再加上嬴成蟜的命令和两人手里的兵马,杨樛完全可以彻底掌控丹阳城的城防系统。 杨虎忍不住发问:“主帅,我等接下来该当如何?” 嬴成蟜肃声道:“待援!” (本章完) 第424章 大王您心里没点数啊?窘迫的老大哥! 秦王政十二年十月九日。 天色已晚,金乌高悬。 咸阳宫御书房内的烛火却还在燃烧自我,照亮奏章上的文字。 “燕王依旧不愿与我大秦合盟?” 沉吟片刻后,嬴政提笔做出批示,而后将奏章扔进筐篓,等待侍郎们整理。 活动了一下肩膀,嬴政这才注意到案几上有一碗鱼汤。 端起鱼汤抿了一口,嬴政不由得露出几分笑容:“此味极鲜。” “王弟定会喜欢。” 若是嬴成蟜还在长安乡,嬴政绝对会立刻让尚食令再做一碗鱼汤给嬴成蟜送去。 只可惜,嬴成蟜早已离开了内史郡。 带着几分思念的放下汤碗,嬴政正准备拿起下一份奏章,御书房门外却传来汪博的呼声: “王上,长安君军情急报!” 嬴政怔然而笑。 难道这就是兄弟之间的心有灵犀不成! 嬴政朗声道:“传!” 房门打开,汪博手捧竹简,匆匆跑到了嬴政面前。 核验过封泥印信后,嬴政取出筒内竹简展开,目光扫过简上文字。 【十二年十月二日,楚上柱国趁夜火攻邓城水寨,未果,又策反邓城县丞黄平,令楚军伪做秦军溃兵登上邓城,劫持并迫降邓城县令吴存,邓城县尉鄂吉死战不退,与城同亡。】 【邓城沦陷,我军水师亦败退,退守丹阳。】 【十二年十月五日,我军主力自大洪山南下,迅速收服涢水两岸所有城池,并夺回鄂城,将汉江口控入我军手中。】 【现下我军与楚军以汉江为凭,互相包夹、互相威胁、互断辎重。】 【我军兵力更多,但消耗的粮草也更多。】 【我军步卒更多,楚军水师却更强。】 【是故,臣以为,我军或会与楚军僵持良久。】 【臣请命,望大王予臣临阵决断之权、特赦罪责之权、临战征兵之权,并派遣上卿姚贾臂助于臣,再对南阳郡所有官吏实行大轮换,以求胜利!】 【十二年十月五日,秦长安君公子成蟜于鄂城遥拜王上!】 看着这些文字,嬴政原本还带着几分笑意的眸光越来越冷。 嬴政可以接受吴存的投降。 为了活命嘛,不磕碜。 但嬴政无法接受黄平的背叛和背刺! 嬴政更无法接受黄平背刺嬴成蟜! 冰冷的声音自嬴政口中传出:“传,秩两千石以上之卿,即刻往御书房议事!” 即便没有看到竹简上的文字,汪博也能感受到嬴政的愤怒,怀揣着满心忐忑,汪博肃然拱手: “唯!” 待汪博关上了御书房的大门,嬴政继续展开竹简。 【王兄,他们欺负弟(_)】 【弟曾想过贵族、国人会背我大秦,却未曾想他们连半点脸面都不要了,无耻至极!】 【弟需要对南阳郡各仍在我大秦手中的城池有基本的掌控,至少也需要确保他们的安全,否则弟夜不能寐!】 嬴政本就升腾的怒火愈发汹涌。 好胆逆贼! 这群逆贼非但叛我大秦,更令得王弟心惊胆战! 寡人的王弟他还是个孩子啊,那么贪睡的孩子,却被这群逆贼吓到睡不着觉了! 寡人怎能轻饶! 【不过南阳郡的境况也令弟更深刻的发现了南阳郡,或者说是楚地的国人、贵族与野人、僮仆之间的矛盾有多深。】 【南阳国人和南阳贵族有多恨我大秦,南阳野人和南阳僮仆就会有多热衷于我大秦。】 【既然楚国选择借国人和贵族之力,那弟便意欲去借野人和僮仆之力。】 【今战况紧迫,弟不能离开军营,只能请上卿姚贾代弟走上一遭,具体是否有用,弟也不知。】 嬴政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虽然嬴成蟜对这个计策没什么把握,但大秦不是楚国,没有那么严重的内部奴隶主老贵族问题,即便嬴成蟜失败了也不会有太大的负面影响。 而秦国付出的不过是姚贾而已。 值得一试! 【最后,弟只是遇到了一些小小的、可以解决的困难!】 【王兄切莫切莫因此而前驻别都,更切莫御驾亲征!】 【(╬◣д◢)】 【否则,弟此战凯旋过后定会日日往咸阳宫垂钓,直到咸阳宫内找不到一条鱼为止】 【o(^`)o】 【王兄,你已经是一名成熟的大王了,守好咸阳城,注意安全,切莫令弟心忧!】 看着笔画加粗、瞪着两个三角眼的颜文字,嬴政差点笑出声来。 王弟他怎的还是这般幼稚! 但看到嬴成蟜的威胁,嬴政笑不出来了。 虽然嬴成蟜的威胁看在嬴政眼中也很幼稚,但正因为幼稚,所以嬴政相信嬴成蟜绝对会说到做到。 如果嬴政这一次还是在看到嬴成蟜的求援信后就马不停蹄的跑过去,那嬴成蟜在凯旋之后肯定会把咸阳宫当成他的池塘! 嬴政倒是不缺那两条鱼——反正嬴成蟜也钓不上来多少。 可一旦嬴成蟜经常往咸阳宫跑,那嬴政就别再想起早贪黑的批奏章了! 嬴政无奈、温馨又宠溺轻声一笑:“这王弟。” “便是为了不再被王弟催促,寡人也着实该当尽快推进变革之事了啊!” 小心翼翼的拆开竹简,将嬴成蟜留给他的小纸条取下、收好,魏缭等大秦重臣也已匆匆赶来,气喘吁吁的拱手: “大王!” 虽然还有几名朝臣没到,但嬴政却不愿等了。 将嬴成蟜的军报交给熊启,嬴政沉声道:“邓城县丞反叛,邓城县令被劫持,邓城县尉守城战死,邓城已经陷落。” “今长安君所部看似胜算极大,然,危险重重。”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臂助长安君?” 嬴成蟜的军报在一众将领手中来回传递。 魏缭、李斯等人观之咂舌。 若是他们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嬴成蟜第一次在局部战场上出现失利。 难怪嬴成蟜在出征之前百般推辞。 如今看来,此战确实不好打啊! 看完军报,姚贾沉声道:“若此举对大秦有益,微臣愿往!” 魏缭继续说道:“楚上柱国是在以汉江并长江的一段为瓮,以封长安君。” “长安君则是在以汉江为瓮,以封楚上柱国。” “本官以为,长安君的判断不错,此战或会陷入僵持久战。” “对于长安君的要求……” 魏缭有些为难。 临阵决断权给不给无所谓,反正嬴成蟜向来都是临阵决断的。 特赦罪责之权则是给予了嬴成蟜随意赦免任何人任何罪行的权利,这听起来很离谱,但其实也是很多将领和君王的默契。 毕竟秦律是为战争服务的,而非战争是为秦律服务的。 在战争和胜利面前,律法也得让路! 真正让魏缭头疼的,是临战征兵之权! 一旦拥有这个权利,嬴成蟜就可以合法合理的无序扩张队伍。 这非但会对后方粮草造成更大的压力,更给予了嬴成蟜威胁王权的可能! 毕竟,若是嬴成蟜率领两百万楚、韩、魏旧地征募的士卒杀回咸阳城,嬴成蟜怎的就不能坐一坐那最高之位?! 魏缭很为难,但嬴政却半点不为难:“长安君所提的要求,无需商议。” “既然长安君如此要求,自然有长安君的道理。” “寡人所要议之事,乃是如何更进一步的臂助长安君!” 御书房内,群臣默然。 内心直呼好家伙。 哪怕您不臂助长安君,长安君都能屡屡带崩大秦后勤。 您还要主动为长安君添砖加瓦? 大王,您是心里对咱大秦到底有多少家底儿没数,还是心里对长安君到底有多能折腾没数啊! 魏缭委婉的说:“大王,臣以为,依长安君与大王之间的情谊,若长安君果真有需求,自然不会憋在心里。” 嬴政微微皱眉:“若长安君果真如此,寡人也就放心了。” “寡人这王弟年岁虽小、本事不大,却总是想着为寡人分忧。” “莫说他自己的困难,便是寡人遇到的困难,长安君都时常默不作声的埋头处置,宁肯自己多背负一些压力,也不愿寡人为难。” “现下大秦后方的困境,长安君一清二楚。” “寡人担心长安君顾忌后方,故而不敢提要求啊!” 所有朝臣都不由得看向嬴政,小小的眼睛里面充斥着大大的疑惑。 大王,您说的长安君和我们以为的那个长安君是同一个人吗? 您说的是赵国那位年过七旬的长安君吧? 听您这描述,怎么听都不像是咱大秦的长安君啊! 李斯温声道:“既然长安君心忧后方,那依臣之见,我等要做的便是为长安君巩固出一个安稳的大后方,积蓄国力,于长安君需要之际可以即刻提供臂助。” “如此,亦可令出征在外的所有将军皆心安也。” 嬴政现在就像是知道孩子在外地受了委屈的老父亲一样。 他很想用尽全力帮帮孩子,结果一翻口袋,却发现除了维持家庭基本开支的钱财之外再无一枚钢镚! 迎着一众朝臣为难的目光,嬴政强压下心中的愧疚和无奈,轻轻颔首:“李爱卿所言极是。” “诸位爱卿以为,若朝中不再多加臂助,长安君该当如何破局?” (本章完) 第425章 自由是杀不完的!我成了盗贼祖师爷? 秦王政十二年十月十五日。 鄂城县令官府。 姚贾坐在嬴成蟜对面,歉然道:“当下之局,已非游说纵横可破。” “朝中暂无良策可供长安君参详。” “大王的意思是,长安君可放手施为!” 大秦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楚国没有像郭开那样的最佳第六人,楚王负刍也并非易于之辈。 在楚王负刍的努力下,楚国君王与权贵之间,权贵与权贵之间的破绽被暂时弥合。 所以大秦君臣们商讨了一昼夜后,只能得出一个遗憾的结论。 他们确实没办法,也没能力为嬴成蟜提供更多的帮助了! 嬴成蟜诚恳的说:“朝中群臣已为我大秦呕心沥血、夜以继日。” “在诸位同僚已经尽心竭力的情况下,依旧要求诸位同僚想出妙计,这岂不是强人所难!” “余下的,该是我们这些将领的责任!” 姚贾起身拱手,正声道:“长安君既然请本官前来此地,想来定是有用得上本官之处。” “大王令本官于此战中听从长安君号令,行长安君之令可先行而后奏!” “长安君但有所需,请不吝吩咐!” 嬴成蟜是封君,又是主帅,但姚贾也是上卿。 虽然两人在出身、实权等方面都有着巨大的差距,但单论秩级,二人却是相差仿佛。 而今姚贾虽是甘愿做辅,嬴成蟜却不能坦然受之,当即起身,拱手还礼:“姚上卿多礼!” “此战能得姚上卿臂助,实本将之幸也!” 姚贾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但很快,姚贾就笑不出来了。 只因嬴成蟜问道:“既然大王准许姚上卿先行后奏,不知姚上卿可否于本将准许之后再奏?” 姚贾的笑容缓缓收敛:“长安君,您这是什么意思?” 嬴成蟜肃声道:“为了保密!” 姚贾微微皱眉:“长安君以为朝中人会泄密?” 嬴成蟜理所当然的点头:“姚上卿莫不是不知相邦乃是当今楚王之弟?” “亦或是不知我大秦朝堂之内有多少楚人?” “寻常之事,自可以传令兵和邮驿传递,但机密之事却仅能通过候者传递,以免为敌军所知!” “姚上卿若是意欲上奏,要么通过候者传讯,要么就等到本将准许之后,方不会误了大事。” 嬴成蟜诚恳的看着姚贾:“姚上卿亦可先将本将此言上禀大王,等待大王下令。” 看着嬴成蟜坦然的目光,姚贾笑而颔首:“大王既已令本官听从长安君号令,本官自当景从。” “只不知长安君究竟意欲令本官去做何事?” 虽然嬴成蟜的要求并不符合《秦律》,但就连嬴政都对嬴成蟜信任有加,那姚贾还紧张个甚! 且姚贾着实不认为嬴成蟜能利用他这么个外交人才去做出颠覆大统之举。 嬴成蟜回身落座,轻声道:“本将需要姚上卿深入楚地,去寻僮仆军、山贼和水匪。” 姚贾丧失了表情管理的能力,眼中流露出浓浓错愕。 啥玩意? 你让位列九卿的本官放下手中工作,千里迢迢的跑来鄂城。 结果竟是让本官去找奴隶军、盗贼和匪徒? 你自己觉得这符合本官身份吗! 姚贾忍不住反问:“僮仆军和贼匪?” 嬴成蟜点头道:“不错!” “已有候者为本将整理出了一份可供联络的僮仆军和贼匪名单。” “本将需要姚上卿令麾下深入楚地,与这些僮仆军和贼匪取得联系。” “并以重金收买他们,请他们袭击项城等百姓食邑!” 姚贾眉头紧锁:“僮仆军和贼匪本就散乱,去岁又刚刚经历过一次围剿。” “长安君以为,那些僮仆军和贼匪果真有能力袭击百姓食邑?” 嬴成蟜沉声道:“去岁那场围剿确实杀害了不少僮仆军和贼匪。” “然,自由是杀不完的!” “楚军去岁的围剿不曾对楚地僮仆军和贼匪造成根本性打击,反而激化了僮仆军和贼匪对朝廷的不满,并斩断了一些权贵与僮仆军和贼匪私下勾连的丝线。” “从实力上看,楚国贼匪和僮仆军有能力完成我大秦的任务。” “从情感上看,楚国贼匪和僮仆军也会乐意为我大秦完成这项任务。” 剿匪,向来都是一件危险又麻烦的事。 因为贼匪的根本从来都不是那一块土地,而是一群目无法纪的人! 人,是会跑的! 当风头不对时,这些人顷刻间就会化作老实巴交的农人混入田间地头,亦或是撒腿就跑、望风而逃。 只要有一群贼匪逃出去,这些贼匪就会因他们的暴行和蛊惑逼的更多人成为贼匪! 即便是全面剿匪过后,无需数年都会有新的贼匪出现,就更遑论楚国去年那半道崩殂的剿匪行动了。 根据庄贾的消息来看,楚国去年的剿匪行动确实剿杀了近三成贼匪。 但正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大军对黔首造成的伤害甚至比贼匪更大。 以至于在剿匪行动之后,楚国境内的贼匪迅速暴涨了近五成,令得楚国境内贼匪的数量不减反增! 完全能够满足嬴成蟜的要求。 姚贾眉头皱的更深了:“云梦泽、彭蠡泽等大泽之内的水匪若是未遭重创的话,确实有可能对百姓食邑造成威胁。” “但,绝大多数百姓的食邑都远离大泽匪窝,又都会与周边贼匪保持千丝万缕的关系。” “想要借僮仆和贼匪之手对这些百姓的食邑造成影响,恐怕只能从远处调集多股贼匪,联合出击。” “但贼匪终究是贼匪,他们怎能大规模的在楚国境内行进!” 嬴成蟜笑问:“为何不可?” 姚贾下意识的想问:这还用问吗? 贼匪是见不得光的,若是大规模转进那就要被楚军发现了啊! 但话到嘴边却被姚贾咽了回去。 姚贾看着嬴成蟜,虽是询问但却笃定的说:“长安君就是要让这些贼匪被楚军看到?!” 嬴成蟜笑而颔首:“不错。” “本君并没有指望这些僮仆军和贼匪能烧杀多少块百姓的食邑。” “只要有少许百姓的食邑被烧杀,而又有大量僮仆军和贼匪正在涌向其他贵族的食邑。” “姚上卿以为这些贵族会怎么想?” “当百姓食邑内的僮仆接触到了僮仆军,知道了僮仆军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僮仆们又该怎么想?” 姚贾终于跟上了嬴成蟜的思路,声音也多了几分振奋: “其一,诸百姓会心忧自家食邑也成为贼匪的目标,由此折损本族利益。” “毕竟此战诸百姓皆尽力发族人参战,能够守护食邑的族人并不多。” “其二,楚国去岁清缴贼匪和僮仆军乃是因为有诸多僮仆军获得了长安君的长安犁。” “为了避免更多的僮仆军掌握长安犁、避免对现有的秩序造成破坏,避免诸百姓更长久的利益受损,所以楚国方才出兵剿匪。” “而今,大量贼匪和僮仆军出现在诸百姓家食邑附近,这说明了楚国剿匪的失败,诸百姓的长久利益很可能已经受到了折损。” “其三,各地僮仆很可能会被僮仆军所吸引,进而造成一轮大规模的僮仆逃亡。” “这非但会令得诸百姓的利益受损,更会令得楚国内部动荡!” 上一战,嬴成蟜引爆了楚国贵族与贵族之间的矛盾。 这一战,嬴成蟜却是在不断激化楚国贵族与僮仆之间的矛盾。 姚贾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到,倘若真的执行了嬴成蟜的策略,楚国境内会是怎一个‘乱’字了得! 而平乱,是需要力量的! 姚贾的声音满是振奋:“为了本族利益,各百姓会倾向于撤军。” “为了维护楚国稳固,楚王负刍也会要求撤军。” “如此楚国才有足够的兵力去平定内部动乱。” “否则楚国的动荡定会愈演愈烈,直至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姚贾激动的豁然起身,面向嬴成蟜拱手一礼:“姚某,受教!” 嬴成蟜赶忙扶起了姚贾:“姚上卿快快请起!” “若欲完成此策,需要大量能够与贼匪和僮仆军进行交涉的说客。” “这就要有劳姚上卿了。” 姚贾朗声而笑:“能行此策,实乃姚某之幸也!” 嬴成蟜拉着姚贾重新落座,亲手为姚贾斟满一爵酒水:“第一策,是需要姚上卿麾下行人和说客去做的。” “第二策,恐是要劳烦姚上卿亲自出手了。” 姚贾目露愕然:“还有一策?!” 大秦君臣在咸阳城里抓了一天的头发,都没想出来哪怕一条计策。 结果到了你这儿,库库就是两策?! 伱我究竟谁是朝臣,谁是将领啊! 嬴成蟜不答反问:“姚上卿可知你在楚地已声名远播?” 姚贾自嘲一笑:“那恐是恶名远播。” 嬴成蟜摇了摇头:“非是恶名,而是美名!” 姚贾双眼微微放光,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兴奋。 人往往是越缺乏什么就越在意什么。 身为世监之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姚贾渴望被重视,也渴望被尊重,更渴望自己能有一个好名声! 难道…… 嬴成蟜继续说道:“诸多僮仆贼匪都在传颂姚上卿之名、效仿姚上卿之举,希望能成为如姚上卿一般的人杰!” 姚贾的脸色发黑,咬牙切齿的发问:“长安君是说,楚地诸多盗贼在效仿本官,意欲成为本官?!” “长安君以为此为美名乎!” 背着个‘梁之大盗’的名头,姚贾已经很难受了。 结果在本官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本官又背上了个‘盗贼楷模’的名头,未来甚至可能还会背上个‘盗贼祖师爷’的名头。 你管这叫美名?! 嬴成蟜轻咳一声,眼神有些飘忽:“怎么不算呢?” (本章完) 第426章 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姚贾双眼死死的盯着嬴成蟜:“本官这份‘美名’不会是长安君鼓噪而成的吧!” 嬴成蟜毫不犹豫道:“绝无此种可能!” 嬴成蟜不过是告诉庄贾,在楚地活动时可以把姚贾当成典型案例来取信众人而已,可没有专门对姚贾进行宣传。 姚贾之所以能有如此美名,那都是因为姚贾的个人经历实在是太励志了。 否则楚地贼匪的偶像为什么会是姚贾,而不是嬴成蟜呢! 姚贾定定的看着嬴成蟜,却未从嬴成蟜眼中看出半点闪躲,便只能无奈轻叹:“这份美名,本官宁可不要!” 嬴成蟜做出满脸的无法理解:“这是为何?” “难道姚上卿以自己的出身和过往为耻乎!” 姚贾并未回话,只是饮尽了爵中酒,而后将酒爵狠狠顿在案几之上。 酒花迸溅,姚贾的心也在随之激荡。 莫说是在这个以出身论英雄、道德还算有底线的时代,即便是在更不看重出身、道德堪称崩塌的时代,又有几个身居高位之人不会以自己曾当过盗贼的经历为耻? 姚贾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过往,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在意自己的过往,而只是因为他不得不承认。 曾经的过往就是姚贾不可触碰的逆鳞,在原本历史上,郭开、韩非等所有揭开姚贾伤疤的人,全都付出了血的代价! 姚贾眸光凌厉的看向嬴成蟜:“长安君唤本官往鄂城,便是为了嗤嘲本官乎!” 嬴成蟜坦然的目光与姚贾四目相对:“若天下太平,若魏王慧眼,若魏国可予姚上卿这般人才以立锥之地,姚上卿又怎会那般困顿!” “姚上卿出身寒微,明明腹藏经纶却为生计所困,不得不行盗窃之事以全己身,留待有用之身以兴天下,本将怎会嗤嘲!” “本将只会嗤嘲魏王有眼无珠,嗤嘲故魏当亡!” 姚贾眼中升腾出些许委屈和对过往的无奈。 哪个腹藏可以改变天下格局之大智慧的贤才甘做盗匪? 如果不是因为活实在不下去了,姚贾又怎会愿意背上如此污点! 但让他这般大才活不下去,不该是他错啊! 凭什么要让他备受指责! 嬴成蟜的声音愈发诚恳:“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本将对姚上卿唯有敬佩,却无半点嗤嘲鄙夷!” 嬴成蟜确实对姚贾颇为敬佩。 易地而处,如果嬴成蟜穿越成了姚贾,那嬴成蟜几乎不可能复刻姚贾的人生履历。 即便嬴成蟜能达到如姚贾一般、甚至是比现在的姚贾更高的身份,那嬴成蟜打破的道德底线也绝对不会仅有当盗匪这一条。 能以那么低的出身、那么贫寒的家境在这个看重血脉家世的时代一步步成为大秦上卿,姚贾的经历就是一部传奇! 姚贾如遭雷击,瞳孔发散的喃喃:“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这句话对于姚贾而言,堪称绝杀! 姚贾为盗匪的经历,从让世人唾弃的黑历史转变成了能屈能伸的优秀品格。 这不止能改变姚贾的名声,更解开了那困姚贾一生的心结! “彩!”姚贾突然朗声而赞、畅快大笑、举爵邀饮:“为此妙语,当浮一大白!” 话落,没等嬴成蟜举爵,姚贾便饮尽了爵中酒! 激动之下,酒水洒了姚贾满须。 姚贾也不在意,捋了一把胡须,看向嬴成蟜的目光也变得极其复杂:“久闻长安君乃是仁人君子,不因身份为傲,亦不以血脉论英雄。” “今日听闻长安君此言,本官才知传言不及长安君分毫!” “饶是本官亦敬重长安君,却实不曾想到长安君能说出如此话语!” 自姚贾就任大秦典客至今,越来越多的人簇拥在姚贾身边说着各类恭维之言,甚至是违心的赞颂着姚贾的昔日龌龊。 但只有嬴成蟜这番话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由出身王室、尊为封君,比姚贾更位高权重的嬴成蟜说出这番话,更是让姚贾倍感触动! 嬴成蟜也饮尽爵中酒,认真的说:“因国家和君王之失而迫得黔首不得不行苟且之事。” “此非是黔首之苟且,实是国之苟且!君王之苟且!” “被迫求生的黔首亦不该以此为耻,而合该是国以此为耻!君王以此为耻!” “本将身为大秦公子,秦之重臣,更该明此事理,以免我大秦亦沦入无耻之境!” 如果是其他人说出这番话,姚贾根本不会相信,更是会嗤之以鼻。 但这番话是嬴成蟜说出口的。 是提出新区暂行律、研造出长安犁的长安君说出口的。 嬴成蟜的件件往事都足以支撑嬴成蟜的这番表态! 姚贾心潮起伏,千言万语尽生于腹。 但唇枪舌剑、巧说四国的姚贾一时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他只能用略显颤抖的手拿起木勺,先为嬴成蟜斟满酒水,再为自己斟满酒水,而后举爵邀饮。 一饮而尽! 将酒爵顿在案几之上,姚贾长身而起,肃然拱手:“姚某,但为主上驱使!” 嬴成蟜懵了。 他只是在感受到姚贾的心理阴影后有感而发的说了一番话而已,他完全没有招揽姚贾的心思啊! 嬴成蟜对那至高之位没什么觊觎,更懒得操持庶务,完全不需要那么多的门客和臣属。 为了保持与嬴政之间的和谐关系、削弱臣属们对更高之位的追求,嬴成蟜反倒是多次精简门下数量。 嬴成蟜赶忙起身,扶住了姚贾的双臂:“姚上卿,切莫如此!” 姚贾沉声发问:“君上是因臣出身寒微,故而不愿纳臣为先生乎!” 嬴成蟜赶忙道:“本将绝无此意!” “只是,本将无法给予姚上卿任何助力,又怎能愧领姚上卿的一片好意!” 姚贾已是大秦上卿,且姚贾走的是外交路线,除非嬴政大力拔擢,否则姚贾几乎没有可能位列三公。 嬴成蟜也不可能举荐姚贾更进一步。 姚贾对此一清二楚,但他的声音依旧坚定:“臣知道君上心中顾虑。” “臣并无更进一步之心。” “只要能臂助君上达成所愿,令得天下人皆无需因生计而被迫为盗匪。” “只要能令得下一个姚贾可以昂然立于朝堂。” “臣,无憾矣!”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初登高位时的姚贾在竭力弥补童年的遗憾。 但在已经不再为钱财和地位所困后,姚贾所求也变了。 他希望能为自己博个好名声。 他也希望能为后来者打把伞。 更重要的是,姚贾入秦至今已能看得出嬴成蟜在嬴政心里的重要性,也看得出嬴成蟜在大秦的特殊地位。 投靠如此人物,即便单从利益角度来衡量,姚贾也不亏! 嬴成蟜反手握住了姚贾的手,诚恳的说:“姚上卿言重了。” “你我所愿非只是你我所愿,更是大王并诸多同僚所愿,吾道不孤!” “能与姚上卿为友,并肩携手为天下万民而奋斗,已是本将之幸!” “投拜之言,却是切莫再谈!” 他不想收我做门下走狗。 只想与我做志同道合的朋友! 对于一名自幼缺乏尊重的人而言,天底下再无比这更动人的情话! 姚贾不自觉露出灿烂的笑容:“若如此,本官便愧为长安君之友了?” 嬴成蟜朗声而笑:“何愧之有?” “此乃本将之幸也!” “坐!” “饮胜!” 姚贾依言落座,帮着嬴成蟜斟满酒水。 再次饮尽爵中酒后,姚贾直接发问:“既然长安君提起了本官在楚地僮仆盗匪之中的名声,想来长安君有心令本官亦去游说僮仆盗匪?” 嬴成蟜略略颔首:“不错。” “比邻各大族食邑的盗匪并僮仆军,可由姚上卿的臣属前去游说。” “但云梦泽、彭蠡泽等地的大股僮仆军,本将却需要姚上卿亲往,借姚上卿的名声加以游说。” 姚贾眉头微微皱起:“长安君如此看重这些僮仆军,想来不只是有心请他们去袭击大族食邑吧?” 嬴成蟜欣然而笑:“姚上卿所言甚是。” 坐直身子,嬴成蟜沉声道:“本将希望姚上卿能游说这些僮仆军并入我军!” 姚贾眉头皱的更深了:“僮仆军弱,却要大量嚼用粮草。” “且僮仆军不知我大秦律法,也不曾经历锻炼,或会对我军将士造成不良影响。” “取之,费而不惠!” “长安君果真要本官游说他们并入我军?” 战争并不是单纯的兵力比较,王翦就曾从每什秦军中只取两名精锐,凝聚精兵以破赵军。 而以当今大秦拮据的粮草状况,徒增大量心不齐、力不壮的僮仆军对于大局而言恐怕是有害无利! 嬴成蟜温声笑道:“本将自有打算。” “僮仆军诚是有诸多弊病,但却也有不可替代的优势。” “若是诸僮仆仍心有顾虑,或是开出了姚上卿无法决断的条件,姚上卿可随时书信本将,亦或是引僮仆军领袖来我军帐中,由本将亲自分说。” 见嬴成蟜主意已定,姚贾也不多劝,只是拱手一礼:“唯!” 议定之后,姚贾不在军中多留,当日便带领臣属一头扎进楚地。 旬日后,屈氏食邑遭到六股盗匪的联合袭击,五里二乡遭焚,掳屈氏僮仆近千,杀屈氏僮仆三百余、族兵百余、族内子弟数人。 半个月后,项氏食邑遭到一支僮仆军并八股盗匪袭击,战斗直接爆发于项城内部,杀城内国人七百余、县兵四百余、族兵数十,并焚房舍千余。 二十日后,由四十余股太湖贼匪、五支僮仆军汇聚而成的七千余义士直扑阖闾城,虽被正军击溃,却令得阖闾城上下人心惶惶,更为全大楚的僮仆军和贼匪们吹响了反攻的号角! 一时间,各地贼匪流窜出击。 楚国震动! (本章完) 第427章 攘外必先安内?退无可退唯有一战! 秦王政十二年十月二十八日。 大秦在落雪,大楚却在降雨。 瓢泼大雨将一具具尸体内的血液冲刷而出,染红了阖闾的护城河,更在城外形成了无数个散发着浓郁血气的血泊。 楚国正军冒雨离开城池,从层层叠叠的尸堆中扒下所有可用的战利品,而后将断腿、头颅、残躯扔进车厢,由车马承载着运往城外深坑。 打扫战场理应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 但士卒们却无人能笑的出来。 楚国的将领和朝臣们更是面沉如水、目光沉重。 “已经是第二十四起了。” 阖闾城南城门楼,楚王负刍站立于此,目光穿透雨幕俯视着城外的尸山血海,语气沉重: “会稽城、携李城、广陵城……足有十三座城池并其周边乡里遭到了贼匪袭击。” “巢城、会稽城皆已被袭击三次。” “今日此战,更是我阖闾城第四次遭袭!” “据候者探明,还有近百股贼匪肆无忌惮的横行于我大楚疆域之上。” “嚣张!狂妄!”楚王负刍愤然一拳砸在城墙垛上,冷声而喝:“无法无天!” 昭岑等一众朝臣尽皆默然,看向楚王负刍的目光也多出了些许猜忌和怨恨。 去岁,各大族倾力支持楚王负刍发起的剿匪行动,为此不吝出兵出粮,甚至出卖了自己豢养许久的贼匪。 这场剿匪行动也切实打断了贼匪和僮仆军们的脊梁骨,让一群群嚣张跋扈、整日义气长义气短的贼匪们抛却了义气、出卖了同伙,丑态百出的只为求一条活路。 更让各大族借着剿匪的机会夺取了不少贼匪们积蓄已久的财富、开垦数年的土地和他们珍爱备至的家人为奴隶。 也因为此,各大族豢养的贼匪不再听从他们的吩咐,所有贼匪和僮仆军对楚国贵族的怨恨都随之暴涨。 彼时没人在意这些人的怨恨。 如果剿匪行动能继续下去,这些心存怨恨的人都会死,谁会在意死人的怨恨? 如果剿匪行动能继续下去,楚国王室并各大族对楚国的掌控力也必将进一步加强,还能完美压制住贼匪和僮仆军获得长安犁的可能。 只可惜,没有如果! 剿匪军半途北上,摇身一变成了北伐军,徒留国内的一片狼藉。 被重金吸引的贼匪们成了各路贼匪的榜样,远征在外的大军给了贼匪们以勇气,贫瘠的米缸给了贼匪们以决绝。 越来越多的贼匪即便没被收买也为了利益或复仇而对楚国城池发起进攻! 时至今日,楚国内部的乱象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各大族却根本没有足够的族兵去镇压动乱,只能坐视食邑遭难。 各权贵不免心生犹疑,楚王负刍与赵合盟伐秦,所伐究竟是秦国,还是他们这些楚国权贵! 楚王负刍回过头,沉声发问:“诸位爱卿,何以教寡人?” 昭岑沉声道:“不过是些许贼匪而已,只要大军一至便将作鸟兽散。” “臣谏言,即刻令大军还朝!” 昭岑的话语代表了诸多楚国权贵的心声。 大洪山大败,令得他们心中对于新利益的期待感暴跌。 境内诸贼匪动乱,令得他们心中对固有利益的安全感暴跌。 再加上他们心中对楚王负刍的猜忌,他们现在只想撤回族兵,保护好自己现有的利益! 楚王负刍眉头紧锁:“上柱国所部已夺江汉之地,更夺我大楚故都郢城,正在遥望丹阳,并与秦长安君对峙。” “此战若胜,则我大楚将夺回江汉、汉丹二地,更能夺回我大楚祖地。” “如此,寡人有颜面对列祖列宗,诸卿亦可得大片膏腴之地为食邑。” “但若令上柱国撤军,非但再次助长了秦长安君的气焰,还会令得郢城再次沦入秦国之手,更会放秦长安君沿长江而下,前后夹击屈左尹所部。” “屈左尹所部正于陈城一线抵抗秦上将军翦所部。” “一旦屈左尹所部撤军,秦军便可由陈城过寿春,沿江直下阖闾城!” “昭令尹,意欲坐视秦军长驱直入,再次马踏我大楚都城乎!” 我大楚都城又双叒要被踏破了!!! emmm~那就被踏破呗,反正都城又不是我家食邑。 我们大楚已经熟练掌握了迁都技术,无须几年就能整饬好新都城,问题不大。 至于丹阳城和郢城? 这两座城池乃是楚国祖地,对于楚国而言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 但意义哪有利益来的更重要! 昭岑诚恳的劝谏道:“大王,攘外必先安内啊!” “若是放任贼匪僮仆于我大楚境内流窜袭击,非但会令我大楚折损人丁粮草,更是会令得在外将士们人心惶惶、担忧故乡遭难。” “国中不稳,我大楚怎有余力对外鏖战!” 楚王负刍加重了语气:“秦王与秦长安君皆是贪得无厌之辈!” “若我大楚示弱,秦长安君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若秦长安君再次率军踏破我大楚国都,诸位爱卿以为秦长安君会提出什么要求?” “迫我大楚割让长江以北的所有城池!” “还是迫我大楚割让钱塘江以北的所有城池!” 楚王负刍怒斥:“若是再退,我大楚就要退入百越境内了!” “面对秦军,我大楚一退再退,而今已无路可退!” “唯有一战,方可为我大楚博取喘息之机!” 群臣都不得不承认,楚王负刍所言有点道理。 如果嬴成蟜真能攻破阖闾城,一定会趁机再次侵吞大片楚国疆域。 而那些被侵吞的疆域中,不可避免的就会包含他们这些贵族的食邑。 但保护利益可不单单只有斗争这一条路。 妥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太宰屈禾上前拱手:“而今赵国正大兴兵以伐秦,且赵国于太行山一线接连得胜,反观秦国,却青壮疲敝、粮草告急。” “即便秦王并秦长安君的野心再大,他们却也是有心无力。” “臣以为,若我大楚愿以些许钱粮换取和平,秦定欢欣鼓舞,撤军北上!” “待我大楚平定内患、恢复国力,便可再与秦交战、夺回失地!” “臣愿为使臣,往秦游说秦王!” 楚王负刍都快被气笑了:“既然卿亦知秦国青壮疲敝、粮草告急,我大楚为何不趁秦虚弱,鲸吞秦土?” “而是要与秦休战,给予秦国休养生息的机会!” “就只是因为我大楚境内的些许贼匪僮仆吗!” 站在楚王负刍的角度上看,这群贵族尽是鼠目寸光之辈,竖子不足与谋! 但站在贵族们的角度上看,楚王负刍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利益受损、食邑动荡的不是楚王负刍,楚王负刍自然不在意国内有多乱! 一时间,利益上的矛盾让楚国君臣之间无法达成一致。 但匆匆登上城墙的熊寻却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大王!”熊寻拱手一礼,沉声道:“据我部候者探明,旬日前,匪首庄仇啸聚十三股贼匪,突袭巢城!” 楚王负刍嘴角向上勾了几分又被他迅速压制,右手狠狠砸向城墙垛:“这是巢城第几次被攻了?” “第四次!” “责令巢城县令景群,即刻发县兵巡查四周,提前剿灭贼匪。” “若是再被贼军攻城,寡人拿他是问!” 熊寻脸色沉凝的回应:“王上,巢城已被攻破。” “巢城县令景群并巢城县尉、县丞,皆战死于巢城之内。” “而今巢城已被贼匪所夺,各方贼匪皆在闻讯而往,巢城周边的诸多僮仆更是在听得此讯后明杀百姓,投奔巢城贼军。” “至臣麾下候者送回此讯之际,巢城贼军已扩至三万余人,且扩军的速度有增无减!” 郎尹景欢不敢置信的失声而问:“熊候奄,您方才说什么?” “巢城沦陷?景群战死?” 熊寻轻轻颔首:“然也。” 景欢如遭雷击,眼中流露出浓浓悲伤:“群弟!群弟啊!” “好胆狗贼,安敢夺我巢城!杀我群弟!” 巢城是景氏的主要食邑之一,景氏没少在巢城投注精力,更令出身旁系的柱梁之才景群率三百族兵、领巢城县兵长期驻守。 而今,巢城沦陷,这不止意味着景氏族人被杀、景氏食邑被夺,更是扇在景氏脸面上的一巴掌! 所有景氏族人也尽数怒声呼喝:“不过是区区贼军而已,安敢夺我景氏食邑!” “攻后不走,却占我巢城为根基?那贼匪莫不是以为我景氏剑已不利乎!” “我景氏必血债血偿!屠尽贼匪!” “大王!臣请命调回我景氏族兵,为我景氏族人报仇雪恨!” 看着愤怒悲伤的景氏族人,昭岑等一众朝臣也目露沉凝。 即便贼匪纵横于楚国境内,所有贵族依旧只认为他们是侵扰自家利益的苍蝇而已。 召回族兵就能轻松拍死! 但今日,属于景氏的封地——巢城,沦入贼匪之手! 这超出了所有贵族的意料之外,更让所有贵族生出了浓浓危机感。 今日是景氏的巢城沦陷,那明日呢? 各族食邑皆难言安稳! 那群被贵族们视作苍蝇的贼匪,而今却突然化身猛虎,对贵族们张开了血盆大口! 问题陡然变得严峻。 一众贵族也不再想着维持表面上的和谐,齐齐拱手而呼: “臣请大王撤回大军,勘平内乱!” (本章完) 第428章 是人是鬼都在演,杀人放火受招安! 楚王负刍目光撇向熊寻。 熊寻当即上前,怒声喝问:“诸位同僚,意欲逼宫乎!” 昭岑诚恳的看着熊寻:“我等绝无逼宫之意。” “然,今贼匪已于巢城啸聚三万余部丛,若是我大楚依旧置之不理,假以时日,贼匪必会越来越多!” “待到贼匪啸聚十余万,甚至数十万人,我大楚何存!” 昭岑面向楚王负刍拱手一礼:“臣再请!” “以粮草为筹,寻秦合盟、罢兵休战。” “立刻令大军班师回朝,荡平贼匪!” 所有朝臣齐齐拱手高呼:“请大王以大局为重!” 楚王负刍清退外客和庶民出身的官吏,只留贵族子弟在朝为官的副作用在这一刻显示的淋漓尽致。 除了寥寥十余名朝臣保持沉默外,满堂朝臣一齐逼宫! 从场面上来看,楚王负刍陷入了绝对的劣势。 无论是出于楚国贵族们的压力,还是出于朝堂群臣的压力,楚王负刍都不得不遵从昭岑等人的提议。 楚王负刍遗憾长叹:“寡人对你们很失望!” 昭岑等朝臣对于楚王负刍这番话无动于衷。 对我们失望的楚王多了去了。 你算老几! 景欢等景氏子弟看向楚王负刍的目光更是有些危险。 他们已经杀死了两任楚王。 若是楚王负刍冥顽不灵,他们并不介意再杀一任楚王! 楚王负刍沉声发问:“班师回朝,我大楚面临的困局就可迎刃而解了吗?” “以钱粮游说秦王,秦王就一定会退军吗?” “滑天下之大稽!” 屈禾毫不退缩的沉声道:“臣愿一试!” “若不能说秦王退军,则请大王取臣项上人头!” “至于平定国内乱局之事,臣相信上柱国。” 屈禾押上了自己的性命! 因为在屈禾看来,这个任务其实很简单。 即便楚国不送钱粮,秦国都很可能同意休战,以此集中精力对付赵国。 若是楚国愿意赠出秦国最急缺的粮草,秦国可能当天就会答应下来! 就算秦王因楚国屡屡背盟而心生愤恨,决意要战,屈禾也还有一张能打的牌。 熊启! 只要暗中允诺支持熊启继任楚王大位,屈禾相信熊启一定会愿意帮助楚国游说秦王。 群臣看向屈禾的目光多了几分敬佩,而后毫不犹豫的齐齐拱手: “臣附议!” 在群臣的屡屡逼迫之下,楚王负刍的处境似乎愈发艰难。 但楚王负刍却丝毫没有慌乱之色,看向群臣的目光反倒是愈发不满:“寡人对你们很失望!” 听到楚王负刍再次说出这番话,不少朝臣都明显皱起了眉头。 是负刍伱飘了还是我们提不动刀了? 你是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了是吧! 屈禾直接发问:“难道臣等皆要支持大王无视国内乱局、继续与秦国进行看不到胜算的战争,大王方才能不对臣等失望吗?” “臣做不到!” “臣绝非那等曲意逢迎的佞臣!” 楚王负刍怒斥:“尔等非是佞臣,尔等皆是蠢臣!” “今韩、魏皆已亡!” “若我大楚与秦休战,则秦或鲸吞赵土,未来还有哪个国家可与我大楚合纵伐秦?” “一个也无!” “我大楚必将独自面对一个愈发壮大的秦国!” “届时,我大楚何存!我大楚百姓何存!” 能立足于朝堂者,没有蠢笨之人。 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都一清二楚! 所有朝臣都很清楚,对于当今楚国而言,哪怕是顶着后方动乱、付出一定代价、得不到半点利益也应该继续与秦交战。 楚国应该协助赵国削弱秦国,以免未来面对一个无可匹敌的对手,至少也要保赵国不失,以免楚国未来要独自面对秦国。 但对于身为贵族的他们而言,维护家族的利益远比维护楚国的利益更重要。 若是放纵贼匪袭击他们的食邑、削弱他们的实力。 百年后,楚国或许还能继续存在,但他们的家族恐怕早已泯然众人矣! 楚王负刍的声音愈发愤怒:“尔等非但是蠢臣,更是无情之臣!” “现下我大楚境内的乱军便已有数万,且还在不断暴涨。” “待到楚秦休战,大军班师,我大楚境内的乱军或会达十余万之数!” “纵是我大楚将士悍勇,又需要付出多少将士的性命方才能平定动乱?” “那可都是各百姓族中的精锐!是各百姓的族人!更是我大楚的根本!” “寡人不忍见他们平白战死,尔等如何能坐视他们被一群贼匪夺了性命!” 群臣:??? 一些朝臣目露错愕。 听楚王负刍这话的意思,合着不回师平叛还是为了他们这些贵族好了? 但相较于这份‘好意’,他们更在意的是食邑! 昭岑沉声道:“若是为了军中将士们思虑,我大楚更该尽快撤军!” “臣知大王仁善,但臣谏大王莫要因一念之仁而坐视我大楚万民被贼匪袭扰!” 熊寻突然开口:“本官以为,大王所言甚是!” “现下班师回朝,大不利也!” “与其令我大楚将士们与诸贼军以命相搏,不若诏安一些精锐贼军。” “行驱狼吞虎之策!” 楚王负刍满意颔首:“熊候奄此策,甚善!” “如此谏言,方才是寡人心悦之谏!” 一些朝臣双眼一亮:“此策,妙啊!” “难怪大王言称臣愚钝无情,与此策一比,我等方才所谏诚是不智也!” “若行此策,非但可以迅速拉起一支剿匪军,避免贼匪迅速扩张,还能让前线将士安心杀敌,不破坏当下局势,更能避免诸百姓族人、族兵的死伤,何乐而不为!” “是我等误会了大王!” 一策献出,三全其美! 楚王负刍与诸贵族的利益再次保持了一致。 不少朝臣眼中的杀意都转化成了浓浓愧意。 我等在盘算着弑杀王上、另立新王,大王却处处为我等考虑。 我等,该死啊! 然而昭岑却眸光沉凝。 不对劲! 昭岑很清楚熊寻就是楚王负刍的猎犬,熊寻的谏言毫无疑问是出于楚王负刍的吩咐。 但楚王负刍会这么好心? 一个主动联合诸贵族杀王登基的人,果真会变成诸贵族的忠犬,甚至主动为了诸贵族的利益而百般思虑? 昭岑沉声道:“臣以为,不妥!” “贼匪作乱,皆有罪!” “若我大楚只是因其掀起了更大的动乱便赦其罪,甚至是以爵位、官职进行诏安,这是对我大楚律法的亵渎,更是对安分守己之庶民的侮辱。” “昔年我大楚诏安不过是择两三匪首而已,影响并不大。” “但若是广开此例,臣恐有更多庶民、僮仆本无反心,却为求诏安而主动为贼!” “实是为求一息之安宁而荼毒未来!” 虽然还想不明白坑在哪里,但昭岑本能的拒绝了这个提议。 熊寻毫不犹豫的回答:“待清缴了国内贼匪之后,便令这些诏安之贼往秦楚战场。” “世人皆知秦军悍勇,这些诏安之贼本就比不上我大楚将士,尽数战死于秦军剑下想来也是理所当然。” 饶是昭岑也不由得暗自咂舌。 这一招借刀杀人,够狠! 也够漂亮! 如果此策能稳妥实行,非但无须楚军阵亡一兵一卒,甚至还能压榨出境内贼匪的全部价值! 然而昭岑依旧颇为警惕:“熊候奄以为,当由谁人去诏安?” “诏安之后,这些贼匪又该如何统属?” 熊寻沉声道:“本官以为,当今大楚正处于急世,行事不可拘泥。” “所有朝臣、百姓皆可为使臣,以游说诏安贼匪。” “然,即便处于急世,行事却也不能毫无规矩。” “根据贼匪兵力、粮草、所占区域,我大楚当制定一套相对应的诏安规则。” “兵力越多、占据城池乡里越多者,则可获封更高的爵位官职。” “所有贼匪皆由被诏安之官爵最高者统帅。” 昭岑断声拒绝:“不可!” “若由被诏安的贼匪掌控此军,则此军随时都可能降而复叛!” 熊寻微微皱眉:“昭令尹有何高见?” 昭岑略一沉吟,就给出了自己的诉求:“谁人诏安,谁人领导,谁人负责!” “若有贼匪降而复叛,亦罪负责诏安之人!” 听起来昭岑似乎是在强调责任划分,给每一名有心诏安贼匪的人都加上了个紧箍咒。 但实际上,昭岑此举却将统合为一的诏安军分化成了各个大族的私兵! 熊寻怒道:“昭令尹此谏,非是为国,实是为百姓谋求私利矣!” “昭令尹可还记得您不只是昭氏族长,更是我大楚令尹乎!” 楚王负刍突然开口:“大楚百姓乃是我大楚的基石,亦是我大楚的柱梁。” “百姓富足,则大楚富足。” “百姓稳固,则大楚稳固。” “为百姓谋求利益,没什么错。” 听着楚王负刍这话,就连昭岑都有些恍惚了。 如果真的允许了他的谏言,那这诏安之策无疑会大大提升各大族的军事实力。 难道楚王负刍果真是在处处在为楚国贵族们考虑? 熊寻焦声道:“可是……” 楚王负刍摆了摆手:“左右最终这些被诏安的贼军都要填入秦楚战场,借秦军刀刃杀之。” “究竟归属于谁人,并不重要。” “就依昭令尹此言!” “但是……” 一个‘但是’,引得一众贵族的心又提了起来。 楚王负刍继续说道:“上柱国所部战损良多,秦长安君却凶猛悍勇。” “既然国内困局已有破解之策,寡人意欲再兴兵以援上柱国所部。” “诸位爱卿以为,何如?” 一众朝臣面面相觑。 就这? 大王已为我等百姓思虑至此,余下的心思也是为了此战得胜,我等岂能毫无回馈! 且在固有利益得到保障的前提条件下,他们又何尝不希望赚取更多的利益? 大半臣子齐齐拱手:“臣等,愿为大楚而战!” 昭岑、屈禾等人虽然还有心推拒,但见群臣皆已应允,他们自己一时间又没能想到陷阱所在,便也只能闭口不言。 楚王负刍畅快大笑:“善!甚善!” “我大楚君臣同心,此战必胜矣!” “诸位爱卿尽快拟份奏章,完善此策!” 诸多朝臣们轰然拱手:“唯!” 待群臣散去,楚王负刍淡声发问:“都记下了吗?” (本章完) 第429章 臣等正欲死战,大王带头造反?! 熊寻低声道:“所有不曾附议、逼宫之臣,已尽数记录在案。” 至于带头鼓噪的那些? 根本不用记,他们早就在楚王负刍的小本本上了。 楚王负刍略略颔首:“选派候者潜入其府邸小心探查。” “在查清其倾向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楚王负刍的拉扯不只是为了左右群臣的情绪,更是为了给予熊寻更多的观察时间。 虽然楚王负刍逐出了朝中所有外客、庶民出身的臣子。 但谁说庶民出身的臣子就一定会偏向庶民? 谁说贵族子弟出身的臣子就一定会偏向贵族? 遍观大楚贵族,鼠目寸光、利欲熏心者众,却依旧有着诸多如屈原一般跳出一族一时之利,谋求大楚万世之利的臣子。 楚王负刍所希望的,便是找到这些人、确认这些人、重用这些人。 以贵族,治贵族! 熊寻肃然应诺:“唯!” 楚王负刍的声音加重了些许:“为何息城周边乡里尚未被焚?” 熊寻赶忙解释:“息城周边的四股贼匪乃是昭氏所养。” “大楚剿匪之际,昭氏已与这四股贼匪划清了界限。” “待剿匪军转进秦国后,昭氏却又迅速以重金和粮草重新收服了这四支贼匪的新匪首。” “我部候者正在竭力争取高位,煽动他们对昭氏的怨气,所以行动迟缓了些许。” 对内大剿匪,是楚王负刍整体计划的第一步。 在剿匪过程中,楚王负刍对所有抓捕到的贼匪严加审讯,并问罪为其担任保护伞的贵族,以此逼迫各贵族切断与其麾下贼匪们的联系。 最简单、可靠、稳妥的方法,便是杀了这些贼匪的主要头目! 如此一来,也会让被斩断的联系难以复合。 然而现在看来,这个法子有效,但效果却着实有限。 楚王负刍略作沉吟便给出了命令:“这等怯懦之辈,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传令潜入这四股贼匪的候者,带出山寨布防图。” “今夜择一昭氏女侍寝。” “明日寡人会传令息城并周边六城县令,合六城县兵之力,即刻剿灭这四股贼匪!” 就算今晚昭氏女抵死不从,甚至是咬破了楚王负刍的肩膀,楚王负刍也会笑着表示,寡人就喜欢这样的小烈马!赏! 出于对昭氏女的喜爱,楚王负刍非但会拔擢昭氏女的品秩,还会令人清扫昭氏食邑附近的贼匪。 合情合理! 至于后面的事,就不需要楚王负刍去费心了。 熊寻当即道:“我部会作壁上观,静待新贼匪于息城周边立寨。” “而后择机加入,引导其进攻昭氏食邑范围内的乡里田亩!” 楚王负刍略略颔首:“善!” “有息城先例在此,卿当尽快评判昔日为诸百姓豢养之贼匪会否甘心再做诸百姓门下走犬。” “若是他们记吃不记打,则尽快剿灭!” “再传告诸候者,谨慎当先,除继续挑拨贼匪与权贵之间的矛盾外,他们只需要争取高位、扩充兵力便是。” “切记,莫要贪功!” 在搅乱楚国后方这件事上,姚贾最大的助力不是庄贾,也不是秦国朝廷。 而是楚王负刍! 是楚王负刍提供的掩护,贼军才能顺利潜入巢城、项城等多个城池。 也是楚王负刍提供的情报,贼军才能接连避开县兵的围剿。 更是因为楚王负刍麾下候者们的互相勾连、守望相助,诸多贼军才会不断兼并、合兵,迅速成长为让楚国朝廷头痛的庞大贼军。 身为楚王,楚王负刍没办法掌控军权,也无力掌控诸贵族,很难成事。 但身为楚王,楚王负刍手中的力量、情报却足够让他坏事。 若无楚王负刍的推波助澜,楚国局势绝对不至于如此糜烂! 对于楚国诸权贵而言,局势远非敌军就在指挥部那么简单。 而是大王在带头造反! 楚王负刍所求也很简单。 趁着赵国牵制秦国的机会,打击权贵势力、扩大正军规模,增强属于楚王的枪杆子! 熊寻将楚王负刍的叮嘱一一记下,而后低声发问:“大王,庄仇已汇聚兵力三万七千余。” “这个规模已是不小,且庄仇行事越发过激,时常抗令而行,臣恐庄仇生出二心!” “可要即刻派遣人手去诏安庄仇?” 楚王负刍不答反问:“卿可知,庄仇之父是何人?” 熊寻在大脑里翻找了一圈儿后,缓缓摇头:“臣不知。” 楚王负刍眼中多了几分感慨:“庄仇之父,乃是候者庄安。” “庄安曾于景氏食邑为庶民,其妻于怀胎七月之际被景氏子弟抓走,玩弄致死。” “其八岁的幼女又因相貌出众,被景氏子弟强买回府,玩弄致死。” “庄安主动投入熊犹麾下为候者,在将其子庄仇交给候奄教养后,藏身景氏十余载谋求复仇之机。” “于秦长安君攻寿春之际,熊犹动用庄安,迫得景氏不得不参与守城战,并令得景氏子弟战死良多。” “而庄安则被景礼当场斩杀!” 虽然庄安在熊犹与景氏的斗争中发挥出了重要作用,但记得这个名字的人,寥寥无几。 熊犹更是从头到尾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直至今日,这个名字才被贵胄们从故纸堆里翻了出来。 因为这个名字有了新的作用! 熊寻不由得面露喜色:“难怪庄仇汇聚兵力之后便直扑巢城,更屡屡抗令猛攻景氏食邑,原是因其与景氏有如此血仇!” “既如此,即便庄仇有了二心,也不会甘愿为诸百姓的门下走犬!” 楚王负刍轻轻颔首:“可以给予庄仇一些信任。” “不过庄仇麾下的三万余贼匪中不乏好勇斗狠、声名远播之辈。” “以庄仇的能力,不一定能压得住局面。” “卿可增派十余候者汇入庄仇所部,为庄仇臂助。” 一些信任和完全信任是不同的。 那些候者既是庄仇的臂助,也是庄仇的监督者! 熊寻了然道:“臣明白。” 楚王负刍继续吩咐:“除此之外,卿还当尽快奔赴彭蠡泽、云梦泽,将这些盘踞于我大楚境内多年的贼匪招入大楚麾下。” 熊寻嘴角发苦。 大王,臣只是一个人,不会分身术! 臣担负的工作已经够多的了,您不能逮着臣一人可劲儿压榨啊! 楚王负刍也明白自己做的过分了。 但没办法,他手中可用、可信之人确实太少。 楚王负刍看向熊寻,诚恳的说:“谁人诏安,谁人领导,谁人负责!” “寡人之所以应允令尹此谏,皆是因有爱卿在。” “待到爱卿凯旋归来,爱卿诏安的各部贼匪皆归入爱卿麾下!” 熊寻心口一热,但却有些犹疑的说:“然,臣是候奄。” 楚王负刍不合礼制却格外亲切的拍了拍熊寻的胳膊,诚恳的说:“寡人亦知卿善谍事,却少行兵事。” “令爱卿执掌大军于爱卿而言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然,这支兵马事关寡人掌控大楚,更可堪为寡人命脉!” “唯有将这支兵马交到爱卿手中,寡人方能安心,否则寡人彻夜难眠!” “爱卿,可愿承些辛劳,为寡人分忧乎?” “待寡人于朝中争取到些许权柄,必擢卿为莫敖以犒爱卿!” 楚王负刍说的情真意切。 熊寻听的热血沸腾。 大王他信我! 遍观大楚诸臣,大王独独信我! 更重要的是,能当莫敖,谁乐意当谍报头子啊! 楚王负刍确实给了熊寻极大的压力,却也更给了熊寻一张让他双眼发红的大饼! 熊寻轰然拱手,正声低吼:“臣愿为大王赴汤蹈火,万死莫辞!” 楚王负刍赶忙扶起熊寻:“爱卿快快请起!” 君臣相得了半晌,熊寻才斗志昂扬的离去。 看着熊寻的背影,楚王负刍目光缓缓归入冷淡。 信任? 曾经,楚国诸权贵也是楚王负刍最‘信任’的人们! —— 怀揣着楚王负刍满满的期待,熊寻换上一身短打,潜入各个大泽。 但有人却赶在了他的前面。 彭蠡泽湖心岛。 身穿一身素白衣裳伪作商贾的姚贾形单影只。 一群手握兵刃的水匪将其团团围住,双眼放光的打量着他。 “您果真是秦国典客,姚上卿?” “姚上卿竟会来俺们这小小水寨,俺的大水啊!这事儿俺重孙都能吹一辈子!” “敢问姚上卿,您究竟是怎的成为贵人?现下是不是有很多女子对您投怀送抱,任您玩弄?” “那些女闾内的女子,是不是比寻常女子更香?更软?更白?” 水匪们那叫一个激动啊! 经由庄贾的宣传,姚贾虽然人不在楚地,但却早已成为楚地贼匪们心中的传说! 而今,这名传说就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 贼匪们忍不住好奇的问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但越问,越奔下三路! 其他任何权贵若是站在这里,都会被水匪们粗鄙的话语说的眉头紧锁、满心厌弃。 但对于曾厮混于大梁城贼匪丛中,又被嬴成蟜解开了心结的姚贾而言,这都是小意思。 姚贾非但不恼,反倒是笑呵呵的回答:“若只是以香、白、软来评判,未免肤浅。” “那等女子非只是容貌娇艳,更胜在一颦一笑皆动人心,一举一动皆牵人魂。” “你想要的样子,她都有。” “你想聊的话题,她都能陪。” 姚贾眉头一挑:“咱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单让身子愉悦可不够,还得让心也跟着愉悦!” 一群水匪被姚贾说的面色潮红、躬起身子。 但无一人退去,声音也不由得抬高:“彼其娘之,还是贵人玩儿的花!” “单单身子舒坦已经足够享受了,还得让心舒坦?嘶~心咋舒坦啊!” “若是能让俺享受一次,俺少活十年也行啊!” 姚贾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你等以为这就完了?” 一众水匪不由得凑的更近了一些,满眼期待的看着姚贾。 这还不够? 姚贾嘴角微翘:“所有资财都无须伱来出,自有人为你出钱。” “还会有人不由分说的将各色女子往你府里塞。” “而今本官府上便有侍女舞姬近百人。” “唉~为了不拂人脸面,本官是拒绝都拒绝不了!” 所有水匪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要钱! 白送! 拒绝都拒绝不了! 你拒绝什么啊!不要给我们啊! 水匪们一片哗然,言语间尽是羡慕嫉妒恨。 就在姚贾几要与水匪们勾肩搭背之际,一阵沉声呵斥突然响起。 “都在做甚!” 水匪们顿时老实了起来,乖觉的站成一排。 一名壮士狠狠瞪了水匪们一眼,阔步走向姚贾,轰然拱手: “久闻姚上卿大名,今日能得一见,实乃三生有幸。” “彭蠡泽陈利,拜见姚上卿!” 站起身,陈利看向姚贾的目光满是提防: “只不知,如姚上卿这般人杰,怎会踏足如此贱地?” (本章完) 第430章 耗子给猫当伴娘!嬴成蟜来讨债了! 陈利架势摆的足,姚贾也迅速收起了和贼匪们嬉笑怒骂的嘴脸。 只是顷刻间,姚贾的姿态就已从贼匪小人变成了尊崇重臣! 仪态端正的拱手一礼,姚贾沉声开口:“大秦上卿姚贾,见过陈义士,见过诸位义士!” 其声洪如钟,其气稳如山。 虽是独身一人立于水匪丛中,却渲染出了朝议的庄严之感,唬的贼匪们面面相觑。 贼匪们突然意识到,这个方才和他们讨论女子有几种玩法、男子又有几种玩法的人不只是他们的同道中人,更是当今最强国的最高层领导之一! 高兴的时候,姚贾能和他们聊趣事聊的头头是道。 若是惹恼了他,姚贾一声令下就能要了他们的头! 气氛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 但姚贾脸上的肃然却转瞬即收,重又挂起了温和的笑容:“大泽之内鱼虾丰沛。” “大泽之上良田密布。” “往来之间皆是义士,” “何来的贱地?” “陈义士过谦矣。” 些许心大的水匪骄傲的扬起头。 楚国剿匪军还没来得及啃彭蠡泽这块硬骨头就已经被调往前线。 这让彭蠡泽得以将全数精力放在垦荒上。 昔日杂草密布的湖中岛屿而今大半已化作良田。 去岁深秋之际,彭蠡泽内已是一片风吹麦浪的丰收之景。 他们能吃饱饭了!这如何不让他们骄傲! 然而陈利的眸光却愈发警惕:“姚上卿过誉了。” “即便我等弟兄竭力开垦,也只能堪堪将这湖中田亩垦成下田,中田都只有零星几块,良田更是一处也无。” “我等不过是一群不愿惹是生非的野人,拼尽全力也只能换口饱食,仅此而已。” “着实当不得姚上卿如此夸赞。” 在楚国权贵们看来,良田、美人等大楚地界上的一切好东西,都是属于权贵的。 唯有那些他们看不上的东西,才会被庶民和贼匪们用命争抢。 陈利不知道姚贾会否也如楚国的权贵们那般贪婪,见他们开垦出了些许田亩就看上了彭蠡泽这块地界。 万一姚贾看上了彭蠡泽,未来少不了一场血战! 见陈利如此警惕,姚贾知道,不能继续周旋试探了。 再周旋下去,姚贾非但无法从陈利身上试探出什么有用信息,反倒可能被陈力逐出彭蠡泽! 故而姚贾无奈摇头:“陈义士这话若是传入长安君耳中。” “也不知长安君会作何感想。” 陈利右手不自觉的握住剑柄,浑身肌肉贲张,整个人已下意识进入战斗状态,声音也愈发冷冽:“姚上卿意欲以长安君恐吓我等乎!” “陈某知道长安君连战连胜,实乃不世出之大将,已有昔日武安君之威势。” “陈某更知长安君造长安犁,大利天下黔首。” “然,彭蠡泽是我们的!” “便是秦长安君率大军围攻彭蠡泽,我等也必将以彭蠡泽的每一处水道、每一座岛屿为凭。” “与长安君血战到底!” 面对每一批来剿匪的官兵,陈利都会发出如此宣告。 陶广、吴哲虽然不知道怎么就谈崩了,却也已齐齐怒喝: “护我家园!血战到底!” 随着湖心岛的鼓噪,周边岛屿接连响起彭蠡泽诸水匪的怒吼: “护我家园!血战到底!” 无论来者是谁,无论遭袭的是哪一股贼匪,只要是官兵来攻,我彭蠡泽各部水匪一定帮帮场子! 面对响彻彭蠡泽的威胁宣告,姚贾眼中没有惊慌,反倒是涌出了几分欣慰:“长安君令人送长安犁入彭蠡泽之际,多有人劝阻。” “为了帮扶一群水匪,何必付出恁大代价!” “长安君却不顾损失,坚决要将长安犁送入各大泽中。” “而今本官方知,长安君果真是长安君。” “诸位义士也值得长安君如此臂助!” 听到姚贾这话,陈利愕然:“长安犁是长安君送入彭蠡泽的?!” 陈利知道长安犁是嬴成蟜研造的。 这可是让彭蠡泽诸水匪活下去的宝贝,水匪们怎能不多加打探。 包括陈利在内的所有楚地贼匪心里都默默承了嬴成蟜一份情。 但没有哪怕一个贼匪觉得这长安犁是嬴成蟜送给他们的! 姚贾反问:“很难相信吗?” “除却研造长安犁的长安君之外,谁人能那般快的将大量长安犁运入楚地,赠与诸位?” 陈利断声驳斥:“然,长安君乃是庄襄王之子、秦王之弟、王室宗亲、秦国宗正丞,更是连战连捷的大将!” “此等人怎么可能将长安犁赠与我等!”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身为王室宗亲,嬴成蟜理应像楚国的贵族们一样视庶民如牛马、视贼匪如走犬,他怎会说出那般鼓舞贱民的话语! 身为大将,嬴成蟜理应与贼匪们针锋相对,双方互送的礼物只该是刀锋和箭矢,怎会是长安犁! 除非耗子给猫当伴娘,否则陈利坚决不相信姚贾的说辞! 姚贾上前一步,轻声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是长安君赠与诸位义士的话语。” 陈利冷冷的看着姚贾。 这句话早已随着庄贾的活动传遍楚国绿林。 姚贾知道这句话,并不能说明什么。 姚贾继续说道:“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这是长安君赠与本官的话语。” 陈利眼中流露出明显的错愕:“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细细咀嚼间,陈利感觉这句话虽然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着不同的侧重点和追求,但核心思想却是相似的。 陈利不敢置信的质问:“这是长安君所言?” “长安君能说出如此言论!” 姚贾坦然道:“本官不会、也不屑以一名大秦九卿、一名大秦公子的声誉来蒙骗诸位。” “这两句话,皆是长安君所言。” “我王虽然未曾说出如此话语,然,我王之思却与长安君一致。” “否则本官如何能从梁之大盗一跃成为大秦上卿!” 嬴成蟜的话语动人心神。 姚贾的经历更是铁证! 然而即便如此,陈利等水匪们还是无法接受:“但,这怎么可能啊!” “那可是秦国的长安君,他如何能看得起我等,甚至是出言鼓励我等、出力臂助我等!” “这不合理!贵人不该是这样的啊!” 陈利等人心中震撼,姚贾又何尝不感慨。 姚贾知道,即便嬴政也只是因为姚贾的能力才看重他,愿意给予他充分的尊重和理解。 但嬴成蟜不一样。 身为当今天下血脉最尊崇的人之一,却能理解庶民的苦楚、贼匪的无奈和僮仆的不甘,非但不在意他们的过往,甚至愿意帮助他们成为堂堂正正的人! 这是何等的割裂与矛盾! 普天之下,姚贾再寻不得第二个如嬴成蟜一般的贵人! 不过现在并不是感慨的时候。 眼见陈利的心防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姚贾顺势送出了最后的暴击。 “诸位可以不信本官,然,诸位可还信得过贾先生乎?”说话间,姚贾双手奉上一枚竹筒。 陈利赶忙双手接过姚贾递来的竹筒,又从怀中取出一枚竹简。 迎着日光,陈利将竹筒上的封泥和竹简上的印章两相比对,确认出自同一方大印后,方才激动的破开封泥,取出筒内竹简。 【陈兄吾友,见字如面。】 【因楚权贵勿许长安犁入境,故而贾受秦长安君所托,送长安犁入楚,以令得万民饱食,为楚僮仆义士免去饥馑之患。】 【秦长安君,诚仁人也!】 【今秦长安君有要事寻诸义士相助,贾不便亲往,故此特书信一封以告。】 【贾。】 陈利捧着竹简的双手在颤抖:“竟果真如此!” “长安君竟果真是我等的恩人!” 如果没有姚贾的铺垫,陈利现在必然会怀疑这封书信的真实性。 但在姚贾的前期铺垫之下,这封书信却成了压垮陈利心中犹疑的最后一根稻草! 合拢竹简,陈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肃然拱手:“陈某不知竟是长安君特令人将长安犁赠与我等。” “陈某更不知姚上卿竟是恩人所派!” “多有怠慢,万望姚上卿海涵。” 水匪闻言哗然:“原来赠与我等长安犁之人,竟果真是长安君!” “长安君身为贵人,怎会如此臂助我等!” “还能是为了什么?定是如其他贵族一般意欲利用我等!” “我等还以为贾先生是义士,未曾想……唉,而今长安君已施恩,我等也只能以命报偿了,否则,不义啊!” 吴哲等人的目光都很复杂。 果然,天底下没有白来的粟米。 每一份臂助都已在冥冥中标好了价钱。 不需要任何报答的帮助怎么可能存在啊! 而今,这不就来讨债了? 陈利回身呼喝:“恩人使者前来,我等该当何如?” 吴哲等水匪虽然心情复杂,却也齐齐举起手中兵刃,朗声高呼: “迎!” 呼喝间,水匪们迅速分列两侧,形成了一条从原地通往木屋的道路。 陈利爽朗大笑:“速去准备宴席,某当大宴迎宾!” 旋即陈利右手一引:“姚上卿,请!” 姚贾拱手还礼:“多谢陈义士!” 跟着陈利走进木屋,二人分宾主落座,一众水匪分列左右担任陪侍。 菜还没上桌,陈利已拍开一个酒坛的封泥,亲自为二人斟满酒水。 举起陶碗,陈利朗声道:“为前番冒犯,陈某敬姚上卿一碗!” 话落,陈利一仰脖,便将一碗酒尽数送入口中。 姚贾也洒然笑道:“陈义士果真豪爽!” 说话间,姚贾也仰头饮尽碗中酒。 “哈~”哈出口中辛辣,陈利直奔正题:“既然恩人遣姚上卿来此,想来是有用得上我等之处。” “还请姚上卿明言。” “我彭蠡泽上下凡是受过长安君恩义的大好儿郎,皆愿为长安君效死!” (本章完) 第431章 水匪们的抉择!那可是我的恩人! 陈利很直接,直接到不讲情义! 姚贾虽是朝臣,却也是恩人派来的使者。 哪有菜还没上桌、话还没多聊,就直奔正题的? 更重要的是,陈利这话听起来豪爽,实际上却带着浓浓推拒。 ‘凡是受过长安君恩义的大好儿郎,皆愿为长安君效死。’ 也就意味着陈利至多只会用儿郎们来还这份恩义。 报恩之事,不能祸及妇孺老弱! 攻击县城、烧杀食邑等事会引来楚国不惜代价的报复,定会祸及妇孺。 儿郎们战死过多以至于无法保卫家园,同样会祸及妇孺。 所以陈利报恩的度模糊而又吝啬! 听得陈利这话,不少水匪都羞愧的低垂了头颅。 这可不符合他们的道义啊! 姚贾倒是不感意外,只是坦然道:“陈义士言重了。” “临行之前,长安君特意叮嘱姚某,诸位义士能妥善运用长安犁开垦田亩令得众人饱食,这已是对长安君最好的报答。” “更托姚某叮嘱诸位义士,长安君知诸位义士的处境艰难,切莫被‘义’字左右了情绪,否则反倒是害了诸位义士!” 听到姚贾这番话,吴哲等人的脑袋垂的更低了。 人家长安君身为贵人,却不计回报的帮助他们,此番明明需要他们的帮助却还叮嘱他们不要为义字所困。 而他们枉称义士,面对恩人的要求却推三阻四。 究竟谁才是无耻之徒!谁才是仗义之士! 良心,拷打着所有水匪。 陈利却不管那么多,顺杆爬的慨然而赞:“长安君,真仁人也!” 对陈利的小心思,姚贾只是笑了笑,继续说道:“去岁秋收之前,楚国发大军四十七万攻我大秦,夺我城郭,我大秦陆续兴兵三十五万以抗。” “九月,我大秦长安君于大洪山焚杀楚军近十四万,又南下夺回鄂城,切断了楚军辎重线,将楚上柱国所部困死于汉江之上。” “战至今日,楚军仅存三十万残兵,我大秦却尚拥三十一万锐士。” “攻守之势,已易也!” 火烧大洪山之事早已传遍了各大泽,但今日再听姚贾说起此事,一众水匪还是不禁振奋而赞:“长安君,大将矣!” “上柱国诚是悍勇,却也依旧在长安君手中讨不得好!” “求大水庇护,保佑长安君全歼楚军!” “你未曾听人言说过长安君的名号吗?人家可是祝融转世,用不着大水的庇护!” 项燕麾下楚军是从剿匪军无缝转化而来。 这支楚军和陈利等贼匪乃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 听闻敌人遭难,怎能让人不喜! 姚贾由着贼匪们嘈杂了一会儿,方才继续开口:“长安君今已将楚上柱国困于汉江之上,但如何将楚上柱国所部剿灭却是个问题。” “我大秦锐士纵横陆战,无人能出其右。” “但江水涛涛,却唯有诸位义士方才能驾驭!” “是故,长安君请本官为使,诚邀诸位义士投入我军,于江面之上大展雄威!”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吴哲、陶广等所有水匪都懵逼的看着姚贾。 啥? 我等还以为长安君是要让我们去拦路打劫、掳掠船队,至多也不过是烧烧乡里、打打城池。 结果,长安君竟是想让我们投军? 陈利心中升腾起浓浓抗拒:“投军?” “不可不可!” “不瞒姚上卿,我等身上皆背负海捕文书,触犯楚律者众,触犯秦律的却也不少。” “如我等这般罪人为长安君做些隐私勾当也就罢了,如何能明而投军啊!” 他们若是投入秦军,楚国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秦军战败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了,他们可怎么办! 姚贾温声道:“切莫如此言说!” “长安君始终都在关注着你们,更对诸位不得不遁入大泽扼腕叹息。” “是故长安君特上请我王,得赦罪之权、扩军之权、临机决断之权。” “若有义士愿投入长安君麾下,长安君便有权赦免此人并其全户罪责。” “若陈义士愿率此寨上下投入长安君麾下,则合寨上下皆可得赦!” “若能得首功,亦可如寻常庶民一般封爵得赏!” 听到姚贾这话,水匪们眼中的懵逼缓缓化作惊喜。 赦罪! 按照《秦律》规定,一级军功才能赦免一个人的罪责。 而一户最高可有五人。 也就是说,只要从军,嬴成蟜直接白送他们五级首功! 天底下竟还有这等好事? 陶广忍不住追问:“若俺投军,俺的家小可需要一同投军?” “家母年岁已高,俺娃才七岁,他们打不了仗的啊!” 姚贾笑而摇头:“我大秦还没到需要妇孺老弱上战场的地步。” “凡青壮者皆当从军,凡妇孺老弱者皆可回返故乡做庶民,亦可聚而居之,只要遵守我大秦律法便是。” 吴哲也跟着追问:“那俺的娃儿以后能否如姚上卿一般,当大官儿?” “俺娃儿虽然读到的书不多,但俺娃儿聪明,他学可快了!” “只是俺……俺终究做过水匪犯过法,会不会影响了娃儿?” 姚贾认真的说:“能否于我大秦出仕,只在于其人是否有才,而不在于其出身如何。” “若我大秦看重出身,本官又如何能成为大秦上卿!” 姚贾声音中多了几分诱惑:“前岁,长安君在大王的命令下组建了军校,收效匪浅。” “若无此战,长安君已经在筹备着在大兴教化了。” “只要令郎有天赋,来了大秦就能读书,将天赋转化为才干,未来出将拜相也并非不可能!” 一名名水匪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犹疑。 而随着姚贾的回答,木屋内的气氛越发火热。 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有几人愿意做水匪? 能有机会当将军,坐拥良田美妾手握重权,有几人愿意做水匪? 就算有人一门心思喜欢做水匪,他们难道愿意自己的家小也跟着自己受罪吗? 他们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而今都摆在他们面前,而他们要付出的只是打一场顺风仗而已! 陈利赶忙呵斥:“都在做甚!” “彼其娘之!贵客当面,吵吵嚷嚷算劳什子模样!” “都给乃翁闭嘴!莫要堕了彭蠡泽的脸面!” 然而看着水匪们那拉丝般黏在姚贾身上的目光,陈利明白,人心已经散了。 队伍没法带了! 不过陈利却没有怨恨自己的麾下。 因为陈利自己也心动了! 他的执念就是带着弟兄和弟兄的家眷们好好活下去。 而嬴成蟜给了他实现执念的可能!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涟漪,陈利严肃的看着姚贾道:“长安君助我等深矣。” “然,此乃关乎全寨上下的大事。” “还请姚典客先住下休息几日,容我等商议一番。” 姚贾笑而颔首:“此等事确实合该好生商议。” “诸位义士的家眷们日后要住在何处也需要先行考虑周到。” 菜色终于端上案几,姚贾与一众水匪觥筹交错、随意闲谈,引导着诸多水匪的心。 酒宴过后,姚贾拒绝了留宿的邀请,趁着天色还早匆匆告辞,向着下一个目的地飞驰而去。 遥望姚贾的背影,陈利沉默许久之后方才苦涩轻叹:“是陈某枉做小人啊!” “长安君,真君子也!” 陈利本以为嬴成蟜是来讨债的。 谁承想,嬴成蟜竟是来送礼的,而且送的还是一份大礼! 吴哲诚恳的劝慰:“寨主需要为所有弟兄的性命负责,所思所想自然更加周全。” “长安君乃仁人也,想来不会怪罪寨主。” “但是……”吴哲话锋一转:“寨主为何不当场答应姚上卿的招揽?” “姚上卿想来已经游说了诸多水寨,且还在游说更多的水寨。” “若是去的晚了,万一长安君用不上我等了可怎么办!” 陈利轻声道:“因为今日来访的贵客,不止一人!” 吴哲、陶广二人面露怔然:“还有贵客?!” 他们这小破水寨几年也不一定能来个客人,结果今天竟然要迎来两位贵客? 难道…… 随着一艘轻舟跃入眼帘,陈利面露轻笑:“来了!” “某原本还在担忧该如何同时招待两名贵客。” “还好姚上卿走得早。” “叫上弟兄们,迎客!” 水匪们再次汇聚在岸边,做出了一副煞气。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名熟人。 看清来人样貌,吴哲愕然发问:“郭仲,怎的是你?!” 这郭仲不过是在彭蠡泽外打探消息的自家弟兄,怎的就成了贵客! 郭仲跳下船,苦声道:“俺听从寨主吩咐,今日早早就在岸边等候,好不容易才等来了那位贵客。” “但那人却并无入寨之意,扔下一枚竹筒就走了。” “寨主,竹筒在此!” 郭仲刚刚举起竹筒,就被陈利劈手夺过。 切开封泥,取出竹简,陈利扫视了一眼竹简上的文字,而后沉声念诵: 【我王仁德,特赦尔等无罪,特许尔寨妇孺老弱为庶民。】 【擢彭蠡泽匪首陈利为都尉,即刻领麾下青壮兵丁往鄂城接受整编。】 【违令者,斩!】 合拢竹简,陈利冷声道:“楚王亦希望我等为其所用。” “这是楚王给我等开出的条件和要求。” 所有水匪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这些小小水匪竟然卷入了秦楚两大国的纷争之中! 他们可以选择成为秦军,也可以选择成为楚军,却独独无法再做水匪,否则无论此战秦军得胜还是楚军得胜,胜利者都不会放过他们! 如果姚贾没有亲自前来,他们或许会选择投奔楚军。 毕竟楚王负刍开出的条件不比嬴成蟜差多少。 只可惜,姚贾来了,他亲自来了! 而在这之前,嬴成蟜更是已经送出了长安犁! 嬴成蟜可是他们的恩人啊! 楚王负刍开出的条件完全不足以驱使彭蠡泽水匪们背信弃义、忘恩负义! 所有水匪齐齐拱手:“我等愿为长安君而战!” 听着整齐划一的呼声,陈利也放下了心中重担,朗声而笑:“长安君以义待我等,我等又岂能背义伐之!” “弟兄们,收拾行囊,磨砺兵刃。” “随某,投军!” (本章完) 第432章 攻守易形!我在等大腿,你在等什么? 楚地贼匪做梦都想不到,平日里人人厌弃的他们现在却成了香饽饽。 一波又一波的使者或书信传入各路贼匪寨中。 一些大型贼匪山寨甚至同时收到了百余封诏安文书,看的这群没什么文化的贼匪一阵头大! 不过这也给了所有贼匪一个明确的信号。 逍遥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贼匪们不得不做出抉择。 或是悄悄带上家眷奔赴秦国,或是选出青壮光明正大的往鄂城方向整军。 或是听从诸百姓的命令迅速扩张,或是听从楚王负刍的命令烧杀贵族食邑。 不同的选择让楚地陷入一片混乱。 而僮仆们的私逃和庄贾的暗中挑拨又进一步加重了乱象。 一时间,本该稳定的楚国后方乱成了一锅粥! 但秦楚前线却是诡异的平静。 秦王政十二年一月六日。 樊城水寨,楼船之上,景畴沉声开口:“秦国已经完成了对南阳郡、南郡全数官吏的更换。” “再加上秦长安君留驻于各城的守军,我军暗中游说的诸城国人再难发挥作用。” “屈左尹所部略处下风,而今已退守项城。” “秦将军蒙武已围困内黄城两月有余,然,赵国却不曾令赵武安君撤军。” “赵武安君依旧在太行山一线与秦上将军齮对峙。” 足足三个月的时间里,三国战场陷入一潭死水。 秦国也好像根本不担心越发单薄的粮库,陪着各国共淋雪。 局势诡异的连景畴都倍感不安。 项燕沉声发问:“秦长安君所部最近可有动向?” 景畴面色愈发古怪:“秦长安君所部的主力部队仍在鄂城学习。” 自嬴成蟜攻破鄂城、项燕攻破邓城之后,嬴成蟜就率主力部队入驻鄂城。 然后,开始学习! 别的军营内尽是喊杀训练之声。 但嬴成蟜的军营里却全都是朗朗的读书声! 若是不知道的人见了,根本不会觉得那是军营,而会误认为是什么高考突击集中营! 项燕眉头紧锁:“还在学习?!” “秦长安君究竟意欲何为!” 项燕不能理解,且大受震撼。 虽然经过上一次战争,项燕早已知道嬴成蟜这人多少有点不正常。 但项燕也想不到嬴成蟜能这么不正常。 如果做出此举的是别人,项燕可能会一笑置之。 但偏偏,做出如此诡异举动的人是嬴成蟜,那就由不得项燕多想了! 景畴低声道:“上柱国,熊将军麾下的诏安军已经抵近前线,随时可战。” “末将以为,便是再等上几个月,秦长安君所部或许还是在继续学习。” “然,国内的局势已经撑不住了。” “诸多将领都希望能尽快结束此战。” “末将谏,速战!” 此战消耗的可都是诸贵族的粮草,用的是诸贵族的兵。 再加上现在后院失火的困局,此战持续的时间越久,诸贵族承受的损失也就越大。 项燕摇了摇头:“以速战、快战闻名天下的秦长安君此战却一反常态的驻于鄂城,不求决战。” “秦长安君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陡然转变战术思想。” “然,本将却至今都未曾想出他究竟意欲何为。” “现下决战,过于危险。” “继续等待,继续观察!” 在项燕的坚持下,楚军按兵不动。 然而项燕又等了足足半个多月,嬴成蟜所部唯一的变化,只是将背诵的律法从《军爵律》换成了《金布律》而已! 项燕不知道嬴成蟜还要等多久。 但项燕却等不了了。 准确的说,是各大族已经等不了了! “上柱国,国内局势愈发严峻。” 楼船之上,景畴声音之中满是肃然:“越来越多的僮仆明杀主家,仅仅聚集数十人甚至是数人就胆敢公开宣扬已为盗匪。” “而后袭杀乡里庶民,甚至是袭杀贵人,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而今国内贼匪已有数千股,且还在不断增长。” “若我军仍长期僵持,则国内堪忧!” 在剿匪初期,诏安起到了相当不错的效果。 但随着诏安工作的开展,楚人们却惊奇的发现,原来只要临时客串一把盗匪,就可以完成从僮仆到庶民的华丽转变! 能当庶民,谁乐意当僮仆啊! 越来越多的僮仆生出了别样心思,以各种方式落草为寇,然后肆意满足着自己内心的黑暗面,毫无顾忌! 只因他们知道,无论他们做了什么,只要接受了诏安就会被一笔勾销。 为了能被尽快诏安,一些人甚至刻意去烧杀掳掠,争取让自己的恶名更大一些。 这直接导致了一个恶性循环。 越诏安、匪越多! 时至今日,大量被贵族藏匿的隐户和深山老林里的野人都冒了出来。 就连楚王负刍都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国家里竟然有如此之多的青壮! 项燕沉默许久之后,沉凝的目光看向鄂城方向:“难道,这就是秦长安君放弃速战的原因?” “他在等待我大楚自乱!” 原本秦军头上悬着粮草这柄利刃,逼迫着秦军不得不尽快决战。 但现在,楚军头顶却悬上了内乱这柄更加紧迫的利刃。 主动权,易手了! 景畴的脸色也无比严肃:“秦长安君此人虽是将领,但最早步入天下时却是说客身份,且秦国朝局的几次转变也都有着秦长安君的身影。” “此人善军略,亦善国事!” “现下局势很有可能就是秦长安君刻意引导而成。” “上柱国,我军该当何如?” 项燕反倒是松了口气。 他最担忧的是不知道嬴成蟜在想什么。 既然已经探明了嬴成蟜的心思,那项燕也就安心了。 项燕当即下令:“传令全军,拔营!” “直下鄂城!” “传令诏安军,即刻向鄂城方向转进。” 景畴振奋拱手:“唯!” 一艘艘战船收起船锚,承载着楚军沿着汉江和长江汇聚而去。 一月二十八日。 长江鄂城河段之上,近万艘各色舟船近乎堵塞了江面! 三十七万余楚军汇聚于鄂城周边,属于楚国的旌旗肆意飘荡。 项燕所部也终于完成了和熊寻所部的胜利会师。 踏上楼船,熊寻肃然拱手:“拜见上柱国!” 项燕面露笑意,拱手还礼:“未曾想,再次得见熊候奄,竟是在沙场之上。” “只是今日便不能再称熊候奄,而该称熊将军了。” 熊寻对着阖闾城的方向一拱手,沉声道:“承蒙大王信重,令得末将执掌此军。” “末将惶恐备至!” “末将麾下三十万儿郎,皆愿为上柱国驱使。” “只愿能以绵薄之力助上柱国旗开得胜!” 项燕直接的说:“诏安军中皆是诏安的贼匪,战力可用,军心却散乱。” “是故,此战诏安军只能为辅,承担辎重、先登等责。” 熊寻上前一步,凑近项燕低声道:“然,请上柱国吝惜庄仇、陈利等部。” 项燕轻轻颔首,低声回应:“请转告大王,本将心中有数。” 熊寻退回原位,肃然拱手:“诏安军听凭上柱国吩咐!” 项燕沉声道:“令!” “屈彻所部驻守东城。” “斗战所部驻守西城。” “景颇所部驻守北城。” “诏安军陈兵东、西、北三城,即刻攻城!” 所有楚军将领齐齐拱手:“唯!” —— 与此同时,鄂城北城城墙。 遥望充满江面的楚军舟船和不断向鄂城方向涌来的楚军,嬴成蟜轻声喃喃:“终究还是来了。” “大军压境啊!” 嬴成蟜想不通为什么项燕迟迟没有动作。 但既然项燕不动,嬴成蟜也乐得清闲。 他的队友可是王翦诶! 只要他拦住项燕,王翦还打不过个屈桓? 在项燕每天思虑到头秃之际,嬴成蟜却是每天教教弟子,耐心等待王翦打开胜局,坐等抱稳王翦大腿,心里半点不慌。 只可惜,还没等到王翦的捷报,项燕所部便已挥师而下,让嬴成蟜的躺赢计划化作泡影! 杨虎沉声道:“楚诏安军已扩充至三十万,此军主帅为新晋将军熊寻。” “据候者打探,此军将在抵达鄂城后并入楚上柱国麾下,接受楚上柱国指挥。” “合兵之后,楚上柱国所部将拥兵三十七万!” 在孟南、岑边等五部都尉分驻各地后,嬴成蟜麾下的主力兵团仅剩十万兵马。 这十万兵马足以对战项燕的本部兵马。 可随着熊寻率领的诏安军抵达,楚军兵力已近乎是秦军的四倍! 而鄂城三面环江、一面迎山的地形也并不利于秦军。 在人数和地利两方面陷入劣势的情况下,沉重的压力萦绕于所有秦军将领心头。 嬴成蟜平静的说:“乌合之众而已。” “传令都尉孟南,即刻兵出山都县,夺隆中、北津戍。” “传令都尉西锋增援都尉孟南所部,并做好随时南下增援的准备。” “传令都尉辛胜、都尉王攀即刻登城,戍守城墙。” “传令都尉李信出东城门,冲阵。” “令余下各部兵马于城内休整!” 随着嬴成蟜的一条条命令下达,鄂城秦军随之而动。 一刻钟后。 鄂城东城门大开。 李信一马当先的狂奔而出,怒声嘶吼: “冲杀!” (本章完) 第433章 诱敌深入,永不过时! 鄂城东。 屈彻张开双手,朗声大笑着快步上前:“挽弟!” 都尉屈挽也露出开心的笑容,用力抱住了屈彻:“彻兄!” 屈彻拍了拍屈挽的后背:“未曾想,族中竟是令你率兵马前来增援。” “昔日的小伙子,今夕也是都尉了。” “且你初为都尉,麾下兵马便比之乃兄更多,这可是个好兆头!” 屈挽谦逊的说:“承蒙族长厚爱,方才给了弟这个机会。” “弟麾下诏安军皆是贼匪,实难与彻兄麾下精锐相提并论。” “且弟出征之前,族长便有言在先,弟与彻兄汇合之后,弟并弟所部兵马便尽数归由彻兄调遣。” 顿了顿,屈挽低声道:“族长还说,大王于短短时间之内便迅速诏安了近十万贼匪,这固然是因为大王的大义,但若说大王未曾事先准备却也是不可能的。” “大王此番诏安名是为诸贵族,却也未尝没有借此收获军权之意。” “请彻兄尽量保留我部诏安军,同时削弱大王麾下诏安军。” 屈彻眉头微皱:“此事,其他百姓可知否?” 屈挽点了点头:“族长已与各百姓商定此事。” “各百姓的意思是,在保证此战得胜的前提下,尽可能免去大王的别样心思。” 当大量贼匪接受了楚王负刍的诏安后,各贵族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各贵族之所以能抗住那么多代楚王的接连变法,甚至多次变更楚王,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楚王和贵族们手中军事权力的不对等。 而今,楚王负刍竟然有意染指军权,那还得了! 各贵族恨不能立刻葬送了楚王负刍诏安的所有贼匪。 但可惜,此战楚军中可是有着大量各族族兵的。 所以即便各贵族有心借战争削弱楚王负刍的力量,却也首先需要保证此战能胜。 否则楚王负刍损失的只是一群刚刚诏安的贼匪,但他们损失的可都是自家族人! 屈彻轻轻颔首:“胜利是最重要的,余下的,乃兄会尽力。” “我屈氏诏安的贼匪固然由挽弟统帅,但挽弟也需要听从上柱国的指挥。” “若是我等动作太多,惹恼了上柱国,便是上柱国刻意令我屈氏诏安军去送死,族中也只能徒呼奈何。” 屈挽连连点头:“弟晓得。” 如屈彻、屈挽这般的对话在各族将领口中传出。 但唯有屈彻、屈挽两兄弟的对话再无法继续。 只因鄂城东城门突然洞开,八千余秦军涌出东城门,向着立足未稳的屈氏诏安军狂奔而来。 屈挽不由得目露惊慌:“彻兄,怎么办!” “秦军向我军杀过来了!” 屈彻沉声道:“无须惊慌。” “而今我军立足未稳、营盘未扎,秦军趁势冲杀乃是理所应当。” “令!” “屈挽所部前军列枪阵,左右二军侧面突出,做口袋阵。” “令我部列方阵,战车向右翼集中,随时准备增援!” 令旗摇曳间,屈彻所部迅速列阵。 但几乎没有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屈挽所部却乱糟糟的始终无法完成阵型。 眼瞅着秦军距离己部越来越近,屈挽所部越发焦急。 然而越急,越乱! 遥遥看到这一幕,李信失声而笑:“难怪长安君言说这三十万诏安军皆是乌合之众。” “言说他们是乌合之众,甚至是对乌合之众的诋毁!” “右翼加速冲锋,捡军功!” 李信所部秦军也尽数面露笑容,振奋高呼: “捡军功!” 右翼御者扬起马鞭,重重甩向马臀。 十架沉重的战车开始提速,并迅速越过前军,在千名步卒的簇拥下一头撞向屈挽所部前军! 四匹高头大马和重逾一吨的战车给了所有诏安军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压迫感。 就算是寻常正规军也需要督战队的压力才能在战车面前保持站位。 更遑论是一群刚刚被诏安没多久的贼匪了! “秦军来了!他们杀过来了!” “俺们接受诏安是为了求一条活路,可不是为了寻死啊!” “快躲开!俺不是顶在最前面的人,俺是中军的人,让路啊!让俺回去!” “督战队?督战队了不起啊!让路!” 本就混乱的诏安军变得愈发混乱。 数千名士卒推搡着、吵嚷着谁都不愿站在前面,纵是督战队百般呵斥也毫无作用! 右翼二五百主方鸣见状毫不犹豫的下令:“连弩准备!” 说话间,二十名战车兵齐齐端起了挂在承弓器上的连弩。 估算着距离,方鸣断声喝令:“放!” 呼喝间,方鸣也左手持弩,右手拽着拉杆全速上下拉动。 “嘣嘣嘣~~~” 弓弦炸响之音不绝于耳。 两百根弩矢在十息之内便喷吐殆尽,在战车身前掀起了一场金属风暴! 虽然连弩的弩矢短小、力劲较弱,能轻易被皮甲挡住。 但诏安军本就是由贼匪构成,穿得起甲胄的能有几人? 仅仅只是一轮金属风暴,便夺走了六十余名诏安军的性命。 这等战损放在正规军身上无足痛痒,只能为秦军打开一处缺口。 但放在诏安军身上,却是致命的! “啊!!!我中箭了!” “秦军凶猛,快跑啊!” 看着转头就跑的诏安军,方鸣都愣住了: “这,就溃了?” 方鸣也曾参与过剿匪。 可就算是贼匪也不至于这么不经打吧! 紧接着方鸣心中就升腾起浓浓惊喜。 别管这支军队有多不经打,他们的脑袋可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啊! “收弩!持戟!”方鸣振奋大喝:“杀!” 十架秦军战车如入无人之境般,在诏安军丛中犁出了一条通道。 随车步卒迅速跟上,不断收割着两侧诏安军的性命。 然而屈彻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见秦军已经深入口袋,屈彻沉声道:“令!屈挽麾下左右二部,合围!” 在督战队的催促下,陈兵于左右两侧的诏安军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向着李信所部迈出脚步。 从兵力上看,楚军占据绝对优势。 但李信却只是不屑一笑:“令!左军向北突阵,凿穿包围!” 李信所部左翼步卒当即脱离大军,向着从北方走来的屈挽所部右翼踏步而去。 当整齐的枪林迎上散乱的诏安军。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次屠杀! “楚国这是在让咱们送死!不能打了,撤!” “寨主,快走吧,宁可继续落草为贼,也不能在此葬送了全数弟兄的性命啊!” “跑!” 秦军才刚刚割下了百余颗头颅,屈彻右部已然崩溃! 李信见状朗声喝令:“令!左部向北凿穿后停止追击,向东继续转进!” “前部、右部继续追杀溃军!” “中、后二部稳固列阵,缓步前进!” 呼喝间,李信已经不再把屈挽所部的诏安军放在眼里,而是看向了屈彻的旌旗。 但李信却没有注意到混乱的诏安军中却有两千余名士卒如礁石般岿然不动! 眼见李信所部愈发深入,屈彻嘴角微翘:“令!左右二部向两侧包抄。” “督战队上前,引导屈挽所部的撤退方向,勿许冲击我部。” “中军上前,列龟甲阵!” 李信的注意力始终落于屈彻所部。 见得屈彻所部向着己方三面包抄而来,李信当即喝令:“停止追杀溃兵。” “右部向南绕行,凿穿包围后侧击敌军中军!” “左部回撤,护卫我军侧翼!” 方鸣当即率领战车兵向着南方绕行而去。 可还没等方鸣凿穿出阵,一名顶盔掼甲的将领却在十名将士的护卫下向着方鸣迎面冲来。 方鸣眉头一挑:“胆敢正面冲撞战车?” “此人脑袋莫不是有些问题?” 轻笑喃喃间,方鸣举起了手中长戟,准备借战车的速度击杀来将。 “血债,血偿!” 怒吼间,项梁手中长戟却是对准拉乘着方鸣座下战车的战马劈砍而下! 一颗大好马头在动脉血的冲击下高高飞起,徒留马尸不甘跌落,更是令得战车猛然倾斜。 御者慌忙抓紧缰绳,试图控制住战马,方鸣也迅速刺出了手中长戟。 然而项荣手中戟的速度,更快! 戟尖穿额,鲜血迸溅! 方鸣的双眼瞪的老大,他想说些什么。 但他的脑浆却已被戟完全搅烂! 阵斩了一名二五百主,项荣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只是沉声喝令:“刺!” 项荣所部步卒早已列好阵型。 一声令下,枪林突出! 血肉之躯、铜铁兵刃猛然相撞。 站在第一排的楚军被沉重的战车撞成肉糜。 但他们手中的长枪也顺利刺入了战马体内。 以三百余名士卒的性命为代价,六架战车永远的留在了楚军阵中! 远远看到倾倒的旗帜,李信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楚军竟将精兵暗藏于诏安军中!” 六架战车的陷落,让李信颇为心痛。 但那名阵斩方鸣的将领却让李信见猎心喜。 “此人,就是苏都尉口中的项荣吧?”李信眼中涌出浓浓兴奋,当即下令:“右部后撤,转为后军休整。” “全军向南转进!” 项荣眸光一凝:“想走?” “将士们,加速!” (本章完) 第434章 来骗!来偷袭!年轻人终究还是太年轻啊 项荣所部散阵前进。 屈彻也迅速拨出部分中军,增强了位于南侧的左翼厚度,同时令右翼不断收缩包围。 屈挽更是立于马上,连声怒喝:“都怕个甚!” “若是你等皆敢战,这支秦军便已是我军的军功!” “而今秦军已损兵折将,即将被友军全歼,尔等还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 “凡能斩秦军者,皆可得田亩为赏,尔等难道不愿过好日子吗!” “想想你们的家眷!想想良田美妾!” “尔等惧死而不惧贫乎!” 屈挽的话语被督战队传遍全军。 诏安军们赶忙探头探脑的看向李信所部。 在看到李信所部确实如屈挽所言那般已经损兵折将,正在狼狈奔逃,一些士卒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硬仗,他们不敢打。 但打顺风仗?抢功劳? 这可就是他们的老本行了! “寨主,打不打?” “有好处,凭甚不打!大不了脑袋掉个碗大的疤,也不能受了穷罪!” “让楚军顶在前面,咱们在后面抢人头!走!” 两万余原本还在奔逃的诏安军迅速调转方向,向着李信所部包围而去。 这一次,他们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就连阵型都列起来了! 而这转瞬间的变故也让楚军形成了对李信所部的全面包围! 遥望战场,项燕淡声道:“诏安军固然孱弱,但便是一根厕筹都有他的作用。” “久闻秦长安君看重庶民,也不知秦长安君明不明白这个道理。” 兵贵精不贵多。 但在有些时候,孱弱的大军却能发挥出精兵无论如何也无法实现的效果。 屈鸥笑而拱手:“上柱国这一计诱敌深入,定能重创秦军气焰,振奋我军士气。” “此战所得功劳也足够犒赏屈氏诏安军,并令得各部诏安军心生向往。” “再加以大惩小戒和训导监督,无须多久这些诏安军必能转化为一支精兵!” “末将为上柱国贺!” 屈鸥开心极了。 虽然此战主力是项荣,头功肯定是项荣的,但次功定是屈氏的! 项燕目光没有离开战场,声音也依旧平静:“屈都尉可是忘了前番大败?” 屈鸥哑然。 您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项燕继续说道:“秦长安君非易于之辈。” “一场小胜并不值得恭贺。” “令!罗向所部抢占西山,都尉景颇强攻北城,都尉斗战佯攻西城,保留主力随时准备投入战场!” “都尉昭襄所部备战,准备增援。” 项燕目光看向鄂城:“若本将所料不错,秦长安君该派援军了。” 与此同时。 鄂城城门楼。 杨虎一拳砸在城墙垛上:“李都尉怎的如此疏忽!” “明明前方有一支楚军埋伏,李都尉却还是令战车闷头冲锋!” “枉费主帅对他的信任!” 嬴成蟜却没有和杨虎一起指责李信。 就算李信发现了那支伏兵,李信难道能做出更好的应对吗? 战车本就是用于凿穿军阵的重器。 即便李信发现了那支伏兵,李信依旧应该让战车发起冲锋! 是项荣凭一己之力按住了战车冲锋的势头,怪不到李信头上。 将整个战场纳入眼中后,嬴成蟜沉声下令:“令!开东门。” “都尉苏角出城,绕开李信所部所处的包围圈。” “侧击屈彻所部中军!” 城下苏角振奋而呼:“将士们,出征!” 东城门再次开启,六千余秦军紧紧跟在苏角身后,完全没有理会李信所部所处的困局,向着屈彻所部冲锋而去。 看着那杆‘苏’字旌旗,屈彻目露沉凝。 历经鏖战,苏角也已有了不小的名声。 屈彻知道,这是一员悍将。 但几经犹豫,屈彻还是决定不放松对李信的包围,只是喝令:“中部收缩,列龟甲阵。” “坚守待援!” “令后部转右部!” 屈彻中部迅速整军,一杆杆长枪直指苏角所部。 苏角沉声而喝:“中部弩兵抛射,左部列盾阵准备抵抗敌军援军,右部庇护中部列方阵,前部列锥阵,紧随本将。” “冲!” 怒吼间,大捧弩矢自秦军阵中向着楚军抛射而去,又被坚实的盾阵所阻,只是造成了零星杀伤。 苏角却没有改变命令的打算。 拔腿狂奔间,苏角当先抵近楚军,一杆长枪刺入楚军枪林。 而后苏角双臂猛然发力,将面前的一片长枪尽数荡开。 “杀!” 枪尖轻点,却被一面盾牌所阻。 苏角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后退,扯着嗓子大喝:“破阵!” 听到苏角的命令,屈彻面露轻笑,淡声下令:“弩!” 藏于枪林之后的盾阵裂开缝隙,显露出一名名手持连弩的弩兵。 他们本以为等待他们的会是正在向着军阵冲锋的枪兵。 但映入他们眼帘的,却是一名名手持连弩的秦军! 且所有秦军连弩兵都半蹲在地,手中连弩直指楚军腿部! 屈彻:0ДQ 屈彻脸上的淡然消失不见,溜圆的双眼透过盾墙的缝隙看向苏角:“你!” 彼其娘之! 难怪方才要扯着嗓子下令。 合着伱方才那命令根本就不是给秦军下的,而是给本将听的! 你来骗! 来偷袭我这个老将军! 无耻小辈! 苏角注意到了屈彻的目光,却只是还以咧嘴一笑:“射!” “嘣嘣嘣~~~” 在楚军弩兵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弓弦之音已经炸响。 六百名连弩兵在短短十息之内便向楚军喷吐出了足足六千根弩矢! “铛铛~啊!!我的腿~铛!快落盾!” “莫要落盾!挡头啊!” 大量弩矢被盾牌和甲胄所挡,发出沉闷的响声。 却也有近三成弩矢稳准狠的刺入了楚军躯体,其中绝大多数更是刺入了楚军的双腿! 看着眼前像割麦子一样接连倒下的楚军,孬蛋的双腿也有些发麻。 想起曾经自己双腿中箭的痛楚,孬蛋啐了一声:“昔日一箭之仇,今当十倍报偿!” 苏角朗声而笑:“冲锋!” 这一次,是真的冲锋! 握紧长枪,苏角越过跌落在地的兵刃和盾牌,枪尖已向一名还站着的楚军点刺而出。 孬蛋紧紧跟在苏角身后,不断将手中长戟的戟援刺入躺倒楚军的体内,然后像是勾鸡崽一样将楚军勾入秦军阵中。 手起剑落间,便是一颗人头到手! 项燕见状果断下令:“令都尉昭襄增援都尉屈彻所部,形成夹击。” “令都尉斗战停止攻城,撤出主力急行至东城门,封锁秦军退路!” 在看到斗战所部减缓攻势的第一时间,嬴成蟜便毫不犹豫的下令:“开东城门。” “令羌槐所部出城,攻击诏安军!” “以杀伤为主、破阵救援为辅。” 看到鄂城的东城门第三次打开,项燕眼中流露出几分错愕。 不对劲! 十分有一万分的不对劲! 安陵城之战让项燕深切了解了嬴成蟜的能力,也明白嬴成蟜的战术思想里有着庞煖的影子。 以嬴成蟜的军略之才,他怎么可能只会开东门、开东门、开完东门开东门? 即便是刚刚学习军略的孩子也知道添油战术乃是兵家大忌。 嬴成蟜会不知道? 项燕顿时目露警惕:“中军转进向东。” “令都尉成汉所部封堵南城门。” “令项氏子弟备战!” 在项燕探究质疑的目光中,羌槐所部七千余兵马冲出东城门,向着屈挽所部快步前进。 “列阵三番!” 羌槐沉声下令:“一排,目标正前方,标高五,放!” 八百根弩矢向着诏安军漫射而去。 弩矢尚未落地,下一轮八百跟弩矢已然再次射出。 虽然弩矢的数量不足以遮天蔽日,但对甚少着甲的诏安军而言却无异于一场灾难! 刚刚因顺风仗而鼓起士气的诏安军,再次陷入混乱。 李信目露惊喜,毫不犹豫的下令:“战车上前,向南突围!” 四架战车在经过短暂休息后,再次向诏安军发起了冲击。 “彼其娘之,这算什么顺风仗!” “快跑!” 旧事重演。 原本拦在李信所部前方的屈挽所部溃败而逃,甚至冲散了屈彻所部的包围圈! 但秦楚双方都已经不再关注他们。 虽然李信破开了屈彻和屈挽两部兵马构成的局部包围圈。 但鄂城各个城门已被完全封锁,东西南四个方向都有楚军兵马,楚军中军更是已经抵达战场。 纵观整体战场,李信、苏角、羌槐三部兵马已尽数落入楚军的包围之中! 嬴成蟜沉声喝令:“传令都尉苏角、都尉李信、都尉羌槐。” “不惜一切代价即刻脱战,合兵散阵向北转进!” 看到城头令旗摇曳,李信、羌槐二部拔腿就跑。 苏角遥望不远处的屈彻,也只能恨声道:“后军转前军!” “撤!” 对于苏角所部而言,插进来容易,但想出去可就难了。 屈彻见状冷声而喝:“不留下些性命就想走?” “令左右二部回师合兵,拦截秦苏角所部!” 局势逆转! 就连方才那些溃逃的诏安军都再次调转方向,开开心心的加入了这场围猎! 看着狼狈奔逃的秦军,项燕心中的疑惑愈重。 “此军主将果真是秦长安君?” “会否是秦长安君已率主力奔袭别处,只留了一名长相与其相似之人冒做他本人驻守于此?” 为了这一场决战,项燕筹谋许久,更承受了不菲的压力。 结果,就这? 开战当日,两成多的守城兵力就这么狼狈奔逃了? 虽然让别人冒充自己这种事非常无耻,更会被天下人唾弃。 但项燕觉得,只要有必要,嬴成蟜估计能做出这事儿来。 景畴沉声道:“候者已经探明,秦长安君就在城内,且并无伤病。” “且候者也未曾在其他方向发现大股秦军。” 项燕沉吟许久后,轻声一笑:“看来,倒是本将多虑了。” “年轻人,终究还是太年轻啊。” “令,屈彻、屈挽、项荣、昭襄四部追杀秦军溃兵。” “令,罗向做好拦截准备。” “全歼此军!” (本章完) 第435章 战场太复杂,俺想回山寨!伏兵究竟在哪里?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楚军的速度优势在追击战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且秦军更北方就是奔流的长江,根本无法通行,秦军只能转进向西。 如此一来,苏角几部不止身后缀着大量楚军,前方还横亘着景颇所部! 鄂城之上,令旗摇曳。 李信见之不由得暗骂一声:“彼其娘之!” “主帅就是对本将不满,就是在针对本将!” 苏角撇了李信一眼,沉声道:“主帅乃仁人也。” “若是主帅对李都尉有所不满,请李都尉先行反省,是否是你自己做错了什么。” “且李都尉方才险些陷于楚军阵中,主帅依旧将如此重任交给了李都尉。” “李都尉合该感激主帅的信任,而不是以为主帅在针对于你。” “难不成,是李都尉自觉无法完成重任?” 李信眼睛瞪的溜圆:“本将会无法完成此任?” “尔戏言乎!” “本将倒是担心你能否完成主帅之令!” 苏角肃声道:“不劳李都尉费心。” “既是主帅之令,本将拼死也会完成!” 旋即苏角看向羌槐,拱手一礼:“羌都尉,有劳!” 羌槐也拱手一礼:“固所愿也!” 垂落双手,羌槐断声厉喝:“左、前二部转进西南,右部转进西北。” “中、后二部继续西进,全军加速!” 喝令间,羌槐所部兵分三路,从三个方向向景颇所部冲锋而上。 苏角所部却是开始减缓速度,趁机恢复体力。 李信一勒缰绳,断声喝令:“全军听令,前、中二部止步列枪阵,中部变前部,前部变中部,后部继续前进,越过中部后列阵备战。” “左部南下、右部北上,作势夹击!” 面对李信的命令,李信所部将士不由得面露犹豫。 后面可就是茫茫多的追兵! 结果李信却让他们反向列阵? 这怕不是要让他们断后吧! 然而李信没有给予他们担忧的时间。 一夹马腹,李信策马抵至前部阵中,站在了前部将士们的身边,朗声高呼: “长安君从戎以来何曾打过败仗?” “这一切都在长安君的计划之中,我部也绝非是断后之部!” “袍泽不退,本将不退!” 李信的话很有说服力。 虽然现在的局面看起来非常危险,但嬴成蟜屡战屡胜的战绩却足以碾碎一切犹疑。 而今,就连都尉都站在我们身旁,那还担心什么? 干就完了! 见军心可用,李信断声下令: “举枪,杀!” 于混乱中,秩序重构。 李信所部前军趁着后军争取的时间重列枪阵。 一名名诏安军还在幻想着自己割掉秦军头颅后能得到的赏赐,出现在他们前方的便已不再是奔逃的秦军,而是一杆杆闪烁着寒芒的长枪! “退!快退!” “秦军不逃了,他们列阵反击了!快将前线交给正军,弟兄们撤啊!” “前面的快跑啊!抢军功!抢赏赐啊!” “莫要推了!前面有敌军!!!” 诏安军们惊呼着想要停下脚步。 但人潮不会因为少数人的心意便不再奔流。 更后方那些没搞清楚状况的诏安军还在呼啸着向前涌动。 跑的最快的诏安军根本无力抗衡身后的推搡,只能满脸绝望的被迫‘冲’向枪林。 “不!!!” 悲鸣间,根本无需秦军刺出长枪,一名名诏安军就自投罗网般‘主动’把自己的身躯挂在长枪之上。 只是数息时间,一杆杆秦军长枪就变成了一根根还在滴答着粘稠液体的血色糖葫芦。 李信毫不犹豫的下令:“一排退!” “二排顶上!” “中部列阵三番,弩矢漫射!” “左、右二部,侧击敌军!” 李信所部枪兵如礁石般任由诏安军冲阵,屹立不倒,又像守株待兔的农夫,只需挺起长枪就可以坐等楚军送头上门。 中部弩兵瞄着楚军聚集之地漫射出大捧箭矢,无情的收割着楚军性命。 左右二部更是如两枚重拳般击向楚军薄弱的侧翼。 一时间,攻守似是再次易形! 然而李信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放松。 他深知能取得如此战果既是因为有备攻不备,更是因为诏安军本就不是精锐。 一旦楚军正军抵达战场,李信所部必将再次被团团围困。 这一次,李信所部可就不一定能再杀出重围了! “快!快啊!”喃喃间,李信时不时就向北眺望一眼。 在李信焦急的注视下,景颇所部终于在羌槐所部的拉扯下出现了破绽。 苏角所部毫不犹豫的对准破绽,冲撞而上! “杀!” 苏角的呼吸已经颇为急促。 但他依旧手握长枪冲锋在最前方,以一己之力扩大了景颇所部的军阵缺口,任由麾下士卒长驱直入! 李信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当即喝令:“散阵,撤!” 楚国诏安军:??? 看着再次开逃的李信所部,刚刚冲出人潮、转身逃跑的诏安军们懵逼了。 “秦军怎么又逃了?咱们是追是逃?” “现在到底是顺风仗还是逆风仗?能不能给句准话啊!” “战场太复杂,俺想回山寨!” 大量诏安军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是要继续逃命还是听从将领命令继续追杀,只能将迷茫的目光投向各部将领。 但不只是诏安军懵了,就连楚军将领们也迷茫了。 在他们的视野中,羌槐、苏角二部紧密配合,在短时间内就冲破了景颇所部的军阵,李信所部也迅速脱离战场,奔赴景颇所部。 可接下来苏角所部却当先脱离战场,继续向西奔逃。 羌槐、李信二部互相配合着剿杀了景颇所部的战车兵后,也割肉离场,率残兵继续向西逃窜! 景畴眉头紧锁的喃喃发问:“秦长安君究竟意欲何为!” “是秦长安君指挥失误,各部将领奋力弥补?” “亦或是秦长安君故意如此,意欲诱敌深入?” 项燕眉头皱的也很深:“此番出城作战的三支秦军皆是秦军精锐。” “都尉李信、都尉苏角更是久为秦长安君征战的悍将、勇将,此三人确实有自救之能。” “然以秦长安君之能,他指挥失误的可能并不大。” “诱敌深入的可能反而更大。” “可是。”项燕疑惑的喃喃发问:“埋伏在哪儿?” 这是项燕想不通的地方。 嬴成蟜在诱敌深入的可能确实更大。 但,诱敌深入是要引诱敌军深入包围圈以进行歼灭。 伏兵呢? 项燕自问他比嬴成蟜更了解鄂城周边地形。 可项燕却根本想不出嬴成蟜能在哪里布置埋伏! 若是没了埋伏,那即便嬴成蟜在诱敌深入,又如何完成最后的歼灭? 景畴试探着说:“会否是在西山之内?” “秦军接连付出代价脱离战场后先是北上,而后便开始西行。” “无须多久,秦军便可以进入西山了。” 项燕摇了摇头:“西山确实是有利于伏击之地。” “是故本将早已派遣都尉罗向所部进攻西山。” “据罗向上禀,西山之上仅有千名秦军驻守,并无更多秦军。” 景畴再次给出了一个想法:“那会否是秦军有意进行火攻?” “秦长安君确实用火如神,而西山之上植被丰盛,不可不防!” 作为大洪山惨败的第一责任人,景畴说出这番话时很是心有余悸。 项燕却再次否决了这个想法:“本将也有过这方面的担忧。” “秦军助火所用的石油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是故我军斥候在探查周边各山之际都会细细嗅闻地面,却不曾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现下已是春日,天气不再如深秋那般干燥。” “除非秦军换用了其他助火之物,否则秦军并无烧山之能。” 一条条可能被将领们提出,又被项燕一一否决。 作为在山地地形玩诱敌深入的行家,项燕比绝大多数人都更了解该怎么诱敌深入,也因此愈发清楚适合埋伏的地形。 但饶是项燕都想不出如果嬴成蟜是在诱敌深入的话,究竟能在哪里进行埋伏! 提出谏言的将领越来越少,最终归于沉默。 终于,项燕做出了决定:“令!景颇所部正军继续攻打北城墙,其余各部继续追击!” 楚国的国内局势由不得项燕继续长期对峙。 如果能于今日全歼苏角等人,则此战胜局已定,项燕也就能腾出手去支援屈桓所部。 且身为将领,犹疑胆怯乃是大忌。 既然切实发现了战机,又确实无法发现危险,项燕如何能坐视战机流逝! 令旗将项燕的命令传向前线。 然而看着植被丰茂的西山,项荣却下意识的减缓了马速,最终停驻原地。 映入项荣眼帘的,是绿意葱葱。 浮现于项荣脑海的,却是烈火升腾! “都尉?”项川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轻声道:“上柱国的命令是,继续追击!” 山林地形本该是楚军的优势地利。 但同为大洪山惨败的幸存者,项川却和项荣一样患上了山林恐惧症。 如果对战的是其他国家、其他将领,项川或许还不会那么恐惧。 但偏偏,此战敌军依旧是秦军,此战敌将依旧是嬴成蟜! 再加上秦军在被包围后就往西山里钻,这更进一步引爆了项川心中的不安! 项荣双手握紧缰绳,努力想要克服心中的恐惧。 但他却绝望的发现,自己实在无法说出继续进军的话语! 屈彻见状沉声道:“令!各部诏安军先行入林,各部正军随后。” 随后屈彻看向项荣,温声道:“可否请项都尉绕行至西山以西,以免秦军避战,自西侧冲出我军包围?” 项荣感激的拱手一礼:“拜谢屈都尉!” 诏安军被驱策着涌入西山。 无事发生。 屈彻、昭襄等各部正军随之进入西山。 无事发生。 浑身汗毛根根竖起的项荣遥望始终无事发生的西山,苦涩轻叹。 “本将可真是……” “堕我项氏威名啊!” (本章完) 第436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暴楚当亡! “弟兄们,为了能让娃儿过上好日子,冲啊!” “为战死的弟兄报仇!” 诏安军呼啸着涌入西山,嘴里喊着乱七八糟的口号。 密集的植被遮掩了视线、占据了空间,不止进一步打散了诏安军的阵型,更让屈挽等各级楚国派驻的将领难以纵观全局,只能由着诏安军自由行动。 混在人群中的吴哲也高举手中长枪,振奋高呼: “杀秦狗!换良田!” 但跑着跑着,吴哲却已移至诏安军边缘。 “快!冲啊!” 最后振臂一挥,吴哲一头扎进密林,快步狂奔。 附近几名贼匪见状失笑:“吴兄,你跑错方向了!” “秦军在往西跑,你那是北边!” “哈哈哈~莫要理会他了,少个人来抢军功不好吗?咱们冲!” 身后的笑声、喊声越来越弱,吴哲也不再高呼,只是时不时蹲下看一眼刻在树干上的印记,然后沿着记号的指示继续狂奔。 突然间,原本阴沉的林中亮起了一抹抹寒芒,更是响起了一道沉稳的声音。 “宝塔镇河妖!” 看着一根根从林中各处探出的弩矢,吴哲后背冒出一层薄汗,赶忙高举双手,朗声回应: “铁锤配镰刀!” 弩矢重新隐入林中,一道身穿甲胄的身影自一株巨木之后转出。 “大秦长安君麾下家兵百将,卦夫。”卦夫拱手一礼:“见过义士!” 吴哲也赶忙拱手还礼:“彭蠡泽陈寨主麾下,吴哲,拜见卦百将。” “久闻卦将军大名,今日能得一见,实乃三生有幸!” 虽然卦夫只是一名家兵百将,但卦夫的名气却并不小。 毕竟,没几个家兵能多次射杀将领。 而射穿君王手掌的家兵,更是只有卦夫一人! 再加上卦夫无姓无氏、出身寒微的背景,让卦夫成了不少家兵的偶像。 卦夫迈步上前,爽朗而笑:“你彭蠡泽义军的名声,本将也早有耳闻。” “能得诸位义士相助,此战必胜!” 在吴哲面前站定,卦夫温和又真挚的看着吴哲: “欢迎诸位袍泽并入我军!” 吴哲的嗓子好像被蜜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月前,吴哲与其他弟兄一起抵达鄂城东侧水域接受整编。 屈挽等所有入驻军中的将领无不神情高傲、视他们如工具而非人类。 他们认为楚王负刍赦免了诏安军的罪,诏安军理应感恩戴德,他们更认为所有贼匪都有着劣根性,唯有施以严苛的制度才能规训。 所以屈彻等将领对诏安军动辄打骂呵斥,甚至时常杀人立威! 若非承了姚贾的命令,吴哲等人恐怕早就逃回大泽了。 然而今日,身为大秦长安君左膀右臂、天下家兵表率的卦夫却如此待他! 数息之后,吴哲才嘴唇蠕动着挤出一句话: “我等必为长安君效死!” 卦夫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只要你对长安君好,那咱就是好兄弟! 卦夫畅快大笑:“好义士!” “此战过后,来寻本将喝酒!” 吴哲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卦夫的热情,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贵人的善意,生硬的切入了正题:“将军,而今追入西山的是都尉屈彻、都尉昭襄两支正军。” “算上正在山道上与我军鏖战的都尉罗向所部,就是三支正军。” “都尉项荣所部正在绕过西山,向更西方转进,我等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屈、昭、罗三氏征募的全数诏安军并楚王征募的少数诏安军乃是进入西山的先头部队,总计六万余。” “我们的人主要集中在楚王征募的诏安军中,此次入山的仅有四百余人。” 吴哲说的都是卦夫已经知道的消息。 毕竟秦军斥候也不是吃干饭的。 卦夫更知道吴哲所部的四百余人只是‘自己’人中的一小部分。 但卦夫还是拱手一礼:“多谢袍泽!” 吴哲诚惶诚恐的拱手还礼:“将军无须如此。” “烦请将军告知我等需要做甚,我等定鼎力相助!” 吴哲心里又慌又喜。 宰相门前七品官,卦夫在长安君府的地位又岂是门子可比? 如此尊贵的人物却对他拱手道谢。 这事儿,吴哲能吹一辈子! 卦夫闻言也不客气,直接吩咐:“请袍泽回返军中后,立刻告知其余袍泽。” “斩去左袖衣裳,袒露左臂以表明身份。” “以免出现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另。”卦夫递给了吴哲两个大包袱:“将这包袱内的桐油分给所有袍泽。” “令诸位袍泽在听得号令后尽数倾倒并点燃桐油。” “而后立刻向东撤出西山!” 吴哲接过包袱拆开,便看到了一枚枚拇指粗、手掌长的竹筒。 吴哲讶然发问:“每人仅只一个?” “即便此地植被密布,若只是以这些许桐油助火,也难以点燃太多植被。” “若是楚军反应的快,一捧沙子便可将火焰尽数熄灭!” 吴哲很想问问卦夫。 天下人皆知秦军有一种名为石油的东西,比桐油威力更猛太多。 为何不每人发一大坛石油,而只是发这么一点桐油? 卦夫笑而颔首:“每人一個就够了。” “若是再多,便难以携带。” “若是火势太大,诸位袍泽恐难逃出西山!” 吴哲怔然。 为了给他们留出足够的逃亡时间,长安君竟然放弃了直接焚尽西山、烧杀全数楚军的最优解。 而是选择了如此费力不讨好的方法! 他们这些卑贱贼匪,凭什么被人如此对待啊! 低垂头颅,掩住发红的眼眶,吴哲轰然拱手:“我等必不辱命!” 卦夫笑着拍了拍吴哲的肩膀:“活下来。” “本将等着你们的捷报!” 怀揣着满心激动和感慨,吴哲背上包袱离开此地。 而在吴哲之后,另一名诏安军士卒也悄然来到此地。 一根根竹筒被发至诏安军手中,一名名诏安军士卒斩断了左袖。 屈挽却对此毫不知情。 或者说,屈挽从来都不曾将诏安军放在心上。 他只是将诏安军当做炮灰,驱使着他们冲击秦军军阵而已。 “休要惧怕,冲上去!”屈挽亢奋的喝令:“只要冲破此阵,我军便可全歼敌军!” “传令各部将领,不惜一切代价,务必破阵!” 历经追逃,李信、羌槐、苏角三部兵马在楚军的围追堵截之下‘不得不’退守西山山巅。 而今,诏安军已将三部秦军团团包围。 在诏安军外,屈彻、昭襄、罗向三部兵马又形成了第二层包围圈。 屈挽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输! 一想到自己第一次踏上战场就可以全歼李信、苏角、羌槐这三名颇有名气的将领,屈挽就觉得名留青史正在向他招手。 怎一个爽字了得! 屈彻眼中却藏着深深忧虑:“秦军奔来西山,图什么?” “只是为了便于被我军包围在山巅吗?” “如此便于纵火的地形,秦长安君果真能忍得住不纵火吗!” 秦军的脑子呢? 难道秦军集体降智了不成! 罗向当即解释:“上柱国特意叮嘱过,定要小心秦军纵火。” “我部在进攻西山之初便派遣斥候细细查探了西山。” “除被秦军占据的山巅之外,整个西山都没有泼油的痕迹。” “秦军总不会从自己脚下开始放火吧!” “这三支兵马乃是秦军精锐中的精锐,秦长安君就算再疯狂也不舍得让这三支兵马葬身于此啊!” 罗向也知道现在的战况很不合理。 但他确实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不曾有丝毫懈怠。 屈彻思虑良久后,终于轻轻颔首:“希望一切顺利。” 罗向也担忧的看着三支秦军:“是啊,希望一切……” 罗向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呐喊突然传入罗向耳中。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看着同声嘶吼的秦军,罗向和屈彻齐齐愕然。 旋即罗向哑然失笑:“这句话什么时候传到秦国去了?” “秦军现在喊这个号子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一些贼匪用于安慰自己良心的妄言而已。” “看来秦军确实已至穷途末路,竟妄图以一句话来策反诏安军!” 屈彻眼中也流露出几分嗤嘲:“王侯将相,天生有种。” “卑贱之民,世代卑贱。” “我大楚不过略施小计便将这些贱民掌握于股掌之中。” “妄想依靠这些贱民之力冲出重围?” “何其可笑!” 但随着这声号子响彻西山,一名名诏安军摸向了腰间。 一枚枚竹筒被打开,盛于其内的桐油被倾倒而出。 紧接着,火石碰撞,火星四溅,火焰升腾! 些许桐油无法燃起大火,甚至可能会被鞋底轻松踩灭。 但当数千团火焰一同绽放,却爆发出了顽强的生命力。 星星之火,亦可燎原! 吴哲以身体护住了身下火苗,手中长枪已然向着身侧一名衣裳齐整的诏安军突刺而出。 “弟兄们!”迎着迸溅的鲜血,吴哲怒声高呼:“楚国欺压我等,秦国却愿让我等封侯拜将,秦长安君更是愿意让咱们这些卑贱之人吃饱饭!” “随我臂助秦军。” “暴楚,当亡!” 所有袒露左臂的诏安军在同一时间尽数暴起。 他们手中的兵刃转向身后楚军,嘶声怒吼: “暴楚,当亡!” (本章完) 第437章 对不起,我是卧底!处处皆伏兵! 当余光捕捉到第一抹微弱的火光,罗向便警惕的豁然转头,而后眼中升腾起浓浓惊慌与错愕:“火!” “彼其娘之!” “我部确实严密侦察了西山,不曾发现任何引火、助火之物啊!” “除非秦长安君果真是祝融大神转世,否则他如何能在这般情况下火攻我军!” 罗向知道嬴成蟜会玩儿火。 大洪山之战的战果更是令得罗向根本不敢有半点放松。 罗向不止派出了麾下所有斥候,甚至连自己的家兵、族兵都派了出去,一寸一寸的摸排西山,检查引火、助火之物。 一无所获! 罗向就纳了闷了。 西山比邻长江,颇为潮湿。 如果没有石油、桐油等助燃物,也没有大风的配合,火势扩散的速度根本赶不上楚军撤退的速度。 就算嬴成蟜再会玩儿火,他也得遵守基本法吧! 屈彻焦躁低喝:“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些了!” “秦长安君善技巧。” “在秦长安君拿出石油之前,我等可曾想到过世间会有那般火攻利器?” “或许秦长安君在研造石油之后又研造或发现了新的纵火之物!” “秦长安君既已点火,就说明他已做好了万全准备!” “不想死,就快跑!” 就在几个月前,屈氏主力部队刚刚被嬴成蟜以一把大火葬于大洪山。 屈彻可以接受这一场战争的失败。 但屈彻不能让屈氏残存的部队再跳进同一个人燃起的火坑里,而后被火焰尽数吞噬! 否则,势力衰弱的屈氏很可能会被逐出楚国的权力盛宴! 罗向既焦又慌的怒道:“本将不信秦长安君果真是祝融大神转世!” “本将更不信秦长安君能迅速引燃山火!” “且三部秦军就在西山之上,难道秦长安君还能将这三部秦军也尽数烧杀吗!” “我等合该趁着火势还小,立刻扑灭火源!” “我大楚儿郎才是祝融大神的子嗣,更有大水大神庇佑,何惧秦长安君!” 屈彻毫不留情的说:“罗都尉分明是怕上柱国责难于你!” “但就仅仅只是为了逃避罪责,罗都尉就要令我军将士们沦入险境吗!” “我屈氏恕不奉陪!” 罗向脸色十分难看。 罗氏可不是景氏那样的大族,反而是一个比项氏还小的小族。 罗向不敢奢求项燕能像赦免景畴一样赦免他的失职。 所以罗向只能寄希望于在火势扩散之前完成灭火。 但罗向却不只是为了推脱责任,更因为罗向对本部斥候足够自信,他相信如果现在就开始灭火,一定可以扑灭所有火焰! 罗向拱手道:“屈都尉、昭都尉,算罗氏欠屈氏、昭氏一个人情。” “请两位将军至少留下诏安军臂助我部灭火!” 昭襄有些犹豫,屈彻却好像根本没听到罗向的话语一样断声下令: “撤军!” 罗向焦声而呼:“屈都尉!” 然而罗向的呼声却被更加高亢的怒吼所尽数淹没。 “暴楚,当亡!” 罗向三人豁然看向声音传来之处,就看到吴哲正在从另一名诏安军体内拔出长枪。 而在吴哲身周不远处,四百余名原本站位散乱的诏安军在同一时间对着身旁兵丁刺出了手中兵刃! “吴兄!你怎能对我等拔剑相向!如此行举可堪称义乎!” “承秦长安君之恩,却反而发兵攻打长安君的鼠辈,有何资格与我等言义!” “他们叛变了,小心身边之人!各寨集结,挡住敌军!” “寨主,对不起,我是卧底!” 以有心算无心、以有备攻不备。 五息之内,吴哲所部阵斩敌军二百余! 十息之内,吴哲所部阵斩敌军三百余! 二十息后,吴哲所部斩尽身边敌军,完成汇合,并于原地筑起了一座枪林方阵! 他们并不是在孤军奋战。 转眼间,诏安军中已然筑成了十余座枪林方阵! 而火焰,也已在楚军各处愈演愈烈! 附近的诏安军都懵了。 刚才还哥俩好的一起杀秦军呢,结果嗖的一下子,咱俩就成敌人了? 好嘛,你们集体叛变,连告诉都不告诉我们一声! 屈挽见状不敢置信的失声喝问:“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的啊!” “一群卑贱之徒,如何胆敢对我大楚举戈!” “我军中伏矣!” 罗向却反倒是露出了几分兴奋:“难怪我部斥候明明没有发现秦军的纵火、助火之物。” “秦长安君也不是祝融大神转世!” “他是令我军内奸携带了那助火之物,并令他们趁追杀的机会泼洒、点火。” “本将,无罪!” “只要尽快剿灭那些纵火的诏安军,这火一定能灭!” 屈彻冷然撇了罗向一眼,加重语气再度喝令:“快!撤军!” 虽然植被密集的丛林让屈彻看不清远处的环境,也不知道秦军的伏兵何在,更不知道秦军的具体布置。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中计了! 哪还来得及感慨或惊呼? 快跑才是硬道理! 昭襄也回过神来,连声下令:“鸣金!快!” 金锣之音敲响。 大撤退的命令借助金锣传向整個西山。 所有楚军正军都松了口气,迅速向东逃遁而去。 但诏安军退路被正军堵塞,又被反戈军纠缠,一时间根本无法脱身! 李信见状畅快大笑:“楚军中计矣!” “本将甘为先锋,请两位都尉为本将左右二翼!” 苏角根本没搭理李信,已经拔腿向前冲出,口中怒吼:“全军听令,冲杀!” 苏角所部齐齐振奋高呼:“杀!” 诏安军本就因袍泽反戈而军心动荡,对身边每一个袍泽都警惕不已,毫无阵型可言。 苏角根本没有费力便打开了一道缺口,供苏角所部长驱直入。 “前方可是吴义士!”远远看到正在人群中拼杀的吴哲,苏角朗声高呼。 吴哲循声回头,惊喜回应:“将军!正是卑下!” 苏角率军杀穿了横亘于两军之中的诏安军,断声下令:“归入我军中部,先行休整。” “而后列入右翼,鼓噪杀敌!” 吴哲振奋拱手:“唯!” 苏角扯着嗓子大喊:“全军诵传,分清敌友!” “所有袒露左臂者,尽是友军。” “切莫误伤一个友军,莫要放过一个敌军!” “东进杀敌!” 在苏角所部、吴哲所部的同声高呼下,苏角的话语传向四周,也让所有诏安军都知道,秦军距离他们已经不远了! 云梦泽水匪寨主鄂鏖的额头冒出一层薄汗。 他想战,但大撤军的命令已经下达,楚军正军已经开始后撤,仅凭他们这点人如何能扛得住秦军精锐的冲杀! 他想逃,但楚军正军还没逃完,根本没给诏安军腾出后逃的空间。 他想待在原地,但火焰已经开始升腾,不远处的苏角所部越来越近。 哪一条路,似乎都是死路! 看着已经并入苏角所部的吴哲所部,鄂鏖突然灵光一闪。 他决定,豪赌一把! 赌注就是自己和麾下所有弟兄的命! 鄂鏖脱下了上衣,而后一剑挥落。 左袖断裂! 重新穿上衣裳,鄂鏖高举兵刃,振奋嘶吼: “暴楚,当亡!” “大秦,必胜!” 呼喝间,鄂鏖狂给自家弟兄打眼色。 云梦泽其他水匪:啊[_?] 大哥,咱们不是楚军吗! 你喊错了吧! 鄂鏖不得不怒声低喝:“还愣着作甚!” “我部早已阴受大秦诏安,只是为臂助长安君此策,故而伪作楚军而已。” “而今埋伏已成,大战已起。” “自当斩断左袖、袒露左臂以表明身份!” 众水匪:啊o(Д)っ!!!! 还有这事儿? 但,大哥,刚刚杀秦军杀的最起劲儿的就是咱们啊! 鄂鏖恨其不争的怒斥:“我军即将抵达,尔等意欲寻死乎!” “若不愿投秦,某也不强求。” “五息之内不袒露左臂者,非某弟兄,见者皆可斩!” 一听这话,水匪们不犹豫了,迅速斩断左袖,朗声高呼: “大秦,必胜!” 鄂鏖赶忙再喝:“结阵,杀楚军!” 在鄂鏖忐忑紧张的注视下,秦军越来越近。 最终,苏角站在了鄂鏖身后不远处,朗声发问:“义士便是此部统帅?” 鄂鏖赶忙拱手:“云梦泽鄂鏖,拜见将军!” 苏角笑了笑:“倒是机灵,主帅说过,凡愿为大秦而战者皆是袍泽。” “尔等愿为大秦而战乎?” 鄂鏖心中讪讪。 他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很难瞒过秦军。 但却没想到苏角竟然直接挑明了这一点。 鄂鏖赶忙拱手再礼:“我等正在为大秦而战,亦愿永远为大秦而战!” 苏角笑而颔首:“那诸位便是我秦军袍泽!” “烦请鄂义士统辖本部兵马,并接受我军军法吏入驻,以便于接收我军命令、统计军功、战后封赏。” 鄂鏖怔然:“我等、我等还有封赏?” 苏角随手一枪刺死了一名偷袭的诏安军,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既是袍泽,就当按《军爵律》办事。” “诸位义士又和我军将士有什么不同?” 鄂鏖心生嘲讽。 漂亮话而已,你看我信不信! 但鄂鏖还是做出一脸感激的轰然拱手:“拜谢将军!” “我部愿听从将军调遣!” 苏角略略颔首:“那便即刻并入我部左翼。” “待我军破开敌阵,尔部便即刻掩杀!” “若遇不可力敌之阵,即刻告知本将,本将亲自破之!” 看着吩咐过后便率军继续向前冲锋的苏角,鄂鏖怔然。 这种会付出更多死伤的攻坚任务,不该是由我们来完成吗! 合着你刚才不是在说漂亮话啊! 鄂鏖抿了抿嘴,而后自嘲一笑,攥紧长枪,率部紧紧贴合于苏角所部左翼,怒声嘶吼: “弟兄们,都给某打起精神来。” “报恩全义、封侯拜将的时候到了。” “杀!” (本章完) 第438章 四万壮士皆断袖!来自厕筹的背刺! 鄂鏖的动作很隐蔽。 但鄂鏖麾下的动作却和隐蔽没有丝毫关系。 数百名青壮男子一起脱衣服的场面怎么可能不被注意! 眼见鄂鏖所部通过脱衣、断袖、当狗这一套连招非但没被秦军所杀,反倒是加入了秦军,附近的诏安军不由得双眼一亮。 竟还有如此操作! “快,脱衣服!斩袖子!咱们从现在开始就是秦军的人了!” “吾看谁人胆敢叛变!凡斩袖者,斩立……啊!” “寨主,弟兄们知道楚国许以重利,但弟兄们不想死!求寨主最后助弟兄们一首之力!” “迅速斩断左袖,否则,休怪吾不记昔日恩义!” 楚王负刍开出的价码算不上高。 各大族明面上给出的条件和楚王负刍一致,但背地里却赏给了匪首们大量田亩、钱财、美女等好处。 为了保证匪首听话,更是早早就将他们的家眷接回了食邑。 所以大部分匪首宁可冒着危险奔逃,也不愿背叛楚国。 可惜,大多数人不答应! 一名名昔日弟兄于此刻拔剑相向。 过往的所有交情都不再可靠,区分敌友的唯一标准,唯有是否断袖! 本就混乱的诏安军变得愈发混乱,却又在几刻钟后消弭了乱象。 环顾四周,鄂鏖目光所及,已尽是断袖之士! 即便是身为导火索的鄂鏖也不由得轻声感慨:“长安君得民心竟如此之深!” “万幸,某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苏角更是畅快大笑:“而今,攻守之势已易也!” “众将士,剿杀敌军!” 两万余秦军正军,四万余残存的诏安军齐齐嘶吼: “杀!” 屈挽怒声喝骂:“汝母俾也!” “这些卑贱之徒果真毫无信义可言,竟会于战场之上倒戈!” 屈彻断声喝令:“都休要吵嚷。” “全速出山!快!” “我军行军速度更快,定能在山火和追兵抵近之前逃出西山!” 听到屈彻这话,各部将领都安心了些许。 虽然后有追兵,但就算是昔日武安君白起的兵都追不上他们,今日长安君的兵又如何能追上他们! 然而就在各部将领刚安下心之际,他们前方却突然出现了数百名秦军残兵! 遥望仓皇逃窜的楚军,嬴贺沉声喝问:“袍泽们,主帅令我等驻守西山。” “今,敌军欲逃,我等该当如何?” 开战后,嬴贺所部便死死堵住了山路,将罗向所部挡在了山脚下。 随着苏角等部入山,嬴贺所部隐蔽休整。 而今,嬴贺所部再次站在了楚军身前。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阻拦楚军上山,而是阻拦楚军下山! 八百名秦军列阵枪林,朗声呼喝:“应敌!” 在两万余楚军面前,八百余秦军宛若蝼蚁! 只要集结军中战车兵,一个冲锋就能将这八百余秦军尽数冲散! 若是能集合屈、昭、罗三氏中能潺骑的族人,冲上两三个来回、多付出一些伤亡也能将其冲散。 但可惜,这里是山路,嬴贺选择的还是最为崎岖的一段山路,战车兵和骑士都无法在这里发挥作用。 在只能以步卒冲阵的情况下,楚军也只需要最多一两个时辰就能冲破此阵。 然而更可惜的是,楚军身后还有追兵和山火。 莫说两个时辰,哪怕半個时辰就足够楚军被秦军缠住! 这一次,就连屈彻也忍不住焦声怒喝:“彼其娘之!” “令!前部不惜一切代价凿穿敌军!” “中部列阵三番,弩矢轮射!” “左部、右部,立刻散向两侧,沿山坡绕行至敌军后侧,前后夹击!” “后部向西列阵,阻截追兵!” “全军鼓噪!恐吓敌军!” 这八百名秦军确实堵住了两万余楚军的退路。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只有八百人! 屈彻不信他们看不出孰强孰弱,更不信他们不怕死! 昭襄、罗向二人也明白了屈彻所想,当即将命令传向本部兵马。 两万余楚军由此爆发出整齐的怒吼: “拦路者死!退者不杀!” 迎着杀气肆意的声浪,看着向本部包围而来的楚军,嬴贺心中升腾起浓浓恐惧。 但他只是将手中长枪攥的更紧,眼中坚定之色没有半点退却: “大秦军校一期生、大秦二五百主、大秦王室子弟,嬴贺。” “于此死战,不死不退!” 嬴贺身后,数名军校生的目光如嬴贺一般坚定。 余下士卒的目光则是齐齐落在嬴贺身上。 他们怕吗? 他们也怕。 但连身为大秦王室宗亲的嬴贺都站在这里,这让普通士卒无法相信这里是死地,他们认为嬴成蟜不会坑死嬴贺,他们更相信在这里能捞到更大的军功! 在屈彻无法理解的目光中,八百余秦军齐齐怒吼: “死战,不退!” 楚军如巨浪般无情的拍向嬴贺所部。 更后方的苏角所部趁机掩杀。 狭窄的山路因尸首的堆积而愈发狭窄。 土壤已无法承载过量涌入的鲜血,只能将鲜血导向下方、更下方! —— “冲杀!” 数万人用生命完成的呐喊汇聚成为滚滚声浪,传遍四野。 鄂城东。 项燕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目光死死盯着西山。 火焰跳跃于项燕的瞳孔之上,染成血色的山路让项燕无法继续保持一直以来的淡然。 景畴失声道:“西山起火!喊杀四起!” “秦军是何时布置的火场,又是何时布置的伏兵!” “秦军究竟意欲何为!” 项燕依旧凝视着西山,沉声道:“出来了。” 景畴赶忙坐直身子,眯起已经有些老花的眼睛眺望着西山。 终于,他看到数面楚军旌旗冲出了西山,向着山外平原狂奔而去。 些许穿着楚军制式甲胄的兵丁围绕在旗帜周边。 而后,越来越多穿着各色衣裳、袒露左臂的兵丁涌出山林,尾随于楚军之后。 一看这些人的装备,景畴就知道这些人正是楚军的诏安军! 景畴错愕的说:“末将似乎看到一些诏安军在射杀我军士卒?” “难不成,诏安军已然倒戈?!!” 项燕嘴角发苦,自嘲道:“枉本将还在探查秦军的伏兵何在。” “原来秦军的伏兵不在山中、不在河内,而是就在本将麾下!” 这一刻,诸多之前想不通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为什么嬴成蟜选择了看似对秦军不利的鄂城作为战场? 因为鄂城距离彭蠡泽最东北端仅有三百里的距离,且能通过长江轻松抵达。 选择鄂城为战场,可以让楚国更愿意调遣彭蠡泽等各大泽水匪增援项燕。 为什么嬴成蟜半点都不急于决战? 因为在等待的过程中,楚国诏安军的兵力在逐渐增长。 在项燕看来,那是属于楚国的力量,但在嬴成蟜看来,那却是属于秦国的力量! 既然楚国愿意帮着嬴成蟜养兵、征兵,嬴成蟜何必急于求战! 而此战中嬴成蟜的种种布置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只需要引楚军进入一处适合伏兵的战场即可。 伏击楚军的伏兵? 自会由楚军提供! 项燕将诏安军视作在特殊条件下有用的厕筹。 但殊不知,厕筹若是背刺,其主更痛! 景畴断声道:“末将以为,其他各部诏安军也皆不可信矣!” 项燕看向熊寻:“熊将军可有把握令得各部诏安军不为秦军所用否?” 熊寻沉吟片刻后面露难色:“若是将各部诏安军隔出战场,末将有信心令诏安军不作乱。” “但若是我军大败,末将却着实难以保证。” 项燕轻轻颔首:“足矣!” “令!” “各部诏安军尽数暂归将军熊寻统帅。” “景颇所部停止攻城,亦暂归将军熊寻所率,担督战之职。” “令将军熊寻率所有诏安军东进,强攻鄂城东城门。” “斗战所部停止攻城,后撤三里,列阵准备迎敌。” “成汉所部向西转进,而后向东北方向侧击秦军右翼。” “中军向屈彻所部靠拢!” 项燕冷声道:“即便叛军的数量再多,也终究只是一群贼匪。” “面对叛军,我军绝对不能表现出丝毫软弱,唯有最为强硬的杀戮方才能令得叛军明白,秦军固勇,我大楚更不可欺!” “各位,让这些叛军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后,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继续为我大楚所用!” 各部将领和传令兵当即拱手: “唯!” 令旗摇曳间,诏安军前往东城牵扯秦军兵力。 楚军所有精锐都在向着西山方向集结而去! 但无论是哪一支楚军,其麾下士卒都在眼含恐惧的眺望着西山,窃窃私语: “秦军又放火了!此战,咱们还能胜吗?” “无须猜疑,秦长安君自从戎至今,每每纵火便是距离胜势不远之际,与其猜疑此战能否得胜,还是先想想待会儿该如何逃窜吧!” “西山的火越来越大了,将军竟然还要让我等奔赴西山,这岂不是意欲让我等去死吗!” “据说诏安军全军叛乱了,唉,若非家眷皆在故乡,俺都想叛了,此战,难矣!” 在项燕毫无所觉的情况下,一股阴云已经笼罩于所有楚军头顶! (本章完) 第439章 突兀的决战鼓!长安君?今日且先放他一马! “贼匪们倒戈了!” “末将本以为楚军会见乱就逃。” “然,楚军果真如主帅所料一般,正在调集所有精兵奔赴西山!” “主帅,料事如神!” 鄂城城头,杨虎振奋低呼,看向嬴成蟜的目光满是敬佩。 自李信所部出城以来,楚军的所有动向都在按照嬴成蟜的剧本发展。 若非是知道嬴成蟜拿不出收买项燕的价码,杨虎甚至都在怀疑项燕是不是也已经被嬴成蟜收买了,正在配合嬴成蟜演戏呢! 嬴成蟜的目光始终落在项燕的大纛上,淡声回应:“楚上柱国绝非怯懦之辈。” “他不会认为自己已经落入败局,也不会如寻常将士一般对本将心生恐惧。” “他更不会怀疑自己是否能重新掌控诏安军。” “如此,他自然不会坐视一场败局的发生,更不会放弃挽回战局的唯一机会!” 项燕曾对嬴成蟜的心性、心态和能力产生过怀疑。 但嬴成蟜却始终相信着项燕! 他相信项燕一定会保持冷静、理性的做出当前战局下的最优解。 也相信项燕从小到大那尊贵的出身会遮蔽项燕的认知,让项燕再度轻视那群项燕眼中的‘卑贱’之人! 见各部诏安军正在向东城汇聚而去,嬴成蟜沉声下令: “令!” “副将杨虎镇守鄂城,无须再令麾下出城作战,无须吝啬守城物资。” “所有守城士卒尽数上城墙,务必死守鄂城。” “待西山火势完全燃起,于东城方向举黑、红旗。” 虽然鄂城内有着充沛的守城资源。 但嬴成蟜留给杨虎的却仅有五千余兵马,其中三千还是县兵! 莫说抗住楚军的攻城,便是面对楚军诏安军的强攻也难抵抗。 然而杨虎却毫不犹豫的轰然拱手:“唯!” 嬴成蟜从八夫手中接过长戟,转身走下城墙,翻身上马,朗声而呼。 “擂决胜鼓!” 六十六名力士褪去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双持鼓槌对着主战汾鼓轰然砸下。 “咚!咚咚!咚!” 隆隆鼓声自鄂城之上陡然响起,传遍四野。 所有听到这鼓声的人,心跳都被战鼓的节奏所左右! 鄂城东。 苏角正在焦声喝令:“快!再加速!” “我部即将脱离西山,离开西山之后我部便可再次加速,追上敌军!赚得军功!” 即便是有着丰富冲阵经验的苏角,此次也没能一马当先的跑在最前面。 即便苏角已经爆发出了最快的速度,但倒戈军看他的旌旗就好像是在会咬人的狗一样。 苏角若是减速了,倒戈军也会随之减速,苏角跑的快,倒戈军跑的就更快! 眼瞅着楚军残兵已经脱离西山,此战军功却还没捞到多少,苏角哪能不急! 就在此刻,战鼓响起。 感受着加速的心跳带来的亢奋,苏角以沉重的后鼻音发出怒吼: “风!” 所有秦军将士齐齐嘶吼: “风!!” 借着亢奋的精神,秦军正军略略提速。 鄂鏖、吴哲等倒戈军很难以后鼻音发声,别别扭扭却振奋激昂的一同高呼: “大风!!!” 混杂着楚国口音的秦腔怒吼乘着战鼓为势,以西山为回音壁,张狂强势的向着整个战场的侵袭而去! 然后,倒戈军跑的更快了! 鄂城西城门外。 斗战亲眼看到近三万楚军驱策着六万余诏安军,追着两万余秦军涌入西山。 但仅仅只是过了三个时辰! 两万余秦军便驱策着四万诏安军反追而下,反倒是方才担任追杀方的楚军而今却仅剩数千残兵,向着斗战的方向狂奔而来! 斗战,慌啊! 当秦军决胜鼓擂响,斗战心跳的频率不自觉的向战鼓贴合,恐慌的情绪也更加剧烈! “秦军怎的就意欲决战了!”斗战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喃喃自问:“难道不只是都尉屈彻溃败。” “其他战场的友军也已溃败乎?!” 斗战当即就要让麾下斥候去探查各部战况。 可下一秒,斗战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斗战惊惧的目光中,鄂城西城门。 开! 城门洞内显露出一名名跨骑战马的骑士、一名名身穿重铠皮甲的精兵。 一杆高耸的大旗矗立于此军之中,旗顶那木质髹(xiū)金的金吾在夕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赫然正是秦军大纛! 斗战不禁低声暗骂:“彼其娘之!” 在看到大纛的瞬间,斗战就知道了。 此番出城的就是嬴成蟜所率领的亲兵! 依据《军爵律》,嬴成蟜此战亲兵满编两万,且嬴成蟜所部并未遭受重大战损。 也就是说,如果嬴成蟜没有分兵的话,那么接下来就会有两万名秦军之中最为精锐的士卒在嬴成蟜的亲自带领下冲出西城。 可斗战麾下,却仅有六千余兵马! 斗战不禁哀叹,时运不济,左右夹击啊! 斗战的家兵突然低声道:“家主,方才上柱国令。” “我部停止攻城,后撤三里,列阵准备迎敌!” “而今我部虽然已经停止攻城,却尚未开始后撤,我部是否要服从上柱国之令?” 一句话,激活了斗战的大脑。 对啊,上柱国令我部后退三里! 斗战当即朗声开口:“纵然本将视秦长安君如土鸡瓦狗,挥手可灭!” “然,既是上柱国有令,我部自当遵令行事,只得放他一马。” “传令全军,后撤!” 话落,斗战没有一丝犹豫,当先率家兵向西撤去。 鄂城西城门洞。 嬴成蟜已经握紧长戟,正在观察斗战所部的阵型,结果就看到斗战所部没有一丝留恋的让开了城门。 八夫警惕的低声发问:“家主,此部会不会是意欲侧击我军?” 嬴成蟜轻声一笑:“斗氏,小族也。” “他们不会为了此战的胜利而甘心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传令全军,出城!南下!” 喝令间,嬴成蟜一马当先的冲出城门洞。 八夫当即大喝:“出城!” 家兵紧紧追随于嬴成蟜身侧,亲兵也赶紧迈开双腿,追着嬴成蟜向南方加速奔跑。 转过城墙范围后,另一杆大纛便出现在嬴成蟜的视野之内。 两杆大纛之下的人影遥遥相望,项燕眼中满是震惊。 “秦长安君非但要现在就决胜一战,更是要亲自率军冲击我军?” 项燕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景畴:“近来可有哪族和秦国走的较近?” 虽然楚军的兵力较少,但楚军中军却也有着两万三千余精兵。 虽然西山方向的楚军大败亏输,但战局整体上还保持着僵持之势,西山的伏兵没有影响到其他方向的楚军。 项燕想不通。 嬴成蟜他怎么敢现在就发起决战,又怎么敢亲自冲击楚军中军的啊! 除非,嬴成蟜他不止把伏兵安排在了诏安军中! 景畴回想了一会儿后,皱眉摇头:“末将并未收到类似的消息。” “虽然此战秦国也在收买游说重臣,谋求和平。” “但与前岁那一战时比起来,此战秦国朝廷可谓安稳,也不曾频繁拜访哪一族。” 项燕眉头紧锁。 情报的缺失无法让项燕做出准确的判断,项燕只能做出了最为稳妥的决定: “令!” “都尉斗战正面迎敌,都尉成汉加速侧击都尉苏角等部右翼,都尉屈彻三部脱离战局后立刻整军、并入我部,都尉项荣即刻回援,追击苏角等部后军。” “令,中军列方阵,固守应敌!” 项燕的决定非常谨慎。 但嬴成蟜嘴角却勾勒出一丝笑容,断声喝令:“中部弩兵阵列三番,左右二部附于前部之后,后部护卫中部。” “前部骑士列锋矢阵,以本将为锋锐。” “步卒列方阵,紧随骑士之后。” “冲杀!” 项燕在停驻后迅速列成方阵,并从军阵之中飙射出大捧箭雨。 八夫、憨夫赶忙举起手中长方盾,为嬴成蟜遮住了前方袭来的弩矢。 秦军中部虽然列阵更晚,但借由秦弩更远的射程,却在十余息后便也发起了属于秦军的反击! 一时间,天空弩矢横飞,地上骑士突击。 待到秦楚两军距离仅剩二十丈之际,楚军阵中响起一声断喝。 “弩!” 楚军前部盾阵裂开一道缝隙,显露出五百名手握连弩的弩兵。 与此同时,嬴成蟜毫不犹豫的断喝: “下马!” “吁~~~” 一声令下,前部骑士齐齐一拽缰绳,令得战马扬起前蹄,止住了冲势。 楚军锻炼了十几年的麒麟臂也在同一时间握住拉杆飞速进行活塞运动。 在短短十息时间内,向着嬴成蟜所部飙射出万根弩矢! 战国时期的战马几乎没有任何防护。 即便连弩射出的弩矢再小,也足以洞穿战马的皮肉。 更遑论此刻的战马都在人立而起,迎接弩矢的正是最为脆弱的腹部! “吁!!!” 伴着听起来就骂的很脏的嘶鸣,战马坠落。 但早有准备的嬴成蟜前部却已在战马坠落之前便已跳下马背,仅有十几名士卒未能及时脱离,被战马压住了身躯。 项燕见状毫不犹豫的断喝:“连弩保持射击!” “前部枪兵,列阵前进!” 握紧长枪,楚军前部枪兵迈着整齐的步伐,手中枪林向着嬴成蟜的方向挤压而来。 只需要走上十几步,他们手中长枪就能刺入嬴成蟜的体内! 嬴成蟜在地上一个翻滚便爬起身来,借助战马的尸体挡住第二波连弩箭雨后高声喝令: “迅速整军,列阵!” “连弩准备!” “步卒前冲!” (本章完) 第440章 诱敌深入没专利!一忍再忍,忍无可忍! 借由骑兵和战马的阻挡,嬴成蟜前部步卒不曾被连弩所挡,尽可能拉近了与楚军的距离。 听得嬴成蟜命令,前排步卒再次加快了冲锋的速度! “握稳盾牌!矮身冲锋!” “快冲!不能让我军主帅独自面对危险!” “主帅已冲阵,此战必胜,袍泽们还犹豫个甚?取军功!” 看着即将合拢的盾墙,伍长立夫左手一松便撒放了帮助他抗了不知多少根弩矢的盾牌。 双手握紧长枪,立夫手中枪如灵蛇般洞穿了两面盾牌之间的缝隙。 循着记忆,立夫双手一震,驱策长枪向左微偏,继续前刺。 “啊!” 楚军盾阵中传来一声悲呼,随后一面盾牌无力跌落。 握持盾牌的盾兵悲鸣着软倒在地,徒留站在他身后的连弩兵满脸惊惧的继续拉动拉杆。 “死!” “杀!” 两声爆喝同时响起。 不过是三息时间,六枚弩矢从连弩中喷吐而出。 立夫也拔出了插在盾兵体内的枪尖,略略缩回后便对准弩兵突刺而出! “额~咳!” 枪尖洞穿了连弩兵的咽喉。 余光下撇看到喉间突然长出来的枪杆,连弩兵眼中尽是不甘和杀意,用尽最后的力劲继续拉动拉杆! “嘣~嘣~~” 最后四枚弩矢射出矢匣,与方才发出的六枚弩矢一同灌入立夫之躯。 “伍长!” “变阵,额顶上,恁带伍长后撤!” “举盾!举盾!” 两杆长枪从立夫左右二侧刺出,帮助立夫挡住了从第二道盾墙后刺出的长枪。 紧接着,两名立夫麾下士卒大跨一步,便占据了立夫打出来的空间。 另一名立夫麾下士卒一把将立夫拖回己方军阵,满脸焦急:“伍长,可无恙?” 看着插在自己皮甲上的弩矢和流淌着血液的双腿,立夫松了口气,勉力笑骂:“死不了。” “尔等吵嚷个甚!” “都小声点,免得军法吏发现额腿上中了箭,拉着额去切肉!” 立夫麾下士卒这才安心了些许。 看着挡在前方的第二道盾阵,立夫断声道:“尔等以格挡为主。” “某反正也躺下了,便试试低击楚军盾兵腿脚,或许能奏奇效!” 立夫等人不顾生死的冲阵顷刻间便冲破了楚军第一道枪林盾阵,并令得第二道盾阵岌岌可危。 但在后面,却还有第三道、第四道盾阵! 如果秦军能在短时间内完全突破这四层盾阵,那藏于盾阵之后的枪兵就会成为待宰的羔羊。 可若是秦军被这几道盾阵所阻,那秦楚两军就必将陷入长时间的鏖战,嬴成蟜率家兵打出的先机和时间也就没了意义。 然而立夫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曹山的声音:“想瞒住我等的眼睛?你还嫩了点。” “自行往后爬,军法吏会将你送去中军!” 立夫沉声道:“末将还能战!” “趁着楚军立足不稳,现下就是破阵良机!” “若是末将等伤兵后撤,便给了楚军重整军阵的机会,主帅之策恐会告破!” 另一道声音在曹山身后响起。 “伤了就去治,这是军令!” 嬴成蟜手握长戟越过曹山,又越过立夫,用手拍了拍立夫的肩膀,露出温和又坚定的笑容:“本将还能战,就轮不到伤兵再战!” “撤去中部。” “好好休养,尔此战所获的田产还等着你去耕呢!” 仰望着这名只比自己大四岁的主帅,立夫的眼眶微微发红。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他的父亲为什么会愿意为这名主帅效死! 低下头、藏住泪,立夫轰然拱手:“唯!” 嬴成蟜笑着对立夫略略颔首,右腿肌肉却已贲张,驱动嬴成蟜越过最后的距离。 已被立夫等步卒搅乱的楚军前排无法给嬴成蟜造成什么威胁。 戟尖轻盈前点,便洞穿了身前楚军的脑壳。 莽夫迅速上前,飞起一脚踹向严丝合缝的盾阵。 “铛~” 镶着铜板的靴底与方盾猛然相撞,令得盾后楚军双手发麻。 盾牌摇晃间,一杆长戟顺着缝隙突刺而入,刺入了这名盾兵的大脑。 “开!” 莽夫后退一步,再次飞起一脚,将已被搅碎了脑浆却不愿立刻软倒的盾兵连人带盾尽数踹倒,也掀开了保护着盾后枪兵的盖子! 戟尖猛然横扫,斩向身前楚军枪兵的咽喉。 仅仅只是五息时间,四名楚军接连授首! 嬴成蟜面前已然杀出了一片空域! 列阵于嬴成蟜左右两侧的家兵迅速跟上,顺着嬴成蟜打开的缺口突入楚阵,手中兵刃从楚军最难抵抗的斜侧面接连突刺,不断收割着楚军性命。 立夫见状心中热烈激荡,忍不住高呼: “长安君,万胜!” 立夫身后,曹山给了立夫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其他秦军同声高呼: “长安君,万胜!!!” 听着秦军的欢呼,看着势如破竹般的秦军,项燕的脸色却已重归平静:“令!” “左部向南绕行,侧击秦军中军。” “右部向北绕行,包抄秦军前部。” “亲兵列于中部最前排。” “项氏子弟列于亲兵之后。” 而后项燕看向一众将领:“诸位将军,有劳!” 只听项燕的命令,一众将领就明白了项燕意欲何为。 诱敌深入这一招可没有专利,更不止是嬴成蟜一人玩的纯熟! 中军前部本就是用来引诱嬴成蟜的诱饵。 景畴毫不犹豫道:“景氏子弟,列于项氏子弟之后!” 紧随景畴之后,留在中军的各族将领接连表态。 一名名个人财富远超人均财富千倍、万倍的贵胄们于此刻抛却了生死,用自己的兵刃和血肉之躯构筑出了楚国最为牢固的阵地! 项燕沉声喝令:“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秦长安君困杀于阵!” 各族子弟齐齐高呼:“唯!” 命令过后,项燕遥望秦军大纛,眼中藏着深深的沉凝: “大费周章令得屈彻等部落入埋伏,惨遭追杀。” “而今却好似完全忘记了西山伏杀,忘记了屈彻等部。” “非但不趁机扩大战果、全歼屈彻等部,更放过了斗战所部。” “反而亲自率军于此地阻截最为精锐、未曾受损的我军中军。” “长安君,你究竟意欲何为!” 如果项燕是秦军主帅,他也会立刻派遣主力出城。 但项燕还会再派一支偏师拦截楚军中军,而后以主力突破并驱赶斗战所部,令斗战所部被屈彻所部的溃军冲散,并配合苏角等部一鼓作气的全歼楚军四支部队,并试图反身追杀项荣所部。 如此一来,楚军的正规军便将仅剩三万余,战力暴跌。 可嬴成蟜好像完全忘记了西山战场,做出了与项燕截然相反的布置。 别看嬴成蟜现在突阵突的很猛。 可只要嬴成蟜陷于阵中,秦军打出的一切优势都会荡然无存,更会对嬴成蟜的個人生命造成严重威胁! 项燕刚刚解开了一些疑惑,更多的疑惑就再次浮现于心头。 沉吟片刻后,项燕又下达了一条命令: “传令熊寻,严加看守诏安军!” —— 听着传令兵的话语,熊寻拱手一礼: “唯!” 收回看向项燕所部战场的目光,熊寻心中满是疑惑:“秦长安君亲自率主力阻截我军中军,难道与这些贱民有关?” 这两处战场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连看都看不太清楚,怎么互相影响? 而且余下的诏安军早已被楚军严加提防,如何还能作乱? 景颇沉吟许久后,无奈摇头:“末将亦不知。” “不过既然是上柱国之令,想来自然有上柱国的道理。” 熊寻深以为然的点头:“景都尉所言极是。” “有劳景都尉了!” 既然项燕有令,熊寻和景颇都不敢违背。 景颇麾下构成了一个包围圈,手中枪尖没有指着鄂城,反倒是隐隐指向诏安军。 更有大量士卒以伍为单位,警惕的在诏安军中来回巡逻。 “尔等在聊什么!聊赐田?荒唐!尔等分明就是在聊反事!带走!” “尔在瞅甚?再瞅一个试试?拿下!” “卢堂何在?你部即刻前往前部等待,准备攻城!休要磨蹭,快走!” 屈彻等部的惨状被诸多楚军看在眼里。 没有谁不恐惧死亡! 没有谁看得起叛徒! 他们不能让已经倒戈的吴哲等人付出代价,那自然就只能在与吴哲等人同为诏安军的人身上发泄怒火和恐惧。 在连坐制盛行的现在,他们做的理直气壮! 他们或许注意到了诏安军们愈发愤怒的目光。 但他们不在乎。 “彼其娘之,欺人太甚!” 趁着一伍巡逻楚军走过的空档,陈利恨恨的一拳砸在地上,刻意压低的声音中饱含藏不住的怒火。 符离匪首葛平拍了下陈利,低声喝问:“尔意欲寻死乎!” 陈利再次降低了声音,可声线内还是满满的愤怒:“吾不愿死。” “故而吾率麾下弟兄接受了朝廷诏安,意欲为所有弟兄都寻一条活路。” “楚国一开始说的很好,可看看现在楚国是如何待我等的!” “攻城之际,令我等为前驱,消耗秦军守城军械。” “而今更是将我等团团困于此地,还令楚军看守,那些看守的楚军更是动辄打骂杀戮我等!” “我等皆是义士,不是僮仆!” “若是我等甘为僮仆,昔日又怎会遁入山林,化身义军!” 听到陈利的话,本就不满的各路匪首愈发不满。 如果是寻常庶民,虽然也会因楚军的区别对待而愤怒无奈,却也大概率会选择接受。 但诏安军中哪有庶民?就连良民都少有。 这就是一群贼匪! 他们怎能受这个委屈! 葛平轻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认真的说:“往事已矣。” “而今我等皆是被诏安的楚军!” “为了家眷老小,为了弟兄们的命,忍忍!再忍忍!” “只要忍过此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利又是恨恨的一拍大腿:“一忍再忍,忍无可忍!” “不接受诏安,楚军屠杀我等。” “接受了诏安军,楚军依旧屠杀我等。” “那我等不是白接受诏安了吗!” (本章完) 第441章 你是想跪着死,还是愿站着活? 陈利的话语进一步撩拨了匪首们心中的不满。 在寨子里时,虽然他们如老鼠一般需要东躲西藏,但他们是自由的鼠王,他们每一个人都掌握着对寨中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即便日子有些危险,但危险大多是喽啰们的,他们这些匪首的日子事实上要比庶民们更安全,也更富足。 可当他们接受了诏安,一切都变了。 他们丧失了几乎所有权力,不得不从往日的大当家变成伏低做小的基层将领。 他们更无法再将所有危险都转嫁给喽啰,因为他们自己已是楚军的炮灰! 对于寻常贼匪而言,接受诏安前后的变化并不明显,楚国白诏安了。 而对于匪首们而言,他们接受诏安前后的生活更是有着巨大的落差,还不如不诏安呢! 葛平心中也升腾着一团怒火,但他却尽力保持着自己的冷静:“陈兄,你的想法很危险。” “难道我们现在指望的是活命很容易、过往一笔销,然后一点压力也没有。” “只要是接受了诏安,一切都会立刻好起来?” 葛平看向陈利:“不会吧?” “能率领一众弟兄纵横彭蠡泽十余载的人,怎会生出如此荒谬的想法!” “在遁入山林之前,陈兄就理应知道贵人对我等的态度。” “在接受诏安之前,陈兄也该明白贵人究竟为何诏安我等。” “若不付出巨大的代价和努力,我们过往做出的恶事怎会一笔勾销,大王又怎会让我们的家眷成为庶民!” 葛平的话语充斥着理性。 但想让大部分贼匪保持理性无疑是一种奢望。 陈利断声道:“我等做出恶事乃是因楚国盘剥我等。” “大王诏安我等,则是因为秦军连战连胜,大楚已无力治理我等。” “这是交易,公平的交易,我们并不比他们更卑微!” “秦国的上卿姚贾昔日也是大梁城的盗贼,秦国却未曾让上卿姚贾做先登!” “那为何因为我们做过贼匪,楚国就如此欺压我等!” 原本被葛平安抚了几分的贼匪们一听这话,火气又上来了。 “不错!俺做寨主做的好好的,俺接受诏安是为了过上更好的日子,而不是为了送死!” “楚国于我等有何恩义,我等何必为楚国送死?” “大不了再次遁入山林,俺就不信天下之大无我等容身之处!” 火气一起,声音就大。 心弦早已绷紧的楚军巡逻队迅速循声而来。 “吵什么呢!说什么呢!”楚军伍长怒目瞪视陈利等人:“尔等意欲作乱乎!” 呵斥声起,匪首们当即闭嘴,余光看着身边匪首。 虽然他们心中对楚军的怒火依旧沸腾,但他们都是‘聪明人’,他们不会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做出头鸟。 楚军伍长见状愈发嚣张:“本将问话,尔等胆敢不答?!” “狂妄!” “本将观尔等就是在暗谋反事!跪下!都绑起来!” 看着楚军伍长嚣张的嘴脸和那几名拿着绳子向他们走来的楚军,所有匪首眼中都冒出怒火。 若是他们还在匪寨之中,这小小伍长连见他们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能站在陈利身边的匪首们谁人不曾杀过几个伍长? 然而今日,此等小人物对他们颐气指使,他们却不敢反抗! 原因何在? 只因他们接受了诏安! 就在一片压抑着怒气的沉默中,陈利却转头看向鄂城的东城墙。 在那里,一杆未曾绣纹任何图案的黑色大旗和一杆同样不曾绣纹图案的红色大旗正在迎风招展! 收回视线,陈利用力推开走向他的楚军,怒视楚军伍长:“便是乞儿亦不吃嗟来之食。” “吾等皆是慷慨义士,怎能受如此折辱!” 楚军伍长怒目圆瞪:“反了!果真反了!” 说话间,此人赶忙翻出腰间铜铃,用力摇响,扯着嗓子大喊:“来人!此地有人谋……” 葛平赶忙呼喝:“陈兄,且……” 伍长的话没有说完,葛平的话也没说完,陈利已经一剑斩断了楚军伍长的脖颈! 鲜血喷涌间,陈利拎起了楚军伍长的脑袋,回头迎上了各个匪首震惊的目光。 “诸位弟兄。”陈利怒声道:“我等凭甚要受此等小人的压迫?” “只为活命乎?” “若是只为活命,那就抬起你们的脑袋看看战场!” “看西方!” “那滔天大火之下,尽是楚军士卒的尸骸!” 陈利的话语转移了匪首们的视线,他们不由得转头看向西方。 即便是缺少助燃物的火焰也在时间的推移下缓慢扩散,并已于此刻彻底形成火海。 纵然隔着鄂城,众人也能看到被火焰映红的天空和滚滚黑烟。 更因为鄂城的阻挡,众人并不能看到秦楚二军皆已完全脱离西山,这场大火烧了个寂寞! 陈利拔高声调再度高喝:“看西南!” “秦长安君已经亲自率军出城,并突入上柱国阵中!” 匪首们的视线再次偏转,便看到了正在鄂城西南方向交战的秦楚两军中军。 遥远的距离让他们看不清详细的战况,只能看到属于秦军的大纛正在缓慢而坚定的向着楚军大纛前进。 但无须细看战场匪首们也能猜到,嬴成蟜主动出城作战势必是因为他已经找到了胜机! 毕竟嬴成蟜的日子过的那么舒坦,若非是确信能安全的大败楚军,他怎会以身犯险? 那杆还在前进的大纛更是将战场局势诠释的淋漓尽致! 陈利环顾所有匪首,沉声喝问:“尔等不曾听闻秦长安君祝融转世之名乎?” “尔等不知秦长安君勇冠三军、每战必克乎?” “听听鼓声!这是属于秦军的决胜鼓!” “楚军精锐已陷于火海,楚军中军即将被秦军冲垮,上柱国马上就会被长安君斩杀于阵!” “唯有我们还在被楚军如驱赶僮仆一般攻打鄂城!” 匪首们的心情很复杂。 打着打着,我们这群摸鱼划水打顺风仗的人竟然成为进攻主力了? 就离谱! 战局已经发展如此,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然而没有时间留给他们思考。 那被陈利纵容着摇响的铃铛已经唤来了大批楚军! “本将倒是要看看,谁人胆敢作乱!” “贼匪无耻善变,面对我等定然不敢承认自己的罪行,列阵,将此地完全包围,一个都不能放过!” “不错,一个都不能放过!” 匪首们的脸色变了,看向陈利的眼中也涌出了怒火。 “你一人冲动,却让我等……” 一名匪首忍不住怒斥陈利,却被陈利用更大的声音完全盖住:“战局已发展至此,我等若是果真有心活命,就合该反了暴楚,投奔长安君!” “长安君仁义,定会不计前嫌,收纳我等,给我等一条活路!” “我等二十余万弟兄,难道还打不过数千楚军吗?” 话落,陈利不再继续鼓动,而是握紧长枪,断声而喝:“愿意跪着死的,且留于原地,任由楚军责罚。” “渴望站着活的,随某杀敌!” 两名匪首豁然转头看向鄂城。 当他们看到那一黑一红两面旌旗时,看向陈胜的目光多了几分善意,也提起兵刃站在了陈利身侧,朗声鼓噪: “楚国的诏安令还斩不断吾的脊梁!” “与其跪着死,俺只想站着活!” 陈利承担了最为艰巨的带头重任。 两名匪首先后出列,进一步营造出了作乱之势。 在三人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的匪首含恨起身。 “不过是数千楚军而已,某在山上杀死的楚军可比这多!” “彼其娘之,俺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多委屈,此仇,必报!” “俺算是看清楚了,普天之下那么多贵人,唯有长安君把咱当人看,为长安君而战,方才是大义之战!” 葛平见状心中一叹,却也意欲起身。 然而一只手却拉住了葛平。 葛平的长子葛婴肃声低语:“阿翁,不对劲!” “秦长安君固然是当世大将,但楚上柱国却也非易于之辈。” “此战秦楚二军兵力悬殊,秦军怎么可能一日破楚!” “且秦长安君出城的太过急切,就算是秦长安君麾下皆精锐,但楚上柱国麾下亦是精锐。” “儿以为,现下各处战场的战况都只是秦军故意做给我们看的假象。” “其目的就是为了逼反我等,让我等可为秦军所用!” “只要我等不叛楚,此战胜败尤未可知!” 听着葛婴的分析,葛平微怔。 好像,有点道理啊! 葛平看向葛婴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欣慰和骄傲。 一名十三岁的孩童,却看出了所有人都不曾看出的问题。 不愧是我儿子! 葛平拍了拍葛婴的肩膀:“说的很好!” “但战局之胜败不止在战场,还在人心!” “而今我部人心已乱,楚军也已对我等拔剑,就算是乃翁将这些分析告知弟兄们亦已无用。” “秦军已经成势,我等再无选择!” “保护好自己。” 话落,迎着葛婴不解的目光,葛平起身怒吼: “弟兄们,反了!” 他们是一个人,却不只是一个人。 每一名匪首的起身和高呼,都会引起数百甚至数千士卒的回应。 一名名匪首的起身更是触发了贼匪们爱打顺风仗的特性,形成了进一步的连锁反应。 诏安军中,反声鼎沸! (本章完) 第442章 团结与离间,为了天下再无如我一般人! 庶民会下意识的去遵守秩序和律法。 但诏安军不同。 当作乱的决心下定,他们便不会再有任何犹豫。 半刻钟前还在诏安军中来回巡逻、颐气指使的楚军士卒们眼中再无高傲。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惊惧,亦或是……一片死寂! 随着鼓噪之声的扩散,一伍伍巡逻士卒转瞬间便被淹没于诏安军的浪潮之中! 眼见反势已成,陈利松了口气,看向最先站在自己身后的两名匪首感激的低声道:“邓兄!黄兄!多谢!” 邓明和黄匡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开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话落,三人一同畅快大笑。 陈利用力锤了一下二人的心口,感慨的说:“未曾想,两位弟兄竟也是某的袍泽!” 陈利本以为愿意接受庄贾计划,潜入楚国诏安军中的人是少数。 为此,陈利还主动接受了整编分兵,将吴哲、陶广等人分派去了其他部队。 却未曾想,仅只是在这一小块区域,就有两名志同道合之人! 邓明笑道:“我等虽是贼匪,心中却也有义气。” “长安君厚待我等,我等岂能恩将仇报!” “某早已与麾下弟兄约定了起事的法子,只可惜被陈兄抢了先。” “不过现下看来,陈兄的法子比某的更好,信手拨弄间便已成大势!” 邓明或许是如陈利一般坚定的内奸。 亦或是在发现秦军取得优势后方才决心投秦的投机者。 但这都不重要了。 大势既成,邓明就是最为坚定的投秦主义者! 陈利向着西南方向拱手一礼:“陈某不敢居功。” “若非长安君连战连捷、声震天下,去岁更是踏破寿春城,令得楚军人人皆畏。” “若非长安君布置得当,一日之间便造出大胜之势。” “便是陈某巧舌如簧也无法鼓噪诸位弟兄。” “此番功成,皆赖长安君也!” 邓明嘴角微微抽搐。 这么会说话,你果然适合受诏安! 黄匡沉声道:“虽然现下已成大势,然,诸位弟兄也当明白我等的弊病。” “我等弟兄固然更多,但想奔逃容易,战楚军而胜却难!” “两位弟兄以为,我等该当如何?” 黄匡话说的比较好听。 事实上,黄匡等人都知道,虽然此地囤聚着二十余万的诏安军,看似声势浩大。 但这二十余万诏安军却分成了近千支小势力,各自为战、鱼龙混杂。 别看作乱报仇的号子响震天,可是绝大多数诏安军都欺软怕硬、不敢鏖战,面对敌军主力会第一时间选择避战,发现敌军缺口也会不顾大局的冲出,更会在突围后立刻遁入山林! 陈利沉声道:“贾先生早就告诉了我们如何取得胜利。” “团结起来!” “唯有团结起来,我等方才能战楚军而胜!” “只要团结起来,楚军于我等而言便挥手可灭!” 黄匡眉头紧锁:“说来容易,做起来难!” 邓明也很是头疼。 想要让这二十余万诏安军如臂使指? 项燕都做不到的事,他们如何能做到! 陈利认真的说:“那就从我等开始。” “你我三部麾下弟兄尽数斩断左袖、袒露左臂以明身份。” “而后我等团结起来,形成最为粗壮的拳头,散乱的各部弟兄即便只是为了突围也会自发向我等靠拢。” “突围之后,不愿再战的弟兄会自行离去,愿意再战的弟兄便随某继续冲杀,斩获军功!” 陈利的方法很简单。 汇合三部兵马,如探进糖水里的棉线一般吸引着散乱的糖分汇聚而来、不断壮大! 虽然必然会有很多贼匪游离于外,甚至是冷眼旁观等着摘果子。 但这已是陈利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黄匡无奈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然……” 不等黄匡说完,陈利便直接说:“某愿为大军先锋,为大军开辟前路。” “两位弟兄可愿附于我部之后,随我部一同行进?” 战事紧急,没那么多时间周旋商讨。 陈利主动接过了最为危险的任务,而与之相对的,则是陈利要求能如联盟盟主一般对各部倒戈军进行松散的指挥。 权力与义务相等。 邓明、黄匡略一沉吟后便拱手道:“愿凭陈兄调遣!” 在旁边观察了许久的葛平听不清陈利三人的话语。 但只看邓明和黄匡的动作,葛平就知道这三人达成了基本一致。 心思急转间,葛平下定决心,迈步走向三人:“几位弟兄,可还能再为袍泽否?” 陈利露出温和的笑容:“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 “反了!反了!”熊寻愤怒的一拍马鞍:“彼其娘之!这些卑贱之徒安敢作乱!” 愤怒的呼喝声中,夹杂着浓浓恐惧。 即便诏安军再孱弱,那也是二十余万人! 一着不慎,他今日或许就将葬身于此! 即便未曾当场战死,战后项燕和楚王负刍也绝对饶不了他! 景颇冷声道:“熊将军,我部请命剿杀弹压!” “只要杀掉鼓噪之徒,鲜血和死亡自会让他们明白他们该当何如!” 熊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不!” “你部仅剩五千余人,不足以压制乱军。” “一旦伱部兵马无法迅速镇压乱军,原本还在犹豫的诏安军也会心生妄想,汇入乱军!” “即刻令你麾下士卒散开包围,合兵于此!” 沉吟间,熊寻目光看向庄仇:“庄都尉,可愿为大楚而战?” 原本熊寻是希望尽可能保留庄仇所部的。 但,没办法,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熊寻只能让庄仇所部也卷入战争了。 庄仇微微皱眉:“末将自然愿意为楚国而战。” “然,我部现下仅只五万兵马。” “且因快速扩张,我部诸多士卒连身甲胄都没有,兵刃也只有一杆长枪,战力稀疏。” “我部实难镇压诏安军。” 熊寻沉声道:“无须庄都尉将此军尽数剿灭。” “只要庄都尉所部斩去左袖混入乱军、四处杀戮,令得乱军难分敌我。” “再于乱军突围的方向进行阻截,磨损乱军气焰便是。” 庄仇眉头皱的更深了。 如果他真的按照熊寻所说那般施为,他麾下弟兄必将战死良多,进而令得他的实力崩减,丧失未来的权力与利益。 且袒露左臂不只是乱军用于区分敌我的方式,也能帮助楚军区分敌我。 一旦他麾下士卒如熊寻所说那般斩断左袖,他麾下弟兄必被楚军大肆杀戮,残存的部下也会对他心存怨恨,人心可就散了。 这出卖弟兄的举动更是会让他被天下贼匪唾弃! 熊寻驱策战马行至庄仇身侧,双眼定定的看着庄仇,低声发问: “庄都尉,你也不想自己候者的身份被天下皆知吧?” 倘若楚地最大匪军头目的真实身份是朝廷卧底这一消息传出,庄仇就不止是要被天下贼匪唾弃了。 定会有义士拼着不要自己的命也会来刺杀庄仇! 庄仇深深的看了熊寻一眼,拱手一礼: “唯!” 话落,庄仇翻身下马、迈步向前、沉声断喝:“弟兄们,镇压乱军!” “方弥,带你部弟兄斩断左袖、涌入乱军,冲散他们!” “余下弟兄跟紧某,于乱军南方列阵!” 近万名同样斩断左袖的庄仇所部涌入乱军,毁去了陈利刚刚定下的暗号。 表明身份的标志被混淆,团结的土壤被松动。 乱军不战自溃,愈发混乱的向着包围圈之外涌去。 但北边是长江、西边是鄂城、东边是洋澜湖,都不是生路。 乱军只能涌向南方,涌向早已拦截在此的庄仇所部! 陈利一枪刺死了一名诏安军,刚准备再杀一人,一杆长斧却陡然劈来。 “铛~” 金铁交鸣之音炸响,陈利双手被震的发麻。 看着再次抬起长斧的庄仇,陈利怒喝:“尔本义士,奈何助长权贵气焰!” 庄仇冷然看着陈利:“大楚给予我等的条件足够丰厚,怎能不为楚而战!” “倒是你,为了一名你根本没见过的权贵的一条命令就付出你的性命,徒留你的子嗣孤苦无依的存活于世,再无依靠!” “值得吗!” 陈利的目光十分坚定:“某不是在为了一名权贵的一条命令而战。” “而是在为了我等的子孙后代再也不做僮仆而战!” “更是为了天下再无如我等一般人而战!” “如何不值!” “庄兄为了一己之私而为权贵做伥,却留子孙后代受苦。” “值得吗?” 庄仇眸光低垂,信手一斧便斩断了一名意图偷袭的倒戈军的脑袋。 沐浴着大动脉喷出的血液,庄仇重新抬眸看向陈利:“现在归降还为时不晚。” “降者不杀!” 见庄仇这般勇武,陈利心脏砰砰乱跳,只能后退一步,低声道:“并肩而上!” 虽然倒戈军还在缓慢的向前推进,但其一往无前的气势却已被庄仇所阻。 一众倒戈军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是每一名诏安军都愿意化身倒戈军,也不是每一名诏安军都愿意归降秦国。 他们的实力远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庞大! 见倒戈军士气暴跌,景颇不由侧目:“这支诏安军倒是有些本事。” 熊寻沉声道:“贼匪不可信,庄仇也只是相对可信而已。” “景都尉,你部为先锋,我部为中军。” “不求杀敌,只求凿穿!” 景颇轰然拱手: “唯!” 趁着倒戈军士气低迷之际,楚军正军突入战场。 纵横冲杀间,倒戈军本就慌乱的内心愈发惊慌! “汝母俾也!”看着来回冲阵的景颇所部,陈利啐掉口中鲜血,低声道:“邓兄、黄兄,我部来阻挡敌军。” “烦请你二部转为先锋,尽快破阵!” 邓明和黄匡目露错愕:“陈兄!” 陈利用衣裳擦掉枪杆上的鲜血,沉声道:“再烦请两位转告长安君并上卿贾。” “我部上下已然允诺,求长安君履行承诺,照看好我部残存的青壮和妇孺老弱。” “否则,某便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他!” 攥紧长枪,陈利怒声嘶吼: “弟兄们,跟我杀!” (本章完) 第443章 鼠辈和英雄!诏安军全军覆没! 哭嚎声、嘶吼声、求饶声和怒喝声充盈着东侧战场。 在这里,敌友显得格外模糊,随时都可能发生逆转。 混沌、逃杀和死亡,构成了这里的主旋律。 但在战场之上,一支列阵齐整的方阵却逆着奔逃的人流向北前进。 “列方阵,枪指东北!”陈利站在弟兄们身前,手中也拿着一杆长枪,直指东北方向。 在那里,熊寻正率领楚军精锐纵横于乱军之中。 凡是没有穿着楚军甲胄之人,都逃不过刀斧加身! 见陈利所部突然出现在前方,熊寻没有选择退却,也没有转变方向,反倒是加快了速度,率领麾下精锐正面袭来! 陈利等人看着装备精良的楚军,心中忍不住生出怯懦。 陈利咽了口唾沫,用有些闭塞的声带沉声道:“弟兄们。” “贾先生告诉某,我等的家眷已尽数抵达大梁城。” “每人都领了五亩田,所有娃儿都在随大梁城的法吏学文识字。” “他们或许有机会为官为吏、封侯拜将,至少也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不再如我等这般饱受欺压!” “长安君仁义,我等必当全义!” 陈利不知道是在安抚自己还是在安抚弟兄。 但听着陈利的话语,郭仲等人原本惊惧的心却都平稳了些许。 用他们的命来换子孙后代不做奴隶,不亏! 看着越来越近的楚军,陈利攥紧了长枪,声音也抬高了些许:“弟兄们。” “若战死于此,记得托生于大梁城。” “来生,你我再做弟兄!” “刺!!!” 枪林突刺! 郭仲等数百倒戈军嘶声怒吼: “杀!” 邓明、黄匡、葛平等人都在回首眺望着。 在熊寻所部面前,陈利所部显得那般渺小、孱弱。 但就是这支孱弱的部队却凭借悍不畏死的意志钉在了原地,硬生生拦住了熊寻所部前进的步伐! 邓明不由得感慨而赞:“陈兄,大义!” “某不如也!” 黄匡慨然道:“陈兄所言不错,只要我等团结起来,便可不惧楚军!” “今陈兄为我等断后,我部愿为大军先锋,为弟兄们凿出一条生路!” 邓明朗声而笑:“岂能令黄兄独美于前!” “我部,亦为先锋!” 一开始邓明接受庄贾之策潜入楚军,只是为了便于两头下注。 若楚军赢了,那邓明就是楚军的人。 若秦军赢了,那邓明就是秦军的人。 但陈利的舍生忘死却激起了邓明的热血和冲动。 彭蠡泽水匪皆义士,我太湖水匪难道就是鼠辈了吗! 紧随邓明之后,数名匪首接连开口: “我部亦愿为先锋!” “诸位弟兄方才冲阵都损失良多,这次,轮到我们了!” “诸位各泽弟兄且先退后,于此地冲阵,自当由我等山上的弟兄来打头阵!” 他们是鼠辈,却也可以是英雄! 只看是否有人能点燃他们心中的火焰! 葛平突然开口:“某以为,可由我部、邓兄、黄兄三部同为先锋,平齐推进。” “余下弟兄皆退入中军,拉开与我部距离。” “此举可便于分辨敌我。” “凡非我部弟兄却阻于我部前方者,勿论是否斩了左袖,皆可杀!” “如此,或可遏敌军离间之策!” 一众匪首闻言点头:“此策甚善!” “那就有劳三位弟兄了!” “若是撑不住了,随时后撤,我部定会第一个顶上!” 葛平感激的拱手一礼:“拜谢诸位弟兄!” 旋即葛平转身高呼:“龟山的弟兄们,跟某上!” 葛婴突然低声道:“阿翁,看西南方向的方阵!” “彼处方阵看似整齐,但内部士卒站位却颇为混乱。” “儿以为,彼处敌军或许军心不稳,想来不会抵死抵抗我军!” 葛平赶忙顺着葛婴的手势望去。 便见西南方向的一段包围乍一看与别处无二,但构成包围的士卒们却略显混乱,时不时还有人悄悄溜走。 葛平当即道:“诸位弟兄,西南方向有破绽!” “转进西南,何如?” 邓明、黄匡二人并看不出西南方向有什么不同。 但左右都是突围,往哪儿突不是突? 便齐齐点头:“善!” 挺起长枪,葛平断声怒喝:“弟兄们,冲杀!” 葛平知道他麾下弟兄很难在移动中保持大规模阵型,索性便不列阵。 挺起一杆亮银枪快步冲至最前端,葛平毫不犹豫的刺出一枪。 “葛寨主!”中枪那人捂住心口,不敢置信的喝问:“为何杀我!” 葛平平静的说:“某不识你。” 见葛平如此,葛平麾下弟兄也再不犹豫。 别管站在身旁的人是敌是友,只要不是自家弟兄,皆杀! “莫要杀某!某是……啊!” “前进!前进!不择手段的前进!” “他们见人就杀!我等便是斩断了左袖也混不进去!庄寨主怎的还令我等混入敌军?此岂不是令我等送死乎!” “敌军势大,扯呼!” 许是散乱的倒戈军吸引了庄仇的注意力。 亦或是庄仇缺乏主观能动性,不会去做熊寻不曾布置的任务。 不曾有任何诏安军前来西南方向增援! 诏安军本就于兵力方面弱于倒戈军。 且倒戈军乃是为了求活而战,诏安军却只是在服从庄仇的命令。 双方的战斗意志有着天壤云泥之别! 当离间之策落空,诏安军拿什么阻挡倒戈军! “死!” 伴着沙哑的怒吼,葛平手中枪再次洞穿了一名诏安军的心口。 他麻木的从血肉中拔出枪尖,意欲寻找下一名受害者。 然而入眼处,却唯有望风而逃之辈,再无对他挺枪的敌军! 擦了把脸上鲜血,葛平的目光有些茫然:“杀出来了?” 葛平左侧不远处,邓明畅快大笑:“弟兄们,我等杀出来了!” 环顾左右,葛平也忍不住露出笑容,赶忙朗声而呼:“弟兄们,继续前进!” “为后方弟兄腾出离阵之路!” 说话间,葛平撑着疲惫的双腿继续向前奔跑。 然而还没跑出几步,葛平便看到鄂城南城门竟然打开了一道门缝! 数百名骑士顺着门缝脱离鄂城,在倒戈军们警惕的注视下向着他们疾驰而来。 待得距离近了,为首的骑士仔细分辨了一眼邓明等人的羊貌特点,对着邓明和黄匡一拱手:“可是邓义士、黄义士当面?” 邓明和黄匡赶忙拱手:“正是卑下,拜见将军!” 来者笑着拱手还礼:“不敢当将军之称。” “大秦军校一期生、大秦王室子弟、大秦簪袅、军法掾嬴猎。” “见过诸位义士!” 邓明等人一听这名号,腿肚子有些发软。 妈诶! 这人还是个秦国王室子弟! 虽然他们不理解,为什么嬴猎在自我介绍时会将大秦军校一期生这个身份放在大秦王室子弟之前。 但他们可太知道王室子弟在面对他们这样的人时有多狂傲了! 邓明陪着小心发问:“敢问贵人有何吩咐?” 嬴猎拿出一枚竹简,沉声开口:“传长安君令!” “待义士陈利、义士邓明、义士黄匡等诸位义士结束潜伏之后,令军法掾嬴猎率麾下军法吏并入诸义士所部。” “所有投军义士皆正常论算军功,簿籍待战后再补。”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低不伏,冒领军功,凌辱黔首者,斩!” “余律皆诫而不惩!” 邓明等匪首赶忙拱手:“遵令!” 葛平小心的问道:“敢问贵人,接下来我等该当何如?” 收起竹简,嬴猎露出笑容:“莫称贵人,口称簪袅猎便是。” “现下长安君并无军令,接下来该怎么打,还请诸位自做决断。” 葛平松了口气。 他很担心嬴猎等人让他们去送死。 所幸,诚如陈利所言那般,嬴成蟜确实是个仁义之辈。 而嬴猎的抵达更是解决了倒戈军们最大的难题。 团结! 葛平看向身周匪首,沉声道:“诸位弟兄,楚军屠杀我等,如何能放他们逃遁?” “某以为,当反杀之!” “诸位意下如何?” 邓明、黄匡等人对视一眼,同声断喝: “当反杀之!” 略作整顿后,刚刚冲出包围圈的葛平几部再次担当前部,向着诏安军和楚军发起冲锋。 “暴楚当亡!” “血债血偿!” 十五万倒戈军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残存的诏安军面色苍白。 熊寻端坐马上,怒声厉喝: “整军,列阵!” “不过是些卑贱之徒,如何能抗我军!” “各部诏安军,顶上!” 然而庄仇却放下了已经卷刃的长斧。 看着脚边身首异处的陈利,庄仇轻声道:“你们赢了。” “但胜利的果实会与你们有关吗?” 半蹲下身,庄仇用浸满鲜血的右手抚平了陈利的眼皮,又将陈利的头颅放在了陈利的尸首旁。 做完这一切,庄仇深深的看了熊寻一眼,便对着身边弟兄挥了挥手: “撤!” 庄仇所部早就不想打了。 听得庄仇的命令,两万余庄仇麾下弟兄毫不犹豫的拔腿就跑! 熊寻见状瞪圆了双眼:“彼其娘之!” “庄仇!尔安敢做逃兵!尔不惧本将向天下人昭告尔乃候者乎!” 随着庄仇所部的撤退,仅剩数千诏安军和数千楚军留在战场,总兵力不足一万。 但他们要面对的,却是十五万余倒戈军! 这怎么打? (本章完) 第444章 那一天,他们回忆起了被人民支配的恐惧! 熊寻咬牙切齿的说:“无耻鼠辈,本将就不信杀不垮他们!” “他们还敢反抗的唯一原因,就是我们杀的还不够多!” “列锥阵!” “冲杀!” 熊寻的选择没有错。 倒戈军几乎没有军心和士气可言。 面对重大伤亡,倒戈军绝对会迅速溃散! 但嬴猎等人的到来,却为这支部队注入了军心和冲动。 “一排左侧疤面黑脸之人唤作何名?鄢鱼?此人斩首一级,论算军功一等,当赐公士爵,赏田一顷、宅九亩、仆一人,每岁可得粟米五十石。” 听见这话,刚刚砍下一颗脑袋的鄢鱼目露错愕,心跳不由得加速。 啥? 俺不止有了田和宅,甚至还有仆人了? 俺这等卑贱贼匪,还能有仆人! 身旁弟兄突然拽了他一把:“鄢兄,小心!” 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枪尖,鄢鱼心跳速度暴涨至极限,右手抓住枪杆,左手拔刀出鞘,顺着枪杆的方向猛然劈出! 刀过,头落! “嘶~这鄢鱼好生勇武!竟又斩得敌首一级!当得上造爵位!若是再能得一级首功,便可得簪袅爵!” “不止可得赏田三顷、宅二十七亩、仆三人,还可以于马颈缀彩帛,死后其子嗣亦可降两等而承其爵也!” 鄢鱼还没从劫后余生的后怕中缓过来,便听到了嬴猎那充斥着赞叹的声音。 这可是王室子弟的盛赞,哪是小小贼匪能受得了的? 而嬴猎给鄢鱼画出的大饼,更是让鄢鱼心中涌出浓浓渴望。 不止能得到更多的田亩和宅院,还可以在马颈上缀彩帛! 那自己不得是全寨最靓的崽啊! 原本鄢鱼只是跟着寨主一起跑,没什么主观能动性,战时以杀敌为辅,以活命为主。 但此刻,鄢鱼却赤红着双眼,一马当先的向前杀去:“簪袅之位,俺必得之!” 嬴猎脸上挂着敬佩的表情,平静的目光又落向葛平:“葛义士非但有领兵之能,竟还这般勇武!不过瞬息竟已得首三级,论功可为簪袅!” “从今往后本官便不得再口称葛义士,而是合该称葛簪袅!” “若是葛簪袅再得首功,本官还要尊称一声上官矣!” 本已力竭准备轮换的葛平突然感觉体内又升腾起一股力劲。 如自己这般匪首,竟有机会被王室子弟尊称一声上官! 即便明知嬴猎是在以言语诱惑自己,可谁扛得住这般诱惑! 擦掉枪杆上的鲜血,葛平嘶声怒吼:“弟兄们,全歼敌军!” 在数百名军法吏的‘激励’之下,十五万倒戈军非但少有人趁机逃遁,反倒是爆出了如虹战意,顷刻间便将楚军冲散! 看着迟迟无法推进的战线,熊寻焦声怒喝: “突阵!” “不惜一切代价,务必立刻……” 然而熊寻的话还没说完,一杆箭矢却已洞穿了熊寻的眼眶! 熊寻仅存的左眼骤然瞪大,眼中尽是惊色。 他似是想说些什么。 但透入大脑的箭矢却搅散了他的脑浆! 尊贵的楚国王室柱梁、楚王负刍的左膀右臂、统帅三十万诏安军的将领,却和彭蠡泽的那个水匪头目一样。 连一句遗言都没机会留下,便死在了战场之上! 不过对于熊寻而言,干脆利索的死亡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将军!将军可无恙?” “将军阵亡了!为将军报仇!” “俺投降!” 眼见熊寻阵亡,熊寻的家兵像疯了一样涌向倒戈军。 但残存的两千余诏安军却毫不犹豫的扔掉了兵刃。 开玩笑! 连本部主将都死了,他们这群被诏安的贼匪还打个屁啊! 嬴猎和数百军法吏见状赶忙扯着嗓子高呼: “降者不杀!” “抗令者斩!” 听到嬴猎的呼声,葛平不甘的收回长枪。 就差一人! 只要再杀一人,葛平便可论功不更,被嬴猎口称上官了! 但久闻秦律森严的葛平并不准备去试试嬴猎会否放他一马,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景颇。 景颇:!!! “分明是大好局势,竟是突然沦落至此!” “长安君,不愧是长安君!” 慨然一叹,景颇干脆利索的翻身下马,扔掉兵刃,高声开口: “吾乃长安君岳丈!” “众将士,随本将请降!” 这一刻,景颇无比感谢景畴的先见之明。 若非昔日景畴悄悄的把芈恬塞给了嬴成蟜,景颇怎会如现在这般坦然请降。 至于岳丈对女婿请降丢不丢人? 女婿这么优秀,身为岳丈,景颇高兴还来不及呢! 葛平:??? 看着景颇非但不颓唐,反倒是有点得意骄傲的样子,葛平眼中尽是质疑:“这人是长安君的岳丈?” “某观此人恐是脑疾矣!” 黄匡看景颇的双眼则是在放光:“余者皆已跪地请降,唯此人不跪。” “可杀!” 都尉诶! 若是能斩杀此人,便可得斩将之功,这可是个大功劳! 只要能把景颇的脑袋带回去,必能享尽荣华富贵! 嬴猎轻咳一声,声音古怪的说:“此人勉强算是长安君的岳丈。” ‘勉强’二字,被嬴猎特意加重了读音。 葛平和黄匡不得不收起杀心,但眼中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与渴望却完全无法平息。 嬴猎见状笑道:“楚国诏安军固然已败,然,这战场之上又岂只有这一支敌军?” 黄匡等人的视线齐齐投降鄂城西南。 在那里,嬴成蟜所部还在与项燕所部纠缠,两杆大纛的位置几乎没有变化。 葛婴见状当即就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嬴成蟜率军出城作战,就是为了左右诏安军的思想! 但对于葛平等人而言,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美好的生活正在对他们招手! 黄匡舔了下嘴唇,将溅至唇边的血液吞入腹中,饥渴难耐的发问:“葛兄,赌一把?” 葛平沉吟片刻后,狂热的说:“富贵险中求。” “弟兄们,杀!” —— 鄂城西。 看着如汪洋大海般吞没了景颇所部的倒戈军,又见他们向着西侧战场狂奔而来,景畴的脸色像是死了亲儿子一样难看! “熊将军头顶豕脑乎!”景畴嘶声怒骂:“二十余万诏安军!” “那可是二十余万诏安军啊!” “便是二十余万头犬,也足够秦军杀上几日!” “而今,秦军未曾派兵冲阵,更不曾诱其入埋伏,不过是坚守城池而已,这二十余万诏安军竟尽数叛变,甚至反杀了我军兵马!” “方才他是如何对上柱国保证的?” “言说熊将军头顶豕脑,都是侮辱了豕!” 项燕的脸色也很难看。 虽然项燕知道景颇是想借此喝骂将诏安军叛乱、景颇所部兵败的责任全数推到熊寻身上。 但熊寻所部的反叛和景颇所部的全军覆没确实大大超出了项燕的意料之外。 景畴愤怒。 项燕比景畴更愤怒! 所以项燕没有阻拦景畴这个嘴替,只是眸光沉凝的扫视战场,寻找反败为胜的机会。 但项燕却绝望的发现屈彻等部已近乎被苏角等部全歼。 在熊寻、景颇二部全军覆没后,战场之上竟已仅剩项燕的中军和项荣所部还在苦苦支撑! 更让项燕绝望的是,楚军士卒的眼中竟满是怯意! 项燕的视线最终透过厚厚的人墙,遥望还在大军之中拼杀的嬴成蟜。 “借僮仆贼匪之力来左右此战胜败?” “这便是你的计划吗!” 项燕不能理解。 项燕大为震撼。 但战果却是对对错最好的诠释! 轻声一叹,项燕不甘的宣告了失败:“鸣金!” 金锣之音响彻战场。 嬴成蟜的动作为之一滞。 迅速退入家兵丛中,嬴成蟜抹掉脸上鲜血,迅速看向东方。 待看到那十余万已经举起秦军旗帜的诏安军,嬴成蟜畅快大笑:“楚地义士,不负本将也!” 八夫等家兵、亲兵振奋嘶吼: “大秦!万胜!” 嬴成蟜的目光穿透人墙,与项燕四目相对:“昔年,商人以为僮仆卑贱。” “僮仆为商朝掘墓!” “而今日,楚人亦以为僮仆卑贱。” “僮仆亦可再为楚国掘墓!” 八百余年前。 周武王率八百诸侯合兵五万,于牧野与帝辛亲率的七十万商朝大军对战。 结果临战之际,帝辛麾下的奴隶和俘虏纷纷倒戈,配合周武王反攻帝辛,彻底夯实了商朝的坟头土! 但历经数百载岁月,周王朝的继承者们却早已忘记了那场至关重要的胜利是由谁人主导。 嬴成蟜不吝于让权贵们回想起被人民支配的恐惧! 看着列阵而退的楚军,嬴成蟜断声而喝: “令!” “副将杨虎镇守鄂城,伤兵留守鄂城修养。” “余下各部,追击!” 城头上,第二通战鼓擂响。 伴着隆隆鼓声,倒戈军加快速度,向着项燕所部正面冲上。 李信、羌槐二部更是果断放弃了屈彻等部,也向着项燕所部包抄而来。 无奈之下,项燕只能下令:“散阵!” “目标寿春城,各自奔逃!” 残存的三万余楚军自行散阵,化整为零的向着东方奔逃而去。 得益于楚军冠绝天下的急行军速度,虽然秦军在衔尾狂追,但斩获的首级却并不算多。 楚军心中的惊惧缓缓消退,已经做好了放弃寿春以西疆域,在寿春城整军坚守的心理准备。 然而当他们在秦军的追杀下跨越千山万水终于抵达寿春城时,所有楚军的视线却都在第一时间就被飘荡在寿春城城头的那杆旗帜所吸引。 那是属于秦国的旗帜! (本章完) 第445章 白起看了都直摇头,大王您快管管他啊! “再加把劲!再跑二十里,我军便可抵达寿春城!” “上柱国已传军报,请屈左尹所部往寿春城构筑阵地,只要逃到寿春,我们就能活下去!” “只要跑不死,就往死里跑!只要我们逃回寿春城……” 华阳之战时,白起率精锐步卒以日行百里的速度在八天内完成了转战八百里的急速狂奔,大败赵魏联军,斩首十五万、杀俘两万,名垂青史。 但于此战,楚军却在嬴成蟜的压力下仅用时六日便完成了近八百里的急速行进! 即便时不时就会有楚军硬生生跑死自己,余下的楚军也还在继续奔跑,不曾停歇。 这不只是因为后面有秦军在坚持不懈的追杀,更因为所有楚军心中都有一个信念。 只要逃回寿春城,他们就能活下来! 可当他们真正抵近寿春城时,迎接他们的却不是扎好的营帐、热腾腾的汤饭、悍勇敢战的友军。 而是一片尸横遍野的战场! 看着散落在寿春城周边的秦军,看着飘荡在寿春城头的旗帜,看着冲杀突围的友军,所有楚军都愣住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寿春城,沦陷了?” “那我们还能活下去吗!” “某不想死!呜呜呜~某想回家!” 一直支撑着他们的信念,不存在了! 很多士卒本就是靠着一股心气才跑到这里,当他们看到寿春城头飘荡的秦国旗帜,他们再也无法坚持,两眼一闭便摔倒在地。 无人知道他们是昏迷了,还是已经死去。 也无人在意他们还能不能再次站起来。 绝大多数士卒的目光已失去了灵动,唯有少数将领还能注意到正在向他们疾驰而来的友军。 “上柱国!”左尹屈桓迫不及待的策马冲在此军最前方,手中高举虎符破开项燕所部的阻挡,眼含热泪的高呼:“贵部终于来了!” 看着血染征袍、身中两箭的屈桓,项燕声音无比苦涩:“寿春城,也沦陷了啊!” 屈桓低垂头颅,攥紧了缰绳,满脸自责的说:“是本将无能!” “秦上柱国翦先以诱敌之策诈走了我军主力,而后不计代价的强攻寿春城。” “于昨夜,秦军夺取寿春城墙。” “我部主力迅速回援,于城内鏖战死守,却终究抵抗不住。” “本将不得不率残兵退出寿春城。” 屈桓双眼灼灼的看着项燕:“万幸上柱国来的及时。” “现下秦军刚刚攻下寿春,尚未对寿春城进行修葺,且秦军尽是疲兵。” “只要你我二部合兵掩杀,定能……” 屈桓的话音本该越发高亢。 但说着说着,屈桓的话音却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消散。 只因他终于注意到了项燕的满身风尘。 注意到了项燕麾下士卒们那疲惫、绝望、毫无求生意志的目光。 更注意到了那一名名暴毙摔倒的楚军。 这哪有半点援军该有的样子! 屈桓的心中升腾起一股不安。 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屈桓小心的发问:“上柱国,贵军难道不是来驰援我部的吗?” 项燕的声音也无比苦涩:“我军,亦大败!” 短短五个字,如一柄重锤般敲在屈桓心头。 在王翦强攻寿春城时,屈桓无比期待项燕所部的抵达。 但当项燕所部真的到了,屈桓才发现这不是胜利的会师,也不是及时的增援,而只是两支残兵败将的抱团取暖! 屈桓眼中的期待和兴奋,褪去了。 景畴绝望的悲呼:“我军仅剩数千子弟族兵,粮草辎重也所剩无几,秦长安君所部就在后方五十里处。” “我军奔来寿春城,乃是为寻援军而来啊!” “你部怎的、怎的也败了!” 屈桓的目光转向恐惧。 这可不是两支残兵败将的抱团取暖了。 合着项燕所部非但没能给他们带来增援,反倒是给他们带来了追兵! 屈桓焦声发问:“上柱国,我军该当何如?” “我军亦仅剩万余兵马矣!” 后方的嬴成蟜所部在狂追不休,身旁不远处就是王翦所部。 两支秦军加起来至少也有三十余万气势如虹的士卒,但楚军却仅剩不足两万名残兵疲兵。 还能怎么办? 此战打到这种程度,请白起挂帅都不一定有用,得让刘秀出马才有翻盘的可能! 深吸一口寒凉的空气,项燕苦涩的说:“丢盔卸甲!继续奔逃!” 景畴悲戚的说:“我军兵马恐怕已经跑不动了。” 项燕麾下兵马已经持续奔跑了六天,他们的体力早已到了极限,奔跑的速度也提不起来。 相较于嬴成蟜所部,他们的速度确实更快。 但若是王翦派出麾下的生力军追杀,他们根本跑不过! 而且寿春城沦陷对于项燕麾下士卒而言是巨大的心理打击。 没了心气儿的支撑,这些士卒恐怕也已没了继续奔跑的动力。 项燕坦然道:“能跑多少算多少。” “若是逃之不过,那本将准许他们投降。” “待大王怪罪之际,由本将承担全数罪责!” 所有将领齐齐愕然的看向项燕。 普通士卒要么早已战死,要么就已偷偷溜走。 能跟他们跟到现在的,都是各将领的九族亲眷。 项燕此令乃是以自己背上的罪责更重为代价,给了各族子弟一条生路! 景畴当即拱手:“拜谢上柱国!” “上柱国之恩,我等皆当铭记于心!” 余下所有将领也齐齐拱手:“拜谢上柱国!” “末将等定会游说族中,为上柱国美言!” 项燕挤出了些许笑容,拱手还礼:“多谢诸位。” “时间并不充裕,请各位将军立刻传令各部。” “我军没有休息的时间,即刻继续东进!” 所有将领齐齐拱手:“唯!” —— 丢盔卸甲常用于形容惨败。 但事实上,丢盔卸甲却是如壁虎断尾一般的逃生智慧! 随着项燕下达了丢盔卸甲的命令,战场上爆出了一大堆极品装备,晃花了所有秦军的眼睛。 “俺的大水啊!是精良甲胄!” “快看这刀!这上面镶嵌的可是黄金啊!” “黄金算个甚,快看此铠,这可是用美玉装饰的!” 看到这满地的极品装备,王翦麾下秦军顿时就走不动道了。 与其费大力气、冒大风险去追一群敌军,何不如弯弯腰捡一块黄金? 嬴成蟜麾下倒戈军更是如贪婪的猎犬般向着甲胄兵刃蜂拥而去。 若非军法吏就在身后,这些倒戈军恐怕会毫不犹豫的厮打起来! 这可都是钱啊! 视线从乱糟糟的战场挪向奔走的楚军,杨端和满脸都是笑容:“末将方才还想请一支偏师去增援长安君所部。” “可如今看来,长安君比之我部更早获得了胜利。” “长安君,不愧为长安君也!” 王翦欣然而笑:“能得长安君,实乃大秦之幸,亦是我等之幸也。” “走,随本将出城相迎!” 领上数百家兵,王翦、杨端和等一众将领齐齐出城,向着西方而去。 很快,一杆大纛便出现在了众将眼前。 王翦端坐马上,笑而拱手:“听闻长安君大获全胜。” “本将为长安君贺!” 嬴成蟜策马行至王翦面前,也笑着拱手还礼:“王上将大破屈桓所部、夺楚故都寿春,更令得楚军残兵入城无门,只得继续仓皇逃窜。” “本将亦为王上将贺!” 双方将领尽数畅快大笑。 两支兵马同时在两个战场取得了决定性胜利、重创楚军,这让双方将领都对这一战保持了极高的热情和信心。 略略寒暄了几句后,王翦直接说道:“楚左尹桓所部残兵约有一万三千余。” “楚上柱国所部残兵约有四千余。” “方才此两支兵马已经完成合兵,并丢盔卸甲、抛下疲兵继续奔逃。” “本将只派遣了方才攻城的部队继续追击,不曾遣生力军追杀。” 嬴成蟜略一思虑便明白了王翦的打算:“王上将准备趁势追击?” 既然王翦特意没有动用生力军,显然是不准备追杀楚军,而是准备驱赶楚军! 王翦点头道:“我大秦的粮草还足够支撑我军再战数月。” “且寿春城内的存粮也足够支撑我军征战月余。” “如此伐楚良机,本将以为不容错过!” 嬴成蟜毫不犹豫的赞同:“此亦是本将所愿也!” “前番楚王悍发兵攻秦,本将踏破寿春城以告。” “此番楚王负刍再度发兵攻秦,本将便当再踏破阖闾城,让楚国付出血的代价!” 嬴成蟜独战项燕时,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和不自信,所以嬴成蟜会下意识的寻找一切能用得上的办法。 但接连两次的胜利给了嬴成蟜信心,王翦的到来更是打消了嬴成蟜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忧。 来!战啊! 谁怂谁是狗! 王翦懵了:“长安君,此战我大秦绝非是为灭国、破都而战。” “大王不过是令我等打回楚军,并尽量搜集一些粮草,减轻国内压力而已。” “且现下赵国还在与我军交战,上将军齮所部的压力并不小。” “本将意欲全取长江以北,而无窥伺阖闾城之意!” 王翦本以为嬴成蟜和他一样都准备打下楚国的产粮区,以带走楚国的存粮,缓解国内的粮草压力。 结果嬴成蟜竟是奔着楚国国都去的? 战前压根没有这個计划啊! 大王,您快管管他吧! (本章完) 第446章 燕王横跳,给寡人扯着嗓子大声念! 秦王政十二年二月十三日。 战争继续,春耕将至。 饶是大秦早已经历过多次边耕边战的局势,此番却也颇感艰难! 御书房内总是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海腥气。 因为连同嬴政在内,大秦君臣都在每日食用珍珠粉遮盖自己的黑眼圈! 但今日,御书房内的气氛却久违的愉悦了起来。 “哈哈哈~”熊启畅快大笑:“燕国,终于明辨局势了!” 站在台下的鞠武尴尬极了。 去年大战刚刚爆发时他和燕丹认为燕王不会遵从盟约,故而鞠武带着燕丹逃出大秦,回到了燕国。 事实证明了鞠武的判断是正确的。 燕王喜虽然没有明言背盟,但却也没有遵守盟约,更是暗中给赵国提供了粮草辎重,做好了随时加入赵楚联盟的准备。 然而随着大洪山大捷、太行山大捷等一系列捷报的传出,燕王喜却又再次反悔,派遣鞠武前来履行盟约! 这首鼠两端的行为不止进一步削弱了燕国的公信力,更是把燕丹给坑惨了! 鞠武只能满心尴尬、一脸诚恳的说:“去岁寒冬,我王身体不适。” “我大燕上下自当停兵止戈,为我王祭祀祈福。” “而今天气转暖,我王身体已然康健,便于第一时间遵守盟约,与秦同战!” 鞠武在尽可能将不能遵从盟约的原因推到了燕王喜的身体状况上,以此免于燕国遭受背盟的指责。 但大秦早在吕不韦时期就于各国安排了大量候者,收买了诸多官吏。 燕王喜病没病,大秦能不知道? 熊启笑声中带着讥讽:“哦?竟如此之巧?” 鞠武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道:“为全盟约,我王愿派遣二十万大军进攻赵国东侧。” “若能与将军蒙武合兵,则我大燕将士尽数归属将军蒙武调遣。” “只求秦王能遵照盟约,与我大燕共享胜果!” 大秦君臣心中生出了同样的念头。 秦国承担着巨大的风险、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和伤亡才取得了当今局面,燕国坐视秦国受难而无动于衷。 结果现在眼见秦国连战连捷了,你燕国想到来分好处了? 燕王喜怕不是在想屁吃! 高台之上,嬴政眸光低垂的看着鞠武:“太子丹何在?” 嬴政并不高兴。 你鞠武都来了,寡人的丹兄怎的还不回来! 但嬴政的这番话却让鞠武心中警铃大作,迅速拱手:“启禀秦王,太子丹听闻我王病重,匆匆回燕。” “虽是不告而别,却皆因其心中纯孝!” “而今我王固然病愈,然太子丹却依旧于我王榻侧服侍,不敢有丝毫怠慢。” “我大燕绝无背盟之意,愿遣其他公子为质!” 看着鞠武诚惶诚恐的样子,嬴政心头有些苦涩。 人不来也就罢了,书信难道也没有一封吗! 没有书信也就罢了,连托付使者带句话都不愿吗! 而今燕王喜已经决定遵从盟约,丹兄你为何还是持恩断义绝之态! 寡人何曾愧对于你! 但嬴政的表情却只是平淡:“无碍。” “燕国反复,令得我大秦多遭战损。” “请燕使先去休息,待寡人与诸卿商议过后,再与燕使言说是否要继续盟约。” 鞠武连声道:“我大燕绝无背盟之心!” “只是因我王……” 不等鞠武话落,隗状便走到了鞠武面前,笑而拱手:“鞠上卿,请吧。” 看着隗状眼中的不容置疑,鞠武只能无奈轻叹:“外臣,遵命!” 待鞠武离开御书房,御书房内方才传来一阵畅快大笑。 “去岁燕国拒不遵盟,视盟约如厕筹,今日燕国还想再续盟约?我大秦又岂是他区区燕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弱国!” “痛快!去岁燕王鄙我大秦,以为我大秦当败,可他燕王却不知,便是五国合纵伐秦我大秦亦怡然不惧,何况赵楚二国乎!” “全赖前线将士悍勇敢战、连战连捷,燕国方才前倨后恭矣!” 燕国态度的转变不止昭示着此战格局的大转变,更让秦国君臣出了一口恶气! 去年你对我爱答不理,今年我就让你高攀不起! 李斯突然出列,昂然高呼: “若能得燕相助,则我大秦合齐、燕之力已成连横之势,必能战赵、楚而胜之!” “臣为大秦贺!为大王贺!” 其他朝臣也反应过来,齐齐高呼: “臣为大秦贺!为大王贺!” 嬴政也露出笑容:“燕国为盟,对此战大有裨益。” “然,燕国之所以与我大秦合盟,皆是因我大秦将士悍勇敢战、连战连捷,因诸位爱卿呕心沥血,令得大秦稳若泰山。” “寡人,亦谢过诸位爱卿!” 君臣相得了好一会儿后,魏缭才主动切入正题:“启禀大王,臣以为燕国背盟之举不可佯做不知,更不可继续遵照盟约共享战果。” “否则实是对前线将士们的羞辱!” “臣以为不当与燕国共享战果,仅允许燕国自行攻打赵国以得疆土,同时要求燕国向我国交付大量粮草以为代价!” 李斯皱眉道:“国尉所言甚是。” “然,虽然我大秦连战连捷,前线战况却着实算不上乐观。” “现下楚国诏安贼匪,得青壮三十万陈兵于鄂城东南,随时可与楚上柱国燕合兵,围攻长安君!” “若不能得燕国全力出兵,我大秦着实无法腾出兵力去增援长安君!” “臣谏,可阴与燕使提及此事,以此为由要求燕国增兵,而非是削减燕国分润。” 听着李斯的话语,嬴政心中不由得生出浓浓担忧。 他的王弟正在被三倍以上的敌军包围!且孤立无援! 他如何能扛得住如此沉重的压力! 王弟不曾求援,乃是因其不愿寡人为难。 可寡人又怎能让王弟承受危险! 嬴政沉声道:“虽然燕国背盟,然,胜利才是最为重要的。” “寡人以为……” 嬴政已经做好了忍下这口恶气也要请燕国尽可能多出兵的决定。 但话音未落,御书房外却突然传出一阵高呼:“启禀大王,军情急报!” 嬴政果断喝令:“传!” 房门打开,两名传令兵在侍郎的搀扶下进入御书房。 看到其中一名传令兵,嬴政已不自觉目露期待:“蛋夫屯长,前线战况如何?” 屯长蛋夫熟练的挣开搀扶,跪倒在地,双手奉上一枚竹筒,朗声高呼:“我部大捷!” 不止是蛋夫动作熟练,蒙毅的动作也很熟练。 无须嬴政吩咐,蒙毅已快步跑下高台,从蛋夫手中接过了竹筒。 核验过封泥,嬴政拆开竹筒,倒出竹简,迫不及待的扫视着其上文字。 【十二年一月二十三日,上将军翦以诈败之策诱楚左尹桓所部主力北上陈城。】 【上将军翦所部趁势南下,强攻楚军粮仓所在的寿春城,并配合围点打援之策大败楚左尹桓。】 【寿春城一战,上将军翦所部阵亡将士四万零七十二人,阵斩楚军八万三千零七十二级,俘获楚军十一万九千三百零三人。】 【十二年一月二十八日,楚上柱国燕率精兵七万余、诏安军三十万围攻鄂城,长安君趁敌劳师远征而来、立足不稳,即刻出城攻杀。】 【陈利、吴哲、葛平、邓明、黄匡……等义士早已阴投我大秦,于长安君攻杀之际反戈击楚,楚上柱国所部一战而溃,狼狈奔逃。】 【鄂城一战,长安君所部阵亡将士两万七千八百零八人,阵斩楚军十三万四千六百零八级,斩楚将军熊寻、都尉屈挽、都尉罗向等都尉以上者共六人,俘都尉景颇,邓明等十三万义士自愿投入长安君所部。】 【十二年二月五日,楚上柱国燕与楚左尹桓合兵,长安君与上将军翦合兵,并沿楚军溃逃方向追杀而去。】 【长安君谏转战东南,直扑阖闾城,踏破阖闾城后再收膏腴之地。】 【上将军翦谏转战向东,沿长江一路攻城拔寨,避开楚国核心,只收膏腴之地。】 【我部剑当指何方?拜请大王示下!】 【十二年二月六日,秦长安君公子成蟜、秦上将军翦于寿春城南遥拜王上!】 看着写满一卷竹简的文字,嬴政的目光有些呆滞。 啥? 寡人方才还在为王弟该如何去应对楚国的三十万诏安军而烦忧。 结果现在你却告诉寡人,王弟非但大破敌军,还反向吸纳了十三万兵力? 嬴政甚至现在就想把皮管找过来,问问项燕是不是已经私下里投奔了秦国,否则怎么能让嬴成蟜打出如此离谱的战果! 带着满满不解,嬴政熟稔的继续拉开竹简,结果却拉了个空! “没了?”嬴政有些错愕。 蛋夫赶忙道:“长安君另有一封私信呈与大王。” “大王可要现在……” 嬴政迫不及待的打断了蛋夫:“呈!” 再次接来一卷竹简,映入嬴政眼帘的就是一组新的颜文字。 【哇哈哈,弟赢啦(ノω)ノ】 【厉不厉害?这一次弟打的可是项燕诶!而且还是年富力壮的项燕!】 【不过弟还是赢了!弟没给大兄丢脸,也没让咱大秦的战士们白白牺牲,更让弟确定了广大的人民群众已经真正掌握了足以左右天下大局的力量!】 【弟南下阖闾将不止再是大秦与楚国的战争,更是楚国僮仆、庶民和楚国权贵们的战争!】 【所以弟不认为弟会输。】 【但弟不知道咱大秦能不能管得过来如此之多的疆域,也不知道咱大秦的官吏数量够不够。】 【如果咱大秦管不过来的话,那弟就先放楚国一马(`)】 【大兄赶紧想想,想明白了赶紧告诉弟~】 【另,长江鱼味极鲜,弟特令邮驿带上了几桶,大兄记得尝尝。】 嬴政不自觉露出宠溺的笑容,且嘴角的弧度还在随着阅读不断上扬。 嬴政已经收藏了不少封嬴成蟜的私信,但这一封不止创下了长度之最,更格外欢快。 即便未能当面,只是看着笔画间的跃动嬴政就能感受到嬴成蟜有多开心。 虽然嬴政不知道为什么嬴成蟜打败项燕比打败庞煖还要开心。 但那不重要。 嬴成蟜开心,嬴政就也开心! 看到最后,嬴政怀着几分意犹未尽的轻声笑骂:“这竖子!” “邮驿乃是为传递军情而设的公器,他怎敢公器私用且只为送来一些江鱼!” 李斯瞄见嬴政的表情就知道,稳了! 于是当即上前,肃然拱手:“楚国汇聚大军近四十万围攻鄂城,长安君却仅率十万兵马镇守鄂城,臣念之心忧!” “敢问大王,长安君战况如何?” 嬴政收回视线,畅快大笑:“王弟大获全胜矣!” 至于王翦也大获全胜了? 那都不重要! 嬴政将竹简递给蒙毅,满眼笑意的说:“将军报念与诸位爱卿。” 蒙毅分明能从嬴政眼中读出一句话: 念! 给寡人扯着嗓子大声念! (本章完) 第447章 我白起愿在找死一道称你为最强! 不负嬴政所望,蒙毅用最为洪亮的声音念出了嬴成蟜和王翦共同送来的军报。 庄严宏大的声音回荡在御书房内,经由墙壁的碰撞发出回响,绕梁不绝。 但御书房内却仅只有蒙毅的声音。 饶是早就做好吹嘘准备的李斯都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直至蒙毅的回音消散,双眼瞪的溜圆的李斯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声音: “啊?” 往日无往不利的如簧巧舌好似被麻痹了一般,笨拙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李斯的声音打破了御书房内的沉寂,一众朝臣齐齐懵逼的看向蒙毅: “啊???” 短短一个音节,却包含了万千情绪! 环顾满堂朝臣,嬴政压着嘴角,温声而笑: “长安君,大胜矣!” 魏缭一个激灵,不敢置信的发问:“候者不是言称长安君被重兵围困吗!” “南郡诸国人不是皆背弃我大秦吗!” “楚国不是耗时数月召集兵马、输送粮草以战长安君吗!” “怎的就胜了?怎的能胜啊!” 魏缭自问了解军略和战术。 但饶是魏缭想破了头皮都想不到嬴成蟜该如何破局,更想不到嬴成蟜能获得如此大胜。 这不符合军略基本法啊好不好! 所有朝臣齐齐哗然: “仅凭十万兵马,大败三十七万楚军也就罢了,还仅仅用时一日!” “用时一日也就罢了,竟还能得十万六千余首功!” “得十万六千余首功也就罢了,竟又阵斩都尉六人,俘都尉一人!” 就在刚才,一些朝臣事实上已经有了和嬴政一样的心思,宁可让大秦在盟约上吃点亏,也得请燕国多多出兵好给嬴成蟜解围。 结果他们还什么都没做呢,嬴成蟜非但已经自己解了围,甚至还打出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就离谱! 一名朝臣下意识看向王贲:“王将军以为长安君是如何得此大胜的?” “若王将军为此军主帅,可能得如此大胜乎?” 当今大秦的顶级大将们已经尽数出征,朝臣们尽数看向王贲,等待王贲给他们带来专业的讲解。 然而他们看到的却是王贲瞬间变得苍白的脸。 做不做的到? 还做?本将想想都觉得可怕! 不! 这是本将连想都不敢想的话题! 连战连胜、手握大军、出征在外,结果还收拢了人心,引得敌国十数万青壮主动投效? 上一个能让数十万敌军望风倒戈的人是谁? 周武王,姬发! 即便不考虑嬴成蟜身负王室血脉和继承权,仅是这一套连招打下来也能让白起看了自愧不如、伍子胥看了直呼秀儿、廉颇看了甘拜下风! 我功高盖主、不得善终团愿在找死一道称你为最强! 所以王贲断声道:“本将做不到!家父也做不到!” “本将并家父连想都想不到如此妙策!” “长安君,大才!” 听见王贲这话,群臣愈发咂舌。 “长安君年不过弱冠,却已如此善战,难道上天要赐予我大秦第二位武安君乎!” “便是昔日武安君,于弱冠之龄亦无长安君这般能征善战啊!” “先有大洪山大捷,今又有鄂城大捷,再配合寿春城大捷,楚军主力竟已全军覆没,我军前方已是一片坦途!” 御书房乱糟糟的。 所有朝臣或是出于恭维、或是出于真心,都在感慨的称赞着嬴成蟜。 嬴政没有阻止。 好像他的时间一点都不值钱、他的工作一点都不忙碌一样,只是眼含笑意,耐心的听着。 足足过了两刻钟,嬴政方才浅笑着摆了摆手:“诸位爱卿过誉了。” “若是寡人所料不错,长安君此胜当与寡人赐予长安君的临战征兵之权有关。” “邓明等义士定是先配合长安君反戈攻敌,待战事结束后方才簿籍。” “阵亡的义士不算战损,杀死的敌军却算斩获。” “如此,方能造就了这般首功。” “这竖子,倒是惯会钻空子。” “待他凯旋,寡人定要好生申斥他一番!” 嬴成蟜在鄂城一战的操作和战后上报的军功很容易被人攻讦。 所以嬴政在喜悦的同时也不忘以贬低的言语帮嬴成蟜堵住破绽,并在惩罚措施方面盖棺定论! 李斯却是一脸怒气的上前一步,眼睛一瞪、双手一拱:“臣谏大王收回此言!” “臣以为,非是长安君钻了空子,而是我大秦《军爵律》并不完善,不曾对临战征兵做出合理的规范。” “临战倒戈之际,军伍混乱,若士卒投秦而伍长留于楚,士卒杀伍长难道要算作弑上?伍长死后难道还要论士卒之罪吗?” “岂有此理!” “既然法无禁止,长安君自可随意施为!” “若长安君不为那些倒戈义士们论算军功,亦或是随意克扣其军功,那才是对投身我军的义士的亏待。” “非但会令长安君麾下军心不稳,更会大大削弱其他义士主动投奔我军的倾向!” “臣以为,长安君无罪有功!” 李斯说的有理有据。 《军爵律》对将士的要求有很多都是依托建制才能存在的。 比如士卒战死,则同伍士卒皆论罪,需要立功赎罪。 将领麾下士卒的战损数超过斩获数便论算为败,将领论罪。 但倒戈之际,建制全乱,敌我难辨,依托于建制存在的诸多律法条文根本无法执行。 用《秦律》去要求一群薛定谔的秦军? 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不等嬴政回答,韩仓也当即出列拱手:“臣以为,大王不该申斥长安君,而是合该重赏长安君!” “大秦人丁凋敝啊!” “然,长安君却能在敌国境内就地征募十余万青壮投军,更引其家眷进入了我大秦境内,为我大秦添丁数十万!” “那可是十余万青壮!数十万丁口!” 韩仓激动的浑身都在打摆子:“这十余万青壮可就是十余万耕战之民!” “数十万丁口大多能为我大秦添丁进口!” “即便长安君未能得此鄂城大胜,仅凭此大功便当重赏!重重的赏!” “以此激励长安君将此举发扬光大,尽可能多的招募丁口充实我大秦!” 春耕在即,韩仓正天天为大秦紧缺的青壮人口发愁呢。 结果嬴成蟜就送来了一份大礼——他竟然从楚国打包拐带了数十万人归秦! 而其中十余万人更是能耕能战的壮劳力。 韩仓怎能不兴奋! 紧随李斯、韩仓之后,一众朝臣齐齐上前。 若是鞠武还在此地,恐怕会误以为大秦群臣在为了嬴成蟜而逼宫! 但被逼宫的嬴政却都快要压不住嘴角的笑意了! 又是一刻钟后,嬴政才心满意足的缓缓颔首:“诸位爱卿所言,有理。” “既如此,便将此战所得青壮并其家眷尽数迁往关中地安置。” “长安君曾给予青壮并其家眷的承诺,亦由我大秦全数承担。” “如此,以作惩戒。” “诸位爱卿以为何如?” 看着嬴政不断抽动的嘴角,李斯也有点想笑。 这算是惩戒吗? 对于嬴成蟜而言,安置陈利等人的家眷是一件颇为困难的事,但出征在外通讯不便,嬴成蟜在没得到朝廷许可的情况下也只能先把这些人都安置在他的封地里。 但对于朝廷而言,尤其是对于关中地而言,这些人口可都是香饽饽!嬴成蟜此举无异于战争还没结束就先挖了一大块肥油到自己碗里。 所以嬴政这道命令哪是在惩治嬴成蟜? 这分明是在为嬴成蟜减负,帮嬴成蟜善后! 李斯带头,群臣拱手:“大王英明!” 双手垂落,李斯提醒道:“大王,还有一位传令兵,可要令其即刻上呈军报?” 嬴政心中略有不满。 这就夸完了? 王弟最值得夸赞的地方还没人提及呢。 怎的就结束了! 但嬴政也知道,正事更重要。 压下心中骄傲,嬴政沉声道:“呈!” 似是带着几分不甘,传令兵扯着嗓子高呼:“我部大胜!请大王阅军报!” 蒙毅快步下台接过竹筒,完全没有递给嬴政的意思,直接切开封泥、取出竹简,朗声念诵: “十二年一月六日,末将拔中都,并全收太行以西。” “一月十二日,末将所部挥师入太行,与赵武安君所部决战于长治。” “二月九日,末将南扰敌阵、北部强攻,赖大王洪福,大捷!” “此战,我部阵亡将士两万零四百三十人,阵斩赵军两万八千七百九十二人,俘赵军两千三百零九人,收服屯留等长治诸城。” “二月十日,我部已整顿兵马,将沿赵军逃窜方向继续追击,意在全收沦陷疆域!” “十二年二月十日,秦上将军齮于太行山遥拜大王!” 杀敌两万余,盈首功八千三百六十级,这已是一场大捷,足以帮助桓齮拔爵一级! 但有嬴成蟜和王翦的军报珠玉在前,大秦君臣只是露出了笑容。 “长安君所部大捷!上将军翦所部大捷!而今上将军齮所部再捷!困局已解,我大秦,当大胜矣!” “哈哈哈~区区赵将李牧,安敢与我大秦上将军对战!” “三战三捷!天佑大秦!” 萦绕于群臣心头数月之久的战争阴云终于被拨开。 僵持数月的三处战场近乎在同一时间传来捷报,坐壁旁观的燕国也递来了橄榄枝,攻守之势彻底改写! 接下来就不再是大秦求着赵、楚二国罢兵,而该是大秦来决定何时休战了! 所有朝臣都面向嬴政振奋拱手: “臣为大王贺!为大秦贺!” (本章完) 第448章 疆域太广真是让人头疼啊!长安君自愿栓绳了? 嬴政笑道:“寡人亦为将士们贺!” “待将士们归来,寡人必当重赏!” 话锋一转,嬴政继续说道:“此战战局已转,诸位爱卿以为,接下来我大秦该当何如?” 韩仓直接跳了出来:“粮食!” “启禀大王!今我大秦已转守为攻,可深入敌国境内。” “臣谏言传令诸位将军多多留意敌军粮草所在,夺取敌军粮草。” “同时运输金铜往前线,请诸位将军寻各地富商大户购买粮草,尽可能的就食于敌,以削减我大秦粮草和辎重的负担!” 大秦富户和商贾们的粮仓已经被韩仓搜刮到了老鼠见了都想哭的程度。 但他国朝廷可没有大秦朝廷这么强的执行力。 他国的富户和商贾定然还有存粮! 只要各将领左手拿金铜、右手持兵刃,韩仓相信一定能有所收获。 熊启出列道:“臣以为,韩上卿所言有理,但方式方法却需要多加注意。” “各地大户对各地方影响颇大。” “我大秦可协商而购,却不可无视各富户意愿强行购买。” “否则,或激起民变!” 韩仓确实一心为了大秦,但韩仓也在践踏权贵对其私产的所有权! 今日熊启不为沦陷区的权贵摇旗呐喊,明日如此危局就可能出现在熊启身上! 其他群臣还想出列辩论,嬴政却已淡声道:“无须顾虑民变。” “若富户裹挟黔首生变,则杀之!” “如此,当能缴获更多的粮草。” 嬴政对故楚地的大户们很不满。 非常不满! 他们竟然胆敢背刺嬴成蟜! 如果他们全心全意的赎罪补偿嬴成蟜也就罢了。 可若是他们连把粮食尽数平价卖给嬴成蟜都不愿意,那嬴政也不吝于大开杀戒! 听着嬴政平淡却包含杀气的话语,群臣心惊。 就连韩仓在内心挣扎了一番后也小声说:“大王,这是否有些过激了?” 嬴政沉声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无须再议!” 群臣只得拱手应令。 李斯上前道:“大王,臣以为现下最紧要的,乃是给予长安君以明确命令。” 李斯笑道:“长安君自从戎至今,连战连捷,但却多为战况频转所困,偶尔无法与朝廷取得及时联系,并遵照朝廷的命令行军。” “而今长安君主动向朝廷询问接下来的战略方向,臣以为应当尽快给出回应!” 鄂城之战的过程和战果太过离谱,吸引了所有朝臣的全部注意力。 直至李斯提及,群臣方才意识到一个比鄂城之战更离谱的问题。 群臣哗然:“长安君向朝廷问策了?” “本官记得,长安君确实在军报中询问了接下来的战略,长安君向朝廷问策了!” “额的四方天帝啊,长安君能记起来背后还有个朝廷了!” 李斯说的比较委婉。 但事实上,嬴成蟜哪是‘偶尔’无法按照朝廷的军略行军? 嬴成蟜是从来都没按照朝廷的军略行军过! 只要嬴成蟜踏出咸阳城范围,别管战前是怎么商量的,别管朝廷发了多少条命令,嬴成蟜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不只是敌国不知道嬴成蟜要怎么打,就连大秦君臣都不知道嬴成蟜明天要去哪儿。 但现在,老天爷啊!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嬴成蟜向朝廷要命令了! 韩仓甚至喜极而泣:“快!诸位同僚,快快为长安君定策啊!” 魏缭等朝臣也激动的连连点头:“不错!长安君好不容易向朝廷询问一次军略,我等绝对不寒了长安君的心!” “我等必当仔细斟酌、尽快传讯,好生培养鼓励长安君向朝廷问策的习惯!” “长安君问的是什么来着?” 对于几乎所有朝廷和将领而言,除非将领要造反,否则朝廷都对将领有着极强的掌控力。 朝廷指哪儿,将领就得打哪儿。 朝廷要换将,将领就得乖乖回朝。 别管你是白起、李牧还是廉颇,听从朝廷的命令,是将领必须要尽的义务! 否则,就去死! 但此刻,大秦君臣面对嬴成蟜询问命令的军报却好像是得到了什么恩赐一般,激动的脑袋都快空白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非但不觉得这场面有什么不对,甚至朗声而笑:“王弟终于长大了!” 这才是嬴政最开心的事。 看看! 都来看看! 寡人的王弟知道替寡人考虑了,知道心存疑惑之际要与寡人商议了,还知道心疼寡人了! 多好的孩子啊! 寡人,心甚慰也! 给了李斯一个满意的目光,嬴政笑道:“诸位爱卿,王弟与上将军翦皆以为当趁胜势继续东进,夺取楚国膏腴地,并夺取楚国存粮。” “然,在夺取江东膏腴地之外是否要再攻阖闾城,王弟却不能决断,故而回讯询问。” 韩仓略有不解:“长安君是以为阖闾城坚,不易破乎?” 嬴政摇了摇头,眼中尽是骄傲:“攻破阖闾城于王弟而言并非难事!” “王弟所虑,乃是我大秦是否有足够的官吏去掌控如此之广的土地。” 嬴政不自觉的抬高了声音,生怕任何一名朝臣不知道嬴成蟜有多懂事。 韩仓完全不能理解嬴政的炫耀之情。 回想着长江以南的土地条件,韩仓缓声道:“江南地田亩贫瘠、地形崎岖、难以开垦、虫瘴奇多,绝非良地。” “江南远离大秦,从关中往江南调运粮草辎重和人丁皆靡费颇甚!” “且近些年我大秦连战连捷,便是现有的土地都未曾整饬完毕,该修的水利也迟迟未能修筑完毕,着实无能再去整饬江南之地。” “是故,臣以为于我大秦而言,以阖闾城为首的江南地非是裨益,反倒是一个负担!” 西汉时期,吴王刘濞采铜铸钱、煮海为盐并取消了吴地全境税赋,让江南地迎来了第一個发展高峰。 再历经东吴政权的大力开荒、南朝宋、齐、梁、陈政权的接连开发、衣冠南渡、南北大运河凿通等一系列历史变迁,江南地终于赶上了蜀地,得到了‘扬一益二’的美名。 一直到宋朝时期,此地才终成‘苏常熟,天下足’、‘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富庶江南。 但那都是江南地的未来,不是江南地的现在! 在这个时代,江南地着实是个韩仓看了只想摇头的贫困偏远地区。 江南地产的那点粮食,连供民夫从江南吃到关中的嚼用都不够! 要之何用? 熊启却是当即上前:“国之大事,如何能仅以经济和钱粮来考量?” “更应落眼于大势!” “江南贫瘠,却也助吴国成一代霸主!” “此战我大秦剿灭了楚国主力部队,但这并不意味着楚国再无反抗之力。” “楚国各百姓府上依旧留存着大量兵丁,只待些许时间便可完成集结,再次进攻我大秦。” “故而臣以为我大秦合该趁势尽可能的攻城略地,以削弱楚国实力!” 魏缭摇了摇头:“若果真着眼于大势,那我大秦至多只能攻破阖闾城,却绝不能夺取阖闾城。” “本公以为便是江北地也不能尽取,必须要留下一条足够楚国向齐国进军的通道,保证楚齐二国之间的战争继续。” “否则楚国将仅与我大秦接壤,未来楚国的兵锋将尽数指向我大秦。” “齐国最大的威胁也由楚国转为我大秦,本公以为齐国或许将不再保持现在的态度,而是选择与我大秦为敌!” “届时,我大秦或将天下皆敌!” 齐国难道天生就喜欢跟在秦国后面混吗? 完全不是! 即便遭受过亡国之难,齐国也不曾丧失野心,多次参与伐秦。 是楚、赵、燕的接连进攻,尤其是楚国长期对齐国腹地的骚扰,逼的齐国君王后不得不选择与秦合盟! 一旦失去楚国方面的威胁,齐国的立场很可能会发生逆转! 芈粒沉声驳斥:“瞻前顾后岂是侵吞天下应有之心!” “我大秦早晚会与齐为敌,何须因区区弱齐而左右我大秦国策?” “若是错失如此良机,未来我大秦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攻破阖闾城!” 高台之下,群臣吵嚷不休。 高台之上,嬴政心潮起伏。 开疆扩土对于任何一名君王而言都是最上瘾的毒药。 天下一统更是嬴政的执念。 而在天下一统之前,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全取天下疆域! 而今,踏破阖闾城,彻底废掉一个大敌的机会就在眼前,嬴政岂能不心热! 听了许久,嬴政终于略显亢奋的说:“相邦所言,有理!” 李斯一听这话就知道,坏了! 大王上头了! 上头状态的大王几乎听不进任何人的谏言! 除了…… 李斯上前一步,拱手高呼:“启禀大王,臣以为在决定军略之前,理应先回答长安君的问题。” “我大秦的官吏是否足以掌控楚地?” 冯去疾、王绾和韩仓不约而同的高声开口: “远远不足!” 嬴政眉头微皱,一言不发。 李斯拱手再礼:“敢问大王,是否要这一结论先行传讯长安君,容长安君自行决断?” “毕竟,前线战局变化如风,即便是长安君也不一定能够轻易攻破阖闾城。” “若是我等率先议定一定要夺取阖闾城,会否给长安君添加不必要的负担,甚至是驱使长安君做出以身犯险之举?” 李斯就差凑到嬴政耳边小声逼逼:大王,您也不想您的弟弟亲自冲阵吧? 李斯认真的说:“且长安君向来转进如风、行进如电。” “容不得我等慢慢商议!” “或许就在我等商议之际,长安君已经兵临阖闾……” 说到这儿,李斯突然双眼瞪大:“算算路程,若是长安君一路急行,或许今日长安君已至阖闾城!” 御书房内,群臣哑然无声。 应该、应该不会吧! 嬴成蟜明明主动询问朝廷接下来该怎么打了。 他应该不会再继续撒欢的……吧? 嬴政心中热切化作浓浓担忧,毫不犹豫的断声喝令:“冯上卿,拟旨。” “立刻将官吏不足之事传讯长安君。” “不可有片刻耽搁!” (本章完) 第449章 来都来了!本将绝无攻破阖闾城之意! 嬴政很急! 来不及等待最终的商议结果,第一批传令兵已经带着嬴政的命令冲出咸阳城! 但就在大秦君臣正在御书房内议事的同一时间。 阖闾城西北四里,白药山。 山巅之上,王翦策马而立,眼皮颤抖。 如果王翦没记错的话,此战之初只是赵、楚二国试图利用战争逼迫大秦抽调青壮、扰乱大秦秋收、削减大秦粮储。 这只是一场服务于政治的骚扰性战争,理应在秋收之后便迅速收场。 但北部的太行山惨败和南部的大洪山大捷却让战争的烈度猛然上了一个台阶。 嬴成蟜驻守鄂城、阻截项燕所部退路的行为更是导致秦、楚二国不得不继续作战,进而导致赵国不得不继续于北部帮助楚国牵制秦国兵力。 战事发展至此,在秦、赵、楚三国的战争预期中,此战也依旧只是服务于政治目的、为牵扯敌国国力而爆发的局部战争。 可现在呢? 额的四方天帝啊! 楚国都城已经映入王翦眼帘! 楚国半数疆域都已经被秦军打穿了! 王翦感慨轻叹:“本将出征之前从未想过,本将竟能于此战得见阖闾城!” “此战,怎就发展至此了呢!” 明明王翦可以和项燕在陈城打打养生局,打完各自收工回家。 结果楚国自作聪明的分兵两路,硬是把在窝里待的好好的嬴成蟜给揪出来了! 王翦很想问问楚王,你那聪明的小脑瓜到底是怎么想的? 现在你满意了没?高兴了不? 嬴成蟜完全感受不到王翦话中蕴含的复杂情绪,也颇为感慨的说:“楚军一路向阖闾城方向奔逃、沿途城池望风而降。” “大好的军功和白得的城池总不能不要吧?” “一路追、一路杀、一路推,倒是让本将能领略一番阖闾城的风霜,瞻仰瞻仰西施曾生活过的故地。” 王翦险些以手扶额。 看看你麾下倒戈军那双眼通红、嗷嗷狂追的架势。 看看你接连直扑敌国都城、攻灭敌国的战绩和踏破寿春城的过往。 楚军岂能不怀疑你又要杀奔阖闾城?他们怎敢不拼尽全力的回援阖闾城! 而且你敢说你对此毫无预期? 是谁说要踏破阖闾城,让楚国付出血的代价的? 就是你! 但话显然是不能这么说的,王翦诚恳的说:“好在,此战已经结束了。” “而今楚军残部已遁入阖闾城。” “我军却尚未收到朝廷军令,不若先行北上,一边休整大军一边等待朝廷命令,何如?” “毕竟,战前议定的此战军略就是务必打回敌军、尽力夺取粮草而已。” “我部已打回敌军,只待夺取了粮草便已全命,可班师回朝矣!” “我军斩获如此大捷,大王定会为我等设宴庆功、大肆封赏!” 嬴成蟜颇为不舍的看向阖闾城:“王上将所言极是。” “然,来都来了!” “仅仅只算道路距离,王上将所部已长途跋涉两千五百余里,我部更是转战三千余里!” “若是再算上绕后、穿插等路程,伱我二部此战少说也已奔袭四千里!” “好不容易到了阖闾城,若是就这么空着手班师,总感觉缺点什么。” 嬴成蟜的话好像有什么魔力一样,把王翦都给说沉默了。 是啊,来都来了! 从咸阳城到阖闾城,秦军近乎斜跨了整个华夏! 要是不做点什么,那不是白来了…… 等等! 王翦猛的一甩脑袋,眼中浮现出几分惊恐。 本将怎会有这般可怕的想法! 战前会议是怎么定的,大王的命令是怎么说的,那本将就该怎么做。 只要大王没让本将杀楚王,哪怕楚王现在就把脖子伸到本将刀下,本将也不能杀! 发挥主观能动性是要分场合的。 否则,天知道最后发挥的是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还是刽子手的主观能动性! 王翦不容拒绝的肃声道:“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兵戈乃大事,唯王可决!” “大王未曾下达过攻破楚国都城的命令,即便我部已经抵近阖闾城,也合该等候大王命令方可决断!” 嬴成蟜心中的热切一滞,目光瞬间就低落了下去。 类似的话语,王翦已经说了一路了。 而且王翦乃是名将,嬴成蟜还没狂傲到完全不在意王翦的劝说。 但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 胯下战马甩着尾巴、不安的挪着蹄子,嬴成蟜眼巴巴的看着阖闾城:“本将本就没有夺取阖闾城之意。” “只是意欲攻破阖闾城为此战战死的将士们报仇、让楚国付出应有的代价、令楚国不敢北望我大秦,而后就会撤军!” “诚如王上将所言,王令未至,我军确实不便攻城。” “然,如今我部大军已经兵临城下,若是什么都不做那岂不是亏了?” “即便不攻破阖闾城,我军也可陈兵城外,恐吓楚王一番。” “以破城为威胁,逼迫楚王自行割让江北疆域给予我大秦,同时再要求楚王提供粮草予我大秦!” “何如?” 王翦心中警惕散去了些许,但还是摇头:“长安君此举虽非是攻破敌国都城,但却事关两国邦交,更关乎天下格局。” “大王究竟要让楚国付出多大代价?我大秦是否要重创楚国?朝廷想要哪些疆域?” “这些皆不是你我能够决断的,更不是你我应该去思考的!” “长安君此策可行,但当先行上禀朝廷再做决断。” 王翦不仅是战国末年最能打的将领,同样也是战国末年最了解朝堂、朝争、权谋、国际局势和敌国朝堂的将领。 但即便如此,王翦也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不符合将领人设的举动,更不会逾越任何红线! 相较于抓住每一个战机,王翦更渴望的是带着九族一起寿终正寝! 嬴成蟜沉吟片刻后,沉声道:“等不及!” “今我军乃是身处敌国境内,传令兵的速度比之在我大秦境内远远不如。” “传令兵至少也需要七日才能从阖闾城跑到咸阳城。” “即便不算大王与诸位同僚商讨的时间,这一来一回便是半个月之久!” “半個月的时间,足够楚国动员各百姓将残存兵力尽数增派来此了。” 王翦加重了语气:“等不了,也得等!” “此等国之大事绝非如你我这般将领可以决定的,否则,战后大王必重惩你我。” “本将绝对不会主动进攻、围困阖闾城!” “即便长安君决定围城,本将也只会于此地扎营,等待大王命令!” “为了友军安危,也请长安君打消如此妄想!” 看着王翦无比坚定的目光,嬴成蟜突然露出一丝笑容:“若是本将陷入苦战,还有劳王上将助本将一臂之力。” 王翦是否主动参与进攻或围城对于嬴成蟜而言并不重要。 王翦领麾下扎营于此,本就已经是对嬴成蟜最大的支持。 毕竟楚王负刍又不知道王翦不会主动进攻! 王翦无奈轻叹:“本将再劝长安君,休要生出如此想法。” “然,若是友军陷入苦战,本将自当竭力相救!” 如果嬴成蟜硬要打,王翦能怎么办? 只能顺着他了啊! 谁让嬴成蟜是嬴政最宠的崽呢! 一旦楚军出城作战,王翦便会立刻打着增援友军、救援嬴成蟜的名号加入战场! 嬴成蟜笑而拱手:“多谢王上将!” “王上将对本将的三番劝说,本将也会尽数撰于军报之上。” 王翦满意颔首。 懂事儿嗷! 一勒缰绳,王翦朗声喝令:“传令全军,于阖闾城西十五里扎营休整!” “即刻传讯咸阳城,请求王令!” 嬴成蟜也随之喝令:“传令全军,继续前进!” “令后军于阖闾城西十里扎营。” “令辎重营伐取大木打造攻城器械。” “休整两个时辰后,围城!” —— 与此同时,阖闾城。 修筑都城哪家强,楚王宫中找工尹。 历经年余时间,这群全天下最擅长修筑新王宫的匠人终于将春申君府改造成了王宫该有的模样。 但金碧辉煌的阖闾宫内,气氛却并不愉快。 项燕袒露上身、负荆于背,跪倒在大殿之上。 “此战,末将率四十二万大军出征,又得大王增兵三十万以战秦国。” “然,末将愧对大王信任,仅率九千兵马逃回阖闾城。” “末将,有罪!” “求大王治罪!” 项燕身后,景畴、屈桓等将领虽没有负荆,却也都跪倒在地,叩首悲呼: “求大王治罪!” 听着项燕的话,昭岑险些没有直接昏过去。 “四十二万精锐出征,今却仅剩九千余!” “三十万诏安贼匪出征,却仅有两万余溃兵逃回。” “近七十万青壮埋骨他乡!” “惨败!惨败啊!” “我大楚,菁华尽失矣!” 其他朝臣的脸色也都满是悲戚。 三十万诏安军的溃败让诸多贵族的百般拉拢都成了一场空。 四十二万精锐的全军覆没则是近乎打空了楚国的常备军事力量。 而更让他们难受的是,他们的不少亲族、后辈也都战死于此战! 嬴成蟜于此战近乎打断了楚国的脊梁骨、摧毁了楚国的年轻一代、抹杀了楚国在未来二十年发动对外战争的可能! 在下一代人成长起来之前,楚国将一直处于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 这是一场动摇国本的惨败! 如果有的选,楚国朝臣们宁愿让秦军再攻破一次楚国国都,甚至再杀个楚王助助兴,也不愿遭受如此惨败! 高台之上,楚王负刍的脸色也很难看。 彼其娘之! 玩儿脱了! (本章完) 第450章 主和派:主战派你们怂个屁啊! 大洪山惨败时,楚王负刍满脸怒气、满心欢喜。 因为在大洪山被烧死的都是各族私兵和族兵! 各大族力量的削弱虽然对楚国而言不是好事,但对于楚王负刍而言却是个喜讯。 只有不断削弱各大族力量、不断增强王室力量,楚王负刍才能有机会掌控楚国,进而整合楚国的力量与外敌鏖战。 所以楚王负刍拒绝了群臣求和的呼声。 在进一步提升战争烈度的同时,借由战争的阴云隐秘培养属于他自己的军事力量。 原本一切都在按照楚王负刍的剧本进行。 楚王负刍也通过熊寻和庄仇私下掌控了近十万诏安军,真正拥有了一定掀桌子的力量。 结果楚王负刍万万没想到,项燕竟然败的那么快!那么惨! 楚王负刍只是希望掌控楚国,却绝无玩儿完楚国的念头啊! 看着楚王负刍变得铁青的脸色,项燕再次叩首:“此战之败,皆在于末将!” “末将已无颜苟活于世,求大王斩末将以告慰战死将士们的在天之灵!” 群臣还没上谏,楚王负刍已怒声厉喝:“项执圭!” “寡人深信于你,将我大楚七十余万儿郎交付你手。” “你是如何回报寡人的?” “大败!” “彻头彻尾的大败!” 楚王负刍怒气冲冲的阔步下台,解下腰间佩剑,连鞘砸向项燕后背的荆条。 “你让寡人如何面对七十余万儿郎的亡魂!” “嘭!” 荆条之上本就尖刺密布,随着剑鞘砸下,尖刺深深刺入项燕的皮肉之内,又随着剑鞘的移动划出道道伤口。 刹那间,项燕后背便是一片血色! 剧痛袭来,项燕却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楚王负刍再次抡动剑鞘,口中怒喝: “你让寡人如何面对数百万失去了孩子、父亲和良人的妇孺老弱!” “你让我大楚如何抵抗愈发强盛的暴秦!” 每一次喝问,楚王负刍都会用力砸下剑鞘。 伴着声声喝问,项燕的后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项荣再也顾不上项燕的叮嘱,悲声而呼:“大王,末将亦有罪!” “末将求代父受罪!” 项燕豁然转头,厉声怒喝:“你没有于此地说话的资格!” 楚王负刍没有理会项荣,再次甩出剑鞘,打的项燕止不住向前踉跄。 昭岑等人见状心中轻叹,只能上前拱手:“大王息怒!” 他们都很清楚,如果楚王负刍真的愤怒不已,那楚王负刍只会令人将项燕拉出去,砍了项燕的脑袋! 若是还没消气,那就把项燕的九族都拉出去,一并砍了脑袋! 楚王负刍既然亲自动手惩处项燕,就说明楚王负刍没准备要了项燕的命,现在的惩罚也只是做给群臣看的而已。 既然如此,还不如卖项燕个善缘。 站在大殿最边缘的庄仇也上前拱手:“启禀大王!” “秦国早已暗中收买了诸多贼匪,这些贼匪接受了我大楚的诏安、嚼用着我大楚的粮草、领着我大楚的俸禄,但却早已心向秦国。” “正是这些卑鄙小人的临阵倒戈,方才促成了鄂城之败!” “末将以为,此战之败,非战之罪!” “任何将领都无法在麾下大半士卒都是谍者的情况下获得胜利。” “上柱国能率残兵奔逃而回,已是不易!” 反正熊寻已经死了。 既然如此,不如让熊寻死的更有价值一些。 楚王负刍冷然看向庄仇:“卿以为,此战非战之罪,而是朝堂之罪?” 面对楚王负刍冷冽的声音,庄仇竟点了点头:“不错。” “就是因为候奄熊寻失察,方才导致了这场惨败!” 楚王负刍沉默了。 群臣知道,楚王负刍这是觉得台阶还不够宽敞,便再次齐齐拱手:“庄将军所言有理。” “请大王息怒!” 果不其然。 在群臣的劝说之下,楚王负刍还剑于腰侧,恨声道:“贼子无耻!” “竟令得我大楚数十万锐士饮恨沙场!” “皆当杀之!” “传寡人令!” “昭告天下,凡能得倒戈贼匪之首者,皆赐田一顷!” “若能得邓明、葛平等带头倒戈者之首,赐田百顷,赏金一斤,封爵列大夫!” 楚王负刍终究没有抛弃熊寻,而是将主要罪责推到了那些倒戈军身上。 群臣再次拱手:“大王英明!” 楚王负刍撇了项燕一眼:“既然诸位爱卿皆为你言说,寡人便赦伱死罪!” 项燕虚弱的叩首,强忍着痛苦,声音颤抖的说:“末将,谢恩!” “末将连战连败,请大王黜末将上柱国之职!” 换做任何一名君王,都不会再重用两战两败的项燕。 但楚王负刍心里清楚,不是项燕无能,而是秦军太强。 如果撤换了项燕,新换上来的将领不一定能比项燕更优秀! 更重要的是,楚王负刍没得选。 王室没有能打的将领,如果撤换项燕,楚王负刍只能从大族手里扒拉人。 但若是任命屈、景、昭等大族族人统帅大军,那楚国的正军究竟是楚王负刍的兵马还是大族的兵马? 只有出身小族的项燕能让楚王负刍放心任用。 若非如此,楚王负刍又岂能在项燕大败之后留项燕的性命! 所以楚王负刍毫不犹豫的冷声道:“不准!” “寡人免你死罪,活罪却难逃!” “寡人需要你为大楚带来胜利,以赎战败之罪!” “速入列朝议!” 项燕心中轻叹,再次叩首:“拜谢大王!” 项燕入列而坐,楚王负刍拾级而上。 于高台之上坐定,楚王负刍沉声发问:“候者探明,秦军纵是沿途留下士卒驻守所得城池,却仍有十八万兵马在沿途追杀上柱国所部。” “上柱国所部入城之后,秦军未曾离去,而是盘桓于白药山附近,等待后续兵马抵达。” “其意,或是在剑指阖闾城!” “诸位爱卿以为,我大楚该当何如!” 昭岑当即回应:“启禀大王,今我阖闾城内有正军五千、卫兵一万、诏安军两万余、残兵九千余,合计四万五千兵马。” “若征各族家兵、私兵,再发宦官协助守城,还能得兵马万余。” “以六万兵马据守阖闾城,我大楚定能阻秦军兵锋!” “只要争取数月时间,各百姓便能征调境内青壮从军,前来勤王。” “臣谏言,即刻整顿兵马,与秦死战!” 屈禾、昭愿等朝臣也齐齐上前拱手:“臣愿率家兵登城,死守阖闾城!” 各大族表现出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态度。 正如楚王负刍曾经所言那般,楚国一退再退,已无路可退! 如果再来一次城下之盟,这次秦国会要求楚国割让多少疆域? 屈氏、昭氏的食邑或许会全数沦为筹码,割让给秦国! 就连食邑主要集中在长江东南的景氏也不愿割地求和。 因为景氏很清楚,那些失去了食邑的贵族不会甘于贫困。 坐拥吴地近乎所有膏腴之地的景氏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但看着群臣奋勇请战的样子,楚王负刍却面色发黑。 大洪山战役后楚王负刍的那番言论,化作子弹击中了今日的楚王负刍! 楚王负刍对阖闾城能否挡住秦军持悲观态度。 更重要的是,万一阖闾城再次沦陷,他楚王负刍还能稳坐王位吗? 楚王负刍当即给了项燕一个眼色。 强忍剧痛,项燕起身拱手:“末将以为,秦军势大,不可力敌!” “十八万秦军携胜而来,疲惫却士气如虹!” “我阖闾城内固然拥兵六万。” “然,我部残兵并诏安军皆乃疲兵,更遭逢大败,需要经过长时间的休息才能恢复战力。” “真正能立刻投入守城的将士只有两万五千余。” 昭岑沉声道:“凭借城防,两万五千余将士便足以抵挡秦军一段时间。” “而只要争取到数日时间,便足够疲兵修养完毕,参与守城!” 项燕摇了摇头:“本将担忧的正是城防!” “世人皆知,长安君研造了一种投石车。” “寿春城昔日便是被这投石车所破!” “我大楚固然持续不断的增筑阖闾城,然,增筑时间却不过年余。” “阖闾城的城墙比之寿春城更加坚实,却还远远比不上大梁城的城墙。” “本将不认为阖闾城的城墙能在秦军投石车的威胁下坚持到援军抵达!” 项燕诚恳的说:“末将谏,割地,求和!” 昭岑怒声驳斥:“荒唐!” “本尹以为,上柱国已被秦军打没了骨气!更丧失了战意!” “以两万余精兵战十八万疲兵也并非毫无胜算。” “待诏安军并溃兵恢复了体力,便是没有城墙,我大楚难道连几个月都坚持不住吗!” “且阖闾城距离咸阳远达两千余里,秦军根本无力将辎重运输至此。” “只要烧毁秦军辎重粮草,秦军将不战自溃!” “诸多致胜之法可用,上柱国岂能轻易言降!” 昭岑轰然拱手:“启禀大王,臣以为上柱国已无战心、更无战意,加之身体疲敝,合该修养。” “臣自请出征,定能为我大楚挡住来犯之师!” 近九成朝臣齐齐拱手:“臣请战!” 他们当然明白阖闾城万一沦陷的话会带来什么后果。 但他们不会因为一名楚王的性命就放弃保护自己的利益! 就在楚王负刍思考破局之策时,大殿之外传来一阵高呼: “启禀大王!” “秦长安君于城外求见大王!” (本章完) 第451章 听说你们迁都了?我过来看看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门外那道呼声遏制了大殿内的所有吵嚷,更让楚国君臣都生出了几分恍惚之感。 好像,前年嬴成蟜踏破寿春城之前,大殿外也传出过如此呼唤! 这该死的似曾相识! 嬴成蟜,他又来了!!! 数息过后,楚王负刍看向昭岑:“方才昭令尹上谏曰可趁秦军立足不稳之际派正军出城突袭。” “今秦长安君亲自抵近城门,实乃突袭良机。” “令尹可愿亲领精兵,出城袭杀秦长安君?” 但凡现在站在城外的不是嬴成蟜,而是王翦、桓齮、李信等任何一名将领,昭岑都敢率军冲杀一番。 可王翦、桓齮等将领绝对不会做出如此冒险的举动,而嬴成蟜之所以胆敢如此冒险,凭的就是他那一身勇武和冠绝天下的小兵团作战能力! 想到昔日嬴成蟜率五百家兵围歼万名敌军的战绩,昭岑的喉咙有些发干。 内心挣扎了几息,昭岑方才拱手:“启禀大王,臣身为我大楚令尹,自请为楚军主帅。” “但若担任先锋冲阵,却恐有不妥。” “臣以为,可择一悍将率军阵斩秦长安君!” 昭岑不惧死。 但即便是带上两万名体力充沛的生力军,昭岑也不认为他有阵斩嬴成蟜的能力! 万一因为昭岑的无能而导致城内精兵大量战损,那楚王负刍的求和便将会更加顺理成章,昭氏的食邑也将尽数化作秦国疆域! 楚王负刍当即逼问:“令尹以为,该由哪位悍将出征?” 昭岑抬眸看向大殿之上的群臣,心里想着能够调动的所有将领。 而后,昭岑绝望的发现,纵观整个楚国,能有把握在小兵团作战领域战嬴成蟜而胜的人——没有! 一个也没有! 对外客的排斥、对庶民的打压、对高层席位的垄断,今日尽数汇聚成一颗恶果,塞进了楚国口中! 昭岑只能声音艰涩的摇头:“臣,听凭大王吩咐!” 楚王负刍又环视群臣:“可有哪位爱卿愿为先锋,为寡人取回那狂悖之徒的项上人头?!” 面对楚王负刍的目光,群臣好像是怕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一样,尽数低垂眼眸。 楚王负刍心生嗤嘲。 他难道就想求和吗! 他弑杀长兄登临王位,为的可不是求和! 如果楚国具备战嬴成蟜而胜之的能力,楚王负刍绝对不会选择求和。 只可惜,遍观大楚,无人能为他分忧啊! 方才那一个个奋勇求战、恨不能立斩嬴成蟜的朝臣此刻却都变成了哑巴。 他如何能不求和! 项荣见状脖子一梗就要上前:“末将……” 嬴成蟜接连阵斩敌将、屡屡亲身破敌,他项荣又何曾少过亲自冲阵的经验? 嬴成蟜尤善小兵团野战,而这也恰巧正是项荣的长处。 至于捉对厮杀? 项荣自幼孔武有力,单打独斗从无败绩! 旁人怕嬴成蟜,他项荣可不怕! 但项荣嘴里才刚嘣出一個字,嘴就被人捂住了。 “……呜~~~” 项荣震怒回头,想看看是谁胆敢阻挡自己为父洗刷罪名的机会! 然后项荣就看到了项燕那愤怒的目光。 “你没有于此地说话的资格,退回去!” 项荣这辈子都没见项燕这么生气过。 如铁塔一般的壮士顿时脖颈一松、肩膀一耷拉,像只被扼住命运后脖颈的哈士奇一样乖乖溜回了项燕身后。 项燕和项荣这对父子的互动被楚王负刍完全纳入眼帘。 楚王负刍不由得心中慨叹:‘这才是忠臣啊!’ 年幼的项荣心怀赤子之心,听闻君王有所需便要为君分忧。 年壮的项燕心思缜密周全,知道项荣能力不足便拽回了他。 如果楚国朝堂之上皆是如此臣子,他楚王负刍又如何会落得如此困局! 楚王负刍的声音更冷冽了几分:“诸位爱卿方才皆奋勇求战。” “而今秦长安君已立于城门外,此刻正是最佳战机,诸位爱卿却无一人胆敢外战乎?” 昭岑心中轻叹,硬着头皮上前一步:“王上,得胜之策诸多,非只奇袭一途。” “我大楚也无须阵斩秦长安君,而只需要求得数月稳固,便可得援军臂助。” 率精兵出城与嬴成蟜作战,昭岑是没那个胆子的。 但若只是据守城池数月,昭岑却觉得有机会实现。 楚王负刍环视所有朝臣:“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群臣齐齐拱手:“臣附议!” 楚王负刍心中嗤嘲更甚,淡声道:“既如此,便饶了那秦长安君一命。” “然,秦长安君乃是秦国公子,今于城外求见寡人,于礼,寡人亦不能不见。” “诸位爱卿,随寡人同往城门楼!” 听见这话,昭岑等人尽皆无语。 于礼? 我大楚什么时候在意过礼了! 楚王负刍面见嬴成蟜,必然是为求和做铺垫! 但即便明知如此,群臣也不得不齐齐拱手:“唯!” 半刻钟后,楚王负刍在楚国群臣的簇拥下登上了城门楼。 遥望率五百家兵站在阖闾城西一箭之地外的嬴成蟜,楚王负刍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艳羡。 凭什么同为君王,秦王就能有如此能征善战还值得信任的兄弟。 他楚王的兄弟却都乏善可陈,更时刻盯着他的王位! 秦王,何其幸也! 阖闾城外,嬴成蟜拱手一礼:“秦长安君、公子成蟜,拜见楚王!” 垂落双手,嬴成蟜笑道:“前年本君一游寿春城,深感寿春富庶华美,更迷醉于寿春城的美酒、美食、美景之中。” “却惊闻楚国换了新都!” “也不知这新都究竟有何魅力,竟能令得楚国抛却寿春而至。” “今日一见,终知这阖闾城亦有阖闾城之美!” 八夫等家兵齐齐鼓噪,将嬴成蟜的话语传遍四野。 然而听见这话,楚国君臣的脸全都绿了。 前年你是怎么游览的寿春城? 带着大军、砸垮城门而来! 我们为什么放弃寿春城,迁都阖闾城? 若非你攻破寿春城、尽取我大楚于淮河以北的疆域,我等何必迁都! 你说阖闾城也很美,这是在威胁我们吧? 这一定是在威胁我们啊! 饶是有心求和的楚王负刍也忍不住怒声呵斥:“秦长安君率重兵入侵我大楚疆域,烧杀我大楚青壮,夺我大楚城池,而今更是兵临我大楚都城。” “杀我大楚黔首,有何颜面游阖闾城!” “行事无耻至极,有何颜面来见寡人!” “若尔速速退军,寡人可既往不咎!” 熊苌等两千名环列卫士齐齐鼓噪,也将楚王负刍的话语传向城外。 虽然熊苌所部人数更多、声音更大,但这话却怎么听怎么中气不足。 嬴成蟜收敛笑容,沉声道:“前年,楚国主动出兵滋扰我大秦疆域,本君提兵南下、踏破寿春城。” “本君本就厌恶战争、向往和平,又感于楚国求和之心切,故而同意与楚合盟、罢兵撤军。” “然,本君方才撤军不久,楚国便撕毁盟约,再次犯我大秦、夺我疆域、杀我将士。” “本君知楚乃蛮夷,畏威而不怀德。” 嬴成蟜杀气满溢的双眼直视楚王负刍:“然,楚王以为本君剑已不利乎!” 楚王负刍心中大怒。 就算楚国主动发兵、背弃盟约,他也终究是王,如何能被一名封君质问! 楚王负刍很想回一句硬气的话。 但连战连捷、攻灭两国、曾经踏破楚国都城的战绩让嬴成蟜的威胁如有实质。 楚王负刍就算是说出再硬的狠话,在实力和战绩的对比之下却也显得飘忽绵软。 万一因为言辞彻底激怒了嬴成蟜,令得嬴成蟜不死不休,阖闾城能挡得住嬴成蟜吗? 发起疯来的嬴成蟜,可是连嬴政都不一定能拽的住啊! 楚王负刍怒而环视身侧:“可有爱卿愿为寡人取此子项上人头乎!” 项荣第一时间想要上前,却又被项燕给拽回原位。 留给楚王负刍的,唯有一片沉默。 楚王负刍很想笑,更想问问刚才那群求战的人都去哪儿了! 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只是转头看向嬴成蟜,在确保不会彻底激怒嬴成蟜的前提下说出了一句尽可能狠厉的话语:“战又不战、和又不和,尔究竟意欲何为!” 嬴成蟜沉声道:“本君心向和平,战争实非本君之意。” “只是因楚国接二连三的擅启边衅、攻我大秦,本君方才不得不战!” “本君此来乃是为了给楚王并阖闾庶民最后的机会。” “割让长江以北、黄山以西的所有疆域予我大秦,以为背盟的代价。” “如此,本君自会退兵!” 楚王负刍下意识的怒斥:“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若是按照嬴成蟜的要求割让疆域,楚国将割让三分之二的疆域给予秦国,仅剩一郡半的疆域! 丧尽所有膏腴之地的楚国,将只能苟延残喘。 除非天下局势大变,否则楚国再无复兴的可能! 楚王负刍怎愿接受! 听着卫兵们的呼声,嬴成蟜面色没有丝毫变化:“本君并非是在与楚王商议,而是在通知楚王!” “要么,接受本君的提议,秦楚罢兵,给予世人以和平。” “要么,拒绝本君的提议,等待本君踏破阖闾城,亲自收取楚国全数疆域!” 策马上前两步,嬴成蟜双眼冷淡的看着楚王负刍: “战争,还是和平?” “请楚王深思!” (本章完) 第452章 对于灭国这等小事,本君略有心得! 两年前,嬴成蟜站在寿春宫外给予了楚王悍两个选择。 而今日,嬴成蟜站在阖闾城外,再次给出了两个选择。 楚王换了一任又一任、楚都也已迁移,但嬴成蟜给出的选项却一般无二! 楚王负刍双手攥紧城墙砖,怒声厉喝:“尔安敢辱寡人!” “尔部远征而来,粮草匮乏,不善久战!” “我大楚却只要守住阖闾城便可坐等援军抵达!” “莫要看现下尔军兵众,待到我大楚援军抵达,定会全歼尔部!” 楚王负刍分析了嬴成蟜所部的各项弱点。 但嬴成蟜却知道,楚王负刍心中已经有了求和之意。 因为只有在谈判桌上,敌对双方才会明言对方的薄弱点! 嬴成蟜笑了笑,又向和平的天秤上加了一块筹码:“楚国援军还有多少?” “三十七万?” “还是二十五万?” 楚国君臣尽数面色难看。 三十七万,正好是项燕所部兵力最多时的总兵力,也是鄂城之战时嬴成蟜击溃的敌军总数。 而二十五万,则是屈桓所部兵力最多时的总兵力,也是寿春城之战时王翦击溃的敌军总数。 显而易见的,楚国莫说再拿出三十七万兵力,便是二十五万兵力也拿不出! 既然前番楚军拥兵如此之多都被秦军击溃,楚国又有什么底气凭借更少的兵力击溃秦军? 嬴成蟜仅仅只是吐出了两串数字,就给出了远超楚王负刍做造成的威胁! 嬴成蟜最后深深的看了楚王负刍一眼:“本君心向和平、不愿战争。” “是故即便楚国再次背盟、攻我大秦,本君依旧愿意给予秦楚罢兵求和的机会。” “但若是楚国明明背弃了盟约却不愿付出应有的代价?” “那便战!” “届时,可就不是长江以北、黄山以西的疆域可以了却的了!” “对于攻破都城、覆灭敌国、全取敌国疆域这等事,本君不才,却也略有心得。” 留下了一个直白到毫无掩饰的威胁,嬴成蟜没等楚王负刍的回答,便傲慢的一勒缰绳,转身离去。 但嬴成蟜的傲慢和对求和的随意,反倒是让人误以为嬴成蟜已经胜券在握。 毕竟,论灭国经验,当今天下没谁比嬴成蟜更丰富! 一名已经灭了两个国家的将领发出的灭国宣言,任何人都无法忽视! 楚王负刍右手化拳,狠狠的砸在城墙垛上,借痛楚压抑着内心的不甘和愤怒。 转过身,楚王负刍看向群臣:“秦长安君之意已表露的清晰无比。” “若我大楚能在秦军兵锋之下守住阖闾城,则此战便不算惨败,我大楚还有机会夺回些许疆域。” “若我大楚无法在秦军兵锋之下守住阖闾城,则秦军将踏破阖闾城,甚至是继续向南进军,全取我大楚疆域。” “我大楚将如故韩、故魏一般失国土!绝祭祀!” “国破!家亡!” “寡人会以亡国之君的身份与诸位亡国之臣一起,被永远的篆刻于青史之上!” “诸位爱卿,依旧坚持固守待援乎!” 根据当前战局来看,楚军成功打退秦军的可能约有六成。 但那四成战败可能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却不是楚王负刍能够承担的了的。 楚王负刍轻声一叹:“降吧。” “放弃长江以北、黄山以西,留存吴地休养生息。” “一边蓄养我大楚民力、积攒青壮,一边坐看天下局势变换,寻找出征之机。” “如此,我大楚未来还有机会!” 在诸贵族尽数遭受重创的现在,只要罢兵求和,楚王负刍就可以在战后凭借庄仇等部兵马迅速清扫掉屈、景、昭等顶层权贵,完成武装变法,带领楚国走向新时代! 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楚王负刍相信,随着楚国的变法,楚国即便仅有吴地这么一小块地方,也终有一日可以恢复往昔荣光! 但权贵们会甘愿舍弃自己的利益吗? 屈禾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臣以为,我大楚并非毫无机会。” “秦长安君的作态确实格外强硬,但再强硬的态度也无法掩盖秦军劳师远征的事实!” “臣谏,死守阖闾城!” 面对嬴成蟜时,他们心存恐惧。 但当嬴成蟜离去,他们心中的贪婪却又升腾而起。 即便胜算只有一成,也远远好过必然的一无所有! 昭岑也当即拱手:“臣有信心凭城内兵力戍守三月。” “若城池沦陷,臣请大王斩臣之首!” 楚王负刍目露讥讽。 若阖闾城沦陷,寡人自己都要被抓去秦国留学了,如何能斩你头! 楚王负刍以不容拒绝的声音开口:“寡人心意已决!” “寡人不能以大楚社稷为代价,去赌那微乎其微的可能!” 然而群臣却好像感受不到楚王负刍的坚定一般,齐齐拱手:“臣,拜请大王三思!” 楚王负刍眸光微眯:“诸位爱卿,意欲逼宫乎!” 昭岑拱手再礼:“请大王回宫休息。” “臣等定为大王守阖闾城不失!” 群臣直起腰身,眸光迎上了楚王负刍的双眼。 在那一双双目光中,楚王负刍分明看到了浓浓的威胁! 楚国权贵不止善于逼宫,还擅长换楚王! 楚王负刍沉默环顾群臣数息后,轻声一笑:“善。” “既如此,寡人就于此地坐看诸位爱卿为寡人带来一场大捷!” 昭岑上前一步,不容拒绝的说:“前方战事凶险,请大王回宫休息。” 楚王负刍最后深深的看了群臣一眼,一甩大袖,转身走下城门楼。 看着楚王负刍的背影,昭岑轻声道:“大王的心,变了。” “倒是公子启依旧对我等心存善意。” 昭岑的声音颇为平静,但却透露出了再为楚国换個王的潜台词。 屈桓摇了摇头:“大王的心意从未转变,因为大王从一开始便与我等有着不同的诉求。” “这很正常,也不可避免。” “大楚兴盛之际,大王与我等的矛盾被掩盖。” “但随着大楚连战连败,所有矛盾逐一暴露,曾经不被在意的矛盾也显得格外严峻。” “若是公子启登临高位,他也无法弥合这些矛盾。” 透过现象看本质,屈桓认为即便再给楚国换个王也无法解决当下困局,反倒是会因为王位的接连更迭而出现更多麻烦。 昭岑转头看向景畴:“景兄意下何如?” 景畴沉声道:“长安君不可小觑,今我等与长安君对战,必当全力以赴,不能有半点杂念和干扰。” “一切皆留待此战结束之后再说!” 景畴已经没心思理会朝堂纷争了。 对战嬴成蟜,景畴不敢不全力以赴! 昭岑若有所指道:“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屈桓淡声道:“他不想止,也得止!” 昭岑笑而拱手:“后方就有劳两位兄台了。” “本尹定竭尽所能守阖闾城不失,护我大楚荣光!” —— 阖闾城内的兵马登上城墙,开始了紧张刺激的守城工作。 各大族子弟戍守于阖闾宫外,看似忠心耿耿的守护着楚王。 但阖闾宫内却隐隐传出楚王负刍的怒喝。 “反了!反了!” 昔日翩翩有礼、足智多谋的贵公子此刻却完全没了胜券在握的姿态。 珍惜备至、价值连城的饰品被暴怒中的楚王负刍砸烂、摔碎! 他已经明白了权贵们的心中所想。 若是此战得胜,楚王负刍会被放出阖闾宫,彼时即便楚王负刍再愤怒也不能惩处诸权贵,反倒是需要重赏诸权贵。 否则,则楚国上下心寒,楚王负刍这个楚王也当不了多久了。 若是此战战败,秦军的力量也会被阖闾城削弱大半。 虽然昭岑等人都不一定能活得下去,但各大族却有机会凭借食邑和封地的力量挡住秦军残兵,然后扶持新的楚王。 至于楚王负刍? 自是将与阖闾城一同被秦所操控! 此刻的楚王负刍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曾被他看之不起的长兄、父亲和列祖列宗并不都是蠢货。 只不过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一切阴谋诡计和权谋手段都是纸老虎! 最后扔出一枚玉盏,楚王负刍大口喘着粗气,嘶声开口:“来人!” “传庄贾!” 过了几个时辰,庄贾才匆匆跑进御书房:“王上!” 拱手一礼后,庄贾赶忙解释:“宫门之外把守森严,臣几经周旋方才得以入宫,劳大王久等!” 楚王负刍已经收拾好了心情,起身走到庄贾面前,温声道:“无碍。” “寡人亦知那些逆臣有心作乱,爱卿能进得宫中已是不易,爱卿愿于此刻入宫更能见爱卿之忠!” 庄贾赶忙拱手:“臣愿为大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王负刍笑而摇头:“寡人不需要爱卿为寡人赴汤蹈火。” “寡人只需要爱卿为寡人联系秦国候者。” “让他们代寡人转告秦长安君,寡人同意罢兵休战!” 即便实力对比巨大,但楚王负刍终究是楚王。 战争与和平的权柄,唯他可操! 庄贾眼中露出不作伪的震惊:“大王,您意欲罢兵休战?!” 楚王负刍轻声一叹:“寡人,亦心向和平!” “此战本就非寡人所愿也。” 庄贾忍住心中无语,心思急转间赔笑道:“此等事关罢兵的大事合该是由太宰出面分说。” “我等候者不过是暗中的硕鼠,怎有资格传达如此要事?” “且臣在秦国只是一名小小谍者,人微言轻。” “便是臣传了消息,秦长安君也不一定会信啊!” (本章完) 第453章 楚王: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楚王负刍默然无言。 庄贾都能想得到的问题,楚王负刍又如何会想不到? 如果他能指使的动太宰,他又怎会让庄贾偷偷摸摸的去送信! 未曾遮掩自己面对的窘境,楚王负刍坦然道:“朝臣求战之心甚切,便是寡人亦无力制约。” “寡人定能说服一众爱卿,亦会令说客游说秦长安君,减免些许和平所需的代价。” “但每多拖延一日,便会有不知多少大楚儿郎战死沙场,我大楚要面对的危险也会更多一分。” “是故,寡人需要庄爱卿先往秦军面见秦长安君,代寡人表明心意,请秦长安君暂止兵戈!” 庄贾恍然。 难怪自己今天进宫那般艰难,楚王更是让自己代为出使。 合着楚王又被架空了啊! 啧,也不知这个楚王还能活多久。 心中翻涌着足够被夷三族的念头,庄贾脸上却是挂起了一脸同仇敌忾之色,恨声道:“王上才是我大楚的王!”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战争与和平这等事合该由大王一言而决,那些朝臣怎敢不遵王令!” “皆当杀!” 楚王负刍摇了摇头:“诸位爱卿皆心向大楚,其心其意亦是为我大楚。” “寡人虽然心有不满,却也不会因此惩治诸位爱卿,更不会去杀害诸位爱卿。” 庄贾满脸诚恳的拱手而赞:“大王宽宏!” 其言其声,诚恳不已,把情绪价值给的足足的。 楚王负刍却没有理会庄贾的奉承。 从案几上拿起一枚竹筒,楚王负刍将其递给了庄贾:“其中所藏乃是寡人手书,爱卿将其交予秦长安君,秦长安君自当能明白寡人的求和之心!” 庄贾嘴角抽动,眼巴巴的看着楚王负刍:“大王!若是果真由卑职传了这封手书,那卑职叛变的事实可就瞒不住了!” “依秦国那森严的律法,卑职很可能会被斩于秦军大营啊!” 楚王负刍温声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即便秦国发觉了爱卿已心向我大楚,然今爱卿乃是寡人派出的使臣,秦国安敢明杀爱卿?” “此去于爱卿而言确实有几分风险,但却也是爱卿不再藏于暗处,彻底摆脱与秦国关联,光明正大的踏足大楚朝堂的良机!” “只要爱卿全功而回,寡人便可凭此功重重拔擢与你!” 庄贾明显露出心动之态,又有些怯懦担忧的小声发问:“果真?” “卑职果真能光明正大的在我大楚为官为吏?” 话落庄贾赶忙拱手:“卑职绝无怀疑大王之意。” “只是卑职乃卑贱之徒,更为候者多年,虽善刺探却不曾为政,如何有资格为官吏啊!” 楚王负刍温和而坚定的看着庄贾:“爱卿切莫妄自菲薄!” “爱卿的能力足以步入朝堂,爱卿的忠诚更是珍惜备至!” “待爱卿归来,寡人便擢爱卿为上卿!” 庄贾瞳孔明显睁大,露出不可思议之色,而后又露出满脸挣扎。 最终,庄贾一咬牙,一跺脚,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楚王负刍递来的竹筒。 “臣,愿往!” 楚王负刍畅快大笑:“不愧为寡人爱卿!” “寡人等着你的捷报!” 庄贾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有些潮红,握着竹筒的手更是在颤抖。 抬起头,庄贾看向楚王负刍:“大王,臣乃小人,本不该置喙朝政。” “然,臣却必须上禀大王,据闻秦长安君品行败坏、道德低下、一意孤行、虽为封君却毫无君子风范!” “若大王与其他将领秘而议和,其他将领便是心有他想也会即刻传讯君王,请君王决断。” “即便最终未能谋得和平,至少也可以争取数日休战。” “但长安君不同,若大王秘与秦长安君合盟,秦长安君很可能会在收下好处之后立刻翻脸否认盟约的存在,继续攻我大楚!” 庄贾诚恳的看着楚王负刍:“臣便是死,也会死在秦军军营之中,将大王的手书送至秦长安君手中!” “然,臣希望臣所行更有价值,更希望臣能在完成任务之后还能活着回到大楚。” “臣上谏大王,当尽快于朝堂之上达成一致,遣使者往咸阳城游说秦王。” “唯有秦国朝廷同意了合盟罢兵,秦长安君才有可能遵守盟约!” “也唯有秦楚昭告天下而盟,臣才有机会回归大楚,继续为大王分忧!” 迎着庄贾那不似作伪的真挚目光,楚王负刍肃声道:“爱卿大可放心,寡人定会尽快令得朝中诸卿应允罢兵求和,正式与秦合盟!” “便是最终未能合盟,寡人也会令使臣往秦,不吝代价保爱卿性命!” 庄贾脸色还是有些紧张,他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嘴唇蠕动几下后,庄贾轻声一叹,轰然拱手:“拜谢大王!” “臣,去也!” 看着庄贾视死如归的背影,楚王负刍脸上的温和与笑容缓缓消散,最终化作一抹嗤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色令智昏之辈,也总该发挥些作用。” 回身落座,楚王负刍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沉吟半晌后再次开口而呼:“传将军庄仇!” —— 当日晚。 秦军大营。 浑身脏臭的庄贾出现在秦国中军大帐之中,对着案几上的珍馐大吃大嚼。 而在大帐之内,除庄贾外便仅有嬴成蟜和王翦二人,再无任何一名将领。 “庄先生,来,饮胜!” 嬴成蟜亲手为庄贾斟满一碗酒水,而后举起酒碗与庄贾邀饮。 庄贾也不客气,用油汪汪的手抓起陶碗,将清甜的水酒灌入喉中。 “呼~”长长出了口气,庄贾用绸布擦了擦手,满足的说:“活过来了!” 天知道他为了溜出阖闾城吃了多少苦! 扔掉绸布,庄贾坐直身子,沉声道:“今日长安君围城,令得楚国君臣惶恐。” “楚王不愿再战,且楚王或许还有旁的计划要待到我秦军退却才能实现。” “群臣不愿割地求和,却又不敢出城求战,妄图借助城防等待援军。” “由此,楚国君臣反目。” “屈、景、昭等大族派遣族兵把守阖闾宫,严加核查进出人等,且不准楚王出宫。” 随着庄贾的讲述,嬴成蟜眼睛缓缓瞪大:“楚国百姓竟囚禁了楚王?” “他们怎敢如此狂悖!” 楚王终究是王,人家不要面子的吗! 王翦倒是很淡定:“只是战时为了避免楚王被兵乱滋扰而已。” “待到战后,楚国百姓自会放松宫门,请楚王出宫以封赏将士,或是率众投降。” “若此战楚军能胜,楚王还得拜谢群臣呢!” 相较于杀死君王,囚禁君王也就那样吧。 一般狂悖而已,不值得惊讶。 庄贾继续说道:“楚王负刍虽被关入宫中,却并不愿放弃挣扎。” “故而今日主动传召某入宫,将一封手书交给某,令某转呈长安君!” 说话间,庄贾从怀中取出那枚竹筒,双手奉上。 嬴成蟜当即接过竹筒,倒出其中缣帛,展开扫视。 【今日之战非寡人所愿,想来亦非长安君所愿。】 【长安君不计前嫌,主动谋求罢兵休战,寡人心甚慰之!】 【然,长安君所求疆域甚广,绝非一时可决之小事。】 【寡人拜请长安君暂止兵戈数日,待我大楚商定过后再派遣使臣详谈盟约。】 嬴成蟜:【_?】 嬴成蟜怀揣着满心疑惑,将缣帛翻过来看向背面,又细细摩挲边缘。 然而直到缣帛的边缘已经起毛了,嬴成蟜都还没能摸出夹层。 嬴成蟜不由得面露无语:“就这?” 这写的啥玩意啊! 虽然自称和用词看起来是楚王所撰,但既不符合国际公文书写标准,也没有盖上表明身份的印章。 就连内容都空洞无比,没有给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只是给了嬴成蟜一个楚国可能会接受罢兵的大饼而已。 还真是观君一封信,如观一封信! 将缣帛递给王翦,嬴成蟜满头黑线:“本将感觉楚王在逗我!” “本将漫天要价,他总得落地还钱啊!” “具体要等多久?楚国希望本将做出什么让步?是否要用粮草钱财换疆域?” “半点有用的话语都不曾现于缣帛之上!” 王翦看完之后却是缓声道:“楚王已经将心思表露无疑。” 嬴成蟜:??? 你我看的是同一封信吧? 本将怎的半点都没看出…… 等等! 嬴成蟜眉头微微皱起:“王上将的意思是说,楚王这封信本就不是为了促成罢兵。” “他只是在借这封信告诉本将,楚国君臣心生间隙!” 庄贾点了点头:“庄某以为长安君所言有理。” “楚王特意令庄某前来送信,很可能是因为庄某乃是秦谍,有家眷在秦地可为把柄,且庄某表现的胆怯怕疼、毫无骨气。” “只要长安君严加拷问,庄某自会将楚国现下的君臣矛盾尽数相告!” 楚王负刍那封手书上的切实消息不多。 但庄贾知道的多啊! 嬴成蟜想问什么,直接拷问庄贾便是。 而且相较于楚王负刍写下的文字,嬴成蟜亲手拷问出来的信息显然更能得嬴成蟜信任。 王翦接着说道:“楚国君臣不和,实乃破城良机。” “楚王或在勾引我军立刻强攻阖闾城!” (本章完) 第454章 我嬴成蟜,乖巧老实又听话! 庄贾:!!!∑(Дノ)ノ 庄贾不能理解! 庄贾大受震撼! 庄贾不敢置信的发问:“楚王抛弃了某,将某交给秦国拷问。” “只是为了让秦国发现楚国内部的矛盾,驱使秦军尽快攻城?!” 您自己不觉得您这话很离谱吗? 他可是楚王!楚国的王诶! 他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事! 嬴成蟜突然发问:“现下戍守阖闾城的有哪些部队?” 庄贾下意识的回答:“五千正军,以及七千余各百姓的家兵、私兵和子弟。” 嬴成蟜追问:“楚国卫兵呢?” 庄贾解释道:“阖闾城内有一万卫兵、三千宦官和两千王室私兵皆可参战。” “然,楚王明确说明了希望求和,这便令得卫兵、宦官并王室私兵毫无战意。” “为免楚王借由卫兵、宦官对大秦传达求和的心意,亦或是动摇其余守军的战斗意志,令尹虽然将这三支兵马调出了王宫,但却只是令这三支兵马囤驻于阖闾城内,不准他们靠近城墙。” 和经常轮换的正军不同,卫兵和宦官都是长期跟在楚王负刍身边的人。 虽然这两支兵马中也有大量各个大族掺进去的沙子,但其中忠于楚王负刍的人也不少。 而王室私兵中忠于楚王的人数则是更多。 在楚王和群臣意见截然相反的现在,这三支部队完全有理由拒绝昭岑的命令,他们本身也得不到昭岑的信任,在此战的定位颇为尴尬。 嬴成蟜和王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之色。 王翦声音平静的说:“本将愈发坚定本将的判断。” “楚王就是在明摆着告诉我军,楚国正在因楚国君臣之间的矛盾而致使楚国城防兵力薄弱,乃是最适合进攻的时机,且一旦错过便不会再有。” “以此驱使我军尽快攻城,重创各百姓族兵!” 嬴成蟜笑而颔首:“本将亦以为楚王这是意欲驱狼吞虎。” “而我大秦,便是楚王准备借来杀人的那把刀。” 两名将领一致认为楚王负刍就是在引诱秦军尽快攻城。 待到各个大族受损严重,族人的死亡和战事的不顺便可能会让他们同意求和。 若是各大族死战不退……死人,是没有发言权的! 届时,楚王负刍非但达到了罢兵的目的,还能进一步削弱各大族力量,让武装变法的过程更加顺利! 嬴成蟜的笑容中多了几分讥讽:“楚王意欲驱狼吞虎。” “但他是不是忘了,他自己也立足于斗兽笼中!” “驱狼入笼,狼非但可吞虎,亦可将他生吞活剥!” 一边与本将对战,一边还想着内斗? 看不起谁呢? 信不信本将顺着这道缺口直接掀了你的楚国! 王翦当即肃声道:“莫要忘了君上前番的承诺和你我两军于此战的布置!” “王令传来之前,请长安君切莫生出攻城之心!” “一切行动听命令!” “如此方才不会因你我两军的动向而误了大秦的全盘谋划!” 想到那场因为自己撒欢乱窜而促成的纵约国伐秦之战,嬴成蟜心头热切瞬间冷却。 嬴成蟜无奈的抓了抓头发,诚恳的承诺:“放心放心,本将记着呢!” “王上将您别念叨了!” 庄贾才刚从震惊中缓过来,就听到了王翦和嬴成蟜的这番对话。 庄贾的眼睛再次瞪大:“长安君,这战机虽是楚王为驱狼吞虎所创,但确实是个削弱阖闾城守军的大好良机。” “您这是要坐视战机溜走吗?” 正如庄贾所言那般,楚王负刍行的是阳谋,只有庄贾这种基本不了解朝争和战争的候者才会看不出来。 但就算是看出来了,谁又能拒绝楚王负刍抛出来的这枚香甜诱饵呢? 什么借刀杀人?只要砍下来的人头能兑换军功,那秦国将领们根本不在意砍下来的究竟是谁的头! 倘若嬴成蟜是自己领军来的阖闾城,嬴成蟜也会乐呵呵的现在就整顿兵马,准备趁夜攻城。 但可惜,嬴成蟜身边还跟着王翦! 王翦沉声道:“此战我大秦只是意欲打退敌军、夺取粮草,而无灭国之意。” “且我军辎重压力颇大、赵军还在我大秦北方与上将军齮鏖战,整体局势依旧不容乐观。” “在大王未曾命令我军攻打阖闾城之前,本将不会主动攻城。” 嬴成蟜无奈的双手一摊:“所以咯~” “如你所见,我军此番莫说灭楚了,就连攻打阖闾城的心都没有。” “今夜守城的士卒较少又如何?” “哪怕今夜无人守城,本将都不会攻城。” “本将承认楚王这道阳谋很诱人,只可惜楚王是在对牛弹琴。” “毫无意义!” 说话间,嬴成蟜的声线中带着浓浓失落。 王翦感受到了嬴成蟜的情绪,但却一言不发,只是笑着抿了口酒。 庄贾一震再震,震惊到人都有些麻木了:“那两位将军为何要挥师围城啊!” 嬴成蟜随意的说:“来都来了。” “万一随便围一围,楚王投降了呢?” “那我军岂不是就能轻轻松松的接手江北楚地,而无须一个城接一個城的打过去了!” “本将都没想到,楚王还真就准备投降了!” “可惜啊,被楚国朝臣们给拦住了。” 庄贾原本挺直的腰背突然变得佝偻,原本潇洒的神态也被茫然麻木所取代,灵动坚定的双眼此刻更是一片空洞和茫然。 来都来了? 随便围围? 嬴成蟜不止耍了楚王负刍,耍了楚国朝臣,更是坑了他庄贾! 举起酒碗,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庄贾苦涩的说:“原来如此!” “原来这一切只不过是两位将军的随手之举。” “可就只是因两位将军这随手之举,庄某近十年的努力尽数化作乌有!” 庄贾努力、挣扎了近十年,几乎每天都游走在死亡线上,终于在楚国经营出了一张大网,屡屡为大秦带回关键情报,甚至左右战局。 结果就只是因为嬴成蟜的随手之举,便让楚王负刍将庄贾送来了秦军大营,终结了庄贾的间谍事业! 因为庄贾在送出楚王负刍的手书后,要么在秦国被拷打致死,要么回楚国被楚王负刍杀死。 楚王负刍的所有承诺,都只是为了诱庄贾走上死路而已! 嬴成蟜举起酒碗,遥遥一敬:“庄先生这些年来的努力和付出,大秦和大王都看在眼中。” “封赏之类的话语不该由本将言说,但大王绝对不会亏待了庄先生。” “祝你自由。” “也祝你从今往后可以真正成为自己!” 庄贾的心神有些恍惚。 成为自己吗? 顶着一张又一张面具,以六面间谍的身份游走在楚国各个势力之间,庄贾早已忘了原来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自由和自我,庄贾有些无所适从。 嬴成蟜见状继续说道:“文信侯近几年都在蜀地养花读书,享受退休生活。” “只是时间久了,难免有些无聊。” “庄先生随本将凯旋之后,便去陪陪文信侯吧。” 庄贾原本迷茫的双眼迅速凝为一团喜色。 虽然他早已忘了自己曾经的模样,但他却永远都记得与吕不韦的约定。 而今,吕不韦依旧在等他,他也可以活着去赴约了! 庄贾笑而举碗:“敬自由!” 嬴成蟜和王翦朗声而笑:“饮胜!” —— 就在嬴成蟜三人畅饮畅聊之际。 阖闾宫。 楚王负刍背负双手站在角楼之上,眺望着远方城墙,静静等待。 他的双肩有些湿润,显然是已经在此地站了许久。 楚王负刍身侧,庄仇抬头看了眼夜色,轻声道:“时已至日出(5:00)。” “适合夜袭的时间已经结束,想来秦军不会攻城了。” “大王可要早些安歇?” 楚王负刍沉声道:“再等等。” “或许秦长安君就是意欲避开令尹提防夜袭的时间段,而后突袭攻城!” 庄仇没有再多话,只是微微躬身:“唯!” 两人继续站在角楼上,好似两块望夫石一般眺望着秦军的方向。 然而直至朝阳初升、烈日当空、金乌西坠,秦军却始终不曾有所动作! 在角楼上眺望了整整一天,初春的寒风吹的楚王负刍脑瓜子生疼。 但楚王负刍却无心理会身体的不适。 上前几步,楚王负刍手扶栏杆,看向秦军军营的目光中满是不解:“为什么?!” “秦军为何还不攻城!” 你不是当今天下最擅长速战、快战的将领吗? 昨天抵达城外,休整了足足一晚,今天你怎么还不攻城啊! 庄仇沉默几息后,声音古怪的说:“会不会是……秦长安君对大王的手书深信不疑?” 楚王负刍:??? 伱别说! 你还真别说! 还真有这种可能! 而除此之外,楚王负刍也完全想不到嬴成蟜不攻城的其他理由。 嬴成蟜率十余万将士劳师远征而来,总不可能只是为了做做样子而已吧! 楚王负刍都快被嬴成蟜蠢哭了:“他信了?” “他莫不是在等待寡人派遣使臣?亦或是在等待秦王的命令?” “鲁莽冒进如长安君,怎的突然如此保守老实了!” 这还是那个连嬴政都经常拽不住绳的嬴成蟜吗? 肥肉都喂到嘴边了,你怎么就不来吃啊! (本章完) 第455章 君以国士待我,必以国士报之!向死而生! 庄仇沉默几息后摇了摇头:“末将不知。” “敢问大王,若是秦长安君果真尽信大王手书,选择在城外按兵不动。” “我部该当如何施为?” 楚王负刍用余光撇了庄仇一眼。 寡人拔擢你们,是为了让你们给寡人分忧! 而今遇见困难了,尔却只知询问寡人? 寡人也不知道! 虽然楚王负刍单单备用计划就准备了十几筐,可一切计划都是基于以往情报对未来做出的行为规划。 楚王负刍考虑到了方方面面,但曾经的楚王负刍完全没想到嬴成蟜会突然改了性子,现在的楚王负刍也不知道嬴成蟜究竟在想些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楚王负刍做出的任何计划,可能都比不上登上城墙,然后对着嬴成蟜…… 嘬嘬嘬! 见楚王负刍久久不言,庄仇继续说道:“末将不明白朝中诸位同僚的想法。” “但依末将来看,若是秦长安君果真相信了大王的手书,那秦长安君或许会削弱防备之心。” “自鄂城至阖闾城,秦军奔袭一千三百里,即便已经休息了一日,秦军也不可能完成休整,反倒可能会如刚刚逃回城内时的我军一般浑身酸痛、无力作战。” “是故,末将以为大王或许促成了一个奇袭的良机。” “若是朝中诸卿趁此机会出城夜袭、斩获大胜,那此胜首功合该归大王所有!” 楚王负刍冷声道:“秦军劳师远征而来,本就是我军奇袭的良机。” “只可惜,众将胆怯无能。” “战,不敢出城奇袭。” “和,又不舍食邑封地。” “只想如硕鼠一般凭借阖闾城的城墙据守待援!” “即便现下敌军疏于防备,又有何用!” 庄仇微微皱眉:“末将还以为大王不愿战,只想和。” 楚王负刍声音染上了几分薄怒:“若能获取胜利,寡人怎愿卑微求和!” 能赢,谁愿意输? 武装变法、削弱权贵等一切举措都只是手段,为实现楚国复兴壮大这个目的而所做出的手段! 倘若楚王负刍手里有一员如嬴成蟜这般善战又忠心的将领,楚王负刍绝对会在秦军刚刚抵达时就令此人领兵出城奇袭,而后一路追杀秦军、夺回失地! 只可惜,他没有。 面对由嬴成蟜、王翦、杨端和这三员大将率领的十八万大军,楚王负刍麾下根本无人可抗! 庄仇看向楚王负刍:“末将误以为大王无心作战,故而不曾在大王点将之际出列应诺。” “既然大王有心求战,末将愿意一试!” 楚王负刍露出不作伪的讶色:“庄将军有心出城奇袭?” 庄仇点了点头:“无须数日,秦长安君便会发觉他等不到使臣,也等不到罢兵。” “届时秦长安君定会强攻阖闾城,我城恐难抵挡。” “即便是挡住了秦军,彼时我部也已休整完毕,定会被令尹命令登城戍卫、战损良多。” “与其如此,末将以为不若行险一搏!” 楚王负刍微微皱眉:“庄将军以为自己有几分胜算?” 就连项燕、昭岑等人都不敢去做的事,你有什么资格去做? 楚王负刍对庄仇的请战报以绝对的不信任。 庄仇也坦然道:“不足一成!” “末将出身候者,不曾通读兵书。” “虽在伪作贼匪之际打过些仗,但却着实无力抗衡秦长安君、秦上将军翦这等当世大将。” 见庄仇还有点自知之明,楚王负刍的眉头舒展开来:“但,爱卿依旧请战了!” 庄仇颔首道:“末将以为,即便胜算不足一成,也可一试!” “若能在大王洪福的庇护之下侥幸得胜,则非但可解阖闾之困,更能逆转战局。” “此战秦国侵吞的疆域都要吐出来不说,我大楚还可以趁秦国虚弱的机会,沿上柱国的进军路线再返江汉,夺回大楚祖地!” 庄仇挤出一点点笑容:“群臣大将皆做不到的事,大王却令末将做到了。” “这更证明了群臣的无能与大王的英明,必可壮大王声威!” 庄仇勾勒出的未来很美好。 如果庄仇真的能大败秦军,楚国不止不会损失疆域,还能大幅度的开疆扩土! 而庄仇作为楚王负刍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庄仇的胜利更是能给楚王负刍带来巨大的好处,让楚王负刍即便不进行武装变法,也有机会整肃朝堂、完成变法! 但楚王负刍难道会想不到这些好处吗? 楚王负刍没有半点心动,直接发问:“但爱卿可曾想过?” “若爱卿战败,我大楚又当承受怎样的代价!” 庄仇认真的说:“末将很可能会战败。” “但末将出城夜袭本身就能让秦长安君明白我大楚内部的矛盾有多重,更能打消其等待罢兵的幻想。” “秦长安君更可能会因我部的偷袭而心生怒气,进而尾随我军出兵、立刻攻打阖闾城!” “这不止会令得各百姓麾下兵力大损,更会令得秦军出现破绽,便于将军们攻破秦军!” 庄仇拱手一礼:“末将必不会深入敌军。” “即便我军战败,末将拼死也会让尽可能多的我军袍泽逃回阖闾城,不耽搁大王的谋划!” 庄仇的计划简单又粗浅。 但,楚王负刍却心动了。 虽然庄仇所部战败的可能很大,但损失是可控的,且有可能打破现在的平静,将战事的发展拽回至楚王负刍的剧本。 万一万一要是赢了……那楚国和楚王负刍面对的困局一战可破! 低风险、高收益,楚王负刍如何能不心动! 但楚王负刍面上却轻轻摇头:“此策太过危险。” “诏安军乃是寡人寄予厚望的兵马,不能轻易用于冒险。” 庄仇沉声道:“末将只准备带三千休养完毕的精兵出城,余下兵马尽数留于城内。” “必不会令诏安军袍泽死伤良多。” 楚王负刍满脸诧异:“三千?!” “庄将军要仅率三千兵马去夜袭十八万大军?!” 庄仇点了点头:“夜袭不需要太多兵马。” “只要我部能扰乱敌军,敌军自会互相践踏而亡。” “而若是我军战败,三千兵马的战损也不会有碍大王的全盘谋算。” 庄仇再次向楚王负刍心中的天秤添了一枚筹码。 若仅仅只是三千诏安军出城作战,即便全军覆没也不至于破坏楚王负刍的全盘计划。 楚王负刍正声道:“不可!” “庄将军乃是寡人的心腹爱将,寡人如何能忍心庄将军踏上一片近乎必败的疆场!” 庄仇挤出一丝感动之色,轰然拱手:“庄某本是孤儿,又为候者,合该死在阴暗的街巷之中。” “承蒙大王不弃,罢了末将候者之身、擢末将为大楚将军。” “末将自知能力低微,比不上诸位将军。” “只是因此战几乎必败,末将方才斗胆请战。” “末将亦知此战凶险。” “然君以国士待我,必以国士报之,末将虽死无悔!” 楚王负刍赶忙扶起了庄仇:“庄将军,快快请起!” “寡人知庄将军报恩心切,但却也不能不吝己身啊!” “唯有留待有用之身,未来你我君臣方才能为大楚黔首谋福祉!” 听楚王负刍这番话,庄仇还以为楚王负刍要否决自己的提议了呢。 但不等庄仇说话,楚王负刍的话锋却已一转:“三千兵马太少,也太过危险。” “庄将军至少也当率五千兵马出征,否则,寡人不准此策!” 庄仇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他赶忙低垂头颅,轰然拱手:“末将遵命!” “大王恩宠,末将必铭记于心!” 楚王负刍眸光温和又饱含希冀的看着庄仇:“寡人不求此战能胜,但求还能与庄将军举爵对饮!” 庄仇用力点头:“末将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杀回阖闾城!” —— 次日鸡鸣(1:00)。 于深沉的夜色之下,阖闾城北城门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一名名身穿皮甲的诏安军顺着缝隙悄悄溜出城池。 城门楼上,昭岑看着诏安军被夜色吞噬,眼神颇为疑惑:“大王前番不是极力抗拒战争、一心促成罢兵休战吗?” “今秦军不曾主动攻城,大王怎的反倒是变了主意?” 虽然嬴成蟜每按兵一日,阖闾城需要坚持的时间就少一日,被攻破的可能也会少一分。 但没人认为嬴成蟜会无缘无故的改了性子,所有将领都在思索嬴成蟜可能采用的计策,提心吊胆的等待着秦军的进攻。 结果楚王又突然改变了态度,非但不寻求罢兵休战,还派出了兵马准备偷袭秦军! 昭岑等朝臣只感觉满脑袋都是问号。 这一战打的未免也太诡异了点! 景畴轻声道:“本将不曾看到大王的王令,也不曾见大王身旁的宦官与其同行。” “究竟是大王变了心思,还是这庄仇变了心思,尚未可知。” “但无论是谁人变了心思,对我大楚而言都是喜讯。” 昭岑闻言认同颔首。 就算楚王负刍依旧没有改变主意,但只要诏安军愿意参战,他们就能收获大量炮灰用以减轻各族子弟的牺牲! 昭岑抬头看向庄仇所部消失的方向,轻声喃喃: “本尹不知将军究竟意欲何为。” “然,愿将军大胜而回!” (本章完) 第456章 这个国家病了!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阖闾宫内。 楚王负刍依旧站在角楼上,如望夫石一般眺望着秦军,期待着嬴成蟜脚踏七彩祥云、亲率十八万大军挥师攻城,为他除去心腹大患。 阖闾城外。 庄仇令麾下袍泽以什为单位用麻布相互捆绑、连接,以此避免士卒走丢。 五千士卒手中无一根火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摸索着前进。 庄仇坠在队伍最后,回首遥望灯火通明的阖闾城,眸光明灭。 二当家、都尉方弥轻声发问:“寨主,若是真的迈出了这一步,我等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庄仇收回视线,看向方弥:“二弟若不愿冒险,可趁夜色自行离去。” “秦军衔尾追杀之际诸多义士散入山泽,你可沿途搜寻,定能在短时间内拉起一支队伍。” “从今往后,你就是寨主!” “如此,某也好将其他不愿冒险的弟兄交由你来看护。” 庄仇的声音很平和,没有丝毫嗤嘲,眼中也满是认真。 方弥环眼一瞪:“休想赶某离去!” “寨主若战,如何能少了俺手中这杆大刀护持!” “若是果真要留个人看护家眷老小,也合该由三弟去照看!” 留在阖闾城内的三当家梁敢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却没机会反驳。 方弥继续说道:“俺只是有点不放心。” “咱们若是果真如此施为,那跟楚国结的仇可就大了去了。” “楚国肯定不敢报复秦国,但却能将我等都如蝼蚁一般捏死!” “且咱们现在还不知道秦国能给出什么待遇。” “为了根本不知道有多少的好处就冒这么大的风险。” “值得吗?” 庄仇的视线又转向阖闾城。 恍惚间,阖闾城的火光似是拼凑出了陈利的面庞,一如昔日在鄂城战场时那般质问他: 为了一己之私而为权贵做伥,却留子孙后代受苦。 值得吗? 庄仇的沉默片刻后,反问道:“你愿意你的子嗣日后继续做蝼蚁吗!” 方弥眼睛瞪大:“这谁愿意啊!” “咱弟兄们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还不是为了让自己和家眷们过上好日子吗!” 庄仇轻声道:“是啊,谁都不愿意。” “但我们的不愿意,不会被贵人们在意!” 方弥不愿意,庄仇不愿意,庄安也不愿意。 在接受了那个必死的命令之前,庄安请求上级代为照看他唯一的儿子庄仇。 做了一辈子蝼蚁的庄安妄图用一生功劳换取庄仇不做蝼蚁,而是能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但庄安的名字都不曾在贵人们心中留下印记,他的临终请求又如何会被在意? 在这個认定老子英雄儿好汉、优秀会通过血脉遗传的年代,庄安的后代又岂能不被推向候者战线! 庄仇历经万难,终于爬到了将军之位。 可庄仇知道,并非贵胄出身、没有祝融血脉的他融不进贵族们的圈子。 现在的他可为楚国所用,所以贵人们可以忍受他暂时登临高位。 但只要他失了权柄、没了价值,他和他的家眷便会再次沦为随时可以被捏死、被牺牲的蝼蚁! 这个国家病了,病入膏肓! 可惜庄仇不是医者,他只是一名候者、一名贼匪、一名贵人们眼中的卑贱之徒! 庄仇坚定而决绝的说:“为了我等的子孙后代不再只是蝼蚁。” “为了天下再无如我等一般人。” “如何不值!” 视线重新变得清晰。 陈利那由火光构成的面庞消失不见,映入庄仇眼帘的仅剩万家灯火。 方弥挠了挠头:“寨主说值,那就值吧。” “既然寨主心意已决,俺就走了?” 庄仇转而看向方弥,用力锤了下方弥的胸口:“得胜再见!” 方弥咧嘴一笑:“得胜再见!” 目送方弥遁入夜色,庄仇轻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繁杂,重新挂上冷淡的表情,沉声吩咐:“目标西城秦军军营,加快速度!” 摸索着、趔趄着,五千诏安军终于抵近秦军大营。 看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军营,二五百主鄢贺不由咂舌:“将军,某虽然没什么军略经验,但这秦军大营怎么看都不像是疏于戒备的模样啊!” 庄仇撇了鄢贺一眼:“尔劫掠时若是崴了脚,可会一瘸一拐的走路?” 鄢贺下意识的说:“自然不会!” “俺若是露了怯,那旁人定会趁势攻某啊!” 庄仇沉声道:“连你我贼匪都知道的事,尔以为秦长安君会不知道?” “勿论秦军防备是稀疏还是森严,秦军都必然会对外表露出森严之态。” “否则岂不是明告旁人,现下可以袭营吗!” 鄢贺觉得好像不太对。 劫掠和战争能相提并论吗? 但鄢贺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点了点头:“将军说的对!” 庄仇环视军营一圈后,压低声音道:“秦军哨兵一什一队,巡视不休。” “然,每队之间约有半刻钟的空档。” “看到东南角那支哨兵了吗?” 顺着庄仇的手指,鄢贺凝眸望去:“将军,某看见了!” 庄仇继续说道:“按照兵法,那一支哨兵所在的位置理应防备较为稀疏。” “稍后尔便率前部趁着哨兵巡逻的空档隐蔽抵近,由彼处栅栏翻入军营。” “而后,于秦军军营之内暴起发难!” “本将会立刻令左右二部挥师侧击加以骚扰,并亲率中部突入秦军大营支援你部!” “切记,定要冲进秦军军营之后再行发难,如此方才能扰乱秦军,否则我军将尽数丧命于此地!” 听着听着,鄢贺眼中流露出一丝怀疑和冷冽:“将军,若我部如此施为,恐难生还!” “将军不会是因为我部并非将军嫡系,方才令我部突入秦军大营的吧!” 庄仇坦然点头:“确实如此。” 鄢贺:??? 面对这么坦诚的庄仇,鄢贺愣了两息方才怒斥:“将军,你怎能如此!” “纵然……” 庄仇淡声道:“声音再大点,最好让秦军尽数听闻。” “待我军逃回阖闾,本将也会将被敌军发觉的缘由尽数告知大王。” “鄢二五百主以为,伱会落得个什么死法?” 鄢贺后面的话语被他硬生生憋回了嗓子眼。 庄仇继续说道:“既然甘愿接受诏安,就应该心中有数。” “此战是你部承受风险,未来便会是我部承受风险,我等的命运早在接受诏安的那一刻便已注定。” “现在,立刻执行军令!” 庄仇目露冷色:“否则本将立斩尔!” 面对庄仇那毫不掩饰的威胁,鄢贺愤然道:“行!某去!” 庄仇收敛冷色,声音也温和了几分:“若此战能胜,鄢二五百主当为首功!” 鄢贺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一些,低声喝令:“弟兄们,跟某走!” 前部兵马尽数跟在鄢贺身后,借助黑夜的隐蔽向秦军军营潜行而去。 避开巡逻哨兵,鄢贺断声低喝:“全速冲锋!” “快!” 当即就有二十几名仆兵扛起云梯跑向栅栏。 斥候刘富一马当先,第一个云梯跨越栅栏,落入了秦军军营之内。 而后…… 正在休息点休息的百余名秦军哨兵:(o▽)o 刘富:)Д( 看着近在咫尺的秦军哨兵,刘富露出满脸惊恐,下意识的就要高呼:“有……” 可惜,刘富才刚刚发出一个音节,一杆长枪就已洞穿了他的咽喉! 干脆利索的斩下刘福头颅,刚刚升任屯长没多久的狗剩将食指抵在唇边: “嘘~~~” 指了指另一名屯长,又指了指大纛,见袍泽迅速跑远,狗剩攥紧长枪,对着其他袍泽打了个手势。 当下一名诏安军越过围墙之际,映入他眼帘的就是由百余柄长枪组成的地狱! “不!!!” 终于,一名诏安军在死前发出了怒吼。 栅栏外的鄢贺闻声下意识的就想撤退。 可再想想庄仇那冰冷的目光,鄢贺还是压住恐惧,怒声喝令:“弟兄们!” “为了荣华富贵!为了美酒美姬!” “冲杀!” 千余诏安军嗷嗷狂呼:“杀!” 呼喝间,鄢贺所部发足狂奔,向着栅栏发起冲锋。 他们争先恐后的爬上云梯,接二连三的跃出栅栏,又在第一时间被秦军枪林所洞穿! 看着这魔幻的一幕,嬴成蟜眼皮子乱颤。 从戎至今,嬴成蟜自认可以称得上一句久经沙场,见惯了大场面。 可这场面嬴成蟜是真没见过! 这哪是打仗?这分明是在排着队来送死吧! 最终嬴成蟜也只能感慨而赞: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正感慨间,李信策马而回,拱手上禀:“主帅,斥候已探明敌军约有五千兵马。” “有斥候认出了故人,可以基本确定此军以诏安军为主!” 嬴成蟜目露惊喜:“楚国竟发兵五千夜袭我军!” 嬴成蟜翻身上马,接过八夫递来的长枪,眼角是掩不住的笑:“本将本想给予秦楚两国以和平。” “未曾想,楚国竟先诈言罢兵,却又夜袭我军。” “这等无耻可憎、背信弃义之徒,必当付出血的代价!” “将士们,随本将出征,杀敌!” 李信、苏角等所有将士尽数振奋高呼: “杀!” 听着秦军大营内爆发的喊杀声,庄仇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军中非嫡系、不可控的兵马已尽数清除完毕! 转过身,庄仇怒声高呼: “鄢贺所部潜入不利,已经暴露!” “弟兄们,撤军!” (本章完) 第457章 教育的恶果!城门争夺战! 看着不断跃入秦军军营的弟兄,听着秦军军营内此起彼伏的楚语悲呼,鄢贺所部脸色煞白,踌躇不前。 他们听的分明,自秦军军营内响起的悲呼尽数都是诏安军所发。 没有旗鼓、没有喊杀的秦军如同一群潜伏在夜幕下的恶魔,沉默的收割着诏安军的生命! 一番夜袭,没有扰乱秦军分毫,反倒是让诏安军疑神疑鬼、惊心胆战。 鄢贺更是狠狠一拳砸向地面:“彼其娘之!” “三百余弟兄已跃入秦军军营,我部该做的事早已做到。” “援军呢?援军为何迟迟不至!” “将军分明是要令我部去死!” 鄢贺本就对庄仇颇有猜忌,而今迟迟未至的援军更是让鄢贺近乎确认了对庄仇的怀疑! 就在这时,一阵怒吼在秦军大营内爆发而出:“冲杀!!!” 自夜袭开始沉默至今的秦军犹如被唤醒的怒龙般张开双眼,仰天咆哮! 这一声咆哮彻底摧毁了鄢贺的胆气,也让鄢贺想起了一个事实。 庄仇确实可以杀死他,但那也得是此战之后的事。 可嬴成蟜现在就能让他去死! 鄢贺颤抖着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高声喝令:“撤军!撤!” 而后鄢贺就发现他的麾下弟兄还没等到他的命令,便已向着后方发足狂奔。 鄢贺不由的暗骂一声:“一群不尊上令之辈!” 嘴上骂着,鄢贺拔腿就跑,并迅速将几名弟兄甩在身后! 秦军营门轰然洞开,苏角自南营门杀出,李信自北营门杀出,嬴成蟜自中门杀出,向着鄢贺所部包抄而去。 嬴成蟜端坐马上,如被困数日终得放风机会的哈士奇一般,冲锋在亲兵最前端,双眼放光的盯着诏安军,朗声高呼:“令!” “都尉苏角所部为右翼绕前包抄敌军!” “都尉李信所部为左翼直插前方,封堵阖闾城城门。” “务必将此军困于城外!” “都尉西锋所部陈兵阖闾城外,准备随时切入战场!” “亲兵跟上本将,全歼敌军!” 鄢贺回头一望,就看到了那一双双如同饿狼般的双眼。 刹那间,鄢贺心脏一颤,本已催动到极限的双腿竟又凭空爆发出一股力劲,嘶声咆哮:“弟兄们!散开!” “快跑!!!” 阖闾城西城门楼。 昭岑、屈桓、景畴三人并肩而立,眼皮疯狂抽搐。 距离和夜色让他们看不清前线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能借助秦军军营的火把隐隐看到秦军军营产生了些微的骚动。 而后便听到秦军军营爆发出如虹怒吼,看到诏安军向着阖闾城狼狈而回,更看到原本安安稳稳待在军营内的秦军好似被斩断了绳索般,狂冲而出! 景畴沉默数十息后声音无比复杂的开口:“就这?” “本将本以为诏安军今夜趁夜偷袭,是想到了什么上佳之策,亦或是发觉了我等未曾发觉的破绽。” “结果,就这?” 屈桓也无语的揉了揉眼睛:“本将险些以为此非是秦楚战场,而是秦军在剿匪!” “贼匪,终究只是贼匪。” 诏安军的夜袭不止惊呆了嬴成蟜,更是让楚军将领目瞪口呆。 纵观战国末年,能打出如此战役的将领也是寥寥无几。 看完这一战,景畴在大洪山被打崩的信心都又支棱起来了些许。 本将就算损兵折将、大败亏输,也与这般将领有着天壤云泥之别! 昭岑右手猛的一砸城墙垛:“汝母婢也!” “秦军本按兵不动,今贼子无端,贸然夜袭,必惹恼秦军,引得秦军攻我阖闾城!” “豚犬无能,竟累我大楚!” 昭岑怒声喝令:“唤醒所有子弟,所有军械就位,令所有正军登城!” 沉吟犹豫片刻后,昭岑继续下令:“唤醒五千卫兵!” “登城备战!” 城内守军匆匆登城列阵,紧张警惕的眺望城外。 与此同时,庄仇也终于逃回了阖闾城灯火可以照耀到的范围。 迎着全城将士鄙夷、愤怒的目光,庄仇焦声高呼:“昭令尹!” “我军前部二五百主鄢贺作战失利,令得秦军警惕,夜袭失败!” “快开城门容我等入城!” 昭岑怒声呵斥:“尔部后方还有秦军追兵!” “若本尹现下开城门,只会令得秦军趁势入城。” “待到尔部抛却追兵,本尹自会开城门迎尔入城!” 昭岑着实不愿这支愚蠢的兵马入城。 更重要的是,一旦庄仇战死,诏安军便缺失了最高统帅,昭岑将有机会指派人手就任诏安军主帅。 如此一来,昭岑不止可以指挥这支兵马成为各族子弟的炮灰,减轻各族损失,还能斩断楚王负刍一臂! 庄仇嘶声怒吼:“秦军距离我军还有二里有余!” “二里脚程的时间,足以我军遁入城内,如何会祸及阖闾城!” “昭令尹!我部乃是大王诏安的士卒,直属大王管辖!” “尔等先囚禁大王,不准大王出宫下令,今又欲将我等大王麾下的兵马关死于城外!” “尔意欲弑君篡位乎!!!” 借着数千诏安军的嘴,庄仇的话语被传遍阖闾城头。 各族子弟面色平静。 篡位? 这个玩笑就如同秦王想要篡了周天子的位一样可笑! 就楚王那烫手的山芋,便是白送给咱们,咱们都不能要,更遑论是篡位了! 至于弑君?那就弑呗。 都习惯了。 对于楚国权贵而言,忠诚就是个笑话。 但权贵们却不希望自己和楚王一样无力制约下属、不被下属尊重、时刻都有被下属弑杀的风险。 所以楚国贵族们虽然自己不信,但却绞尽脑汁的洗脑、教育黔首,要忠君、要尊上、要服从、要守矩! 而今,这份流传数百载的教育爆发出了旺盛的生命力! “庄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兄台是卫兵,可曾听闻过什么消息?” “如某这般小卒能知道什么?然,我等确实已两日不曾得见大王了,现下秦军可是正在攻城,大王连面都不露一次,确实有问题!” “嘶~那庄将军所言莫不是真的?!令尹难道果真意欲谋朝篡位乎!这这这,他们怎么敢的啊!这可是大逆不道之举!” “我等食大王之禄、享大王之俸,自当忠于大王!若是令尹果真胆敢对大王不利,我等当全忠义!” “不错!咱们是大王诏安的兵马,咱们的好处都是大王应允的,若是大王驾崩,谁让全昔日承诺!” 守军们窃窃私语的声音震耳欲聋。 留守城内的近两万诏安军毫不犹豫的调转了手中兵刃,将其指向身侧楚军。 卫兵们也悄然将弓弩对准了权贵。 小半正军随之对各族子弟做出了攻击姿态,大半正军却是陷入混乱和茫然。 看着内乱一触即发的楚军,昭岑拢在袖中的左手攥紧,指甲深深凹刻进手掌之中,点点鲜血自手指滴向地面。 即便各族兵力较少,但却皆为精兵,昭岑有信心压服卫兵和正军掀起的混乱。 但,秦军就在城外啊! 一旦阖闾城内守军互相倾轧,秦军必定趁势攻城,进而轻取阖闾城! 迫于形势,昭岑只能怒声呵斥:“荒唐!” “竖子无智,竟妄诽本尹!” “本尹问心无愧!” “开城门,迎庄将军入城,本尹要与庄将军一同去面见大王,请大王断個公道!” 昭岑话说的狠厉,但却还是下令开启了城门。 面对更惨重损失的威胁,昭岑只能放弃尚未到手的利益。 庄仇冷声一哼:“早该如此!” “弟兄们,进城!” 一声令下,庄仇麾下兵马向着刚刚开启的城门狂涌而去,并用身体硬生生将只开了一道门缝的城门撑至完全开启! “都莫要挤了!俺来开门!咱们都能进城!” “俺先进!都让开!” “哪个豕犬胆敢推搡于某!意欲寻死乎!” 看着城门下的一片混乱,昭岑额头青筋毕露:“若是我部兵马,便是后方追兵仅剩一里也足以遁入城内,并赶在秦军抵达之前关闭城门。” “可这群贼匪竟然拥堵住了城门!” “如此,何时方才能完全入城!” 昭岑伸手从家兵处取来一柄长弓,拉弓搭箭后瞄准一名推搡他人的诏安军。 箭出,血溅! 放下长弓,昭岑冷声道:“都列队进城!胆敢推搡混乱者,杀!” 数千贵族子弟私兵齐齐怒吼: “列队进城!胆敢推搡混乱者,杀!” 杀戮和鲜血唬的诏安军一愣。 这群往日里嚣张跋扈的贼匪此刻不敢乱了,一个个像是乖巧的鹌鹑般排队走向城内。 庄仇眉头微微皱起,下意识的看向身后。 待看到已经撒腿狂奔而来的鄢贺所部,庄仇松了口气,朗声高呼:“鄢二五百主,快!” “入城!” 远远听见庄仇的呼声,鄢贺微怔。 他没想到,庄仇竟然会招呼他进城! 难道,他方才想错了? 想不明白,鄢贺干脆不再多想、奔头狂奔,只是在路过庄仇时低声道:“多谢将军!” 庄仇没有回应,只是笑了笑:“快进城吧。” 庄仇所部已经近乎全数入城,城门本该于半刻钟内关闭。 但鄢贺所部的到来却让昭岑不得不延缓了关门的时间。 直到,李信所部抵至! 昭岑断声怒喝:“速关城门!” “凡阻碍关门者,斩立决!” 庄仇面朝李信扯着嗓子高呼:“快!进城!” (本章完) 第458章 诏安军立大功!莽出个奇迹! 鄢贺所部听到了昭岑的命令。 但没有人停下脚步。 能活着,谁想死! 尤其是已经闯进瓮城的士卒更是没有半点退后的念头,只是一门心思往前跑。 只要冲过瓮城城门,就能活! 眼见外城、瓮城两座城门都还是一片混乱,昭岑毫不犹豫的下令:“令!” “屈禾所部下城备战,弩兵轮射过后上前斩杀所有乱军,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关闭城门。” “西瓮城弩兵听令!” “目标城下乱军!平射!” 昭岑眸光冰冷的看着城下乱军,平静的为他们的人生画下句号。 “放!” 一声令下,站在瓮城城墙上的弩兵们将原本指向城外的楚弩对准了瓮城。 “嘣嘣嘣~~~” 弩弦炸响间,八千余根弩矢向着诏安军飙射而下! “不!我们是友军!是友军啊!” “莫要慌乱,举弟兄尸首遮挡弩矢!” “挡不住!快跑啊!” 还没冲进城门的诏安军还算幸运,只要躲去暗处,就不会有弩矢袭来。 但闯入瓮城的诏安军们却前进无路、后退无门,更无处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弩矢向他们袭来! 只是一轮箭矢,便有两百余名诏安军战死于此! 昭岑见状嘴角微微上翘,目光又看向庄仇。 他在等,等待一个能在不影响军心的前提下杀死庄仇的理由! 庄仇见状暗骂一声。 又回头看了眼李信所部,估算了一下两军距离,庄仇扯着嗓子嘶吼: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庄仇身侧,所有弟兄齐齐高呼: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原本嘴角上翘的嘴角迅速僵硬,昭岑不敢置信的上前两步,俯视着城下的庄仇。 在昭岑的视野中,庄仇是那般渺小。 可就是如此渺小的庄仇,却喊出了那句绝对不该在阖闾城内响起的口号! 屈桓眸光沉凝:“此人是想唤醒守城士卒的怜悯之心?” “还是在以倒戈恐吓我等?” “亦或是……” 屈桓心中升腾起一个沉重的想法,阖闾城内也爆发出一阵怒吼: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三名族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浓浓惊骇: “诏安军,反了!!!” 阖闾城内,梁敢放下高举的右手,呼吸间面色潮红。 这句号子,他可早就想喊了! 只是庄仇坚持接受诏安,梁敢方才压下心中冲动,继续追随在庄仇身边。 而今,他终于扯着嗓子喊出了这发自内心的质问! “弟兄们!”梁敢转身看向众诏安军士卒:“往日我等卑微,被楚军随意欺压、剿灭。” “但今日,我诏安军的兵力才是最多的!城外更有秦军袍泽臂助我军!” “强弱之势已然颠倒,该为被官兵屠杀的弟兄们报仇了!” “此战,是改命的机会!” “改的不只是你我弟兄的命,改的更是所有如你我一般人的命!” 攥紧手中长枪,梁敢当先冲向城墙,口中怒声嘶吼:“救寨主!” 梁敢身后,两千余亲信弟兄毫不犹豫的追随而上。 而在他们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诏安军跟在梁敢身后,向着西城门发起冲击。 “杀!” 庄仇所部奔袭千余里,付出不小的伤亡才终于回归阖闾城,且庄仇在回城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获封将军之位,方弥、梁敢等主要头目也都获封高位、得到重赏。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被骤然得来的富贵迷醉双眼。 没人能想到他们竟然会在此刻反叛! 在秦军尚未攻上城墙的现在,也没人会在登城马道囤积重兵。 所以只是一次冲击,梁敢所部就顺着登城马道杀上城墙,开始与守卫瓮城的弩兵鏖战厮杀! 仰头看着已经显出乱象的瓮城守军,庄仇眼中流露出一丝喜色和谢意。 他知道,这是他的弟兄们在为了他的理想而战! 再次转头,庄仇高声招呼:“快!” “趁此机会,进城!” 李信:??? 看着庄仇那迫不及待的模样,李信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我?” “你招呼本将进城?” 方才李信就听到了庄仇的招呼声,可彼时李信只认为那是庄仇在催促鄢贺所部。 直至此刻李信才终于意识到,庄仇竟是在催促他赶快入城! 刚刚率军夜袭我军的敌国将军,现在站在敌国都城的城门口对我招手,迫不及待的招呼我进去! 李信警惕的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 怎么办? 在线等! 急急急! 庄仇见李信驻马,连声高呼:“这位将军,我等已经派遣使者往贵军与贵军主帅言说。” “虽然某还不知是否已经商议妥当,亦不知贵军是否已将此讯传至各部。” “然,军情如火!战局百变!” “既然战机已至,如何能错过良机!” 李信一只耳朵听着庄仇的呼声,一只耳朵听着阖闾城内的惨叫,双眼透过门缝瞄着瓮城。 映入李信眼帘的,是一片新鲜的尸首和血液。 一场屠杀就在李信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着,更不时有士卒舞动着手脚从瓮城城墙之上坠落! 如果是王翦在此,他会派遣先登营持云梯趁阖闾城混乱搭建登城通道。 如果是杨端和在此,他会率军后退,先探明情况再做决定。 只可惜,传令兵就算是跑死马也没办法立刻在李信和将军们之间打个来回。 所以接下来该当何如,只能由李信来决定! 探头探脑的张望了一会儿,李信心中升腾起了一个想法。 这好像不是圈套诶! 如果这是圈套的话,那楚国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要不,莽一波? 下定决心后,李信便不再犹豫,当即下令:“令!” “左部盾兵步卒,列龟甲阵入城!” 千名盾兵将盾牌举过头顶,向着阖闾城发足狂奔! 昭岑见状眸光猛的一凝,嘶声下令:“令!” “投石机!弩兵!” “目标秦军步卒!” “放!” 弩弦炸响之音再次接连响起。 四千余根弩矢向着秦军步卒劈头盖脸的泼洒而来! 更有千余民夫拉动绳索,以投石机向秦军抛投出数十块人头大小的石块! 但秦军在进入城门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列成龟甲阵,用手中盾牌组成了严密的防御。 “嘣嘣~铛~啊!” 金铁交鸣间,大半弩矢颓然坠落,唯有零星弩矢和飞石可以配合着对秦军造成些许杀伤。 昭岑见状眼中一片阴霾。 龟甲阵并不难破解。 只要关闭前城门和瓮城门,楚军就能将这支秦军困死在瓮城之内! 只可惜,前后城门尽数在庄仇所部的掌控之中,昭岑根本奈何不了秦军的龟甲阵! 梁敢帮着弟兄挡住一杆长枪后,嘶声怒吼: “袍泽!快!” “我部帮尔部扰乱瓮城弩兵,快去臂助我部夺取瓮城城门的弟兄!” 秦军盾兵面露古怪。 一群敌军管自己叫袍泽,还让自己掩护其他敌军? 此战怎么那么离谱呢! 然而盾兵们还是尽可能加快了脚步,终于赶在瓮城门处的诏安军被杀光之前接管了瓮城门! “这就夺城了?” “快!散开方阵!” “务必守住瓮城门!等待援军抵达!” 夺取城门的盾兵们满脸茫然。 遥望城门的李信也瞪大了双眼:“还真不是陷阱!” 天上掉馅饼了! 本将还真莽出奇迹了! 庄仇见秦军接管了城门,也松了口气,笑而看向李信:“将军,现在可以相信我们了吗?” 李信那张颇为俊朗帅气的脸庞此刻却露出菊花般的笑容:“信了!” “本将信了!” “好义士!好义士啊!” 李信赶忙发问:“敢问义士,如何判断敌友?” 庄仇沉声道:“袒左臂者,便是我部袍泽!” 许是为了简单,也或许是为了致敬陈利。 庄仇于此战选择了和鄂城之战时一样的方法来表明身份。 李信用力点头:“善!” 旋即李信立刻沉声道:“传令全军!” “所有袒露左臂之士皆是袍泽,不可杀!” “令!左部戍守西城内外城门,右部入城,夺登城马道!” “即刻传讯都尉苏角、都尉西锋,请两位都尉臂助我部!” “传讯主帅,向主帅禀明战况!” 传令兵即刻散去,战鼓擂响,李信麾下左右二部即刻向着西城发起冲锋。 李信又令麾下家兵让出一匹马,这才转头看向庄仇:“庄将军,同行否?” 庄仇翻身上马,笑而颔首:“固所愿也!” 李信朗声大笑:“将士们,夺城!” 李信率中部紧紧跟在右部之后闯入瓮城。 在越过瓮城城门后,李信明显的松了一大口气,而后双眼放光的看着身周敌军,振奋嘶吼: “杀!” 与此同时,嬴成蟜也将长戟从一名诏安军脖颈之中拔出。 环视满地尸首,嬴成蟜面露笑容:“本将之前还担心此番来阖闾城会白白浪费粮草。” “万幸楚国还算有些胆气,敢于主动出城夜袭,倒也能让本将斩些首功归家!” 有了这些头颅在,哪怕朝廷指责他白费粮草,嬴成蟜也可以叉着腰反驳了! 甩掉戟上鲜血,嬴成蟜一勒缰绳,满眼期待的看向东方:“也不知李信所部是否已经堵住了西城门,将这一块肥肉尽数留、留、留……” 遥望洞开的城门和涌入城内的秦军旌旗,嬴成蟜猛然瞪大了双眼: “谁让他们夺城的!!!” (本章完) 第459章 我比窦娥还冤啊!王翦怨气冲云天! 嬴成蟜记得非常清楚,他没有下达让李信攻城的命令! 他只是让李信堵住西城门,将诏安军拦在城外,以此全歼这五千名敌军而已。 即便楚国没被唬住,大秦也不准备攻打阖闾城,嬴成蟜至少也得了五千颗敌军的脑袋,这次围城不算白围,将士们的辛苦和粮草的消耗也不算白白浪费。 嬴成蟜都想为自己的机智和克制点个赞了! 可现在,嬴成蟜看到了什么? 李信所部竟然一杆子打到阖闾城内了! 嬴成蟜眼睛里闪烁着大大的问号。 “即便李信无组织无纪律,自行决定攻城了。” “可李信根本没有携带云梯等攻城器械,兵力也只是寥寥,他怎么就能攻破阖闾城啊!” 阖闾城如新郑城一样,都采用了瓮城设计,且阖闾城的瓮城比之新郑城更加归整、利于瓮中捉鳖。 即便李信所部趁着敌军入城的机会夺了外城门,他也会被困死在瓮城之内。 怎么就能夺下瓮城门,进而突入城内啊! 想不通! 嬴成蟜完全想不通! 但李信所部已经入城,战事容不得嬴成蟜细思! 花费几息时间捋顺了一下思绪,嬴成蟜便果断下令:“传令都尉西锋,接手西城内外城门,务必死守不退!” “传令都尉苏角,入城!夺取西城城墙,臂助都尉李信所部!” “传令都尉李信,提防伏兵,即刻禀明战况,若遇不妥迅速撤军!” “传令先登营,即刻搭建云梯,打造第二条入城通道!” “传令辎重营,即刻携所有云梯并入都尉苏角、都尉李信、都尉西锋三部。” “一旦城门闭锁,立刻以云梯翻越城墙出逃!” “亲兵随本将上前,做好增援破阵准备!” “擂鼓!集合全军,准备决战!” 一连串命令自嬴成蟜口中接连吐出。 他好像是生平第一次看到鱼的猫儿一般,本打算乖乖蹲着,只是看看。 但这鱼儿却突然从盆里蹦了出来,便背着主人热切渴望却小心翼翼的绷紧肌肉、伸出小爪子,一扒拉一后缩的试探着。 若是鱼尾给他一个大逼斗,他会撒腿就跑。 但若是鱼儿无力挣扎……嘿嘿嘿~那它可就遭老罪喽! 嬴成蟜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立刻领兵前进。 但在他身后,两支骑士却已策马狂奔而来。 “长安君,且稍待!” 数百名亲兵齐齐高呼,令得声音越过人群,传入嬴成蟜耳中。 嬴成蟜当即勒马回望,便见王翦、杨虎和杨端和三人正在亲兵的簇拥下策马狂奔而来。 而在三人身侧,还有一名样貌粗壮、手握大刀的男子策马同行。 令亲兵继续前进,嬴成蟜领着家兵退至亲兵之后,迎上了王翦等人。 “王将军!两位杨将军!”嬴成蟜遥遥的便拱手一礼,在第一时间便诚恳解释道:“本将不曾命令麾下攻城,更不曾命令麾下夺城。” “虽我部李都尉已攻入城内,但本将也还在等待李都尉回讯,并不知战况如何。” 嬴成蟜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然,进都进了!” “故而本将已令麾下继续扩大战果,巩固战线。” “战后若是朝廷问罪,本将一力承担罪责!” 嬴成蟜生怕王翦等人不信,仔细认真的解释了自己的无辜。 但嬴成蟜却也揽下了所有责任。 倘若嬴政要因此下令怪罪责难,他嬴成蟜一肩担了! 谁让这是他带出来的兵呢! 兵熊熊一个,将莽莽一窝! 虽然李信本就是个轻敌冒进的人,但若是李信归属于王翦手下,那李信绝对会被王翦按的死死的。 但让嬴成蟜没想到的是,王翦脸上没有多少惊色,只是慨然道:“已经破了啊!” 杨端和也只是略显诧异:“竟果真已破!” 嬴成蟜见状,本就因李信突入阖闾城而颇为惊诧的内心此刻愈发诧异。 啥情况? 我这個跃跃欲试想攻城的人都被陡然转变的战局惊的够呛。 你们却好像早知如此? 嬴成蟜很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看了眼站在杨虎身侧的陌生人,嬴成蟜还是按下冲动,直接发问:“这位是何人?” “本将观之有些面生。” 方弥激动的轰然拱手:“久仰秦长安君大名,更承秦长安君恩义。” “今日终于能得见一面!” “富陵泽义军二当家,方弥。” “代富陵泽大当家庄仇并富陵泽上下弟兄,拜见秦长安君!” 有很多贼匪为了安全、好处、家眷等等现实问题拒绝了秦国的诏安。 但纵观整个楚地,罕有贼匪不将姚贾视作偶像,更没有哪个贼匪义士提起嬴成蟜时不赞一声仁义君子,心承恩德! 而今面见嬴成蟜,身高体壮、孔武有力、皮肤黝黑的方弥却好像变成了小迷弟一样,双眼都在放光! 嬴成蟜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便笑而拱手:“原是方都尉当面!” 见嬴成蟜竟然知道自己,方弥更激动了,赶忙道:“诶诶诶,秦长安君切莫如此称呼。” “俺们已经叛……那啥,投效大秦了!” 嬴成蟜一连三惊:“义士竟投了我大秦?!!” 庄仇所部的叛变不止超出了楚国君臣的意料之外,更超出了嬴成蟜的意料之外。 嬴成蟜可是知道他麾下倒戈军追杀楚军时有多卖力的。 如果有心投秦,为何不在被追杀的时候就表明立场,而是在已经安全回到阖闾城、得到楚王重赏之后才表明心迹? 要么,就是这群人集体找虐。 要么就是…… 嬴成蟜豁然看向阖闾城西城门:“今夜是你部看守城门?” 方弥嘿嘿笑道:“那倒没有。” “我部今夜是来夜袭的。” 王翦沉声解释:“今夜庄将军游说楚王,争取到了出城夜袭的机会,而后趁出城夜袭的机会派遣方都尉前来我军,与我军商议借夜袭之机夺阖闾城之事。” “然,方都尉入营之际长安君已然率军离营。” “本将便与方都尉和两位杨将军一同离营追赶长安君,并于路上商讨夺城之策。” “不曾想。”王翦遥望城门,感慨的说:“长安君竟已配合庄将军拿下了西城门!” 方弥入营阐明心迹后,王翦第一时间认为这必定有诈! 即便是在战国末年,临阵倒戈这事也颇为罕见。 否则郑安平也不至于天天被人念叨了。 但于此战,先有吴哲等人倒戈,后有葛平等人倒戈,而今,最不可能倒戈的庄仇所部也倒戈了! 谁看了不觉得有问题! 王翦本想先套出一些情报,而后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庄仇所部的计策反向削弱楚军。 却没想到,庄仇他们竟是来真的! 嬴成蟜终于恍然:“原来如此!” “难怪庄将军不曾在奔逃之际转投我军!” “难怪李都尉速夺西城门,原竟是因庄将军臂助!” 一切疑惑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庄仇率众奔逃回阖闾城,或许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里应外合,配合秦军夺城! 此举虽然会让庄仇所部出现大量不必要的伤亡,但却可以帮助秦军轻取阖闾城,大大削弱秦军将士的伤亡! 嬴成蟜心中感慨万千。 好人啊! 面向方弥,嬴成蟜肃然拱手:“拜谢义士臂助!” “此番夺城之功,本将稍后便会撰写军报如数上禀大王,请大王厚赏!” “我大秦必不会亏待所有有功于大秦之人!” 杨虎看向方弥的目光有些羡慕。 杨虎很清楚嬴成蟜在嬴政心里的分量。 能被嬴成蟜说为‘厚赏’的赏赐,绝对不会轻了。 从今往后,庄仇、方弥等人将得嬴成蟜的照拂,真正立足于大秦权贵序列。 而他们麾下的所有弟兄只要进入大秦之后不违法,也至少可以成为小康家庭! 方弥对嬴成蟜这番话的重量一无所知。 但单单嬴成蟜这诚恳正式的感谢,就已让方弥开心的嘴都合不拢了:“那俺就代所有弟兄拜谢长安君!” 嬴成蟜笑了笑:“无须谢本君,这是你们应得的。” “然,今贵部兵马混杂在楚军之中,我部即便小心也恐难避免误伤。” “烦请方都尉即刻前往前部,配合我军将领辨认敌友,以免出现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方弥赶忙点头:“长安君说的对!” “那俺……先过去?” 王翦、杨端和、杨虎三人也齐齐拱手:“有劳方义士!” 令五名家兵、百名亲兵护卫着方弥,嬴成蟜将方弥指引去了苏角所部。 在方弥离开之后,嬴成蟜立刻看向王翦:“王上将以为,可要继续夺城?” 王翦无奈的说:“战事发展如斯,即便是你我现下停止攻城也于事无补。” “且现下群情汹涌,民心归秦。” “若我大秦坐视庄仇所部战死于阖闾城内,定会寒了天下人的心,未来也必不会再有如庄仇一般的义士臂助我军。” “本将以为,必须继续攻城!” 说话间,王翦心里慌的一批。 自从就任上将军以来,这还是王翦第一次没能完全遵守嬴政的王令。 大王不会因此而对本将不满吧! 但,若是本将放弃攻城,大王知道此战战况后却可能对本将更加不满啊! 活着,好难啊! 嬴成蟜像偷吃了蜜糖的哈士奇一样笑道:“是极是极!” “王上将所言甚是!” “毕竟嘛,进都进了!” “而今城墙都已经被攻破了,大好军功怎能置之不顾啊!” 王翦幽怨的看了嬴成蟜一眼。 你还好意思笑! 虽然攻城的命令不是你下达的,可若不是你之前促成的诏安军倒戈大戏,如何会出现今夜这般奇事! 本将再也不要和你一起征战沙场了! 嬴成蟜收敛笑容,认真的继续说道:“而后本将便率军继续围困阖闾宫。” “如前年那般以兵锋逼迫楚王负刍,同意本将的要求,兵不血刃以取江北地!” 王翦并不是很信任的看了嬴成蟜一眼:“希望长安君铭记此言!” 但不信任也没办法。 形势所迫,王翦当即喝令:“召集全军将士,即刻奔赴阖闾城!” “决战!夺城!” 杨端和振奋拱手:“唯!” (本章完) 第460章 谁是忠臣?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与此同时。 阖闾内,李信嘶声怒吼:“后部举盾!中部遮蔽左部!左部全力向左凿穿!” “突阵!突阵!” “只要能突破敌阵,我部便可杀入城内,得先登破城之功!” 在庄仇所部的帮助下,李信所部顺利突入阖闾城内。 但屈禾所部早已听令来此,并在李信所部抵达之前便展开阵型,拦在了瓮城城门之后。 在如此狭小的战场,李信所掌握的军略完全没有用武之处。 能决定胜败的,只有绝对的力量! 所以李信只能嘶声呼喝着鼓噪军心,希望将士们帮他打开局面。 可惜。 李信所部固然悍勇,屈禾所部更是精锐! 虽然人数相对较少,阵型单薄、绵软。 但这道由一名名自幼习武的各族子弟构成的阵线,却坚定顽强的拦住了即将进入阖闾城内的李信所部! 眼见迟迟无法打开局面,李信愈发焦躁。 就在此刻,一道高呼传入李信耳中。 “李都尉,令你部兵马让开道路!” 李信下意识的回头,就见苏角策马而来,李信当即大喜:“令!中部让路!前部准备换阵!” 中部秦军让开了瓮城门,苏角直接在城门处一勒缰绳,翻身下马,高声怒喝:“前部听令!列锋矢阵!” “随本将,冲阵!” 一杆长枪如灵蛇般卡着李信前部士卒头与头之间的缝隙突刺而出。 饮血而回! 挡在苏角面前的士卒顺势让开身位,苏角踏前一步,已然站在了秦军最前方。 “杀!” 长枪再次突刺,却被一杆楚戟磕开。 苏角目露讶色,心中愈加警惕,也不再试图借蛮力杀敌,而是顺势调转枪头,向着另一名楚军刺出! “啊!!!” 一名屈氏子弟看着被突兀洞穿的心口,不禁发出一声痛呼,浑身乏力的向下软倒。 还没等他软倒在地,苏角手中长枪已然划过一道灵动的曲线,再次划破了另一名楚军的脖颈。 只是转瞬之间,苏角已然阵斩三人! 见苏角顺着破开的缺口踏前一步,苏角所部士卒齐齐上前,振奋怒吼: “杀!” 看着率部破阵而来的苏角,屈禾攥着长枪的双手青筋毕露。 他怕啊! 但屈禾便是再怕,也还是将双脚钉死在原地,口中连声怒喝:“令!中部将士不惜一切代价围杀敌将!” “死守阵地,务必等待援军抵至!” “为了族中父老!死战!” 苏角耳朵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沉默的转变了进攻方向。 屈禾看到了苏角在向他而来,但他没有退,只是估算着距离猛然刺出手中长枪。 “死!” 两声爆喝同时响起,两杆长枪在半空中交错而出。 屈禾没有收枪格挡,苏角也没有收枪格挡,二人只是双眼灼灼的看着对方,调整枪尖和身形。 终于,两杆长枪双双入肉! 以右手拔出插在左肩窝的枪头,看着已被洞穿了头颅的屈禾,苏角怒声嘶吼:“敌将已死!” “降者不杀!” 然而,苏角早已看到过无数次的场面未曾出现。 没有一人选择投降! 即便屈禾战死,屈禾所部士卒依旧在按照屈禾生前的最后一道命令死守城门。 只可惜,在如此狭窄的战场上,一名猛将足以直接左右战局! 这道将李信牢牢挡在城门口、即便将领战死也死战不退的防线,终究扛不住由苏角构成的刀锋。 在苏角所部完成凿穿后,城头令旗摇动,残存的楚军士卒这才散向左右。 李信当即率军进入城内,畅快大笑的拱手高呼:“苏都尉,多谢!” 苏角浑然不顾还在流血的左肩,还以一个笑容:“你我袍泽,何须道谢?” “方才将军有令。” 李信脸上笑容顿时一僵。 李信没有抗令而行,毕竟他确实堵住了西城门。 但李信却完全算得上是无令而行,因为他堵西城门的方法着实有些与众不同。 再想到他和嬴成蟜之间算不上和谐的关系,李信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担忧。 嬴成蟜应该不会借此机会怪罪他吧! 李信胡思乱想之际,苏角继续说道:“主帅令我部夺取西城城墙,而后臂助李都尉。” “再令李都尉提防伏兵,即刻禀明战况,若遇不妥迅速撤军!” “稍后辎重营袍泽会将云梯运给我军各部,若遇伏兵,即刻借云梯逃出阖闾城。” 李信狠狠的松了口气,振奋的一挥拳头:“本将就知道!” “主帅果然会认同本将的做法!” 苏角不置可否,只是看向登城马道:“李都尉,我部先行全令。” “待我部夺下城墙,便即刻与你部汇合。” 李信点了点头,眼中满是精光:“有苏都尉、庄将军两部兵马夺取城墙,必不会有失。” “本将这就继续向城内突进!” 庄仇突然开口:“楚王理应尚未怀疑本将。” “本将意欲先率麾下弟兄往阖闾宫一趟。” “不知李将军可否赠与我部一些云梯?” 李信闻言眉头一挑,露出一丝笑容:“何来的赠与?” “庄将军而今已是我部袍泽,既然主帅令各部兵马皆备好云梯,庄将军所部自然也不该例外!” 庄仇笑而拱手:“多谢!” 领上自家袍泽,庄仇当即向阖闾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阖闾城外,孟南等各部兵马也已抵近城墙,一架架云梯趁乱架上城墙。 “冲杀!夺城!” “弟兄们!连穷都不怕,还惧死乎!” “散开阵型,抢夺立足之地!” —— 西城门楼。 望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秦军,听着响彻城墙的喊杀声,昭岑最后看向城下被凿穿的屈禾所部,得出了一个让他倍感无力的结论。 “守不住了。” 听到昭岑的叹息,屈桓恨恨的一拳砸在城墙垛上: “即便秦军兵众,我军兵寡,我阖闾城也理应坚守数月。” “便是等不来足以击溃秦军的援军,也至少能从秦军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 “可大王昏庸,任用叛臣!” “若非庄仇反叛投敌,我等何至于此!” 屈桓等人早已做好了战死的心理准备。 但在他们的原定计划中,他们的死至少会是有价值的。 他们能裹挟着正军、卫兵和诏安军一同重创秦军,让嬴成蟜一如往日的白起那般即便多次攻破楚国都城也无法覆灭楚国。 可庄仇的叛乱却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更让他们的决然牺牲成了笑话! 景畴努力克制着情绪,沉声道:“战争还没结束。” “我等还没有输!” “退守阖闾宫,我等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阖闾宫原本只是春申君的府邸,虽然其内部已经是标准的王宫模样,但规模比之寿春宫、咸阳宫等正规王宫却还大有不如。 数万士卒囤聚于阖闾宫内,很难长期坚持。 所以昭岑犹豫着不愿让出城墙。 可紧接着,昭岑就见庄仇所部竟然在向阖闾而去! 昭岑双眼猛然一凝,再不犹豫的下令:“鸣金!” “各族皆出五名子弟,率正军戍守城墙。” “斗氏领卫兵,沿途布置第二道防线。” “余下各部尽数退守阖闾宫!” “左尹屈桓、都尉昭襄,率尔本族子弟、本部兵马即刻追杀庄仇所部。” “切莫让大王被这叛臣诈开宫门!” 屈桓赶忙拱手:“唯!” 屈桓在第一时间收拢兵马,甚至来不及列阵便向着阖闾宫的方向策马狂追。 可惜的是,早早启程的庄仇还是赶在屈桓所部追上之前便抵近了阖闾宫。 “大王!” 庄仇没往宫门跑,而是直接向宫门侧的角楼方向跑去,对着角楼高呼:“末将已然全令!” “我军夜袭成功,秦军被彻底激怒,正在猛攻城墙!” 角楼上。 楚王负刍借火光眺望着城内战况,心中已经有了些不详的预感,但面上还是露出笑容:“不愧为寡人的心腹爱将!” “不负寡人之托……” 不等楚王负刍夸完,庄仇无礼的将其打断,继续高呼:“然,令尹因我部引来秦军,大怒。” “竟令楚军攻杀我部!” “末将以为此人或许不只是意欲对末将不利,更是意欲对大王不利!” 远远听见庄仇这话,屈桓都要被气炸了:“无耻小人!” “分明是你已转投秦军,更为秦军骗开城门,容秦军入城!” “而今竟反咬一口,言说我等叛乱?” “本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楚王负刍眸光沉凝,看着屈桓和庄仇心思急转。 谁是忠臣? 谁是反贼? 如果判断输了,迎接楚王负刍的可不只是一场失败,更可能是死亡! 沉吟间,楚王负刍将目光落向庄仇。 如果要在庄仇和屈桓二人中选择一个叛徒,楚王负刍认为那个人会是庄仇! 庄仇却没给楚王负刍表态的机会,直接高呼:“拜请大王关紧宫门,容末将率袍泽为大王抵御狂悖逆臣!” “将士们,保护大王!杀贼!” 梁敢等人齐齐嘶吼:“杀贼!” 眼见庄仇所部放弃城门,反身向屈桓所部杀去,楚王负刍原本要说的话语也被他吞入腹中。 就算庄仇真的是反贼,楚王负刍又能如何? 单凭宫内仅剩的千余宦官,楚王负刍什么都做不了! 他唯一能做的,唯有看着权贵和诏安军拼個两败俱伤! 俯视着在宫门外惨烈厮杀的两支楚军,楚王负刍声音复杂的轻叹: “此战,怎么就打成这般模样了!” 同样眺望着这片战场的李信却是双眼放光:“此战竟已打成这般模样!” “庄将军,大才!” 本该已经遁入阖闾宫、据城而守的楚军,此刻却被庄仇所部堵在了阖闾宫外。 这不是正好碰到秦军的专长了吗! 李信迫不及待的高声下令:“将士们,加速!” “配合友军,前后夹击!” (本章完) 第461章 阖闾城绞肉机!敌军竟然胆敢拒绝和平! 遥遥看到李信所部的旗帜,庄仇露出浅淡的笑容。 诏安军虽然兵力更多,但单兵战斗力却逊于正规军,比之各个贵族精心培养的子弟兵和私兵更是有着天壤云泥之别。 庄仇没有把握阻挡太长时间。 万幸,秦军来的及时! 庄仇毫不犹豫的喝令:“梁敢,率你部弟兄搭云梯,攻城!” “弟兄们,援军已至!” “汇聚于城门外!阻敌!” 庄仇所部迅速收拢阵型,不再试图击杀楚军,而只是阵型紧密的结阵防御,只求挡住宫门口。 在他们身后,梁敢所部已然扛起李信赠与的云梯,冲向宫墙! 屈桓见状目眦欲裂,嘶声高呼:“大王!令尹已在率军回返,我部定能击退来犯之地,请大王务必死守宫墙!” “将士们!向宫门方向冲阵!护驾!” 角楼之上。 在看到秦军抵达战场的那一刻,楚王负刍就明白,他的判断没有错。 庄仇叛了! 但当楚王负刍看到梁敢所部举着云梯冲向宫墙时,他的心头还是猛然一颤。 一群出身贼匪的卑贱之徒,便是背叛了大楚,也该如过街老鼠一般灰溜溜的逃走。 他们怎么敢对着王宫举起云梯、挥舞刀剑啊! 楚王负刍当即喝问:“熊苌!” “城内还有多少可战之士?” 环尹熊苌面色沉凝的拱手:“大王,我部环列卫士仅剩三百人。” “末将已将宫内习练过武艺的千名宦官尽数调上宫墙。” “除此之外,再无可战之兵。” 话到最后,熊苌不甘的低下头颅。 如果卫兵尽在,熊苌根本不会把梁敢所部放在眼里。 可惜,熊苌就任环尹仅仅两年,对环列卫士的掌控度很低,以至于昭岑将绝大多数卫兵都调离了王宫,仅剩他麾下直属的三百亲卫还留在王宫之内,守护楚王负刍。 但在如此规模的战场上,三百卫兵和千名宦官实在是太渺小了! 楚王负刍眸光无比冷冽:“不够!远远不够!” “令!宫中所有宦官、阉人、宫女尽数上城墙,持弩射杀敌军!” “包括王后、公主在内,宫中所有女眷亦上宫墙,负责运输器械、抛投擂木滚石!” “宫中所有人丁交与爱卿调遣,务必死守宫墙,等待援军!” 生死攸关之际,勿论是受宠的妃子还是王后,都必须为了楚王负刍的大位而战! 熊苌轰然拱手:“唯!” 目光扫视战场,熊苌沉声喝令:“宦官纵列宫墙,提防敌军攀城。” “一旦发现敌军云梯攀附城墙,即刻以擂木砸之!” “列卫杀敌!” 眼见一架云梯竟然搭在了角楼下方,更有梁敢所部士卒不知死活的攀梯而上,熊苌手中长枪毫不留情的向下斜刺。 “啊~~” 伴着一声痛呼,一名倒戈军惨叫着坠下宫墙,重重的摔落于地。 收回染血的长枪,熊苌怒声厉喝:“我等身后就是大王!” “死战,不退!” 环列卫士和宦官虽然人数较少,却视死如归的正声嘶吼: “死战,不退!” 梁敢仰望着站在角楼上的楚王负刍和熊苌,声音满是不甘和冷冽:“凭甚他们就能高高在上!” “凭甚他们就能随意夺走咱们的性命!” “弟兄们!把他们拽下来!” “不要惧怕死亡,只要能将他们拽下来,秦国不会亏待咱们的家眷。” “用咱们这一条贱命,换全家富贵平安。” “值!” 一名名环列卫士和王宫宦官死死钉在城墙上,阉人和宫女互相配合着拉开弩弦,对城下扣动扳机,往日里备受骄纵的宠妃合几人之力举起粗糙沉重的石块,哭哭啼啼的向下抛投。 梁敢所部更是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看,无视了身边战死的袍泽,眼中唯有那高高在上的楚王负刍! 梁敢所部身后,庄仇所部苦苦挡住屈桓所部,暴增的伤亡让庄仇所部士气动摇,但他们依旧挡在宫门之外,无人退却——或者说,他们无路可退! 屈桓所部赤红着双眼意欲杀穿庄仇所部,但屈桓所部的后阵却又被李信所部狂攻猛凿、岌岌可危! 苏角所部在将城墙交给西锋所部后便迅速赶到核心战场,并列阵于李信所部之后,为李信所部挡住了率所有残兵攻来的昭岑所部! 围绕阖闾宫,五支兵马都无路可退。 为了活下去,为了让族人活下去,所有士卒都不得不爆发出最为旺盛的战斗意志,厮杀不休! 当嬴成蟜抵达战场时,看到的就是秦楚二军如提拉米苏般一层夹一层、不断包夹反包夹的惨烈战场! “彼其娘之!”饶是嬴成蟜看到这片战场都觉得头皮发麻:“这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这还怎么指挥? 每一支兵马都根本没有腾挪的空间,也没有周旋的余地。 箭雨、纵火等大规模杀伤方式因友军的存在而被尽数禁用。 迫降、恐吓、斩将等战术对于由各族子弟兵构成的楚军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在这样的战场上,一切战术都没有意义,唯有最为原始血腥的暴力手段才能主导一切! 怀揣着最后一丝希冀,嬴成蟜朗声高呼:“楚王,可愿罢兵言和乎!” 八夫、卦夫等家兵亲兵同声高呼,让嬴成蟜的话语盖过战场的喧嚣,传入了楚王负刍的耳中。 楚王负刍闻言微怔:“战况如此,秦长安君还是意欲罢兵求和?” “此军主帅果真是秦长安君吗?” 谁不知道秦长安君性格暴躁、嗜好杀戮、擅长灭国、心脏手黑! 这种人竟然能真心求和? 这可真是……天佑寡人! 楚王负刍赶忙高呼:“传寡人令!” “即刻罢兵休战,与秦商议合盟!” 熊苌等人也赶紧将楚王负刍的话语传向战场。 李信、苏角、庄仇等人眼中都不由得生腾出几分迷茫。 啥? 长安君要求和? 面对唾手可得的阖闾城,长安君竟非但不战意如虹,反倒是有心求和? 那咱们几个……是不是闯祸了?!! 昭岑却是毫不犹豫的怒喝:“传王令!” “不死不休!” 景畴、屈桓等所有楚军齐齐高呼:“传王令!” “不死不休!” 数万楚军的话音将熊苌等列卫、宦官的话音完全掩盖。 楚王负刍脸色漆黑,心中怒火升腾。 嬴成蟜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如此光明正大的假传王令?”嬴成蟜看向楚王负刍的目光有些怜悯:“看来无论此战是胜是败,楚国都会换个楚王了。” 昭岑等人的行为还真是小刀拉屁股,给嬴成蟜开了眼了! 但他们的回应也让嬴成蟜和所有秦军将领都认清了一个事实。 即便双方最高领袖都有意求和,此战也将不可避免的以不死不休告终! 嬴成蟜眼中满是兴奋。 都听见了吧? 本将心存和平、主动求和,但敌军竟然胆敢拒绝和平! 那本将岂能不劝劝他们? 提起长戟,嬴成蟜振奋高呼:“擂决战鼓!” “全军听令!围歼楚军!” “家兵随后,亲兵列锥形阵。” “以本将为锋锐,破阵!” 马蹄翻腾,承载着嬴成蟜一马当先冲向昭岑所部! 八名壮士甩掉上衣,任凭一身腱子肉暴露在春夜的寒风之中,手中双锤重重劈下主战汾鼓。 “咚!咚咚!!咚!!!” 昂扬的秦军战鼓在阖闾城内轰然炸响。 十余万秦军齐齐嘶吼: “风!” “风!!” “大风!!!” 由沉重后鼻音发出的沉闷怒吼回荡在阖闾城内,经久不息。 李信、苏角等人刚刚心生动摇就听到了这隆隆鼓声。 他们的心神瞬间安定,体内更是不由得升腾起一股力量,振奋高呼:“援军已至!” “主帅正在亲自冲阵!” “将士们,坚持住!” “而今我众敌寡,坚持到援军杀穿敌军,便是胜利!” 被夹在层层楚军之中的秦军将士们下意识的看向西方。 于此战,秦军本就占据着兵力优势,又已攻破阖闾城城墙,领军之人更是接连大败楚军的嬴成蟜。 而今,他们又看到了那杆熟悉的大纛正在逐渐接近,这说明此战距离胜利已然不远! 只要活下去,只要杀光敌军,他们这些头一批入城的将士都能得功! 所有秦军都爆发出汹涌战意,振奋嘶吼:“杀敌!” 明月坠落,金乌临空。 直至太阳高悬于天空,战争依旧没有结束。 即便伤亡过半,也没有任何一支部队溃散逃离。 包括庄仇在内,没人想到今夜秦楚双方会爆发如此惨烈、不死不休的战争! 当交战双方都战意如虹、死战不退之际,兵力的数量和兵员的质量就成了决定战争的关键因素。 兵力最为稀薄的熊苌所部在战死过半后再想妥善守住宫墙已是捉襟见肘。 梁敢所部也终于在宫墙上打出了一处落脚点! “呼~护!呼~驾!” 此刻的熊苌已是浑身浴血、身披四箭一枪、气喘如牛,说出的话语都难让人听清。 但他还是喊着号子,率领残存的列兵团团围绕在楚王负刍身前,阻挡着如潮水般涌来的倒戈军。 在他身后,楚王负刍却是苦涩一叹: “罢了。” “放下兵刃。” 熊苌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向楚王负刍:“大王!” “末将还能打!” “城外令尹所部也还有近万兵马!” “只要我部与令尹所部合兵,必能逃出阖闾城!” “而后南下迁都,大王您依旧可为我大楚的王啊!” 末将正欲死战,大王何故先降! (本章完) 第462章 楚王请降!忤逆不孝是项荣! 一旦楚王负刍投降,即便楚国没有亡,熊苌没有死,熊苌的家眷也落不到好下场。 身为楚王负刍的近臣,无论下一任楚王是谁,都绝对会疏远熊苌的亲族。 熊苌可以接受战死沙场的命运,却不能接受他的亲族没了未来! 楚王负刍拢在袖中的双手攥紧成拳:“寡人如何不希望逃出此地,南下避难!” “然。” “已经没有希望了。” 战场上,屈桓所部已被全歼,李信、苏角、庄仇三部兵马已经合兵。 昭岑所部战损过半,正在秦军的前后夹击之下苦苦支撑。 阖闾城守军连同阉人在内更是仅剩六百余! 就算熊苌还能阻挡一时,昭岑所部也无法甩脱秦军、入城戍卫,更等不来援军! 与其狼狈的死在沙场之上,楚王负刍更想留下一条性命,待到未来再寻找机会、东山再起! 整理了一下发冠,尽可能让自己保持着君王仪态,楚王负刍沉声开口:“传寡人令!” “弃械!” “请降!” 熊苌悲声痛呼:“大王啊!” 楚王负刍看向自己身旁的卫兵:“这是寡人最后一道旨意。” “诸位爱卿,意欲抗令乎?” 面对已经彻底没了战斗意志的楚王负刍,列卫们觉得自己的坚持好像就是个笑话。 “当啷~铛~” 伴着声声脆响,一柄柄佩剑长枪被扔到地上,一名名列兵对着往昔根本不被他们视作同类的贱民跪倒在地! 唯有楚王负刍一人颓然的站在原地。 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熊苌,梁敢和他麾下的士卒们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他嘴上喊着将这些贵人拽下来,虽然他心中藏着翻身的渴望。 但他没想到如他这般人竟然真的能让这些贵人们毫无尊严的跪地投降! 宫墙之上陷入诡异的沉默。 数息之后,梁敢带着几分小心的试探发问:“你等,愿降?” 这句问话听在熊苌耳中,无异于羞辱! 但迫于形势,熊苌还是只能低头而呼:“我等,愿降!” 梁敢所部的士卒们面面相觑,又愣了几息,方才爆发出一片欢呼: “我们胜利了!” “楚王已降!” “哈哈哈~这些身负祝融血脉的贵人也不过如此嘛,被杀也会死,怕死也会降!” “他们只是身负祝融血脉,秦长安君可是祝融转世,他们怎么能与长安君斗!” “长安君万胜!!!” 宫墙上爆发的欢呼吸引了所有将领的目光。 庄仇振奋的一挥右拳,畅快大笑:“弟兄们,所谓贵人,不过如此!” “王侯本无种,我辈亦可杀!” 庄仇是真的开心。 楚王负刍被梁敢所部迫降,这让‘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了最为生动的实例,撕毁了贵胄天生的血脉论,砸碎了锁住底层奴隶内心的枷锁,更让天下人真切认识到了属于庶民的力量! 即便现在战死于此,庄仇的脸上也会挂着笑容。 因为陈利、庄仇、梁敢等所有弟兄用他们的生命和坚持留下了一团火种。 从今往后,若是哪个国家再胆敢无度剥削庶民、大肆重启奴隶制度,天下人除了苦苦忍受剥削之外,又多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接过这团火种,反了他丫的! 庄仇麾下所有弟兄扯着嗓子振奋嘶吼: “王侯本无种,我辈亦可杀!” 战场边缘,背后衣裳被鲜血染透的项燕眺望宫墙,目光无比悲戚。 “本将愧对大王!” 因项燕与楚王负刍的密切关系和出身于小贵族的可操控性,昭岑打着项燕负伤的名号勒令项燕归家修养。 直到秦楚鏖战于阖闾宫外,项燕才率数百名儿郎子弟匆匆出府作战。 然后,眼睁睁看着楚王负刍身旁卫兵尽数跪地投降! 长枪坠地,项燕拔出了腰间佩剑,声音重归平静:“从今往后,吾嫡长子荣为项氏族长!” 话落,项燕将佩剑举向脖颈。 然而项燕的手才刚挪到一半,就被项荣紧紧攥住。 项荣双眼灼灼的看着项燕:“阿翁,儿现下已是项氏族长?” 项燕挤出一丝笑容,满眼温情的看着项荣:“乃翁虽时常申斥于你,但那却皆是因对你寄予厚望!” “而今我儿已然成材,乃翁却垂垂老矣。” “从今往后,项氏一族就交给你了。” “今秦国势大,楚国势弱,再难与秦鏖战。” “我儿务必戒骄戒躁、稳重守成,收收你那容易冲动的性子,守项氏基业不失啊!” 迎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欣慰目光,项荣笑了:“要让阿翁失望了。” “儿这辈子都学不会稳重!” 手腕用力,项荣硬生生从项燕手中夺走了剑。 留恋的看着项燕,项荣沉声开口:“吾以项氏族长身份下令!” “若吾父自尽,则将吾父逐出项氏族谱!” “项梁、项乐听令,即刻将吾父绑缚起来,严加盯守。” “项冠听令,在吾父主动要求兵权之前,项氏兵马暂交由你指挥。” “全族转进向东,若等不到援军就从东城门出城,而后乘船逃遁,务必率我项氏子弟杀回家乡!” “待吾战死,则将项氏族长之位传与族人项燕!” 人生第一次,项荣在项燕面前展露了自己忤逆不孝的一面。 普天之下只有父亲传位给儿子的。 哪有儿子传位给父亲的! “荣儿!”项燕嘶声厉喝:“你意欲何为?吾乃尔翁!尔安敢忤逆于吾!” 项荣笑道:“沙场之上,当称职务。” “今吾为项氏族长,项氏上下自当听吾号令,便是阿翁也不例外。” 昔日项燕对项荣的话语被项荣原样返还。 但这却不是项燕想要的! 项燕声音颤抖的说:“乃翁深受王恩,便是战败也被大王不计前嫌,依旧允乃翁率军出征。” “又是因乃翁之败,以至于秦军一路追杀破城,甚至逼降大王!” “乃翁自当以命报偿大王!” “若尔还是吾儿,便休要阻吾!” 项荣目光复杂的看着项燕:“项氏族长战死、嫡长子战死,想来已足以消减天下人的些许怒火。” “若是再能得些救命之恩,想来天下人不止不会责怪阿翁,还会善待阿翁。” 项荣很清楚,项燕对楚王负刍没有任何忠诚可言。 但这场惨败需要一个责任人。 即便是被俘的楚王也是楚王,没人会怪罪楚王负刍,他们只能怪到项燕头上。 为了项氏一族不背负楚人的怒斥和指责,项燕只能以死谢罪。 可项荣岂能眼睁睁看着项燕去死! 项燕瞳孔地震:“你想做什么?伱想做什么!” 项荣沉声喝问:“项梁!项乐!还愣着做甚?” “尔等意欲抗族长之令乎!” 项燕的次子、三子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的抓住了项燕,正声道:“谨遵族长之令!” 项燕破音怒斥:“荣儿,乃翁令你即刻出逃!即刻!” 项荣只是给了项燕一个笑容:“儿实不会面对族人们的悲哭。” “安葬子弟、安慰族人、重振项氏这些事,还是要劳烦阿翁为儿扛着了。” 扛起一族重担这种事,儿子做不到,只能请父亲继续操劳。 儿子能做的,唯替父赴死而已! 一勒缰绳,项荣转身看向项川:“惧死乎?” 项川肃然拱手:“族长不惧死,吾等怎会惧死!” 项荣畅快大笑:“果真是我项氏好儿郎,亲兵听令!” “复诵!” “项氏族长在此,请令尹即刻凿穿秦军,与我部合兵!” 百名家兵齐齐高呼,将项燕的话语传向周边,而后手握长枪,追随在项荣身后一头扎进秦军阵中! 眼睁睁看着自己寄予厚望、最为宠爱的嫡长子远去,已然华发的项燕眼含热泪,内心刺痛的呼唤:“荣儿!!!” 人生至苦,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 更遑论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嫡长子代自己去送死! 项梁和项乐等人心里也不好受。 但他们已经失去了长兄,他们不能再失去父亲! 在项氏子弟的强拉硬拽下,项燕被强行拖向东城方向。 —— 战场中间。 望着楚王负刍,昭岑无奈悲叹:“大王好歹是王!为何惧死!” “大王怎么就不敢与秦军殊死一战呢!” “若大王战死于宫墙之上,或许城内黔首也会尽数为王复仇,主动走出家门抵抗外敌!” 楚王负刍的战死,意味着阖闾宫将沦入秦军手中! 这势必会大大鼓舞秦军士气,也会削弱楚军士气,让楚军出现跟着楚王一起投降的倾向。 李信、庄仇、苏角三部的疲兵更是可以退回阖闾宫,据城而守。 接下来等待楚军的将不再是鏖战,而是屠杀! 昭岑等人死守阖闾城之举也成了笑话! 但若要率残兵突围? 昭岑又不知道如何才能突破秦军的封锁! 就在这时,一道呼声传入昭岑耳中。 “项氏族长在此,请令尹即刻凿穿秦军,与我部合兵!” 昭岑豁然转头:“上柱国至?!” 昭岑没有纠结为什么项燕的自称不再是上柱国,而是项氏族长。 这個时候也没时间让昭岑深思。 项燕又没死,项氏族长不是项燕还能是谁! 景畴也面露振奋:“上柱国固然屡战屡败,但却能与秦军长期僵持,更是我大楚名将。” “若能得上柱国指挥,或许我军还有一线生机!” 鄂城之败后,昭岑等人对项燕的能力颇为质疑。 但阖闾城之战后,昭岑等人突然意识到,不是项燕无能,而是秦军过于凶悍! 与项燕比起来,昭岑等人更加无能! 而今项燕出现在战场上,昭岑也顾不上利益之争了,当即下令:“全军转进,与上柱国合兵!” 心里有了奔头,楚军士气再次提振了些许,不惜一切代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冲杀,终于与浴血厮杀的项荣合兵。 昭岑焦急的高呼:“项贤侄,上柱国何在?” 项荣擦掉脸上鲜血,露出染血的白牙:“吾乃项氏族长,项荣。” “昭令尹有事可与吾言说。” 昭岑瞳孔猛然一颤:“上柱国他……” 项荣沉声道:“家父愧对大王,意欲自刎,并在自刎之前传位于吾。” “吾以族长身份令族人绑缚了家父,并将家父掳向东去。” “若昭令尹快些,想来还能遇见家父。” 昭岑、景畴等人齐齐无言。 还是你们项氏玩儿的花,这操作也太骚了吧! 景畴拱手一礼:“多谢!” “我部这就去寻上柱国。” 话落,景畴忍不住发问:“项贤侄为何不随上柱国一同离去?” 项荣沉声道:“我项氏一族令得大楚战败、疆域沦丧、大王被俘。” “吾身为项氏族长,自当为我项氏一族赎罪。” “诸位自行去寻家父即可。” 项荣甩掉戟刃上的血迹,眸光看向秦军: “秦军追兵,我项氏来挡!” (本章完) 第463章 匹夫之勇不属于战争,送棺专业户 “王侯本无种,我辈亦可杀!” 听到这嘹亮的呼声,嬴成蟜手中戟顿了一顿。 站在嬴成蟜面前的楚军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满怀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向嬴成蟜刺出了手中长枪。 然而嬴成蟜只是愣了一瞬,便以戟磕开了枪杆,又借力回扬,斩开了此人脖颈! 见嬴成蟜分心,几名家兵迅速上前,接替了嬴成蟜的位置。 嬴成蟜见楚军已经开始溃败逃窜,便也不再上前,径自退回家兵丛中。 卦夫忐忑的看着嬴成蟜,谨慎的低声说:“主上,庄仇等人想来只是因生擒楚王而高兴过头了。” “此战过后,卑下会亲自去教导他们,必不会令他们再言说如此狂悖犯上之言。” “无心之言,还请主上息怒。” 同样寻常的出身让卦夫会对庄仇心生同情和认同,会为庄仇说两句好话。 但卦夫更明白一个事实。 嬴成蟜虽非大王,却是君侯! 庄仇当着嬴成蟜的话喊出这话是什么意思?! 卦夫很担心此战刚一结束,嬴成蟜就反过来围杀了庄仇所部! 但嬴成蟜却只是撩起下裳,一边擦着戟杆上的血液一边笑道:“他们说的没有错。” “或许有朝一日,你卦夫也能封君,他庄仇亦可封侯。” “你等就不会被黔首的刀刃所杀了吗?” “我大秦的君侯可没有他楚国的君侯那般娇贵,若是触犯了律法,刽子手的刀自会夺走他们的性命!”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口号源于楚地。 但这并不意味着楚人率先觉醒了这种精神。 而是其他国家的奴隶早已逼迫或协助其国家完成了变法,只有楚地拖延至今,才导致底层的怒气愈演愈甚。 大秦那一名名发迹于最底层的君侯、一名名出身高贵却因触犯律法而死的君侯,早已证明了君侯没有什么神圣性。 被削去鼻子的嬴虔更是在向世人证明即便身负王室血脉,在律法面前你也没什么好高贵的! 所以嬴成蟜并不担心高呼这般口号的将士们会被朝廷惩处。 因为这句对于楚国和周王朝而言大逆不道的话语,不过是秦国司法体系下的一个既定事实而已。 嬴成蟜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番话,还是本君定下的起事暗号。” “而今他们不过是稍加改动,本君又怎会气愤?” “本君只是欣然于会有如此之多的人能共同唱响这个号子!” 嬴成蟜最为欣慰的,是他成功将楚地僮仆、庶民和权贵之间积存了数百年的矛盾引爆于楚国腹地! 气在楚国身上撒过了,可就不能在大秦身上再撒了呦。 只要大秦给予楚地底层黔首公平透明有盼头的晋升通道,嬴成蟜相信未来那场近乎侵吞了整个大秦的起义便不会重现! 卦夫放下心中担忧,轰然拱手:“主上英明!” 嬴成蟜笑骂一声:“莫要饶舌,战事尚未结束!” 卦夫嘿嘿一笑:“而今楚王已然请降,余下楚军还能翻出什么~啊!” 嬴成蟜一巴掌拍在卦夫的后脑勺上,沉声叮嘱:“于任何时刻都不准轻敌!” 嬴成蟜看向逐渐向东转移的战场,目光肃然:“楚国不同于韩、魏。” “楚国国都被攻破过太多次,被杀、被俘的楚王也有诸多。” “楚国权贵早已熟稔于国都被破、君王被杀后的应对方式。” “若我军因生擒了楚王便疏忽大意,那等待我军的便唯有战败一途!” 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楚国的诸多君侯大幅削弱了楚国整合兵力进行大战的能力。 但这些君侯却屡屡将楚国从灭国的边缘拽了回去。 楚王就像韭菜,噶一茬冒一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死就死了。 但在攻破最后一处楚国君侯的食邑之前,楚国都依旧保存着战斗力! 虽然嬴成蟜的巴掌不重,但卦夫还是立马老实了起来,肃然拱手: “卑下受教!” 判断了一下战场形势,嬴成蟜再次下令:“令!” “都尉李信所部即刻接管阖闾宫,封锁宫门,任何人不得进入宫内。” “都尉庄仇所部撤出城外,回返我军军营休整。” “都尉苏角、都尉西锋二部衔尾追杀楚军。” “都尉孟南所部入城,全城戒严,凡游荡于城内而非我军士卒者,斩立决!” “再传讯上将军翦,请上将军翦引兵往东,阻截楚军退路!” 几名传令兵当即拱手:“唯!” 嬴成蟜则是一振缰绳,再次驱策战马向前:“亲兵随本将继续杀敌!” 秦军主力迅速转向,追着退却的楚军一同东进。 但追至东城时,却被拦截在东城门处的一支楚军所阻。 鲜血肆意流淌。 千余具秦军将士的尸首横陈于地,用血和肉将东城门内肮脏的地面尽数遮掩。 而在这一片尸首之上,苏角双手颤抖的握着长戟,看向不远处的项荣,诚恳劝降:“项都尉,楚军残部已然尽数逃出阖闾城,你部不过是弃子而已!” “你部阻我军时间已经足够久了,足以全令!” “项都尉勇武,何苦白白丢了性命?” “不若来我大秦,长安君必重重拔擢于你!” 自从戎至今,苏角除了打不过嬴成蟜之外,再无敌手! 也正因为这一身勇武,苏角每战争先,毫无畏惧之心! 然而现在,苏角的信心却被打出了裂痕。 初次交战时,苏角落了下风。 今日苏角头铁的与项荣再战,但若非身旁袍泽反应及时,苏角已被项荣阵斩! 生平第一次,苏角没了阵斩敌将的底气,只能试图用言语说降项荣。 但项荣纵是大口喘着粗气,身后家兵已战损过半,却也没有半点投降的心思。 他只是握紧长戟,怒声咆哮:“吾,项氏族长,项荣!” “今,决死于此!” “鼠辈,受死!” 苏角顿时就怒了:“尔唤谁鼠辈!” “来,战!” 热血上头,苏角当即提戟而上。 然而苏角身后,却传来一声厉喝:“苏角,给本将滚回来!” 正在狂奔上前的苏角立刻钉在原地,身体还在受惯性影响前倾,脑袋已然转向后方:“主帅!” 嬴成蟜冷声喝令:“苏角所部,尽数后退!” 浑身浴血、如刚从血狱爬出来的恶魔般的苏角顿时变成了偷偷去泥塘子里滚了一圈儿的小猫咪,又乖又怂的迅速后退。 项荣见状也不追杀,只是撤回城门,从怀中掏出一根肉干塞进嘴里,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主帅,末将……” 不等苏角说完,嬴成蟜就将其无情打断:“得见悍将,却亲身犯险,自身率小股精兵破敌?” “本将在军校时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这是战争!” “你是将领,不是游侠儿!” “战场不是让伱逞匹夫之勇的地方,更不是让你明知不敌还依旧上去送死的任性之地!” 苏角委屈吧啦的低下头,半点都不敢反驳。 谁让他确实打不过项荣呢。 嬴成蟜转头看向项荣,沉声道:“都尉项荣,降吧。” “本将亲自向我王举荐你。” “今秦楚之势你理应看的清楚,便是为了项氏一族的未来,你也理应来我大秦,在我大秦开枝散叶,以保项氏威势不坠!” 说话间,嬴成蟜看着由项荣造就的杀孽暗自咂舌。 仅凭一身勇武和百名家兵,硬是斩杀了一千五百余名秦军精兵! 嬴成蟜只能说,不愧为霸王项羽之父! 这种小规模战场的大杀器,杀之可惜啊! 面对王室出身的嬴成蟜时,项荣拱手一礼:“吾为项氏族长,自当为大楚效死!” “为我项氏荣光,吾不吝死战!” 看着项荣眼中的坚定和死志,嬴成蟜轻轻颔首:“明白了。” 即便秦军不再继续追杀,项荣也会主动进攻秦军。 不求造成多少杀伤,只求以项氏族长的身份战死沙场,以全项氏名声。 既然如此,嬴成蟜也没什么好说的,当即开口:“令!” “枪兵上前,列枪阵。” “弩兵列阵三番,目标城门。” “放!” 弩弦之音炸响,五千根箭矢飙射而出,在越过枪兵头顶后向着项荣所部坠落而下。 “铛铛~” 绝大多数弩矢都落在了项荣所部的甲胄上,亦或是被兵刃格挡,仅有少数弩矢可以洞穿项荣家兵的皮肉。 项荣以戟拨开射向他面部的弩矢,高声呼喝:“秦长安君,世人皆言尔勇武善战。” “怎不敢与本将决一死战!” 嬴成蟜确实很想与项荣捉对厮杀,验证一番自己的武力。 但,正如嬴成蟜对苏角所言,这是战场,战争还没结束。 这里不是能让嬴成蟜任性的地方! 既然能稳稳的为大秦带来胜利,为什么要冒险? 嬴成蟜只能下令:“再放!” 一轮又一轮的弩矢毫不吝惜的向着项荣所部射去。 即便每一轮都仅有极少数弩矢可以建功,但也架不住量大管饱啊! 足足十轮弩矢攒射过后,项荣身旁仅剩数名家兵,项荣本人的手臂也在明显颤抖,嬴成蟜这才更改了命令:“枪兵上前。” “围杀!” 嬴成蟜所部枪兵小心谨慎的列阵上前,数十杆长枪对着项荣一同刺出! 项荣以一杆大戟荡开了二十余根长枪,但余下的长枪却再无阻滞,顺利刺入项荣体内! 低头看着顺着两肋刺入的一杆杆枪杆,项荣发出最后的高呼: “吾乃,项氏族长!” 长枪离体,项荣的体力也顺着血液迅速离开了他的身躯。 酸软的双腿不再能支撑身躯,项荣缓缓的单膝跪地,右手始终握着长戟,圆瞪的双眼却已渐渐灰败。 看着这一切的嬴成蟜轻声一叹。 同为将领,嬴成蟜尊敬项荣。 但互为敌人,项荣的坚持却让嬴成蟜愈发清晰的意识到了楚地究竟有多难治理! 不过,那都是大兄的烦心事了。 嬴成蟜沉声吩咐:“以楚国执圭之礼收敛项氏族长项荣尸首。” “遣使将其送还项城!” (本章完) 第464章 天下没人比本将更懂受降!是楚王他勾引我! 阖闾城内的喧嚣随着最后一支抵抗力量的全军覆没而消散。 站在阖闾宫的宫墙上,楚王负刍目光复杂的俯视着脚下这片土地。 为了成为这片土地的王,他谋划了十余年,隐忍了十余年,与各方势力勾心斗角、暗通款曲,甚至杀死了血脉相连的大哥二哥。 他才刚刚夺取王位两年多! 这片土地的主人,便已不再是他。 “蹬!蹬!蹬!” 伴着沉重的脚步声,嬴成蟜、杨虎、王翦和杨端和领着一众家兵部将踏上宫墙。 楚王负刍面露复杂。 嘴唇蠕动了几息,才终于说出准备良久的话语:“秦……” 然而嬴成蟜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向着庄仇等人拱手一礼:“有劳诸位袍泽用命!” 看着好似从血湖里捞出来的嬴成蟜,庄仇露出会心的笑容,拱手还礼:“全赖秦长安君信任我等,我等方才能竟此功。” “秦长安君于我等的恩义,我等皆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梁敢等人也吵嚷热闹的高呼:“秦长安君恩义,我等永世不忘!” 欢呼间,所有倒戈军都张大双眼,偷偷打量着这位名震楚地的仁义君子。 嬴成蟜笑问:“还口称秦长安君?” 嬴成蟜实际拥有长安乡作为食邑,号长安君。 而赵国虽然根本没能掌握长安乡,赵王却曾令一人遥‘领’长安乡,也号长安君。 天下间类似的情况比比皆是。 为免误会,若两人分属两国,便会在口称对方封号时前缀国号。 庄仇一怔,旋即与一众倒戈军齐齐拱手高呼:“拜见长安君!” 这一次,他们不再在嬴成蟜的封号前缀上国号,也第一次将自己视作秦人。 嬴成蟜笑而颔首:“这就对了!稍后会有军法吏为诸位簿籍,诸位自今日起便是秦人!” 旋即嬴成蟜面露肃色:“诸位袍泽立下的军功已由军法吏统计完毕,稍后还请诸位袍泽将斩下的头颅交给军法吏以验首功。” “我大秦律法严明,该是谁的头颅,就是谁的头颅,切不可谎报!” “暴首三日无人质疑后,本将会即刻论算军功、封爵擢位。” “封赏所得的田地、房舍和粮食也会在月内送达诸位家眷手中。” “今夜本将便会撰写军报,为诸位袍泽请功!” “诸位袍泽为此战首功,待还朝之后,大王应会另有封赏。” 梁敢等人闻言大喜。 他们不止做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事,还有功劳和赏赐可拿。 长安君,果然仗义! 所有倒戈军以更加洪亮的声音高呼:“拜谢长安君!” 嬴成蟜还以一个笑容,便转而看向楚王负刍,拱手一礼:“秦军主帅、秦长安君、秦公子成蟜,拜见楚王!” 王翦等人也齐齐拱手:“秦上将军/将军/裨将军,王翦/杨端和/杨虎,拜见楚王!” 被无视半晌的楚王负刍抛却了腹稿,冷然而威严的看着嬴成蟜:“见王不拜,却转而去与叛将交谈。” “秦国王室的礼仪,果真让寡人大开眼界!” 嬴成蟜直起身来,无语的看着楚王负刍:“降而不肉袒、衔璧。” “无百官衰绖,亦无士舆榇。” “本将已经两度接受一国君王请降,自问对于接受君王请降这种事也算颇有心得。” “然,楚王请降的方式,亦令本将大开眼界!” 王翦、杨端和等人尽数嘴角抽搐。 寻常将领能灭诸雄之一就已足够名留青史、三代吹嘘了。 结果嬴成蟜来了句对接受君王请降颇有心得? 这是什么顶级凡尔赛! 偏偏,嬴成蟜是真的诧异。 楚王负刍又不是没有准备时间,结果还是这么不按套路的请降,搞得嬴成蟜都不知道该称呼他为楚王还是熊负刍了! 楚王负刍沉声而喝:“寡人固然请降。” “然,寡人依旧是大楚的王!” “此战固败,寡人却非是败于你长安君,而是败于我大楚逆臣!” “即便寡人请降,大楚也不会亡。” 楚王负刍一甩大袖,沉稳坚定的说:“而寡人,更不会认输!” 然而楚王负刍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却是把嬴成蟜气的够呛:“楚王终究是一国君王,怎的连朝臣都管束不住!” “楚王登基之前分明与诸百姓交往甚密,更是得诸百姓臂助!” “登基之后,也与诸朝臣相处甚欢,亲密无间!” “怎的就于现下生了嫌隙,令得群臣不听从楚王号令?!” 楚王负刍眸光一凝,冷声呵斥:“败则败矣,长安君何故羞辱寡人!” “即便寡人请降,寡人也终究是王!与秦王政平等的王!” “尔不过是一封君,若面对秦王政,亦敢口出如此恶言乎!” 楚王负刍说的没毛病。 即便他请降了,他也是王,是与各国君王处于同一级别的王,不可受辱! 楚王负刍这番威胁对于王翦、杨端和等将领而言都有用,独独对嬴成蟜没有半点作用。 毕竟,嬴成蟜可是敢和嬴政互殴的人,还会怕了别国君王不成? 嬴成蟜怒气更盛:“若我王如楚王一般昏庸,本将岂能不出如此恶言!” “本将不过是意欲围城逼迫楚国割让些许疆域或粮食而已。” “楚王若是以为本将的条件太过,那就派个使臣来本将帐中谈。”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本就是游说合谈的应有之意啊!” “楚王若是不愿合谈,那就紧闭城门。” “如此,我军自然可以僵持到王令抵达,再决定是否要攻打阖闾城!” 楚王负刍懵了、熊苌懵了,所有被俘楚军将士全都懵了: “你部没准备攻打阖闾城?!” 楚王负刍终于明白为什么此战嬴成蟜表现的那么老实了。 合着嬴成蟜根本就没收到攻打阖闾城的命令! 嬴成蟜也根本就没准备在命令没到的情况下攻城! 嬴成蟜痛心疾首的说:“攻城非我愿!” “但因为楚王无力管束朝臣,令得楚国意见相左。” “战又不战,和又不和。” “逼的我军被迫入城,又被迫攻陷阖闾城,更是被迫俘虏了楚王!” 天老爷啊! 本将这一次是真的想乖乖听话、指哪儿打哪儿,不给大秦添麻烦,不给大兄添麻烦,也不增进大秦君臣对本将的误会。 更重要的是,本将很清楚大秦缺乏官吏,就算打下来了更为广袤的疆域也没有足够的人手进行治理。 所以本将真就只是想吓唬吓唬你们而已,能唬点疆域最好,唬不到疆域就唬点粮食,什么都唬不到,那本将也没办法。 可结果呢? 嬴成蟜恨恨的看着楚王负刍:“本将分明只讨了长江以北、黄山以西的疆域,而今却连阖闾城都打了下来。” “楚王可真是害苦了本将。” “本将,徒呼奈何!!!” 看着嬴成蟜那委屈到快落泪的表情,楚王负刍心中怒火狂涌。 寡人没能管束住朝臣,没能解决内部斗争问题,逼的你不得不再次攻破我大楚都城,甚至俘虏了寡人。 寡人可真是对不起你……个屁啊! 一想到如果阖闾城避战坚守,楚国君臣不折腾出那么多花活儿,楚国都城根本就不会被攻破,甚至可能连疆域都不需要割让,秦军就会自行撤军,楚王负刍也可以继续当楚王。 楚王负刍人都快要裂开了! 杀人也就算了。 你怎么还诛心啊! 楚王负刍冰冷的声音从牙缝里迸了出来:“无耻狗贼!” “这一战打不垮我大楚。” “此仇,我大楚谨记于心!必定报偿!” 眼瞅着楚王负刍的眼睛都红了,王翦轻咳一声,低声道:“长安君,差不多了。” “该记的,军法吏皆已记下。” “若是再吵下去,就不体面了。” 嬴成蟜余光撇向曹山,便见曹山点了点头,打出一个肯定的手势。 无须多久,嬴成蟜和楚王负刍的这番对话就会传回咸阳城,更会传遍天下。 届时,天下人都将知道嬴成蟜是個听令行事的乖将军。 嬴成蟜之所以攻破阖闾城,都是被楚王负刍勾引所致! 楚王负刍怒气一怔,失声大笑:“方才所说的那些话语尽是为应付秦王政而说?” “哈哈哈~” “长安君,莫看你连战连胜、攻无不克,可王室兄弟哪有亲密无间者?” “此番抗令而行,定会令得秦王政猜忌于你。” “有朝一日,无须我楚人动手,秦王政必斩伱!” 曹山收起了竹简,周边将士要么抬头看天、要么低头看地,全都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嬴成蟜也收敛怒火,嗤声道:“楚王以为我王如你一般心胸狭隘?” “还是以为本将会如你一般贪图权柄而对大兄下杀手?” “莫说无令而行的仗,便是抗令而行的仗本将都打过!” “即便此番本将无令破都,我王也不过是会……” 先训本将一顿,再收了本将的兵权,以后禁止本将出征,然后时不时的就唠叨一顿。 本将还需要为了弥补官吏不足的问题整日奔走在教育第一线,教出更多官吏。 好不容易得了清闲可以回趟家,还要面对韩夫人和华阳太后的双重唠叨! 想到这儿,嬴成蟜头皮都发麻了! 转过头,嬴成蟜看向王翦、杨虎和杨端和,肃然拱手:“三位将军,撰军报之际,务必为本将美言几句啊!” (本章完) 第465章 祖不在乎!大兄,冤死弟也! 当日晚,憨夫亲率一屯传令兵,策马扬鞭奔出阖闾城。 行进途中,两支秦军传令兵擦肩而过。 但身负紧急军令,两支传令兵不曾闲聊,只是拱手一礼,便各自奔赴目的地。 秦王政十二年二月二十一日。 咸阳城,御书房。 魏缭沉声道:“臣再谏,只取下蔡、寿春、昭关一线以西。” “将广陵、淮阴等城并邗(hán)沟等地尽数留给楚国。” “如此,楚国方可自长江经邗沟入淮河,再由淮阴北上威胁齐国,逼迫齐国继续谨侍秦!” “否则,则齐国必定视我大秦为敌!” 冯去疾当即驳斥:“齐,弱也!” “楚,强也!” “我大秦岂能因忌惮与齐国为敌,便放弃了灭楚的大好机会!” “一旦我大秦撤军,将吴地留给楚国,则楚诸百姓定会迅速恢复力量,二十年后,楚国将再次成为我大秦顽敌!” 隗状拱手一礼:“大王,若果真全取楚境,则我大秦将面临严峻的官吏缺额。” “莫说大一统,便是维持最为基本的法治都做不到!” “这势必会令得楚地动乱,更会令得楚人对我大秦离心离德。” “万望大王三思啊!” 李斯出列摇头:“左相谬也!” “官吏的培养需要时间,也需要人口,更需要人才。” “尽早夺取更多的疆域、更多的人口,我大秦方才能更快培养出更多官吏。” “若是待到我大秦培养出足够的官吏方才灭楚,彼时楚国也已培养出再战之兵!” “一场大战下来,我大秦精心培养的官吏定会死伤良多,又会重回官吏缺额的窘境!” 一名名朝臣在御书房内争论不休、唾沫横飞。 王贲歪坐在软榻上,对眼前这一切无动于衷。 自鄂城大捷和寿春城大捷的军报传回,这样的场面便是每日保留曲目。 随着嬴成蟜所部一封又一封军报的传回,朝中对于是否要趁机灭楚的争论声也越发嘹亮。 而昨日那一封嬴成蟜和王翦联合请命是否要攻打阖闾城的军报,更是让朝中争论达到了白热化! 可在王贲看来,结果早已注定。 看了眼嬴政那沉凝的目光,王贲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身形,低声嘟囔:“待阿翁凯旋,就与阿翁商议一番。” “务必要将不与长安君一同出征定为王氏祖训!” “阿翁原不过是往陈城阻截楚军而已,此番竟是要背负灭国之功了!” “何其可怕!” “我王氏往后行事可是要愈发稳重才是!” 高台之上,嬴政也终于开口:“诸位爱卿所言,寡人皆明矣。” 随着嬴政开口,满堂朝臣尽数闭嘴,恭敬的面向嬴政站定。 嬴政继续说道:“今大秦粮草匮乏、官吏缺额、丁口不丰。” “然,楚乃强国也!” “灭楚之机,不可错过!” “寡人知若现下灭楚,则我大秦的局势会愈发艰难。” “但困难,是可以克服的!” 隗状、魏缭、韩仓等人诉说的一项项困难,嬴政都一清二楚。 但纵观嬴政的执政方针便可知嬴政有着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狠厉和勇气! 在原本历史上,秦王政二十六年时,迁陵县额定官吏为一百零一人,实际上仅有五十人在编,缺额五十一人。 这五十名在编官吏还大多都是老秦地的残疾人,以及因犯罪而被流放至此的老秦公务员、权贵和权贵子弟。 人数少、质量差也就算了,这五十人中又有三十五人因需要服徭役赎罪而不在本县,无法到岗。 秦王政二十六年的迁陵县事实上仅有二十五名官吏在执行公务,仅是额定官吏数量的四分之一! 这还只是官吏方面的缺额,亭卒、除贼曹等兵力方面的缺额更为严重。 就在这一年,迁陵县出现了一个三十人规模的盗贼团伙。 一个小区保安规模的团伙,竟狂妄到直接攻打迁陵县衙,迁陵县却也只能据守县衙。 在盗贼团伙久攻不下、退出迁陵县时,迁陵县甚至都不敢追击! 要知道,迁陵县可是江汉地区相对繁华的大县。 其他县的情况能有多糟糕,可想而知! 但,祖不在乎! 在大秦基层官吏和基层兵力已经匮乏到近乎于无政府状态的地步时,已为祖龙的嬴政依旧没有停下扩张的脚步。 在两年后和六年后,大秦又分别发起了秦攻百越之战和秦伐匈奴之战,继续开疆扩土! 而现在,大秦的基层官吏缺额问题远远没有秦王政二十六年时那么严峻,嬴政又岂会因官吏缺额便停下征伐的脚步? 不可能! 仰望着嬴政那坚定的目光,魏缭心中轻叹。 若大王始终如此,未来的大秦可怎么办啊! 魏缭突然萌生了一股去意。 他可以陪伴这个国家一同成长,但却着实不愿为这個国家陪葬! 就在嬴政说完铺垫,即将说出自己的决定之际,一阵高呼自御书房外传来。 “启禀大王!长安君所部军情急报!” 嬴政到嘴边的话都忘了说,当即喝令:“传!” 殿门开启,憨夫在两名宦官的搀扶下飘进御书房。 嬴政眸光猛然一颤:“长安君可无恙?!” 对于这名追随嬴成蟜多年、屡次用身体为嬴成蟜挡箭的家兵百将,嬴政记忆深刻。 嬴成蟜竟然派出家兵百将负责传讯,由不得嬴政不多想! 憨夫挣开宦官,跪倒在地:“启禀大王!长安君无恙。” “长安君并上将军翦二部军报在此。” “长安君手书在此。” “请大王过目!” 憨夫刚一进门,蒙毅就已自觉的走下高台。 待憨夫从怀中取出两枚竹筒,蒙毅直接将竹筒取来,核验过封泥印信后将其转呈于嬴政手中。 倒出桶内竹简,嬴政迫不及待的展开查阅。 【启禀大王,我二部于十二年二月六日合兵向东追杀楚军溃兵。】 【十二年二月十三日,我二部抵达楚都阖闾城,长安君往阖闾城与楚王商议罢兵和谈,却被楚王所拒,后长安君所部于阖闾城周边安营扎寨,上将军翦所部于阖闾城西二十里扎寨,并将战况上禀朝廷、等待王令。】 【王令抵达之前,我部不曾有半点异动,始终保持围而不攻之势!】 【然!十二年二月十五日晚,楚诏安军主将庄仇遣使往我军大营商议倒戈之事,并试图以夜袭我军军营之策诈楚,臂助我军入城。】 【因夜袭先至、使臣后达,长安君不知庄仇意欲归降,衔尾追杀以搓楚军威。】 【却不曾想!因楚国内乱,我军被楚军裹挟入阖闾城。】 【为免我军将士战死,长安君被迫继续攻打阖闾城。】 【十二年二月十六日,长安君被逼无奈、无可奈何、无计可施,不得不大败楚军、夺取阖闾城。】 【此战,长安君所部阵亡将士三万两千六百二十人,阵斩楚军四万八千一百九十一人,阵斩楚太宰屈禾等执圭以上者十八人,俘环尹熊苌等执圭以上者六人。】 【楚王请降!】 【十二年二月十六日,秦长安君公子成蟜、秦上将军翦于阖闾城遥拜王上!一并请罪!】 鼓鼓囊囊的竹简承载着王翦的惶恐和嬴成蟜的委屈。 但嬴政看过之后却是双眼瞪大。 寡人攻城的命令还没下达呢,你们就已经把城都打下来了? 嬴政强压嘴角,将竹简交给蒙毅:“念与诸位爱卿!” 蒙毅赶忙接过竹简,用最为嘹亮的嗓音将竹简上的文字念诵而出。 随着蒙毅的话音,殿内群臣一片哑然。 饶是他们通过观察嬴政的表情就知道嬴成蟜的战事必定顺遂。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竟能顺遂如斯! 仅仅只是大半天时间,便夺下了阖闾城? 那可是楚国的都城啊! 他们本以为嬴成蟜攻破淅城的速度已经够快了。 合着嬴成蟜还能更快! 待到蒙毅念诵完毕,御书房内沉默数息后才爆发出一阵哗然: “打下来了?这就把阖闾城打下来了?那可是楚国的都城啊!竟可半日而下!” “长安君不愧为天下名将!本将着实打不出如此战役,本将自愧弗如!” “我等正在与大王争论是否要攻打阖闾城之际,长安君便已夺了阖闾城?那我等这些日子是在争论什么啊!” “长安君固然悍勇,只是这言辞……不愧亦为说客也!” 所有将领的嘴角都在抽搐。 他们已经习惯了嬴成蟜的速战方式。 但他们不能接受嬴成蟜一边灭国一边道歉! 被逼无奈、被迫灭国俘王? 这是能被逼成的? 怎么就没人逼着本将去灭国呢! 扎心了啊长安君! 魏缭等朝臣则是心生哀叹。 他们光顾着劝说嬴政了,却忽视了在前线领兵的可是嬴成蟜啊! 长安君一旦出笼,那是能拽的住的? 就算是他们劝住了嬴政,也拽不动嬴成蟜啊! 群臣心思各异,嬴政却早已拆开第二枚竹筒,满怀期待的取出了嬴成蟜的手书。 【大兄!弟坦言,弟有过攻破阖闾城的心思,但却绝无攻破阖闾宫的心思。】 【只是意欲如寿春城之战时那般逼降楚王而已,着实不曾想过俘获楚王啊!】 【此战发展至此,皆是被逼无奈。】 【弟实冤也!冤死我也!┭┮﹏┭┮】 【大兄一定不会生气的对不对?ヾ(▽)】 【大兄肯定不会生气的!()】 (本章完) . 第466章 寡人的傻弟弟他不懂朝政啊!桓齮之死! 透过这一个个小表情,嬴政就能感受到写下这封信时的嬴成蟜有多委屈、无奈和可怜。 嬴政不自觉的有些心疼和自责。 何必要问寡人会否生气? 莫说王弟所为本就是寡人所愿。 便是昔日王弟自行灭韩灭魏破坏了寡人谋划,寡人又何曾怪罪过你? 寡人便是生你的气,也只会是因你不吝己身、冒险冲阵而已! 王弟此番攻破阖闾城明明立下大功,却如此惶恐,终究是因为寡人关心的少了、心中缺了安全感啊! 轻声一叹,嬴政带着满心怜惜倒出了筒内的第二卷竹简。 【虽然大兄不生弟的气,但弟却生弟自己的气!】 【而今我大秦官吏缺额太过严重,莫说治理楚国全境,便是治理故韩、故魏之地都捉襟见肘。】 【若是将阖闾城西、北方向的疆域尽数并入我大秦,则我大秦或将丧失对基层的掌控,这可是我大秦之所以能以弱国寡民而胜诸雄的重要基础!】 【若是各县乡里乱了,我大秦还怎么抽调所有青壮征伐各国、完成统一?彼时单单内部的各类乱象就足够我大秦头疼了。】 【且庄仇、陈利等人为何会纷纷揭竿而起,倒戈相向?】 【皆是因吃不饱饭、受了委屈、活不下去!】 【军爵律可以让楚人拥有翻身的机会,这是所有楚国庶民僮仆都渴望着的,楚国庶民僮仆天生就会对我大秦略有好感。】 【但若是我大秦因缺乏官吏而无力管控楚地,进而造成楚地混乱、贼匪横行、执法不严、民生艰难,楚人必心生怨恨。】 【今日反楚的楚人,明日就会变成反秦的秦人!】 【所以弟以为,耗费如此沉重的代价攻破阖闾城是不值得的,耗费更大的代价去攻破各百姓的食邑更是不值,弟愧疚不已!】 【弟会先行将长江以北的疆域尽数收拢,再以阖闾城并楚王为饵,引诱楚军来援,以削弱楚国青壮,同时尽可能的将吴地黔首迁回我大秦,而不取长江以南的城池。】 【弟的决定对不对?弟后续该当如何施为?大兄你赶紧想想赶紧告诉弟!】 【前线战事如火,万一再有楚地百姓逼迫弟夺其食邑可怎么办?】 【弟孩怕!】 嬴政原本欣慰自豪的目光渐渐变得沉凝,一遍遍看着嬴成蟜的手书沉吟不语。 在嬴政看来,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要解决的主要矛盾。 全取华夏疆域、实现大一统、终结这绵延了数百年的战乱、为天下制定一套更适合当今天下的规则才是嬴政这一生需要解决的主要矛盾。 各类内部问题都只是次要矛盾,待到嬴政解决了主要矛盾后才会腾出手去解决。 因为即便基层再乱,嬴政也有信心掌控住这個国家的整体方向和大体稳定,让这个国家为他的目标而战——事实证明,嬴政也切实做到了这一点! 就算迁陵县近乎处于无政府状态,迁陵县该缴的税赋、该服的徭役兵役、该交的甲胄兵刃也一样不落,在大秦的对外战争中始终贡献着应尽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嬴政不觉得解决内部矛盾是一件难事。 就算他的继任者再无能,可稳固内部乱象、解决基层矛盾这等小事应该也难不住他。 不会吧? 他不会做不到吧?! 这可是历代秦王都能做到的基本操作啊! 但嬴成蟜的手书却像只巴掌一样扇在了嬴政的自信心上。 嬴政心中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嬴政引以为豪的王弟,竟坦然直白的表达了对基层官吏缺额而造成的内部乱象的严重担忧和棘手畏惧! 这就让嬴政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 嬴政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距离庄襄王驾崩的岁数仅剩十年,死亡已如影随形。 万一嬴政如庄襄王那般骤然崩殂,那他留下的这一摊子事对于嬴成蟜而言会否是他无法承受的重担? 见嬴政皱眉不语,御书房内的吵嚷之声渐渐消散。 一众朝臣恭谨的站在原地,以余光偷瞄着嬴政,心中满是担忧。 即便是楚、赵二国来攻时,嬴政也不曾面露如此难色啊! 前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许久之后,嬴政才终于将嬴成蟜的竹简揣入袖中,抬眸看向群臣:“困难,是可以克服的。” “战机,也是可以再寻的。” “近些年我大秦外战不休、国力疲敝、人丁稀薄、粮草不丰。” “此战原也仅只是为击退赵、楚二国来犯之敌,并夺取足以令我大秦坚持到秋收的粮草,而非是为灭楚。” “故而寡人以为,此战当仅取下蔡、寿春、昭关一线以西。” “再令长安君所部将下蔡、寿春、昭关一线以东的黔首尽可能迁回关中,丰盈关中人丁。” “而后静待楚国百姓选出新任楚王,我大秦即可与楚罢兵和谈。” 在思虑许久之后,嬴政即便心中不甘,却也终究因嬴成蟜的智商和能力而做出了让步。 没办法,谁让寡人的傻弟弟不懂朝政啊! 嬴政着实不敢、也不愿给予嬴成蟜超出他能力范围之外的压力。 虽然嬴政不明白为什么嬴成蟜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信心解决,但既然嬴成蟜已经明确的说了,那嬴政不介意缓一缓。 若是因为这一缓而导致嬴政无法在有生之年完成一统天下的愿望。 那未竟的事业,可就要尽数压在嬴成蟜肩上了! 反正,论战争,嬴成蟜是专业的! 想到这儿,嬴政嘴角不由得勾勒出一丝笑意,环视群臣发问:“诸位爱卿以为,何如?” 魏缭目瞪口呆。 隗状瞠目结舌。 群臣:“啊???” 大王,您这前后的转折也太快了吧! 再看看嬴政那隆起的袖子,所有朝臣心中升腾起同样的想法。 果然,大王决心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挡——除了长安君! 群臣生怕嬴政反悔,忙不迭的拱手高呼:“大王英明!” 冯去疾迅速撸起袖子拟旨。 但缣帛刚刚铺平,又是一声高呼自御书房外传来。 “启禀大王!上将军齮所部军情急报!” 嬴政颇为期待的高呼:“传!” 御书房门再次开启。 一名浑身浴血的传令兵在两名宦官的搀扶下进入御书房。 “大王!”看到嬴政的第一时间,传令兵挣开了宦官,跪倒在地,悲声而呼:“我部,大败!” “上将军齮战死,副将辛梧正在率残兵阻挡赵军。” “求大王增兵支援!” 嬴政瞳孔猛然一缩。 原本期待的心情尽数化作震惊。 魏缭豁然喝问:“前线战况究竟如何!” 传令兵自怀中取出一枚竹筒,双手奉上。 魏缭等不及蒙毅过来,劈手从传令兵手中夺过竹筒,确认过封泥印信后看向嬴政。 嬴政肃声道:“念!” 魏缭当即拆开竹筒,倒出竹简,沉声念诵: “副将辛胜启禀大王!” “十二年二月九日,我部于长治大胜赵军。” “二月十日,我部东进滏口陉追杀赵军残兵。” “然,赵军早已于滏口陉内埋伏重兵。” “二月十二日,赵军封堵滏口陉前途后路,以落石、弩雨、火烧攻我部。” “上将军齮指挥我军向西撤军,却死于乱军之中,而后,我军大溃,各自奔逃。” “二月十六日,末将终率残兵八千五百二十一人逃出滏口陉,赵军却追杀不休。” “末将于沿途收拢溃军,意欲借屯留县拒敌。” “然,赵军势大,我军仅剩残部,末将实寻不得胜机。” “十二年二月十六日,副将辛梧拜请大王增援我军!” 念诵完毕,御书房内群臣愕然失声。 在蒙骜、王龁、麃公等大将相继离世,嬴成蟜尚未出征的那些年里,桓齮就是大秦的牌面大将,连战连捷、屡破赵军、为大秦立下了汗马功劳! 反观李牧呢? 虽然在武安城胜了王翦一筹,但那是重重外部因素堆砌而成的胜利,除此之外,李牧也只在对燕国和对匈奴的战争中有过战绩。 而在国力、兵力、辎重、士卒质量等各方面,秦国也皆胜于赵国。 大秦君臣无人认为桓齮会败给李牧。 更无人能想到桓齮会惨败如斯。 甚至是丢了性命! 李牧围杀桓齮给大秦群臣带来的震撼,比之嬴成蟜孤军灭韩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数息过后,魏缭才不敢置信的喝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尔安敢谎报军情!” 传令兵苦声道:“我等亦不曾想到会遭逢如此大败。” “如此大事,卑职安敢妄言!” “卑职乃是副将辛梧的家兵什长,亦是副将辛梧的族侄辛夷。” “此乃卑职验、凭,此乃吾家主印信!” “可证此军报无误!” 辛梧军报上的封泥印信就已经足够证明军报不假了。 但魏缭还是再次核验了辛夷的身份,方才脸色难看的拱手道:“王上,军报无误!” 御书房内响起一阵焦声吵嚷: “赵武安君他如何能败我大秦上将军齮!” “上将军齮败则败矣,怎会惨败如斯,甚至是丢了自身性命!” “我大秦二十余万将士竟葬于太行!惜哉!悲哉!” 每一名大将对于一个国家而言都弥足珍贵。 桓齮的战死对于大秦而言绝对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二十余万青壮的战死,对于秦国的国力而言更是一记重锤! 而此战所造成的后续连锁反应,更是让人思之便头皮发麻! 嬴政痛惜的闭上双眼,自责长叹:“悔不听王弟之谏也!” 在所有人都认为桓齮能够在面对李牧的战争中取得大胜时,唯有嬴成蟜给出了相反的判断,并谏言嬴政调王翦去替换桓齮。 但战争的格局让嬴政不敢轻动。 王翦和桓齮的过往战绩也让嬴政更加信任桓齮。 可这份信任换来的,却是桓齮的战死! 长叹一声,嬴政强压下心中悲哀,肃声开口:“上将军齮战死,副将梧麾下仅有数千兵丁。” “然,赵军却拥兵二十余万!” “赵军与咸阳城之间,再无重兵!” “诸位爱卿!” “可有退敌之策?” (本章完) . 第467章 破咸阳!俘嬴政!灭秦国!没有大秦很重要! 一个尖锐的问题被嬴政搬上台面。 太行山惨败令得大秦折损了一员大将,更令得二十余万将士战死沙场,让大秦本就单薄的人口雪上加霜。 但这还并不是最大的威胁! 桓齮本就是为挡住李牧所部而出征。 而今桓齮惨败,嬴成蟜、王翦、蒙武三部还正在外征战。 纵观整个大秦北境,已是空门大开! 魏缭当即拱手:“臣请坤舆图!” 嬴政毫不犹豫道:“准!” 一张巨大的缣帛被铺在御书房的地面上,其上详细绘制着秦境地形。 魏缭又看向辛夷:“可知赵军所剩兵力几何?” 辛夷当即道:“此战赵国明出兵力三十万。” “我军出征至今已斩获赵军首级三万九千八百零三级,滏口陉一战斩获几何,不得而知。” “赵军是否阴而增兵,不得而知。” “将军辛梧已在派遣斥候查探敌情,一旦探查清楚,便会即刻传回军报。” 滏口陉惨败如斯,所有秦军都在一门心思跑路,哪有时间和能力去探查赵军? 莫说赵军还有多少兵力了,辛梧连秦军能有多少士卒逃出来都不得而知。 而想要打探清楚这些信息,至少也需要三五日时间。 魏缭只能根据现有的简陋消息加以分析:“臣以为,在将军蒙武于东牵制赵国的情况下,赵王不召赵武安君回返邯郸已是不易,等闲不会再投入重兵增援赵武安君。” “滏口陉一战赵军借地利而战,其自身所承伤亡理应不会太重。” “故而臣以为,赵军现下兵力应在二十至二十五万之间!” 所有朝臣闻言都面露沉重。 如果李牧所部依旧拥兵二十余万的话,那大秦从哪儿能划拉出可以与之对战的兵力? 大秦早就已经将所有力量都押在了战场上! 可他们又无法反驳。 甚至可以说,赵军仅只拥兵二十余万已是最好的情况了。 嬴政肃然颔首:“爱卿所言,有理!” “此战军略,就根据赵武安君所部拥兵二十至二十五万进行谋算!” 群臣当即拱手:“唯!” 魏缭手中木棍点在屯留县上,沉声道:“今将军辛梧率八千余兵丁戍守屯留县,虽能略阻赵军,亦能借屯留县收拢些许残兵。” “然,仅凭如此残兵败将,臣以为将军辛梧恐难阻赵军太长时间。” “或许不过旬日,赵武安君便可全取长治地,而后兵分两路。” “一路直扑函谷关,趁我军主力尚未回援的时机强攻函谷关,并在夺取函谷关后借函谷关地利阻隔我军回援的兵马。” “一路出太行后夺取河东地,并为赵军肃清辎重运输之途。” 跟随着魏缭手中木棍,大秦群臣似是已能看到两支兵马在大秦腹地纵马飞驰! 随着大秦腹地对前线的屡屡增兵,函谷关守军仅剩万人。 各县守军少则数百,多也不过是两三千人。 若赵军果真如魏缭所言那般作战,群臣一时间根本想不到大秦该拿什么去挡! 隗状满是沉重的说:“听得消息的长安君、上将军翦、将军蒙武三部兵马势必会立刻回援。” “但以赵国兵力,足以将我军拖延在函谷关外!” “若赵军果真行此策,楚、赵二国,甚至是齐国都势必会趁势侵吞我大秦疆域!” 自大秦夺取崤函通道、建立函谷关后,函谷关便成了大秦据守关中地最为重要的屏障。 函谷关曾多次帮助大秦抵御外敌,让大秦屡屡在惨败之后也至少可以保关中地不失、休养生息。 但今日,这座对于大秦有着重要意义的雄关却可能会沦陷到敌国手中、成为阻挡秦军回援的最大难关! 这让所有朝臣的心情都颇为复杂。 魏缭点了点头:“左相所言不虚。” “赵国若以主力部队据守函谷关,长安君等诸位将军实难迅速破关回援,甚至可能会遭逢败仗。” “即便赵武安君坚守一段时间后败走,我大秦新附之地恐也会尽数沦丧!” “故而微臣以为,当尽一切可能征募青壮增援函谷关,函谷关绝对不容有失!” 魏缭和隗状二人的话语让御书房内的气压格外低沉,更让嬴政的脸色满是沉重和不甘。 历代秦王的心愿就是打开东出之途,让大秦走出函谷关。 嬴政做到了。 嬴成蟜固然狼奔豚突,但却也切实帮助大秦打开了东出之途,甚至是夺取了中原腹地! 但仅仅只是因为这一场战役的失败,嬴政登基以来所取得的所有胜果就可能会尽数沦丧。 若战局果真如此发展,那嬴政非但没能开疆扩土,其在位时期的疆域面积甚至可能还会逊于庄襄王在位时期! 不止如此,这一战折损的将士已让大秦损了部分元气,倘若战局果真按照魏缭所说那般发展,那大秦必会元气大伤,至少也需要十年的修养才有再战之力。 十年后,嬴政都快三十五岁了!庄襄王三十五岁的时候都已经驾崩了! 嬴政这辈子还有挽回疆域的机会吗? 然而很快嬴政就发现,他想的还是太美好了。 王贲沉声道:“本将以为国尉所言只是一种可能。” “本将以为屯留县非只是难阻赵军太长时间,而是根本挡不住赵军!” “今岁屯留县两度易主,城内粮草早已被赵军带走,城外秋粮又被我军征募,而今屯留县内的粮草难以维系多久。” “若本将为赵武安君,本将不会为这支缺少粮草的残兵败而浪费我军兵力。” “本将会派两万兵马围屯留而不攻,将将军辛梧所部困死于屯留县内!” 说话间,王贲迈步上前,从宦官手中接过一根木棍,点向蒲坂: “本将在脱离太行山后会即刻分兵,偏师入河东地,打通从太行至蒲坂的道路,并向两侧扩张,保此路不失。” “主力略作休整后不惜一切代价尾随而上,速取蒲坂!” “而后继续分兵,偏师由蒲坂顺黄河而下,攻打阴晋,并借阴晋地利卡死渭水,以此阻我大秦回援的函谷关守军。” “主力由蒲坂西渡黄河,轻减辎重,直扑咸阳城!” 王贲手中木棍重重点在咸阳城的位置: “趁秦军主力远在楚地、回援不及的时机,本将会速取咸阳。” “破秦都!” “俘秦王!” “灭秦国!” 王贲的话语一声重逾一声,如一柄柄重锤般砸向大秦君臣的心脏。 隗状断声道:“此策尤险!” “昔年五国纵约伐秦之际,赵将庞煖便是令春申君率偏师纠缠函谷关,主力绕开函谷关,出太行走蒲坂渡黄河而往咸阳。” “由是此,近几年我大秦着重修葺太行、蒲坂、蕞地一线城池,并增兵两侧城池。” “一旦赵武安君如庞煖一般轻取急行,我大秦便可断其辎重粮草,迫其无功而返!” 不是没人尝试过绕开函谷关。 庞煖就曾尝试过直扑咸阳城,并一路打到蕞地,险些攻破咸阳城。 但之所以诸国都会先破函谷再入关中,就是因为在当今时代,函谷关乃是由关东入关中唯一的一条坦途! 如果不夺函谷关,要么就走南方的武关,或是北上绕行黄土高原,亦或是走太行八陉入关中。 但这些道路或是遥远或是崎岖,走这些通道入关中,粮草辎重的运输将成为一大难题,势必无法久战! 在第五次五国伐秦之战时,即便吕不韦的计策失败,只要吕不韦能长期坚守,庞煖所部也会因粮草匮乏的问题而不得不撤军。 李牧难道还要效仿庞煖那失败的计策吗? 王贲淡声道:“天下间没有绝对安全的辎重线。” “若辎重线单薄,增兵押送便是。” “今关中地兵力稀缺、丁口单薄,而赵武安君携兵二十余万而来,何惧增兵押送?” “以关中地两军兵力的对比,赵武安君也理应有速战夺城的把握。” “至于个中风险,对于尤爱诱敌深入的将领而言,无足轻重。” “若是易地而处,本将就会如此行军!” 王贲已不敢小觑李牧,而是提起最大的警惕去看待李牧。 在王贲看来,李牧一定有胆魄、有底气也有能力走这条险路入秦! 魏缭皱眉道:“但赵国不会如此!” “若赵武安君果真一战破我咸阳城,势必会令得大秦全境动乱。” “天下皆知大王与长安君情义深厚。” “长安君势必会引我大秦主力猛攻赵国,为大王报仇。” “然,楚、齐、燕等国却可以趁着赵国被我大秦主力纠缠的时机,侵吞我大秦疆域。” “就连已经灭国的故韩、故魏都有可能推举王室血脉,重立国家、瓜分疆域。” “如此一来,赵国打下的胜仗,却唯独赵国不能得享胜果,反倒是需要承受重创!” 魏缭说的合情合理。 站在国家的层面上来讲,赵国切断秦国腹地和关东地联系、纠缠住秦国主力,而后配合诸国夺取秦国疆域是对赵国最有利的做法。 否则,赵国岂不是要成为冤大头了? 王贲淡声道:“秦赵之间仇深似海。” “灭秦的利益该如何分润,对于赵国而言并不重要。” “但没有大秦,对赵国而言很重要!” 身为魏人,魏缭早就知道秦赵之间的矛盾,但秦赵之间的矛盾已经深到如此地步了吗? 魏缭不由得看向嬴政。 嬴政缓缓颔首,沉凝的声音自口中吐出:“王将军所言,有理!” 身为在邯郸城度过童年的人,嬴政很清楚秦赵之间的仇恨究竟有多深。 嬴政更知道赵王偃有多希望他去死! 只要有灭秦国、俘嬴政的机会,即便需要赵国付出巨大的代价,赵王偃也绝对不愿错过! 而王贲的话语也让大秦君臣清晰意识到了现在大秦面临的局面有多危险。 亡国之君的名号,就萦绕在嬴政头顶! (本章完) . 第468章 押上大秦的底裤!嬴政的抉择! 嬴政怕吗? 不过是兵临城下,面对亡国之危,可能成为亡国之君而已。 嬴政又不是没经验! 十九岁时的嬴政面对打到蕞地的五国联军都不会怕。 二十五岁时的嬴政又怎会对正向咸阳奔赴而来的李牧心存畏惧和恐慌! 心中迅速做出判断,嬴政看向王贲: “王将军可愿领兵出征,护我大秦乎?!” 王贲:…… 本将能说不愿意吗? 王翦已以主将身份出征,他这个做儿子的若是再以主将身份出征,那王氏父子可就太显眼了! 而且这一战若是打好了,那可就是挽大厦于将倾的功劳,嬴政势必会重重赏赐王贲。 这一点都不符合王氏的稳健之道! 可亡国的危机近在眼前,大秦能征善战的将领们却早已倾巢而出。 纵观留于朝中的大将,最能打的人毫无疑问就是王贲。 如果王贲拒绝了嬴政,那他才是真疯了! 所以即便王贲再不情愿,面上也毫不犹豫的拱手:“末将并无万全把握。” “但若大王钦点末将,末将也必用命一战!” 嬴政畅快大笑:“善!” “如此,寡人心安矣!” 王贲心中发苦。 您是心安了,可末将心里慌啊! 还不知道阿翁凯旋之后该如何教训末将呢! 但既已应令,王贲便迅速将负面情绪扔出脑海,所有心力尽数集中于此战,沉声开口:“此战我大秦之短,在于敌众我寡。” “赵军拥兵二十五万左右,我大秦除戍守各地的兵丁外,仅有一万正军、五千内史郡兵并王宫卫兵共两万兵马可用。” “末将请命,尽征关中地凡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之成丁。” “集关中之力而战,方才有一线生机!” 打到现在还没被征调的成丁,除了刚成年的小孩儿之外就只剩下残疾人、病人和年近六旬的老者。 战斗力可想而知。 故而嬴政略一沉吟便沉声道:“关中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之成丁仅剩两万余,不足以阻赵军。” “寡人意欲令关中官吏五抽二而从戎!” “如此,还能再征得数千精兵。”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基层官吏大多是解甲悍卒,这数千基层官吏能爆发的战斗力比那两万壮丁更加凶悍。 但基层官吏也是支撑大秦运转的核心支柱,更是大秦朝廷向大秦各地贯彻意志的触手,损失几百人,就是损失了掌控一县之地的力量。 嬴政此举,无异于把大秦的国本押上了赌桌! 一旦王贲再次战败,那大秦至少也需要二十年才能恢复元气! 但战况已如此危急,群臣也都心下发狠,轰然拱手:“臣附议!” 嬴政沉声道:“除此之外,寡人再拨付两千宦官、五百侍郎与爱卿。” “合兵约五万五千人,尽数由爱卿调遣!” 宦官和侍郎是嬴政最后的贴身防护力量,也是大秦的官员培养中心。 如果说抽调基层官吏是押上了大秦的国本。 那么嬴政拨付宦官和侍郎交给王贲,无异于押上了大秦的裤衩! 王贲心中升腾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却又迅速被家训压制,轰然拱手:“拜谢大王!” “有如此兵力,末将也可放手施为了。” 王贲手中木棍点向蒲坂:“末将谏,末将于明日便率所有正军、郡兵、卫兵、舟船前驻蒲坂。” “再请大王传令将军辛梧,放弃屯留县,即刻杀出重围往阴晋整军固守。” “令函谷关守将,勿论关内战况如何,绝对不能离开函谷关,务必死守函谷关,等待援军抵达!” “令长安君、上将军翦即刻率领主力回援,不可有片刻耽搁。” “令将军杨端和率倒戈军镇守广陵,提防楚国趁我大秦虚弱,再次纠集兵力取我大秦疆域。” “令副将杨虎率偏师北上,为将军蒙武所部副将。” “令将军蒙武全力攻打内黄城,威胁赵都邯郸!” 杨端和很难打胜仗,但想要打败杨端和更是一件难事。 所以王贲只给杨端和留了一群倒戈军,以求最大化发挥杨端和的固守特性。 而杨虎和蒙武这两位军N代构成的兵锋就算不能攻破内黄城,单凭名声就足以令得赵国心生警惕,加大赵王召回李牧的倾向。 但重中之重还是嬴政的安危,所以王贲希望能让伐楚军主力迅速回援,保嬴政无忧! 只要王翦和嬴成蟜回归,王贲也就能卸下重担,快快乐乐的摸鱼了! 嬴政若有所思:“爱卿意欲凭蒲坂据守阻敌,等待长安君回援。” “同时逼迫赵王召回赵武安君?” 王贲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本将确实在等待援军,也希望逼迫赵王召回赵武安君。” “然,我军势弱,若据守一城,既难坚守,亦难以一城之地完全阻截敌军。” “臣之所以选择驻于蒲坂,乃是因蒲坂比邻黄河,水系发达。” “但赵军却是由陆路而来,军中并无任何舟船。” “末将将借蒲坂周边水系阻截、骚扰赵军疲兵,并在蒲坂迎头痛击赵军!” “待我军疲敝,便即刻由蒲坂港出黄河,于黄河之上借我大秦水师继续削弱赵军。” 魏缭沉声道:“但仅凭黄河天险,不足以阻二十万赵军。” “赵军很可能会分兵,以一部兵力纠缠王将军,再令主力部队乘轻舟过黄河。” 王贲点了点头:“此乃必然之事。” “待到赵军意欲越过我部渡黄河之际,我部亦会即刻顺流而下,走渭水,沿途袭杀赵军。” “并借栎阳、蕞等沿途城池,不断滋扰、袭杀、削弱赵军!” 魏缭等人齐齐愕然:“王将军意欲将赵军放至蕞地?!” 蕞地可是拦在咸阳城前方的最后一座城池了。 如果把战场放在蕞地,那咸阳城危在旦夕啊! 王贲坦然道:“不只是蕞地,此战我部可能会退守咸阳城,甚至放弃咸阳城!”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放弃咸阳城?那岂不是要将我大秦都城拱手让人?” “若咸阳沦陷,此战与战败何异!” “王将军怎能有如此想法!” 这可是承载了大秦百余年辉煌的都城! 不是楚国那种一次性都城! 说不要就不要了? 王贲根本没有理会群臣嘈杂,而是看向嬴政:“大王,此战我大秦兵寡乃是不可回避的短处。” “但我大秦亦有所长,便是广袤的疆域和出征在外、连战连捷的大军!” “末将以为,暂时丢失一城一地并非不可接受之举。” “攻城需要时间,追击需要时间,而我大秦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若是能以一城一地而拖延赵军前进的脚步,我大秦主力便有了回援的时间。” “将军蒙武也有了攻破内黄城、兵逼邯郸城的时间。” “勿论是长安君率主力回援,还是将军蒙武率偏师攻破邯郸城,此战我大秦皆可胜!” “莫说此战赵军攻破了咸阳城。” “便是赵军尽取关中地,令得我大秦只能退守巴蜀,赵军所得的疆域也会尽数被我大秦收回!” 王贲已经制定好了逃亡计划。 如果李牧果真难挡,那就让出整个关中地,退守巴蜀。 如果李牧继续追杀,那就把巴蜀也让了,顺着汉水跑到楚国故都郢城,甚至沿着长江一路跑去寿春城! 转战三千里,他们都还在大秦境内,沿途会不断得到粮草、青壮的补给! 可劳师远征的赵军撑得住吗? 邯郸城经得住蒙武的狂攻吗? 秦军主力需要那么久时间才能追上赵军吗? 这一招战术换家,赵国扛得住吗! 魏缭、隗状等臣子的眼睛都瞪圆了:“非但要让出咸阳城,甚至还可能让出关中地?” “没了关中地的大秦,还是大秦吗!” 疯狂! 王贲的想法实在是过于疯狂! 王贲拱手沉声道:“若行此策,末将有把握赢下此战。” “末将拜请大王并诸位同僚即刻西进雍都,并做好往巴蜀行进的准备!” 隗状赶忙拱手:“大王,不可!” “一旦我等西进,则兵无战意、民心失望。” “即便此战得胜,赵军也会对我大秦关中地造成数十载才能挽回的重创,更会令得秦人与我大秦离心离德!” 仓促间的迁徙总会落下很多人口。 这些人有的是前线将士的父母,有的是前线将士的妻子。 当前线将士听说他们的故乡沦陷,他们会否心存担忧? 他们会为了生死未卜的家眷过上好日子而悍不畏死吗? 战术换家确实可能缓解困局,但却也可能将大秦拽向深渊! 王贲肃声道:“本将相信前线的将士们,更相信长安君!” 连敌国贼匪都能被忽悠的转投大秦。 王贲完全不担心嬴成蟜无法稳住前线将士的军心。 大秦顶级说客,了解一下? 群臣众将围绕王贲的战略争论不休,嬴政则是眸光沉凝的细细思虑。 嬴政承认,王贲的策略是稳妥的。 但这个策略却也会为大秦带来重创! 一旦大秦撤出关中地,嬴政无法确定李牧会否如昔日白起一般屠尽关中! 那就算是嬴政成功逃走,大秦的未来该怎么办? 沉吟许久后,嬴政终于开口:“令!” “三日内,所有朝臣并咸阳黔首尽数奔赴雍城。” “侍郎、宦官随寡人驻守咸阳!” (本章完) . 第469章 寡人崩,则长安君承大秦王位! 王贲目露错愕。 大王认可了自己的判断,也命令百官迁往雍城,这表明大王已经做好了咸阳城失守的心理准备。 可大王为何还要驻守咸阳城! 王贲当即拱手:“末将拜请大王随诸同僚一并迁往雍城!” “末将定会竭力守咸阳城不失。” “但若我大秦确实无法守护咸阳,也必当留得国本不失、护大王无虞!” 王贲诚恳的说:“疆域若是沦陷了,还能再夺回来。” “可大王的安危却是切切不可有失啊!” “拜请大王西进雍城!” 冯去疾、魏缭等大秦朝臣也尽数肃然拱手:“臣等请命随大王一同驻守咸阳城!” “若咸阳城有沦陷之险,臣等将率家仆死战,继续坚守城池为大王断后。” “护大王随王将军西进待援!” 大秦的官员体系不同于后世朝廷。 除外客之外,大秦所有朝臣都曾拼杀于战场,亲手斩下过敌军头颅! 他们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他们也是能纵马杀敌、为王护驾的将领! 而今国难当头,他们可以接受自己阵亡于沙场,他们也相信嬴政一定会厚待他们的家眷。 但若是嬴政战死,大秦局势必乱,他们在嬴政身上的一切投资都将化作乌有,他们自己和他们身后的家族都很难维护现有的地位和利益! 嬴政声音坚定的驳斥:“若寡人与诸位爱卿退守雍城,甚至是放弃雍城转进巴蜀。” “则赵军很有可能屠城取粮!” “即便他日我大秦夺回关中地,关中黔首亦可能已十不存一!” “诸位爱卿在随寡人逃亡的途中也会持续面对敌军兵锋,随时都有阵亡之险!” 无人否认嬴政的这番说辞。 战国时代的朝臣将领们很清楚削减敌国有生力量的重要性。 屠城,是破城后颇为常见的弱敌手段,而其中佼佼者便是——武安君白起! 正是因为白起屡屡坑杀降卒、屠杀黔首,才让昔年还算强悍的韩、魏等国壮丁数量暴跌、国力崩塌,失去了与秦鏖战的实力。 李牧和白起同号武安君,秦赵之间又有着血海深仇,白起做过的事,李牧如何能不复刻于秦地? 群臣只能肃然拱手:“臣等,甘愿为王赴死!” “我大秦万民亦不惧死!” 嬴政怒道:“但寡人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诸位爱卿和我大秦万民赴死!” 压下心中情绪,嬴政平静的说:“故而寡人欲遣诸位爱卿率周边黔首往雍城。” “而寡人率精兵驻守咸阳城,等待王将军回城后合兵,与赵决战!” “寡人身处咸阳,定能提振我大秦将士的士气。” “如此,我大秦守住咸阳城的把握能变得更大。” “若赵军攻破咸阳城、斩寡人之首,则赵国此战便已竟功,而我军主力却仍在进攻邯郸城。” “赵军必然会立刻回援邯郸城,而无暇屠我关中地!” “我大秦国本,无虞也!” 嬴政承认王贲的换家战术是上策。 但这个上策却是以保嬴政安全为前提的上策。 可若是需要付出那般沉重的代价才能保嬴政一命,嬴政何惜一死! 嬴政露出一丝笑容:“寡人的死讯亦会令得我大秦将士士气高涨。” “哀兵,必胜!” “如此,我大秦可夺回失地,亦可保诸位爱卿并关中黔首的性命。” “只需要休养生息数岁,孩童们便可成长起来,接过父辈的重担,令得我大秦继续为天下霸主!” 生死大事被嬴政平静的说出口。 甚至连死讯都被嬴政利用了起来。 群臣心头颤动,看向嬴政的目光满是复杂。 魏缭毫不犹豫的驳斥:“大王乃是我大秦的王!更是我大秦国本!” “大王存,则大秦存。” “即便此战战损良多,臣等也必当用命重振大秦!” “拜请大王往雍城暂避!” 群臣齐齐拱手高呼:“拜请大王往雍城暂避!” 嬴政摇了摇头:“寡人并非我大秦国本。” 群臣愕然。 嬴政并未册立太子,甚至不曾册立王后。 在没有明确王位继承权之前,大王不是国本,谁是国本? 不等群臣开口质问,嬴政已然目光坚定的看向群臣:“大秦的万民和诸位爱卿,才是我大秦的国本!” “不容有失的国本!” 一句与天下主流观点截然不同的话语从嬴政口中说出,令得所有朝臣心里都暖暖的。 可魏缭依旧不曾放弃劝谏:“臣知大王心中尽是大秦。” “但若果真是为了大秦的未来,大王更当爱惜己身!” “唯大王康健,我大秦方可兴盛。” “于此天下动荡、公子年幼之际,若大王有失,则大秦或将亡也!” 见嬴政不吝于直言生死,魏缭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出了嬴政战死于咸阳的后果。 在魏缭看来,唯有嬴政才有能力应对当今天下这复杂纷乱的局面。 若是现在将公子扶苏等人扶上王位,那对于大秦而言才是真正的灾难! 嬴政沉默几息后,沉声道:“拟旨!” “若寡人崩于咸阳……” “则由我大秦长安君承袭秦王大位!” 一句话,如惊雷般炸响于御书房内。 魏缭、隗状等朝臣尽数愕然看向嬴政。 就连早已知道嬴政对嬴成蟜极尽恩宠、有求必应的李斯等人都傻眼了。 在他们看来,宠爱总得有个限度吧。 那可是王位! 王位啊大王! 为了王位而弑兄杀弟之人何其多也! 远的不说,就说那刚刚被俘的楚王负刍,便为了王位而手刃两名兄长! 您难道就不担心长安君听得这条命令后,派人暗杀于您吗! 就算长安君能忍得住,可长安君的臣属能忍得住吗? 魏缭张开嘴:“大王!这、这、这……” 魏缭想再劝劝嬴政。 可魏缭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嬴政战死于咸阳城,那么大秦的王位便会无缝转移至领兵在外的嬴成蟜头顶,李牧杀王灭国的战略宣告失败。 亲率大军在外的嬴成蟜完全有能力在赵军的威胁下保证自身安全,也有能力镇压国内的所有不服。 其在军方、宗室和朝中的势力和他自身具备的战功也能帮助其平稳登基。 虽然嬴成蟜性子惫懒,对朝政和朝争一窍不通,但他的能力怎么也比扶苏等几位公子要强。 嬴成蟜在军事方面的能力更是可以帮助大秦熬过最为危险的虚弱期。 牺牲一个嬴政,最大限度的保存大秦国力,留待嬴成蟜继位后重整旗鼓。 对于大秦而言,这确实是当前局势下最好的破局之策! 见群臣哑然,嬴政嘴角略略上扬,声音坚定的说:“寡人只是在做出最坏的考量。” “我大秦将士悍勇!” “即便敌众我寡,可只要寡人率诸位将士死守咸阳城,便有机会将战事拖延至援军回还、捷报抵至。” “诸位爱卿无须为寡人而忧。” “当即刻安排各级官吏并黔首往雍城!” 无人应令。 情感和理性在他们的脑海之中碰撞。 也没人胆敢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嬴政这堪称自杀的战略规划。 嬴政见状起身:“寡人心意已决,无需再议。” “郎中令即刻拟旨传令。” “退朝!” …… 大秦君臣心情沉重。 与此同时,阖闾城内的血腥之气经久不散。 嬴成蟜脚下踩着一片血湖,心情也十分沉重。 “陈城、项城、寿春城等十六城百姓国人叛乱,八城业已镇压,五城求援,三城沦陷。” “昭氏、屈氏、斗氏等三十七族派子弟家兵扰我军后方,截辎重、烧乡里。” “另有至少十万散乱的贼匪游走各地,趁乱烧杀。” “项燕退守会稽郡,打着为楚王负刍复仇的名号已征兵四万,意图北上再战!” 听着杨虎念诵的军报,嬴成蟜冷声开口: “这是以为本将剑已不利乎!” 嬴成蟜好气啊! 从攻陷阖闾城至今,不过五天时间,阖闾城内已经爆发了两次小规模叛乱。 虽然规模都不大,人数也不多,但这种随时都可能被捅一刀而带来的危险感却让嬴成蟜颇感烦躁。 就在刚刚,嬴成蟜方才镇压完第二场叛乱,连战场都还没来得及收拾,便听到了各地纷至沓来的坏消息。 嬴成蟜的耐心已被磨平! 本将是真想当一次老实本分的将领,不给大秦和王兄添麻烦。 结果你们却给脸不要脸! 王翦温声劝慰:“冷静!长安君,冷静!” “我军现下只准备取长江以北的疆域,无意灭国。” “长江以南各城乱象与我军皆无关。” “且我等乃是将领,只要保各地无兵戈、安稳交接给朝廷官吏即可。” “余下的,尽是官吏之事!” 王翦心里也不痛快。 但王翦比法吏更懂《秦律》! 王翦很清楚身为将领的他的权力与责任。 将城池稳妥交给后续接手的官吏是他的责任,余下的,都不归他管! 嬴成蟜缓缓握住剑柄:“若不治民,则各地必兵事频生,依旧需要我等治理。” “与其待到未来乱起再治,不若趁早治理!” “各地叛乱的百姓国人更是在挑衅我大秦的威严,本将安能坐视不理!” “传本将令!” “都尉西锋、都尉孟南、都尉庄仇三部,分别向东、西、北三路进军。” “凡有作乱嫌疑之百姓国人,无需上禀,立斩其族!” (本章完) . 第470章 摸鱼的诱惑!对王翦最为恶毒的诅咒! 王翦眸光猛然一凝,笑容也更温和了些许:“庄仇所部于阖闾城之战中受损颇重。” “本将以为,令得庄仇所部继续休养为善。” “本将可出一支兵马,用于执行长安君此策!” 嬴成蟜看向王翦:“王上将担心庄仇所部大开杀戒?” 王翦收敛笑容,认真的说:“本将不是担心。” “本将认为,必然如此!” “庄仇所部原是贼匪,归附我军不过数日,并不习惯我大秦军律,一旦承长安君此令,很有可能失控!” 庄仇麾下很多将士都曾被楚国的权贵剥削、压迫、欺辱、殴打,甚至被楚国权贵巧取豪夺了家产、逼死了父母、玩死了妻女! 这都是不共戴天之仇! 是哪怕自己无力报仇,也要留给子孙后代去报的血海深仇! 正因为这些仇恨,庄仇麾下将士才会悍不畏死的夺取阖闾城! 而现在,嬴成蟜却将屠戮权贵的刀子塞到了这些人手中。 他们岂能放弃对昔日仇人报仇的机会? 如果他们只是冤有头债有主的报仇,王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一旦没有证据、没有代价就能随意杀人的口子一开,再想收可就收不住了。 庄仇所部势必会对所行途中见到的所有权贵展开血腥屠杀! 嬴成蟜随意一笑:“王上将所言有理。” “若非如此,本将又岂会令庄仇所部北上平乱?” 如果怀柔不能化解利益被夺的仇恨。 那嬴成蟜不吝于以恐惧压制这份仇恨,以杀戮终结这份仇恨! 王翦双眼定定的看着嬴成蟜:“长安君意欲效仿昔年武安君乎?” 嬴成蟜摇头否认:“武安君所屠,多为庶民和将士。” “本将刀锋所指,却是权贵和国人。” “即便本将杀戮太盛,也不会造成如武安君那般杀孽。” 王翦沉声道:“长安君所染杀孽确实更少,但这些亡魂能发出的声音却更加嘹亮!” “一旦长安君令庄仇所部北上,天下人恐皆斥长安君不仁。” “天下权贵更是会深恨我大秦,日后我大秦再战他国,各国权贵便是为了自身性命也会众志成城、同战大秦!” “于长安君而言、于大秦而言,此皆非善事!” “本将以为,长安君还是先行上禀大王,待到王令抵至,再做决断!” 王翦压低了些许声音:“且武安君早逝,不只是因抗令不战、无令而战,也未尝没有杀孽过重、得天地惩处的缘由。” “还请长安君三思而后行啊!” 王翦是真心不希望嬴成蟜重蹈白起覆辙,更不希望嬴成蟜因杀人太多而英年早逝。 毕竟,只要有嬴成蟜顶着前面,王翦等大秦将领就都无须担忧因军功太盛而被君王忌惮。 所以王翦非常希望将王氏的稳健之道传给嬴成蟜,让嬴成蟜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他好,我也好! 嬴成蟜笑而拱手:“多谢王上将提点。” “然,王上将无须多虑。” “天下人赞颂本将或怒斥本将,皆与本将无关,本将也并不在意身后名。” “本将无令攻破阖闾城、俘虏楚王负刍,大王即便不动怒,也不会再敢轻易放本将出征。” “这应该就是本将最后一次领兵出征了。” “凯旋之后,本将会上请大王申斥本将,并夺本将兵权、令本将永不出征,给天下权贵一个交代!” “如此,天下权贵对我大秦的忌惮和愤怒自会烟消云散,无碍于我大秦的征伐之路!” 屠戮楚地权贵这个决定确实是因怒而生,但嬴成蟜在下令之前却已想清了利弊。 嬴成蟜也不会将自己的决定上禀嬴政。 屠戮权贵的骂名,嬴成蟜自己背着就是。 毕竟,嬴政需要一个好名声来治天下,但嬴成蟜作为一名拥有继承权的公子,要那么好的名声做甚? 世人畏他,便足矣! 对大秦、对天下有利,那就去做! 至于嬴成蟜需要付出的代价? 对于嬴成蟜而言,那根本就不是代价,而是摸鱼的诱惑! 王翦连声劝说:“当今天下正值乱世。” “我大秦需要长安君为我大秦征讨强敌、开疆扩土啊!” 嬴成蟜诚恳的看着王翦:“王上将、王将军、杨将军等诸位将军皆大将。” “是本将机缘巧合之下领了主将之位,方才令得本该属于诸位将军的功劳归于本将名下。” “本将相信,即便本将解甲归田,诸位将军也必当能为我大秦开疆扩土,封侯封君!” 王翦:…… 还封侯封君? 这绝对是本将听过的最恶毒的诅咒! 让本将不显山、不漏水、平平安安、三族皆存的过完这一生,就那么难吗! 但看着嬴成蟜坚定诚恳的目光,王翦也只能轻声一叹:“既然长安君心意已决,本将也不便多劝。” “但庄仇所部终究散乱,若遇强军精兵恐难取胜。” “可否允本将派遣些许将领并军法吏入驻庄仇所部?” 王翦的意思很明显。 既然拦不住嬴成蟜大开杀戒,那至少也派点人跟着,避免庄仇所部杀红了眼! 如此一来,或许未来嬴成蟜还会有再次出征的机会。 嬴成蟜也确实担心庄仇所部失控,最终没死在楚军手中,反倒是死在了大秦法吏手中,便拱手一礼:“有劳王上将!” 随着嬴成蟜和王翦的命令下达各部,三支兵马迅速离开阖闾城,以阖闾城为中心,向各地权贵食邑和乱军驻地杀奔而去! —— 秦王政十二年二月二十八日。 庄仇三部完成了对太湖周边权贵的镇压,继续向着东、西、北三个方向行进而去。 ‘秦破楚,太湖红’的童谣随之流传开来,令得楚地风声鹤唳。 一屯传令兵却突然闯入了这场刚刚拉开序幕的杀戮盛宴! “长安君何在!” 远远听到呼声,正与王翦等将领商讨战事的嬴成蟜循声抬头,快步走出大帐,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两名家兵的搀扶下飘了过来。 嬴成蟜目露错愕:“蒙侍郎!” 前线战事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如何用得上侍郎传令! 难道本将攻破阖闾城、俘虏了楚王负刍这件事造成了极其恶劣的负面影响,令得大兄震怒? 心中担忧,可看到蒙毅那一片血红的下裳,嬴成蟜便知蒙毅的双腿定然已被马背摩至血肉模糊,赶忙吩咐:“速请蒙侍郎入帐。” “卦夫,去请医者!” “八夫,取……” 蒙毅打断了嬴成蟜,虚弱而焦急的说:“长安君,咸阳城有难!” 正在指挥家兵的嬴成蟜动作一顿,不敢置信的看向蒙毅:“咸阳城有难?” “咸阳城如何会有难?!” 赵、楚前线连战连捷,此战眼瞅着就要结束了。 结果现在你告诉我说,老家被偷了? 这合理吗! 接过八夫递来的水囊痛饮一口,略略缓解了一下喉间的灼烧感,蒙毅连声道:“上将军齮中了赵武安君的诱敌深入之策,大败于太行山。” “上将军齮死于乱军丛中。” “上将军齮所部仅剩兵马八千余,暂由副将辛梧统帅。” “赵武安君所部却拥兵二十五万上下。” “朝中判断,赵武安君不会善罢甘休,必会趁势追杀,甚至如前番纵约攻秦一般西渡黄河,威胁咸阳城!” 蒙毅的话语如一道惊雷般炸响于嬴成蟜脑海之中。 嬴成蟜多次书信桓齮,劝说桓齮小心谨慎,甚至不惜自承比之李牧不如,以此让桓齮打起十二分警惕。 可桓齮依旧如原本历史上那般,死于李牧阵中! 一息都顾不上为桓齮惋惜,嬴成蟜焦急的嘶声喝问:“现下有多少兵力戍守咸阳城?” “大王可已向西南方向暂避?” 蒙毅苦声道:“大王正在尽征关中成丁,预估可得五万五千兵马。” “大王已令将军王贲为将,领兵御敌。” “又令群臣黔首撤向雍城。” “大王自己却率宦官、侍郎据守咸阳城,意欲与赵军于咸阳城决一死战!” 关中地仅能征出五万五千兵丁,即便再算上跟在嬴政身边的宦官和侍郎,也只能拿出六万兵马交由王贲指挥。 但王贲要面对的,却是率领二十五万大军的李牧。 王贲他怎么打? 他没那個实力啊! 更让嬴成蟜心忧和愤怒的,是嬴政令群臣撤向雍城,自己却据守咸阳城! “大兄他是怎么想的?”嬴成蟜的声音在颤抖:“他是怎么想的?啊!” “行险很有趣是吗?” “不想追求长生不死了是吗?” “为何不撤?” “为何不撤!” “王将军若无法守住咸阳城,大兄该当何如!!!” 嬴成蟜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嬴政被李牧俘虏,甚至是被李牧砍了脑袋的场景! 心脏传来一阵剧痛,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大脑也变得空白,腿部肌肉失控。 嬴成蟜无力的向后仰躺而下! “长安君!” “家主!” 王翦、杨端和等人赶忙出手扶住了嬴成蟜。 缓了几息,嬴成蟜眼前才重见光明,便听到了蒙毅那复杂的声音: “传王令!” “令长安君、上将军翦即刻率领主力回援,不可有片刻耽搁。” “令将军杨端和率倒戈军镇守广陵。” “令副将杨虎率偏师北上,为将军蒙武所部副将。” “若寡人崩,则命大秦长安君承袭秦王大位!” 手捧王令,蒙毅面向嬴成蟜微微躬身: “请长安君接令!” (本章完) . 第471章 接令?接个屁!本将就抗令了他嬴政能奈我何! 一席话,给整个军营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都呆愣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蒙毅。 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赵国战场分明捷报频传,怎的突然就大败亏输,连桓齮都战死于沙场! 他们在前线已经攻破楚国都城,完全有能力灭了楚国,结果自己老家战况竟已险峻如此! 这两条消息单拎出来,每一条都能让全军瞠目结舌。 可在第三条消息面前,前面两条消息却已无人理会。 如果大王驾崩,则由长安君继承王位?!! 即便有人回过神来,也根本不敢就这个问题嘣出哪怕一个字,只能用震惊的目光疯狂给身旁袍泽打眼色。 终于,王翦肃声发问:“可否允本将确认大王命令?” 蒙毅双手承托缣帛,沉声道:“请上将军观之。” 王翦赶忙双手接过缣帛,杨端和、杨虎也齐齐上前,一左一右的站在王翦身侧。 仔细核对了大印纹路、摩挲了缣帛质地、辨认了撰写字迹后,王翦目光复杂的开口:“此确为大王命令。” “无误!” 一想到自己几天前劝说嬴成蟜等待王令、谨慎行事以保全己身,不重蹈白起覆辙的那些话,王翦便心中自嘲。 白起可没有继承王位这个选项。 但秦王大位却已在对嬴成蟜招手了! 嬴成蟜岂会自己猜忌自己? 同时王翦心中又格外振奋。 秦武王、李世民、朱棣等帝王何曾担心过麾下将领军功太盛、功高盖主? 不存在的! 当一個国家的最高领袖同时也是这个国家军功最盛的人,且比他能打的将领都比他更老,那么这个国家所有将领的安全都将得到保障,可以放肆的纵马沙场、随意立功! 若是嬴成蟜果真能够登基为王,那么就算是王翦、王贲、王离放开了打,王氏祖孙三人也都无须担忧走上白起的老路! 得到了王翦的确认,所有将士也再也忍耐不住,爆发出一阵低呼: “大王平日里对长安君极尽恩宠也就罢了,竟还愿将王位传于长安君!” “若大王崩,不将王位传给长安君还能传给谁?长公子方才七岁,当今天下乱战频发,咸阳城又有沦陷之危,数十万赵军在关中地征伐不休,这岂是长公子能治之局?唯长安君有匡扶大秦的能力!” “大王有我大秦成公之胸怀,长安君也定能如我大秦穆公般铸就伟业!” “若长安君果真能够继位,则我等便是多随秦王出征的嫡系亲信了啊!” 秦宪公有子三人,三人皆承大位。 秦德公有子三人,三人亦皆承大位。 正是因为一代又一代秦王的去私为公、兄终弟及,大秦才能从一届困顿小国一步步成长为天下霸主! 而今嬴政效仿历代先祖,于国家飘摇之际明命天下传位与嬴成蟜,不止让将士们心生敬佩,也让将士们心存期许,更让将士们看向嬴成蟜的双眼都在放光。 若是嬴成蟜果真能登基为王,那追随他征战八方的将士们也能鸡犬升天! 蒙毅面向嬴成蟜拱手再礼:“请长安君接命、令!” 嬴成蟜还没完全恢复,声音沙哑的怒斥:“接令?” “接个屁!” “本将拒不接令!” “带此命令回去上禀大王,本将就违抗王令了,他能奈本将何?” “有本事就给本将守好咸阳城,待本将凯旋,再惩处本将!” 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然后拍拍屁股就想去死? 美的他! 这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比牛马更辛苦的日子,是他想甩给我就能甩给我的? 做梦! 蒙毅没有丝毫意外,只是拱手再礼:“大王之令,长安君可拒。” “然,大王之命乃昭告天下之言,早已遣使传向大秦各城。” “长安君可抗令,却无法抗命!” 嬴政知道嬴成蟜会感情用事,所以嬴政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无论嬴成蟜是否愿意,一旦嬴政驾崩,全大秦就都会知道下一任秦王乃是嬴成蟜! 嬴成蟜双眼猛的一瞪:“彼其娘之!!!” 深吸一口气,嬴成蟜环视身周:“各地乡里,本将管不到。” “但在我军之中禁止传播此命令。” “凡言说大兄崩而本将王等言论者,斩立决!” 黄袍加身之事,不可不防! 苏角收起牙豁子,赶紧崩起严肃的脸庞和众将一同拱手:“唯!” 嬴成蟜又看向王翦,眼中满是威胁:“王上将,你也不想局势失控,麾下将士肆意谈论王位更迭这等大事吧?” 王翦毫不犹豫的肃声开口:“令!” “今日大王命令不准对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言说。” “不准谈及任何与王命有关之事。” “违者,材官本伍连坐,皆斩!” “将领连坐其户,同户亲眷皆斩!” 王翦的命令比嬴成蟜的命令还要狠。 因为王翦很清楚,嬴政只是明命天下,在嬴政驾崩之后将王位传给嬴成蟜。 但若是嬴政没驾崩呢? 等嬴政知道了王翦麾下将士天天盼着他死、研究如何在嬴成蟜登基后步步高升…… 那可就轮到他王翦去死了! 嬴成蟜略略颔首:“善!” “所有将领入中军大帐议事!” 嬴成蟜当先走进大帐,将一张坤舆图铺在案几之上。 没等那些还没进入大帐的将领,嬴成蟜直接发问:“大王意欲如何阻敌?现下关中地战况究竟如何?” 蒙毅赶忙拿起棍子指向坤舆图:“大王令将军王贲为主将,统帅卫兵、郡兵往蒲坂,以栎阳、蕞等城池为凭,缓撤阻敌,最终于咸阳城决战。” “同时大王已令群臣并咸阳周边黔首同往雍城。” “一旦咸阳宫门被破,大王会以白绫自刎,长安君即刻承王位。” “彼时,赵军继续留驻关中地便毫无意义,自会去寻长安君所部决战!” “所以大王特令长安君无须急于回援,以胜为先!” 嬴成蟜心头沉重。 如蕲年宫之战、第五次纵约国伐秦之战时一样,嬴政再一次将连同他自己性命在内的所有都押上了赌桌。 但从始至终,嬴政却都在尽一切可能保住嬴成蟜的命,并试图留给嬴成蟜一个尽可能稳固的大秦! 轻声一叹,嬴成蟜沉声道:“大王心意既决,本将也无法管束。” “然大王对前线的战略规划并不合理。” “本将记得王将军所部还剩兵马十一万余?” 王翦略略颔首:“本将所部在阖闾城之战中仅只折损了数千兵力,现下还余十一万三千余兵马。” 嬴成蟜以木棍轻轻敲打手掌,缓声道:“阖闾城之战,我军折损良多,却又得庄仇所部并入我军。” “现下我部共有十五万六千余可战之兵。” “合你我二部兵力,约有二十七万。” “然,我军还需要留下一支偏师镇守东南,提防楚上柱国所部兵马、继续镇压楚地百姓国人。” “另要再发一支兵马北上内黄城,臂助蒙将军威胁邯郸城。” “两次分兵后,你我二部兵力大幅削减,却还要再远征三千余里,对战赵武安君所部二十五万兵马!” 听着嬴成蟜的话语,众将心中沉凝。 他们不止需要纵跨三千余里才能还朝,更需要以寡而疲之兵去对战赵国的众而精之兵。 虽然嬴成蟜和王翦都是证明过自己的大将,可李牧也刚刚困杀了桓齮,足以证明此人绝非善类! 这一战,很难打! 或许也正是因为嬴政知道这一战有多难打,所以才下达了那样的命令。 王翦沉声道:“大王并未要求我军强行军回援。” “我军大可乘船缓行,在咸阳城沦陷后就近择一重城据守,等待赵武安君主动来攻。” “即便我军兵力较寡,也定能守城不失。” “且即便我军缓行,咸阳城也未必会沦陷,将军王贲有能力率军坚守咸阳城至我军抵达!” “遵照大王此令行军,我大秦的国力、疆域、丁口和你我二部兵马可得到最大限度的保存,也是最为稳妥的军略!” 嬴成蟜冷声道:“所谓稳妥,是建立在大王行险的前提之下。” “本将不接受!” 将嬴成蟜并王翦二部需要面对的危险、大秦疆域丁口官吏们需要面临的危险尽数压在嬴政肩头? 嬴成蟜不同意! 蒙毅赶忙说:“长安君,此乃王令!” 嬴成蟜坦然道:“嗯,本将抗令。” “余下王令也都不用说了,本将皆抗之。” 蒙毅:…… 本官从未见过如此嚣张之人! 但蒙毅能怎么办? 蒙毅也只能眼巴巴的看向王翦,希望王翦能为自己说句话。 可王翦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蒙毅的目光般,沉声发问:“长安君可是有更好的法子?” 嬴成蟜目光灼灼的看着坤舆图,沉吟片刻后方才开口:“本将意欲拨付两万兵马交与杨将军,请杨将军镇守东南。” “令都尉羌槐强行军回关中地,以昭示我军将至。” “令杨副将领十一万八千兵马并入王上将麾下。” “再请王上将即刻全速回援关中!” 王翦疑惑的看向嬴成蟜:“如此一来,长安君麾下便仅剩万余亲兵。” “长安君军略无双,实乃我大秦第一大将。” “何必将麾下兵马尽数交于本将统帅?” 嬴成蟜目光看向邯郸城:“本将,将率亲兵北上!” (本章完) . 第472章 后胜:长安君正向我大齐都城急行军?! 王翦本以为嬴成蟜是准备放权,仅率一万亲兵提前享受享受御驾亲征的快乐。 却未曾想,嬴成蟜竟然是准备仅率一万亲兵北上! 王翦眉头紧锁:“将军蒙武出征之际不过四万兵马,历经鏖战至今,将军蒙武所部兵力已仅剩三万左右。” “便是长安君率一万亲兵北上,长安君并将军蒙武两部兵马也仅只四万左右兵马。” “如何能速拔内黄城?!” “若不能速拔内黄城,我大秦如何威胁邯郸城,逼迫赵王令赵武安君撤军?” “本将以为,长安君当率至少七万兵马北上,如此方才稳妥。” 虽然赵国在内黄城的守军仅只两万,但内黄城乃是坚城。 如果想要迅速攻破内黄城的话,至少也需要十万兵马。 嬴成蟜若是仅率一万亲兵北上,就算是再加上蒙武麾下的兵马也很难做到速拔内黄城。 一旦嬴成蟜不能迅速攻破内黄城,那对于此次危机而言,嬴成蟜并蒙武两部兵马就算是白白浪费了! 嬴成蟜沉声道:“若是待王上将回返关中之际,王将军仍未失城,那么王将军手中的兵马和大王麾下的宦官侍郎也可归由王上将调遣。” “王上将可有把握以十八万奔行三千余里的疲兵和五万鏖战许久的疲兵战赵武安君而胜之?” 王翦沉默数息后,方才无奈摇头:“本将,并无把握。” 武安城之战时,王翦和李牧鏖战、试探了数月,对对方都颇有了解。 在王翦看来,在双方兵力相仿、辎重相当、朝廷都不干涉的情况下,二人的能力实际上是在伯仲之间,只是擅长的战场和战术不同。 按照最好的战况估算,就算王贲能保存下五万兵马,合兵之后王翦麾下也只有二十三万兵马,兵力依旧弱于李牧,还都是疲兵。 且王翦必须保咸阳城不失,李牧却可以随意机动、攻王翦之必救。 王翦如何能胜! 嬴成蟜略略颔首:“赵武安君绝非善类。” “本将亦无把握仅凭二十万疲兵战赵武安君而胜之。” “所以本将留二十四万兵马予王上将。” “待王上将回返关中合兵,王上将或能调动二十九万兵马!” “如此,王上将可有保咸阳城不失的把握?” 虽然依旧都是疲兵,但多出来的这四万兵马却让王翦于兵力方面处于优势地位,给予了王翦轮换战兵、休养兵力的机会。 王翦慎重的说:“八成以上!” 嬴成蟜露出一丝笑意:“所以,本将只会带走一万兵马。” “是否攻破邯郸城,于本将而言并不重要。” “保咸阳城不失,于本将而言很重要!” 此战的整体战略需求早已实现。 嬴成蟜唯一的目标,就是保嬴政性命! 王翦沉声道:“若如此,长安君不若与本将一同回返关中。” “再令将军蒙武放弃内黄城,立刻回援关中,与我军一同形成优势兵力。” “赵武安君大破上将军齮的消息无须几日便可传遍天下。” “届时,世人皆知我大秦虚弱,必有异动。” “一旦世人得知长安君仅率一万亲兵北上,故魏余孽、燕国,甚至是齐国都可能会出兵围杀长安君!” “赵国更可能会倾尽全力征召青壮,与长安君决一死战!” 随着蒙毅带来的那封王命,嬴成蟜已然有了别样的身份和政治意义。 王翦最怕的就是回援咸阳城不及,导致嬴政自尽于咸阳城。 嬴成蟜又被敌军重兵围困于内黄城外,战死沙场。 一旦嬴政和嬴成蟜先后驾崩,大秦怎么办! 依附于大秦的王氏家族,又该怎么办!!! 王翦诚恳的说:“此策,甚险!” “今长安君乃是我大秦国本,不容有失啊!” “万望长安君三思!” 嬴成蟜平静的说:“本将在天下间也算是薄有杀名。” “便是仅率五百家兵亦非宵小可觎。” “今本将率一万兵马北上,想来不惧死而围杀本将者寥寥无几!” “且本将领一万亲兵北上,却未必会仅率一万兵马增援内黄城。” “唯赵军值得一虑,然本将终究要与赵军决一死战,不过是早晚而已。” 王翦一时哑然。 如果是王翦率一万亲兵北上,确实有点危险。 但嬴成蟜不同。 莫说嬴成蟜屡屡破都灭国的战绩,单就嬴成蟜五百破一万的战绩,敌国得有多少兵力才敢对率领一万亲兵的嬴成蟜动手? 嬴成蟜看向王翦:“自阖闾城至咸阳,远达三千余里。” “自阖闾城至内黄不过一千七百余里,至邯郸也不过两千余里。” “围赵救秦之策若能成,见效更快,必须一试!” “本将非只是将领,更是说客,自问也有几分唇舌游说之能。” “即便本将仅率一万亲兵北上,逼迫赵王召回赵武安君的可能也会更大几分,值得一试!” 王翦沉默数息后方才轻声道:“长安君着实不必如此行险。” “为了大秦,长安君也不该如此行险!” 老老实实按照大王的安排行事,不好吗? 您当大王,我们都开心啊! 嬴成蟜坚定的说:“本将心意已决!” 王翦轻声一叹,拱手一礼:“唯愿长安君凯旋!” 嬴成蟜也面向王翦并一众将领拱手而礼:“拜请诸位袍泽用命。” “护我王无虞!” 大秦的王和大秦王位的第一继承人都已经撸起袖子拼命了。 杨端和等将领又岂敢怯懦? 所有将领齐齐拱手,正声而呼:“我等必为王效死!” 回援的每一息时间都弥足珍贵。 敲定分兵事宜后,众将迅速散开。 嬴成蟜连辎重营和民夫都没带,半个时辰后便带着五百家兵和一万亲兵急行北上! —— 秦王政十二年三月十五日。 数百艘飞舟战船逆着淄河如箭鱼般一路急速北上,又一头扎进太公湖。 游弋于太公湖内的舫船们慌忙避让,引得船上舞女娇呼嗔怪,船上宾客亦怒目而视。 但飞舟船队的速度却没有丝毫减缓,甚至不吝分出数艘飞舟撞翻舫船,也要为后续船队腾出行进通道。 居中一支飞舟内,嬴成蟜的目光越过窗户看着热闹华贵的太湖,笑而赞叹:“久闻齐地风光无限好,更是天下巨富之地。” “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 坐在飞舟之内的,就是嬴成蟜! 北上进入齐国境内后,嬴成蟜立刻找上了最近的齐国城池,并率万余兵马‘核’善的要求齐国提供粮草、辎重、战船和船夫。 或是因为齐国‘谨事秦’的国策,亦或是因为嬴成蟜的笑容太过‘核’善,嬴成蟜轻松借来了战船和粮草。 原本需要近一个月才能跨越的距离,在战船和水系的帮助下,仅用时十七天便已竟功,更让嬴成蟜所部免去了强行军的劳累。 不过重兵入境,齐国岂能置之不理? 齐国上卿、外交事务负责人、外史淳于虎在听到此事的第一时间便乘船而来,谨慎的陪在嬴成蟜身侧。 而今听到嬴成蟜这感慨,淳于虎温声笑道:“说起来,现下太公湖这盛况还与秦长安君有关。” 嬴成蟜面露诧异:“与本君有关?” 淳于虎颔首道:“秦长安君造长安纸,更是先售与我大齐,大大削减了誊撰文章的花费。” “我大齐本就文气兴盛,又得长安纸臂助,诸多文人雅士皆云集于这太公湖,咏文论道,好不痛快!” “若听闻秦长安君至,不知多少名士皆会登门拜谒,当面感谢!” 知道淳于虎在说漂亮话,嬴成蟜却也不拆穿,只是笑道:“天下文气之灵在于齐。” “能为齐国文气略尽绵薄之力,本君幸甚至哉!” 在大秦半点都不乐意循规蹈矩的嬴成蟜此刻却拿稳了君子仪态,温和有礼。 再搭配上嬴成蟜俊朗如玉的样貌,若非嬴成蟜甲胄缝隙内还藏着阖闾城之战时塞进去的肉糜,周身时刻散发着淡淡血腥气,还真能让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奉承试探间,船队停靠于临淄港。 港口内,后胜等齐国重臣早已云集于此,做足了附庸国的逢迎之态。 见嬴成蟜迈步下船,齐国群臣高呼:“拜见秦长安君!” 嬴成蟜也仪态标准的拱手还礼:“秦长安君,见过诸君!” 后胜迈步向前,朗声而笑:“秦长安君至临淄,实是令临淄生辉。” “我王已备下薄酒,请!” 后胜在笑,但后胜的笑容下却藏着满满心忧。 一名四度攻破敌国都城的大将,在没有递来正式外交文书的情况下,领着一万精兵突然闯进本国疆域,态度强硬的抢走了大量战船,并乘船向着国都急速行进。 谁不怕? 后胜现在慌的一批! 嬴成蟜笑而拱手:“多谢!” 在后胜复杂的目光中,嬴成蟜好似正规外交官一般,令家兵和亲兵在船上等候,自己坦然无惧的踏上了驷马大车。 马车没有在宫门停驻,而是拉乘着嬴成蟜一路入宫,最终停在了环台之下。 迈步下车,仰头望着站在环台之上的齐王建,嬴成蟜拱手一礼:“外臣长安君、公子成蟜,拜见齐王!” 齐王建拱手还礼,笑而招呼:“寡人久闻长安君之名,今日一见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请!” 踏上高台,进入环宫,分宾主落座后,一鼎鼎珍馐美味依次送上。 美姬起舞、乐工鼓瑟,将迎宾的排场拉至极致。 嬴成蟜也面含笑意,与齐国君臣谈笑甚欢。 待到酒过三巡,嬴成蟜方才看向齐王建:“外臣此番不告而至,实是有要事请齐王臂助。” 齐王建挥手令舞姬乐工退出大殿,方才笑问:“不知长安君所言何事?” 嬴成蟜沉声道:“借兵!伐赵!” (本章完) . 第473章 本君颇善游说,若游说不成,倒也粗通杀伐! 齐王建做出诧异之色:“借兵?” “我大齐已陆续借兵四万予秦,秦长安君莫非不知此事?” 嬴成蟜拱手一礼:“外臣早知齐国对我大秦多有臂助,外臣铭感五内。” “我大秦也明白,齐国已是在尽力助秦。” 嬴成蟜话说的好听,齐王建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在等待那个‘但是’! “但是。”嬴成蟜无奈轻叹:“外臣终究年轻气盛,一旦出征就视军略如无物,一旦见血就不管不顾。” “我大秦原只意欲抵挡住赵、楚兵马,保境内秋收。” “可外臣却被大洪山大捷冲昏了头脑,竟非但不遵军略、坚守防线,反倒是胆敢主动出击楚国!” “而后,自鄂城一路追杀至阖闾城,拓土方两千里!” “想来齐王也明白,新拔之城需要重兵戍守。” “外臣拓土之广远超战前所料,竟令得我大秦准备的兵力严重不足!” “外臣为弥补自身罪责,不得不拜请齐王再臂助一二!” 越听,齐国君臣的面色越是古怪。 即便齐国君臣知道嬴成蟜口中的‘方两千里’是虚指,可根据斥候来报,他们很清楚嬴成蟜此战打下了多广的疆域。 西起鄂城、东至阖闾、北达陈城、南至彭蠡泽,那是比当今齐国领土面积更广两倍的地盘! 你不遵军略、斗胆对楚国出征,而后就打下了三个齐国那么大的疆域?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再结合嬴成蟜说他一旦出征就视军略如无物、一旦见血就不管不顾…… 这是威胁吧? 这就是威胁! 齐王建的笑容多了三分勉强:“齐秦交好,更是盟友。” “今秦国面对大战,寡人自开战之初便在竭力臂助。” “然,我大齐地寡人稀,出借四万兵马已是我大齐能做出的最大支持。” “寡人便是再想拿出更多的兵力支持秦国,也是有心无力啊!” 嬴成蟜摆手而笑:“齐王着实过谦了!” “齐国如何能算得上地寡人稀?” “外臣北上临淄这一路上,见齐国各城守军皆在三千以上,这岂不浪费?” “每城抽调两千余将士增援我军,不成问题吧?” “兰陵大营等诸大营内想来也还有不少兵马,也可以借给外臣先用用。” “除此之外,外臣更是于沿途得见诸多青壮丁口正在耕耘田地,又在太公湖内见诸多成丁游湖玩乐,这些都是可战之兵!” “外臣以为,齐国再拿出十万青壮不成问题!” 齐王建都被嬴成蟜说无语了。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这么不要脸! 我大齐确实拥青壮近百万,但那都是我大齐的青壮,你怎能如此理直气壮的向我大齐讨要十万兵马! 我大齐只是秦国的盟友,而不是秦国的附庸! 一时间齐王建心中升起怀疑。 研造长安犁和长安纸并不吝将其廉价出售的人,真是面前之人? 见齐王建不曾回答,淳于虎赶忙笑道:“齐秦为盟,我大齐自然会尽力臂助盟友。” “然,我等亦需要对大齐万民负责!” “各城守军乃是戍卫我大齐的最后防线,着实不能再行出借。” “而我大齐不同于强秦,齐人亦不如秦人那般善战。” “长安君见我大齐多青壮,但诸多青壮都无力征战,算不上可战之兵。” “若是我大齐将他们借给秦长安君,非但不能臂助秦国,反倒是可能会害了秦国袍泽啊!” 嬴成蟜微微皱眉:“淳于外史这话就不对了。” “燕国已同意继续遵守盟约,出征攻赵之西北,主力被牵扯于燕赵战场。” “外臣此番出征更是一路攻至阖闾城,重创楚国!” “齐国何来的危险?又如何需要诸多兵力保护齐国安全?” “齐国留着那么多将士吃白饭,倒不如让他们追随本将北上伐赵,如此还能积累积累作战的经验。” 面对嬴成蟜这话,齐国群臣无言以对。 最近十余年间,齐国的主要威胁就是楚国,并在齐楚边境投入了大量兵力。 嬴成蟜重创楚军,于齐国而言看似是一大利好。 可这份利好只是看似而已! 虽然齐楚不再接壤,齐国不需要再担心楚国兵锋。 但秦国也不是善岔子! 你还问齐国何来的威胁? 当下齐国最大的威胁就是你秦国!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不外如是! 只可惜,这番话没人敢说出口。 否则齐国面对的就不再是秦国的威胁,而是秦国的兵锋了! 见齐国君臣无言,嬴成蟜声音转而肃然:“若是齐国不愿臂助外臣,外臣就只能调遣镇守东南的将士随外臣一齐北上。” “据斥候探明,楚上柱国燕正在会稽郡征召兵马。” “楚上柱国燕是会西进而攻我大秦,还是北上而取齐地,外臣不得而知。” “即便楚上柱国不曾北上,可一旦我大秦遭难,我大秦会迅速撤回关中地,将关东疆域分与赵、楚二国,更无余力臂助齐国。” “群狼环伺之下,齐国可有把握护国祚不亡乎?” “外臣此来借兵,是为解我大秦之危,更是在解齐国未来之危!” 齐王建沉吟片刻后,笑而开口:“我大齐内部并不稳定,确实需要诸多将士戍卫城池。” “然,秦长安君率军重创楚国,为我大齐报血仇,更令得我大齐腹地无忧。” “寡人以为,可将兰陵大营的三万将士借与秦长安君,以全齐秦之盟、同伐赵军!” “诸位爱卿以为,何如?” 齐国需要秦国这个盟友才能立足于乱世。 面对嬴成蟜的威胁,齐王建无法无动于衷。 无奈之下,齐王建也只能拿出三万兵马打发了嬴成蟜。 淳于虎、后胜等朝臣当即拱手:“大王英明!” 然而嬴成蟜的眉头却皱的更深了:“仅只三万将士?” “齐王,我大秦典客来使,陆续自齐国借得四万将士。” “今外臣亲自前来,齐王却只愿出借三万将士?” 嬴成蟜眸光冷然的看向齐王建:“外臣自问颇善游说,若外臣只带三万将士北上,齐王让我秦国使臣如何看外臣?齐王让天下人如何看外臣?” 嬴成蟜将酒爵重重顿在案几之上,怒声喝问:“齐王视外臣脸面为无物乎!” 饶是齐王建已隐忍多年,可听闻嬴成蟜此话却还是表情僵硬、眸光阴冷。 你言说寡人视你的脸面如无物? 可伱何曾在意过寡人的脸面? 寡人,是王! 后胜赶忙起身,温声宽慰:“秦长安君息怒!” “天下间谁人不知秦长安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我王又岂会无视秦长安君颜面?” “只是我大齐青壮固多,可战之兵却寡。” “陆续借兵七万于秦国而言不过是一支偏师的兵力,可于我大齐而言却已是竭尽全力!” 先示弱装了一波可怜,后胜话锋一转:“秦长安君亲自出使我大齐,我大齐备感欣喜。” “秦长安君造长安犁、长安纸,对我大齐多有裨益。” “今秦长安君求援,我大齐便是拼着地方动荡,也定会借出尽可能多的将士,以全秦长安君对我大齐的恩惠。” “这三万兵马只是即刻可并入秦长安君麾下的兵马而已。” “待我大齐君臣商议过后,定能再抽调出一些兵力,臂助秦长安君伐赵!” 齐王建眸光低垂,心中怒火翻涌。 寡人尚未应允,尔安敢代寡人决断! 但嬴成蟜却是露出笑容:“外臣就说秦齐友好,外臣又是亲自来访,齐国怎的也不能只出兵三万搪塞外臣。” “齐国果真是我大秦的好盟友!” 后胜等臣子尽皆赔笑奉迎。 嬴成蟜继续说道:“齐国全力臂助外臣,外臣也不会让齐国吃亏。” “外臣麾下没什么粮草,也没什么兵丁,唯此番出征所得的疆域还算是拿得出手的礼物。” “若齐国能出兵十万臂助外臣伐赵,外臣可以做主,将淮阴周边的十七座城池尽数赠与齐国!” 听闻此言,后胜等齐国臣子尽数呼吸一促。 对于大秦而言,淮阴只是一个负担。 朝议的结果更是让嬴成蟜放弃这片区域,将它们还给楚国。 但对于齐国而言,淮阴却有着异乎寻常的战略意义! 早在数十年前,楚国就攻破了淮河,并一路威逼齐国腹地。 如果齐国能拿下从兰陵到淮阴这一线疆域,那么齐国就可以将防线前推至淮河。 据守淮河可比据守兰陵、蒙山一线更稳固多了! 如此一来,齐国腹地就能安全的休养、发展,甚至有时间腾出手来对付燕国,夺回被燕国抢走的失地! 而对于齐国群臣而言,这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开疆扩土、名垂青史的大馅饼! 后胜忙不迭的追问:“果真?” “秦长安君果真愿意将淮阴以北割让给我大齐?” 嬴成蟜随意一笑:“不过是十七座城池而已,多乎哉?不多也。” “外臣又岂是出尔反尔之人?!” “以外臣在我大秦的身份和地位,外臣决定的事我王也不会否决。” “只要兵马到位,外臣立刻令我军撤走,将淮阴周边城池双手奉上!” (本章完) . 第474章 惹到寡人,你算是踢到棉花啦!成蟜唇舌再建功! 虽然嬴成蟜先给了齐国君臣一巴掌。 但嬴成蟜塞到齐国君臣嘴里的这颗甜枣,那也是真的甜! 后胜毫不犹豫的肃声道:“秦长安君送出了如此厚礼,我大齐又岂能不竭力相助?” “我大齐必定尽力满足秦长安君的需求!” 嬴成蟜的笑容缓缓收敛:“外臣需要的不是尽力。” “外臣要的是结果!” “十万兵马,换淮阴之地。” “除此之外,这十万兵马的粮草辎重也需要由齐国全权负责,并先行预支三个月的粮草。” “兵马粮草一到,外臣即刻书信,齐国亦可派遣官吏准备接手城池。” “但若是少一名将士、一颗粟米……” 嬴成蟜声音转冷:“外臣不保证外臣能做出什么事来!” 齐国群臣无言。 疯子! 哪有像你这样游说的说客?! 你分明就是个疯狂的强盗!土匪! 后胜额间渗出些许汗水,陪笑道:“秦长安君,盟约合该是有商有量,有来有往。” “究竟能拿出多少兵马,大可再商议商议!” 嬴成蟜长身而起:“齐王并诸位自行商议便是,本将的条件不会变。” 饮尽爵中酒,嬴成蟜将酒爵随手扔在案几上,随意的说:“本君去过新郑城,去过大梁城,去过寿春城,去过阖闾城。” “可每每入城之际,此城却皆已残破不堪、死伤无算,城内黔首瑟瑟不敢外出,更无往日繁华。” “这还是本君第一次踏入一国都城而此城一如往昔,实属难得!” “本君先去太公湖游览一番,之后再率袍泽们欣赏欣赏临淄繁华。” “诸位慢慢商议,今夜人定(21:00)之前给本君一个答复便好。” 嬴成蟜的姿态随意洒脱,脸上甚至还挂起了温和的笑。 但嬴成蟜的笑容看在齐国君臣眼中却分明是恶魔的狞笑! 新郑城、大梁城、寿春城、阖闾城,这不正是嬴成蟜踏破的四座都城?! 嬴成蟜又提起他现在来了齐都临淄,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威胁! 破都灭国的威胁! 但偏偏,面对嬴成蟜这嚣张的威胁,齐国君臣却连一句狠话都不敢说。 因为嬴成蟜没有说半句假话。 嬴成蟜去过的都城比很多人这辈子去过的都城都多。 嬴成蟜去过却没打下来的都城,除咸阳城之外却只有临淄城——至少暂时如此! 满心愤怒的淳于越看了后胜一眼,见后胜僵硬的点头,也只能挤出笑脸:“秦长安君有意游览临淄,着实是临淄之幸。” “本官这就令麾下臣属为秦长安君引路!” 嬴成蟜拱手一礼:“有劳!” 而后嬴成蟜环顾齐国君臣,笑而颔首:“诸位慢用。” “愿此番秦齐合作愉快!” 话落,吃饱喝足的嬴成蟜阔步离开环宫,徒留身后一片沉凝。 数十息后,齐王建方才愤而一拍案几:“今秦长安君辱我大齐,更辱寡人!” “诸位爱卿以为,我大齐该当何如?!” 主辱,臣死! 寡人的臣子呢? 坐视寡人受如此折辱,尔等难道无动于衷吗! 事实证明,群臣并非无动于衷。 后胜拱手一礼,诚恳的说:“臣知大王心中愤怒,臣心中亦怒。” “然,拜请大王隐忍,切莫令秦长安君看出端倪!” 臣知道大王心里委屈,更是在承受着奇耻大辱。 但请大王别表露出来,把表情管理做到位,千万不要让秦长安君不开心啊! 齐王建冰冷的声音从牙缝里迸了出来:“秦长安君不过是封君,而寡人乃是齐王!” “他非但不予寡人丝毫尊重,更是当面折辱、威胁寡人!” “寡人何必隐忍!” “诸位爱卿又岂能劝寡人隐忍!” 他嬴成蟜都快骑脸输出了,你们还让寡人给他笑脸? 寡人是王! 不是女闾里卖笑的舞姬! 后胜无奈长叹:“臣亦不愿见大王受如此折辱。” “可,没办法!” “秦长安君确实只是封君,但却是一名灭两国、破四都的封君。” “秦长安君夺下的城池是我大齐现有城池的七倍以上。” “屡屡伐我大齐的燕、楚皆在秦长安君面前大败亏输。” “燕相死于此人手中,楚王就在此人船上!” “我大齐得罪不起长安君。” “我大齐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出借的兵力换回更多的利益,并借此增进与秦长安君之间的情谊!” 齐王建沉声喝问:“秦长安君便是战功赫赫,今却不过是孤身入临淄。” “我大齐剑锋已钝至无力斩一人乎!” 后胜摇了摇头:“今秦长安君确实孤身入临淄,但秦长安君身份何其尊贵,若无逃出临淄的把握,他怎敢孤身入临淄?” “就算我大齐于临淄城内围杀了秦长安君又如何?” “秦长安君的亲兵家兵就在临淄港。” “一旦秦长安君遭难,那一万精兵势必立攻临淄!” “且秦王政已传命天下,待秦王政崩则传位于秦长安君,秦长安君已是秦国国本!” “若我大齐果真杀秦长安君,勿论秦王政能否得胜、勿论日后谁人承袭秦王之位,秦国势必与我大齐不死不休!” 现在的嬴成蟜乃是名正言顺的秦王顺位第一继承人,且随时可能接过王位,身份绝非寻常将领可比。 昔年楚怀王在战后与秦王于武关商讨罢兵协议时被秦国俘虏,最终客死于秦,由此,楚国将秦国视作头号血仇。 因为战国时代虽然比春秋时代不要脸,但也有着最基础的底线。 身为长期盟友的齐国若是在秦王或秦王继承人孤身入齐求援之际,将其杀害于临淄,那可是比楚怀王被秦国俘虏更打破下限的无耻之举! 齐国将取代赵国,成为秦国的头号仇敌。 无论秦王大位上坐的是不是嬴政,未来的秦王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嬴成蟜报仇! 齐王建怒道:“那就打!” “今赵军即将兵逼咸阳城,秦王政危在旦夕。” “虽然秦国所占疆域极广,但却内部空虚。” “我大齐完全有机会趁着秦国虚弱,从秦国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而后与燕、赵、楚纵约而盟。” “只要休养十余岁,我大齐便无惧于秦!” 明明坐拥百万青壮却被诸国屡屡欺辱,谁懂齐王建心里的苦啊! 但看着齐王建那难掩的怒火和野心,后胜眼中却有些失望。 和秦国开战? 咱大齐有那个实力吗! 无论是为了大齐的存亡,还是为了嬴成蟜给予的淮阴之地,亦或是为了秦国送来的那一箱箱黄金,后胜都不能坐视齐王建犯蠢! 后胜直言道:“我大齐不是未曾主动求请燕、赵、楚等国合盟,可结果如何,大王一清二楚。” “秦长安君只是意欲借我大齐之兵。” “但燕、赵、楚等国却皆是意欲灭我大齐之国!” “秦国若亡,齐必亡。” “秦齐之盟废止,齐必亡!” “为我大齐基业,拜请大王隐忍!” 不是齐国天生犯贱、愚蠢冷漠,坐视秦国逐一灭了五国,最后徒呼奈何。 齐国屡次卑微的请求加入纵约联军,甚至在没能加入联军的情况下还主动赠与联军粮草。 结果在纵约伐秦失败后,楚、燕二国转头就发兵攻齐! 因为齐国,是曾与秦国一起称帝的霸主! 即便现在齐国落魄了,燕、赵、楚等国也不敢坐视齐国壮大,更不曾停下过对齐国的征伐。 唯有秦国愿意拉齐国一把! 如果齐国把秦国也得罪了,那齐国灭亡之日便近在眼前! 群臣也诚恳的拱手劝谏:“为我大齐基业,拜请大王隐忍!” 听着后胜的分析,看着一边倒的群臣,齐王建眼中尽是不甘,却也只能缓缓颔首:“寡人知之矣。” “就依诸位爱卿之言!” “议一议,该如何满足秦长安君的要求。” 群臣笑而高呼:“大王英明!” 齐王建心头自嘲。 即便他再愤怒又如何? 惹到寡人,你算是踢到棉花啦!—— 临淄港。 说要在临淄城好好逛逛的嬴成蟜却只是在临淄城内草草看了一圈儿便回返船上。 月光暗淡。 嬴成蟜手举油灯照耀着坤舆图,推动一枚枚象征部队的木块以内黄城为中心,推演着攻城战局。 楚王负刍见状轻笑:“秦长安君竟是已按照齐国会出兵十万而布置战局了?” “秦长安君就那般自信?” 嬴成蟜头不抬眼不睁的说:“本将好歹也是闻名天下的说客。” “本将屡次为秦游说他国,无往不利……” 话语突然一滞,嬴成蟜不满的看向楚王负刍:“除了楚王!” 嬴成蟜游说生涯的唯一败绩,就在于楚王负刍。 也正因为那一次失败,让大秦陷入了如今困局! 楚王负刍目露怒意:“秦长安君那日所言,能算作游说?!” 嬴成蟜微微皱眉:“怎么不算呢?” 见楚王负刍又要说什么,嬴成蟜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头:“前番楚王拒绝了本将的游说,令得秦楚二国皆蒙受巨大损失。” “此番本将再次游说楚王,楚王可愿听从本将的游说?” 楚王负刍眸光沉凝:“以寡人的身份书信邯郸城内楚人,令其听从秦长安君差遣,这对秦长安君有利,对寡人却无利可图。” 嬴成蟜诧异的看着楚王负刍:“怎会无利可图?” “楚王可留得一命啊!” 楚王负刍:…… 彼其娘之! 你可真会游说! 深吸了一口气,楚王负刍沉声道:“即便寡人传信邯郸城内楚人,若秦长安君无法得齐国臂助、无法攻破内黄城,也无任何意义!” 嬴成蟜随意的说:“楚王且放心,本将尤善游说,此番必不有失!” 正说话间,船舱外传来八夫的低呼:“主上,齐外史淳于虎来访。” “据候者打探,今日有数百名传令兵奔出临淄,往各军营城池而去。” 嬴成蟜面露笑意:“本将果然善于游说!” “今齐王已应允本将。” “楚王,好好考虑考虑吧!” (本章完) . 第475章 糟糕,本将被齐王包围了! 秦王政十二年三月十八日。 临淄城南城门,五万齐军列阵于此。 每一名齐军都甲胄兵刃俱全,装备比之秦军更加精良,但眼中却没什么精气神,就连阵列也颇显散乱。 城门楼上,嬴成蟜微微皱眉:“这支兵马……果真训练过?” 这是嬴成蟜发自内心的疑问。 眼前这支兵马不说和秦军相提并论,哪怕是与韩军、魏军比起来也相去甚远。 真要拉到战场上,恐怕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庄仇麾下的倒戈军而已。 若非驻齐行人和候者都回报说这就是齐国正军,嬴成蟜真要以为齐王建是在糊弄他了! 齐王建心中略有尴尬,面上却并不显,认真解释道:“此乃我大齐兰陵大营正军。” “聊城守将亦已接令,待长安君至聊城,聊城五万正军便会归入秦长安君麾下,听由秦长安君调遣。” “我大齐乃是秦国盟友,长安君又以城借兵,寡人岂会随意应付!” “只是我大齐少将,罕有知练兵之法者。” 嬴成蟜沉默几息后,缓缓颔首:“齐王之诚,外臣已明。” “齐王借与外臣十万兵马,外臣自会还齐王一支精兵!” 弱就弱吧。 好歹也是自己凭三寸不烂之舌游说而来的将士,嬴成蟜着实不该心生厌弃。 齐人的身体素质并不差,只是缺少营养和锻炼。 嬴成蟜有信心将这支兵马锻炼成为强军! 齐王建顺势拱手:“秦长安君之能,寡人敬之佩之!” “若秦长安君有暇,寡人拜请秦长安君教导我军将领一二。” 齐国青壮过百万、经济发达、土地肥沃、轻重工业都曾冠绝天下,理应战力强悍。 但可惜,齐国无大将,甚至没有能在当世排得上二流的将领。 这不止让齐国在兵力数量和兵员质量相当的情况下无法取胜,甚至难以练出能达到国际标准水平的精兵。 齐王建之所以一改态度,愿意拿出齐国最精锐的正军,而不是随便征募十万青壮滥竽充数,不只是担心嬴成蟜动怒,同时也存了几分讨好嬴成蟜,让齐国将领有机会跟着嬴成蟜学本事的心思。 齐王建身后,田假、田安、田儋三人齐齐拱手: “公子假/公孙安/将军儋,拜见秦长安君。” “拜请秦长安君指教!” 听着三人高呼,嬴成蟜眼皮子微微抽搐。 现在站在嬴成蟜面前的,是齐王建、公子田假、公孙田安和齐国宗室将领田儋。 但在未来,这四人却分别是齐王建、齐王假、齐王安和齐王儋。 再往后看,嬴成蟜还能看到齐王荣、齐王横等诸多未来齐王的身影。 本将只是来借个兵而已,怎么就被一群齐王包围了! 嬴成蟜声音复杂的说:“外臣虽薄有战功,却多有巧合,战术亦不成体系。” “外臣自己也在边学边战,更无教习之能。” “几位将军可随于外臣身后,但学得什么,外臣无法保证。” 身为大秦将领,去教一群齐王怎么打仗? 这未免太离谱了点! 田假等将领赶忙拱手:“拜谢秦长安君!” 嬴成蟜略略颔首,不再多言,只是转身看向城外将士,沉声而喝:“令!” “后军转前军!” “出征!” 万名亲兵齐齐高呼: “万胜!” 大军转向,向西北而行。 嬴成蟜也阔步下城,领着一众将领汇入军中。 遥望将士们的背影,齐王建满心担忧的轻声呼唤: “拜请秦长安君怜惜我军!” —— 秦王政十二年三月三十日。 关中地作为当今第一霸主的核心基本盘,理应热闹繁华、各地人丁往来不息。 但此刻的关中地却是千里无鸡鸣,春耕之际种下的粟苗迎着春风摇曳,发黄枯萎的身躯渴求着苍天的甘霖。 唯咸阳城和长安乡内还能偶尔看到行人活动的踪迹。 长安君府。 汪博坐于正堂之内,肃声开口:“今日晨,王将军所部传令兵至。” “两日前,蒲坂沦陷。” “王将军已与副将辛梧于黄河合兵,开始借黄河水系和沿途诸城池阻截敌军。” “根据王将军的军报和朝中推演,最久不过月余,战场便会后撤至咸阳城,并最终在咸阳城进行决战!” 坐于高台主位之侧的韩夫人焦声追问:“我儿今日可曾传回军报?” 汪博摇了摇头:“长安君所部最近的一份军报就是三日前的那一份。” “根据朝中推断,长安君现下应正在渡黄河,预计于今明两日能与将军蒙武合兵。” “待长安君与将军蒙武合兵,传回的军报想来会更多些许。” 嬴成蟜虽然从齐国借兵十万,但向咸阳城传信这种事没法交给齐国士卒去做,只能动用嬴成蟜麾下亲兵。 可嬴成蟜麾下兵马仅有一万,每一员将士都弥足珍贵。 自与王翦分兵之后,嬴成蟜就大幅减缓了传回军报的频率,每十天才会传回一封军报详叙情况。 张让温声宽慰:“长安君现下正在急行军,并无战事。” “没有军报传回说明长安君不曾遇险,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韩夫人扯出一丝笑容:“张天安所言甚是!” 话虽如此说,但韩夫人心中还是藏着满满担忧。 虽然远隔数千里,但韩夫人却能从嬴成蟜传回的一封封军报中感觉到嬴成蟜的精神状态并不乐观。 韩夫人心忧嬴成蟜急中生乱,更心忧嬴成蟜押上自己的性命、孤注一掷! 张让继续说道:“长安君乃是大将,虽然年岁尚小但却已久经沙场,更有一身勇武。” “今长安君又自齐借来十万大军,兵力亦高于赵国东侧守军。” “张某以为,六公主无须担忧长安君的安危,六公主理应更关注个人安危。” “唯有六公主平安,长安君才不会为六公主分心。” “可若是六公主临险,长安君定会内心焦躁不安,难免慌中出错啊!” 向疆紧跟着说:“赵武安君虽在此战之前声名不显,但能斩上将军齮便证明此人绝非善类。” “依照战前朝议,王将军理应坚守蒲坂至四月一日。” “然,蒲坂城却提前四日沦陷。” “臣下对王将军是否能守住沿途城池月余时间深表怀疑。” “一旦蕞地沦陷,赵军必定会即刻派遣偏师来长安乡,将六公主并诸位小星掳去赵国,用以逼迫威胁长安君!” “为免此惨剧发生,大王定会派遣一支兵马来戍守长安乡,令得本就单薄的咸阳守军雪上加霜。” “无论是为了长安君还是为了大秦,臣以为六公主皆当即刻率长安宫、长安君府众人西进雍城避难!” 汪博也赶忙附和:“大王今日亦令臣劝说韩夫人率长安君府并长安宫上下去往雍城!” 余下臣属也尽数拱手:“请六公主/韩夫人即刻西进!” 换做旁人,面对令人信服的论证、数十人的劝说和嬴政的命令,无论是出于对儿子的担忧,还是出于对王令的尊重,亦或是出于从众的心理,都会赶忙收拢行囊,西进雍城。 但韩夫人却收起了担忧之色,眸光冷然的环视众人:“诸位先生急于见孤往雍城?” 张让沉默无言。 汪博耿直的说:“这已是大王第四次劝说韩夫人启程了。” “若是再晚,可能就要来不及了!” 向疆、韩熙沉声道:“六公主于我等有恩,我等当竭力护六公主无虞!” 韩夫人嘴角勾勒出一丝讥讽:“诸位先生如此焦急,难道不是因为敌军渐近,大王身周防备日益森严。” “诸位先生麾下的死士和早已准备好的手段越来越难以施展了吗?” 汪博:啊??? 汪博懵懵的看着韩夫人。 什么死士? 什么手段? 我就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贫穷的侍郎而已,我哪来的死士和手段啊! 突然,汪博脑海中涌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豁然转头看向向疆等人。 果然看到了一张张低垂的面庞。 他们没有反驳!!! 韩夫人长身而起,踱步下阶,淡声道:“早在诸位先生拜入长安君府或长安宫之际,孤就对诸位先生说过。” “长安君性子惫懒。” “为了大秦并大王安危,长安君多次出征,灭国破都。” “为了诸位先生可以一展所学,长安君又数次主动向大王讨要官位。” “这一切可能令得诸位先生产生了一個错觉,更生出了不该有的贪求!” “然,孤与长安君皆是惫懒的性子。” “若诸位先生所求甚大,请转投他人。” “长安君府容不下那天大的野心!更容不下弑王杀君之人!” 正堂之内陷入一阵沉默。 十余息后,韩熙才强笑道:“六公主怎会有如此想法?” “我等都知道长安君是怎样的性子,我等于秦而言又皆是外客。” “我等不会,也无能去对大王不利!” “六公主多虑了。” 韩夫人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身侧招了招手。 韩柔领着十五名宫女、迈着款款的步伐自侧门走进正堂,每一名宫女的如玉素手上都捧着一方木匣。 十六名宫女在正殿中间站定,轻柔的拉开匣盖,而后…… 将匣内那还滴着血的头颅扔落于地! (本章完) . 第476章 他失去的只是亲妈,但他得到的可是王位啊! 十六颗头颅在堂内乱滚,最终停在众人脚边。 其中一颗头颅那死不瞑目的双眼正巧迎上了韩熙的目光! 韩夫人平静的俯视着韩熙:“韩先生可识得这些人?” 韩熙额间渗出一层薄汗。 这十六颗头颅的主人要么是韩熙的旧日臣属,要么是韩熙的仆从。 他们更都是韩熙派去接近嬴政、刺杀嬴政的死士! 韩熙能不认识吗! 但韩熙不明白,韩夫人怎能将这些人揪出来,又怎能将这些人尽数斩首! 挣扎了许久后,韩熙跪地拱手:“韩某知错!” “请六公主治罪!” 等待韩熙的并非是一笑了之,而是韩夫人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目光:“韩先生并非是知错了。” “而是因事情败露而不得不言称知错。” “若非这些头颅落在韩先生眼前,韩先生想来根本就不会知错!” 韩夫人失望的说:“孤本以为孤留待长安乡,便可令诸位先生投鼠忌器、安分守己。” “却未曾想,诸位先生竟仍不死心!” 韩夫人很清楚,在大秦谈忠义就是说笑话,在大秦能谈的只有利益。 一旦嬴政驾崩,嬴成蟜就不得不登基为王。 届时,无论嬴成蟜有多惫懒,嬴成蟜都逃不掉执掌大秦、处理政务的命运。 而向疆、韩熙等嬴成蟜熟悉了解的门客就会是嬴成蟜天然亲近的嫡系力量。 嬴成蟜惫懒的性子反倒是会让韩熙等人掌握比嬴政一朝朝臣更多的权力。 所有臣属都能鸡犬升天! 有多少人能克制住心中的欲望? 韩夫人不去雍城,就是为了留在长安乡镇压嬴成蟜的臣属! 只可惜,韩夫人还是低估了这些曾经位高权重、现在却只能做个清闲门客的人对利益的贪求! 韩熙不甘的看向韩夫人:“六公主所言不错。” “然,韩某却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长安君!” “六公主非长安君,安知长安君之乐也!” “六公主安能代长安君决断!” “六公主岂能于如此关键之际有妇人之仁!” “能为王,谁愿为封君?” “今,秦王留下了秦王崩则长安君王的命令,这是长安君最好的机会,甚至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六公主并不热衷于权利,却也不该阻止我等臂助长安君登基为王!” 韩夫人声音坚定的说:“孤已三令五申,孤并长安君皆无意大位。” “长安君特传家书,令孤严防有臣属行那‘冕袍加身’之举。” “大位虽好,却非长安君所愿!” “诸位先生身为长安君臣属,实是该为长安君分忧,而非是左右长安君之思!” 让孤的傻儿子登基为王? 且不说蟜儿惫懒、不愿为王操劳,更与大王私交甚笃,不能坐视大王驾崩。 就说王位本身,是那么好坐的? 孤那傻儿子枣仁大的脑子能学会征战八方已是邀天之幸,他能学会政斗权谋帝王术?他若是女子,早就死在后宫了! 他有做王的本事? 你等非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韩熙微怔,声音再次提高:“长安君仁善,不愿坐视大王驾崩。” “可六公主难道少见了后宫之内你死我活的斗争吗?” “韩某知六公主希望长安君能平安一生,可唯有就任秦王方才能不被他人所制!” “长安君军功赫赫,不能为王才是真的危险!” “若六公主不阻韩某,大秦或许会因此遭难,但长安君却可为秦王,六公主亦可为王太后!” “得享一生平安!” 韩熙无法理解韩夫人和嬴成蟜的想法。 看惯了王室公子为了王位勾心斗角、互递尖刀的韩熙更无法理解嬴政和嬴成蟜之间的感情与信任。 在韩熙看来,他没有错! 是嬴成蟜和韩夫人为情所困、优柔寡断! 韩夫人不禁目露讥讽:“连孤这一介妇人都能察韩先生死士而杀之。” “韩先生以为大王会察觉不到?” “若孤不先行下手,那扔下这十六颗头颅的便非是孤的宫女。” “而是大王麾下的侍郎!” “由着诸位先生行事,长安君才是真的危险!” 韩夫人懒得与韩熙争论做封君更安全还是做大王更安全。 她只想指着韩熙的鼻子呵斥:你个菜逼! 连孤这关都过不了,你还想着去刺杀大王? 菜!就别玩! 韩熙僵住了。 这是硬实力的缺陷,饶是他再翻口舌也无力辩驳。 轻声一叹,韩熙颓然拱手:“韩某,请罪!” 韩夫人冷冷的撇了韩熙一眼:“来人!” “将韩先生绑缚起来,送去咸阳宫,请大王论罪!” “再上禀大王,待长安君凯旋,长安君会亲自入宫请罪。” 五十名家兵预备队成员当即踏入正堂,走向一名名门客。 韩熙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韩夫人:“六公主意欲将某交给秦王治罪?” “六公主无惧秦王连坐长安君吗!” 韩夫人失望的看着韩熙:“利令智昏!” 以韩熙的脑子,他不该想不到嬴政不可能因为这等事而责罚嬴成蟜。 如果嬴政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连坐嬴成蟜,他又岂会传命大秦,待他驾崩就传位与嬴成蟜? 只可惜,利益蒙蔽了韩熙的双眼,让韩熙只能想到他乐意见到的结果。 韩夫人转而看向其他几名门客:“刘先生、王先生、李先生……” “诸位先生,也请吧。” 十余名门客慌忙起身辩解:“韩夫人,您这是要做甚?” “韩夫人,我等虽然违律,我等却皆是在为长安君思虑,而非是为一己之私啊!” “拜请六公主再给某一个机会,某必不会再行不轨之事!” “宁儿,某可是你的叔父啊!你怎能将某送给秦王政!” 门客们竭尽全力的试图唤醒韩夫人心中的怜悯。 但可惜,韩夫人的心早已与深宫的风一样冷了。 唯有嬴成蟜才能触动韩夫人的心弦。 当这些人违抗嬴成蟜的命令,甚至是陷嬴成蟜于不利,韩夫人能赐予他们的便只有夷三族! 门客们扯着嗓子求饶,韩夫人却恍若未觉的看向张让:“张天安倒是令孤颇感意外。” 在韩夫人看来,最有可能有所异动的人就是张让! 但让韩夫人没想到的是,她竟不曾发现张让有任何异动。 于是韩夫人趁机主动发起了试探。 张让面带笑意,坦然解释:“张某做不出那般愚蠢之举。” “观当下战局,长安君在竭尽全力的速破邯郸城,而赵武安君攻破咸阳城之心更为急切。” “我等何须多做手脚?” “赵武安君自会拼尽一切的谋害大王。” “若赵武安君能成事,长安君自可为王。” “若赵武安君不成事,我等又如何能成事?” 李牧背靠诸雄之一的赵国,又引兵二十余万拼尽全力的想尽快杀死嬴政。 而张让、韩熙等人都是外客,在大秦并无根基,他们既无法从内部刺杀嬴政,能在外部调动的力量也远远比不上李牧。 他们何须绞尽脑汁的把死士送到嬴政身边? 等着李牧的动作便是! 而今双方的目标是一致的,他们何必多做动作? 听到张让这话,韩熙一愣,原本绷紧的肌肉缓缓放松,自嘲一笑。 韩夫人对他们的评价没错。 利益,真的蒙蔽了他们的双眼! 韩夫人微微皱眉:“蟜儿要争的,诸位先生应臂助其争。” “蟜儿不争的,谁都不能骗他去争!” “今蟜儿竭尽全力的救援大王,张天安却无动于衷。” “张天安以为此举对得起长安君养士之优否?” 张让诚恳的说:“此乃国之大战,我等皆无力左右,只能静待结果。” “征战实非我等所长!” “张某劝谏六公主往雍城暂避也非是为他人提供弑君之机。” “而实是因张某以为只有六公主安全无虞,长安君才能安心征战!” 韩夫人沉声道:“孤知诸位先生皆不善军略。” “但我等可为长安君所做的,却不只是静待结果。” “张天安以为呢?” 张让平静坦然的表情绷不住了,目光复杂的看着韩夫人:“韩夫人莫不是意欲入驻咸阳城,率我等与大王共同守城乎?” 韩夫人的想法很好猜,因为韩夫人能做的并不多。 嬴成蟜麾下有实力有忠心的臣属要么已经外放,要么就是跟在嬴成蟜身边。 留在长安乡的臣属整体质量算不上高,就算死光了对嬴成蟜也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反倒是能在守城战中发挥出些许作用。 如果韩夫人率嬴成蟜的臣属进驻咸阳城、臂助嬴政一同守城,那便代表着嬴成蟜对嬴政的鼎力支持! 如果咸阳城沦陷,韩夫人将与嬴政一同战死于咸阳城。 连亲妈都死于守护咸阳城,谁能说嬴成蟜没有竭力保护嬴政?谁人能怀疑嬴成蟜为了王位而不顾嬴政的安危? 嬴成蟜虽然失去了母亲,但却可以收获一个好名声,更顺利的继位登基! 如果咸阳城没有沦陷,韩夫人此举也能进一步增进嬴政对嬴成蟜的信任。 毕竟连亲妈都来守城了,嬴政怎会对嬴成蟜心生嫌隙? 未来两兄弟之间的感情会更加稳固,嬴成蟜的安全也能得到更进一步的保障。 韩夫人是要把自己的命押在咸阳城,去换嬴成蟜一生顺遂! (本章完) . 第477章 这就是一家原始人!长安君府压箱底的家当! 韩夫人温和而坚定的说:“张天安慧眼。” “不愿于咸阳城死战的先生可以即刻离去,孤会传信长安君,长安君不会因此责怪诸位。” “孤再请张天安率子嗣往雍城暂避。” “孤会率愿意留下的先生、长安宫并长安君府上下众人同往咸阳城,臂助大王戍守咸阳。” “虽死,无悔!” 张让轻声一叹:“六公主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若是六公主死于咸阳城,即便长安君承了王位,此生也再难欢颜!” 韩夫人扯出一个笑容:“蟜儿今岁方才二十,他的人生还很长。” “孤却已年过三旬,时日无多。” “孤为其母妃,为其铺平最后一段路、助其最后一臂之力,乃应有之意。” “总有一日,蟜儿能找到比孤更值得他放在心里的人和追求!” 三十多岁的韩夫人已经可以自称一句老妪。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并不奢求自己再能活多久。 如果能用自己的命推嬴成蟜最后一把,韩夫人觉得很值! 张让声音多了几分急迫:“六公主难道就不担心六公主过世之后,群臣欺瞒戏弄长安君吗!” “六公主出身故韩王室,又独得庄襄王宠爱,理应对争权、欺君这等事熟稔无比。” “为何要做出如此不理智的决策!” 韩夫人眉眼间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担忧:“若是蟜儿果真不得不为王,他就必须学着成长。” “孤不能帮他一辈子!” 如果孤的傻儿子真的不得不称王,那孤就更该早早离开了。 否则依赖惯了孤的傻儿子如何能学会自己成长? 孤已年迈,陪不了他一辈子! 现在吾儿手中还握有大秦的主力部队,吾儿也仍勇武,可用手中戟来弥补智商的缺陷,脑子不够、肌肉来凑,磕磕绊绊的成长。 可若是几十年后,吾儿已拿不起戟、打不动仗,彼时仍未成长起来的吾儿如何面对朝中波澜! 韩夫人诚恳的看向张让:“若孤离世,拜请张天安臂助我儿!” “孤亦会传信我儿,令我儿信任张天安之谏!” 张让有属于他的利益诉求,如果有机会的话,张让必不吝于成为权臣。 但张让足够聪慧、经验丰富,是个得力的帮手。 更重要的是,张让残了!他还是个外客,在大秦没有基本盘! 身体和身份上的劣势让张让不得不依附于嬴成蟜,对嬴成蟜能造成的威胁相对较小。 见韩夫人心意已决,张让无奈慨叹:“秦,果真异于韩!” “张某着实无法理解六公主之思。” “然,若是局势果真发展如斯,张某定竭尽全力臂助长安君!” 虽然张让入秦已有多年,可张让依旧无法理解这一代秦国王室的脑回路。 华阳太后明明有机会成为超越宣太后的霸权太后,却困于儿孙绕膝这等人类原始的舐犊之情。 赵姬明明可以一生荣华富贵、尊崇无双、大权在握,却困于情爱欢愉这等人类原始的男女之情。 嬴成蟜明明有多次机会可以成为秦王,可他却困于省心省力、摸鱼玩乐这等人类原始的怠惰惫懒之情。 嬴政也明明应该借吕不韦之手除去嬴成蟜这个威胁,可他同样困于兄友弟恭这等人类原始的血亲臂助之情。 而今,只要嬴成蟜登基,朝中政务必然会大幅转交到韩夫人手中,大权在握唾手可得,韩夫人眼瞅着可以成为实权太后,可韩夫人竟也困于人类原始的护犊之情,甘愿为子赴死! 这一大家子人,竟无一人如寻常王室那般会为了权力而不择手段,反倒是都困于人类最原始、最基本的情绪和需求。 张让很想问问这一家子人,你们对得起你们的身份吗! 你们是王室成员!王室成员诶! 能不能向庄襄王学习学习?所追所求能不能高级一点! 可张让在倍感奇葩的同时,竟很难生出鄙夷、不满之类的情绪。 如果在韩王安、楚王负刍和秦王政之间选择一名辅佐的君王,谁不愿意选择多一点人情味的君王? 韩夫人面露笑意,屈身一礼:“拜谢张天安!” 旋即韩夫人转而看向一众门客:“拜请诸位先生将此事传告所有先生。” “亦请诸位先生审慎思虑。” “若愿往咸阳城,可收拾行囊,于明日清晨随孤入咸阳。” “若不愿往咸阳城,长安君府亦会赠与诸位车马费用,助诸位转投他门。” “孤并长安君皆不强求!” 一众门客目光复杂的拱手:“唯!” 韩夫人的决定如投入湖中的石子般,掀起阵阵波澜。 长安君府和长安宫顷刻间便乱了起来! 每一個人都开始收拾行囊,准备踏上不同的行程与未来。 诸多门客留恋的环视客院,摸出一坛老酒最后一次与友人畅饮,享受着人生中最后一个安宁的夜晚。 长安君府侧院。 “小星,您先休息吧?”芈欢担忧的看着芈恬:“时已至日出(5:00),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 “今日我等就需要启程往雍城了,一路上必定舟车劳顿,小星若不好生休息,定然难熬!” 芈恬没有理会芈欢,目光依旧仰望着天空明月。 许久之后,芈恬方才开口:“阿翁现下会否与吾一般眺望着同一轮明月?” “明年今日,阿翁会否还有机会再看这一轮月?” 芈欢不知道该答些什么。 鄂城之战时,景颇战败被俘。 嬴成蟜念及芈恬的关系,多少给予了景颇些许优待。 可是祖父惨败于嬴成蟜,父亲成了嬴成蟜的阶下囚、生死都攥在嬴成蟜手中,依旧让芈恬心情复杂、日渐憔悴。 芈恬的声音更低沉了几分:“君上现下会否与吾一般眺望着同一轮明月?” “明年今日,君上会否还有机会再看这一轮月?” 去年今日,芈恬还在长安君府后宅里琢磨着养身汤,脑子里想的都是讨得嬴成蟜欢心。 可今年今日,景颇随时可能被杀,嬴成蟜孤注一掷的领兵伐赵,韩夫人决意死守咸阳。 芈恬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几个人都在与死神共舞! 芈欢轻声道:“小星,这些都是前堂的事,与我等后宅之人并无关系。” “某相信叔父和君上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平安无忧!” 芈恬最后看了一眼天边明月,转身走向书房:“我大楚女子何曾在意过前堂后宅之分?” “季君之乱,宣太后着甲坐镇宫门。” “嫪毐之乱,华阳太后持剑杀敌。” “吾虽为小星,却亦是楚女!” “韩夫人身为韩女都敢于亲赴沙场,吾又岂能落于韩夫人之后!” 芈恬很清楚,权力和责任是相等的,地位和付出是正相关的。 想获得嬴成蟜和韩夫人的好感,想争那正妻之位,想让秦国对父亲网开一面,单凭姿容样貌远远不够。 就算是再加上骚也不够! 嬴成蟜现在需要的不是一碗养身汤,而是一面能挡在韩夫人和嬴政身前的盾牌。 芈恬也不吝于用杀戮、牺牲和自己的性命去博取未来! 即便败亡,看在她曾经拼过命的份儿上,秦国至少也可以善待她的父亲。 芈欢目露错愕:“小星,您要做甚!” 芈恬没有回答,只是走进书房,从隐蔽处搬出了一个木箱。 打开箱盖,一顶嵌玉铜盔映入芈恬眼帘。 而在嵌玉铜盔之下,则是一套楚式女款金边红底裙甲。 素白光洁的手指举起头盔,芈恬声音坚定的说:“令!” “所有陪嫁姊妹随门客往雍城,入城之后闭门谢客不见任何外人,日夜持剑巡逻等待君上凯旋。” “所有陪嫁男丁整理行囊,留下家书,明日随吾入咸阳。” “为吾着甲!” 芈欢瞪大了双眼,可最终还是屈身一礼:“唯!” 这一夜,长安君府灯火通明。 不知多少人在为未来命运的抉择而绞尽脑汁、彻夜难眠。 可就算是夜晚再漫长,也终将会被初升的朝阳驱散。 当第一缕阳光洒落于长安君府,顶盔掼甲的芈恬走出了属于她的小院。 迎着朝阳,红底金边的甲胄格外耀眼,即便是相隔甚远也能让将士们看的一清二楚。 一名名陪嫁而来的男丁也打开了各自房门,汇聚于芈恬身后。 当芈恬抵达长安君府正门,她身后已然跟上了五百名精壮男子。 但芈恬却发现,她并不是来的最早的人。 身着海蓝色裙甲的姬薇和穿着皮甲的妫灵已然站在了韩夫人身侧。 而在这两人身后,同样站着陪两人一同嫁入长安君府的男丁! 显然,姬薇和妫灵也做出了和芈恬一样的抉择。 对着姬薇和妫灵展颜一笑,芈恬屈身一礼:“拜见夫人!” 韩夫人目光复杂的看了三女一眼,轻声道:“令尔等仆从并入军中,听从张博康调遣。” “临战之际,你三人皆留于孤身侧。” 芈恬三女赶忙屈身再礼:“唯!” 韩夫人转而看向张铭:“张博康,可已就绪?” 张铭肃然拱手:“二百宦官、五百阉人、两千家兵预备队、四千八百六十仆从护院,皆已整军。” “一千七百零三位先生已至军中,未曾整军。” “宫中府中所有宫女侍女已尽数归入韩书史(韩柔)麾下。” “老弱病残的先生和所有先生的家眷也已归入车队,只待主上一声令下即可启程。” 每一名家兵预备队都是嬴成蟜按照家兵标准亲自训练的亲信,人均战斗力虽然弱于正式家兵,但独斗两三名大秦正军却不成问题。 且每一名家兵都认字识律、学习军略,至少可以胜任什长级基层将领。 有这两千名预备队成员担任骨干,长安君府的九千两百六十三名壮丁将迅速凝聚成一支能打硬仗的精兵! 若是将这支兵马打散整编,王贲所部的战斗力少说可以提升三成。 这是长安君府和长安宫压箱底的家底,也是韩夫人代嬴成蟜送给嬴政的礼物! 韩夫人随意的问:“可有先生离去?” 张铭笑而摇头:“无一离去。” “便是张天安也令其子张胜留在了军中。” 此战过后,大秦的王位要么留在嬴政头上,要么落在嬴成蟜头上。 留下来,他们至少可以得一个护驾之功和嬴成蟜的感激,甚至可能得从龙之功。 离去了,他们就只能留下一条命! 孰轻孰重,众人皆知! 韩夫人轻笑颔首:“善!” 抬眸看向站在府门外的近万青壮,韩夫人沉声喝令:“长安君府并长安宫上下听令。” “出征!” “护驾!” (本章完) . 第478章 围点打援还是夯土封城?长安君在故意拖延时间! 虽然嬴成蟜早就担心自己面临黄袍加身的困境。 但门客们对利益的渴求和韩夫人的决绝还是超出了嬴成蟜预料之外。 当韩夫人怀揣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踏入咸阳城时,毫不知情的嬴成蟜正跳下飞舟,朗声大笑:“蒙将军!” “别来无恙!” 蒙武翻身下马,拱手一礼,惭愧的说:“未能全大王之令,劳烦长安君率军增援。” “本将,惭愧!” 嬴成蟜温声笑道:“我大秦不善攻城,蒙将军所部也仅有四万人,能始终对邯郸城构成威胁已是不易,无须太过苛责自己。” “此番本将率十一万兵马抵至,合你我两部兵马之力,想来这内黄城不日即破!” 秦军的攻城能力相对薄弱。 为免损失,大秦也在极力压制将领们的攻城欲望、引导将领寻求野战机会。 同样一名将领,若是在野战中盈首两千即可升爵,那在攻城战中就需要盈首八千才能升爵。 这确实让大秦尽可能降低了攻城的损失,却也造成了秦军越来越不善于攻城的恶性循环。 蒙武认真的说:“定当如此!” “本将已得王令,当率我军并入长安君麾下,末将亦为长安君副将,听从主帅调遣!” 嬴成蟜肃然拱手:“如此,便有劳蒙将军了。” “蒙将军,此乃齐公子假,为齐军统帅,亦为我军副将。” 齐国知分寸,没有要求形成联军,而是直接将齐军并入秦军麾下。 但嬴成蟜也得懂规矩,所以给了田假一个副将的名号。 不过田假很清楚,他有的只是一个名号而已,能做的也只是在嬴成蟜把齐军当炮灰时争取一二,根本没有一名副将应有的权力,更没有蒙武那样的能力。 所以田假客气的先行拱手:“齐襄王次子、公子假,拜见蒙副将!” “身处军中,口称职务即可。” “本将鲜少出征,军略逊蒙副将远矣。” “拜请蒙副将得暇之际多多指点!” 若非嬴成蟜就在身边,田假顺手就要送上一份厚礼了。 蒙武保持着与田假之间的距离,客气的拱手还礼:“拜见田副将,田副将多礼。” 略略见礼过后,嬴成蟜便吩咐道:“卦夫,率袍泽们随蒙副将麾下往营盘而去,安营扎寨。” “蒙副将、田副将,边走边聊。” 将杂事甩给麾下将领,嬴成蟜翻身上马,与蒙武并肩前行,口中肃声发问:“当下内黄城战况如何?” 蒙武摇了摇头:“并不乐观。” “赵军长期于内黄城内囤驻一万守军,以顶住我军兵锋。” “又在内黄西二十六里的阳狐城和西南六十里的棘蒲城分别囤驻数千兵力,与内黄互为犄角、互相臂助,更是令水师借周边河流屡屡突袭我军、迅速转战。” “若非末将去岁末使策全歼了赵军水师,我军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我军现下仅剩三万一千六百九十二员可战之兵,敌军仍拥兵一万七千余。” “若非主帅率援军抵至,末将已意欲结营固守了。” 只听蒙武的讲述,嬴成蟜都替蒙武头疼。 虽然蒙武麾下的兵力看似更多,但四万兵马无法在攻城战中对两万敌军形成绝对的兵力优势,更遑论是要同时面对三座城池了。 三城守军可以随时机动、互相援助,行那群狼猎虎之策。 蒙武每每想要反击,最终都只会撞上坚固的城墙! 也难怪蒙武久战不下。 换做寻常将领来此,莫说趁机全歼赵军水师,恐怕根本坚持不到现在便已大败亏输!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头疼的,嬴成蟜皱眉道:“这还只是洹水以东的防线。” “即便我军夺取了内黄诸城,西渡洹水,也还需要面对由肥、列人、即裴、葛孽四城构成的防线!” “待到冲破这道防线之后,才能兵困邯郸城!” 这一刻,嬴成蟜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华夏文明的发源地之一。 夏都西河城、商都殷城皆在此地附近,让此地长期都是华夏中心,也令得此地城池密度堪称恐怖。 从内黄城到邯郸城仅有短短两百余里路。 可拦在这条路前方且具备战略意义的坚城却有足足七座! 蒙武的面色反倒是舒缓了些许:“战况倒也没有那么糟。” “虽然洹河之后还有肥城等城池,但赵国没有那么多士卒用于守城。” “据候者探明,主帅离齐后两日赵王便开始大征兵,所得却不丰。” “截至四日前,赵王只征得万余兵马,连同邯郸周边守军和邯郸城卫兵在内,赵王还能增援的兵力不超过四万。” 历经大战的秦国被打空了。 但赵国的情况比秦国更惨。 一场长平惨败就已让赵国青壮寥寥无几,后续与秦国的多次鏖战更是让赵国青壮折损良多。 除非召回李牧所部,否则赵王已拿不出更多兵力来抵抗嬴成蟜! 嬴成蟜若有所思的发问:“蒙副将以为,此战该当如何施为?” 蒙武当即开口:“今主帅借来齐军十万,末将与主帅两部合兵,总兵力可达十四万余。” “战局亦随之大改!” “末将以为,当以十万重兵猛攻内黄城,再以四万兵马埋伏于必经之路。” “既攻城,也打援!” 自从嬴成蟜率十一万大军来援的军报抵达,蒙武就在思考破敌之策。 但思来想去后,蒙武却发现并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干就完了! 兵力多,就是这么豪横! 但嬴成蟜却摇了摇头:“齐军孱弱,且士气不丰。” “今我军兵力虽多达十四万,但却广而不精。” “蒙副将当知鄂城之战的战况,我部齐军比之楚诏安军不过是稍胜一筹。” “若我军以齐军为正军强攻内黄,定难速克。” “且广而不精的士卒有着明显的缺点,不能按照常规正军来调用。” “一旦遭逢敌军突袭、夜袭,我军随时可能炸营!” 田假的笑容一滞。 我大齐将士孱弱,还真是对不起你们了啊! 但我大齐的将士就算再孱弱,也不至于与贼匪相提并论吧! 蒙武笑道:“主帅放心,末将于练兵一道略有心得。” “齐军虽然孱弱,但却是因缺少训练和赏赐。” “攻内黄之际,末将也会同时训练齐军。” “边练边战、以战代练,只要粮草充足、战有所劳,三个月后,这支兵马虽不可能成为强军,却至少可堪一战。” 论练兵,蒙武是专业的。 给蒙武三个月时间,他有信心把这支齐军练成如燕军、韩军一般的可战之兵! 田假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迫不及待的承诺:“蒙副将且放心!” “本将这就传讯临淄,请我王增发粮草。” “赏赐之金可比照昔年技击之士,所有赏赐皆由我大齐一力担负!” “本将还会上禀大王,谏大王拿出土地赏赐有功之将,全力臂助蒙副将!” 就算付出再多的钱、粮,甚至是让这十万兵马全军覆没,只要能学到蒙武练兵的本事,那齐国就是赚的! 蒙武眸光一闪,笑容也更多了几分亲近:“练兵之际所耗粮草,可是很多的啊!” 蒙武在为即将入袋的粮草而雀跃。 嬴成蟜却是微微皱眉:“三個月,太久了!” “逐次拔城而近邯郸需要的时间更是长久。” “本将等不了那么久!” 按照蒙武的规划,秦军至少需要四五个月才能抵达邯郸城。 四五个月的时间相较于一场战争而言算不上长。 但嬴成蟜不会忘记他是为何而来。 他不求胜利,只求逼迫李牧回援! 蒙武的军略固然稳妥,但稳妥不适合此战! 蒙武诚恳求教:“敢问主帅可有良策?” 嬴成蟜沉吟许久后,缓声开口:“本将以为,可行困城之策!” 从怀中取出坤舆图,于蒙武面前展开,嬴成蟜沉声发问:“据坤舆图所示,除棘蒲城外,内黄等城所临河流皆非大河?” 蒙武一边思考一边回答:“然也!” “末将上个月刚刚去过棘蒲城。” “棘蒲城虽然比邻洹水,但随着洹河改道,棘蒲城与洹水已有五里距离,现下棘蒲城乃是挖沟凿渠,引洹河水为护城河。” “所以棘蒲城所临也算不上大河。” 嬴成蟜欣然而笑:“甚善!” “既如此,本将意欲令蒙将军所部封堵内黄三城城门,勿许其离城。” “再令齐军担土,将流入这三城的河流尽数截断。” “同时以土夯城,将这内黄三城的兵马尽数困死于城内。” 蒙武闻言不由得皱起眉头:“此策会耗去我军将士大量体力,更会让我军丧失一部分战力,处于危险之中。” “但本将却不认为此策能起到多大效果。” “近二十余年间,内黄诸城皆是赵国东南侧的第一道屏障,此三城囤积粮草颇多。” “若行困敌之策,恐怕至少也要一年时间才能耗尽这三城的粮草。” “可一年时间……”蒙武犹豫了一番才缓声道:“咸阳危矣!” 说话间,蒙武看向嬴成蟜的目光有些犹疑。 蒙武早已收到嬴政传命,知道一旦嬴政驾崩,嬴成蟜就能继承王位。 而今听到嬴成蟜的军略,蒙武心中难免生出一个念头。 说本将军略需要的时间久? 可长安君这份军略需要的时间明明更久! 长安君怕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以此合理的坐视大王驾崩啊! (本章完) . 第479章 国之大将×国之大巫√巫战协同新思路! 嬴成蟜没有回答,而是一勒缰绳,翻身下马。 蒙武不知道嬴成蟜想做什么,但见嬴成蟜下了马,便也与嬴成蟜一同下马,口中还忍不住劝说:“末将知长安君此策必定可以助我大秦得胜。” “然,此策花费的时间确实太长,于我大秦面临的困局毫无裨益!” “末将以为,现下此战最重要的乃是尽快逼回赵军主力,而非是攻城略地,更不是灭亡赵国。” “拜请主帅三思啊!” 嬴成蟜没心思理会蒙武,右手五指用力插入地面。 指尖细细感受着地下的湿润度,又抓起一把泥土用手指捏碎,嬴成蟜打断了蒙武的话头,沉声发问:“内黄周边多久不曾下雨了?” 蒙武一怔,目光不由得落向嬴成蟜手中。 此地距离黄河还不算远,但嬴成蟜抓起的土壤却已十分干燥,即便被嬴成蟜捏碎也只能留下一些粉土,甩一甩便能甩干净。 一个疯狂的念头乍现,蒙武眼中尽是错愕:“上一次下雨是在十六日前。” “主帅此策难道非是针对内黄等城的存粮,而是针对内黄等城的水源?!!” 先说截断河流,又测试土壤含水量,再问降雨情况。 嬴成蟜的意图呼之欲出! 嬴成蟜站起身来,拍掉手中粉土,目光看向路边那已然发黄枯萎的粟苗:“蒙副将所言不错。” “内黄等城的存粮必然丰沛,这些城池内的守军也不多,便是支撑两三年本将也并不意外。” “但人活着不止要吃饭,更要喝水!” “如果内黄等城没了水,这些城池能坚持几日?” 蒙武毫不犹豫道:“此策不妥!” “虽然河流是城池的主要取水地,但各个城池内都会有大量水井,若我军切断水源,敌军还会拿出所有器皿承接雨水。” “虽然必然不足以完全取代河水,但保证最基本的需求、令守城将士不被渴死却不成问题。” “末将拜请主帅休要有这等不切实际的想法!” 蒙武也知道水源是生命的必须品。 如果这些城池是安扎在山上的营寨,蒙武也能想到围山断水。 可他们的对手是缩在城内的兵马,他们是有水井的啊! 想靠断水来破城,未免太过疯狂! 嬴成蟜沉吟片刻后道:“本将不知道未来月余会否一场雨都不下。” “本将只能确定今岁天下大旱!” “至少要到六至八月,天下才会陆续恢复降雨。” 蒙武眸光一凝,沉声追问:“敢问主帅,今岁会是何等程度的大旱?” 嬴成蟜认真的说:“本将不能确定。” “本将只知这是一场至少也可以载入史册的天下大旱!” 如果不是这场大旱载入了史册,嬴成蟜又如何能知道这场大旱? 但即便是通过史册了解到了这场波及整个天下的大旱,嬴成蟜也不敢赌内黄县也在旱区范围之内。 直至通过降雨的消息和土壤的含水量,嬴成蟜才敢放手一搏。 蒙武瞳孔猛然一震:“果真?” 嬴成蟜看向蒙武,眼中尽是严肃和坚定:“此事事关我大秦安危,更事关大王安危!” “本将不会在此等事上玩笑。” “本将说大旱,就必有大旱,本将不能确定的唯有此地会否是重灾区!” 蒙武赶忙道:“末将非是质疑主帅,末将只是……” 蒙武苦涩的说:“这可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天下大旱啊!” “生民,苦矣!” “长安君可曾将此事上禀朝廷?” 众所周知,史官不记小事。 以华夏疆域之广,大旱几乎年年都有,但有多少次大旱可被载入史册? 嬴成蟜似乎没说什么,但嬴成蟜却似乎又全都说了! 嬴成蟜点了点头:“本将早已将此事上禀大王。” “不过拜赵、楚二国所赐,无论今岁旱与不旱,我大秦皆难得多少粮食。” “大王早已在竭尽全力的筹措粮食。” 一场大战近乎抽空了大秦的青壮,又让老秦地的黔首不得不向西迁移,无法料理田亩,这场大旱不过是让大秦本就不富裕的粮仓雪上加霜而已。 好在嬴政从开始就在全力收粮,多多少少能对今年的粮荒有些效用。 但一想到各国受苦的黔首和今年必定暴跌的粮产量,蒙武还是忍不住心生叹息。 嬴成蟜不愿多谈此事,直接发问:“蒙副将现下依旧以为本将此策不切实际乎?” 蒙武也收回思绪,沉吟片刻后果断的说:“即便无法确定旱区,但既然天下大旱,主帅此策便值得一试!” “一旦此策功成,我军当可速夺诸城!” 大旱不止会切断降雨,还会削减地下水水位线,再加上守城方的大规模取水,地下水位线会加速下降。 在打井技术本就不发达的战国,一旦水位线下降就会造成诸多水井无法使用。 当流经城池的河流被截断、天空没有降雨、大部分水井都无法打出地下水。 聚集着大量人口的城池能坚持几天? 根本用不了多久,城内守军就不得不主动放弃庇护他们的龟壳,冲进秦军的陷阱之中! 嬴成蟜笑而颔首:“既如此,此事便有劳蒙副将操持了。” “切记断河、围城需要同时进行,尽量将断河伪做围城的其中一环,而非是我军的主要目标。” “以免城内守将发觉我军目的,提前储备河水。” “敌军发现的越晚、储备的水越少,我军夺城的速度才会越快!” 蒙武肃然拱手:“末将必不有失!” 见嬴成蟜和蒙武你一言我一语的便敲定了军略,田假终于忍不住发问:“敢问主帅、蒙副将,两位将军依据今岁天下大旱而定军略,是否有些过于草率了?” “天意难测。” “即便是大巫的解读也不一定完全准确。” “为将者更是应敬鬼神而远之,两位将军难道不曾怀疑过这个谶言会否不准吗?” 田假很懵,非常懵。 田假接受鬼神是存在的,也会遵照礼仪去祭祀鬼神,但对鬼神的态度却始终是远离的。 根据田假的了解,秦国虽然也崇尚鬼神之说,却多信鬼神而少信谶纬预言。 结果现在,大秦军方扛把子和大秦第一名将竟然根据一道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谶纬之言,再结合内黄已有半個月没下过雨的过往天气就做出了今年会天下大旱的判断,并根据这缥缈的谶纬之言制定了整体战略? 现在才是三月末,少雨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如何能笃定直到六月都会大旱啊! 简直离谱! 蒙武讶异反问:“为何要怀疑?” “这既然是主帅所言,必不会有误。” “主帅难道会害我军不成?” 蒙武理所当然的觉得嬴成蟜说的就是对的。 田假理所当然的无法理解蒙武的理所当然。 迎着蒙武本该如此的目光,田假的声音都有些磕巴了:“主帅自然不会害我军。” “可、可那卜算之人却不一定对我军心存善意,更不一定能通鬼神之言!” “这可是事关国之大战的大事,如何能轻易相信!” “至少也该再多加核验,亦或是再请方士一观才是吧?” 蒙武认真的说:“纵观大秦,无人比主帅更懂鬼神之言。” “昔年我大秦列代君王先祖齐现于雍城,臂助主帅吞噬妖鬼、护我大秦。” “既然主帅言说今岁天下大旱,那定是我大秦的列代君王先祖相告。” “我大秦的列代君王先祖不会害我大秦。” “至于更多的细节,自然不是我等臣子该问的!” 当今大秦,谁不知道嬴成蟜在蕲年宫求请列代君王先祖现身,又求请列代君王先祖吞噬了祸乱大秦的妖鬼? 虽然嬴成蟜自那之后就极力否认通鬼神的事实。 可大秦列代君王先祖对嬴成蟜的溺爱做不得假。 既然嬴成蟜笃定的说出了天下大旱这等事,那必然是大秦列代君王先祖告诉嬴成蟜的,自家老祖宗还能害了大秦不成? 何必要打破铜鼎问到底? 别忘了,大秦列代君王勿论是子、公还是王,那都是大秦的国君。 而蒙武等人只是大秦的臣。 他们有什么资格追问大秦列代国君和大秦王室子弟的交流内容! 蒙武做出了合理的解释,可田假的世界观都快崩了。 田假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成蟜:“长安君!您、您、您竟然……” 本将本以为长安君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国之大将。 结果你们现在却告诉本将说,长安君是备受鬼神宠爱的国之大巫?! 嬴成蟜皱眉看向蒙武,沉声而喝:“蒙副将,本将早已上禀大王。” “本将彼时只是为了速乱嫪毐军心而使了些诈术,而非是在沟通鬼神!” “蒙副将好歹也是我大秦重将,如何能轻信这等鬼神之说?” 本将一门心思的反迷信。 结果一着不慎,本将竟成迷信代言人了? 蒙武笑呵呵的拱手:“末将知之矣。” “末将必不会再妄言!” 嬴成蟜又看向田假,温和的笑道:“蒙副将不过是随口妄言,田副将不必放在心上。” “鬼神之说皆是虚妄,活在当下才最重要!” 田假试探着发问:“敢问主帅,接下来我军可是要担土填河了?” 嬴成蟜拱手一礼:“不错!” “要有劳齐国袍泽了!” 田假嘴角微微抽搐,看向嬴成蟜的目光满是复杂。 还说是随口妄言! 如果蒙副将真的是随口妄言,如果长安君真的不能与秦国先祖君王取得联系,你们凭什么那么笃定的去行断水之策? 我等此来,乃是为了向你们学习行军打仗的技术。 可现在…… 你们这巫战结合的打法,我们怎么学啊! (本章完) . 第480章 谁家正常将领玩屎尿能玩儿的这么熟稔啊喂! 秦王政十二年四月五日。 内黄城,东城门楼。 眺望着城外秦军,将军傅抵眼中尽是沉凝。 身为当今赵国屈指可数且常年戍边的将领,傅抵能力并不差。 李牧又不时传来军报、调整傅抵的战略规划,令得傅抵即便以半数于敌的兵力据守内黄城而抗蒙武,也游刃有余。 但随着嬴成蟜率十一万大军而来,傅抵轻松不起来了。 偶尔大脑放空之际,傅抵甚至会冒出来一个想法:他有资格让嬴成蟜给他准备一尊棺椁吗? “将军!”一名传令兵匆匆登城,双手奉上一枚竹筒:“请将军接王令!” 傅抵回过神来,赶忙拆开竹筒、倒出竹简。 扫视着竹简上的文字,傅抵微微皱眉:“大王不准备将此番征募的将士并邯郸卫兵交付我军。” “但好在大王只令我军再戍守两个月。” “两个月后,我军可以撤向肥城,与邯郸守军合兵,集结全数兵力阻截秦军!” 傅抵本就不觉得赵王会把拱卫王宫的兵力交给他。 毕竟,疆域沦丧了还能再夺回来,大王死了可就不能复活了! 但当傅抵得到了赵王的确认,依旧略显失望。 同为大王,你咋就不敢像秦王政那样拼一把呢! 副将颜聚松了口气:“内黄诸城坚,若只是戍守两个月的话,对于我军而言压力不大。” “现在末将唯愿武安君能迅速攻破咸阳城,以便于尽快回援我军。” “若是武安君迟迟不能攻破咸阳城,便是我军后撤肥城与邯郸守军合兵,此战亦难矣!” 赵军已经抵近了咸阳城前的最后一道防线,秦军也已抵近邯郸城前的倒数第二道防线。 此战孰胜孰败,拼的就是秦赵两国的矛与盾。 哪個国家率先攻破敌国都城,哪个国家就能获得胜利! 相较而言,赵军承担的压力比之秦军能轻松些许。 傅抵提在心口的气却仍放不下:“坚守两个月,并不轻松。” 眺望着城外那些忙忙碌碌担土往来的齐军,再看看堵在内黄城四门之外的秦军,傅抵的声音满是沉凝:“若只是对战将军蒙武所率的三万余兵马,本将自信可以完成王令。” “但秦长安君却已率十一万兵马参战。” “世人皆知,秦长安君尤善速战。” “唯一一场耗时良久的鄂城之战却也为秦长安君补充了十余万兵力,为速破阖闾城做出了准备。” “若是论及从鄂城至阖闾城这纵阔千余里的大战,秦长安君战速尤快!” 傅抵收起军报,眼中有些无奈:“大王却令我军戍守两个月!” “秦长安君灭韩才用了多久?” “不过半个月而已!” 仅凭一万七千余兵马,去挡住嬴成蟜率领的十四万一千余兵马,还要坚持至少两个月! 傅抵很想问问赵王。 他怎么挡? 你行你上啊! 颜聚温声宽慰:“故韩如何能与我大赵相提并论?” “便是故魏、楚军依旧逊我大赵锐士远矣!” “昔秦长安君每至一城,多当日袭城、当日破城,亦或是立刻开始猛攻,数日下城。” “然秦长安君至内黄却不曾攻打城池,而只是修筑土墙意欲困住我军。” “想来秦长安君同样对我军颇为忌惮,不敢与我军鏖战,只敢困死我军。” “两个月后,我军便可全军离城,择一薄弱处穿凿而出,扬长而去。” “令得秦军徒呼奈何!” “将军也可凭此一战胜秦长安君,威震天下啊!” 颜聚熟稔的说着好听话。 但傅抵对自己的能力和名声都有着很清晰的认知。 傅抵冷声发问:“颜将军此言,颜将军自己信吗?” 颜聚微怔:“这……” 傅抵坚定的说:“本将在天下间确实略有薄名,亦是我大赵上将军。” “然,本将比之庞将军何如?” “昔秦长安君不过是第二次上战场,便胆敢对庞将军狂追不休、狂攻猛打,最终逼死了庞将军。” “如此意气风发之人怎会惧于本将之名!” “秦长安君必定有诈!” “只是本将至今仍未发觉而已。” 听说嬴成蟜要来,傅抵就将守夜士卒的数量提高了三成。 嬴成蟜所部抵达后,傅抵直接将守夜士卒和巡逻士卒翻了一倍,更是禁止除颜聚之外的所有外客靠近城门,拒绝了所有麾下将领的出征请求。 紧闭城门、坚守不出! 同时令城外斥候加大查探力度,侦察嬴成蟜所部可能做出的布置。 然而时至今日,傅抵没有收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也不曾发觉秦军有任何异动。 秦军好像就只是在不断的挖土、夯土、挖土、夯土,准备围困内黄。 这完全不符合嬴成蟜以往战术和此战战略需求的打法,让傅抵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 见傅抵不喜欢听马屁,颜聚话锋立转:“或许,是因为长安君此战麾下兵力过于孱弱?” 傅抵看向颜聚:“颜将军何出此言?” 颜聚坦然道:“当今齐军少训练又薄赏赐。” “无战力!无战意!无战心!” “若直接驱使如此齐军攻内黄,必然会折损甚重,一旦血战,即便总体兵力处于优势也随时都可能哗变!” “所以末将有理由认为,秦长安君不是不愿速战,而是无法速战。” “秦长安君需要时间来锻炼齐军,更需要一场稳妥的胜利给齐军以信心。” “我内黄城于秦长安君而言,或许就是如鄂城那般在攻破都城之前给大军磨刀的磨刀石!” 傅抵目露错愕:“果真?” “齐军竟已孱弱如斯?” 傅抵知道,自从田单被齐国卖了之后,齐国就陷入颓势,再也不复四十年前那般悍勇善战。 但弱到打个硬仗就可能哗变的程度? 这未免有些离谱了吧! 颜聚轻声一叹:“将军当知,末将本是齐人,曾是齐国将军。” “末将为何要逃出齐国,转投赵国?” “只因后胜为齐相后,血洗朝堂!” “所有主战臣子或被杀、或出逃。” “末将等人逃遁之后,留待国内的诸多齐国将领不止克扣麾下粮饷,甚至还在借军权而行商贾之事。” “后胜为揽大权、收军心,对这等举动熟视无睹!” “将领如此,齐军如何敢战?” 说起过往,颜聚不由得有些唏嘘。 齐国即便被灭过国,也是有机会重新成就霸主之位的。 只可惜,齐襄王、齐相后胜这一王一相接连作妖,让所有齐人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齐国越发倾颓! 傅抵却是眸光一亮,再看向城外时露出了几分笑容:“颜将军此言,有理!” “若齐军果真如颜将军所言那般孱弱,或许我军果真能坚持两个月!” 傅抵的话音刚落,一道焦呼却陡然响起:“将军!” “秦军飞舟正在加速抵近南水门!” 傅抵的笑容僵在脸上,毫不犹豫的翻身上马向水门狂奔而去。 待傅抵抵达水门,却只看到了正在迅速后撤的飞舟船队。 傅抵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疑惑:“秦军就这么走了?” “不曾攻城?” 都尉葛岸摇了摇头:“秦军飞舟在距我内黄南水门二百丈处便不再前进。” “而是将舟上秽物尽数抛下后,便转而离去。” 傅抵下意识的低头看向水门,便见原本清澈的河水上竟然飘满了粪便! 而在水门外的栅栏处,更是堆积着十余具赵军死尸! 再眺望远方,傅抵依稀可以看到大群齐军聚集在河流上游,正在将一筐又一筐的粪便投入河内! 而在更远处,一道由土石夯筑而成的堤坝已然成型,将更上游的河水尽数截断! 傅抵眉头不由得深深皱起:“秦军这是意欲断我军城内水源?” 葛岸眨了眨眼:“污我军水源?” “内黄城比邻黄河,即便是截断或污染了流经城内的河水,我等亦可于井中取水,更还有天空落雨可饮。” “秦军费力筑坝截水,又有何用?” 断水这一招对于内黄而言,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用。 可在特殊时期呢? 傅抵仰头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上一次降雨,是什么时候的事?” 颜聚略一回忆便答道:“二十三日前。” 答过之后,颜聚目露错愕:“难道秦军要赌今岁大旱?” “身为将领,却要将胜负压在天时上吗!” 傅抵看向城外的目光很是沉凝:“寻常将领必不会行此策。” “然,秦长安君却非常人也!” 谁家正常将领玩屎尿能玩儿的这么熟稔! 傅抵身周,众将一片沉默。 他们不能理解,且大受震撼! 他们更无法回答一个问题,如果嬴成蟜真的要赌大旱,如果嬴成蟜赌对了。 他们应该怎么办? 他们能怎么办! 傅抵只能断声喝令:“传令北城,于北城河段未被秽物所侵之前,竭力取水备水!” —— 内黄城东。 蒙武脸色有些难看的上禀:“主帅,水坝已然成型,截断了上游河水。” “秽物也如主帅吩咐那般倾倒入河。” 嬴成蟜眺望着内黄城,略略颔首:“有劳蒙将军。” “传令前军,于南水门外列阵。” “传令辎重营,于南水门外搭建飞石机,将秽物和尸首抛投入城!” (本章完) . 第481章 下限就是用来打破的!彻底疯狂! 蒙武的眼皮子在颤抖。 在这个时代,各国将领即便知道金汁这种守城之物却也甚少使用。 而嬴成蟜非但屡屡使用金汁,更是直接向内黄诸城之内倾倒粪便死尸。 为了胜利,蒙武忍了。 可嬴成蟜竟仍嫌不足,还要利用投石车将粪便扔到城里,再让赵军也感受一番屎到临头和尸到临头?! 这是只有那毫无礼义廉耻的异族人才会频繁使用的战术! 诚然,战国时代的战争很没有下限。 但,嬴成蟜的下限属实是有点太低了! 蒙武忍无可忍的劝谏:“主帅,这是否有些过于……寡颜鲜耻?” “向城内倾倒、抛投尸首和秽物,定会令城内瘟疫横行。” “此举不止会削弱赵军,同样也会殃及城内黔首!” “主帅若行此举,不止会令得主帅造下过重的杀孽,还会让城内黔首深恨我军,全城上下团结一致,同守城池!” “更会令天下人痛斥主帅!” “我秦军如何能行那匈奴贼子才会做的恶行!” 若非不能违抗王令,蒙武现在就想抽身离去。 他蒙氏可是出身齐国、捧读《春秋》的! 他真怕自己的名字和嬴成蟜的名字一起被刻在史书之上,被后世万代唾弃! 嬴成蟜平静的声音下藏着浓浓疯狂:“今赵武安君已破蒲坂,将军王贲缓退抵抗。” “大王、韩夫人、华阳太后整日叮嘱本将注意安全、切莫亲身冲阵。” “而今面对赵军兵锋,却尽皆不吝己身,主动犯险!” “他们都骗了本君!” 嬴成蟜深吸了一口气,瞳孔有些发红: “若赵武安君先于本将破国都,则万事皆休!” “本将必当比之赵武安君更快的攻打邯郸城、逼降赵王偃!” “为此,本将不惜一切代价!” “蒙副将,你也不想大王战死于咸阳城吧?” 嬴成蟜也不想用这么脏的战术,更不希望令得此地黔首心恨大秦。 嬴成蟜原本只准备断水迫降而已。 但就在今日清晨,嬴政的王令连同韩夫人的家书一起送至嬴成蟜手中。 嬴成蟜这才知道,韩夫人和他的三位妾室已率长安君府和长安宫上下所有人入驻咸阳城! 不止如此。 华阳太后也已将太后卫尉尽数交由嬴政调遣。 华阳太后本人更是明抗王令,率领三百宦官、八百阉人囤驻华阳宫,拒不离城! 嬴成蟜此生最重要的人全都在咸阳城。 也都已做好了人在城在、城破人亡的心理准备! 现在你让本将去遵守战争下限和道德底线? 为了能让他们活下去,本将可以毫不犹豫的将一切道德、礼仪、法律、身后名、潜规则和大宏愿踩在脚下! 蒙武想说些什么。 但他能说什么? 嬴成蟜为了保嬴政不死而不惜一切代价,有错吗? 就算有错,也不是一名将领有资格置喙的! 蒙武最终只能轻声一叹:“若大王得知长安君做到如此地步,想来也会心痛啊!” 嬴成蟜平静的说:“他活着,才有资格心痛。” “死人是没资格心痛的!” 顿了顿,嬴成蟜扯出一点笑容:“且蒙将军也无须心忧。” “只要将军傅抵并非蠢笨如豕,此战想来发展不到瘟疫屠城那般惨状。” 看着嬴成蟜僵硬的笑容,蒙武肃然颔首:“末将这就去调遣兵马!” 车轮滚滚向前,最终停驻于内黄城外百丈。 就在守城赵军的眼皮子底下,一具赵军尸首被装入篮筐。 “嘿!哈!喝!” 伴着响亮的号子声,投石车大臂抡转,将这具尸首高高抛过城墙,砸落于河水之内。 看着这一幕,赵军不由得目露不忍、物伤其类。 颜聚更是目眦欲裂:“彼其娘之!” “秦长安君,尔终究是封君,岂能如此辱我大赵将士!” 颜聚恨不能穷尽自己所知,用最脏的话语去怒骂嬴成蟜。 但让颜聚绝望的是,即便是他知道的最脏的话语,也不及嬴成蟜此举万一! 傅抵目光也颇为阴霾,却不曾喝骂,只是转头看向落在水中的那具尸首,冷声道:“抛尸入城之策,匈奴惯用。” “此举非但可弱我军士气,更能令得城内大疫横行。” “一旦大疫蔓延,全城皆亡!” “或许,你我的判断都错了。” “那土城并非是为困死我军,而是为了防止内黄黔首逃出内黄,将疫病传播至秦军身上。” “本将着实不曾想到如秦长安君这般人会做出如此无耻之举!”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傅抵沉声而喝:“令一千民夫于城西挖掘深坑。” “遣三百民夫守于各城门内,一旦发觉秦军抛投尸首入城,即刻将尸首带去坑中填埋!” “令全军鼓噪。” “拜谢秦长安君送还我军袍泽尸首!” 想利用死尸制造瘟疫? 其他国家可能会慌,但作为经常和匈奴人开战的赵国,早已有了应对这一战术的成熟对策。 傅抵倒是想看看,究竟是秦军扔的快,还是赵军埋的快! 听得傅抵命令,城内守军的心情也舒缓了些许。 虽然袍泽的尸首被扔进了城内,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归还尸首的方式呢? 粗暴是粗暴,但好歹可以让赵军自行安葬袍泽了啊! 所有守军齐齐高呼:“拜谢秦长安君送还我军袍泽尸首!” 赵军高呼之际,城外投石车已然再次完成了一轮抛投。 然而当赵军仰头看天时,却不曾看到尸首,只看到了大片黄、褐、黑、绿色的颗粒。 感觉额头有些湿润,傅抵下意识的用手指擦了下额头,又拿到鼻尖嗅闻了一下。 “这是……”傅抵双眼猛的一凝,惊声怒喝:“无耻狗贼!” “尔枉为君子!” “士可杀不可辱,本将必杀汝!!!” 傅抵对风餐露宿习以为常。 可这么恶心的手段,傅抵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愤怒充盈着傅抵的大脑,令得傅抵恨不能现在就出城与嬴成蟜决一死战! 嬴成蟜对传入耳中的喝骂恍若未觉,只是平静的看着傅抵:“开城请降、降者不杀!” 万名亲兵齐齐高呼:“开城请降!降者不杀!” 颜聚用力以绸布蹭着脸颊,近乎要把面皮蹭破,看向城外嬴成蟜的目光更似是要喷火:“将军,允末将率兵出城冲杀一番吧!” “齐军孱弱,秦长安君所部此战已转战近五千里,必定疲敝,我军有一战之力!” “也唯有一战,方可泻我军心头之恨!” 傅抵面色发红、大口喘着粗气,以择人欲噬的目光遥望嬴成蟜。 但最终,傅抵还是忍住了心中怒火:“不可!” “我军需要做的唯有守城,为武安君拖延时间。” “秦长安君才需要不惜一切代价的寻求开战。” “以如此无耻之举攻击我城,此人必是为迫我军出城,一旦我军出城,便是落入了此人圈套!” 颜聚怒道:“难道我军就这么忍了吗!” 傅抵一拳砸在城墙垛上:“不得不忍!” “敌军所求,便是我军所拒。” “今秦长安君以如此无耻之举勾我军出城作战,既是说明秦长安君别无他途,也是说明秦长安君急切不安。” “我军不出城作战,就是对秦长安君最大的打击!” 话落,傅抵才意识到拳头的触感有些不对劲。 双眼猛然瞪大,傅抵不敢置信的缓缓抬起右手,就见自己右手侧面竟沾染了满满一层的黄褐之物! “秦狗!本将必令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听着城门楼上傅抵那声嘶力竭的怒吼,嬴成蟜微微皱眉:“竟如此能忍?!” 蒙武的脸色很是难看:“将军傅抵终究是赵国大将,稳重有度。” “如此激将之法,于将军傅抵而言并无甚意义,只会令得主帅声名受辱。” 对蒙武这暗戳戳的劝谏,嬴成蟜毫无反应,只是淡声道:“无碍,本就是顺手而为。” “传令所有投石兵,抛投不休!” —— 十四万大军每天能产生多少排泄物? 曾经,赵军的普通士卒对此并没有概念,毕竟这是将领们才需要考虑的问题。 但现在,他们有了答案。 因为每天,都会有近千石(近120吨)秽物被投石车抛飞上天,再如天女散花般坠入城内! 一名名民夫手持铁锸往来于城墙附近,将秽物连同下方的黄土一并铲起,再装入推车,推至城西大坑集中掩埋。 城墙已经肉眼可见的矮了几分,可城墙上依旧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脏臭之气! 唯有城门楼才能在瓦片的遮蔽下保住一小片净土。 而傅抵和颜聚就站在这里。 久居屎尿之周,傅抵已不觉其臭,但傅抵的眉头却依旧紧锁。 因为另一个严重的问题已然摆在他的眼前! 颜聚低声道:“末将已令城内所有官兵黔首禁止洗衣沐浴,非战之兵每人每日只能领水四(赵)升(约700毫升)。” “即便如此,城内水井还在接连干涸。” “今日又有四口水井已无法取水,唯县令官署内那口井还有水可取。” “但官署水井的水线也在明显下降。” “这口井还能坚持多久,不得而知!” (本章完) . 第482章 苍天臂助,午夜凶铃! 内黄城周边河流纵横、水系繁多,还有一条河流穿城而过,日常取水简单又便捷。 就算是大旱时期,国人黔首们也可以去黄河打水。 所以内黄人需要担忧的从来都只有洪涝灾害和因干旱而导致粮食歉收,却从来都不会担心因干旱而导致人没水喝。 城内打井只是为了让权贵们用水更加方便,同时满足常规守城战时对水的最低备战需求而已,而非不得不打。 所以内黄城内水井的数量不多,深度也都很浅。 而今接连遭逢断水、大旱,城内水井近乎全军覆没! 每人每日七百毫升清水听起来很多,但却连煮两顿粟米饭都不够,更别提用来饮用了,只能让人不被渴死而已。 但就是这么少的供水量,现在却也已无法满足! 仰头望着依旧万里无云的天空,傅抵干涩的声带发出了沙哑的悲叹:“十天了,仍无落雨!” “甚至毫无落雨的迹象!” “难道,苍天果真佑秦而不佑赵乎!” 颜聚看向城墙,低声发问:“城内黔首已在竭尽全力的节水。” “若是再少就得出人命了!” “今城上兵丁每日用水比之城内所有人的总和还要多。” “将军,可要削减城上兵丁用水,以此维持城内稳定、等待降雨?” 傅抵毫不犹豫的摇头:“城上用水也已削减至不能再减。” “守城将士需要时刻备战,一旦缺水则兵无战力,我城自破。” “敌军每日都在抛投秽物,城内之人可以入房躲避,城上将士却避无可避,只能被秽物淋身。” “情况如此之恶劣,将士们依旧不退,已值得嘉许,本将不能让他们每日休息后无法沐浴。” “否则,无论是由此导致军心散乱还是大疫横行,我城皆将破!” 秦军陈兵于城外,随时都可能发起攻城,所以傅抵必须让将士们登城备战。 可一旦将士登城巡逻备战,就难以避开秦军抛入城内的秽物。 这不止是对赵军军心士气的打击,更是大疫的源头! 傅抵知道该如何解决由秽物引发的大疫。 但所有方法的前提,都是先将秽物清洁干净。 清洁,需要水! 而水,恰恰是内黄城现在最紧缺的物资! 时至今日,傅抵终于恍然。 嬴成蟜或许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利用秽物和尸首去引发瘟疫。 嬴成蟜只是用瘟疫会爆发这个可能去逼迫傅抵不得不大量消耗那本就不多的水源! 可就算知道了,傅抵又能如何?! 颜聚苦声道:“那难道要继续削减城内供水吗?” “城内现下每人每日就只有四升水,若是再减就要渴死人了!” “将军,城内黔首果真会为了大赵而甘心渴死于城内吗?” “若再减水,城内必乱,而秦长安君可是最善于利用城内乱事的。” “动乱一起,我城亦然会破啊!” 当‘代价’们不愿老老实实的牺牲,‘不惜一切代价’就成了一句笑话。 一个艰难的抉择摆在了傅抵眼前。 是削弱守城力量,还是放弃城内黔首,亦或是坐视瘟疫蔓延? 随着水源继续减少,或许傅抵不得不同时选择这三者! 傅抵的目光变得决绝:“今日不再向城内黔首发放清水!” 颜聚目露错愕:“如此,将军必会逼反……” 话到半截,颜聚眼中错愕之色更甚:“将军难道意欲出城夜袭,挖开秦军水坝?” 颜聚相信傅抵不会愚蠢到不知道不给黔首国人水喝会逼反他们。 既然傅抵明知如此,依旧做出了如此决定,显然是准备集合所有水源,干票大的! 傅抵缓声道:“秦军始终都在加固水坝,更在四处城门之外都布置了守军。” “一旦我军出城就会被秦军得知。” “以我军兵力,几无可能赶在秦军赶来之前挖开水坝!” 颜聚脑海中升腾起一个更加匪夷所思的想法:“那将军您是意欲……” 傅抵转头看向秽气盈天的内黄城:“内黄城,守不住了。” “本将意欲将城内所有水源尽数分给我军将士,令得我军将士饱餐、饱饮,恢复战力。” “今夜弃城突围!” 在嬴成蟜断水之初,傅抵心中还存有幻想。 虽然嬴成蟜连战连捷、威震天下,可就算嬴成蟜再能打,也无法左右天时吧? 但连续二十六天的干旱让傅抵彻底绝望了。 傅抵不知道嬴成蟜凭什么敢赌今岁内黄大旱,傅抵却已不敢再去等虚无缥缈的落雨! 颜聚连声道:“可是大王令我军坚守内黄两个月啊!” 违抗王令? 你怎么敢的啊! 傅抵烦躁的说:“大王懂什么军略!” “前线战事变幻万千,我军却迟迟无法与大王取得联系,大王即便调整了军略、传来了军报,我军也收不到!” “且大王只是令我军抵抗秦军两個月,而后退守肥城。” “在哪个城池守不是守!” “现下内黄城已艰难如斯,我军唯有向后撤军才有可能保住我军兵力、两个月后遵令入住肥城。” “便是日后将此战战况上禀大王,大王想来也能理解本将!” 傅抵确实可以用存尿饮尿、杀民喝血等方式苦苦坚持两个月。 但,然后呢? 用那些方法熬过两个月的赵军将士们还能有战斗力吗?还能有军心吗? 为了最终的胜利,傅抵不得不违抗王令! 颜聚张了张嘴想要劝说傅抵。 可颜聚却也明白,这是破解当下困局唯一的方法。 无奈轻叹,颜聚拱手一礼:“唯!” 全城清水、酒水被尽数运往军中,就连官署地库内存的冰也被运入军中,让赵军将士们久违的喝饱了水。 但没人露出笑容。 因为他们知道,就在今夜,他们便将以弱势兵力,去对战坐拥十倍兵力的嬴成蟜! 这碗水,或许就是他们人生中最后的一碗水! 次日平旦(3:00)。 月明星稀之际,内黄城北城门被缓缓推开,吊桥落下。 万名赵军人衔枚、马裹蹄、轮覆草,静悄悄的溜出城池。 遥望远处火光照耀下的土墙,傅抵低声发问:“一个时辰内于土墙之上凿出一道缺口。” “颜副将可能做到?” 远处的土墙不过堪堪及腰,步卒双手一撑就能跳过去,对于单兵而言毫无威胁。 但对于军队而言,这道土墙却让赵军的战车、战马,尤其是辎重车根本无法行进! 万一在跨越土墙之际被秦军发觉,这道土墙更是会将赵军切割成两部分,令赵军首尾不能相顾、难以列成军阵,只能沦为待宰的羔羊! 想要安然突围,挖垮土墙势在必行! 颜聚肃然应诺:“必不辱命!” 话落,颜聚便领着先锋军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前行,不曾惊动秦军巡逻士卒,便已抵近土墙。 颜聚轻声叮嘱:“只要打开了这道土墙,我军便可逃出生天,畅饮河水!” “切记,动作轻缓,莫要惊了秦军!” 千名先锋满脸振奋的肃然拱手,手中铁锸对着土墙轻轻刺下。 然而铁锸才刚刚刺入土层,远处竟隐隐传来一阵铃声! “铃铃铃~~~” 万籁俱寂的夜色下,即便这道铃声微不可查,却依旧抓耳! 所有赵军先锋的心脏都猛然一抽,僵在原地惊恐的环视四周。 若非嘴里都含着石头,他们必然已开始窃窃私语。 颜聚警觉的翻身上墙、眺望远处,但他却不曾看到秦军的巡逻队! “无人?” 颜聚眉头紧锁:“传令各百将检查麾下袍泽,确认是否有人带了铃铛或配饰!” 各百将立刻开始严查麾下将士。 半刻钟后,葛岸凑到颜聚耳边,用蚊蝇般的声音低声回答:“将军,袍泽们皆未佩铃铛。” 颜聚感觉心慌的不行。 如果麾下将士都没带铃铛,那铃声是从何而来? 是巧合? 还是千名将士全都幻听了? 亦或是…… 葛岸见颜聚久久不语,轻声追问:“将军,可要继续挖掘?” 颜聚思虑几息后方才狠声道:“挖!” 这一次,葛岸没让旁人再动手,而是亲自拿起一杆铁锸,刺入土层! “铃铃铃~~~” 又一道铃声如跗骨之蛆般响起! 所有赵军心里都慌的不行,颜聚更是感觉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葛岸声音颤抖的说:“十日前,秦长安君就根据近日内黄大旱来制定军略。” “内黄果真大旱至今,未落一滴雨!” “更有人说秦长安君能请秦国列代先祖国君现身、有沟通鬼神之能。” “将军,会否是秦长安君请鬼神来……” 颜聚一把捂住了葛岸的嘴,狠声低喝:“噤声!” “若敢动摇军心,斩!” 葛岸惊恐的连连点头。 松开捂着葛岸的手,颜聚双眼死死的盯着土墙:“本将敬鬼神而远之。” “鬼神亦当远本将!” “本将更不信鬼神会助秦长安君!” 说话间,颜聚颤抖的右手摸向土墙。 入手处,是粗糙的干土。 但当颜聚的手指探入被铁锸锸出的缺口,手指却感受到了阻滞和粗糙。 颜聚的右手一顿,而后迅速以五指插入土墙,握住了那粗糙之物,又一道铃声自远方隐隐响起。 “铃~” 这一次,颜聚不慌反惊,用力将阻滞之物向外一拽。 “铃铃铃!!!” 铃声大作! 月光也照出了颜聚手中物的原型。 那赫然是一根麻线! (本章完) . 第483章 剧本越来越怪了!这么逊的将领肯定是齐将! 事已至此,颜聚哪会想不到铃声从何而来! 颜聚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右手颤抖的如在筛糠,声音更是黏连而尖锐:“此非鬼神作祟!” “更不是巧合。” “秦军在修筑土墙之际便在墙外钉了麻绳,又以浮土遮掩,令我军无法于白日在城头看到此线。” “可一旦破墙碰线,远处与此线相连的铃铛便会做响!” “此乃是秦长安君自筑墙之初就布下的机关!” 没有鬼神在暗中帮助嬴成蟜,这让颜聚松了口气。 可确认了那铃声是嬴成蟜布置的机关,却又让颜聚悬在喉管的心非但无法放回原位,甚至又向上提了几分! 既然嬴成蟜特意布置了这道机关,他会忽视那铃声吗? 他必然会在每一个铃铛周边都布置兵力和传令兵,一旦铃响便立刻向友军传递消息。 距离第一声铃声响起,已经过去了多久? 一刻钟! 颜聚自以为他隐藏的很好。 可早在一刻钟前,他的行踪便已暴露的一干二净! 颜聚再不遮掩,断声喝令:“传令兵立刻回返,上禀将军,我军已被秦军察觉,请将军全速前进,全力突围!” “将士们,拿起铁锸,无须顾虑铃声。” “挖!!!” 迎着大惊失色的将士们,颜聚翻身下墙,没有与将士抢夺铁锸,直接拔剑出鞘向着土墙奋力刺出。 他本是想也为挖土贡献一份力量,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一剑,没刃! 颜聚本以为今天受到的惊吓已经到头了。 可看着完全没入土墙的剑刃,颜聚眼中骇然之色却还是更浓郁了几分。 这土墙,果真夯过? 但凡认真夯过,这土墙都不至于如此松软! 可若是不曾认真夯过,以秦军的兵力完全可以在十天内筑起更高的土墙,为何秦军却只筑了一道及腰矮墙? 一个又一个疑惑浮现于脑海之中,可颜聚没有时间去思考,他只能回头怒喝:“还愣着做甚?” “快挖!” 一千先锋军赶忙压下心中惊诧,慌慌张张的持锸涌向土墙!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前方百丈远的夜幕之下,一支秦军已然列阵完毕! 沉重的投石车还在赶来的路上。 可十架人力投石机却已对准了他们。 目光穿透夜色眺望着赵军方向,蒙武沉声喝令: “一排盾兵听令,举火!” “弩兵列阵三番,准备激发!” “飞石兵听令!” “目标正前方二百丈,放!” 千名齐军以百人为一组,每人手中都攥着一根绳索。 听得百将命令,所有飞石兵同声而呼: “嘿!哈!喝!” 伴着整齐划一的号子,百名齐军拽起绳子,用尽全力拔腿狂奔,一同拉动力臂迅速下坠。 挂在力臂另一端的网兜顺势上抬,待网兜滑过最高点,盛装在网兜内的坛子顺着抛物线向土墙飞去! 听到呼喝声的第一时间,颜聚便豁然抬头。 然而当他看到一枚枚映照着月光的陶坛,颜聚心中却没有惊骇,反倒是涌起了一抹心安:“总算来了。” 敌军终于出现了! 剧情的发展总算正常了起来! 颜聚断声喝令:“前、中二部矮身,持锸准备!” “后部举盾过头!” 六百名赵军当即半蹲下身,借秦军筑起的土墙去遮蔽秦军抛来的坛子。 四百名赵军则是举盾过头,进一步补充遮挡范围。 “嘭!” “哗啦啦啦~” 陶坛坠地而碎,盛在坛内的石油迸溅流淌。 颜聚毫不犹豫的喝令:“前部越墙前冲!” “中、后二部东进五十丈!” 葛岸怒声嘶吼:“袍泽们,冲杀!” 蒙武也在第一时间喝令:“弩兵听令!” “一排,目标正前方,标高三,引火!放!” “嘣嘣嘣!!!” 弩弦接连炸响,催动一枚枚燃烧着的火矢抛飞上天,令得天空竟似是繁星点点。 但这美轮美奂的画面仅只存在了数息时间,点点星光便已滑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坠向赵军……而后引燃石油! 大火,骤然升腾! 可大部分赵军早在火势升腾之前便已转移了阵地,仅有数十名跑的慢或身上沾染了石油的赵军被火神所捉,痛苦哀嚎。 更有三百名赵军已经翻越土墙,向着秦军发起冲锋! “将军已为我等安排好身后事,为了大赵,冲杀!” “昔日杀父之仇,今日必当报偿,秦狗,受死!” “杀啊!” 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蒙武平静的下令:“盾兵上前,枪兵列阵!” “投石机并火矢继续击发追打。” “擂决战鼓!” 蒙武身后,四名身材健硕的壮士一把扔掉上衣,肌肉贲张的双臂催动鼓槌劈向鼓面。 “咚!咚咚!咚!” 决战的鼓声骤然响起,秦军的怒吼自各处响起,传遍整个战场: “风!” “风!” “大风!” 听着这漫山遍野的怒吼,看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火光,傅抵苦涩慨叹:“行策败露。” “我军惨矣!” 赵军兵力仅是秦军的十分之一。 据守城池尚且艰难,更遑论是于野外进行遭遇战了! 可事已至此、后退无路,傅抵又能如何? 他只能按剑在手,断声呼喝:“传令副将颜聚,无须破墙,务必阻秦军包围成型!” “传令全军!” “放弃所有辎重,全速前进!” 所有赵军都明白,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每一名士卒都扔掉了辎重,只背着够吃三天的粟米向北狂奔。 驾驭着战车或战马的士卒更是再不吝惜马力,马鞭奋力抽向马背,催动战马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锋! 终于,在大部分火把涌来之前,傅抵右手一按,越过了土墙。 入眼处,便是一具具躺倒在地的赵军尸首,还有那两百余仍在鏖战的赵军。 颜聚甚至已经亲自手持长枪冲杀在最前方! 傅抵嘶声大吼:“前军听令,替换先锋军,凿穿前路!” “颜副将,回!” 再次听到傅抵的呼声,颜聚终于松了口气,连声高呼:“向后撤军!” 残存的两百余先锋军迅速后撤,将战场交给了轮换而来的前军。 “将军!”颜聚第一时间退至傅抵身侧。 看着土墙后抛弃车马的袍泽,颜聚连呼哧带喘的说:“将军,这土墙几乎未曾夯过,尽是散土!” “再给末将半刻钟。” “末将定能挖开土墙!” 颜聚心里那個恨啊! 明明秦军土墙松软,无须多久就能挖开一片。 可赵先锋军才刚挖几下,就有一片石油砸过来,紧随其后的就是一片火海! 无耻至极! 不讲武德! 颜聚相信,只要有一支兵马能帮他们威胁秦军投石机,亦或是再来一千人,分驻各处共同开挖,他们最多只需要半刻钟就能挖塌这道土墙! “没时间了!”傅抵双眼紧紧盯着那些加速行来的火把,断声道:“我军必须赶在秦军主力抵达之前成功突围!” “辎重车马丢了,还可于他城补给。” “但若是我军被困死于秦军包围之中,便再无活路!” “颜副将,率你部兵马去中军休整!” 半刻钟? 秦军主力正在赶来,秦赵两军现在争的就是时间,每一息时间都弥足珍贵! 辎重车马固然重要。 可若是为了那些辎重车马就让赵军承受更大的风险,傅抵不为也! 反正二十六里外就是阳狐城。 除战车之外,其余辎重都能得到补给! 颜聚也注意到了远处那些火光,只能无奈拱手:“唯!” 傅抵目光迅速转向战场,沉声喝令: “传令左翼,向西进军!” “传令前军,不惜一切代价缠住此部秦军!” 在赵军变阵的同一时间,蒙武沉声而喝:“战车,冲阵!” “步卒围杀!” 战车纵横,弩雨绵延。 随着傅抵所部抵达土墙,战事迅速演变至白热化! 可惜,一方阻敌待援,一方拼杀突围,此战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足足付出了三千余士卒的性命,傅抵才终于在蒙武军阵的东南侧撕开了一道口子! 看着那道缺口,傅抵焦声大喝:“全军转进东南!向东南方向突围!” “东南方向有水喝!” “快去喝水!!!” 有水喝! 一听这话,所有赵军眼中尽数泛起贪婪的光。 根本不需要将领喝令,一名名赵军已奋力逼开身前秦军,向着东南方向撒丫子狂奔! 蒙武有些遗憾,却也立刻喝令:“传令全军!” “追杀赵军!” 战车立刻转向,向着赵军方向发起冲锋。 就连投石兵也抛弃了投石车,抓起长枪向着赵军逃窜的方向追杀而去。 回头遥望紧追不休的秦军,傅抵不得不再次下令:“丢盔!卸甲!” 头盔被抛下,皮甲被脱掉。 昂贵的甲胄散落一地。 齐军们不由得爆发出一阵惊呼:“镶金的头盔!” “还有崭新崭新的皮甲!” “这是某的!某的战利!某看谁人敢抢!” 见秦军追杀的脚步骤止,听着顺风飘来的喝骂惊呼,傅抵终于安心了些许:“颜副将所言不虚。” “齐军,确实孱弱!” 颜聚虚弱的喘着粗气,脸上却也露出一丝笑容:“万幸齐军孱弱。” “若城外守军尽是秦军,我军根本无法逃出。” “想来今夜戍守内黄城北的将领也是齐将,反应方才那般迟缓。” “现下齐将多为宗室子,要么就是善阿谀逢迎之辈。” “依末将来看,这天意明在秦,而实在赵也!” 在发觉嬴成蟜布置的机关后,颜聚险些以为自己今日就要葬身于土墙了。 可结果,秦军的反应速度却超乎寻常的慢。 明明占据着先机,竟然反倒是赵军溜出包围。 这么逊的将领,一看就是齐国的! 傅抵闻言畅快大笑:“哈哈哈~” “颜将军所言甚是!” “令!全军转进向西,于堤河饮水,而后立刻继续西进。” “目标阳狐城!” (本章完) 第484章 蒙武:与赵军决一死战?咱们配吗! “休要与某争夺,这是某先抓到手的!” “此人方才被额先射了一箭,看!这是额的箭!他丢弃的甲胄理应归额!” “放手!否则某就杀了汝!” 被赵军抛在身后的战场愈发混乱。 散乱满地的甲胄、兵刃和钱财让本就常年被喝兵血的齐军根本走不动道,甚至不惜为此大打出手! 蒙武却只是坐在马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只是令麾下军法吏深入军中。 凡敢对袍泽举刃者,不问缘由,勿论是否出手,皆斩! 在蒙武的暴力压制下,齐军虽然还是裹足不前,以挖地三尺的毅力搜寻战利品,却终究不敢闹出太大的乱子。 “蒙将军!”都尉田横匆匆率部而来,就看到了眼前这一片乱象,愧疚拱手:“我军散乱,让蒙将军见笑了!” 蒙武摇了摇头:“无碍。” “丢盔卸甲本就是祸乱敌军之策,大半国家的士卒都无力抗衡此策。” 面对路边的百万现金,谁不想抢? 如果百万现金不够,那一千万呢? 再加上一辆谁捡到就归谁的迈巴赫呢? 若是背靠如秦国这般杀敌给编制的制度,还能让将士们心生犹豫。 毕竟钱财虽香,但编制更香! 可齐国基层士卒不过是月薪三千还得把脑袋别在腰上的打工人而已。 他们能为了老板的任务而放弃如此重利才是违反人性! 蒙武露出一丝笑容:“赵军行这丢盔卸甲之策,反倒是解了本将之困。” “如此一来,即便本将不曾令麾下追杀,赵军也不会心存怀疑了。” “赵军只会误以为我军被甲胄、兵刃和财货所困!” 看着赵军逃窜的方向,田横不禁发问:“蒙将军,我军果真不追杀了?” “赵军长期缺水,今夜又士气动荡,正是我军杀敌的良机啊!” “末将谏,衔尾追杀,多杀一名赵军都是赚的!” 齐国将领们可是被各国欺负狠了。 而今好不容易打了一场胜仗,田横的第一反应就是扩大战果、以报昔日血仇! 蒙武无语的看向田横:“田都尉怎能生出如此荒谬的想法?” “我军能不被赵军看穿破绽、恐吓敌军逃窜已是万幸。” “若是我军威逼过甚,令得赵军行那困兽之斗、回身反冲,我军如何抵挡?” “若是赵军看出我军破绽,于前方布置埋伏围歼我军,我军该当如何破局?” 蒙武目光看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火光:“就凭我军这孱弱的兵力?” “田都尉以为赵军只是任人宰割而不敢还手的羔羊乎!” 一根根火把将蒙武身周照耀的亮如白昼,也掀开了被夜幕掩藏的真相。 只见千余齐军的肩膀上都架着一根极长的竹竿。 每一根竹竿上都被不规则的烧开了洞口,一根根本该被什长持拿的火把此刻却是尽数插在洞口之内! 走动间,竹竿摇晃,让成列的火把上下起伏,颇为生动。 明明只是一名齐军,却利用这根竹竿和其上火把营造出了一个百人队的威势。 不错! 白日里赵军看到的秦军大多是穿着齐军衣裳的稻草人,亦或是从周边乡里抓来的乡民,只是因为隔着四五里地,所以令人无从辨认! 那松软的土墙也不是十四万大军筑造的困敌囚笼,而只是一万齐军驱赶周边乡民造就的虚浮外表! 方才让傅抵和颜聚惊惧担忧的所谓秦军主力,更只是由一千三百余齐军扛着竹竿和火把营造的假象! 实际上,将一万赵军困死在内黄城内的兵马,仅仅只有五百名秦军和一万齐军而已! 虽然蒙武所部的兵力看似依旧处于优势,可齐军有什么资格与赵军相提并论? 即便明知道有着‘十四万大军’的威胁和‘嬴成蟜就在城外’的震慑,又有着‘夯实土墙’形成的心理压迫,赵军几乎没有可能选择出城鏖战,只会选择突围。 可蒙武内心的压力依旧极大。 而今,赵军好不容易突围溜走了,你却让本将领着这一万齐军衔尾追杀? 本将还没活腻歪呢! 田横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有多离谱,赶忙拱手认错:“末将谬矣!” “敢问将军,我军接下来该当如何施为?” 蒙武沉吟片刻后道:“本将会即刻撰写军报,向各友军传达内黄战况。” “劳田都尉遣一千五百齐军入驻内黄城。” “入城之后第一时间组织人丁出城挖断水坝,恢复内黄供水。” “本将会派遣两名军法吏随行,亦请田都尉派遣两名信得过的将领统军。” “切记,莫要扰民!” 断水之策必会让城内国人对秦齐联军十分不满。 若是齐军入城后再去扰民,蒙武毫不怀疑内黄城会举城皆反! 田横赶忙应诺:“末将定不辱命!” 蒙武继续吩咐:“尽遣军中斥候尾随赵军,打探赵军的行进方向。” “无须隐藏,正大光明的去侦察!” “一旦被赵军斥候发觉,立刻后撤脱离战局,宁可什么情报都打探不到,也不能被赵军抓获!” “再传令全军,抛弃竹竿,休息一个时辰。” “天亮之后向西追击赵军!” —— “咕噜噜噜~~” 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让地面裂出道道纹路,也摧残着天下人的身躯。 傅抵将面庞浸入河水之中,贪婪的感受着清水。 能在这大阳天里与清凉的河水近距离接触,多是一件美事啊! 只可惜,时间紧迫。 不然傅抵一定会跳进河里,再感受一番全身都被清水包裹的畅快! “呼~” 又趴在河边痛饮了两口河水,傅抵擦掉脸上水珠,沉声下令:“休息时间结束。” “全军集合!” 看着还趴在河边磨磨唧唧不想动弹的赵军,傅抵怒声喝骂:“秦国十四万大军就在我军身后!” “昨夜我军趁夜色突围成功,今日我军还会那般好运吗?!” “立刻集合,奔赴阳狐城!” 傅抵的声音转而温和,同时带上了浓浓蛊惑:“只要抵达阳狐城,袍泽们便可沐浴!” “本将也会开府库,大宴全军!” 听到可以沐浴泡澡,还有好吃的,赵军们一个个抬起了脑袋。 嗯!来劲了! 残存的赵军迅速列阵,灼热的双眼尽数看向傅抵。 傅抵朗声喝令:“急行军,出发!” 回头看了眼远方那几名毫不掩饰行踪的秦军,傅抵压下心头沉重,跑在了大军最前方。 身后追兵固然众多,但前方友军却已相隔不远! 区区二十六里路,在赵军不吝体力的奔袭之下已然所剩无多。 只要再跨越最后的十几里路,只要抵达阳狐城…… 傅抵的一颗心就直直的往下沉,更是升腾起一股绝望之情! 赵军拼尽全力终于行至阳狐城东七里。 可映入傅抵眼帘的不止有那座坚固的城池,更有一道眼熟的矮墙!!! 颜聚失声低呼:“秦军非但围困了内黄城,还在同时围困阳狐城?!” “但秦军驻于内黄城外的兵力,观之应是有十余万。” “秦军何来的兵力继续围困阳狐?” 这不只是颜聚的疑惑,也是傅抵的疑惑。 这兵力数量也对不上啊! 难道是齐国再次增兵了? 还是说…… 傅抵眉头紧锁,肃声道:“会否是秦长安君使诈,秦军根本不曾以十四万重兵围困内黄城?!” 颜聚微怔,旋即认同颔首:“很有可能!” “若是秦长安君只以部分兵力围困内黄,一切异样便皆有了解释!” 越想,傅抵和颜聚越是觉得自己被骗了! 颜聚眺望包围着阳狐城的秦军,沉声发问:“将军,可要传令阳狐守军出城,与我军前后夹击秦军?” 傅抵眼中尽是犹豫和挣扎。 秦军在内黄城布置了多少兵力?又在阳狐城布置了多少兵力? 除了内黄城和阳狐城之外,秦军还围困了多少城池? 即便傅抵和颜聚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他们一时间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更无法就此制定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不过,不需要傅抵再去犹豫了。 当秦军出现在赵军视野范围内的同时,赵军也出现在了秦军的视野范围内。 都尉田儋振奋大喝:“斩敌首一级,赏刀币五十枚!” “赵军已是疲兵,我军援军就在后方,我军此战必胜!” “将士们,冲锋!杀敌!赚刀币!” 根据当今齐国物价,一枚刀币能购入六十公斤粟米或五公斤粗盐。 五十枚刀币的重赏,让所有齐军都忘记了齐赵之间的战力差距,嘶声高呼:“冲杀!” 在傅抵的视野之中,三千名驻守于阳狐东城的齐军嗷嗷叫的向赵军发起冲锋。 远处更有着三道尘龙向赵军方向袭来! 回首后望,秦军旌旗竟也已遥遥在望! 傅抵握着缰绳的手在颤抖: “是诈?” “是伏?” 傅抵不知道那三道尘龙之下隐藏着多少兵马。 也不知道身前身后这两支军队共有多少兵马。 他只知道,这是一個极佳的包围圈! 如果秦军主力在此,一旦秦军主力完成包围,傅抵所部将全军覆没! 要在这里与数量不明的敌军决一死战吗?! (本章完) 第485章 麻杆打狼两头怕,狭路相逢勇者胜! 分不清! 傅抵根本分不清! 内黄、阳狐诸城外的道道土墙不止做出了困杀的假象,也蒙蔽了赵军各城各部看向城外的双眼,还截断了各城各部之间的通讯往来,更留下了傅抵所部的所有战马和战车,让傅抵丧失了最强的冲撞力量和最快的斥候探马! 在情报处于绝对劣势甚至可谓是双眼已瞎的情况下,傅抵如何分的清!!! 挣扎数息后,傅抵狠声下令:“举旗!” “令阳狐守军囤于东门,明列旌旗,做好随时出战的准备。” “传令全军列偃月阵向西推进!” “传令本将亲兵列于中军最前方!” 傅抵直觉认为此地并无秦军主力,为此,傅抵不吝冒险一试! 在傅抵的命令下,阳狐守军向着东城门汇聚而来,杆杆旌旗高高飘扬,做足了威胁态势。 傅抵所部将士也榨出残存的体力,列成军阵、握紧刀剑,迎着秦军来袭的方向踏步前进。 四里! 三里! 二里! 田儋的内心完全不像他的表情那般轻松自信。 自家人知自家事,田儋很清楚他并无与傅抵决战的实力。 可田儋更明白的是,哪怕他的兵马全军覆没,只要完成了嬴成蟜的作战计划他就有功。 但如果他因为惧怕而退缩,等待田儋的必定是嬴成蟜的责难和齐王建的惩处! 与其瞻前顾后,不若放手一搏! 田儋嘶声高呼:“将士们!援军顷刻便至!” “凡能斩敌首者,每得一首立赐刀币五十枚,若得甲士之首立赐刀币二百枚!今夜就发!” “若诸袍泽战死于此,赐刀币三十枚以慰亲眷!旬日必发!” “吾以宗室子儋之名立誓,此战所得必如数发放,凡胆克扣者吾必斩之!” “否则,宗室不容!天地厌弃!” 齐人孱弱怯懦吗? 就在短短五十余年前,齐国的技击之士还曾威震天下,东征西讨以令得燕、赵、韩、魏不得不联合秦国一起组成联军,五国伐齐! 而今,齐军不止久违的迎来了满粮满饷,还迎来了重赏厚赐的机会,沉睡数十载的军魂已有再次凝聚之态。 田儋一甩马鞭,挺枪向前,昂然高呼:“将士们!” “随本将!” “冲杀!” 看着田儋的背影,齐军士卒眼中的犹疑猜忌之色渐渐消散。 “将军冲阵了?他还真冲了啊!难道此战果真能胜?” “胜不胜的与你我何干?我只在意将军承诺的赏赐能不能发下来,咱可不能白死!” “俺家书言说前番赏赐确实如数发到家里了,此番是与秦国联军,想来贵人们也不愿在秦国面前堕了脸面吧。” “咱家都尉的名声还是挺好的,值得一信!” “那……咱也跟着冲?” “冲了!拼一把!” 三千齐军怀揣着各色心思。 但如数发放的粮饷和冲锋在前的田儋还是让他们愿意给予一定程度的信任,同声嘶吼: “冲杀!!!” 在傅抵沉凝的注视下,田儋所部竟然非但没有减速,反倒是又提了几分速度! 远处那四团烟尘也来势不减! 他们似是只想大开杀戒! 如此一来,就轮到傅抵心慌了。 他是要带着兵马回援都城的,倘若麾下兵马全军覆没,哪怕他活着回到邯郸也免不了重惩,甚至是被杀! 他不愿放弃试探,却也不得不为试探失败后保存兵力做出准备,便当即喝令:“全军北转!” “葛岸率左翼准备接敌!” 见赵军露了怯意,田儋双眼一亮:“家兵向前,抵抗赵军中军!” “右军于赵军左翼前列阵,阻敌!” “前、左二军集合兵力,缀于家兵之后扩大战果!” “中、后二军弩兵列阵,目标赵军中军后部,漫射杀敌!” 田儋麾下家兵齐齐嘶吼:“杀!” 作为田儋的嫡系力量,田儋麾下家兵毫无畏惧的迎头撞上赵军甲士,抗住了最危险的战线。 田儋右军列成龟甲阵,艰难的抵挡着葛岸所部。 大捧弩矢像是不要钱一样对着赵军后部劈头盖脸的砸下,对身无甲胄的赵军造成了极大杀伤。 可训练、营养等方方面面的差距不是那么好弥补的。 在全方位占优的情况下,齐赵二军却硬生生打出了一比一的战损比! 但,田儋已经满意了,田儋的战略目标也已经达到了。 一枪刺死一名田儋的家兵,颜聚大口喘着粗气,眼中尽是忧虑:“分明是孱弱齐军。” “他们为何不惧!” 傅抵的声音也很沉重:“只能是因不怕!” 能让士气低微的齐军鏖战的,除了援军即将抵达之外,还能是什么原因? 抬眸眺望间,三道尘龙与战场的距离已不足十里,正在向周边扩散包抄而出。 回首后望间,一道近乎盈天的尘龙也正在高速逼近。 在那尘龙前方,千名骑士策马狂奔,已然进入傅抵的视线范围。 所有傅抵能够接收到的信息都指向了一个相同的答案——秦军主力即将抵达战场,秦军包围圈即将成型!!! 傅抵不得不吐出了一个让他万分不甘的话语:“我军,中计矣!” 傅抵仍不能确定秦军主力是否在此,可哪怕秦军只是留下了半数兵力,也足够在野外对傅抵所部完成全歼! 颜聚攥紧了手中长枪,环顾战场:“南侧包围尚未成型!” “将军,可要令阳狐守军继续抗敌,我军直接南下进驻棘蒲城?” 傅抵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秦军既已兵困阳狐城,又岂能放过棘蒲城?” “传令全军,向北绕行突围,而后向西渡河!” 颜聚轻声一叹,不甘的高呼:“后军向前接敌,断后!” “全军北转!撤军!” 赵军变阵之初,田儋还在警惕以待,直至赵军后军展开接战、赵军主力脱战北转,田儋才反应过来。 他们,胜利了! 时隔数十载,齐军竟再次于与赵国的战争中获得了胜利! 田儋振奋高呼:“赵军已然溃逃!” “将士们,追杀!” “追赏钱!!!” 所有齐军相顾愕然,但面面相觑间,他们却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光芒。 咱们赢了?! 还要追杀赵军?! 你说要打硬仗,我们会装死。 但你要说追杀溃军、还有赏赐可拿?那我们可就不困了! 所有齐军像是出笼的哈士奇一样嘶吼狂奔:“杀!!!” 他们逃,他们追,他们嗷嗷狂飞! 不时有体力不支的赵军被数百齐军围杀而死,但超高的行军速度也让齐军根本无法保持阵型,化作一片散兵。 “铛~~~” 齐军正追的起劲儿呢,一道铜钲声却陡然响彻战场。 “怎的就撤军了?我大齐好不容易得胜一番,怎能不畅快追杀!” “继续追!前面那赵军明显已经跑不动了,至多半刻钟我等就能将此人头颅收入囊中!” “尔等就不怕将军因此定我等抗令,非但不给予我等斩首之酬,甚至是反扣我等粮饷乎?” 就在很多齐军被刀币冲昏头脑,想要继续追杀之际,一道幽幽之音唤醒了他们的理智。 此战田儋要下发的酬劳可是不少。 他们有理由怀疑田儋会为了利益而做出这等事来! 所有齐军迅速压下冲动和战意,保管好砍下的脑袋和从赵军身上扒下来的衣裳鞋子,向中军赶去。 不过当他们赶到中军,就发现不止他们自己不甘于收兵,田儋比他们更不甘! “蒙将军!” 对着策马领兵而来的蒙武拱手一礼,田儋肃声道:“我军如数完成了秦长安君之令,逼走了赵军。” “敢问蒙将军为何要强令我军撤军!” 撤兵非田儋所愿。 是蒙武的军令逼的田儋不得不撤军。 身在军中,田儋必须遵令而行。 可田儋不能理解且非常不满! 多好的歼灭机会啊,若是田儋果真能将赵军全歼于此,那此战之后田儋在齐国的地位必然飙升! 蒙武微微皱眉,眼含疑惑的看着田儋:“田都尉莫不是忘了赵军因何而惧?” “难道田将军以为我军兵力果真足够让赵军慌乱如斯吗?” 说话间,三道尘龙汇入中军。 随着烟尘飘落,千架辎重马车显露在众将士面前,每一架辎重马车的尾部都挂着一根枝丫丰茂的树木。 再看蒙武所部后军,那里不止有着两千架后挂树木的辎重马车,还有三千匹拉着树木前行的驽马! 这,就是傅抵眼中的秦军主力! 田儋的声音低了些:“然,我部拥兵一万,蒙将军也率军一万而来。” “赵军却已不足万人。” “合你我二部的两万兵力,如何不能追杀赵军?” 蒙武摇了摇头:“追杀没错,却不能这么追!” “军阵散乱,则非赵军一合之敌。” “一旦赵军回师后击,后果不堪设想!” 蒙武认真的说:“切记,身为将领,在任何时候都绝对不能让建制散乱!” “建制一乱,则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命令难达、号令不清!” “即便是原处于大优之势,此军亦必败!” “千万不要为了多斩获几颗首级而丧失对麾下士卒的掌控,此绝非良将之举啊!” 听着蒙武的劝告教导,田儋心中不满消退,感激拱手:“拜谢蒙将军教诲!” 蒙武笑了笑:“无需多礼。” “家祖父曾是齐将,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故而离齐奔秦,你我也算是有些渊源。” “若有不明,随时来问本将便是。” 话落,没有理会目光复杂的田儋,蒙武眺望着赵军逃遁的方向,沉声喝令:“全军整军!” “令田儋所部分出五千弱旅,我军分出两千弱旅,合兵留驻于阳狐城外继续围城。” “余者合兵,休整一刻钟后整军,继续追杀!” (本章完) 第486章 将军,您也不想被载入史册吧? 蒙武的心态很稳。 虽然蒙武所部经过分兵、合兵保存了一定战力,赵军经过两次断尾逃生和一路逃窜战力愈弱,蒙武所部已经具备了与赵军进行正面决战的战斗力。 但蒙武没有寻求正面决战,也不曾布置伏兵截杀、寻求奇袭破敌。 他只是始终让傅抵可以遥遥看到一支秦军,保持着对傅抵的心理压力,却又不抵近鏖战,以免被傅抵察觉到秦军兵力虚实,让傅抵一直保持着对未知的恐惧! 可最让傅抵压力山大的,却不是身后那如猎人一般的蒙武,而是眼前那道眼熟的土墙! 当那道土墙映入眼帘,傅抵和颜聚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双眼之中尽是绝望! 傅抵的声音都在颤抖:“内黄城被困,阳狐城被困!” “列人城被困,即裴城被困,葛孽城被困!” “而今,肥城亦被困?!!” 一开始,傅抵认为秦军是以重兵围困了内黄城。 抵达阳狐城后,傅抵认为秦军可能是仗着兵力优势围困了内黄城、阳狐城、棘浦城这构成了第一道防线的三座城池。 结果当他渡河西进准备入驻列人城抵抗秦军时,却错愕的发现列人城竟也已被困! 随着傅抵率军转战即裴城,再至葛孽城,今至肥城,傅抵所部携带的粮食已快吃完,却未能顺利入驻哪怕一座城池! 横亘于邯郸城东南的两道防线、七座坚城尽数被困! 一个让他万分不愿相信的事实也随之付出水面。 “秦军至少围困了七座城郭!” 傅抵的声音中满是绝望和自责:“即便秦军坐拥十四万大军,可要同时围困七座城池,每座城池外至多也只能囤兵两万!” “内黄城外秦军根本没有本将想象中的那般庞大!” “若本将不曾逃窜而是与秦死战,必胜!” “本将,中计深矣!” “本将,误我大赵深矣!!!” 傅抵无法理解! 为什么嬴成蟜胆敢如此行险! 他难道就不担心天降甘霖、困城失败吗? 他难道就不担心某个城池的守将冲破围困、反杀秦军、阻断秦军粮道吗? 一旦内黄城赵军突围、断绝秦军粮道,内黄城以西所有秦军都将无粮可用、危在旦夕! 可偏偏,每一座城池内的赵军都在固守等待降雨,出逃后也在想着换城驻守而无与秦决战之心。 或许,是因为嬴成蟜坐拥十四万大军,他才胆敢行此险策。 或许,是因为赵军在面对坐拥十四万大军的嬴成蟜时心生畏惧,才让嬴成蟜此策能成。 缘由如何傅抵已无心分辨。 他的手已摸向剑柄。 接连中计、未能全令、战败如斯,傅抵已无颜苟活于世! 颜聚见状赶忙抓住了傅抵的手:“将军,切莫如此!” “着实是秦军奸诈,方才惑我军不查!” “既然将军已堪破秦军之策,我军何不回师反杀?” 傅抵萧瑟的说:“来不及了。” “便是伪作大军也需要一定兵力,而不能无根作假。” “内黄城是我军唯一的机会。” “随着我军游走诸城,秦军原本散乱的兵力也在不断合兵,而今我军已难力敌!” 回望秦军骑士,颜聚无从辩驳。 但颜聚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傅抵自刎。 否则战后追责之际,赵王偃的怒火岂不是只能撒在他颜聚身上? 颜聚按着傅抵的手更加用力,肃声道:“将军!天下谁人可抗秦长安君?” “便是请武安君易地而处,武安君亦只能徒呼奈何!” “敌将凶悍,敌军势大,我军却终究阻敌半月,为邯郸城争取了征兵整军的时间,想来大王也不会责难将军。” “现下肥城既已被困,秦军很可能已经抵近邯郸城,邯郸城却不知我军情况!” 傅抵用力夺剑。 根据他的判断,秦军可能早已抵达邯郸城,他们根本就没能阻敌半个月之久! 颜聚用双手按住傅抵的手,声音也多了几分急切:“无论现下战况如何,我军都合该立刻护驾救王,并将战况上禀大王!” “将军,您也不希望因为您的自刎而导致我军全军覆没,进而导致邯郸被破、大王被俘吧?” 傅抵握着剑柄的手指僵硬了。 被嬴成蟜击败的将领很多,嬴成蟜还很年轻,未来还有更多大胜的机会。 傅抵此战固然败的很惨,但却不一定有资格被载入史册。 可天下国都是有限的。 如果因为傅抵而导致邯郸被破、赵王偃被俘,那傅抵毫无疑问会被载于史册,被赵人唾骂千万年! 用力甩开颜聚的手,傅抵沉声而喝:“本将岂会自刎?休要扰乱军心!” 颜聚松了口气,赶忙拱手:“末将错矣!” 傅抵眺望着那支正从肥城奔来的秦军,沉声下令:“向南绕行避战,全速回援邯郸城!” 远远看到傅抵所部加速绕行向西,蒙武面露笑意:“传讯主帅,此部赵军即将抵达邯郸城。” “传令全军,加速行进,准备决战!” …… 与此同时。 邯郸城。 “先登!先登!” “秦狗,受死!” “袍泽们,固守待援,只要守住此地,我部便可得先登之功……啊!” 喊杀声、哭嚎声将邯郸城团团包围。 滚木、碎石横陈于城墙附近。 鲜血和尸首从城外数百丈一路延伸至邯郸城内,且还在不断增长! 东城门楼上,遥望陈兵于城外的八万秦齐联军,赵王偃眸光沉凝:“能在短短时日内便令得孱弱齐军可与我大赵勇士决死而战。” “秦长安君,名不虚传!” 虽然嬴成蟜看似只是让八千秦军深入齐军丛中担任什长、屯长等基层将领,以此感染并掌控了七万余齐军。 但嬴成蟜压服一切的身份和名声、大量可堪为什长的精锐兵力、与齐国商谈给予齐军封赏的游说之能、出征在外却可临战自断的果决……若缺其一,都无法做到如嬴成蟜一般的效果,甚至反倒是可能让嬴成蟜手中唯一的精兵沦为弱旅! 赵王偃的目光凝聚于那杆大纛,心中慨叹。 嬴政,你的命是真好啊! 郭开冷声道:“此非全是秦长安君之功,更是我赵将傅抵之功!” “大王仁厚,只令傅抵领兵于内黄城一线阻敌两个月,而后即可退守肥城,合邯郸城守军以抗秦军。” “可结果呢?” “领近两万精兵,据内黄诸城而守,却仅阻敌数日,现下身处何地都不得而知!” “便是豕首狼脑之辈都不至于如此愚蠢无能!” “竟令得秦军主力长驱直入,趁我军不备直扑邯郸!” “若非大王当机立断、英明神武,邯郸已危矣!” “也正是因为那一夜的危局,才会令得齐军误以为此战得胜有望,从而拼死作战!” “齐军当拜谢将军傅抵也!” 赵王偃知道郭开在给傅抵穿小鞋,但赵王偃却不曾阻止,反倒是冷声道:“将军傅抵,负寡人深矣!” 没人能想到嬴成蟜竟然只在内黄城停留了七天便一路西进,沿途分兵困城也不曾阻滞嬴成蟜的行军速度,甚至因为兵力削减而令得嬴成蟜所部的行军速度再次提高! 就算是李牧都想不到嬴成蟜竟能在四月九日便抵达邯郸城,而后不曾休息片刻便熄灭火把,趁夜袭城! 邯郸守军看到攀城秦军之际,第一反应都是自己半夜见了鬼,而不是觉得自己见了秦军! 天知道那一夜的赵王偃有多慌! 邯郸守军一夜战死三成,邯郸宫卫兵战死近七成,所有将领、宗亲府门大开,家兵、仆从齐出,就连赵王偃都穿着寝衣领着宦官持剑奔赴一线,这才艰难的将秦齐联军逐出邯郸城。 但凡傅抵送来一道军报,邯郸城都不至于险些沦陷。 赵王偃对傅抵的不满之情已至巅峰! 赵王偃越想越气:“若将军傅抵能及时回援也罢,否则寡人~咳咳~咳~” 郭开赶忙将一颗金丹送入赵王偃口中,轻轻拍打着赵王偃的后背:“大王,且先回宫休息吧。” “前线有武襄君在,想来不会令大王心忧。” 乐乘轰然拱手:“末将定护邯郸不失,不负大王所托!” 半晌后,赵王偃才止住咳嗽,摆手挥退郭开:“今战局艰难,寡人当镇于前线,方才能令我军将士士气高涨。” “一旦有危急之事,寡人亦可立刻决断。” 赵王偃的病越来越重了,他也想回宫休息。 可阖闾城沦陷的先例近在眼前。 赵王偃也已察觉到城内楚人的异动。 为免重现阖闾城旧事,赵王偃不得不扛着病体站在最前方! 郭开重又搀住赵王偃,一脸气急:“大王,您切不能如此不吝己……” 话音未落,一阵欢呼骤然响彻城墙。 “援军?是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 “是将军傅抵!将军傅抵率军回援了!我们有救了!” 赵王偃眸光一亮,再次甩开郭开,脚步踉跄的跑到了城墙边。 放眼远眺间,便见一支兵马正在加速行来。 虽然远远的看不清详情,但那红绿相间的旌旗却昭示着此军身份。 他们是赵国的兵! 赵王偃畅快大笑,朗声高呼:“令,战车尽数拨付与武襄君所部。” “令武襄君率主力囤于东城门内,随时准备出城破阵,接引援军入城!” “传告全军,援军已至!” “擂鼓!准备反攻!” (本章完) 第487章 嬴成蟜:请务必助寡人登基为秦王! “咚!咚咚咚!咚!” 隆隆鼓声擂响于邯郸城上,全城守军都面露振奋。 嬴成蟜也转头看向那支奔来的赵军,眼神有些意外:“倒是足够果决!” “只可惜,蒙副将亦是大将!” 根据嬴成蟜的判断,傅抵所部若是采用收集尿液等常规方法,至少能坚持半个多月,若是采用杀民饮血等极端方法,甚至很可能坚持到旱季结束、大雨来临。 所以嬴成蟜选择困而不攻,绕取邯郸。 却不曾想,傅抵所部竟然没有闷头死守,而是在发觉情况不对后立刻弃城突围! 傅抵的果断大大超出了嬴成蟜意料之外,甚至险些戳破嬴成蟜营造的假象、撕烂嬴成蟜的战术! 只可惜,傅抵遇到了蒙武。 当蒙武挡住了傅抵所部的第一轮攻势,这支兵马就不再是嬴成蟜需要面对的压力,而只是嬴成蟜手下的一颗棋子! 嬴成蟜看向田假:“田副将,可敢领你部兵马配合蒙副将全歼此军?” 田假振奋拱手:“末将,必不辱命!” 半个月前的田假唯唯诺诺。 半个月后的田假重拳出击。 兵强马壮、以多欺少,就是这么自信! 嬴成蟜笑而颔首:“莫要冒进,以稳为首!” 笑容不会凭空出现,它只会从一个人的脸上转移到另一個人的脸上。 东城门楼上,赵王偃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浓浓错愕。 “将军傅抵所部兵力怎的如此之寡!” 前番军报传来之际,傅抵所部可是还拥兵一万七千余呢。 就算历经鏖战,傅抵所部的兵力也不该低于一万三千之数。 毕竟秦军主力可是在邯郸城呢! 傅抵在有城可守、本土作战、只遭遇秦军偏师的情况下,如何能遭逢重创! 但现在映入赵王偃眼帘的兵力有多少? 一万? 八千? 恐怕连五千都没有! 而就是那区区四千余兵力,却已被田假所率的两万兵马和蒙武所率的两万五千兵马前后包夹! “邯郸城就在前方!死战!入城!” “只要冲回邯郸城就能活!将士们!杀啊!” “列阵坚守,待援!” 傅抵居于中军,沙哑的声带不断喊出号令。 傅抵身后,传令兵用尽全力摇动令旗,请求邯郸城接引入城。 颜聚早已被染成血人,却还在挺枪率先锋抵近邯郸城,嘶声高呼:“大王!臣等率军回援!” “请大王开城门,引我军入城!!!” 赵王偃视野骤然一黑。 他本以为傅抵会给邯郸城带来万余援军,让邯郸城看到希望。 但他万万没想到,傅抵只给邯郸城带来了四千援军不说,甚至还捎带了两万五千余秦军! 这是希望吗? 这分明就是绝望! 你们还不如不来呢! “大王!大王昏倒了!” “大王,请下令开启东门,允我军出城接引援军入城!大王!快啊!” “让开!快传医者!” 郭开赶忙又塞了一枚金丹入赵王偃口中,一众医者围在郭开身边忙忙碌碌。 唯有乐乘被郭开推走,站在不远处焦躁的苍蝇搓手。 大王您要么主持战事,要么回宫休息。 您晕在城门楼上算怎么回事! 就算是要晕,您至少也先下达了出城救援的命令再晕啊! 傅抵所部固然兵寡,却也终究是四千余将士,在当今战局,这也是弥足珍贵的力量! 过了好半晌,赵王偃才悠悠醒转。 郭开担忧的连声发问:“大王?可无恙?!” 推开了面前这张大脸,赵王偃虚弱的问:“将军傅抵所部可已入城?” 乐乘幽怨的看着赵王偃:“大王未曾下达救援的命令,我部无法出城救援。” “将军傅抵已战死,副将颜聚被俘。” “将军傅抵所部仅剩数十残兵正在逃窜!” 赵王偃本就憔悴的精神再遭重创,险些又昏过去。 缓了几息稳了稳精神,赵王偃才声音沙哑的说:“扶寡人起来。” 郭开赶紧搀着赵王偃站起身来。 视线越过城墙,赵王偃便见东城门外尸陈遍地、大纛倾倒,几名赵军向着西方亡命狂奔,却又被秦军骑士快马追上,夺走了头颅! 城墙上,一片寂静。 眼睁睁看着数千袍泽无力的死在城外,而赵王偃不曾有任何救援,每一名赵军都颇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赵王偃苦涩轻叹:“此战,难矣!” “郭相,随寡人回宫。” “前线之事便有劳武襄君了。” 赵王偃终于意识到他的身体已不足以支撑他于前线指挥。 昔日的马上君王,此刻却已是一头狩猎时都会打瞌睡的病虎。 他需要放权了! 乐乘激动的轰然拱手:“末将必不辱命!” 时隔十余年,乐乘终于再次得到了领兵的机会。 虽然此战攻守双方兵力差距颇大,但乐乘相信,这一战就会是他名震天下、重铸父辈荣光的良机! 然而赵王偃刚准备离去,嬴成蟜便策马行至东城门外二百丈。 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搭在左手腕上,腰背略略前倾,嬴成蟜以轻松写意的姿态开口:“赵王,来谈谈吧。” 嬴成蟜身后,四百余家兵齐齐高呼:“请赵王阵前答话!” 城门楼上,群臣众将面面相觑。 来了来了! 他们本以为嬴成蟜此战不会谈什么,只会闷头猛攻。 却不曾想,傅抵的到来竟触发了嬴成蟜的游说选项! 时至今日,谁还不知道嬴成蟜的游说是怎么个说法? 但他们能拒绝吗? 他们有资格拒绝吗! 赵王偃转过身,一手按着城墙垛,俯视着城外嬴成蟜:“秦赵之仇深矣,此乃不死不休之战,有何可谈?” 赵王偃知道此战赵国偷袭入境,不占大义。 所以直接不提公义而只谈秦赵私仇,让赵国立于道德上的不败之地! 千名卫兵齐齐高呼,将赵王偃的话语传遍四周。 嬴成蟜面露淡笑:“赵王近些日子一直在等待援军吧。” “援军在外,则赵王心中始终存有希望。” “而今,贵国援军已然全军覆没,外臣实不知赵王还在为何而坚持!” “仅凭邯郸城内这两万余残兵,赵王以为可阻我军多久!” 赵国守军们面面相觑,心中都升腾起几分担忧。 经过那一夜邯郸城之战,邯郸城内守军仅剩三万余。 而后嬴成蟜即刻开始猛攻,邯郸守军至今已仅剩两万五千余——这已是邯郸城能拿出来的全数战力! 以残弱之兵而抗秦军,赵军心中的重要支柱就是傅抵率领的援军。 可现在,傅抵所部在赵军眼皮子底下全军覆没,就连主将傅抵都战死沙场! 他们虽然身处国都,却已孤立无援,他们果真能在嬴成蟜的兵锋下守住邯郸城吗! 赵王偃见状心中深恨。 傅抵死则死矣,临死之前还要给邯郸城带来一波秦军,更要给赵军带来一记重锤! 死不足惜! 赵王偃昂然而喝:“今尔领兵十余万困我邯郸城。” “邯郸城危急!” “然,我大赵武安君却领兵二十五万困尔咸阳城!” “咸阳城之危比之我邯郸城更甚!” “此战,我大赵武安君必可迅速攻破咸阳城、杀秦王!” 赵军们的士气被拉起了些许。 对啊,邯郸城确实很危险,但咸阳城更危险! 同样是国都被困,谁比谁更安全? 守城赵军齐齐嘶吼:“破咸阳!杀秦王!” 嬴成蟜仰起头,露出阳光的笑容:“那就这么说定了?” 赵军:(⊙_⊙)? 秦齐联军:(Д)ノ 赵王偃:啊??? 战场被这一句话按下休止符,所有人都呆愣的看着嬴成蟜。 什么说定了? 赵王偃下意识的久认为嬴成蟜是听错了,沉声再喝:“此战,我大赵武安君势必会破咸阳!杀秦王!” “此战,我大赵必胜!” 嬴成蟜笑的更灿烂了些许:“赵王,还请切莫食言啊!” 赵王偃眉头紧锁:“秦长安君,尔耳疾乎!” 嬴成蟜微怔,而后失笑:“赵王莫非不知我王已传王命?” “一旦咸阳城沦陷,我王便当自刎,传王位与本将!” “今赵王决心死战,本将岂能不喜!” 话落,嬴成蟜笑盈盈的对赵王拱手一礼,勒马转身便走,那姿态毫不犹豫! 嬴成蟜这一套操作,把秦、齐、赵三国兵马都看懵了。 合着嬴成蟜不是听错了,也不是说错了,嬴成蟜就是要劝赵王死战啊! 就连赵王偃都震惊的失去了语言能力。 寡人虽然登基时间较短,可寡人自问见过太多尔虞我诈、阴谋背叛等大场面。 然而今日这场面,寡人真没见过! 愣了十余息,赵王偃才失声喝问:“秦长安君,尔不是与秦王甚笃,毫无意于王位吗?” 嬴成蟜讶异回首:“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有人会拒绝白来的王位吧?” 会有吗? 当然会有。 古往今来拒绝王位的人不知凡几,嬴成蟜就是其中之一。 但赵王偃如何能理解这些人的想法? 在赵王偃看来,没有人可以抗拒王位的诱惑! 更没有人可以拒绝唾手可得的王位! 就如曾经的他一样! 嬴成蟜这些年间的淡泊很可能都是装的——一如他十余年如一日的伪作不通军略、不善武艺的说客! 但赵王偃不死心啊! 赵王偃冷声喝问:“尔坐视秦王被杀而无动于衷,就无惧秦人不满,天下人厌弃吗!” 嬴成蟜似是心情很好,笑眯眯的回答:“咸阳城非本将所破。” “我王非本将所杀。” “本将只是遵照王令来攻邯郸城而已,有何错处?” “若咸阳城沦陷、我王战死,本将心必甚痛!” “本将必令上将军翦、将军王贲领我大秦主力阻截赵武安君退路。” “有上将军翦争取的时间,足够本将攻破邯郸城,亲斩赵王,为我王报仇雪恨!” “秦人为何会对本将生恨?” “天下人如何会厌弃本将?” 嬴成蟜昂然而呼:“寡人,乃是遵王命继位、挽大秦于将倾的英雄!” (本章完) 第488章 本将听闻王后也是风韵犹存啊!你有同归于尽的实力吗? 一番话,说的赵王偃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因为嬴成蟜的话没有半点毛病! 嬴成蟜所率并非秦军主力,王翦麾下率领的才是秦军主力精兵。 王翦可是赵国的老对手了,赵王偃很清楚王翦并非易于之辈。 即便李牧悍勇,却也无法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迅速冲破王翦阻拦,回援邯郸城。 如果赵王偃真的决心死战,结果还真可能是嬴成蟜攻破邯郸城,拎着赵王偃的脑袋回到咸阳去登基,没准还能捎带上赵国全境疆域作为登基贺礼! 好家伙! 一场大战过后,寡人和秦王这一对老仇人两败俱死,倒是让你小子捡了便宜?! 而且,嬴政还没死呢! 你丫就已经一口一个寡人了? 你对登基为王究竟有多迫不及待啊!!! 赵王偃冷声道:“秦军之中必有忠于秦王而厌弃于你之人。” “今尔于两军阵前言说王崩继位之言,必会被人传回咸阳城。” “贼子休要猖狂!” “秦王得知此讯后必不会再传位与你,甚至会斩了你!” 赵王偃力求嬴成蟜放弃对登基的野望。 否则,赵王偃的整体军略就成了笑话。 当下战局也将从秦赵互围敌都迅速转变为秦王领着十万大军围困赵王,而赵军主力却被秦军主力拦在关中地! 那此战可就没法打了! 嬴成蟜笑道:“这就无须赵王费心了。” “我王若知本将愿意承袭王位,心必宽慰而非震怒。” “因为我王知道,本将有承袭王位、治理大秦的能力!” “所以我王才会明命天下,甚至做好了自刎的准备。” “但,赵王呢?” 嬴成蟜饶有兴趣的看向赵王偃:“赵王可曾考虑过待你驾崩之后该当传位何人?” “太子嘉?” “此子今已十四,历练几年后倒是也能掌控朝政了。” 突然间,嬴成蟜拍了拍额头:“瞧本将这记性!” “太子嘉早已被废,现在的赵太子乃是太子迁。” “太子迁今年七岁还是八岁了来着?” “可识字否?” 赵国臣子们略有异动、目光复杂。 嬴成蟜说的轻松写意,但却戳中了赵国的国本之争! 赵嘉乃是赵王偃首任王后所诞的嫡长子,自出生起就在按照君王继承人的身份来培养,虽然年幼却彬彬有礼、心怀大志、文武俱备。 赵迁则是赵王偃迎娶娼女所诞,但因赵王偃扶正了娼女,令得赵迁也成了嫡子,惯爱养狗斗犬不说,更被郭开刻意误导、不习文武。 包括李牧在内的赵国绝大多数朝臣都坚定的支持赵嘉为太子。 但赵王偃却出于对现任王后的爱意,顶着莫大阻力废除了赵嘉的太子位,一力扶赵迁为太子。 原本这个问题并不算什么急迫的问题。 朝臣们甚至认为待赵王后年老色衰,此困自解。 但当嬴成蟜决意要破邯郸而杀赵王偃,继承人的问题却成了赵国急需面对的严峻问题。 赵迁此人,果真有能力为赵王吗?! 倘若赵王偃驾崩,拥戴赵嘉的朝臣们会让赵迁安然继位吗?! 感受到身后朝臣们质疑的目光,赵王偃沉声而喝:“寡人既定太子迁为太子,自是因寡人知太子迁有承袭大统之能!” “此乃我大赵国本,岂能容尔这外臣置喙!” 嬴成蟜笑呵呵的说:“赵王这话岂不外道?” “本将听闻,赵王后风韵犹存啊!” “且赵王后昔年曾为娼女,想来也不会如高门贵女那般循规蹈矩。” “待本将得了赵王首级,自会送数十名精干俊朗的宦官入赵王宫陪伴赵王后。” “想来,赵王后定心甚悦之!” “下一任赵王也定会感激本将,令其还能继续感受母慈父爱!” 硬了! 赵王偃的拳头硬了! 赵王后的出身是赵王偃最忌讳的问题。 昔年李牧已凭军功跻身朝堂,却因在大殿之上公然提及赵王后曾是娼女,炮轰赵王后不配为王后,而被赵王偃发配边疆、冷落多年。 而今嬴成蟜在两军阵前屡屡提及赵王后的出身,赵王偃岂能不怒! 赵王偃怒声厉喝:“贼子辱我大赵王后!” “寡人必杀汝!” 嬴成蟜摆了摆手:“何来的辱?” “王上死而王后荡,此乃常态也。” “贵胄、王室、舞姬出身的女子皆如此,遑论娼女乎?” “本将不过是因预料到了未来之事,早早做些布置而已。” “赵王也无须因此动怒。” “毕竟彼时赵王已亡,人世间的二三事与赵王已无关矣!” 嬴成蟜笑道:“若赵王果真好奇赵王后丧夫之后的欢乐生活。” “待逢年过节之际,本将可以书信一封,烧给赵王阅之!” “如此,赵王也能有点参与感嘛!” 赵王偃在颤抖。 上下排牙都在打架。 虽然赵王偃很不相信赵王后会在他死后背叛他。 可想来当年秦庄襄王也是如此信任赵姬的! 赵王后今年方才二十五岁,正是姿容貌美、精力充沛的年岁,娼女出身的她果真能耐得住寂寞、独守深闺吗? 赵王偃很想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惜,他做不到! 一想到自己驾崩之后,自己深爱的女子就会躺在几个、甚至几十几百個男子的怀中婉转承欢。 一想到自己会如秦庄襄王一般,于驾崩多年之后再添几个孩子。 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可能认贼作父,自己的江山也会被他国借赵王后、太子迁之手窃夺…… 赵王偃嘶声咆哮:“秦长安君!” “若尔果真胆敢如此,寡人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呼喝间,一捧黑红相间的鲜血自赵王偃口中喷吐而出! 黑血临空。 赵王偃身形僵硬的向后倒下。 郭开、乐乘等所有将领齐齐失声惊呼:“大王!!!” 郭开赶忙抱住赵王偃,焦声而喝:“医者!速来!” 乐乘等一众没能凑上前的将领臣子尽数对嬴成蟜怒目而视。 而嬴成蟜呢? 他也很懵! 眨了眨眼,嬴成蟜惊声喃喃:“人还真能被气吐血啊?” 注意到乐乘等人的怒目而视,嬴成蟜弱弱的自语:“本将不过是描述了一番事实而已,至于这么生气吗!” 在原本历史上,赵王后可比赵姬玩的花多了! 但紧接着嬴成蟜心中又升腾起一丝雀跃:“诸葛亮气死了周公瑾。” “赵王偃不比周公瑾更有牌面?现实不比演义更靠谱?” “本将的游说之能竟已超过诸葛亮?!” “嘶~还是低调一些,自认与诸葛亮比肩便是!” “不愧是本将!” 嬴成蟜双手叉腰、腰杆后仰,露出得意的笑容:“传令!” “攻城!” 战鼓擂响,吃瓜正爽的秦齐联军下意识的往前跑。 乐乘也断声道:“快带大王回宫!” “本将来阻秦军!” 郭开深深的看了乐乘一眼:“有劳将军!” “走!” 郭开亲自把赵王偃背在背上,快步往城下冲。 几名医者紧紧跟在郭开身后,动态看病。 一直到马车驶入邯郸宫,赵王偃的嘴唇方才开始蠕动。 “寡人必杀汝!必!杀~” 听着赵王偃虚弱却决绝的呼声,郭开的眼圈儿都红了,赶忙握住赵王偃的手,连声道:“臣遵命!” “臣定将那秦长安君的犬首斩下,送与大王面前!” 许是郭开的声音唤醒了赵王偃,赵王偃艰难的抬起眼皮,沙哑的说:“不!不可。” 郭开心中无奈。 说杀的人是伱,说不可的人也是你。 大王什么的最难哄了! 但郭开还是耐着性子温声道:“那臣等便遵大王之令,且容那狗贼再苟活几日。” 赵王偃想说些什么,话刚到嘴边却尽数化作咳嗽:“咳咳咳~” 血沫顺着气流喷出,令得赵王偃身上冕服现出一片血梅。 郭开赶忙道:“大王息怒!” “您的身体最重要啊!” 赵王偃摆了摆手,虚弱的说:“传召群臣!” “摆驾邯郸殿。” “快!” 感受到赵王偃的急迫,郭开不敢再劝,立刻令人传召群臣,又亲自将赵王偃背进邯郸殿,放在高台软榻之上。 赵国群臣匆匆入殿,肃然拱手:“臣等拜见大王!” 但见礼之际,群臣却都以余光关切的看着赵王偃。 又往嘴里塞了颗金丹,赵王偃缓声发问:“诸位爱卿可有破局之策?” 群臣默然。 寻常国家能获得一名合格的君王已是不易。 结果秦国竟然同时摆出了两名有资格、有能力且都名正言顺、令朝野信服的君王,一人坐镇都城、一人领兵在外。 不止可以无缝轮换,甚至还都不吝身死以保证秦国大统稳固。 这不是纯纯耍赖呢吗?! 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啊! 左师触龙出列拱手:“秦长安君军功赫赫,秦军将士皆景从,又为宗正丞、献剖腹产之术,于秦国宗室之中威望甚高。” “秦长安君开军校,培养了诸多基层官吏,又有诸多门客担任要职,还得了秦文信侯认可,秦国外客朝臣皆敬重其人,更是华阳太后之孙,华阳太后也会鼎力支持秦长安君。” “秦长安君更因长安犁而在民间多有贤名,得天下人敬仰!” “秦王若崩,秦国宫中、朝中、地方、外客、宗室、军中、黔首皆会支持秦长安君承袭王位!” “然,若大王崩,我大赵必乱!” “关中黔首并秦宗室子弟已尽数迁往雍城,即便咸阳城破,秦亦无甚折损。” “但邯郸城若破,秦长安君为报血仇或会屠城!至少也会屠尽我大赵宗室!” “为大王、为大赵,臣谏议和!” 触龙半点都没有遮掩,直接说出了赵王偃面临的困境。 嬴政驾崩不会对秦国造成太大的影响,更不会因为王位更迭而出现动乱。 但赵偃若是驾崩,那赵国可就乱套了! 跟秦国拼? 咱大赵真没那个实力! 群臣也随之拱手:“臣附议!” 赵王偃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他不吝于与嬴政同归于尽! 但他不能拉着整个赵国给他和嬴政陪葬! 赵王偃原本还指望群臣能给他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可听闻群臣此言,赵王偃明白,赵国真的已经被逼到绝路了! 数息过后,赵王偃才睁开双眼,声音艰涩的开口:“传令谏议大夫毛遂。” “即刻出宫,与秦长安君议和!” (本章完) 第489章 上教大王,下训百官,不服忍着!赵王托孤! 大殿之内响起一阵遗憾的轻叹。 纵观多年战事,此战乃是最有机会重创秦国的良机,也是最有可能阻滞秦国疯狂扩张的一战。 倘若嬴成蟜不曾从齐国借得十万大军、迅速抵近邯郸城下。 倘若嬴政不曾明命天下传位与嬴成蟜,让嬴政和嬴成蟜任何一人的战死都不会动摇秦国大统。 战局必不会如此艰难! 即便嬴成蟜严格、完全的按照嬴政的命令,千里驰援咸阳城,让咸阳城免于沦陷。 李牧也至少可以全取河东郡、上党郡、太原郡、雁门郡这四处秦国经营许久的疆域,重创秦国! 只可惜,现实没有如果。 胜负只在一念间! 群臣不得不怀揣着满心不甘的肃然拱手:“大王英明!” 然而毛遂却面露难色:“启禀大王!” “若秦长安君果真有心大位,秦长安君很可能不会接受和谈、拖延和谈。” “甚至可能不吝于以极端方式避免和谈!” 赵王偃眸光一凝:“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乃是天下惯例。” “他秦长安君难道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杀毛大夫乎!” 毛遂坦然道:“秦长安君此人虽为君子,但却自幼备受溺爱,无规无矩。” “且秦长安君已颇有声望,些许污名不会影响其继位登基。” “臣以为,若是秦长安君果真有意大位,他定会斩臣!” “以此令得我大赵与秦国之间再无转圜余地,此战唯有以一方灭国才能结束。” “如此,秦长安君继位之路便畅通无阻!” “臣能出使顺利、和谈成功的唯一可能,就是秦长安君虽然口中言说急于登基继位,但实则口是心非,仍在力保秦王安危!” “但后者的可能,微乎其微!” 曾经的毛遂在平原君没有选择他的情况下为了前途和上进顶着其他门客异样的目光自荐追随,贡献出了‘毛遂自荐’这个成语。 而今的嬴成蟜只需要拒绝和谈就可以静待继位登基。 上进的毛遂和赵王偃一样,根本无法想象嬴成蟜会拒绝这唾手可得的王位。 所以毛遂也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 赵王偃自嘲一笑:“原是寡人不愿和谈。” “而今寡人甘愿和谈了,却还得看秦长安君的脸色?!” 为了换掉嬴政的命,赵王偃甚至不吝于与嬴政同归于尽! 可为了国家,赵王偃不得不对自己昔日的仇人俯首低头求和,这已让赵王偃感受到了奇耻大辱! 结果现在,就算他俯首低头求和了,能否求和成功还得看嬴政弟弟的脸色?! 赵王偃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嗤嘲嬴政也有个一心想让他死的弟弟。 还是愤怒于他所蒙受的困境! 毛遂轻声一叹:“今我大赵势弱,拜请大王隐忍!” “臣会竭尽全力游说秦长安君。” “若臣死,请大王切莫动怒,更莫要因此而与秦死战,当立刻再派使臣继续游说。” “秦长安君可杀一使,可杀二使,但若接二连三的杀死使臣,必会令秦人以为此人乃是薄情寡义、无礼无德之人,不值得追随。” “定会有人悄然回禀秦王,令得秦王改换心思,强令秦长安君接受和谈!” 赵王偃冷声低喝:“我大赵岂能接连派出使者任由秦长安君羞辱屠杀!” “与其令我大赵受辱,寡人不吝死战!” 毛遂还想再劝,触龙却已出列而呼:“大王所言甚是!” “主辱,则臣死!” “大王待臣等如手足,臣等如何能坐视大王受此辱!” 毛遂急了。 什么话? 你这是什么话? 是我想让大王受辱吗? 但这就是现在最稳妥的方法! 触龙没给毛遂说话的机会,朗声道:“臣自请三千精兵,杀出重围,传王令与武安君,令武安君即刻放弃攻城、回援邯郸。” “如此,则邯郸之困自解!” 毛遂大惊,赶忙拱手:“大王,城外秦军何其多也!” “派兵突围实在是死路一条!” “且一旦我大赵派兵突围,秦长安君甚至无须再杀使臣,便完全可以用我大赵战意不休的理由接连驳回我大赵的求和!” “我大赵再想求和便难矣!” 触龙坚定的说:“将和平寄托于敌国身上,何其天真!” “和谈虽显于唇舌,却存于剑锋!” “和平只能通过将士们的剑来争取!” 毛遂和触龙争论不休,赵王偃皱眉思虑。 触龙提出的策略更加刚硬,一旦失败万事皆休。 毛遂提出的策略虽然看似是在用人命往里填,但终究没有离开游说和谈这个范畴,也更稳妥,即便失败一次,也还可以再尝试两次三次无数次。 换做燕王喜,他必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毛遂的谏言。 但赵王偃却更愿意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思虑片刻后,赵王偃看向触龙:“左师此策甚善!” “然,左师年岁已高,寡人以为可再择他人行此策。” “诸位爱卿可有良臣举荐?” 赵王偃不是看不起触龙。 实在是触龙已年近九旬。 这个年龄的人便是在两千多年后都不一定还能跳的动广场舞,更遑论是令其策马率军突围了! 郭开迅速盘算着自己囊袋子里的人才。 然而郭开才刚一拱手,触龙的眼睛便是一瞪:“大王以为臣已年迈无用乎?!” “臣固然已过八旬,却仍可日啖斗粟、开三石之弓!” “若大王不信,臣可与大王于这大殿之上角力以证!” 赵王偃一时无语。 别看触龙八十多岁了,但触龙的身体素质还真就比赵王偃好的多! 触龙朗声道:“臣虽年迈,却自问于天下间有些清名。” “今武安君陈兵于咸阳城外,眼看着就要破城、杀王,却突然收到了邯郸军报,令其停止攻城、回援邯郸。” “武安君有理由认为其中有诈,也有理由抗令不尊。” “武安君更有理由担忧大王日后会因错过了此次攻破咸阳城的机会而责难于他。” “臣以为,唯有臣亲自走一遭,才能令武安君信服,并立刻率军回援!” 触龙话说的毫不收敛。 因为触龙很清楚廉颇为何没能回归赵国!!! 如果郭开不出列准备举荐,触龙还不会硬撑着年迈之躯去突围冲阵。 可当郭开出列,触龙怕了。 他怕李牧变成下一個廉颇! 郭开微微皱眉:“武安君如何会抗令不尊?” “又岂会对大王心生怨怼?” “左师此言,着实过了!” 触龙毫不退缩的看着郭开:“本官身为左师,掌君臣教训之责。” “上可教大王,下可训百官!” “本官所言若过,忍着!” 面对火力全开的触龙,郭开也毫无办法,只能向赵王偃投去求助的目光。 “咳咳~咳~” 又咳出些许血沫,赵王偃藏住遮挡血沫的右手,目光温和的看向触龙:“左师诚是最佳人选。” “寡人不过是心忧左师安危而已。” “既然左师决心突围,寡人便拨五千精兵予左师。” “左师切莫拒绝!” 触龙略一思虑,肃然拱手:“拜谢大王恩重!” 赵王偃又看向毛遂:“毛大夫也当做好出城游说秦长安君的准备。” “若左师突围成功,想来毛大夫的游说也能轻松很多。” 毛遂心中发苦,却也不得不拱手一礼:“唯!” 见正事说的差不多了,触龙干脆利索的说:“臣这就去整顿兵马,尽快出征!” 赵王偃却摇了摇头:“左师莫急。” “传太子迁!” 群臣闻言目光各异,却都不曾言语,只是耐心的等着。 无多久,白嫩可爱的太子迁就被宦官领进大殿。 群臣肃然拱手:“拜见太子!” 赵迁却没有理会殿内群臣,而是欢快的跑向赵王偃:“父王!” 看着向自己跑来的小人儿,赵王偃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迁儿,来寡人身侧。” 赵迁乖巧的坐在赵王偃身侧,而后面露惊异惶恐:“父王,怎的有血!” 赵王偃拍了拍赵迁的脑瓜:“都是旁人的血,无碍。” “来,坐!” 在赵王偃的牵引下,赵迁紧紧贴着赵王偃坐下,与赵王偃一同坐在了属于赵国权力巅峰的宝座之上! 殿内群臣瞳孔猛的一凝。 大王这是被嬴成蟜给刺激狠了? 赵王偃拍了拍赵迁的手,看向触龙:“若寡人崩,则太子迁承袭寡人之位。” “令左师触龙、相邦郭开代寡人看护太子迁,于太子迁加冠之前代太子迁监国,于太子迁加冠之后即刻还政!” “不得有误!” 郭开悲声而呼:“大王!” “大王正值壮年,如何会有这等想法?” “请大王收回成令!太子自有大王亲自看护教养!” 触龙则是皱起了眉头:“大王果真要定太子迁承袭大统?” 赵王偃没有强硬的呵斥触龙,只是希冀的看着触龙:“寡人知太子迁年幼,心性不稳。” “左师可愿教养太子迁成为一名优秀的君王?” 触龙很想说,对不起,做不到! 你爹临终之前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可你拿起镜子看看自己长成了什么样,你就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然而左师的职责和内心的坚守还是让触龙无奈拱手: “臣,接令!” (本章完) 第490章 赵王偃崩!太行之誓! 赵王偃面露欣慰:“有两位爱卿臂助,寡人心安矣!” “寡人身体抱恙,便不送左师了。” 触龙肃然道:“请大王保重身体。” “臣去去就回!” 赵王偃笑而颔首:“寡人知之矣。” “退朝!” 这或许是赵国用时最短的一次朝议。 但这一场朝议却让群臣心中都升腾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大王的所言所行都像极了托孤! 但大王还不到三十岁啊! 难道我大赵又要经历一次君王英年早逝、幼主年少继位吗?! 赵王偃知道群臣心中定会有所猜忌,但他不在意,或者说,他已经无暇在意了。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再次响起。 看着喷洒在案几上的血梅,赵迁人都傻了:“父王!父王您可无恙?父王!” 赵王偃右手伸向案几旁的木匣,却无力触及。 赵迁下意识的往后退却,眼中尽是惊恐。 好在殿内还有宦官陪侍,他们赶忙冲出大殿高呼: “太医!速传太医!” 一群太医迅速涌入大殿,七手八脚的诊治着赵王偃。 一碗碗汤药灌入腹中,太医们用尽了浑身解数,却非但止不住赵王偃的咳嗽,反倒是让赵王偃因为呛水而咳嗽的更加剧烈。 “咳~咳咳!” “大王!”郭开听得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跑回大殿,一路狂奔上台,从怀中取出一方木匣,捻起一枚金丹塞进赵王偃的口中。 “大王,静心!静心!”一边安抚,郭开一边轻轻拍打赵王偃的后背,口中还在高呼:“燃火,取暖!” 眼瞅着赵王偃迟迟仍无好转,郭开心一狠,又往赵王偃嘴里塞了颗金丹! 随着两颗金丹入腹,赵王偃的咳嗽终于缓缓平复。 郭开愤怒的看向宦官和太医:“尔等就是如此服侍大王的?” “不知大王咳嗽之际当送服金丹吗!” “尔等意欲弑君乎!” 一众太医跪倒在地,不甘的拱手:“是臣等医术不精,臣等有罪!” 在他们看来,赵王偃咳嗽不休的罪魁祸首,就是这狗屁金丹! 不是没有太医直言提醒过赵王偃,可凡是胆敢说出实话的人都活不过旬日。 今日他们妄图趁着郭开不在的机会用常规手段缓解赵王偃的咳嗽、减轻赵王偃的症状。 只可惜,郭开在宫中深耕的情报网让他们的想法付诸东流! 郭开冷声道:“身为太医却医术不精,当斩!” 赵王偃虚弱的开口:“诸卿终究为寡人操劳许久,逐出朝堂便是。” “传王后入殿。” 郭开赶忙拱手:“大王果真仁善!” 一众太医心生复杂,最后看了赵王偃一眼,拱手而呼:“臣等,告退!” 依照他们方才对赵王偃身体的检查结果来看…… 臣这一退,可就是一辈子! 待到太医退出大殿,穿着一席红色华服的赵王后也走到了殿门。 遥遥看到虚弱的赵王偃和他冕服上的血梅,赵王后一脸错愕,失声惊呼:“大王!” 拎起裙摆,赵王后姿态优美的跑上高台,扑入赵王偃怀中:“大王!!!” 赵王后的声线在颤抖,双手慌忙的摸向赵王偃身上血梅:“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大王,您可无恙?” 赵王偃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轻柔的抚摸着赵王后的秀发:“老毛病了。” “方才太医已经诊治过,现下寡人已无恙,王后无须担忧。” 赵王后引着赵王偃的手摸向自己的面颊,让他粗糙的手掌触及自己吹弹可破的滑嫩肌肤,一双明眸水汪汪的看向赵王偃:“大王,您不能骗怜儿!” 郭开微微躬身,避开了目光。 这可是能让赵王偃在继位之初就不顾其初为娼女、又为族兄之妻、再为寡妇的身份,顶着举国压力立为王后的祸水。 无论样貌身段还是取悦男人的手段,普天之下能与其比肩者寥寥无几! 现下又年方二十五岁,正是经验丰沛、眉眼长开却还未衰老的容貌巅峰期。 谁能遭得住? 赵王偃遭不住! 郭开也遭不住啊! 赵王偃痴迷的看着赵王后,声线极尽温柔,但话语却无比冰冷:“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态。” “寡人便是熬过了这一关,想来也命不久矣。” 赵王后双手握紧赵王偃的手,如黄鹂泣血般悲呼:“大王啊~” 赵王偃以手拭去赵王后的眼泪:“莫哭,莫哭。” “寡人这一生亏欠过很多人,做错过很多事。” “但寡人自问,独独不曾亏欠过寡人的王后。” 赵王偃确实经常游走于各处女闾,喜欢美人。 但在当今天下的价值观下,赵王偃此举没有任何错处,也没有任何对不起赵王后的地方。 谁让宫中那么多嫔妃却只给赵王偃生了两个儿子呢? 身为君王,赵王偃遍寻女子繁衍国本,腐儒来了都得赞赵王偃一句明君! 而在私生活之外的所有方面,赵王偃都对赵王后用情到了极致。 他本可以只纳赵王后为妾,却执意立其为后。 他明知道赵迁没有赵嘉优秀,却执意立其为太子。 他为了国祚甘愿压下自己的仇恨,却不吝于为了赵王后而牺牲赵国的国祚。 如此举措让赵王偃被诸多朝臣骂为昏君,但赵王偃都不在意。 因为他爱她! 赵王后用力点头,坚定的看着赵王偃:“大王不止救怜儿于深渊,更赠怜儿天下间最重的尊崇!” “大王深爱怜儿,怜儿心中皆知!” 赵王偃笑而颔首:“如此,则寡人心安矣。” “待寡人崩,王后便安心留待后宫。” “切莫效仿那秦国王太后,定要好生教养迁儿,令其能执掌我大赵朝纲啊!” 嬴成蟜那些攻心之言让赵王偃内心沉重。 可面对赵王后,赵王偃却发现他没办法令赵王后给他陪葬,甚至连令赵王后守妇道、别乱搞的话语都说不出口! 怜儿必不会背叛寡人! 赵王后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怜儿答应你!” “大王,您别说了!求您别说了!” “您定会好起来的,您答应过怜儿,今年还要陪怜儿一起登山去看太行花呢!” 想到曾经的海誓山盟,赵王偃满怀遗憾的轻叹: “陪寡人出去走走吧。” 郭开和赵王后赶忙一左一右的搀着赵王偃走出大殿。 于殿外寻了块玉石雕成的石墩坐下,赵王偃左手握着郭开的手,右手握着赵王后的手,怀里抱着赵迁。 在赵王偃此生最看重、最信任、最恩宠的三个人的陪伴中,赵王偃目光复杂的远眺夕阳。 “夕阳,多美啊!” 只可惜,再美的夕阳也终将坠落。 夜色渐浓,遮蔽了天地间的一切,也带走了赵王偃的体温。 令得赵王偃看不到郭开和赵王后逐渐上翘的嘴角。 也让赵王偃无法看到看似被众人簇拥,却无依无靠、满眼惊慌的赵迁! …… “天黑了。” 邯郸城北城门内。 须发皆白、沉稳果决的触龙身着甲胄,腰杆挺直的昂然立于马上。 回首最后看了一眼邯郸宫,触龙沉声下令:“人衔枚、马裹蹄。” “下马,熄灭所有火把。” “开城门!” 五千精兵尽数将石头含在嘴里,熄灭了手中火把,手握缰绳目视前方。 百名城门卫以尽可能轻缓的速度将北城门推开一条缝隙,五千名精兵当即牵着自己的战马轻手轻脚的溜出城门。 触龙走在大军最前方,循着对秦军巡逻规律的判断不断调整方向,带着赵军越走越远。 但触龙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嬴成蟜布置的包围圈,是那么好逃的吗? 当触龙率军离开邯郸城五里,这个问题得到了解答。 原本漆黑的夜幕中骤然亮起了一团团火光,将触龙所部四面八方都映衬的亮如白昼! 触龙心中大骇,第一时间翻身上马,口中喝令:“吐枚!上马!” “准备冲杀!” 五千赵军也慌忙吐出嘴里的石块。 但还不等所有赵军都爬上马,前方已然传来一阵高呼: “赵左师龙既趁夜出城,何故匆匆欲走?” 听到这道呼声,触龙心脏被猛然攥紧,无奈长叹:“赵左师触龙,见过秦长安君!” 如果是遇到了田假、田儋等将领,触龙不会废话,他有把握立刻杀出重围。 如果是遇到了蒙武,触龙也不会废话,他有把握率小股精兵成功突围。 但可惜,站在他面前的竟是嬴成蟜! 嬴成蟜越众而出,面带笑意的拱手一礼:“秦长安君,见过赵左师龙!” “赵左师龙亲自连夜出城,想来不是与本将对饮的。” “想来,是意欲突围向武安君传令,令武安君回援邯郸?” 触龙拱手还礼:“秦长安君兵锋尤甚,我大赵只能召回武安君所部。” “待武安君回援,则邯郸之困自解!” 在敌我皆知的事上扯谎,只会徒增笑柄。 触龙本人也不是能撒谎的性子。 所以触龙口中如实回答,双眼却在迅速观察秦军军阵的薄弱点,判断冲阵方向。 但越观察,触龙心里的压力就越大。 略略一看,嬴成蟜布置的包围圈至少也有三万兵马,且以触龙的眼力竟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 嬴成蟜缓缓收敛笑容,认真的看向触龙:“赵左师龙可敢对着太行山起誓。” “此番突围是为令赵武安君尽数撤军回援?” 触龙微怔,观察四周的目光第一次集中在了嬴成蟜脸上。 明灭的火光令得嬴成蟜的面庞忽明忽暗。 唯一不曾变化的,便是嬴成蟜那明亮而坚定的目光! 一個让触龙倍感惊诧的想法浮现于脑海之中。 盯着嬴成蟜的双眼,触龙手指太行山方向,以生平最为诚恳的声音开口:“大赵左师触龙,此番突围乃是为令我大赵武安君停止攻城、罢兵回援邯郸!” “太行为证!天地共鉴!” “若我触龙有半句假话,则人神共弃、子孙皆亡!” (本章完) 第491章 心脏的人却押注道德!这对王弟而言是否太过残忍! 说话间,触龙双眼始终盯着嬴成蟜,眼中尽是探究。 嬴成蟜也定定的看着触龙,心中不断权衡。 战场一时间陷入沉默。 十余息后,嬴成蟜终于开口:“大秦长安君、公子成蟜,令赵左师龙率百名亲卫西寻赵武安君,余下兵丁尽数解甲为俘。” “本公子会再派兵丁沿途护送,保赵左师龙安全抵达咸阳城。” “若赵左师龙能令赵武安君率全数兵力回返,本将会将这四千余赵军如数奉还,并即刻罢兵而归。” “太行为证!天地共鉴!” “若公子成蟜有半句假话,则人神共弃、子孙皆亡!” 心脏的人看谁都脏。 所以嬴成蟜也不会出于对春秋战国时代的滤镜就下意识的认为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会遵守誓约。 因为不只有司马懿指着洛水发誓。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刘邦也在原本历史上指着鸿沟发过誓! 结果如何? 项羽对刘邦的誓言深信不疑,交还了刘邦的父亲和妻子、罢兵东归,刘邦却立刻组织大军追击项羽,杀项羽于垓下! 在刘邦之前,郑庄公也曾立誓‘不及黄泉,无相见也’以此表明他这辈子不会去见他那帮助弟弟造反的生母,可最终,郑庄公挖掘了一条名为‘黄泉’的地道和生母会面,绕开了自己的誓言。 对于触龙这位一生刚硬正直的人,嬴成蟜愿意给予其基本的信任,并希冀由此尽可能快的达成他的目的。 但嬴成蟜给予的信任却不会太多,更不会给予触龙绝地翻盘的可能! 触龙看向嬴成蟜的目光尽是错愕:“秦长安君果真愿意放本官去寻我大赵武安君?” “若我大赵武安君率全数赵军回援,秦长安君果真会即刻罢兵?” 嬴成蟜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触龙:“赵左师以为对太行起誓可为戏言乎?” 触龙赶忙摇头:“本官绝无此等想法。” “本官只是……” 以触龙的认知,他就想象不出来会有人对着山泽湖海发誓之后却不去遵守。 触龙只是惊愕于嬴成蟜竟然愿意放他去找李牧! 因为触龙和嬴成蟜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一旦李牧撤军,无论嬴成蟜打成什么样,嬴成蟜都没了合法顺利继位的可能! 那可是王位! 秦王大位啊! 多少兄弟为了秦王大位骨肉相残,便是赵王偃当年为了登上大位不也坑了他的嫡亲兄长一把? 结果嬴成蟜竟然愿意放弃名正言顺、唾手可得的王位?! 触龙感慨万千的拱手一礼:“重情义而轻大位,秦长安君有古君子之风!” “触某,敬之佩之!” 嬴成蟜淡声道:“本将有几分能为,本将心里清楚。” “本将所求为何,本将心里也清楚。” “本将非是有劳什子君子之风,不过是心知本将所喜、心知大秦所需,又不愿受那案牍劳形。” “仅此而已!” 触龙心中愈发感慨。 赵王偃的兄长赵佾在为质而回之前,他的封号可不是春平君,而是春平侯!那是他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功劳! 立功为侯后,赵佾立刻被封为太子,又任相邦,展现出了内政之能,可谓允文允武,除了道德下限有点高和政斗手腕稍弱外,是一名极其优秀的储君。 反观赵王偃,虽然也善军略,但于军略一道却逊赵佾一筹,内政一道更是逊赵佾远矣,且赵王偃本身也不喜朝政,只爱美人。 如果赵王偃能像嬴成蟜一样清醒,而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想捞到手里。 或许秦赵现在的局势,也不会如此! 可惜! 可叹! 长叹一声,触龙朗声喝令:“卸甲!” 一众卫兵赵军面面相觑。 但在触龙的威望压制下,四千余赵军还是乖乖脱掉了身上的甲胄,翻身下马,仅有百名触龙的亲兵紧张的簇拥在他身边。 嬴成蟜也沉声道:“卦夫,你率百名家兵、五千袍泽,持本将令牌沿途护送。” “放行!” 话落,嬴成蟜一勒缰绳,驱策战马向一旁走去。 嬴成蟜身后,一众秦齐联军将士也纷纷退后。 看着前方宽敞的通道,触龙拱手一礼:“拜谢秦长安君。” “触某去去就回!” 嬴成蟜拱手还礼:“有劳赵左师,拜请赵左师加速急行。” “还秦赵万民以和平!” 触龙笑而颔首:“一定!” 一甩马鞭,触龙振奋而呼:“出发!” 在秦齐联军的‘保护’下,触龙策马加速,向着咸阳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嬴成蟜的目光也转向邯郸城,沉声开口:“继续围城,保持攻城烈度。” “赵武安君一日不至,攻城一日不休!” —— 秦王政十二年五月一日。 “杀秦狗!报血仇!先登!” “擂木!砸!” “围剿秦军!封堵城门!” 喊杀和悲鸣构成了近日咸阳的主旋律。 尸体和鲜血以咸阳城的城墙为中心,向四面八方铺陈而去。 一支秦军战车兵在战场上艰难突进,付出了三成战损的代价才终于冲回城内。 刚一进城,副将辛夷就跳下战车,快步冲上城墙。 “将军!”辛夷边跑边喊:“我部遵将军之令向西突围,而后转进向北。” “虽然未能成功突围,但却发觉敌军兵力不足往日三成。” “若能乘敌不备,我军兴精兵五千便有机会冲出围困!” 王贲嘴角微微上翘,面向嬴政拱手一礼:“大王,上将军翦所部必定已入关中地!” 嬴政颇为讶异:“王将军如何得知此讯?” 和嬴成蟜一样,李牧在抵达咸阳城的第一时间就对咸阳城形成了全方位包围。 斥候、传令兵,甚至就连飞鸟都无法突破这道包围圈,彻底隔绝了嬴政对大秦的掌控和了解,也让嬴政对咸阳城外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王贲又是怎么知道王翦已经来了的? 王贲认真解释:“赵军明面上布置的兵力一如既往,看似不曾变化。” “但在北侧布置的兵力却大幅减少,想必其他方向的兵力也在减少,只是不如北侧减少的那么多。” “再结合上将军翦所部行进的速度、赵军此战的目标等缘由。” “末将有七成把握可以判定上将军翦已引援兵过函谷关,迫使赵武安君不得不调遣主力东进阻滞上将军翦。” 魏缭皱眉道:“这亦有可能是赵军诈术。” 王贲点了点头:“确实有可能是诈,但本将判断是真的可能更大。” “若本将判断不错,本将此番试探也会惊了赵武安君,令得赵武安君会撕掉伪装,不惜一切代价的狂攻咸阳城!” 说话间,王贲看向嬴政:“若要突围,今日便是最后的机会。” “否则我军将再无突围之力!” 城门楼上,气氛很是沉闷。 援军即将抵达,这是好事。 可咸阳城内守军仅剩两万有余,他们果真能熬过黎明前的这段黑暗吗?! 他们又是否要趁着这最后的窗口期弃城而逃? 如果他们逃了,会否又一头扎进赵军的圈套之中? 嬴政沉吟片刻后,看向身侧不远处的华阳太后:“祖母,孙儿会拨四千兵马予祖母,拜请祖母率此部兵马并卫尉、门客突围,往雍城而去!” “若祖母薨于咸阳,孙儿有何颜面去见祖父、父王?!” 顶盔掼甲的华阳太后一手按剑,看向嬴政的目光满是慈祥:“若你祖父和子楚胆敢申斥于你,祖母自会为政儿教训他们!” “孤心意已绝,政儿无须多劝。” 和韩夫人一样,华阳太后如果能走的话早就走了! 但,她不能走。 楚系外戚很清楚嬴成蟜没什么政治头脑,政治手腕比之嬴政更是相去甚远。 对于一名自私自利、热衷权力的朝臣而言,他会更喜欢手腕强硬的内政雄主还是一名不通政斗热衷外战的马上君王? 显然是后者。 嬴成蟜可比嬴政好糊弄多了! 若非华阳太后始终站在嬴政身侧,恐怕楚系外戚早已像嬴成蟜的门客们一样按耐不住了! 嬴政心感无奈,又看向韩夫人:“韩夫人……” 不等嬴政说完,手持剑盾站在华阳太后身侧的韩夫人已温声道:“孤为儿媳,自当护卫太后。” “该说的、该叮嘱的,孤已尽数书信蟜儿,别无所忧。” “拜请大王莫要顾虑我等生死,我等皆当随于大王身侧!” 韩夫人左右,同样顶盔掼甲、手持剑盾的芈恬和妫灵也齐齐屈身一礼:“我等皆当护卫夫人,死战不退!” 唯有姬薇没有回答,因为她正在手持长弓点射攀上城墙的敌军,忙着呢! 再一次劝说失败,嬴政没有意外,只是轻声一叹。 他知道韩夫人和华阳太后为何不愿离去。 但,若是我等若皆死于咸阳,独留王弟存于世,这对于王弟而言是否太过残忍! 强压下对嬴成蟜未来的担忧,嬴政拔剑出鞘,朗声开口: “上将军翦正在率军回援,长安君正在威胁赵国国都。” “只要我等戍守咸阳不失,胜利便唾手可得!” “寡人不会弃城而逃。” “寡人会与我大秦华阳太后、韩夫人同立于这城门楼上,共同目睹诸位将士为我大秦带来的胜利!” “大秦,万胜!” 听着由侍郎们口口相传而出的话语,城上秦军不由得看向嬴政的方位。 当他们看到身穿冕服的嬴政和身穿金铜甲胄的华阳太后、韩夫人,所有秦军的心都放进了肚子里。 只要嬴政不走,此战就还有胜利的机会! 只要此战能胜,他们不止有机会活下来,更必将得到重赏! 所有秦军爆发出一阵嘶吼:“大秦!万胜!” 一批批赵军向着咸阳城冲锋而来,让战场的烈度不断加剧。 但就在咸阳城战事已至白热化之际,一支同时举着秦赵旌旗的队伍却跃入战场! (本章完) 第492章 这秦王是你不想当就能不当的?没门! “那支军队是怎么回事!” 遥望那支从东方狂奔而来的兵马,秦赵两国将领朝臣都目露错愕。 我们在这儿打的都快把狗脑子打出来了。 结果你们在那儿水乳交融、亲密无间上了? 这合适吗! 在秦赵两军错愕不解的注视下,这支兵马首先闯入赵军大营。 无多久,又几杆赵军军旗汇入此军,连带着秦军军旗一起西进。 两军军旗皆在,秦赵双方都不知道是否该发起攻击,倒是让此军安全的跨越了整片战场,抵近咸阳城下。 卦夫策马冲在最前方,对着城门之上拱手高呼:“长安君公子成蟜麾下家兵五百主,卦夫。” “携长安君军情急报请求入城!” 嬴政、韩夫人、华阳太后三人循声快步上前。 俯视着城下卦夫,嬴政和韩夫人不约而同的开口:“是卦夫!” 对于这名追随嬴成蟜多年、深得嬴成蟜信任的家兵五百主,嬴政和韩夫人实在是太熟悉了。 只是看了一眼,二人就确认了卦夫的身份。 韩夫人笃定的说:“卦夫不会背叛蟜儿!” 韩夫人不敢说卦夫会不会背叛大秦。 但韩夫人可以笃定,这位由她完成审查的长安乡民绝对不会背叛嬴成蟜! 嬴政毫不犹豫道:“放吊篮,接引卦夫入城!” 嬴政也不觉得卦夫对大秦和他嬴政有什么忠诚。 但嬴政可以笃定,嬴成蟜不会在如此局势下特意派遣手下最忠诚的家兵五百主来背刺嬴政! 现在嬴政更担心的,反倒是嬴成蟜的安危。 一枚吊篮被坠下城墙。 还不等吊篮触地,卦夫就一跃而起,跳进了吊篮之内。 顺着吊篮上升,卦夫跃入城墙,紧接着就看到了三双满怀希冀的目光。 卦夫一惊,慌忙拱手:“末将卦夫,拜见大王、华……” 不等卦夫说完,华阳太后已粗暴的打断了卦夫:“孤的蟜儿可无恙否?” 卦夫和八夫乃是嬴成蟜身周最后一道防线。 而今卦夫出现在咸阳城,难免让华阳太后升腾起一丝不安的猜想。 此战嬴政已经决心赴死,倘若嬴成蟜也死了…… 那华阳太后也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盼头了! 卦夫对着韩夫人拱手以示,口中同时回答:“长安君无恙。” 华阳太后、韩夫人和嬴政齐齐松了口气。 嬴政赶忙追问:“王弟为何令你亲自回返咸阳城?!” “可是前线战事不顺?” 卦夫连声回答:“大王放心,前线战事一切顺遂!” “长安君以困城之策沿途突进,趁夜突袭邯郸城,险些夺城俘王。” “虽然最终未能竟功,却重创邯郸城守军。” “而今长安君已破内黄城、棘蒲城、葛孽城三城,又以三万余兵马围困了肥城等四城,现下正领兵十万五千余围困邯郸城。” “邯郸城危在旦夕,赵王不得不令赵左师龙突围,令赵武安君率军回援。” “长安君与赵左师龙各自立誓。” “赵左师龙会令赵武安君引所有赵军回援邯郸城。” “长安君会在赵武安君引兵回援后即刻撤军回师!” 魏缭不敢置信的看着卦夫:“你说什么?” “长安君已兵逼赵王不得不令赵武安君回援?” 卦夫用力点头:“不错!” “此番长安君令卑职回返,也是为了护送赵左师触龙。” “而赵左师触龙便是为赵王传达撤军命令之人。” 卦夫话落的同时,鸣金之音响彻战场。 “铛~铛~铛~” 看着方才还在抵死攻城的赵军此刻却如潮水一般退却,城门楼上响起一片哗然之声: “撤军了!赵军果真撤军了!” “若本将没记错的话,长安君仅率一万亲兵北上,竟能发挥出如此大用!” “长安君自齐借兵十万,看似兵力更盛,可齐军之孱弱,天下皆知,便是长安君借来了十万齐军,又与将军蒙武所部三万余秦军合兵,如何能有一路攻城拔寨而兵逼邯郸城之能啊!” “本将前番竟然还在怀疑长安君的心思,本将可真该死啊!” “大秦,万胜!!!” 随着嬴成蟜率亲兵北上的消息传回咸阳城,不少人都在怀疑嬴成蟜是不是在故意避战,以此坐视咸阳沦陷、嬴政身死,好顺利的继承秦王大位。 因为在魏缭等人看来,仅凭四万余秦军和十万齐军想要冲破七座坚城实在不易,嬴成蟜能在咸阳城沦陷之前打到邯郸城都是天方夜谭。 没人想到嬴成蟜有能力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抵达邯郸城。 更没人想到嬴成蟜竟然可以逼迫赵王偃向嬴政低头! 但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赵军撤退了,咸阳城守住了! 自城门楼开始,劫后余生的欢呼向着整个咸阳城迅速传播而去。 “大秦万胜!!!” “大王万胜!!!” 背靠整座城池的欢呼,嬴政的精神有些恍惚。 他已然做好了战死于咸阳城的心理准备,嬴成蟜却在紧要关头将他拉出了黄泉! “王弟,不负寡人也!” 欣然而笑间,嬴政看向卦夫:“长安君可传回军报?” 卦夫双手奉上一堆竹筒:“所有不曾送达的军报皆在此地。” “另有长安君手书一封,请大王亲阅。” 嬴政看都没看那些军报一眼,伸手抓向手书。 略略核验过封泥印信,嬴政拆开竹筒,倒出了其中竹简。 【大兄你是不是玩不起!】 【你我早已说定,秦王你来当,弟来替你逍遥快活享受人生,谁让你是大兄呢?】 【结果伱却意欲撂挑子?还想把这担子事儿甩到弟肩上?】 【这秦王是你不想当就能不当的?】 【弟告诉你嗷~没门!】 【自己老老实实批奏章去,别想耽误弟钓鱼!】 【(`)】 嬴政嘴角不由得上翘。 将王位视作拖累,也唯有寡人的傻弟弟才能说出口了! 【弟已迫赵王不得不召回赵武安君,当能能解咸阳城之危!】 【赵武安君实乃当世罕有之大将,大兄切莫趁赵武安君撤军之际出城袭杀,目送赵武安君回程便是。】 【好生休养兵力等待援军,好生保全己身!】 【等弟回家!】 嬴政的笑容缓缓收敛,眼中现出一丝质疑。 他很了解嬴成蟜。 如果嬴成蟜逼迫赵王投降了,甚至是俘虏了赵王,他绝对已经开始疯狂解释了。 可是,他没有! 嬴政这才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当即看向卦夫:“赵王已请降乎?” 卦夫摇了摇头:“截至卑职出发之前,赵王尚未请降。” 嬴政心中最坏的猜想成真,不由得怒声喝问:“谁允许他如此施为的?” “啊?” 赵王没有请降,就意味着此战还没结束! 握着嬴成蟜的手书,嬴政的双手在颤抖:“以即刻班师为条件,换赵武安君所部全军撤退?” “这竖子有没有考虑过他将面临什么!” “这竖子确实解了咸阳城之困,但却令自己身处险境啊!” 且不说和嬴成蟜定下誓言的只是左师触龙,无法左右整个赵国的决策。 单就说嬴成蟜和触龙约定的条件,仅仅只是李牧撤军、嬴成蟜撤军而已。 然后呢? 为了保证咸阳城脱离危险,嬴成蟜至少也要等到李牧进入太行山或王翦抵达咸阳城才能离去。 但肥城、列人城等城仍在赵军手中,嬴成蟜的撤军道路并不畅通。 万一李牧分兵,以主力兵团迷惑嬴成蟜,再令精兵绕行山林潜伏急行而至邯郸城。 嬴成蟜该如何脱困? 万一赵王偃一改军略,将嬴成蟜视作首要大敌,令列人城等城守军齐出、切断嬴成蟜所部粮草,再倾尽邯郸城守军纠缠嬴成蟜,又令赵武安君急行参战。 嬴成蟜又该如何脱困?! 就凭他手下的那十余万秦齐联军吗! 越想,嬴政心中越怕:“是否是寡人太过疏于管教,竟令得此子毫无自保之心!如此肆意妄为!” “寡人三番五次的叮嘱其保证己身安全,他怎能依旧如此行险!” 韩夫人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但她还是强绷着冷静,沉声道:“于我儿而言,解咸阳城之困乃是他最首要的目标。” “孤了解我儿。” “在我儿想来,只要大王脱困,大王必不会坐视我儿陷入险境。” “我儿只需要听从大王安排便是。” 韩夫人一句话,让嬴政心中怒火凝滞,再无力飘摇。 也对。 王弟年幼,行事不周,自当由寡人查缺补漏。 寡人只是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可还没死呢! 嬴政当即回首后望群臣,沉声发问:“诸位爱卿可有救援长安君之策?” 魏缭笑而拱手:“臣以为,大王忧虑过甚了。” “长安君勇武善战,非寻常将领可敌。” “若赵武安君仅以小股兵力袭杀,不过是给长安君再送些军功而已。” “待赵武安君主力抵至,长安君定已安全离开赵境。” 王贲等一众将领也笑而拱手:“末将附议!” 在他们看来,嬴政就是关心则乱。 李牧固然能征善战,但嬴成蟜更是接连灭国破都,即便率弱势兵力也定有与李牧决一死战的能力! 哪怕李牧果真得胜,嬴成蟜单凭一杆大戟、五百亲兵,也能一路杀回咸阳城! 嬴政微微皱眉,声音加重:“寡人心中难安!” 见嬴政面色沉凝,魏缭也不得不给出了一个法子:“若大王为求万全,可令上将军翦留五万兵马增援咸阳城以保咸阳城无虞,再率余下将士沿途护送赵军离境。” “如此,长安君必无忧也!” “但这也会进一步消耗我大秦本就不充裕的粮草。” 嬴政这才颔首:“国尉此策甚善!” “传令上将军翦。” “留三万兵马于咸阳城增援,率主力部队盯着赵武安君离境。” “无需主动邀战,但务必接引我大秦长安君安全回朝!” (本章完) 第493章 赵王究竟在想什么?!李牧的悄悄话 秦王政十二年五月十五日。 地面上,秦齐联军向着邯郸城奋勇冲锋。 天空中,大块飞石抛飞上天,而后重重的坠向城墙,撼得邯郸城一阵摇晃。 “先登!冲锋!” “飞石车,砸!” “啊!!!城塌了!!!” 邯郸城东的一段城墙终于再也扛不住飞石的重创,自中间部位断裂开来。 上半部分的夯土城墙轰然倒塌! 站在城上的守军悲鸣着坠落于地,又被夯土和石块压成肉糜。 嬴成蟜毫不犹豫的下令:“令!都尉田儋、都尉田横,即刻率本部兵马沿东城缺口夺城!” 田儋振奋高呼:“袍泽们,夺城!” “先登之部,人皆赏刀币二十枚!” “先入邯郸者,勿论生死赏刀币百枚!” 一众齐军双眼放光的扯着嗓子高呼:“夺城!” 两支兵马迅速改道,向着东城缺口冲去。 乐乘连声喝令:“立刻以塞门刀车尽堵城墙!” “令丙、丁二部弩兵并生力军尽数调往东城,目标城外秦军,攒射!” 田儋、田横二部刚借助云梯攀上那半截城墙,一架架塞门刀车就已顺着倒塌的土墙推上了缺口。 迎接秦齐联军的不再是缺口,而是一柄柄寒光猎猎的长刀和遮云蔽日的弩矢! 如果是苏角、汪博在此,二人绝对会立刻加速,趁着刀车防线尚未完全成型的机会亲自破开敌阵、突入城内。 但田儋和田横二部却表现出了正常将士们该有的反应。 面对密集的长刀和弩矢,他们犹豫了。 犹豫,就会败北! 嬴成蟜见状无奈摇头,当即改变命令:“令!田儋、田横二部后撤。” “令辎重营调十架投石车,目标东城墙豁口。” “击发不休!” “本将倒是要看看,是他邯郸城内储备的刀车更多,还是本将就地取材打造的石弹更多!” 田儋、田横二部迅速后撤,塞门刀车上的长刀四顾茫然,支撑着长刀的木质骨架却在接连遭到石弹的砸击! 每一颗精准落下的石弹都能摧毁至少一架塞门刀车,且还在进一步削弱着豁口处的土层,不断扩大秦齐联军入城的通道。 乐乘眉头紧锁,沉声下令:“令民夫担土上墙,以土石灌入刀车之内,夯塞门刀车为墙。” “而后再以刀车累叠,夯筑不休!” “开北门,令都尉黄高率本部兵马出城牵扯敌军!” “再派传令兵上禀大王,东城已破、诸城皆危,我部至多只能再据城墙坚守三日,而后便当借城内工事边战边退。” “请大王即刻决定接下来是要据守邯郸宫还是要弃城出逃!” 命令过后,乐乘目光远眺站在城外的嬴成蟜,目光之中尽是沉重。 半个多月的攻守城战磨平了乐乘的傲气,也让乐乘明白了他不只是欠缺一个挂帅的机会,比之天下间第一档的将领们而言,乐乘确实还有着明显的差距。 他不知道邯郸城还能在他的指挥下坚持多久,他只奢求自己坚持的更久一点,不堕了叔父威名! 似是察觉到了乐乘的视线,嬴成蟜也抬头看向乐乘的方向。 左手握着缰绳,嬴成蟜右手腕搭在左手背上,四指连点马颈,皱眉喃喃:“怎么还不派出第二批说客?” “本将拒绝了毛遂的游说,不等于本将不接受罢兵和谈啊!” “本将此番对外表现的人设乃是迫不及待要登基继位的野心家,坚决拒绝第一名说客实乃应有之意。” “但你们怎么就不多方位、多角度的尝试尝试呢?” “多尝试尝试,本将就答应了啊!” “赵王究竟在想什么?!” “他难道是在等赵武安君来援?” “可赵武安君若至,我大秦上将军翦也当率我大秦主力抵至!” “他到底怎么想的啊!!!” 乐乘对战局的估算并不乐观。 嬴成蟜对战局的估算更不乐观。 因为嬴成蟜很清楚他手里这支齐军并非是能打硬仗的兵马,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完全是出于重赏的诱惑、秦军的鼓舞和连战连捷的胜势。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袍泽的牺牲,嬴成蟜已经明显能感觉到齐军战意的急剧滑坡。 但赵王一日不投降,嬴成蟜就只能猛攻不休,以免赵王偃生出侥幸之心,进而不愿投降或是言和。 若是嬴成蟜依旧保持现在的进攻烈度,或许三五日后这支兵马就会战意全消,一触即溃。 还没等李牧和王翦抵达战场,嬴成蟜就要被乐乘给逆风翻盘了! 可是,不应该这样的! 在嬴成蟜的预判中,赵王偃理应已经在急切的求和了啊! “主帅!” 一屯斥候策马狂奔而来,在嬴成蟜面前虚弱的拱手一礼,声音沙哑的说:“赵武安君于太行山内化整为零,分兵九路。” “部分兵马散于太行,部分兵马东回赵地。” “然,赵武安君派出了大量斥候以阻截我军斥候。” “赵武安君所部究竟有多少兵马留在太行,有多少兵马回归赵地,我等未曾探明!” 嬴成蟜赶忙道:“憨夫,取酒来!” “先让袍泽们喝点酒暖暖身。” “八夫,拿坤舆图!” 微甜的酒液被灌入喉中,滋养了斥候们干涩的喉咙,也给他们虚弱的身体提供了些许能量。 嬴成蟜这才将坤舆图展于斥候面前道:“将你等知道的赵军兵力分配标于坤舆图上。” 斥候赶忙以手指点向坤舆图:“据我等探明。” “长治地内有一支赵军留驻,井陉内有一支赵军,飞狐陉……” 随着斥候的指指点点,一张兵力分布图也呈现在嬴成蟜的脑海之中。 嬴成蟜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虽不知赵王为何迟迟不愿与本将展开交流,但好在赵国还有个能交流的。” “赵武安君所言,深得本将心意矣!” 田假眨了眨眼,不解的看向嬴成蟜:“赵武安君有传讯主帅吗?” 嬴成蟜手指点了点坤舆图:“事实胜于话语。” “这副兵力分布图就是赵武安君传与本将之讯!” 见田假还是一脸懵,蒙武耐心的解释:“倘若赵武安君率全数兵力一路急行回邯郸,我大秦上将军翦便可率我大秦主力尾随至邯郸。” “届时,便是赵武安君率二十余万赵军,于邯郸城外对战由我大秦上将军翦、大秦长安君公子成蟜率领的二十万秦军主力和十万齐军!” “赵国将落入绝对下风,甚至有亡国之险!” “赵武安君不愿如此,却又因我军围城而无法与赵王取得联系。” “故此,赵武安君将部分兵力落于太行山,构成了对我上将军翦的阻击阵地。” “又令部分兵力奔赴邯郸,对你我所部构成威胁。” “再故意令我部斥候探明赵军的各部兵马方位,却不允我部斥候获知赵军各部兵马的兵力,这便是对我军发起的宣告。” “若我军坚决不退,赵军不吝于在太行山和邯郸城双线开战!” 论平原、山地战场的斥候战,王翦都玩儿不过李牧! 嬴成蟜派出去的斥候奔袭千里还能探得如此详细的情报,很明显是李牧故意为之。 李牧没有给嬴成蟜递来只言片语。 但他故意掀开的牌面却已将他的心意表达的淋漓尽致。 田假面露怒色:“赵武安君这是在威胁我军?” “现下乃是我军占上风,赵武安君如何胆敢威胁我军!” 蒙武摇了摇头:“这不只是威胁,也是妥协。” “赵武安君撤离内史郡、于太行山构建阵地,本就是对我大秦的妥协。” “赵武安君只是在警告我军莫要欺人太甚而已。” 而后蒙武看向嬴成蟜,略带怂恿的说:“主帅,我军可要顺势撤军否?” 嬴成蟜发现的问题,蒙武也心中有数。 嬴成蟜心中的担忧,蒙武也略知一二。 如果嬴成蟜有心撤军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果不其然,嬴成蟜毫不犹豫、甚至可以说是迫不及待的说:“赵武安君实非善类。” “既然赵武安君已然撤围、正在奔来,我军也不必再死困邯郸城。” “传本将令!” “鸣金,收兵!” “休整一夜后,向棘蒲城撤军!” 嬴成蟜都快感动哭了。 他现在就像是手持一杆又利又脆的利剑的剑客。 明知道手中剑随时都可能会崩碎,但为了不在敌人面前露怯,继续保持手中剑的威慑,却还得强撑着自信的狂攻不休。 而今,李牧终于递来了一个合适的撤退理由。 嬴成蟜怎会错过! 田假赶忙拱手:“主帅,我军将士还敢战!还能战!” “今邯郸城外城墙已破,我军必能于赵武安君所部抵达邯郸之前获得此战胜利!” “末将请战!” 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 我军能在李牧所部抵达之前夺取此战胜利? 本将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不过嬴成蟜也能理解田假的想法。 如果此战能胜,此战将成为齐国复国之后第一次攻破他国都城的巨大胜利! 虽然此战是以嬴成蟜为主导完成的,但此战的主要兵力可都是齐军,怎么不算是齐国的胜利呢? 这一场胜利虽然不能给齐国带来什么实质上的好处,却可以鼓舞齐国军心,更能让田假等所有参战将领前途顺遂! 嬴成蟜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我军确实可以继续攻打邯郸城。” “但我军攻破邯郸城后必然要面对赵武安君所部的抵死缠斗。” “一旦我大秦主力被赵武安君纠缠,楚上柱国很可能会趁我大秦无暇东顾而北上取淮阴!” “这对齐国大不利也!” 田假愕然。 嬴成蟜这话说的,好像没毛病! 田假不甘的拱手一礼:“是末将谬矣!” 嬴成蟜诚恳的看着田假:“虽然你我仅为袍泽数月。” “本将却深感田副将有治军之能,只是困于齐军孱弱、无处学习军略、又无大将交流,浪费了天赋。” “本将诚邀田副将来我大秦为将。” “不知田副将可愿否?” (本章完) 第494章 我凭本事借的凭什么还?谁能说这是巧合! 田假愣住了。 咱们不是在聊是否要撤军的议题吗? 怎的突然就开始招揽本将了! 话题转变的这么快吗? 但错愕只是一瞬,下一瞬,田假便怦然心动:“主、主帅,末将果真有那般能为?!” 嬴成蟜坚定的看着田假:“田副将是在质疑本将的眼光?” 田假赶忙摇头:“末将绝无此意!” “谁人不知悍将苏角便是主帅一手拣拔而起?” “秦国更有诸多年轻小将出身于主帅所领导的秦国军校。” “末将只是……” 有苏角、汪博等一众将领的成长经历在前,无人否认嬴成蟜看人、练将的能力。 田假只是对自己很不自信。 他虽然也是齐国公子,但与嬴成蟜、魏无忌这些公子比起来却相去甚远。 田假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有成为大将的潜力! 倘若嬴成蟜能听到田假的心声,绝对会欣慰而笑:你看人真准! 不过无碍。 就算你是一团糊不上墙的烂泥,也终究是齐国公子,于本将亦有大用! 嬴成蟜坚定的说:“田副将切莫妄自菲薄!” “大将需要天赋、需要努力,更需要环境、机会和历练!” “若昔年穰侯不曾举荐武安君,或许我大秦武安君也会泯然众人矣。” “非万骨铺路,何以得大将?” “齐国给不了田副将成长所需的环境和战争,但我大秦可以!” “若田副将有心上进,定要来我大秦。” “本将会将田副将荐与我王!” 看着嬴成蟜诚恳的目光,田假内心无比挣扎。 一边是在齐国享受与生俱来的荣华富贵,做一头快乐却浑浑噩噩的豕。 一边是放弃自己现有的优渥生活,去秦国依靠自己的能力博个名垂千古。 这真的很难选! 田假只能拱手道:“而今末将正领王令在外出征,不便言说此事。” “待此战过后,末将必好生思虑主帅所言!” 嬴成蟜笑而颔首:“此乃人生大事,自当好生思虑,田副将不必急于给本将答复。” 顿了顿,嬴成蟜图穷匕见:“齐国经济繁荣、生活优渥,可谓人间乐土。” “但想来却也会有人渴望纵马疆场、青史留名!” “本将以为,若我军之中有愿往秦者,可予其一些方便。” “田副将意下如何?” 田假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嬴成蟜所求为何,并下意识的就想拒绝。 但话到嘴边时,田假却犹豫了。 反正出征之前齐国已经做好了这十万青壮尽数沦为炮灰、战死沙场的准备,那将这十万青壮中愿意追随嬴成蟜往秦的人送与嬴成蟜,也并非不可接受之事……吧? 用国家的青壮送自己的人情,怎么算都不亏! 即便后胜因此不满,难道后胜还能因此就斩了本公子不成? 后胜不只是齐王建的舅父,也是本公子的舅父,焉能那般无情! 更重要的是,若是嬴成蟜对齐王建或后胜提出这个要求,他们想来也无法拒绝。 毕竟大齐当下的国策可是‘谨事秦’啊! 沉吟片刻后,田假谨慎的说:“此战,我大齐兵马战死良多。” “更有诸多将士散乱奔逃,令得末将无从寻找,只得记做战死。” 诶,懂事儿嗷! 嬴成蟜接着说道:“本将此番伐赵,寻得诸多愿意追随本将往秦的野人。” “本将自当视若秦民,带其归秦!” 蒙武嘴角微微抽搐,低眉垂首。 从齐国‘借’兵十万也就罢了,借完竟然还准备带回大秦? 不要脸! 太不要脸了! 本将羞与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为伍! 然而嬴成蟜却是不羞反喜,和田假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本将凭本事借的兵马,凭什么还! “铛~铛~铛~” 铜钲之音响彻战场。 看着依依不舍却不得不退却的秦齐联军,乐乘松了口气,立刻命令民夫修葺城墙、士卒轮换休息,准备应对嬴成蟜的下一轮攻势。 但当第二天的朝阳升起,乐乘却惊愕的发现,城外秦军大营内竟已无秦军,徒留一座座空荡荡的营帐! “秦军呢?”乐乘目光茫然的眺望远处:“那么多秦军呢?” 乐乘都已经做好随时放弃外城墙,据守邯郸宫的心理准备了。 结果,秦军不见了? 这一定又是嬴成蟜的阴谋! 突然间,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战场的平静,百名骑士自西侧狂奔而来。 乐乘悚然而喝:“举弩!” “来者止步!” 一柄柄赵弩平举,对准了奔来的骑士。 为首骑士赶忙拱手高呼:“赵武安君所部传令兵,孙奕,携军情急报求见大王!” 乐乘思虑片刻后,谨慎的下令:“放一枚吊篮!” 余下的传令兵只能远远等待,孙奕自己坐进了吊篮,被守城卫兵拽上城墙。 看到乐乘,孙奕赶忙拱手再礼:“卑职孙奕,拜见武襄君!” 乐乘略略颔首,迫不及待的追问:“尔部沿途可曾看到秦军?” 孙奕肃然道:“卑职昨日便是被秦军所阻。” “昨夜秦军趁夜色撤军,卑职方才能抵近邯郸城!” 乐乘大愕:“秦军撤军了?!” “你确定?” 本将本以为这是嬴成蟜布置的诈术,结果你告诉本将,秦军竟是真的撤军了?! 孙奕认真的说:“就卑职所观,确实如此。” “想来是我部五万袍泽已过武安城,故而秦军仓皇而退。” 乐乘大喜过望:“武安君所部竟已过武安城!” “快快快,速随本将去见大王,即刻将此讯上禀大王!” 至于追击秦军? 追个屁! 能守住邯郸城不失,乐乘已心满意足。 万一乐乘出征追击,结果却中了嬴成蟜的埋伏,甚至是被趁邯郸城虚弱而夺了邯郸,那乐乘才是丢了西瓜去捡芝麻! 令黄高代为守城,乐乘带上孙奕,策马向着邯郸宫狂奔而去,口中高呼:“武襄君求见大王!” “速开城门!” 然而迎接乐乘的却不是宦官,而是郭开! 郭开拱手一礼,肃声发问:“战事正酣,武襄君怎的不在前线指挥作战,反倒是来宫中求见大王?” 乐乘笑道:“武安君所部已过武安城,秦军已望我军而遁!” “邯郸城之危已解,本将特带传令兵来将此喜讯上禀大王!” 郭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武安君所部已过武安?” 那岂不是意味着触龙也已经行过武安城! 见郭开面色有异,乐乘微微皱眉:“相邦何不速将此讯上禀大王?” 郭开沉默几息后,挤出一个笑容:“此大喜之讯,理应昭告群臣。” “请武襄君稍待,本官这就上禀大王、传召群臣入宫!” 见郭开匆匆而去,乐乘感觉很不对劲。 但再听到宫中吹响的号角,乐乘又把不安的心压回腹中。 不论如何,大王总不会把守城退敌的功臣给拉出去砍了吧! 半個时辰后,毛遂等臣子尽数云集于邯郸宫门外,邯郸宫门这才缓缓开启。 乐乘领着孙奕当先踏入宫门,紧接着眸光便是一凝,右手更是下意识的摸向腰间,却发现自己的佩剑已被宦官收缴! 郭开眼眸低垂的看向乐乘:“武襄君,这是意欲何为?” 乐乘挤出笑容,状似随意的摇了摇头:“无事。” 脸上表现的轻松,乐乘的内心却已在翻江倒海。 宫门之内,血气冲天! 可自己分明已将秦军拦截在了邯郸城之外。 邯郸宫内的血气,又是来自于谁人? 郭开略略颔首:“既如此,便请武襄君速行!” 群臣眼色频传,带着满心的不安,跟在郭开之后快步踏入大殿。 映入眼帘的,竟非是赵王偃,而是一尊棺椁! 毛遂不敢置信的看向郭开:“相、相邦,这棺椁……” 这里可是邯郸宫正殿! 有资格停灵于此的,唯有一人! 郭开悲声而呼:“半个月前,大王被秦长安君那豕犬不如的狗贼所辱,郁结于心、气结于胸,咳血不止。” “传召群臣交待过后,当夜便驾崩而去!” 所有朝臣都目露错愕。 难怪感觉那日大王是在托孤,合着大王还真是在托孤啊! 刹那间,悲哭之声响彻大殿: “大王!大王啊!” “噫吁嚱!王归来兮!” “主辱臣死!今大王被秦长安君那狗贼辱死,本将必斩其首以祭大王在天之灵!” 一众朝臣无论真情还是假意,尽数失声痛哭,更有些朝臣以头抢地、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郭开也是以泪洗面,悲哭而呼:“先王不愿因先王之崩而动摇军心。” “故而特令本相秘不发丧,直至武安君解我邯郸城之危,方才能将此讯昭告群臣!” “又令左师龙教导大王读书。” “令本相辅佐大王为政。” “令诸位爱卿定要尽心竭力的辅佐大王、兴我大赵!” 毛遂哭嚎着,眯起的双眼之中却尽是悲凉。 秘不发丧究竟是赵王偃的命令,还是郭开为了清除宫中异己、全方位掌控邯郸宫所争取的时间? 令触龙教书、令郭开辅政,究竟是赵王偃的命令,还是他郭开自己的安排? 没人知道! 但这一系列举措却切实帮助郭开完成了对新王的全方位包围! 乐乘也在哭嚎着,可只有乐乘才知道他自己有多慌。 赵国第一次与嬴成蟜对垒,最高指挥者庞煖猝死! 赵国第二次与嬴成蟜对垒,最高指挥者赵王偃猝死! 谁能说这是巧合! 再联想到嬴成蟜可令秦国列代君王显灵的流言,以及嬴成蟜对今年大旱精准的判断…… 本将以军略士卒杀敌,嬴成蟜怕不是在用巫术咒敌吧! 若非赵王偃长期担任此战的最高指挥者,呕血过后才将指挥权交给乐乘,此次猝死的会否就是他乐乘了?! 群臣心思各异,却都来不及延伸。 因为一名身穿冕服、可可爱爱的小孩子已经被郭开牵着手,茫然懵逼的走上了高台:“夫子,孤为何要来此地?” “这身衣裳好难受啊,孤不想穿!” 郭开没有理会赵迁的问题,只是一手握着赵迁的手,一手按着赵迁的肩膀,温声命令: “大王,坐!” 按着赵迁坐在王位之上,郭开俯视群臣,沉声喝令: “百官,拜!” 悲哭啜泣之声尚未停止,但看着已然坐上王位的赵迁,群臣不得不拱手高呼: “臣等,拜见大王!” (本章完) 第495章 想杀本将的人多了,郭开算老几?什么叫顶级社死! 就在郭开享受群臣欢呼的同时,嬴成蟜却是看着士气崩塌的秦齐联军长吁短叹。 为免现了原型的秦齐联军遭遇赵国精兵,嬴成蟜像是脱缰的野马般向着东方一路狂奔。 又召回了围困肥城、列人等四城的兵马,嬴成蟜领着全数秦齐联军在棘蒲城内心惊胆战的等了三天。 确认邯郸城没有发兵追击后,嬴成蟜才松了口气,就地宣布秦齐联军解散,目送田假率领数千名齐国将士渡河归国。 又留下两万兵马戍卫内黄城、棘蒲城、葛孽城三城,嬴成蟜便逆黄河而上,乖巧老实的踩着大秦的疆域回返关中,坚决不越国界线一步! 秦王政十二年六月七日。 蕞城。 一伍斥候策马奔入军中,拱手而呼:“主帅!长安君已至东三十里!” 王翦闻言面露笑容:“此战的大功臣终于凯旋。” “诸位袍泽,且随本将同去相迎!” 王翦所部早在旬日之前便与李牧默契的互相收兵,驻于蕞地而不凯旋就是在等待嬴成蟜。 而今听闻嬴成蟜已经抵近,杨虎等所有将领都笑而起身:“同往!” 千名亲兵簇拥着数十名军中将领奔出军营,迎向远处那支加速行来的大军。 离得近了,那支凯旋大军中也分出一支骑士,迎向了王翦等人。 “上将军!”嬴成蟜远远的便拱手一礼,朗声而笑:“及时回师护驾,更逐赵武安君退军。” “此番凯旋,大王定重赏上将军!” “本将为上将军贺!” 呼喝间,嬴成蟜心中满是感激。 万幸大秦还有王翦这么一名大将,不止可以担当率主力回援咸阳城、正面迎战李牧的重任,更能与李牧纠缠于太行山。 否则嬴成蟜此战军略根本无从施展。 就连他本人都可能陷于邯郸城外! 王翦也拱手一礼,爽朗大笑:“长安君谬赞。” “于本将率军抵达咸阳城之前,长安君已迫赵王不得不召回赵武安君,否则本将恐难迅速突破赵武安君防线、护咸阳城无忧。” “且本将不过是驱逐赵武安君而已,长安君却是以言辞之利说死赵王!” “天下史官都必将此战载入史册,留待后人咏叹长安君之威矣!” 古往今来,有被雷劈死的君王,有掉粪坑里被淹死的君王,有举鼎被砸死的君王。 但还真没有被气死的君王! 而今,赵王偃成功取代了北魏孝文帝拓跋宏,成为这方天下第一位被气死的君王,必被诸多史家笑而载之。 嬴成蟜也势必会因此被载入史册,成为第一名将敌国君王活活说死的顶级说客! 嬴成蟜:(°Д°)啊??? 嬴成蟜惊的呆愣原地,不敢置信的发问:“说死赵王?” “赵王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王翦策马至嬴成蟜身侧,讶异发问:“长安君与赵王和谈当日,赵王便呕血不止。” “吩咐过身后事后,当夜驾崩。” “长安君难道不知此事?” 嬴成蟜一双眼睛瞪的溜圆:“本将,一无所知!!!” “此讯保真否?” 意识到嬴成蟜确实毫不知情,王翦认真解释:“此乃是赵相郭开所言之讯。” “根据我大秦驻赵行人打探,长安君与赵王和谈过后,赵王当日便做出了诸多安排,且再次重申了由太子迁继承王位。” “自那日后,邯郸宫宫门落锁,再无人见过赵王。” “直至半个月后,长安君撤军、赵武安君军情急报入城,郭开方才允群臣入宫,得以观赵王尸首。” “基本可以确定赵相郭开所言皆为真。” 虽然身为王者的赵王偃被嬴成蟜以言语气死很离谱。 但很多人都看到了赵王偃被嬴成蟜气到呕血昏迷,也有很多人可以证明自嬴成蟜与赵王偃交谈过后邯郸宫就落了锁。 种种情报相互印证之下,足以证明赵王偃就是被嬴成蟜以言语气死的! 嬴成蟜以手扶额:“难怪!难怪!” “难怪赵国反应那般奇怪。” “原来本将竟是与一死人斗智斗勇了半个月!” 怪不得赵王偃不曾再次发起和谈,人家都死了,还怎么和谈?托梦吗! 怪不得赵王偃不曾派出第二名说客,赵王偃秘不发丧,新王尚未登基,郭开忙着争权夺利,谁能派出第二名说客? 怪不得赵国放弃了追击自己的大好良机,人家新任赵王正筹备登基继位呢,哪有功夫追杀他嬴成蟜啊! 一想到自己在邯郸城外和一个死人斗智斗勇了半个月,且那半個月间嬴成蟜每日都在绞尽脑汁、殚精竭虑,嬴成蟜的脸颊就有些发烫。 一想到此战必然会因赵王偃的离奇去世而被载入史册,还会被几十几百几千年的后人们翻来覆去的研究,揣度自己在邯郸城外做出那一系列操作时的心理状态,嬴成蟜就尴尬的能用脚趾抠出个三室一厅! 社死! 太社死了! 这样的名留青史,本将宁可不要! 察觉到嬴成蟜奇怪的表情,王翦声音转而关切:“此番长安君说死赵王,虽解我大秦之危、壮我大秦声势,但确实令赵人深恨长安君。” “赵相郭开已发檄文,凡能得长安君之首者,赏黄金五百斤、赐侯爵之位!” “长安君定当小心谨慎,以免被宵小觅得可乘之机啊!” 嬴成蟜摇了摇头:“有劳上将军挂怀。” “欲杀本将而得本将之首者多也。” “那些宵小算个甚?无需在意。” 想杀本将的人多了去了,郭开算老几? 那群刺客又算老几? 嬴成蟜对这道悬赏毫不在意,当即岔开话题:“上将军可知新任赵王是何人?” 王翦想了想新密县反伏击战的战果和故韩横阳君韩成的死状,也不再多劝,直接回答:“昔赵太子迁,今已继位登基,谥先赵王为赵悼襄王。” “又遵赵悼襄王遗诏,于加冠之前以相邦郭开辅政,以左师触龙为师。” “若遇大事,则赵相郭开、赵左师触龙、赵太后共断之!” 嬴成蟜松了口气:“甚善!” “若是本将彼时破城而入,反倒是给了公子嘉机会。” “而今太子迁顺利继位,本将便是被后人嗤嘲也值了!” 王翦目露讶异,低声发问:“这太子迁……” 嬴成蟜也低声回答:“八岁稚童而已。” “且太子迁身为娼女之子,却被定为太子,本就被赵国群臣所不容。” “太子迁继位之后,能寻得的依靠只有赵相郭开和赵王后而已。” “赵公子迁继位,大利我大秦也!” 身为舞女的赵姬虽然没什么社会地位,但至少也是正当职业出身,秦国朝臣们对她没什么不满。赵王后却是娼女,更引得李牧、触龙等一众重臣大将直言抨击。 嬴政乃是庄襄王的嫡长子,天然坐拥大义名分。赵王迁却是次子,太子之位还是从明显更加优秀的嫡长子手里抢来的。 代嬴政监国的吕不韦虽然有私心,但他的私心是建立他所构想的美好社会。代赵王迁监国的郭开却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嬴政与吕不韦产生矛盾之后可以寻求宗室、将领等其他势力的支持,但赵王迁若是与郭开产生了矛盾,整个赵国没人帮他! 如果说嬴政继位之初面对的局面可谓艰难,那赵王迁继位之初面对的局面就是实打实的地狱! 更重要的是,赵王迁才八岁! 就连嬴政也是在加冠之后才能摆脱吕不韦和赵姬的掌控。 他赵王偃又何德何能比嬴政更早的亲政? 赵王迁继位,必定会让赵国未来十几年间的朝政落入郭开手中。 而郭开这人……可是大秦的老朋友了啊! 王翦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与嬴成蟜对出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 “国事与我等将领相隔太远。”王翦笑呵呵的转移了话题:“大王特令长安君振旅而归。” “此番长安君可愿遵从王令否?” 李信、苏角等将领闻言尽数眼巴巴的看着嬴成蟜。 振旅可是能被载入本国史册的大事,更是将士们可以吹嘘一辈子的荣耀。 前番嬴成蟜大胜,却因秋收在即、时间紧迫而不曾振旅,就地解散,让不少将领都心存遗憾。 而今嬴成蟜再次大胜,再次获得了振旅的资格,现下又不是农忙之际。 所有将士都希望嬴成蟜能允许他们炫耀一番! 嬴成蟜环顾一双双渴望的目光,又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八万余‘新秦人’,笑而颔首:“自当振旅。” “本将正好要送与王兄一份大礼!” —— 秦王政十二年六月九日。 平旦末(近5:00),咸阳城还一片漆黑。 嬴政却已站在了咸阳城的东城门楼上。 留守雍城的所有朝臣将领尽数跟随在嬴政身后,迎着冷风眺望远方。 但无一人心生抱怨。 因为即将抵达的那个人,值得他们如此! 随着第一缕朝阳洒向人间,一片璀璨的金光也映入大秦君臣眼帘。 奉常嬴乐昂然高呼:“长安君公子成蟜、上将军翦。” “振旅而归!” 嬴政下意识的上前两步,走到了城墙垛边缘。 虽然他还没能看到嬴成蟜的身影,他却已止不住的扬起一丝笑容,朗声喝令: “恺!” (本章完) 第496章 这才是嬴成蟜送给大秦的礼物!望王大悦! “呜呜呜~~~” 号角被首先吹响,定下恺乐的音律。 编钟紧随其后,定下恺乐的级别。 与此同时,东城门洞开。 一架架平车驶出咸阳城,向着城门两侧依次排开。 乐师坐于平车,筑音高亢、琴瑟齐鸣,演奏出恢弘昂扬的乐章。 歌女立于平车,吟咏出国泰民安的贺词。 舞女跃于平车,在君臣众将面前舒展出柔而美的舞姿。 但无人关注她们。 嬴政并所有朝臣将领的视线都投向远处。 在那里,五万身穿铜盔铜甲的精锐秦军以千人为单位列成方阵,向着咸阳城徐徐推进。 每一名秦军将士的甲胄都刷洗的干干净净,不见丝毫血沫肉丝,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出金灿灿的光泽,如金鳞般逐次排开,熠熠生辉! 十七万身穿皮甲、石甲或无甲的秦军正卒同样排成千人方阵,列于精锐秦军之后。 更远处,八万穿着各色甲胄的‘新秦人’列成枪林盾阵,环绕于外。 城门楼上,魏缭微怔,旋即失声而笑:“长安君可真是……” “此番借兵伐赵,长安君非但不曾损兵折将,反倒是又赚来了八万余兵马!” “此等事恐怕也只有长安君能做得出来了!” 先是有二十余万楚地游侠贼匪投奔秦国,又带来了百余万他们的家眷亲族。 而今,竟又有八万余齐军正军投奔秦国! 旁的将领外出作战都是在消耗人口。 唯有嬴成蟜外出作战是越打越多! 离谱的是,这些士卒还真愿意跟着嬴成蟜走! 虽然嬴成蟜此举非常无耻,但这无耻之举却大利秦国。 即便是支持秉大义而战的魏缭,也想给嬴成蟜竖起一个大拇指。 干的漂亮! 李斯笑而拱手:“长安君言说有一份礼物意欲赠与大王。” “如今看来,便是这八万余齐军了。” “虽然是孱弱齐军,但只要训练两年,再佐以军功爵激励,这八万余齐军必能化作我大秦虎狼,大大缓解我大秦青壮之匮乏。” 嬴政摆了摆手:“秦齐盟约甚密,长安君却借兵而不还,令寡人深愧齐王!” “待长安君入城,寡人必重重申斥于他,绝不能再行如此荒唐之举!” “亦请姚上卿走一趟齐国,代长安君向齐王致歉,并将这八万余齐军的家眷一并接来大秦,以免其受亲人别离之苦!” 嬴政看似是在埋怨嬴成蟜,嘴角却噙着笑,更是帮嬴成蟜收拾了手尾。 虽然这会让齐国一次性流失数十万人丁。 但,大秦已然割让了淮阴至齐国这一线疆域,秦国便是多讨要一些人丁,齐国又能如何? 不服? 憋着! 熊启等将领朝臣也笑而拱手: “大王英明!” 咸阳城外,凯旋的大军逐渐抵近咸阳城。 待到时近日中(11:00),一尊尊在盛夏日光下如黄金圣斗士般的精锐秦军终于走到了咸阳城外二百丈外。 嬴成蟜跨骑白马,立于精锐秦军中部,沉声而喝:“恺!” 嬴成蟜身后,八名站在战车上的壮士脱去上衣,露出贲张健硕的肱二头肌,手持重锤劈向主战汾鼓。 “咚!咚咚!咚!” 紧随这八名壮士之后,军中所有鼓手全部脱去上衣,军中所有战鼓被尽数擂响! “咚!!咚咚!!咚!!” 杀气腾腾的战鼓声野蛮强硬的闯入了由丝竹种磬所奏的欢歌。 太乐属官当即微调乐声,依附于战鼓而奏。 三通鼓罢,丝竹种磬已与战鼓完美相融,苍凉的号角随之吹响。 三十万凯旋的将士合着战鼓节奏,或是以剑击盾,或是以枪铍顿地,口中一同高呼: “咚!!!” “风!” “咚咚!!!” “风!” “咚!!!” “大风!” 兵刃拍打之声与战鼓声完美重合。 由沉闷后鼻音发出的‘风’声令这恺乐杀气满溢。 依附于战鼓和喊杀声所奏的丝竹之音更让世人明白,唯有兵强马壮、将士悍勇,国人才有资格享受和平与欢歌! 突然间,大纛45°角前倾。 战鼓声、号角声、丝竹声齐齐休止,歌女垂首、舞姬屈身。 唯有三十万将士齐声嘶吼: “大秦!万胜!” 城门楼上,嬴政俯视着这支得胜而归的大军,拢在袖中的双手攥紧成拳,微微发颤。 如此雄师,可为天下敌! 有如此锐旅,何愁大业不成! 魏缭、王贲等将领朝臣也拱手高呼: “大秦!万胜!” 振旅、恺乐之礼至此已毕。 按照流程,嬴成蟜合该策马而出,以主帅身份交还王令。 事实上,嬴政也在满眼期待的看着城外那道身骑白马的身影。 可出乎嬴政意料之外的是,嬴成蟜没有策马上前,而是抬起了右手。 大纛归位,各部战鼓再次擂响。 “咚咚咚~~~咚!” 随着最后一声定音鼓毕,十三万秦军齐声高呼:“春二月,毋敢伐材木山林及雍堤水(阻塞水道)。不夏月,毋敢夜草为灰(烧草为肥)……” “入顷(每顷田应缴)刍(喂牲畜的草)稾(谷类植物的茎杆),以其受田之数,无豤不豤(无论是否开垦),顷入(缴)刍三石、稾二石……” “百姓居田舍(农村)者毋敢酤(买卖)酉(酒水),田啬夫、部佐谨禁御之……” 熊启微怔:“长安君怎的在令将士们背诵《田律》?” 当将士们背出第一句《田律》条文时,大秦君臣面露不解。 他们严重怀疑嬴成蟜是不是因为此次征伐太久,精神受到了刺激。 不然怎么会让麾下将士跑到咸阳城下背《田律》? 但当第二条、第三条《田律》乃至于整部《田律》被这十三万大军顺畅背出,大秦君臣们站不住了。 李斯口干舌燥的喃喃自语:“还在背?” “他们是否识字?是否是在照着竹简诵读?” “若是他们不止识字,还能全数背诵《秦律》,那……” 嬴成蟜列成的阵型非常简单,所以李斯等臣子一眼就能看清城下有多少将士正在背诵《秦律》。 足足十三万! 如果这些人还识字,那可就是足足十三万名可堪为基层官吏的有爵者! 爵位让他们无须举荐便可为官,能力让他们可堪为官,为秦死战的过往又让他们能得到嬴政的天然信任。 这群人将大幅弥补大秦基层官吏的缺口,且必将涌现出大量可堪大用之人荣登高位,更将对现有朝堂格局产生严重冲击! 当《军爵律》、《置吏律》、《除吏律》、《金布律》等律法被十三万大军接连背出,饶是夏日正午的太阳毒辣非凡,大秦君臣却无一人试图回到城门楼下遮阳,反倒是全数站在了城墙垛旁,尽可能清晰的眺望着远处的这支大军! 直至时过晡时(15:00),大军背完《关市律》,将士们才终于舔舐着干涩的嘴唇,满含期许的眺望城头。 隗状激动的浑身都在打摆子:“为何不继续背诵?” “为何不通背《秦律》?!” 李斯温声道:“左相,若是继续背诵,恐会耽搁了时辰。” “且为官吏者,非只是需要背诵《秦律》,更需要了解、理解《秦律》和其中蕴含的思想。” “他们是否有为官吏之资,还需校验!” 隗状却不管那么多。 被官吏缺额困扰了不知多久的他豁然转身看向嬴政:“大王!” “若是能令这十三万将士往各地为官吏,我大秦困顿立解也!” “长安君要赠与大王的礼物根本就不是那八万余齐军。” “这十三万可堪为基层官吏的将士,才是长安君送给大秦最重的礼物!” 一众朝臣都面向嬴政,激动的拱手高呼: “臣为大王贺!” “臣为大秦贺!” 嬴政看向城外的目光有些恍惚。 大秦缺青壮,嬴成蟜跑遍楚齐捞来了数十万青壮。 大秦缺粮草,嬴成蟜连蒙带骗的从齐国‘借’来了大量粮草。 大秦缺官吏,嬴成蟜亲自培养出了大量基层官吏。 嬴成蟜虽然天天想着摆烂摸鱼,把工作都丢给嬴政。 但嬴成蟜却始终在急大秦所急、助嬴政所缺。 得弟如此,兄复何求! 城头嘈杂之际,嬴成蟜和王翦并肩驱策战马抵近城门,在城门外十丈翻身下马。 王翦肃声而呼: “大秦上将军翦,于十一年二月五日承王令南下陈城而拒楚军。” “此战,末将固守我大秦疆域不失,夺寿春城等六城,与长安君公子成蟜合兵而拔楚境方千里,夺阖闾城等一百五十一城。” “得敌军首十四万六千八百九十二颗,盈功五万一千零八级。” “今,十二年六月九日,全令而返。” “望王大悦!” 随于王翦之后,嬴成蟜也轰然拱手,昂然高呼: “大秦长安君、主帅公子成蟜于十一年九月十六日承王令南下江汉而拒楚军。” “此战,末将固守我大秦疆域不失,拔楚境方八百里,夺鄂城等八城,与上将军翦合兵而拔楚境方千里,夺阖闾城等一百五十一城,又于齐借兵十万,北上得内黄城等三城,拔赵境方百里。” “得敌首二十七万两千一百九十一颗,盈功十三万九千七百二十一级,俘敌四万九千七百二十人。” “阵斩楚太宰屈禾等执圭以上者二十四人、斩赵将傅抵,俘楚环尹熊苌等执圭以上者七人、俘赵将颜聚。” “并俘楚王负刍。” “今,十二年六月九日,全令而返。” 嬴成蟜抬眸于站在城门楼上的嬴政四目相对,笑而高呼: “望王大悦!” (本章完) 第497章 夸!可劲夸!大王如此双标,臣弟着实心寒! 随着王翦和嬴成蟜的话语,城门楼上陷入一片寂静。 所有朝臣将领的眼睛都在缓缓瞪大,一时间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数息过后,王贲方才失声低呼:“虽然早已据战报得知长安君此战大胜。” “本将却着实不曾想到,长安君此战竟盈功十三万余,杀敌二十七万余,更生擒楚王负刍,兵逼赵王偃撤军!” “雄哉!” “壮哉!” “我大秦能得长安君,实在是我大秦之幸,大王之幸!” 而今桓齮战死,大秦上将军仅剩王翦一人,这已让王翦颇为显眼。 王翦不止率主力回援救驾,还于此战盈首五万余,本该成为天下焦点! 王贲又在同一时期领弱旅而守咸阳,硬抗李牧数月之久。 以王翦、王贲两父子的表现,完全可以压下由蒙骜、蒙武两父子在军中打下的威望,顺理成章的成为大秦军方新任扛把子! 万幸!万幸! 大秦还有嬴成蟜! 正因为有嬴成蟜盈功十三万、生擒楚王负刍、兵逼赵王偃这一系列战功珠玉在前,王氏父子才能避开万众瞩目! 所以王贲言辞间对嬴成蟜极尽夸赞之能事,毫不吝溢美之词! 隗状等一众朝臣闻言也不由得认同颔首。 虽然他们早就通过一封封军报得知了嬴成蟜每一场战役的斩获和立下的功劳。 可骤然听到嬴成蟜此战所得的所有功劳和斩获,群臣还是不由得心生震撼! 二十七万余斩获固然惊人,十三万余的盈功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多少将领一辈子都拿不到如此恐怖的盈功! 李斯笑而摇头:“王将军谬矣!” 王贲微微皱眉,不满的看向李斯。 不夸嬴成蟜难道还要夸家父不成? 休想! 嬴政也眉头微皱,余光撇向李斯。 就见李斯沉声道:“长安君此战杀敌二十七万余、盈首十三万余,非是长安君此战仅得如此之多的首功,而是因我大秦论算首功之律严苛,故而削弱了长安君的功劳。” “长安君惯用火攻,不知多少敌军都葬身于长安君施展的火海之中!” “就说大洪山一战,长安君烧杀楚军十三万余,却因诸多尸骸已成焦炭无法辨认,故而只得首四万余级。” “若是将这些斩获尽数论算起来,长安君此番出征,少说也杀敌三十余万!” 话落,李斯自己都吓了一跳。 武安君白起一生杀戮敌军破百万。 长安君嬴成蟜年方二十一岁,可点算一番嬴成蟜历次出征所砍下的人头,竟已不逊白起多少! 更关键的是,白起斩获的首级中有很多是来自杀俘。 可嬴成蟜斩获的首级却全都是取自战场! 李斯感慨的说:“昔年曾有人言说长安君有武安君之姿。” “而今本官却以为,长安君胜武安君远矣!” “寻常国家可得一位如武安君一般的大将已是邀天之幸,可我大秦却先有武安君,又得长安君。” “着实羡煞各国也!” 王贲被李斯说的一愣一愣的。 不能被《军爵律》统计的功劳也能夸? 不愧是文臣的嘴! 学到了学到了! 王贲赶忙接口道:“拓土方两千里,攻破楚都阖闾城、俘虏楚王。” “若非是为护驾,此战长安君已可尽取楚境!” “除此之外,长安君更是为我大秦带回了诸多青壮人丁,此皆为大功也!” “末将以为,当重赏长安君,以慰其劳!” 听着群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嬴政嘴角上翘、再上翘。 脸上的笑容根本压不住! 夸! 给寡人继续夸! 便是将所有夸赞之言尽数用在寡人王弟身上,寡人的王弟他也担得起! 李斯再次转换话锋:“但相较于长安君此战立下的功勋,最让臣感慨的,还是长安君北伐邯郸之决绝!” “大王明命天下,王崩则长安君承王位。” “彼时臣已做好了战死于咸阳城的准备。” “毕竟,那可是王位啊!” “赵王为王位而令其长兄囚于秦,楚王为王位而弑兄杀弟。” “何以独我大秦迥异?” 李斯感慨的说:“然而长安君却不负大王所望!” “为救王护驾,长安君不吝于以身犯险,孤身入临淄借兵。” “又行险困城而上,竭尽全力兵困邯郸城,威胁赵王收兵。” “最后更是以言辞之利说死赵王,令得赵国不得不撤回赵武安君!” “王位当前,长安君却无半点觊觎之情,心中尽是对大王的担忧和回护。” “长安君能征善战、屡破强敌,已是我大秦之幸。” “长安君身为公子却忠君护王,亦是我大秦之幸。” “而今,长安君非但善战,更忠于大王,此已不只是我大秦之幸,更可证我大秦乃是天命所归也!” 嬴政闻言也颇为感慨。 当嬴政明命天下,嬴政崩则嬴成蟜王时,嬴政自己也没想过自己能活下去。 毕竟,那可是王位啊! 谁能抵抗如此诱惑? 可偏偏,嬴成蟜就抵抗住了! 嬴成蟜不曾坐视嬴政战死而继承王位,反倒是挽大秦于将倾,硬生生解了咸阳城之围! 嬴成蟜更不曾辜负嬴政的信任! 嬴政畅快大笑:“诸卿以为寡人危矣。” “然寡人却知,寡人不负王弟,则王弟必不负寡人!” 所有朝臣齐齐拱手:“大王与长安君君臣相得,实乃大秦之幸也!” “臣为大王贺!” “臣为大秦贺!” 嬴政朗声而呼:“寡人亦为长安君贺!为上将军翦贺!为我大秦的将士们而贺!” “寡人,大悦矣!” “传寡人令!” “献俘!献馘!” 等了半晌的嬴成蟜终于得以面向大军朗声而呼: “传王令!” “献俘!献馘!” 一声令下,数十架囚车鱼贯而出,拉乘着颜聚、景颇等一名名楚、赵将领抵近咸阳城外。 数千架辎重车和马车紧随其后,将从阖闾宫中搜刮的战利品、美女、嫔妃一同展示在大秦君臣眼前。 近千架辎重车停靠在咸阳城外,打开车厢,倾倒出一枚枚已经发烂发臭的左耳,炫耀着大军此战立下的功勋! 更后方,一架平车驶出大军,后发先至的停在所有俘虏前方。 其上承载的,赫然正是依旧身穿冕服的楚王负刍! 抬头眺望嬴政,楚王负刍目光无比复杂:“秦王,尔的命果真够好!” 楚王负刍不认为自己的能力比嬴政差。 此战之败,尽是败在楚国奸佞和反贼手中! 嬴政俯视着楚王负刍,沉声发问:“楚王,愿降否?” 楚王负刍站起身,背负双手昂然而立:“寡人虽败,大楚未亡!” “寡人何以言降?” 不是楚王负刍不想体面,而是楚王负刍很清楚,一旦他接受了投降甚至是自废王位,楚国诸贵族绝对会立刻推举出一位新王,更会派刺客杀楚王负刍于秦,让楚王负刍再为楚国贡献出最后一份价值! 嬴政略略颔首:“善!” “迎楚王并诸俘入城,由昌平君严加看守。” 熊启眸光流转间,肃然拱手:“唯!” 察觉到熊启那危险的目光,楚王负刍心脏微颤,赶忙高呼:“此既为秦国待王之道乎?” 嬴政淡声道:“我大秦昌平君为楚王胞弟,更是我大秦相邦。” “由昌平君看护楚王,岂不尊崇乎?” 楚王负刍人都傻了。 把寡人交到熊启手里? 你是生怕寡人看到明天的太阳吧! 但偏偏,楚王负刍还无法反驳。 因为熊启的身份地位确实够高,由他来‘招待’楚王负刍任谁都说不出秦国薄待了楚王! 楚王负刍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嬴政的目光早已不在他身上,而是朗声高呼: “传寡人令!” “饮至!” “设奏凯庆功之宴而犒全军!” 三十万将士齐齐嘶吼: “谢王上!” 嬴政终于能将目光投向嬴成蟜,温声开口: “再令,公子成蟜、上将军翦率众锐士入宫宴饮!” 嬴成蟜轰然拱手:“谢王上!” 三千名中高层将领一齐策马上前,列成长蛇之阵跟随在嬴成蟜和王翦身后。 嬴成蟜和王翦也齐齐翻身上马,一同踏入咸阳城。 刚过城门洞,嬴成蟜便见嬴政快步下城,跑到了自己面前。 “王弟!”嬴政伸出右手,满眼担忧的看着嬴成蟜:“此番出征,可无恙否?” 嬴成蟜赶忙下马,却避开了嬴政伸来的手,幽幽道:“臣弟可不敢劳大王累心。” “某些人一口一个切莫冒进,却自守咸阳、死战不退。” “还明命天下,意欲撒手人寰,要将那劳什子王位传与臣弟。” “也不知那人羞也不羞!” 一听这话,嬴政双腿打架,险些绊倒在地,无奈的说:“乃兄那般施为,实是事出有因!” “乃兄也在竭力守城而非故意寻死,明命天下传位与王弟亦是为了整个大秦!” “王弟合该理解乃兄才是!” 能活着,谁想死? 嬴政绝对是天底下最不想死的人之一! 但没办法,为了大秦的未来,嬴政不得不置身于险境之中! 嬴成蟜幽幽的看着嬴政:“平日里申斥于弟倒是说的头头是道。” “轮到自己了,便是事出有因?” “大王如此言说,实是让臣弟这心窝子啊,比那数九寒天的冰渣子还冷!” 嬴政满头黑线:“能不能好好说话!” (本章完) 第498章 嬴成蟜怒斥秦王政!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嬴成蟜退后一步,眼神幽怨:“这倒是臣弟的不是了?” “大王若是这般态度,倒不如直接不理臣弟的好,显得臣弟无理取闹了些。” 李斯、汪博等朝臣眼观鼻、鼻观心,强忍着不笑出声来。 王翦、王贲等将领嘴角微微抽搐,仰头看天,生怕看到嬴政那尴尬的表情。 楚王负刍、景颇等楚、赵君臣用双手狠狠揉了下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成蟜。 您哪位? 那个纵马疆场、杀敌破城、砍下了二十余万颗脑袋、杀了三十余万士卒、攻破楚国国都、俘虏楚王、说死赵王、险些灭亡楚国的人,和眼前这幽怨嗤嘲、阴阳怪气的人。 果真是同一个人? 不会吧? 不会吧! 败给此等人,我们不服啊!!! 注意到楚王负刍等人地震的瞳孔,嬴政脸色发黑,声音也低了几分:“此地乃是城门!” “楚赵二国君臣并我大秦朝臣都看着呢!” “王弟,休要于此地胡闹!” 嬴成蟜又退了一步,啧声道:“瞧瞧!” “臣弟不过是多说了几句,大王就这般模样。” “罢了罢了,倒是终究被大王嫌弃了,臣弟实不像其他同僚那般顺着大王心意,能得大王欢心呢。” 嬴政绷不住了,怒声低喝:“嬴成蟜!” “今凯旋之礼未毕,安敢如此肆意妄为,状若深闺怨妇?” “旁的事皆回宫再说。” “现在,给寡人好生说话!” 嬴政怒了。 嬴成蟜的怒气也压不住了。 阔步上前,嬴成蟜站在嬴政面前,双眼喷火的看着嬴政:“你也配弟与你好好说话?” “雍城是有妖鬼神怪还是有刀山火海?” “为何不随群臣同往雍城?!” “若弟未能迫赵王召回赵武安君,若赵武安君迅速冲破将军王贲的防线。” “你可知会发生什么?!” “是,你已明命天下传位与弟,做好了崩于咸阳城后的准备。”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伟大?” “先有新郑城之战,后有咸阳城之战,你两次冒险不退,两次直面敌国兵锋!” “弟是否要要赞你一句不吝己身为国捐躯?” “啊?!!” 没人知道嬴成蟜心里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 如果没有他的信马由缰,嬴政也可以带领大秦一统天下,终结数百载乱世,鼎定大一统王朝。 可正因为嬴成蟜的‘努力’,反倒是让大秦风雨飘摇,嬴政危在旦夕! 若是因为嬴成蟜而导致大秦不能一统天下,这方天下依旧要沦于战乱不知多久,更无法形成大一统思想。 若是因为嬴成蟜而导致嬴政、韩夫人、华阳太后战死于咸阳城。 嬴成蟜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嬴政毫不退让的看着嬴成蟜:“率卫兵侍郎驻守咸阳城,乃是最利于秦的选择!” “便是乃兄身死,王弟依旧可以护大秦无忧!” “但若乃兄与臣民一同西进雍城,咸阳城定难坚持到赵武安君撤军,赵武安君必定猛攻雍城!” “若雍城陷落,则我大秦菁华尽失!” “乃兄岂能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大秦交与王弟!” 嬴成蟜微微低头,双眼紧紧的盯着嬴政的眼睛:“弟亡,王兄依旧可以带领大秦富强兴盛,甚至是横扫六合!” “兄亡,你让弟怎么办?” “伱可曾考虑过弟该当如何!” “你就那么想让弟成为孤家寡人吗!” 嬴政低垂眼眸,避开了嬴成蟜的目光。 如果嬴成蟜未能逼迫李牧回援邯郸城,如果嬴政没能守住咸阳城。 嬴成蟜此生所有信任的、眷恋的、依靠的人将会随着咸阳城一同死去。 待到嬴成蟜继承王位,他不止可以自称寡人,更会在事实上变成孤家寡人! 嬴政能预想到这一切,也由此而痛苦、自责。 只是为了大秦的未来,他不得不做出如此冷酷的决断! 嬴政的声音很是低沉:“若是旧事重演,乃兄依旧会如此施为。” “寡人可崩,大秦社稷不可撼!” “我大秦列代先祖东出的遗志,更不能止于乃兄之手!” 嬴政抬起头,双眼看向嬴成蟜,面露笑容:“若再有如此危局,王弟也定能护乃兄无忧。” “对否?” 嬴成蟜:…… 你玩儿赖啊! 你都这么问了,我还能怎么回答?! 嬴成蟜撇了撇嘴:“弟自会竭力护驾。” “然,弟能否每每都及时回援成功,却未可知!” “若大兄屡屡如此冒险,终有一日弟会护驾不及,酿成千古之恨!” 嬴政的笑容更灿烂了些许:“如此,则乃兄心安矣!” “想来有了此次困局为警示,王弟日后再出征时也会多些稳重,而不会如近几年一般信马由缰、狂攻猛追不休了!” 嬴成蟜闻言很是尴尬。 嬴政之所以会前驻新郑,被项荣包围,起因乃是嬴成蟜把佯攻变成了主攻,直接攻灭了魏国。 此战关中地之所以兵力稀薄,其一在于桓齮所部全军覆没,其二便在于嬴成蟜又一次率军一路向东推进,本该留驻于江汉平原的兵马却一杆子直到了阖闾城,以至于无法迅速回援! 所以严格来讲,嬴政两次冒险守城都是因为嬴成蟜的肆意妄为! 嬴成蟜顿时就没了底气,讪讪道:“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说起来大兄你可能不信,弟此次出征着实没有想过要转战七千余里!” “弟真真是只打算据守江汉之地、夺回我大秦疆域而已!” “只是,谁能想到啊,楚上柱国就那么败了!楚地游侠贼匪竟那般给弟脸面!楚国内部矛盾又如此深重!” “弟着实是被裹挟着攻破了楚国国都,而非有意如此!” 楚王负刍:??? 看着嬴成蟜在嬴政面前一脸讪讪的说出这些话语,楚王负刍总算明白赵王偃为什么会被嬴成蟜气死了。 在不当人这方面,嬴成蟜从不让人失望!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大楚太过孱弱,可真是对不起你了啊! 楚王负刍怒声低吼:“秦长安君,尔安敢如此折辱寡人!” 嬴成蟜冷然看向楚王负刍:“看在你是楚王的份儿上,本君留你一命。” “但尔不曾令邯郸城内的楚人策应我军,甚至就连赵王偃驾崩的消息都不曾传出,尽失与本君之诺!” “这笔账,本君可不曾忘却!” “再敢狂吠,斩汝首!” 看着嬴成蟜那冰冷而毫不掩饰杀意的目光,楚王负刍毫不怀疑自己如果再发出一个声音,嬴成蟜就会立刻拔剑砍了自己的脑袋——哪怕此地是咸阳城门!哪怕周边群臣林立! 因为此人,就是個疯子! 楚王负刍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满心无语的看着嬴成蟜又换上一脸讪色,诚恳保证:“从今往后,弟必定严格遵照军略行军……” “不!” “此战过后,弟再也不挂帅出征了!” 嬴政笑而反问:“王弟果真能忍得住?” 嬴成蟜洒然道:“瞧王兄这话说的,难道弟是那等渴血嗜杀之人不成?” “与其纵马沙场,每日面临杀与被杀的抉择,弟更愿留于长安乡,钓上两尾肥鱼!” 颜聚等俘将不约而同的看向城门外。 在那里,二十余万枚左耳还在散发着腐臭之气。 而今,指挥大军将它们割下来的将领,却口口声声说自己并非渴血嗜杀之人? 谁信啊! 嬴政信了! 嬴政轻声一叹:“近岁大秦久战,着实是劳烦王弟了。” “万幸,今赵、楚、燕、齐皆疲。” “我大秦却愈发兴盛,大将频出。” 嬴政看着嬴成蟜,笃定的说:“从今往后,寡人定当谨慎持身、拣拔大将,护王弟纵情山水、钓鱼捉虾,而无须再去做不愿为之事!” 嬴成蟜面露笑容:“那就这么说定了?” 嬴政肃然颔首:“一言为定!” 嬴成蟜这才张开双臂,玩笑道:“喏!看吧!” “此番弟虽在外久战,但却罕有亲身杀敌。” “大兄的叮嘱,王弟可是一刻都不敢忘却!” 看着嬴成蟜那毛茸茸的暗红色披风,嬴政有些无奈。 你这竖子,以为能骗得过寡人? 别以为寡人不知你趁着振旅的机会仔细清洗了甲胄和披风! 但嬴政没有拆穿嬴成蟜,只是温声道:“王弟谨慎,则乃兄心安矣!” “新甲已成,王弟且虽乃兄回宫,换上新甲。” 嬴成蟜大感诧异:“又造了新甲?” “这会否靡费过甚?” 嬴政笑而摇头:“为护持王弟不失,花费再多又怎能算是靡费?” 说话间,嬴政和嬴成蟜下意识的并肩走向咸阳宫。 落在原地的群臣大将面面相觑,也只得步行跟在嬴政和嬴成蟜身后,向着咸阳宫而去。 入宫之后,群臣众将直往麒麟殿的殿前广场。 嬴成蟜则是跟着嬴政一起来到了御书房。 “接着!” 接住嬴政抛来的酒坛,嬴成蟜一巴掌拍掉封泥,仰头就是一口。 “呼~爽!”擦掉嘴角酒渍,嬴成蟜瘫在软榻上,感慨道:“还是在家好啊!” 嬴政手臂夹着另一枚酒坛走到嬴成蟜身侧,以手指夹住两枚酒爵放在了案几之上:“用爵喝!” “好歹也是我大秦封君、名动天下的大将。” “既已还朝,便当讲些礼仪。” 嬴成蟜在软榻上蠕动了一下,却还是没能战胜自己的怠惰,懒散的说:“对着酒坛喝更畅快!” 嬴政无奈之下,只能亲自给嬴成蟜斟满一爵酒:“饮胜!” 嬴成蟜接过酒爵,嘿嘿一笑:“饮胜!” 两口甜酒入喉,舒缓了嬴成蟜的精神。 嬴政再次为嬴成蟜斟上酒水,随口说道:“弟对我大秦基层官吏缺额的担忧,有些过甚了。” (本章完) 第499章 这不是礼物,是惊吓!背靠金大腿,你怕个屁啊! 嬴成蟜以两根手指拎着酒爵来回晃荡,摇了摇头:“弟倒是以为,是大兄低估了当今大秦基层官吏情形的严峻程度!” “单从当今我大秦所需官吏和我大秦所拥官吏的数量,大兄就该能知道我大秦缺额了多少官吏。” “但若是大兄深入地方去走一走,就能直观感受到这份缺额造成了如何恶劣的影响!” 嬴政平静的说:“王弟所说,乃兄一清二楚。” 嬴成蟜将酒爵放在案几上,直起腰背,看向嬴政:“若大兄果真清楚,便不会如此言说!” “弟此次自咸阳城出征,走江汉,过阖闾,北上邯郸,又沿黄河回朝,可谓是绕着我大秦边境走了一圈,也见过了太多地方百态。” “弟看到负罪的官吏先服徭役赎上三个月的罪,而后再匆匆忙忙的跑回官署继续做官,处理公务之际身上还带着枷锁!” “弟看到一个县城内竟仅有六七十名官吏,莫说掌控一县之地,甚至连县城都无法掌控!” “弟根本不敢相信这是我大秦能出现的窘境!” “但这就是当今之大秦!” 说话间,嬴成蟜很是无奈。 若非是生在大秦、长在大秦,且小小年纪便去了长安乡,见过大秦对基层的掌控力度有多强,嬴成蟜也不会觉得当今大秦对于基层的管理有什么问题。 天下各国不都是这样的吗? 哪怕是几百年后的其他王朝,不也是如此? 但,正因为嬴成蟜知道昔日大秦对基层的掌控力度有多强,当嬴成蟜看到今日大秦对基层的掌控力度时,便会止不住扼腕叹息! 嬴政沉声道:“王弟所说,乃兄如何能不清楚?” “基层官吏大幅缺额,这确实是我大秦需要解决的问题。” 嬴政声音中染上了些许怒意:“但这不过是小事而已!” “与战争相比,这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弟以为战争是什么?” “是动辄便要人性命的凶事!” “上将军齮勇否?” “甚勇也!” “然上将军齮却于太行山内大败于赵武安君,更死于乱军之中!” “王弟固勇,可王弟安敢那般轻视敌军,甚至于两军对垒之际教习将士读书?!” 当嬴成蟜命令麾下将士在咸阳城外背诵《秦律》时,大秦群臣都欣喜若狂。 十数万粗通秦律甚至可能精通秦律的有爵将士归秦,这必然会大幅改善大秦的官吏生态,于大秦而言大有裨益! 但面对这份嬴成蟜为他准备的礼物,嬴政只是高兴了几息,随之而来的就是浓浓恐惧。 嬴成蟜他到底把战争当成了什么!!! 他以为自己是在带着几十万人过家家吗? 还是他因为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已经对战争有了轻视之心,竟然胆敢在临战之际想一出是一出? 此战,嬴成蟜带着十几万立下军功又识字诵律的将士得胜而回了,看似是个好事。 那下一战呢? 下一战的嬴成蟜会否因他的轻视大意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嬴政越想越怕:“乃兄知王弟心忧大秦官吏缺额之困。” “可此困既不严峻,也不需要王弟心忧如斯!” 嬴成蟜坚定的说:“大秦基层官吏之匮乏,已至不可不速解之危局!” “弟不是对我大秦基层官吏缺额担忧过甚,而是弟很清楚这番困局是因何而起。” “弟近年来接连出征,令我大秦疆域在短短五年内扩张了近三倍,需要统治的臣民数量扩张了近四倍,却又导致大量官吏跟着弟战死于沙场,方才令我大秦面对如此困局。” “所以弟自认有责任、有义务解决此事!” 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此刻的大秦刚刚修通郑国渠不久,正在积极整顿内部矛盾、休养兵力、培训官吏、囤积粮草。 五年后,华阳太后薨,大秦内部矛盾基本消除完毕,大秦历经休养积攒了充足的粮草,培养出了一定数量的官吏和精兵,这才正式拉开了统一战争的序幕! 但嬴成蟜却将统一战争的开端前推了九年! 时至今日,大秦非但已经吞下了韩国,还灭了魏国,又夺了楚国大半疆域。 在大秦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为一统天下做出准备的情况下,大秦却已侵吞近乎半数天下! 粮草不丰、官吏不足等困境自然随之而来。 所以嬴成蟜很难不把大秦近些年的困境归咎于自己身上,并去寻求解决之道! 迎着嬴成蟜坚定的眼眸和愧疚的神情,嬴政轻声一叹。 这孩子,魔怔了! 寡人能怎么办? 嬴政温声哄道:“五年之内,疆域扩张三倍,我大秦已近乎侵吞半个天下!” “五年之内,臣民数量翻了四倍,虽多老弱病残但他们却也可繁衍出更多稚童!” “若王弟还会因此自责,那恐怕天下君王都恨不能与兄拔剑死斗了!” 嬴政能理解嬴成蟜的心思。 但这话若是听在别国君王耳中?这是什么顶级凡尔赛! 五年疆域翻三倍诶! 各国君王做梦都能笑醒了好不好! 结果你们兄弟二人反倒是由此唉声叹气,甚至开始分锅了? 要不要这么离谱! 那偌大疆域你们不要给我啊! 嬴成蟜满饮爵中酒,轻声一叹:“我大秦列代先王已为我大秦打好了东出的底子。” “上将军翦、将军王贲皆有大将之姿。” “若我大秦好生修养数年,即便无弟出征,我大秦也定可一统天下,然……” 嬴政打断了嬴成蟜的话语,摇了摇头:“天真!” “好歹也是一名斩敌数十万的大将,尔以为战争是儿戏乎?” “须知兵事极险、战事莫测,战胜之机更是稍纵即逝!” “便是上将军翦果真如王弟所言那般悍勇,可王弟焉能知上将军翦可以打赢王弟打的赢的战事?” 嬴政坚定的说:“既然我大秦现下能灭韩灭魏,我大秦便当灭韩灭魏!” “莫说王弟,便是让寡人来决断,寡人也会做出如王弟一般的决定!” “王弟实不必因此而自责!” 嬴政若是认真起来,普天之下无人能看穿嬴政的演技! 迎着嬴政半点不似作伪的目光,嬴成蟜不确定的发问:“真的假的?” 嬴政一副被气笑了的模样:“内部困顿好解,疆域难得!” “王弟分不清孰轻孰重,难道寡人还分不清孰轻孰重吗?” 嬴成蟜继续追问:“但弟每每出征的战果都与军略不符呀!” “大兄从未下达过让弟灭国、破都、俘王的军略!” 嬴政认真的说:“那是因乃兄从未想到王弟竟有那般能为!” “更不愿给予王弟过重的压力!” “王弟屡战屡胜、开疆扩土,实是意外之喜!” “至于由此而产生的问题?” “王弟难道不相信乃兄的能力吗?” “外战已由王弟定,朝政自当由乃兄治理。” “若是外战内政皆由王弟治之,那何必由乃兄为王?” “这王位王弟大可坐之!” 嬴成蟜转念一想。 也对吼! 自己的大哥可是嬴政诶! 懂不懂这個名字的含金量! 除了不能长生不死之外,什么事能难得倒他? 没有! 很多在自己看来根本不可能完成的重任,放在嬴政眼里没准都只是小事一桩呢! 背靠金大腿,嬴成蟜放松的笑道:“弟岂会怀疑大兄的能为?” “大兄治政之能,比弟强上百倍!” 嬴政闻言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只比你强上百倍? 寡人便当你这是在夸寡人好了。 嬴成蟜为自己斟上酒水,随意的说:“大兄也无须担忧弟。” “弟确实很担心我大秦基层官吏缺额的问题,但却不至于因此而主次不分。” “此番弟于鄂城教将士读书诵律,也不仅仅是为了培养基层官吏,更是为了胜利!” 嬴政好奇发问:“令将士们学律是为了胜利?” 嬴成蟜点了点头:“不错。” “彼时弟已请姚上卿往楚地游说贼匪义军投秦。” “但若仅仅只是稳定的生活和庶民的身份,只能诱惑少数贼匪义军而已。” “所以弟便在军中宣扬我大秦得爵为官的国策,且以普及教育的方式让所有将士都有望在得爵之后担任官吏。” “此讯传入楚地,果然令得诸多楚地贼匪义军心动,并纷纷投入我军。” “既然楚地贼匪义军为此而来,弟自然不能断了他们的期许。” “故此,弟才每日开办识字班,教习将士们识字学律。” 说到底,嬴成蟜还是在围绕军功爵制展开的激励策略。 只是因为当今大秦官爵脱轨,故而嬴成蟜又在军中打上了一个补丁而已。 嬴政终于释然:“原来如此!” “倒是乃兄多虑了!” 只要嬴成蟜不是魔怔了,嬴政就放心了! 嬴成蟜笑道:“大兄当然是多虑了!” “大兄大可宽心,此番于战时教习将士们识字诵律乃是特例。” “万一弟再次出征,弟也不会再行此事。” “不过弟此番于军中开办识字班的经验,倒是可以传与各大营,令各大营将士在训练之余识字诵律。” 嬴成蟜迫不及待的分享着在军中开办识字班的经验和教训,根本停不下来。 嬴政在连喝五爵甜酒后,终于听不下去了:“王弟对我大秦基层官吏缺额的担忧,有些过甚了!” (本章完) 第500章 嬴政的妥协,他们所代表的就是天下! 嬴成蟜:??? 这话,怎么似曾相识呢! 嬴成蟜看了眼嬴政那空了一半的酒坛,才确定自己没有穿越回半个时辰前。 眨了眨眼,嬴成蟜试探着发问:“大兄,你方才说什么?” 嬴政重复道:“王弟对我大秦基层官吏缺额的担忧,有些过甚了!” 嬴成蟜懵了:“大兄为何又出此言啊!” “弟已说过弟不曾因担忧官吏缺额之事而主次不清。” “但官吏缺额之事却也是不可不解之事!” “虽然政务皆交由大兄处置,弟放心不已。” “可弟乃是军校令,培养将领官吏乃是弟的本职之事,弟怎的就又成担忧过甚了?” 误会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你怎么又来一遍这话啊! 嬴政耐心解释:“乃兄并非是说王弟不该关注官吏缺额之事。” “只是王弟无须于此事之上花费太多心思。” “好生做军校令,好生培养我大秦的中高层官吏,此即为王弟之责。” “王弟若有闲暇,可钓鱼游乐,亦可研造诸如长安纸、长安犁之类的造物。” “至于这培养基层官吏之事,自有乃兄并诸位朝臣负责。” 嬴政话说的很委婉。 意思却传达的清晰。 这不是你的工作范围,别瞎操心! 嬴成蟜却眯起眼睛看着嬴政。 不对劲! 一百分有一万分的不对劲! 工作范围那玩意儿能限制住自己? 每每自己想和大兄聊政务,除非事关自己安危或此事让大兄烦的不行,否则大兄都会不吝时间的与自己畅聊。 经过前番沟通,自己显然已经解除了大兄对自己安危的担忧。 那……嬴成蟜故作不满的发问:“大兄莫不是已经心有定计。” “只是想看弟的乐子,方才迟迟不言?” 嬴政失笑:“乃兄怎会那般幼稚!” “乃兄确实有了些许想法,只是尚未下定决心,也不曾与群臣商讨。” “便是说了,也只会徒增王弟心忧,扰了凯旋之喜。” “待乃兄与群臣商讨议定,自会与王弟详述。” 嬴成蟜克服了怠惰,拎着酒爵转到嬴政身侧坐下,用肩膀撞了下嬴政的胳膊,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嬴政:“说说说说。” “咱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既然大兄还在寻思,那正好与弟商量商量!” 官吏缺额这件事本身对于嬴政而言只是一件小事。 但由基层管理延伸出来的一系列问题却是压在嬴政肩上的一个重担。 由此做出的决策,甚至可能会成为大秦未来走向的分水岭! 如此大事,嬴政不准备和嬴成蟜探讨,也不希望让嬴成蟜因此费心。 等到他思虑妥当后,将自己的治政思虑教给嬴成蟜便是。 但既然嬴成蟜好奇,嬴政也不吝于坦言:“乃兄意欲拔擢新附之地的地方豪强为当地官吏。” 嬴成蟜顿时挺直了腰杆、瞪大了双眼:“大兄怎会有如此想法!” “新附之地的豪强必然与故国权贵相交甚密,甚至本就是故国权贵的一部分,方才能为豪强,他们岂会和我大秦一条心?” “若只是因为他们在当地势大,大兄就许以他们县令、县丞等职,他们对我大秦也不会有丝毫感激之心,而是会以为这都是他们应得的!” “他们必然会剥削欺压地方黔首、庇护故六国逃犯!” “万一我大秦遇到些许风浪,这些官吏势必会即刻作乱,反我大秦!” “且若大兄如此施为,让跟着我大秦拼杀征战的将士们怎么想!” “大兄此策,大谬矣!” 嬴政在原本历史上就做出了如此决策。 而历史也已经证明了这个决策有多么错误。 且不说秦朝末年,吴芮等被提拔为当地官吏的地方豪强在第一时间扯旗造反。 单说秦朝灭亡之前,这群人就老实了吗? 秦王政二十六年,关东地方官吏无视《秦律》,给年不足十四岁、甚至还是婴儿的罪犯子女带上枷锁刑具,当地县令持《秦律》斥之无用,不得不上禀朝廷,引得朝堂震怒、嬴政亲笔申斥。 几年后,项梁杀人被捕,却被当地狱掾私自释放、免了罪责,甚至堂而皇之的出入官吏府上、私铸钱币、阴养死士,被会稽郡守视作座上宾。 秦王政三十七年,嬴政东巡会稽,他视察的那是民情吗? 那分明是由一群A级通缉犯配合保护伞所演的一出欺君罔上的戏而已! 嬴成蟜本以为他大规模培养基层官吏就能缓解大秦对基层官吏的巨额缺口,让嬴政不执行如此决策。 但嬴成蟜万万没想到。 他勤勤恳恳的培养出了几万名已可堪为基层官吏的将士和十余万可塑之才,结果嬴政竟然还想着提拔当地豪强为官吏! 那他不是白忙活了吗! 嬴成蟜声音无比坚定的说:“我大秦官吏缺额,只是会造成我大秦对地方掌控的薄弱。” “但若是大兄拣拔地方豪强为官吏,却或会令我大秦地方不属我大秦!” 嬴政反问:“王弟以为,官吏的权柄来自何处?” 嬴成蟜毫不犹豫的说:“自是朝廷!” 嬴政再问:“那关东地的官吏呢?” “他们能从朝廷借得多少权柄?” 嬴成蟜默然。 嬴成蟜不会不知道‘天高皇帝远’这句话。 沉默几息后,嬴成蟜方才开口:“关东官吏或许无法从朝廷借来权柄,但却可从周边驻军借得权柄!” 嬴政面露温笑:“能明白距离会导致王权不振,还算不蠢。” 嬴成蟜幽怨的看着嬴政。 你自己听听你这话像是夸人的话吗? 嬴政目光看向大殿之外,声音沉凝:“十一年十月九日,鲁阳官署失火,县令、县尉、县丞并二十三名官吏死于官署。” “十一年十一月七日,襄陵城县令领官吏十七人巡查乡里,路遇贼匪,皆死。” “十一年十二月三日,修鱼城县令死于官署,死因不明,四月一日,继任县令死于途。” “十二年……” 伴着嬴政那饱含痛惜的话语,数千名县、乡级官吏的死讯被念诵而出。 嬴成蟜也坐直了身子,眼中尽是痛惜和愤怒。 这些人,都是大秦的中坚力量,是大秦的骨干! 新密县的那场伏击已让嬴成蟜意识到了故六国余孽和地方豪强有多狂妄。 嬴成蟜却没想到,趁着此次天下大战,各地豪强竟频繁出手,杀害了那么多官吏! 嬴成蟜愤然拍案,怒声而喝:“此等事大兄合该尽早告知弟!” “此番弟率军自内黄返程,纵跨整个大秦。” “凡敢杀害我大秦官吏之人,弟皆可率军屠之!” “为我大秦官吏犁出一方净土!” 嬴政右手微微下压:“乃兄知道王弟听闻此讯后会心生怒气。” “乃兄心中的愤怒不比王弟少却半分!” “所有有据可查、有凶可追者,乃兄皆已令周边驻军或杀或捉。” “乃兄方才所言,皆是不知凶手为谁且无踪可追者!” 嬴成蟜愣住了。 没有证据、不知真凶的案件都有这么多。 那有证据、知道凶手是谁的案件岂不是更多? 大秦被杀的基层官吏数量岂不是也会更多? 嬴成蟜的声音无比冰冷:“我大秦治新附之地,与当地豪强、亡国余孽之间的矛盾最重。” “而亡国余孽便是有心在我大秦境内对我大秦官吏下杀手,也需要当地豪强配合。” “若不知凶手为谁,那就将当地豪强拎起来砍了脑袋!” “砍上十颗,至多也不过是杀错二三人而已!” “不亏!” 嬴政右手用力下压:“王弟的杀心莫要如此之重。” “国朝处事,岂能如王弟所言那般随意杀人?” “此事牵扯甚广,究竟该当如何处置,还当细细思量!” 嬴成蟜一扫身上怠惰惫懒之态,豁然起身,轰然拱手: “大兄既然想不出,那便由弟先去做!” “若是做错了,大兄再以王令纠正也不迟。” “臣公子成蟜请命出兵!” “为我大秦官吏报血仇!” 嬴政:…… 嬴政缓缓抬起右手扶额,顺带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没眼看! 真是没眼看! 父王慧眼如炬、尤善寻找机会,用最烂的牌打出了最好的结果。 寡人虽尚未竟大业,却也自问是個合格的君王。 但寡人的王弟怎的是个如此憨货! 寡人明知道这憨货听闻此讯后会做如此态,寡人为何就管不住这嘴,对这憨货有问必答啊! 嬴政无奈轻叹:“你看,你又急!” 嬴成蟜连声道:“弟能不急吗?那是多少官吏的性命之仇啊!” “大兄可是担心弟此次出征会杀戮过重?” “大兄大可放心!” “臣弟已屠数十万人,不差再屠上几十万,凑个整!” 嬴政手指点了点身侧软榻:“坐!” 嬴成蟜眼睛瞪的溜圆:“坐什么坐?” “弟只想做了那些胆敢杀害我大秦官员的贼子!” “他们今年都敢明杀县令有秩了,明年没准就敢扯旗造反!” “如此反贼不杀做甚?留着过腊祭吗!” 嬴成蟜嘴硬的很,但双腿却已经下意识的走向软榻,一屁股坐了下去。 嬴政见嬴成蟜坐稳,方才瞪了他一眼:“若乃兄果真允你领兵出征,去剿了那些胆敢杀害我大秦官吏的豪强。” “那王弟所谓的凑个整便不是斩首百万。” “而是斩首千万了!” 嬴成蟜大手一挥:“便是斩首千万,只要能……” 话到一半,嬴成蟜愣住了。 要是他真斩首千万,那这方天下还能剩下多少人? 嬴成蟜无语的说:“不至于那么夸张吧!” “弟不过是要屠了那些杀害我大秦官吏的豪强而已,又不是要屠尽天下!” 嬴政举起酒爵和嬴成蟜的酒爵碰了一下,而后将酒液尽数灌入喉中。 “呼~”吁出一口酒气,嬴政声音复杂的说:“但在关东,他们所代表的,就是天下!” (本章完) 第501章 打土豪!分田地!向祖龙展示屠龙术! 嬴成蟜嗤声道:“他们就是天下?” “可给他们厉害坏了!” “他们非但代表不了天下,他们甚至守不住自己的天下!” “若他们果真那般豪横,大可与我大秦将士鏖战,让我大秦看看他们的能为。” “而不是在国家沦丧后以亡国余孽的身份在我大秦的疆域上狺狺狂吠!” 嬴成蟜自认比之王翦、李牧这第一档名将还相去甚远、难望项背。 就连与项燕这种一流将领对战,嬴成蟜也需要频繁采用盘外招并最大化发挥自己不需要遵守王令的优势才能获得胜利。 但就是他这般二流将领中的佼佼者,却已杀穿了关东数千里疆域! 所以,那些权贵豪强凭什么那么狂? 又凭什么代表天下! 看着嬴成蟜那不屑一顾的神色,嬴政耐心解释道:“朝政与战争相关,但却并非完全相关。” “关东各地权贵豪强较之我大秦将士而言确实羸弱,但莫要小觑了关东权贵豪强对关东地的掌控力!” “我大秦虽历经变法,土地却仍多为朝廷所有,权贵黔首皆听由朝廷调遣,所以王弟并不觉得权贵豪强有多强大的力量。” “但在关东,大片土地皆归属于权贵豪强,僮仆、庶民大多依附于权贵豪强而活,亦听命于权贵豪强,甘于为权贵豪强掌控。” “关东权贵豪强在土地、钱财、粮食和性命上切实掌控着关东各地的黔首,也左右着关东黔首的想法,并随时可以鼓噪他们作乱造反。” “关东权贵豪强安,则关东天下安。” “关东权贵豪强乱,则关东天下乱。” “关东权贵豪强的意志,便可以视作是关东天下人的意志!” “这是关东各国皆不曾解决的困境!” 土地,是黔首的命根子。 关东地大半黔首的命根子都被握在地方豪强手中,他们焉能不听从豪强的号令? 思想,会伴随人的一生。 童年时就被刻下的顺从钢印,会始终束缚着黔首们的反抗思想,让他们即便来到了新时代也依旧甘愿对着村中豪强喊上一声‘老爷’。 刀枪,将镇压一切不稳。 即便有觉醒者高呼我们已经来到了新的时代,村头的豪强已是和我们一样的庶民,我们无须再向他们卑躬屈膝!也自会有刀枪杀死此人,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巧的是,即便故国已亡,权贵豪强们也不曾缺了这三架马车! 嬴成蟜皱眉道:“那就杀!” 嬴政被气乐了:“你说杀就杀?” “怎么杀?!” “此等矛盾是杀戮可以化解的吗!” 寡人耐着性子给你解释了一大串,结果就换来了你这简单粗暴的三个字? “除恩赏与故国余孽的极少数土地外,新附之地理论上尽数归属大秦,但根据王兄方才所言,这些土地实际上却依旧掌控在各地豪强手中。” “那接下来就简单了!” “新有秩入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分田地!” “分田地的同时,新有秩还要告诉所有乡民黔首,根据我大秦律法,这些田地本就是属于他们的,是豪强窃取了他们的利益,再告知他们若遇剥削该当如何投告,以此培养他们信任朝廷、厌弃豪强的信念。” “虽然这份信念可能并不深刻,但当未来他们的田地受到侵害时,自会有人上禀朝廷寻求保护!” 打土豪! 分田地! 两刀齐出后,嬴成蟜尘封的思想被揭开,越说越是来劲:“除此之外……” 然而嬴政却无情的按下了他的大手:“你先等会儿!” 嬴成蟜一句话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的看着嬴政:“怎的了?” “弟还没说完呢!” 弟腰间的屠龙宝刀才刚出鞘一半,结果你不让拔了? 就算你是祖龙也不能这么霸道哇! 嬴政目光复杂的看着嬴成蟜:“乃兄本以为弟意欲屠尽关东权贵豪强已足够极端。” “却未曾想,王弟竟然还有如此想法!” “王弟,你实在是太极端了!!!” 作为整日听取群臣谏言的君王,嬴政自问,即便听到再荒谬的谏言他都会不动声色,只有在听到极佳的谏言时才会如饮甘霖般喜形于色。 可今日,嬴成蟜让嬴政深切意识到了他的修行还不到家。 嬴成蟜这番谏言,竟让嬴政听出了一层冷汗! 嬴成蟜不乐意了:“弟怎的极端了?” “弟此策难道有误吗?” “弟以为,弟此策尤适大秦!” 虽然历经变法,大秦也早就加入了土地私有制的洪流。 但当今大秦却依旧是以土地公有制为主、私有制为辅。 在嬴成蟜看来,这绝对是实现打土豪、分田地最好的时代! 嬴政先喝了爵酒压了压惊,方才开口:“王弟此策非是有误,而是大谬!” “王弟可知,若我大秦行王弟此策,那无须等到关东权贵豪强动乱,我大秦各级官吏便会率先反了我大秦?!” 嬴成蟜目露不解:“近些年来我大秦官爵脱轨,确实让一些出身别国豪强的外客为官为吏。” “但我大秦朝堂地方的骨干却依旧是以军功爵制擢升之人。” “我大秦除关东权贵豪强,与他们何干?” 嬴政声音加重:“何干?” “干系大了!” “他们,便是新的权贵豪强!” “我大秦若以过于激进的手段去清除关东地区的老权贵豪强。” “我大秦的群臣将士会否心忧我大秦他日亦以此法除去他们?” “在我大秦针对权贵豪强的国策上,唯你我兄弟处于同一战线。” “余者,勿论朝野、勿论内外,皆同党也!” 嬴政的话语如一道惊雷般在嬴成蟜脑海之中炸开。 或许是近些年的顺风顺水让嬴成蟜重拾了天真。 嬴成蟜的策略没有错,但跟着他打天下的人,却不是一群与他一样天真的人! 大秦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什么? 钱!权!色! 以及凌驾于这三者之上的名垂青史! 虽然也有少许为了天下万民而战的理想主义斗士,但他们的数量太少太少,难以左右大局。 迅速背刺簇拥他登上高位的阶级的结果,王莽已用新朝的崩塌给了后来人答案! 嬴成蟜原本高涨的情绪迅速衰落,腰背微塌,耳朵都隐隐耷拉了下来。 嬴政见状于心不忍,可还是在继续鞭挞嬴成蟜的思想:“莫说如王弟所言那般折辱权贵豪强、分其田产。” “便仅仅只是大规模明杀关东权贵豪强,也会导致我大秦朝堂动荡!” “纵观我大秦朝堂,要么出身于权贵豪强之家,要么在登临高位之后已成权贵豪强,要么就与权贵豪强有姻亲、旧友关系。” “一旦王弟率军而屠关东豪强,我大秦朝臣会首先与大秦离心!” “而今赵国仍强、楚国砥砺复仇、齐国卧薪尝胆、燕国虎视眈眈,故魏余孽更是在四处寻求复国之机。” “群狼环伺之下,我大秦若是主动掀起如此动荡,等待我大秦的唯有一条道路。” “那就是灭亡!” 土地、思想和刀枪只是每一个地方豪强所必备的基本功。 除此之外,庞大的关系网、海量的钱财、早些年施下的恩义、强劲的族兵武装、在秦国朝堂内为官为吏的亲眷旧友、与秦国王室之间的姻亲关系……等等等等,都让关东权贵豪强们像是一只只超进化的水蛭般趴在关东黔首们的身上、趴在大秦的身上,大口吸血。 任他们吸血,大秦虽然会逐渐虚弱,但至少不会很痛。 可若是硬生生的将他们拔下来,不止会痛,还会被咬下一块肉,甚至有可能伤口感染而死! 嬴成蟜又抬头看向嬴政:“弟亦知当今大秦群狼环伺,但战争必将结束!” “弟并大秦群臣众将必将尽吞六国,解我大秦外战之忧,令我大秦有机会腾出手来解决内弊。” “虽然届时剜去这些权贵豪强依旧会令得我大秦动荡。” “但若不剜去这些权贵豪强,甚至是任由这些权贵豪强进一步蚕食我大秦、发展壮大,那他们便将成为我大秦挥之不去的顽疾!” “今日不除此弊,后来人要面对的压力必将比伱我更大!” (本章完) 第502章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至于颠覆,理固宜然! 嬴政无奈的摇了摇头:“即便终你我一生可一统天下,且彼时你我仍年壮,你我依旧有精力荡涤天下。” “即便乃兄抗住了天下压力、王弟征讨八方,果真将关东权贵豪强,甚至是关中的权贵豪强尽数除去,而后呢?” “由谁来治理地方?” 嬴成蟜毫不犹豫道:“自是我大秦培养的官吏!” 一县之才足以治国! 我那么大一个大秦军校,再加上各地官署法吏培养的那么多弟子,还不够满足治国需求了? 嬴政诚恳的看着嬴成蟜:“王弟缘何以为他们不会成为新的豪强和权贵?” “人性贪婪啊!” “我大秦在付出了巨大代价之后,除却为天下换了一批权贵豪强之外,一无所得!” “王弟以为,此非大谬乎?” 嬴政点破了这个议题的根本。 当今天下黔首的平均识字率偏低、受教育水平偏低,他们莫说进行集体自治,甚至没有直接接受朝廷命令的能力和条件。 国家的运转离不开一群‘人’来担任官吏、管理地方。 是‘人’,就会有可能借由手中权力去夺取利益。 即便他们自己遵纪守法,也无法确保他们的所有亲眷好友都不借用他手中的权利牟利,更会由此形成新的利益集团! 在交通并不发达、以土地为主要生产资料的大秦,这个利益集团最终会以什么方式呈现? 地方豪强! 各个地方豪强又会借由自身资源催生出足以入驻朝廷、影响朝廷的权贵! 付出天下震动的代价,结果只是给豪强权贵阶层换次血? 愚蠢至极! 面对嬴政的发问,嬴成蟜无从辩驳。 便是嬴成蟜也不知道该如何让地方官吏不成为地方豪强! 不由得,嬴成蟜的底气就弱了几分:“弟承认,当今天下避免不了地方豪强。” “但为天下换一批豪强本就是我大秦所得。” “故国权贵必会有心复国。” “然我大秦的官吏至少是我秦人。” “且他们都为我大秦赴汤蹈火,他们也合该享有应得的收益!” 嬴政再次摇头:“王弟所言,过于天真。” “爵位和田产就是我大秦与将士们约定的封赏,乃兄必不会食言。” “但乃兄也不会为了给他们争取更多的利益而去冒天下动荡的风险!” “待天下承平百年,生于故六国之人寿数皆终。” “王弟以为,彼时各地权贵豪强是故六国的权贵豪强,还是我大秦的权贵豪强?” “但若天下不稳,战火四起。” “即便各地豪强皆是秦人,他们难道就会来护我大秦社稷吗?” 嬴政声线低了几分:“我大秦,又何尝不是周之民也?” 这是一句只有嬴政和嬴成蟜之间才会、才敢说的话。 这番话也戳破了嬴成蟜心中的另一份天真。 秦人就一定会对大秦忠诚吗? 秦武王在身为秦王的同时,难道不是周人吗? 他是。 但他依旧去问鼎重几何了! 嬴成蟜无言以对! 轻声一叹,嬴成蟜转而发问:“王兄意欲如何从各地豪强之中拣拔官吏?” “总不能谁人势大便拣拔谁人吧?” 嬴政笑道:“非是乃兄拣拔官吏。” “否则,岂不是令朝廷再次置身于众矢之的?” “而是各地黔首父老因官吏缺额、政务不畅而上书朝廷,共同举荐当地德高望重之人为官为吏。” “若朝廷考教之后确认此人确有能为,便顺应当地民声,准其为官为吏。” 若是直接由朝廷拣拔各地豪强为官吏,非但费时费力,还会进一步加剧大秦和地方之间的矛盾。 落选之人必定生恨,被选之人没准还会和落选之人一边畅饮一边同骂大秦。 所以嬴政选择让各地地方自行举荐,这既能让嬴政一眼看清究竟谁才是当地最大的豪强,同时也能让各地散乱的豪强自发内斗,便于未来一网打尽! 嬴成蟜皱眉发问:“即便不得不如此施为,王兄可曾想过此举会撼我大秦的军功爵制,又可曾想过此举会寒了我大秦将士们的心!” 嬴政的声音有些冷酷:“正如王弟所言,若我大秦果真能一统天下,外战必缓。” “战事变少、军功变少,由军功而封爵为官者也会越来越少,无法满足我大秦的需求。” “地方举荐豪强,朝堂征辟贤良,方才是我大秦一统天下后拔擢官吏的主要方式。” 嬴成蟜微怔:“察举加征辟?” 征辟制由来已久,秦孝公的求贤令便是原始征辟制的一种表现形式。 在原本历史上,嬴政也将征辟制进一步发扬光大,征辟来了被誉为‘汉家儒宗’的叔孙通等一众人才。 至于乡举里选,这不就是察举制的初级阶段吗? 虽然察举制说起来是对德才的评判,可德才的评判权本就是对地方话语权的直接表现! 嬴政若有所思:“察举?” “此名,倒是妥当!” “王弟以为乃兄此策何如?” 嬴成蟜沉默数息后,痛饮爵中酒:“弟,心中不甘!” 从社会角度来看,嬴政的做法非但没有错,还对社会发展有着十分积极的促进作用。 当他一统天下,便会将世卿世禄制、养士举士制扫入历史的尘埃,让军功爵制成为天下选官的主要手段。 待到天下稳固,嬴政又会将军功爵制搁置,带领天下进入察举征辟制的初级阶段。 可对于大秦、对于秦人而言,这份进步却是致命的毒丸! 嬴成蟜看向嬴政:“王兄!” “你甘心吗?” “你安心吗?” 嬴政默然。 嬴政的整体思想看似完备,但若是果真完备无缺又符合他的心意,嬴政也不至于为此心忧,甚至是与嬴成蟜长谈此事。 见嬴政不答,嬴成蟜继续说道:“弟不知王兄是否甘心,但弟不甘心与那些故国余孽分享胜利的果实!” “弟不甘心,弟窃以为我大秦的将士们也不会甘心。” “我大秦内部嫌隙,必由此生!” “弟不知王兄是否安心,但弟也不安心。” “仅仅只是因为地方豪强势大便给予他们官位,不会让他们有丝毫满足,反而会助长他们剥削黔首、违法乱纪的嚣张气焰!” “若我大秦给予了他们更高的官位他们还不满足,还想讨要更多的土地和利益。” “彼时王兄又该当何如!” 嬴政再次默然。 嬴成蟜却知道答案。 秦王政三十一年,嬴政明命天下‘令黔首自实田’,彻底于天下范围内终结了土地公有制,真正拉开了天下土地私有化的序幕,开启了地主阶级的狂欢! 嬴成蟜承认这依旧是顺应时代潮流、顺应社会变化的进步。 可这又何尝不代表着嬴政和大秦朝廷对豪强权贵、故国余孽们的进一步妥协? 要知道,自商鞅变法以降,大秦的土地制度始终都是以‘国家授田制’为主,以土地私有制为辅。 即便大秦也混入了土地私有制的洪流,但大秦却一直都是战国七雄中最为抗拒土地私有制的国家! 嬴成蟜慨然悲叹:“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 “起视四境,而故国余孽又至矣。” “然则大秦之利有限,故国余孽之欲无厌!” “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 “至于颠覆,理固宜然!” 嬴成蟜突然萌生出一股宿命感。 好像大秦的存在就是为了带领天下完成社会阶段的跨越,将社会跃迁时的所有仇恨都拉到自己身上,化作等待勇士去屠杀的恶龙。 而后伴着自身积攒的所有矛盾和仇恨一同死去,徒留一個已经完成社会进步的干干净净的天下! 但! 不该如此! 也不能如此! 嬴政眼含疲惫,笑着举爵撞了一下嬴成蟜的酒爵:“你这竖子!” “安敢言如此狂悖之语!” “势力倾轧、利益纠葛,此皆为乃兄自幼便在面对、解决之事。” “与你我一统天下的大宏愿比起来,此皆不过小事尔。” “怎会致使我大秦倾覆?” “且今日你我尚未竟大宏愿,不过是夺了近半天下,便为一统天下之后的事而烦忧。” “与杞人忧天何异也?” 正如嬴政方才所说,在这个问题上,全天下只有嬴成蟜愿意和嬴政站在同一战线,其他任何人都有着与嬴政不同的政治诉求。 所以嬴政心中郁结无法对旁人言说,只能对嬴成蟜诉说心中的不甘和愤懑。 但现在,嬴政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 自己都无法解决的政务,嬴成蟜又能怎么办? 他也只能陪着自己一起长吁短叹、徒增烦恼罢了。 见嬴成蟜不语,嬴政加重力气又撞了一下嬴成蟜的酒爵:“政务自有乃兄担负,待乃兄思得妥当之策,必对王弟言说。” “王弟现在要做的是好生享受凯旋后的轻松。” “喝酒喝酒!” 嬴成蟜举起酒爵一饮而尽。 而后放下酒爵,若有所思道:“王兄可曾考虑过驱狼吞虎之策?” 嬴政见嬴成蟜还不愿结束话题,迁就的温声道:“王弟意欲如何驱狼吞虎?” 嬴成蟜沉声道:“由朝廷分科定题而举天下才。” “天下人非刑徒者无需举荐皆可参加考举。” “才为上者,擢为官吏!” (本章完) 第503章 商鞅见了你都要赞一句胆大包天! 嬴政笑而颔首:“一道规模更大、赏赐更少、需求更多更明确的求贤令?” “此策可助我大秦多得贤臣,亦可拣拔贤良于乡野之中。” “王弟此策甚善,乃兄纳了!” 不吝出身拣拔人才这种事放在别国很离谱,但秦孝公就已经玩儿过一次了,嬴政并不陌生。 且彼时的秦孝公可不只是拿出了官职为赏赐,更拿出了田亩做赏赐! 虽然嬴政认为嬴成蟜此策只能略略缓解大秦官吏缺额的问题,而对于嬴政现在面对的主要问题毫无裨益。 但这终究是嬴成蟜的一番好意,也不违背嬴政的执政思想,纳之无妨。 孩子嘛,最重要的就是鼓励! 唯有多多采纳王弟的谏言,王弟以后才能有动力多多思考、多多上谏啊! 嬴成蟜却摇了摇头:“弟所谏,非是求贤令,也不是规模更大的求贤令。” “求贤令乃是偶发,且是由我秦王发令、贤良接令来秦,再与秦王言谈考教过后便由秦王定下官职赏赐,全程皆由秦王一人决。” “每每发出求贤之令,所得贤才多则数百,少不过数十人。” “弟却希望这分科举士能大抡天下才,由大兄并诸位朝臣共同制定考题、参与考教,考教过后根据排名定下官职。” “弟还希望这分科举士为定例,或三年,或五年便召开一次。” “且每次考题可变,思想却不大变。” “以便于天下士子知我大秦所需何才,自行攻读相对的典籍文章。” “在弟看来,分科举士与求贤令最大的区别就是公平!公正!公开!” 嬴政的缓缓收敛笑容,看向嬴成蟜的目光有些无奈。 自古以来,选官任官都是王的权利。 王说他行,八岁稚童也可为相! 王说他不行,复国功臣也能被卖去敌国! 除商鞅等激进的变法者外,有几人胆敢对君王的用人权加以制度上的辖制? 便是仲父也坚定的拥护着王的用人权,并不断扒开商鞅打造的爵职体系,还用人之权与乃兄。 可你倒好,非但要求寡人按照公平、公正、公开的既定标准去选人,而不是凭着自己的心意去选人,甚至还要求朝臣都参与进来? 你这孩子是真敢说,也是真敢想! 商君见了你都要赞一句胆大包天! 察觉到嬴政的目光,嬴成蟜陪笑道:“当然,弟也知道想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公开是不切实际的。” “除了分科举士之外,大兄自还有军功爵、求贤令等手段可用以求才。” “但至少在分科举士这一方面,弟以为我大秦要表现出让其公平、公正、公开的决心,更应该尽可能的令其公平、公正、公开!” “如此,方才能取信于天下人!” 嬴政手指轻轻敲击案几,目视嬴成蟜,声音缓缓:“王弟此谏如此大动干戈,想来,所求不菲?” 嬴政本以为嬴成蟜是劝谏他来一场更大规模的征辟,用以对抗未来会通过察举入朝的官吏。 但嬴政万万没想到,嬴成蟜想玩儿的规模竟然这么大! 果不其然,嬴成蟜认真的说:“弟并不赞同王兄所言的乡举里选之策。” “弟希望以这分科举士之策,取代乡举里选之策!” “现下,此策可为辅,只做尝试和调整。” “如果此策切实可行,那么待到我大秦一统天下、刀兵入库,此策便取代军功爵制,成为我大秦拣拔官吏最主要的途径!” 军功爵制真心是个好政策,但却是个只适合战争年代的政策。 待到这场绵延数百年的战争结束,军功爵制也将渐渐沦为辅助地位。 而嬴成蟜为大秦选定的新一代选官任官策略,就是科举制! 当然,只是最为原始的科举制。 嬴政沉默几息后,灵魂发问:“区别何在?” “王弟应知,关东地并不似我大秦一般会令军法吏、法吏教导黔首识字诵律。” “关东识字之人至少也出身于富庶之户。” “乃兄以乡举里选之策拣拔官吏,被举荐者必是权贵豪强。” “王弟以分科举士之策拣拔官吏,考中者也依旧是权贵豪强。” “乡举里选之策的优势,乃兄方才已与王弟分说。” “即便如此,王弟也还要再谏这分科取士之策?” 虽说谁人都可参与科举,但寻常黔首连字都不认识,他们就算是参与了,也只能是重在参与而已。 有资格读书识字、阅览典籍之人,绝大多数还是出自权贵豪强之家。 嬴成蟜的选官策略最终选定的还是那一群人,但却完美避开了察举制稳固地方的优点。 嬴政突然很想扒开嬴成蟜的小脑袋瓜,看看它到底是怎么长的! 嬴成蟜笑道:“权贵豪强和权贵豪强也是不一样的!” “大兄希望让各地方推举出当地最有权势的豪强,成为官吏。” “而王弟此策却是要拉拢一批各地方愿意向我大秦俯首的豪强成为官吏!” 想到嬴成蟜之前的话语,嬴政若有所思:“详细道来。” 嬴成蟜坐直身子,神色认真的伸出一根手指:“其一。” “弟这科举之策,考题每每变更,但考纲不变,目的就是为了形成连贯性。” “大兄并群臣可以根据我大秦的需要制定考纲、指定考试需要涉及到的书籍。” “如此,则天下读书人只要有心为官为吏,便必须要学习符合我大秦思想的书籍,思考我大秦的国策。” “绝大多数人的脑力、心力都是有限的,当这些需要考教的典籍充盈了他们的心神,他们便无暇再去思考其他思想。” “虽然此策影响不到敌国坚定的复国者,但却足以对绝大多数寻常豪强加以思想上的影响!” 嬴政脸色有些难看。 嬴政是对这一策略是否可行最有发言权的人。 自嬴政返秦之后,吕不韦就始终在用他的思想来洗脑嬴政。 而事实证明了吕不韦的成功。 即便以嬴政的心智和脑力,现下处置政务时还是偶尔会下意识的做出符合吕不韦思想的决策! 当此策放诸于天下,嬴政相信即便此策不足以影响所有人,却也可以影响绝大多数人。 对于统治者而言,这就够了! 所以即便嬴政心中有些不适,却也颔首道:“有理!” 得到了嬴政的鼓励,嬴成蟜愈发起劲,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其二!” “关东诸国除楚国外的权贵,皆自诩正统,很要面皮。” “他们不能为了荣华富贵就说出违心之言,给出违心的答案。” “若他们如此施为,则难容于关东权贵!” “只要我大秦在考题之中加以设置,便可逐出那些恨秦之人!” 关东权贵不一定是真的要脸,而是他们不能不要脸! 否则迎接他们的虽非死亡,却是比死亡更恐怖的社死! 道德,将限制他们的发挥,至少将限制绝大多数人的发挥。 嬴政笑而颔首:“有理!” 嬴成蟜赶忙伸出第三根手指:“其三!” “开察举之制,只是允各地最大的豪强为官为吏,我大秦拉拢的也只是各地最大的豪强。” “然,弟却不认为这些各地最大的豪强在为官为吏后就会安生,他们只会认为这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 “他们也必然会愈发猖狂的欺压本地中小豪强,更会欺压当地黔首。” “而中小豪强和当地黔首不敢恨大豪强,只会将怨气尽数归于我大秦,一旦大秦动荡,顷刻便反。” “开科举之制,却是给予天下富庶之户为官为吏的机会,给了所有人一个在我大秦飞黄腾达,亦或是重铸往日荣光的可能!” “我大秦也能因此拉拢到更多的人!” 嬴政敏锐的察觉到了嬴成蟜隐于言语之下的含义:“王弟意欲拉拢各地富户和庶族地主?” 嬴成蟜坦然颔首:“当今天下的各地豪强依旧以王室旁支、贵族或士族为主,但庶族地主的力量也在崛起。” “现在,他们的力量依旧孱弱,但他们的未来却值得期待。” “且相较于依托于故国而兴盛的贵族豪强,庶族地主除我大秦之外再无依靠,他们不得不接受我大秦。” “故而弟准备将庶族地主拉入我大秦与地方豪强的斗争之中!” 嬴政不由得面露欣慰。 政治,离不开妥协。 而今嬴成蟜愿意与富户地主分利,以此换取他们的支持,这对于嬴成蟜而言绝对是一大成长! 嬴政笑而发问:“王弟如何以为这些富户地主会甘于加入这场斗争之中?” 嬴成蟜坚定的说:“当今天下之势,乃是数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礼制尊卑被碾压、利益被重新分配,不争者,便沦入尘埃。” “待到我大秦横扫六国,故六国王室、权贵皆沦为庶民,他们需要一个重新掌握权力的机会,否则其后世子孙皆可能会成为庶民,不得翻身。” “各地主豪强失去了昔日的庇护,他们也需要重新掌握权力的机会,否则便可能会失去现有的一切。” “天下初定,各地纷乱,富户和庶族地主同样需要权力来庇护己身,否则必将被权贵豪强尽数吞噬。” “其中尤以庶族地主的处境最为危险。” “他们不得不争!” (本章完) 第504章 基础只需勤勉补,天赋可遇不可求!吾弟有雄主之姿! 官吏缺额是大秦面对的困境,但官吏的缺额却又何尝不是一根肉骨头? 凭什么要把这根肉骨头送给现在最凶的那条狗? 由着它轻贱吗? 把肉骨头扔到地上,让它们去争!去斗!去撕咬! 胜利者才有资格啃食这根骨头,为大秦所用! 嬴政却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嬴成蟜构建的看似完美的画卷:“庶族地主同样与我大秦有着尖锐的矛盾。” “依我大秦律法,他们的田产绝大多数都该归由我大秦所有。” “然,他们却依仗钱财在事实上占有着这些土地。” “王弟想要拉拢他们,单凭官职可远远不够!” 当根本利益无法调和,即便庶族地主加入了这场争斗,他们最终也必将与秦为敌!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 改革大秦的土地制度! 只要改变了大秦的土地制度,他们就都不再是大秦的敌人,而是大秦的朋友! 但嬴成蟜却提出了一个委婉的破题思路:“军功爵衰落后,因军功而生的官吏会变少,因军功而生的有爵者也会变少,因军功而赐下的田亩更会随之减少。” “弟以为,于我大秦一统天下之后,可在因爵授地之外再开因官授地之例。” “勿论庶族还是权贵,只要能为官,便有机会合法拥有他们名下实际拥有的土地,更可因官职拔擢而能得授更多土地。” “如此,王兄所言的矛盾虽然依旧存在,但却可大幅缓解。” “而对于庶族地主而言,他们不像权贵豪强那般拥有极强的能力,除非为官,否则他们很难保住他们掌控的田亩。” “他们如何能不被卷入这场斗争?” 嬴政眸光一亮:“王弟此言,有些妙处!” 嬴成蟜的这条谏言在嬴政看来依旧颇为幼稚。 但这条谏言却给了嬴政一个新的破局方向。 在战争是第一要务时,大秦以军功爵位授下土地。 那当发展和稳定成为第一要务时,大秦为何不能以官职和政绩授下土地? 此举虽然同样是对大秦土地制度的变革,但只是改变了大秦土地的分配制度,却不曾改变大秦土地的根本性质! 不过此事干系甚大,嬴政便将这想法先记在心中,看向笑的牙龈都露出来的嬴成蟜问道:“可还有其他裨益?” 嬴成蟜赶忙道:“还有其四。” “若依照大兄那般乡举里选,选出的官吏定然是要在当地为官吏的。” “但分科而取之士却可听由我大秦调遣派驻全国。” “我大秦大可将豪强出身的官吏放在另一处豪强林立之地为官。” “他们可能会进行合作,不过合作不了多久,此官便会调任别处。” “他们可能会为利益而争斗,而一旦争斗开启,便给了我大秦整治的机会!” 嬴成蟜其实也说不清异地为官究竟能给朝廷带来多少利好,又能对地方势力造成多深的打击。 因为嬴成蟜并不深切了解大秦的地方势力集团,也根本不清楚大秦地方势力集团之间的斗争方式。 嬴成蟜只知道一点。 汉朝改‘本地为官’这条绵延千年的潜规则为‘异地为官’,其目的就是为了针对地方势力、加强朝廷集权! 自西汉武帝开始摸索尝试并形成官场潜规则,至东汉桓帝制定《三互法》正式将异地为官列为律法,东西两汉用了两百五十余年的时间验证了此法可行。 汉之后的各个帝王也无不认可此策,令得异地为官之策绵延两千余年! 既然后世那么多帝王都觉得此策可用,嬴成蟜觉得秦朝也完全可以拿来试试! 嬴政手指轻轻敲击案几,大脑飞速运转。 嬴成蟜虽然说的粗浅,但却为嬴政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诸多想法喷涌而出! 半晌过后,嬴政才终于止住思绪,双眼放光的看着嬴成蟜:“此策,极佳!” “王弟于政务一道着实天赋惊人!” “乃兄以为,王弟不善政务必是因自幼甚少接触政务。” “只要加以学习,王弟必不逊于乃兄!” 抛出嬴政本就准备抛出的饵料,便实现了拉拢一批、分化一批、打压一批、以地主豪强斗地主豪强的效果,进而左右关东地的整体格局! 虽然嬴成蟜的描述和手段都很粗粝,但却已然形成了有体系的治理思路,且其中多個想法让嬴政听之都颇受启发。 这是什么? 这是天赋啊! 基础只需勤勉补,天赋可遇不可求! 寡人的王弟竟不只有名将之才,还有贤相之姿! 迎着嬴政那放光的双眼,嬴成蟜有点慌。 他赶忙继续说道:“最后就是此策可以最大限度的拔擢大才。” “若是再有如李斯、姚贾、范雎一般出身卑微之人,他们无须再历经坎坷才能走到大兄面前,而是只需要通过科举就能彰显其才、得见大兄。” “此策比之察举之策更有利于我大秦抡才!” “此即为弟谏此策之由。” 嬴成蟜话说的飞快,试图转移嬴政的注意力。 但嬴政的双眼却始终落在嬴成蟜身上。 见嬴成蟜已经说完了所思所想,嬴政温声劝说:“王弟,该好生学习了。” 嬴成蟜:!!! 嬴成蟜毫不犹豫的断声拒绝: “我不!” 嬴政耐心的说:“王弟既然有为政的天赋,就莫要如此怠惰。” “你我兄弟皆知,昌平君心系楚国,难于我大秦久待。” “王弟若能补足学识基础,乃兄便擢弟为我大秦相邦,佐乃兄理政。” “你我兄弟携手治秦,何愁大秦不兴!” 能有一个和自己一条心的副手帮助自己处理政务,这是多少君王梦寐以求的事! 但真正实现这个目标的,却唯有朱棣等极少数幸运儿。 而今,嬴政也想成为这样的幸运儿! 然而迎接嬴政的却是嬴成蟜愈发坚定的拒绝: “我不!!!” 你以为弟当年为何半点与你抢王位的心思都不曾升起过? 还不是因为弟想摸鱼享乐抱大腿且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吗! 现在被逼无奈当个军校令,已经快把弟给累坏了。 若非军校不可假手他人,这军校令弟早就不想干了! 结果你还想让弟当相邦? 做梦! 你就算是把弟累死,弟也没有担任大秦相邦的能耐! 嬴政:…… 面对梗着脖子的嬴成蟜,嬴政也只能恨其不争的瞪了嬴成蟜一眼:“你个惫懒子!” 警报解除! 嬴成蟜顿时嘿嘿笑道:“是大兄说的,政务自有大兄操持。” “也是大兄说的,以后无须弟再出征外战了。” “那弟惫懒点怎么啦?” 嬴政手指虚点嬴成蟜,最终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自己惯坏的弟弟,自己能怎么办? 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嬴政没好气的说:“回府之后尽快将你今日所言撰写下来,呈与乃兄。” “乃兄自会好生思量,无需伱这惫懒子再费心。” 嬴成蟜双眼一亮,惊喜的说:“王兄以为,臣弟此策可行?” 嬴政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有几分可行之处,却也有诸多荒谬。” “乃兄当细细思之。” 嬴成蟜更开心了! 但嬴成蟜也知道,科举制的兴起必将会对现有官吏集团造成严重的冲击。 一旦嬴政开启科举制,大秦的外客、宗室和军方都必将强烈抵触! 因为这是在从他们的碗里抢饭吃! 故而嬴成蟜毫不犹豫道:“旬日内,弟会将弟所知道的一切写下来,交于大兄。” “待大兄思虑妥当,烦请大兄将定论告知于弟,由弟将此策整理为奏章,上交卫尉!” 这是嬴成蟜提出的想法,嬴成蟜认为应该由他来担负未来由此而生的风浪。 巧的是,嬴成蟜于大秦的外客、宗室和军方都有几分薄面。 嬴成蟜自问以他现在的实力能扛得住这三方的反攻! 话落,嬴成蟜忐忑的看着嬴政。 以大兄的眼力,肯定可以看得出自己此举的用意吧? 万一大兄不允,自己该如何继续争取? 然而出乎嬴成蟜所料之外的是,嬴政只是对嬴成蟜露出了一个笑容:“可!” 嬴成蟜眨了眨眼,不确定的发问:“大兄以为,弟此举可行?” 嬴政玩味笑问:“有何不可?” 见嬴政没有翻脸的迹象,嬴成蟜乐呵呵的连忙点头:“可可可!非常可!” 嬴政饮尽爵中酒,笑而起身:“本是想与王弟详叙久别之思。” “却未曾想,又让这庶务耽搁了你我兄弟重聚之欢。” “群臣诸将想来等候已久,王弟且先去沐浴更衣。” “而后随乃兄同往麒麟殿!” 嬴成蟜也饮尽爵中酒,潇洒拱手:“唯!” 看着迈步走向浴池的嬴成蟜,嬴政嘴角逐渐上扬。 待到嬴成蟜远去,嬴政再也控制不住,畅快大笑:“哈哈哈哈~” “能得王弟,寡人何其幸也!” “列祖列宗,佑我大秦!” 原本嬴政明命天下‘秦王崩而公子成蟜王’时,多少是存了几分矮子里面拔高个的心思。 遍观当今大秦诸公子,也就嬴成蟜还算有王者之姿。 但今天,嬴成蟜在证明了他于军事方面的才华后,又以数万名可堪为官吏的将士和对关东权贵豪强处置方式的谏言彰显出了他于政务方面的天赋。 退为镇国大将。 进有雄主之姿。 更可以坚定的和嬴政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互相帮扶。 嬴政从未如今日一般,浑身轻松! 许久之后,嬴政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看向嬴成蟜远去的方向满眼欣慰: “王弟,你终于长大了!” (本章完) 第505章 多来几次就习惯了!这是进入大秦权力中心唯一的路! 不论是否承认,嬴成蟜都已在事实上成了很多人的主心骨。 而今嬴成蟜迟迟不至,将士们却身处于大秦的权力中心,这让殿前广场的不少将士都心中忐忑。 葛平、黄匡等反戈军头目都尽可能的坐直身子,根本不敢抬头仰望那巍峨的麒麟殿,只是不断与身旁袍泽以眼色交流。 他们上一次吃饭还是在天没亮之际,现在天色眼瞅着都快黑了! 天知道他们有多饿!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饭菜变凉,却不敢吃上一口。 “诸位袍泽!” 突然间,一阵热情的招呼响起,迅速吸引了葛平等人的视线。 便见苏角、孬蛋、嬴猎三人左抱酒坛、右持酒爵的走来。 嬴猎目光扫过那些不曾被动过一筷子的菜色,认真问道:“今日菜色可是不合诸位胃口?” 葛平等人赶忙起身拱手:“美味至极!” 说嬴政赐下的酒宴不好吃? 作死也不是这么作的! 嬴猎目露不解:“那诸位为何未曾用上分毫?” 葛平等人不由尴尬。 这该怎么回答? 说出身贼匪的他们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能跑到王宫里吃饭,自卑到不敢触碰那华美的餐具? 还是说嬴成蟜不在场,他们所有人心里都惶恐难安? 亦或是说于战场倒戈的他们不知道即将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紧张的吃不下饭? 苏角爽朗笑道:“还能是为何?” “此地可是咸阳宫!普天之下最为恢弘的宫殿!” “昔年本将第一次入咸阳宫而享宴之际,不也与诸位袍泽一般紧张到根本不敢用餐?” 葛平等人不由得面露感激,声音艰涩的笑道:“是极是极!” “确实是略有紧张!” “咸阳宫甚伟也,我等战战兢兢而不敢食!” 苏角闻言笑的愈发爽朗:“不过诸位袍泽无须紧张。” “你我都是长安君的兵,这是诸位第一次入咸阳宫享宴,却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来!” “为诸位初来咸阳宫享宴,饮胜!” 说话间,苏角给自己倒满一爵酒,遥遥相敬。 都尉敬酒,葛平等人也只得赶忙满饮爵中酒。 “嘶~哈~” 许是因这辈子都没喝过如此美酒。 也或是因为一天没喝水实在是太渴了,葛平不禁感慨:“此酒,甚甘!” “只可惜,如我等这般人恐难再饮此酒!” 在葛平、黄匡等人看来,他们之所以能有资格走进咸阳宫、坐在这里吃饭,完全是因为他们主动投效大秦,给天下贼匪作了表率作用。 等发挥完表率作用之后,大秦能如数兑现给他们的承诺已是不易。 如他们这般卑贱之人岂能有再次踏足咸阳宫的机会! 苏角失笑:“我等是什么人?” “苏某家中虽算不得贫困,却也不过是寻常农家子而已,初从戎之际更只是个小小材官。” “只是因为苏某坚定跟随长安君,今年不足二十岁便已往咸阳宫享宴三次!” “所以我等曾经是什么人,半点都不重要。” “只要坚定的跟随长安君,只要敢打敢杀爱学习,我等就只有一个身份——长安君的人!” “身为长安君的人,入宫享宴、用此美酒,难否?” 庄仇眸光微眯,不知苏角这番话究竟是苏角自己的心思还是出于嬴成蟜的指使。 但无论这究竟是谁的意思,坚定的追随嬴成蟜都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更重要的是,他们投奔大秦不就是奔着嬴成蟜来的吗! 庄仇当即为自己斟满酒水,再次举起酒爵:“苏都尉所言不错。” “我等皆是长安君的人!” “为长安君,饮胜!” 葛平等人对视一眼,也纷纷举爵:“为长安君,饮胜!” 苏角顿时笑的牙龈都露出来了。 只要你们是长安君的人,那我们就是自己人! 举坛灌了满爵酒,苏角高举酒爵而呼: “为长安君,饮胜!” 满饮爵中酒后,庄仇故作遗憾的说:“庄某此生最为畅快的时日,便是与主帅并诸位将军一同杀敌的日子。” “只不知何时能再有为主帅杀敌的机会!” 苏角砸了砸嘴:“这个,未可知。” “咱们主帅吧,比较……”思虑了几息,苏角才想出一个形容词:“自由!” “大王心忧主帅安危,故而除非是迫不得已,否则都不会遣主帅出征。” 旋即苏角又安慰道:“不过也无碍。” “当今天下乃是大争之世,大战频发,我等必定还会有机会再与主帅共同出征!” 庄仇目露诧异:“主帅那般善战,竟难有出战之机?” “那此战过后大王会如何安排主帅?” 苏角笑不出来了:“那自是让主帅继续回军校做军校令啊!” “包括本将、都尉猎、杨副将等一众将领,我们都得回军校继续读书。” 一想到在军校学习的日子,苏角就一個脑袋两个大! 葛平不禁发问:“军校?” “末将于军中便多听有将军言说自己是军校一期生。” “只不知这军校是什么官署,竟需要如此之多的大将共同操持!” 嬴猎接口解释道:“军校非是官署,葛兄可把军校理解为学宫。” “只是较之寻常学宫,能入我大秦军校者皆是我大秦的中高爵者。” “且我大秦军校由长安君并国尉亲自负责,管理、教学皆比照军营。” 苏角吐槽道:“也比寻常学宫辛苦多了!” 将嬴猎的介绍与自己获知的情报相互印证后,庄仇心绪急转,羡慕的说:“辛苦是辛苦,但能得主帅亲自教诲,这可是庄某求都求不来的幸事啊!” 苏角看向庄仇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审视:“大秦军校一期已经满额。” “我大秦军校何时开启第二期,还得看长安君的心意和大王的安排。” “庄兄若是有意入军校,可直接上禀长安君。” 虽然苏角对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比较迟钝。 但庄仇的目的性着实有些强,苏角很难不发现庄仇是在刻意套话。 庄仇倒是半点都不尴尬,只是再次举起酒爵,坦诚的说:“我等为长安君而来秦,唯愿附长安君骥尾。” “宴后,庄某便去求禀主帅,望能随于长安君左右学习一二!” “拜谢苏兄提点!” 话落,庄仇将爵中酒一饮而尽。 一听这话,苏角刚刚提起的那点警惕烟消云散,美滋滋的陪了一爵后便坐在庄仇身边道:“吃菜吃菜!” “我跟你说啊,咱们不是门客,不需要有那么多心思。” “长安君也不乐意麾下有那么多繁杂心思。” “长安君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踏踏实实、勤勤恳恳的建设大秦,余下的事皆交给长安君,长安君必不会委屈了咱们!” 庄仇诚恳点头:“庄某从来都不怀疑长安君会庇护我等。” “只是我等昔日皆是贼匪,着实不知除了作战之外还有什么可为长安君分忧之能。” 苏角随意笑道:“那就等待长安君安排便是!” 苏角主说,嬴猎劝酒,孬蛋捧哏,一爵爵酒水被灌入众人腹中。 葛平等人终于有胆子夹起面前珍馐送入口中,七嘴八舌的询问着问题。 见场子热络起来了,苏角才笑而起身:“入军校之事苏某会代诸位与长安君言说。” “不过在这之前,诸位袍泽先当吃好喝好!” 庄仇等人放松的笑而拱手:“一定!” 又饮尽一爵酒,苏角目光扫视间就又看到了一处i人(性格内向)聚集地。 抱起酒坛,苏角快步走去,热情高呼: “诸位袍泽!” 眼瞅着苏角等人走远,葛平看向庄仇:“庄兄方才询问良多,可是对未来已经有些打算?” 黄匡等人也尽数看向庄仇。 虽然大家都是倒戈投秦的贼匪头目,但在所有贼匪头目之中,庄仇曾掌控的贼匪最多,隐忍的时间最长,立下的功劳最重,已然隐隐成为贼匪头子们的领袖。 庄仇坦言道:“大秦军校是个好地方,庄某会寻求进入大秦军校的机会。” 一众反戈军将领齐齐愕然:“去军校?那可都是秦国中高爵者去的地方,我等能去吗?” “咱辛苦了一辈子,而今好不容易有机会了,庄兄难道不想享受享受吗?” “庄兄图什么啊?” 学习? 让他们的孩子去学习,他们一万个同意。 但让他们自己去学习? 他们宁可去再砍杀十名敌军! 庄仇手指捏着酒爵,表情淡淡的看向众人:“我等皆曾为贼匪,即便有姚上卿为前例,我等在大秦亦与群臣众将格格不入。” “唯有进入大秦军校,才能洗去我等的一身匪气,融入大秦!” “唯有大秦军校能让我等有机会一步步的向上爬,帮助长安君将这天下改造成我们理想中的模样!” 据庄仇了解,姚贾虽然位列秦国九卿,但姚贾在秦国的处境其实算不上好。 韩非等多名出身高贵的臣子都对姚贾直白的表现出了鄙夷和排斥。 万幸嬴政和嬴成蟜都对姚贾鼎力支持,才让姚贾可以坐稳九卿之位。 姚贾尚且如此,遑论是他们呢? 在庄仇看来,军校能教给他们多少学识只是小事。 借助军校洗去匪气、结识权贵、深深打上嬴成蟜的烙印,才是他们进入军校最大的收获,也是他们进入大秦权力中心唯一的可行之路! (本章完) 第506章 一张笼罩天下的网!成蟜牌生长激素! 黄匡却是面露难色:“然,秦律森严,军律更严!” “此战因我等皆是反戈之军,故而长安君只给我等定下了八条纪律,余者律法皆无须遵从。” “然而据苏都尉所言,大秦军校和大秦军营内的律法一致。” “我等若入军校,恐难不违律啊!” 庄仇点了点头:“黄兄所言不错。” “庄某以为,大秦军校乃是大秦培养将领臣子的地方,所施行的律法只会比军中更严苛!” “若有弟兄无法严格遵守律法、与过往陋习尽数切割,入军校便是死路一条,更会牵连其他弟兄!” “诸位弟兄做出决定之前必当仔细思量,是要拿着此战所得在长安君的庇护下安稳度过一生,还是押上性命为你我、为子孙后代、为天下人闯出个天下大同!” 说话间,庄仇的目光始终看向众人。 他的话说的很清楚。 这是一条通向权力巅峰的道路,但这条路注定艰难,对于贼匪们而言更是反人性的。 能走得通的人,十不存一! 如何选择,全凭自愿! 黄匡讪笑道:“黄某以为,那什么权力啊、高官啊,对咱们这些出身贼匪的人而言还是有些过于遥远了。” “黄某刀口舔血了半辈子,而今却得了大秦的不更爵,又得了田亩土地和钱财仆人。” “黄某就想过过安生日子!” 一众倒戈军将领七嘴八舌的开口: “若有机会,某会将子嗣送入军校,至于咱们?哈~某都年过五旬了,还学劳什子字啊!能从贼匪走到今日,某已心满意足!” “额早年就是因为忍不住杀了人方才做了贼匪,又自由了一辈子,着实遭不住军校内的律法。” “俺管人管惯了,让俺去做小民俺才是真遭不住,这军校诸位弟兄不去,俺去!” “不错,这可是改命的机会!你我弟兄为何要来秦国?不就是为了更上一层楼吗!” “诸位弟兄在此地言说去或不去,却可曾想过大秦军校收不收我等?庄兄若能寻得入军校之途,请务必拉弟兄一把啊!” 看着眼前的众生百态,庄仇眸光平静。 战争已经结束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刃已然移开,丰厚的赏赐即将到手。 庄仇知道,必然会有很多弟兄放弃曾挂在嘴边的口号,成为曾经自己最痛恨的人。 庄仇也知道,随着地位拔擢,即便是现在还站在他身边、站在嬴成蟜身后的人也会渐渐陌路。 但庄仇不会退缩。 庄仇相信,一定会有人和他一样不会退缩! 待到嘈杂之音减缓,庄仇才露出浅淡的笑容:“此乃人生大事,一着不慎便可能身死。” “且大秦军校何时能再收弟子也未可知,诸位弟兄自当好生思虑,无需现在定论。” “勿论如何抉择,你我此生皆是弟兄。” “于这大秦,我等唯有互相臂助方能平安顺遂。” “饮胜!” 庄仇这话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所有贼匪齐齐举爵:“饮胜!” 满饮爵中酒后,庄仇笑容敛去,眸光沉凝的看向众人:“但庄某的丑话也说在前头。” “我等并麾下弟兄早年都曾打家劫舍、烧杀掳掠。” “然,此地是大秦!我等皆是受长安君诏安而来!” “烦请诸位弟兄叮嘱麾下弟兄,令其遵律守法,切莫再行昔日旧事,以免堕了长安君脸面。” “否则……” 庄仇手中把玩着酒爵,目光冰冷如刀:“便莫要怪弟兄们取了此人首级去换功劳。” “诸位弟兄以为,然否?” 庄仇这话很得罪人。 但仔细想想,庄仇说出这话却也没有毛病。 愿意好好过日子的人不想被那些为非作歹的人连累。 一心想要往上爬的人更不愿被那些为非作歹的人坏了风评。 反戈军所有人都不希望被那些为非作歹的人恶了嬴成蟜对他们的感官。 维护反戈军声誉,反戈军人人有责! 葛平当先举爵:“葛某会严加叮嘱我部弟兄。” “若我部弟兄违律作乱,人人得而诛之!” 其他反戈军将领无论是否心甘情愿,在大势裹挟之下都不得不举爵同呼: “若我部弟兄违律作乱,人人得而诛之!” 高举的酒爵掩住了庄仇含笑的眼眸。 嬴成蟜原打算将这些反戈军安排在自己的封地内,以免他们受到来自地方豪强的二次伤害。 嬴政却为了充盈关中人口、以朝廷镇压他们心中乱意等目的,将他们尽数安排在了关中地。 待到大军解散,这些反戈军会在事实上被打散,无须多久就会被同化为秦人的一份子。 嬴成蟜觉得这很好,关中地终究还是能比关东稳定一些。 但现在,庄仇却利用共同利益、集体荣誉等说辞为这个群体中的每个个体都牵上了一根线。 这根线单薄至极,却给了庄仇于反戈军解散之后继续加固这根丝线、加深反戈军联系的机会。 而后,于关键时刻拉起一张笼罩天下的大网! 酒尽爵落,庄仇眼中笑意收敛,沉声道:“此事仅我等知还远远不够。” “劳诸位弟兄将此事传告所有弟兄!” 反戈军将领们开始四处游走,殿前广场的气氛也变得越发热络。 就在这时,编钟被敲响,侍郎高呼: “大王至!” 群臣众将赶忙起身,拱手而呼: “臣等,拜见大王!” 迎着万众欢呼,嬴政和嬴成蟜并肩走出麒麟殿。 褪下甲胄、换上一身黑底红纹朝服的嬴成蟜低声道:“大兄,我先下去了哈~” 嬴政撇了嬴成蟜一眼:“下什么下。” “于乃兄身侧落座。” 看了眼摆在主位左手侧的那方软榻,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这不合适啊!” 嬴政只是略略加重语气:“坐!” 话落,嬴政便坐在了首位之上。 嬴成蟜无奈,也只能与嬴政一同坐在了麒麟殿阶梯的最高点,那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俯视群臣众将,嬴政笑而举爵:“此战,我大秦拓土方两千里,破楚都、俘楚王、除赵王,拓我大秦疆域、壮我大秦国威!” “有如此大胜,全赖群臣呕心沥血、众将用命死战!” “此爵,寡人敬诸位!” 群臣众将赶忙起身,举爵于眉:“大王过誉,臣等亦敬大王!” 饮尽爵中酒,嬴政继续开口:“鄂城一战,楚强而秦弱,赖诸位义士弃暗投明,方才能助我大秦得胜。” “阖闾城之战,诸位义士更是身先士卒、登城俘王!” “此战能胜,诸位义士着实出力良多!” “此爵,敬诸位义士!”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会被嬴政当成表率,但葛平等人的身体还是有些发抖。 俺的大水祝融啊! 尊如秦王这般人,竟在感谢我等! 唯有见多了楚王的庄仇顺畅起身,举爵至眉,朗声高呼:“承蒙大秦不弃,愿容我等为卒,我等自当抵死以报!” “我等,亦敬大王!” 葛平等人这才强撑着双腿站起身来,跟着庄仇一起高呼: “我等,亦敬大王!” 又是一爵酒水下肚后,嬴政温声发问:“长安君于军报之中多曾提及义士庄仇。” “此人何在?” 庄仇当即出列:“不更庄仇,拜见大王!” 嬴政对庄仇招了招手:“近前来。” 庄仇拎起下裳,踏上高台,穿过一名名大秦的重臣大将,终于走到了嬴政面前五丈。 嬴政仔细看着庄仇,片刻后满意颔首:“不愧为长安君屡屡提及的义士。” “臂膀有力、身形甚伟,端的是好壮士!” 如果有系统的话,单就嬴政这一句评语,就足够庄仇全图声望+20! 庄仇赶忙拱手:“拜谢大王赞!” 嬴政沉声开口:“义士庄仇,于阖闾城弃暗投明、归我大秦。” “又令麾下袍泽攻破阖闾宫、俘楚王而定此战。” “因功,特封庄仇爵至五大夫,擢庄仇为典客丞!” 葛平等一众反戈军将领不由得张大了嘴:啊??? 他们猜到了嬴政会让他们做个表率。 他们也猜到了嬴政会不吝重赏,以此行千金买马骨之策。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嬴政竟然会拿出如此重的封赏! 五大夫,秩四百五十石,大夫之巅!比很多军中都尉的爵位还高! 但和典客丞比起来,五大夫爵却显得黯淡无光。 这可是九卿之下第一档、秩两千石的高官! 庄仇本人更是心跳加快,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政:“大王!” “卑职出身微末,何德何能可为典客丞啊!” 姚贾笑问:“庄大夫以为,本官可有资格为典客乎?” 庄仇连声道:“姚上卿自然有资格为典客!” “卑职绝无以出身论英雄之意。” “只是卑职无能,恐难堪重任!” 姚贾摇了摇头:“庄大夫于阖闾城一战的表现已经证明了庄大夫之能。” “庄大夫此职乃是长安君举荐,大王并我等朝臣共同议定。” “庄大夫无须推辞。” 姚贾并不是曲意奉承。 姚贾已经有能力完成对赵、楚、燕、齐四国的游说。 如果姚贾游说不成,还可以再派嬴成蟜出马! 随着天下格局的改变,大秦并不需要更多的外交主官来负责对各诸侯国的游说工作,反倒是需要有人来负责与基层各个势力之间的沟通工作。 在这个领域,庄仇展现出了不菲的天赋,又有嬴成蟜举荐,嬴政也不吝于给庄仇一个尝试的机会。 嬴成蟜也笑着开口:“于游说一道,本将略有心得。” “若是庄大夫日后游说受阻,大可与本君言说。” “本君自会教与庄大夫游说之术。” “别担心,好好干!” 看着嬴政、嬴成蟜、姚贾三人满含鼓励的目光,庄仇心脏微微发颤。 他突然有些想笑。 枉他方才还在费尽心力的想着怎么爬到大秦权力的中心。 原来,从一只蚂蚁成长为足以左右天下的巨人竟然如此简单! 庄仇轰然拱手:“臣,必不辱命!” (本章完) 第507章 列祖列宗在上,你们的坟头是不是着火了? 从一介基层间谍、山匪首领一跃成为天下最强国的顶层官员。 谁能扛得住这般大喜?! 若是心志不坚者,定然已如范进一般患了癔症。 庄仇的眼睛有些赤红,但他还是以略显艰涩的声音开口:“然,臣终究才识浅薄,对我大秦律法也多有不解。” “臣有信心不辱王命,却恳请大王允臣先往大秦军校,学习律法、充盈己身!” “以便于臣更好的完成王命!” 不少臣子闻言都为之怔然,看向庄仇的目光满是诧异。 大家去学宫、军校这等地方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就任高官! 对于庄仇而言,秩两千石的官位基本已经是庄仇此生能就任的最高的官职了。 除非遇到重大机遇,否则庄仇再难更进一步! 而今,庄仇却愿意冒着延迟就任,甚至是失去这个官职的风险去军校学习? 嬴政看向庄仇的目光则是多了几分审视。 从感性角度来讲,几乎无人能做出这般决策。 从理性角度来讲,庄仇此举其实也并不符合他的切实利益——除非,他妄图去追求更大的利益! 在庄仇的身上,嬴政恍惚间看到了几分熟悉的影子。 那是如吕不韦一般的理想主义者的身影! 这种人很难掌控,也会被绝大多数君王所不喜。 但嬴政不在意。 他只在乎庄仇是否有能为他所用的能力! 看向嬴成蟜,嬴政笑问:“长安君以为,何如?” 嬴成蟜认真的说:“弟在想,弟是否要在大秦军校再开个游说课。” 在嬴成蟜看来,等庄仇就任典客丞后,肯定会有很多有才华的人愿意拜入他门下。 庄仇若是想学习律法、了解大秦,完全可以请先生来开小班教学。 他为什么还要专门来大秦军校学习? 当然是为了跟着本君学习游说啦! 毕竟,本君的游说之能天下第一! 姚贾、李斯、魏缭等人齐齐愕然,一同拱手:“请长安君休要有如此想法!” 嬴成蟜有游说之能吗? 当然有! 但不是谁都有领着几万甚至几十万大军包围敌国都城,把剑抵在敌国君王脖颈进行游说的能力! 让嬴成蟜去教旁人游说? 这不是纯纯误人子弟吗! 嬴政更是心累。 但他着实不愿打击嬴成蟜的自信心,便委婉的说:“大秦军校乃是军中中高爵者学习之所,而非是培养说客之地。” “开课过多,反倒是容易博而不精。” “寡人以为,长安君无须再专门为游说另开一课!” 见嬴政、姚贾等人皆如此言说,嬴成蟜也只能打消了自己的想法:“大王所言甚是。” “庄大夫出身军中,又有五大夫之爵,符合军校入学的标准。” “既然庄大夫有心入学,本君自愿应允。” “待到军校二期开课之际,庄大夫自可入校。” 话落,嬴成蟜还对庄仇眨了眨眼。 那模样分明是在说:别失望,本君给你开小灶! 庄仇心中暖暖的,深深拱手:“臣,拜谢长安君!” “除臣之外,另有诸多袍泽也渴求着入大秦军校,听长安君教诲。” 这次,嬴政没让嬴成蟜开口,而是亲自帮嬴成蟜回挡了一番:“庄大夫为我大秦立下大功,寡人自当允庄大夫所求。” “然,大秦军校每期能容之弟子有限。” “具体何人可入校学习,还当寡人与群臣议之。” 庄仇赶忙拱手再礼:“拜谢大王!” “臣,别无所求!” 嬴政略略颔首:“请庄大夫入席。” 一名宦官当即上前,领着庄仇走向麒麟殿的第三层平台。 于属于典客丞的位置落座,庄仇俯视着台下众生,心神一时间有些恍惚。 庄仇突然明白了为何贵人们会将曾经的他们视作蝼蚁。 因为从这里俯首看去,下方的众生看起来就是一只只蝼蚁! 庄仇的一个小小任性就会对他们产生莫大的影响,甚至决定他们的人生! 庄仇也突然意识到了他将面对的最大敌人究竟是谁。 就是他自己! 沉默十余息后,庄仇终于调整好心态,举爵看向身侧之人:“劳烦诸位同僚日后多多臂助。” “庄某,敬诸位!” 庄仇迅速融入了属于他的平台。 嬴政也已再度开口:“义士梁敢何在?” 梁敢双眼瞪大,不敢置信的手指自己:“俺?俺!” 嬴政笑而颔首:“近前来!” 梁敢颤颤巍巍的上前,踩着阶梯的双腿发软,若非有宦官在旁搀扶,恐怕早已一脚踩空、滚落高台! 磨蹭了半晌,梁敢才走到嬴政面前,哆哆嗦嗦的拱手:“卑、卑、卑职梁敢。” “拜、拜见大王!” 嬴政温声笑道:“梁义士无须紧张。” “梁义士先登阖闾宫、生擒楚王之事,长安君可是在军报中大书特书啊!” 嬴成蟜点头道:“阖闾城一战,梁敢麾下战死过六成却死战不退。” “如此悍勇之师,天下罕见!” “梁义士更是三次身先士卒的冲上阖闾宫,两次于敌军凶猛之际庇护麾下退下宫墙,终夺阖闾宫,可谓悍勇!” 梁敢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 彼时战场之上敌我两军互相包夹,都打成提拉米苏了,他麾下就算不想死战不退也做不到啊! 至于他自己? 杀上头了就冲了,冲不过就撤了,他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 梁敢赶忙拱手:“大王过誉!长安君过誉!” 嬴政朗声道:“非是寡人过誉!而是梁义士过谦!” “梁义士此战先登、俘将、俘王,皆大功也!” “因功,特封梁敢爵至公乘,擢梁敢为警蹕(bì)令!” 梁敢大脑轰鸣,双眼呆滞:“公、公乘?!” 列祖列宗在上,你们的坟头是不是着火了? 咱老梁家,飞升了啊! 嬴成蟜笑着提醒:“王者至尊,出入有常。警蹕而行,静室而止。” “只要大王出行,梁公乘就需要净街开道、侍卫警戒,且能常侍大王身侧,可谓王之腹心!” “大王可是将切身安危交于梁公乘手中了。” “梁公乘可能不辱命否?” 话落,嬴成蟜眼神如刀般刮向嬴政。 从理论上来讲,嬴成蟜说的没错。 但事实是,嬴政除非是正式出巡,否则都不会让警蹕出动,经常带上十来个侍郎就出宫了! 对此,嬴成蟜深恶痛绝! 梁敢还不知道他将面对的会是什么,近乎90°角的深深鞠躬,双手交叠在身前来回摆动:“拜谢大王!拜谢大王!” “卑职必不辱命!” “哪怕豁出卑职这条命,卑职也必护大王无虞!” 嬴政避开了嬴成蟜的视线,温声笑问:“还自称卑职?” 梁敢愣了两息后,突然高声道:“臣必不辱命!” 嬴政笑而颔首:“请梁公乘入席。” “义士葛平何在?” 葛平、黄匡等所有在此战中表现优异的反戈军将领逐一上前。 虽然绝大多数将领所得都是如警蹕令一般看似尊崇实则没什么权力的虚职。 但至少从明面上看,每一名将领都得到了尊崇的职位和大力拔擢! 随着最后一名反戈军将领拱手道谢,所有反戈军将领忍不住振奋嘶吼: “臣等,拜谢大王!” 嬴政沉声回应:“我大秦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诸位义士助我大秦,寡人岂能吝于厚赏?” “只可惜,多有义士尚不曾入我秦境,便已战死沙场!” 轻声一叹,嬴政慨然道:“长安君、上卿贾皆言义士陈利忠于大秦,勤恳爱民。” “更于鄂城之战中顶住了敌军兵锋,为我军将士争取到喘息之机。” “寡人早已想与此人当面一见,却可惜……” 嬴政摇了摇头,席间气氛也随之冷却了些许。 能站在麒麟殿前的将士们不一定是最能打的,他们只是最幸运的。 还有太多敢打敢杀、冲锋陷阵的勇士死在了沙场之上,没机会再享受尊崇! 嬴政继续说道:“义士为我大秦死,我大秦岂能令义士心寒?” “令!” “追义士陈利为左庶长,以庶长之礼下葬。” “允其嫡长子不降等承爵、入军校为弟子,毕业之后擢为侍郎!” “余下战死之义士,皆赐爵升一等,由其嫡长子不降等承爵!” 嬴政对庄仇的封赏,引得不少人眼红。 而今嬴政对陈利的封赏比对庄仇的封赏更高一档,甚至给了陈利之子一条通天坦途,但将领们却无一不满,心中唯有唏嘘。 若非陈利并其麾下诸将的努力、若非陈利亲自抗住了景畴的兵锋,葛平等人现在究竟是秦人还是楚人尤未可知! 于鄂城一战倒戈的反戈军将士谁人不念陈利的情义? 且,此战惨烈,谁人没几個战死的弟兄? 即便不为陈利,只是为了自家弟兄,所有反戈军将领也诚恳的齐齐高呼:“臣等代战死的弟兄拜谢大王!” “大王仁德!!!” 嬴政又好言鼓舞了几句,反戈军将领们才激动的回身落座。 但与嬴政抵达麒麟殿前不同,此刻的反戈军将领们心中突然升腾起了一股冲劲儿。 更有大量将领突然改了心意,开始主动寻求加入大秦军校的机会。 不过嬴政已不再关注他们,而是将目光看向王贲,笑而开口: “将军王贲,上前听封!” 王贲:…… 爹! 救我!!! (本章完) 第508章 王贲的绝望!王翦舌战群儒! 王贲第一时间以余光看向王翦,眼中尽是哀求。 爹!!! 可惜,王翦低眉垂首、眼观鼻、鼻观心,如一根木头般一动不动。 乃翁自身难保,好儿子你就自求多福吧! 王贲又将余光撇向站在侍郎丛中的王戊。 大哥!!! 王戊却也只能还以一个爱莫能助的目光。 王贲此战立下的可是护驾之功! 若不重赏,天下人都不服! 没救了! 等赏吧! 王贲见状心中悲鸣,只能起身,大步上前,轰然拱手:“启禀大王!” “末将此番领兵出征,本当于河东地阻赵武安君两个月,却未能竟功。” “蒲坂失守后,末将领兵后撤,本该借蒲坂至肥城一线城池抵抗敌军月余,却仍未能竟功。” “最终竟令得大王并华阳太后、韩夫人亲自登上城墙,戍卫咸阳城!” “臣有罪!” 听闻王贲这话,嬴政的情绪都不连贯了。 笑容僵了两息,嬴政方才开口:“王将军何出此言?” “赵武安君,勇也!” “王将军领兵数万却抗赵武安君二十余万大军三月有余,已可证王将军之能。” “王将军更是领军坚守咸阳城不失,坚持到了赵国召回赵武安君,护我大秦社稷,此乃大功!” “战事凶险、战局万变,王将军比之军略提前七日撤军实乃寻常之事。” “何罪之有啊!” 群臣众将的嘴角也都在抽搐。 王贲这话有错吗? 其实没错。 蒲坂之战中,王贲比原定计划提前四天撤离,蒲坂之战后又提前三天退回了咸阳城,确实没能如数完成王令。 但王贲这话怎么就那么气人呢! 王贲的对手可是令大秦上将军桓齮战死沙场的李牧!不是什么宵小之辈! 能以绝对劣势的兵力抵抗李牧二十余万大军三个月,王贲已有上将军之才! 结果王贲现在反倒是一口一个有罪? 你如此凡尔赛,我们这些寻常将领怎么办! 不少将领已将幽怨的目光撇向嬴成蟜。 瞧瞧你开的什么坏头! 王贲满脸自责的悲声道:“能稳守咸阳城乃是因大王指挥得当!” “解咸阳城之围乃是因长安君说杀赵王!” “末将未能完成王令,竟令得赵武安君长驱直入而困咸阳城,这就是末将之罪!” “末将此战非但无功反而有过。” “请大王,责罚!” 王翦闻言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心中轻叹。 脱功领罪的招数如此浅薄,简直羞为我王氏子孙! 虽然把功劳推给大王是正确的思路。 但大王既然已经肯定了你的成功,你就不能说自己失败了。 因为大王永远都不会错! 梗着脖子认错非但不能成功脱功,反倒是可能令大王生厌,甚至对你产生怀疑! 王翦毫不犹豫的准备起身为王贲转圜一二。 但王翦的屁股才刚离开软榻,就听嬴成蟜笑道:“王将军这是心中不服啊!” 王翦、王贲心中齐齐一紧。 王贲赶忙拱手发问:“长安君何出此言?!” 嬴成蟜看向嬴政:“此战王将军领数万兵力却抗住了赵武安君三個月。” “本君以为,于王将军而言,赵武安君虽勇却并非不可胜之敌,所以王将军才会对那提前撤退的七日耿耿于怀。” “若是王将军此战能有与赵武安君相当的兵力,或许王将军此战就能报上将军齮战死于太行山、上将军翦败于武安城的旧怨了!” 其他人看向王贲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异样。 细细想来,嬴成蟜这话没毛病! 如果是寻常将领能在李牧的兵锋下抗住如此之久,都够他们吹一辈子了! 唯有自认比之李牧相差仿佛之人,才会对此战的瑕疵耿耿于怀! “不愧为上将军翦之子,虽仍年少,却已有名将之志!” “方才本将还不能理解王将军为何要自称有罪,经长安君解释,本将方才明白,本将不能理解之处,便是本将与王将军心胸之间的沟壑啊!” “若非长安君在,王将军可为我大秦年轻将领之翘楚也!” 听着群臣众将的夸奖,王贲人都麻了:“本将……” 我真没那么狂! 你们别瞎说! 谁知王贲话刚出口,就被王翦的朗声大笑打断:“不愧是本将之子!” “果真有乃翁之风!” “只是心中有大志还不够,还当勤勉学习,方可为王分忧也!” 王贲顿时意识到自己不该反驳,强笑拱手:“末将年少轻狂,让大王见笑了。” 嬴政畅快笑道:“寡人何以见笑?” “王将军有宏图之志,寡人心甚悦也!” “若再有战事,寡人定点王将军出征,一展王将军之才!” “命!”嬴政收敛笑容,朗声道:“将军王贲,因功特封左更!领蓝田大营!” 王贲身形一晃,眼中涌出浓浓绝望。 左更! 大秦第十二级爵! 虽然距离顶级看似还有很长一段路。 可众所周知,为秦将者少封侯,即便勇如白起也不过是个虚封的武安君而已。 也就是说,年纪轻轻的王贲距离他能封的最高级爵位却已仅剩六个阶梯! 不止如此,嬴政还允诺下次再有战事便点他出征。 一旦得胜,肯定还得升爵。 我可太难了! 王贲心如死灰,却只能强颜欢笑:“末将,拜谢大王!” 蒙武、杨端和等将领看向王翦的目光都颇为羡慕: “王上将未老,却已后继有人,实乃大幸!” “王将军已有几分王上将之姿,定能承王将军之志也!” “末将为王上将贺!为王将军贺!” 太多名将都只是昙花一现。 就如杨端和,若非杨虎跟着嬴成蟜蹭了两次军功,他饶是已年近百岁却无一子孙可堪顶起门楣。 但王翦才刚过五旬,其子却已成长至足以帮助王翦一起扛起王氏大旗。 着实是羡煞旁人! 王翦扯出笑容:“哈~哈,多谢多谢!” “本将的子嗣能差了?” “那必是大秦栋梁之一啊!” 言笑间,王翦瞪了王贲一眼。 待此战结束,本将必要将此子关进宗祠之内,令其手抄家规一万遍! 目光还没收回,王翦便听到了危险的宣告: “上将军翦,上前听封!” 王翦赶忙起身,大大咧咧的走向嬴政:“大王,末将于此战可是立下了大功,大王必当好生赏赐末将才是!” 嬴政失笑:“王上将军这是以为寡人吝啬?” 王翦苍蝇搓手,陪笑道:“哪能啊!” “只是大王也知,末将尤爱财货、田亩、房舍,更爱姿容貌美之女!” “末将年事已高,此战却转战四千余里,那叫一个腰酸腿疼!” “不知大王可否多赐些妙龄少女给末将?” 嬴政笑骂:“王上将好歹也是我大秦上将军,如何有颜于这麒麟殿上说出如此鄙薄之语!” “以王上将的身份,难道还需要寡人赐你女子?” 王翦眼睛一瞪:“食色性也!合乎人伦!” “本将怎会无颜言说?” “大王不知,财货、田亩、房舍皆可因军功而得,可这貌美之女却是难寻。” “末将观从楚王宫掳回的那些公主嫔妃便甚美。” “那小手!” “欧呦~~~” “那叫一个细嫩!” “揉捏腿脚定然畅快!” “不知大王可否赐些予末将?” 群臣众将齐齐变色。 博士淳于越愤而起身,手指王翦怒斥:“身为人臣却敢贪想王之嫔妃?” “枉为人臣!” “当杀也!” 对于奉行礼教的人而言,王翦这番话简直是一道惊雷! 哪怕楚王负刍被俘,他也是王! 他的嫔妃都是王的女人! 这些女人可以由楚王或秦王赐给王翦,但王翦不能主动讨要! 今天伱敢向大王要女人,明天你是不是就敢向大王要王位了? 王翦转身回斥:“大王尚未言说,哪轮得到你来说话?” “欲杀本将?” “来!” “本将就站在这儿,来杀!” 淳于越阔步出列,大步走向王翦:“尔以为本官惧尔乎!” “为国之礼法,淳于某何惧与上将军一战!” 王翦给王贲使了个眼色,王贲当即出列:“安敢欺家翁年迈!” 诸多博士见状不乐意了,也纷纷起身:“安敢欺淳于博士势孤!” 眼瞅着庆功宴就要变成角斗场,嬴政怒声厉喝:“放肆!” 嬴政一怒,一无所得。 淳于越等一众博士根本没有理会嬴政的怒斥,依旧走向王翦。 王翦也不客气,抡起拳头便向淳于越等博士扑杀而去! 见王翦都上了,王贲、杨虎、蒙恬等一众将领也撸起袖子,加入混战! 嬴政只得再喝:“卫兵何在!” 王绾当即令卫兵入场,废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拉开了较劲的两拨人。 高台之上,嬴政被气的够呛:“此即为尔等的为臣之道?!” 淳于越顶着黑紫色的左眼眶,腰背却还挺得笔直:“君有误,臣当正之!” “同僚有误,臣更当正之!” “此即是为臣之道,而非是为佞臣之道!” 王翦还想反口,嬴政手中酒爵却猛的一顿,终于止住了这口舌之争。 冷冷的扫视了台下一眼,嬴政沉声道:“令!” “上将军王翦,因功封少上造!赐田三千顷、房百间、黄金十斤、钱百万、美女五百、仆千人,令其留待咸阳听用!” 王翦顿时就高兴了。 不枉他闹了这一番,他没被特封! 嬴政只是将他此战首功论算过后给他升了一级爵位而已,余下功劳都折算成了钱财美女。 距离封无可封,他还有三级爵位的冗余! 王翦舔着脸笑问:“那五百美女可是从阖闾宫中拣选而出?” “末将更喜欢年轻点的!” 嬴政一手按住跳动的太阳穴,一手指台下:“给寡人入席!!!” 王翦一脸满足,又对着淳于越扬了扬眉毛,方才拱手高呼:“拜谢大王!” “大王慷慨!” 眼见淳于越还想说什么,嬴政直接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长安君公子成蟜,上前听封!” (本章完) 第509章 大兄你是真的疯了!竟有如此之多的刁民想害本君! 嬴成蟜的笑容僵硬了,而后,缓缓消失。 看了半晌热闹,结果还有我的事儿? 事实证明,笑容不会消失,它只会从一个人的脸上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脸上。 嬴成蟜的笑容还没完全消散,王翦已经迫不及待的露出了笑容,双眼之中满是期待和鼓舞。 虽然留给王翦和王贲的进步空间已经不多了。 但只要嬴成蟜还顶在两人头上,只要嬴成蟜的封赏更重,只要嬴成蟜还能打。 王家父子就是安全的! 所以,拜托了大王! 请狠狠赏赐长安君吧,千万不要因他年幼就怜惜他! 嬴成蟜忍不住低声道:“大兄,弟都已经是封君了,还有那么多封地。” “还封个甚啊!” “大兄重赏弟麾下将士就行了!” 嬴政脸上也挂着笑容,但看向嬴成蟜的目光却毫无转圜余地:“乃兄还会害你不成?” “放心,乃兄心里有数。” “速上前听封!” 嬴成蟜扁了扁嘴。 这话说的没毛病嗷! 我大哥还能害我? 长身而起,嬴成蟜下至一层平台,面向嬴政拱手一礼:“臣在!” 嬴政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看向嬴成蟜的目光也满是期许,用最为洪亮的声音开口: “此战,长安君公子成蟜领弱旅出征,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为我大秦开疆、扩土、破都、俘王、杀王、护驾!” “壮我大秦声威!” “特加蓝田县为长安君公子成蟜食邑!” 嬴成蟜:!!! 蓝田县是什么地方? 比邻长安乡,临近灞河,是从东南地区进入关中地的门户所在,把持着秦楚大道之要冲,乃是大秦第一档的军事重地之一,也是蓝田大营的驻扎地! 而在吕不韦得封蓝田县后,吕不韦一边借助蓝田县的地理优势大力发展商贸,一边大肆宣扬蓝田玉之美名,令得蓝田县又一跃而为大秦的经济重镇! 吕不韦倒台后,除洛邑之外的各处封地被尽数回收,其中蓝田最富! 现在,你把这么烫手的地儿封给我了? 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哥啊! 嬴成蟜咬牙切齿的低声道:“把蓝田县封给弟?” “大兄!弟看你是真的疯了!” 嬴政沉声道:“乃兄早已定计,无需多言!” “且乃兄已传此令,难道王弟要让乃兄食言吗?” 嬴成蟜瞪大双眼。 你身为大王却跑来跟我玩儿先斩后奏? 你好无耻啊! 嘴角蠕动一番后,嬴成蟜实在无话可说,只能无奈一叹:“罢罢罢。” “仅凭长安乡和大梁城确实难以维持弟府上的开销,是大兄考虑的更周全。” “多谢大兄。” 长安君府上下几万人、几千匹马的开销,不是一笔小数目! 既然嬴政一定要把蓝田县封给嬴成蟜,嬴成蟜也不好矫情。 嬴政却是讶异发问:“肤施县和屯留县不曾让王弟有些进项吗?” 嬴成蟜更加讶异的看着嬴政:“肤施县和屯留县还是弟的?” 嬴政愈发讶异:“肤施县和屯留县何时不是王弟的了!” 嬴成蟜:? 嬴政:! 嬴成蟜和嬴政大眼瞪小眼了好几息,都无法理解对方是怎么想的。 “不是。”嬴成蟜双手胡乱比划着:“此战赵武安君率军入境,先夺屯留县,又北上取肤施县。” “臣身为屯留县和肤施县的封君,未能守土却敌,令得疆域沦陷,此乃大罪!” “依《秦律》,屯留县、肤施县皆不再为臣之食邑,且臣还当受罚啊!” 嬴政哭笑不得的说:“王弟怎能有如此想法?” “屯留县、肤施县固然在战争中沦陷,然,王弟却领兵围困邯郸城,令得赵王召回赵武安君。” “赵军撤军后,屯留县、肤施县再次被我大秦所取,此皆为王弟之功。” “这如何能说是王弟的食邑被别国所夺?” “这分明是王弟守住了自己的食邑,虽然无功,却也无过啊!” 嬴成蟜茫然的看向李斯:“李廷尉,果真如此?” 本君读的书不少,你们不要骗我! 李斯含笑拱手:“大王所言甚是!” “若待到此战结束,长安君依旧未能助我大秦夺回屯留县和肤施县,长安君自当论罪。” “然,长安君却在战事结束之前便领兵北上赵境,助我大秦夺回了屯留县和肤施县,如何能算作守土不利?” “屯留县和肤施县依旧是长安君的食邑!” 嬴成蟜的说法有错吗? 没错! 嬴政的说法有错吗? 也没错! 秦律虽然森严全面,可涉及到封地、食邑、君侯级别的大事却不是秦律有资格决定的,真正的决定权完全掌控在嬴政手中! 嬴政说是你的,那就是伱的。 嬴政说不是你的,那就不是你的! 魏缭、蒙武等臣子将领也纷纷笑而开口:“长安君此战大获全胜,如何能如王将军一般自寻罪过?” “长安君为我大秦拔楚境方两千里,今归还原有封地再加封一县之地为封地怎么了?本将倒是以为大王赏赐太轻!” “或许长安君也如王将军一般自认为表现不佳,因不曾趁此机会灭了赵国而懊悔吧!哈哈哈~” “杨将军此言有理啊!若是王将军此战果真能有二十万大军以抗住赵武安君所部,长安君此战还真有可能连灭赵楚二国!” 没有任何人自认为他和嬴政的关系能比嬴成蟜和嬴政之间的关系更近。 时至今日,也没有任何人自认为他能为大秦立下比嬴成蟜更重的军功——毕竟嬴成蟜已经帮助大秦打下了近半天下,还先在蕲年宫冲杀护驾,又兵逼寿春城为嬴政解围,再说死赵王给嬴政解围,立下了三次护驾之功,根本没给后来人留下追赶的机会! 所以嬴成蟜的封地面积、食邑人口、福利待遇也就代表着大秦所有朝臣将领的待遇上限! 即便是为了自己以后的日子更好过一些,所有朝臣将领也都不吝于尽力推高嬴成蟜。 至于韩仓等嬴成蟜的门客臣属们就更坚定了,嬴成蟜吃的饱,他们才有汤喝嘛! 唯王贲目露幽怨。 你们夸长安君就好好夸,拉扯本将作甚! 本将已经在尽可能削弱存在感了,怎么还能被波及到啊! 但既然都被波及到了,王贲也不再隐藏,混入大流一起高呼:“长安君切莫推辞大王好意!” “长安君此战大获全胜,这般厚赏都是长安君应得的!” 王翦给了王贲一个满意的目光,扯着嗓子为嬴成蟜摇旗呐喊:“长安君此战大胜,无过有功!理应重赏!重重的赏!” “否则,大秦将士们皆不服也!” 就连淳于越也笑而抚须:“长安君虽行举失礼、言辞粗鄙、行事无状,却守臣礼而恪本分,出贵门而恤万民。” “实有古君子之风!” “得此封赏,实乃应当!” 嬴成蟜顶住王位的诱惑竭力护驾,引来了不少博士儒生的好感。 更重要的是,分封符合周礼,更符合儒生们的追求! 而嬴成蟜既出身王室、又是南征北讨的大将,完美符合任何流派对于被分封人选的标准。 所以只要嬴政封予嬴成蟜食邑,博士儒生们便定会来帮帮场子! 各方利益纠葛之下,重赏嬴成蟜竟已成为大秦所有利益集团的共同诉求! 嬴成蟜:щ(Дщ) 嬴成蟜脖颈僵硬的转头,大大的双眼中充斥着满满的迷茫。 本君自问平日里与人为善、交友甚广。 竟有如此之多的刁民想害本君!!! 嬴政笑盈盈的说:“诸卿群臣皆以为寡人所言无误。” “长安君,还不受封?” 嬴成蟜心中悲叹,只能拱手:“臣,长安君公子成蟜拜谢大王!” 累了。 毁灭吧。 爱咋咋地吧! 嬴成蟜满心疲惫的准备走回原位。 然而嬴成蟜刚抬起右脚,嬴政的声音竟再度响起:“长安君公子成蟜领公孙猎、公孙贺等十三名大秦宗室子弟出征。” “公孙贺领弱旅据敌良久,促成了西山之胜,又先登巨阳城。” “公孙猎引导诸义士于鄂城整军,完成对楚军包围。” “诸宗室子弟皆于此战表现上佳!” “此为我大秦宗室之幸,亦是长安君之劳,足以证长安君之能!” “令!” “黜渭阳君公子傒宗正之职,擢渭阳君公子傒为衡山郡守!” “黜长安君公子成蟜宗正丞之职,擢长安君公子成蟜为宗正!” 嬴成蟜抬起的右脚凝固在半空,看向嬴政的目光满是不敢置信:“你还来?!!” 宗正! 大秦九卿之一! 大秦宗室领袖! 嬴政这一杆子直接把嬴成蟜给敲晕了! 嬴政笑盈盈的说:“寡人方才命令未毕,便被长安君打断。” “长安君此战军功彪炳,岂能仅赐食邑而无擢升?” 阶梯之上,嬴猎、嬴贺等随嬴成蟜凯旋而回的宗室子弟们对视一眼,齐齐出列,激动的拱手高呼: “大王英明!” 虽然他们都出身于大秦宗室,但他们的人生却被声色犬马所充盈,根本没有一展才学的机会。 直到进入大秦军校、跟了嬴成蟜,他们才终于混出了個人样儿! 现在,谁若是反对嬴成蟜为宗正,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奉常嬴乐等一众大秦宗室柱梁也面露笑容,起身高呼: “大王英明!” 唯有嬴傒的眼中尽是不甘! (本章完) 第510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乱插嘴的代价! 在吕不韦派遣嬴成蟜领兵伐赵之际,嬴政曾亲自出面请求嬴傒代表宗室出面庇护嬴成蟜。 彼时嬴傒就意识到嬴成蟜如果活下来,必然会威胁他宗室领袖的位置。 曾经的嬴傒就是因为心不够狠、脸不够厚,才败在了与嬴异人的斗争中,所以嬴傒坚决的拒绝了嬴政。 待到嬴成蟜活着回到咸阳城,嬴傒明显感觉到嬴政对他的不满和意欲推举嬴成蟜为宗室领袖的心思。 但嬴傒并无畏惧。 身为秦孝文王的长子,嬴傒在大秦经营了数十载! 若非嬴异人认了华阳太后为母,莫说宗正,便是那秦王大位都该属于他! 嬴傒成竹在胸、运筹帷幄的展开了布置,等待着嬴成蟜对宗正之位的进攻,并做好了与嬴成蟜决一死战的万全准备! 可嬴傒万万没想到! 嬴成蟜不曾与他展开哪怕一次交锋,甚至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却已赢得大秦宗室上下所有人的支持! 十六年前,嬴傒莫名其妙的败给了嬴异人。 十六年后,嬴傒再次莫名其妙的败给了嬴异人的儿子! 嬴傒不甘心!!! 可他又能如何? 满饮爵中酒,嬴傒艰难的站起身来,以苦涩的口舌艰难吐出了他最不想说的话语: “大王,英明!” 嬴成蟜咬牙切齿的看着嬴政。 那么多贤臣重将给你用,为何非要逮住我可劲儿压榨! 我才二十岁啊! 让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我承担如此之多的工作。 你忍心吗!!! 嬴政非但忍心,甚至还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如此看来,长安君为宗正实乃众望所归也!” “寡人相信有王弟为宗正,定能领我大秦宗室为国分忧!” “长安君必不会令寡人失望,对否?” 嬴成蟜心中悲叹,无奈拱手:“臣,遵命!” 嬴政满意颔首:“甚善!” “长安君入席。” “宴饮继续!” 阶梯之上,所有朝臣将领的眸光都在流转。 他们比嬴成蟜看的更清楚。 随着嬴傒卸任、嬴成蟜就职,大秦宗室已正式进入了全新的时代! 无论大秦宗室会在嬴成蟜的带领下成为一头与其他势力集团争夺利益的猛虎,还是会如嬴成蟜一般安分随性,大秦的利益都注定会被重新分配! 唯嬴成蟜看着嬴政那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越看越气。 不让我钓鱼? 那你也别想好过! 嬴成蟜拱手再礼:“启禀大王,臣有谏要奏!” 嬴政心中升腾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点了点头:“长安君大可直言。” 嬴成蟜沉声道:“此战,臣拔楚境方两千里,多得楚地。” “然,臣此战往江汉地之际,却发现即便是故楚地也对我大秦并不归心。” “既如此,新附之楚地定也难对我大秦归心。” 嬴政不好的预感越发浓烈。 方才寡人与王弟不是已经聊过如何应对关东豪强的问题了吗? 为何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言说此事? 难道王弟要现在上谏分科举士之策? 不应该啊! 王弟不是那般不知轻重之人! 嬴政不曾捧哏,嬴成蟜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臣此战又掳回了楚王后宫。” “臣谏,请大王不以楚王嫔妃公主鄙薄,择亲善者而从之。” “以此固楚地人心!” 嬴政:o(Д)っ! 你这竖子安敢如此害寡人! 不等嬴政开口,熊启双眼已是一亮:“长安君此谏,甚善!” “大王当知,楚女柔媚多娇,于楚地的地位又颇高,即便出嫁也能影响父家。” “若大王愿将楚王嫔妃尽数充入宫中,且时常临幸,不止大王可以多多诞下子嗣,楚女也自也会为大王稳固家乡!” “此实是两全其美之策也!” 嬴政的每一次临幸都是利益的分配。 如果能为楚地争取到更多的利益,熊启争取楚人支持的把握也能更大很多! 芈宸也突然开口:“老臣以为,长安君所言有理!” 华阳太后年事已高,但时至今日还没有哪怕一名楚女能接替华阳太后的位置。 眼瞅着楚系外戚在秦国的力量越来越弱,身为华阳太后的弟弟、楚系外戚的二把手,芈宸如何能不心忧? 而今嬴成蟜此策绝对是正中芈宸下怀! 嬴政微微皱眉,却不曾发作:“寡人本就会多纳楚宫嫔妃入宫。” “舅公无须担忧。” 嬴成蟜挑了挑眉:“大王若仅只是将嫔妃纳入宫中却不加恩宠,岂不是令其独守空闺默默垂泪?” “所以臣以为,大王多纳楚宫嫔妃入宫只是小事,还当每日提早结束政务,多往后宫宠幸诸妃才是!” 嬴政瞪了嬴成蟜一眼。 你这竖子,过分了! 芈宸再度开口:“家姐此生所求不多,唯愿儿孙绕膝。” “大王今虽已有子嗣,然我大秦宗室着实不兴,大王合该加倍努力、壮大宗室啊!” 嬴政略略颔首:“寡人自会尽力而为。” “且寡人虽有壮大宗室之责,然,我大秦宗正肩上的责任却是更重!” 嬴政笑而看向嬴成蟜:“长安君可愿为寡人分忧乎?” 寡人已有六子三女,你当寡人会怕长辈催生? 倒是你! 我亲爱的弟弟。 你有几个孩子了? 嬴成蟜一脸认真的抬头看天:“臣夜观星象,以为暴雨将至。” “臣以为,接下来合该由着凯旋的将士们纵情宴饮,而不是让将士们都仰头看伱我争论要生几个孩子。” 嬴政甚至都顾不上旁人听见,失声笑骂:“你这竖子!” “不愿谈及此事就说不愿谈,说什么暴雨!” 自二月末至今,关中地已经四个多月不曾降下雨雪。 还夜观星象,以为暴雨将至? 你就算是要找理由也不能找这么荒唐的理由吧! 等等! 想到嬴成蟜过往那一件件玄之又玄的事,嬴政突然提起了些警惕。 嬴成蟜不会是来真的吧! 嬴成蟜嘿嘿一笑:“大王所言甚是!” “那臣坦言,臣饿了!” 嬴政无奈摇头:“入席!宴饮!” 嬴成蟜欢快拱手:“唯!” 快步跑回自己的案几,嬴成蟜坐下就是一顿吃吃吃。 嬴政却被嬴成蟜那番话说的心神不宁。 招手唤来王戊,嬴政低声吩咐:“传令中尉、咸阳县令、王宫卫兵。” “今夜巡逻兵丁加倍、加固房舍、巡查排水,做好迎接暴雨的准备。” 王戊愕然。 谁听不出来长安君就是那么一说? 大王您还真信了啊! 但王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拱手一礼:“唯!” 嬴政这才放下心来,举爵而笑:“诸卿,饮胜!” 太多人在这场宴席中得到了超出预料的封赏。 而每一个被重赏的人,都会给他身后不知多少人带去更大的利益。 麒麟殿前一片喜气洋洋,就连第一次入宫参宴的将士也抱起酒坛,不顾身份的与袍泽们畅饮不休! 直至人定(21:00)时分,凯旋大宴才终于结束。 但属于朝中诸卿的应酬结束了。 凯旋的将领们却在宦官的带领下连夜奔出咸阳城,准备与在军营内宴饮的袍泽们喝到天明! 待群臣众将离去,嬴成蟜也擦了擦嘴,长身而起:“弟此番出征良久,家母定然心忧。” “弟去拜谒一番祖母后便回长安乡,今夜便不留宿宫中了。” 刚坑了嬴政一把,嬴成蟜生怕嬴政加大互相伤害的力度,吃完饭就想跑。 嬴政也不阻拦,只是笑道:“祖母现下就在长安乡。” 嬴成蟜乐了:“那倒是省的弟一個个去寻了!” “弟先回府,大兄好生休息,切莫宴饮过后还想着批阅奏章。” 嬴成蟜诚恳的叮嘱:“政务固然重要,但大兄的身体比之政务更重要。” “弟谏大兄多往后宫也并非只是玩笑。” “弟真切希望大兄能将政事分出些许,哪怕是多去后宫听听曲儿看看舞呢,也总比伏案耗神来的强!” 嬴政没有答应下来,只是吩咐道:“明日朝中休沐,后天记得来上朝。” 嬴成蟜脸色一垮,拖着长尾音回应:“知道啦~~~” “明日休沐,王兄正好有暇去挑挑喜欢的嫔妃,为大秦宗室壮大而奋斗!” 嬴政失声笑骂:“你还敢提及此事!” 嬴成蟜一溜烟的跑下阶梯:“走啦!后天见!” 见嬴成蟜眨眼间就跑下阶梯,嬴政的笑容缓缓收敛。 王弟,既已长大,便该面对些许本就该由你面对的世界了。 珍惜你最后一段可以天真的时光吧! 长身而起,嬴政淡声开口:“皮候奄。” 柱梁之后走出一道身影:“大王!” 嬴政沉声吩咐:“寡人再予尔黄金五十斤。” “加派人手,给寡人盯紧了昌平君等人,一切异样当第一时间上禀寡人。” “再加大对楚地的查探力度,尤其是加强对楚上柱国燕的查探,莫要吝惜钱财。” 嬴成蟜看到了放松的机会与久违的和平。 但嬴政鼻尖却已再次萦绕起了战争的气息! 皮管肃然拱手:“唯!” 待皮管退去,嬴政继续开口:“传召国尉缭、左相状、廷尉斯、郎中令去疾、卫尉王绾……往御书房议事。” 顿了顿,嬴政声音转冷:“传令少府,半年之内无须将楚女名牌呈与寡人。” “半年内,寡人不幸楚女。” 汪博沉默片刻后,轻声道:“王上无须下此令。” 嬴政宠幸谁不宠幸谁是嬴政的自由,哪需要告诉别人? 嬴政的声音依旧平静:“总该让她们知道她们为何不能得幸。” 与嬴成蟜的斗嘴笑骂很天真幼稚,但却是嬴政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欢乐。 他可以和嬴成蟜无视尊卑的开玩笑、互相伤害、以私生活打趣。 但这并不代表其他人有资格插嘴! 乱插嘴的人,总要付出代价。 (本章完) 第511章 一把让人无法拒绝的饵料!去特娘的礼仪! 就在嬴政传召亲信臣子,商讨朝政之际,嬴成蟜已经领着四百余家兵奔入长安乡范围。 驻马立于渭水河畔,嬴成蟜从八夫手中接过一枚口袋,从中抓出一把粟米,撒入河中。 “噗通咕噜卟卟卟~~~” 随着粟米与水面相撞的波纹向周边传开,鱼儿随之而来。 鱼儿黑色的背部被夜幕完美掩盖,但那偶尔反射出月光的银白色腹鳞和鱼尾搅起的大捧水花却昭示着水面之下隐藏着何等庞大的鱼群! 此地鱼群的规模和鱼儿对投饵的响应速度,也证明了即便嬴成蟜久离长安乡,即便帮他打窝这条命令奇葩又离谱,他的命令和意志也依旧被他的下属切实的执行着! 看着水波荡漾的渭水河,嬴成蟜声音平静的说:“自你等回返长安君府,就可能会有很多人来寻你们。” “他们会送与尔等美酒、美餐、美人,不吝钱财费尽心力的与你们打好关系。” 八夫当即坚定的说:“袍泽们皆随家主出生入死,绝非那等见利忘义的小人!” “我等永远都是家主手中最锋锐的刀!” “且。”八夫突然嘿嘿一笑:“卑职现在爵已至公乘,余下袍泽的爵位也都不低,单单每岁岁俸就足够养活全家老少。” “家主又时常赐下重赏,我等想要什么美酒、美食、美人讨不到手?” “袍泽们都知道,唯有跟随家主,我等才能过上好日子!” “家主放心便是!” 且不说韩夫人十余年如一日的厚赏和拉拢,也不说他们数度与嬴成蟜出生入死的袍泽情义。 单就说利益,八夫爵已至公乘,每年单单朝廷下发的爵俸就有四百石粟米。 卦夫因多次点射敌方大将,爵位更是已至五大夫,每岁爵俸足有四百五十石粟米,以他的爵位和能力若是外放,做个小县的县丞都不成问题。 憨夫、前夫等老家兵的爵位也都不低,更还有嬴成蟜每月下发的月禾和各种赏赐,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个人财富都是大秦的佼佼者。 彭程等新晋家兵虽然爵俸还不高,但成功的例子就在身边,想要用小恩小惠收买他们? 可不容易! 嬴成蟜笑了笑:“正因为本君不担心二三子背叛本君,所以本君才需要专门提醒你们。” “最近若是有人宴请你等,想去就去,玩的开心便是。” “除美人舞姬仆人等人丁之外,他们赠与什么,你等由着自己喜好想收就收,不用客气。” 所有家兵齐齐怔然:“啊???” 不收美人舞姬等人丁,他们很容易理解。 毕竟是人就存在不确定性。 他们身为嬴成蟜身周的最后一道安全保障,必不能给嬴成蟜带来危险。 但嬴成蟜竟让他们由着性子收取其他财货? 这可是违反纪律的! 卦夫看向湖面,若有所思道:“有人意图拉拢我等,从家主手中获取些什么。” “但家主却也希望能借助我等反而从那些人手中获得什么?” 嬴成蟜将手上沾染的粟米碎屑拍进湖内,略略颔首:“此战过后,楚国倾颓。” “楚地的百姓豪强势必会寻求复兴之策,居于我大秦的楚人也可能会由此出现一些想法。” “今日本君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确表态,请大王多纳楚女入宫、多幸楚女。” “无论结果如何,本君都表露出了对楚地百姓豪强的亲善。” “本君以为,定会有楚人因此而彻夜难眠,试图尽快探明本君心意。” 嬴成蟜虽已久经沙场、杀敌无算,但历数嬴成蟜的战争史就能发现嬴成蟜此战杀敌最多。 且纵火焚山、金汁淋头等战术嬴成蟜也只在楚地境内使用过。 这一切都可能会让人以为嬴成蟜对楚地是有什么不满。 然而劝谏嬴政多纳楚宫嫔妃却又切实有利于楚人利益。 如果嬴成蟜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朝臣,或许根本无人在意他的这番言论。 但嬴成蟜不是! 对于大秦、对于天下,嬴成蟜都早已举足轻重! 嬴成蟜相信一定会有人迫不及待的来试探他的倾向,并尝试利用嬴成蟜去实现他们的目的。 卦夫笑道:“而我等要做的,就是接受他们的拉拢贿赂。” “而后以我等之口告诉他们,家主伐楚非是为私人恩怨,而只是为全王令?” 嬴成蟜欣然而笑:“然也!” “后续如何施为,待本君与母妃详商过后会告知二三子。” “在这之前,二三子切莫表露出对楚人和楚国的不满便是。” 一众家兵齐齐拱手:“唯!” 嬴成蟜最后看了眼河面比之以往低了太多的渭水河,翻身上马,朗声高呼: “走,回家!” 夜色深沉,伸手不见五指。 但长安乡却如汪洋中的一座灯塔般,明亮温暖。 一根根火把从长安君府和长安宫门外延伸出乡,不时有人更换,时刻照亮着嬴成蟜和将士们回家的道路。 所有乡民都拿出了平日里根本舍不得用的油灯,手捧光明的走出家门,汇聚在长安乡主干道两侧,翘首以盼。 终于,一道亮光划破夜色,并逐渐形成一条火龙,向着长安乡的方向疾驰而来。 “君上回来了!君上回家了!” “君上回来了,咱们的主心骨就有了,也不知俺家娃儿可无恙否!” “放心吧,此战君上虽杀敌极多,战事却顺遂非常,君上和咱们的娃儿肯定都活的好好的呢!” 当嬴成蟜率军抵近长安乡,笼在他身上的夜色被光明所驱散。 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双双期许、激动又亲切的目光。 征战数月、转战数千里、杀敌数十万所造就的杀意缓缓消散,嬴成蟜温声道:“有劳诸位父老来迎。” “此战,本君并诸位将士连战连捷,无愧父老期许。” “时间也不早了,诸位父老且先回家休息。” “明日长安君府摆凯旋宴,请所有父老务必赏光!” 但嬴成蟜的话语没什么用。 “快,把酪浆举起来!请君上先饮一碗润润喉!” “君上和娃儿们在外久战,都饿瘦了!请先吃些鸡子!” “都是老朽自己上山猎的野兔所烤,不值钱,都吃点吧!快吃点吧!” 一名名老弱病残高高举起双手,将酒水、酪浆、鸡子、烤肉等吃食举过头顶,举在嬴成蟜和家兵们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这些吃食对于嬴成蟜而言都不是什么珍惜之物。 但对于举着它的人而言,却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礼物! 看着一名身形枯瘦的老者手举木碗,眼巴巴的模样,嬴成蟜策马上前,接过了此人手中碗。 嘴唇蠕动几息后,嬴成蟜轻声道:“抱歉。” “劳老丈将铁夫家中子嗣尽数送来长安君府,勿论男女,本君负责教养成人,赠其成家之资。” “老丈明日也请往长安君府,长安君府当奉养老丈一生。” 虽然嬴成蟜此战亲自冲锋的次数很少,但终究战死了数十名家兵。 而其中一人,便是眼前老者的长子! 老者没有失魂落魄,只是忐忑的发问:“吾儿勇否?” 嬴成蟜沉声道:“甚勇!” “本君以能拥有如此家兵为豪!” 话落,嬴成蟜饮尽碗中酒,双手将酒碗奉还。 老者的眼中终于现出几分晶莹:“如此,吾儿此生无憾也!” 嬴成蟜身后,卦夫接过了另一名妇人举起的鸡子。 草草扒掉鸡蛋壳,卦夫将鸡子整个扔入口中,囫囵嚼了两下便吞入腹中,而后拱手一礼:“亥兄之妻子父母,便是我等的妻子父母!” “嫂嫂勿忧!” 一众家兵都不客气,雨露均沾的从每一名乡民手中都顺了点吃食。 毕竟,哪怕彭程也将家眷都迁来了长安乡,八夫、卦夫等家兵更是自幼在长安乡长大,送上吃食的都是他们的婶婶祖母、嫂子侄女,都是自家人,用不着客气。 只是每每看到了战死、伤残袍泽的家眷,还活着的家兵都会在取走吃食后认真的给出属于他的承诺。 嬴成蟜会负责解决战死袍泽家眷们经济和教育方面的大问题。 而他们日常生活中的照顾和看护,已被家兵们约定俗成的扛了起来! 即便已多次经历过如此场面,嬴成蟜心中还是有些压抑,不知该如何面对。 只能驱策战马,加快了离去的速度。 直到遥遥看到熟悉的长安君府,嬴成蟜心中的负面情绪才减轻了些许。 而当他看到站在门内、面色慈祥的韩夫人时,嬴成蟜再也忍耐不住了。 翻身下马,嬴成蟜迈开大长腿,快步冲进府门,扯着嗓子高呼: “母妃!!!” 韩夫人的笑容愈发慈祥而灿烂,朗声而呼:“吾儿……” 韩夫人准备按照将军凯旋的礼仪迎接嬴成蟜。 但。 去特娘的礼仪! 嬴成蟜直接抱住了韩夫人,半蹲着身子让自己的脑袋搭在韩夫人肩头。 久经沙场的嬴成蟜最清楚战场有多危险。 嬴成蟜无法想象他整日侍弄花草、不争不抢、恬静淡雅的母妃竟能和沙场那等血腥地产生关联,也不认为韩夫人有能力挡得住战场上的明枪暗箭。 天知道嬴成蟜在得知韩夫人披甲上阵之际有多慌! 而今,真切的感受着熟悉的气息,嬴成蟜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心安,轻声喃喃: “母妃,儿回来了。” “儿必不会再令母妃披甲而战。” “一定!” (本章完) 第512章 孩子太傻怎么办?使劲忍着!皆插标卖首之辈尔! 一叶在陌生海域饱经风浪雷霆的孤舟紧紧抱住了它的锚。 相较于船身而言渺小瘦弱的锚却让孤舟有了归处。 嬴成蟜心中的暴虐、疯狂、杀意、压抑、愧疚、偏执等负面情绪随着韩夫人平稳的呼吸声而渐渐减弱、消散,最终化作浓浓的心安。 母妃还活着,真好! “你啊!”看着怀中的嬴成蟜,韩夫人心中无奈,脸上却不可控的扬起笑容:“分明已是年过二十、名震天下的大将军了。” “竟还做这般小儿女态!” “羞也不羞?!” 嬴成蟜不管不顾的闭着眼睛,享受着久违的重逢: “那劳什子大将军谁想当谁当去。” “母妃在,儿这辈子都是儿!” 一同前来相迎的门客们见到这一幕目光不由得有些古怪。 嬴成蟜俊朗归俊朗,可嬴成蟜身量高长、膀大腰圆、手臂粗壮,身周还逸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身高一米七的韩夫人被嬴成蟜抱在怀里,只从背面看去那妥妥的就是美女与野兽——而且还是刚刚狩猎归来、牙缝里还塞着肉丝的野兽! 结果现在,这头身负数十万亡魂、手染近千人鲜血的野兽,竟在美女怀中撒娇? 离了个大谱! 韩夫人宠溺的拍了拍嬴成蟜:“孤知蟜儿心忧母妃安危。” “可孤为你母妃,岂能坐视吾儿独战?” “且此战非只是孤披甲出征,太后亦披甲与孤同战!” 收到提醒,嬴成蟜松开了韩夫人,又张开双臂走向站在韩夫人身侧的华阳太后: “祖母!!!” 华阳太后失声笑骂:“你这孩子!” 笑骂归笑骂,华阳太后却没有后退,任由嬴成蟜抱住了她:“祖母,孙儿回来了!” “此战,孙儿平安,大兄亦平安!” “我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无病无伤!” 华阳太后的笑容绷不住了,眼眶也微微发红:“家人平安就好,家人平安就好啊!” “好孩子!” 华阳太后需要为了势力的诉求去争权夺利,这是不以华阳太后个人意志所转移的。 但在华阳太后心中,家人和亲情才是最深的执念。 于此战,华阳太后无惧于战死于城头。 华阳太后只怕嬴成蟜抵抗不住王位的诱惑,兄弟阋墙! 好在,嬴成蟜没让她失望。 华阳太后反抱住了嬴成蟜,轻轻拍打着嬴成蟜的后背:“孤此生别无所求,唯愿你兄弟二人兄友弟恭、和睦共处。” “若能多些孙辈绕膝承欢,孤死而无憾也!” 嬴成蟜的笑容顿时就垮了。 祖母! 我还是个孩子啊! 嬴成蟜赶忙笑着岔开话题:“祖母切莫有此等想法。” “此番孙儿伐楚,多得楚地。” “祖母的故乡鄂城现下也已是我大秦疆域。” “待鄂城整饬完毕,天下安定,孙儿就请谏王兄南巡。” “彼时,祖母便能与王兄一同往鄂城去,重游故地!” 华阳太后的笑容有些僵硬。 韩夫人闭上了双眼。 你把华阳太后的家乡给打下来了,你很骄傲是吗? 且不说你这憨货在攻打鄂城之际杀了多少华阳太后母族的后辈,单说鄂城沦陷此事就对太后的母族造成了严重打击! 太后不曾主动发难已是不易,你这憨货还自己上赶着炫耀? 伱这究竟是一片孝心还是想气死太后? 不行,得忍着! 孩子傻归傻,但终究是自己生的,长成这样也都是自己教的。 使劲忍着! 嬴成蟜欢快的对着身后一招手:“卦夫!” 卦夫赶忙拎着一个木箱上前。 嬴成蟜打开箱子笑道:“祖母,这是孙儿令人将去岁柑橘扒皮晾晒炮制所得。” “孙儿称之为橘皮茶,以水冲泡,即可得品鄂橘滋味。” “此物放在阴凉通风之地可长久不坏,终年可饮,常饮还能解脾胃气滞、消化不良、食欲不振、咳嗽多痰。” “孙儿准备了三车此物,且日后还会多令鄂城袍泽制作,每岁送入咸阳。” “只不知合不合祖母胃口。” 华阳太后伸手摸向木箱内那一枚枚炮制过的橘皮。 看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却已数十年不曾再见的橘皮,感受着熟悉的触感,华阳太后不由得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蟜儿有心了。” “孤喜欢,很喜欢!” 家乡沦陷对华阳太后的影响是有限的。 嬴成蟜对她的惦念和孝心却是让华阳太后感动不已! 但华阳太后也知道嬴成蟜虽对她有孝心,可二人之间终究横着一根刺。 华阳太后不敢过度索取这份亲情,便顺手推舟道:“孤为太后,韩夫人为夫人,我等为大秦而战乃是应有之意。” “然,蟜儿的三位小星只是小星,却依旧愿披甲登城,护卫孤与韩夫人。” “孤以为,此可为美谈也!” 嬴成蟜不由得转身看向身侧。 在那里,芈恬、姬薇、妫灵三女身穿浅粉色华裳,人比花娇、泪眼婆娑。 无需嬴成蟜张开双臂,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芈恬已如归巢乳燕般飞扑而来。 “主君!”芈恬环抱住嬴成蟜,喜极而泣:“主君平安归来,妾心安矣!” 嬴成蟜身形凝固了一息,才缓缓张开粗长有力的臂膀将芈恬抱在怀中。 他想告诉芈恬,他不曾苛待她的父亲,即便出征在外也始终好吃好喝的供着景颇,且已与嬴政商定,将景颇贬为庶民后便留其在关中地定居,以便芈恬能经常得见家人。 但又担心芈恬误以为嬴成蟜将护卫韩夫人和释放景颇当成了一场交易。 他想感谢芈恬的坚定和对韩夫人的保护。 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这话过于外道,不像是一家人之间该说的。 自诩游说无双的嬴成蟜今日却第二次语塞。 最终,只能温声开口: “我回来了,别怕。” 芈恬用力点头:“妾不怕,妾只是想念主君。” “灵姊妹和薇姊妹亦思念主君苦也!” 说话间,芈恬让开了些许身位,等了半晌的姬薇迈动大长腿,一個加速头槌撞进嬴成蟜怀中:“主君!!!” 好在嬴成蟜察觉到姬薇提速的同时便屏起一口气,腹部肌肉紧绷,否则免不了要被姬薇撞个踉跄! 姬薇仰起头,狐狸般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嬴成蟜,手指头槌的罪魁祸首,语气欢快:“快看快看!” 嬴成蟜不由得面露笑容:“嚯~簪袅板冠!” 姬薇摇头晃脑的展示着自己的簪袅板冠,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嘿嘿嘿~” “夫人不准妾上前拼杀,妾便只能持弓掩杀。” “不止射杀了一名冲破封锁试图接近夫人的敌军,还侥幸得敌首七级,得封簪袅之爵!” “这可是因军功而封的爵位哦!” 要不是更想抱着嬴成蟜,姬薇非得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板冠大声问: 牛不牛逼! 本将观长安君府后宅皆插标卖首之辈尔!哼~ 嬴成蟜不吝夸赞:“姬簪袅,勇也!” “不愧为本君的小星,出征杀敌之际未曾堕了长安君府的威风!” 得到了嬴成蟜的亲口夸奖,姬薇的脸颊微微发红:“主君净会取笑妾身。” 但姬薇的双手却环抱着嬴成蟜的胳膊,身体不能自控的蹦蹦跳跳,忍不住的撒欢儿。 又顺毛捋了几句后,嬴成蟜将目光投向最后一人,笑容温和:“妫小星,可有鲜花糕?” 自幼由大儒教养的妫灵着实做不到芈恬和姬薇那么大方洒脱。 妫灵小手摩挲着衣角,小碎步挪呀挪了半晌才终于挪到了嬴成蟜面前,而后眼睛一闭、身子一歪,便通红着脸栽进了嬴成蟜怀中。 感受着久违的安稳和温暖,妫灵露出了两枚小酒窝:“有的呢!” “还有主君所研的蜂蜜苌楚糕,皆是今日刚刚出炉的,可香了!” ヾ(°°) 主君回来了,开心! 主君喜欢我做的好吃的,超开心! 和主君一起吃好吃的,超超超开心! 看着眼前这一幕,韩夫人和华阳太后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如无意外,长安君府很快就可以添丁进口了! 任由三女腻歪了一会儿,韩夫人才终于开口:“天色已晚,正事要紧。” 嬴成蟜终于从温柔乡中挣脱开来,以仅四人可闻的声音轻声道:“劳芈小星准备好养身汤。” 妫灵慌忙睁开眼睛,退后一步。 姬薇依依不舍的又用脸颊狠狠蹭了下嬴成蟜的胳膊,而后一溜烟跑回了韩夫人身侧,对着嬴成蟜挑衅的眨了眨眼。 芈恬以仅有嬴成蟜能听闻的声音小声回应:“以主君之勇,滋补即可。” 而后芈恬脱离了嬴成蟜的怀抱,姿态端庄的退后一礼。 嬴成蟜这才阔步向前,面向一众门客拱手道:“此战本君家眷皆无恙,多劳诸位先生死战!” “此番恩义,长安君府上下没齿难忘!” 所有门客齐齐拱手而呼:“君上视臣等如手足,臣等自当视君上如腹心。” “长安君,过誉!” 嬴成蟜面露笑容:“夜色已深,然本君酒兴却是未尽。” “诸位先生可愿与本君共饮一爵?” 所有门客闻言都面露喜色。 嬴成蟜远征而回,又刚在咸阳城喝了半天的酒,他能是单纯的没喝尽兴吗? 他必是有事要说啊! 一众门客当即拱手再礼:“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嬴成蟜欣然道:“请诸位先生随本君同往正堂前院!” 话落,嬴成蟜目光看向韩夫人,便见韩夫人含笑颔首。 (本章完) 第513章 嬴成蟜真正的报答!您听听您这话多冒昧啊! 长安君府的正堂前院很大,却依旧容不下千余门客。 往常韩夫人和芈恬都会按照门客们被嬴成蟜召见过的次数、家族实力、才学风评、贡献力度等因素综合考量,将最被嬴成蟜看重的人或最需要被嬴成蟜看重的人安排在前院,次者安排在左右两侧院。 但今日,座次的排序却仅有一个标准。 军功! 凡于咸阳城保卫战中奋勇杀敌者,即便不曾被嬴成蟜召见过也能坐于上位。 凡不曾参加咸阳城保卫战者,即便是张让也只能坐在侧院。 但无一人对此有所微词。 坐在院子最角落的张让反倒是浑身轻松,欣然注视着坐于主院的张胜的同时,还刻意调整身形,让嬴成蟜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高台之上,嬴成蟜举起酒爵:“本君出征在外,不惧敌军势大,独惧家中生变。” “此战,本君一众家眷皆无恙,全赖诸位奋勇杀敌、舍命相护!” “本君敬诸位!” 话落,嬴成蟜满饮爵中酒。 所有门客赶忙起身拱手,满饮酒水:“君上多礼。” “君上厚养我等,我等自当舍命臂助!” 养士不是慈善。 养士的目的,就是为了用士! 嬴成蟜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全家,每月还给他们发薪水,他们若是坐视嬴成蟜家眷遭险却无动于衷。 那还是人吗! 由着侍女斟酒,嬴成蟜轻声一叹:“此战,我长安君府争先而战。” “一百零三名宦官、三百九十一名阉人、七百八十七名家兵预备队、两千两百零五名仆从、六百三十一位先生战死于咸阳城!” “噫吁嚱!” “悲哉!” 此战,韩夫人、华阳太后、嬴政和芈恬三女都不曾负伤。 但站在战场最醒目位置的他们为何能不负伤? 长安君府并长安宫的宦官战死过半,阉人战死六成,家兵预备队战死四成,仆从战死过半,门客战死近三成! 一场大战打下来,太多府中眼熟的老面孔都战死于沙场之上。 他们用他们的性命把韩夫人保护的很好。 他们也用他们的生命践行了什么叫君养士百日,士为君一死! 即便此战嬴成蟜杀敌良多、麾下战死良多。 可当他看到眼前这比往日空荡了太多的长安君府,心中还是忍不住的涌出一抹悲戚和感激。 嬴成蟜长身而起,高举酒爵:“此爵,敬义士!” 话落,嬴成蟜将爵中酒倾洒于地。 满堂仆从齐垂首,列位先生皆敬酒。 院子里激荡起淡淡的酒香,告慰着战死的英灵。 沉默十息后,嬴成蟜方才继续开口:“义士为本君死战,本君不能不义。” “凡长安君府并长安宫战死者,勿论身份,人皆赐钱一万,家眷由我长安君府奉养终生。” “未成丁之子嗣皆可于我长安君府得法吏教学,若学而优者,本君会亲自考教其课业。” 在场所有门客、仆从、侍女全都双眼一亮,齐齐拱手高呼: “长安君仁德!” 嬴成蟜赐下的那一万钱虽重,但相较于后面的承诺而言却只是无足痛痒。 子嗣可入长安君府学习课业,甚至还能得到嬴成蟜的亲自考教! 谁人不羡慕能跟在嬴成蟜身边学习的张良? 而今,人人都有可能成为张良! 嬴成蟜的承诺却还没结束:“于此战,长安宫阉人亦奋勇非凡。” “本君已得大王应允,可于长安乡东筑坛一座,此战战死之阉人尽数埋入此坛周边,岁岁遣阉人宫女祀之。” “日后长安宫内有功之阉人,亦可于上禀宗正后葬入此地,得享祭祀。” 听到嬴成蟜这话,侧院内那十几名来帮忙的阉人懵了。 身为阉人,无后已是他们的命中注定。 在这个迷信思想极其严重的时代,无后、绝祀,无疑是对一个人最深重的打击。 虽然他们可以通过收干亲来保证死后几十年的祭祀,可收干亲可不是哪个阉人都有资格去做的事。 而今,嬴成蟜却给所有阉人开辟了一条永享祭祀香火的道路! 院内所有阉人齐齐跪地,叩首以拜:“长安君大恩大德,卑贱之人永世难忘!” “为报君恩,我等万死不辞!!!” 明明只是十几名阉人,却嘶吼着喊出了声震全院的话语。 嬴成蟜温声道:“非是本君之恩,而是诸位之劳当得此赏!” “本君常不在宫中府中,诸位能代本君照看好家母,本君心安矣!” 阉人们不曾起身,而是以头抢地:“我等但有一息尚存,必不令夫人有丝毫差池!” “若违此誓,皇天不容!厚土不纳!鬼神皆弃!身魂俱亡!” 其声其音,发自肺腑。 其言其誓,直通黄泉。 听着这好似要把心肝脾肺都挖出来证明给嬴成蟜看的嘶吼,华阳太后看向韩夫人,声音复杂:“你是個有能为的。” 身在后宫,最缺忠心,也最重忠心。 阉人这个与宫女一般可以直接接触到嫔妃的群体固然地位卑贱,但若起了歹心,却会是包括太后在内所有后宫女子的噩梦,而若是他们忠心耿耿,后宫女子便难有生命之忧。 嬴成蟜此举不止收了残存阉人的忠诚,更会让未来长安宫内的每一名阉人都对韩夫人忠心耿耿。 即便外人拿出再多的钱财、再多的好处,也很难打动长安宫阉人的心。 毕竟,钱财谁人都能给,但能让他们葬入长安乡东那方墓地、永远得享香火祭祀的人,却仅有韩夫人和嬴成蟜! 华阳太后毫不怀疑,经由嬴成蟜此举,即便韩夫人未来年迈昏聩、没了现在的手腕,长安宫也会被韩夫人牢牢的掌控在手中,绝对不会有背叛之嫌! 韩夫人展颜露出美丽的笑容:“太后过誉。” “孤只是个有福的。” “蟜儿行此举之前不曾与孤言说过。” “想来蟜儿根本不曾想到他此举会有什么影响,只是念及阉人无后难赏,却不愿寒了阉人的心,故此而行此举罢了。” “若非如此,蟜儿定不会忘了华阳宫阉人。” 相较于华阳太后,韩夫人更了解嬴成蟜。 如果嬴成蟜想通过那方祭坛达成什么目的,必然会先和韩夫人书信沟通。 而今嬴成蟜突然宣告此事,很可能是因为嬴成蟜自己都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只是随口和嬴政提了一嘴,嬴政也就宠着应下了。 嬴成蟜只是把阉人也当成人来看待,并尊重阉人群体的付出和牺牲。 仅此而已! 华阳太后沉默几息后,目光复杂的看向嬴成蟜:“出身王室,却以仁心换仁心。” “何其难得!” 事实证明,嬴成蟜确实没把给阉人立祭坛当做什么大事。 略略安抚了几句后,嬴成蟜便回身落座,将话题拉回正题: “至于在座的诸位先生,说来惭愧,长安君府空虚。” “本君仅能每人赐钱五千以作赏赐。” 一众门客不由得略显失落。 但嬴成蟜花了那么多钱、养了他们那么多年,本就是让他们卖命的。 而今他们不止得了朝廷的赏赐,还得了嬴成蟜的五千钱,谁也说不得嬴成蟜的不是,故而所有门客还是拱手高呼:“臣等,拜谢君上!” 嬴成蟜笑而颔首:“诸位先生无须多礼。” “今夜夜色已深,本君还要将诸位先生聚集起来,实是因本君有两事要劳烦诸位先生。” “其一,本君此次出征,却在江汉地屡遭当地豪强国人背刺,更有诸多城池的国人豪强联合起来杀官而叛!” “本君回师,越想越气,却不知该如何破此局!” “故而本君希望诸位先生能以才学为本君分忧。” 听得嬴成蟜此言,一众门客不由得心思急转。 这是分忧吗? 不! 这分明就是考教!更是他们擢升的机会! 张胜当即起身拱手发问:“敢问君上,君上是意欲以杀伐解恨,还是意欲以策稳江汉?” “且作乱之国人豪强虽以江汉地为主,余处却也不少,君上可有心一网打尽乎?” 嬴成蟜饶有深意的看向张胜:“张先生当知,本君惫懒,更懒得去思索哪个策略更合适。” “即便本君思虑妥当,此策能否施行还是要看大王的心思。” “所以张先生无须思虑本君意欲如何,而是该思索大秦该当如何。” “反正本君也不会看张先生的策论。” “这些麻烦事,本君会尽数甩给大兄处置!” 嬴成蟜的话语随行自然,好像真是个想达成目的却不愿付诸努力的纨绔二代。 但所有门客的汗毛却在倒立! 他们明明有才华,为何要来给嬴成蟜当门客? 还不是因为他们自己没办法接触到嬴政,没有展露才学的机会吗! 所有门客都反应了过来。 那五千钱只是嬴成蟜明面上给予的赏赐。 嬴成蟜真正的报答,乃是给了所有敢战者一个把才华直接展现在嬴政面前的机会! 嬴成蟜随意的继续开口:“其二。” “本君此番出征得蓝田县为封地,至此,本君已有四县一乡之封地。” “然,诸位先生皆知本君惫懒,着实懒得管理如此之多的封地。” “此番大王封赏之际,本君就意欲推拒,却不知该如何推拒,又该如何化解大王的一片好意。” “烦请诸位先生为本君思虑。” “若本君再战得功,如何才能拒绝大王赐下的封地?” 听着嬴成蟜这话,一些门客都目露古怪。 那可是封地! 多少人不惜押上全族性命都想换来一块的封地! 您却觉得封地太多、管的费神,不想要更多的封地了? 您还要让我们这群连丁点封地都没有的人帮你思考该怎么拒绝? 这何异于一名坐拥几个城市全部房产的巨富在因收房租太费力而烦恼,然后让手底下那群连首付都付不起的员工帮他想想如何才能不获得更多的房产? 您自己听听您这话。 多冒昧啊! (本章完) 第514章 嬴成蟜烈火烹油?不!他危若累卵! 但真正聪慧的门客却从嬴成蟜的话语中听出了不同的意味。 绝大多数人得了封地之后都会如吕不韦、黄歇一般竭尽全力的发展封地。 但嬴成蟜得了封地之后却只会保留食邑权,余下尽数交给朝廷和门客代管。 他会因管理封地而费心? 别逗了! 嬴成蟜拒绝封地必然是出于政治层面的考量! 那,嬴成蟜是在担心自己功高盖主? 还是…… 张胜再次起身拱手发问:“敢问君上,这份策论君上可要过目?” 嬴成蟜平静的说:“本君会先行过目,但却也会尽数上交大王。” “然,大王今日强行将蓝田县封给了本君,所以大王得见诸位先生的策论后究竟会是何等态度,本君也不得而知。” 张胜、向疆等门客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浓浓惊骇。 既然这封策论不止要给嬴成蟜看,还要给嬴政看,那就说明嬴成蟜此问绝非是为了自保! 再结合嬴成蟜说嬴政的态度不得而知,以及嬴政今日强硬加封蓝田县为嬴成蟜封地这两件事…… 难道,大王执意分封,君上却不愿见大秦分封?! 嬴成蟜好像没有看到台下门客们那惊愕的目光一般,继续开口:“不过诸位先生皆知,大王每日政务繁忙,不会有太多的时间用以阅览策论。” “所以一、二两问诸位先生只能择其一,且每篇策论的篇幅不得超过万字。” “具体该如何选择、是否要上交策论,全看诸位先生心意。” 嬴成蟜虽然把嬴政给卖了,但嬴成蟜也不能太不心疼嬴政。 若是不加限制,嬴成蟜也不知道自己麾下门客中会不会出现一个如东方朔一般的人才,写封自荐书都能写上三千多片竹简,让嬴政也如汉武帝一般断断续续看了两个多月才能看完。 那嬴成蟜都没脸再去见嬴政了! 怀揣着各色心思,一众门客齐齐拱手:“唯!” 嬴成蟜露出笑容:“诸位先生,饮胜!” 正事说完,嬴成蟜脸上便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与一众门客谈笑寒暄、拉近感情。 但嬴成蟜是把事说完、心中轻松了,门客们心里却都揣上事儿了! 一个时辰后,酒宴草草结束。 一众门客尽数眉头紧锁、脚步匆匆的回返客院,或是三三两两的低声讨论,或是闭上院门,沉吟思虑。 嬴成蟜又留下汪博等已经入朝为官的门客们私商半晌,方才端起一碗醒酒汤,一边喝一边往后院而去。 推门而入后堂,嬴成蟜便见韩夫人和华阳太后相对而坐。 芈恬坐在陪侍位,为两位后宫MVP斟酒添菜。 姬薇坐在韩夫人左手侧,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虽不是在刻意逗趣,但却令得韩夫人和华阳太后喜笑颜开。 妫灵坐在韩夫人右手侧,如大家闺秀般温润以待,但目光却不时落向案几之上的珍馐,嘴角略有晶莹。 嬴成蟜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温声而呼:“母妃!祖母!” “儿来的迟了,劳母妃和祖母久等。” 华阳太后慈祥的笑问:“诸事已毕?” 嬴成蟜在华阳太后右手侧落座,无奈的说:“还早着呢!” “今日不过是早早将奖励发下去,以免人心浮动。” “明日凯旋宴还得费心操持。” “还有此战战死家兵的家眷,儿也都得一一亲自登门,送还尸首骨灰。” “后天还得去上朝,而后大兄还不知道又要给儿安排什么活儿呢。” 嬴成蟜将醒酒汤一饮而尽,可怜巴巴的看着华阳太后:“祖母可定要为孙儿做主啊!” “求祖母召大兄往华阳宫,好生申斥于他!” “孙儿刚刚劳师远征而回,他岂能如此压榨孙儿!” 华阳太后笑的合不拢嘴:“你们兄弟之间的事,你们自行决断便是。” “祖母老喽,唯愿子孙绕膝,余者可是无暇理会了!” 嬴成蟜赶忙道:“祖母如何言老?祖母犹壮也!” 华阳太后手指嬴成蟜,失声笑骂:“你这滑猴!” “一谈及子嗣便转移话题。” “孤临老临老,可能抱上你这一支的曾孙否?” 嬴成蟜无奈讨饶:“孙儿定会尽快!” “求祖母放过!” 后堂之内,一片祖慈孙孝、婆媳相得。 直至时过鸡鸣(1:00),华阳太后才困乏的打了个哈欠。 “终究是上了年岁,精力不济。” “蟜儿远征而回,又辛劳一日,定已困顿。” “都早些休息吧。” 韩夫人赶忙起身:“吾安排侍卫护送太后。” 华阳太后笑着摇了摇头:“无需如此。” “长安君府历经咸阳城之战,战损良多,让将士们也都好生休息一番吧。” “蟜儿,若有暇,记得入宫来看看祖母。” 面对华阳太后略显愧疚的目光,嬴成蟜欢快应下:“旬日之内,孙儿必然登门!” “祖母可定要备好鱼汤啊!” 华阳太后眉开眼笑:“善善善!” “届时,孤亲入庖厨,为蟜儿烹制鱼汤!” 嬴成蟜、韩夫人、芈恬等人亲自将华阳太后送出了长安君府门。 目送太后卫尉护送着华阳太后的马车远去,韩夫人转身吩咐:“你等且先回去整饬。” “蟜儿今日疲敝,莫要操劳。” 妫灵和姬薇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芈恬略显失落,却迅速屈身一礼:“唯!” 话落,芈恬带着妫灵和姬薇立刻离去,韩柔机灵的带领侍女分立四周,屏退左右。 嬴成蟜则是抬起右手做了個手势,遥遥跟随的八夫、卦夫等一众家兵迅速散开,封锁了府门周遭的空间。 韩夫人这才开口:“太后不吝拔冗而至,又苦苦熬到鸡鸣未才走。” “便是为了与你言说那最后一句话。” “太后有事需要你入宫一叙。” 嬴成蟜略略颔首:“祖母若仅只是有心确认儿无恙无伤,实不必亲往长安乡。” “即便祖母不来,儿既入咸阳宫,岂能不往华阳宫拜见祖母?” “祖母专程前来,又特意熬到鸡鸣之际,自是有所求。” “只是儿没想到,祖母所求竟只是儿亲往华阳宫拜见祖母!” “母妃以为,彼时华阳宫内会有什么在等着儿?” 老年人大多善早起而不善熬夜。 华阳太后鸡鸣时分开始回程,回宫入睡之际怎么也得凌晨三四点了。 这对于年近七旬的华阳太后而言,绝对是一场折磨! 华阳太后本不必如此,也无须如此,她却依旧这么做了,很难不让嬴成蟜认为华阳太后是在刻意惩罚自己,以此缓解她心中的愧疚——对嬴成蟜的愧疚! 嬴成蟜心中慨叹。 一个少时最重爱情、中年最重亲情的女子,却终生被困在由权和利编织的囚笼之中。 她看似是天底下最尊崇的女人,却依旧要不得不做不愿之事。 韩夫人平静的说:“左右都离不开个‘楚’字!” 嬴成蟜的声音有些复杂:“儿本以为会是楚系外戚先忍不住先去拉拢儿的家兵。” “却未曾想,竟是祖母直接对儿下手!” 韩夫人摇了摇头:“宴席结束之后,已有些许出身楚地的先生在刻意接触负伤休息的家兵。” “他们或是意欲劝蟜儿往楚,或是劝蟜儿助身在大秦的楚人。” “然太后所求想来不会与他们相同。” “孤以为,待蟜儿入宫之际,太后会另请昌平君入宫。” “而太后所求,想来便是为了保他们的命!” 嬴成蟜沉默良久后,仰头轻叹:“儿做不到!” “大兄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 “儿也已把丑话说在了前面。” “规矩,更是祖母亲自拟定!” “即便祖母再请,儿又能如何?” “无可奈何!” 规矩可定,自然也可破。 但破坏规矩的代价,大秦王室承担的起吗? 倘若楚系外戚真的坏了规矩,莫说华阳太后求情,便是彼时嬴政心软了,嬴成蟜也会一脚踹飞嬴政,一剑砍了作乱之人的脑袋! 韩夫人心疼的看向嬴成蟜:“明日,孤往华阳宫一趟。” “有些话、有些事,还无须蟜儿处置。” 嬴成蟜双眼迎上了韩夫人的目光,挤出一丝笑容:“有些话,只能由儿来说。” “有些事,也只能由儿来做。” “母妃无须担心,即便祖母在华阳宫内埋伏了八百刀斧手,儿也定能安然无恙。” 韩夫人看向嬴成蟜的目光多了几分变化。 这件事一定需要嬴成蟜去做吗? 并不是的。 韩夫人完全可以以母亲的身份去直接和华阳太后、楚系外戚对线。 但,嬴成蟜却把这担子事抗了过去! 韩夫人露出慈祥的笑容:“你长大了。” “然,论及后宫争斗,吾比之蟜儿还是更熟稔些许。” 韩夫人的内心复杂而矛盾。 她希望嬴成蟜能快速成长为足以抗住所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人。 但当难题真正来临,韩夫人却总舍不得让嬴成蟜去面对压力。 嬴成蟜沉声道:“儿现在看似烈火烹油,然却危若累卵!” “儿不能让这等小事缠住母妃的心思。” “儿需要母妃的臂助!” 韩夫人瞬间收起所有笑容,双眼微微眯起,整个人如同炸毛的母老虎一般沉声发问:“发生了何事?!” 嬴成蟜缓声道:“据儿对大兄的了解,大兄虽然屡屡分封疆域予儿,然大兄实不喜分封。” “若我大秦果真有一统天下的机会,大兄很可能会废除分封之制,以郡县治天下!” “然,如今儿的封地却是大秦之最!” “彼时,儿将成为大兄实现理想的最大阻碍!” (本章完) 第515章 若如此施为,大秦等不到二世才亡!恃宠而骄难善终! 韩夫人:…… 韩夫人炸起的汗毛缓缓服帖,浑身煞气也敛入体内,没好气的甩了嬴成蟜一记眼刀:“这就是你所谓的危若累卵?” “你可知你此番说死赵王而护大王意味着什么?” “你可知你对当今大秦和大秦的所有朝臣将领而言意味着什么?” “除非我儿有心造反作乱,否则大王不会杀你。” “即便大王有朝一日想杀你,也不能杀你!” 此战对于嬴成蟜而言最大的意义不是扩土方两千里,也不是杀敌三十余万,而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护驾! 从个人感情角度来讲,嬴成蟜和嬴政之间本就亲密的关系必将因此而更加牢固。 连王位都无法撼动两兄弟之间的感情,嬴政未来又有什么理由对嬴成蟜痛下杀手? 从国家利益角度来讲,嬴成蟜不只是嬴政唯一的弟弟,还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拔擢大将良臣极多的军校令,更用铁打的事实证明了他对王位、权势的不屑和对亲情的看重。 如果连这样的人都逃不过嬴政的毒手,那谁能逃过嬴政的毒手?谁还会再对嬴政、对大秦有丁点忠诚和信任! 就连嬴政的儿子们都会瑟瑟发抖,生怕自己哪天会被嬴政弄死,进而——联合起来,先弄死嬴政! 不管嬴政愿不愿意,不管嬴成蟜知不知道。 当嬴成蟜俘虏楚王、逼迫齐王、说死赵王,放弃唾手可得的王位、顶着莫大危险硬生生为嬴政劈开了一条生路,嬴成蟜在大秦的地位就变得特殊了起来。 当嬴成蟜死在秦王剑下的那一刻,大秦的社稷也必将随之动荡,甚至崩塌! 未来的嬴政或许不再如今日一般看重亲情。 但未来的嬴政会不看重这片江山吗! 嬴成蟜嘿嘿笑道:“儿也知道,大兄必是不舍得杀弟的。” “儿这不是故意把事情说的严重一些,以获得母妃看重吗!” 韩夫人没好气的说:“故意惊吓于吾,就是为了让吾看重那劳什子伱会成为大王理想的阻碍,而不往华阳宫劝谏太后?” “蟜儿便是有此想法,至少也当想个说的过去的事由!” “你可知以郡县治秦国、废除分封之制意味着什么?” “以郡县治大半秦国乃是应有之义,但大王若是有心废分封,那大王面前的阻碍远不止是你,更是所有秦人!” “只要大王不想贤臣不附、将军离心、社稷动荡,甚至是国家倾覆,大王就必不会废分封!” “你这孩子胡言乱语,着实讨打!” 大家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的为嬴政效力,图的是什么? 除嬴成蟜、王翦、王贲等极少数奇葩之外,绝大多数人的终极目标就是封侯拜将、获得封地! 包括嬴政的儿子们,他们在无望王位后依旧勤恳学习、讨好嬴政,所求也不过是为了一块封地。 现在你嬴政眼瞅着就要实现宏图霸业了,我们这群累死累活的打工人正摩拳擦掌的挑封地呢,结果你啪的一下把分封制给砍了,谁受得了? 为了你一个人的梦想,就要斩断所有人的梦想? 你有几个脑袋够我们斩的啊! 所以在韩夫人看来,嬴成蟜这话纯粹就是无稽之谈! 然而嬴成蟜这次没有笑,而是声音复杂的说:“与天下为敌这等事,大兄已经在做了。” “何至于做的更激烈一些?” 见嬴成蟜没有笑,而是目露忧愁,韩夫人笑骂的表情僵硬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惊愕:“这怎么可能!” “即便大王果真有如此想法,他可有把握压住天下人的反意?” “就算大王压住了天下人的反意,他又如何能以朝廷之力管控现如今这般广袤的疆域!” “现下我大秦已坐拥半壁江山,可不再只是曾经的关中地了!” “蟜儿,你有如此想法是不是谁对你说了什么?” 嬴成蟜心中一叹。 大兄要以朝廷管控的可不仅仅只是半壁江山,而是整個天下啊! 嬴成蟜认真的说:“无人对儿言说过如此话语。” “大兄现在不曾与任何人言说过如此想法,也不曾与儿透露过如此想法。” “或许大兄自己也仍处于挣扎和纠结之中,仍不能定计,所以才将蓝田县也封给了儿。” “但,母妃,儿了解大兄。” “全面废除分封乃是大兄必定要去做的事。” “区别不过早晚。” 韩夫人不知道嬴成蟜如何能在没有情报的情况下得出如此结论。 但韩夫人知道,嬴成蟜虽不善政斗,但在大事上却往往有一种惊人的直觉。 确认嬴成蟜确实不是在说笑,韩夫人的目光变得无比凝重:“若大王果真如蟜儿所言那般行策,于长安君府而言是祸非福!” “你对你所言有几分把握?” 当今大秦的封君并不多。 而嬴成蟜一个人的封地面积就比其他所有封君的封地面积加起来还多! 如果嬴政果真要全面废除分封制,那嬴成蟜必然是嬴政绕不开的阻碍! 嬴成蟜沉默数息后,方才开口:“九成!” “那最后的一成的变数尽在儿身上!” 韩夫人略略颔首:“全面废分封本就艰难,若动我儿更会撼天下。” “蟜儿你的想法会在极大程度上影响大王最终的决断!” “蟜儿你意欲何为?” 正如韩夫人方才所言,嬴政没法动嬴成蟜。 如果王翦、王贲两父子在原本历史上梗着脖子就要封地、就要封地,要不到封地就哭就闹就上吊,嬴政能怎么办? 难道还能杀了他们不成? 天下刚定,转头就把帮自己打天下的大将军们都给杀了。 这是当大秦的忠孝思想深入人心?还是当大秦军方都是怂瓜蛋子?亦或是觉得六国余孽不存在了? 如果嬴成蟜死扛着不退,嬴政根本不可能改郡县为分封! 否则,大秦可就撑不到二世才亡了! 嬴成蟜抬起头,看着不见星月的夜幕,声音有些恍惚:“儿不知道。” “儿愚笨少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韩夫人怜惜的看着嬴成蟜:“谁说我儿愚钝了?” “我儿虽然……算不得聪慧,但也绝非愚钝之辈!” “我儿从不吝钱财利益,而今却难决断,可是心有顾虑?” 嬴成蟜轻轻颔首:“儿知道大兄想要一个怎样的世界。” “当天下再无封国、内部一统,这方天下的内斗便会少却太多,而只需要顾虑外战。” “为达此愿,儿不吝封地食邑。” “然,儿苦思此事数载,却仍想不明白废分封对于我大秦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儿实不知究竟是该推大秦一把,还是该拉大秦一把!” 汉朝给嬴成蟜做出了示范。 刚开国之际完全不需要全面废除分封,待到天下平稳,扔道推恩令出来便是。 但秦朝面临的内外部环境和汉朝面对的内外部环境是截然不同的。 嬴成蟜不知道汉朝的操作方法放在大秦是否试用。 嬴成蟜也不知道如果没有嬴政率先提出全面废分封制,天下能否形成统一的思想,进而为未来废分封做出铺垫。 嬴成蟜更不知道后来人是否还有那般魄力完成他和嬴政的未竟之功! 这种横跨数百年、波及全天下的制度性选择,以嬴成蟜的能力和智慧着实做不出决断。 嬴成蟜看向韩夫人:“所以儿今日对所有先生下达了一个任务。” “儿表露出了对加封封地的抗拒,并询问所有先生,若儿再立功勋,该如何化解大兄的一片好意。” “儿需要母妃与儿一起查看所有先生上交的策论。” “先根据策论判断此人是否有才,再根据策论判断此人的倾向。” “最后,由母妃来判断此人是否可信!” “另,儿还需要母妃帮儿思虑,在这个问题上儿可以相信谁,可以与谁商讨此事。” 韩夫人沉默良久后,方才开口:“即便蟜儿与诸位先生商讨出了良策,但若大王拒纳蟜儿之策,执意废分封。” “蟜儿意欲何为?” 嬴成蟜毫不犹豫道:“若果真如此,届时不论大兄是否同意,儿都会做上交封地的第一人!” “封地固然好,但儿明白于儿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嬴成蟜信任嬴政,也相信他和嬴政之间的感情。 但嬴成蟜更明白,感情从来都不是凭空存在的。 相同的立场、共同的利益是一切感情的基础。 倘若立场不同、利益相左,再坚固的感情也会被消磨殆尽,直至反目成仇! 恃宠而骄的人,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韩夫人笑道:“所以,你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你又不是大王,何必去废那大王该废的心神?” “你能召集的先生岂能比得上大王召集的群臣?” “蟜儿有如此决断,便已足矣!” 嬴成蟜沉默许久,突然失笑:“母妃所言甚是。” “是儿糊涂了!” 飘了飘了! 遇到问题竟然不知道甩给嬴政了! 韩夫人继续开口:“不过蟜儿既然可以断言大王有了废分封的想法,却还未曾定论。” “吾以为蟜儿确实可以于此事有所作为。” (本章完) 第516章 这个世界对钓鱼佬太不友好了!这就是你所谓的不通鬼神?! 嬴成蟜双眼亮晶晶的看向韩夫人:“母妃以为,儿该当何如?” 韩夫人心思急转,口中缓声开口:“蟜儿择先生同商推拒封赏之事,可以继续。” “但无需去思考该如何帮助大王全面废除分封,那不是你该思考的事,也不是你能思考的事。” “蟜儿仅需且必须商议出一项于你自己而言可以取代封地的赏赐。” “如此,方才能缓大王厚待于你之情、解天下人不平之愤。” 有功不赏是不可能的。 当今大秦最吸引人的就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的军功爵制度。 如果嬴成蟜屡立功勋却得不到任何赏赐,那大秦的封赏功勋制度将全面崩塌! 便是嬴政自己也过不了他心里的那道坎。 无法得到舒缓和释放的愧疚之情加以时间的催化,很容易变质为负面的情绪,对未来的嬴成蟜不利! 既然嬴成蟜不愿再要封地,那嬴成蟜就需要自己给自己找一个赏赐项目。 嬴成蟜闻言有些头疼:“儿所求,不过是能推却所有工作,得一方鱼群富集的钓点,再于钓点不远处建一房舍,最好还能养几条小猫小狗。” “每日轻松垂钓,又有庖厨烹饪美食送来。” “钓腻了,便带着母妃一起驱车云游四方,品尝各地美食和时令水果。” “如此,儿便心满意足矣!” “至于旁的……儿想不出啊!” 你们一个个为了青史留名、权力、地位和美人争斗不休,别带上我啊! 我就想当个美滋滋的钓鱼佬,偶尔逛吃逛吃一番,顺带再在全国各地钓钓鱼。 怎么就那么难啊!!! 韩夫人无奈的说:“蟜儿所求,吾知之,太后知之,大王知之,天下人却不知也!” “谁会相信蟜儿所求就是如此简单之物?” “蟜儿所求,必须是符合人之常情之求。” “或是美人,或是财货,或是房舍,或是官职,或是特权,却独独不能是蟜儿方才所言!” 嬴成蟜追求的生活其实有很多人在过。 比如浮丘伯,他现在就隐居于山林之间,每天钓鱼养鹤,偶尔环游天下,其生活经历被李白、刘禹锡等人皆赞为仙人。 但真当机会来临,浮丘伯还是立刻出山去做了刘邦弟弟的老师。 嬴成蟜羡慕浮丘伯的生活羡慕到流口水,浮丘伯却也恨不能取嬴成蟜而代之! 如浮丘伯一般的隐士,何其多也! 他们怎么可能会相信嬴成蟜主动要求来过如他们一般的生活! 嬴成蟜当即道:“那儿就求财货!求美人!求房舍!” “让上将军翦看了都直呼无耻之徒!” 韩夫人冷酷的说:“晚了。” “天下皆知蟜儿对此皆无所求,现在再想伪装也为时晚矣!” “于此事,母妃也别无他法。” “只能请诸位先生与蟜儿商议。” 嬴成蟜的耳朵顿时就耷拉了下来。 做一個脱离低级趣味的钓鱼佬,可太难了! 韩夫人继续说道:“待蟜儿与诸先生商定所求,便即刻去见大王。” “无论大王如何推拒,蟜儿必当坚决表态,不达目的不罢休,切忌半途而废!” “务必要让大王明白蟜儿之决心,哪怕因此与大王发生争执也在所不惜!” 这种涉及巨大利益的事,最怕的就是中途改变决定。 要么坚定的讨要封地,以此逼迫嬴政放弃废分封。 要么坚定的拒绝封地,让嬴政用其他方式进行封赏。 有嬴政和嬴成蟜之间的感情打底,再加上嬴成蟜刚刚完成救驾的蜜月关系,无论嬴成蟜做出什么决定都有机会实现,且几乎不会对嬴成蟜造成毁灭性打击。 但嬴成蟜若是因为嬴政的劝说而不能坚定自己的想法,那必然会为未来埋下祸患! 嬴成蟜连连点头,顺着韩夫人的思路发问:“那若是王兄已经决定废分封了呢?” “儿欢快应下?” 韩夫人摇了摇头:“吾不知蟜儿你如何判断出大王有心全面废除分封。” “但既然大王将蓝田县封赏与你,那于大王心中,废分封恐怕只是一个念头而已。” “蟜儿所言,几乎不可能出现。” “倘若果真出现了,蟜儿你记住!” 韩夫人认真的说:“旁的时候,伱带头冲锋孤亦不说你什么。” “但于此事,你可以做率先响应者,却绝不能去做上谏之人!” 嬴成蟜笑道:“母妃放心,儿又不蠢。” “此等事与科举大不同,儿才不会蠢到做发起者呢!” 嬴成蟜有几斤几两,他自己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科举制得罪的人,嬴成蟜都有信心压得住。 而且科举制是嬴成蟜带到这个时代来的,他下意识的认为自己需要为此负责。 但废分封造成的影响可不是嬴成蟜这幅小身板能扛得住的。 且这本就是嬴政在原本历史上完成的工作。 嬴成蟜可没有横插一手的念头! 韩夫人欣然道:“善!” “若你兄弟二人果真皆商定意欲废分封。” “蟜儿或可考虑每战争先。” 嬴成蟜微怔:“每战争先?” “母妃的意思是说,令得儿将所有封赏尽数抗下?” 嬴成蟜双眼一亮:“母妃此策,甚善!” “当今大秦除文信侯、渭阳君等数名封君外,再无旁人得享封地。” “而文信侯、渭阳君等人至少也已年过四旬。” “待他们尽数年迈故去,大秦便仅剩儿一个实封封君。” “彼时王兄废分封,便只触及儿一人之利。” “然,儿早已与大兄商定,届时相互一配合,分封之制顿解也!” 废分封必然会造成既得利益者的不满。 但若是让既得利益者仅剩一人,而那个人还是内鬼呢? 那嬴政面对的阻力一定会少很多! 韩夫人温声道:“这也是你唯一能为大王废分封而做的事。” “但,切记,在大王表露出废分封的意图之前,莫要对大王言说此策。” “否则,恐会令大王多想。” 嬴成蟜连连点头:“母妃放心,儿的嘴严实着呢!” 说话间,嬴成蟜感觉鼻尖突然一凉。 下意识的仰头,一颗晶莹便落至嬴成蟜的额头上。 “下雨了?”嬴成蟜伸出右手,感受着从天空飘落的雨滴,目露振奋:“下雨了!” “今岁久旱至今,终于下雨了!” 韩夫人也仰起头,感受着已经大半年不曾感受过的雨滴。 “可惜,春耕已过,此雨于农无用也。” 嬴成蟜开心的笑道:“此雨虽难救春耕,但河边农人今岁都在从河中担水引水以浇灌田亩。” “大旱结束,总归能帮农人省点担水的力气!” 韩夫人却没有嬴成蟜那样的好心情。 目光重新落向嬴成蟜,韩夫人温声道:“寻可信先生之事,交于吾便是。” “时已至平旦(3:00),快先歇息去吧。” 昨天凌晨三点不到,嬴成蟜便已起床。 劳累至今,嬴成蟜已整整一天不曾休息。 原本嬴成蟜还能坚持,可听得韩夫人这么一说,浓浓困倦便涌上心头。 “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嬴成蟜拱手道:“也请母妃早早安寝。” “儿先回房了。” “明日母妃无须等儿共餐。” “儿必要睡他个昏天黑地!” 韩夫人笑而颔首:“快去吧,莫要让诸小星等急了。” 目送嬴成蟜走回后院,韩夫人脸上的笑容缓缓消散。 在嬴成蟜看来,废分封只是他上辈子就知道的一件历史事件而已。 对于十六岁之前挣扎于生死边缘、十六岁后在沙场摸爬滚打的他而言,这确实是件与他相关的大事,但都没有眼前的事来的更重要,不需要费心思考。 然而在韩夫人看来,废分封却是一件比天下大一统更恐怖的政治举措! 这代表着嬴政对高度集权的政治体制的追求,嬴政必将由此改写朝堂格局。 这代表着嬴政对利益分配模式的重大变革,嬴政必将砸碎天下间现有的利益分配制度。 这更代表着嬴政即将与全天下进行一场涉及根本利益的生死搏斗! 而她的儿子,就处于这场搏斗的最中心点! 韩夫人原以为嬴成蟜说他危若累卵是在玩笑。 但当嬴成蟜自己承认自己是在开玩笑后,韩夫人的心却提了起来。 就算嬴政会碍于种种理由而不可能杀嬴成蟜又如何? 能给嬴成蟜带来死亡的人,可不只是嬴政! 伸出素手感受着愈发汹涌的雨,韩夫人轻声喃喃:“这场雨,是福是祸?” 韩柔举着一柄缣帛簦(dēng有柄的笠)走到韩夫人身旁,以簦为韩夫人遮住天空落雨,轻声发问:“夫人,天色已晚,可要休息?” 韩夫人轻轻摇头:“去书房。” 韩夫人需要为嬴成蟜寻找能在这件事上与嬴成蟜拥有相似利益诉求的优秀谋士。 更需要在谋士上谏之前率先进行全盘考量、思定嬴成蟜行事的整体脉络,如此才能让韩夫人和嬴成蟜不被谋士们的花言巧语所蛊惑! 侧后院书房的灯亮了整晚。 与咸阳宫御书房一般无二。 嬴政立于御书房门内,右手伸至门外,任由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袖也浑不在意。 仰望着天空中的电闪雷鸣,嬴政双眼放空,失声喃喃: “张口言说将有雨,半载大旱今夜止,骤雨滂沱闪雷霆!” “王弟,这就是你所谓的不通鬼神?!!” (本章完) 第517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风雷雨骤,全境戒备! 次日。 隅中(9:00)。 长安君府主卧房。 嬴成蟜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睡姿那叫一个奔放。 突然间,窗外闪过一道惊雷,嬴成蟜下意识的将四肢绷的笔直。 半晌后,嬴成蟜的身体肌肉逐渐变得松弛,四肢和脑袋在床上乱扭,重新寻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可嬴成蟜才刚陷入深度睡眠,窗外又响起连绵雷音,嬴成蟜如听到决胜鼓一般再次将浑身肌肉绷紧,右手下意识的摸向腰间。 摸~摸?摸! 嬴成蟜摸找拍打的力度一次重过一次。 第三次不曾摸握住熟悉的触感后,嬴成蟜好似诈尸一般豁然直起上半身。 双臂肌肉贲张保持着随时挥拳的姿态,一双赤红的双眼猛然瞪开、扫视身周,沙哑的声带厉声低喝: “何方宵小!!!” 蹲守在床边守候的姬薇和妫灵正面迎上嬴成蟜那杀意近乎溢出的双眼。 源于生命本能的恐惧刹那间席卷全身,肌肉僵硬无法调动、声带滞涩无以言说,只能如待宰羔羊一般绝望的等待着死亡降临! 好在门外之人也听到了嬴成蟜的呵斥。 两扇房门被推开,拎着食盒的芈恬想要走进房内。 但房门开启的声音也引来了嬴成蟜择人欲噬的双眸。 芈恬心脏疯狂跳动,再难抬脚迈过门槛,却竭尽所能的以温润平和的声线开口:“雷鸣雨骤,扰了主君好梦。” “然,天地伟力非人所能抗。” “主君饮些安神汤再睡吧。” 看着身周熟悉又陌生的人,听到芈恬那令人心神安宁的声线,嬴成蟜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战场,身周众人与他利益相仿,都不会砍他的脑袋去换功劳。 肌肉缓缓松弛、毛孔溢出汗水,嬴成蟜大口喘着粗气,将双腿挪下了床。 看着还僵在原地不敢起身的姬薇与妫灵,嬴成蟜伸出双手抚上了两女的脑瓜,用依旧沙哑却尽可能温柔的声线开口:“抱歉。” “久战而回,难免过于警惕。” “吓到你们了吧?” 感受着头顶大手的温度,妫灵心头恐惧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心酸:“主君不必如此。” “主君苦战而回,妾身却不能让主君安睡,是妾身无能。” 姬薇更是直接扑到嬴成蟜身侧,抱着嬴成蟜的胳膊嚎啕悲哭:“主君!!!” “您在外面究竟遭了多少罪啊!” “妾身好心疼您啊呜呜呜呜~~~” 嬴成蟜轻轻拍打着姬薇和妫灵的后背,扯出笑容:“都哭什么?” “本君不是已然凯旋?” “只是今夜雷雨太大,令得本君难眠而已。” “莫哭!莫哭!” 芈恬也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 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芈恬拎着食盒迈步入房,温柔的笑道:“好啦,都莫要哭了。” “泪水比窗外的雨水还大,我见犹怜,何况主君乎?” “姬小星,去将主君的佩剑取来。” “主君,先饮些羹汤吧?” 说话间,芈恬将食盒放在嬴成蟜床边,打开抽屉取出了一个汤碗。 嬴成蟜没有接过汤碗,而是接过了自己的剑。 佩剑在手,那冰凉沉重的熟悉触感终于让嬴成蟜获取了自己的安全感。 彻底放松下来后,嬴成蟜抬头看着窗外昏沉的天色发问:“几时了?” 芈恬温声道:“刚过隅中,夫人已用过朝食。” 虽然昨天芈恬三女都在尽力收敛、劝说嬴成蟜早些休息,但嬴成蟜依旧直到凌晨五点多才堪堪睡去。 对于远征而回,又费心与各方人马周旋了一整天的人而言,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远远不足。 芈恬知道嬴成蟜疲惫,便尽可能的为嬴成蟜扫去负担,劝他再多睡一会儿。 嬴成蟜却摇了摇头:“窗外风雨骤,恐难眠。” “强睡无益,为本君更衣。” 芈恬眼中尽是心疼,却还是高声而呼:“来人!为主君洗漱更衣!” “欢儿!” 伴着芈恬的呼声,一众侍女手捧洗漱之物和嬴成蟜的衣裳快步入内。 芈欢则是拎着另一個食盒跟在众侍女身后,将食盒交给了芈恬。 待嬴成蟜穿好衣裳,佩剑于腰,芈恬从新食盒中取出一碗羹汤,轻声道:“主君,饮些养身汤吧。” 嬴成蟜随手接过芈恬递来的汤碗,眉头下意识的皱起:“闻着怎么这么苦?” 芈恬认真解释:“主君固然年轻力壮,却终究久战操劳。” “妾于此汤之中多加了些补气养血之物,故而微苦。” 嬴成蟜看了芈恬一眼。 这场面怎么那么像是大朗该喝药了呢! 但时至今日,嬴成蟜已对芈恬建立起了基本的信任。 沉吟片刻后,嬴成蟜还是将碗中药汤一饮而尽。 然后嬴成蟜就像是带上了扭曲面具一样,五官极尽狰狞,舌头不断弹吐:“嘶~~噗呲呲呲~恁苦!” 芈恬不禁露出一丝浅笑,又打开了食盒的另一个抽屉,取出一个小碗:“主君,蜜浆。” 嬴成蟜赶忙接过,将满满一碗蜂蜜牛奶灌入口中,并令其填满了口腔的每一个缝隙。 半晌后,嬴成蟜才松了口气:“舒坦了!” 小口抿着温热的蜂蜜牛奶,嬴成蟜回首温声道:“昨夜你本就晚睡,今日又早起操持羹汤。” “那碗安神汤你饮之,今日莫要想旁的,好生休息。” 虽然熬汤这种事完全可以交给侍女去做,但根据嬴成蟜得到的情报来看,嬴成蟜喝的汤始终都是芈恬亲手熬制。 嬴成蟜有理由怀疑芈恬昨晚彻夜未眠。 芈恬摇了摇头:“主君无须心忧妾身。” “主君好生休息,妾身才能安心。” 今天可是还要操办凯旋宴呢,芈恬怎么能去睡觉? 嬴成蟜露出一丝笑容:“今日风雨骤,凯旋宴估计是办不成了,无需再为此费心。” “若无意外,明日景颇便会被贬为庶民、释放出牢。” “你也不想顶着两个黑眼圈去见乃翁吧?” “若如此,乃翁恐会以为本君欺负了你呢!” 芈恬豁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成蟜。 她知道嬴成蟜给她准备了这个惊喜,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惊喜会来的这么快! 芈恬赶忙屈身一礼:“拜谢主君,妾身这就去休息。” 嬴成蟜又看向妫灵:“此番本君往齐,带回了齐王并齐王后写给你的家书。” “另还有齐王后、齐太子和几名公子给你准备的礼物。” “礼物预计今日下午能清点出来,届时会尽数送入你院中。” 妫灵情不自禁的以手掩嘴,眼眶之中泪水流转:“拜谢主君!” 嬴成蟜又看向姬薇,这一次,嬴成蟜的眼中多了些无奈:“自己玩儿去吧。” “切记,莫要出府!” 姬薇开心的笑道:“妾身领命!” 将蜂蜜牛奶一饮而尽,嬴成蟜把碗交给芈欢,由着侍女撑起一柄黑底红纹的缣帛簦,迈步走进雨中。 听着雨水敲打簦面缣帛发出的闷响,嬴成蟜的心情并不如他的表情那般平静。 老话说,大旱之后必有大灾! 这大灾并不仅仅只是由大旱而引发的饥荒,也可能是地震、蝗灾、水涝、瘟疫等灾害! 虽然后世都认为这个说法没有科学依据,只是民间攀附灾难与灾难之间的关系而形成的迷信思想。 虽然嬴成蟜所知的史书之上只记载了今年的天下大旱,别无其他灾难。 但嬴成蟜又岂能因此就确认今年不会发生不足以载入史册的天灾? 这场雨,可是不小啊! 一路走到前院,嬴成蟜便见韩夫人坐于正堂,张铭、张勋等长安君府和长安宫的管事人不停出入堂内,与韩夫人略略交谈过后便立刻离去。 嬴成蟜当即高呼:“母妃!” 韩夫人敛去疲惫的神色,温声笑问:“蟜儿久战而回,怎的不多休息一会儿?” 嬴成蟜摇了摇头:“雨骤难眠。” “母妃,现下情况如何?” 韩夫人目光转向窗外大雨:“自昨夜落雨开始,雨不曾停,且在越来越大。” “吾以为,此雨恐成灾也!” 嬴成蟜微微皱眉:“儿这就派人往蓝田县,叮嘱蓝田县撤出山内黔首,谨防山走石洪(泥石流)!” 韩夫人温声道:“刚过日出(5:00)吾便已遣使往蓝田县、屯留县、肤施县、大梁城而去,叮嘱四县官吏做好应对天灾的准备。” “同时也会通知沿途各县提防天灾、疏通河道,蟜儿无须心忧。” 听得此言,嬴成蟜展颜而笑:“母妃安排的甚是!” 话音刚落,一阵高呼突然自正堂外传来。 “传大王令!” “召长安君入宫朝议!” 看着破雨而来的蒙毅,嬴成蟜扁了扁嘴:“我的休沐啊!!!” 我才刚在外面打了大半年的仗,好不容易回朝得了一天休沐,结果就这么没了! 但嬴政的突然召见也让嬴成蟜进一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挥手令仆从给蒙毅送去热水和绸布,嬴成蟜沉声道:“既然大王传召,想来兹事体大!” “儿意欲择于咸阳城之战中表现优良之预备队员以充家兵,发放甲胄兵刃。” “整顿完毕后,即刻向大梁城、肤施县、屯留县各派一百家兵,协助当地官吏管控地方,余下家兵拱卫长安君府,家兵预备队于长安乡四处巡逻戒备,以防不测。” “再请母妃令长安宫众人皆往长安君府,以此加强防卫。” 长安乡是嬴成蟜的基本盘,基本不会出乱,只需要防备趁乱偷袭的游侠刺客。 蓝田县就在咸阳城旁,不远处更驻扎着蓝田大营,没人敢乱。 但肤施县和屯留县刚经战争摧残,民心不稳。 大梁城新附于秦、城内故魏权贵颇多,不少人都还妄图复国。 寻常时日还好,一旦天灾降临,此三县官署很可能会失去对地方的掌控,进而造成动乱! 嬴成蟜无法帮这三县官吏出谋划策,只能派出自己的亲兵,试图以自己的杀名震慑宵小! 韩夫人沉吟片刻后,略略颔首:“吾会即刻传令长安宫人往长安君府,加强防卫。” “府中另有预备队和宦官、阉人护持,无需两百家兵。” “伱带走一百,贴身防卫,以防宵小!” 嬴成蟜拱手一礼:“如此,府中就劳烦母妃照拂了。” “儿去去就回!” 话落,嬴成蟜大步走向雨幕,沉声喝令:“八夫!卦夫!” “传召家兵集结!” “入宫!” (本章完) 第518章 本君无意装神弄鬼,奈何天下人皆视我为大巫! 马蹄踩踏着泥泞的土地,一路向北奔去。 沿途可见大量青壮在官吏的组织下向着渭水河的方向急行而去。 待嬴成蟜路过时,青壮们还会热情的招呼,听他们欢呼的话语便可知,他们赫然正是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秦军将士! 嬴成蟜的心情变得愈发沉重,带领家兵加快速度一路冲过半个咸阳城,直入咸阳宫。 “长安君至!” 伴着宦官的高呼,嬴成蟜褪下染满泥泞的鞋,只着足衣踩进御书房。 而后,就迎上了一双双各异的目光。 看着近乎坐满御书房的群臣,嬴成蟜当即拱手:“本君今晨醒的太晚,故而迟来,劳大王并诸位同僚久待。” “此实乃本君之失也!” 嬴政温声道:“长安君久战而回,理应好生休息几日。” “匆匆唤长安君入宫,乃寡人之失也,错非是在长安君,而是在寡人。” “长安君自入列便是。” 嬴成蟜拱手再礼:“拜谢大王!” 迈步向前,嬴成蟜于九卿丛中安坐,准备做一名合格的听众。 然而嬴成蟜落座之后,本该紧锣密鼓的朝议却不曾继续。 上至嬴政,下至侍郎,御书房内所有人都只是用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嬴成蟜,目光闪烁间情绪各异,口中却是沉默无言。 十余息过后,嬴成蟜终于忍不了了,声音也不太客气:“半载大旱,昨夜暴雨,此乃大事,本君迟来诚是本君不是。” “然,本君已致歉,大王也已恕罪。” “诸位同僚何不速速商讨正事,反倒是一直看本君?!” 任谁一直被一群人直勾勾的看着都会不舒服。 更遑论是处于战后应激状态且还没睡饱的大将军了。 若是这些人不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嬴成蟜可就要闹了! 嬴乐终于率先开口:“此番暴雨骤至,确是大事。” “然,此事究竟该如何应对,还得看长安君的意思。” “我等皆是在等待长安君言说此事啊!” 其他朝臣也纷纷颔首:“不错,我等于此事皆不精通,还得由长安君定个章程才是。” “我等非是唐突长安君,而实是在静待长安君良策!” “此雨究竟何时能停?会否连绵不绝而成洪涝?皆当请长安君解惑也!” 嬴成蟜懵了:“本君?” “为此事定策?” “诸位同僚何出此言啊!” “论及享受生活,本君若自认天下第二,无人可自诩天下第一!” “论及唇舌游说,本君也可行走八方、舌战群儒!” “论及战事,本君虽不才,却也可领兵为我大秦而战!” “然,观风雨、治洪涝,这等事岂能等本君定策?” “水工郑国并诸位同僚,哪个不比本君更专业?” 嬴成蟜确实了解一些水利工程知识,但和专业的水利工程大家比起来却是纯纯的班门弄斧。 且现在的议题也不是修渠筑堤,而是应对暴雨! 他能有什么法子! 论修渠治水,别说和郑国比较了,他都比不上修灵渠的监御史禄! 被点名的郑国赶忙拱手:“长安君折煞臣矣!” “天下间谁人不知长安君能通鬼神?” “昨日凯旋宴之际,长安君言说昨夜当落雨,不能过多耽搁时间。” “果不其然,昨夜风雨忽至!” “臣不过是能修筑水渠以稍引水势,然君上却是能直通天地鬼神,臣何以与君上相提并论!” 嬴乐更是面向嬴政一拱手,惭愧的说:“臣名为奉常,却只知些许礼乐,而不通鬼神,无以为王占卜。” “臣谏,请长安君兼任奉常,掌我大秦宗庙祭祀礼仪!” 嬴乐身后,太祝、太医、太卜等奉常属官齐齐拱手高呼:“臣等附议!” 便是其他部门的朝臣闻言也颇为认可的颔首以赞。 嬴成蟜得列代先祖认可,乃是大秦列代先祖最宠爱的崽儿,就算他不懂祭祀之礼,也是最适合负责祭祀之人。 嬴成蟜创立缝合法,说明其于医道有独特见解。 嬴成蟜又通晓风雨阴阳,掌卜筮吉凶专业对口。 奉常负责的主要工作,嬴成蟜都能完美胜任。 这么一看,嬴成蟜不当奉常那都是浪费人才! 唯有嬴成蟜眼睛瞪的溜圆:“我不是!” “我没有!” “别瞎说!” “本君自己都不信鬼神占卜,如何能担奉常之职?” “本君昨日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谁承想昨夜恰巧就落雨了啊!” “若本君果真早知此事,那本君早就将此事上禀大王了!” 本君是不是大秦列代先王最宠爱的崽儿,本君不知道。 但本君绝对是数百年来第一個、也是唯一一个把大秦王室祖坟给刨了的人! 你们让一个刨大秦王室祖坟的人去当大秦奉常,掌管宗庙祭祀? 你们怕不是失心疯了吧! 嬴乐笑而抚须:“长安君不是已经将此事上禀大王了吗?” “若非长安君提前上禀,大王又怎会在落雨之前便令内史官吏连夜清理河道、加固房舍,免去了诸多隐患?” 嬴成蟜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政。 大兄! 我昨天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丫还真信啊! 然而迎接嬴成蟜的却是嬴政信任的目光。 王弟放心! 无论你说了什么,大兄永远相信你! 嬴成蟜苍白的挣扎着:“大兄!诸位同僚!” “天下间根本就没有鬼神!” “本君不过是戏言!” “戏言尔!” 嬴乐见状微微皱眉。 在嬴乐看来,能通鬼神、晓占卜是好事,嬴成蟜没有任何理由因此不满。 但既然嬴成蟜不愿承认,嬴乐虽不理解却尊重,便闭口不言。 嬴政的眉头也缓缓皱起。 王弟明明能通鬼神,却又为何绝口否认? 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熊启诚恳的看着嬴成蟜:“长安君于雍城遭险,大秦列代先王齐齐现身臂助。” “长安君外战于野,操火如臂使指,犹如火神在世!” “长安君言说天下大旱,则天下果真大旱,助长安君断绝内黄诸城水源、一路破敌。” “长安君得胜还朝,言说天将落雨,则当日便有大雨倾盆,解久旱之困!”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本官不知长安君心中有什么顾虑。” “然,天灾在前,长安君若另有所知,拜请不吝言说啊!” 听着熊启列举的桩桩件件事,嬴成蟜那如剑唇舌却滞涩难言。 若非自己知自己事,单听熊启举的这一串例子,就连嬴成蟜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通晓阴阳、沟通鬼神了! 若不能通晓阴阳、沟通鬼神,如何能屡屡借天时鬼神成事? 但本君真不通鬼神啊! 只不过是史书记载今岁大旱,六到八月才会下雨而已。 你们去问那个臭写书的去,别为难本君啊! 本君无意装神弄鬼,奈何天下人皆视我为大巫。 怎么办? 在线等! 很急! 见嬴成蟜急的脸都快憋红了,嬴政当即开口:“长安君为我大秦呕心沥血、披甲鏖战,心系大秦!” “若长安君有所知,定不吝言说。” “诸位爱卿无须追问。” 熊启、嬴乐等朝臣顺从拱手:“唯!” 沟通天地鬼神不是轻松的活儿,且天地鬼神是否愿意给出回应也得看天地鬼神的心情怎么样。 便是古之大巫,也得登高开坛、祭祀牺牲、舞乐以奏,才能得到一丝与天地鬼神沟通的机会。 表现在外就是时灵时不灵。 咱家长安君固然是大秦列代先王最宠爱的崽儿,但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能得到列代先王的提醒。 否则大秦列代先王还要什么继承人? 直接找个傀儡托梦治国不就是了! 理解。 完全能理解! 嬴成蟜懵懵的环顾群臣。 不是,你们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 确认不能从嬴成蟜处获得更多信息,嬴乐出列沉声道:“大秦列代先王将天下大旱、昨日落雨二事尽数告知长安君。” “若此番大旱之后会伴随大灾,我大秦列代先王想来也会不吝相告。” “既然列代先王未曾言说此事,臣以为,或是此次大旱之后并无大灾。” “亦或是此次大旱之后虽有灾祸,却只是小灾,不值得我大秦列代先王专门告知。” 群臣再度看向嬴成蟜。 嬴成蟜:…… 这一次灾难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会否让大秦列代先王动容,嬴成蟜不知道。 但这一次灾难所造成的负面影响确实不曾让史官动容。 也就是说,嬴乐还真就歪打正着的猜对了! 事关国朝治灾,事关大秦民生,事关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嬴成蟜又岂能在此刻捣乱? 算了。 累了。 毁灭吧! 嬴成蟜疲惫的说:“本君以为,嬴奉常所言有理!” 得到嬴成蟜的回答,御书房内的所有人都满意颔首。 果然! 此番大雨不曾造成让大秦列代先王动容的损失,所以长安君才对此一无所知! 嬴乐心满意足的拱手再礼:“臣别无所谏!” 嬴乐归位后,郑国出列拱手:“启禀大王,臣以为,此番落雨虽不会造成过于沉重的灾祸,但却必然会造成一定灾祸。” “大秦无须过于忧虑,但却也不可不治!” 太仆芈粒闻言也出列拱手:“臣附议!” “于大秦列代先王而言,此番天灾或许不值得专门提醒。” “但天灾就是天灾,必会令生民殒命、黔首失所,更会令新附之民以为这是天厌大秦!” “于老秦地,即便遭受些许灾祸也可治。” “然新附之地若是临灾,臣恐新附之地生乱啊!” (本章完) 第519章 土德有缺,水德大盈!本相此竿已炮制数十载! 芈粒的话语让群臣心头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董仲舒将天人感应学说推至巅峰,但他绝非首倡天人感应者。 子曰:邦大旱,毋乃失诸刑与德乎? 墨子曰:爱人利人者,天必福之,恶人贼人者,天必祸之! 不只是孔子和墨子。 孟子、公羊子、子思、驺衍、容成子、将巨子等诸多战国大贤都推崇天人感应之说,并已借由他们的影响力将天人感应的理论深深扎根于这片大地! 国有祥瑞,那是君王有德。 国有灾祸,那就是君王无德! 在大秦累战疲敝、大片疆域新附的节骨眼上,若是真有人借天人感应之说作乱,大秦难治啊! 看了眼眉头微皱的嬴政,李斯出列拱手:“本官以为,芈上卿多虑也。” “昨夜大王便已令内史地疏通河道、加固堤坝、加固房舍。” “刚刚落雨,大王便再令使臣顺黄河东进,通告沿途各县做好防洪防涝的准备。” “于天灾来临之前,我大秦便已预知了此次天灾,并提早做出准备。” “这恰恰代表天意在我大秦!” 芈粒当即反问:“李上卿以为,被提前预知的灾祸就不是灾祸了吗?” 不等李斯回答,芈粒断声道:“提前预知了的灾祸,也是灾祸!” “而灾祸必将造成黔首流离、生民陨命!” “遭灾的黔首可不会在意朝廷是否提前得到预知,他们只会在意自己遭了灾!” “诸多乱臣贼子皆在静待良机以乱地方,甚至是谋求复国!” “即便此番我大秦早早预知了天灾,这些乱臣贼子依旧会借此生乱。” “一旦一地生乱,臣恐烽烟四起矣!” 博士公梼(táo)生出列而笑:“非也非也!” “楚尚土德,秦尚水德。” “今岁天下大旱,令得土地龟裂、地难产粮,何所示?” “土德有缺也!” “故而今岁之旱非是我大秦无道,而是南楚失德也!” “长安君出兵伐楚而回,天降甘霖,水泽万物!” “此乃是水德盈盈,可代天下之证也!” 芈粒沉声驳斥:“荒谬!” “若果真水德盈盈、可代天下,怎会变为灾祸?” 公梼生平静的说:“水德盈盈,而疆域难承。” “此乃苍天警示我大秦疆域不广,若欲以水德代天下德,当继续开疆扩土,以承皇天厚土之恩也!” 话落,公梼生还对着嬴成蟜拱手一笑。 紧随芈粒和公梼生之后,一众朝臣博士纷纷起身,争论不休。 每每谈及阴阳五德、天人感应,发言之人都会对着嬴成蟜一拱手。 嬴成蟜:…… 不是,你们什么意思? 我不信鬼神的啊! 你们扯你们的阴阳五行五德始终,别把我当权威好不好! 嬴成蟜的心好累,甚至都没了吃瓜的兴趣。 群臣争执良久之后,熊启终于开口:“启禀大王,臣以为,群臣会为此争论不休,天下人便也可能会为此争论不休。” “只要有争论,就必然会有心向大秦之人和阴谋作乱之辈!” “而一旦有阴谋作乱之辈妖言惑众、借此生乱,便必会波及多地、撼动社稷。” “不可不防啊!” 熊启这一句话,便将前面所有朝臣的争论和观点全盘废除! 面对熊启这釜底抽薪之策,便是公梼生等阴阳家专业人士都无言以对。 芈粒立刻拱手:“臣附议!” “臣以为,当派遣重臣往关东新附之地。” “其一,组织当地官吏黔首救灾抗灾、救济黔首以安民心。” “其二,监督管控地方,以免有官吏怠政,甚至是借天灾而谋求暴利。” “其二,领兵镇压地方,以便立刻抚平乱事!” 沉默许久的嬴政终于开口:“此言,有理。” “诸位爱卿以为,当派谁人往关东新附之地?” 芈粒以余光看了熊启一眼,待熊启微微颔首,芈粒终于拱手:“今我大秦新附之地甚广,唯贤才重臣可治!” “臣谏,当请相邦东行,以震关东!” 芈粒之后,一众楚系外戚齐齐出列拱手:“臣附议!” 嬴成蟜原本生无可恋的瞳孔一凝。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满堂朝臣不抓紧时间去筹备抗灾,而是在这里言说什么天人感应了。 方才争论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引出关东新附之地可能生乱这个论点。 而推导出这个论点的最终目的,就是让熊启能顺理成章的前往关东! 挺直腰背,嬴成蟜沉声开口:“无需那么麻烦。” “诸位同僚不过是心忧关东生乱而已。” “本君自请东进新附之地。” “若果真有乱臣贼子借此机会动乱,本君可立屠之!” 嬴成蟜此话一出,把正在山呼附议的楚系外戚们都给整不会了。 芈粒心思急转数息后,方才想出了一个驳斥的说辞:“今我大秦疲敝,着实难以支撑长安君领军出征!” 嬴成蟜随意的说:“无需增派兵力。” “本君就带五百家兵出征,每到一郡便领郡兵巡视地方。” “若有乱事,本君即刻平之。” “本君倒是想看看,可会有乱臣贼子敢在本君眼皮子底下作乱乎!” 全场哑然。 因为嬴成蟜这法子,不止低成本,而且没毛病! 伏杀他? 新密县那数千具尸首已经给出了答案。 拉起队伍正面对战? 当年故国犹在之际尚不是嬴成蟜的对手,他们这些亡国之民又凭什么与嬴成蟜正面作战? 只要嬴成蟜一出内史郡,别说是关东新附之地的乱臣贼子了。 便是赵王、齐王和燕王都得彻夜难眠! 还作乱? 嬴成蟜能不主动把‘安分守己’的他们从府里拉出来砍了脑袋都算他们幸运! 就在楚系外戚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辩驳之际,嬴政淡声发问:“大秦军校一期生何时能毕业入朝?” “长安君意欲如何领大秦宗室臂助大秦?” “可有定计乎?” 嬴成蟜豁然看向嬴政,沉默几息后方才摇头:“皆无。” 嬴政沉声道:“既如此,长安君当先毕分内之事。” “此番治灾,非是长安君当为之事!” 嬴成蟜没有辩驳,只是拱手一礼:“臣,领命!” 目送嬴成蟜归位入列,嬴政方才看向熊启:“群臣皆谏相邦东进而治关东天灾。” “相邦意下如何?” 熊启看了眼嬴成蟜,又看向嬴政,起身拱手:“臣亦以为,关东新附之地恐有动乱。” “臣愿为王东进,治灾、抚民!” 嬴政欣然而笑:“昌平君不愧为我大秦相邦。” “如此,便要有劳昌平君了!” 熊启沉声道:“此乃臣分内之事!” “只是仅凭臣一人之力,恐难治关东数千里疆域。” “臣请择些许臣属随臣同往。” 嬴政温声道:“昌平君乃是我大秦相邦,此等事由昌平君自行操持便是。” “寡人深信昌平君!” 熊启拱手再礼:“拜谢大王!” 嬴政略略颔首,开启了下一个议题:“若此番骤雨果真促成洪、涝。” “平乱乃是大事,安民、抚民、救灾更是重中之重!” “诸位爱卿可有良谏?” 至此,朝议终于进入正题。 对于饱受洪涝灾害的这方天下而言,任何一名朝臣都或多或少会些治水之策。 郑国等人更是治水的专业人士。 在群臣群策群力之下,一项项应对措施被上谏而出。 但很多人的心思却早已不在治灾。 两個时辰后,治灾救灾专项朝议结束。 群臣和大半侍郎都匆匆跑出御书房,奔赴各自的工作岗位。 唯熊启缓缓起身,环视这间曾承载了他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房间,方才迈步走出御书房。 然而在御书房门口,熊启却看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嬴成蟜。 “长安君。”熊启略略颔首以做示意。 嬴成蟜目光复杂的看着熊启:“祖母昨日特来寻本君,请本君往华阳宫一叙。” “相邦可曾得祖母相邀?” 作为在权力斗争中沉沦了一辈子的人,熊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华阳太后此举所为何求。 心中泛起些许波澜,熊启摇了摇头:“尚不曾。” “想来太后只是许久不曾见长安君,心中思念。” “故而有心请长安君往华阳宫以叙天伦之乐。” 嬴成蟜沉声发问:“本君却是以为,祖母意欲遣本君带相邦往渭水河畔垂钓。” “本君令人向那方水域投喂饵料,日日不休。” “而今那方水域内的鱼群已颇为壮大,肥嫩鲜美。” “相邦可有心与本君同往垂钓乎?” 熊启再次沉默几息后,轻声一笑:“本相确实有心陪长安君垂钓一番,然治灾事大,不能多待。” “渭水鱼鲜,长江鱼亦肥。” “治灾闲暇之际,本相自会于长江落饵,与长安君相隔千里同钓河鱼。” “或可传为一桩美谈也!” 嬴成蟜眼中流露出浓浓遗憾:“长江鱼固肥,然,大鱼难钓。” “若相邦洒了饵,却如前番那般最终落的个鱼跑、竿断!” “祖母闻之定然心伤。” 熊启迈步走向嬴成蟜,平静而笃定的开口: “本相此竿已炮制数十载。” “坚也!” 话落之际,熊启已与嬴成蟜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的走向雨幕! (本章完) 第520章 若相邦不愿默契,寡人就帮他默契!唯一的幸存者! 熊启走入雨幕,任由骤雨淋身,打湿了他的衣裳。 脚步却依旧坚定、平稳,走向他要去的方向。 嬴成蟜站在御书房门口,立于干岸之上。 遥望远去的熊启,久久无言。 片刻后,汪博走到嬴成蟜身侧,轻声开口:“长安君,大王传召。” 嬴成蟜略略颔首:“多谢。” 再抬头之际,熊启已然消失在了嬴成蟜的视线范围之内。 幽幽轻叹被雨打瓦片之音完全掩盖,嬴成蟜迈步重回御书房,便见一个黑影迎面冲来。 抬起右手化掌缓冲,嬴成蟜将酒坛接在手心,目光看向嬴政:“这么突然?” 嬴政自己也拍开了一个酒坛的封泥,温声笑道:“乃兄想试试你的魂是否已被相邦勾走了。” 嬴成蟜也拍开酒坛封泥,双手举起酒坛将酒水灌入喉中。 连喝几口后,嬴成蟜扯出一个笑容:“相邦又非绝世美人,如何能勾走乃弟的魂?” “乃弟只是不忍见祖母落泪,故而最后给他一个机会而已。” 早在嫪毐之乱后,嬴政和华阳太后就通过嬴成蟜的交涉达成约定。 嬴政和楚系外戚的斗争不能有损大秦利益、不能超过一定烈度,无论最终胜败如何,双方都不置对方于死地! 华阳太后和嬴成蟜会凭借他们在双方势力中的身份地位联手打造一方净土。 无论哪一方宣告失败,皆留于长安乡,陪伴华阳太后钓鱼终老。 毕竟,楚系外戚和嬴政都是亲戚,华阳太后又是個重感情的,双方都不愿像是与嫪毐开战时一般抵死搏杀。 嬴成蟜方才的询问就是在给熊启最后一次遵守规则的机会。 嬴成蟜也早已在渭水河畔准备好了优秀钓点。 可惜,约定的钓友却再也不会来了。 嬴政看向嬴成蟜的目光有些意外:“看出来了?” 嬴成蟜一屁股坐在嬴政身侧,无语的说:“弟又不傻!” “此番弟率军出征,重创楚国,又俘楚王。” “然,楚王大位时至今日依旧空悬,唯有楚上柱国在代行王事。” “相邦不惜鼓噪群臣为其造势,又主动要求往关东新附之地而去,这既不符合楚系外戚的利益,也不符合相邦自己的利益。” “除了有心趁此机会离开关中、奔楚登基外,相邦还能所求何为?” “想来楚上柱国早已与相邦有所交流,也允诺了会扶相邦登基为王!” 最重要的是,在熊启原本历史上就于楚国近乎灭亡的情况下抛弃了秦国相邦之位,不惜一切代价的跑去楚国接手了楚王之位。 所以嬴成蟜早就知道熊启有心夺取楚王之位。 心里有了准备,一些平日里发现不了的细节自然会被嬴成蟜刻意关注。 嬴政欣然而笑:“倒还不蠢。” 给两枚酒爵都斟满酒,嬴政眼中略含忐忑:“可有怪为兄不曾阻拦相邦?” 嬴成蟜摇了摇头:“找死的人,拽不住。” “事关王权的斗争本就是你死我活,当他做出如此决定,便已是做好了全盘思虑。” “莫说大兄只是顺了他的意,便是大兄日后令弟手刃相邦,弟亦毫不犹豫!” “大不了弟多入宫陪陪祖母便是。” 遗憾归遗憾,惋惜归惋惜。 可熊启必须死! 嬴成蟜说的,华阳太后也拦不住! 嬴政将一枚酒爵递给嬴成蟜,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几分笑容:“饮胜!” 嬴成蟜接过酒爵,将爵中酒一饮而尽,慨然轻叹:“权力啊!” “做大王有什么好的?” “要思虑内政、内敌、外交、外敌,所有大事小情都得过脑思考,一着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 “每日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无需旁人鞭挞催促就得抓紧一切时间去工作,莫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了,便是夜间娱乐都不能自由,比之牛马禽兽都远远不如!” “押上一切就只是为了过上如此生活?” “何其荒谬!” 战国时代的王可不像后世那些皇帝,哪怕天天炼丹锯木头也没有亡国之忧。 在战国时代这个大争之世,任何一个国家,别管它现在多强大,只要连出两代昏君,甚至可能只需要一名努力但不够聪明的君王,这个国家就没了! 在战国时代做昏君,根本不需要由后代来承担代价,昏君自己就会承担亡国之辱或被权臣架空的终极惩罚! 不想亡国?那就唯有拼命努力! 所以嬴成蟜真心无法理解那些在这个时代抢着当王的人是怎么想的。 嬴政:…… 你在说这话之前能不能考虑一下,你面前就坐着个王? 寡人严重怀疑你是在扎寡人的心。 而且寡人有证据! 饮尽爵中苦酒,嬴政试图让自己在嬴成蟜心里的形象不再那么愚蠢:“为王者,非是为了享受。” “或是为复兴宗庙祭祀,或是因自诩能为无双可救家国,或是心有壮志唯为王可得,或是贪求一言生、一言死的权柄。” “相邦所求,也不过如此而已。” 嬴成蟜砸了砸嘴:“弟一条都对不上。” “果然,弟还是适合去钓鱼。” 嬴政:…… 摊上这么个胸无大志的弟弟,寡人的心好累啊! 好在嬴成蟜没有选择继续扎心,而是问道:“大兄虽然对相邦多有提防。” “然,相邦终究是相邦,手握权柄。” “今相邦离秦奔楚,势必会对我大秦造成重创。” “大兄就如此坐视他离去?” “大兄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仁善了!” 嬴政摇了摇头:“非是乃兄仁善,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 “乃兄已令将军杨端和接管了临楚疆域的指挥权,并令临楚各郡县严加戒备。” “此番相邦带不走我大秦的锐士、甲胄和辎重,也无法对我大秦造成重创。” “他只能将他所知的情报和臣属于他的臣子将领带去楚国。” “而这,也正是乃兄所愿。” 楚系外戚始终是嬴政执掌朝堂的绊脚石。 但楚系外戚早已在大秦耕耘百余年。 其势力盘根错节,早已与大秦相融,又有华阳太后照拂,嬴政根本没办法如针对嫪毐那般一战定乾坤! 而今熊启奔楚,反倒是给了嬴政一个整顿朝堂的机会。 嬴成蟜讶异发问:“你们已经商量好了?” “什么时候的事?” 再想想华阳太后的匆匆来寻和韩夫人的平静,显然华阳太后和韩夫人也对此早有所料。 合着此次朝争又只有自己一个蒙鼓人?! 嬴政也讶异的看向嬴成蟜:“此事,需要商量吗?” 嬴成蟜结结巴巴的发问:“不、不需要吗?” 嬴政理所当然的说:“自然不需。” “乃兄知相邦意欲奔楚,相邦亦知乃兄知相邦意欲奔楚,如此足矣!” “余下的,不过是权衡双方势力手段后双方所能做出的最优决断而已。” “若相邦不愿默契,乃兄就帮他默契!” 嬴成蟜沉默无言。 你这么说,会显得我很蠢诶! 扎心了,大兄! 嬴政暗暗笑了笑,继续开口:“于此事,乃兄需要王弟臂助。” 嬴成蟜迅速收敛心情,肃声发问:“需要弟做什么?” 嬴政平静的说:“乃兄并不在意奔楚是相邦的选择还是楚系外戚集体的决定。” “这并不重要。” “相邦奔楚之后,乃兄便不会容许楚系外戚再能于我大秦朝堂发出属于他们的声音!” “乃兄需要王弟臂助乃兄铲除不曾随相邦一同奔楚的楚系外戚,并夺取属于他们的位置!” 嬴成蟜皱眉思虑片刻后,犹疑的看向嬴政:“弟怎么觉得大兄这是在给弟送好处呢?” “若弟果真行此举,弟在朝中的势力未免就太大了!” “弟先说好啊,那些臣属门客虽聚于弟麾下,但弟连很多人的面都没见过。” “别想着因为他们是弟的臣属就给他们分好处,没用。” “我们之间的关系没那么亲密!” 犹记得嬴成蟜年幼之际,以夏太后为首、以嬴成蟜为牌面的韩系外戚集团,以赵姬为首的赵系外戚集团、以吕不韦为首的外客势力集团、以华阳太后为首的楚系外戚集团,四方抵死搏杀、龙争虎斗。 现如今,赵姬囚于甘泉宫,吕不韦流于巴蜀,便是最后一艘属于楚系外戚的大船也即将沉没。 昔年叱咤风云、左右大秦朝堂的四方势力,而今竟仅剩嬴成蟜一系! 结果大兄你还要把楚系外戚的尸体也交给弟来吞噬? 弟会被撑死的! 嬴政平静的回答:“王弟感觉错了。” “楚系外戚于我大秦根基深厚,便是乃兄若欲铲除亦倍感艰难。” “王弟今于朝中人手不多,却携胜势而回,可为乃兄冲锋陷阵、摇旗呐喊。” “且王弟府中还有诸多贤才可用,这些人虽难担高位,却终究相对可信,可取楚系外戚于我大秦中基层之官吏而代之。” “若能得王弟臂助,乃兄定能轻松很多。” 嬴成蟜毫不犹豫道:“既如此,弟责无旁贷!” 强压下心头骗傻子的愧疚之情,嬴政举爵而笑:“多谢王弟。” 嬴成蟜笑呵呵的举起酒爵:“大兄与弟还客气?” “饮胜!” 闲聊半晌,连饮几爵后,见嬴政还在闲聊,嬴成蟜反倒是有些坐不住了。 在软榻上扭了扭身子,嬴成蟜略显忐忑的看着嬴政:“大兄。” “关于今日诸朝臣所说的,就是弟通晓鬼神、可通鬼神之言。” “大兄就没什么想问的?” (本章完) 第521章 反迷信斗士终成迷信!寡人只想向天再借一百年! 嬴成蟜是不愿主动提起此事的。 但就连群臣都对自己能沟通鬼神深信不疑,热衷寻仙问神的嬴政又岂会没有半点想法? 与其放任怀疑成长,不如趁早挑开。 但挑开之后,嬴成蟜心中又有些紧张,他不知道嬴政会以什么心态来面对此事。 嬴政眼中闪过一丝波澜而后转为坚定:“王弟可会坑害乃兄?” 嬴成蟜毫不犹豫道:“绝无可能!” “若坑死了大兄,谁来当大王啊!” 我救你还来不及呢,还坑你? 把你坑死了之后,难道要让我自己去过那累死人不偿命的日子吗! 嬴政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若王弟有能力臂助乃兄,王弟可会袖手旁观乎?” 嬴成蟜断声道:“弟何时有了好东西、好想法不主动与大兄言说?” “若弟有能力助兄,则弟必毫无保留!” 嬴成蟜不只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这就让嬴成蟜话语的可信度极高。 嬴政的声音多了几分温和:“既如此,乃兄又何必苦苦追问?” “王弟能与乃兄言说之事,王弟自会主动与乃兄言说。” “王弟不能与乃兄言说之事,便必是因无法言说,乃兄自不会问。” 虽然嬴成蟜从小就在引导嬴政相信科学、反对迷信。 但就看嬴成蟜做出的这一桩桩一件件事,他的引导谁会信? 你说武功是不存在的,然后你自己一蹦四十米?傻子才会信武功不存在呢! 时至今日,嬴政已然形成了他自己的判断。 王弟或可通晓阴阳,必可沟通鬼神! 但,天机不可泄露,泄露必遭其殃! 正因泄露天机的代价极大,所以王弟才对此讳莫如深。 王弟心里的压力肯定很大吧! 撩了一下冕冠上的垂旒,嬴政温声笑道:“天下之事何其多也,乃兄无须看的分明。” “王弟也无须心忧乃兄的想法。” “乃兄深知王弟心意,便足矣!” 垂旒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蔽明’,时刻提醒君王不可‘察察为明’,必须洞察大体而能包容细小的瑕疵。 撩动垂旒的动作也表明了嬴政对此事的态度。 既然王弟心向寡人,寡人又何必刨根问底,反害王弟遭灾? 寡人知王弟心向寡人,这就足够了。 嬴成蟜闻言很是松了口气:“大兄能理解弟就好。” “也请大兄谨记,天底下没有鬼神,切莫听他们随口胡诌,那都是因为对自然探索不够充分、出于对未知的惧怕而编造出的安慰自身的合理化解释而已。” “弟于雍城召出的那些所谓英灵究竟是什么,旁人不知道,大兄还不知道吗?” “弟控制火海也尽是凭借石油,而绝非是劳什子火神临凡。” 回想起雍城之战后嬴成蟜拿出的那一枚枚小瓶子,嬴政嘴角微微抽搐。 寡人知道什么? 知道你挖了列代先王的坟,然后从列代先王的坟里取出罐子、玩弄列代先王灵魂,甚至还邀请寡人和你一起玩吗! 你做了如此狂悖之事,竟还没被我大秦列代先王一道雷劈死。 这完全不足以证明天下没有鬼神,只能证明大秦列代先王对伱这竖子的偏爱和宠溺! 且,王弟,你为何只解释召唤列代先王英灵和操纵火焰这两件事? 你如何能准确预言今岁大旱? 你如何能判断出何时落雨? 这些事,王弟你为何没有半点解释? 你有难处,寡人可以理解。 可你不能骗寡人啊! 嬴成蟜还不知道自己的解释起到了反效果,正满眼认真的看着嬴政:“大兄放心,若弟果真能知大事,必对大兄不吝相告。” “一切打着鬼神旗号行事的都是骗子!” 嬴政心中复杂,笑而颔首:“乃兄知之矣。” “为我大秦列代先王,饮胜!” 嬴成蟜:…… 怎么感觉大兄好像听进去了,又感觉大兄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呢? 饮尽爵中酒,嬴成蟜砸了砸嘴:“天降骤雨、相邦生乱,弟知大兄政务繁忙,不便多扰。” “弟也当回府去组织青壮防洪防涝了。” “走了!” 嬴政长身而起:“即便有洪有涝,也波及不到长安乡。” “王弟无须过于心忧,将这些事交给门下先生便是。” “王弟久战而回,当抓紧时间好生休息。” 一路叮嘱一路送,直至被嬴成蟜强硬的推回御书房,嬴政方才止步。 看着手持缣帛簦走入雨幕的嬴成蟜,嬴政轻声慨叹:“寡人承列代先王之大位。” “王弟承列代先王之宠爱。” “如此,寡人心中愧疚亦能稍缓也。” “只不知,列代先王究竟定下了什么规矩,竟令得王弟如此为难!” “王弟几次吐露大势臂助寡人,也不知会否伤及王弟!” “列代先王啊……” 自昨夜落雨,嬴政心中就不可遏的萌生出了一丝幻想。 既然嬴成蟜有沟通列代先王、通晓阴阳的能力,那嬴成蟜会否也有助嬴政长生的能力?! 嬴政并不惧怕死亡。 对于相信鬼神存在的人而言,死亡不过是另一场伟大冒险的开始。 嬴政只是太清楚想实现他的理想需要克服多少阻碍、花费多少时间了。 对于嬴政而言,最缺的就是时间! 嬴政不奢求活上几千年,甚至不奢求活个几百年。 嬴政只想求一百多年的寿命,让他有时间活到完成他的伟业,活到江山稳固天下太平,活到继承人能稳稳接过他肩上的使命。 而后,嬴政便可以坦然的去与列代先王聚首,接受列代先王们的夸赞。 仅此而已! 但看着嬴成蟜今天为难的样子,嬴政终究不曾问出心中所求。 王弟已如此为难,寡人怎么能让王弟难上加难! 万一为了臂助寡人长生,反倒是害了王弟,寡人愧欲死也! 沉吟许久过后,嬴政淡声开口:“传方士孙赫!” 很快,一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状似谪仙人般的老者便在宦官的带领下走进御书房。 面对嬴政,孙赫不曾直接拱手行礼,而是先无礼的端详了一番嬴政的样貌,方才满意颔首,拱手一礼:“方外之士孙赫,拜见秦王!” 嬴政目光平静的看着孙赫:“孙生之名,寡人早有耳闻。” “不知孙生此番入秦所为何事?” 孙赫朗声开口:“自是为得天之功而来!” 嬴政不曾开口,只是平静的看着孙赫。 孙赫也不觉尴尬,继续朗声道:“孙某卜算六次,问人主之所在。” “六次之果,皆在西北!” “故而孙某特入秦寻人主而助之,今,终得见也!” 话落,孙赫面向嬴政深深拱手。 那姿态将‘你就是人主’的意思表露的清晰无比。 只可惜,嬴政早就体会过满堂朝臣诸多宦官阉人穷尽所思的奉承。 除非是嬴成蟜的夸赞,旁人即便是夸出花来,也很难再让嬴政有所动容。 嬴政没有言及人主,只是沉声发问:“孙生入秦欲助寡人,不知孙生可是有所良谏乎?” 孙赫抚须而笑:“大王乃人主,此乃天定也!” “无论孙某做了什么,或不做什么,大王皆可为人主。” “既然如此,孙某又何必做那锦上添花之事?” “孙某此番入秦,不为其他,只为臂助大王得长生也!” 嬴政心脏轻轻一颤。 孙赫这话,说到了嬴政的心坎里。 可长生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求得的? 嬴政的表情不曾变化:“长生?” “若孙生果真有得长生之法,为何不自己先得长生,反倒是来臂助寡人长生?” 孙生无奈轻叹:“孙某亦求长生。” “只可惜!孙某福缘浅薄,苦求长生数十载,而今年已过百岁仍未能竟功!” “孙某冥冥中有所感,若孙某强求长生非但不能竟功,甚至可能会被天地厌弃、鬼神撕咬!” “孙某正是因为自己无法修得长生,才不得不匆匆下山,欲助福缘深厚之人得长生。” “待此人得享长生,孙某便可随于此人身后,借此人福缘以修孙某之长生也。” 嬴政眸光一凝:“孙生已年过百岁?!” 眼前这人看起来不过六七十岁。 结果他已经年过百岁了?! 真的假的? 孙赫坦然道:“正是。” “孙某乃是燕地碣石人,于当地也颇有名望。” “大王大可遣人查探,一查便知!” 嬴政心中泛起波澜。 难道,是真的? 嬴政所求不多,只要能和眼前这人一样活个一百岁,嬴政便心满意足矣! 思虑间,蒙毅迈着小碎步跑到嬴政身侧,附耳低语。 聆听过后,嬴政看向孙赫的目光多了几分变化:“孙生来秦之前,曾仕于赵?” 孙赫依旧坦然:“孙某曾仕赵五载,臂助赵悼襄王求长生。” 嬴政沉声道:“然,未果!” “赵悼襄王虽是被我大秦长安君说杀而死,却也终究算不得长生。” “且据寡人所知,赵悼襄王自两年前起便身体不适、每况愈下。” “即便无我大秦长安君说杀之事,恐也命不久矣!” “这就是孙生助赵悼襄王所得之长生?!” 嬴政的声线变得冷冽:“孙生究竟是来助寡人长生,还是欲害寡人!” (本章完) 第522章 寻人主而造大天地!人人都爱寡妇!请大王与天合道! 面对嬴政营造出的杀意,孙赫没有半点惊慌。 他只是无奈轻叹:“赵悼襄王之崩,确与孙某有关。” “孙某问人主何在?卜曰西北。” “孙某以为,秦,蛮夷也,实非中原地。” “卜之西北,自是中原之西北,而非蛮夷之西北,故而孙某立往赵,以臂助赵悼襄王求长生。” 孙赫这话可以说是在明着打脸! 但嬴政能说什么? 孙赫此言,确实是很多关东人的想法。 秦与楚,皆蛮夷,非天下人也! 孙赫遗憾的摇了摇头:“可长生岂是那么好得的?” “赵王尊固尊矣,却终非人主,难承天地之恩。” “孙某竭力臂助,却终究只为赵王续了三载寿算,而无缘长生也!” 孙赫的遗憾真心实意。 因为孙赫真觉得他的法子能帮人长生! 否则,孙赫自己又凭什么能活到百岁? 孙赫又看向嬴政:“此番,孙某入秦,意欲臂助秦王长生。” “只不知,孙某此番卜算是否有误,秦王可是真人主乎?” 正如包括春秋战国时期在内的很多朝代都传言说寡妇克夫,但依旧有很多人特别喜欢迎娶寡妇、尤其是迎娶年轻貌美且前夫地位极高的寡妇那般。 是因为他们馋寡妇的身子吗? emmm~确实有这方面的因素在,但不多。 那是因他们喜欢未亡人妻吗? emmm~也可能有这方面的因素在,但不多。 最重要的,是他们想要证明自己的命格比被寡妇克死的前夫哥更硬! 前夫哥身份尊贵、地位高崇,其命格却依旧压不住这寡妇,以至于自己被克死。 而我,虽然现在的身份比不上前夫哥,可我却压得住这寡妇,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的命格比前夫哥的命格更硬、更尊贵。 我未来的成就也必将比前夫哥更伟大! 在这个理论广为流传之际,确实也会有很多人才因为这个理由而去投奔他们,导致他们的成就确实会比前夫哥更大,由此导致这个说辞愈发深入人心,形成了正向循环。 而今,嬴政就面临着类似的问题 赵王偃没能长生,那是因为赵王偃的命格还不够尊贵,压不住这天地赐予的恩泽。 秦王,你行不行啊? 你的命格,够尊贵吗! 嬴政的声音无比坚定:“寡人,自是人主!” 孙赫期待的看着嬴政:“如此,秦王可愿求长生否?” 嬴政的声音也很坦然:“固所愿也,只不知何以求尔!” 孙赫大喜拱手:“孙某必竭尽所能,以助大王长生!” 嬴政畅快大笑,迈步下阶,紧紧握住了孙赫的双手:“若孙生能助寡人得长生,寡人必重酬之!” “只不知,孙生何以助寡人?” 孙赫声音难掩急促和热切:“孙某以为,斯寰宇,大天地也。” “斯人,小天地也!” “小天地有其极,待推演至终、柴薪枯竭,便无以为继。” “若欲要让小天地绵延不绝,唯有取外物而补己身。” “正如人当饮食喝水方能为继,若无食水数日便亡一般。” “只可惜寻常食水只为柴薪,虽可供小天地艰涩运转,却不止无以供小天地壮大,甚至难补小天地本源!” “若能得一可深入小天地以补本源之外物,则人之小天地便可生生不息,以令人长生久视。” 人不吃饭不喝水就会死,这是最简单质朴的道理。 结合人体对外物的需求和阴阳五行天人映照的思想,孙赫构筑出了属于他的理论体系。 而且,谁又能说孙赫是错的呢? 即便是两千多年后,不也依旧有人沿着孙赫的这套理论体系去研究吗? 他们只不过是将孙赫口中的外物换成了端粒酶、羊胎素、少壮者之血等看起来更加高科技的外物而已。 四千年后之人看两千年后之人,或许也会如两千年后之人看现在的人一般! 孙赫越说越是激动:“若此物甚强,可增补小天地,则孙某以为小天地甚至可以愈发壮大!” “待到小天地壮大至一定程度,便可能演化为如这方天下一般的大天地,辟内庭而蕴众生!” “大王焉知你我现下所处的天地,不是某位大神通者所辟之内庭?!” “而那位大神通者,也或是正生活于另一位更伟大的神通者的内庭之内!” 孙赫用了近百年的时间来补全自己的理论。 为自圆其说,孙赫甚至引入了对世界本源、人类起源、未知文明的思考和对宇宙的探索。 你我所存在的世界果真是唯一的吗? 这浩瀚寰宇,会否只是某位大神通者的一方内庭,而我们都生活在大神通者的内庭之内? 而孙赫所要做的,就是让嬴政也成为能开辟内庭的大神通者。 换句话说,孙赫希望嬴政能成为此方天道的下级天道! 嬴政一边听一边思考:“孙生所言有理。” “然,寡人听这造大天地、辟内庭之法,与身份福缘皆无关也。” 嬴政依旧对孙赫的来意有所怀疑。 有长生之法你自己不用,也不给你的家眷子嗣用。 反倒是跑来给寡人用? 这是大秦,不是齐国! 寡人跟你讲利益,你难道要来和寡人讲忠孝吗? 孙赫坦然道:“若是谁人皆可开辟内庭,孙某绝不会助旁人开内庭,哪怕那人是君王!” “孙某早就在尝试探索以外物增补己身,也切实年过百岁。” “然,孙某刚诞生了这内辟大天地之思时,海上便陡升仙山!” “其高如云、其威慑魂。” “孙某只是观了一眼,便心惊胆战不敢以继。” “孙某以为,此乃天地对孙某的警告!” 说话间,孙赫眼中还带着几分恐惧。 即便时隔十余年孙赫都无法忘却。 彼时孙赫正在船舱里吃着鱼生唱着歌,为自己补全了长生理论体系而欢欣舞蹈呢。 结果一抬头,好家伙。 偌大一个泰山压在自己头顶! 换谁谁不会觉得自己这是被上苍警告了啊! 孙赫自嘲一笑:“想来也是。” “于天地之内再开大天地之举,实乃与天地争利,必当令天地震怒、鬼神不容。” “孙某以为,唯对天下有大贡献、于天下有大洪福、承天下之大鸿运之人,方可有一线生机。” “且造内天地必极艰,也唯有人主才能调动足够多的人力物力,遍搜天下以得奇珍异宝而取其精华令旗!” “是故,孙某方才需要寻人主以造大天地!” 嬴政岔开了孙赫的悲伤回忆,转而发问:“孙生以为,何物可补小天地之根本?” 孙赫认真的说:“天地之奇物!神材之精华!” “以天雷地火勾而融之,当能补人之根本!” “孙某近些年凭己身之能、赵王之力多得金丹,其中大部分皆为赵王所用,少许为孙某所用。” “孙某也切实感觉到浑身轻松、脐下三寸暖意昂然!” 嬴政沉吟片刻后,沉声道:“孙生既已心有定计,寡人自当助孙生。” “寡人这就传令宦官,拨黄金百金,予孙生以造金丹。” “再赐咸阳城内的房舍一套、钱五万、仆十人、侍五人予孙生,以供孙生用度。” 嬴政没有要求孙赫带家眷一同来咸阳城,只是拨付了一些仆从侍女作为监视。 孙赫大喜拱手:“孙某,拜谢大王!” 嬴政双手扶起孙赫,诚恳的说:“孙生竭力助寡人得长生,实该是寡人拜谢孙生才是。” “只是寡人不知孙生有何所求,寡人又该如何感谢孙生啊?” 孙赫期待的看着嬴政:“孙某,唯有一请!” “若大王能开内庭,请大王容孙某入庭,赐孙某长生,准孙某于秦王大天地内再开天地!” 孙赫的理论逻辑闭环、能够自洽,符合人之常情。 而今,孙赫又给出了明确的利益诉求,且孙赫的利益诉求与嬴政相仿而不冲突。 且根据嬴政的识人之能,孙赫并无半句谎言! 虽然嬴政对孙赫能否助自己长生依旧抱有怀疑。 可万一呢? 万一成功了呢! 何妨一试啊! 嬴政沉默片刻后,朗声而笑:“哈哈哈~” “若孙生果真能助寡人开大天地,容万物于己身。” “寡人又何吝许孙生以长生为酬!” 孙赫大喜拱手:“孙某,拜谢大王!” 嬴政欣然道:“无需多礼。” “寡人多有不明,还要烦请孙生多多解惑也!” 嬴政与孙赫相对而坐,畅聊许久过后才终于令汪博带着孙赫去安置下来。 而后,嬴政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传候奄皮管。” 听得嬴政呼唤,皮管迅速赶来:“大王!” 嬴政沉声吩咐:“即刻遣人往碣石,详查方士孙赫之生平。” “定要给寡人查清楚孙赫是否年已过百岁。” “孙赫何时离开碣石,离开碣石之前是否有仙山陡现。” “查清楚孙赫于赵王宫……” 一条条关键信息被嬴政说出,也唯有查清楚了这些消息,嬴政才能对孙赫产生些许信任。 吩咐过后,嬴政继续说道:“再向外传個消息。” “方士孙赫以长生之术诱秦王,秦王以黄金百斤赐之!” “以此,诱天下方士入秦!” 皮管当即拱手:“唯!” 应令过后,皮管试探着发问:“臣斗胆上谏。” “事涉阴阳鬼神,大王可要与长安君商议一番?” (本章完) 第523章 脑子?那玩意儿落在关外了!本君才不是什么贪玩的哈士奇! 身为大秦情报系统的头子,皮管知道的消息比旁人更多。 因此,很多在世人眼中是大巫谪仙的方士隐士,在皮管眼中却不过是欺世盗名的骗子。 而皮管对嬴成蟜的了解可比对那些方士隐士了解的多的多。 可伴着了解加深而来的却不是伪装的破除,反倒是越来越多不可思议之事的浮现! 最相信嬴成蟜能通鬼神的,不是朝中群臣,而恰恰是这个行走于暗处的大秦候奄! 在皮管看来,这种涉及鬼神阴阳的事,何必重金请外人? 毕竟,虽然嬴成蟜现在言之凿凿的说他不通鬼神,韩夫人也相信嬴成蟜不会骗她。 如果内容出错稍后用浏览器尝试阅读! 感情的基础是共同利益。 “并非是天下人皆以为儿能沟通我大秦列代先王矣!” 自家人那不是更靠谱嘛! 可万一鬼神与嬴成蟜沟通之后会抹去关键记忆,只留直觉呢? 离开咸阳宫后,嬴成蟜没有在咸阳城多留,而是第一时间便带上家兵,策马向着长安乡的方向狂奔而回。 “群臣并大兄皆认定了儿晓阴阳、通鬼神。” 面对那些无稽之谈,嬴政尚且如此执着。 “然,如何与楚系外戚周旋还需要好生思量。” 韩夫人再问:“可还有其他要事?” 待嬴成蟜一行回返长安乡,一百零一名骑士下身犹如叫花鸡,上半身好似落汤鸡,那叫一个狼狈不堪。 待离开汤池,嬴成蟜便见韩夫人已等候于此。 但嬴政的决定却让韩夫人倍感意外! 韩夫人无奈的瞪了嬴成蟜一眼:“是你这憨子不愿动脑!” “相邦借口此番骤雨可能会导致关东生乱,主动申请往关东新附之地镇守。” 嬴成蟜笑道:“旁的皆无。” 王侯将相却苦求长生。 在这个大巫和方士还颇受世人尊重的时代,模模糊糊的顶着個大巫的头衔,对于嬴成蟜而言并无坏处。 韩夫人这话,没毛病啊! “儿有心扭转群臣并大兄的想法,只可惜,儿无能为力,母妃可有良策乎?” “待到大王年迈衰老,我儿也已年迈衰老,衰老之人如何敢言长生?” “儿若果真有通鬼神之能,怎会欺骗母妃!” 韩夫人微怔,而后轻笑颔首:“吾自是信吾儿!” “且秦人以为儿能沟通我大秦列代先王,楚人却言说儿是祝融转世,魏人又以为儿可沟通皇天厚土,齐人觉得儿可洞悉阴阳五行实乃大阴阳家也。” “今日朝议仅只此二事与儿有关。” 嬴成蟜:(°Д°) 嬴成蟜瞪大双眼:“母妃怎也会有如此想法!” 皮管匆匆而去,嬴政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见韩夫人又要唠叨叮嘱,嬴成蟜赶忙转移了话题:“除此之外,今日朝议另有一要事。” 推导可得,嬴成蟜即便真能摇来大秦列代先王,也没法在长生之事上帮到嬴政! “若大兄误会了儿的能力,未来难免因此生隙!” “以长安君府的人才储备根本无力满足如此之多的官位。” “以你之智,只要仔细思虑,不会想不到这破局之策!” 既然大秦没有长生不死的先王,反倒是嬴政坐在了王位之上,就说明大秦列代先王无论生时还是死后都没有得到长生之法! 韩夫人大愕:“大王果真如此言说?” 韩夫人对熊启的决定并不意外。 “自己玩去吧。” 马蹄溅起泥泞,暴雨打湿衣裳。 嬴成蟜还不知道嬴政已经广邀天下方士,准备开启他的寻仙问神之旅。 就连韩夫人都觉得,嬴政对嬴成蟜未免太过信任了些许。 “待吾心有定计,再与蟜儿言说。” 韩夫人没有笑,只是肃声发问:“发生了什么事?” 嬴成蟜嘿嘿一笑:“这不是有母妃在呢嘛!” “且楚系外戚在我大秦盘根错节、官吏甚多。” “此事,吾会好生思量,” “但儿已经答应了王兄,此番会为大兄冲锋陷阵!” 嬴成蟜用力点头:“嗯嗯嗯!” 韩夫人略略颔首:“善。” “儿与大兄皆以为相邦有心叛秦投楚!” 嬴政不吝于送出厚礼,帮助嬴成蟜在朝中经营势力。 “传召治粟内吏韩仓!” 嬴政有心多赠厚礼,嬴成蟜不能不要,却也不能全都要。 当他们被嬴成蟜举入朝堂,他们就必然会被打上嬴成蟜的烙印,难以抹除! “然,朝中诸卿皆人杰也,他们的想法很难被简单的言语所改变。” 韩夫人又没有和鬼神沟通过的经验,无从判断! 嬴成蟜简直不敢想万一嬴政觉得嬴成蟜手里有长生之法,他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韩夫人微怔:“长生啊!” 二六零五:f七零零:四三:六零零零::六b六 “可是儿真没这个能力!” 穷困潦倒者不吝速死。 “若儿果真有长生之法,儿定会臂助母妃、大兄和祖母与儿一同长生久视。” “时间啊!” 彻夜未眠的嬴政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所以韩夫人给了嬴成蟜一个模棱两可的处理方案。 嬴成蟜不由得展颜而笑:“母妃!” “这就是最好的解释!” “母妃不信儿乎?” 嬴成蟜:??? 韩夫人好奇的发问:“蟜儿果真晓阴阳、通鬼神乎?” 嬴成蟜双眼逐渐放光:“还有如此解法!” 嬴政能骗嬴成蟜,却骗不过韩夫人。 但没有人比嬴成蟜更清楚嬴政有多渴求长生! 为了得长生,原本历史上的嬴政做出了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 令家兵自去沐浴后,嬴成蟜一头扎进汤池,沐浴更衣。 “然,若是我大秦列代先王有长生之法,现下高台之上所坐者,怎会是大王?” “我大秦列代先王自己都无法长生,又怎么可能臂助后代子孙长生!” 昨天嬴成蟜撂下的问题还没解决,今日嬴成蟜又接连撂下问题。 嬴政沉默片刻后,状似随意的开口:“此事涉及鬼神阴阳,却不只是涉及鬼神阴阳。” “儿只是担心大兄问儿求长生啊!” “虽然此番与楚系外戚开战,或会损失我长安君府的利益。” 但韩夫人心思急转间便笑而摇头:“无需担忧。” 嬴成蟜无奈的说:“儿倒不怎么担心天下人对儿的看法。” 其中的度,需要好生把控! 嬴成蟜放松的拱手一礼:“拜谢母妃!” 明明是可谓千古一帝的雄主,但在那些方士面前,嬴政却突然变成了老年保健大讲堂里的昏聩老者,别人随便一忽悠他就傻乎乎的上了套。 有太多君王都为求长生而做出了与平日里大相径庭的昏庸之举。 “世人皆知,蟜儿之所以有诸多神异,乃是蟜儿可与我大秦列代先王沟通。” 但韩夫人和嬴成蟜的想法是一致的。 即便列代先王是在死后得了类似的法子,且愿意分享给活着的子嗣,那也合该早早分享给庄襄王或庄襄王以前的先王,而不是那么巧的就等着分享给嬴政。 自己儿子是什么心性,韩夫人最清楚。 …… “若是蟜儿努力辩解,反倒是会因蟜儿的辩解而令得此事传播更广,甚至让原本不知此事的人都对此深信不疑。” 韩夫人事实上也不能确定嬴成蟜是不是真的晓阴阳、通鬼神。 嬴成蟜彻底放松了下来:“母妃,大才!” 如果大秦列代先王果真有能让人长生的法子,列代先王肯定自己就用了,那现在坐在王位上的肯定是某一位先王,而不是嬴政。 看着嬴成蟜那一脸坚定的样子,韩夫人心中失笑。 “无需因此等事而令王弟心忧。” 挥手令侍女们尽数退去,嬴成蟜自己用绸布擦着头发,沉声道:“昨日儿于凯旋宴言说昨夜会下雨,结果昨夜果真落雨。” “事实,是藏不住的,静观其变即可。” 见嬴政不愿就此多说,皮管当即拱手:“臣这就去布置!” 第一、第二、第三外置大脑都在身边,嬴成蟜自己废脑子寻思个什么劲儿啊! 嬴成蟜其实也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反迷信,毕竟穿越这种事都发生了,嬴成蟜岂能全然确认世间并无鬼神。 “王弟若有所谏,自会主动上谏。” 韩夫人心力交瘁,实在是没心思再搭理嬴成蟜了。 旋即嬴成蟜却发现了一个漏洞:“然,儿非是能沟通我大秦列代先王,儿确实无法与任何鬼神进行沟通。” 只是闭目养神了半刻钟,嬴政便再度睁开双眼: 嬴政这分明是在给嬴成蟜送好处! 即便那些门客和嬴成蟜之间并不熟络,可举荐之恩终生难消。 出征在外之际,嬴成蟜的大脑时时刻刻都在飞速运转。 韩夫人沉吟半晌后,缓声开口:“既然大王有所需,蟜儿自当责无旁贷!” “此事无须多么周全。” 韩夫人随意的说:“天下人不如此以为,那便让天下人如此以为。” 凯旋回朝后,嬴成蟜却把大脑寄存在了关外。 “大兄让儿做好准备,一旦相邦果真叛逃,便配合大兄进攻楚系外戚,并令儿麾下门客取楚系外戚于我大秦中基层之官吏而代之。” 揉了揉眉心,嬴政轻声一叹:“时间!” “放任自流便是,无需专门辩解。” 这不是本君今日与姬薇说过的话吗? 合着自己在母妃眼里的形象,与姬薇在自己眼里的形象一样? 本君才不是什么贪玩的哈士奇! 嬴成蟜拱手再礼:“儿这就带青壮去巡视河堤!” 本君也是能干实事儿的! (本章完) 第524章 嬴成蟜在朝堂的正确打开方式!长安山走!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自熊启迈出了东归的第一步,咸阳城内便是一片暗流涌动。 楚系外戚拼尽全力的自保,但大秦王室、老贵族、新晋贵族、亡国贵族、外客群体等各个势力却都已目露贪婪。 各方势力不断聚首、商讨对策,一名名官吏掏出了积累不知多久的黑料,开始对楚系外戚进行骚扰牵制。 即便是中基层官吏也都摩拳擦掌。 一鲸落、万物生! 或许此番巨鲸沦陷,便会让他们吃个一波肥呢! 嬴成蟜也知道现在是朝争的关键时刻,即便惫懒如他也每日早起,参加朝会。 然后……坐在御书房前排醒目处两眼呆滞的坐看各方势力你来我往的龙争虎斗! 只有在嬴成蟜有印象的麾下门客发言时,嬴成蟜才会挺直腰杆,一脸严肃的不时点头,以表示这人是我罩着的,你们都给本君小心点。 除此之外,便唯有争执演变为争斗之际,嬴成蟜才会欢快的起身,然后带头冲锋! 直到五天后。 忍无可忍的嬴政终于把嬴成蟜一脚踹出了麒麟殿! 包括韩系外戚在内的所有官员齐齐欢送,无一人挽留! “本君不就是下手重了点嘛!” 天空仅剩细雨,嬴成蟜便不举簦,只是身穿蓑笠便带领一百家兵策马回长安乡,口中还在不断抱怨: “谁让淳于越那老登对本君吹胡子瞪眼的?” “哈~他怼大王、怼本君,就代表他是直臣?” “旁人夸赞大王、夸赞本君,就代表旁人是佞臣?” “哪有如此道理!” “本君都看得清楚,今日乃是王室宗亲对卫士令熊豪发起的攻讦,与他这个博士有什么关系!就算他有心庇护熊豪,可他攻讦王室宗亲便是,为何还要捎带上本君?这不是找打吗!” “本君不过是稍稍惩戒了他一番而已,若本君果真下了重手,他还有机会治伤?他早就可以被拉去埋了!” 嬴成蟜语气那叫一个不爽。 若是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细细分析,嬴成蟜也能明白过来那些朝臣所作所为的目的和圈套。 但每每嬴成蟜刚分析出来一名官员所为的目的,第二名甚至第三名官员早就已经起身开炮了! 嬴成蟜的大脑始终在思考,却始终跟不上旁人的速度,时常还会因为急躁而钻进对方设置的圈套里。 虽然嬴成蟜一直都不曾发表意见,以至于他的想法根本不会影响朝争。 但这依旧让嬴成蟜非常不开心。 因为这让嬴成蟜感觉他自己很蠢! 八夫等家兵上排牙咬下嘴唇,近乎把嘴唇咬出血才能强忍住笑意。 卦夫也憋着笑,语气有些古怪的说:“家主此举虽然……过于张狂。” “然,家主终究是完成了韩夫人交代的任务,顺利脱离了朝堂。” “余下之事,交给韩夫人并诸位先生便是。” “若无大事,家主皆得自由矣!” 首先让嬴成蟜全力帮助麾下门客发起强攻,若楚系外戚势大,便由嬴成蟜带头开启全武行打消楚系外戚气势,以此用最快速度打乱楚系外戚的布置,拉扯出破绽。 待双方进入僵持阶段、见招拆招之际,嬴成蟜报损退场。 如此,既能完美发挥出嬴成蟜身上的大胜之势,完成对楚系外戚的强攻。 又能让嬴成蟜在利益分配阶段有理由不出面,进而让韩系外戚能获取的利益处于可控范围之内。 韩夫人的一套布置,把嬴成蟜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充分的扬长避短! 嬴成蟜沉默片刻后,无奈摇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陪本君四处走走。” 再次爆发的朝争让嬴成蟜的心情很差。 而且嬴成蟜很清楚,虽然此战过后韩系外戚便将成为大秦最大的势力集团。 但争斗是不会停止的。 韩夫人刻意让出了很大空间,也会主动促成其他势力集团的成型,以此避免嬴成蟜一家独大、成为嬴政不得不正面面对的心腹之患。 而随着天下大势的发展,故六国利益集团、新晋科举官僚集团等新兴利益集团也必将轮番上场,加入到利益的争夺之中。 预见到未来必将接连爆发且毫无意义的争斗,嬴成蟜心情更差了。 甚至不愿再开口说话,只是信马由缰的行走在细雨之下。 突然间,一阵嘶吼遥遥传入嬴成蟜耳中。 “快跑!跑啊!” “把东西都扔下!粮食重要还是命重要?快跑!” “放手!俺的粮食啊!若是粮食没了,俺哪来的命!” 嘶吼的声音很飘忽。 但这声嘶力竭的声调却第一时间激活了嬴成蟜的警惕。 瞬间回过神来,嬴成蟜目光望向嘶吼声传来的方向:“喂子里的方向?” “剑出鞘,去看看!” 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战马迈开四蹄,向着东南方向急行而去。 没多久,十几名十岁左右的稚童便出现在嬴成蟜眼前。 一勒缰绳,嬴成蟜朗声发问:“小娃娃,前方发生了何事?” 一群本就边哭边跑的稚童听闻这话,仰起头,而后哭的更凶了! “呜呜呜~阿母!阿母!!!” “莫要停,快跑哇!” “壮士!额家山走了!石滚入里,俺阿翁让俺先跑,阿翁去救人了!” 几個稚童径自越过嬴成蟜继续奔跑。 更多的稚童却是将嬴成蟜团团围住,嚎啕大哭。 好在其中一个年岁较大的孩子知道轻重缓急,才让嬴成蟜获取到了有用的信息。 “山走了?”嬴成蟜面色一肃,沉声而喝:“派一人带这些稚童回长安乡休整,同时通知长安乡游徼并周遭诸亭,再召三百家兵预备队巡查各亭里,做好救援准备!” “走!” 一打缰绳,嬴成蟜率众向着喂子里的方向狂奔而去,路上不断遇到搀扶着前进的乡民。 终于,嬴成蟜奔入喂子里范围。 然而映入嬴成蟜眼帘的却不是那座修筑在山谷处的村落。 而是一道由泥和石组成的瀑布! 在那道泥石流前方,八十余名青壮正在背着老弱病残竭力奔跑,更有三十余名青壮迎着泥石流发起冲锋,只为背起还无人照看的老弱病残。 嬴成蟜毫不犹豫的喝令:“救人!” 呼喝间,嬴成蟜再次加快马速。 听得马蹄声,跑在最后的青壮下意识抬头,紧接着便失声惊呼:“长安君!” 附近的一众青壮和他们背上的老弱妇孺都赶忙抬头,正好看到了那道身穿蓑笠,策马而至的雄壮身影。 “是长安君?好像真的是长安君!” “去岁长安君府凯旋宴之际,额见着过长安君一面,这就是长安君!” “长安君怎会来咱这儿?莫不是来救咱们的?” “老朽何德何能,能得长安君救助啊!” “长安君,快走啊!山走了!!!” 哗然之音四起。 虽然喂子里距离长安乡较远,但既然是在长安乡治下,就能享受到嬴成蟜给出的各项优待。 平日里的日子过的比旁人更好,已让他们对嬴成蟜感恩戴德。 但即便早知嬴成蟜仁善,他们也万万没想到竟会在遭灾之际得到嬴成蟜的亲自救援! 嬴成蟜都被气笑了:“都给本君闭嘴!” “赶紧跑!” 正逃命呢,这是让你们闲聊的时候? 策马越过最后一名青壮后,嬴成蟜看着眼前不足十丈的泥石流面不改色的一勒缰绳。 战马转向,承托嬴成蟜绕行至最后一名青壮身侧。 伸出右手,嬴成蟜怒目厉喝:“伸手!” 在背上的老妪被唬的一愣,对权力的服从性让她下意识的伸出右手。 嬴成蟜左手抱住马颈,右手抓住老妪的手,猛地一用力。 “咯嘣~” “诶呦啊!” 一声清脆的响声,表明老妪的肩关节已经脱臼,令得老妪忍不住发出一阵痛呼。 但老妪却也已顺着这力道被嬴成蟜拽到了马背上。 马不停蹄,嬴成蟜回身而喝:“快跑!” 青壮振奋而呼:“长安君放心!” 背上没了老妪,青壮终于发挥出了一名壮年男性该有的速度。 虽然依旧甩不脱身后的泥石流,却大幅延缓了死亡的倒计时。 八夫、卦夫等家兵也如嬴成蟜一般,人手拽起一名老弱病残至自己马背,而后跟着嬴成蟜一同打马狂奔。 一直跑到相对安全的地方,一行人才将老弱病残放下马,转身去接即将被泥石流吞噬的其他乡民。 如此往复八次,嬴成蟜并麾下家兵的战马尽已气喘吁吁。 喂子里的乡民也终于被尽数转移到了安全区域。 原本跑在最后的那名青壮点算了人数后,走到嬴成蟜面前感激拱手:“此番山走,喂子里仅亡二十一人,皆赖长安君竭力相救。” “喂子里里正赵碾,并喂子里上下八百五十三口,拜谢长安君大恩大德!” 嬴成蟜眸光冷冽的看着赵碾:“你就是喂子里的里正?” 赵碾垂下头颅:“正是卑下。” 嬴成蟜低声怒喝:“本君早已通知各亭里遣散黔首、撤离山区!” “为何迟迟不走?!” “违抗上令,尔欲死乎?!” “便是欲死,尔自去死便是,何故拖着喂子里黔首一同去死!” (本章完) 第525章 他们有什么错?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嬴成蟜的愤怒毫不掩饰。 早在六天前,韩夫人就已经传讯长安乡各亭里,令各亭里撤离危险区域,做好应对泥石流和洪水的准备。 结果直至今日,喂子里竟仍未退至安全区域! 这是绝对的玩忽职守! 赵碾的声音尽是苦涩:“卑职就是这喂子里人,身周黔首皆是卑职的亲眷族人。” “卑职如何会坐视他们去死啊!” “卑职在听得君令的第一时间便组织黔首离开喂子里,往山外方向囤驻。” “然,此番山走比之以往更严重太多!” “不止顷刻间便淹没了喂子里,更是一路蔓延至我等临时安置的营帐。” “卑职自知有罪!” “若非长安君及时来援,此番山走定会令得喂子里伤亡良多也!” 想到赵碾来回奔跑背负老人的模样,嬴成蟜强压住一剑斩了他的冲动,冷声喝问:“既已得本君之令,为何不撤的更远一些,而依旧要在山坡周边囤驻?” 赵碾坦然解释:“卑职选定的位置乃是以往每每山走之际都会囤驻之地。” “这是喂子里黔首用了百余年时间尝试出的最为稳妥之处。” “若是离的近了,危险骤增。” “若是离的远了,便无法照顾田亩!” 嬴成蟜都快被气笑了:“大灾将至,性命危在旦夕。” “尔等于此刻还顾虑着田亩?” “究竟是命重要还是田重要!” 赵碾理所当然的说:“一样重要。” “被山走滚石吞没,会死。” “无粟米可供餐食,也会死!” “为生计,我等别无选择!” 如果出于对泥石流的担心就完全不顾田亩,那今岁粮食必定歉收,甚至是绝收! 彼时若是发生了泥石流还好。 虽然泥石流会吞噬田亩,更会吞噬诸多性命,但事后朝廷大多会发些救济粮,且会减免赋税,并允许他们上山打猎以度过难关,尽量让这一里的黔首活下去。 可若是担心了许久之后却没有泥石流发生,那田亩歉收又无朝廷救济的喂子里黔首如何才能熬到来年秋收?! 熬不到,就得死! 面对赵碾的回答,嬴成蟜无言以对! 如果换成嬴成蟜身处于赵碾的位置,他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沉吟片刻后,嬴成蟜收敛了言语中的冷意:“本君不会治你的罪,本君也无权治你的罪。” “你于此番山走的布置自当交由咸阳县令论算对错。” “你舍命救人之事,本君也会如实告知咸阳县令。” 嬴成蟜知道自己并不了解基层民生,所以嬴成蟜虽然可以理解赵碾的左右为难,嬴成蟜却不会凭着自己的好恶来判断赵碾的对错。 赵碾感激的轰然拱手:“拜谢长安君!” 赵碾身后,一名名喂子里黔首都强撑着双腿起身。 见嬴成蟜面上冷色消减,又得了赵碾眼色许可,一众黔首这才敢于感激的躬身高呼:“拜谢长安君!” 他们都很清楚,若非嬴成蟜出手相救,此番泥石流至少也会带走百余条性命! 这可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 嬴成蟜扯出笑容,拱手还礼:“诸位皆是本君治下之民,本君自不能坐视不理。” “本君府上先生已携粮食营帐奔来,诸位无须多久便可于此地安营扎寨、吃上一口热乎饭。” “咸阳县也已开粮仓,发放赈灾之粮,本君会请咸阳县令往长安乡也开设赈灾放粮之所。” “长安乡并长安君府也已准备好了长安犁、耕牛和种粮,以备灾后重建。” “待暴雨结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诸位父老无须道谢。” 嬴成蟜的安排不过是以《秦律》为标准,稍稍加快一些响应速度、确保中间官员不会克扣、减去灾后借用重建之资的利息而已。 但喂子里的黔首们却很清楚,虽然《秦律》如此,可当今大秦也缺乏粮草,根本无法在全境范围内完全依照《秦律》进行救灾。 嬴成蟜必然要开长安君府库才能让他们坚持到下一个秋收! 所有黔首心中的感激近乎满溢,再次深深弯下腰身,嘶声高呼: “长安君大恩大德!” “我等必抵死以报!” 嬴成蟜不愿这些本就体力告罄的黔首继续紧绷着身体和精神应付他这个长安君,也担心着长安乡其他亭里会否遭灾。 便不多寒暄,只是略略颔首:“稍后自会有人携营帐而来,余下杂事,诸位与来人沟通便是。” “本君先行告辞!” 看着嬴成蟜离去的背影,喂子里黔首齐声高呼: “拜谢长安君!!!” 喂子里黔首的感谢发于肺腑、情真意切。 但却难让嬴成蟜展露笑颜。 带上一众家兵,嬴成蟜顺着山道向山内奔去。 没多久,又是阵阵吼声传入嬴成蟜耳中。 “子午谷已山走,喂子里已被淹没,尔等就不怕这天顶山也山走石滚吗?快走!莫要误了性命!” “不!额的田!额阿翁用命换来的田!额得给额家的田疏水,额不能走!” “有秩已令所有山民务必出山,谁敢违令,仗之!” “不能走啊!拜请诸位臂助我等清理沟道,只要沟道畅通,必不会山走!” 嬴成蟜沉默的调转马头,向着吼声传来的方向行去。 远远的,嬴成蟜就看到长安君府管事张勋正带着一群除贼曹拦在黔首们面前,双方唾沫横飞争执不休。 张勋和除贼曹们明显占据上风,近乎是以押解罪犯的姿态压着黔首们出山。 但黔首们却没有放弃抵抗,一些妇孺甚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余光瞥见嬴成蟜,张勋先是一愣,而后赶忙跑了过来:“君上!” 嬴成蟜目光依旧看着冲突的双方,沉声发问:“发生了什么事?” 张勋赶忙解释:“方才君上传讯长安乡后,韩夫人立刻派遣我等尽数出府,组织黔首继续后撤,卑下便来了这抱石里。” “然而来了之后,卑下才发现这抱石里的黔首只是令稚童留于卑下安排之地,青壮老者皆将营帐往山里挪了几百丈!” “卑下即刻带着除贼曹意欲迁走这些黔首,然,他们并不愿走。” “他们依旧认为只要将沟道开辟的够宽阔,便能泄走雨水,免去山走之忧!” 嬴成蟜沉默数息后,方才开口发问:“因为田亩?” 张勋轻声一叹:“君上明鉴。” “抱石里地处山谷,一旦天顶山山走,抱石里的所有房舍、田亩皆将不存。” “朝廷的救济能顶一时,却不可救一世。” “虽然君上愿意将开垦之物免费借给黔首。” “然,开垦田亩、修筑房舍皆非易事,且山走之后抱石里能否再开田亩尤未可知。” “若抱石里周遭皆无法垦田,此地黔首便只能离开故土,迁往他处。” 看着那些哭嚎着想要回去开拓沟道预防泥石流的黔首,嬴成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即便嬴成蟜和韩夫人早早就命令他们撤出危险区域,他们依旧守着那些田亩不愿离去,且不吝于为那几块田就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很难不让人愤怒。 但他们又知道利用沟道排水来预防泥石流,更是在为了他们生存的根本而拼尽全力,不吝牺牲! 他们有什么错? 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仅此而已! 沉默许久之后,嬴成蟜终于开口:“传告长安乡所有黔首。” “有本君一口饭吃,就至少有他们一口汤喝。” “只要勤勉努力,本君不会让他们被冻饿而死。” “但,所有危险地带的黔首必须全部撤离!” “若苦劝无果者,逐出长安乡,若暴力抵抗者,斩立决!” “此事,没得商量!” 开拓沟渠确实是一个防治泥石流的法子。 但此策需要的时间和工程量都很大,绝不是一朝一夕可竟功之事。 便是后世都需要在平日里常态化治理,而不会选择在落雨之后再临时抱佛脚,就更遑论是在仅能依靠简单人力进行挖掘的现在了。 嬴成蟜可以理解黔首们的心态,但嬴成蟜却不能坐视黔首们去送死! 张勋当即拱手:“唯!” “宫中府中诸宦官、先生并长安乡所有官吏皆已奔赴长安乡各地监督镇压。” “请君上先行回府,以总揽全局!” 虽然长安君府不需要嬴成蟜总揽全局。 但嬴成蟜是所有人内心的支柱。 嬴成蟜若是染了风寒甚至病倒,根本没人还有心思去救灾! 嬴成蟜略略颔首:“劳烦诸位。” “此灾过后,本君另有赏赐。” 吩咐过后,嬴成蟜不再四处奔走,而是放缓马速,向着长安乡的方向缓行而去。 朝中诸卿正在争权夺利。 山野之民却在竭力求活。 这鲜明的对比在同一天内出现在嬴成蟜眼前,让嬴成蟜心中萦绕着一股抑闷之气。 然而嬴成蟜却又无法对朝中官员们开炮以舒缓抑闷。 嬴政虽然在引导争斗,却也没落下对赈灾救灾的布置。 韩仓等官员更是忙到脚打后脑勺,不断调拨组织粮草药材。 反倒是他这个心中抑闷之人,事实上无法在这场灾难面前做些什么。 踏入长安君府门后,嬴成蟜吁了口气,沉声开口: “传大匠曹冒、大匠齐艾!” “请上卿韩仓、籍田令许旻朝议过后往长安君府叙话!” (本章完) 第526章 这是玩儿金汁玩儿上瘾了吧!谁能来救救我啊! 朝议刚刚结束,韩仓就马不停蹄的向长安乡赶去。 颠簸的车厢内,韩仓不断翻阅写满数字的纸张,盘算着大秦并不富裕的粮库,试图把这些粮草发挥出最大效用。 籍田令许旻却是如坐针毡。 “敢问上官。”挣扎许久后,许旻才敢陪着小心问话:“不知长安君有何事召见卑职?” “上官可有言教卑职否?” 许旻对自己的慌张毫不遮掩。 虽然许旻向来远离朝政,但谁看不出来现在正是各方势力互相撕咬的关键时期? 在这么敏感的时间点,身为韩系外戚领袖的嬴成蟜突然召见他这么个无派无系、埋头干活的籍田令,如何能让许旻不多想? 好在嬴成蟜不止召见了许旻,还召见了许旻的直属上级韩仓,这才让许旻多了些安全感。 韩仓放下资料,笑而摇头:“放心,既是长安君召尔,所为当是公事。” “无需担忧,长安君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 作为韩系外戚最早的嫡系力量,韩仓很清楚当前韩系外戚的行事逻辑。 如果是韩夫人传召,那大多是为了朝争布置和派系利益,需要严阵以待。 但若是嬴成蟜单独传召,那基本不会与朝争和派系有关,大多只与战争或嬴成蟜的个人诉求有关,放松就好。 许旻心中忐忑却是难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拱手道:“上官您是知道卑职的。” “卑职着实只会干活,不会说话,万一卑职未能如长安君所愿,甚至是惹恼了长安君,还请上官多多美言!” “多多美言啊!” 韩仓不愿浪费时间安抚许旻的内心,目光已再次落向资料,随口道:“安心便是。” “今岁先是大旱,而后又临连绵雨,定会对籍田造成不小的影响。” “与其担心长安君所为何事,不若好生考虑一番该如何治理籍田,以免籍田今岁歉收!” 许旻赶忙点头:“上官所言有理!” “卑职遵命!” 许旻强忍住心中焦虑,顺着韩仓的吩咐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资料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但没过多久,许旻就全然忘却了嬴成蟜的召见,全数心神尽数投入到了对籍田治理的思虑之中。 车厢内变得沉默,只留翻阅书页的窸窣响声。 直至一道呼声从车厢前方响起,才打破了这片平静。 “家主,长安君府到了。” 听得管家提醒,许旻又慌了起来:“上官!” 韩仓放下资料,温声宽慰:“安心!” 没有多说什么,韩仓揉了揉充满红血丝的双眼,整理好衣裳,便迈步下车,进入由仆从撑起的缣帛簦下。 长安君府仆从当即上前,见礼过后便领着韩仓和许旻走进侧巷。 随着一行人走向长安君府东北角,道路变得愈发狭窄,就连路过的仆从侍女也愈发稀疏。 许旻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上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这路线,怎么越走越偏僻了? 难道长安君要令前面这仆从寻个僻静处将本官和上官都杀了不成?! 虽然这個想法很离谱,但长安君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啊! 韩仓淡声道:“无需多想,跟着走就是。” 但说话间,韩仓的心里却也在嘀咕。 长安君府刚刚建成,韩仓就来过此地。 十余载岁月早已让韩仓对此地的了解不逊于对自家府邸的了解。 可饶是韩仓也不知道长安君府竟有如此偏僻之所在! 直至走到长安君府最东北角,府墙已近在眼前,领路的仆从方才拱手一礼:“家主就在前方院中等待两位。” “卑下先行告退!” 仆从走了。 但一股恶臭之气却伴着潮湿的水汽一同闯入两人的鼻腔之内。 韩仓下意识的以袖掩鼻,眉头紧紧皱起。 许旻更是双眼瞪的溜圆,低声询问:“上官,此地究竟是什么地方?” “竟能恶臭如斯!” “长安君果真会在此地吗?!” 别家君侯身上穿的都是用熏香熏染过的衣裳,所处的房舍也都时常燃起各色香料,那叫一个心旷神怡。 长安君好歹也是大秦第一君侯。 就算长安君不喜燃香,可也不至于待在这么恶臭的地方吧! 听许旻这么问,韩仓心中也满是迷茫。 他不记得自家君上有恋臭癖啊! 瞥见院门外还有两道踟蹰不前的身影,韩仓当即上前:“曹大匠、齐大匠。” “二位也是应长安君所召而来?” 也在以袖掩鼻的曹冒、齐艾循声回头,沉闷的声音透过袖子传出:“我二人皆是应长安君所召而来。” “韩上卿亦是遵长安君之召而来?” 韩仓点了点头:“然也。” “两位可知此地是何处?” “君上唤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曹冒摇了摇头:“微臣不知。” “不过仆从将我等领至此地,想来君上就在此地。” 齐艾强笑道:“君上既唤韩上卿,想来定是有要事。” “韩上卿可有所猜测否?” 韩仓、曹冒和齐艾在院门外毫无营养的问答着。 问答的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灵魂本能在尖叫,让他们一万个不愿意踏入眼前这座小院! 可惜,拖延是没有用的。 许是有仆从传讯,许是嬴成蟜听到了院外的交谈声。 嬴成蟜的爽朗的呼声从院内传出:“可是韩上卿、许大夫、曹大匠、齐大匠已至?” “入主屋叙话!” 韩仓、许旻、曹冒、齐艾四人脸色齐齐一僵。 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嬴成蟜还真就在这臭气熏天的院子里等着他们呢! 即便再不情愿,四人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拱手:“唯!” 退后两步,深深吸了一口还算干净的空气,四人一齐上前走入院内。 恶臭之气自四面八方紧密的包裹住了韩仓四人。 韩仓四人下意识的加快脚步走向主屋。 然而当齐艾推开主屋房门的那一刻,一股浓郁到极致的恶臭之气好似凝成实质一般迎头撞来,好悬将齐艾撞了个踉跄! 许旻浑身汗毛乍立,脸色肉眼可见的绿了起来,双眼更是涌出了浓浓惊恐和震惊。 只见主屋左侧竟有着一桶又一桶的屎和尿! 主屋右侧同样摆放着一个个木桶,只不过木桶中承载之物变成了植物残骸、厨余肥料、骨头等各类垃圾! 许旻严重怀疑这里其实是长安君府的垃圾场! 而在如此恶臭脏乱的环境中,身穿布甲的嬴成蟜正站立在一个木桶旁,手里还拎着一根不知在哪个桶里搅拌过、仍沾染着黄褐色流体的木棍! 你跟我说眼前这人是长安君? 不! 我不能接受! 看着惊呆的韩仓四人,嬴成蟜笑了笑:“遭不住了?” “且随本君来!” 将木棍放在一边,嬴成蟜带头走出主屋。 韩仓四人如遭大赦,也跟着嬴成蟜离开了此地。 然而嬴成蟜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愿那般离开此院,反倒是走进了偏房,翻出了几套衣裳,口中叮嘱: “浊臭当防,然浊臭只是小事,疫病才是大事,切切不可有丝毫马虎。” “本君已在令女工缝制更适合于此地劳作的防护衣物,以掩全身。” “不过在那之前,且先穿上这高靴布甲,再戴上这羊皮手套,还有此物,本君称之为口罩,以掩口鼻,亦当佩戴严实。” 韩仓担忧的看着嬴成蟜:“韩夫人可有请祝由医乎?” 嬴成蟜脸色一黑:“韩上卿大可放心,本君没疯。” 将四套衣服塞进四人怀中,嬴成蟜指了指几处被帘子隔起的更衣室:“四位且先去更衣。” “余下之事,稍后再说。” 看着被塞进怀里的衣裳,韩仓眼中惊慌之色更甚。 这还没疯? 这分明是已经疯到极致了好不好! 本官就说君上年岁尚小,不能由着君上屡屡出征。 果不其然,过重的杀戮、残酷的战场和频频使用金汁作战的战斗过程扭曲了君上的心智,竟令得君上疯癫如斯! 韩夫人为何还不速请祝由医来为君上诊治? 反倒是任由君上玩屎玩尿! 韩仓有心迅速离开此地,去请来大秦最好的祝由医。 可面对嬴成蟜不容置疑的目光,韩仓也只能强忍住心中崩溃,悲凉的躬身而呼:“唯!” 匆匆前往更衣室换了衣裳,四层缣帛叠加而成的口罩将病菌隔绝在外,臭气却依旧止不住的往鼻腔里。 或者说,只要是身处这种环境,哪怕是没有嗅觉的人,都会感觉到恶臭难耐! 不过已经接受了现实的齐艾还是在换过衣服之后便强笑拱手:“换上这衣裳、戴上这口罩,微臣果真感觉舒适了些许。” “《礼记·曲礼》有言:负、剑、辟咡诏之,则掩口而对。” “若稚童在长者身后,或是在长者身旁,长者俯首与稚童说话,稚童当以手掩口而答。” “掩口,便是恐气触人、以传疫病。” “可见疫病能化为气而由口鼻入体。” “长安君研造这口罩虽然看似简单,却大有用也!” 嬴成蟜有些讶异的看着齐艾:“接受的倒是很快。” 嬴成蟜接受这脏臭的场面并不难。 此地的秽物确实很多,但再多,能比攻城战时嬴成蟜在军营里囤积的金汁更多? 那可都是烧到滚沸的金汁,个中滋味可不是这小院的味道有资格相提并论的! 此地就算是再恶心人,能比残肢、断臂、内脏、脑子、金汁乱飞的战场更恶心人? 对于刚从战场回来的嬴成蟜而言,眼前这一幕难以让他心生波澜。 但齐艾竟然可以如此快的接受这一切,倒是让嬴成蟜有些意外。 齐艾苦着脸道:“微臣,也没得选啊!” 我好想逃! 却逃不掉! 谁能来救救我啊! (本章完) 第527章 不要小瞧了我和九族之间的羁绊啊! 嬴成蟜没有理会齐艾的哀怨,只是右手一引:“请!” 韩仓四人感觉这偏房内的软榻都在散发着浓浓恶臭。 可嬴成蟜已坦然落座,韩仓四人也不得不随之而坐。 待众人坐稳,嬴成蟜方才开口:“本君出征大半年,归来之后又诸事缠身,不曾召两位大匠。” “两位大匠,长安纸研造的如何了?” 齐艾赶忙从怀中取出一厚沓纸,双手奉上:“启禀君上,君上出征之后我等依照君上命令,完成了对余下一百六十二种沤制方法的尝试。” “其中一百零七种沤制方式最终未能成纸。” “我等已将制作过程、剩余纸浆和晾晒所得之物尽数封存入库,以备日后调用。” “余下五十五种方式沤制所得之纸并其制作方法和测试结果尽皆在此。” 接过齐艾递来的纸,嬴成蟜双眼便是一亮。 相较于第一代长安纸,呈现在嬴成蟜眼前这张纸的颜色虽然依旧发黄,但却没了那么多肉眼可见的纤维,手感稍稍细滑了些许,弯折时明显柔软了很多,墨迹也更加收敛清晰,晕染程度比之第一代长安纸大有改善。 再翻开第二张纸,嬴成蟜便见此纸之上墨迹润而不晕、层次分明,只是纸张质地硬而脆,稍一用力就有折断的风险。 而第三张纸则又偏向了另一个极端,纸张质地颇为柔软坚韧,纸上墨迹却晕染成团,几乎无法用于书写,反倒是适合用来拭秽。 韩仓心中的好奇压下了对寻找祝由医的执着。 以手捂着口罩,韩仓瓮声发问:“臣可否与君上同观此纸?” 齐艾赶忙从怀中又取出一叠纸:“臣准备了两份,上卿亦可自观。” “只是要劳烦许大夫与韩上卿同观了。” 话落,齐艾对着许旻歉然一礼。 许旻想说句客套话,可无处不在的浊臭之气却让他根本张不开嘴,便只是拱手还礼,就勾着脖子侧身看向韩仓手中那一叠长安纸。 齐艾好像根本不是身处浊臭之地,而是坐在端庄严肃的御书房里一样,详细介绍着每一张长安纸的特性: “君上、韩上卿、许大夫,臣等以为这第一张纸在柔软、细腻、晕染、色泽、保存时长、保存难度等方面虽皆算不得最为出众,却最为全面。” “第二张纸最适于书写,且成本比之初制长安纸只略贵些许,但保存起来却比较艰难,或可用于军校习练所用。” “第三张纸最为柔软,虽晕染过重不适于书写,但本着君上‘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指导思想,臣等皆以为可深入研究此纸之所以柔软的关窍,用于其他长安纸之上。” “第四张纸则是最为白皙,虽于其他方面并无特质,但臣等以为……” 齐艾显然对于讲解下了很大的功夫,也充分了解位尊者的时间普遍紧张,没那么多时间等着他欲扬先抑。 第一张纸就是最均衡全面的纸张,也是最适合推广的纸张,用以吸引嬴成蟜的注意力。 第二张至第八张纸虽都有显著缺陷,但都是某个维度的翘楚,或可用于特殊用途、或是有深入研究的价值。 排序越靠后的纸价值越低,齐艾却也总能找出它的独有意义。 嬴成蟜耐心听完了齐艾的介绍,颔首温声道:“有劳两位大匠、诸位匠人。” “能做出如此细致之研究,殊为不易,本君自有赏赐。” 曹冒当即拱手:“君上过誉了,这都是我等该做的,君上无须再赏。” 齐艾诚恳中带着三分不解的发问:“君上何出此言?” “臣早已将大王、君上赐下的赏赐尽数交给家人,自己根本不曾看过。” “因为那都不重要!” “能时常观摩君上研造、思考之状,能循着君上的思想和指引、附于君上骥尾研造出如此大利天下之物,此实乃我等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也!我等能自备干粮随君上一同研究利国利民之物也甘之如饴!” “便是臣的族中父老得知臣能随于君上左右,都已在商讨着要于族谱之上为臣单开一页了!” “君上却屡屡重赏厚赐,臣何颜也?!” 韩仓、许旻、曹冒三人:??? 三双惊诧的目光投向齐艾。 我们这群技术员中出了一个叛徒! 就连嬴成蟜都目瞪口呆。 虽然有不知多少人绞尽脑汁的夸赞过他。 但如此夸赞,他还真没听过。 饶是两世为人的嬴成蟜都僵了一息后方才强笑道:“功是功、过是过。” “诸位匠人臂助本君达成所愿,本君又岂能苛待了诸位匠人?” “青史留名、旁人尊崇终究不能当饭吃。” 见嬴成蟜略显尴尬,齐艾当即转开话题:“臣以为,这新纸比之君上初制之纸大有长进,已值得重开沤池以造。” “只是此乃大事,所以臣等在此纸成型后并未上禀朝廷。” “不知君上以为,是否要将此纸上呈朝廷?” 话题被拉回正题,嬴成蟜不再去想齐艾那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话语,而是思虑着发问:“韩上卿以为,大秦是否应该售卖此纸?” 韩仓以手摩挲着第一张长安纸,沉声道:“臣知君上有心让天下人都能用得上这长安纸。” “但臣之意,不急!” “今长安纸少,每每卖去别国都会被商贾涨价销售。” “君上所让之利未被黔首得,反倒是被商贾所得。” “臣观这新制长安纸的制作方法比之初制之纸更繁复许多,即便能降下成本也必会令得产量更低。” “臣以为,当略略提高卖去他国长安纸的价格,以此赚取更多钱财打造更多的造纸作坊、培养更多匠人。” “在长安纸已能基本满足天下人所需后,再拿出此纸、少量高价的进行售卖。” “循序渐进,方可长久啊!” 在韩仓看来,在供远小于求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而后再去解决好不好的问题。 如果贸然进行产业升级,反倒是会让产量更低。 进而不可避免的导致价格上涨、贫者无力购入长安纸,与嬴成蟜的初心背道而驰。 嬴成蟜笑而颔首:“韩上卿所思,亦是本君所思。” “明日本君会令曹大匠、齐大匠令一众匠人将这新纸呈入宫中。” “届时,请韩上卿奏此谏,与群臣商定。” 韩仓赶忙拱手:“此臣分内之事也。” 嬴成蟜又看向齐艾:“第一批测试完毕,长安乡造纸坊已用不到如此之多的人手。” “接下来长安乡造纸工坊当进行人员精简,只留三成于研造长安纸一途有天赋者继续供职。” “本君深信我大秦匠人的聪慧和才智,定会有匠人能想出更好的法子,去改进这长安纸。” “所以你等要做的,便是继续调整纸浆内的材料配比,尝试更多新材料的效果。” “匠人若有所巧思皆可自府库之内取料尝试。” “能对现有长安纸进行进一步改进者,至少赏钱一万!” “若改进效果显著,本君也不吝上禀大王,为其请爵!” 嬴成蟜对造纸的了解早已倾囊相授。 接下来能做的,就是凭着长安君府的财力和售卖长安纸的盈利进行暴力穷举验证! 嬴成蟜相信,只要尝试的次数足够多,总能找到对的路线。 嬴成蟜也希望赏赐能调动起造纸坊匠人们的主观能动性,用他们的聪明才智去加快穷举的速度,甚至是直接引领造纸坊走向正确的道路! 齐艾、曹冒尽皆大喜,齐齐拱手:“臣代同僚拜谢君上!” 嬴成蟜平静的说:“诸位若有功劳,本君必不吝赏赐。” “然,谁人若是胆敢外泄长安纸的匠作之艺,或是将尚未决定量产的长安纸带出作坊?” “本君手中剑也非是饮不得秦人之血!” 嬴成蟜并未刻意释放杀意、嘶声怒喝。 但齐艾和曹冒额间后背却已渗出一层冷汗。 没有人会怀疑嬴成蟜敢不敢杀人,也没人会怀疑嬴成蟜手中剑是否依旧锋锐。 他们只会怀疑嬴成蟜能否遵守《秦律》,在有人泄密之后根据律法规定只灭其门,而不是屠灭其族! 就连齐艾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好听话,只能与曹冒一同坚定诚恳的轰然拱手:“臣等必不负君上!” 君上! 不要小瞧了我和九族之间的羁绊啊! 嬴成蟜欣然而笑:“两位大匠办事,本君还是放心的。” 齐艾挤出一個笑容:“君上交代的事,臣等岂能拖沓?” “只是,臣愚钝。” “此番造纸坊人员精简后,势必会有一些匠人离开造纸坊。” “臣实不知该如何在这些匠人在离开造纸坊、奔赴各地之后继续对其进行管控,以免泄密。” 嬴成蟜耐心解释:“齐大匠放心。” “这些匠人虽会被从造纸坊精简,然,他们皆是有技术、有才学、有忠心的匠人,本君又怎舍得任由他们四散?” “本君会在造纸坊不远处再造一工坊,用以进行新的研究。” “这也是本君寻两位大匠并韩上卿、许大夫今日同来长安君府的目的。” 曹冒双眼顿时一亮:“君上又有新想法了?” (本章完) 第528章 天下理应如此,不是吗?跨越一千九百年的对话!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528章 天下理应如此,不是吗?跨越一千九百年的对话! 嬴成蟜声音低沉的开口:“本君此番外战,深感天下皆为粮草所困。” “而我大秦尤为严重!” “本君屡屡出征,且每次出征的时间都比原定军略更久数倍,也导致我大秦粮草愈发不堪重负!” “竟令得天降骤雨我大秦却无多少余粮可供赈灾。” “竟令得我大秦黔首只是遭遇了一场小灾便可能流离失所、冻饿而死!” 粮食不能从地里凭空冒出来,而是需要人力耕耘、收割。 耕种的主力又恰恰也是征战的主力。 这就导致虽然嬴成蟜屡战屡胜、开疆扩土,让大秦的疆域面积比之原本历史上同时期的大秦扩张了一倍,大秦的处境却比之原本历史更加艰难! 因为嬴成蟜的胜利,是以大量青壮脱离耕种、随其外战为代价铸就的! 曾经的嬴成蟜也知道粮食很重要,所以会花费时间去研造长安犁。 “只要我大秦修养生息数岁,必能积蓄出足够君上酣畅淋漓的战上一场之粮!” 韩仓没有宽慰嬴成蟜,只是看向嬴成蟜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长安犁重在助耕,能在耕牛和壮丁不充裕的情况下供黔首们开垦出更多田亩。” “长安犁确实可以增产粮食,但仅凭长安犁能增产的粮食却是有限的。” 这不是嬴成蟜的追求。 可两世为人的嬴成蟜从来没挨过哪怕一次饿。 未曾身受,嬴成蟜依旧无法理解那些常年挣扎在饿死边缘的人对于粮食的渴望和粮食对他们而言的意义,更无法理解一石粮食对于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然,人的脚程是有限的,能照顾的田亩数量也是有限的。” 嬴成蟜也并不追求一场无须顾虑粮草、可以放肆杀伐的战争。 当嬴成蟜看到喂子里、抱石里等各亭里乡民宁死也要带走存粮、保住田亩时,嬴成蟜下意识涌起竟是恨其不争的无奈和愤怒! 但很快,这份愤怒就又转化为心酸和自责。 嬴成蟜对于战争和杀戮并无渴求。 “数岁积蓄,才能供我大秦大战一场。” 饶是嬴成蟜也与当今天下的黔首们有着一层可悲的厚壁障。 所以他根本无法共情那些吃不上饭的人的困苦艰难,对粮食的认知也只是它很重要、是生命的根本、能当钱用、可以用于赏赐他人、会影响国家安全、制约着大秦征战的脚步等冰冷的考量。 而是天下万民再无饥馑困顿之忧! 嬴成蟜轻声一叹:“不够!远远不够!” “旦逢天灾,便是生民困顿!” 只是在嬴成蟜看来,天下,理应变成那般模样! 如果没有他的干预,关中地黔首的日子依旧会很难熬,可却不至于这么难熬! 齐艾赶忙拱手:“君上研造长安犁,已可大解我大秦粮草之困也。” 君上,您终于能懂臣的苦了! “本君,见之悲矣!” 但嬴成蟜知道。 许旻听着嬴成蟜的话语,回想起方才在主屋内看到的那些东西,再想想自己的职责,若有所思的发问:“长安君莫不是于粪田一道有所思乎?” 齐艾、曹冒有些惊异,不知道许旻怎么就能得出如此结论。 注意到齐艾、曹冒愈发不解的目光,许旻解释道:“主屋之内虽浊臭污秽,但却也不只有秽物。” “本官注意到临近门扉处的几个木桶盛了豆箕、杂草和缲蛹汁。” “此皆为粪田常用之物。” “且本官身为籍田令,无甚权力。” “长安君特召臣前来,想来不过是为农耕而已。” 说到最后,许旻对着嬴成蟜挤出一丝谄媚又乞求的笑容。 许旻万分希望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因为他真不想被卷入惨烈的朝争之中! 嬴成蟜给予了许旻以肯定的回应:“不愧为籍田令!” “开垦一道,有长安犁便可解诸多问题。” “但长安犁对于亩产而言却并无多少裨益。” “本君确实有意钻研粪田,以求于增加亩产一道振我大秦农事!” 韩仓恍然:“原来君上非是因外战不休而患了脑疾,而是有心粪田!” 嬴成蟜幽幽的看着韩仓:“不过是砍下了几十万人的脑袋而已。” “韩上卿以为,本君心智孱弱到会因此而动摇乎?” 韩仓赶忙起身拱手:“臣,大谬也!” “拜请君上恕罪!” “只是,臣有一事不解。”韩仓疑惑发问:“粪田需要金汁吗?” 嬴成蟜理所当然的说:“自然需要!” 嬴成蟜的语气那叫一个自然而然,就好像是在说人不吃饭就会死一样。 韩仓的眉头却是深深皱起,看向许旻发问:“果真需要?” 每岁春耕之前,天子并各国君王都需要率领君侯重臣一同持耒在籍田上耕耘几次,以此表示君王对农耕的重视和指导,自君王亲耕籍田之后,天下才会开始大规模耕种。 秋收之前,君王又会带着诸侯和重臣们同来籍田收割。 但君王、诸侯和重臣们都只是耕几个来回作秀而已,这片籍田接下来归谁管理? 籍田令! 小小一方籍田看似寻常,却是君王‘亲手’耕耘之田。 哪怕天下粮食全减产,只要这籍田没减产,那君王也有理由申斥群臣。 哪怕天下粮产丰盈,只要这籍田减产了,那…… 就等着看人头落地吧!!! 为了保住和九族之间的羁绊,籍田令不止负责登记管理天下田亩,同时也是天底下最懂种田的人之一! 也唯有许旻给出的答案,韩仓才会相信。 许旻瑟缩的看了嬴成蟜一眼,讪讪赔笑:“据臣所知,当今天下粪田多用蚕矢(蚕沙,即蚕屎)、缲蛹汁、骨汁、豆箕、河泥、杂草与草木焚成之灰。” “齐、韩、楚倒是有人将牲畜秽物与水混合,淋入土中,以此助农桑。” “然,以此策粪田而生之庄稼,极易令禾苗死于田,即便禾苗不死于田也极易染虫害,即便粮食能挺过虫害,所得之粮久食也会令得腹生蛟蛕(蛔虫)。” “唯有在土地减产至已近乎于废田之际,方才会有人行此策粪田。” “是故,臣未曾行此策。” 许旻说的愈发小心:“长安君此番伐楚联齐,想来是听闻了类似言说,便有了如此想法?” “近几年天灾人祸不断,以牲畜秽水粪田者,也确实会多很多。” 嬴成蟜目光清澈又不解的看向许旻:“本君并未于齐、楚两国听得类似话语。” “但既是粪田,如何会与金汁无关?” 许旻:“啊(O_O)???” 对于嬴成蟜而言,粪就是屎,屎就是粪,二者并无差别。 又好用又廉价的农家肥就是得用屎尿,这是不需要去农村种过地也能知道的简单道理。 但对于许旻等所有秦朝人而言却全然不是如此! 商周时期,粪指的乃是双手持箕有所弃除,简单来讲就是扫除、弃置,也可引申为不要的东西。 因天下人经常会将不要的草本植物直接置于田内用以施肥,至秦朝时期,粪演化出了污秽和施肥两层含义,其字型也演变的与繁体‘糞’字相差无几。 直到汉朝开始小规模尝试用牲畜粪便兑水肥田,粪才开始和屎尿为伍,但在这个时期,施肥的主力军依旧是各类草本植物。 要到八百余年后的魏晋时期,这片大地上的人们才真正大规模把屎尿和施肥关联到一起,粪也开始和屎尿混为一谈,但即便如此,施肥所用的屎尿也大多来自牲畜。 及至一千三百余年后的宋朝,人们才终于初步攻克了利用人类屎尿肥田的技术难关。 而普及性使用人粪施肥更是要到一千九百余年后的清朝中期! 嬴成蟜哪知道区区农家肥竟然迭代发展了近两千年? 而今嬴成蟜和许旻横跨一千九百余年的技术变迁进行对话,能不两脸懵逼才怪呢! 许旻愣了好几息后,才懵逼中带着震惊的发问:“粪田为何会与金汁有关?” “金汁确实可粪田,却也毁田啊!” “金汁入田,会令禾苗死于田啊!” 嬴成蟜毫不犹豫道:“这是因为金汁之内还有诸多杂质。” “这些杂质堆积在一起就会发酵,发酵就会发热,发热就会烫死禾苗。” “我等将金汁收集起来之后先行堆积,令其发热完毕之后再撒入田中,便可解金汁烧杀禾苗之困!” 许旻微怔。 虽然他不能理解嬴成蟜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把人的屎尿塞进田里去。 但别说。 你还真别说。 这法子听起来很合理! 许旻只能绕开这個问题继续发问:“即便金汁不会烧死禾苗,也会令得禾苗容易生虫。” “于耕种而言,弊大于利啊!” 嬴成蟜一边思索一边回答:“金汁确实会滋生更多虫卵,人吃了金汁所粪之田长出的庄稼易得蛟蛕也是这个道理。” “但本君以为,只要发酵时的温度够高就能烧死虫卵、草籽等害物,甚至令其成为田地的肥力。” “当然,这肯定远远不足以根治虫害。” “且田力充沛、则虫自生也。” “究竟该如何治虫,还需要诸位同思之!” (本章完) 第529章 君上病的越来越严重了!财神爷做事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嬴成蟜讲的很投入,但许旻听的却是一脸懵。 寻了个嬴成蟜停顿的空档,许旻方才不解的发问:“敢问君上,何为发酵?” “为何发酵会引起灼气?” 嬴成蟜的话语多了些磕巴:“本君以为,在我等肉眼不可见之处,另有极细小的生物。” “这些生物会活跃于有养分的区域之中,并因他们的活动而产生一些特殊之物,亦或是排泄出一些特殊之物,本君将这个过程称之为发酵。” “沤,便是发酵的一种表现形式!” 嬴成蟜尽可能用旁人能听得懂的话语来解释。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许旻三人看向嬴成蟜的目光愈发异样。 既然是肉眼根本看不见的生物,那君上您是怎么看见的? 果然,君上的脑疾越来越严重了! 气氛尴尬了几息后,许旻拱手道:“不瞒君上,籍田署也曾尝试过以金汁粪田,然,收效甚微。” “即便是免去了烧杀禾苗和虫害之患的禾苗,其产量比之施绿肥(植物肥料)的禾苗也有所不如。” “而今得了长安君此策,臣昔日所困皆解。” “臣这就回返籍田,施长安君之策以耕耘尝试。” “只是最后的结果恐怕不尽人意,拜请长安君心里有个准备。” 许旻是真慌了。 和嬴成蟜的病情相比,让麾下去和屎尿打打交道仅仅只是小事而已。 既然嬴成蟜如此坚定,那许旻就代嬴成蟜试试。 脏活儿累活儿我包了,只要你事后别找我麻烦便是! 然而嬴成蟜却摇了摇头:“本君唤许大夫前来,非是要将此事全数交付给许大夫负责。” “而只是要借许大夫之才,避免本君走了弯路。” “本君会亲自率人钻研此策!” “若此策不能有效助产,定是本君有所疏漏,再调整法子便是。” 嬴成蟜深知‘给我上’和‘跟我上’对士气有着截然不同的影响。 虽然现在只是要研究屎尿,而不是奔赴战场。 可屎尿的浊臭之气以及屎尿可能造成的疫病感染,对研究人员的危害程度却不亚于一场战争! 而且还是一场所有人都内心反感,觉得不可能取得战果、获得胜利的战争! 倘若嬴成蟜把此事甩给许旻,那参与研究之人又岂能尽心尽力? 等待嬴成蟜的结果很可能是一场空! 唯有嬴成蟜亲自奔赴一线,时常让其他研究人员看到嬴成蟜奋战的身影,他们才会相信这一战能赢,他们才会为了利益而尽心竭力! 所以嬴成蟜才会在长安君府内囤积屎尿,更是将会面和谈话的地点放在此处。 为的就是向此次屎尿攻坚战中的主要副手们表露出他的坚定和决心,鼓舞士气! 嬴成蟜目光看向面前四人,眼中尽是坚定:“在金汁可显著助农增产之前,本君皆会亲力亲为,亲自操持此事,必不放弃!” “若诸位以为金汁浊臭无法忍耐,大可现在离去,无需勉强。” “但若诸位愿助本君,诸位的努力本君都会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待他日此策竟功,本君必上禀大王,为诸位请功!” 曹冒的眼睛瞪大、再瞪大,最后看向韩仓。 韩上卿,您不是说要为君上寻祝由医吗? 您快去啊! 君上彻底过不去玩屎玩尿这个槛儿了,甚至还要拉着我们一起玩! 韩仓没有注意到曹冒的眼神,他始终都关注着嬴成蟜的神态。 在看到嬴成蟜那坚定到近乎于笃信的目光时,韩仓沉声发问:“君上有几分把握?” 嬴成蟜毫不犹豫道:“九成!” “余下那一成,只在于你我能否于有生之年钻研出正确的方法。” 韩仓心中了然,肃然拱手:“既如此,君上无须多劝。” “臣等势必助君上达成所愿!” 曹冒以手扶额。 完蛋! 君上的病究竟有多重? 竟然连韩上卿都被传染了! 许旻和齐艾也都讶异的看向韩仓。 他们都不能理解为什么韩仓突然从要为嬴成蟜寻祝由医转变为坚定支持嬴成蟜。 韩仓是要暂且搪塞嬴成蟜,而后借机寻医? 还是说……韩仓这浓眉大眼的外表之下隐藏的也是颗佞臣之心? 嬴成蟜松了口气,拱手还礼:“能得韩上卿臂助,本君心安矣!” “然,此事非一两人可竟之功。” “韩上卿执掌治粟官署久矣,最为了解我大秦知农事之官吏和精善耕作之老农。” “烦请韩上卿上荐贤才,本君会亲自去请!” 韩仓温声道:“臣会尽快将名单列出,亦会随君上同去请诸位贤才。” “然,子曰:机事不密则害成。” “虽然君上已有九成把握,然此事终究未竟,且君上此思也很难被世人接受。” “臣谏言,此事当如研造长安纸一般严格保密,不得在事成之前外泄。” “能参与此事之人也不止需要有才干,还需要秉性纯良、为人方正,以便保密。” “故而臣再谏,当请韩夫人一同参详参与此事的人选。” 嬴成蟜略一沉吟,缓缓颔首:“韩上卿此言有理。” “此事本君早已上禀母妃、得母妃应允。” “烦请韩上卿尽快整理名单,以便本君与母妃商讨人选。” 韩仓当即拱手:“臣,必不辱命!” 见韩仓如此,齐艾也不再挣扎,拱手发问:“君上以金汁粪田,实乃巧思也!” “只是臣等愚钝,不知该如何行事。” “臣斗胆求教,不知君上心中可已有思绪否?” 嬴成蟜笑而颔首:“本君已略有想法。” “诸位且随本君来!” 话落,嬴成蟜当先起身,重回主屋。 韩仓毫不犹豫的尾随其后。 许旻、齐艾三人对视一眼,齐齐轻声一叹,也不得不强忍着恶心再次踏进那座恐怖的房舍。 进门之后,嬴成蟜一脸随意的重新拿起那根木棍,挑开了一個木桶的盖子: “这一桶是牛屎,这是鸡屎,这是人屎,这是……” 随着嬴成蟜挑开了一个又一个盖子,主屋内原本只是浊臭的气味甚至带上了几分刺激性,令得所有人的鼻腔都有些发痒! 然而韩仓却没有在意这些微不适,而是紧紧跟在嬴成蟜身后,克制着恶心作呕之感勉强自己去观察每一个桶的不同之处。 打开了十几个盖子后,嬴成蟜方才开口:“本君以为,治肥如治纸,皆当沤之!” “而不同的材料配比则可能会导致成果大不同。” “所以本君收集了近乎所有生物的屎尿,也正在尝试收集所有作物。” “接下来本君意欲将测试大致分为八纲。” “第一纲,以畜力将欲沤之物踩踏、堆集起来。” “第二纲,挖掘地窖,将欲沤之物尽数倾倒入内。” “第三纲,择一地铲平夯实,于周遭开排水通气之沟渠,将欲沤之物尽数堆入其内。” “第四纲,打造木桶,将欲沤之物尽数装入其内,而后落盖以泥封之。” “第五纲……” 如果嬴成蟜上辈子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他现在就可以给出准确的方案。 但可惜的是,嬴成蟜不是,他不曾了解那方广袤的天地。 所以嬴成蟜只能用笨办法,将他在所有渠道听说过的方法都分门别类的拿出来,一一测试! 齐艾只听嬴成蟜这熟悉的开场便接口发问:“敢问君上,除分大纲之外,是否还要分组、类?” 嬴成蟜笑而颔首:“然也。” “每一大纲都需要继续细细划分。” “根据是否封闭、如何封闭、封闭多久划分为小组。” “单独沤制某一种屎尿的,加入一种其他植物或屎尿混合沤制的,加入两物混合沤制的等等,皆各为小类。” “再根据是否要搅动、何时搅动、后续是否加料等因素划分小目。” “若诸位有所巧思,也都可以加入其中。” 许旻听的脑袋有点发懵:“若如此施为,恐怕要验证数千次!” 嬴成蟜的研究尚未开始,仅仅只是列了个提纲,就已让许旻倍感疯狂! 然而齐艾却一边思索一边摇头:“不止。” “我等此番所研乃是粪肥,而非纸张,所得之物并不能直接使用。” “沤出的每一种肥料还需要分别在各类田亩内,甚至是天下田亩内进行测试。” “或许某种肥料不适于长安乡,却适合大梁城呢?” “或许某种肥料不适用于河边地,却适合山间地呢?” “唯有进行足够多的验证,方才能证得真理!” 嬴成蟜笑而颔首:“善!甚善!” “齐大匠已知本君心意矣!” 正如老话常说的‘猪粪肥,羊粪壮,牛马粪肥跟着逛’、‘鸡粪肥效高,不发烧死苗’等等俗语那般。 在嬴成蟜那并不丰沛的农业认知中,生物屎尿虽然都是屎尿,但其内容物却并不相同,其适用的场景也因此不同。 嬴成蟜并不能确定每一种粪肥更适用于那种土地、种植哪种作物。 在没有漫长的时间供劳动人民慢慢发掘的现在,嬴成蟜唯一能做的,就是—— 暴力穷举! 而齐艾显然已经学到了暴力穷举的精髓! 齐艾赶忙笑而拱手:“不敢当君上如此夸赞。” “臣也不过是随君上学习的时间久了些,学得些许君上才华的皮毛而已。” 听着嬴成蟜和齐艾的对话,许旻人都麻了:“若如此施为,需要动用多少人力!多少田亩!多少物资啊!” 嬴成蟜平静的说:“再过三个多月,各食邑便会为本君送来今岁税。” “虽然今岁屯留、肤施失而复得,本君已免了他们的食邑税。” “我大秦又接连遭逢大战、大旱、骤雨,本君麾下各封地粮食都会减产,但大梁城三地所纳之税也不会太少。” “足以供应本君此番研究的开销。” 许旻仰望着嬴成蟜,双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那是在看财神爷的光! (本章完) 第530章 不过是大秦列代先王的任务罢了!我大秦或可取周而代之! 韩仓接口补充道:“至于所用人力也无须心忧。” “今岁雨骤、山走,无粮、失田者众。” “君上只需付出粮食,就能得诸多困苦农人臂助。” 韩仓顿了顿,嘴角含笑道:“亦或者说,正因为今岁会有诸多农人熬不过难关,君上才会匆匆验证此思吧?” “只是臣斗胆上谏,为了保密,请君上只择食邑之民。” 作为看着嬴成蟜长大的人,韩仓很清楚嬴成蟜对基层黔首的态度。 韩仓也明白,嬴成蟜之所以开启这近乎疯狂的暴力穷举,更亲自冲锋在研究的第一线,不只是因为他想尽快验证所思,更不是因为嬴成蟜钱粮多到发霉了。 而是嬴成蟜有心用这种方法以工代赈,帮衬着基层黔首度过难关! 嬴成蟜没有正面回答韩仓的猜测,只是略略颔首:“本君本就有心以食邑之民治金汁。” “不过许大夫所言也不无道理。” “若欲行本君之策,不只需要钱粮、人力,还需要各类物资,更要收集天下作物和牲畜。” “此事只能请韩上卿臂助。” 韩仓肃声应诺:“旬日之内,内史郡可得之作物牲畜,当尽数送来长安乡一份。” “两个月内,天下作物并牲畜亦将送入长安乡!” 嬴成蟜沉声吩咐:“若是极珍之物,无需送来。” “若只是罕见之物,莫要放过!” 饶是嬴成蟜也很难想象把人参、雪莲、银杏等珍惜作物拿来做肥料的场面。 但那作物或牲畜若只是罕见,嬴成蟜却不愿放过。 只要它切实有助于农事,嬴成蟜不吝进行人工繁育! 韩仓欣然拱手:“唯!” 话落,韩仓给了许旻一个眼色。 许旻赶忙开口:“臣也会即刻挑选有能为的甸师往长安君府,臂助长安君钻研!” 嬴成蟜温声道:“许大夫只需择人。” “游说、讨要之事交于本君便是,必不会令许大夫难做。” 许旻感激的拱手一礼:“拜谢长安君!” “臣但有暇,必往长安君府,一同助长安君钻研这治金汁之术!” 即便患了脑疾,依旧如此心系黔首、不为难下官。 不愧为盛名在外的长安君! 唯愿长安君早早康复啊! 齐艾也随之开口:“臣会尽快完成对造纸坊的人员精简,并令精简下来的匠人立刻搭建治金汁工坊。” “三日之内,臣会根据君上的指导,完成此番研究各纲、组、类、目的细化,供君上挑选斧正。” 嬴成蟜满意颔首:“甚善!” 再看向挠破头皮也想不出自己能干点啥的曹冒,嬴成蟜笑道:“曹大匠只需多加留意治金汁工坊便是。” “本君另有要事当劳烦曹大匠。” 不等曹冒回答,韩仓突然开口:“时间不早了。” “若君上已吩咐完毕,臣并许大夫便先行离去,早早开始布置?” 许旻至今仍未拜入嬴成蟜麾下。 需要让许旻出力的事,不得不被许旻得知。 但与许旻无关之事,韩仓却不希望许旻知道太多。 嬴成蟜思考一番后轻轻颔首:“余下之事可容后再说。” “韩上卿、许大夫自去便是。” 韩仓和许旻当即起身拱手:“唯!” 终于能离开这浊臭之地了,许旻脚下像是安了弹簧一样,恨不能直接蹦出府外。 但韩仓却微皱着眉,缓缓踱步,许旻便也只能压下性子,和韩仓一起继续忍受浊臭之气的侵袭。 直至走出长安君府、坐上马车,韩仓方才抽出思绪,肃声叮嘱:“君上今日交代的事,务必用心思虑。” “无需考虑大王会如何看待此事,大王必会令君上挑出的甸师尽快去臂助君上。” “若本官所料不错,尔也会在征调之列!” “今君上看重尔于农事方面的能为,此乃尔之幸也。” “若尔信得过本官,切切要抓住此番机缘!” 许旻疑惑又忐忑的小声发问:“上官,你我难道不是要回咸阳城为长安君寻祝由医去吗?” 韩仓反问:“尔以为君上今日乃是患了脑疾,胡言乱语乎?” 许旻内心腹诽。 这可不是下官说的,是你当着长安君的面亲口说的! 怎么现在又不认了呢? 韩仓慨然道:“以金汁粪田,何其荒诞!” “本官初听此言,亦怀疑君上患了脑疾!” 许旻忍不住附和:“长安君以金汁粪田的说辞看似有理,实则毫无根据。” “长安君制定的验证之策至少需要数万人才能竟功,但却粗浅单薄。” “若说长安君未患脑疾,下官只能以为长安君是有心供养困苦黔首。” “而长安君之所以治金汁,则是因金汁浊臭,唯有确实活不下去的黔首才会甘愿与金汁为伍。” “如此,长安君便可筛去诸多还能活得下去或不愿为活路而拼尽全力的黔首。” 韩仓笑而颔首:“本官很难说君上没有如此想法。” “但本官却更以为君上是得了大秦列代先王的提点!” 许旻双眼瞪的溜圆:“长安君又得了大秦列代先王的提点?” 韩仓点了点头:“君上甚少言说没有把握的事,说话也多留有余地。” “今岁四月,君上笃定天下大旱,何其荒唐!然,天下果然大旱。” “前几日,君上断言天将落雨,依旧荒唐!然,天下果然落雨。” “群臣皆以为此乃大秦列代先王的提点。” “今君上又说出了可以用金汁粪田这更加荒唐的言论。” “且比之研造长安纸之际,此番君上的态度愈发笃信!” 许旻的呼吸多了几分急促:“所以上官以为,这又是大秦列代先王提点了长安君。” “长安君的笃信,乃是出于对大秦列代先王的信任!” 明白了! 全明白了! 怪不得长安君那般自信,怪不得韩仓突然就不劝了,怪不得自己无法理解长安君的布置。 原来这一切都是大秦列代先王的任务! 大秦列代先王能害长安君、能害大秦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既是大秦列代先王的提点,那即便自己不理解,也必须照做! 韩仓笑而颔首:“这只是本官个人粗浅的判断。” “若非脑疾,本官也只能想到大秦列代先王再次提点了君上这唯一的解释。” “而观君上对治金汁的种种布置,本官以为君上理应不曾患脑疾!” 许旻的呼吸愈发急促。 以往大秦列代先王几十几百年都不一定能显灵一次。 但今年才刚过去一半,大秦列代先王却已提点长安君三次! 这还只是被外人得知、有切实证据表明的提点。 未被外人得知的提点呢? 许旻慨然而赞:“长安君身负列代先王恩宠何其重也!” 韩仓轻声道:“本官却以为,这不只是长安君身负列代先王恩宠那么简单。” 许旻诧异的看向韩仓。 简单? 大秦列代先王的如此厚待,便是大王都会馋到眼红! 你管这叫简单? 韩仓认真的说:“我大秦有列代先王,别国难道没有列代先王吗?” “皆有之!” “然,唯我大秦列代先王提点了我大秦的长安君。” “再想想长安君今岁被提点之事。” 韩仓右手手掌上扬:“上苍何时大旱、何时落雨!” 韩仓右手手掌又下压:“田亩需要什么养料,如何才能从地里耕耘出更多庄稼!” 韩仓的声线愈发轻微:“这些事,果真是我大秦列代先王可知的?” 许旻愣了几息,而后面色大变。 这三次提点分别涉及了两方至尊。 皇天! 后土! 就算大秦列代先王足够尊崇,可相较于皇天后土而言却仍逊一筹! 许旻不自觉的压低声线:“难道……长安君不止得了大秦列代先王恩宠,甚至还得了皇天后土恩宠?!!” 韩仓怒声低喝:“尔岂能言谋逆之语!!!” 大秦列代先王恩宠嬴成蟜虽然不合理,但合情。 毕竟嬴成蟜是大秦列代先王的后代,身为长辈,宠着小孙子、喜欢和小孙子聊聊天怎么了? 很正常嘛! 但皇天后土岂能恩宠嬴成蟜? 皇天后土就算真要恩宠一人,也只能恩宠大秦的王! 许旻赶忙抬手狠狠扇向自己的脸:“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脸上很疼,但许旻心里却放松了些许。 万幸!上官不曾认同那谋逆之言! 如此看来,长安君依旧无心大位,本官安矣! 韩仓摆手止住了许旻的动作:“无需如此。” “本官以为。”韩仓用微不可查的声线低声道:“皇天后土心向大秦也!” “若我大秦不负皇天后土,我大秦或可取周而代之!” 许旻瞳孔地震。 韩仓的话语超出了许旻的想象极限! 就算大秦屡屡开疆扩土,可绝大多数秦人依旧认为秦王和天子之间有着深深的沟壑。 可今日,韩仓的话语却让许旻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或许早已乘上了开辟一方新朝的巨轮,只是他自己不曾察觉而已! 许旻声线颤抖的轻声道:“此等大事,非是下官有资格置喙的。” “然,若我大秦果真能有此幸,下官不惜肝脑涂地!” “下官必竭力臂助长安君,以壮我大秦!” 韩仓轻笑颔首:“善!” “切记,无论君上之言有多么荒诞,只要君上自己笃信不疑。” “就去做!” (本章完) 第531章 吾儿不是大王家的傻儿子!若一去不回? 长安君府在事实上已然划分为两个派系。 腾夫、苏角、张冲等嬴成蟜亲自招揽的人构成了嬴成蟜的嫡系核心力量,对嬴成蟜忠心耿耿、尊崇信任,可被嬴成蟜如臂使指。 而张让、向疆、韩仓等臣属或门客则是凝聚在韩夫人身旁,构成了韩系外戚的核心和主力。 于他们而言,即便嬴成蟜连战连捷、斩首数十万、杀名赫赫,嬴成蟜也依旧没有什么话语权,更难得到他们的绝对信任。 没办法,嬴成蟜善战争却不善朝争,而韩系外戚的核心力量却恰恰是纵横朝堂的朝臣,嬴成蟜可以给他们带来利益,却不能指引他们前进的道路,更无法获得他们的崇拜。 相较于韩系外戚真正的掌舵人韩夫人而言,嬴成蟜在这些韩系外戚眼中只是牌面、灵魂、吉祥物和始终悬在头上的一柄剑! 唯独一个时期,他们会转变态度。 当嬴成蟜说出某句莫名其妙、荒诞怪异的话且对此深信不疑之际! 是的。 韩仓的话语不止代表了他一个人的想法,更代表了几乎所有韩系外戚,甚至是小半大秦朝臣的想法! 这直接导致半个月后的嬴成蟜目瞪口呆! “三万人?”嬴成蟜手指长安乡西那无边无沿的人影,不解的看向韩仓:“足足三万人!” “半個月时间就给本君运过来了?!” 对于当今天下的各级管理者而言,人口都是十分宝贵的资源。 而故土难离的思想也早已被深深印刻进每个人的骨血之中。 嬴政为了迁关东人而充关中地,不知挠掉了多少头发、得罪了多少关东官吏豪强、引起了多少民怨。 但这次呢? 仅仅只是半个月的时间,在没有朝廷强制命令的情况下,仅凭嬴成蟜各封地官吏的主观能动性,就将足足三万人运来了长安乡! 嬴成蟜都惊呆了! 韩仓笑道:“君上甚少对食邑有所要求,更对食邑之民有诸多宽宏。” “君上食邑之民、之吏早已对君上铭感五内!” “今有为君上效力、往长安君府周边安家的机会,各地同僚黔首岂能不积极踊跃?” “君上也无须担忧他们有心归家,或是急于耕作。” “此番各食邑迁来之民皆是合户皆迁。” “待到君上无须其力,便可将这些黔首尽数安入长安乡或蓝田县。” 既然已经把人迁入关中,就没有再让他们走的道理。 长安乡在嬴成蟜的宽松政策下人丁兴旺,可蓝田县却是征兵重地,早就人口稀缺,正好用这三万人充实一下田亩。 嬴成蟜又看向站在府门内的两百名青壮年男子:“那他们呢?” “从造纸坊调来的匠人早已在打造工坊。” “从籍田官署调来的甸师、老农俱在长安君府东北角听齐大匠吩咐计划。” “他们又是什么人?” 韩仓的笑容有些勉强:“他们皆会匠造、善农事,且聪明肯干、踏实好学、识文断字,定可为君上臂助。” “且三万人云集于此,总要有些人臂助君上进行管理。” “这些人皆可为君上分忧。” 见嬴成蟜的眉头依旧皱着,韩仓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韩夫人。 韩夫人难掩疲色的开口:“蟜儿此番有新想法,臣属皆喜,更是不吝代价求一个臂助蟜儿的机会。” “这三万人之所以能来的这么快,甚至合户而来以便于就地落户,也是他们的一番心意。” “除却臣属所献之外,各方势力也都需要安抚、拉拢或合作。” “这两百人中,有蟜儿臣属或其族人九十二人,各将领族人三十一人,楚系外戚十八人,宗室子弟九人,外客十三人,豪商两人,老氏族……” 一方方势力的名称被韩夫人吐出,听的嬴成蟜愈发不解:“有必要吗?” “儿只是有心验证一个耕作的法子而已!” 本君不过是要开展一次科学研究而已,又不是要登基了! 怎么把当今大秦的几乎所有势力都拉进来了? 韩夫人慈祥的看着嬴成蟜:“很有必要。” “我大秦首重耕战!” “若欲得爵,亦无外乎耕战二途。” “于天下而言,农事更是重中之重!” “吾不知蟜儿此策能令得亩产提高多少。” “但只要能提高一成,蟜儿便是天下人的恩人,随蟜儿左右之人更会得重赏、享盛名!” “此乃大功劳、大功德、大声望也!” “蟜儿若独得此功,大王难赏,便是蟜儿将此功推给诸位匠人,他们也难以承受大王此赏。” “唯有拉上各方势力,方才能化解此功!” “而为得此功,各方势力也必当割让利益、出钱出力,与蟜儿成为盟友。” 何为社稷? 社,土神也。 稷,谷也。 土载育万物,谷养育万民,土地和粮食便是国家的立国之本、立政之基! 倘若嬴成蟜此次功成,嬴政必然要赐下重赏! 嬴成蟜不在意这份赏赐,可听得这个消息的其他人又岂能甘心错过如此良机? 研造长安犁的功劳我们没沾上。 随嬴成蟜出征的功劳我们也沾不上。 可治金汁而粪田的功劳,我们岂能再落于人后! 嬴成蟜错愕间慨然道:“是儿想的太简单了。” “昔年研造长安犁之前,就该将长安犁的效果与母妃坦言,由着母妃安排才是。” 韩夫人不曾追击,只是温声道:“这些事皆杂事也,无需在意。” “蟜儿想做的事才最为重要。” “所有意欲臂助蟜儿之人吾已尽数考教过。” “所有人皆能识字诵律、机敏好学、踏实肯干、可堪信任,要么善匠艺、要么知农事,无一庸者,必不会坏了蟜儿的事。” 嬴成蟜对韩夫人完全信任。 既然韩夫人说这些人都通过了考教,嬴成蟜便也不再为此费心,而是开始担忧另一个问题:“若如此,儿此番研究可还能保密乎?” 韩夫人撇了韩仓一眼:“此番蟜儿研造乃是为了粪田,研造功成,便当传告天下以用,如何保密?” “蟜儿此番研造需要调动数万人力,牵扯甚广。” “研造的过程和研究的结果可不外宣于人,但蟜儿研究治金汁之意,不可能瞒过天下人的眼睛!” “韩上卿所谓保密,不过是为了避免蟜儿随口言说此事,引来旁人争利而已。” 嬴成蟜瞪大眼睛看向韩仓。 你个浓眉大眼的理工男也学会信口胡诌了?! 韩仓惭愧拱手:“臣,有罪!” 韩夫人平静的看着韩仓:“助长安君功成乃是前提,为此,当广择贤才而不吝出身。” “至于余下臂助之功,自可赐予长安君的臣属,韩上卿无罪。” “然,不明禀长安君,反而以言辞巧取?” “韩上卿仍儿视长安君乎?” “这偌大长安君府,已难容上卿之尊乎?!” 韩夫人并不反对韩仓想要达成的结果。 齐艾、许旻等人的专业技术无人可替,嬴成蟜重用他们,谁都无话可说。 可若是嬴成蟜不把谁都能得的利益尽力分给自己的麾下,那嬴成蟜麾下臣属又凭什么跟着嬴成蟜混? 所以韩仓的行为对嬴成蟜有利无害。 但韩夫人对韩仓使用的方法非常不满。 孤知道吾儿愚钝。 可吾儿不是大王家的傻儿子! 他需要的是坦言直谏以助其成长,而不是用糖豆诱惑他走上正确的道路! 韩仓愈发惭愧的躬身拱手:“臣,知错矣!” “臣,日后定明言上谏,不敢有丝毫遮掩!” 韩夫人没有回答,而是将去与留的权力交还给了嬴成蟜。 嬴成蟜看着韩仓温声道:“本君知韩上卿的心意是好的,只是言辞有失。” “此番本君不咎,然,本君不希望此等事再出现第二次。” “韩上卿,知否?” 韩仓肃然拱手:“臣,必不敢再犯!” 嬴成蟜欣然颔首:“甚善!” “只是本君还有一事不明。” “便是本君自己都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竟功,诸位为何看起来比本君自己更加信任本君?” 韩仓是不想说的。 可刚刚才保证会明言上谏,韩仓也只能硬着头皮低声道:“既是大秦列代先王指引之事,臣等以为不会有失。” 他们是信不过嬴成蟜。 但他们信得过大秦列代先王啊! 嬴成蟜:┐(~)┌ 本君说了多少次了那都是假的!假的! 算了。 累了。 毁灭吧! 心累的嬴成蟜没了辩驳解释的心气,转身看向那人头攒动的田亩,沉声下令:“既然诸事具备,便莫要再多耽搁。” “传本君令!” “开工!” …… 两个月后。 长安乡一片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昭关也是人头攒动,却是沉默无言。 “相邦此次出关何为?” 杨端和站在昭关关口,单手按剑,目视熊启。 熊启平静的说:“巡查边境。” 杨端和拱手一礼:“末将这就派一千锐士护卫相邦。” 熊启淡声道:“不必。” “杨将军严守昭关便是,本相自有仆从护卫。” 杨端和上前一步:“昭关之外,便是秦楚边境。” “今相邦手无王令,又要独身出关,难免会遇到楚国兵马。” “末将心忧相邦一去难回啊!” (本章完) 第532章 便一去不回!大楚,你们的国王回来了! 熊启身后,众人心中一颤。 家兵屯长熊兆、前中尉崔瑞等人更是不自觉的握住了剑柄! 熊启微微皱眉:“杨将军此言何意?” “本相身为大秦相邦,欲往何方还需要上禀杨将军不成?!” 杨端和拱手再礼:“末将绝无此意。” “只是楚国已知我大秦近来落雨不断、粮草不丰。” “故而近来楚军屡屡于边境试探,挑衅我军。” “相邦何其尊崇?” “万一有些许闪失,都不是末将能担负的起的!” “拜请相邦体谅末将。” 熊启笑而摇头:“杨将军多虑也。” “今岁我大秦大破楚军,更侵吞近乎半数楚境。” “我大秦固然粮草不丰,他楚国更是青壮寥寥,如何胆敢袭杀本相,引得两国不死不休?” “但若因护卫本相而导致昭关兵力稀疏,引得楚军来攻,那才是本相之失也!” “且本相早已点齐护卫,杨将军无须心忧。” 杨端和幽幽道:“本将却不知,老弱妇孺亦可为护卫。” “更不知巡查边境还需要携带如此之多的马车!” “敢问相邦,他们果真是相邦的护卫乎?” 说话间,杨端和看向熊启身后。 三千余人、数百架马车的队伍一路延伸而出,近乎看不到尽头! 你跟我说你要带着这么一群人出去巡查边境? 别逗了! 谁信啊! 熊启收敛笑意,声音也变得沉凝:“本相行事,何须与他人解释!” 杨端和略显浑浊的双眼凝视着熊启:“本将承王令为我大秦戍守昭关。” “便是相邦行事,本将也有资格问个清楚!” “人可通行,马车留下!” 熊启双眼微眯,怒火升腾于眼底:“将军端和,本相令你开门!” 杨端和重复道:“人可通行,马车留下!” “相邦固然尊崇,却大不过王令!” 说话间,杨端和已然按住剑柄。 而当杨端和一手按剑的那一刻,五千弓弩手突然起身,现于城墙之上。 五千枚寒光猎猎的弩矢已然对准了城下队伍。 城门内更是涌出大队秦军,整军备战! “仓朗朗~~~” 面对战备状态的秦军,崔瑞等人毫不犹豫的拔剑出鞘,团团护卫在熊启身侧。 后方仆从更是迅速驱赶马车上前,利用马车构成了一个简易的圆形车阵! 双方大战一触即发,熊启和杨端和却仍寸步不退。 迎着杨端和平静的目光,熊启突然爽朗大笑:“善!甚善!” “不愧为杨将军!” “有杨将军戍卫边疆,则本相心安矣!” 熊启本也不过是想赌一把而已。 赌赢了就能带走大量财货辎重。 赌输了也不损失什么。 既然嬴政早就给杨端和下了命令,那熊启又何必送死? 杨端和再次拱手:“拜谢相邦夸赞。” “末将但有一息尚存,楚军便休想侵我大秦疆域!” 熊启心中冷然,面上却是欣然颔首:“杨将军,勇也!” “马车无令自是不得离境。” “然,队中老弱妇孺要么是随侍之人,要么是随本相一同治各地之人。” “本相以为,他们皆当随本相同出昭关。” “杨将军以为呢?” 杨端和沉声道:“既是随相邦治地方之人,自可随相邦同过昭关。” “但在出关之前,所有人都需要经过核验检查。” “王令不准离境之物、海捕大索之人,皆当扣于关内。” 退后一步,杨端和让开道路:“相邦,请!” 熊启心情好了些许。 虽然没能带走辎重财货,但他至少带走了自己和嫡系亲信们的家眷。 嬴政虽然吝啬,却终究没有赶尽杀绝! 熊启拱手一礼,声音也多了几分诚恳:“此皆乃应有之意。” “多谢杨将军!” 崔瑞、熊兆等人也缓缓收起长剑,警惕的接受了昭关守军的搜身。 待到所有人都搜身完毕,熊启终于翻身上马,朗声喝令: “二三子,出关!” 崔瑞、熊兆等人齐齐高呼:“唯!” 目送熊启一行人走出昭关、向南而去,副将辛梧忍不住发问:“相邦此番行径怪异、人员复杂、恐有二心!” “将军怎能如此轻易的放他们离去!” 杨端和声音平静:“放相邦离境,此乃王令也。” “本将岂能不尊!” 辛梧目露愕然:“此乃王令?” 一句话,传达出了两层含义。 既然嬴政特意下达此令,就说明辛梧的担忧是对的。 但在辛梧的担忧是对的的情况下,嬴政依旧下达此令,就说明嬴政要刻意促成那般局面! 辛梧一个脑袋两个大的发问:“大王为何要下达此令!” “昌平君可是我大秦相邦,知道我大秦太多隐秘。” “大王既已知相邦有了二心,合该将相邦扣于关内,严加惩处才对!” 杨端和笑了笑:“休要去思虑朝中事,你我是思虑不明白的。” “即便思虑明白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徒费心神。” “本将只知道,若相邦不如此,你我如何能得封赏?” “难道要你我率军一座城一座城的打过去不成?” 楚国的主要军事力量都在各大族手中。 在楚王驾崩或无力管控地方的情况下,这些大族便将会形成一個个战力惊人、士气如虹、行事莫测的军事个体。 秦军不止需要用攻城硬仗一个个拔掉这些碉堡,更可能会面对神出鬼没的楚军援军。 唯有楚王才有资格以王的名义命令这些权贵将私兵、族兵和族人集结起来,与秦国进行大规模野战。 但楚王的权柄又没那么强,这就导致楚王无法尽发楚地民力,也难以协调各部楚军之间的矛盾。 对于每一名秦国将领而言,他们都更渴望后一种对手,而不是前一种战争! 辛梧双眼一亮,不由得看向熊启:“相邦,好人啊!” 杨端和也转身眺望着熊启的方向,声音平静:“下次再见,恐便是敌非友了!” 就在辛梧和杨端和眺望熊启的同一时间,熊启也不禁回首,回望这个承载了他大半人生的国家。 熊启知道,从他踏出昭关的那一刻起,这个曾倾注了他全数心血的国家就将成为他最大的敌人! 熊启声音复杂的喃喃自问:“若一去难回。” “值得吗?” 崔瑞策马抵近熊启,低声道:“启禀公子,候者来报。” “县令熊犀被查明贪赃违律,被判黜官、流千里、城旦四月。” “永巷令熊敢因渎职而被判斩左臂、城旦三年。” “熊敢被黜后,太后亲往宫中,寻大王议事。” “太后说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 “当夜,大王召芈氏女三人陪侍。” “次日,李斯上谏免去熊敢斩左臂之刑,大王允之。” 五年前,崔瑞还率领兵马鏖战于咸阳城内,为了保护咸阳宫的安危而出生入死! 五年后,崔瑞却成了熊启回楚的第一个祭品。 而在崔瑞之后,更还会有诸多将热血洒在那片土地的同僚被清扫出朝,不得不离开那片他们呕心沥血了一辈子的大地! 崔瑞回望身后的大秦,声音多了几分悲凉:“时至今日,楚系臣属已十去其二也!” “这还只是开始。” “待公子回楚的消息传回咸阳城,那才是大王举起屠刀之际!” 熊启默然。 他当然知道,现在的一切都只是餐前小菜。 但熊启没想到,仅仅只是餐前小菜就斩去了楚系外戚两成人手,甚至逼的华阳太后不得不亲自去见嬴政说情! 待到决战来临,楚系外戚又还能保住多少力量? 五成?四成? 即便楚系外戚能保住八成势力,也再无望重现宣太后一朝的盛况了!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熊启沉默良久后,声音坚定的开口:“为大事者多牺牲!” “传讯所有被罢黜的朝臣官吏尽快奔赴楚国。” “本公子必不负诸位!” 崔瑞轰然拱手:“拜谢公子!” 熊启继续吩咐:“传讯太后,本公子幼时来秦,是太后抚养本公子长大成丁。” “此番本公子回楚,令得太后多受重创,本公子倍感惭愧。” “待本公子回楚,可割让些许利益,以助太后!” 正交代间,一杆旗帜遥遥出现在熊启等人的视线之中。 旗帜之下,千余顶盔掼甲、精锐悍勇的骑士从南方策马狂奔而来。 崔瑞当即沉声道:“公子,小心!” 熊启眺望着对方军旗,露出放松的笑容:“无碍。” “继续前进便是。” 待骑士奔至熊启前方五十丈,队列最前方的项燕突然大喝: “立!” 千名骑士齐齐勒马、排出整齐的方阵,项燕再度高呼: “步!” 千名骑士整齐划一的翻身下马,一手握缰绳,一手持长枪。 项燕三呼: “拜!” 千名骑士手中长枪顿地,嘶声狂呼: “臣等,拜见大王!” 千名雄伟壮士扯着嗓子呐喊而出的呼声,声震四周,更震的熊启热血沸腾。 若一去难回? 那就一去不回! 这可是王位! 王位啊! 哪怕只能为王一日,这悠悠青史之上对他的定论也是楚王,而非秦相! 为此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熊启不自觉的挺直腰杆,策马上前几步,朗声开口: “诸位爱卿,免礼!” 大楚,你们的国王回来了! (本章完) 第533章 那都是寡人的钱!闲来无事伐个齐! 看着熊启单人独骑的上前,崔瑞右手紧紧攥住剑柄,下意识的随熊启一同上前。 自楚王负刍被俘回秦至今,已经过了近半年时间! 而在这长达一百六十九天的时间里,楚国始终没有王! 是因为没人想当楚王吗? 别开玩笑! 即便楚王处处受制、权力较少,且今年间迭代速度宛若快消品。 但王,终究是王! 不知多少人双眼发绿的盯着那个位置,哪怕是以死亡为代价也想登临那至高之位! 是项燕凭着项荣断后身死的情分和带领大军安然撤回会稽郡的能力为基,以利害游说联通各大族,强压下了所有跃跃欲试的王室宗亲。 如此人物率千军而来,公子就不怕他暴起杀人吗! 在崔瑞紧张的注视下,项燕迈步走向熊启。 最终,牵住了熊启胯下战马的缰绳! 仰望熊启,项燕毕恭毕敬的说:“此番大王返楚,臣恳请能为大王牵马!” 牵马、坠蹬,皆为忠仆所为。 项燕通过他的实际行动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熊启强压着嘴角,温声叮嘱:“寡人尚未登基,岂能口呼大王?” “上柱国此举,逾越了!” 项燕微微躬身,声音坚定:“大王为王乃是天命所归,更是楚人所望!” “王位至尊,唯大王可得!” “故而臣以为,臣非是逾越,只是忘却了些许繁文缛节而已。” 熊启竭力下压嘴角,竟令得嘴角都有些抽搐,却依旧难免露出了一丝笑意:“虽是繁文缛节,却亦是礼之所在。” “省却不得!” “念及上柱国多在军中,寡人不罪上柱国。” “只是,切莫再犯啊!” 熊启是真的不希望项燕再犯吗? 如果是真的不希望项燕再犯,他岂会自称寡人! 项燕也明白熊启的心思,便拱手一礼道:“臣拜谢大王!” “阖闾宫已做好登基大典的所有筹备。” “只待大王一声令下,随时皆可行登基继位之礼。” “此后,天下人皆可遵礼而口呼王上矣!” 熊启一压,再压,三压。 却再也压不住上翘的嘴角! 熊启满意的畅快大笑:“善!” “甚善!” “上柱国果真国之柱梁、寡人腹心也!” “上柱国也莫要行这牵马之事,且速上马与寡人同行回楚!” 懂事儿! 懂事儿嗷! 太懂事儿了! 不像跟在寡人身后那个崔瑞一般。 寡人分明已经离开秦境,却还对那嬴政一口一个大王,对自己一口一个公子! 忒没眼色! 项燕拱手再礼:“拜谢大王!” 松开熊启胯下战马的缰绳,项燕翻身上了自己的马,沉声道:“此地距阖闾城较远,若以车马行,难免颠簸。” “渡江的楼船已停靠在岸边。” “请大王先移步我军战船!” 熊启欣然颔首:“上柱国有心了。” 追随项燕一同前来的千名骑士徐徐后退,夹道而立。 当熊启策马向前,左右两侧的骑士突然拱手而呼: “拜见大王!” 熊启眼中流露出几分惊喜,拱手还礼:“劳诸位将士远道相迎。” 当熊启再次经过两名骑士,那两名骑士也拱手而呼: “拜见大王!” 熊启没有再次回答,只是笑而颔首,并投去鼓励的目光。 项燕把情绪价值给到了极致。 熊启也笑如菊花的享受着这条王者之路! 经过五百遍‘拜见大王’的心理暗示,跨越了由千名骑士组成的欢迎道路,曾经的秦国相邦被留在秦楚边境。 取而代之的,是大楚的王! 心潮平复,超然的心态油然而生。 熊启脸上的笑容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沉稳的问话:“现下国内局势如何?” 见熊启如此快的收敛了情绪,始终暗暗观察熊启的项燕眼含笑意。 他之所以压下国内那些跃跃欲试的公子公孙,配合熊启夺取楚王大位,并不是因为熊启给项燕送了好处,也不是因为熊启给了项燕什么承诺。 最主要的理由就在于熊启担任秦相多年,是一名身居高位已久、工作经验丰富的即战力,拉过来就能用,无须花费时间培养。 且熊启对秦国十分熟悉,在对秦战争中有特攻效果。 熊启方才的狂喜,项燕可以理解,人之常情嘛! 熊启如此快的收拢了情绪,更让项燕对自己的选择颇为满意。 面对熊启的提问,项燕便也不遮掩,而是坦言相告:“危若累卵!” “去岁秦攻我大楚,令得我大楚损失了半数疆域,且那半数疆域乃是我大楚的膏腴之地!” “不止如此,秦长安君、秦将军杨端和还令兵马四出,将诸多黔首劫掠回秦,即便秦长安君北上伐赵后,秦军后撤,秦军留下的也只有一片百里无人烟的土地而已。” “于秦长安君攻赵之际,臣起兵再战,却也只借水师之利夺回了长江以南的几座城池,虽然进一步巩固了长江防线,却于国内无所裨益。” “今我大楚丁口数量仅只是前岁的三成半,粮产仅只是前岁的三成。” “好在铜铁矿藏仍有七成留于我大楚手中,我大楚还可凭矿产换回钱粮。” 听着项燕的话语,熊启眉头微微皱起:“竟已艰难至斯!” 几個月前,熊启以秦相身份聆听嬴成蟜的军报时,惊喜不已、欢欣鼓舞。 而在处理嬴成蟜打下来的疆域时,熊启却是有些头疼。 因为新附疆域面积太大,熊启甚至将不少疆域视作鸡肋,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然而现在,当熊启以楚王身份再听此战战果时,却觉得心脏揪痛、难以呼吸。 寡人的疆域!臣民!钱粮! 那都是寡人的钱! 都是寡人的! 却被嬴成蟜全都拔回秦国境内了! 项燕轻声一叹:“还不止如此。” “此战过后,诸公子公孙皆有异动,阳文君、闽安君尤甚!” “虽然臣并屈、景、昭三族都支持大王,却也诸多小氏族在为这些公子公孙摇旗呐喊。” 阳文君在历史上名声不显。 但身为楚怀王之子、楚顷襄王胞弟,阳文君在楚国的影响力却是不菲,更始终对楚王大位虎视眈眈。 楚顷襄王病重之际,阳文君便竭力扶他的儿子闽安君登上楚王大位。 若非楚考烈王逃的快、若非春申君手腕硬,那楚王大位上坐的恐怕就是闽安君了! 熊启眼中流露出几分冷意:“父王仁德,未曾重惩阳文君。” “家兄宽厚,留这老贼一命!” “今大楚动荡,他竟还意图谋逆?!” 项燕对此不置可否,也不愿评价楚国王室那些腌臜事,便转而发问:“敢问大王,秦国近来可有异动?” 熊启沉声道:“秦长安君还朝后便上谏停战、休养生息,得群臣附议。” “且秦国粮草不丰,至少也需要五年耕耘才能积蓄起大战之粮。” “五年之内,我大楚无须顾虑秦国大军压境,但小规模的边衅不会停止。” “五年之后……” 熊启话音未竟。 但项燕却明白,五年后,等待楚国的便将是一个粮草丰沛、兵员充足的强秦! 项燕冷声道:“秦固强,却贪婪无度、难控地方,久必生乱。” “我大楚现下看似内忧外患,但大王神武,定能鼎定乾坤!” “待到我大楚兵强马壮之际,臣别无所求。”项燕诚恳的看向熊启:“伐秦之战,末将自请挂帅,手刃秦长安君!” 身为项氏族长,项燕需要为项氏的利益负责。 身为一名父亲,项燕必须要报杀子之仇! 熊启温和而坚定的看着项燕:“上柱国乃是我大楚大将!” “便是上柱国不请,寡人未来也必点上柱国为将!” “寡人答应爱卿。” “必予上柱国强兵,助上柱国手刃仇寇!” 项燕轰然拱手:“君不负臣,则臣不负君。” “臣,必为大王效死!” 熊启欣然而笑:“能得上柱国臂助,寡人心无忧也!” “只是以当下大楚国力,若欲大败秦军、手刃秦长安君,尤为艰难!” “上柱国可有良谏?” 项燕毫不犹豫道:“臣以为,大王登基之后可下令伐齐!” 熊启若有所思:“伐齐?” “一取疆域丁口,收复失地故民。” “二展寡人之威,令得内外景服。” “三鼓噪大义之战,为王兄报仇雪恨?” “现下秦国不愿大战,即便有心助齐也无力大兴兵,实乃伐齐良机。” “上柱国此谏,大彩!” 虽然楚王负刍是被秦军俘虏的,但齐国也没少增兵支援。 熊启打不过秦国,还打不过齐国吗? 项燕笑而颔首:“大王谬赞!” 一路行进,一路商讨。 熊启和项燕君臣相得,愈发投机。 直至奔流的长江出现在两人面前,一行人登上楚国战船,项燕还颇有些意犹未尽。 但脚下流淌的江水却令得熊启心神恍惚。 打断了项燕的谏言,熊启声音复杂的发问:“船上可有钓竿乎?” 项燕微怔。 啥玩意? 这是战船!不是舫船!更不是渔船! 你在战船上要钓竿? 但面对熊启的要求,项燕无法拒绝,只能拱手一礼:“臣这就去寻。” 熊启双眼依旧看着江水,声音不容拒绝:“寻一根结实些的钓竿。” “寡人欲钓大鱼!” (本章完) 第534章 大秦浊公子!那不是隐喻,那是大巫的谶言! 秦王政十二年九月十日。 咸阳宫,御书房。 皮管上禀过后,匆匆入内,沉声开口:“启禀大王,相邦已渡长江!” 嬴政缓缓放下竹简,目光有些复杂:“终究是走了啊。” 嬴成蟜对熊启的决定毫无意外。 虽然身为秦相的熊启理应最清楚当今大秦的实力,也很清楚嬴政的政治野心,更明白秦楚终将会有一场大战,而楚国已然落入下风。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嬴成蟜那样对王位弃之如敝履。 更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嬴成蟜一样有自知之明。 而熊启毫不犹豫的抛弃了秦国相邦之位,转头奔赴楚国继承王位的行为,更凸显了嬴成蟜的品性有多难得! 皮管点了点头:“九月四日,相邦自昭关离境。” “将军杨端和扣押了相邦一行的所有马车,并进行搜身核验后方才放行。” “离关三里后,楚上柱国燕率骑兵千人前来迎接,并奉相邦乘楼船赴阖闾城。” “渡江之际,相邦坠江落水,险死还生!” 嬴政微怔:“相邦险死还生?” “怎会如此!” 这个情报大大超出了嬴政意料之外。 楼船甲板宽阔、平稳坚固,就算是在上面跳舞击剑都不至于落水。 就算是落了水,以熊启的水性也不至于被淹死。 熊启怎么就连中两条,以至于刚离开大秦境内就差点魂归黄泉了呢? 皮管的声音有些古怪:“据候者回禀,相邦登船之后便令楚上柱国去寻钓竿,持竿垂钓于大江之上,却误钓蛟龙。” “相邦与蛟龙角力,未胜,反倒是随蛟入水!” “臣尚不能确定这是不是相邦特意传出的假象,以此迷惑我大秦、掩盖真相。” “臣仍在派候者探查。” 皮管根本不相信这条消息,只是因为烟雾弹也有烟雾弹的价值才上禀嬴政的。 毕竟谁会在刚享受了当王的快乐后转头就跑去钓鱼啊? 除了嬴成蟜! 嬴政微怔过后,嘴角却是含笑:“无需再探了,此讯想来是真。” 迎着皮管不解的目光,嬴政的笑容愈发明显:“相邦自荐往关东当日,王弟邀相邦往长安乡垂钓。” “相邦拒之,又言说会于长江垂钓嫩鱼,届时请王弟于渭水垂钓肥鱼,或可为一桩美谈。” “王弟却提醒相邦,小心鱼大竿断!” “彼时寡人以为王弟只是话有隐喻。” “却未曾想,王弟所说乃是谶言!” 熊启、嬴政、嬴成蟜等所有知情人都认为嬴成蟜是在用鱼竿来隐喻熊启,以肥鱼隐喻王位。 熊启甚至反过来利用这个隐喻,暗戳戳的怂恿嬴成蟜也抢一抢王位。 但现在,嬴政懂了! 嬴成蟜根本就不是在隐喻,他只是再次发出了预言! 皮管双眼瞪大:“长安君,真大巫也!” 旋即皮管又有些想笑:“相邦所言倒也不虚,此事已可为美谈也!” 只不过这份美谈的性质,恐怕和熊启的初衷背道而驰! 嬴政欣然颔首:“相邦既有如此想法,寡人岂能不助他一臂之力?” “皮爱卿,将此讯阴传天下!” 皮管强忍着笑,拱手一礼:“唯!” 嬴成蟜的名号被屡屡提及,嬴政情不自禁的发问:“王弟近来还在长安乡与金汁厮混?” 皮管尴尬的说:“诚是如此。” “且许是长安乡、蓝田县所产金汁已不足以满足长安君的需求。” “自昨日起,长安君已在令人往咸阳城周边亭里以十石一钱的价格收购金汁。” “依臣估算,无需多久,长安君恐就会派人入咸阳城购金汁了。” “若长安君果真如此行事,臣恐难再为长安君压住流言。” 嬴政手肘拄着案几,一手扶额,掩住了自己发黑的脸色。 即便是在已经高度利用屎尿的清朝时期,也没几個贵人愿意让自家孩子和屎尿产生关联。 更遑论是嬴政了! 嬴成蟜决心要治金汁,嬴政舍不得阻止,只是用他的力量帮嬴成蟜压制坊间流言。 可随着嬴成蟜对屎尿的需求量越来越大,即便是嬴政也快压不住这流言了! 嬴政,很绝望! 世人口呼魏无忌、赵胜、黄歇、田文为四君子,口呼吕不韦为吕子,口呼白起为武安子。 以嬴成蟜的出身、战绩、品性和样貌,再加上大秦的威势,被世人称一声长安子、嬴子,甚至是被称一声秦之叔旦(周公)都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当嬴成蟜治金汁的消息被传向天下后,世人会如何称呼嬴成蟜? 浊公子? 金汁君子? 亦或是古大秦掌管屎尿的神?! 只是想想,嬴政就倍感心累! “这竖子!”嬴政不满又无奈的喝令:“传令长安君,务必参加今日大朝议!” 皮管赶忙拱手:“唯!” …… 与此同时。 长安乡。 “君上,请移步此地!” 听得许旻呼唤,嬴成蟜捡起一根木棍,大步走向许旻。 许旻连声道:“君上且看此桶!” 但嬴成蟜却没有去看那桶,而是看向许旻的脸,微微皱眉:“口罩松了!” 许旻讪讪道:“此皆小事尔。” “君上还是先看这桶。” 现在可没有细胶条。 嬴成蟜研造的口罩只是取了一节软木刻出鼻梁的形状用以压住缣帛,还需要把口罩两侧的绳子绕于脑后扎紧,以此令缣帛贴合皮肤,毫无舒适可言。 现在许旻的面部皮肤已经被勒出了深深的刻痕,触之发痛,再戴紧口罩那更是痛上加痛! 嬴成蟜冷声而喝:“此绝非小事!” “本君早就叮嘱过你等,金汁浊臭污秽,易得疫病,必须严密防护。” “尔等视本君之令如无物?” “非要本君行军律,尔等方才甘愿遵从乎?!” 见嬴成蟜动怒,许旻不敢怠慢,伸手就要去拽带子。 嬴成蟜却摆手止住了许旻的动作:“你我双手已脏,如何可碰口罩?” “来人!为许大夫戴口罩!” 一名侍女立刻从远处跑来。 许旻下意识的想躲,可迎着嬴成蟜冷冽的目光,也只能任由侍女用一双白嫩素手为他系好了绑带。 嬴成蟜满意颔首:“研究重要、耕种重要,但你等能平安无恙更重要!” “身为籍田令,许大夫当以身作则。” “知否?” 许旻强忍住嘶声痛呼的冲动,赶忙拱手:“臣,必不敢忘!” 嬴成蟜这才看向那木桶:“此桶可有异样?” 提起正事,许旻忘了疼痛,直接将戴着手套的手掌贴上了桶内的堆积物,声音沉凝:“这一桶金汁的温度比之其他桶都要更高很多。” “方才臣打开这桶盖之际,彼其娘之!水汽冲天!桶盖之上尽是凝水!” “君上您看,桶盖上现在仍有凝水未落!” “且此桶虽然依旧浊臭,但桶内粪物却已近乎不可查。” “臣不知这种情况是好是坏,故而即刻上禀君上。” 嬴成蟜闻言也当即将手掌贴上了堆积物:“嘶~” 嬴成蟜的手到底没有在田间地头耕耘了几十年的许旻那么糙。 若非手上还带着手套,仅这一摸就能将嬴成蟜烫伤! “温度竟如此之高!”嬴成蟜看向这一桶堆积物的眼光发生了变化:“此物的肥力如何还需要验证,但如此高温定能杀死更多虫卵和草籽。” “这一桶内堆积的是何物?” 许旻低头看着桶外刻字,念诵道:“藁、水草、长安君府厨余之物、长安君府主院金汁、河泥……切为细碎后逐次堆砌,再加水令其内部湿润却无积水。” “砌成过后以泥封口,每月开盖翻动一次、加水一次。” 嬴成蟜继续发问:“可有类似情况的桶?” 许旻点了点头:“此桶温度最高,另有六桶一窖的粪物温度虽比此桶不如,却也明显偏高。” “君上且随臣来。” 跟在许旻身后,嬴成蟜逐一看了过去,很快找到了共同点。 所有温度偏高的粪物其主材都取自长安君府的主院或客院! 一个念头不由得浮现于嬴成蟜心头:“难道是因为吃的更好,所以导致这些粪物沤制时的温度更高?” 许旻也若有所思:“按照君上曾言的发酵一说,君上此思有理!” “但臣以为,也不能排除是长安君府的某种常见食材等因素而导致的。” 如果是大鱼大肉才导致了这种情况,那在当今天下没什么普适性。 但如果是某种并不难培育的食材可以帮助治金汁,即便它再不好吃,无须多久它便必将成为全天下人的家常菜! 嬴成蟜当即决定:“明日本君入宫一趟,向王兄和祖母求取咸阳宫、华阳宫金汁。” “再往上将军翦、上卿乐等诸位将军、宗室府上一行,取其金汁验证。” “许大夫,你提前准备好人手和器具。” “天气已经开始转寒了,我等必须加快速度!” 许旻肃声谏言:“还有城内国人!” “若果真是因饮食而导致金汁不同,那野人、国人、贵人的饮食皆不同,所造金汁也皆不同。” “烦请君上再派人收集些国人的金汁,一同验证!” 就在两人商量的起劲儿之际,一阵沉闷的呼声从远处传来。 “长安君!” 嬴成蟜循声回望,便见蒙毅正一手掩口鼻,快步走向他。 待离得近了,蒙毅认为自己应该拱手,却又着实不敢挪走捂住口鼻的手,一时间站在原地倍感为难。 嬴成蟜笑了笑:“无需多礼。” “蒙侍郎此来所为何事?” 蒙毅当即道:“王令!” “长安君务必参加今日大朝议!” 嬴成蟜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他正忙着研究呢,哪有时间去参加朝议啊! 但再转念一想,嬴成蟜略略颔首:“正巧本君也要入宫去讨要金汁。” “请蒙上卿稍待,本君沐浴更衣过后便启程!” 蒙毅:Σ(っ°Д°;)っ 您,您说什么? 您要入宫讨金汁? 讨谁的金汁? 该不会是要讨大王的金汁吧? 夭寿了! 您要拿大王的金汁做什么!!! (本章完) 第535章 这圣遗物那叫一个地道!叛臣熊启,人人得而诛之! 及至嬴成蟜沐浴更衣过后,蒙毅都还浑浑噩噩恍恍惚惚。 不怪蒙毅如此。 王和寻常人之间是有壁的。 王的金汁也有着一分别样的神秘色彩。 这也就是嬴政还没一统天下、称始皇帝。 否则,那可就不是王的金汁了,而是圣遗物——龙遗! 得供着! 在一些皇权旁落的年代,甚至会有阉人每天将龙遗偷运出宫卖给药堂,由药堂加入朱砂、百合去臭,再加入山楂和蜂蜜调和成丸,制成龙遗丸。 个中滋味那叫一个地道! 清朝时,一日龙遗可制丸百枚,一枚龙遗丸售价高达五百两! 诶~您还别嫌贵! 有太多人认为这龙遗丸食之可延年益寿,每天一颗就能长生不死。 所以只有身份尊崇的达官显贵才有资格购买,寻常富商捧着银子还买不着呢! 而今听闻嬴成蟜可能要去讨要嬴政的金汁,蒙毅怎么冷静的下来啊! “蒙侍郎?” “蒙侍郎!” 嬴成蟜招呼了好几声,蒙毅的瞳孔才缓缓聚焦。 看到换了一身朝服的嬴成蟜,蒙毅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方才想起来拱手一礼:“长安君!” 嬴成蟜笑呵呵的发问:“被臭晕了?” “你来的时间还算好,那些秽物经过两个多月的沤制,臭气已经消了很多。” “刚开始沤制之际,那才叫臭不可闻呢!” 蒙毅强笑道:“长安君为天下人承如此浊臭之气,下官敬之佩之!” 本官那是被臭晕了吗? 本官分明是被您惊呆了啊! 嬴成蟜翻身上马,随口道:“上马,入宫!” 蒙毅和一众家兵也当即翻身上马,簇拥着嬴成蟜向咸阳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路入宫上阶,嬴成蟜迈步跨入麒麟殿。 随着嬴成蟜进入殿内,殿中群臣全数回首,以异样的目光看向嬴成蟜。 嬴成蟜在自己的位置处站定,皱眉环顾四周:“本君确实许久不参与朝议。” “然,诸位同僚又何故久视本君?” 嬴成蟜搜刮大脑寻思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最近不曾说出什么可能被误认为谶纬的言论。 那盯着本君看做什么? 挑衅? 所有朝臣当即移开目光,不敢与嬴成蟜对视。 唯嬴乐仗着自己算是个长辈,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长安君身周浊气,有点重了。” 嬴成蟜抬起胳膊,低头嗅了嗅,茫然发问:“本君来朝议之前可是特意以香料沐浴,又穿了熏香之衣。” “仍有浊臭之气?” 嬴乐笑而颔首:“有,且颇重。” 嬴成蟜洒然道:“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 “许是因为本君久居于那浊臭之地,便是身上仍有浊臭也难闻得,倒是让诸位同僚见笑了。” 嬴乐诚恳的说:“诸位同僚皆知长安君此举乃是为利万民。” “故而诸同僚皆无鄙薄之意,注视长安君也不过是出于敬佩而已。” 至少嬴乐是真的敬佩。 以嬴成蟜的身份,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要他熬到嬴政亲政就能享一世富贵。 但嬴成蟜非但为大秦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而今又为了心中所愿而久居浊臭之地。 一般人谁能做到? 反正嬴乐是做不到! 嬴成蟜的态度倒是随意:“同僚如何看本君,与本君何干?” “本君乐意,便足矣!” 现在的嬴成蟜可不是五年前的嬴成蟜了。 看不惯本君又如何? 谁又能干掉本君?! 嬴乐笑而抚须:“长安君的心态倒是甚佳!” 说话间,宦官高亢的声音响彻麒麟殿。 “大王至!” 群臣当即起身拱手:“臣等拜见大王!” 嬴政拾级而上,走上高台,先是扫了眼九卿的位置。 待看到嬴成蟜后,嬴政方才颔首:“诸位爱卿平身。” 群臣拱手再礼:“拜谢大王!” 不等群臣落座,冯去疾迈步上前,拱手上禀:“启禀大王!” “昭关守将、将军杨端和上禀。” “相邦于九月四日率三千余人出关,将军杨端和依律扣下了随行的六百余架马车后,相邦依旧执意出关。” “离关五里后,楚上柱国引骑士千人迎相邦赴楚。” “将军杨端和引兵追之,却追之不及,只能坐视相邦登上楚国战船,渡江入楚!” 嬴成蟜微怔,随即慨然轻叹:“惜哉!” 芈宸、芈粒等还留在秦国朝堂的楚系外戚本就沉凝的面色愈发阴沉。 唯有站在麒麟殿后段的朝臣忍不住爆发出阵阵惊呼。 “什么叫迎?定是贼楚趁着相邦巡查边境之际掳走了相邦!” “今岁长安君方才重创楚国,楚王仍留待于我大秦,楚国安敢行此举!臣谏!伐楚!” “末将请战!定为我大秦迎回相邦!” 大秦的朝争烈度并不高,晋身方式也比较多,所以很多如许旻一般的人长期保持中立。 他们看得到最近高层朝争汹涌,却并不知道個中内情。 而今听说熊启跟着千名楚军去了楚国,他们第一时间就认为熊启是被掳走了。 毕竟,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邦!那可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高位! 难道会有人抛弃当世最强国的相邦之位,跑去别国为官吗? 任由朝臣们喧哗一阵后,嬴政方才怒声厉喝:“贼楚安敢掳我大秦相邦!” “即便今我大秦疲敝,寡人也当大兴兵而伐楚,救回我大秦相邦!” 冯去疾轻声一叹:“据将军杨端和所言,相邦乃是主动随楚军离去的。” “将军杨端和奏报在此,请大王观之!” 李斯也随之出列拱手:“据臣所知,相邦自三年前便与楚国百姓暗中勾结。” “今岁长安君伐楚之后,相邦多次派遣使者赴楚。” “而在长安君凯旋后,相邦与楚国百姓沟通更是频繁!” “臣以为,相邦此番乃是主动赴楚,所为乃是楚王之位!” 就连昔日同党的芈粒都出列沉声道:“相邦自荐赴关东地之际,臣便以为个中有所隐情。” “臣以为,相邦许是在长安君俘楚王负刍之际,便已有篡位之心!” 眼见国尉、御史大夫并一名名上卿接连起身,嬴成蟜虽然想不出什么新词了,也还是本着团结一致的心态起身开口: “臣观相邦脑后有反骨,必叛我大秦!” 两公八卿的话语已经让不明真相的群臣动摇。 嬴成蟜的话语更是彻底夯死了群臣的判断。 嬴成蟜如此笃定的言说相邦脑后有反骨,那相邦脑后一定有反骨! 嬴政也适时的目露震惊:“寡人的相邦,叛秦奔楚了?” “寡人何曾苛待过相邦,竟令得相邦要如此背弃寡人信重!” 麒麟殿后段不由得再次爆发出一片哗然。 “相邦竟然叛秦奔楚了?!” “就只是为了楚王之位?韩王、魏王、楚王皆已留于我大秦境内,便是相邦承了楚王之位又如何?” “相邦仕秦已久,了解我大秦所有官吏,更了解我大秦的粮草、辎重,甚至有我大秦的坤舆图,今相邦赴楚,必为秦之大敌也!” “勿论相邦心中究竟作何想法,本将必杀之!” 眼见群臣激怒,嬴政手持竹简一拍案几。 “嘭!” “诸位爱卿所言不错。”嬴政的声音冰冷刺骨:“命!” “黜熊启相邦之职、昌平君之爵,贬熊启为庶民,罚没熊启所有家资财货!” “通传天下,叛臣熊启,人人得而诛之!” 满堂群臣齐齐拱手高呼:“唯!” 一番鼓噪配合,钉死了熊启秦之叛臣的身份。 虽然嬴政给出的惩罚看似无足痛痒。 但此举不止会让熊启失却天下英才的投效之心,也能重创还留在大秦的楚系外戚的声望,更能让大秦裹挟大义。 从今往后,只要熊启一天还是楚王,秦国就一天可以打着清理叛臣的名头,名正言顺的对楚发兵! 在用极短时间达成了第一个目标后,隗状的目光看向芈宸:“据本相所知,熊启之所以能入朝出仕,非是因军功封爵,而是得阳泉君举荐。” “今熊启叛秦,阳泉君可有所料?” 须发皆白的芈宸心中轻叹,浑浊的双眼满是不甘。 他知道,隗状看似是在询问,实则是在质问! 因为《秦律》有定,被举荐人违律,则举荐人同罪! 芈宸上前一步,拱手一礼:“昔年臣观熊启为人方正、颇有才学,故而举荐其入我大秦为官。” “却不曾想,今此子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臣有罪,请大王严惩!” 嬴政轻声一叹:“阳泉君举荐熊启入朝为官,实是一番好意。” “今阳泉君已年迈,寡人又如何忍心治阳泉君之罪?” “此事,休要再提!” 芈宸心中一片悲凉。 他明白嬴政为什么不治他的罪。 原因很简单,芈宸乃是太后卫尉,而太后卫尉必然是华阳太后的亲信,也皆是由华阳太后亲点。 即便芈宸被罢官,华阳太后也能迅速另择亲信担任此职。 此举于朝争无用,反倒是会激起楚系外戚的不满和华阳太后的抵触。 而今芈宸没被罢官,却落了个‘年迈’的评价,这才是最为惨烈的结局! 果不其然,隗状对嬴政的决断没有丝毫异议,狩猎的獠牙已迫不及待的刺向另一名楚系外戚。 “本官有一事不明。”隗状看向巴士司马令景悦发问:“敢问巴士司马令,缘何熊启为公事东出函谷,却可随行马车六百架?” “谁人准许如此之多的马车离开关中地?” “沿途之凭是谁人所发?” “那六百架马车,尽是熊启私产乎?” 景悦瑟瑟发抖,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芈宸。 然而迎接景悦的却只有芈宸紧闭的双眼。 年迈之人势必昏聩,昏聩之人安敢置喙朝政! (本章完) 第536章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嬴成蟜将带头冲锋! 楚系外戚三把手熊启叛逃赴楚,已让楚系外戚的局势危若累卵。 嬴政又三言两语间废了楚系外戚二把手芈宸的话语权,更令得楚系外戚本就危急的局面雪上加霜! 隗状以熊启出逃的过程为切入点,带头发起冲锋! 虽然太仆芈粒还在苦苦支撑。 虽然楚系外戚在大秦耕耘了百余年的基本盘在发力。 可惜,兵败如山倒! 随着各路势力的接连撕咬,楚系外戚的势力相较于今年初已十去其六! 存留的大半都是地方官,更有一成是完全依附于华阳太后的太后官署官吏。 一旦华阳太后驾崩,这一成官吏也会被闲置,甚至被逐出朝堂! 朝臣们贪婪的心仍未被满足。 除韩系外戚外,所有势力都希望能借由楚系外戚的养料发展壮大,甚至是取楚系外戚而代之! 嬴政却突然慨然一叹:“寡人本以为我大秦外则连战连捷,内则众志成城。” “时至今日寡人方才知,我大秦之内竟有如此之多的国蠹!” “寡人,心中悲矣!” 所有朝臣都不得不压下话题,齐齐拱手:“臣等有罪!” 嬴政摆了摆手:“熊启窃据相邦之权,为乱臣贼子加以遮掩。” “便是寡人都一时不察,何况诸位爱卿乎?” 嬴乐、李斯等人都不由得心生不甘。 嬴政这话一出,便摆明了此事到此为止的态度。 毕竟楚系外戚非但和嬴政没有血海深仇,反而是帮助嬴政亲政的中坚力量,嬴政没有将楚系外戚斩尽杀绝的必要。 留下些许楚系外戚不止可以填补大秦的人才缺口,还能对其他派系形成制衡。 何乐不为? 所以即便群臣不甘,在楚系外戚遭受重创、嬴政王权被再度加强的现在,群臣也不得不拱手而呼:“大王仁德!” 嬴政沉声道:“熊启叛秦投楚,然,相邦之位却不可空悬。” “御史大夫状可愿为寡人分忧乎?” 饶是早已得了嬴政的私下承诺,而今听闻嬴政此言,隗状还是不禁激动的浑身汗毛乍立! 迈步走到麒麟殿中间过道,隗状面向嬴政轰然下拜:“状曾游走天下,唯王看重状之才,留状于秦重用。” “今大王不以状鄙薄,愿委状以相邦重任。” “状,铭感五内!”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状,拜谢大王!” 说话间,隗状的眼眶有些泛红。 虽然隗状没有姚贾那么惨,但隗状也只是寒门出身,更怀才不遇数十载。 而今天,有一个人懂他的优秀,更许以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职。 他怎能不感动! 嬴政当即起身,撩起下裳快步走下阶梯,双手搀住了隗状的胳膊,将隗状捞了起来:“爱卿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 “爱卿心有大志,更有大才。” “寡人知爱卿之才,自当重用之!” “爱卿何故行此大礼?” 隗状反握住嬴政的手,看向嬴政的目光满是诚恳:“臣能得遇大王,实乃三生有幸。” “臣,必不负大王所托!” 看着这君臣相得的一幕,殿内所有人齐齐拱手高呼: “拜见相邦!” 隗状面向群臣拱手还礼: “多谢诸位同僚。” “往后拜请诸位同僚多多臂助,齐心竭力壮我大秦!” 旧相陨落,新相就任。 魏缭等外客都面露笑意。 隗状就任相邦,只是因隗状之才吗? 不! 即便隗状与其他外客的联系并不深,但隗状身上的外客烙印却是抹不掉的。 而今嬴政在楚系外戚遭受重创的节骨眼上任用隗状为相,何尝不是对外客群体的示好? 嬴政不急不躁的亲自引着隗状于相邦之位落座,而后又看向王绾:“王爱卿有识人之明、理政之能。” “可有心臂助寡人,任寡人的御史大夫?” 王绾瞳孔一震。 他可没得到嬴政的暗示,更没想到这块馅饼能砸到他头上! 愣了两息后,王绾豁然起身,轰然拱手:“臣,必不负大王所托!” 嬴政欣然颔首:“甚善!” “能得爱卿臂助,寡人心甚喜也!” 甘云、杜冷、司马昌等老贵族呼吸不由得一促。 王绾乃是当今大秦老贵族集团的领头人。 而今嬴政擢王绾为左相,这是否意味着嬴政有心扶持大秦老贵族? 定下左右二相后,嬴政不再询问意见,而是重回高台,沉声开口:“再命!” “黜颍川郡郡守昌允之职,擢昌允为卫尉!” “黜赵高中车府令之职,擢赵高为车郎中将!” “黜王戊侍郎之职,擢王戊为骑郎中将!” “黜……” 一连串的罢免任命命令从嬴政口中说出,显然已是嬴政深思熟虑的结果。 李斯等昔日吕不韦麾下臣属眸光微凝。 昌允乃是吕不韦的头号战将。 昔年吕不韦被逐出朝堂之前,用尽全力将昌允扔出了朝争漩涡,让他看护着《新区暂行律》的试点区,而今竟被嬴政又召回中枢,更担任了关乎嬴政安危的卫尉一职。 嬴政这是什么意思?! 王翦痛苦的闭上双眼,王戊苦涩低头。 骑郎中将与中将无关,而应读为骑/郎中/将,与车郎中将、户郎中将三人分管郎中令麾下的郎中,相较于侍郎而言无疑是权力的再次提升。 王家父子们就搞不明白了。 他们也没干什么啊! 不过是在天天在朝堂上打瞌睡而已,怎么又升职了! 可惜,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绝大多数朝臣在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嬴政念出后,都会欣喜若狂的拱手高呼: “拜谢大王!” “臣,必不负大王!” 一连拔擢了数十名朝臣后,嬴政方才停下了对这场权力盛宴的分配。 回身落座,嬴政沉声开口:“此番清除逆贼、堪明乱党,将诸多不臣之贼逐出朝堂,令得我大秦乾坤清朗。” “却也令得诸多官位无人可担。” “诸位爱卿若知贤才,还请不吝举荐,以充我大秦朝堂,为寡人分忧啊!” 群臣明白。 顶层利益已被嬴政亲手分配完毕。 但以嬴政现在对大秦朝堂的掌控,他还做不到吃独食。 余下的利益,便是群臣诸卿所争夺的战场! 群臣当即拱手:“唯!” 嬴政欣然颔首,目光看向嬴成蟜。 嬴成蟜:(O_O)? 有本君的事儿? 哦哦哦~(o▽)o 本君懂啦! 嬴成蟜当即起身拱手:“启禀大王!” “今诸多不臣之贼被逐出朝堂,令得我大秦政令通传愈发艰涩。” “然,即便这些不臣之贼依旧在位,我大秦政令也难通传。” “个中缘由,便在于我大秦近岁疆域暴增,官吏却几乎不曾增长,反而有所下降。” “官吏缺额问题之严峻,已切实影响到了我大秦对地方的管控与治理!” 群臣闻言微微皱眉。 大秦官吏不增反减是切实存在的问题,但有必要说出来吗? 而且这和你举荐人才有什么关系? 嬴政却不由得挺直腰杆,心中升腾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嬴成蟜继续开口道:“臣以为,仅凭朝臣举荐已难以满足我大秦对人才愈发渴求的需求。” “故而臣谏,定文、数、律、论、政五科,由大王定下考题。” “再传命天下,凡有才学者不吝出身皆可往大秦各郡治参考。” “如此,尽求遗于野之贤才!” 早在月前,嬴政就已根据嬴成蟜上交的科举制浅论修改出了第一届科举的大体章程。 而今日群臣黜落、官位空悬,在嬴成蟜看来正是上谏科举制,为朝廷征召官员的大好机会。 所以上谏完毕,嬴成蟜便仰头笑着看向嬴政。 没毛病吧,王兄? 嬴政:() 寡人是要让你带头冲锋,为你自己的臣属抢官位啊笨蛋! 那么多官位空悬,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而且现在提出此谏,你这竖子知道你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吗! 果然,寡人就不该对这竖子有什么期待! 不等嬴政开口,蒙武已然微微皱眉:“若大行此策,军中高爵者解甲之后又该就任何职?” 王翦也大大咧咧的开口:“长安君此策可是有待商榷哈!” “咱大秦现下官吏确实有所缺额,但那不是因为诸多军官都还在大秦军校进修呢吗?” “待到他们进修结束,自会有一批将领奔赴各地为官。” “若是还不够,那便再来一批!” “何至于大索天下遗才?” 王绾轻轻摇头:“若举荐之才论罪,则举荐者同罪,这便会令群臣在举荐之际多加小心。” “昔年孝公求贤令求回的贤才,仅卫鞅一人得以大用。” “然卫鞅竟发商於邑兵谋反作乱!终被判车裂!” “可见,若是没了束缚,又不辨其心,所得之才或许有才,却难以控啊!” 就连嬴乐也温声劝说:“国朝用人,可不能儿戏啊!” “我大秦英才何其多也,只是苦于无门,方才难为大王分忧。” “本相以为,还是先由群臣举荐贤才充实朝堂,再行他策为善。” 不出嬴政所料。 当嬴成蟜上谏分封之策,本该开启乱战的各方势力突然团结了起来。 矛头齐指嬴成蟜! (本章完) 第537章 遵纪守法者难独善其身,违律犯罪者可一呼百应! 群臣为手撕楚系外戚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牺牲。 现在楚系外戚被撕碎了,群臣正眼巴巴的准备瓜分利益呢。 结果嬴成蟜突然要引入一批新人夺取利益,群臣岂能甘愿? 那都是他们的战利品! 是他们的! 即便嬴成蟜功勋彪炳,在利益面前却也只能沦为众矢之的! 嬴成蟜面向王绾,沉声道:“本君以为,求贤所得之才可能背叛大秦、谋逆作乱,一如卫鞅。” “举荐所得之才,同样可能背叛大秦、谋逆作乱,一如熊启、郑安平!” “两相比较之下,反倒是举荐之才叛我大秦者多也。” “本君以为,朝臣能否遵纪守法,其根本不在其是通过什么途径进入的大秦,而在于我大秦如何治官!” 在熊启刚刚叛秦投楚、大量被举荐官吏被逐出朝堂的现在,嬴成蟜的这番说辞很有说服力。 但王绾却毫不犹豫的驳斥:“谬论!” “举荐之才叛我大秦者多,乃是因举荐而仕我大秦者多。” “之所以求贤而仕我大秦者寡,便是因求贤所得之才更不可控!” “举荐之才可由被举荐之人约束,求贤所得之才又如何约束?” “倘若求贤所得之才有了违律之心,长安君以为该当如何管控?” 嬴成蟜沉声道:“举荐所得之才可由被举荐之人约束,此为利,亦为害!” “举荐之人心向大秦,亦难辨被举荐之人忠奸。” “举荐之人心背大秦,则被举荐之人难保向我大秦之心!” “若非熊启身居高位、举荐诸多逆臣入朝,此番熊启叛逃又怎会造成如此轩然大波?” “反观求贤所得之才,即便有诸多违律犯罪者,亦难因其一人之罪而造成朝堂动荡,更难因举荐或被举荐的关系而要挟他人同犯。” “遵纪守法者难独善其身,违律犯罪者可一呼百应!” “悲哉!” 同罪担保制度会让举荐者尽力约束被举荐者,也让被举荐者为了不牵连恩主而遵纪守法。 这一初衷是好的。 可这种同罪担保的制度却势必会造成势力勾连和结党营私。 而随着时代的发展、道德的滑坡,举荐制之利大幅削弱,举荐制之弊却愈发明显。 处于位卑一方者不再在意牵连旁人,想叛就叛,反倒是会牵连那些有心为秦效力的臣子,一如郑安平。 处于位尊一方者更是能借此要挟很多原本没有二心的臣属和他一起叛乱,一如熊启。 同罪担保的举荐制不止促成了朝堂之上的一个个派系,更是在事实上造成了劣币驱逐良币,令得朝堂生态严重恶化! 王绾也能察觉到嬴成蟜提起的这种现象,无法从这个角度发起反攻,只能抓住嬴成蟜话中漏洞猛打一拳:“长安君以为我大秦朝堂之上仍有违律犯罪之徒?” “可否点与本官,由本官彻查惩处以正朝堂!” 若是嬴成蟜不点一人,那嬴成蟜的话语就站不住脚。 若是嬴成蟜点了一人,那下一轮攻讦便随之开启,嬴成蟜的谏言将被默契的略过。 谁承想,嬴成蟜竟坦然的手指自己:“本君不就是其中之一?” “本君违背的律法多乎哉?” “甚多矣!” “若非大王屡屡回护,本君早就被斩成几十段了!” 王绾:(д;) 彼其娘之! 嬴成蟜这话,王绾还真就没法反驳! 虽然没人觉得嬴成蟜会有二心。 可嬴成蟜犯下的罪行那简直是罄竹难书! 嬴成蟜继续开口:“至于求贤所得之才该当如何管控?” “想来无人比御史大夫更善此事。” “当今大秦疆域暴涨,需要太多官吏,虽然诸位朝臣定能举荐大量人才,可还远远不足以满足我大秦对官吏的需求。” “待诸位同僚举荐过后余下的官职,该当如何是好?” “本君以为,必当以求贤所得之才任之啊!” “所以本君不得不劳烦御史大夫为本君补全此策!” 在嬴成蟜取得优势的情况下,王绾本以为自己将迎来嬴成蟜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却未曾想,嬴成蟜竟然主动提议,要把群臣举荐挑选剩下的职位再拿去求贤! 王绾这还能说什么? 难道要说哪怕空置那些职位、哪怕阻滞政令通传、哪怕阻碍大秦治理地方,也得把那些官位给各朝臣留着不成? 何其荒唐! 王绾突然意识到,或许嬴成蟜根本就没考虑过利益瓜分的问题,他只是在想办法为大秦寻找足够多的官吏! 王绾自嘲一笑,拱手一礼:“长安君此策虽疏漏良多,却也有可取之处。” “长安君可将此思撰为奏章上呈,请群臣同商之。” 嬴成蟜松了口气,肃然拱手:“多谢王相!” 解决了王绾后,嬴成蟜又看向王翦和蒙武:“本君始终在尽力宣教于军,更开军校以教导中高爵者为将、为官之道。” “本君所求,便是能让我大秦的将士们有为官为吏的能力!” 王翦、蒙武等一众将领即便不接受嬴成蟜的谏言,也不得不承认嬴成蟜说的没错。 纵观古今大秦,嬴成蟜绝对是在宣教于军这条路上走的最远的人,嬴成蟜帮助军中将士走入朝堂的心思也始终毫不遮掩。 嬴成蟜轻声一叹:“本君深信大秦军校必将为我大秦贡献出诸多栋梁之才。” “但,不够啊!” “远远不够!” “大秦军校一期不过千余人,连支撑我大秦东征西讨都不够,本君又怎舍得让他们劳形于案牍?” “即便令数期大秦军校的毕业生都入朝为官,于我大秦官吏之缺额也只是杯水车薪!” 蒙武沉声道:“本将亦知我大秦官吏缺额之困。” “然,我大秦有爵者却不止千人,而是数十万人!” “若能大兴教化于军中,令得这数十万有爵者皆能识文断字,则我大秦官吏缺额之困顿解也!” 嬴成蟜反问道:“蒙将军可曾大教军中将士识文断字、处理政务?” 蒙武声势一弱,无奈回答:“本将,不曾。” 除了嬴成蟜,谁有心思在军中教导全军将士识文断字、处理政务? 谁又敢在嬴政没有明确下令的情况下大规模教导将士们为官之道? 真当大秦仅允许法吏为师是为了压榨法吏吗! 嬴成蟜沉声道:“本君教过。” “承蒙将士们不弃,亦劳军中法吏臂助,已有十三万将士识文断字,两万余将士可通篇背诵《秦律》。” 王翦乐呵呵的说:“您瞧瞧!” “两万余可背诵《秦律》的将士,皆可为官!” “这官吏缺额之困岂不是顿时可解?” 嬴成蟜遗憾的说:“本君也曾以为本君此举可顿解官吏缺额之困。” “然,能背诵《秦律》和能运用《秦律》、能持《秦律》为官吏是不同的。” “经本君并各级法吏考教,这两万余将士大多都只能为小吏。” “能为一乡主官者,不足千人。” “能为一县主官者,不足百人。” “且这些人还多是军中将领,本就有资格进入大秦军校!” 正如一名能通篇背诵《民法典》、《刑法典》、《国际法》等法条的人不一定能成为合格的法官。 亦如一名能通篇背诵四书五经的老秀才也不一定能治理好地方。 会背《秦律》是在大秦当官的基础,但也仅仅只是基础,距离成为一名合格的地方主官却还相差太远! 蒙武强词辩解道:“许是此番随长安君出征的将士少聪慧而多勇武。” “本将以为,若于军中大兴教化,定能涌现出诸多人才!” 嬴成蟜微微皱眉:“蒙将军此言谬矣!” “此番随本君出征的将士不仅勇武,更有聪慧!” “若非聪慧,又如何能有那么多的将士在不足一年的时间内非但随本将连战连捷,还能用闲暇时间识文断字、能诵《秦律》?” 蒙武无语。 好赖话都让你说了? 蒙武当即追问:“既如此,长安君又为何舍近求远?” 嬴成蟜诚恳的说:“本君以为,将士们的聪慧并不比旁人差。” “他们所欠缺的乃是历练、经验和指点!” “只要许将士们以时间、经验和指点,将士们定能胜任高官。” “然,培养出足够在军中大兴教化的法吏需要时间。” “等待将士们成长为可堪为官吏之才也需要时间。” “可我大秦疆域屡屡暴涨,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我大秦急需一群征之可用的官吏,而不是需要数年甚至十余年磨练方才能够成长起来的官吏!” 虽然大秦军中将士们大多出身贫寒,嬴成蟜却从来都不会鄙薄他们的智慧。 嬴成蟜始终相信,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和历练,一军之士足以治国! 只可惜,嬴成蟜没时间给他们成长,大秦更没时间给他们成长! 而且在嬴成蟜看来,在军中大兴教化本就是个伪命题。 嬴成蟜早已上谏过类似谏言,可嬴政他不同意啊! 王翦砸了砸嘴:“本将搞不明白这些七拐八绕的事儿。” “本将就问长安君一句话。” “将士们得了爵,解甲之后却无官职可担,本将怎么跟他们交代?” (本章完) 第538章 将军还能害咱们不成?各方妥协! 嬴成蟜笑道:“怎的就无官职可担了?” “解甲之后,爵高者自当入军校修习,毕业之后根据其爵位和能力安排官职。” “爵低却识文断字者,先从基层做起,以爵职岁俸免去其生活之艰,令其有继续学习的时间,再以职位磨练其能,助其积累经验。” “爵高职低者若能通过岁考、展露其才,本君以为当加速拔擢至符合其爵的官职。” “至于于军中爵低又不识文断字者?” “担个劳什子官职!” “先归家寻法吏教其认字去!” 当前困扰大秦军方的问题是没有那么多官职给他们担任吗? 是大秦军方的文化素养不足以应对愈发严峻的施政环境和急剧扩张的官吏需求! 倘若解甲者皆有为官之能,那大秦又何必搞爵职分离?何必重用外客? 所以嬴成蟜以选调历练制度为基础,结合军中将士们的实际情况加以调整,给爵高职低的袍泽寻了个新的机会。 王翦迅速抓住了这个好处:“加速提拔?” “长安君以为,可以许爵高职低者比之寻常官吏更快的提拔速度?” 嬴成蟜点了点头:“我大秦本就在尽可能依爵擢官。” “我大秦仍有诸多爵高而职低者,并非是因为大王吝啬,而是因将士们的能力不足。” “本君以为,只要将士们证明了他们有能力胜任当前工作,自当从速拔擢,以臂助其往下一个职位进行历练。” “历练有所得后,再行拔擢,直到拔擢至与他们爵位相配的官职,而后再如寻常官吏那般继续晋升。” 王翦双眼一亮。 他觉得他已经大致摸清了嬴成蟜的选才思路。 首先由各朝臣举荐有才者、由军校输送优秀毕业生,许其适配才干的官职。 再通过科举求贤来获得一批即战力,许以中、下级官职,填补当今大秦对官吏的巨大缺额。 最后将大量中、低爵者安排为下级官员。 但嬴成蟜却又给了这些中、低爵者以顺畅的晋升通道。 只要这些中、低爵者不混吃等死,而是好生历练、持续学习,他们就能以比上官更快的速度晋升,完全有机会取科举求贤之才而代之! 此举虽然依旧在理论上侵害着军功爵制的利益,但大秦爵职分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嬴成蟜此策事实上反倒利于有爵者的成长和晋升! 果然,长安君怎会亏待了军中袍泽们! 咧嘴露出大牙,王翦扭头看向嬴政乐道:“大王!” “末将以为长安君此谏,大彩!” “当浮一大白也!” 嬴政看向嬴成蟜的目光有些无奈。 此策,你可未曾对寡人上谏过! 嬴成蟜上谏的轻轻松松,但事实上此谏却是对当今大秦官吏晋升体系的冲击,又会涉及到现有官吏们的切身利益,势必会引发新一轮的斗争。 毕竟,凭什么? 凭什么爵高职低者就可以加速晋升? 且加速拔擢的考评由谁来负责?考评内容是否要和寻常官员完全一致?达到什么考评成绩才能拔擢?拔擢是否需要冷却时间? 这一切都需要由人来参与,且涉及巨大的利益,势必会造成地方勾结、阴私舞弊等等问题! 心思急转间,嬴政缓声开口:“长安君所言,亦是寡人所愿。” “寡人的将士们为大秦出生入死、得享爵位,寡人却不能许其与爵相应之官,寡人亦倍感遗憾。” “加速拔擢爵高而职低者,此思不错。” “只是执行过程中恐会有阴私乱事,需当严加管束。” “诸位爱卿若对此有所思,可撰奏章上谏。” “若果真能行,亦是解寡人之忧也!” 嬴成蟜此谏确实存在诸多问题,但嬴成蟜的谏言却给了嬴政以启发,更是给了嬴政以解决爵高职低问题一個崭新的思路。 嬴政不会因为此策问题良多便草率的放弃此策。 是否要落实执行,只看其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王翦欣然拱手:“末将拜谢大王!” “末将以为,此策肯定能行!” “长安君此策,大彩!” 嬴政失声笑骂:“若寡人不允此策,王上将是不是又以为长安君此策不妥了?” 王翦嘿嘿笑道,坦率的双手一摊:“大王何以如此想末将?” “只是,末将总得给军中将士们一个交代啊!” 嬴成蟜温声道:“本君对军中将士的情感不比诸位将军差上分毫。” “本君又如何能不为袍泽们考虑?” “当今我大秦外战频发、疆域大涨,用人之处多也!” “便是广征天下才,也不会阻了军中袍泽们的出路。” 旁人说这话,军中将领们不一定会信。 就算是信了九成,他们也会因那一成怀疑而疯狂反扑。 毕竟,这可是触及军功爵和战后分配的军方核心利益! 即便有丝毫闪失,那他们都将在全军将士面前抬不起头来。 但嬴成蟜说这话,他们信! 这可是自家亲主将,他还能害咱们不成? 所有将领都放松了些许,拱手一礼:“末将等,附议!” 最难解决的军方,化敌为友! 嬴成蟜又将目光投向嬴乐 还不等嬴成蟜说话,嬴乐已经笑呵呵的说:“当今大秦疆域暴涨,所需人才极多。” “即便宗室子弟尽数出仕、群臣竭力举荐、军中将士解甲为官也难解官吏缺额之困,仍当大择天下才?” 嬴乐已经摸清了嬴成蟜的路数。 一切矛盾的解决点都会落于当今大秦官吏缺额数量极大、需要尽快补充大量官吏这个问题,以此表明此谏不会对各方势力的利益造成巨大影响。 嬴成蟜也确实不曾妄言。 只要分科而举之士不直接登临高位且不成定制,对宗室利益的影响完全不值得嬴乐和嬴成蟜当庭对峙。 嬴成蟜笑而拱手:“奉常,大才!” 嬴成蟜又看向其他朝臣:“诸位同僚可还有所顾虑?” 一众群臣面面相觑。 仍有很多人对嬴成蟜此谏不满。 尤以站在麒麟殿后方的中级朝臣为主。 毕竟求贤科举之士一旦入朝,他们必将遭受冲击! 只可惜,即便心有不满,他们也难以在一时间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发起质问。 在老贵族、军方、宗室已接连鸣金收兵的现在,群臣只能将目光投向李斯,希望外客群体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迎着群臣期许的目光,李斯出列拱手:“本官以为,长安君此谏甚善!” “本官亦愿臂助长安君加以增补。” 嬴成蟜略显诧异。 科举制对外客群体的利益也是有冲击的。 而今,李斯竟然主动言说臂助自己完成此策? 虽然不能理解,但嬴成蟜还是当即拱手:“多谢李上卿!” 见再无人驳,嬴成蟜看向嬴政:“臣自知此谏尚稚嫩。” “然,臣以为臣之谏有可取之处。” “拜请大王并诸位同僚共同参详!” 看着昂然而立的嬴成蟜,嬴政嘴角不由得浮现出几分笑意。 嬴政万万没想到,嬴成蟜竟然真能把科举之事给扛下来! 嬴政更没想到嬴成蟜可以顶得住一众朝臣的接连质问! 相较于科举制而言,嬴成蟜今天的表现才更让嬴政欣慰。 “善!”嬴政笑而颔首:“甚善!” “此策若能成,可大解我大秦官吏缺额之困。” “诸位爱卿也都深思之,若有所得,皆可上谏。” 群臣心中一叹,无奈拱手:“唯!” 嬴政又看向嬴成蟜:“长安君可还有所荐?” 嬴成蟜满脸笑容的说:“臣,别无所谏!” 嬴政:( ̄ー ̄) 寡人是让你举荐臣属,不是让你上谏开炮! 上朝该做的事一件没做,不该开的炮却是开的响亮。 你这竖子! 嬴政心累的摆手:“既无谏,便入列。” 嬴成蟜欣然拱手:“唯!” 随着嬴成蟜入列,被嬴成蟜打断的财富盛宴再次开席! 直至夜幕降临,群臣才不得不暂时结束了对利益的争夺和瓜分。 大朝议后,嬴成蟜压住了立刻回去研究金汁的冲动,安坐于原位。 待到群臣离去,嬴政淡声吩咐:“都出去。” 侍郎、宦官们迅速退出麒麟殿,顺手关上了麒麟殿的所有门窗,于麒麟殿外二十丈构成了一道防御圈。 嬴政这才对着嬴成蟜招了招手:“来!” 嬴成蟜乐呵呵的踏上高台:“大兄,弟今日表现的怎么样?” “是不是大大超出了大兄所料?” 嬴政嘴角微微抽搐。 今日你确实大大超出了寡人所料。 可你怎有脸言说?! 然而面对嬴成蟜那充满期待的双眼,嬴政也只能笑而颔首:“做的不错。” “今日寡人宣告熊启叛逃,并驱逐群臣离朝,朝中官吏缺额再次扩大。” “确实是上谏科举之制的良机。” “王弟这时机抓的很准。” 嬴政不是在忽悠嬴成蟜。 今天确实是上谏科举制的最佳时机。 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就得等到大秦再次出现大量官吏缺口才便于提及此次改革。 所以即便嬴成蟜今日不主动上谏,嬴政也早已令李斯择机上谏。 嬴成蟜乐呵呵的说:“弟终究多随于大兄左右。” “多多少少也能得大兄些许熏陶嘛!” 寡人就熏陶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嬴政一时间都不知道嬴成蟜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嬴政无奈笑骂:“你这竖子!” “伱选择的时机是对的,但却过于莽撞。” “你可知群臣看似再无驳斥,你却也依旧未能达成所愿?” (本章完) 第539章 嬴政三斥嬴成蟜!艰难险阻何以破?干就完了! 嬴成蟜轻轻点头:“弟知道。” “群臣根本不知道弟此番上谏是在为科举之制做准备,而是以为弟不过是想再开一次规模更大的求贤令!” “若非如此,群臣的攻讦必然更加凶猛,甚至于至不死不休之境!” “弟今日看似舌战群儒,让科举制被群臣接受,可群臣只是接受了皮毛。” “莫说未曾接受核心利益受损,群臣甚至都不知道弟意欲侵害他们的核心利益!” 嬴成蟜坦言承认,他取了巧。 嬴成蟜上谏之际没有上呈奏章而是仅凭言语描述,且解释的也并不充分,留有诸多疏漏,很像是刚想出来的新点子。 嬴成蟜应辩之际,也抓着缓解大秦现下巨大的官吏缺额入手,只谈近忧,不提远虑。 在根本就没有科举制的现在,谁能想到嬴成蟜的真正目的是开启科举制? 谁又能想到在关东杀的人头滚滚的嬴成蟜竟会为了关东地主豪强的利益而主动上谏? 除却嬴政的亲信和嬴成蟜本人之外,群臣根本不知道嬴成蟜今日所谏乃是嬴政思虑了两个多月的结果。 群臣也不知道嬴政和嬴成蟜准备把科举制立为定制、几年就要来上一次。 群臣更不知道嬴政和嬴成蟜准备让今天这听起来极其简陋粗糙的选官方法成为未来大秦的主流晋升通道! 在群臣看来,嬴成蟜不过是因为看到了大群朝臣被逐、官吏缺额问题愈发严重,而后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应对当前困局的想法,谏言再开启一场规模更大但授予职位却偏低的求贤令用以填补官吏缺额而已。 这道求贤令确实会触及他们的利益,但影响有限且不持久。 再加上大秦确实缺乏官吏的现实困难和嬴成蟜的个人威望,群臣才勉强接受了这一道‘求贤令’,而绝非是同意了科举制! 嬴政面露笑意:“王弟倒是看的清楚。” “既然看的清楚,王弟又为何如此施为?” “王弟今日之举远远无法解决根本矛盾。” “待到他日我大秦大立科举之日,科举之制依旧会承受满堂朝臣如雷霆暴雨般的猛攻!” “彼时,王弟又准备如何应对?” 嬴政生怕嬴成蟜迷失于今天的小聪明里,甚至自诩为傲。 而今见嬴成蟜看的分明,嬴政已然放下心来。 现下之问,不过是为考教而已。 嬴成蟜面露笑意:“大兄谬矣。” “大兄有心一统天下,弟也有心助大兄一统天下,我大秦更是切实有机会一统天下。” “而在一统天下的过程中,我大秦的疆域势必接连暴涨,又势必会有诸多官吏战死沙场,所以我大秦势必多次科举取士,以填补官吏缺额。” “一次、两次、三次科举过后,群臣便当习以为常。” “届时,群臣的反对之声也会小很多。” 大秦的官吏可不是龟缩在后方的文臣,他们也是要上战场的。 在大决战时,大秦更是会大规模抽调基层官吏奔赴沙场。 所以哪怕大秦现在补足了官吏,只要一场大战下来,就会再次产生诸多空位,急需新人填补。 嬴政摇了摇头:“幼稚!” “这是利益之争!” “为利益,便是千百年之法也可变,遑论不过数次的科举?” “此策毫无价值,再想!” 嬴成蟜无言以对,只能提出第二个方法:“历经数次科举,必有诸多在野之才入朝为官。” “大兄可择其中有才者登临高位,促成科举之士形成新的势力。” “如此,为了切身利益,科举之士也会为再开科举而竭尽全力!” 一個吕不韦就让大秦朝堂中的外客含量急剧上升。 在嬴成蟜看来,只要有一个比之吕不韦弱上几筹的人通过科举制进入朝堂,他就能通过自身的能力和权力构筑出一方属于科举之士的势力。 而随着科举次数的增多,能通过科举取到大才的概率也会上升,科举之士的力量也会随之壮大,最终足够为他们自己寻出生路。 嬴政再度摇头:“荒唐!” “国朝大事,岂能儿戏!” “若科举所取之士无才,乃兄如何能擢他们于高位?” “昔孝公求贤,言辞恳恳、不吝重赏,也仅得卫鞅一名大才。” “今王弟主动降低了科举之士所授的官职,势必会遗漏更多大才。” “王弟寄希望于科举得大才而临高位,此思过于怯懦被动。” “王弟竟有心促成新党诞生,更是荒唐至极!” “楚国景、昭二族旧事,不足为先例否?” 楚国斗、成、屈、蒍四大氏族时代结束后,屈氏一家独大,甚至能威胁王权。 楚王为制衡屈氏,大力提拔景、昭二族。 结果呢? 楚王想玩儿制衡,可屈、景、昭不跟他玩啊! 楚王的敌人从一家变成了三家,更难对付了! 嬴成蟜气势一弱,好似挽尊一般立刻给出了第三个方法:“那就坐看豪强权贵发力。” “关东豪强权贵人脉甚广,便是我大秦朝臣也多与关东权贵有所勾连。” “而今弟已给了他们机会,他们自会为了切身利益抓住这个机会。” 嬴政和嬴成蟜准备搞科举的起因,不就是关东豪强权贵势大且与大秦牵扯甚广,为了解决关东豪强权贵乱事,而以科举制向关东各个利益集团分润利益吗? 作为既得利益者,得出来干活儿啊! 嬴政再次摇头怒斥:“愚蠢!” “若是我大秦朝臣能被关东豪强左右,甚至以他们的力量改写我大秦的选官之策,这本就是一件恐怖至极的事!” “那代表秦王已然失去了对朝堂的掌控,更代表关东豪强对我大秦的渗透已至极致。” “彼时王弟要思考的合该是如何压制关东豪强,甚至是清理王宫以防被关东豪强所害。” “而不是放纵更多关东豪强子弟进入朝堂!” “且关东豪强权贵既然与我大秦朝臣有所勾连,他们何不通过举荐之途入朝,反倒是要通过科举之途入朝?” 嬴政这一连串毫不留情的批驳,把嬴成蟜说的脑袋发懵。 嬴成蟜弱弱的发问:“弟是不是坏事了?” 嬴政见嬴成蟜于朝争领域本就稀薄的自信心愈发薄弱,赶忙温声道:“王弟切莫有如此想法。” “便是王弟今日不上此谏,乃兄也会另择人于今日上谏。” “乃兄早已想好后续规划,只是王弟既然选择今日上此谏,难道不曾想过后续该如何解决吗?” 嬴政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引导:“莫要急,慢慢想。” “乃兄相信王弟必然早有准备,否则怎会选择今日上谏?” “王弟只是未曾定策而已!” 嬴政的话语给了嬴成蟜些许信心,也将嬴成蟜的思绪从利害关系引向解决问题。 坐在软榻上,嬴成蟜目光放空,皱眉思索。 可改革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更遑论嬴成蟜这次要改革的不是小事,而是涉及朝堂上下、朝野内外的选官之策! 看着嬴成蟜沉吟思虑,嬴政嘴角含笑。 不着急催促,嬴政拾起一份奏章,如同一边办公一边陪自家傻儿子做作业的家长般,安静的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良久之后,嬴成蟜突然发问:“弟是不是想的太复杂了?” 嬴政放下奏章,略显期许的看向嬴成蟜:“王弟又有所思?” 嬴成蟜抬头迎向嬴政的目光:“或许,其实不需要那么复杂。” “现下之你我已非往日之你我。” “未来变革之际的你我,也势必会比现下之你我更强。” “彼时,大兄一声令下,王弟率臣属冲锋。” “不服者,逐出朝堂便是!” 由横扫六合、一统天下、改周为秦的始皇帝明发诏令。 由朝中第一派系领袖、手染数十万敌军鲜血的开朝大将带头冲锋。 兄弟齐心、君臣合力,即便面前有再多阻碍又如何? 干就完了! 嬴政畅快大笑:“哈哈哈~~~” “你这竖子,还是那般鲁莽!” “不过,有所长进!” 嬴成蟜目露喜色:“大兄以为臣弟此策有理?” 嬴政脸色一变,沉声而喝:“有亡国之理!” 嬴成蟜: ̄へ ̄ 嬴政收敛神色,认真的说:“王弟已然意识到了为王者所掌之权的力量。” “但王弟却不知,为王者当养权却不能轻易动权,否则后患无穷!” “唯有大势已成或别无良策之际,方才是动权之时。” “就拿这科举制来说,王弟若欲成事,必当先……” 嬴政从选人、造势、利益分配、引导局面、左右争斗等多方面深入浅出的为嬴成蟜细细讲述。 烛火灭了便亲手换上新烛,半点都不觉腻烦。 嬴成蟜听的茅塞顿开,方才困扰他许久的难题迎刃而解! 听着听着,嬴成蟜甚至从嬴政案几上摸来纸笔,便听便记,那叫一个好学。 不知过了多久,兄弟夜话被一声极尽忐忑的呼声所打断。 “大王,可要用朝食?” 嬴成蟜的思绪被打断,揉着手腕笑道:“弟正巧有些饿了。” “不知今夜有什……” 话到一半,嬴成蟜微怔。 方才那人喊的什么? 朝食? 嬴成蟜豁然扭头,便见丝丝晨光竟已顺着门缝钻入麒麟殿内! 嬴成蟜惊而起身:“天亮了?!” 嬴政揉了揉酸涩的脖颈,笑而颔首:“天,亮了。” (本章完) 第540章 你也不想韩夫人为你心忧吧?金牌教育家申请连线! 嬴成蟜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政:“弟听大兄讲为王之道讲了一晚上?” “不是,弟为何要通宵达旦的学习为王之道啊!” 嬴成蟜都惊呆了。 有这一晚上时间自己好好睡一觉不香吗? 就算不睡觉,回府陪陪三位小星不舒坦吗? 一夜良宵,自己竟然都在和嬴政探讨那劳什子为王之道?! 这也不是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啊! 嬴政笑道:“自是为变革科举之制。” 嬴成蟜眼睛瞪的更大了:“是谁要变革科举之制啊?” “是你啊喂!” “弟只负责为大兄莽上一阵而已,余者皆是大兄之事!” “大兄自去做就是了,何必与弟分说?” 嬴政无辜的看着嬴成蟜:“乃兄见弟听的入神,甚至忘却了时间,乃兄又如何忍心闭口不谈?” 嬴成蟜:゛(◎_◎;) 所以,是我自己犯贱? 但嬴成蟜也不得不承认,错是在他。 如果他意识到了天色已晚,提醒嬴政结束,嬴政必不会强行拖堂。 但偏偏,嬴成蟜对时间的飞速流逝毫无察觉,方才导致兄弟二人竟然围绕着嬴成蟜并不感兴趣的话题聊了整晚! 可是嬴成蟜苦思无解的难题却在嬴政抽丝剥茧的讲解下逐一被攻克,这种满足感、获得感、成就感实在是让嬴成蟜欲罢不能! 嬴成蟜无奈落座,摇了摇头:“离谱!” “离了个大谱!” “弟简直不敢相信!” 嬴政拢在袖中的右手手指暗暗敲打大腿,流淌出轻快愉悦的节奏,声音却很是平静:“或许王弟其实对朝争很感兴趣,也很有天分。” “只是因为自幼时起就不曾接触过这方面的教育,也没切实经历过朝争,所以才误以为自己对此毫无天赋。” 嬴政在骗嬴成蟜。 有些老师讲课让人昏昏欲睡,有些老师讲课却让人甘之如饴。 有些人声嘶力竭的呐喊也无法取得旁人信任,有些人声音缓缓却能左右旁人思绪。 教学可以是一种艺术。 语言更能蕴含魔力。 才智惊人、呕心沥血教导嬴政十余年的吕不韦已将教学钻研成为艺术。 身为能得诸多贤才投效的君王,嬴政对语言魔力的掌控更非旁人所能及。 而昨夜,嬴政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运用从吕不韦处学来的教学艺术,通过对嬴成蟜言语、表情、眼神和微表情的观察,利用语言为嬴成蟜打造了一道幻境。 当嬴政结合吕不韦的方法,全力以赴的去针对一个人。 谁能扛得住? 那些青史留名的大贤都扛不住! 更遑论嬴成蟜了! 嬴成蟜自以为是自己犯贱才听了一晚上的课。 可他却不知,早在他接受了嬴政那三番喝问之际,他就已经掉进了嬴政为他精心准备的陷阱。 无法自拔! “不可能啊!”嬴成蟜总感觉哪里好像不太对劲:“弟往日听张天安讲朝争听的脑袋发晕,一想到朝争就脑筋发涩。” “弟于朝争方面有没有天赋、感不感兴趣,弟自己还不知道吗?” “弟就不是那等适合混迹朝堂的人啊!” “就算弟有心朝争,弟学那劳什子为王之道做甚?” “那就不是弟该操的心!” 嬴政随意一笑:“自是因王弟成长了。” “现下长安君府并长安宫的门客越来越多,王弟又有诸多想法想要验证,诸事繁杂,令得韩夫人倍感疲惫。” “王弟虽然面上不显、口中不说,但或许内心深处是希望能为韩夫人分忧的吧?” “不过乃兄不曾当过封君,也不曾当过将军,只懂为王之道,自然也只能教你为王之道。” 嬴成蟜还是感觉不太对劲,目光犹疑的看着嬴政:“果真如此?” 嬴政坦然道:“此问,王弟当自问也!” 嬴政的表情那叫一个坦然无愧。 嬴政拢在袖中的手指却敲打的愈发欢快,近乎于翩翩起舞。 嬴成蟜砸了砸嘴:“也对哈!” 我大兄对我那么好,他还能骗我不成? 嬴政趁势追击:“以后王弟每月抽出一日时间,入宫听乃兄讲解。” 嬴成蟜双脚撑地,推动自己迅速后窜,声音无比果决:“绝无此种可能!” 听一夜就够离谱的了。 你还要以后每个月都给我补课? 我怎么那么贱呢?! 嬴政温声劝说:“王弟先别急着拒绝。” “王弟也不想韩夫人年岁渐长却依旧要每日为你心忧吧?” “且若是王弟能每月入宫听乃兄讲解一日,乃兄也能每月休息一日。” 嬴成蟜身体不动,脖子前倾,质疑的看着嬴政:“给弟讲解,还能算是休息?” 嬴政诚恳的说:“当然!” “于乃兄而言,讲与王弟的这些道理皆是信手拈来的小道尔,几乎无须思考,自是休息。” “且乃兄发现,为王弟讲解之际乃兄亦可整理所思,便与乃兄治政。” “这普天之下,唯王弟可得乃兄信重,乃兄所思也仅能与王弟分说。” “乃兄能否休息,也只能落在王弟肩上了!” 嬴政不累吗? 面对群臣,嬴政还能有诸多手段可用。 可想要让嬴成蟜认真听课,嬴政就只能哄着、诱惑着、顺毛捋,生怕惊跑了嬴成蟜。 于嬴政而言,给嬴成蟜讲课可比一场大朝议更费心。 但,嬴政甘之如饴! 唯有看到嬴成蟜的成长,嬴政心中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未竟之功的紧迫感才能得到些许缓解! 嬴成蟜想到那些以讲代学的学霸,也无法反驳嬴政。 为了韩夫人和嬴政,嬴成蟜只能艰涩点头:“行吧。” “但先说好啊,一日是不可能的。” “半日,就半日!” “弟最近也是很忙的!” 嬴政欣然而笑:“半日就半日!” 说话间,门外再次传来呼声: “大王,可要用朝食否?” 嬴政朗声开口:“入!” 麒麟殿大门被第一时间拉开。 赵高慌张的双眼迅速投向殿内。 待见到嬴政和嬴成蟜相对而坐,赵高才终于放下心来,挥手令宦官们捧着朝食入内。 这里是麒麟殿,不是御书房也不是寝宫。 结果嬴政和嬴成蟜竟硬生生在这麒麟殿内坐了一整晚!一口水不喝!一口饭不吃!甚至不曾如厕! 两人交谈的声音也因麒麟殿广阔而未曾传至殿外。 天知道赵高有多慌! 嬴政和嬴成蟜若缺其一,大秦虽然艰难却也还能维持现状。 但万一嬴政和嬴成蟜双双死于殿内,那大秦可就完了! 嬴政完全没有体谅赵高的心情,只是叮嘱:“学了一夜,王弟定腹中饥馑。” “多吃些。” 嬴成蟜笑道:“还用得着大兄叮嘱?” “大兄不止讲了一夜,昨日还朝议了一日,必定疲惫,更当多吃一些才是。” 说话间,嬴成蟜已经大大咧咧的伸出双手,由着宫女持铜匜(yí)(洗手用的水瓢)向下倾水,为他洗手,半点都不客气。 嬴政颔首而笑:“如此,甚善!” “王弟近来治金汁可有所得否?” 嬴政深知孩子学习久了会有逆反心理,需要进行疏导和消解。 所以在彻夜的教学后,嬴政没有再抓紧时间继续教导,而是主动将话题引向嬴成蟜感兴趣的领域。 果不其然,提到金汁,嬴成蟜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现下连第一批肥料都还没治成,更不曾下田验证,所以弟也不能说弟能否成功。” “但据弟判断,弟的方向是没有错的。” “只要持续投入人力物力和时间,弟必定能够成功!” “说起来,弟此番入宫还有一事要请大兄臂助呢!” 嬴政好奇发问:“何事?” 嬴成蟜认真的说:“弟发觉只能吃上粟米青菜的野人、仆从之金汁,与长安君府内时常能食肉鱼之人的金汁表现并不相同。” “虽然目前来看,二者的表现仅在于沤制时的温度,但弟以为,二者沤制后的效果也必不相同。” “能常食肉鱼之人固然不多,其金汁也难以大用,但弟以为还是需要进行验证才能确定二者的区别皆是因吃食,而不是其他。” “故而弟意欲再扩大收集金汁的范围。” “咸阳宫内嫔妃宦官宫女阉人六万余,每日所产金汁极多。” “弟想请乃兄支援弟一些金汁!” 说完要求,嬴成蟜一身轻松,以餐匕舀起两勺酱腌鹿肉碎撒入粟米粥中,捧起粥就往嘴里一顿灌。 然而嬴成蟜是吃的开心了,嬴政看着面前那碗由精舂粟米和酱鹿肉熬成的粟米酱肉粥却难以下口。 众所周知,粟米壳无法被人消化,吃进去是什么样、排出来就是什么样,再加上这酱肉的颜色…… 彼其娘之! 寡人就不该在吃饭的时候提起那劳什子金汁! 嬴政平静的说:“既然王弟有所需,乃兄岂能不允?” “宫中金汁左右也无用。” “王弟自去寻少府取用便是。” 嬴成蟜放下空荡荡的铜碗,咧嘴一笑:“谢谢大兄!” 伸手又抓起一条鹿腿,嬴成蟜劝道:“大兄你也吃啊!” 嬴政挤出一丝笑容:“嗯,吃,吃。” 一顿朝食,嬴成蟜大吃大嚼,硬是吃掉了一条半鹿腿和三碗粟米酱肉粥。 但嬴政却吃的味同嚼蜡。 吃不下! 根本吃不下! (本章完) 第541章 正宫堵门抓小三?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宫中揽! 一顿让嬴政味同嚼蜡的早餐过后,嬴成蟜满足的伸了个懒腰。 “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嬴成蟜困乏的说:“弟已疲惫不堪,难参朝议。” “弟先回府休息去了。” “大兄昨日那般辛劳,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吧。” “朝议一日不开不是问题,大兄的身体才最重要。” 嬴政笑而颔首:“放心,乃兄自有分寸。” 一听嬴政这回答,嬴成蟜就知道嬴政肯定不会耽搁今天的朝议。 但嬴成蟜也知道,即便他再怎么劝嬴政去休息也毫无用处,反倒是会浪费嬴政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 故而嬴成蟜也不废话,直接起身道:“那就抓紧时间小憩一会儿吧。” “弟也回府休息去了,最近无事莫要再唤弟。” “忙着呢!” 嬴政无奈的叮嘱:“你这竖子!” “莫要只叮嘱乃兄,你自己也多注意休息。” “既然诸多臣属愿臂助与你,你便将精力多用于统筹全局、提出想法、决定思路。” “而非是亲自去与金汁为伍。” “金汁终究浊臭,且有疫病,尽量远离啊!” 嬴成蟜撇了撇嘴:“什么叫为伍?说的恁难听呢!” “弟分明是治金汁!” “大兄放心,弟自有分寸!” “走啦!” 把嬴政的回答还给嬴政,嬴成蟜在嬴政那无可奈何的目光注视下大步走出了麒麟殿。 但还不等走出咸阳宫,嬴成蟜就见王戊领着一群人快步向麒麟殿的方向走去。 不同于咸阳宫前庭皆着官服的整齐肃穆,这群人尽是发冠高大、衣带宽阔松垮,且不少人的样貌都异于常人,更有些人看起来就很有仙风道骨之感。 嬴成蟜的视线不由得被这些人所吸引,朗声而呼:“王郎中将?” 王戊回身后望,目露讶异,显然是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嬴成蟜。 但王戊还是快步而来,拱手见礼:“拜见长安君!” “长安君这是要出宫?” 王戊突然跑路,令得不少高冠博带之士面露不快,几人甚至直接将不满的目光投向嬴成蟜。 嬴成蟜拱手还礼:“昨夜与大王秉烛而谈,一时忘了时间,正要出宫。” “王郎中将昨夜也是当值整晚吧?” “竟如此早的便引这些高冠博带之士入宫。” 王戊解释道:“昨夜大王便令微臣传召这些方术士入宫。” “只是微臣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召见的命令,便只能与诸位方术士在宫门处等了一夜。” “就在刚刚,大王终于召诸方术士面君。” “臣不敢怠慢,便引他们匆匆入宫。” 事关宫廷安全,王戊不敢怠慢,解释的非常充分。 嬴成蟜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明明是来了咸阳宫,脸上却那么不情愿了。 合着这些人昨天晚上被晾了一夜啊! 等等! 嬴成蟜眉头不由得皱起:“方术士?” “他们都是?” 打眼一看,至少有六十余名方术士站在一起。 这大清早的,嬴政不抓紧时间去小憩,反倒是召见一群方术士?! 王戊颔首道:“皆是。” 嬴成蟜眉头皱的更深了:“是大王传召的,而不是他们主动寻来的?” 王戊察觉到嬴成蟜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说话也小心了很多:“诸位方术士多是应辟而来,却也有互相举荐者。” 嬴成蟜眉头皱的简直能夹死苍蝇:“大王是从何时开始征辟方术士的?” 王戊声音更低了:“约莫有三个月了。” “此事主要由右中郎将蒙毅负责,王某并不是特别清楚。” 嬴成蟜沉默数息后,淡声道:“本君与王郎中将同去见大王。” 王戊略显诧异:“长安君非是意欲出宫乎?” 嬴成蟜咬牙切齿道:“得亏本君尚未出宫。” “否则本君还不知本君治金汁的这几个月里大王都在搞什么幺蛾子!” “走!” “去见大王!” —— 麒麟殿后殿。 疲惫不堪的嬴政躺在软榻上,争取着每一息时间休养精力。 半梦半醒间,嬴政听到了熟悉的低语:“大王?” 嬴政缓缓睁开眼,略显憔悴的发问:“寡人睡了多久?” 时间,是真不经用啊。 寡人分明觉得才刚刚睡下,怎么就得起床了呢! 蒙毅无奈的说:“大王刚刚睡下不足半刻钟。” 嬴政眸光微凝:“出了什么大事?!” 蒙毅赶忙道:“非是国朝之事,只是长安君去而复返,现下正蹲在麒麟殿外的阶梯上。” “臣等劝说长安君回去休息,长安君却拒不纳谏,定要见大王。” “臣以为,此虽非要事,却还是当上禀大王。” 话落,蒙毅心中颇有几分忐忑。 嬴政目露讶异:“王弟怎的又回来了?” 清醒了一下头脑,嬴政脑海中跳出一個想法:“长安君遇见了那些方术士?” 蒙毅拱手道:“距离大王传召方术士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然,为便于大王无须等候,王郎中将已引诸位方术士于麒麟殿外等候。” “臣不知长安君前番是否见了方术士,但现在,定是见了。” 嬴政脸色一黑。 起身下榻,嬴政张开双臂:“今日寡人怕是免不了一番唠叨了。” “为寡人更衣。” 穿上冕服,由着侍女以珍珠粉为他遮住浓浓的黑眼圈,做出一副精力充沛之状的嬴政才重回麒麟殿。 “吱~” 伴着细微的摩擦声,麒麟殿大门被缓缓推开。 如无赖子一般蹲在麒麟殿阶梯上的嬴成蟜回身后望,便见嬴政正拾级而下,笑而开口:“昨夜未眠,乃兄方才小憩一番,却未曾想王弟竟去而复返。” “王弟所为何事啊?” 嬴成蟜起身,阴阳怪气的说:“诶呦,弟来的不巧了?” 嬴政笑容一僵:“王弟何出此言?” 嬴成蟜撇了眼阶梯之下的那群方士,声音略显讥讽:“弟本以为大兄令弟回去安寝是关切于弟,却不曾想,竟是为了见这些方外之士。” “早知他们来,弟便不来了!” 嬴政笑不出来了,甚至有些小三登门却被正宫堵了个正着的心虚感! 没法子,在寻仙问神一道,大秦公认嬴成蟜是当之无愧的大巫。 而今嬴政却背着嬴成蟜这个最贴心的专业人士找了一大群寻仙问神的方士。 他能不心虚吗? 嬴政走至殿门槛内一步,认真的说:“王弟怎会做如此思?!” “乃兄虽是召见了方术士,却非是为见方术士而令王弟归府。” “且乃兄召见方术士非只是为寻仙问神,更是为向天下隐晦传达乃兄抱负!” 嬴成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是吗?” “若照大兄如此言说,倒是弟的心眼比针尖还小了?” 嬴政坦然解释道:“凡寻仙神者不过是为长生。” “而寻长生者皆是因其仍有未竟之事。” “于昏庸之君王,寻长生自是为了便于继续享乐。” “于开疆扩土之君王,寻长生便是因其仍不满足于现在立下的功业,还需要更久的寿命才能真正达成所愿。” “乃兄传召天下方士以寻仙神,便是在传告天下人,乃兄的雄心壮志不会因侵吞半数天下而止步。” “若有壮志之贤才,尽可来寻乃兄以竟大志!” 嬴政的解释非常符合当下人的认知。 嬴成蟜相信,嬴政大肆搜罗方士寻仙问神也必然有这一层考虑在。 但让嬴成蟜相信嬴政搜罗方士只是为了向天下人传达他的志向? 嬴成蟜压根不信! 但嬴成蟜还是给面子的迈步入殿:“弟活了二十多年,也未曾见过仙神那等稀罕物,今日倒也想开开眼。” “弟更是想看看,大兄为寻仙问神揽了多少香的臭的入宫!” 嬴成蟜看向嬴政:“大兄,不会不愿吧?” 嬴政当然不愿意了! 嬴政不用问就知道,待会儿嬴成蟜肯定会说鬼神是不存在的,长生是不可能的,方士都是来骗人的。 论拆台,嬴成蟜是专业的! 但嬴政能说不愿意吗? 背着嬴成蟜寻仙神、问长生也就罢了,被发现后还要把嬴成蟜赶走。 这得对嬴成蟜的内心造成多大伤害啊! 嬴政只能扯出爽朗的笑容:“若王弟能臂助乃兄共同参详,则乃兄心安矣!” “传召方术士,入殿!” 说话间,嬴政与嬴成蟜把臂上阶。 当方术士们迈步入殿,看到的就是同坐高台的嬴政和嬴成蟜! 大半方士齐齐拱手:“方外之士,拜见秦王!” “呵~倒是稀奇。”卢渊并未遮掩自己的声音,先是似嘲非嘲的笑了一声,卢渊方才拱手:“方外之士卢渊,拜见秦王!” 除卢渊之外,十几名方士都先做出了无礼之状,然后才或是随意、或是认真的拱手见礼。 待到一众方士见礼过后,嬴政笑而颔首:“诸位方术士无须多礼。” “不瞒诸位,昨日我大秦相邦叛秦赴楚,以至于政务繁多,竟令得寡人传召诸位却无暇当面一见。” “寡人,惭愧!” 一众方士拱手见礼,不卑不亢却略显不满的简单回答:“无碍。” 却也有方士如卢渊般抚须而笑:“无碍,卢某早有所料!” (本章完) 第542章 梦幻迷人的空中楼阁!你懂长生吗?你了解仙神吗? 嬴成蟜不屑的撇了卢渊一眼,以仅嬴政能听到的声音嗤声道:“诶呦呵?早就猜到了?” “弟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大兄可要赌上一把?” “若他们能说出大兄昨夜根本不曾为熊启之事心忧,而是做了一晚上的夫子,弟莫说每月抽出一日听讲了,弟日日来听讲皆可!” “但若他们都说不出?” “哼哼~那就将他们尽数交给弟处置!” 在本君面前装神弄鬼? 我呸! 嬴政无奈的低声而喝:“莫要胡闹!” 兄弟交谈间,孙赫迈步上前,激动的拱手一礼:“启禀秦王!” “得秦王洪福臂助,又赖秦王赐下的各类仙草宝矿,孙某呕心沥血终得金丹一炉。” “今,献于秦王!” 说话间,孙赫从袖中取出一方木匣,双手奉上。 韩终、公孙拓、卢渊等方士都不由得转而看向孙赫手中木匣,不少方士都目露贪婪。 王戊赶忙双手从孙赫手中接过木匣,小心翼翼的走上高台,奉与嬴政。 嬴政迫不及待的打开木匣,迎面而来的便是一粒外表浑圆、金光灿灿的丹丸。 嬴成蟜探头看去,便见这丹丸上竟隐隐有着五彩繁星,更有三道如云朵一般的白色纹路均匀盘绕在丹丸表面。 饶是嬴成蟜也不得不承认,此丹卖相极佳,看起来就宛若仙品! 嬴政的声音明显火热了几分:“此丹,便是孙生所言之丹?” 作为炼制出如此金丹之人,孙赫的声音都多了几分傲然:“正是!” “孙某遍取奇珍异宝之精粹,炼制了足足八十一炉,终得此枚金丹。” 嬴成蟜原本好奇的目光顿时变得无趣。 嬴成蟜本以为孙赫是有什么特殊的冶炼技巧。 结果竟然和他一样,都是暴力穷举! 只要炼的足够多,总能得到一枚看起来非常牛逼的金丹。 孙赫的声音却是越发激动:“孙某虽只得金丹一枚,但此丹却是孙某平生所炼金丹之最!” “可见秦王果真身负人主之命,天地皆助秦王开小天地。” “孙某,为秦王贺!” 这枚金丹给了孙赫以勇气和信心,更让孙赫看到了帮助嬴政开辟小天地的可能。 而嬴政既然有机会开辟小天地,那他孙赫就有机会入住嬴政的小天地,在嬴政的帮助下也开辟属于他的小天地,为一方天道啊! 嬴政以手掌捧着金丹,本就因一夜没睡而迷离的双眼此刻愈发恍惚,面颊都涌现出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就连嬴成蟜都得承认,这枚金丹拿到后世都能当成精美的艺术品拿去卖,更遑论是没见过那么多光怪陆离产物的嬴政了! 在嬴政眼中,仙丹,就应该长成这般模样! “彩!彩!彩!” 嬴政惊喜而呼:“大彩!” “孙生,于寡人有大功劳也!” 嬴成蟜被嬴政这骤然抬高的声调吓了一跳,不能理解的发问:“何必高兴如斯?” “至少也要先拿此丹去验验毒吧!” 这也是嬴成蟜内心始终存在的一个疑惑。 这所谓金丹一看就重金属超标,长期食用必死无疑! 既然如此,为什么包括嬴政在内的那么多君王还乐此不疲? 他们但凡多找些死刑犯拿来试毒,也不至于吃个没完啊! 没等嬴政答话,孙赫已然开口:“此丹,确实有毒。” 嬴成蟜豁然转头看向孙赫,双眸微眯。 这是要自爆了? 迎着嬴成蟜择人欲噬的嗜血目光,孙赫原本的坦然被紧张所取代。 本想卖的关子也被尽数吞入腹中,直接说道:“开小天地乃是唯人主才有资格去做的事。” “若非人主,哪怕是国君之命,也难承天地罪责!” “是故,此丹对于除人主之外的人而言,皆有毒。” “可对于人主而言,这便是助人主开小天地的金丹!” 嬴成蟜暗自咂舌。 好家伙。 怪不得金丹明明有毒且毒死了那么多人,依旧有一代代帝王前赴后继。 合着现在方士就已经形成了完善的理论体系! 凡是被毒死的,那都是不配长生的。 若是寻常人,听闻这话肯定就败退了。 可帝王是什么人? 越是雄主,越是自认远超旁人,也越容易掉进这些方士的陷阱之中! 嬴政是雄主吗? 他会认为自己并非人主吗?! 嬴政手托金丹递给嬴成蟜,轻声一笑:“王弟也莫要气馁。” “待乃兄如孙生所言那般开辟小天地,自会引王弟入乃兄的小天地,许王弟以长生不死!” 嬴成蟜:…… 我谢谢你哈! 接过金丹,嬴成蟜迎着阳光注视着手中金丹,思绪急转。 他知道,他的对手们能蒙蔽一名名雄主,就代表他的对手们绝对不弱。 而一直以来都是嬴成蟜靠山的嬴政,这次也靠不住了! 嬴成蟜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嬴成蟜沉声发问:“所谓小天地,本君倒是从未听闻过。” “不知孙生可否详叙一二?” 孙赫原本是懒得讲的。 孙赫只看重身怀人主命格之人,眼前之人既不是秦王也不可能是秦国太子,何来的人主命格? 但既然嬴成蟜能坐在高台之上,那即便孙赫不知道嬴成蟜的身份,也不得不给几分薄面,只能耐心解释:“所谓小天地,便是……” 细细聆听着孙赫的讲解,嬴成蟜心情愈发沉重。 如何攻破孙赫的理论? 无法攻破! 因为孙赫的理论从根儿起就是建立在神话之上的飘虚之物。 这妥妥就是一座看似华美、实则虚幻的空中楼阁! 它连一块砖头都没有,只是凭借一句玩赖般的定论将自己掩藏于虚空之中,令寻常人根本无法触碰。 即便嬴成蟜手持物理学圣剑又如何? 连碰都碰不到的东西,又该怎么摧毁他? 在孙赫给出的定论中,唯嬴政有资格触碰这座楼阁。 可当嬴政真切的踏上这座楼阁,就是嬴政被摔死的那一刻! 直至孙赫仔细讲完他的理论,嬴成蟜也没想到破局之策,只能继续发问:“孙生又是如何以凡人之躯寻得这条开小天地之途的?” “且本君非是人主,本君也不求长生不死。” “能如孙生一般年过百岁还能如此硬朗,本君便已足矣!” “孙生可否细细讲述孙生的修行之途?” 孙赫微微皱眉:“若要讲述,恐耗时良久。” “且,这并不重要!” 你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而已。 你懂长生吗?你了解仙神吗?你能助孙某长生吗? 都不能! 那孙某何必在你这一介凡人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 卢渊等方士也附和道:“我等修行之途皆艰辛困苦,不足与贵人道也。” “助大王寻得仙神、求得长生,方才是我等入秦所为也!” 卢渊等方士更不愿孙赫一个人大讲特讲几個时辰。 否则他们今天岂不是白来了? 昨天在宫门处熬的那一大夜,岂不是也白熬了? 然而嬴政却沉声道:“寡人亦对此颇为好奇。” 在嬴政看来,嬴成蟜虽然能得列代先王宠爱,可嬴成蟜终究不是人主,他没办法用孙赫的方法开小天地以得长生。 所以嬴政希望嬴成蟜能照着孙赫的法子好生保养身体。 不说不死,至少也可长命百岁。 以免嬴政有能力助嬴成蟜长生不老了,却只能面对一捧枯骨! 人主开口,孙赫不得不拱手一礼:“既然秦王有心聆听,孙某自是知无不言!” “孙某幼时……” 孙赫开始了长篇大论的讲述,嬴成蟜却放弃了挣扎。 不怪这片土地上人杰辈出,却无法阻止一代代帝王求长生。 想用理性的思维去驳斥由神话和妄想构筑出来的理论体系,真的太难了! 待到孙赫讲完,已是口干舌燥,嬴政赶忙吩咐宦官:“速为诸位方术士送上美酒佳肴!” 孙赫接过宦官递来的酒爵满饮爵中酒,方才缓了口气:“拜谢秦王!” 嬴政温声而笑:“是寡人该谢孙生解寡人之惑也。” 嬴政和孙赫的交流一片和谐,嬴成蟜却突然开口:“倒是个不错的妄想。” 孙赫皱眉看向嬴成蟜:“敢问这位贵人如何称呼?” “孙某自问也是齐地大儒,饱负盛名!” “孙某可是何时无意间得罪了这位贵人?竟令得这位贵人对孙某如此厌弃,以至于屡屡刁难!” 嬴成蟜长身而起,面向台下所有方术士拱手一礼,沉声开口: “大秦长安君、公子成蟜。” “见过诸位!” 所有方士豁然抬头,看向嬴成蟜的瞳孔缓缓放大,震惊到不知何以言。 以至于这偌大麒麟殿内却只有嬴成蟜的声音回荡,绕梁不绝! “当啷~” 直至孙赫手中酒爵跌落于地,一声脆响才打破了殿内寂静。 “长安君,竟是大秦长安君当面!” “难怪此人竟可坐于秦王身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嘶~韩某曾多次往长安君府拜谒长安君不得,而今真人就在眼前,韩某却不识真人也!方外之士韩终,拜见长安君!” 寂静转瞬间变为激动,几乎所有方士都豁然起身,几名即便面对嬴政都随性无礼的方士,此刻竟也礼仪备至的对着嬴成蟜拱手见礼。 嬴成蟜面露淡笑:“如此看来,本君于这天下间倒也还算是薄有名气。” “本君是个什么性子,诸位就也该有所耳闻!” (本章完) 第543章 大鸟、巨人和三个女人不得不说的故事! 韩终爽朗而笑:“长安君说笑了。” “长安君于这天下间何止是薄有名气?着实是赫赫有名也!” “韩某早就有心拜谒长安君,一见长安君真容,今日,终能得偿所愿也!” “至于长安君的性子,我等都懂,必不会冲撞了长安君!” 方士们都连连点头。 嬴成蟜那是薄有名声吗? 嬴成蟜攻城略地、连战连胜的杀名其实并不被方士们放在眼里,不过是人间征伐的小道而已。 但嬴成蟜那言无不准的谶纬之术和大巫之名,却早已让嬴成蟜成了方士们眼中的传说! 至于嬴成蟜的性子,也早已随着嬴成蟜的大巫之名传遍方士群体。 不就是因为天机不可泄露所以自称不通鬼神嘛! 懂! 我们都懂! 嬴成蟜又看向孙赫:“本君以为,本君应是与孙生无仇无怨的。” “否则,依着本君的性子,孙生的头颅或可入这麒麟殿。” “但孙生的身躯,却进不了这咸阳宫!” 韩终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刚才好像误会了什么。 嬴政微微皱眉,轻声呵斥:“王弟!” “收收性子!” “诸位方术士皆有大才也!” “孙生,王弟无状,冲撞了孙生,还望孙生莫要挂怀啊!” 然而孙赫根本没有听见嬴政的话语。 在嬴成蟜自爆身份的那一刻,孙赫的大脑便是一片嗡鸣。 正如嬴成蟜所言,孙赫和嬴成蟜无仇无怨,孙赫也没资格和嬴成蟜有仇有怨。 也就是说,嬴成蟜方才那话不是出于个人恩怨而刻意针对,反而是嬴成蟜的真切判断?!! 倘若是旁人说这话,孙赫只会嗤声一笑,满脸鄙夷的说一句:凡夫怎懂长生?俗子爱信不信!莫阻孙某合道! 但这番话是嬴成蟜说的。 是嬴成蟜给孙赫下的定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孙赫双眼死死的盯着嬴成蟜,决绝至近乎偏执的怒道:“长安君为何言说孙某此言是妄言?!” “孙某的开小天地法有何错处?!” “长安君莫不是因不愿秦王长生而污蔑孙某乎?!” 嬴政毫不犹豫的笃定道:“王弟若有能助寡人长生之法,王弟必不遮掩。” “寡人深信王弟!” 嬴政直接表明了他的态度,也直接否决了一个猜想。 嬴成蟜对嬴政笑着眨了下眼,而后看着孙赫发问:“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昔有娀氏之女简狄吞玄鸟之卵,因而生商之始祖契。” “孙生以为,商之祖,简狄耶?玄鸟耶?” 孙赫不明白嬴成蟜为什么一杆子跑到商朝的起源去了。 但出于对嬴成蟜的尊重,孙赫还是回答了嬴成蟜的问题:“商之祖,并简狄、玄鸟也。” 嬴成蟜再问:“姜原出野,见巨人迹,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稷。” “帝喾的元妃姜原在野外踩了巨人的脚印,而后便怀了身孕,诞下周之祖稷。” “孙生以为,周之祖,姜原耶?巨人耶?” 孙赫已然察觉到了一丝嬴成蟜的意图,回答也艰涩了些许:“周之始祖,并姜原、巨人也。” 嬴成蟜三问:“既如此,孙生如何笃定人之祖为人乎?” “又如何笃定此方天地为人所开?” “即便孙生的说辞为正,开此方天地者为何独助人主而不助玄鸟之主、巨人之主?” “人主于万民而言尊贵至极,可于开此方天地者而言,又与玄鸟之主、巨人之主、仙、神有何不同?” 嬴成蟜窃以为,所谓的玄鸟生商、巨人生周,不过是上古时代热情奔放的女子们追求自由恋爱的结果。 毕竟自由恋爱、私定终身、婚前约会、分手寻新欢这种事在夏、商、周都很正常,甚至有不少描述这种事的诗歌。 可能简狄、姜原只是自由的过了火,不知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才有了如此传说。 但,既然科学的圣剑拿神秘的理论无可奈何,嬴成蟜也不吝于以魔法对抗魔法!以神话对抗神话! 孙赫不由得有些紧张。 嬴成蟜的问题,孙赫从来都没考虑过,他不得不一边思索一边回答:“此方天地乃是大神盘古于外天地得上天道所助,以双手撕开,再以双足撑起的小天地。” “此方天地自是由人所开!” “天地初开后,盘古引族人入小天地,又引万物入小天地!” “是故此方天道独助人主!” 嬴成蟜幽幽发问:“孙生这是以为玄鸟、巨人,仙神皆是如牲畜一般引入此方小天地而奉养众生乎?” “本君却是以为人、玄鸟、巨人皆为天之民也,可互为父子、互为祖孙。” “既然如此,开天地者为何不能是玄鸟,不能是巨人?” 孙赫额头不由得渗出一层薄汗。 因为孙赫很清楚,如果他坚持己见,便无异于将商之祖、周之祖皆贬为牲畜,将天下人贬为畜生生的!这天下再无他立足之地! 更重要的是,秦国的始祖也是女修吞玄鸟卵而生,且以玄鸟为图腾! 如果孙赫将玄鸟贬为牲畜,那他不可能活着走出咸阳宫! 研究了一辈子长生的孙赫,今天却遭到了政治正确的暴击! 见孙赫无言以对,嬴成蟜环视方士,朗声发问:“诸位皆以为这天地乃是盘古所开乎?” 方士公孙拓笑而摇头:“仅吴地民间以为天地乃是盘古所开、世人乃是盘古族裔而已。” “孙生所言固然有理,公孙某却以为阴阳之性以一起,人副天道,故生一子,此即为人也!” 其他方士也纷纷上前:“某倒是以为,人皆是由气而合,其中正气为帝,间气为臣,宫商为姓,秀气为人!” “韩兄此言谬矣,人,诸神所造也,黄帝分男女,上骈造五官,桑林造四肢手足,女娲造出人身!” “非也非也,人乃是阴阳二神点精气为仙神瑞兽,点精气为人,点烦气为鬼,点燥气为万物也!” 待到两千年后,问这方大地上的人有关开天辟地造人的传说,十人至少有九人会说天地是盘古所开,人类是女娲所捏而成。 但现在盘古的故事仅只流传于吴地,且还没有拎起大斧,而是徒手开天。 女娲虽然已经参与进了造人工作,但只负责躯干和皮肤,处于造人流水线的最底层。 黄帝造人、阴阳二神造人、各种气化为人等等有关人类起源的传说和理论正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嬴成蟜不问则已,这一问,六十余名方士齐齐上前,每个人说的人类起源竟都不尽相同! 看着一众方士为了人类之所以来而争执不休,嬴成蟜轻声一笑:“本君本以为只有本君认为人之源非是盘古族人,二三子皆如此言说,本君就放心了。” “本君不能说孙生之思是真是假,但建立在不为旁人认可、不为世人所知、便是孙生自己都知之不详之传言的基础上的长生之术,着实没有价值!” 公孙拓等人的驳斥不能让孙赫动容,但嬴成蟜的断言却由不得孙赫不动容! 孙赫声音艰涩、语气却是急迫的开口:“不!不!不!” “或许孙某的理论确实仍有不足。” “然,孙某昔年切实感受到体内有万物游走。” “这足以证明孙某曾接触过内开小天地之境。” “只是因孙某非人主,方才得天地警告,自那之后体内更是再无万物游走之感!” “孙某没有错!” “孙某不会错!” 孙赫已经不在乎嬴政信不信他了。 小天地理论是孙赫坚持了一辈子的理论,也是支撑孙赫的精神支柱。 孙赫现在只想证明他是对的,他付出一切去追求的大道是真实存在的! 嬴成蟜一边回忆一边发问:“若本君记得不错,孙生言说自己是在九十五岁左右才开始吞服金丹的?” 孙赫焦躁的点了点头:“在那之前,孙某皆是直接吞服奇珍异宝的精华,且以草木精华为主。” “直至孙某年过九旬,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道仍有不足,故而以玉石之精佐以草木之精练为金丹以补己身!” 嬴成蟜沉默几息后,目光复杂的看着孙赫:“孙生可否想过,昔日在你体内游走的根本不是万物。” “而是蠹虫?” 孙赫瞳孔地震:“蠹、蠹虫?!” “不可能!” “孙某也习过医术,身周更不现生过蛟鲔,孙某体内如何会是蠹虫!” 嬴成蟜淡声道:“人体内之虫不只是蛟鲔,更有弱虫(肝吸虫)、肉虫(肺吸虫)、白虫(猪/牛带绦虫)等诸虫,更有太多肉眼不可查之蠹虫。” “孙生或许不曾亲眼目睹过那些蠹虫,但孙生体内却可能会有那些蠹虫。” “孙生无须以为本君在诓骗于你。” “本君现下正于长安乡治金汁,本君这两月间所见之虫比之孙生一辈子见过的虫可能都要多。” “且本君还在利用这些蠹虫去治粪,孙生若是不信,大可随本君往长安乡一观。” 嬴成蟜说的言之凿凿,甚至还欢迎孙赫同去验证。 但坚持了七八十年的想法不是那么好转变的。 太多超出孙赫认知之外的现象也不是那么好解释的。 孙赫赤红着脸,高声道:“但孙某得见那仙山后,体内万物皆消。” “若依长安君所言那般,孙某体内尽是蠹虫。” “这便是天地不愿孙某此策断绝,又要让孙某能活着将此策献给人主,故而为孙某尽逐体内蠹虫以助孙某也!” (本章完) 第544章 哈哈哈~我成了!我成了!老登杀手实锤了! 孙赫给了嬴成蟜两个选项。 要么,孙赫体内已生万物,只是因为不是人主所以才没能存住万物,可得孙赫的理论没有错误。 要么,孙赫确实体生蠹虫,但天地帮他尽数清除,由此也可见孙赫的理论是对的,只是因为孙赫并非人主所以体内所生才是蠹虫而非万物,否则天地又为什么先帮孙赫驱虫又给孙赫以震慑?不就是让孙赫把这个方法带给人主吗! 但嬴成蟜却选择了第三条路:“孙生可曾想过,并无天地助你荡尽体内蠹虫,而是你自己为你自己荡尽了体内蠹虫?” 孙赫失声大笑:“世人皆言说长安君能通大秦列代先王,更精善鬼神事,既是天下第一大巫又是有道大医。” “今长安君为何却连简单的道理都不能明?” “若孙某果真体内蠹虫大作,孙某又如何能在不曾求医也不曾自医的情况下自荡蠹虫?” 嬴成蟜右手承托起那枚金丹:“孙生九十五岁后饮食的金丹中应有朱丹(朱砂)、神胶(水银)等物吧?” 孙赫坦然颔首:“不错!” “朱丹、神胶皆乃有大造化之物,金丹士多取用之。” “孙某自也不会轻视。” 嬴成蟜看向孙赫发问:“孙生以为,若蠹虫饮食此物,还能活否?” 孙赫愣住了。 蝇虫不可近神物,既然水银是神物,那自然能驱逐蝇虫,这是完美契合孙赫理论的事实。 嬴成蟜从一个孙赫完全没想到的角度,戳破了孙赫之所以坚信小天地存在的根本! 嬴成蟜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孙生年过九旬之际,恐怕体内蠹虫已是极多,甚至已可令孙生感知得到。” “于旁人而言,孙生炼制的这金丹乃是毒物,于孙生体内的蠹虫而言,这金丹也是毒物。” “所以孙生炼制的这金丹于孙生自己而言反倒是成了药物,为孙生荡尽体内蠹虫,令得孙生重获健康!” 孙赫无力的后退两步,眼中尽是不敢置信:“孙某体内那万物,皆是蠹虫?” 孙赫想反驳,可他却无法反驳! 一个恐怖的事实因此被摆在孙赫面前。 那些被他寄予厚望的、充满希望的、茁壮成长的、可爱的、灵动的万物,竟然全特么是寄生虫!!! 而他竟然还特意每天多吃肉,去喂养那些寄生虫! 甚至还因为这些寄生虫的存在而对开辟小天地的理论坚信不疑! 嬴成蟜见状声音温和了些许:“但孙生所为,也并非全无裨益.” “若孙生应允,本君愿以财货求取孙生炼制所有金丹时的方子。” “此丹虽然有害,但对打虫定有大用。” “且孙生终究健健康康的活过百岁,可见孙生于养生、健体一道颇有心得。” “若孙生不弃,可留于本君府上,与诸位医者共同整理养生之法。” 饶是嬴成蟜都不得不赞上一句。 孙赫的命是真的硬! 嬴成蟜从不奢求能长生不死,但如果能像孙赫一样健健康康的活到一百多岁,甚至能以百岁高龄横跨天下,那嬴成蟜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惜,嬴成蟜的想法注定成空。 孙赫轻声一笑:“孙某的体内,尽是蠹虫?” 孙赫的声音抬高些许:“孙某的金丹,大利打虫?” 孙赫的笑声更加高亢:“孙某所求,皆是妄想?” “哈哈哈哈~” “你们都是错的!” “你们都是假的!” “你们都不懂长生!” 孙赫上半身后仰,双眼直看穹顶,疯狂大笑:“孙某成了!” “孙某已开小天地,可与天合道也!” “仙神见我当俯首!” “不!仙神也不过是孙某豢养的牲畜!” 双臂张开,孙赫声嘶力竭的狂呼: “成了!” “我成了!” 嬴成蟜:(#Д) 嬴成蟜不自觉的看向嬴政,弱弱发问:“大兄,这人,疯了?” 嬴政眼中刚升起不久的光,灭了! 事实上,即便嬴成蟜从各個角度去驳斥孙赫,嬴政依旧对孙赫的理论抱有些许希冀和憧憬。 但嬴政没想到的是,在他都还没放弃的时候,孙赫自己竟然先疯了! 既然如此,孙赫的理论又如何能当真呢? 轻声一叹,嬴政淡声吩咐:“左右,请孙生先去歇息。” “传太医令,定要好生诊治。” 嬴成蟜补充道:“莫要吝惜钱财,定要用上最好的药。” “若宫中没有,可去本君府库中寻一寻。” “哈哈哈~不用药!”孙赫还在笑:“孙某体内有万物,实乃药脏也!” “孙某,乃天道也!” 看着年过百岁的孙赫挣扎着被四名宦官抬出麒麟殿,嬴成蟜心里多少有点异样。 他是不是有点太欺负老人了? 他欺负的老头子,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不过万幸的是,孙赫虽然疯了,但还没有死。 否则…… 麒麟殿外传来孙赫的咆哮:“谁敢动吾?” “吾乃天道!” “长生不老、不死不灭的天道!!!” 而后,殿外再无笑声或咆哮,仅是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一名宦官跑进麒麟殿,垂首拱手道:“启禀大王、长安君。” “方术士孙赫呕血而亡,已无生息。” 嬴成蟜一手扶额。 否则,自己就真要坐实老登杀手的名号了! 嬴政豁然起身,肃声喝问:“尔等非是医者,如何能确认孙生已亡故?” 宦官微怔。 他们手里可也都是有人命的。 人死没死,他们还不知道吗? 但看着嬴政那凌厉的目光,宦官顿时会意,再度拱手:“臣有罪!” “孙生只是呕血昏迷,臣等非是医者,无法判断孙生是否亡故。” 嬴政沉声喝令:“传令太医令,务必竭力救治!” 宦官轰然应诺:“唯!” 宦官急匆匆的跑出麒麟殿,徒留鸦雀无声的一众方士。 卢渊、韩终、公孙拓等方才主动开口的方士,而今却是面面相觑、一声不发。 孙赫在方士群体中的名声是非常大的。 方术士们可以否认孙赫的理论,但却无法质疑孙赫的年龄,他终究真切依照自己的理论活了一百多岁。 而今,被尊称为人中祥瑞的孙赫,竟因论道而死于麒麟殿、死于嬴成蟜嘴下! 果然,大秦长安君方才是最接近天地鬼神之人! 气氛沉默了十数息后,嬴政方才开口:“孙生呕血昏迷,寡人心中悲矣!” “因孙生之事,寡人愈明寻仙神、问长生之路,极艰!” “诸位方术士愿臂助寡人,寡人铭感五内。” “但有所得,寡人必不吝重赏!” 听闻嬴政这话,一些方术士有些蠢蠢欲动。 嬴成蟜笑盈盈的环视殿内方士:“来,让本君看看。” “还有哪位方外之士有寻仙神、求长生的法子啊?” 方术士:(;≧д≦) 你分明是在威胁我们吧? 你就是在威胁我们! “怕什么?”韩终或是在与旁人分说,也或是在给自己打气,轻声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孙生之所以亡,乃是因孙生的道是错的。” “今终得与长安君面见甚至论道的机会,我等岂能因惧死而错过?” “朝闻道,夕死可矣!” “吾,不畏死!” 说了半晌,韩终才终于勉强驱动自己颤抖的右腿向前一步,而后,踉跄着一路前进。 看着踉踉跄跄往过道中段跳过来的韩终,嬴政温声笑道:“韩生无须着急。” “诸位方术士皆有所长,寡人都会逐一恭听。” “诸位都有机会!” 公孙拓艰涩的咽了口唾沫。 人人都有机会? 这机会,我不要了成吗? 韩终心里倒是安稳了些许。 强行站直身子,韩终拱手一礼:“琅琊方外之士,韩终,拜见大王,拜见长安君。” 没有卖关子,也没有等着嬴政询问,韩终主动吐露道:“家曾祖父曾随商队往西一路行进。” “二十载后,家曾祖父身受重伤、孤身而回。” “旁人皆问家曾祖父这二十年间经历了何事,家曾祖父却闭口不谈,只是将一曼妙之苗仔细栽于宗祠,日夜看护。” “及至家曾祖父临终之际,家曾祖父方才坦言,那曼妙之苗来自极西之地。” “自曾祖父归家后,韩某家中确实屡有佳事发生,竟于短短四十载间由无田贫户一跃而拥田千顷!” “虽家曾祖父未曾尽言,然,韩某却以为家曾祖父定是于极西之地得遇仙神,才被仙神赐下了那鸿运之物。” 韩终轰然拱手:“韩某愿效仿家曾祖父,再往极西之地,为大王寻得仙神、求取长生之药!” 嬴成蟜揉了揉太阳穴。 不同于金丹方士,这人是个寻仙方士。 寻仙方士,可不好针对啊! 好在嬴政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虽然面上还是含笑,嬴政却直接提出了他的质疑:“不知那曼妙之苗究竟是何物?” “现下可还存于韩生府中?” 韩终坦诚的解释:“那曼妙之苗看似植物,然却又不是植物。” “连根种下后,寻常所得皆是三叶。” “一旦诞出四叶之苗,便可令祭祀者享无上极运!” “大王大可派遣使者随韩某归家,亲眼去见那曼妙之苗!” 嬴政闻言来了些兴趣。 虽然韩终的话语没有孙赫的理论听起来那么高大上,但却胜在可以验证。 如果那物真能赐予人极运,定是与仙神有关,这或许就是找到仙神的一条路! 且,鸿运啊! 谁不希望自己的运气好点呢? 嬴成蟜却是若有所思:“多为三叶,偶为四叶?” “三叶草?” “四叶草?” (本章完) 第545章这是你家的圣物?抱歉,这只是本君喂马的草料! 莫说韩终,即便是在两千多年后,四叶草依旧被很多人坚定的视作幸运和爱情的象征。 但从冰冷的理性角度来看? 嬴成蟜若有所思:“莫非是车轴草或苜蓿?” 韩终一直在注意着嬴成蟜。 在听到嬴成蟜说‘三叶草’、‘四叶草’时,韩终微微皱眉。 那可是他们韩家供奉的圣物,就算是嬴成蟜,又如何能将其称作‘草’?! 圣物和草是一回事儿吗! 然而当嬴成蟜说出‘苜蓿’二字时,韩终心脏却是猛的一颤,看向嬴成蟜的目光满是骇然。 嬴成蟜在说完‘苜蓿’二字后,自己先是摇头。 苜蓿可是西汉初年才出现在这片大地上的,距离现在可还有几百年时间呢! 车轴草引入华夏的时间则是更晚。 韩终家里的那所谓‘曼妙之苗’如何会是苜蓿? 然而见韩终如此作态,嬴成蟜上半身却不由得微微前倾,眼中涌现出热切的光:“果真是车轴草或苜蓿乎?!” 韩终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声音也变得颤抖:“家曾祖父言说,此物名为姆嫡雏。” “与长安君所言并不相同,只是读音略有相似而已。” “想来,不会是同一物!” 韩终在不断安慰自己。 这可是韩家世代供奉、不为外人所知的绝密,嬴成蟜如何能识得此物? 况且嬴成蟜所发的音与家曾祖父所发的音也只是略略相似,实则仍有巨大差别! 姆嫡雏肯定和苜蓿不是一种东西。 嬴成蟜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拾级而下,迫声发问:“此物可生花。” “其花或为淡黄,或为深蓝,或为暗紫,对否?” 韩终看嬴成蟜的目光宛若在看鬼神! 嬴成蟜的读音和韩终曾祖父的读音虽然不相同,却十分相似。 而今,嬴成蟜给出的三个选项竟然再次中了一个! 韩终再也无法于心中安慰自己说姆嫡雏和苜蓿并非一物了! 嬴成蟜大步走到韩终面前,声音愈发急迫:“对否?!” 韩终终于艰涩的点头:“韩某家中曼妙之苗所生之花,乃是暗紫之色!” 嬴成蟜的声音不自觉加大,右手也按在了韩终的肩膀上:“此物取自极西之地,尔不曾在这方大地得见过相同之物。” “对否?!!” 当高大的嬴成蟜站在韩终面前,嬴成蟜给韩终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但更让韩终肩上好似抗了一座泰山的,是嬴成蟜的问话。 韩终声音颤抖的有若筛糠:“对,对!” “韩某曾祖父年迈,不善远行。” “然,韩某祖父、韩某之父皆因行商而走动天下,韩某亦因求仙神而行走天下。” “韩某家中三代,从未在别处见过与韩某家中所供相似的宝物!” 姆嫡雏是韩终家族的精神支柱、祭祀根本。 韩终长辈外出行商、走动时,都会特意关注类似的植物,但几十年间,韩终家族从未在别处见过类似的植物。 韩终家族皆因此为傲,并认为四叶草独独庇护韩家! 韩终无法接受的看着嬴成蟜:“据韩某家族所知,这天下间确实并无姆嫡雏此物。” “长安君又是如何得知此物的?” 听闻韩终和嬴成蟜的对话,满殿方士的呼吸都是一促,嬴政也坐直了身子。 嬴成蟜从小到大的经历都详细可查,他根本就没有去极西之地的时间和机会! 如果韩终的话是真的,那嬴成蟜是在什么地方见到的此物?嬴成蟜又是如何了解的此物? 嬴成蟜根本没有感觉到旁人的目光,也没在意韩终的发问。 “应该是苜蓿吧?”嬴成蟜激动的轻声喃喃:“应该是,至少有机会是!” 嬴成蟜只恨自己上辈子怎么没报考农学。 而今矿藏就在眼前,嬴成蟜却只识得寥寥,余下信息半点不知,更不知这究竟是不是真的宝矿。 但,没关系。 矿藏既然已经出现,那就把它挖了! 只要挖出来了,是不是宝矿便一清二楚! 嬴成蟜双手抓住韩终的肩膀,目光直视韩终:“韩生!” “将它带给本君。” “无须全部,本君愿以十斤黄金换一两种子!” 急促的呼吸声响彻麒麟殿。 十斤黄金,只为换取一两种子! 嬴成蟜对那韩终家中的供奉之物未免太过执着! 再想想嬴成蟜的大巫身份,所有方士看向韩终的目光都变得火热。 能被嬴成蟜如此看重的,怎会是平凡之物! 就连嬴政都不禁发问:“王弟,此物果真如韩生所言那般可给人带去鸿运?” 好运气啊,谁不喜欢? 嬴政也喜欢啊! 迎着所有人火热的视线,沉浸在激动中的嬴成蟜却下意识的回答:“劳什子鸿运。” “不过是个心理暗示而已,与运气毫无关系。” 嬴政激动的面色一僵。 韩终却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怒声驳斥:“怎会与运气毫无关系?” “每逢得见四叶姆嫡雏之际,韩某家中必行大运、事事皆顺!” “此皆为姆嫡雏所赐之鸿运也!” 几十年了! 自从韩终的曾祖父带回苜蓿至今,每逢四叶草绽放,韩终家中必定会行好运,不过是或大或小而已。 曾经落魄的家族也因为四叶草的庇护而一步步成长成为一方豪强。 而今,苜蓿已经成了韩终家族的信仰! 嬴成蟜在韩终面前说苜蓿不能给人带来好运,这岂不是在抨击韩终的信仰?! 韩终越说越是激动:“倘若姆嫡雏不能给人带来鸿运,长安君为何又对这姆嫡雏知之甚详,更在听闻姆嫡雏后如此振奋?” 听着韩终近乎于咆哮的质问,一众方士看向嬴成蟜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质疑和不满。 他们并不相信韩终会甘愿把苜蓿上呈嬴政,而今这么说很可能只是因为苜蓿的存在被嬴成蟜戳破了而已。 但他们同样不能认同嬴成蟜明知苜蓿神异,却掩耳盗铃的荒唐之举! 我等皆是寻找仙神、苦求长生一辈子的人。 而今仙神的机缘就在眼前,我等无能分润也无话可说,但你总不能连点消息都不愿透露吧! 嬴成蟜却是比韩终更加激动:“本君岂能不振奋?” “韩生言说这苜蓿能带来好运,此物也确实可带来好运。” “今本君正苦苦寻求粪田宝物,韩生便为本君带来了苜蓿的消息。” “这如何不是苜蓿为我大秦带来的好运!” 韩终:Σ(дlll) 韩终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成蟜,脑海中浮现出一丝恐怖的猜想,声音都有些结巴:“粪、粪田?” “此等至宝,怎会粪田有关?” “难道此物还能令得亩产提升不成?” 嬴成蟜用力点头:“不错!” “倘若此物果真是苜蓿,那此物必对亩产大有裨益!” “将此物种于田亩之中,可改善土壤,更能提高土壤肥力,令得此田收获有所增长。” “此物长成之后,将其收割堆肥,而后洒入田中,还能令得土壤肥力更强!” 所有方士:ヾ(д) 等等! 你等等! 我们想象中的此物令亩产提升之法,是朝廷将此物供于庙中,由县令牵头,全县黔首齐祭祀,而后保佑风调雨顺、土地丰收。 结果你竟是要将此物种在田间,甚至还要将其再埋进田里? 这来自极西之地,充满神秘色彩的姆嫡雏,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像大豆一样的田间庄稼? 嬴成蟜越说越是激动:“但将苜蓿堆肥粪田,实际上还是对苜蓿的浪费!” 韩终双眼再次涌现出一丝光芒。 不错! 就是浪费! 这可是能给人带来好运之物,如何能用来粪田啊! 只听嬴成蟜继续说道:“此物最佳还是当用于喂养战马!” 韩终:щ(Дщ) 粪田是浪费,喂马难道就不是浪费了吗? 这不只是对姆嫡雏的巨大浪费,更是对姆嫡雏的亵渎!!! 嬴政却是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王弟,你是说此物利于养马?” 嬴成蟜用力点头:“倘若此物果真是苜蓿,此物极利养马!” “以苜蓿喂养战马,不止可令得战马膘肥体壮、减少病痛,还因苜蓿廉价易得而能大大减缓我大秦养马的压力!” 嬴政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于耕,可肥田亩,可助农耕。 于战,可肥战马,可助战争。 大秦之重,不过耕战而已! 嬴政万万没想到,这名原本不被他寄予厚望的方士,竟为他带来了既对耕种有帮助,又对战争有帮助的至宝! 嬴政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有些颤抖:“这岂非好运?” “天佑我大秦!” “此实乃天佑我大秦也!” 嬴成蟜加重语气:“现在只欠一点。” “确认此物与弟所想之物乃是同一物!” 嬴政和嬴成蟜齐齐看向韩终。 两双眼眸给韩终带去了天下间最为恐怖的威压! 然而对信仰的坚定、家眷都在齐国的底气却让韩终顶住了嬴政和嬴成蟜的压力,嘶声开口:“不是!绝对不是!” “韩某非是掩藏。” “韩某既然来寻秦王,并坦言家中姆嫡雏,便无遮掩之心,更有意将姆嫡雏上呈大王!” “然,姆嫡雏绝非长安君所言的那等用于粪田、喂马的卑贱野草!” “家曾祖父曾说过,此物被当地之人呈于高台之上供奉,甚至割战俘之喉以热血浇灌以求鸿运!” “便是极西之地的人都祭祀此物,更因此物而得鸿运,此物如何会是野草!” “这分明就是大鸿运之物!!!” 韩终不能接受! 他不过是怀揣着美好的梦想,希望能趁着此次嬴政广招方士的机会借助秦国国力的支持前往极西之地,沿着先祖走过的路,如先祖一般寻得仙神,为家族带回一些如姆嫡雏一般的神物而已。 结果,现在,嬴成蟜却告诉他说,他眼中的神物,最佳用途却是给施肥、喂马! 他们家族世世代代供奉祭祀的神赐宝物,岂能用来施肥喂马! 谁能接受? 谁会接受!!! (本章完) 第546章 位比封君、秩比封君?比之仙神之赏如何? 韩终那疯狂的模样,令得嬴成蟜都为之一惊。 小碎步退回嬴政身旁,嬴成蟜低声道:“不会再疯一个吧?” “此人可还有用呢,由不得他疯啊!” “大兄,快去寻祝由医!” 嬴政无奈的看了嬴成蟜一眼。 若非你这竖子,此人又怎会如此? 但嬴政也忍不住发问:“此物果真不能给人带来好运?” “若如此,此人的家族又如何能迅速壮大?” “此事无关乃兄之长生,而是事关大秦之社稷!” “王弟切莫诓骗乃兄!” 韩终家族的发展史一查便知。 韩终对姆嫡雏那真挚的信仰也不似作伪。 嬴政如何能不怀疑姆嫡雏确实可以给人带来好运? 嬴成蟜低声道:“弟骗谁也不能骗大兄啊。” “弟何尝不希望大兄鸿福高照、运势如虹,以至于我大秦都能借大兄鸿运而兴盛?” “弟尤希望大兄能长命百岁,最好能崩于乃弟之后,如此乃弟才可一生无忧!” “只可惜,此物确实与好运无关,与仙神更是无关。” “至于此人家族为何能发展壮大,那还不简单?” “以随从身份跟着商队从琅琊一路走到西域深处,夺了当地人的圣物之后又杀回老家。” “且出行时他只是商队随从,归来时却是孤身一人,若说此人手里没个几十条人命,谁信?” “凭着行走数万里的见闻眼界,加上这股子凶煞狠厉和身手,此人在齐国老家那个小村子当不上豪强才是笑话!” “至于所谓好运,也不过是认为自己今年能行好事,故而做事愈发积极主动,便行了好事而已。” 乍听韩终家族的发展史,很难不让人怀疑韩终的家族好运连连,以至于能帮助韩终的家族连连跨越阶级壁垒,实现在齐国极难实现的阶级跃迁。 但嬴成蟜的解释却更符合逻辑。 韩终家族的所谓好运并不是那四片叶子的小草,而是韩终的曾祖父! 嬴政眼中不由得流露出浓浓遗憾。 果然,仙神所赐的宝物又岂能那般简单的出现在寡人眼前! 不过,无碍。 苜蓿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幸运! 看着越发崩溃的韩终,嬴政朗声开口:“寡人倒是以为,此物确实是大鸿运之物!” 韩终的瞳孔缓缓聚焦,看向嬴政的目光宛若抓住救命稻草的落水者。 嬴成蟜是很多方士公认的最能沟通天地鬼神之大巫。 嬴成蟜的判断,韩终自己没有底气去推翻。 但韩终知道,嬴政是有资格推翻嬴成蟜判断之人! 嬴政此言无异于给了韩终一个崭新的希望! 嬴政目光温和的迎上了韩终的双眼,声音坚定:“若韩生家中所藏之物与长安君所言之物乃是同一物。” “寡人可特赐方外之士韩终黄金百斤!” “再赐方外之士韩终秩比封君,可乘驷马之车,出入起居、行走坐卧皆比封君之礼。” “准方外之士韩终可参朝议,可直奏寡人!” 嬴成蟜闻言不由咂舌。 好大的手笔! 这是原本历史上嬴政授予乌氏倮的待遇。 这更是嬴政对没有政绩、军功之人最为厚重的赏赐。 而今,竟提前授予了韩终! 嬴成蟜很难不怀疑嬴政对韩终仍未死心! 而所有方士的呼吸更是不由得急促了起来,看向韩终的目光满是火热。 他们是方士,也大多都是不得志的儒生。 而今,韩终竟然突然就获得了比肩封君的待遇! 虽然只是待遇比肩封君,而没有食邑、家兵和权力。 但仅仅只是这個名号,就足以韩终青史留名,更能拉扯家族兴盛壮大,大步跨越不知道多少个台阶! 这如何不是鸿运呢? 韩终的脸色一片潮红,轻声喃喃:“位比封君!秩比封君!” 韩终的目光愈发迷离,声音不断抬高:“鸿运!” “大鸿运!” “今岁韩某得见四叶姆嫡雏六朵,乃是数十载之最,韩某便知今岁定有好事发生。” “未曾想,今岁这大鸿运竟是应在了此处!” “哈哈哈~韩某,秩比封君矣!” 虽然实现好运的方式和韩终设想的方式截然相反。 虽然嬴政驳斥嬴成蟜的方式与韩终的设想大相径庭。 但,无所谓了。 好运终究来到了他的身边,而这一切都是姆嫡雏所赐! 内心的支柱被重新扶起,更有了厚赏重赐,韩终轰然跪地,仰天大笑: “姆嫡雏在上!” “韩某秩比封君矣!!!” 嬴成蟜赶忙看向王戊下令:“快去寻祝由医,还愣着做甚呢!” 韩终大口喘着粗气,笑而摇头:“无须劳烦祝由医。” “韩某虽然振奋激动,更对秦王感激不尽。” “然,韩某早就知今岁韩某会行大鸿运,故而心中早就有了预料,不至于激动至脑疾。” 嬴成蟜愈发无语,这还叫没疯? 他怎么感觉韩终疯的更严重了呢! 不过嬴成蟜却也松了口气。 虽然感觉韩终疯的更严重了,但韩终至少看起来还算正常。 已经先疯再死一个孙赫了。 若是韩终也疯了,那嬴成蟜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且大秦还需要韩终家中供奉的苜蓿,而韩终的家乡目前并不处于大秦的掌控范围之内。 倘若韩终真疯在了这麒麟殿内,取苜蓿之事必将多经波折! 韩终面向嬴政拱手一礼,诚恳的说:“韩某拜谢秦王厚赏!” 嬴政温声而笑:“韩生无需拜谢寡人。” “我大秦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若韩生家中供奉之物果真是长安君所言之物,此物于我大秦之利重也!” “倒是寡人当谢韩生才是!” 韩终拱手再礼:“韩某稍后便写家书,请家父将姆嫡雏献与……” 韩终咬紧牙关,声音艰难的从牙缝里挤了出来:“长安君!” 最艰难的话语说出口后,余下的话语变得顺畅:“亦请大王多派使者,以保姆嫡雏安然入秦。” 嬴政、嬴成蟜和韩终都很清楚韩终此话之意。 那些护送苜蓿的使者,又何尝不是要求韩终家族必须听令的刀斧手? 而将苜蓿献于嬴成蟜而非是嬴政,则是因为嬴成蟜早就为造粪田肥物而遍搜天下万物! 韩终此言显然是在建议让苜蓿以肥料备选品的身份进入大秦。 如此几乎不会引起齐国君臣的揣测,毕竟嬴成蟜已经从齐国搜寻了很多作物,不差苜蓿一项。 但这却也是对韩终信仰的深深践踏! 嬴政拱手一礼:“韩生为大秦筹谋良多,又上此良谏。” “寡人自当纳之!” 韩终摇了摇头:“君以国士待韩某,韩某自当以国士报之!” “然,韩某亦有一请!” 嬴政当即道:“韩生大可直言!” 然而回应嬴政的,是沉默。 数十息后,韩终带着浓浓憧憬的轻声喃喃:“韩某知道,位比封君、秩比封君乃是无上尊崇,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能得大王此赏,韩某此生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也能享尽美酒、美人、美景、美食,更有无数人讨好逢迎韩某,令得韩某一生极乐!令得韩某的家族成为一地显赫!” 卢渊绿了! 卢渊等一众方士的眼睛全都绿了! 我等皆知位比封君、秩比封君很爽,我等已经很嫉妒了。 无需你再细细解释一遍,令得我等愈发嫉妒! “然!” 韩终突然扫去憧憬和朦胧,转而坚定:“此非韩某所求!” “韩某所求,乃是重走家曾祖父旧路,去巡访仙神。” “韩某拜请秦王将此番厚赐赏与韩某的嫡长子。” “再准韩某一路西行,为秦王寻访仙神!” 诸多方士:“啊???” 听得韩终此话,麒麟殿内很多方士都惊呆了! 他们寻仙问神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能得享优渥人生吗! 所有人都很清楚,除非真能给嬴政带来长生,否则他们能拿到的最重赏赐也不过如韩终此赏。 可韩终却选择让儿子去享受极乐人生,自己继续奔赴极西之地去寻找仙神?! 长安君果然慧眼。 一早就看出此人疯了! 嬴政看向韩终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欣赏:“韩生可知西行之路漫漫,且道阻多艰?” 韩终坦然道:“韩某知道。” “家曾祖父临终之前多与我等讲述西行路上的艰难,警告我等不准西行!” 嬴政眼中的欣赏之色愈浓:“即便如此,韩生依旧要放弃寡人厚赏,执意西行?” 韩终坚定的说:“大王重赏,韩某感激不已!” “但大王之赏比之仙神之赏却远远不如!” “韩某岂能因大王重赏便放弃了仙神重赏?” “且大王如此厚赏,韩某自当更加努力的西行寻仙,为大王求来长生!” 嬴政能给韩终的,只是位比封君、秩比封君而已。 即便这待遇尊崇,可令韩终一生极乐。 但这份极乐却仅能持续几十年,几十年后的韩终还是会变成一抔黄土。 韩终想要的远不止于此! 他要的,是长生不死、永远极乐! 嬴政话语若有所指:“如此看来,韩生对仙神在西颇为笃定?” 韩终点头道:“极西之地必有仙神,这是韩某一直以来的坚信!” “而今日,长安君更是坚定了韩某的判断。” “极西之地必有仙神!” “便是大秦列代先王,可能也尽数魂归极西!” (本章完) 第547章 本君不装了,本君摊牌了,本君就是大巫! 嬴成蟜:(*)!! 嬴成蟜也很好奇韩终凭什么能压制住对世俗享乐的渴望,继续坚持西行,更是在等着韩终的惊世之言。 结果,却等来了这话? 嬴成蟜不敢置信的手指自己:“本君,让韩生愈发笃定?” 韩终颔首道:“然也!” “韩某早就听闻过长安君之名,更认为倘若这普天之下有一人得见过仙神,此人便必是长安君!” “故而韩某入秦之后便每日投拜贴,意欲拜谒长安君以求指点迷津。” “今日得以与长安君一番长谈,韩某终于确定,韩某的执着并非无用功!” “若是早能得与长安君畅谈的机会,或许韩某早就踏上了西行之路!” 嬴成蟜的震惊完全无法掩饰:“你确定你与本君交谈过后,反倒是愈发想去极西之地寻仙问神了?” 如果嬴成蟜没记错的话,他是在驳斥韩终啊喂! 非但如此,嬴成蟜还让韩终相信了他家供奉的所谓姆嫡雏只是肥料和草料而已。 虽然经由嬴政的重赏,那姆嫡雏只要确实是苜蓿,就确实会给韩终的家族带去大鸿运,可这和极西之地有仙神有什么联系? 果然,韩终的脑神经是真的病了! 然而韩终可没觉得自己病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比往日更精神了! 面对嬴成蟜表露于外的震惊,韩终沉声发问:“韩某祖孙数代人遍行天下,却皆不曾于韩氏祖宅外的任何地方见过姆嫡雏。” “而今长安君并大王也以重金、厚待以获姆嫡雏之苗,可见长安君虽知姆嫡雏,却必不曾得到过姆嫡雏。” “以长安君之勇,韩某以为凡是出现在长安君视线范围之内且被长安君所喜之物,必不能逃出长安君之手。” “既如此,韩某可以确信,姆嫡雏确实只生于极西之地!” “那么问题来了。”韩终看向嬴成蟜的视线有若喷火:“长安君为何能知晓长在极西之地、不为世人所知、罕存于华夏之地、便是大王都一无所知的姆嫡雏,甚至比世代供奉姆嫡雏的韩某家族更了解姆嫡雏?” “为何?!!” 韩终的这番质问逻辑严密、毫无漏洞,更是说出了嬴政和很多方士心里的疑惑。 面对一双双质问的目光,嬴成蟜哑然无言! 嬴成蟜对苜蓿的了解自然是通过后世的网络。 但嬴成蟜能如此回答吗? 显然不能! 可嬴成蟜这辈子确实没有任何能接触到苜蓿知识的渠道,哪怕扯谎都扯不出来! 看着嬴成蟜这幅心有定言却无法言说的模样,嬴政眸光闪烁,韩终愈发自信:“原来如此,韩某懂了!” 嬴成蟜:[_?] 本君半个字都没说,你懂什么了啊你就懂了?! 韩终自信的说:“世人皆知,长安君通鬼神、晓阴阳。” “而今长安又如此了解不曾见过的极西之地之圣物。” “韩某以为,或是长安君以阴阳卜算之术算出了姆嫡雏之利,或是长安君所通之鬼神就在极西之地,正是借由鬼神之口,长安君方才能姆嫡雏之利!” “只是因为种种约束,故而长安君不能开口坦言,而只能吐露只言片语后由着我等思虑揣度!” 韩终笃定的看着嬴成蟜发问:“敢问长安君,韩某所言,对否?” 嬴成蟜刚想开口,谁承想嬴政竟先颔首道:“韩生所言然也。” “长安君确实困于种种约束不能将心中所知尽数坦言,而非是故意遮掩,更不是故弄玄虚。” “这一点,寡人知之甚详!” 在嬴政看来,韩终的分析太对了! 因为这就是嬴政对嬴成蟜的分析! 其他方士闻言看向嬴成蟜的目光或是愈发亲善,或是愈发警惕。 唯有嬴成蟜豁然看向嬴政,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大兄!” “你竟是如此想弟的?!!” 弟为了让你不信鬼神信科学付出了那么多努力。 结果你竟觉得弟说那些话只是因为天机不可泄露?!! 你我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就不能少点揣度,多点真诚吗! 面对嬴成蟜不敢置信的目光,嬴政还以信任的目光:“王弟无需多言,乃兄深信王弟!” “王弟切莫为了安乃兄之心而说了不该说的话,引来先王或天地的怪罪啊!” 没有理会嬴成蟜怀疑人生的目光,嬴政看向韩终发问:“由此,韩生以为我大秦列代先王皆魂归极西之地?” 事涉大秦列代先王,韩终的话语非常谨慎:“韩某近来听闻,长安君备受大秦列代先王恩宠,所能通者,亦是大秦列代先王。” “故而韩某以为,大秦列代先王很可能魂归极西之地,即便不曾魂归极西之地,也必定和极西之地有着密切联系。” “而能于极西之地与大秦列代先王有所联系者,必是仙神!” “敢问长安君,韩某此思,对否?” 包括嬴政在内,麒麟殿内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看向嬴成蟜,期待着嬴成蟜的回答。 嬴政甚至还贴心的叮嘱:“王弟切莫勉强。” “若是不可言说之事,便莫要言说!” 看着嬴政那忐忑中带着期待的目光,嬴成蟜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无力感。 即便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用神话打败神话时,嬴成蟜也没有神话自己,而只是借用神话去攻击孙赫理论的薄弱点。 为的就是避免加深嬴政对仙神定然存在的心理认知。 可现在嬴成蟜却绝望的发现,没用! 嬴政心中对仙神必然存在的信念如同一座大山,饶是亲密如嬴成蟜也难以撼动! 算了。 累了。 毁灭吧。 本君本想用普通人的身份和伱们相处,换来的却是你们的质疑。 那本君摊牌了。 本君就是大巫! 嬴成蟜沉默数息后,略显疲惫的开口:“如对。” 嬴政皱眉喃喃:“如对?” “如对却实不对?” “似对却似不对?” “实对却不全对?” “仙神在西而我大秦列代先王不在西?” “亦或是……” 短短两个字,却包含了太多含义,饶是嬴政一时间都陷入了思维迷宫之中! 但韩终却是面露狂喜,以近乎于虔诚的态度拱手下拜:“拜谢长安君提点!” “大王在上,请大王速速助韩某西行!” “韩某必会寻得仙神赐福以报大王!” 韩终也不能确定嬴成蟜这句‘如对’究竟是什么含义。 但韩终知道,‘如对’至少不是全错,而是有着对的可能! 虽然韩终也不知道这份可能有多大,又需要他付出多少代价、多久努力。 但那可是得见仙神的机会啊! 仅仅只是一个可能,就足够太多人为此赴死了! 嬴政暂时放下思索,诚恳的看着韩终道:“韩生无需急切。” “总要留待大秦些许时日,容寡人礼遇一番过后再行出发!” 韩终洒然道:“不了。” “若是得享了大王礼遇,韩某便担心韩某溺于荣华富贵而不愿动身矣!” “韩某只求从速出发!” 嬴政再劝:“此去西行不知路途几何。” “韩生总归要蓄养好体力,做好万全准备才好出发!” 嬴政看得出,韩终心中唯有仙神,嬴政也只是韩终寻仙问神的踏脚石而已。 而今嬴政还没和韩终拉拢感情,也还没把韩终的家眷接来大秦加以掌控。 嬴政便难免担心韩终得见仙神后一去不回! 方士丛中,北宫佗在观察沉吟许久后终于迈步上前,朗声开口:“不瞒秦王,北宫某亦曾一路西进。” “北宫某不曾见过那些神异之物,但却亲眼看到了很多目有异色、发色赤红之鬼,竟以生人为食,却可学人言,亦畏刀兵之威。” “再向西行,臣还曾见过皮有绒毛、目色各异、胡须丰沛之鬼,此鬼比之赤发鬼更加聪慧,甚至如匈奴一般有村落盘踞,另有……” 听着北宫佗的侃侃而谈,嬴政来了兴趣,末了还看向嬴成蟜发问:“王弟以为,这世上果真有那般神异之鬼乎?” 摆烂版嬴成蟜已放弃挣扎,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北宫佗,一边若有所思道:“那所谓的赤发鬼,或是大月氏人?” 北宫佗目露惊喜:“那赤发鬼自称之音,确与长安君所言相似!” “长安君果真知此鬼!” 嬴成蟜却笑了笑:“他们虽与我华夏之民样貌不同,却非鬼,实人也。” “若本君所料不错,他们便是《穆天子传》所载的禺知人,虽弱于我华夏诸国,亦是一方霸主。” 说月氏人弱,那也得看和谁比。 未来的草原霸主·冒顿单于现在可就在那儿当质子呢。 嬴成蟜继续开口:“至于那胡须丰沛之鬼,或许是吐火罗人,其余诸鬼,亦是人而非鬼也!” 北宫佗面露讪色:“长安君,确实名不虚传!” “北宫某,认罪!” 北宫佗本想把极西之地说的更恐怖一些,以此获得嬴政更多的支持,同时加深嬴政对极西之地确实有仙神的认知。 结果北宫佗夸张的说辞却被嬴成蟜尽数拆穿! 北宫佗生怕嬴政现在就令侍郎将他拖出去问罪! 然而嬴政却根本没心思思考治罪,而是错愕喃喃:“我大秦之西的戎狄,竟如此之多!” (本章完) 第548章 额滴!额滴!都是额滴!西行取种队正式成立! 嬴政本以为大秦之西已尽是苦寒之地,夺之无用。 却未曾想,在大秦西方竟然还有那么多人!那么广袤的疆域! 也不知那些疆域是否肥美,可供耕耘否? 也不知那些容貌似鬼的戎狄体力是否体力充沛,可供徭役否? 也不知西方那些戎狄战力如何,以大秦铁骑是否可定? 一个个疑问涌现而出,逐渐点燃了新的野心! 嬴政陷入思虑,嬴成蟜也没有唤侍郎将北宫佗拉出去,而是饶有兴致的发问:“北宫生果真深入过极西之地?” 能说出那么多西域之民甚至是欧洲人的外貌特征,说明此人要么真的曾西去数千里,要么就认识曾西去数千里之人。 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北宫佗当即拱手:“不敢欺瞒秦王、长安君。” “北宫某虽然言语夸张,却切实去过极西之地,也带回了些许产自极西之地的物件,长安君一看便知!” “拜请秦王准许北宫某将功赎罪。” “北宫某虽然不曾得遇仙神,但却也可为数千里向导,辅佐韩生跨越西方诸国。” 嬴成蟜拆穿了北宫佗。 但嬴成蟜的拆穿却进一步证明了嬴成蟜对极西之地的了解,更进一步证明了极西之地的神异! 北宫佗心中有惧,却更有狂热! 北宫佗诚恳的躬身至地,高声而呼:“北宫某请与韩生共同西行,为秦王寻仙神!” 北宫佗之后,又有十几名寻仙派方士出列自荐:“某亦请西行,为秦王寻仙神、求长生!” 韩终的话语说服了他们。 嬴成蟜的态度更是让他们疯狂! 一些原本要北上、渡海的方士,也都加入了西行的队列之中。 一众方士热切的高呼打断了嬴政的思绪。 嬴政畅快大笑:“能得诸位臂助,实乃寡人之幸也!” “诸位舍命臂助寡人,寡人也必不会令诸位有后顾之忧。” “令!” “特拨黄金十斤、钱十万与诸位路上嚼用。” “再于禀牲丞为诸位每人寻三匹上佳快马、一架马车,以便行进,赠诸位精良甲胄一套、良剑一柄、良弓一柄、利箭十壶,以助诸位一路顺遂!” “若诸位能寻得仙神,为寡人求得长生,寡人不吝封其为我大秦彻侯,准其与寡人一同长生!” 仅仅只是每人三匹快马、全套装备就是很多乡级豪强都凑不出来的豪奢之物。 更遑论那十斤黄金、十万秦半两的钱财了。 而这些,只是嬴政给予他们的活动资金而已。 等这些方士寻得仙神、取得长生后,那才是真正的重赏! 韩终、北宫佗等人振奋的齐齐拱手:“拜谢大王\秦王!” “我等必为大王\秦王寻得仙神、求得长生而回。” “为报王恩,我等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嬴政还想鼓舞鼓舞士气、拉近拉近感情,嬴成蟜却突然开口:“倒也不至于此。” 一句话,把韩终等方士和嬴政攒的劲儿都给卸了个干净! 嬴政略有不满:“王弟这是何意?” 寡人花了那么多钱,养了那么多人,等了那么多年。 不就是为了寻仙神、求长生吗? 什么叫倒也不至于此! 嬴成蟜没有回答嬴政,只是看向韩终等人道:“此去西行,山高路远,艰难困苦,语言不通,蛮夷食人,时而赤日炎炎、时而雨雹交加。” “诸位或会遇到数千里黄沙,苦行数月都难见人踪水迹,更难得辎重。” “亦或会遇到极高之峰,越向上攀登越是寒冷,甚至令人头昏眼花难以思考。” “本君思之则忧矣。” “于如此条件之下还要寻仙问神求长生,何其艰难!” 韩终爽朗而笑:“长安君大可放心。” “我等必会做好万全准备!” 话落,韩终给嬴成蟜递了個眼神。 长安君的意思是说寻仙神的路途极其遥远,且必将会遇到人祸、沙漠、高山、气候骤变等四大难关,让我们做好准备是吧? 我懂! 长安君放心! 我等必会提前做好准备! 嬴成蟜压根没看明白韩终的眼色,继续说道:“准备自是要做到万全,困苦艰难却也不可忽视。” “所以本君以为,即便诸位不曾寻得仙神、为大王求得长生,也莫要因此便倍感愧对大王,无颜回归大秦!” “毕竟仙神着实难寻、长生更是自古以来无人可得!” “诸位能报答大王恩重之物,也非只是仙神所赐之宝。” “诸位西出秦境后,便当留意观察遇到的每一种作物、牲畜。” “若诸位得见未曾在我华夏地见过的作物、牲畜,无论此物是否有用,哪怕只是一株野草,只要是我华夏地不曾有的,诸位皆当立刻令仆从将其送回大秦。” 西域有的可不只是苜蓿。 香菜、黄瓜、大蒜、芝麻等等作物,可都是从西域传过来的! 而今有这么一群铁憨憨主动要跑去西域,嬴成蟜岂能不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且人类对农作物的利用、认知和驯化是一个漫长发展的过程。 如茄子,在其原产地时只是一种浑身带刺、微毒、极苦的果状物,被孔雀王朝用作鞣制皮革的药草,没人觉得这东西能吃,直至其传入华夏被驯化了数百年,才终于演化为后世人熟悉的盘中餐。 又如西红柿,在被当做观赏植物种植了几百年后,世人对其的认知依旧是剧毒的恶魔之果,直到罗伯特上校在1830年连啃十颗西红柿以自证,世人才终于知道这玩意儿竟然能吃,而且还很好吃! 所以嬴成蟜对西行取种队的要求只有一个。 额滴! 额滴! 都是额滴! 只要大秦没有的,全都给额带回来! 北宫佗若有所思:“长安君意欲再寻一如苜蓿一般之物?” 韩终低声提醒:“是姆嫡雏!” 嬴成蟜坦然点头:“不错。” “助大王长生固然重要,助大秦社稷亦然重要。” “很多植物在极西之地或在诸位眼中只是杂草,但却或许会令得我大秦国力愈壮!” “是故,哪怕诸位不曾为大王带回长生,只要诸位能为我大秦带回足够多的极西之地作物,我大秦亦必不吝重赏!” 嬴成蟜看向嬴政,笑盈盈的发问:“大王以为,本君说的对吗?” 嬴政很想说,不对! 寡人就想寻长生! 作物确实可以大利大秦,但寡人自问,若是寡人能活上百岁,更利大秦! 可看着嬴成蟜毫不退让的目光,再想想方才燃起的野心,嬴政也颔首道:“长安君所言,便是寡人所思。” “诸位此次西行,当以寻仙神、求长生为主。” “然,沿途所遇却也当尽数送回大秦,以壮我大秦国力。” “一路所行所见亦当绘为坤舆图传回大秦。” “凡能送回一种我大秦未有之作物、或是绘方百里坤舆图,则赐钱一万、地十顷、仆五人、粟千石。” “若能得如苜蓿一般之大利天下之物,寡人亦不吝予诸位秩比封君之礼遇!” 经由韩终、嬴成蟜、北宫佗三人的接连描述,现在的嬴政对极西之地充满好奇心。 既是对极西之地仙神的好奇,也是对极西之地疆域和戎狄的好奇! 嬴政很想知道,那极西之地是否有侵吞的价值。 嬴政更想知道,当他一路打到这方大地的最西边,那藏在极西之地的仙神还能如何潜藏! 听到嬴政这话,西行取种队几乎所有人都振奋拱手:“我等必不负大王\秦王!” 嬴政这话着实是让他们省却了太多负担。 毕竟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寻找仙神几十年了都还没有结果。 他们虽然坚信自己这次西行肯定能找到仙神,但,万一呢? 在嬴成蟜和嬴政给出第二个行动目标之前,他们的想法都是如果找不到仙神就不回来了! 哪怕身处异国他乡、不能落叶归根,可捧着嬴政给的那些黄金在别国当个富家翁,也总比千辛万苦的回国之后被嬴政治罪来的好吧! 而今嬴政却给了他们回家的希望,只要他们西行途中多多绘制地图、多送回一些植物,即便没能寻得仙神、求得长生,也至少可以回到大秦享受一生荣华富贵! 只有韩终还在碎碎念:“是姆嫡雏!” 嬴成蟜满意颔首,目光热切的看向西行取种队:“韩生需要先回家中取来苜蓿,方才能与诸位同赴极西之地。” “在这段时间里,诸位可往长安君府暂住。” “此去艰难,本君可令麾下家兵臂助诸位锻炼身体、演练武艺。” “本君亦会教与诸位一些西行途中的小技巧,尽可能让诸位都能载誉而回!” 听到这话,北宫佗等人更激动了。 从来没去过极西之地的嬴成蟜要向他们传授西行小技巧。 那嬴成蟜是从何处得知的这些小技巧? 必是大秦列代先王所授啊! 西行取种队所有方士齐齐躬身高呼:“拜谢长安君!” 大体商定了西行之事,西行取种队众人心满意足的离开麒麟殿。 而看到韩终得到的重赏和西行取种队得到的承诺,其他方士也坐不住了。 卢渊踏前一步,拱手一礼:“启禀秦王,卢某曾深入匈奴,于极北之境得一天书。” “据卢某卜算,秦王必能一统天下、竟无上伟业!” “故此,卢某意欲将此天书上呈秦王!” (本章完) 第549章 本君卜算卢生今日难活,卢生卜算结果又如何? 嬴政今天已两度迎来希望,又两度面对失望。 然而当卢渊将另一种寻仙问神的途径摆在嬴政面前,嬴政又依旧兴致不减:“哦?” “不知卢生所得天书何在何处?” 就连嬴成蟜也来了兴致。 虽然嬴成蟜依旧不相信这些方士能寻得所谓仙神,求得长生法门。 可这些方士提供的寻仙副产品也是真滴香! 也不知,眼前这人又能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免得嬴政和嬴成蟜期待的目光,卢渊抚须而笑:“卢某所得天书,就在大殿之外!” 嬴政双眼猛的一亮:“快快取来!” 很快,两名宦官就从殿外取回一方木匣,于嬴政面前展开。 看着放在木匣内的那块凹凸不平、棱角分明的石板,嬴政双手将其举起,仔细观看:“这便是卢生所言天书?” 卢渊傲然道:“不错!” “不知多少人得见过此物,却无一人发觉此物神异。” “直至卢某路过,方才得神物指引,发觉了此物乃是天书!” “卢某以为,这必是仙神所示!” 嬴政左翻右翻都看不出来此物究竟神异在什么地方。 为了心中希冀,嬴政诚恳发问:“敢问卢生,此物神异之处何在?” 卢渊笑的愈发高深莫测:“神物,自然有神物的观测之法。” “请秦王以皮革将这麒麟殿的门窗缝隙尽数堵死,莫要漏入丝毫光亮!” 嬴政毫不犹豫道:“准!” 嬴政一句话,宦官跑断腿。 大量华美的皮子被宦官从库房中翻出,近千名宦官在麒麟殿内忙忙碌碌,一张张珍贵的皮子如废纸般被糊在门窗之上。 随着被糊住的门窗越来越多、麒麟殿内的光线越来越暗,石板也随之变化! 在嬴政越发热切的注视下,丝丝毫光竟于石板之上跃然而出! 再定睛一看,那丝丝毫光竟依稀组成了字迹! 嬴政双眼猛然瞪大:“天书!” “果真天书也!” 白天和寻常石块一般无二,无光环境竟就能发出光亮之字! 这不是天书是什么?! 卢渊轻笑:“那是自然!” 嬴成蟜也好奇的探头凑了过来:“大兄,这上面写了什么?” 嬴政努力分辨着石板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好半晌后方才声音颤抖的开口:“此乃上古字形!” “其意为,吾至东海!” 嬴成蟜眨了眨眼:“然后呢?” “没啦?” 说的超牛逼的天书,合着就四个字啊? 这要是放别的书上,书名都凑不齐的好不好! 卢渊朗声而笑:“长安君便因难泄天机而多受牵扯,岂不知仙神亦然如此乎?” “今仙神虽只留下四字。” “然,四字,足矣!” “谁人能留下如此天书?” “自是仙神!” “今,仙神言说已至东海,分明是在告诉我等,当往东海寻仙神!” “而这天书,便是仙神留于我等的拜帖!” 卢渊的话音十分笃定。 嬴政听的连连点头。 此言,甚是! 丝毫不妥皆无! 虽然观王弟之意,仙神当是在极西之地。 但这天书也是实打实的存在的。 谁人言说仙神只有一个了? 定有仙神就在东方等着寡人呢! 嬴政遗憾的说:“可惜,寡人政务繁多,着实无力拔冗往东海见仙神!” 卢渊轰然拱手:“寻仙神乃是卢某毕生所愿。” “若秦王不弃,卢某愿往东渡海,为秦王之使,为往出使东海,寻仙神而求长生!” 嬴政畅快大笑:“善!甚善!” 嬴政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向齐国借道出海了! 但嬴成蟜却越寻思卢渊的名字越觉得耳熟。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亡秦者胡也’的天书也是个卢姓方士寻回来的吧? 那这卷天书…… 嬴成蟜从嬴政手中夺过所谓天书,啧声道:“神农氏曾见石磷之玉,夜可生光。” “随国君也曾遇一大蛇,救之,蛇吐宝珠报恩,此珠纯白而夜光,可以烛室,世人称之为随侯珠!” “倒是与卢生这天书颇为相似。” “然,神农氏、随国君所得之宝,可是无法组成文字的啊。” 卢渊心里有点慌,但面上还是十分镇定的笑道:“随侯珠,有德者方可居之至宝也!” “神农氏,古炎帝也。” “此等人杰,得遇仙神赐宝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因其与仙神无缘,故而只得仙神赐宝却不能得见仙神。” “今秦王得天书为拜帖,可见秦王实乃与仙神有缘的大鸿运之人也!” 嬴成蟜抛了抛手中天书,嗤声道:“炎帝、随侯得遇之宝,可与仙神没什么关系。” “且哪路仙神会令其拜帖迎光不见?” “这年头的仙神都这么见不得光的吗!” “他们究竟是仙神,还是茅厕里的硕鼠?!” 听了卢渊的回答,又细细看了卢渊献上的所谓天书,嬴成蟜已然有了判断。 不同于执着寻仙问神求长生的孙赫、韩终等人,眼前这卢渊大概率只是个为求赏赐而愚弄君王的纯骗子! 得出这個结论后,嬴成蟜面对卢渊的态度也随之恶劣了起来。 嬴政却是豁然怒视嬴成蟜:“王弟,休要对仙神不敬!” 卢渊也皱起了眉头:“虽然长安君备受大秦列代先王恩宠,然,仙神终究是仙神!” “便是大秦的列代先王也不会开罪仙神!” “还请长安君谨……” 然而卢渊的话还没说完,便见嬴成蟜左右手分别抓握住了天书两端。 猛然用力! “嘭!” 石粉迸为烟雾! 天书已然被嬴成蟜掰成两半! 卢渊双眼瞪大,不敢置信的后退一步,嘶声怒喝:“长安君,尔好大的胆子!” 嬴政也惊然起身:“王弟,你在作甚!!!” 这可是仙神赐下的拜帖! 你可以对其真伪有所质疑,若是不信,至多不过是失了仙神之缘而已。 可你怎能毁去此物! 这岂不是对仙神的大不敬吗!!! 嬴成蟜反问:“若此物果真是仙神赐下的天书,会被乃弟一用力就掰断吗?” “便是你我所用拜帖都是精心制作,用料极重,何况仙神乎?” 嬴政哑然无言。 嬴成蟜将断裂的石板扔给嬴政,随意的说:“此物根本就不是仙神拜帖。” “不过是一石头而已。” “大兄仔细看看,那所谓仙神之言处还有打磨过的痕迹,是纯人工手制。” “算劳什子仙神至宝!” 嬴政动作僵硬的接过‘天书’。 如果嬴成蟜不提,嬴政只会觉得那些字迹承载着仙神的意志,长成什么样都是正常的。 可听了嬴成蟜之言后,嬴政却发觉那些字迹边缘阴阴可见人工打磨的痕迹。 仙神,也会用凡间匠人的工具去打磨拜帖吗? 双手各握一半‘天书’,嬴政对这‘天书’的滤镜也随之破碎! 卢渊见状彻底慌了:‘秦王休要听此子信口胡言!’ “这就是仙神赐下的天书!” “然,仙神所赐天书唯有缘者可居,今被无缘者触碰,便失了神力,令得神物自晦!” 心思急转间扯出了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安抚住嬴政后,卢渊立刻发出恐吓:“先讥仙神!又毁仙神赐宝!更不敬仙神之威!” “长安君,纵你能得大秦列代先王恩宠又如何?” “他们可会为了你这区区后辈而与仙神交恶乎?!” “长安君必当速速向仙神请罪,以解仙神之怒。” “否则仙神定然罪尔!令尔魂飞魄散!天地不容!” 诱惑加恐吓,这是卢渊常用的手法。 毕竟,在全民鬼神崇拜的现在,即便不相信卢渊能寻来天书之人,也不敢轻易触怒仙神。 面对卢渊的威胁,寻常人定会心生忐忑,给予卢渊以可乘之机! 可嬴成蟜是寻常人吗? 他完全没有在意卢渊的威胁,径自迈步下阶走到卢渊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卢渊:“照你这么说,为我王带回仙神拜帖的你,多少也算是个仙神使者?” 这话听起来是在给卢渊抬身份。 但卢渊才不相信嬴成蟜会如此好心呢! 卢渊表情昂扬,却不自觉的又后退了一步:“事涉仙神,卢某怎敢妄言?” “然,卢某能为秦王取回天书,天书却为此自晦,可见卢某与仙神也略有缘分。” 嬴成蟜右手抓住了卢渊的颅顶,笑容越发灿烂:“既然如此,若是本君杀了伱,想来,会引得那劳什子仙神的注意吧?” 嬴成蟜在笑。 但嬴成蟜看向卢渊的目光却和看一个死人一般无二。 卢渊瞳孔地震。 他似已能嗅闻到属于鲜血和死亡的味道! 他好想逃! 可嬴成蟜那有力的大手却像夹子一样紧紧夹住了他的头。 他根本逃不掉! 嬴成蟜的笑容不减:“卢生自诩善卜?” “那卢生不若为自己卜上一卦。” “就算算卢生今日能否活着走出这麒麟殿。” “何如?” 卢渊怒声咆哮:“尔敢?!尔若是胆敢伤卢某。” “仙神必罪尔!” “天必罚尔!!!” 卢渊在搜肠刮肚的威胁,嬴成蟜却只是平静的看着卢渊:“既然卢生不卜,那本君便为卢生卜上一卦。” “据本君卜算所得,卢生是走不出这麒麟殿了!” 卢渊瞳孔收缩如针尖大小:“长安君!” “你就无惧……” 卢渊的话没能说完,嬴成蟜的左手便已捏住了他的下巴。 “咯嘣!” (本章完) 第550章 本君要杀的人,仙神也拦不住!嬴政的愚昧与坚持! 伴着一声脆响,原本直面嬴成蟜的卢渊现在却将后脑勺对准嬴成蟜。 他那苍白的脸和惊惧的双眼,直勾勾的看向身后方士! 所有方士:(ΩДΩ) 面对孙赫时,嬴成蟜耐心破开了孙赫的理论。 面对韩终时,嬴成蟜虽然否定了韩终的信仰,却帮助韩终找到了他真正的宝藏,并为韩终指明了一条寻仙问神之路。 这让方士们愈发坚信嬴成蟜能通鬼神、晓阴阳,也不自觉的将嬴成蟜视作和他们一样寻仙问神的同道中人。 可现在,当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名方才还与他们谈笑着交流寻仙问神经验的方士被嬴成蟜轻松捏断脖颈,他们才突然意识到一个全天下人都早已清楚的真相。 嬴成蟜不止能通鬼神,晓阴阳。 他更是手染数十万人鲜血的杀才! 人命在他眼中的重量可以很重,但却也可以轻如鸿毛,随手便取! 然而他们不明白。 嬴成蟜凭什么胆敢捏断卢渊的脖颈! 难道嬴成蟜真的半点都不担心仙神降罪吗! 看着方士们惊惧惶恐的目光,嬴成蟜的笑容愈发灿烂,双手轻轻一松。 “嘭!” 卢渊扭曲的尸首无力坠地。 嬴成蟜双手缓缓张开,仰头看向穹顶,冷声开口: “来!” “那劳什子仙神。” “罚我!” 嬴政豁然起身,脸色一片惨白!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嬴政根本阻止不及。 他只能拎起下裳,快步跑向嬴成蟜,怒声而喝:“王弟!” “安敢放肆!!!” 嬴成蟜却没有回答嬴政,只是怒声厉喝: “若尔果真为仙神,今本君杀尔仙使、驳尔面皮、毁尔声誉,尔半点不怒乎?” “来!” “于我大秦列代先王的眼皮子底下。” “罚我!!!” 一声怒喝,声震麒麟殿! 嬴政终于跑到了嬴成蟜身侧,毫不犹豫的站在嬴成蟜身前,面向虚空拱手而礼:“各方仙神勿怪!勿怪!” “舍弟年幼、行举无状、开罪了诸位仙神。” “是寡人教养不利,寡人为其致歉!” “若诸位仙神欲罪,当罪寡人!” “切莫罪寡人王弟!” 看着在自己面前向着四面八方拱手赔罪的嬴政,嬴成蟜目光有些无奈,又有些温柔。 嬴成蟜都已经接连戳破多个方士了,嬴政怎么还如此执迷不悟啊! 卢渊简直一眼假,嬴政又何必那般惶恐啊! 但即便嬴政坚信鬼神存在,即便嬴政在寻仙问神这个领域那般愚昧,却依旧甘愿代嬴成蟜受罪领罚,又让嬴成蟜再气都发作不出来。 无奈轻叹,嬴成蟜温声道:“王兄放心。” “弟有列代先王庇护,寻常鬼神岂能扰弟?” “且,这里是大秦的地盘,哪路仙神胆敢放肆?” “真当我大秦列代先王已不佑大秦乎?!” “此间事无需大兄担忧。” “交于乃弟便是。” 嬴政愕然回首:“王弟,你……” 你不是始终不承认大秦列代先王还存有英灵,更不承认天底下有鬼神的吗? 你不是即便说出了列代先王的叮嘱也左右遮掩从不明言的吗? 为何现在,竟然承认了?! 是列代先王对你的管束变轻了? 还是说……你着实不愿乃兄被骗,故而甘愿付出大代价,也要坦然相告?! 嬴政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嬴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声音复杂的叮嘱:“你……” “小心些。” “即便能得我大秦列代先王臂助,也切莫放肆,以免让列代先王难做!” “莫要顾虑乃兄。” “乃兄永远信任王弟!” 人间事交给人王。 仙神事交给大巫。 嬴政知道自己帮不上忙,至多至多也不过是求仙神代嬴成蟜受罚而已。 这种无力感和需要被嬴成蟜保护的感觉让嬴政难受不已! 可嬴政更知道,他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能帮倒忙。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唯有坐视嬴成蟜在大秦列代先王的支持下和各路仙神斗法! 嬴成蟜温和而坚定的说:“大兄放心,这些事交给弟便是。” “你先回去坐着。” “若弟果真能发现助人长生之法,必会立即相告。” “大兄深信弟,弟又何曾愧对过大兄的信任?” 连穿越这种事都发生了,嬴成蟜也不敢说这世间真的没有助人长生之法。 嬴成蟜只是不希望嬴政执迷于不切实际的寻仙问神,被那些骗子所蒙蔽,甚至做出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举而已。 但如果这世间真能有助人长生之法,嬴成蟜又怎会不尽力为嬴政、韩夫人、华阳太后还有他自己去搜寻?! 能好好活着,谁会想死啊! 嬴政深深的看了嬴成蟜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嬴成蟜的肩膀,重回高台落座。 嬴成蟜略略松了口气。 虽然事情的发展和嬴成蟜所料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虽然他没能让嬴政完全放弃寻仙问神求长生,可他至少得到了嬴政在寻仙问神求长生这件事上的信任,可以避免嬴政被旁人轻易蒙蔽! 但,骗子何其多! 嬴成蟜真能帮嬴政挡住所有骗子吗? 怀揣着复杂的心态,嬴成蟜看向一众方士:“谁人知道这卢渊是什么地方的人?” 卢渊的尸体还躺在地上。 面对进入杀人不眨眼状态的嬴成蟜,有多少人能做到坦然自若? 见众人瑟瑟不敢答,嬴成蟜冷声而喝:“回话!” 面对嬴成蟜越发凌厉的气势,方士公孙拓终于承受不住对死亡的恐惧,哆哆嗦嗦的回答:“是齐国即墨人。” 嬴成蟜又看向王戊:“欺君罔上、谋窃水师战船,该当何罪?” 王戊赶忙回答:“腰斩、夷三族。” 嬴成蟜略略颔首:“既如此,便当依律论罪。” “来人,撤下这些碍眼的皮子,将卢渊拉出宫门,腰斩!” “再给齐王写封信,就说这卢渊装神弄鬼招摇撞骗到本君头上了。” “给本君个面子,将此人三族送来大秦,生死勿论。” “莫要让本君亲自去取。” 嬴成蟜说的很随意。 但嬴成蟜的话语却如同一阵寒风般席卷麒麟殿! 现在很多方士之所以敢来大秦,就是因为他们的家眷都在外国,即便被嬴政论罪也祸不及家人。 可嬴成蟜的这番吩咐却击碎了他们的妄想! 即便他们的家眷都在外国,可若是嬴成蟜想要灭他的门,他的家眷就逃不掉! 没有哪個国家会甘愿为了一个方士的家眷而开罪嬴成蟜,甚至引得嬴成蟜登门拜访! 王戊看了眼嬴政,见嬴政轻轻点头,便当即拱手:“唯!” 嬴成蟜重新扯出笑容:“孙生求长生之策有谬。” “然,孙生非是为行骗,只是走错了路,且即便走错了路,孙生的思想也有可取之处。” “故而,本君不愿孙生去死,而是请孙生入长安君府,探讨养生之术。” “韩生求仙神之思从根本上来讲就是错的,但韩生并不知情,更愿往极西之地寻求宝物。” “故而,本君会谏言大王臂助韩生。” “然,卢渊刻意造假、欺瞒大王,便唯有按律论罪!” “现在!”嬴成蟜双眼看向殿内所有方士:“下一位!” “让本君看看,诸位还有什么巧思!” “亦或是有什么骗术!” 殿内方士无一人开口。 三名方士主动上前。 结果一人先疯后死,一人虽然有了光明的未来却近乎于疯,一人三族皆死。 这阵亡率未免太高了点! 嬴成蟜也不在意,信步走到了另一名方士面前:“怎么称呼?”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阴影,这名方士的双腿疯狂打颤。 但他最终还是挤出了声音:“燕国襄平方外之士,徐源。” “徐某以为,宇宙之间自有大能量。” “万物之所以存在,皆是因宇宙之中的能量!” “所以只要接收、掌控了这股能量,便可强身健体、与万物对话、与死人交流,甚至是成为仙神!” 徐源一开始还有些磕巴,但越说气势越足,甚至有游说之士的风采。 嬴成蟜越听越是熟悉,随口发问:“徐生准备如何接受、掌控这股能量。” 徐源自信一笑:“据徐某观测,万物对宇宙能量只能被动吸收,而不能主动掌控。” “若想掌控这股能量,必须要先祭宇宙繁星,再始终佩戴祭祀过后的发冠。” “而后……” 嬴成蟜:( ̄ー ̄) 我在大秦搞气功? 要不你直接头顶能接收感应宇宙磁场的宇宙锅得了。 嬴成蟜无语摇头:“骗子。” 孙赫给嬴成蟜带来了打虫药与养生方法。 韩终也给嬴成蟜带来了苜蓿和西行的牛马。 就连卢渊好歹也带来了一种新矿物。 但这徐源,对大秦而言毫无价值! 徐源瞪大双眼,激动的说:“徐某绝非骗子,只是长安君未曾体会过宇宙能量的奥妙!” “长安君诚然与鬼神私交甚笃,可鬼神如何能将成为鬼神的法子分享给长安君?” “故而……” 然而嬴成蟜没有再给徐源说话的机会。 双手抓住徐源的脑袋。 “咯嘣!” 又是一声脆响,徐源的尸首无力坠落! 身为凡人的嬴成蟜需要攻破方士的理论,让嬴政相信那方士的道于长生无用。 但身为备受嬴政信任的大巫的嬴成蟜不需要。 他说那方士是错的,那方士就是错的! 何必多费唇舌? 嬴成蟜淡声吩咐:“拉出去,车裂。” “传讯燕王,本君要此人三族性命!” 刚被徐源暖起来一点的场面,又因徐源之死而跌入死寂! 嬴成蟜却已看向另一名方士:“怎么称呼?” (本章完) 第551章 大王杀人,我等必当劝阻!长安君杀人,我等必当吃瓜! 嬴成蟜这是在问称呼吗? 在众人眼中,嬴成蟜分明已然化身地府判官,正手持判官笔和生死簿,就等着将他们的名字登上去了! 一旦名字登入簿中,便是他们的死期啊! 藏在人群中的方士葛琅借助旁人掩护高呼:“长安君草菅人命、秦王熟视无睹,如此暴虐之主,怎有资格求长生!” 有人带头,大半方士都纷纷高呼:“长安君暴虐、秦王昏庸!” “如此君臣无德求长生,去休!去休!” 嬴成蟜眸光微眯,正欲开口,却听房门外传来一阵呼声。 “相邦隗状,求见大王!” 嬴成蟜压下了话头,转头看向嬴政。 嬴政是不希望朝臣们与方士们见面的。 但因为嬴成蟜耽搁了太多时间,导致嬴政没能在小朝议开启之间完成和方士们的交流,进而导致两拨人凑到了一起。 隗状等朝臣显然已经听到了方士们的呼声,故此方才主动上禀求见。 嬴政也不便继续遮掩,只得淡声开口:“传!” 御书房门开启,隗状、王绾、魏缭等三公九卿上将军步入御书房。 余光观察着站在殿内的一众方士,三公九卿上将军齐齐拱手而呼:“拜见大王!” 嬴政温声道:“有劳诸位爱卿久等。” 隗状拱手再礼:“无碍。” “只是臣于外等候之际,两度见得宦官将儒生的尸首抬出御书房,又听闻房内有‘草菅人命’之呼。” “臣难耐心焦,方才主动上禀求问。” “敢问大王,究竟发生了何事?” 魏缭、昌允等人也都看向嬴政。 君王无私事。 倘若嬴政果真如这些人所呼那般草菅人命,那他们也必当上谏一番! 见隗状等人如此态度,葛琅好像看到了靠山一样,不等嬴政开口说话便抢先道:“不瞒诸位,我等皆是方外之士,诸国皆对我等礼遇有加!” “卢生、徐生愿为秦王寻仙神、求长生,佑秦国祚。” “秦长安君却不由分说便将他们打杀干净,甚至还要将其车裂、夷灭其族!” “即便秦长安君身为秦国封君,又岂能如此草菅人命、随意欺辱我等方外之士?!” 余下方士也纷纷开口:“某听闻秦王仁义、又有人主命格,故而特来秦国臂助秦王寻仙问神求长生,某不求秦王厚待于某,某却也着实不该受此折辱!” “可怜卢生!可惜徐生!这便是你秦国的律法严明?这便是你秦国的厚待外客?” “秦王无德!长安君暴虐!定是有妖鬼乱了某的卦盘,方才令某以为若助秦王能得见仙神,如此虎狼之国,留待何用?!” 十余名方士站在远处,眉头紧锁不曾开口。 余下方士全都凑在大秦的三公九卿上将军身边,诉说着自己的冤屈! 他们在努力引起秦国朝臣们的共鸣和认同。 他们也在等待着秦国朝臣们为他们说话、替他们撑腰! 若是在其他国家,别国朝臣必会如他们所愿。 毕竟这些方外之士都是儒生,且交友颇广、名声不菲,更忽悠了诸多权贵奉其为座上宾,影响力惊人,寻常人都不愿得罪他们。 且事涉仙神天地,即便怀疑他们是骗子,寻常人也轻易不会和他们翻脸,反倒是会回护他们一二。 可惜,他们现在不在别国,而是就站在大秦的御书房内! 方士们预想中的义愤填膺未曾出现。 嬴乐破开一切修饰词,直指问题本质:“是长安君杀了那两名儒生?” 葛琅声音坚定又悲伤:“不错!” “秦长安君就在这御书房内,当着我等数十名方外之士的面,以双手!” 葛琅伸出双手学着嬴成蟜的动作:“就那般硬生生的扭断了卢生、徐生的脖颈!” “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嬴乐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本官还以为那两人是大王令宦官所杀呢。” 葛琅:??? 你这态度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嬴乐没有理会葛琅,看向嬴成蟜发问:“敢问长安君,为何要杀那两人?” 嬴成蟜冷声道:“不止背着本君以鬼神之说蒙蔽我王。” “还敢当着本君的面继续装神弄鬼,非但扯出连自己都不信的话术欺骗我王,甚至还以天罚、仙厌、神弃而恐吓本君。” “本君杀之,何如?” “且还不只是那两人。” “余下装神弄鬼、招摇撞骗之徒,皆当死于御书房内!” “此话,本君说的,仙神也拦不住。” “嬴上卿欲阻本君乎?” 欺君之罪,本就当杀! 嬴成蟜凭什么对这些人网开一面? 葛琅等方士听闻这话,迅速将目光投向大秦的三公九卿。 听听! 你们听听啊! 太嚣张了! 实在是太嚣张了! 你们可都是正直的朝臣,而不是权力的走狗,你们难道就要这么眼睁睁看着吗! 在方士们期许的目光中,嬴乐认真的说:“长安君何出此言?” “既然长安君言说那两人是装神弄鬼的骗子,那两人便必是装神弄鬼的骗子!” “欺君者,必杀之!” “长安君杀的好!” 葛琅:(O_o)?? 杀的好? 葛琅人都傻了! 葛琅并余下方士不得不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其他大秦臣子。 他嬴乐出身秦国王室,与嬴成蟜一般残暴。 你等可都是各国英才,定要说句公道话啊! 谁承想,隗状竟也拱手一礼:“方才本相还以为是诸位方外之士触怒了大王,竟令得大王生出了杀心!” “未曾想,竟是长安君识出了招摇撞骗的狂徒而杀之!” “如此,本相无忧也!” “长安君继续便是。” 所有方士:(○o○) 嬴政下令要我们死,你们还会出面劝阻。 而今嬴成蟜亲手捏死我们了,伱们反倒是无动于衷? 究竟谁才是秦国的王啊! 李斯笑而抚须:“若长安君不弃,不知可否允我等同观之?” “如此,本官还能臂助长安君判罚,亦或是助长安君行刑。” 嬴成蟜收敛冷色,笑而拱手:“那就有劳李上卿了。” 李斯又看向嬴政,待见嬴政点头,李斯等一众朝臣便轻轻松松的迈步上前,坐在了嬴政下手左右二侧。 迎着大秦群臣们好奇的目光,葛琅等方士们人都傻了。 他们知道嬴成蟜在方士群体内名声大作、颇得信重。 可他们没想到嬴成蟜在秦国朝堂内竟也有如此威势,甚至被秦国重臣们尽数视作阴阳鬼神事之权威! 怀疑是嬴政杀人时,他们还会主动插手,意图救援方士。 可当他们听闻是嬴成蟜杀人时,他们竟非但没有半点救人的念头,甚至是一起跑来吃瓜了!!! “哒~哒~哒~”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嬴成蟜走到了葛琅面前,似笑非笑的俯视着他:“这位方术士,如何称呼?” 葛琅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声音颤抖的拱手回应:“大燕阳乐人,葛琅。” 说话间,葛琅恨不能扇自己两个耳光。 明明嬴成蟜方才问的人不是他,结果就因为他方才主动发难,竟将嬴成蟜引了过来! 嬴成蟜略略颔首:“葛琅?” “葛生此番入秦,意欲何以助我王?” 葛琅汗出如浆无以控,额头后背尽沾湿。 自家人知自家事。 葛琅的理论远没有孙赫那般完善,更没有韩终那般足以一锤定音的证物! 葛琅甚至不相信世间真有仙神妖鬼。 让葛琅忽悠忽悠寻常贵人,甚至是忽悠国王,葛琅都有几分信心。 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可是个真能通鬼神的大巫啊! 他那点小把戏果真能糊弄过去吗? 君不见孙赫、韩终、卢渊等人已先后折戟了啊! 嬴成蟜的声音冰冷了些许:“本君问话之际,你一言不发。” “本君不问之话,你倒是口若悬河?” “怎的,对本君有意见?” 面对嬴成蟜的催促,葛琅心一狠,选择了另一条破局之策! 葛琅轰然拱手,诚恳高呼:“听得长安君方才与孙生、韩生、卢生等诸位同道所言,葛某发觉葛某所思仍有疏漏。” “葛某不愿将疏漏之策上告秦王。” “唯愿继续行走天地、补全所思。” “待到葛某思虑周全,定再回秦国,臂助秦王寻仙神、求长生!” 既然无法正面说服嬴成蟜,那么葛琅选择认怂! 虽然认怂很丢脸,甚至可能会坏了自己在方士圈里的名声,以后再难被权贵信任。 可只要能逃得一命,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嬴成蟜却不愿顺着葛琅造的坡下驴。 弯下腰,嬴成蟜右手抓住了葛琅的脑袋,声音幽幽:“若葛生果真有所思,何不坦言?” “能因本君与其他方术士交谈所言而破者,究竟是寻仙神之法,还是行骗之术?” 经过与孙赫等人的交流,嬴成蟜对方士这个群体也算是有了些许了解。 方士并不都是骗子。 其中有很多人都如孙赫一般坚信自己所为确实能寻得仙神,而这样的人大多偏执,很难被旁人三言两语就改变了心中信念——否则他们早就崩溃了! 显然,葛琅不是孙赫那般人。 葛琅双手在发颤,面色却依旧坚定:“长安君在怀疑葛某?” 嬴成蟜淡声道:“本君从未相信过你,又何来的怀疑之说?” “想走?” “可以。” “依律受罚过后,你自走便是。” 迎着葛琅惊喜的目光,嬴成蟜再次双手一错。 “咯嘣!” 熟悉的脆响第三次响起,又一具尸首被嬴成蟜随意抛落于地! 李斯顺势开口:“欺君罔上,有端(故意)无实(未遂)。” “当判腰斩、连坐全户。” 不会有人觉得跑到一国君王面前行骗,结果因自觉骗不到君王了便主动辞行就能因此而留下一命吧? 小孩子吗? 欺君,就是欺君! 嬴成蟜欣然颔首:“李上卿果真专业!” 赞了一声后,嬴成蟜的目光再次看向一众方士,声音平静:“下一位。” (本章完) 第552章 徐福?他只是Play的一环而已!既然无法反抗,不如纵情享受 几乎所有方士都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在他们的视野中,魔鬼再次露出了它的狞笑,开始召唤下一位即将奔赴黄泉的旅行者! 他们不由得向隗状等人投去求助的目光,然而隗状等人却像是一群在瓜田里吃瓜的猹,只是好奇的看着他们,却全无臂助之意。 他们想转身奔逃,可这里乃是大秦的心脏,他们如何能避开层层阻拦,逃出生天? 别无生路、死神降临,一名行骗的方士崩溃了。 他轰然跪地,悲声而呼:“长安君,某知错矣!” “饶命!求长安君饶命啊!” 紧随此人之后,又有十几名方士崩溃的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哀求:“求长安君饶我等一命矣!” 这一次,嬴成蟜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向嬴政:“大王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迎着嬴成蟜灿烂的笑容,嬴政脸色很是难看。 这些求饶的人中,有几人曾被嬴政寄予厚望! 嬴政渴求通过他们寻得仙神、求得长生,结果这些人却仅只是因嬴成蟜的逼迫便丑态毕露、坦言行骗! 如果嬴成蟜是简单粗暴的以死亡相逼,嬴政想来会对嬴成蟜略有不满,认为这些方士是有苦衷的。 可嬴成蟜认真细致的破开了孙赫、韩终等人的理论漏洞,甚至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即便明知对方的法子寻不得仙神也半点都不浪费人才,更不会轻易杀人。 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人主动坦白只求活命,不止说明他们是彻头彻尾的骗子,还说明他们贪生怕死,更说明他们竟无半点对大秦有价值之处! 一想到自己被这样一群人骗的团团转,嬴政硬了。 拳头硬了! 深吸一口气,嬴政声音中难掩怒意:“欺君罔上,有端无实,自当腰斩、连坐全户。” “然,寡人据闻军校之内多缺军医教习之物。” “便省了这些人的腰斩之刑,将他们送去军校以作教材!” 隗状等朝臣目露异色。 在人还活着的情况下送去军校当教材? 而且还是给军医科当教材? 这未免有些过于残暴了!!! 然而不等他们开口劝谏,嬴成蟜已然颔首:“大王此言甚善。” “虽然臣以为这些行骗之徒与仙神妖鬼皆毫无关系,然,却也不得不加点小心。” “军营乃是血煞之地,我大秦军校只容军中精锐,更是至煞之地。” “其血气、杀气、煞气恰好可镇一切杂邪鬼魅!” “如此,可免那些腌臜物侵我大秦。” 嬴成蟜这话一出,隗状等朝臣当即闭口不谏。 虽然把这些方士送去当教材有些残忍。 但为了避免妖邪冲撞嬴政、甚至是冲撞社稷,便是嬴成蟜和嬴政做的更残忍一些,他们也会欣然同意。 嬴政更是倍感安心的笑而颔首:“那日后再得见事涉阴阳鬼神之欺君贼子,便皆如此行事!” 一众朝臣齐齐拱手:“唯!” 一众侍郎迈步上前,两人合力抓住一名方士。 “秦王!长安君,饶命啊!” “为何要送我等去那劳什子军校?某不去!” “教材是何物?什么是教材?某乃是方外之士,如何能去军校任教?放手!” 悲呼之音远去,嬴成蟜的目光投向最后二十余名方士: “下一位!” 伴着嬴成蟜的呼声,又一名方士颤抖着迈步上前。 经过多次验证,嬴成蟜已经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验证方法。 若是寻仙派方士,便考教其对异国的了解,若其确实曾在华夏之外长途跋涉,便扔去与韩终等人一起培训。 若是占星派方士,便考教其对天文的观察和了解,若其确有才华,就扔给嬴乐,用以丰富大秦对星象的观测成果。 若是金丹服饵派方士,便考教其对各类矿物、各种炼制手法的掌握能力,若有所长,便勿论其思拽回长安君府,留待嬴成蟜自己任用。 若是房中派方士,便打包交给太医令,待验证其姿势不会损害身体后尽数扔给嬴政,也让嬴政有些验证的参与感。 若是谶纬方士、巫鬼方士等纯理论派方士,亦或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理论的行骗方士,便尽数拉去军校做教材! 待侍郎将最后一名方士押向军校后,嬴成蟜轻松的拍了拍手: “搞定收工!” 看着空荡荡的场地,嬴政眼中的希望渐渐消散。 隗状等朝臣也心中轻叹。 长生,谁不喜欢? 非只是嬴政喜欢,他们也喜欢啊! 只可惜,他们终究没能得见助人长生之法! 唯有嬴成蟜心情大好。 转身看向嬴政,嬴成蟜玩味的笑了笑:“臣还以为大王是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宫里揽。” “却未曾想,大王揽的竟尽是些臭的,一个香的也无!” 嬴政失落轻叹:“足足六十六名名传天下、饱负盛名的方士。” “竟无一人之策可寻得仙神、求取长生乎?!” 嬴政知道寻仙神、求长生很难。 但嬴政没想到,如此之多声名在外的方士竟然没能提供哪怕一条线索! 嬴成蟜撇了撇嘴:“看起来是六十六名方士。” “然,其中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言的欺君罔上之徒便足有四十一人!” “臣弟着实不知他们究竟是怎么在天下间闯出那般名号的。” “何其荒唐!” “弟只是看上一眼,便知其假也!” “且仙神何其罕见,长生何其难得!” “若大王仅仅只是一卷文书便能召来长生之法,那长生未免也太不值钱了些!” 嬴政沉默数息后,慨然而叹:“是寡人思之过浅也!” “仙神若不愿见寡人,便是寡人苦苦追寻,又如何能得见仙神之颜?” “想来唯有寡人亲巡天下,得见如安期生那般临凡之仙,方才能求得长生!” 嬴成蟜眉头一挑,迅速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安期生?” “何许人也?” 嬴政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憧憬:“安期生本为琅琊阜乡人士,得河上丈人收徒过后,修成真仙,却不多留于仙界,而是时常行走于人世间,以药医世间疾苦。。” “日常不食粟米,只食如瓜般大的枣子,此枣当熬煮三日三夜乃熟,嗅其味便可令病体痊愈,食一口可令死者复活,若能吃上一枚,便能羽化成仙!” “寡人只恨那琅琊非属我秦境。” “令得寡人只能久仰安期生之名,而难得一见也!” 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此人果真名为安期生?而非安徒生?亦或是安琪儿?” 还嗅一嗅就能病体痊愈,吃一口就能死而复生,吃一枚就能羽化成仙? 他那是大枣吗? 他那分明就是人参果吧! 安徒生童话都不敢这么编的! 嬴政当即呵斥:“休要胡言乱语!” “安期生乃真仙也!” “且据候者探明,安期生已享年三百六十余载,实乃真仙人,而非是寻仙之方士!” “寡人曾三辟安期生入秦,只是现下寡人与安期生无缘,方无能相见也!” 嬴成蟜不知道安期生在嬴政心中的重量,后世大名鼎鼎的徐福也只是嬴政和安期生Play中的一环而已。 嬴成蟜也不知道‘秦皇’嬴政、‘汉武’刘彻以及诸多后世帝王都对安期生笃信不已、一掷千金。 嬴成蟜更不知道安期生乃是得了千余载正统香火供奉的北极真人! 嬴成蟜只是看着嬴政那坚定执着的目光心中轻叹,明白为嬴政保驾护航之路道阻且长。 扯出一个笑容,嬴成蟜乐呵呵的说:“听大王如此言说,臣弟倒是来了兴趣。” “若有机会,臣弟亦愿与这位安期生当面一叙!” 嬴政欣然而笑:“会有机会的,定会有机会的!” 嬴成蟜补充道:“除安期生外,若大王另欲召方士仙人,臣弟亦请同见。” “毕竟,恕臣弟直言,大王对这阴阳鬼神之道的了解不如臣弟,便是那些方士对阴阳鬼神之道的了解也不如臣弟。” “或许有一些大王和方士仙人皆不曾关注的要点,便能被臣弟发觉呢?” 嬴成蟜彻底改变了他的态度。 既然无法反抗,不如纵情享受。 嬴成蟜不再强行阻止嬴政寻仙问神,以此避免嬴政以后再背着他偷偷在外面找方士! 嬴成蟜反倒是要建立一个建立一個愿为嬴政分忧、解惑,希望帮助嬴政一起求长生的形象,并成为嬴政在阴阳鬼神领域的权威意见领袖! 嬴政闻言大喜,不禁抚掌而笑:“善!甚善!” “于仙神一道,王弟着实为我大秦之首也。” “王弟更得我大秦列代先王庇佑,可驱诸多妖邪。” “寡人固所愿也,唯不敢请耳!” 在嬴政看来,哪怕今日这六十六名方士都是骗子,但只要嬴成蟜愿意帮他,也不枉他传讯天下以求仙神了! 嬴成蟜放下心来,笑而拱手:“既如此,臣弟便不多叨扰了。” “大王也请注意时间,尽早休息。” 话落,嬴成蟜毫不留恋的走出了御书房。 群臣:啊??? 抬头看看天色。 没毛病,现在就是小朝议的时间! 再看看嬴成蟜的朝服。 没毛病,嬴成蟜就是身为九卿之一的宗正! 工作日的早会时间,当着大王和所有同僚的面翘班? 来都来了,你好歹把会开完再走啊! (本章完) 第553章 薪水小偷的快乐!本将乃是长安君亲传弟子! 楚系外戚衰落而引起的波澜继续影响着大秦,令得大秦内部各方势力为了权利争斗不休、倾轧不止。 科举辟才的消息明传天下,引得天下英才或是嗤嘲、或是不屑、亦或是背起行囊踏上求仕之途。 回归楚国的熊启不止从秦国带回了治政之策、手段凌厉的整顿内政,也带回了战争的火种,用一场楚齐战争延续了战争的阴云。 波及全天下的战争虽然已经结束,时间虽然已至农闲,但整个天下却依旧风起云涌! 然而这一切都不被嬴成蟜放在心里。 在与嬴政的彻夜长谈后,嬴成蟜就让昌允等人明白了一个道理。 翘早会对于寻常官吏而言,乃是渎职大罪。 但对于嬴成蟜而言? 翘一天早会算事儿吗? 他不止翘早会,他还翘班! 他不止翘班,他还按月翘! 本君就是薪水小偷怎么啦? 躲进粪坑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 悠闲是属于嬴成蟜的。 旁人只觉得吵闹。 秦王政十三年二月七日。 莒(jǔ)都宫。 田假俯视着坤舆图,手中木棍从一座座城池之上滑过: “雍门、符离、彭城等十九城沦陷!” “邳城、襄贲、兰陵、启阳、阳都、郯(tán)城六城被围!” 一座座沦陷、被围的城池被木棍勾连成线,最终将一副走势图勾勒于田假眼前。 “楚国这分明是要打通沭(shù)水、沂(yí)水!” “而后东经沂水直攻我齐国长城,破穆棱关而入我齐境。” “西经沭水直扑梁父山,而后西转平阴,北上绕行长城。” “最终东西二路兵马从左右两个方向同时威胁我大齐都城——临淄!” 莒都都大夫匡勇眉头紧锁:“这是朝中的分析?” 田假沉声道:“不错!” “此为相邦并诸位朝臣根据此战楚国表现并候者探查所得之军略。” “本将亦如此以为。” “是故,本将需要主动进攻!” “趁着楚国兵分两路的机会,先行攻破一路楚军,以挫楚军兵锋!” 匡勇大摇其头:“荒谬!” “滑天下之大稽!” “即便楚上柱国燕有些能为,可楚王启登基方才数月,此番楚国发兵不过只是筹备了两个月而已。” “楚军又接连遭受惨败,正是士气不振之际。” “楚国如何胆敢将此战目标直指我大齐都城?!” 在匡勇看来,这份军略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 楚国就没拿正眼看齐国! 一座座关隘、一座座重城都没被楚国放在眼中,只是选取了最便于抵达临淄的一条路。 可是,楚国凭什么? 齐国是弱。 可齐国终究是七雄之一! 若是齐国没点本事,又如何能存活于这大争之世? 莫说近些年的楚国连战连败,士气涣散、青壮凋敝。 哪怕是前些年鼎盛时期的楚国也不可能如此轻松的攻破齐国都城! 田假直接驳斥:“若楚军果真如匡都大夫所言那般,又如何能于短短三個月的时间内便令得我大齐疆域沦陷近两成?!” “去岁秦国为借兵而割让予我大齐的疆域,已沦丧八成矣!” “这足以说明楚国近些年确实屡战屡败,却依旧非是我大齐可力敌之强国!” 说话间,田假心中很是不甘。 去年嬴成蟜为了借兵而将淮阴周遭地区割让给了齐国。 其中还包括莒城、阳都等曾担任过齐国别都的重城。 齐国上下因此振奋良久,就连腊祭的庆典都比往年更热闹了很多。 齐国臣民都觉得齐国的复兴可能要由此而起。 可结果呢? 距离齐国接管那些城池还没到一年,去岁嬴成蟜割让的疆域便沦陷了八成! 复兴? 去特娘的复兴! 楚国仅仅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就打碎了齐国的复兴梦,更是让齐国再次感受到了被强国支配的恐惧! 匡勇轻声一叹,无奈拱手:“南侧诸城沦陷,罪在本都大夫!” “待此战结束,本都大夫定会亲往临淄向大王请罪!” 身为莒都都大夫,匡勇是莒都军事主官,同时执掌齐国五都兵马之一,负责镇守齐国南侧疆域。 此战打成如此模样,匡勇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认错之后,匡勇看向田假的目光却很是坚定:“本都大夫不会推拒属于本都大夫的罪责!” “然,本都大夫却必须要大王、田将军并朝中诸位同僚明白。” “兵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也!” “雍门诸城之所以迅速沦陷,并不是因我大齐将士们弱于楚。” “而是因这些疆域虽然曾为我齐国疆域,却留于楚国手中太久,诸多臣民皆已自认为楚人,而非是齐人。” “且城内百姓的利益更是与楚息息相关,其心不在齐,而在楚也!” “就如那彭城,楚军抵至之际,城内百姓顷刻动乱,裹挟城内官兵而降!” “面对如此困境,便是秦长安君都倍感艰难,只得求助朝廷!” 匡勇心里苦啊! 若果真是因为双方实力的差距而导致匡勇大败亏输,匡勇不吝于一死报君恩。 可问题是匡勇早在去年就上书朝廷,请求镇压新附之地的百姓权贵以稳固新附之地,却被齐相后胜驳回了上书,以至于彭城等多个城池的百姓一见楚军抵至,顷刻便反。 即便匡勇颇有军略,可他又如何能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守住国门? 匡勇固败,可匡勇不甘。 匡勇更不认为他在老齐地也会败给项燕! 田假若有所思:“匡都大夫以为新附之地百姓作乱才是我大齐此战大败如斯的主要原因。” “一如去岁秦长安君于江汉地的遭遇那般?” 匡勇诉说自己遭遇的困境,田假是听不大懂的。 毕竟田假没有多丰富的战争经验,也没有多丰富的治政经验,他并不了解基层面对的实际困难。 但当匡勇举了个嬴成蟜做例子,田假立刻就懂了。 连嬴成蟜都很难解决的困境,匡勇和他田假又凭什么能解? 匡勇连连点头:“然也!然也!” “本都大夫以为,楚国此番之所以胆敢于准备并不充分的情况下与我大齐开战,绝非是因楚国兵强马壮,而是因楚国很清楚这些百姓之心。” “是故,本都大夫认为楚国此战并非是为攻我临淄,而只是意欲借新附之地百姓之力夺回去岁沦陷于我齐国之手的疆域。” “待楚军全取那些疆域,自会收兵。” “而我大齐要做的绝非是主动出击,而是严守沿途城池,并不吝以鲜血和刀兵镇压新附之地的百姓,尽快将新附之地掌握在我大齐手中!” 田假沉默数息后,轻声道:“本将离朝之前,亦有多位大夫上谏,请镇新附之地之百姓。” 匡勇双眼中升腾起浓浓期盼:“结果如何?” 田假摇了摇头:“相邦皆拒之。” 匡勇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些许,但却还存有最后一丝希冀:“那大王呢?” “大王如何言说?” 田假轻声一叹:“大王……得了长安君新造的长安纸。” “近几个月都沉迷书法,无法自拔!” 莒都宫内,一片死寂! 数十息后,匡勇方才悲声而叹:“噫吁嚱!奈何也!” 田假强自振奋道:“不过,无碍。” “新附之地仅剩余两成,且其中还有如莒都这般老齐地,即便沦于楚手多年,也理应仍心向我大齐。” “只要你我多加小心,必不会重演旧事!” “且经由匡都大夫提醒,本将发现楚军看似雄壮、实则疲敝。” “而楚军连困五城之举,更是将这一点暴露无遗!” 匡勇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田假的思路了,不由得发问:“田将军何以有此想法?” 田假手指坤舆图道:“若楚军果真如匡都大夫所言那般疲敝,则楚军理应逐一攻破城池,而非是连困多城。” “本将以为,楚军接连围困邳等诸城,实乃是疑兵之计!” 匡勇感觉愈发摸不着头脑:“疑兵之计?” 田假自信一笑:“本将去岁曾随秦长安君北伐赵国,便见秦长安君施展了此策。” “秦长安君在沿途每一座城池都布置了些许兵马并佯做主力,又将诸城团团围困、断绝通讯,以此迷惑城内兵马。” “而后,引主力一路北上,攻赵之必救,又令后续围城兵马各自臂助,终得胜利!” “今楚军之策,与秦长安君之策何其相似?” “只要本将大军南下,便可解诸城之困,而后堵死楚军退路、瓮中捉鳖矣!” 匡勇眉头紧锁:“秦长安君那般行策是为了速取邯郸城。” “楚军若如此行策,又所为何处?” 田假手持木棍点向穆棱关:“本将以为,便是此地!” “楚军定是要抢夺穆棱关并夺取我大齐长城,以此反困我军!” 匡勇不得不承认,田假说的有些道理。 但匡勇却总感觉不对劲。 而对于为将者而言,直觉是很重要的判断因素。 故而匡勇沉声道:“本都大夫依旧以为我军理应固守、掌控新附之地。” “而非是主动进攻!” “若田将军坚持己见,莒都兵马不会配合田将军出兵。” 田假起身道:“匡都大夫的顾虑不无道理。” “此战,大王发兵四十万予本将。” “而本将已得秦长安君真传,不逊于那楚上柱国燕!” “匡都大夫自领莒都兵马守疆域便是。” “待本将领我大齐重兵去斩了那楚上柱国!” (本章完) 第554章 我们岂能如此小觑敌人!伏兵何在?诈在何处?! 匡勇也随之起身,诚恳的劝说:“楚上柱国燕虽连战连败,然其人于攻伐百越之际屡立功勋,更在去岁的阖闾城之战中力挽狂澜!” “匡某与此人对战交锋亦是倍感艰难。” “此人绝非易于之辈!” “公子定要小心为上啊!” 匡勇对田假的称呼从将军变为公子,这意味着匡勇此话并非是以公事相劝,而是以私人身份劝说。 田假也不由得提起了些许小心,但他的内心却依旧自信:“匡兄放心,本公子自有分寸。” “此战楚军仅只发兵二十万,且还两路分兵、围城五座。” “反观本公子却拥兵三十万,胜算在我!” “只要本公子大展师从秦长安君所学、且不贪功冒进,而是步步为营、徐徐图之。” “此战我军定能大获全胜!” 本公子比之长安君确实还相去甚远,可区区一名长安君的手下败将而已,有何可虑? 即便本公子的沙场经验没有项燕那般丰沛。 可本公子的兵马却比项燕多出了足足十万人! 那可是十万人诶! 很多很多的! 难道十万兵马还无法弥补本公子与项燕之间的经验差距吗?! 匡勇见状也不好再劝,只能拱手一礼:“唯愿公子万胜!” 田假笑而拱手:“请匡兄稍待,本公子去去就回!” 背对着匡勇担忧的目光,田假一甩披风,大步流星的走出莒都宫。 三十万大军当夜拔营、登上战船,顺沂水一路南下,向着郯城而去! …… 二月十三日。 邳城。 看着手中军报,项燕眉头皱的简直能夹死苍蝇。 良久之后,项燕方才满是疑惑的开口:“齐将公子假引三十万大军杀奔郯城。” “略作休息后便配合郯城守军对我军发起进攻?” 传令兵当即拱手:“回禀上柱国,卑职初听此讯亦恐有诈,特令诸袍泽抵近齐军详细观察。” “应是无误!” 项燕摇了摇头:“本将非是不信任诸位袍泽,实在是这消息……” 副将屈桓突然开口:“驻齐候者传回军报。” “齐将公子假尽引齐军主力南下郯城。” “齐都大夫匡勇按兵不动,依旧领莒都兵马驻于边境!” 项燕谨慎的说:“如此看来,或是有诈!” “只是本将尚未看出诈在何处。” “诸位袍泽可有所得乎?” 刚被楚王从百越战场调回中原战场时的项燕意气风发、自信昂扬。 但项燕刚回归中原战场不久,就遭遇了嬴成蟜的迎头痛击! 再战之际,项燕已对嬴成蟜提起了全部警惕,却又被他轻视的王贲阻截于雾烟山、不得寸进,只能坐视嬴成蟜狂攻寿春城,造就了一场惨败! 在此之后,项燕又陆续遭到了王翦的大兵团无缝袭扰、杨端和领弱势兵力构筑的铜墙铁壁! 败多、平少、胜无! 一场场艰难的战役磨去了项燕的傲气。 项燕再不敢小觑中原英豪,更不吝于以最大的警惕去估算他面对的每一名将领——哪怕此人声名不显! 闽安君熊留笑道:“本将以为,齐公子假或许只是意欲以主力兵马逐一攻破我军,步步为营以得胜利!” 面对熊留的话语,一众楚将纷纷摇头。 那可是足足三十万大军! 用三十万大军玩步步为营,齐公子假的脑子是瘫了吗? 且步步为营虽然听起来很稳妥,但也得根据具体地利来进行决断。 显然,此方战场绝对不是适合步步为营的战场。 我们岂能如此小觑敌人的智商! 屈桓试探着说:“据本将所观,或许齐公子假此师虽为主力,却是诱饵。” “一旦我军咬钩,齐都大夫匡勇便会发莒都之兵夹击我军?” 都尉项悍皱眉道:“本将倒是以为,除莒都兵马外,齐国还另有第三路兵马。” “莒都所部、齐公子假所部据沭水南下以吸引我军。” “齐国再派一支偏师沿沂水趁我军不备顺流而下。” “无论这两路兵马中的哪一支进展顺利,都可以夺取邳城,将我军困于邳城以北的水道之中!” 一众楚国将领纷纷建言献策,依托田假的行军路线制定了诸多军略。 但项燕的眉头却依旧紧紧皱着。 不对劲! 都不对劲! 每一项军略都看似合理,可却都没有让项燕感受到那种面对嬴成蟜、王翦、王贲等常见对手时的威胁感! 这并不合理! 沉吟许久无果后,项燕只能拉满警惕、加倍小心的做出布置:“令!” “都尉项朗率本部兵马增援都尉屈铭所部,不惜一切代价,速夺阳都城,把控沂水水道!” “都尉昭愿仅率轻卒沿沂水北上,择隐蔽处登陆上岸,绕行潜伏于郯城北的岌山之北。” “都尉斗战所部向东绕行羽山,随时备战。” “都尉屈路二部北上焦源山,潜入山林之中,待令袭击莒都。” “都尉景礼所部继续攻打邳城。” “余下各部水陆并进,增援郯城!” 一众将领齐齐拱手:“唯!” 战马奔腾、轻卒疾行间,一张大网被项燕从邳城展开,洒向田假所部。 但项燕依旧担心出现意外。 令景礼领一支兵马继续攻打邳城后,项燕亲自带领中军主力也向北而去。 一路上,项燕高强度召集众将,不断商讨谋划。 三日后。 项燕所部终于疾行抵至郯城! “冲杀!袍泽们,夺先登之功啊!” “将士们,给本将上!大王此战不吝重赏,切切不可错过!” “转进西南,列阵御敌!” 离着郯城还有十余里地,阵阵喊杀声便已传入项燕耳中。 项燕当即领着家兵打马上前,便见数万齐军正在轮流向郯城西南侧的一座军营发起进攻。 而那军营之上飘荡的,赫然正是楚军军旗! 项燕心中警铃大作:“果然有诈!” 孙行所部不过六千余兵马,即便是以备万全、且孙行有城墙据守,田假也只需要投放六万兵力便能拔掉孙行此部。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孙行所部根本没有城墙可供据守,仅能凭借临时营寨工事苦苦抵抗。 田假却将三十万主力部队并郯城的七千常备军尽数囤驻于此。 这不只会造成兵力的严重浪费,更会导致士兵们坐视袍泽死亡却无法投入战场消解对死亡的恐惧,进而令得军心涣散! 田假终究是随嬴成蟜一同打到邯郸城下的将领,项燕不认为田假对军略的了解会单薄如斯。 既然田假做出了如此决定,那必然有诈! 屈桓的眉头也深深皱起,看向项燕发问:“上柱国,我军可要后撤?” 项燕沉吟半晌后,终于做出了决定:“不!” “本将至今仍无法判断齐军诈在何处。” “若不能将齐军军略试探而出,本将心中难安!” “令!” “都尉项悍率本部兵马侧击齐军左翼!” 项燕认为这是艰巨的试探任务,所以将此令交给了自己的族人。 项悍也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却依旧轰然应诺:“唯!” 单手倒提长刀,项悍猛然一夹马腹,断声怒喝: “袍泽们,随本将冲杀!” 六千项氏族兵齐齐高呼:“杀!” 对于整片战场而言,区区六千兵马无足轻重。 但当他们踏入这片战场,却引来了齐楚两军近乎所有将领的侧目! 田假朗声而笑:“本将不过是略施小计,果然逼出了楚军主力!” “令!军将田獒正面迎敌!务必尽灭此军,以壮我军声威!” 面对项悍率领的六千余项氏族兵,田假直接派出了一万正军! 兵力多,就是这么豪横! 田獒也畅快大笑,轰然拱手:“末将,必不辱命!” “袍泽们,给本将冲!” 许是被项荣开了个坏头,项悍也忘却了为将者当惜身的道理,竟冲锋在军伍最前方,手中大刀对着齐军士卒猛然劈下! 颅内血喷涌而出,将大好头颅顶飞而起。 项悍却已连人代马的冲出数丈,手中长刀已然斩下了另一名齐军的脑袋,口中嘶声怒吼: “大楚项悍在此!” “谁敢与我一战!” 其声其势,摄人心魄! 挡在项悍面前的齐军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 但一枚箭矢却不退反进,向着项悍飙射而来! “叮~” 清脆的金铁交鸣之音后,项悍放下挡住暗箭的长刀,目光顺着暗箭袭来的方向望去,便看到了手握骑弓的田獒! “彼其娘之!”项悍暗骂一声,退至家兵身后,口中喝令:“骑士继续穿凿,步卒跟上,冲破敌军军阵!” 田獒同声喝令:“左右二部展开,包围敌军!” “中部给本将顶住!” “若能全歼此军,大王重重有赏!” 远远的,孙行得见援军,险些感动的泪洒征袍,也在同一时间怒喝:“开营门!” “将士们,冲杀!” 区区六千楚军涌入这片战场,却如泼进油锅的水一般,引得整片战场的战争烈度骤然上升! 田假迅速增兵堵死了孙行所部的出逃之路后,目光遥望项燕的方向:“传本将令!” “左翼西进,绕行包围!” “前军加速,抵近冲阵!” “右翼侧击楚军侧翼!” “中军前压!” “全军准备决一死战!” 齐军鼓声大作、旌旗摇曳,催动各部兵马向着楚军席卷而来。 然而项燕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伏兵呢?” “伏兵为何迟迟不现?!” (本章完) 第555章 齐国孱弱,齐人犹勇!秦有公子勇武,齐亦有公子善战! 随着田假展开军阵、发起试探性进攻,项燕心头的疑惑不减反增。 环顾整片战场,项燕随口下令:“令!” “项悍所部且战且退,向西南方向拉扯齐军,等待友军合围而击。” “景欢所部向东行进,临沭水结阵。” “水师偏师抵近景欢所部,以弓弩配合景欢所部,压制齐军侧翼,为我军前军创造机会。” “水师主力抵近郯城,尝试夺取郯城东水门。” “劳德所部穿凿敌军军阵,接引孙行所部。” “前军归入熊留麾下,令熊留、劳德二部构筑方阵,抵抗齐军冲击。” “屈洋所部向西行进十里,而后绕行向北,避开齐军左翼,猛攻郯城西城门。” “昭……” 一条条命令随口而出后,项燕沉吟数十息,慎重的下达了一条重要命令:“传令都尉斗战。” “人衔枚、马裹蹄、斥候外放二十里,谨慎靠近沭水河、沿途侦察敌情,而后就近隐藏,随时做好参战准备!” 对于项燕而言,这种前期的试探和应对并不需要他费什么脑子,随手便可布置。 真正需要项燕费心思考的只有一个问题。 齐军伏兵! 令斗战所部离开羽山、切入战场附近埋伏,便是项燕的未虑胜、先虑败之举! 战场对面,田假原本是自信的。 但当屈洋所部一路跑出田假的视线范围后,田假心头第一次生出了些许无措。 那支楚军都看不见人了,他还怎么指挥麾下去打? 而当田假发现项燕竟然在如此兵力弱势的情况下竟然还令水师去攻打郯城时,田假心中无措更甚。 本将麾下的三十万大军可是正在对你部发起进攻! 你竟然还有空去打郯城? 能不能尊重一下本将麾下这三十万将士啊喂! 面色不变,田假攥着缰绳的手却微不可查的愈发用力,以尽可能稳定的声线下令:“令!” “左军军将田儋西进,配合友军全歼熊留所部!” “右军军将薛良领三千民夫东进,阻截景欢所部。” “辎重营立刻组装飞石机、准备军械!” “前军军将司马闯、军将田安、军将淳于晃,以淳于晃所部为锋锐,三军配合,穿凿敌军!” 许是在告知麾下、许是在宽慰自己,田假加重语气道:“此战,我众敌寡!” “我部兵力乃是敌军的三倍有余!” “而今楚军之所以还敢主动对我军发起进攻,不过是因楚军连战连捷、视我大齐将士如无物尔。” “只要三位军将重创楚军前军,便可令楚军士气崩解。” “胜利,唾手可得!” “战后,本将当上禀三位军将为此战首功!” 田安等三名军将也听的热血沸腾。 三十万打八万,就问怎么输?! 胜利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三名军将每人麾下都有一万兵马,集合三万大军去冲击楚军的两万前军,优势同样很大。 首功,已然在望! 三名军将轰然拱手:“唯!” 淳于晃从家兵手中接过长枪,目光环视麾下将士:“诸位将士多是我淳于氏之民,当知我淳于氏作风!” “本将知晓,军中多有将领会克扣将士们的赏赐军饷。” “然,我淳于氏向来厌恶此举、体恤子民!” “得敌首一级,赐刀币五十枚,得甲士之首一级,赐刀币二百枚,若能得敌将之首,我淳于氏亲自为诸位上禀大王求赏!” “该属于你们的赏赐,一枚都不会少!” “然,若是谁人胆敢无金而退?” “斩立决!” 一些并非淳于氏食邑之民的将士不禁探头询问身旁将士,竟得到了肯定的回应! 这令得补额而来的将士们颇为诧异。 自从田单那一代老将们纷纷离去,喝兵血已在齐国大行其道,不喝兵血的将领实在是少之又少。 伐赵之际,是有嬴成蟜压着,为免友邦惊诧,齐国才不得不严格执行了赏赐制度。 而此战,他们竟然还有足额拿到封赏的机会?! 那他们又何惧一死啊! 淳于晃给了将士们一些印证的时间,而后才抬高声音,正声而喝: “现在!” “随本将,冲杀!” 淳于晃麾下将士激动的呐喊:“杀!” 呼喝间,淳于晃所部脱离前军部队,向着楚军发足狂奔。 田安、司马闯二部紧随其后,构成了一个如锯子般的多层锋矢阵,斩向楚军! “五十刀!” 怒吼间,一名齐军向着楚军悍然刺出了手中长枪。 “铛~~~” 金铁交鸣之音炸响,盾阵无情的扼杀了这名齐军的梦想。 然而在五十枚刀币的诱惑下,齐军没有放弃,只是用发麻的双手攥紧长枪,准备再度突刺。 可惜,熊留已然冷声下令:“盾阵,开!” “手弩,放!” 一面面盾牌侧身裂开一道道口子。 但那些口子却不是供齐军长枪夺取性命的封赏之路,而是通往黄泉的鬼门关! 看到那折射着寒光的手弩,齐军瞳孔猛然收缩,下意识的就想后退。 然而还没等他们抬起脚,弩弦已如雷霆般炸响! “嘣嘣嘣~~~~” 千具手弩掀起了属于楚国的金属风暴! 只是短短十息时间,两万枚弩矢便尽数喷吐而出,被灌注入前排齐军的体内。 “啊!我的腿!” “不!快救我!” “某已负伤,某已难战,上官,某非是逃兵,某只想活命啊!” 带着齐腔的悲呼惨叫响彻战场,淳于晃的面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早在发现楚军盾墙裂开缝隙的一瞬间,淳于晃已然断声喝令:“鼓!” 令鼓之音伴着齐军的悲呼同时响起。 一名名潜藏在淳于晃所部前阵第三、四排的士卒下意识的攥紧手中兵刃,甚至以手抓住前排士卒的肩膀为其格挡箭矢,而后发足冲锋而出。 “破阵!!!” 四百余名齐军士卒如游龙般游出齐军军阵,跨过齐楚两军之间的短短距离,以手中兵刃荡开面前枪林,顺着楚军盾阵的缝隙就要钻入楚军阵中! 熊留眸光猛然一凝:“技击之士?!” “他舍得?!” 虽然齐技击早已被淹没于历史的浪潮中。 但高薪招募民间勇武游侠于战时听用的传统却被齐地权贵们继承了下来。 只看这些齐军截然不同的悍勇果决之姿,熊留就意识到这些人必然是淳于氏厚养的游侠儿! 熊留万万没想到,淳于晃竟然舍得把如此精锐的部队投入到两军初次相交的试探攻防之中! 熊留略显仓皇的喝令:“巩固盾阵!伤亡立补!” “亲兵上前,围杀齐技击!” 熊留做出的反应不算慢。 但终究有两百余名技击之士不止钻进了楚军盾阵,更在楚军内部站住了脚跟,掀起了一片混乱! 齐国孱弱。 但齐人犹勇! 淳于晃振奋而喝:“前部前冲!” “左右二部侧击敌阵、中后二部弓弩不休,务必为前部牵扯楚军兵力、争取时间!” “摇旗!” “请求友军配合我军破阵!” 在付出了近千士卒伤亡的代价后,淳于晃所部终于艰难的破开了熊留所部盾阵,并开始沿着缺口向内竭力穿凿。 看到这一幕,田假振奋不已,双眼不自觉的看向对面大纛。 “楚上柱国燕?”田假轻声一笑:“不过如此!” “秦有公子成蟜,我大齐亦有公子假也!” 而就在田假遥望项燕的同一时间,项燕也在遥望田假。 只不过项燕的眉头却皱的更深了:“只顾眼前,却不观全局?” “此将又在使诈?” 面对同一片战场,项燕和田假的看法截然不同。 田假看到淳于晃所部取得了一定胜势,楚军前军摇摇欲坠。 但在项燕‘看’来,楚军构筑的包围圈却已基本成型,齐军已宛若瓮中之鳖! 项燕根本没有理会熊留所部的战况,只是在等待田假的反击。 结果。 反击呢? 你丫的反击呢?! 屈桓沉吟许久后,声音莫名:“上柱国,有没有一种可能。” “闽文君所言没错,此将确实没想那么多,只是确实实力浅薄而已?” 项燕直觉认为屈桓的判断没准是对的。 但再想想回归中原后接连遭遇的嬴成蟜、王翦、王贲、杨端和等每一名敌军将领,项燕却又觉得这个可能过于离谱。 就算对面齐将算不得名将,可此人与中原寻常将领们之间的差距能大到如此恐怖的地步吗? 不应该吧! 沉吟许久过后,项燕方才沉声下令:“传令都尉斗战,立刻奔赴战场。” “传令都尉屈洋,放弃攻打郯城,回身作势进攻齐军后军,一旦齐军后军追杀,勾走游斗!” “传令劳德、孙行二部,脱困后向西北方向转进。” “传令都尉昭愿,立刻奔赴战场,于郯城西北方向布置伏兵,准备配合劳德、孙行二部围歼齐军!” “传令……” 一连串的命令接连下达,楚军的作战风格立刻从全面包围变成了群狼拉扯,本就远逊于齐军的兵力也因此而变得更加稀疏。 看着一支支部队脱离视线,项燕眸光沉凝,轻声喃喃: “面对如此良机,你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本章完) 第556章 这很难吗?为将者都该会的啊!田假的噩梦! 在项燕的布置下,存留于主战场的楚军仅剩三万余。 面对近三十万齐军,这支楚军显得那般单薄,更衬的那杆大纛有若囊中之物。 这,就是项燕送给田假的破绽! 淳于晃三部兵马的进攻欲望果然被拉升至极限,三万齐军竟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意志! “冲杀!破阵!斩将之功就在眼前!” “袍泽们难道只想做一辈子庶民吗?夺了那大纛!斩了那楚将,我等亦可为贵人!” “杀!!!” 郯城南,齐腔嘶吼声震四周。 只可惜,直至金乌西坠,这看似单薄的防线却依旧稳固! 反倒是一支支游弋在战场边缘的楚军给齐军带来了诸多伤亡。 副将田升看着再次抵近齐军后阵,放了两轮箭雨、以战车冲阵一波后便立刻遁向东北的屈洋所部,心情沉重的开口:“将军,楚军分明是在以前、中二军牵扯我军主力,再以各部兵马削弱我军!” “观现下之战局,看似我军势大,实则我军伤亡比之楚军更重太多!” “不能这么打下去了!” 想在冷兵器时代正面杀死一个人并不容易。 想杀死一队身披甲胄、手持兵刃、结阵互助而守的精兵更不容易。 即便齐军兵力更多又如何? 可供士卒站立、发挥的空间是有限的。 只要无法冲垮项燕、熊留二部的防御阵型,齐军就无法造成大规模杀伤。 反观屈洋等各路楚军却总能找到齐军的薄弱点,时不时就如饿狼一般扑杀而上,咬下一大块肉后转身就跑! 于现下,楚军兵力看似不多,但每一支兵马都在发挥着作用。 反观齐军兵力看似庞大,却大多都只是在队列后排站着、等待前排袍泽战死后再与楚军交战。 更因将领看护不周、士卒良莠不齐,反而让齐军出现了大量弱点! 田假也笑不出来了,肃然颔首:“太子所言甚是!” “令!” “军将棠咎转进东北,击退屈洋所部!” “军将翟林离阵而出,衔尾追击孙行所部!” “军将剧昂引兵并入后军,随时戒备楚军!” “军将卢韶……” 随着田假的命令,原本齐齐囤驻于一处的齐军渐渐散开,向着一股股楚军追杀而去。 田假身周不再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将士呆立原地、战场闲逛。 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名传令兵的回报,和远处不时亮起的火把、响起的鼓声。 “报!军将剧昂所部遭遇楚军,正在衔尾追杀!” “报!我部遭遇楚军一万五千余兵马埋伏,拜请将军增援!” “报……” 随着一名名传令兵带回军报,田假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混乱。 十六支兵马正在田假目不能及之处运动作战。 这十六支兵马有快有慢,有的在作战、有的在追击、有的被埋伏,田假给予他们的命令更是无法被如数达成,各种小问题接连不断。 而在夜幕之外,还有十余支楚军兵马散布四方。 他们不止对齐军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冲上来扑咬,同时也处于运动状态,方位随时都会变换,甚至连兵力也会随着分兵合兵而不断变化。 而在田假的视野范围之内,还有五支齐军正在与两支楚军鏖战不休,需要田假时刻关注。 寻常人单单记住这几十支队伍的实时位置和行军路线,脑袋就已经快要炸了! 田假却不止需要记住这些信息,还需要通过这些信息、结合自己的所学制定计划,更需要通过模糊的信息去判断项燕的战略意图。 最关键的是,时间! 这是每一息都有人死去的战场,每多拖延一息时间,敌军战略成型的可能就更高一分。 田假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确认各个部队的实时位置,并做出正确的处置。 一旦田假决断的慢了便需要付出将士的生命为代价! 这换谁谁不迷糊? 田假也迷糊! 田假粗暴的打断了传令兵的话语,沉声喝令:“先取坤舆图!” 说话间,田假翻身下马,将坤舆图铺在地上,又以一块稍大的石头压在坤舆图中代表他所处的位置处,方才吩咐:“继续上禀!” 一枚枚代表各支兵马的石块被田假摆在坤舆图上,终于让田假不需要回忆也能一眼看清各路兵马的位置。 决断的速度变快,大脑的晕眩感也随之消散,田假暗暗松了口气:“本将此策,甚妙矣!” 而在战场对面,项燕眼中的疑惑之色却是更浓了几分:“这齐公子假决断处置的速度着实过于缓慢。” “难道齐公子假是意欲以此举降低本将戒备,从而令得本将轻敌?” “这未免过于小觑本将了些!” “且,齐军伏兵究竟在何处?!” “本将已然露出了如此破绽,齐公子假难道半点都不心动吗?!” 屈桓犹豫着开口:“或许,是齐公子假确实已然无力应对了?” “而将军露出的破绽,齐公子假或许已经看到了,却不知该如何吞下?” 项燕失笑:“怎么可能!” “本将不过是以中、前二军和本将的性命为饵,又以偏师袭扰而已。” “整个战场不过方十五里,虽然现下已然入夜,但齐公子假不至于连这区区方十五里的战场都难以掌控。” 项燕这话说的很笃定。 因为在经常打大兵团作战的将领们看来,区区长宽各十五里的战场,根本不足以完全展开部队,就更别提依托大兵团作战而进行的种种战术了。 哪怕项燕手里只有八万兵马,依旧觉得此处战场过于狭窄! 更遑论是拥兵三十万的公子假了。 屈桓认真的说:“但齐军军令运转之艰涩,做不得假。” “且时至现在,斥候仍未探得半分齐军伏兵的踪迹。” 项燕沉默了。 蠢人想装聪明人很难。 但如果田假真的是个聪明人的话,他能装蠢装的如此丝滑更不容易! 项燕的内心动摇了。 或许,真的是他判断错了? 项燕没有正面回答屈桓,只是沉声开口:“令!” “都尉斗战,自东北防线穿插进入战场,绕开两军士卒,直扑齐军右翼,一触即走。” “都尉昭愿放弃伏击,分兵为二,一路作势佯攻郯城,一路自北方后击齐军。” “都尉劳德、都尉孙行二部分兵,都尉劳德所部勾引敌军向沂水方向行进,都尉孙行所部分兵为十,于齐军西北方向对齐军展开滋扰。” “都尉项朗……” 为什么项燕会选择自沂水、沭水二路齐头并进? 在田假看来,项燕这是在分兵而上、故作兵强马壮。 可在项燕自己看来,开战的沂水、沭水河段之间最远处相隔不过百余里,而在如郯城这般二水相近之处,二水之间更只是相隔四十四里。 这分明就是一处适合大兵团展开作战的战场,而非是两处战场,又何来的分兵一说? 项燕没有直接做出田假无能的定论,但却沿着田假露出的破绽不断扩大战场规模。 一时间,原本方仅十五里的战场,被扩大至方四十余里。 原本散落于各地的十六支齐军和十余支楚军,迅速转变为十六支齐军和百余支楚军。 在项燕和各部将领的操控下,百余支楚军分分合合如斗兽群狼,更是驱策着齐军形成了十余个互相分割却又能互相关联的小型战场。 对于项燕而言,这是为将者的基础。 对于曾经的嬴成蟜而言,他在庞煖的帮助下,以数万袍泽的性命为代价,艰难的学会了这一课。 可对于田假而言,这就是一场噩梦! 一场直到太阳再度升起都未曾醒来的噩梦!!! “棠咎遭遇围剿?棠咎在哪儿?棠咎在哪儿来着?!” 昨夜还意气风发的田假,此刻却头发散乱的半蹲在地上,略显颤抖的手指不断在坤舆图上来回指着一枚枚石子。 那张昨夜被田假引以为豪的物理外挂坤舆图,此刻已被摆上了密密麻麻的石子,甚至让人看不清坤舆图上画了些什么。 “这儿!对!在这儿!”田假终于找到了代表棠咎的那枚石子,冒烟的大脑竭力思考:“棠咎所部西南五里就是剧昂所部!” “传令剧昂所部,立刻前去救援棠咎所部!” 传令兵忍不住道:“将军,您半刻钟前方才令剧昂军将奔赴此地。” “算算脚程,剧昂将军理应尚未抵达坤舆图上之处。” 传令是需要时间的,行军更是需要时间。 田假只需要小手一动,就能改变石子在坤舆图上的位置。 可剧昂等将士们想要实现田假的战略规划,却需要用双腿跑到指定位置,且途中还随时都有可能遭到楚军阻截,以至于无法抵达田假指定的战略方位。 原本田假还能估算出各路兵马的具体方位。 可随着战场变得复杂、精力被不断消耗,田假的大脑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再难算定这些精细的信息。 田假愣了一下,拍了拍额头:“然也然也!” “是本将之失也。” “那……”田假继续看向坤舆图上的一枚枚石块,终于发现了另一支可供调动的兵马:“令……” 然而田假的命令还没下达,又有一名传令兵疾驰而来,慌忙拱手:“报!” “军将棠咎所部遭遇楚军主力围攻,又遭遇楚军截击,不得不向北撤军!” 田假还没说出口的命令,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他闷头苦想半晌的对策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宣告报废! 田假不得不强提心气,再次根据新的战场环境制定对策。 可田假才刚将目光重新投向坤舆图,另一名传令兵已策马狂奔而来,惶然高呼:“报!” “军将卢韶所部被楚军主力所困,请求增援!” 田假大脑响起一阵嗡鸣。 原本就已经快要烧掉的CPU直接因这条消息而彻底崩溃! 田假用力抓住自己的发髻,缓慢而痛苦的蹲在地上,如困兽一般怒声低吼: “楚军主力究竟在哪儿?” “在哪儿?!!” (本章完) 第557章 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狗的差距更大!齐军大溃逃! 战场对面,项燕和田假一样无法用肉眼看到远方的战场。 但项燕早已习惯了不可视化战争。 凭借传令兵的回禀、各式旗语、金鼓钲号等声音获得的信息,项燕在脑海中便构筑出了各支部队在当下战场的位置和态势。 当‘看到’相隔不远、完全有能力合兵增援甚至是对楚军主力造成反包围的棠咎、卢韶二部在遭遇楚军攻击后却一支北上、一支西进,越跑越远,项燕的声音有些复杂:“乱了。” 田假的指挥早已出现问题,项燕的试探却迟迟不肯结束。 直到现在,眼瞅着齐军又错过了一个反击的机会,甚至可能导致两万齐军被包围全歼,项燕才终于得出了一个让他倍感匪夷所思的结论。 他还没施展计谋呢! 仅仅只是大兵团指挥的基本功试探而已,田假竟然就猪脑过载了?! 项燕知道田假可能算不得大将。 但田假能力之低下,依旧远远超出了项燕的想象下限! 如此人物,有什么资格为将! 项燕依旧无法确定齐国是否有诈。 但项燕却已基本可以确定,即便齐国有诈,田假也至多只是个被抛出来的饵料而已。 项燕当即改变了战场布置:“令!项朗加速奔赴战场,于郯城北二十里休整。” “水师顺流而下十里,舟兵登陆……” 一支支原本埋伏于周遭各处以备增援或应对伏兵的兵马被隐蔽调来战场。 散布于战场之上的各路楚军更是被项燕再次分割,调动的愈发频繁,以免田假腾出心力去观察战场周遭环境。 在项燕的刻意针对之下,田假本就已经过载的大脑,雪上加霜! “不能再这么打了!” 坤舆图已被摆满石子,丧失了展示地形的作用。 田假紧张的浑身都在发颤,连连摇头:“再这么打下去,我军优势尽失也!” 项燕在用天才的视角看田假,所以会认为不可视化战争是将领的基本功。 田假在用普通人的视角看项燕,认为虽然不可视化战争很难打,但田假难、项燕也难,双方处于同样的艰难环境,那即便有所差距也不会太大。 然而时至现在,田假已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与项燕之间脑算速度的差距,比人和狗之间脑算速度的差距还要大! 田假不得不艰难的下达了命令:“鸣金!” “合兵!” “退守郯城!” 身边齐将面面相觑,眼中尽是担忧。 退守郯城确实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但而今田假已是主力尽出,却无法对项燕率领的半数楚军造成绝对优势,甚至被打的退守郯城。 那接下来的战争还怎么打! 然而项燕不愿给予他们时间思考。 就在齐军钲声传遍四野后,一阵怒吼跨越战场冲向齐军中军。 “冲杀!!!” “围歼!围歼!莫要走了任何一名齐军!” “齐军已疲敝,正是建功时!袍泽们,死战!” 田假惶然抬头四顾,却发现因他站在地上,视线被身周骑士们遮挡的严严实实。 田假赶忙双手撑着马背要翻身上马,却又因身体颤抖的过于剧烈而险些坠马! “将军小心!” 好在几名家兵及时抱住了田假,又七手八脚的扶着田假,田假才终于骑上马背,也终于得以环顾整片战场。 只见原本散乱的楚军竟然已在他未曾察觉的情况下完成合兵,展开了对三支齐军的包围战。 而在西北方向、东北方向、东南方向,三个方向都升腾起嘹亮嘶吼,甲胄鲜明的生力楚军正向着齐军主力发足狂奔而来! 田假愕然惊呼:“楚军援军已至!” 田升苦声道:“恐怕楚军援军非但已至,甚至还已经完成了包围!” “吾命休矣!” 恰在此时,楚军的决战鼓被擂响。 “咚咚咚~咚~咚咚咚!” 隆隆鼓声传遍战场,所有楚军齐声呐喊: “杀!!!” 即便田假指挥失利,即便项燕又调了三万兵马前来支援,齐军兵力依旧是楚军的两倍以上。 然而十万余楚军却喊出了势要将近三十万齐军全歼于此的信心和狂妄! “不好,我军被楚军包围了!楚军有埋伏!” “彼其娘之,我军明明兵力更盛,为何还会沦落至如此境地?!” “公子假,不知兵也!我等竟被楚军如遛狗般溜了一日,而今又被楚军生力军包围,如何能胜?”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豕脑犬首,徒呼奈何!走也!走也!” “棠军将所部是不是已经逃了?军将,我们也逃吧!这仗打不了了!” 自昨日项燕所部抵达至今,战争已经持续了十四个时辰。 然而项燕却始终没有给齐军休息的机会。 虽然因为田假无法全数调动三十万齐军,令得很多齐军都长期没有作战任务。 但人长期处于紧张状态也是会累的,长期不睡觉更是会累。 齐军早已疲敝不堪,又眼瞅着楚军援军抵至、包围成型,战意顿挫! 几名军将甚至因田假无力掌控全局,已经暗自率领麾下士卒向北而逃。 有人带头,余者景从! 看着乱糟糟往北跑的将士们,田假怒声嘶吼:“都冷静!” “我军兵力更多!我军势大!优势在我!” “只要我军合兵坚守,定能得胜!” “家兵、军法吏上前,敢逃者,连坐全户、斩立决!” “斩立决!!!” 田假用近乎撕裂的声带咆哮着。 田假麾下家兵和军法吏立刻扑向溃逃的士卒,手中枪毫不犹豫的对着逃兵刺出! 在田假的暴力镇压下,田假身周的士卒怯懦不敢后退,终于略略控制住了溃逃之势。 然而田升却拉住了田假,声音满是苦涩:“将军,逃吧!” “此战,败矣!” 田假下意识的呵斥:“本将没有败!” “本将已尽得秦长安君军略之精髓,如何会败给区区楚上柱国燕!” “今楚军伏兵尽出,却也不过区区十余万兵马,而我军拥兵三十万,优势极大!” “本将能胜!本将还能胜!” 田升悲声而呼:“叔父!您看看这方战场吧!” “我军何来的三十万将士啊!” 溃逃是从远处开始的。 齐军的大半兵马更是已经被项燕拉扯出了田假的可视范围,逃的毫无压力。 就算田假控制住了身周士卒,最多最多也不过能得十余万士气崩塌、心存怨言、体力疲敝的残兵而已。 田假凭什么能领这些将士战项燕而胜之? 田假的身形僵住了,脖子如生锈一般环顾整片战场。 他的双眼看不到远处那些溃逃的士卒。 但他却能听得见喊杀之音在迅速北移! 田假不得不接受一个可悲的事实。 信心满满、壮志踌躇的他,领着三十万优势兵力南下抗楚。 结果仅仅只是两天时间,他便已大败亏输! 田假的强国梦,碎了! 田假死死的攥紧缰绳。 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却也不得不从牙缝里挤出不甘的声音:“鸣金!撤军!” “铛~铛~铛~” 钲响九次,大纛北转。 齐军的大溃逃,开始了! 屈桓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上柱国,英武!” “今齐军已溃,只要我军衔尾追杀,定能大获全胜,甚至携胜势而全取去岁沦陷于齐之疆域!” 众所周知,楚军善走。 楚军步卒的追击速度甚至比很多国家步卒的奔逃速度还要快! 在楚军面前,转身而逃可不能提高多少生存几率,反而代表着一场杀戮盛宴的正式开场! 项燕的表情却很是平静:“还不能大意。” “令!屈路、项朗二部强攻郯城。” “熊留、景欢、屈洋、昭襄四部并水师合为前军,追击齐军。” “后军于原地扎营休息,中军急行北上,缀于前军之后。” “斥候至少外派十里,仔细勘察伏兵所在!” 一众楚将笑盈盈的拱手而礼:“唯!” 近三十万齐军撒腿狂奔,十万余楚军衔尾直追。 他追,他逃,如狼驱群羊! 近三百里的追击战中,十余万齐军血洒大地! 及至抵近莒都南二十二里处的淤泥河,项燕才突然喝令:“前军止步!整军!” “斥候渡河,侦察敌情!” 淤泥河对岸,藏在山坡后的匡勇见状遗憾轻叹:“终究是楚上柱国燕。” “本大夫本欲于此伏击楚军,却未曾想,即便携如此胜势,楚上柱国燕依旧谨慎如斯!” “王中大夫,去接公子、太子回返。” 如果齐军主将不是公子、齐军副将不是太子,匡勇其实是有心以这支齐军为代价,勾引楚军渡河,而后趁楚军半渡而击的。 毕竟此部齐军已被打崩,难堪大用。 若是能用这支齐军换掉项燕所部,那可太值了! 只可惜,没有如果。 倘若太子和一名公子战死于此,此战即便大胜也是败! 中大夫王鹄轰然拱手:“唯!” 大量潜藏在淤泥河北岸的齐军士卒起身、整军、列阵。 一艘艘舟船驶出河边草荡,向着南岸齐军疾驰而去。 更有一杆大纛昂然立起,簇拥着匡勇抵至河岸。 拱手一礼,匡勇朗声而笑:“有劳楚上柱国护送我大齐太子、公子归国。” “楚上柱国可要渡河来莒都,尝尝莒都美酒乎?” 借由十万齐军的齐声高呼,匡勇的话音砸向对岸! (本章完) 第558章 名将摇篮就剩下摇篮了!快去西方请长安杀神! 二月二十一日。 临淄都,梧宫。 “领我大齐三十万臣民,于二月一日出征、二月七日抵达莒都,却在二月十四日便遭逢大败,更被楚军衔尾追杀,竟令得十七万将士血洒沙场、令得莒都以南全境沦陷!” “半个月!” “仅仅半个月!” “便造就了如此大败!” 齐王建拢在袖中的双手攥紧,指甲近乎要印刻入手掌之内。 他在忍耐。 可他真的忍不住了! 那可都是寡人的疆域!寡人的将士! “嘭!” 齐王建右手用力拍向案几,怒发冲冠:“豕脑之辈!” “豕脑矣!!!” “公子假辜负寡人信重也!” 相邦后胜、太师后循、内史孙坪等齐国朝臣赶忙拱手:“拜请大王息怒!” 齐王建大口喘着粗气,声音都在颤抖:“息怒?” “寡人如何息怒?” “今楚军势大,我大齐已危若累卵!” “寡人如何息怒!” 不怪齐王建如此。 齐国打短平快的小规模战役那是一绝,但却是战国七雄中最不耐久战、最容易造成连锁大溃败的国家。 就在短短五十多年前,燕将乐毅便用一次对齐国主力的压倒性胜利打破了齐军防线,而后便如入无人之地一般毁灭了齐国!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很多参与过复国战争的老齐人都还没死呢。 齐王建如何能不担心项燕重演乐毅旧事? 万一项燕再如乐毅一般灭了齐国,那些已经被齐国伤透了心的将领、臣民们还愿意再帮他复一次国吗? 后胜声音诚恳而温和:“大王无须担忧。” “虽然公子假大败而回,但都大夫匡勇却将楚军阻于莒都以南。” “即便都大夫勇难以持久,我大齐也可退回长城,继续据长城而守齐境。” “至少短时间内,我大齐并无亡国之患!” 齐王建都快被气笑了。 我泱泱七雄之一的大齐,短时间内没有亡国之患,寡人就应该欢欣鼓舞了是吧? 滑天下之大稽! 齐王建强行控制住了怒意,但面上怒色却没有消减:“我大齐上下励精图治方才得以开疆扩土。” “诸位爱卿难道要寡人将我大齐疆域拱手让人乎?” “我大齐兵强马壮、国力丰沛,难道面对楚国便只能龟缩于长城之内乎?” “父王重振齐国,而寡人却连固守疆域都无以为乎?” 齐王建一连三问,一问比一问更重! 后胜做出惶恐之色:“绝非如此!” “只是……”后胜状似无奈的说:“公子假、太子升已是王室最能征善战的将领了。” “即便我大齐兵强马壮,却无将可用啊!” 齐王建心中哂笑。 爱卿是在这儿等着寡人呢? 爱卿前番举荐公子假为主将,恐怕就是为了促成这一场惨败,而后从寡人手中夺走军权吧! 但,齐王建能怎么办? 一边是亡国的压力,一边是军权旁落,齐王建似乎根本没法选! 齐王建只能保持怒色,沉声喝问:“王室之中无大将又如何?” “我大齐之所以盛,岂只是因任用王室将领而致?” “诸位爱卿若有贤才,大可举荐,寡人定当重用之!” 说话间,齐王建一直看着后胜,等着看后胜会举荐何人。 然而让齐王建没想到的是,后胜竟然无奈拱手:“臣,无人可荐。” 齐王建眸光猛然一凝:“爱卿无人可荐?” “那诸位爱卿可有贤才举荐?” 然而更让齐王建没想到的是,满堂朝臣竟然齐齐摇头:“臣,亦无人可荐!” 面对群臣如此作答,齐王建是真的被惊到了。 难道寡人错怪了相邦? 国内局势果真已经恶劣如斯乎? 齐王建坐直了身子,怒色完全收敛,看向群臣的目光也变得诚恳:“我大齐拥民数百万,更是天下菁华、文气汇聚之地。” “天下名将大帅多出于齐!” “今我大齐怎会无人可用!” “我大齐已处于危亡之际,若诸位爱卿识得英才,切莫吝于举荐啊!” 齐王建这话听起来夸张,但也没夸张多少。 齐国曾一度被誉为兵家摇篮,大将、悍将、智将可谓是一抓一大把。 孙武、孙膑、田单、田忌,及至数千年后,又有几人不识? 除却这些名传千古的名将外,齐国可堪镇压一个时代的大将更是一抓一大把。 就如王子成父,虽然名声不显,却被司马迁认为是与姜子牙、孙武、吴起同一档的兵家大贤,被陈寿认为与韩信并肩,东征西讨接连灭国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五霸之首,同时还是王氏始祖。 为大秦连灭五国的王翦、王贲两父子也正是王子成父的后代! 再如匡章,首次挂帅就打的秦惠文王自称西藩之臣、秦国二十载不敢对齐拔剑,其后又以区区三十天时间覆灭燕国,一记老拳将鼎盛时期的楚国砸回老家、断绝了楚国称霸的可能。 匡章垂垂老矣之际,诸国异动,匡章以年迈残躯披挂上马,领三国联军攻破函谷关,不止成为战国时代唯一正面攻破函谷关的将领,若非秦昭王竭力外交转圜,秦已亡于匡章之手!被叫停后的匡章手痒难耐,撤军途中又溜达去了刚复国的燕国,顺手灭了十余万燕军! 就算只看近些年,蒙骜、颜聚等将领可也都是土生土长的齐国人! 现在,齐王建需要大将来帮他打仗了。 但,大将呢? 我大齐那么多大将都去哪儿了?! 哦~先被齐襄王卖了一批,又被齐襄王排挤走了一批,再被后胜打压走了一批。 齐再无大将矣! 后胜慨然轻叹:“大王,我大齐确实有诸多大将。” “然,莫要看楚上柱国燕接连败于秦长安君之手,此将却绝非寻常大将可力敌也。” “大王若有心据守长城,我大齐都大夫匡勇便可阻楚上柱国燕于长城以南。” “可大王若是有心夺回失地,甚至是大败楚军?” 后胜沉默几息后,方才开口:“遍观当今大齐,恐难有人做得到。” “臣以为,唯有向秦求援!” 齐王建微微皱眉:“向秦求援?” 后胜肃然颔首:“不错。” “我大齐事秦谨,便是为得秦国臂助。” “而今我大齐被楚国连败、侵吞疆域,正是当请秦国发兵救援之际啊!” 齐王建摇了摇头:“寡人亦希望秦国能助我大齐。” “然,秦国近岁累战,已极为疲敝。” “秦国能守住边境、镇压赵楚二国不主动进犯已是不易,如何能有余力助我大齐?” 齐王建不是没想过请秦国出兵。 可秦国东征西讨的都快把自己累崩了,正是自顾不暇、休养生息之际,又哪来的能力帮助齐国? 后胜当即解释:“我大齐无须秦国出兵,也无须秦国出粮,更无须秦国出钱。” “秦国疲敝,却依旧可以助我大齐!” 齐王建有些无语:“爱卿何出此言?” “秦国不出钱粮也就罢了,如何能连兵也不出!” “若秦国连兵也不出,又如何臂助我大齐?” “仅凭秦国使者的一双唇舌吗?!” 后胜笑道:“我大齐的国力不逊于楚、兵力远胜于楚、钱粮更是远胜于楚。” “若齐楚两军将领能力相当,那也当是我大齐得胜。” “今我大齐之所以败,不过是因缺乏良将而已。” “是故,臣以为我大齐只需要求请秦国派遣一名大将、一众中高级将帅为我齐军统帅,则此战必胜矣!” 齐王建下意识的驳斥:“他国之将如何能领我大齐之兵而胜……” 后面的话语突然卡在了嗓子眼,无法吐出。 因为齐王建突然想到,就在去年,嬴成蟜仅率一万秦军和十万齐军便战赵而胜之! 那可是强赵啊! 嬴成蟜既然能以齐军为主力部队战赵而胜,又为何不能以齐军为主力部队战楚而胜呢? 见齐王建声涩,后胜当即拱手:“臣谏!” “以粮草、重金、左相之位请秦长安君为我大齐左相!” “再求请秦国派遣将领以助我大齐赢得此战!” 齐王建怦然心动。 但想了想后,齐王建还是轻轻摇头:“秦长安君此人,过于贪婪。” “若擢此人为我大齐左相,也不知此战过后我大齐军中还能剩下多少兵丁。” 齐王建承认嬴成蟜很能打,但齐王建更认为嬴成蟜很无耻! 寡人好端端的借出去了十万兵马,还附送了大量粮草,结果还回来时就只剩千余士卒了。 非但如此,秦王政还要求寡人体恤子民,送那些将士的家眷一起去秦国。 实在是欺人太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更遑论齐王建去年才刚被嬴成蟜咬过。 他能不怕吗? 后胜赶忙道:“大王放心。” “我大齐可与秦商定,禁止秦长安君行此举,并为此多奉上些许钱粮。” “今秦粮草不丰,若无钱粮,便是秦长安君将我大齐将士们尽数诱拐去了秦国,秦国也养不起如此之多的青壮!” 顿了顿,后胜继续说道:“若大王仍有顾虑,我大齐还可另请其他秦将。” “若请其他秦将,我大齐甚至无须许以左相之位,只以大司马之位待之即可。” 齐王建犹豫了。 虽然其他秦将不像嬴成蟜那么无耻,但其他秦将也没有领齐军作战的经历,待到大战之际磨合的如何,尤未可知。 后胜见状对身后打了个手势,一众朝臣当即拱手而呼:“臣附议!” “望大王求请秦将为我大齐左相!” 后胜趁势上前一步,诚恳的劝说:“大王,您也不希望我大齐疆域接连沦丧,最终困于长城以北吧?” 在群臣劝谏之下,齐王建终于做出了决定:“令外史淳于虎往秦!” “求请秦长安君为我大齐左相,助我大齐退楚!” ‘王子成父’不是名字,‘王子’指他是周桓王之子,‘成父’指他曾担任周王城的成父一职。 关于王氏始祖有王子成父、太子晋这两个说法,所以大家在查询的时候也会搜到两种不同的答案,根据芝士的了解,这两种说法其实都源于王氏族谱。 至东汉以前,各地王氏都非常统一的奉王子成父为始祖,东汉末年,仙神之说大行其道,因传说中太子晋不是早夭而亡而是飞升成仙了,小部分王氏子弟开始奉太子晋为始祖,既顺应潮流又能亲近仙人! 但东汉大家蔡邕对此公然开炮,毫不留情的说太子晋不止早夭还无后,怎么可能是王氏始祖?太子晋第一次被奉为王氏始祖之旅宣告失败。 至魏晋时期,太子晋备受寻仙问神者偏好,成为顶流偶像,一些地方的王氏正式将太子晋奉为始祖,但还有很多王氏子弟依旧奉王子成父为始祖,双方为此爆发了长达数百年的激烈争斗。 直到唐朝时期,唐初名相王珪、编修《氏族志》的高士廉以及女皇武则天先后明确认定王氏始祖为太子晋,王氏始祖之争这才宣告结束。 如有冒犯或谬误,芝士诚挚致歉,芝士也不敢妄言王氏始祖究竟是谁,但因为本文处于战国末年,所以芝士根据战国末年的文献记载,采用了王子成父是王氏始祖的说法。 (本章完) 第559章 国事艰难、成蟜卖身!懂不懂天下最富国的含金量啊! 秦王政十三年三月十日。 大秦,咸阳宫,御书房。 齐外史淳于虎悲声而呼:“今齐危若累卵,楚军军势正隆。” “拜请秦王救我大齐!” 嬴政沉吟间给了韩仓一个眼色。 韩仓立马上前,用更悲怆的声音高呼:“大王!” “大秦,穷啊!” “硕鼠若被困于我大秦粮仓都会被饿成死鼠!” “野猫都不屑于我大秦粮仓周边走动!” “且我大秦历经大战,虽夺了些许疆域,却令得诸多青壮战死沙场,人丁稀薄。” “臣知秦齐乃是至交之盟,可我大秦果真疲敝矣!” “国内青壮便是连耕耘出够今岁果腹之粮都难,更遑论出兵助齐乎?!” 韩仓的声音可谓是闻者心酸听者落泪。 淳于虎听的也确实有些心酸。 因为淳于虎分明能看得到韩仓的发际线比前几年见面时后退了不少。 若是嬴成蟜继续全天下撒欢,韩仓恐怕连固定发簪的头发都凑不齐了! 不等嬴政宽慰韩仓,淳于虎果断拱手:“此番秦若愿出兵助齐,所需辎重、赏钱、军饷皆由我大齐担负!” 秦国君臣面无表情。 此番秦国是去救援齐国的,齐国又比秦国富裕那么多,哪能再让秦国自己担负援军的粮食? 淳于虎继续说道:“此战,我大齐将征兵六十万以抗楚!” “我大齐仅只求请秦国派遣将领统帅齐军!” 秦国君臣来了一点点兴趣。 大秦的青壮还得种地呢,是真没办法抽出来作战了。 但既然不需要大秦的青壮离开田亩,那此战对大秦的弊端就大大减小,已经可以仅从国际战略角度来考量了。 淳于虎给出了致命一击:“我大齐承诺。” “只要此战能拒楚军于莒都之南,我大齐愿赠粮二十万石与秦。” “只要此战能夺回我大齐沦陷之疆域,我大齐愿赠粮五十万石与秦。” “若此战能打过淮河、重创楚军气焰,我大齐愿赠粮百万石与秦!” 听闻这话,嬴政并所有大秦朝臣的眼睛全都亮了! 百万石粮食! 这是什么概念? 足够十万大军吃上一百天! 足够三十万徭役吃上一百天! 若是拿去赈灾,可供八十万灾民吃上一百天! 对于急缺粮草的大秦而言,这百万石粮草绝对是雪中送炭。 有了这一笔粮食,大秦就能坚持到今年秋收了! 韩仓再次眼巴巴的看向嬴政,眼中满是哀求。 但这一次,韩仓所求却不是拒绝救援,而是乞求嬴政看在这些粮食的份儿上帮帮齐国吧! 错过这位大金主,遍观天下也找不到这么富庶的甲方了啊! 但根本不需要韩仓哀求,嬴政的心跳已不自觉加快,直接开口:“秦齐乃至交之盟!” “今齐遭楚猛攻,我大秦纵然国力疲敝,又岂能袖手旁观?” “我大秦定会助齐得胜!” 大秦本就需要齐国牵扯楚、赵、燕三国,保住齐国原本就是秦国的外交策略。 而今齐国又拿出了这么多粮食,嬴政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帮! 必须帮! 齐国可是大秦的挚爱亲朋啊! 淳于虎感激不已的赶忙拱手:“外臣,拜谢秦王!” 嬴政环顾御书房:“哪位将军愿为寡人分忧?” 杨虎毫不犹豫的当先出列:“末将请战!” 杨虎之后,辛梧、羌槐、屠睢等将领纷纷出列请战。 楚国嘛,老朋友了。 虽然齐军孱弱,但领着六十万齐军将楚军打到淮河,这些将领还是愿意一试的! 李信见状心中大急,直接走到了将领最前方,轰然拱手:“末将无须六十万兵马!” “齐国仅需准备二十万兵马予本将即可。” “本将定能逐楚于淮河之南!” “余下四十万将士所需辎重,还请齐国尽数折算为粮食转赠我大秦!” 李信卷起来了! 听闻李信这话,辛梧、杨虎等将领面面相觑。 李信起的调子太高了,他们真心卷不动啊! 秦国君臣们却是怦然心动。 五十万兵马所需辎重若是尽数折算成粮食的话,那今年的大秦非但不缺粮了,甚至还能过个富裕年! 嬴政竟是起身发问:“李爱卿果真有把握以二十万齐军大败楚军乎?” 李信坚定的看着嬴政:“末将两度随长安君伐楚,对楚国多有了解,更明白楚军薄弱之处。” “予末将二十万兵马,末将定取那楚上柱国之项上人头!” “末将,愿立军令状!” 李信轰然拱手,再礼垂首! 嬴政不由得陷入思虑。 嬴政始终非常看好李信。 若非嬴成蟜崭露头角的太早,嬴政甚至会将李信当成新生代秦将顶梁柱来培养。 若是李信此战果真能胜,秦国不止能获得大量粮食,还能收获一名锻炼成型的年轻大将。 但若是李信此战战败…… 没等嬴政思虑周全,淳于虎已忍不住开口:“启禀秦王。” “我王之意,乃是以我大齐左相之位,求请秦长安君为此战主帅。” 嬴政毫不犹豫的驳斥:“我大秦长安君近来诸事繁多,不便外战。” 自寡人亲政至今,王弟大半时间都在外征战,为我大秦、为寡人赴汤蹈火、血染征袍! 寡人如何忍心王弟再次为秦出征啊! 魏缭也不禁开口:“淳于外史许是不知,我大秦长安君固然连战连捷、威名赫赫,然,我大秦长安君却也……并不看重战前军议,偏好将在外而君令有所不受。” “若此战果真是秦长安君挂帅,本官以为此战必胜,但如何胜就难说了。” “此番秦齐之盟,或也当重修之。” 魏缭认为,嬴成蟜肯定能取胜。 但能不能按照齐王建的心意将楚军赶回淮河以南就不一定了。 嬴成蟜是从楚国头上取得的大胜,还是在赵国头上取得的大胜,亦或是在燕国头上取得的大胜都犹未可知! 韩仓也满脸后怕的认同点头:“长安君勇故勇也!” “然,长安君出征,对于国力后勤乃是巨大的考验。” “便是以我大秦之能都难以担负。” “以齐国调运粮草辎重之能,本官以为,恐无法支撑长安君酣战啊!” 韩仓真想问问淳于虎,你齐国是怎么敢主动求请长安君为帅的啊? 请长安君为帅,你齐国粮仓里的老鼠们做好哭泣的准备了吗! 淳于虎温声笑道:“我大齐对秦长安君累战之役皆有所耳闻,也知秦长安君行军奇诡、难以被旁人所度。” “然,无碍。” “我大齐旁的不多,唯粮多!钱多!青壮多!” “只要秦长安君愿战,便是秦长安君战至瓯越,我大齐亦可担负大军辎重。” “至于秦国尉所言,本官亦以为然。” “只要秦长安君愿挂帅出征,这些都好商量。” 淳于虎的笑容很温和,但秦国朝臣将领们却感觉有些刺眼。 这是来自土豪的金光! 而齐国也确实有说这话的实力。 当下齐国疆域虽然算不得广,但齐国的商业、金融业、轻工业却都是天下第一。 再加上齐国近几十年一直在打保卫战,几乎没打过对外侵略战,对粮食的消耗量可谓是七雄之末,难免能存下大量钱粮。 嬴成蟜能打却耗钱粮,更耗青壮? 巧了。 我大齐不缺钱粮青壮,但缺良将! 你秦国用不起的大将,却正适配我大齐! 淳于虎身上闪烁的甲方金光刺的大秦群臣无言以对。 唯有嬴政还有些心疼弟弟,仍在争取:“我大秦良将如云!” “长安君固然声名在外、连战连捷,然我大秦可胜楚之将却不止有长安君一人。” “今长安君诸事繁杂,着实无暇出征。” “寡人可再擢一良将,以助齐驱楚!” 嬴政诚恳的说:“秦齐至交也,寡人必不会害了齐国!” 李信等将领来了劲,齐齐目光灼热的看向淳于虎。 然而淳于虎却只是歉然一礼:“启禀秦王,我王对秦长安君仰慕已久,前番秦长安君往临淄,未能畅谈一番,我王遗憾不已。” “我王亦希望借此机会再与秦长安君秉烛长谈。” “且秦国良将固多,却唯秦长安君曾领我大齐将士得取大胜。” “既已有可领齐军得胜之将,又何必另请别将?” “外臣知秦王定然对秦长安君另有重任,但却也拜请秦王体谅我大齐面对的亡国之忧啊!” 援齐之战失败,秦国最多损失一名大将和些许将领。 但齐国面对的可是亡国之危! 伱秦国可以对付对付换个其他将领,但我齐国怎么敢对付? 末了,淳于虎拿出杀手锏:“若是另请将领援齐,则我大齐希望秦国能再发精兵以助齐。” “而我大齐能赠与秦之粮草也只能缩减些许,以防不测!” 此话一出,嬴政彻底陷入两难。 一边是获得足够大秦安稳熬到秋收的粮草。 一边是护着嬴成蟜继续在家与屎尿为伍。 该如何抉择? 难! 难啊! 隗状轻声道:“大王,虽然若长安君出征,则齐不再请兵,然臣以为还是应该发些许精兵以护持长安君。” “且此番乃是助齐抗楚,左右我大秦无忧、大王无忧,想来长安君也不至于死战不休。” 听到隗状这话,嬴政终于下了决心:“事涉长安君,寡人不便一言而决。” “长安君究竟是否愿担齐左相之位,还当由长安君自决之!” 关于匡章为什么这么能打却没进武庙? 其实匡章一开始也是在武庙里被供着的,只不过后来被踢出去了。 匡章之父杀死了匡章之母,又将匡章之母葬入马厩,匡章事后没有选择为母报仇手刃生父,也没有违抗父命为母迁坟,但也没有再与其父亲有所往来,这种做法在当时就是有些争议的,庄子认为匡章不孝,但孟子却认为匡章只能这么做,且没有半点不孝,为了匡章,孟子舌战群儒,还由此诞生了‘好勇斗狠’这个成语。 而到了宋朝,关于匡章的争议消失了,因为匡章的行为大大违背宋朝核心价值观,更严重违背了愚孝思想,如此人物就算再能打又怎样?会教坏小孩子的!所以匡章就被宋朝踢出了武庙。 (本章完) 第560章 淳于虎一进长安乡!他们可都是亲传弟子,得加钱! 见嬴政松口,淳于虎放心了些许。 除却给秦国的好处之外,齐国还给嬴成蟜准备了不少好处。 只要嬴政松口,淳于虎有信心请回嬴成蟜为相! 淳于虎当即拱手:“外臣拜谢秦王!” “外臣这就去面见秦长安君以求!” 嬴政温声道:“无须淳于外史劳顿,寡人唤长安君入朝便是。” 淳于虎却认真的看着嬴政道:“秦长安君,威压天下之大将也!” “更重信忠孝、慷慨仗义、体恤万民,天下人皆赞其为古之君子!” “淳于某,不过齐之外史尔。” “莫说此番我大齐有求于秦长安君,便是我大齐于秦长安君无所求,外臣亦当主动登门拜谒,又岂能请秦长安君来见外臣?” “大不妥也!” “外臣拜请秦王莫要传召秦长安君,外臣必当亲自登门拜访!” 听着淳于虎此言,嬴政的嘴角没有上翘,但双眼却满意的眯起了些许。 寡人王弟之美名,竟已传遍天下乎? 果然,纵是王弟不常出府又多征伐天下,但寡人王弟那优秀的品性就如金子一般,总会被世人所察啊! 这本就是嬴政一直在推波助澜的事。 但,当嬴成蟜的美名果真传遍天下后,嬴政却突然又生出了些许危机感。 嬴政很了解嬴成蟜,所以嬴政知道嬴成蟜对权利地位没什么渴望,反倒是追求各种享乐之物。 而论及享乐精巧之物,天下诸国无可与齐比肩者! 而今齐王建对嬴成蟜无比热切,又拿出了左相之位以待,若是齐王建再将齐国的各种享乐之物全数砸给嬴成蟜,嬴成蟜会否乐不思秦? 嬴政略一思虑,朗声道:“王弟已数日不曾入宫,寡人亦欲往长安君府一见王弟,正巧与齐使同往!” “令!” “摆驾长安君府。” 冯去疾有些无语。 嬴成蟜已数日不曾入宫? 嬴成蟜分明三天前才刚刚入宫一次,还蹭了不少肉吃好不好! 但既然嬴政吩咐了,冯去疾便当即拱手:“唯!” 半个时辰后,咸阳宫门大开。 警蹕令梁敢当先率数百警蹕冲出宫门开路,而后千余卫兵分列道路两侧以为遮蔽。 大量马车承载着秦国君臣和齐国使臣团,向着长安乡疾驰而去。 撩开车帘看向车窗外那些正在为春耕准备的农户,淳于虎不由得轻声而赞:“不愧为长安君治下,好一副生民安乐之盛景!” 不同于齐国田间农人的愁苦、疲惫之色。 长安乡农户脸上洋溢着生机勃勃的笑容,眼中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脸上也没有菜色,很多青壮的皮肉都颇为丰盈,显然平日里吃的不错。 淳于虎恨不能把这些子民都绑回齐国。 因为这正是淳于虎孜孜以求的太平安乐之景啊! 依依不舍的看着这些农户,淳于虎随口夸赞:“外臣听闻,因长安君治金汁竟令得长安乡浊臭不已。” “今日一来长安乡才知,传言皆谬矣!” “这长安乡非但毫无浊臭之气,甚至还有淡淡花香,可谓清新!” 负责招待的姚贾温声而笑:“传言倒也并非皆虚。” “去岁本官也来过几次长安乡。” “无须抵近长安君府,只是抵近长安乡西便可闻到阵阵浊臭,若是离得近了,甚至令人难以呼吸。” “至于现下为何无味,想来是因长安君治金汁已略有所得矣。” 淳于虎来了兴趣:“难道长安君果真已可以金汁肥田乎?” 姚贾摇了摇头:“长安君的事,我等皆不懂,也不便打探。” “且耕作乃耗时良久之事,这不过数月时间,如何可知结果?” 姚贾知道淳于虎想套话。 但二人都是外交主官,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能跟谁玩儿聊斋啊? 见姚贾不愿多说,淳于虎也不再多问,只是笑而颔首:“姚上卿所言甚是。” 说话间,淳于虎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贪婪的观察着长安乡的每一处角落。 很快,淳于虎视线中又出现了一群英姿勃发、列成长蛇阵的青壮。 这些青壮竟尽数身着重甲、列队奔行,见了嬴政的车队也只是颔首一礼而不曾停歇,口中还在喊着奇怪的号子。 “阿笨扥!放弃!阿笨扥!放弃!” 淳于虎:[_?] 不等淳于虎想明白阿笨扥是什么意思,阵阵更加高亢的喊声就压过了前面的喊声。 “不扎我哥喝!投降!不扎我哥喝!投降!” 淳于虎:(⊙_⊙) “所拿大!救命!所拿大!救命!” 淳于虎:Σ(っ°Д°;)っ 淳于虎下意识的按住剑柄,肃然看向姚贾:“外臣亦有勇武,外臣愿领齐国使臣助秦王退敌!” 虽然这很危险。 但淳于虎觉得很值! 即便嬴政被敌军所杀,但嬴成蟜还活着,秦国就亡不了。 而若是齐国使节团为保护嬴政死战不休,嬴成蟜继位之后能亏待了齐国吗? 只要嬴成蟜因此而厚待齐国,哪怕齐国使节团全员战死,他们的家眷后代也能由此而获得天大的好处! 姚贾怔然,而后失笑:“淳于外史大可放心。” “他们都是我大秦的将士!” 淳于虎脸上的警惕却没有丝毫消减:“观其甲胄,外臣便知他们都是秦国精兵。” “然,数千秦国精兵却在高呼放弃、投降、救命、杀戮等言,甚至是得见秦王座驾都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匆匆北上奔逃。” “这足以说明他们面对的敌人更加凶悍!” “外臣所部虽战力稀薄,却也可为秦王一战!” 说话间,淳于虎倍感不可思议。 这里可是可谓秦国心脏的秦国内史郡,且连战连胜、威压天下的大秦长安君就住在不远处。 虽然长安君现在手里没有大军,可长安君麾下那五百家兵可也都不是善岔子,非万人难破也! 怎么会有强军能突然出现于此,甚至击溃了秦军精兵,直扑秦王座驾? 这也太离谱了! 姚贾耐心解释:“这些将士非是遇到了敌军,而是在背诵夷狄之语。” “淳于外史岂不见将士们面上都无惊惧之色,而只有好勇争胜之色?” “这便是因他们口中所呼非是为了壮己心气,而是为了压过其他袍泽的声音。” 淳于虎握着剑柄的手僵住了,声音也有些艰涩:“那他们全甲狂奔是……” 姚贾也不遮掩,笑着解释:“是为了锻炼耐力和体力,以便于日后长途急行、突袭敌军。” 淳于虎缓缓松开右手,失笑摇头:“难怪!难怪!” “外臣就说强如秦国,怎会有敌军突然出现于内史地,甚至是直接威胁秦王座驾!” 得到姚贾的解释之后,这一切似乎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个屁啊! 这分明一点都不合理好不好! 淳于虎目光再次投向那一边狂奔一边呐喊的数千将士,眼中满是无法理解:“这便是秦国的练兵之法?” “然,据外臣所知,秦国练兵之法并非如此啊!” 任何将领都知道负重奔行对于将士们而言的重要性。 但哪个国家练兵的时候会训练负重奔行? 如此高强度的训练,只吃粟米根本供不上所需营养,还需要大量肉蛋蔬菜才能保持住将士们的体力。 这得花多少钱啊! 至于学外语就更离谱了。 绝大多数将士连本国文字都还没学会呢,还去学外国话? 突然间,一道灵光闪过淳于虎的大脑:“这些将士难道就是大秦军校的弟子?” 如果是大规模培养如此兵马,莫说秦国,便是齐国的国力都吃不消。 再想到这些人出现在长安乡,淳于虎很快就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 姚贾坦然颔首:“然也。” “去岁恰巧有一些曾行走诸国的方外之士来秦,长安君便盛情留下了几名精通夷狄语言的方外之士以作教习。” “不求这些军校弟子精通夷狄语言,但至少也要学会些许常用语。” “如此,方才可令我大秦能与往来客商交流嘛!” 对于姚贾的后半句话,淳于虎半点都不相信。 嬴成蟜怎么可能费心费力的培养人才而只为了和夷狄做贸易? 嬴成蟜分明是要培养出一群能够拷问夷狄俘虏,可以在战场上用夷狄语言喊出‘放弃抵抗’、‘投降不杀’、‘自己人、救命’等战术语言的中高层将领! 淳于虎沉默十余息后,方才慨然道:“难怪!难怪!” “我等皆只着眼于中原地,长安君却秉承着周天子之训,已将目光再次转向夷狄!” “不愧为长安君!” “古之君子,名副其实!” “只不知。”淳于虎热切的看向那些将士:“秦国可否多借些军校子弟助我大齐?” 淳于虎对于把嬴成蟜拉拢到齐国完全不抱希望。 虽然齐国开出了左相之位,但嬴政可是曾明确表态要把秦王大位传给嬴成蟜的! 相位重还是王位重,楚王启已经给出了答案。 但拉拢不到嬴成蟜就算了,难道还拉拢不到一些军校子弟吗? 姚贾露出了些许笑容:“得加钱!” 淳于虎毫不犹豫道:“那就加!” 你想要我大齐的利息? 我大齐却想要你秦国的本金! 拐带人口这等事,嬴成蟜做得,我淳于虎为何做不得! 姚贾的笑容愈发灿烂:“我大秦为培养这些军校弟子可是花费良多。” “他们更皆是我大秦长安君的亲传弟子。” “要价,不菲啊!” 一路谈判间,车队终于停靠在了长安君府……西的治粪厂! 一名身穿脏兮兮的短打麻衣、顶无爵冠、肤色趋近小麦色、身高体壮的青年也终于出现在了淳于虎眼前。 观其简陋粗鄙的衣着,再看他那淳朴的笑容,好似只是一名格外高壮、格外俊朗的农家青年而已。 但淳于虎知道,这看似淳朴的青年,便是一迈出内史郡便会令诸国严阵以待的大秦长安君! (本章完) 第561章 弱小、可怜、无助但能打!请称本君为齐相! 嬴成蟜倒是得了家兵通禀,知道嬴政要来。 但,来就来呗。 难道嬴成蟜还要沐浴更衣摆上一桌好酒好菜招待嬴政不成? 忙着呢! 都是自家人,那么外道作甚! 听了一耳朵后,嬴成蟜就没当回事儿的继续投入工作之中。 “不要气馁!” 嬴成蟜背对嬴政等人,与数名方士齐齐围着一方粪坑鼓舞人心:“于人首阳之处呼吸之气为阳气,于人至阴之处呼吸之气自是阴气。” “从古至今,诸方外之士都去研究阳气,但阴气就无用了吗?” “阴气定有大用!” “虽然我等这一次的尝试失败了,但本君依旧认为阴气的效用比之阳气更大。” “这些阴气很可能点燃冥火,而这些秽物也可能发掘出诸多我等想象不到的益处!” 嬴成蟜无礼却亲切的揽住了左右两名方士的肩膀,言语间满是认真:“所以,不要气馁!” “诸位寻仙问神那么多年未能竟功都不曾放弃,岂能因一次失败便轻言放弃?” “本君亦会与二三子一同操劳,定要钻研出这阴气的利用之法!” 看着蹲在粪坑旁大谈特谈的嬴成蟜,嬴政怒声而呼:“王弟!” 嬴成蟜起身回首,露出灿烂的笑容:“大兄!” 招呼一声后,嬴成蟜拍了拍身边方士的肩膀,低声道:“都自去忙。” “新一批金汁已经运到,二三子先行操持,本君随后就到!” 吩咐过后,嬴成蟜才摘掉口罩和手套,笑呵呵的走向嬴政:“大兄可是来观弟治粪的?” 看着这般模样的嬴成蟜,嬴政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连续的征战、治粪、劳作让嬴成蟜长时间直接暴露在阳光下。 嬴成蟜的肤色已不再如十六岁时那般润白如玉,而是在向小麦色转变。 长期与军士、农人的接触更是让嬴成蟜甩脱了幼年接受的王室礼仪教育,行事愈发粗鄙。 寡人那面白如玉、白嫩可爱的王弟哪儿去了?! 好在王弟即将出征,虽然辛劳、危险了些许,但至少没机会再与屎尿为伍了。 掏出随身携带的极珍绸布,嬴政没好气的用力擦去了嬴成蟜脸上沾染的秽物:“乃兄说了多少次,离那些秽物远点,令匠人操持便是。” “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封君该有的仪态!” 嬴成蟜像是触电一般往后撤步,可怜巴巴的看着嬴政: “王兄,疼!” 嬴政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擦到了嬴成蟜面部被口罩勒出的深深印痕。 嬴政恨其不争的高高抬起右手,最终却又不得不无奈放下:“你啊!” “就不能让乃兄省点心吗!” 见嬴政放下了手,嬴成蟜顿时嘿嘿笑了起来:“待乃弟竟功,定能让大兄省却不少烦心,还可大利天下!” “弟也知大兄不愿弟亲手操持这些物件。” “可诸多事唯弟知之,即便弟不亲自上手,也难免亲赴一线以指点匠人啊!” “大兄放心,待到治粪之事有所成,弟必不会再亲自触碰金汁!” 如果有的选,谁乐意成天和屎尿打交道? 这不是没办法吗! 嬴成蟜又不是熟知堆肥技术的老师傅,他自己也是在摸索着前进。 为了能尽快看到成效,嬴成蟜不得不亲赴一线,根据现场观察旁征博而调整规划。 但在嬴成蟜看来,若是能让天下人再不受饥馑之困、不再易子而食,便是让他闻上几年屎尿臭气又如何? 值得! 嬴政冷哼一声:“类似的保证,伱自己数数你已对乃兄说过多少次了?” “可有一次实现乎?” 嬴成蟜委屈巴巴的说:“那不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嘛~” 于不远处围观的淳于虎双眼不由得缓缓瞪大。 这人果真是秦国的长安君? 那个在临淄城用纵楚军灭齐来威胁齐王建借兵,在梧宫对着齐王建拍桌子、指着齐王建的鼻子怒斥齐王建,连灭韩、魏,大败楚、赵、燕,打遍天下未尝一败的长安君? 而不是个长得和长安君很相似的小屁孩? 幻灭了! 淳于虎对嬴成蟜的滤镜都幻灭了! 嬴政又略略叮嘱了嬴成蟜几句后,方才切入正题:“乃兄今日来寻王弟,是因齐国有一事求请王弟。” 嬴成蟜来了兴致:“莫不是要求购长安纸乎?” 淳于虎见机迈步上前,拱手一礼:“齐外史淳于虎,拜见秦长安君!” “前番于齐与秦长安君畅谈一路,却犹感未能尽兴。” “今日终能再见秦长安君矣!” 嬴成蟜也笑而拱手:“未曾想,此番竟是淳于外史入秦!” “不知淳于外史所为何事?” 淳于虎轻声一叹:“不知秦长安君可曾听闻月前楚上柱国引兵二十万攻我大齐之事?” 嬴成蟜摇了摇头:“本君近半年都忙于匠作,确实无暇关注天下之事。” “不知此战战况何如?” 淳于虎悲声道:“我大齐,大败!” “去岁秦长安君割与我大齐的疆域已近乎全数沦陷!” “我大齐已仅能据莒都苦苦坚守!” “然,楚军势大,莒都亦难持久,想来无须多久,我大齐便仅能退守长城矣!” 嬴成蟜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们国家的事,与本君说个甚? 面对淳于虎的悲伤,嬴成蟜也只能憋出一句:“淳于外史勿虑。” “即便退守长城又如何?” “本君相信齐国定能挡住外敌、再创辉煌!” 淳于虎:…… 听长安君一席话,可真是如听一席话啊! 淳于虎不再诉苦,轰然拱手而拜:“外臣此来,是为求请秦长安君入齐!” “我王愿以黄金百斤、粮十万石、大匠百人、良匠千名、齐地各色作物牲畜野兽各一份为酬,拜秦长安君为我大齐左相!” “请秦长安君将我大齐六十万大军,扭败为胜!” 说话间,淳于虎自袖中取出一叠长安纸,双手奉上:“礼单在此,请秦长安君笑纳!” 不得不说,淳于虎的礼单着实是打进了嬴成蟜的好球区。 即便嬴成蟜身份尊贵,可手头的大匠、良匠却总是不够用。 毕竟大秦的匠作任务也很重,嬴成蟜总不能为了他自己的想法就耽搁了大秦的国计民生吧? 而那写了一叠纸的各色作物更是让嬴成蟜怦然心动。 以齐王之能收取的齐地特产,不比嬴成蟜拜托商人收集的特产更丰沛? 然而嬴成蟜却根本没接那叠礼单,只是震惊的看着淳于虎,又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政:“大兄,你不要弟了?!!” 嬴政顿时就急了:“王弟岂能有如此思?” “不过是佩齐国相印,助秦齐联军抗楚而已!” “昔公孙衍佩五国相印、苏秦佩六国相印,又如何?” “战后卸相印而归便是!” “乃兄怎会不要王弟!!!” 看着嬴政慌急解释的模样,嬴成蟜见好就收:“弟就说嘛,大兄岂会将弟售与齐!” 嬴政心中一虚,面上却诚恳颔首:“这是自然!” 寡人绝非是为了那百万石粮草才令王弟出征的。 寡人实是因不愿王弟终日玩屎玩尿才派王弟出征! 嬴成蟜又看向淳于虎,诚恳的说:“本君知齐战事危急。” “然,非是本君不愿出征,实在是本君绝非秦国最善战的将领。” “若我王愿助齐抗楚,大可择上将军翦、将军王贲等诸位大将出征。” “他们定能为齐国带来一场胜利!” 嬴成蟜确实不是不愿意出征,而是嬴成蟜真心不想再次对上项燕。 别看前两战嬴成蟜赢的都看似轻松。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嬴成蟜两次得胜都是取了巧的。 在与项燕对垒时,嬴成蟜心中的压力旁人根本无法得知。 即便齐国会提供六十万大军又如何? 在两军展开、正面对垒的战场上,嬴成蟜根本没有必胜项燕的把握! 打项燕、打楚国,你们找王翦啊! 王翦不愿出征的话,找王贲也行啊! 何苦为难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本君? 王翦锤了锤后腰,悲声轻叹:“脾肉复生、腰背酸痛!” “本将,老矣!” 王贲也第一时间诚恳的说:“家良人快生了!” “末将着实希望能多陪伴家良人、第一时间看到犬子,拜请大王随了末将心愿!” 嬴成蟜嘴角抽搐。 你们两个薪水小偷、摸鱼败类,找的理由还能更离谱一点吗! 李信顿时就激动了起来:“末将再请战!” “末将仅需二十万兵马,便可助齐大胜!” 嬴成蟜:??? 天晴了、雨停了,你又觉得你行了? 嬴成蟜无语的摆了摆手:“本君说的那些大将里暂时还不包括李将军。” 嬴政闻言也略略颔首:“李将军且先入列。” 李信:(▼ヘ▼#) 方才还斗志昂扬的李信,此刻却如霜打的茄子般垂下了头,不甘的后退入列。 淳于虎余光观察着秦国诸将,正眼却始终看着嬴成蟜:“外臣知秦长安君公事繁多、秦国大将如云。” “然,我王诚拜秦长安君为相!” “若秦长安君愿为相,赠秦之粮草即刻启程!” 话落,淳于虎躬身长揖、一拜到底。 嬴成蟜没理会躬身的淳于虎,只是凑近嬴政发问:“大兄,齐国开了什么条件?” 嬴政轻声道:“粮食,百万石粮食!” 细细讲述了一番齐国开出的条件后,嬴成蟜双眼一亮:“大兄以为,弟该往齐否?” 嬴政认真的说:“去与不去,皆由弟而决!” “便是王弟不入齐,我大秦粮草也可堪堪维系至秋收。” “王弟切莫给自己过多压力。” 嬴政这话说的诚心实意。 但嬴成蟜都愿意为让秦人吃饱饭而治粪了,而今面对百万石粮草,嬴成蟜又岂能视若无睹? 沉吟思虑许久后,嬴成蟜终于缓声发问:“相印何在?” (本章完) 第562章胜利,胜利,还是特娘的胜利! 阻本将者,无人不可杀! 嬴成蟜本以为自己不说能彻底解甲归田了,至少也可以享受个三五年的和平生活。 毕竟,就算嬴成蟜想出征,大秦的国力也支撑不住一场大战了。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嬴成蟜也实在无法拒绝齐国的凭亿近人! 好在大秦和齐国商定盟约细则还需要时间。 让嬴成蟜得以安排好了治粪厂的后续工作安排,又亲眼看着第一批新式堆肥被洒入大地充作基肥,方才穿上了最新款嬴政牌甲胄、领着两万秦军将士,背对着嬴政、华阳太后和韩夫人忐忑的目光,三名小星幽怨的注视,再度踏上征程!—— 秦王政十三年四月五日。 满身风尘的嬴成蟜驻马而立,遥望前方,轻声喃喃:“好多人啊!” 经过长途跋涉,嬴成蟜近乎横跨整个天下,终于再次抵达了这座来过却并不熟悉的别国都城。 但临淄城的城墙还没出现在嬴成蟜眼前,便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军营和军士撞入了嬴成蟜的眼帘。 六十万齐军以一里(五十人)为一行,分列主路两侧一字排开,犹如一道通天大道般接天连地! 淳于虎笑呵呵的说:“他们都是左相的兵!” “听闻左相抵至,天还没亮便自发而聚,意欲迎接左相。” “好在各部军将反应及时,才不曾造成乱事。” 嬴成蟜无悲无喜。 若非本君上辈子也被‘自愿’欢迎过不少所谓领导,本君没准就信了呢! 嬴成蟜对齐国此举不予置评,只是驱策战马向前:“走,先去拜见齐王!” 眼见嬴成蟜踏入欢迎队列,乡良人带头,麾下两千将士齐齐拱手,昂然高呼: “末将等,拜见左相!” 两千名中气饱满的将士齐声高呼,其声其势不止震撼人心,还震人耳膜。 更遑论,这些人对嬴成蟜的称呼还是‘左相’! 这可是齐国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 多少人奋斗一生却连想都不敢贪想的官职! 便是熊启当年被呼为秦国左相时,嘴角的笑容都根本压不住! 嬴成蟜却只是露出温和的笑容,单手持缰绳,拱手还礼:“见过诸位袍泽。” 左相而已。 本君若是愿意操劳,早就当上秦国左相了! 随着嬴成蟜前进,又一乡(两千人)将士拱手再呼: “末将等,拜见左相!” 嬴成蟜表情动作皆不变,像是设定过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再次拱手还礼:“见过诸位袍泽。” 一路前行间,齐军扯着嗓子喊了三百声“拜见左相”。 嬴成蟜也拱手还礼了三百次。 及至嬴成蟜走至欢迎队列最末端,主战汾鼓擂响一声,六十万齐军同声呼:“左相出征,定能旗开得胜!” “末将愿为左相而战!死不旋踵!” 六十万人呐喊的声音汇聚成为一股巨浪,声传数十里、势震临淄城! 原本嬴成蟜已经还礼还的有些疲累甚至是烦躁了。 但当六十万名青壮将士高呼效死,其声其势依旧令得嬴成蟜心脏忍不住怦然一动。 嬴成蟜轻吸一口气,回身拱手:“诸位袍泽信本将,本将便必不会愧对诸位袍泽信重。” “本将此番来齐要做的唯有三件事!” 两万秦军似是被齐军的呼声刺激到了一般,也扯着嗓子将嬴成蟜的话语传遍四野。 迎着六十万齐军不解好奇的注视,嬴成蟜伸出三根手指,沉声开口: “胜利!” “胜利!” “还是他娘的胜利!” 六十万齐军呼吸一滞。 在楚军连战连捷、大败田假的现在,已无齐将敢言胜利,只能借长城自保。 而今嬴成蟜入齐后的第一句宣言,却是胜利! 狂妄吗? 有两次大败楚军的战绩打底,嬴成蟜比谁都更有资格说这句话。 习惯吗? 年轻齐军很不习惯,他们从没见过这么狂的将军,但年迈老兵们却激动的流出了泪水。 身为春秋五霸之首、曾能在短短二十年内砍秦锤楚揍晋灭燕、独战天下蔑视群雄的大齐,本就该当如此啊! 年迈齐军带头,而后六十万齐军嘶声高呼:“愿为左相效死!!!” 嬴成蟜不曾作答,只是环视所有将士,试图将这些面庞印刻进自己的脑海之中。 “哈哈哈~”突然间,一阵爽朗大笑打断了嬴成蟜的思绪。 嬴成蟜回首后望,便见身穿冕服的齐王建正毫无君王仪态的快步跑来。 嬴成蟜下意识的要拱手见礼,但嬴成蟜的双手才刚刚抬起,齐王建就再次加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嬴成蟜面前,用力抓住了嬴成蟜的双手:“左相!左相啊!” 齐王建满眼激动的仰望着嬴成蟜,面色有些潮红:“寡人待左相久矣!” “左相怎么才来啊!” 嬴成蟜:(°д°) 救命! 本将不要和老男人贴贴! 嬴成蟜立刻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后胜等人。 你们齐国不是儒学兴盛吗?你国君王此举大悖礼制!毫无王者威仪!竟已令友邦惊诧! 快来人管管他啊! 然而后胜、孙坪等齐国臣子却或是仰头看天、或是低头看地、亦或是眨巴着眼睛一脸懵懂无知。 管大王? 虽然大王此举过于无礼,但这岂不正表明了大王对嬴成蟜的看重? 大王若能得嬴成蟜青睐,甚至是把嬴成蟜拐回齐国,那齐国复兴就有指望了! 即便拐不回嬴成蟜,交好嬴成蟜也符合齐国事秦谨的国策。 他们还生怕齐王建记恨着嬴成蟜的无礼、给嬴成蟜脸色看呢,又怎会去劝谏齐王建? 见齐国群臣如此作态,嬴成蟜只能自己用四指搓着齐王建的指头,试图挣开双手,同时口中诚恳的说:“外臣……” 然而齐王建却忍着痛根本不撒手,更是打断了嬴成蟜的话头:“左相何出‘外臣’之言啊?” “左相乃是我大齐栋梁,更是寡人肱骨!” “又怎会是外臣?” 嬴成蟜想了想,觉得这话也对。 如果此战嬴成蟜始终以外臣身份自居,又如何能名正言顺的调动齐国资源? 且纵横家们之所以佩多国相印,就是为了能在多国都以自己人的身份调动资源和兵马。 嬴成蟜过于矫情,反而可能会导致此战战败。 故而嬴成蟜没有反驳,只是颔首道:“是臣失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嬴成蟜不明白齐王建为何表现的如此热情,但嬴成蟜却是敬谢不敏。 他现在只想把全数心力都用于对抗此战强敌——项燕! 所以嬴成蟜直接打断了齐王建的施法,迅速切入正题:“与臣同来者,乃是秦军副将,大秦上将军翦!” 王翦幽怨的看了嬴成蟜一眼,上前拱手:“外臣王翦,拜见齐王!” 如果有的选,王翦是真不想来,哪怕是以副将身份出战,王翦也不想来。 但没办法,王贲找的借口太烂了,而嬴成蟜又偏偏盯上了他们两父子。 若非王翦出战,就只能由王贲出战! 王翦不得不做出了牺牲自我的决定。 贲儿尚壮,老朽已老,此番立功得赏升爵位的痛苦,就由老朽代爱子承受吧! 齐王建完全无法理解王翦的痛苦。 但王翦当面,齐王建不得不松开了嬴成蟜的手,拱手而礼:“见过秦上将军!” “上将军虽是秦将,此番却是为我大齐而战。” “若此战能胜,寡人必不吝厚礼相赠!” 嬴成蟜松了口气,又向后逐次介绍:“此乃大秦将军李信/孟南/苏角/屠睢/任嚣……” 随着一名名将领的名字被嬴成蟜说出口,齐王建的双眼越来越亮。 虽然其中有不少如屠睢等陌生的名字,但却也不乏如李信、苏角一般于天下间薄有声明的将领。 齐王建不由得有些庆幸。 万幸他宁可付出更多代价也要请嬴成蟜入齐。 若此番入齐之人非是嬴成蟜,秦国能否忍心拿出如此隆重的将领团,可就犹未可知了! 齐王建不曾轻视任何一名将领,对每一名秦军将领都肃然见礼、温和寒暄。 待到最后一名将领介绍完毕,嬴成蟜没给齐王建更多拉拢感情的机会,直接发问:“可否请齐王相告,现下战况何如?” 齐王建看出嬴成蟜的心思,不再试图拉近感情,而是细致介绍:“楚军在夺我淮阴地后,淮阴百姓纷纷主动投入楚军,竟令得楚军已拥兵二十六万!” “据候者探明,于左相离开秦内史郡后,楚国再次征兵,想来是有意继续增兵前线。” “我大齐公子假所部残兵已尽数汇入匡都大夫麾下,匡都大夫正领兵于莒都抵抗楚军。” “至三日前,匡都大夫所部斩楚军八千余、死伤将士四万余,麾下兵马仅剩二十一万!” 嬴成蟜眉头皱起:“来者不善啊!” 齐王建抓着嬴成蟜的手就要往临淄城内走:“左相且先入城,寡人与左相边饮边聊!” 嬴成蟜摇了摇头:“前线战况堪忧,臣实难畅饮。” “臣请直入军营、梳理军报、辨明战局,以尽快制定战略抗楚驱楚,以免愧对了齐王信重!” 齐王建慨然颔首:“不愧为左相也!” “既然左相如此,寡人也不便多劝。” “寡人只请左相切记!” 齐王建诚恳的看着嬴成蟜道:“爱卿乃是我大齐左相,我大齐左相应有的权柄,爱卿尽皆有之!” “切莫因初入齐而自认外臣。” “若遇阻碍,便直来寻寡人,寡人定助爱卿!” 嬴成蟜拱手而礼:“臣,拜谢齐王!” 齐王建又依依不舍的拉着嬴成蟜说了好半晌,才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走向临淄城。 遥望齐王建的背影,王翦乐呵呵的说:“先是以诸多粮草赠秦而点长安君为将,又赠长安君诸多称心之物为礼,而今更是六十万将士夹道欢迎、齐王把臂邀饮。” “本将活了这么多年,还真不曾听闻过齐国上下如此统一、真诚又热烈的欢迎一名外客!” “长安君,好福气啊!” 若是李信听闻这话,没准还挺高兴的。 王翦夸的真到位! 本将就是这么名震天下! 但嬴成蟜却能明白王翦看似是在夸赞他,实则是在提醒他,齐国的目的并不单纯! 嬴成蟜平静的说:“本将无意干涉别国内政,此次入齐只为得胜。” “阻本将者,无人不可杀。” “顺本将者,奸佞又如何?” (本章完) 第563章 本将只打高端局!这还怎么打? 未立寸功白捡了个王位的齐襄王骚操作频出。 为重建齐国立下汗马功劳、南征北战横扫八方的田单被卖给敌国。 算不得昏君却也只能算是个中庸之主的齐王建霸占王位三十二载而不敢自裁传位。 睿智有能的君王后给齐国找到了苟延残喘之道,却又不能狠心对母族下杀手,令得其母族成为齐国更大的弊病。 如此种种导致齐国复国至今不过短短四十六载,内部积存的问题却连楚王看了都得直呼内行! 嬴成蟜知道齐王建有心利用他做些什么。 但嬴成蟜不在乎。 只要对他此战有利的,便用。 只要对他此战不利的,便杀! 他又不是齐国人,此战过后的齐国便是洪水滔天又如何? 干他何事! 王翦砸了砸嘴:“那可终究是齐王!” “长安君还是谨言为上啊!” 小伙子,说话可不要太狂妄。 人家可是齐王! 即便是弱国君王,但也终究是王,与你这封君可是隔着一层阶级呢! 嬴成蟜的目光投向齐王建,声音很是平静:“齐王又如何?” “本将已俘韩、魏、楚三国君王,兵逼困死赵王。” “齐王若臂助本将,本将不吝助齐得胜。” “否则?” “本君也不吝再送一位君王回秦。” 韩王、魏王在请降之后皆肉袒,以示王者已死,徒留庶民之身。 唯有楚王在被俘之后依旧不愿自请为庶民。 所以严格上来讲,嬴成蟜已杀三国君王、俘一国君王! 天下诸雄之数不过七。 嬴成蟜都已经对四国君王下毒手了,还怕再多祸害一个齐王不成? 王翦闻言终于露出笑容:“长安君有此思,末将便心安矣。” “只是。”王翦幽怨的看着嬴成蟜:“诚如长安君所言那般。” “长安君已俘韩、魏、楚三国君王,兵逼困死赵王。” “又两次踏破楚国都城!” “此番助齐伐楚,着实是手到擒来之举,何苦再令老朽征伐?” “不瞒长安君,老朽,着实老矣!” 嬴成蟜此战目标不过是将楚国打回淮河以南。 在王翦看来,这只是把嬴成蟜去年打过的地盘再打一次而已。 王翦对嬴成蟜有着充沛的信心。 在王翦看来,王翦此战出征更大的作用不是在战场,而是在朝堂。 王翦这条老狐狸需要看护着嬴成蟜,让这尊大秦所有将领头顶的避雷针能躲过来自齐国朝堂的明刀暗箭! 万一嬴成蟜不幸亡故,那以后的战事王翦想推都推不掉了! 而今见嬴成蟜看的分明,又已经有了自己的应对思路,王翦出征的积极性再打折扣,去意愈浓。 但王翦不知道的是,王翦把嬴成蟜视作大腿,嬴成蟜却更是把王翦视作大腿! 项燕虽然刚回中原没多久就被嬴成蟜、王翦、王贲、杨端和等一众将领轮番操练,可人家至少在百越地区立下了赫赫战功,打下了一场场碾压战。 但嬴成蟜呢? 初出茅庐就被一群青史留名的大将轮番操练,好不容易树立起一点自信心就又要迎战更悍勇、更知名的大将。 只打高端局且每战必跳段的嬴成蟜,苦啊! 所以即便连战连捷至今,嬴成蟜依旧没能真正养成大将之心,只想抱紧王翦、王贲这些名将的大腿不撒手! 故而面对王翦的这番作态,嬴成蟜当即颔首:“王上将军着实已为大秦操劳一生。” “令得王上将军如此年岁依旧上阵杀伐,本将也于心不忍。” “若王上将军着实难耐战事艰苦,意欲归国,本将也不拦着。” 王翦没有笑。 他知道,这话后面必有转折! 果不其然,嬴成蟜话锋一转,笑盈盈的说:“然,本将麾下却确实缺乏敢战之士。” “久闻虎父无犬子。” “王上将军如此悍勇,王上将军的子嗣也必定悍勇能战。” “是故,本将会即刻上禀大王,请郎中将王戊、郎中王勇、不更王刚、簪袅王毅、法吏王乙来助本将!” 这话若是让杨端和听见,杨端和激动的没准能当场和嬴成蟜斩黄鸡拜把子! 毕竟,谁人不知嬴成蟜出征有胜无败? 追随嬴成蟜,军功大大的有! 但王翦听见这话却是激动的直跳脚:“别别别!” “末将不老!末将半点都不老!” “反倒是末将子嗣皆年幼矣!” 本将拢共就六个儿子,你丫直接就要拉五個儿子来跟你立功封爵? 你这分明是要我王氏全族的命!!! 嬴成蟜笑盈盈的发问:“王上将军果真不老?” 王翦用力拍了拍胸膛:“末将年岁虽长,却餐能食斗米!” “定能助长安君此战得胜!” 话说的硬朗,王翦心里却都快哭了。 本将从未见过如此不要面皮之人! 本将那些甩脱功劳、拒绝出征的法子虽然有用,却只对要脸的君王有用。 而今对上这浑然不要面皮之人却是半点用处皆无。 不行! 本将此战过后必当紧闭府门,冥思苦想,定要想出能治这等不要面皮者之策! 嬴成蟜欣然颔首:“如此,本将便要有劳王上将军了。” 王翦不敢继续这个话题,赶忙转而道:“战事紧张,既然长安君不欲入临淄,不若先往军营一观?” 嬴成蟜略略颔首:“此亦为本君之愿也!” 一策缰绳,嬴成蟜当即领着秦军向齐军大营方向行去。 未前行几十丈,一名等候已久的年轻将领便策马而来,于嬴成蟜侧前方拱手而礼:“末将田轸,拜见左相!” 田轸比嬴成蟜更大七岁,但却皮肤白嫩、面相稚弱,看起来不过与嬴成蟜同龄。 一双没怎么被世俗熏染过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嬴成蟜,其中满是崇敬之光! 嬴成蟜也笑而拱手:“原是公子轸当面。” “本将此来,还带了令妹托本将转交公子轸的礼品。” “只是本将军务在身,未能随身携带,当于明日送往公子轸府上。” 田轸笑着连连点头:“末将前些日子方才收到家妹书信,可知家妹日子高乐。” “家妹能嫁与长安君,常伴于长安君这般人杰身侧,着实是家妹之福也!” 眼见田轸对嬴成蟜的崇拜都快溢出来了,更是不分场合的聊起了家常,追随在田轸身后的一众将领不禁上前拱手: “末将田儋/田安/田庄/后鸿/棠咎/淳于晃/翟林……” “拜见左相!” 听着嘈杂的呼声,嬴成蟜没有直接回应,而是下意识的看向王翦,便见王翦也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显然,王翦对于眼前这一幕早有所料! 收回目光,嬴成蟜笑而发问:“敢问棠公可是棠将军族中长辈?” 棠咎当即拱手:“末将不才,正是现任棠公嫡长子。” 嬴成蟜又看向另一人:“敢问淳于将军可是淳于公族人?” 淳于晃也拱手一礼:“现任淳于公乃是末将长兄。” 嬴成蟜有点笑不出来了。 早在听到这些人的自称之际,嬴成蟜就发觉了不对劲。 淳于、棠、剧等姓氏在后世都是小姓,并不常见。 可在这个时代,这些氏却并不简单。 因为这些氏分别对应着齐国的棠城、淳于城、剧城、翟城等一座座城郭! 但在自我介绍的这些齐将之中,除田氏将和后氏将之外,竟再找不出不以城为氏的将领! 嬴成蟜原本还存有一丝这只是巧合的希冀。 而今一问,嬴成蟜终于确定。 怪不得齐军连战连败。 合着齐军所有将领要么是王室子弟,要么是权贵子弟! 这还怎么打? 莫说田假本就无能,便是田单复生也难得胜啊! 嬴成蟜也明白王翦刚才的笑容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嬴成蟜此战要面对的问题,比他想象中的更大! 沉吟两息后,嬴成蟜方才笑而拱手:“秦长安君、齐左相、公子成蟜,见过诸位。” 见嬴成蟜笑了,齐国众将方才松了口气。 田轸迫不及待的说:“末将早就对以庶出公子之身却于天下间闯出偌大威名的左相仰慕已久。” “今日能得见左相,实是末将之幸!” “末将已于军营中备好酒宴,愿能与左相把酒畅谈、引以为友!” 嬴成蟜笑而颔首:“固所愿也!” “然,战事乃是首重之事,本将今日初抵,自当先巡视军营,而后再与公子不醉不归!” 田轸一拍马背:“盛名之下果真无虚士也!” “秦军袍泽的营帐已经准备妥当,就在大齐营帐之侧。” “我大齐大营就在这边,左相且随末将来!” 按理说,齐军将士们大清早就起床列阵,等着欢迎嬴成蟜。 散阵之后理应回营帐好好休息一下。 但此刻的齐军大营却很是热闹。 刚随田轸进入军营,嬴成蟜便见数百人围在一起,高呼喝彩。 嬴成蟜不由得发问:“将士们这是在做甚?” 田轸瞄了一眼,便笑道:“想来是有好壮士正在捉对而斗。” “故而引来诸将士围观。” 嬴成蟜眉头一挑:“同去看看!” 田轸还以为嬴成蟜是见猎心喜,便乐呵呵的跟在了嬴成蟜身后。 很快,两名甲胄俱全的雄壮男子便出现在了嬴成蟜和田轸的视野之中。 “好壮士,来战!” 持枪的少年将手中枪挽出一个枪花,对着对面男子笼罩而去。 无论姿势、速度还是力度,便是放在秦军也可堪为锐士。 但迎接他的,却是一杆无情大斧! “呔!吃某一斧!” 伴着一声怒喝,长柄大斧猛然斩向枪杆,将枪头直接荡落至地。 而那长斧却顺着劈出的空挡猛然前突,冰冷的斧刃直接搭上了持枪少年的脖颈! 围观的齐军将士不由得振奋而呼: “彩!大彩!” “六人了!连战六人而不怠,果真是好壮士!” “再来一人!再来一人!” 许是围观齐军的呼声激起了持斧士卒的肾上腺素,那持斧士卒竟高举手中长斧,怒声高呼:“谁敢与吾一战!” 田轸激动的看向嬴成蟜:“左相,这便是我大齐的勇士!” “威武否?!” (本章完) 第564章 欢迎来到武林大会!齐军怯懦,实是亡国之军!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564章 欢迎来到武林大会!齐军怯懦,实是亡国之军! “吾来与你一战!” 持斧壮士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又钻出一名手持长刀的少年。 持斧壮士爽朗大笑:“来者可通姓名?” 少年朗声而喝:“先打再说!” 呼喝间,少年已反握长刀迈步冲锋。 高双心中略有不喜,却也再次擎起长斧,相对而奔。 待到两人相距三丈,长刀长斧俱被抡圆了向对方砸去! “铛~” 金铁交鸣之音炸响,附近的一些士卒忍不住捂住双耳,却依旧感觉耳膜发痛。 而那持斧的壮士早已扛不住如此巨力,膝盖一软便跪倒在地,发出沉重的闷响。 翟林驱策战马上前一步,拱手一礼:“末将亦知末将此言莽撞。” “不若由着秦齐将士捉对厮杀一番,也让我等看看左相眼中的精兵究竟是何等风采?” “沙场之上若遇艰险,我等当互相臂助!” “翟军将意欲令秦军与齐军捉对厮杀?” 一刀一斧在两名都自负神力之人的操纵下毫不闪避的正面相撞! 看着两名勇士捉对厮杀,田轸也兴奋的连拍马背:“彩!大彩!” 在秦齐两军将领的簇拥下,嬴成蟜绕着齐军大营逛了起来,途中遇到了不下五百个捉对相斗的战团! 每每得见勇士相争,田轸都会兴致勃勃的给嬴成蟜分析双方实力,可最终得到的却全都是‘算不得精兵’的评价。 “再战!” “敢问秦军锐士又有几分能为?” “可为亲兵,却难称精兵!” 英布和高双的对战并非是齐国的安排。 淳于晃等将领也面露不忿。 能偶然遇见两名上上之选的勇士对战,且这一幕还正巧被嬴成蟜看到了,田轸能不骄傲吗! 淳于晃等将领也纷纷看向嬴成蟜,希望能从嬴成蟜口中听到对自家士卒的夸赞。 田轸当即呵斥:“翟军将安敢出此狂悖之言?!” 而后,长刀略略上扬,长斧倒掀而起。 渐渐的,田轸的心气儿也耷拉下去了。 及至嬴成蟜在齐军大营内逛完一圈儿后,看着嬴成蟜那失望摇头的模样,翟林终于忍耐不住,略带火气的发问:“今左相得见我齐军诸多勇士,评价却皆是平平。” 田轸的脸顿时就垮了。 “然,既然左相瞧我大齐勇士不上,那末将着实是想开开眼,见见左相眼中的精兵究竟是何等模样!” 那持斧壮士想要起身,但没了知觉的膝盖却无力支撑他如愿,四肢剧痛的他只能强撑出一个笑容:“兰陵连长高双,能得见如此勇武之士,实乃某之幸也!” 那么多我们勤勤恳恳训练出来大好儿郎,可都是军中佼佼者,结果放在你眼中却只是平平? 那持斧壮士正愕于角力失利,却见那少年竟已控住长刀,再次向他劈砸而来! 但敬佩归敬佩,你总不能羞辱我们啊! 壮士大骇,慌忙平举长斧于头顶。 可惜,嬴成蟜没给他们面子,看向英布和高双的目光依旧平静:“勇,则勇矣。” “高连长,快下去吧,可有勇士去搓搓那六县小儿的气焰?!” “嘭!” 人的名、树的影,不少齐将还随嬴成蟜北伐过赵国。 疼,是真疼! 但面儿不能落下! 趁着说话的机会缓了缓腿脚,高双终于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拱手一礼:“袍泽好勇武!” 嬴成蟜没有在意齐军将领们不满的目光,吩咐家兵重点关注英布和高双后便一夹马腹,沉声吩咐:“再去旁处看看。” 伴着刀刃入木的闷响,少年手中刀深深嵌入壮士斧柄之中。 然而其他将领却没有附和田轸。 你这不是歧视我齐国好儿郎吗! 嬴成蟜笑了,但嬴成蟜笑的很嘲讽:“捉对厮杀?” 他们的能力确实比不上嬴成蟜,他们承认。 围观的齐军将士们一刻都顾不上为高双之败而惋惜,尽数振奋高呼:“彩!彩!彩!” 少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以巧劲震出了手中刀,傲然俯视壮士,负刀开口:“六县英布,见过袍泽!” 但英布和高双的战斗力便是放在六十万齐军中也是上上之选,这还算不上精兵? 那这六十万齐军在嬴成蟜眼中岂非尽是土鸡瓦狗?! 嬴成蟜毫不留情的批道:“此言莽撞?” “左相观这两名勇士何如?” “哚!” 他们心中敬佩嬴成蟜。 “于本将看来,翟军将此言非是莽撞,而是没资格为将!” “难怪此军勇士虽多,却罕见精兵。” “根子便是在你等身上!” 翟林豁然看向嬴成蟜,声音中的怒气也越来越重:“末将不过是上谏秦齐两军捉对厮杀,让末将等看看左相口中的精兵究竟有多善战而已。” “怎的就没资格为将了?!” 你知道本将为了当军将花了多少钱财打点、付出了多少食邑之民为兵、交换了多少利益吗? 你都不知道! 你有什么资格说本将没资格为将! 看着翟林眼中明明白白的愤怒和周边其他齐将的不满,嬴成蟜无奈摇头:“荀子称齐军为‘亡国之军’。” “本将去岁还不能明其意,今日方知,荀子所言非谬也!” 不等翟林等人继续质问,嬴成蟜目光看向王翦:“王上将军意下何如?” 田轸等人的目光又纷纷看向王翦。 虽然嬴成蟜现在在天下间的声威极重,但王翦也是秦国的上将军。 如果王翦能认可齐军的话,那他们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可谁料,王翦却也点头开口:“昔武清伯(孙膑)言:彼三晋之兵索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 “时至今日,本将以为武清伯此言依旧可以用在齐军身上。” 翟林、田轸等人都很想反驳。 他们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被嬴成蟜所引用的荀子曾三次出任齐国稷下学宫祭酒,对齐国颇为了解。 被王翦所引用的孙膑虽然对齐军评价极低,却实打实领着齐军打赢了桂陵之战与马陵之战,为齐国立下汗马功劳。 再加上嬴成蟜和王翦,四个人如同四座大山一般压的齐军众将根本喘不过气来! 这四人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他们有资格评价的。 更遑论是同时驳斥这四個人了! 田轸声音苦涩的说:“末将亦知我齐军孱弱。” “是故,父王方才恭请左相入齐。” “今左相认为我齐军是亡国之军,末将难以抗辩。” “但左相总该让末将等明白,我齐军为何如此入不得左相之眼啊!” “他们明明那么勇猛!” “那么善战!” 田轸拱手一礼:“勿论左相好恶,我等终究是要共同得取此战胜利的袍泽。” “拜请左相明告之!” 棠咎、淳于晃等几名齐将也齐齐拱手:“拜请左相明告知!” 将主动拱手求教的几名将领暗暗记在心中,嬴成蟜的声音也转而温和:“本将从来都没说过齐国士卒不勇猛。” “齐人,甚勇也!” “然,本将问公子,一路行来,伱我已见过多少种兵刃?” 田轸微怔。 咱们都看过五百多场捉对厮杀了。 末将哪能记得请他们究竟用了多少种兵刃啊! 看着田轸眼中的茫然,嬴成蟜认真的说:“这就是问题所在!” “齐军将士所用兵刃,太杂了!” “杂到公子身为齐王指定的齐军副将都记不清楚!” “单单本将看到的兵刃,就有刀、斧、铍、啄、锤、枷、等二十一种,另还有镰刀、锸等农具!” “本将去岁领齐军出征之际可不曾于军中得见如此偏门兵刃。” “秦齐伐赵过后,齐军莫不是改了军制乎?” 在齐军大营里逛了这么久,有些时候嬴成蟜都不觉得自己是在军营里溜达。 而是在参加武林大会,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巡视各路英豪! 在嬴成蟜想来,恐怕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的时候,六大门派所使用的兵刃都没有齐军这么杂! 田轸赶忙解释:“去岁左相所借之兵乃是五都兵马。” “这五都兵马是由五都自民间征募、训练,常年戍守边疆,故而兵刃较为统一。” “然此战之兵却是尽取民力而得,更还有诸多重金募来的游侠儿,是故兵刃多有不同。” 嬴成蟜反问:“那齐国就这么听之任之了?” “敢问公子,若由你来指挥的话,该如何将如此之多使用不同兵刃的士卒编列成阵?” “又如何指挥使用数十种兵刃的不同方阵?” 田轸下意识的想说,就那么指挥呗! 齐国的军队队列并不依托兵刃划分,而是依托居住区划分。 哪怕一人持大刀、一人持猎弓,只要这两人是住在同一轨(伍)的邻居,那这两人就在一轨听用。 至于征募而来的勇士们则是直接听从将领号令,如特种兵一般于适用战场发挥作用。 然而看着嬴成蟜有些发黑的脸色,田轸明智的没有坦言,而是直接表态:“若左相以为需要,末将这就上禀大王,开武库,为全军进行换装!” 嬴成蟜却再度摇头:“兵刃还只是小事。” “今本将不过是与诸位将军在大营内巡视一周,竟得见数百场捉对厮杀!” “军中将士们好勇斗狠之激烈,着实让本将触目惊心!” 田轸等齐国将领们都懵了。 军中将士们好勇斗狠一些不是好事吗? 没血性的军人,算什么军人! (本章完) 第565章 怯于众斗,勇于持刺!宇宙的尽头是编制! 迎着一双双迷茫的目光,嬴成蟜的声音加重,痛心疾首的说:“诸位难道以为好勇斗狠于军士而言是好事乎?” “我等需要的是精兵!” “不是一群游侠儿!” “世人皆知,勇武是齐人的,不是齐军的!” “原因何在?” “别国军士之间互相臂助,齐军军士却皆各自为战!” “天下军伍皆是军伍,独齐军不过是一群齐人堆积在一处而已。” “无法配合、不曾臂助、难以列阵、多出错漏!” “如何得胜?” “诸位将领告诉本将,齐军如何得胜?!” 因齐国与东夷接壤的地利环境、田开疆等名士塑造的武士文化、齐桓公等代代君臣的刻意引导、齐国勇爵的获取方式等原因,齐人养成了独特的性格特征。 就如西汉渤海郡太守龚遂的评价那般,齐人厌恶于田间耕作,生活作风奢侈,推崇英雄和名士,喜欢磨练武艺、狩猎猛兽、仗义任侠、为官做吏,无论老少人皆佩剑,民风极其彪悍。 再加上齐人的身高、体格等身体硬素质都属上上,齐人怎会孱弱? 遍观诸国,齐人的单兵作战能力至少也能排进前三! 只可惜,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就如司马迁对当今齐人‘怯于众斗,勇于持刺’的评价那般。 齐人对个人英雄主义的推崇也促成了齐人对整体协同作战的鄙夷,就算是在民间冲突之际都会自觉捉对厮杀,若是以多欺少,那么即便杀死了敌人,自己也会社死——被社会评价逼着自杀身亡! 这就导致齐军出征就如同是一群讲道义的正派武林高手去对战朝廷正规军一般。 春秋时期,战争双方投入的总兵力都不多,单兵实力强横的齐军总能获得摧枯拉朽般的胜利。 但近几百年间,诸雄战争的规模从万人级迅速跳跃至百万人级。 不擅长协同作战和持久战的齐军便越来越难重铸往日荣光! 面对嬴成蟜这痛心疾首、言辞恳恳的质问,田轸等一些齐将垂下了头颅。 翟林却依旧不服:“我大齐军士向来如此血性悍勇。” “我大齐安平君(田单)等诸位将军却也领我齐军屡战屡胜,令八方景服!” “末将以为,我齐军确实有别于别国军士,但只要运用得当,却是当世最强之军!” 你不要乱说! 我大齐军士一直如此,齐军很难的! 有时候找找自己原因,这么多年能力涨没涨?有没有认真打仗? 别的将军领着我大齐军队都能得胜,为什么就只有你倍感问题多多? 嬴成蟜直接回怼:“翟军将既然如此自信,不若你来为帅?” 翟林怦然心动。 妈诶! 天上掉帅位了! 而且还不需要自己花钱买! 但想了想田假的遭遇,翟林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拱手道:“末将岂有如此能为?” “左相说笑了!” 嬴成蟜沉声道:“本将从来都不以为本将能与安平君、匡子(匡章)等大将相提并论。” “他们能做到的事,本将做不到!” “但本将有自己的方法。” “无论如何,本将都能为齐国带来此战胜利!” 嬴成蟜环视身周所有齐国将领:“诸位将军可有能竟此功者?” “若有,本将甘愿让贤!” 嬴成蟜话说的很平静,也不怕有拎不清的将领出来争权。 这终究不是他的国家。 哪怕齐楚二国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又与嬴成蟜何干? 但田轸不一样啊! 生怕有脑子不灵光的真敢出列争权,田轸当即拱手:“左相何出此言?” “既然我大齐君臣一致决定要请左相为此战主帅,便是因我大齐上下认定唯有左相才能为我大齐带来此战大胜!” “拜请左相莫要因些许将领之言而心生不满。” “也拜请左相牢记,左相现下乃是我大齐左相,二人之下万人之上!” “临战之际,除大王并相邦外,我大齐上下皆当为左相驱策。” “若左相心有定计,左相大可施为!” 田轸不清楚嬴成蟜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但田轸知道,嬴成蟜不会无的放矢,嬴成蟜的这些话必有所求! 而嬴成蟜所求,必然是为了此战得胜。 既然如此,田轸何必多想? 胜利本就是齐国和嬴成蟜的共同利益! 所以田轸在提醒嬴成蟜,不要再用外臣的心态来处理问题,你就是我大齐左相。 若是对翟林不满? 无须多言! 您一声令下,本公子帮您弄他! 嬴成蟜拱手还礼:“本将自不会忘却。” “只是本将去岁只带领过五都之兵,今日方才得见齐军大军真容。” “本将心中略有想法,却还需要些许时间加以完善。” “只是本将不吝坦言,若欲得胜,必将大刀阔斧的对内剜肉。” “请公子先代本将上禀齐王,本将当观齐王心意而定计。” 田轸心跳不由得加快。 怪不得嬴成蟜说了那么多。 合着是因为嬴成蟜要做的改变,连左相的官职都罩不住! 毫不犹豫的,田轸直接拱手:“末将这就回宫,上禀大王!” 话落,田轸一夹马腹,转身就走。 嬴成蟜目光再次环视众将:“诸位将军也自去休息便是。” “本将今夜当冥思苦想,不见旁人。” 翟林、棠咎等将领对视一眼,目光各异的拱手一礼:“唯!” 好好的迎接仪式未能竟功。 田轸准备的美酒美食也等了个寂寞。 齐军将领们怀揣着各色心思三三两两的散去,嬴成蟜则是与秦军士卒一同回到了属于秦军的大营。 进入秦军大帐后,嬴成蟜开口发问:“王上将军何以教本将?” 王翦一乐:“瞧长安君这话说的!” “末将不过是虚长年岁而已,何以教长安君啊!” 咱就是个小小副将,管那么多做甚? 不止说多错多,还可能会招人烦。 何必多言? 嬴成蟜拱手一礼:“本将有几分能为,本将心中有数。” “于奇谋一道,本将还有些许能耐。” “可于这正策一道,王上将军实可为本将之师也!” “王上将军寻本将打趣,乐乎?” 见嬴成蟜确实是有心求教,王翦脸上的笑容不改,却终于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长安君这话说的,末将老脸那叫一个红啊!” “惭愧!着实惭愧!” “末将只是以为,长安君只着眼于战事便是。” “那什么改革啊、变制啊,无须考虑。” “诚如长安君所言,你我此来只是为了胜利,而非是为了齐国。” “只要能得胜就行了,无须太将左相之职当回事。” “否则……”王翦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少了些轻佻,多了些诚恳:“他日秦齐交锋之际,长安君也为难啊!” 嬴成蟜看到的问题,王翦也能看得到。 但在王翦看来,这是绝对的体制性问题。 秦人在沙场杀敌就能得到军功,同伍袍泽或麾下袍泽战死则会被扣军功,战后军功总额达到标准就能得到爵位。 但齐人在沙场杀敌却只能得到钱财奖励。 齐人若想得到爵位,要么在战场上出现斩将、夺旗、先登等突出亮眼的单人功劳,要么就是由权贵引荐给齐王,并在与其他勇士的捉对厮杀中得取胜利,而无需与袍泽协同作战。 秦人和齐人不同的性格特点,却都契合着该国长期执行的晋升体系。 说到底,大家都是为了编制而已! 想要改变齐人的作战风格,唯有改变齐国的基础晋升体系。 莫说嬴成蟜有没有这個能力。 就算嬴成蟜成功了,又有什么必要? 这不是给大秦添麻烦呢吗! 嬴成蟜当即道:“王上将军放心,本将半点没有触碰齐国制度的想法。” “本将施为,只会困于军中!” 王翦心思一动:“长安君既然如此言说,想来心中已有谋算了吧?” “可否与末将坦言一二?” “末将着实是心痒难耐的紧啊!” 嬴成蟜笑道:“本将是在求教王上将军,王上将军何以先问本将?” “不若你我将所思写于纸上。” “一同展示。” “何如?” 嬴成蟜很清楚,无论王翦自己心里有什么计策,只要嬴成蟜的计策一出口且有成功的可能,王翦就会迅速抛弃自己的计策,转而支持嬴成蟜的计策。 除非嬴成蟜的计策太过离谱,完全没有任何可行性,王翦才会委婉驳斥他的计策。 这哪能行! 嬴成蟜需要的是一条大腿,而不是一条应声虫! 王翦无奈的撇了嬴成蟜一眼,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勉强:“长安君这……” “善!” “甚善!” “末将这就去拿长安纸!” 两张长安纸取来,王翦亲自动手磨墨。 而后嬴成蟜和王翦齐齐持笔,于长安纸上写下了一段文字。 吹干墨迹后,嬴成蟜将自己的长安纸对折起来,笑盈盈的看向王翦:“王上将军,可展策乎?” 王翦手里攥着自己的纸条,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嬴成蟜手中纸,笑呵呵的点头:“自然!自然!” 两张被折叠起来的长安纸同时展开,显露出两段不同的话语。 ‘精兵减将、许以迁秦!’ ‘力压万军、扬长避短!’ (本章完) 第566章 所图甚广齐王建!自吹自擂嬴成蟜! 完蛋! 两个人在纸条上写出的计策竟然完全不一样! 好尴尬啊! 王翦在瞄到嬴成蟜纸条上字迹的第一时间便迅速合拢纸条,而后双手用力将纸张扯碎,爽朗大笑:“哈哈哈~” “末将虽然不才,却竟能与长安君想到一处。” “甚幸!” “甚幸也!” 嬴成蟜幽幽的看着王翦:“你我各撰八个字。” “无一字相同!” “便是本将不识字也能看得出这八个字长的都不一样!” 王翦余光始终瞄着嬴成蟜。 越是年少得志的将领,也往往越是独断专行,他们极其反感旁人干扰或质疑自己的战术。 以嬴成蟜的年岁和他取得的战绩,王翦有理由怀疑嬴成蟜也是如此将领。 然而王翦却没有在嬴成蟜看到任何尴尬、恼怒、不喜之类的情绪,唯有浓浓无奈和无语。 王翦迅速放弃了装聋作哑的计划,止不住的畅快大笑:“哈哈哈~玩笑!玩笑尔!” “末将以为,长安君此策着实是让末将茅塞顿开。” “不过若能蒙长安君不弃,末将所谏也可为辅!” 嬴成蟜颔首道:“本将亦如此以为!” “只是究竟该如何定策,还需要你我共同参详。” “王上将军,请!” 王翦不再推拒,而是大马金刀的坐在嬴成蟜对面,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对嬴成蟜讲述他的想法:“齐军之中多英豪,但你我却没有时间扭转他们的想法。” “齐将之中多有德不配位之辈,伱我也没有时间教育。” “对于这些人,末将以为宁错过不放过,尽数精简!” “如此,方才能保证长安君对大军如臂使指。” “而齐军不愿臂助袍泽乃是因赏罚之定。” “你我身为秦将,难以赏罚治齐军。” “故而末将以为,可以效仿长安君去岁旧事,许齐军将士以往秦得爵之诺。” “只是此事干系甚大,更可能会得齐王不满。” “若不能竟功,则末将以为你我可以强逼齐王以龙虎爵……” 王翦和嬴成蟜的计策截然不同。 但王翦没有错。 嬴成蟜也没有错。 只是二人对于大兵团作战的理念有所不同而已。 在王翦看来,大兵团作战的基础就是主帅能够对麾下将士做到如臂使指。 如果麾下将士不听号令,那王翦宁可不要这些将士! 在原本历史上的秦王政十一年,王翦便将函谷关秦军佐史全数遣返、每什只取两人以伐邺城。 王翦连很多秦军都看不上眼,更莫说是这支齐军了! 嬴成蟜认同颔首:“王上将军此谏甚善!” “本将以为……” 饶是嬴成蟜早在来的路上就根据此战环境制定了相应对策,但彼时的嬴成蟜可没想到他面对的环境如此艰难! 嬴成蟜虽然已经久经沙场,但这又是嬴成蟜第一次同时遭受内忧外患之困。 整整一夜,秦军大帐的烛火都未曾熄灭。 直至次日天色蒙蒙亮,帐帘方才被撩开。 一夜未睡的嬴成蟜和王翦大步走出帐篷,还在精力充沛的继续交流。 八夫见状当即上前:“家主,齐公子轸就在军营之外。” 嬴成蟜略显诧异:“他竟来的如此之早?” “速速请来!” 很快,田轸便在家兵的引领下进入秦军大帐。 离着老远,田轸便振奋而呼:“左相!末将已将左相所困尽数上禀大王。” “大王言说,大王早知左相行军的风格,此次入齐挂帅,我大齐又岂能为左相掣肘?” “是故,左相临机独断、而后上禀即可。” “无须顾虑朝中事,大王当一力抗之!” 田轸说话间,下巴不自觉抬高,显然对自己有这么开明的父王非常自豪。 但嬴成蟜和王翦对视一眼,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了然之色。 那是齐王建帮嬴成蟜抗住朝中压力吗? 他们都不好意思拆穿齐王建! 齐王建恐怕早就有心改制,但却又没有能力实现,所以想借嬴成蟜之手帮助齐王建进行军队改革,甚至是进行晋升规则的改革! 所以齐王建分明是想让嬴成蟜和大秦帮齐王建抗住朝中压力! 倘若改制之后齐国内部反应激烈,就将问题都推到嬴成蟜身上,待到战后就将规则恢复原样。 若是改制之后齐国的反对在可控范围内,齐王建就顺势完成改革! 难怪齐王建非要嬴成蟜出征,又给了嬴成蟜和大秦那么多好处。 齐王建,所图甚广啊! 不过这对于嬴成蟜而言,倒是一阵东风。 嬴成蟜装作一脸惊喜的发问:“齐王果真有如此胆魄?” 田轸拍着胸脯道:“那是自然!” “我大齐近岁固然疲敝,然我大齐君臣重振大齐之心却始终不曾止歇。” “今左相既然有策,我大齐上下必竭力臂助!” 嬴成蟜畅快大笑:“善!甚善矣!” “秦齐至交,能见齐国有心复兴,本将心甚慰矣!” “此战艰难,能得齐王竭力相助,本将心甚喜也!” “田副将!”嬴成蟜抓住了田轸的手臂:“既然齐王有如此决心,本将便不能负齐王信重。” “前线战事焦灼,时间不等人。” “你我这就点起秦齐两军,整军改制,以尽快出征!” 田轸激动的脸都红了。 长安君他抓着本公子的胳膊,而且还称呼本公子为副将了! 不止认可了本公子的能力,甚至还愿与本公子把臂同行! 本公子,三生有幸啊! 田轸用力点头:“依左相所言!全依左相所言!” 秦齐两军之中,战鼓同时擂响。 英布烦躁的揉了揉耳朵:“彼其娘之!什么声音!还让不让人好眠了!” 换了个姿势,英布准备继续睡觉。 但营帐外愈发嘈杂的声音却让英布根本睡不着。 烦躁的翻身而起,英布撩开帐帘便要呵斥,却见诸多齐军竟都在三三两两的往军营外而去。 英布面露喜色:“要打仗了?!” 另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战事将近,但是否与你我有关,犹未可知啊!” 英布循声回头,便见高双正阔步而来。 英布微微皱眉:“你什么意思?” 高双沉声道:“据本将听闻,秦长安君对我齐军颇为不满。” “今日或许就是要裁去一些士卒。” 英布无所谓的说:“军中那些老弱之辈,英某看了都倍感鄙夷。” “裁就裁了,多省些粮食还能让你我多吃两口饭!” 高双却摇了摇头:“据本将听闻,秦长安君要裁的乃是如你我这般勇士,而非是军中老弱!” 英布的眼睛顿时就瞪大了:“什么?” “彼其娘之!” “此人果真有此意?” 英布是六县人,而六县去年初还是楚国城邑,所以英布并没有为了大齐死战之类的念头。 但问题在于秦攻楚之际,嬴成蟜将六县割让给了齐国。 楚攻齐之际,英布被六县县令征为守城士卒,又跟着溃兵汇入田假麾下,最后跟着田假逃回了齐地。 而今六县可还在楚国手里呢! 若此战不能胜,英布就得和亲人相隔两国。 即便此战能胜,不能随军出征的英布也很难获得路引回返六县,反倒是可能会被视作青壮充实齐地。 一想到此生再难与亲人见面,英布硬了。 拳头硬了! 高双肃声道:“不可不防!” “本将以为,若是此人果真有此思,我等不能坐以待毙!” 英布毫不犹豫道:“若这秦长安君果真行如此昏庸之举,那英某必要用手中这杆大刀让他明白明白。” “何为兵!” 高双畅快大笑:“理当如此!” “英贤弟,同往否?” 英布握紧大刀,昂然而呼:“同往!” 一名名勇士互相串联、汇聚合拢、横冲直撞,迫使余下齐军不得不让出位置,容他们站在齐军方阵的最前端,目光不善的看向站在高台之上的嬴成蟜。 嬴成蟜察觉到了这些目光,但他没有在意,只是正声开口:“大秦军校教习、一期生、二期生并本将家兵听令!” 八夫、苏角、彭越等一众将士肃然拱手:“末将在!” 嬴成蟜沉声喝令:“入齐军为鼓噪!” 一众将士拱手再礼:“唯!” 千余军校弟子和嬴成蟜的家兵散入齐军阵列的裂隙之中,昂然而立。 嬴成蟜这才开口:“本将,大齐左相、大秦长安君、宗正、上卿公子成蟜!” “见过诸位袍泽!” 苏角等将士将嬴成蟜的话语传遍全军,嬴成蟜则是面向全军将士拱手一礼。 六十万齐军杂乱的拱手还礼。 嬴成蟜继续开口:“本将曾灭韩、覆魏、破楚、伐赵、败燕。” “于去岁,本将方才率秦齐联军大败赵国,马踏邯郸城,逼死赵王!” “至于此战之敌?本将的老朋友了。” “本将曾两败楚国,逼得楚国迁都于阖闾城,却又踏破阖闾城,更于去岁全取楚淮河以北之疆域!” “是故,本将不吝放下豪言!” “今能得诸位袍泽臂助,本将,必胜!” “秦齐,必胜!” 战国时代的信息传播并不顺畅。 很多出身于齐国乡野的人甚至都没听说过嬴成蟜的名头。 而今听到嬴成蟜自爆战功,很多齐军士卒忍不住瞪大双眼、目瞪口呆。 随之而来的,便是浓浓狂喜。 追随如此将领,此战怎么输? 数十万齐军振奋高呼: “必胜!!!” 任由将士们喧哗了一会儿,嬴成蟜才止住声浪,继续开口:“本将已请齐王开武库,尽取武库兵刃。” “三日内,各部兵马完成换装!” “除弓、弩、枪、戟、铍……等军械外,禁用所有奇兵淫械!” “违令者,逐!” 嬴成蟜的命令还没说完,英布已忍不住朗声而喝:“吾不服!” “吾用长刀久矣,若临阵换枪,如何能治敌?” “主帅此举乃是要吾的命!” 高双等一众悍勇之士也纷纷高呼: “吾不服!!!” (本章完) 第567章 说说掏心窝子的话?将士们分明是要掏你的心窝子啊! 嬴成蟜自爆战绩的举动非但激励了大军士气,同时也让齐军将士们愈发舍不得离开此军。 二十余万齐军不约而同的喊出了相同的声音。 其声其势把翟林等组织者们都吓了一跳。 他们只是想让骄兵悍将们挫挫嬴成蟜的锐气,给嬴成蟜上一课,顺带让嬴成蟜知道他虽强,仅凭他一人之力却无法治军,他需要翟林等人的辅佐。 仅此而已! 可现在,三成将士都在作乱怒吼! 若是处置不善,那紧跟着的可就是哗变! 哗变一起,他们这些身处大军之中的将领们可就危险了,就连旁边的临淄城都危险了! 所有将领都不禁担忧的看向嬴成蟜,身体微微侧偏,做好了随时跑路的打算。 嬴成蟜面上却没有丝毫惧色,只是迅速找到了首倡者英布,平静的眸光俯视此人,沉声喝问:“你不服本将此令?” 迎着嬴成蟜那冰冷淡漠的目光,回想起嬴成蟜曾经造就的杀伐,英布心脏狂跳、双腿也有点发软。 但他桀骜的性子却让他不退反进,昂然而呼:“某善长刀,主帅却让某换成那枪戟之流。” “若某果真换了,那临战之际非但无法杀敌反倒是会被敌所杀!” “主帅此令有误,某当然不服!” 嬴成蟜略略颔首:“原是一孱弱之辈。” “既然以为换了兵刃后便只能为我军累赘,那本将自不会令你去送死。” 嬴成蟜抬高声调:“所有自认为换了兵刃便无力作战的孱弱之士,立刻离开军营。” “本将会上禀齐王,请齐王不罪!” 炸了! 齐军炸了! 不同于自认蛮夷的楚人、自认虎狼的秦人。 作为姜太公的食邑后代,齐地是正统的大周臣民,是要脸的! 他们可以因为违抗命令而被赶出军营,甚至是因此而为落草为寇。 但即便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能允许嬴成蟜把‘孱弱之士’这个名头扣在他们头上! “彼其娘之,尔秦军固然善战,我大齐将士却也不孬!” “安敢言说某是孱弱之辈!今日吾便令尔瞧瞧某手中杀鱼刀利否!” “纵尔是秦国长安君,尔也不能如此辱我等!” 一些齐军将士对着嬴成蟜破口大骂。 一些齐军将士虽然对嬴成蟜也心存不满,却又因嬴成蟜是封君、左相而不得不主动帮助嬴成蟜劝说袍泽,进而发生推搡和争吵。 整个齐军大营乱成一团,距离炸营仅只一步之遥! 英布更是忍不住再次上前两步,高声怒喝:“今主帅名震天下,吾却不过一竖子。” “然,某还有手中大刀!竖子亦有勇武!” “主帅言说某是孱弱之士?” “吾不认!吾手中大刀也不认!” 高双等一众齐军勇士也纷纷怒吼: “吾不认!!!” 看着那一双双赤红的双眼,田轸终于忍不住上前,声音略显颤抖的低声道:“左相,此军已近乎炸营!” “您先离开军营吧!” “稍后末将会令各级将领深入军中,把控大军,尽力抚平将士们心中不满。” 嬴成蟜随意的说:“将士们不过是对本将说说掏心窝子的话而已。” “本将又岂能因将士们敢言直谏便仓皇逃窜?” 田轸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成蟜。 左相,您睁开眼好好看看,台下那些将士是要对你说掏心窝子的话吗? 他们分明是想要掏你的心窝子啊! 您非但不怕,反倒是还挺高兴? 田轸焦声而呼:“主帅!” “三思啊!” 嬴成蟜摆了摆手:“无碍。” 嬴成蟜不止经历过多次哗变,还主动引导过多次哗变,对于大军哗变这种事,嬴成蟜颇有心得。 所以嬴成蟜很清楚,台下这些齐军并不是因为受了委屈、扣了军饷、心存愤恨才怒吼。 他们只是用怒吼和嘈杂来表达自己的诉求而已。 为何要惧? 背对着田轸担忧忐忑的注视,嬴成蟜孤身走向那一双双赤红的双眼、走向那近乎于炸营的六十万大军! 明明不少齐军手中的兵刃都已经对准了嬴成蟜。 可嬴成蟜的脚步却依旧平稳而坚定! 田轸眼中的担忧渐渐化作恍惚,轻声喃喃:“左相,真人杰也!” 英布看着越走越近的嬴成蟜却忍不住退后了两步,方才上头的热血也逐渐冷却。 直至现在,英布才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即便他自诩勇武,可嬴成蟜不只是秦国上卿,还是齐国左相,更是此军主帅! 而无论是嬴成蟜的哪个身份,想置英布全家于死地都轻而易举! 英布有点怂了。 可致歉的话语却根本说不出口! 于英布面前站定,嬴成蟜俯视着面前少年,淡声发问:“六县英布?” 英布咽了口唾沫,抱拳一礼:“六县英布,拜见主帅!” 嬴成蟜又看向英布手里的长刀:“善用长刀?” 说到武器,英布多了几分骄傲:“某自幼便随家父修习长刀。” “这柄刀,也承自家父!” 嬴成蟜对身侧吩咐:“给本将寻柄长刀来,记得,锋包麻布。” 卦夫当即拱手:“唯!” 军营是武器最多的地方,卦夫很快就取来了一柄用麻布包住刀锋的长刀,交到了嬴成蟜手中。 双手掂量了一下长刀的重量,又劈砍挥动了一番以作适应后,嬴成蟜单手持刀看向英布:“尔既有谏,本将也并非听不进谏言之将。” “若尔持刀是勇士、持枪为弱旅,本将当惜尔之才。” “但若尔持枪为弱旅、持刀亦是弱旅,那本将军中也留不得狂悖孱弱之士!” “来!” “与本将一战!” 英布双眸猛然一缩:“主、主、主帅,意欲与某捉对而斗?!” 就在刚才,英布还在担忧嬴成蟜是会杀他一人还是会杀他全家。 可不过转眼间,嬴成蟜给予他的竟非杀戮,而是一個捉对而斗、证明自己的机会! 吾的祝融大神啊! 吾不过是六县竖子,竟有机会能与大秦长安君捉对而斗?! 若吾能让大秦长安君亲自感受到吾的勇武,甚至是称赞吾一声。 吾这辈子都不用愁了啊! 嬴成蟜笑而反问:“惧否?” 英布热血再次上头,豪爽的说:“何惧之有?” “只是主帅以布包刀锋,英某又如何能占主帅的便宜?” “主帅且稍待!” 英布直接从上衣衣摆处撕下一条布。 嬴成蟜见状没有拒绝,只是嘴角含笑道:“本将于台上等你。” 话落,嬴成蟜重返高台。 英布也激动的一边包裹刀锋一边跟着嬴成蟜往前走,生平第一次踏上了点将台! 齐军嘈杂依旧。 但军校生们却视若无睹般继续传递着嬴成蟜的呼声。 就连英布的话语也被军校生们传递而出。 齐军的吵嚷声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双投向点将台的目光。 虽然他们争执的内容很重要,但,吃瓜更重要! 更遑论这还是齐人最喜欢的捉对厮杀的瓜。 不容错过! 一场让田轸、翟林等齐将们心惊胆战的哗变,竟然就这么被按下了休止符! 英布匆匆包好刀锋后,摆开阵势,抱拳一礼:“请主帅赐教!” 话落,英布没有等着嬴成蟜还礼,而是偷鸡般当即发起冲锋! 高双不禁高呼:“英布,威!” 高双身侧,其他齐军勇士也忍不住高呼加油:“英布,威!” 一众齐军勇士的助威之声给了英布力量。 双臂肌肉贲张,英布抡圆了手中长柄刀自上而下的向着嬴成蟜劈去,口中怒吼:“死!!!” 嬴成蟜也双眸微凝,双手握持长刀自右向左的撩砸而上。 “铛~~~” 包裹着刀锋的麻布顷刻间被切碎。 金铁交鸣炸响! 英布手中刀不可控的向着左侧偏移而去。 嬴成蟜手中刀却只是向右荡出些许便被嬴成蟜再次牢牢把控。 没有一丝停歇,嬴成蟜已再次操刀向着英布砸下,口中冷然呵斥: “尔手中大刀不认怯懦?!” 英布慌忙间赶忙抽回长刀挡住了嬴成蟜这一击。 “铛!” 沉重的力道压的英布双臂发麻,虎口剧痛! 嬴成蟜却已扬起长刀,大巧不工的自左上向右下再次劈落,口中再呵: “尔心中不服?!” 英布心头发苦,根本没有心思回答嬴成蟜的喝问,只能尽可能快的抽刀回防。 “铛!” 又是一声炸响,英布的双臂已经开始发抖,虎口更是崩裂流血! 然而嬴成蟜还没停歇,再次扬刀下斩,口中三呵: “换刀为枪便无力杀敌?!” 力竭的英布只能双手持刀柄于头顶,无力的仰望着那柄如泰山压顶般袭来的长刀。 “哚!” 巨大的力量压迫的英布跪倒在地,却依旧卸不掉那重刀之势。 便是英布的刀柄,都被一刀斩断!!! ‘吾命休矣!’ 英布不甘而绝望的心中悲叹,等待着死亡降临。 然而那刀锋却在斩碎英布发冠后,堪堪停在英布的头皮之上! 英布大脑一片空白的仰视着寒光猎猎的刀锋,大脑一片嗡鸣。 我没死? 我还没死? 嬴成蟜的声音再度传入英布耳中: “今本将持刀,尔亦持刀,尔之勇武何在?!” 英布面色一片灰白。 杀人不过头点地。 为何还要诛心啊! (本章完) 第568章 嬴成蟜独战齐军!孩子的信心都被打崩了! 嬴成蟜只用三刀便打崩了英布的防御。 他最后刺向英布心脏的话语更是诛心! 因为英布知道,嬴成蟜是用戟的。 而今英布拿着他最擅长的兵刃,嬴成蟜却换了生疏的长刀,却依旧如此轻松的击败了英布。 英布如何胆敢自诩勇士? 他又如何有资格要求特殊对待? 英布方才所有狂言的基础,都已被嬴成蟜击溃! 英布绷紧的肌肉骤然放松,扔掉了手中的两截长刀,声音满是苦涩的垂首道:“吾败矣!” 嬴成蟜畅快大笑:“善!” “本将以为,诸位勇士若是踏上战场,至少也能斩下数颗敌军的头颅。” 于战时,步、车、骑、弓、水、工甚至是斥候和间谍工作都能信手拈来,且能做到疾如锥矢、战如雷电! 所以,嬴成蟜的要求很高吗? 不过是对技击之士的基本要求而已! 英布错愕的抬头看着嬴成蟜:“主帅,您的意思是说……” 反倒是像是在宽慰、教育他们! 嬴成蟜露出温和的笑容:“本将对你很有信心。” 斧刃相交,高双手中斧直接脱手而出! 嬴成蟜缓缓收回长刀,以刀示意了一下点将台侧边:“去那边候着。” 彼其娘之! 即便是嬴成蟜已疲惫不堪,不得不换人之际,也还是换上了手下第一大将! 英布没有询问自己的下场。 英布之后,一些齐国勇士沉默着不曾上前。 双持长柄斧挥动一番适应了一下后,嬴成蟜单手平举战斧指向高双:“来!” “上台会会齐国的诸位勇士!” 昔日齐国技击之士会对全军进行徒手相搏、角抵而斗、潜水杀敌、策马长奔、持弓速射……等各种战术科目的训练,并习练刀、枪、剑、戟、弩等所有常见兵刃。 高双尴尬的说:“然,我等如何能于临战之前学会那劳什子枪戟啊?” “勿论主帅要求吾使用什么兵刃,吾都能学!” 嬴成蟜没有回头去看,放心的将点将台交给苏角后,便看向在点将台侧边跪了一地的挑战者们,沉声发问:“现在,尔等还坚持要持自己的兵刃参战吗?” 高双:⊙0⊙ 本将的斧头! 本将那么大、那么沉、用了那么多年、打败了那么多敌人的斧头! “自上台来!” 听见嬴成蟜这话,英布确定了。 论战争,遍观大齐拎不出一个能与嬴成蟜比肩的将领,否则齐国也不会请嬴成蟜为将。 毕勇跪了! 如此全方位的碾压,他们还能说些什么? 败者,没资格说话! 嬴成蟜甩了甩发麻的右手,目光再次看向台下:“下一位!” 今日便让伱瞧瞧兄长的勇武! 众所周知,下劈裹挟的势能可比上挑多多了! 只要双方力量差距不太大…… 本将的性子可没有君上那般仁善! 见换了个将领,许是果真不愿以车轮战欺嬴成蟜,亦或是以为苏角好欺,又一名齐国勇士登上点将台。 “凭诸位手中的一柄兵刃,砍上七八颗脑袋就会崩口或是卷刃。” 但毕勇不是最后一个人,紧随毕勇之后,一名名勇士踏上点将台,毫不气馁的对嬴成蟜发起了挑战。 “届时若是兵刃破损,诸位该当何如啊?” 却也有如高双、毕勇等人一般的勇士同声而呼:“吾等愿凭主帅差遣!” “坐以待毙?” 嬴成蟜收回斧头,平静的说:“去台下等着。” 论技击,数百声名远播的勇士登台邀战,却连能与嬴成蟜战上五个回合的人都屈指可数! “麦丘乡良人、虎爵毕勇,请与主帅一战!” 嬴成蟜以刀直指台下,沉声喝问:“还有何人不服?” “拜见主帅!” “于开战之前熟练掌握任一军中常用主战兵刃,便是本将给诸位勇士的任务!” “还是拿上从来没接触过的枪戟,因不熟练此兵而被杀死?” “因战场之上枪戟最多,唯有善用枪戟,才能于兵刃卷刃之际迅速换用袍泽甚至是敌人的兵刃!” 高双等人果真做不到吗? 六十万齐军的鄙夷和嗤嘲给英布刚成年的幼小心灵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他们不止认了输,他们的自信心都没了! 嬴成蟜笑而颔首:“知错便是好的。” 一时间,六十万齐军鸦雀无声,唯有军校生们的声音笼罩大地。 “本将善戟,然战场常用的所有兵刃,本将皆精通。” 然后,跪的一个比一个利索! 一场车轮战,从日出打到黄昏。 这一次,久久无人登台。 齐军将士们从一开始的哗然作乱,到怒声呵斥,再到争先恐后的登台,时至现在,却仅剩一片死寂。 “本将对大齐的勇士们都很有信心。” “而本将,也必不负诸位!” 而至于那些真的做不到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勇士的特殊待遇? 嬴成蟜平静的说:“力气还行,然,技巧太差!” 昨日兄长我不过是没吃饱饭,又小觑了你,方才落败。 许是英布样貌稚嫩青涩的缘故。 嬴成蟜深知这种时候讲究的就是个势如破竹、碾压得胜。 他们想说些什么,却根本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谁敢与我一战!” 飞啦?!! 所以嬴成蟜不敢轻易让旁人替换自己。 “战!” 高双想要反驳。 “铛~” 而后苏角方才怒视全场,嘶声咆哮:“吾乃大秦苏角!” 嬴成蟜平静的单手持刀向侧边一递,淡声吩咐:“换斧。” 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双手,英布等人苦涩摇头:“末将再无此思!” “余下的战事,交给末将!” “你等以为他败的快?那只是因为这些秦军说的慢!某目力强,某看的分明,主帅唰唰唰连斩三刀,那英布就败了!” 卦夫很快就送来了一柄被麻布包住斧刃的长柄斧。 高双更是当先上前高呼:“吾不服!” 以车轮战欺负我家君上? 嬴成蟜笑了笑:“诸位是以为本将力竭,不愿胜之不武?” “那本将便先行休息,再换名将领来与诸位相斗!” 高双垂头丧气的下了台,嬴成蟜的目光再次投向台下:“还有谁人不服?” 面对嬴成蟜的话语,高双等人齐齐哑然。 怎么听嬴成蟜这话怎么都不像是要杀人。 “就是就是,秦长安君善军略不假,可将领们却不一定有我等勇士能打,若是吾登台,定能战秦长安君而胜之,好生挫挫他的锐气!” 嬴成蟜加重了声音:“何谓勇士?” “诸位皆勇士,此战皆可为本将亲兵,听由本将亲自指挥,承担最重的任务,斩获最重的战功!” “既然不是勇士,又有什么资格于军中随意使用兵刃?!” “便是一些奇兵淫械本将也可用。” 高双抱拳再礼:“得罪了!” 可败者说什么都是错的! 高双看着空荡荡的双手也只能的拱手:“末将,败矣!” “若是连捡到什么兵刃就用什么兵刃都做不到,有什么资格被称作勇士!” “甚善!” 嬴成蟜不是要杀他们,而是要重用他们! 嬴成蟜不是看不上他们,而是恨其不争啊! 英布热血上头,起身昂然道:“吾愿凭主帅差遣!” 兄长我可不是忽悠了你后便做缩卵之辈的懦夫! 不过不习惯、不乐意被管理而已。 毕勇对嬴成蟜发起冲锋! “是故,本将方才令诸位换用枪戟。” 话落,高双便阔步上台,面对嬴成蟜抱拳一礼:“兰陵连长高双!” “末将请罪!” “这竖子!若无能为就休要登台,平白丢了我大齐勇士们的脸面!” “诸位当知,人骨坚硬,甲胄兵刃更硬!” 数息后,齐军才爆发出一片哗然。 本就被嬴成蟜打到怀疑人生的英布悲声而呼:“妄诩勇士、顶撞主帅,求主帅赐死!” 但问题是,嬴成蟜每换一名对手就要换用对手所用的兵刃,然后将他们打崩。 “杀!”怒吼间,高双握持战斧向着嬴成蟜发起冲锋,并毫不留情的将长斧劈向嬴成蟜的头颅! 嬴成蟜不闪不避,手中斧斜向上挑拨而起,迎上了高双的战斧。 “败了?竟如此之快的就败了!” 待高双再回过神时,冰寒刺骨的斧刃已横亘于高双脖颈之侧! 话落,高双给了英布一个坚定的眼神。 只是颓然的以手撑地站起身来,颓唐萧瑟的走向点将台侧边,静静等待自己的死亡。 高双见状不由得面露喜色。 苏角迫不及待的登上高台,关切的叮嘱:“主帅且先去休息。” 但凡给予这些齐军丝毫希望,他们就又该觉得自己行了。 即便是离得远的齐军将士,也通过军校生的口口相传听到了前方战事播报。 毫无迟滞的,又一道呼声昂然而起:“吾不服!” 如果嬴成蟜只是以一杆大戟打败了他们,他们会认输。 “只凭一膀子蛮力杀伐,终究难逃一死。” “诸位,莫要令本将对齐国的勇士失望!” 即便嬴成蟜三刀败英布,依旧无法遏制齐军勇士们的战意。 “彼时尔该当何如?” “战场环境险峻,谁人都不知道自己于关键时刻能捡到什么兵刃。” 然后…… “都尉苏角!” “敢于直面复杂多变的战场环境,敢于承担最为艰巨的任务,敢于向最凶残的敌人发起冲锋者,方可谓勇士!” 嬴成蟜平静的问:“很难吗?” 英布等人轰然拱手:“我等,拜谢主帅!” 嬴成蟜的嘴角止不住上翘。 本将,果真善游说啊! (本章完) 第569章 拐卖人口这活儿我可太熟了!六十万齐军皆拜服! 至于没被游说成功的人? 一定不是本将的游说之能太差,而是因为他们太过愚钝! 如此愚钝之人,岂能随本将一同出征? 那不是拉低了大军的平均智商嘛! 看向那些没有与高双等人一起拱手而呼的齐军勇士,嬴成蟜淡声道:“尔等连本将都斗之不过,更不敢直面困难,难称勇士。” “又不愿更换兵刃、勤加习练,难称战士。” “于乡里之中可仗勇武欺凌弱小,于沙场之上却难战强敌!” “本将不罪尔等顶撞狂悖之罪,却也不会令尔等往沙场送死。” “速速散去!” “本将自会上禀齐王,恕尔等罪责。” 那些沉默至今的齐国勇士攥紧了拳头。 齐国勇爵的赐予是非常主观的。 君王说你勇,你一人不杀也能得勇爵。 君王说你不勇,你便是杀了百人也得不到爵。 以嬴成蟜当下的威势,被他赐予‘难称勇士’名头的人,除非日后能立下让嬴成蟜都侧目的不世之功,否则这辈子也不可能得爵! 他们终其一生都只能是庶民! “吾亦愿更换兵刃、勤加习练,为主帅死战!” “谢主帅不杀之恩!吾确实只善杀鱼刀而不善枪戟,若他日有机会,吾必报主帅今日之恩!” “曹某去休!” 为了未来,又有三十几名勇士接受了嬴成蟜的要求。 却依旧有六十余名最固执、最自由、最不服管教的勇士拜别而去。 嬴成蟜没有过多关注他们。 虽然嬴成蟜凭借自己的游说之能暂时压服了这些勇士,但嬴成蟜知道,治军之道,在于赏罚! 只有威而无赏罚,军心难久。 故而嬴成蟜再次露出笑容,目光投向英布,状似闲聊般发问:“观你样貌尚稚,今岁几何?怎的就来从戎了?” 英布梗着脖子道:“吾非稚子,吾今岁已满十四!” 嬴成蟜面露讶色:“年方十四?” “年方十四便能与本将过手几个回合,虽非勇士,却已有勇士之姿也!” 经过方才那一番交手,嬴成蟜本以为自己又遇见了一名与历史名人同名同姓的人。 就如此军中那二十多名樊哙、八名夏侯婴,还有那站在勇士堆里的两名刘季一般。 毕竟现在的苏角都能与嬴成蟜斗上二三十个回合后才落败,而在原本历史上,苏角可是死于英布之手的! 真正的英布怎么可能被嬴成蟜三刀砍破防御? 但英布的回答却又让嬴成蟜提起了几分兴趣。 十四岁的少年郎正是刚开始长身体的时候。 十四岁就能有这般力劲,绝对算得上是一根好苗子。 他是不是原本历史上的那名英布并不重要。 只要给予他充足的营养、教导和历练,即便眼前这人不是原本历史上的英布,他也有机会超过原本历史上的那个英布! 英布面露红光、咧嘴而笑,腰杆都挺的更直了几分:“拜谢主帅夸赞!” “吾必定好生习练武艺,不负主帅所望!” 嬴成蟜笑而颔首:“善!甚善!” “看到了你,本将好似看到了曾经的苏角。” “昔苏角初随本将出征之际,也如你一般刚满十四岁,还是个白净细嫩的娃娃兵。” “本将还记得,彼时苏角出身于小富之户,又是初登沙场,故而也是如你一般空有一膀子力气却不知该如何驱使,更不通军略,闹出了不少笑话。” 英布不禁发问:“主帅所言,莫非便是正在点将台上接替主帅独斗大齐勇士的苏角乎?” 随着英布和嬴成蟜的对话,高双等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点将台。 便见苏角手中枪如游龙般刺穿了对面勇士的格挡,稳准狠的停滞于对面勇士的脖颈之处! 毕勇双眼放光的沉声道:“悍将苏角之名,本将早有耳闻。” “世人言称此人出战之际屡争先锋,集斩将、夺旗、先登、破阵等大功于一身,手染数十名大将的性命!” “攻无不克!彪悍果勇!” 还有一句话,毕勇没说出口。 在很多人眼中,嬴成蟜是大秦最善军略的人,但苏角才是大秦最善厮杀的人! 而今毕勇连嬴成蟜都打不过,再看苏角时,好似看到了一座不可攀登的高峰般,心中只有仰望! 嬴成蟜笑而颔首:“世人所言,不虚。” “此人也正是本将所言的那個苏角。” 嬴成蟜颇为感慨的说:“多快啊!” “昔年那个刚满十四岁的娃娃兵,而今却已成为名震天下、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悍勇战将!” “又坐拥十一顷良田、十一宅大舍,每岁爵职俸禄加起来过千石,还迎娶了咸阳城文不害之女、太医云柔,更已是我大秦左庶长,备受大王看重!” “而今,他还未满二十!” “以他的能为,此生或可封侯啊!” 听着嬴成蟜的讲述,看着身穿将军重甲在点将台上击败一名又一名敌人的苏角,所有齐国勇士的呼吸都不由得火热了起来,其中又以英布等年轻小将为最。 英布的出身与苏角相仿,都是小富之户。 英布又和苏角同龄从军,更都是在第一次从军时就遇见了嬴成蟜。 英布何尝不希望能如苏角一般封爵、升官、迎娶权贵女,走上人生巅峰? 大丈夫当如是也! 毕勇等年岁较长的勇士们也忍不住心潮起伏。 苏角用了五年时间从寂寂无名的农家子成为秦国左庶长。 他们虽然自问难敌苏角,却也自诩远超寻常人。 他们甘愿用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四十年的时间去走完苏角五年间走过的路! 但,他们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嬴成蟜目光转向所有齐国勇士,声音不大却满是蛊惑的开口:“羡慕吗?” “想成为如苏角一般的人吗?” 英布等勇士不自觉的回应:“想!” 嬴成蟜嘴角微微上翘:“伱们也有机会。” “你们都有机会成为下一个他!” 一众勇士都目光灼灼的看着嬴成蟜,嬴成蟜却没有继续言说,而是重登高台。 “苏角。”嬴成蟜走向苏角,温声道:“下台等候。” 苏角收起手中枪,认真的说:“君上,末将还不累。” “今夜便由末将为君上守着,待到明日日出后,再由君上继续对战军中勇士!” 嬴成蟜笑了笑:“本将是来伐楚的,可不是来逞英雄的。” “你我已败齐军勇士八百人,足够了。” 苏角这才笑而抱拳:“唯!” 迈步走下高台,苏角正准备回归他的位置,却见台下一众勇士竟各个双眼放光的看着自己。 苏角不由得微微皱眉:“诸位这是心有不服?” “那便再战!” 英布等人赶忙摆手:“不不不!” “非也非也!我等只是仰望苏都尉英姿而已!” “方才主帅言说我等也有机会成为如苏都尉一般人,却未曾细说,我等着实是心痒难耐啊!” 听到这话,苏角眉头一挑便明白了嬴成蟜的心思。 拐卖人口嘛! 这活儿咱熟! 苏角当即露出笑容:“主帅不曾细说,着实是因为这太过浅显!” 英布不禁上前拱手:“请苏都尉教我等!” 毕勇等勇士也赶忙拱手:“请苏都尉教我等!” 与刚刚开始发育的英布不同,十九岁的苏角已至发育末期。 苏角与英布相对而站,就如同一个大人在俯视小孩。 但俯视着眼前这个孩子,苏角心中却莫名生出些许不适感和危机感。 又多打量了英布几眼,苏角压下心中繁杂,笑而开口:“本将能从一介小卒走到今日,全赖两点!” “其一,便是长安君不吝拔擢。” “若无主帅慧眼,本将便是有再多能为又如何有施展之机?” “其二,则是我大秦的军功爵之制。” “若无军功爵制,本将便是斩将杀敌也难得爵位!” “诸位今日主动出列挑战,已经入了长安君的眼,若诸位也有能为,长安君必也不吝拔擢。” “至于这第二点嘛……” 苏角拉着齐军的勇士们窃窃私语。 嬴成蟜已在点将台上再次环顾全场。 此刻天色已黑,嬴成蟜已看不清台下将士,只能看得到点点火光,但嬴成蟜要的,也正是这样的效果。 “本将并苏都尉已连战八百人,可还有人不服?!” 六十万齐军同垂首,竟无一人敢做声! 足足八百名颇有声望的勇士尽数战败,他们如何能不承认嬴成蟜的勇武? 对于喜欢技击、推崇勇士的齐人而言,嬴成蟜无疑是在他们最看重的领域击败了他们,更已凭此得到了所有齐军的尊敬和佩服! 即便还有人有心挑战嬴成蟜,却也不愿于此刻拂了嬴成蟜的面子。 嬴成蟜沉声而喝:“既如此,不愿变更兵刃者为何还不离营?!” 夜色下,响起窸窣之音。 借助夜幕的遮蔽,数万名手持各类兵刃的士卒离开了队列。 嬴成蟜继续沉声开口:“明日日出之际,本将的大纛便将飘扬于齐军大营之上。” “自彼时起,本将虽不会全盘依照秦律治军,却也会以严令治军!” “无令而退者,斩!” “击鼓不进者,斩!” “冒领军功者……” 一连十八道军令过后,嬴成蟜声音加重:“若自问无能遵守军律而战者,趁着本将大纛尚未立起。” “自离军营!” 没有人怀疑嬴成蟜会否执行这些严苛的军令。 但也没人质疑嬴成蟜。 只是又一批齐军离开了军营。 嬴成蟜等待了一刻钟后,再次开口:“现下依旧留在军中者,当得是愿尊本将号令之士。” “诸位袍泽信本将,本将,也不会辜负诸位袍泽的信任。” “传本将令!” “此战除杀敌得功外,另增事功,立事功如得敌首,亦赏五十刀币。” “待此战毕,若有勇士斩敌之数减去同轨(伍)袍泽阵亡数后超过五人。” “若有将领斩敌首之数为麾下阵亡数之倍,且作战悍勇、甘承重任。” “本将当亲自为这般精兵悍将向齐王讨要虎爵,甚至是讨要龙爵!” “若齐王不许,本将便带着诸位回大秦!” “本将以大秦公子成蟜之名于此承诺。” “此战有功者,功必有所酬!” (本章完) 第570章 大军出征当祭旗!王兄,他们欺负我! 听闻嬴成蟜此话,齐军再次响起一片哗然: “如我等一般人,也有机会能得勇爵?” “若照主帅所言,吾护持同轨袍泽不死一人,而后再杀五名敌军就能得爵了?爵位何时如此易得了!真的假的?” “主帅不是说了吗,若齐王不给我等赐爵,便带着我等去大秦,无论如何都会让我等功必有酬!” “这可是主帅以秦国王室公子之名做出的许诺,怎会有假!” 不同于大秦明确、复杂的二十等军功爵制度,齐国的勇爵制度只分为龙虎二班。 左班为虎爵,右班为龙爵。 每班有两人为首,余者龙爵高于虎爵,本班内次序相当,并无更加细致的等级排序。 混乱而单薄的爵级制度让嬴成蟜也不好施展,只能把得爵标准拔高到了一个秦军看了直摇头的恐怖高度。 但即便是如此恐怖的高度,却依旧让所有齐国将士振奋不已。 只要有一个公平明确的标准,再难拿的编制我们也要拿给你看! 翟林不禁上前道:“主帅,此事干系甚大,需上禀大王方才能定夺!” “万望主帅收回成令啊!” 以往得勇爵者大多需要先拜入各权贵门下,再由权贵引荐给齐王。 得爵之后,这些人依旧需要效忠于举荐他们的权贵。 然而经由嬴成蟜这么一搞,悍勇之士岂不是不需要经权贵之手就能得爵了? 嬴成蟜此举直接冲击了齐国权贵们的利益! 更威胁着齐国权贵们对齐国军队的掌控权! 然而还没等嬴成蟜回答,田轸便横跨一步挡在了翟林面前,沉声开口:“大王有令!” “军中事,左相可一言而决、临机决断!” “事后本公子自会将此间事上禀大王。” “然,现在!” “军令已出,翟军将务必听令行事!” 田轸不蠢。 他知道嬴成蟜此举虽然会冲击老贵族的利益,却会大大臂助齐王建进行集权,而这,本就是齐王建一定要让嬴成蟜来挂帅的根本原因。 身为齐王建之子,田轸怎能不竭力帮助嬴成蟜! 嬴成蟜单手向右一伸,握住了卦夫递来的长戟,冷然回首看向翟林:“翟军将,还有不服?” “来!” “战!” 王权和暴力的双重压迫,让翟林不得不暂时低头赔笑:“并无!并无!” “末将只是提醒主帅而已。” 嬴成蟜深深的看了翟林一眼,重新转头看向全军士卒:“无论赏罚,本将皆言出必行!” “未来齐国会否继续如此战一般发放爵位,本将不知。” “但只要本将还在齐国一天,能达到本将要求的将士便必能得爵!” “这是本将给予全军将士的承诺。” “即便本将战死沙场,我秦王依旧会帮助本将实现此诺!” 嬴成蟜的话语在加重承诺,获取信任。 但齐军将士们心头却升腾起一丝紧迫感。 他们都知道,嬴成蟜是秦国上卿,此次来齐只是为了伐楚之战而已。 也就是说,这一战或许就是他们这辈子唯一能获得爵位的机会! 一众齐军轰然拱手,振奋高呼:“我等,必为主帅效死!” 听着饱含战意的昂然呼声,田轸激动的对着空气打了一套组合拳,不禁连声而赞:“彩!” “大彩!” “六十万大军动乱,三成士卒不满怒吼,本将已认定会炸营!” “可左相却连施妙计,不止平息了乱象,更逐出了所有不服管教的士卒,令得全军将士敢战求战,成为精兵。” “不愧为公子成蟜!不愧为我大齐左相!” “困我大齐多年的弊病,竟一日便解!” “难怪方才左相面对那般危局还能笑的出来,原是因那般乱象也不过是左相的计划而已!” “左相,真神人也!” 在田轸眼中的死局,却被嬴成蟜随手破解,更借此清除了军中刺头、收获了一支听从指挥的大军。 田轸对嬴成蟜的敬佩之心愈发浓郁。 嬴成蟜的每一个动作,在田轸眼中都饱含深意! 嬴成蟜笑而摇头:“于治军一道,本将相较于王上将军远矣!” “本将不过是先为全军将士们解惑,而后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而已。” “而今本将已说得军心,接下来的治军之事,便有劳王上将军了!” 翟林等不少将领都有些无语。 你那叫说服了全军? 你那分明是打服了全军! 田轸乐呵呵的笑道:“左相着实过谦矣!” “今能得左相、王上将军为将,此战,必胜!” “末将为秦齐二国而贺啊!” 嬴成蟜摇了摇头:“伱高兴的太早了。” 田轸:…… 嬴成蟜目光又看向所有将领:“军将翟林、军将范徙、军将……出列!” 嬴成蟜一连点了三十六个名字,其中包含十六名军将、二十名乡良人。 翟林、范徙等人对视一眼,心脏都猛然一颤。 不妙! 嬴成蟜怒声厉喝:“违令者,斩!” 范徙被吓的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慌忙向前迈了一步。 翟林等人也不得不一同出列,忐忑的看着嬴成蟜。 嬴成蟜眸光冷然的扫过一名名将领:“齐国并不弱小,齐人更是悍勇。” “尔等领着倍数于敌的将士,却屡战屡败,此即为无能,当逐!” 翟林当即就想反驳。 你说将本将逐出军营就将本将逐出军营? 那本将花的那么多钱,谁来补给本将! 然而不等翟林开口,嬴成蟜已先抬高声调,怒声而喝:“无能也就罢了!” “身为将领,却不思治军,而是借由手中权力,散布流言、乱我军心!” “更是蛊惑大齐勇士于今日对本将发难,试图造成军营哗变!” “尔等可知此为何地?” “东方十里,便是齐都临淄城!” “尔等可曾想过一旦大军哗变,会对临淄城造成怎样的冲击?” “尔等究竟是齐国的将领,还是楚国的内应?!!” 棠咎等将领:??? 合着你也知道东边十里就是我大齐都城啊? 那方才你还那般刺激我大齐勇士! 齐军全军将士:(╬ ̄皿 ̄) 难怪从昨夜开始就有诸多流言中伤主帅、离间我等与主帅之间的关系。 原来竟是这些天杀的将领在搞事! 如主帅这般好的人,他们竟也下得去手! 翟林等将领们更是懵了:“我们没有!主帅,我们冤枉啊!” “定是有小人离间!主帅,请明察!” “末将可与主帅于大王面前对峙,定能证末将清白!” 他们自认为自己的举动已经很小心了。 嬴成蟜怎么能知道他们在背后搞事啊! 然而嬴成蟜却只是嗤声道:“冤枉?” “天大的笑话!” “本将岂会冤枉了你等?” “传本将令!” “军将翟林、军将范徙、军将……等三十六人,阴私勾结、乱我军心、蓄意谋逆、违抗军令。” “斩!” “立决!” 嬴成蟜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于点将台上,震的全军发懵。 嬴成蟜饶过了那些顶撞他的小兵,却要用三十六名军将和乡良人的血去祭旗?! 趁着所有人愣神的功夫,八夫、卦夫等家兵第一时间抓住了翟林等人的左右两臂! 被控制住的翟林用力挣扎,嘶声咆哮:“长安君,你不过是我大齐的外客而已!” “你有什么资格斩本将?” “即便是大王要斩本将,也要拿出证据来!” “证据何在?!” 范徙等将领也在竭力挣扎,他们的家兵更是当即拔剑出鞘,冲向点将台。 嬴成蟜有证据吗? 他当然有! 虽然嬴成蟜才刚来齐国两天,可齐王建、后胜二人却都在全力帮助嬴成蟜! 然而面对翟林等人的质问,嬴成蟜却没有让家兵抬出证据,只是提戟上前,边走边说:“本将从戎至今已有五载。” “然,至今还不曾于斩人之前先上禀大王!” “本将当然有证据。” “可想让本将拿着证据与你等于齐王面前对峙?” “你等鼠辈也配?!” 翟林眼中惊恐之色更甚:“你要做甚?” “你不要过来……啊!!!” 一道寒光闪过。 嬴成蟜手起戟落间,翟林的大好头颅已冲天而起! 动脉血如泉般自翟林的脖颈处喷洒而出,翟林的双眼死不瞑目。 嬴成蟜冷声喝令:“斩!” 没有一丝犹豫。 一名家兵按住将领,另一名家兵已然持剑斩下! “家主!!!” “不!!!” 伴着绝望的悲鸣,三十六颗头颅在点将台上乱滚。 血染点将台! 嬴成蟜冷冽的眸光又看向翟林等人的家兵:“回去告诉你等家族。” “本将从不自认君子,更非宽厚仁善之辈。” “今日翟林等人枉顾齐国利益、枉顾秦齐六十二万将士的性命,作乱军中而害本将。” “看在大战在即的份儿上,本将只诛本人,不罪其家族。” “你等此举究竟为何,本将也不在意。” “本将只在意胜利!” “但若尔等还敢不顾战事而于后方行阴私之事,耽搁了本将得胜,便休要怪本将修书大秦。” “请王兄为本将做主!” 看着还在地上来回滚动的头颅,家兵们心中剧痛,很想立刻拔剑为他们报仇。 但,嬴成蟜本人、嬴成蟜的家兵、嬴成蟜身周的两万秦军和站在嬴成蟜背后的大秦,全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拱手:“长安君此言,我等必如实带到!” 嬴成蟜再度开口:“军将昌巢、军将……你等能为不足,不便于继续留在军中。” “本将给你等两个选择,降职、离去。” “你等自选其一。” 如果是在一刻钟之前,昌巢等将领绝对会毫不犹豫的驳斥嬴成蟜。 可看着在点将台上滚动的头颅,昌巢等将领还是从心的拱手一礼:“唯!” 逐出了无能将领、斩杀了作乱之辈,嬴成蟜这才重新将目光看向全军,朗声而喝“传本将令!” “明日整军,后日拔营,沿途训练。” “剑指蛮楚,斩将封爵!” 秦齐两军数十万将士振奋嘶吼: “剑指蛮楚,斩将封爵!!!” (本章完) 第571章 你看我大楚,有几分像从前?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四月十六日。 淤泥河内的泥沙含量颇高,以至于河水浑黄有若淤泥滚滚,故此得名淤泥河。 然而现在的淤泥河却已配不上淤泥之名。 原本浑黄的河水已然被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染成了黑红之色。 漫漫河道之上浮尸为桥,几可行人! 以淤泥河为起点一路向北,所行所踏之处皆是残肢断臂。 待行至莒都,更可见一具具尸首以莒都为中心堆叠而起,垫高了莒都四周的地面。 尸堆之上,一名名楚军正顺着云梯向上攀爬。 而后或是将城上齐军踹下城墙,混入尸堆之中。 亦或是用自己的身躯为这片尸堆添砖加瓦! “大楚万胜!夺回莒都!” “速速格杀楚军,这是我大齐的莒都!护我大齐疆域,死战!” “增援!快!我部已登城!援军速来!速来!啊!!!” “为报王恩,何惧一死!众将士,随本将杀敌!杀敌!” 莒都城上,乌鸦啼鸣,虽畏于箭矢之利和嘶吼之厉不敢落下,却已汇聚成数以万计的乌鸦群,只待战事暂停便会冲下去享受这一顿美味盛宴。 莒都城南,项燕胯下战马踩踏着一具赤条条的尸首,承载着项燕眺望战场。 鲜血和死亡毫无遮掩的撞入项燕瞳孔,却无法让项燕心中生出半点波澜。 项燕只是平静的轻声开口:“慢了。” 话落数十息后,一支闯上莒都城南城墙的楚军被城上齐军无情剿杀,一具具尸首坠落于地。 然而项燕的脸上竟浮现出些许笑容:“果然,他们乏了。” 马蹄滚响,副将屈桓策马而来,离着老远便振奋而呼:“上柱国!将军景畴已率援军抵至!” 项燕脸上的笑容更加真挚了几分:“快快邀景将军所部入营!” 很快,景畴便领着数十名将领策马汇入中军,面对项燕拱手而呼:“末将拜见上柱国!” 项燕畅快大笑:“哈哈哈~未曾想,大王竟令景大司马率军来援!” “今合你我之力,必能战秦长安君而胜之!” 景畴双目喷火的沉声道:“末将屡战屡败,令得我大楚损兵折将,更令得我景氏子弟战损良多,便是末将的嫡长子也……” 项燕的笑容也随之敛去。 景畴的嫡长子只是被俘。 但他项燕的嫡长子,可是被杀了啊! 论及仇恨,项燕对嬴成蟜的仇恨比之景畴只多不少! 景畴不忍继续言说,哽咽着停顿片刻后,声音加重:“此战,秦长安君固勇,却率齐国弱旅,反观我大楚,大王竟拨兵马二十五万增援上柱国。” “末将亦率我景氏儿郎三千余,一齐参战。” “此战,或许便是我等一雪前耻、反败为胜的大好良机。” “勿论付出何其惨重的代价,末将只求让那秦长安君血债血偿!” 五年前还有七千余青壮男子的景氏一族,历经两次秦楚大战后已仅剩四千余青壮。 为了打赢这一战,景畴仅留下了千余青壮用于保护家族、存留火种,余下的战士尽数拉来了前线。 不可谓不决绝! 屈桓不由得咂舌:“我大楚悠悠数百载,何尝有过如此齐心协力之战?” “若我大楚多年前便能如今日一般上下一心,或许这方天下都是我大楚的!” “若是我大楚五年前便能如今日一般君臣协力,他暴秦也不至于屡屡开疆扩土、削我大楚啊!” 熊启在听闻齐国请来嬴成蟜挂帅的第一时间便将常备军尽数北调,并立刻开启大征兵。 算上景畴带来的二十五万大军,楚国已陆续向北方战场投放了六十一万大军! 即便是扣除了交战至今战死的将士后,项燕手中也还有五十三万兵马。 这可是楚国在菁华之地沦陷之前都难拿出来的兵力! 毫无疑问,当今楚国君臣一心、上下协力、毫无保留的拿出了举国之力! 屈桓年已过半百,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楚国权贵和楚王如此团结的为一个目标使劲。 但再想到此战的敌人,屈桓却又觉得,理应如此! 昔日还算强盛的楚国在君臣不睦的情况下都被嬴成蟜两次攻破国都。 若是今日愈发疲敝的楚国还不能团结一致、竭力一战,那等待楚国的或许便唯有灭亡! 项燕肃声道:“往事已矣,末将以为不该多言。” “然,此战!” “我大楚上下一心,多精兵悍将,实乃破敌良机!” “本将拜请诸位将士死战!” “本将也于此承诺,不斩秦长安君项上人头,项某誓不还朝!” 景畴、屈桓等一众将领齐齐怒吼: “万胜!” 更远处,二十余万老兵和二十余万援军也随之齐呼: “万胜!!!” 五十余万将士目标一致的吼声,声震百里,令得龟缩在莒都城内的齐军将士们不由心头颤颤。 景畴拱手再礼:“上柱国,我军初至,正是士气可用、精力充沛之际。” “末将请战!” 项燕却摇了摇头:“还不到你们出战的时候。” “现在你等要做的,便是即刻扎营,好生休整。” 景畴微怔:“末将观此战颇为艰难。” “上柱国无须我部立刻替换袍泽乎?” 这一路走来,景畴看到了太多尸骸。 粗略一算,景畴便知项燕为了攻破莒都至少已经付出了六万人的代价! 远远的,景畴也能看到那些正在攻城的楚军们疲惫的面容和憔悴的神态。 显然,那些楚军不是精兵,而且已经疲敝不堪。 所以景畴才会主动要求用他带来的援军去进行轮换。 结果项燕竟然不同意? 项燕温声而笑:“狩虎之前,总要先抛些饵料。” “景大司马所率援军多为精兵,当为猎户,而非是被虎狼啃食的饵料!” 六万余将士战死算什么? 本将的嫡长子都已为了大楚而死! 只要能实现本将的战术目标,便是填进去数十万人的性命,又怎会令本将动容? 景畴当即明白了项燕的打算,笑而拱手:“那末将这就去安置大军!” …… 与此同时。 莒都城南城门楼。 匡勇跌坐在门楼柱下,大口喘着粗气。 他手中戟已染满鲜血,甲胄也被鲜血覆盖。 但他的耳朵却依旧在听着传令兵们的种种回报,不断用沙哑的声带布置下令。 当匡勇听到城外楚军齐呼,他下意识的站起身来,走到了城墙垛内,便看到了大群楚军正在汇入楚军大营之内! 匡勇的声音满是沉凝:“楚军援军已至!” 匡勇之子匡虹低声道:“观其规模,至少也有十余万人!” “两部楚军合兵,楚军至少也有四十余万人。” “而今我莒都城内却仅剩残兵五万!” 近乎于十倍之敌,即便是在攻守城战中也是极其夸张的兵力对比,基本上已经可以宣告失败了。 更遑论齐楚双方的兵员质量本就有差距。 这一战怎么打? 匡虹诚恳的劝说:“阿翁,退吧!” “这一战,没法打了!” 匡勇声音沉凝:“家祖父不过是马奴之子,却得大王恩重,拣拔为当朝大司马。” “家父为王而战,虽战死沙场却未能扭转乾坤。” “大王不以我匡氏鄙薄,依旧许本官以都大夫之职。” “本官又岂能辜负了大王的信重?!” “此战,虽死,无悔!” 匡虹焦急的说:“阿翁,据前番军报所言,大王已请了秦长安君为我大齐左相,整军出征。” “虽然不知秦长安君为何时至今日仍未能来援,但我大齐必还有一战之力!” “实不必为了这一座死城而葬送了阿翁的性命啊!” 匡勇大手一摆:“无须多言。” “本官既承王令镇守莒都,便是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余者,与本官无关!” 确实,后方已经整顿起了一支大军,匡勇似乎没有必要死守莒都,而是完全可以后撤寻找援军。 但,匡勇没有接到后退的命令,他只接到了镇守莒都的命令。 既然如此,匡勇如何能放弃莒都,奔逃求生! 匡虹悲声道:“阿翁,战之不过啊!” “若不弃城而走,我等皆当亡于此也!” “便是我等皆亡于此,亦难守莒都,死的毫无意义,反倒是平白损了大齐兵力!” 匡勇默然片刻后,看向身周将领:“本官心意已决,必与莒都共存亡。” “诸位若不愿,皆可自行离去。” 中夫卜禾笑道:“家祖曾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今莒都危难,我等死守城郭乃是为王尽忠、为臣仗义、为人守节。” “何患乎死生也? “又乎何患乎结果也?” 匡勇身周,一众将领齐齐拱手而笑:“为全王令,纵死无悔!” 匡勇面露喜色,不远处却是传来一声朗笑:“不吝生死以全诺。” “匡都大夫不愧为大儒也!” 匡勇循声回头,便见六名身穿甲胄的男子登上了城门楼。 匡勇大喜拱手:“漆雕兄!公羊兄……” “诸子来此,莫不是意欲助本官一臂之力乎?” 漆雕礼拱手还礼过后,肃然颔首:“闻楚军援军至,某便立刻令弟子家眷整顿甲胄、奔赴城门。” “若漆雕某所料不错,楚军强攻已不远矣!” 匡勇也收敛笑容,沉声道:“匡某与漆雕兄所思相仿。” “匡某以为,决战之时,就在明夜!” (本章完) 第572章 战士越勇、战士越怯!虽千万人,吾往矣! 漆雕礼沉吟片刻后,目光看向那些戍守城池的齐军,而后缓缓颔首:“匡都大夫所言不虚。” “决战,或许就在明夜!” 看着面色沉凝的匡勇、漆雕礼等人,匡虹有点懵:“阿……都大夫,明夜便是决战之际?” “都大夫何以如此言说啊!” 匡虹只是觉得打不过了,但匡虹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匡勇、漆雕礼等人都得出了明夜就是决战之夜的结论! 匡勇无奈的看了匡虹一眼,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公务上投入的时间太多、在教子方面投入的时间太少了。 匡虹竟然连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出来! 但终究是自己的儿子,匡勇便耐心解释道:“看看我军将士。” “历经月余鏖战,我军将士已经疲敝,此其一。” “我军曾眼睁睁看着公子假所部大败,此其二。” “月余之间,楚军始终在派遣弱旅攻城,令得我军悍勇之士斩获颇丰,此其三。” “有此三点,我军士卒已然士气低迷。” “今楚军援军光明正大的来袭,更会对我军本就低迷的士气造成重创。” “决战之机,已现!” 斩获颇丰对于秦军而言,是激励他们奋进的好事。 但对于齐军而言,却是造成他们士气低垂的罪魁祸首。 原因很简单,秦军若是能斩下更多的敌军头颅,将实现质的阶级跃升。 但齐军无论斩下多少头颅,摆在明面上的奖励都只有五十枚刀币,甚至连能否升职都得看上官心情。 穷困潦倒的人会去为了五十万块钱豁出性命。 但已经手握五十万的人,还会愿意冒着死亡的危险再去赚五十万吗? 如果他还愿意的话,那当他手握五百万的时候呢? 他只想赶紧归家,快快把这五百万拿到手里,避免被贪官污吏给吞吃干净! 所以随着时间推移,战士越勇、战士越怯! 而今,项燕已经用炮灰兵的性命喂饱了齐军中敢战善战者的胃口。 以至于齐军之中无论是悍勇者还是怯懦者,都已经变成了怯战之辈! 匡虹懵懵懂懂的颔首,而后发问:“那为何决战之机就在明夜?” 匡勇看向城外楚军,声音并不坚定:“楚军远征而来,理应休整一夜。” “我军初见楚军援军,我军将领也必然会于今日鼓舞士气。” “若能于明夜决战,楚军援军将恢复体力,我军士气却会再度滑落,于楚国而言最为有利。” “然,楚上柱国究竟会否于明夜决战,本将也无法断言!” 匡虹原本听的连连点头。 结果匡勇的最后一句话却险些让匡虹闪了腰。 分析了一大堆,合着你也不能确定啊! 然而再想想楚军主将的能力和楚军庞大的兵力数量,匡虹却也能理解匡勇。 楚军的优势实在是太大了,由此能延伸出的战术也确实太多。 防不胜防啊! 漆雕礼的声音却很是坚定:“齐军士卒疲敝,然我漆雕氏弟子却还能战。” “据闻秦长安君已入齐,正在整军出征。” “若楚军果真强攻,我漆雕氏族人弟子可当先守城,再请齐军士卒牵制楚军,以弓弩臂助。” “如此,可为莒都拖延一日时间,援军或许便可至!” 没有人怀疑三千人能否扛得住一日猛攻。 当漆雕礼以漆雕氏族长的身份说出这番承诺,即便漆雕氏上下战至仅剩九旬老妪、十岁稚童,他们也必然会拿起子女、父母留下的兵刃继续作战,直至完成诺言! 公羊拔温声而笑:“我公羊氏子弟不多,却也有族人弟子千余。” “抗上半日猛攻不成问题。” 公羊拔之后,卜禾等各学派话事人也纷纷开口。 几个学派一凑,便又给莒都凑出了五日生机! 匡勇眼眶微红,轰然拱手:“本官,代莒都上下拜谢诸子!” 漆雕礼、公羊拔等人也肃然拱手还礼:“为义而已!” “咚咚~咚咚咚!” 震天鼓声陡然响起,冲破了城墙上这忠义所向的一幕。 匡勇等人豁然起身,快步走向城墙垛,便见五万余楚军竟脱离了楚军军阵,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对莒都狂奔而来! 匡虹眸光猛然一凝:“是决战鼓!” “都大夫,楚军难道现在便意欲决战乎?” 匡勇目光环顾全场后,却肃声道:“这五万楚军以弱旅为主,精兵不过寥寥。” “传令各部,三万将士登城戍守,两万将士轮换休整。” “劳烦诸子派遣三成弟子登城以防敌军精兵偷袭,余者休息备战。” “传令弓弩手、民夫。” “不吝箭矢、不吝军械。” “目标楚军,放!” 随着匡勇一声令下,大量原本还在修整的齐军登上城墙,严阵以待。 弩矢弓矢好似不要钱般向着楚军劈头盖脸的抛砸而下。 可齐军的反击在楚军眼中却如同美娇娘娇柔无力的推搡一般。 非但没能打消他们的战意,反倒是让他们更兴奋了! “援军已到,此城已是我大楚囊中之物,将士们,能否得先登之功,就看今日!” “想想你的良人!想想你的双慈!想想伱的子嗣!他们都在等着你为他们赚钱赚房赚田亩!休要辜负他们的期许,冲锋!” “快!快!先登之功,必属我部!” 在一名名将领的鼓噪之下,楚军冲锋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如一群横冲直撞的大猩猩一样冲上了云梯! 站在齐军弓弩射程之外,景礼静静的看着麾下兵马向着莒都发起冲锋,而后坠落于地。 没有战术,没有布置,似乎只有愚蠢的闷头冲锋和毫无意义的死亡! 待一成士卒阵亡过后,景礼平静的下令:“撤军!” 一拽缰绳,景礼当先后撤。 刚撤过半场,另一支楚军已然与景礼所部擦肩而过,再次向着莒都发起进攻! 楚军以每轮五万人、每轮战死五千人的代价,不断猛攻莒都。 但匡勇心中却没有丝毫杀敌良多的快感,只有浓浓不安! “楚军意欲何为?”匡勇握着城墙砖的手在颤抖:“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匡勇根本想不明白项燕要做什么。 也不理解项燕为什么要用这种近乎于送死的方式来消耗楚军自己的兵员! 匡勇只知道,项燕不是田假。 项燕既然如此施为就一定有他的战术目标! 漆雕礼拱手一礼:“都大夫,漆雕某请开城门,由吾率族人弟子出城冲杀一番。” 漆雕礼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不知道敌军意欲何为,那就主动出击,把节奏拽回到齐军的掌控之中! 否则,一旦项燕的计策成型,齐军便再无翻身之力! 匡勇沉吟片刻后,目光肃然的看向漆雕礼:“本将再予漆雕子两千精兵。” “出城之后,不重杀敌,但要扰乱楚军阵型!” “若有不妥之处,即刻回城!” 漆雕礼轰然拱手:“唯!” 一甩披风,漆雕礼怒声高呼:“漆雕氏子弟弟子,随某出征!” 三千五百名青壮男子听令而动,其中五百人更是跨骑战马、手握长枪。 另有两千名齐军应令而来,护住了漆雕氏左翼。 漆雕礼跨上一匹战马,面对一众族人弟子昂然而呼:“今,暴楚不告而征、以无礼而讨有礼、以暴而欺寡国,是为虐!” “然,今敌众我寡、我军疲敝,我等,该当何如?” 三千余漆雕氏族人弟子振奋同呼: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漆雕礼畅快大笑:“如此,方才不负先贤教化也!” 看着缓缓开启的城门,漆雕礼一夹马腹,怒声嘶吼:“随吾冲杀,讨伐蛮夷!” 五百骑兵紧随漆雕礼之后,追随漆雕礼一同策马跃出吊桥,任由马蹄踏碎地上尸首。 借由坠落的冲势,漆雕礼手中戟顺势刺入一名楚军的脖颈之内! 鲜血将漆雕礼的须发染成红色,更为漆雕礼平添几分凶煞之气。 将戟上敌尸甩开,漆雕礼怒声嘶吼:“冲杀!” 呼声未落,漆雕礼已纵马冲撞开两名楚军,一杆长戟大开大合,每一次挥落都会夺走一名楚军的性命! 借助漆雕礼并麾下骑兵杀出的空挡,五千步卒也顺势冲出城门,并迅速于城门外结阵,沿着漆雕礼的脚步向前推进。 仅仅只是五千余精兵入场,却打出了反败为胜的气势! 匡勇的心情好了些许,但他的双眼依旧不断巡视战场,思虑着项燕的布置。 “铛~~~” 突然间,鸣金声响彻战场。 匡勇微怔:“难道楚上柱国此番并非剑指我莒都?” 莒都城头的将士们更是爆发出一阵欢呼:“楚军撤了!” “哈哈哈~不愧为大儒漆雕礼!果真善战!” “漆雕氏的儒生们只是冲了一番,那楚军竟就撤了!而我莒都之内,还有诸子!” 已然西坠的太阳夺走了这方天地的光明。 无人注意到,阴影下,尸堆耸动。 一颗断头突然滚下尸堆,又一具断臂抛飞而起。 更有一具被鲜血浸透的楚军身躯自尸山之下豁然起身! 从怀中掏出一张还算干净的绸布擦了擦眼睛周边的鲜血,楚军士卒看向那因漆雕氏所部出城而开启的城门,沙哑艰涩的声带发出沉闷的低呼: “冲杀!夺门!” (本章完) 第573章 为仁为义,鬼神辟易!项燕被嬴成蟜带歪了,坑的却是我大齐? 光明沦陷。 黑暗笼罩大地。 一名齐军城门卫正在和袍泽们一起拽着绳索拉起吊桥。 但就在他双臂用力之际,余光却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尸堆在颤抖。 城门卫:!!! 心脏不可控的剧颤,城门卫脖颈僵硬的看向尸堆,而后就见一颗头颅竟然飞了起来! 城门卫:Σ(っ°Д°;)っ 在城门卫惊恐的目光中,那断头之下缓缓浮现出另一颗头颅,且还在不断升高!升高! 项燕此策超出了所有齐将的意料之外。 而齐楚两军还在于此地不断制造更多的尸首。 装神弄鬼以惑我等? 青年的牺牲让齐军战线向城门方向推进了两丈,可不过数十息后,楚军便又压了上来。 回来了! 一切都回来了! 这才是项燕熟悉的战争节奏! 而战场对面,项燕却略略扬起一丝笑意:“反应的倒是迅速。” “敌军不过是楚军士卒前来偷城而已!” “咚!!!” 卜氏、项氏两族弟子以东城门为战场,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 “若敌军果真是恶鬼,我等食君之禄、享民之膏,更当为民阻鬼于城外!” “仁者无敌!!!” 他们虽然也能在必要的时候狠下心来,可如无必要却不会去做无礼之事。 城门卫惊恐的哀嚎着,浑身肌肉都没了力气,整个人跌坐于地,却还在用屁股和双脚不断发力,本能的向身后挪蹭而去。 一名名大儒带上弟子族人奔赴东城门,投入到最为惨烈的城门争夺战之中。 “快跑啊!活着的楚军我等都战之不过,遑论是楚军死鬼乎!” “拜请都大夫再给我等一次机会。” “咚咚咚~” 突然间,那头颅瞪的溜圆的双眼转向城门,恰好与城门卫四目相对! 城门卫:(;≧Д≦)y “鬼!” 再一矮身,青年顺着空隙继续前冲,手中剑稳准狠的刺入一名楚军的心口之内! “令鼓一响,即刻攻城!” 更有一支兵马杀穿了楚军阻截,顺着北城门闯入了莒都城内! 俊朗的容颜坠入血泥,很快便完美的融入了尸堆,让人难以分辨。 即便匡勇当机立断全军退守,却依旧让楚军夺下了莒都宫宫门,不得不与楚军于莒都宫门处展开惨烈的厮杀。 恶鬼又如何? 为仁为义为万民,便是恶鬼,也当杀给你看! 高举长枪,卜禾嘶声咆哮:“仁者无敌!” 什长怒声厉喝:“此乃战场杀伐地,何来的鬼?!” 比如——将桐油洒下城墙,以一把大火焚尽双方尸首! 他们会认为这是对敌我双方将士的亵渎和对礼法的践踏! “烦请公羊兄率弟子稍歇,待战机来临,匡某再请公羊兄出战!” 为自己争取到些许空间后,青年手中剑舞出一片残影,转瞬间便斩开了身周七名楚军的咽喉! 青年拔剑出鞘,振奋而呼:“紧随公羊某之后,夺回宫门!” 为首一员将领手持饱浸鲜血的长枪,怒声嘶吼: “他就不怕我军以一把火焚了城外所有尸首吗!” “只可惜,未能全大王之令啊!” 原本项燕如果有的选,也不会由此切入。 许是这具尸首惊醒了所有亡魂。 但还没等他继续建功,二十余柄长枪已经对着他攒刺而来! 原本堆砌于莒都周边的尸体已然向着莒都内部延伸而去,并近乎封堵住了莒都宫的宫门。 “鬼啊!!!” 匡勇等人认为项燕在冒险,但项燕却并不如此认为。 但奈何……项燕与嬴成蟜交手的次数太多了! 所以项燕并不意外自己的士卒能活到齐军开启城门。 “匡某敬之佩之!” 原本,敌军偷城是一件让人心惊胆战的事。 “一旦我军开启城门,伏兵便可顷刻夺城!” 公羊拔以剑斩断了刺入大腿的一根箭矢,面向匡勇惭愧拱手:“未能夺回宫门,实是我等之失!” “能与公羊兄并肩作战,匡某幸甚至哉!” “额……噗~~~” “再敢扰乱军心,斩立……立……鬼!啊!!!” 而后,越跑越快! 这场面,谁看了谁不慌啊! “鬼!楚军厉鬼来索命了!” 金乌再起。 这份守礼的精神在和平时期会让他们备受尊敬,但在战争时期,却是上佳的切入点。 但很快,卜禾就对着身侧伸出右手。 感受到枪尖传回的真实触感,卜禾面色大喜,迅速抽回长枪刺向另一名楚军,口中还在振奋高呼:“敌军非是恶鬼!” 卜氏族人们对视一眼,虽心中颤颤,却也硬着头皮跟了上来,口中怒吼: “令!” “这这这,楚军果真会是鬼乎?这可是血煞之地,也能生出鬼物?” “本将若亡,此军以项悍为首,项悍再亡,逐次递推!” 观察一番战场后,项燕淡声道:“令!” 长枪突刺,顺着一名楚军的脖颈穿透而出。 “万一呢?万一是鬼呢?为了五十刀币,拼什么命啊?跑啊!” 数万具尸首尽皆迈开脚步,向着莒都城门无声的奔跑而来。 但问题是,项燕处于优势方啊! 公羊拔等人无法理解的连连摇头:“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的啊!” 一剑荡开枪尖,一脚踹向一名楚军的胸膛。 公羊拔等人齐齐拱手,沉声而呼:“我等,必不辱命!” “不惜一切代价,夺城!” 匡勇也沉默了。 呼喝间,卜禾一夹马腹,驱策胯下战马向着城门方向冲锋而去! “全军猛攻!” “漆雕礼无须回援,即刻率兵杀出战场,往战场之东整军待命。”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憋闷,匡勇沉声而喝:“现在不是言说这些的时候。” 于昨夜,楚军趁着齐军被东城门牵扯的机会,奇袭北城门,并立刻通过北城门向莒都之内投放了重兵。 城门口的士卒们慌忙奔逃,原本被拽起一半的吊桥也轰然坠落! 听闻巨响,卜禾迅速狂奔而来。 “我等身后就是莒都!” “能与诸位同死于此,匡某亦荣幸备至!” 如果项燕处于劣势方的话,如此施为还有情可原。 迎接光明的却是愈发惨烈的战场! 浸满鲜血的面庞、插着箭矢的甲胄徐徐浮出尸堆。 当他看到一具具楚军从尸堆中爬出来的场面时,他的大脑也是一嗡。 匡勇赶忙登上宫墙角楼,放眼北望,便见原本整齐的楚军方阵此刻却乱象频现。 弟子下意识的将长枪递给卜禾,便听卜禾怒声厉喝:“纵敌军是恶鬼又如何?” 卜禾的弟子们见卜禾已经发起冲锋,纵然依旧怀疑城外是恶鬼攻城,却也攥紧了手中兵刃,毫不犹豫的追随而上。 “我部定会夺回宫门!” 阳光重新洒向大地。 城头之上,匡勇的瞳孔也猛然一缩:“原来方才楚军那些看似毫无意义的举动,实是为暗中将士卒留于沙场之上!” 身披两戟一枪六箭的卜禾挣扎着坐起身来,双眼眺望远方,声音有些激动:“匡都大夫,看!快看!” 命令下达过后,项燕面露淡笑。 一名公羊氏青年抛弃了并不顺手的长枪,拔剑出鞘,如灵蛇般钻入楚军枪林之中。 虽然战国时代礼乐崩坏,但齐国文治最盛,包括匡勇在内的很多将领都是儒将。 但现在,一众卜氏族人弟子竟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看向敌军的眼中也多出了些许冷厉和杀意。 项朗一戟斩下一名卜氏族人的头颅,看向卜禾的目光发冷:“传本将令!” 匡勇声音苦涩:“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八百名打头的项氏子弟齐声咆哮:“冲杀!夺城!” …… 什长一把抓住那士卒就要将他拽起来,目光也不自觉的顺着士卒的视线看向城外。 “我等身后就是数十万国人!” “景畴所部借夜色潜行接近北城门。” 断手、断脚、碎肉和肠子不时滑落。 如此困局,莫说公羊拔,便是匡勇也看不到一丝希望! 但宫墙之上的卜禾却看到了! “北城楚军后阵似乎有些混乱!” 当杀之! “冲杀!” “弟子们!族人们!将敌军逐出城外!” 看着浑身浴血的公羊拔,匡勇心痛不已,赶忙双手扶起公羊拔:“公羊兄不曾食齐之禄,今却为我大齐死战。” 公羊拔迷茫的转头看着身后:“还会有战机吗?” 因为此策有着太多的不确定性和太大的危险性,更需要一群明知很可能会死却还会主动把自己藏进尸山血海之中的士卒。 一息前还英姿飒爽的青年,一息后便被扎成了破布。 “若果真再无战机……” “以本将为锋矢冲阵!”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他的士卒没能顺畅的涌入城门,反倒是在城门处被齐军所阻。 一环出错,满盘皆输! 令鼓声擂响,已然疲敝的齐军迅速后撤,由另一支齐军接替了他们的位置。 枪尖染血,楚军怒瞪的双眼陡然变得惊愕,而后渐渐失去了神采。 战至现在,齐军已仅剩两万余残兵,且大多疲敝。 “所有轮休士卒即刻登城!” “劳烦诸子率弟子族人尽往东城门,务必阻敌军于城外!” “我等也必能将恶鬼阻于城外。” 在什长的视野之中,一具具楚军尸首摇摇晃晃的爬出尸山血海,那僵硬的头颅齐齐看向莒都的东城门,如同一群索命厉鬼般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突然间,一具楚军尸首迈开脚步,对着莒都城门行来。 “大秦苏角在此!” “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本章完) 第574章 家主死了?家主又死了!项燕,本将来啦! “援军!” 匡勇情不自禁的走到角楼边缘,近乎于贪婪的眺望着远处那支兵马,喜极而泣的嘶吼:“将士们!” “援军已至!” “握紧你们手中的兵刃,配合援军反攻敌军。” “为战死的袍泽们,报仇雪恨!” 楚齐两军士卒循声都不由得看向北方。 虽然因为建筑的遮挡让他们无法看到秦齐联军的身影,但他们却能看得到北方那一杆杆摇曳、倾倒的楚军旗帜! “齐军援军抵至?齐国莫不是知本将还没杀尽兴,故而又派人来送死乎?” “袍泽们,我军援军已入莒都,胜利就在眼前!为生!为胜!随本将反攻!” “迅速整军,准备鏖战!秦长安君早已入齐,此军恐怕是秦非齐,传令下去,切莫大意!” “哈哈哈~天意在我大齐!楚蛮!受死!” “漆雕氏子弟,随吾冲杀!接引援军入宫!” 齐军的援军并不可怕。 但嬴成蟜入齐的消息早已传入楚国,楚军各部将领而今听闻援军抵至便难免多了几分谨慎,下意识的龟缩防御。 反观齐军却是在城池即将沦陷的绝境中看到了生机! 漆雕礼一马当先冲锋在前,诸子弟子紧随其后,不吝牺牲的坚决推进! “呼~呼哧~杀!” “不要停下!继续冲杀!” 漆雕礼大口喘着粗气,视线已因昼夜连战的疲惫和失血过多而有些昏花,却依旧以酸痛的双臂持枪前刺。 “铛~” 伴着一阵金铁交鸣之音,漆雕礼手中枪被上挑拨起。 漆雕礼当即就想控住长枪再次前刺,但他麻木的双手却根本不听号令。 漆雕礼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吾命休矣! 万幸,援军已至。 只要接引援军入宫,他们便不曾违背诺言! 苏角一勒缰绳驻马而立,俯视着自行脑补人生走马灯的漆雕礼,倍感无语的吐槽:“老将军已是这般年岁,连老眼都已昏花。” “还不归家安享晚年?” “来这沙场作甚?” 若非苏角反应的快,控制住了身体的本能反应,现在漆雕礼已是苏角的戟下亡魂了! 结果漆雕礼逃得一命后,既不反击也不解释,反倒是发起了呆? 苏角打了这么多年仗,还真没见过如此对手! 听得苏角话音,漆雕礼愕然睁眼:“吾未亡?” “这位将军莫非便是……” 终究是位老丈,苏角虽然觉得这老丈奇奇怪怪,却也抱拳一礼:“大秦都尉苏角,奉命接管莒都宫,并救援莒都友军!” 看着苏角身上穿着的黑底红纹将军重铠,漆雕礼大喜拱手:“莒都漆雕氏漆雕礼,见过苏都尉!” “敢问贵部派来援军几何?” 苏角身形突然一矮,躲开了一根暗箭,方才继续开口:“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先随本将入宫!” 漆雕礼也赶忙右手一引:“苏都尉,请!” 在苏角的带领下,两架战车和一千精兵一头撞入莒都,在留下一路尸骸后迅速遁入莒都宫内。 一路上,苏角都没有遇到太过坚决的抵抗。 这不只是因为匡勇所部竭力为苏角所部开辟了入宫坦途。 更是因为楚军各部现在已无暇顾及莒都宫,更无暇顾及苏角所部! 数支穿着秦齐二国甲胄的千人队避开了楚军的斥候侦察,突然出现于沙场之上,并在第一时间向莒都各门发起冲锋。 虽然出现在战场上的秦齐联军加起来也不过万人。 当他们对楚军发起冲锋,好似那欲以双臂挡车的螳螂。 但镇守于东城门的屈洋心中却是警铃大作。 身着秦军甲胄的士卒已经出现于沙场之上。 那嬴成蟜还会远吗? 屈洋当即喝令:“抬吊桥!关城门!” “破坏所有云梯!” “整顿攻城器械!” “弓藏垛口,弩列三番,准备轮射!” 然而命令刚刚下达,一名百将便焦急的策马而回:“都尉,吊桥牵绳已于昨夜损毁。” “城门之关亦被掷于护城河内!” “末将麾下正在寻找可充当城门关之物,然,一时间恐难以寻得啊!” 屈洋大脑一嗡。 昨夜麾下将城门闩扔进护城河里时,屈洋还认同颔首。 毕竟昨夜的他们是攻城方,他们必须要做好一次冲击不能竟功,需要再冲第二次的准备。 作为被率先进攻的东城门,更是破坏的重中之重! 但今天,他们从攻城方变成了守城方。 想提起吊桥?吊桥牵绳昨夜就被他们亲手砍断了! 想关闭城门?城门闩昨夜就被他们亲手扔河里了! 东城大门常打开,根本关不上了! 屈洋不得不带着几分懊恼的喝令:“令!” “前部下城,立刻破坏吊桥和城外云梯!” “左部于城门洞内列阵,务必阻截敌军!” “中、右二部列阵城墙,以防敌军登城!” “后部休整饱餐,随时……” 一阵破空声被屈洋的话音所掩盖。 待屈洋察觉到危机之际,一根箭矢已然稳准狠的刺入了屈洋的头盔,带动屈洋的脑袋猛然向左倒去! 围绕在屈洋身周的将士和家兵们都懵了,下意识的失声悲呼: “都尉!” “家主!!!” “杀敌!为家主报仇!” 屈洋心脏刹那间停止跳动。 三息过后,屈洋的心脏才重新恢复跳动。 僵硬的坐直身子,屈洋双手颤抖的从头顶取下头盔,看着已能从头盔内壁看到些许锋芒的箭头,怔怔出神:“秦军之中竟有如此神射手?” 看那锋芒所在的位置,赫然正是屈洋的太阳穴! 浓浓后怕自屈洋心头涌起。 就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 他就会被敌军点射而亡! 一众楚军见状庆幸的喜极而泣,连声发问:“家主,可无恙乎?” 屈洋劫后余生的扯出一个笑容:“本将无恙,诸位大可放心!” “本将这头盔乃是家族匠人所锻的重盔,自可挡住此箭。” “诸位亦当对敌军中那神射手多加小心,若得良机,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其格杀!” “万幸本将未曾因贪图舒服而只戴了常规头盔,否则,本将今日便……” 屈洋的话音未落,又一阵破空声陡然响起。 屈洋本能的缩脖闪躲、转头看去。 便见一道刺眼的寒芒在他眼中越来越大。 而在远处,还有一名骑士依旧保持着拉弓搭箭的姿态。 屈洋依稀能看到对方似乎是在说什么。 可惜屈洋已经没机会听到那人究竟在说什么了! “噗!” 箭矢如热刀切黄油般顺畅轻松的洞穿了屈洋的眼睛,自屈洋的瞳孔内直接搅烂了屈洋的大脑! 屈洋下意识的抱紧了手中头盔,身体抽搐着坠落下马。 围绕在屈洋身周的将士们呆愣原地。 又、又死了? 足足过了三息,悲呼声才再度于东城门上炸响。 “都尉!” “家主!!!” “贼子安敢辱我屈氏栋梁!为家主报仇!” 悲呼的声音与前番相似,但悲呼的声调却少了太多悲伤。 东城门外,卦夫还弓于背,嘴里还在吐槽:“中了一箭还不躲藏?沙场之上还敢恁多废话?” “此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卦夫身后,高双等勇士惊惧的看着卦夫。 他们原本对于嬴成蟜指派一名家兵带领他们还有些不忿。 在他们看来,家兵?那就是仆从嘛! 若非他们实在打不过嬴成蟜,他们定要让嬴成蟜知道什么才是对勇士该有的尊重! 但现在……你跟我说这是嬴成蟜的家兵? 我们打不过嬴成蟜也就罢了,我们连嬴成蟜的家兵都射不过?! 卦夫察觉到了身后目光的变化,却没有多言,只是持枪在手,正声而喝:“两刻钟内。” “夺门!” “随本将冲杀!” 一夹马腹,卦夫一马当先的向着莒都东城门发起冲锋。 右手不曾发力,只是不断微挑枪尖的角度,长枪便借由战马冲锋的速度将一名名楚军士卒像串糖葫芦一样串在了长枪之上! 高双等勇士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们射不过家兵也就罢了,难道连杀人也比不上一名家兵吗? 若是此事传出去,他们还有何面目顶着勇士的名头立足于天地之间! 一众勇士怒声齐呼:“冲杀!” 莒都城东北方向的一座小山坡上,嬴成蟜策马而立,俯视整片战场。 当嬴成蟜看到莒都东、南、北三侧城门和东水门被尽数夺取后,嬴成蟜当即喝令:“传令卦夫、八夫、悍夫、蛋夫四部,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城门。” “擂鼓催促田獒所部,加快进攻速度,务必于两刻钟内夺取西城门!” “令!” “都尉李信、都尉孟南、军将田儋、军将司马闯急行前进,一刻钟之内务必完成对已夺四门的增援。” “军将棠咎待命,若田獒不能于两刻钟内夺取西城门,尔部强攻之!” “都尉屠睢、军将田寻、军将田增、军将淳于晃加速包抄,完成包抄后立刻自南向北对楚军发动进攻。” “军将薛良……” 嬴成蟜现在只恨自己没多长一张嘴! 接连吐出八十余道命令后,有点脑缺氧的嬴成蟜终于喘了口粗气。 一张环绕于楚军之外的大网,也已然成型! 目光转向楚军大纛的方向,嬴成蟜目露慎重: “楚上柱国燕。” “别来无恙!” (本章完) 第575章 此战可以败,成蟜必须死!吾只是勇士,不是死士啊喂! 与此同时,项燕也转头看向嬴成蟜所处的方向。 双腿下意识夹紧马腹,双手将手中缰绳攥至变形,腰背挺的笔直,项燕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浓郁到化不开的慎重和沉凝,声音沉而缓的开口: “嬴成蟜!” 随着项荣的逝去,项燕已不再在意礼法规则,更不在意楚国的存亡。 支撑项燕继续活下去的,唯有两个目标。 维持项氏存续。 杀嬴成蟜复仇! 项燕之所以竭力帮助熊启登上楚王之位,也是为了便于向嬴成蟜复仇。 听闻匡勇这话,公羊拔翻身上马,卜禾从担架上坐起身来,就连漆雕礼也从睡梦中惊醒,胡乱抓找着长枪。 面对攻打莒都宫的数万楚军,嬴成蟜却仅派遣一千精兵入城。 毕勇人都麻了。 匡虹看着宫外楚军陆续撤出安全范围,而后迅速向南奔去的场面,提了许久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毕勇:d(Д*) 吾想过此战会面对很多敌军,却着实不曾想过要面对这么多敌军。 吹什么牛逼啊! 一场大洪山火攻,八百项氏子弟葬身火海。 “今日,本将倒是也想尝尝那斩将得爵之乐!” “且此战本就是为护我莒都。” “放弃莒都宫,转攻南城门!” 毕勇扔掉鱼叉,捡起一根长戟握在手中,用尽浑身演技畅快大笑:“若早知主帅那般言说是为了今日。” 在项燕看来,项燕以弱旅为饵,喂饱了齐军中的勇士,令得齐军越发孱弱。 项风心中怒火勃然升腾:“某这就去宰了他!” “而今苏都尉却仅率一千精兵入城臂助,想来主帅是对大军和我莒都都另有安排。” “若有需要莒都兵马用命之际,匡某并莒都上下定竭力相助!” “主帅但有军令,苏都尉大可道来,我莒都上下必能竟功!” 听着这些人假模假样甚至还有些发颤的呼声,蛋夫强忍住笑意,沉声下令:“本将将率本部兵马戍守城门洞。” 紧紧抓着手中长戟,毕勇不得不率部跟随在蛋夫所部身后,策马下城。 这是来救援的吗? 这分明就是来传讯的! 苏角看向宫门内那躺倒一地的齐军,声音有些为难:“末将确实是有军令传至。” 毕勇等齐军勇士手中兵刃挥动的速度顿时更快了几分。 以这支齐军的伤亡率和伤残情况,能不就地崩溃已实属不易。 匡虹被匡勇这一脚踹的整个人都腾空了几瞬,而后才重重砸在地上。 再拉着这支军队去打仗,苏角都觉得有些难为人了! 匡勇朗声而笑:“我莒都儿郎,不畏死战!” 而后匡勇对着苏角轰然拱手:“拜谢苏都尉率军来援!” 蛋夫从一名楚军脖颈处缓缓抽出长剑,任由敌军鲜血喷射到自己脸上,眸光却是转向城内,淡声开口: “来了!” “匡都大夫无需如此!” 毕勇下意识的驳斥:“我等皆勇士,岂能独令秦国袍泽担此重任?” …… 吾只是勇士,不是死士啊喂! 说话间,蛋夫扔掉手中已经坑坑洼洼的佩剑,脚尖一挑,便将一柄楚剑和一杆齐枪抓至手中。 毕勇:…… 若能阵斩嬴成蟜,项燕甚至不吝于此战楚国大败。 吾宁可不知道! 莒都城内。 “痛快!” 项燕缓缓颔首:“以少数精兵越过斥候封锁、暗中潜入战场。” 毕勇很想逃! 可在毕勇身前,蛋夫已经以手中枪挽了个枪花,眸光凌厉的直视项朗:“本将昔日之军功,多是传军令、杀斥候所得。” 见不少项氏子弟还是双目喷火的模样,项朗加重语气:“秦长安君已令悍将苏角冲杀入城,他自己必定是在城外。” 项燕抬眸看向远处的莒都,沉声开口:“令!” “备战!” 匡勇看的清楚。 但话都说出口了,毕勇也只能梗着脖子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若非苏都尉臂助,我军恐难活过今日!” 一场项城之战,让项氏诸多老弱和留守力量战死沙场,项氏家园被焚、产业被毁。 匡虹颤抖酸软的双腿已无力支撑他的身躯。 何至于此啊! 你我所言,根本没有多大差别啊! 但偏偏,蛋夫却毅然决然的发起了反冲锋! 苏角赶忙拱手还礼:“末将不过是听令行事。” 项风、项雾等项氏子弟这才轰然拱手:“唯!” 吁出一口心气后,匡虹软倒在角楼上,脸上满是庆幸:“得救了!” 蛋夫笑而回首:“现在知道君上为何要诸位熟悉枪戟了吗?” “这是秦长安君的风格。” 匡勇当即,双眼定定的看着苏角:“据本官所知,大王征兵六十万用以却楚。” “吾又怎会质疑主帅之令?” 三百匹比人还高的上好战马同时冲锋,就如同一面带刺的墙壁般对着毕勇挤压而来。 “那城门洞,我等去守!” “都尉昭愿即刻向南突进,若遇敌军,立刻派遣斥候传讯,并构筑阵线,为我军争取退路。” 迅速解决了面前敌人后,毕勇看向城内,便见密密麻麻的楚军正从城内各個街巷涌出,最终汇聚于主路之上,向着城门狂奔而来! “我莒都儿郎又岂会怯战?” “待得势后再遣主力入场接管城防,便于长期坚守。” “死!!!” 项朗系紧了包扎伤口的绸布,翻身上马,沉声而喝:“出征!” “都尉……” 令旗摇曳,鼓声大作。 苏角见状心中感慨万千,轰然拱手:“如此,便劳烦莒都袍泽先行整军。” 匡勇一脚将匡虹踹倒,怒声喝骂:“诸多袍泽抵死而战,不是为了让你我活下去。” “挡吾者。” 而今日,项燕虽然还没亲眼看到嬴成蟜,但项燕知道,嬴成蟜已然来到战场! 屈桓也下意识的浑身肌肉绷紧,沉声发问:“上柱国,可是秦长安君已至?” 蛋夫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盛情难却啊。” 现在可不是在酒舍里吹牛闲聊,甚至不是在权贵府上自吹自擂,而是在真正的沙场之上! “加快速度!” 毕勇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一夹马腹,蛋夫怒声厉喝:“将士们,冲杀!” “意欲以一战而歼我军精锐?” “尔安敢如此懈怠!” 看着手中断了一根叉的鱼叉,毕勇都快哭了。 “而后令精兵奇袭各城城门,以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与此同时,莒都南城门。 话刚出口,毕勇就后悔了。 去岁的秦楚战争更是令得项城沦陷,项氏一族不得不向东南方向迁移,放弃了原有的一切,重新经营新的食邑。 “那就休怪本将砸了你的破瓮!” 更重要的是,嬴成蟜的每一场战斗都被项燕日夜琢磨。 角楼之上。 “而是为了此战得胜!” “阿翁,我们得救了!我们能活下去了!” 遍观秦齐二国也唯有嬴成蟜能同时达成这三个条件。 以不足一万的兵力妄图在如此规模的战场上实现重要战术目标,不仅需要一支悍勇敢战的精兵、数名无惧生死的悍将,更需要一名胆魄惊人的将领。 只是看秦齐联军的动作,项燕就能嗅出独属于嬴成蟜的味道! 而嬴成蟜却是以整个莒都为饵,将楚军精锐困在了莒都之内,意欲瓮中捉鳖! 命令下达过后,项燕眸光冷冽:“人心不足蛇吞象。” 当俯视变成平视,那一望无际的楚军给毕勇带来的压迫感更甚! 更让毕勇绝望的,是那冲锋在楚军最前方的三百骑兵。 余下数百名齐军勇士也认同而呼:“定要将敌军杀他个人仰马翻!” “呼!” 项朗以绸布裹住了腹部的伤口,眸光沉凝:“秦长安君或已抵达战场。” “便是有心复仇,也必当先杀出城去!” 三百项氏子弟即便累战至今依旧本能的保持着锋矢阵。 “听从家主号令。” “只是……” “有劳诸位于城墙之上以弓弩射杀敌军,并严守登城马道!” “令毕勇所部随本将同守城门洞!” 项燕心中怀揣着丧子之痛。 “现下楚军只是放弃了宫门,而非是全面撤军。” “城内各部放弃莒都宫,全数向莒都南城门转进。” 何至于此? 但游侠儿输人不输阵。 项风、项朗等项氏子弟又何尝恨不能食嬴成蟜之肉?! “不!”项朗艰难的抬手制止了项风:“如秦长安君这等人物,岂是你能逞匹夫之勇而胜的?” “主帅需要莒都守军配合我军作战。” “今日厮杀着实痛快!” “都尉熊留、都尉屈路,合兵进攻莒都南城门,无须接引我军出城,只求夺取南门!” “都尉孙行、都尉斗战、都尉成汉三部向东北方向散阵行军,一旦发现秦军援军抵至,即刻合而围之!” 而在三百骑士最前方,浑身浴血的项朗怒声咆哮:“吾乃项氏项朗!” 捂着剧痛的腹部,匡虹懵逼不解的看向匡勇。 面对一望无际的楚军,蛋夫并其本部百名秦军那般渺小。 景畴也挺直腰背,策马靠近项燕,肃声发问:“我等该当何如?” 你们怎么敢? 你们怎么敢的啊! 但,秦军将士都冲了,毕勇能给大齐勇士抹黑吗? 紧紧攥住手中戟,毕勇绝望悲呼:“吾乃大齐虎爵毕勇!” “二三子,杀!” (本章完) 第576章 我真的不是人,但你是真死马啊! 项朗显然没想到,囤驻于城门洞内这区区五百兵马竟然胆敢对楚军发起反冲锋。 但,项朗却是不惊反喜。 倘若秦齐联军结阵固守,项朗想要在狭窄的城门洞内冲破秦齐联军的阵型还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可当秦齐联军冲锋而出,那便如一颗鸡蛋砸向汪洋,顷刻间便会碎裂,转瞬间就会被汪洋吞噬殆尽! 二十丈! 十丈! 五丈! “有我等大齐勇士在,必不会令敌军越此墙一步!” “而是因长安君信的过本将!” “救……” “啪!” 蛋夫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再去挑战一名敌将,匆匆领着麾下袍泽迅速重返城门洞。 “死!!!” 可肺部破碎的他,却只能喷吐出肉沫和鲜血! 一杆长戟突然从蛋夫身后斜刺而出,将所有刺向蛋夫的戟尽数荡开。 莒都南城门洞阔仅两丈半(5.75米),即便楚军城内仍有数万兵马,可那又如何? 十五名士卒并肩而立便将整个城门洞堵的严严实实。 蛋夫这才放松颔首:“善!” 弩矢弓矢却难以对甲胄精良、手持盾牌的秦军造成杀伤。 枪戟相交。 马:吁!!! 火焰灼烧的剧痛令得战马嘶声悲鸣,更催动四百余匹燃烧战马亡命冲锋! “是火牛阵?不!火马阵!” 这也太残暴了! 冲锋的骑兵根本不可能停下马速。 楚军战马的巅峰冲锋速度可达60KM/H,秦军战马的冲锋速度本就略胜于楚,当秦军战马的马尾被点燃,它们的速度已抵近70KM/H! 面色发白的毕勇回过神来,满怀期待的左右张望。 “乃公必杀尔!” 后续冲上的项氏子弟只能眼睁睁看着胯下战马将项朗的尸首踏为肉酱! 秦齐联军延伸进入战场的触手,已然全数被困! 两百余自幼便习文练武、打熬筋骨的项氏子弟,吃过了不知多少名贵药材、看过了不知多少文章典籍、熬过了不知多少个寒暑春秋,只待今日于沙场之上扬项氏威名。 看着充斥视野的戟尖,蛋夫只能双手持枪横于身前略作抵抗,目露苦涩:“难怪长安君屡屡只令本将传讯啊!” 能斩敌将一人以乱敌军军心,已经实现了蛋夫的目标。 只是一瞬,前排战马的前半段马身便化为肉酱。 毕勇这才恍然。 浸润过桐油的马尾只是沾染了些许火星,便燃烧起了熊熊火焰。 红的白的绿的肉酱不断迸溅喷射,竟为城门洞绘出了一道血肉组成的圆环。 毕勇突然看到百名秦军正以伍为单位快步上前,每每看到一具楚军尸首便熟稔的以戟刃将其勾出,另一同伍袍泽持剑将此楚军斩首。 骑兵狂奔冲杀。 “刺!” 左腹外斜肌断裂的蛋夫腹内压失衡,呼吸艰涩,原本灵活的躯干动作此刻也变得艰难。 “啊!” 长安君? 此人是长安君心腹爱将? 早已备好的火把凑向战马马尾。 “呲~~~” “快退啊!” 蛋夫没有被项悍的嘶吼所慑。 但,控不住! 根本控不住! 他们就如同面对车祸猛踩刹车的司机一般,绝望又无可奈何的被迫卷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灾祸之中,并以他们的身躯为这场连锁灾祸增添了一条新的尾链,将更多的袍泽卷入其中! 可惨剧还没有结束,因为这不是两辆汽车的碰撞,而是四百余匹战马和数百名骑兵的碰撞! 项氏子弟们惊惧的用力拉拽缰绳试图控住战马。 斩了项朗之后竟令得那么多楚军都将注意力放在蛋夫身上,反而忽视了对其他秦齐将士的防备,更是出乎意料之喜。 入洞第一时间,蛋夫便断声喝令:“下马!” 可不等他右手握住剑柄,项朗的剑已然斩落。 “都休要愣神!” 即便楚军的兵力再多,在狭窄的空间内也仅能投放与蛋夫所部兵力相当的队伍! 项朗眸光猛然一冷,原本乏力的身躯攥出了最后一丝力劲。 蛋夫循声看向毕勇,便见毕勇的脸颊红了一片,当即肃声发问:“发生了何事?” 看向已经踩着楚军尸首向尸堆冲来的楚军,蛋夫单手握紧长枪,沉声喝令:“前部听令!” 蛋夫愕然回首,便见毕勇竟策马居于他的左后方,一张脸因用力过猛而憋的通红。 秦楚两军战马如同两辆高速行驶的汽车般正面相撞! 然而战马身周没有钢铁作为庇护,骑士身前也没有安全气囊以为保护。 蛋夫双手手腕奋力再震,驱动手中枪绕出一个妖娆的曲线向项朗弹刺而去! 或被甩飞而出,先被甩至伤残,再被纷乱的马蹄踏成肉酱。 伴着刺耳的刮擦音,枪尖擦过戟刃,纵是偏离了些许方位,却依旧执着的洞穿了项朗的胸腔! “嗬!!!” 蛋夫微怔,而后一笑,顺势退入第二排,口中断声喝令:“全军左转。” 说话间,毕勇当先手握盾牌趴服到了尸堆之上。 马:(°°) 我真的不是人,但你是真死马啊! 项悍原本已经做出了妥善的战术布置。 可还没冲到蛋夫所部身前就已被尸堆所阻。 合着用于据守的墙是尸墙啊! “不!!!” 战车横冲直撞。 蛋夫目露骇色,赶忙试图拔剑格挡。 毕勇下意识的一拍胸膛:“吾等自是勇者!” “铛!!!” 楚军将领只能令步卒上前,不吝付出惨重的牺牲,只求凿开蛋夫所部! 于局部战场,蛋夫所部顽强的抵抗住了楚军的冲击。 “项兄!” 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长弓重弩开合。 然而蛋夫却完全没有理会项悍。 然而当视角上移,却可见一支楚军正在向着莒都南城门加速行来,即将与城内楚军对蛋夫所部完成前后夹击。 “家主!” 毕勇哭丧着脸却强笑道:“不过是些许蚊虫罢了!” 一枪一戟同时刺出,并因双方战马的狂奔而迅速相撞! “铛~” 他们甚至不再理会蛋夫麾下的其他士卒,一杆杆长戟不管不顾的对着蛋夫突刺而出! “吾乃项氏项悍,敌将既敢斩我族叔,何不敢与本将一战!” 项朗眸光猛然一凝,迅速回缩长戟格挡。 “勇者上前!弱者后退!” 先将头颅栓在自己腰间,再二人合力将残尸抛上尸堆,让本就已至人胯部的尸堆更高了几分。 项朗和蛋夫同声怒吼: 不远处的后方,看着这血腥残忍的一幕,项悍嘶声悲呼:“不!” “退之不得!退之不得啊!” 眼见自己手中枪被反震之力弯出一个弧度。 不远处,项悍嘶声怒吼:“敌将休走!” 当看到项朗落马,三百项氏子弟本就已经满格的怒气值彻底爆棚。 恰值双马交汇之际,项朗豁然拔剑,斜侧而斩! 可结果,他们还不曾于沙场之上建功立业,便已成群结队的死在了一座城门洞内。 他只是俯视着一名摔到他面前的项氏子弟,而后毫不犹豫的以手中枪刺穿了此人的头颅! 待到局面趋近稳固,蛋夫当即喝令:“各自修葺!据墙而守!” “举盾!” 察觉到蛋夫的目光,毕勇还扯出一脸傲然:“吾早就说了。” “杀回城门洞!” “我等皆勇士,岂能独令秦国袍泽担此重任!” “一排持盾,二至六排持枪,余者分持弓盾,听令轮换!” 伴着一声痛呼,剑刃在艰难的斩开了蛋夫的左腹皮甲后,划开了蛋夫的腹外斜肌! 项朗下意识的想要痛呼出声。 附近有可供据守的工事? 可还没跑到尸堆就会被残肢断臂绊倒马腿。 而他们的对手,竟是一群疯马! 耻辱! 据墙而守? 可这附近也没有可以据守的女墙、矮墙或是…… 蛋夫回首喝令:“以三伍为一排,列阵迎敌。” 听着身后惨叫,项朗露出一丝笑容,无力的落马坠地。 “将军!” 项悍眸光赤红,怒火盈天的咆哮:“秦狗!” “不!!!” 一支支楚军更是从四面八方向着前来增援的秦齐联军缠绕而去,牵绊住了他们增援莒都士卒的步伐,令他们深陷泥潭,难以寸进一步。 呼喝间,蛋夫忍着痛楚,翻身下马,而后用力牵着战马缰绳,强迫战马面向敌军。 死的那人还是项朗! 蛋夫见状嘴角微微上翘:“本将之所以能屡屡为长安君传讯,可不是因为本将跑的快。” 五名秦军如流水线一般互相配合,一具具尸首被迅速扔上尸堆,很快便将尸堆的高度堆砌至齐胸。 没人想到身为项氏柱梁的项朗会与一个无名小卒拼杀至一死一伤。 但经由蛋夫率众一冲,所有布置全数落空,楚军前部阵型也变得一团糟。 正在冲锋的战马本就难以掉头,狭窄的城门洞更进一步束缚了他们的腾挪空间,当局面一团混乱之际,便是闪躲都成了奢望! 在项氏子弟们绝望的目光中,四百余匹燃烧战马终于与项氏骑兵正面相撞! 喘了一口气,蛋夫再喝:“点火!” 待毕勇肌肤接触到了死尸那温热的鲜血和发凉的断手断腿,毕勇方才一个激灵,心中大骇。 马上骑士或被震晕落马,而后被纷乱的马蹄踏成肉酱。 “秦国袍泽退后便是,余下的,交由我等!” “快退!避让!” 项燕目光不由得看向东北方向,眸光沉凝: “长安君,你究竟意欲何为?!” (本章完) 第577章 你以为的饵不是真的饵!八夫卦夫也只是弃子而已! 熊留畅快大笑:“秦长安君,不过如此!” “纵是率重兵来援,却增兵如添油,愚蠢又吝啬。” “其派往莒都救援的精锐无须多久便会葬身于莒都之内。” “其后续增援精锐的大军,也已被我军将士们尽数围困。” “而今,优势已在我大楚!” 楚王悍大败于嬴成蟜。 嬴成蟜寂寥悲伤的喃喃之音随风而去,无法被任何人听见。 也唯有卦夫等人的身份可以激发那些勇士的攀比欲、好胜心和斗志,让他们面对困境多坚持一段时间。 结果现在你跟我说,不救了? 待他携大败嬴成蟜之胜势归国,那楚王大位,他也可以争上一争啊! “副将景畴亲率舫船部队驶入淤泥河,准备接应我军渡河!” 突然间,项燕眸光猛然一凝:“糟了!” 楚王负刍大败于嬴成蟜,就连自己都被俘去了秦国。 结果今日,他熊留来了,破嬴成蟜如破竹,这岂不是证明他熊留比这三代楚王都更加出色? 为楚国各百姓报仇雪耻,楚国各百姓怎能不记一番熊留的恩情? 结果。 本将好歹也是大楚公孙!曾参与过王位争夺的闽安君! 倘若楚王启亦崩,那继任楚王者,大概率就是本君! 项燕却是半点面子都没给熊留留,声音迫切的喝令:“继续奏报!” “今诸勇士已经堵住了莒都各城门,田獒所部也已竟功。” 而今楚王启登基,依旧对嬴成蟜如临大敌。 项燕当机立断的喝令:“传令截击各部散阵游斗!” 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策马疾驰而来,嘶声高呼:“启禀上柱国,秦齐联军援军抵至!” 嬴成蟜眺望着正在对莒都南城门发起强攻的楚军,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丝担忧。 熊留当即就想反问。 “都尉熊留率本部兵马绕过战场,配合项朗各部攻打莒都西城门,破城而入!” 但论及骚扰战、牵扯战? 田轸双眼放光的策马行至嬴成蟜身侧,振奋开口:“末将前番还不解,为何左相会那般信任这些勇士,甚至以为这些勇士能抗住城内楚军的反扑!” “我军意欲围莒都而打援军,莫非也在那秦长安君的计划之中?!” “还是晚了!” 项燕微微皱眉,沉声而喝:“休要聒噪!” 令旗摇动间,秦军军略完全扭转。 唯有卦夫等人的实力可以压服那些勇士,让那些勇士听从他们的号令。 嬴成蟜回首之际,脸上已经重新挂上淡笑:“本将早就说过,齐人甚勇!” 屈桓等将领尽数认同颔首。 竟然冷场了! 熊留强掩尴尬的收回右手,转头看向楚国众将:“诸位将军以为,本君此策不妥?” 原本楚军以优势兵力拦截了五支用于增援的秦齐联军,即将形成围点打援之势。 “取消都尉李信、都尉孟南、军将田儋、军将司马闯、军将棠咎五部的增援命令。” 倘若小觑了嬴成蟜便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唯有卦夫等人的忠诚可以支撑他们用命完成嬴成蟜的任务。 如果秦齐联军果真如候者所言那般发兵六十二万,那接下来的城外战场便将是二十八万楚军对战五十六万秦齐联军! 虽然齐军相对孱弱。 “卦夫可还在城门口等着呢!” 毕勇、高双等人都有这份能力,可他们会为了嬴成蟜去死吗? 否则昔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意欲支持熊留登基。 但熊留宁愿自己永远都不知道! 屈桓声音更是沉凝:“不止于此!” 嬴成蟜真正想钓的,是楚军主力! 他很清楚,他交给蛋夫等人的命令近乎于是让他们去送死! “秦长安君另派六千余兵马封堵了莒都,我军涌入莒都的七万士卒也已被困于城内,一时间难以脱逃!” “然,若战局仅止于此,则我军将败矣。” “战事,才刚刚开始!” 田轸等所有将领齐齐拱手而呼:“谨遵左相之令!” 项燕以为嬴成蟜是要以莒都为饵,将楚军精锐诱入莒都后行那瓮中捉鳖之策。 最后遗憾的看了眼卦夫所处的方位,李信目光转向阻截于前路上的数万楚军,露出灿烂的笑容:“方才本将欲走,诸位不允本将通行。” 时至今日,楚军尚未探明秦齐联军究竟于这方战场投放了多少兵马。 所以即便依旧不喜欢嬴成蟜,李信也还是拼尽全力的进行突围增援。 项燕瞳孔猛然瞪大,不甘的声音被喉咙挤出:“秦长安君此番所谋,根本就不是我大楚被困于莒都之内的精兵。” “现在,本将不走了。” 一名名秦军将领目露惊异,李信更是愕然低呼:“不救了?” “现下秦长安君已以六万士卒牵制住了我军二十五万兵马!” 论突围战、攻坚战,李信的能力可能只算一流。 …… “反观秦齐联军呢?” 耳中听着传令兵的上禀,项燕双眼不断巡视战场。 那你等这般态度是不是对本君有意见? 可不等熊留开口,景畴却接着说道:“然,敌军主帅乃是秦长安君!” “算无遗策!” “诸位也皆莫要想走了!” 但观现下战局,项燕却发觉嬴成蟜封堵莒都各门的瓮也只是诱饵! 楚军该如何破局! “都尉任嚣、都尉羌槐、军将薛良……等二十八部急行收拢包围,而后听由秦上将军王翦号令。” 可秦齐联军帅有嬴成蟜,兵力又有着近乎一倍的优势。 “然,左相不愧为左相!” “大胜,指日可待!” “我等屡屡以为秦长安君不过如此,却总被秦长安君于不备之处而攻,而后全局糜烂!” 熊留也是自幼学文习武懂军略之人。 “果然,我天生不适合战场,只该纵情于山水之间,做一辈子富庶纨绔啊!” “且此将寡颜鲜耻、并不在意盟约,此将几无可能为了一座齐国别都而令自己陷入困境。” 虽然现在的局面看似是楚军占据上风。 “不惜一切代价迅速离开莒都!” “我等虽不知秦长安君意欲何为,可秦长安君必不会如此简单的便落入败势!” 李信更清楚卦夫在嬴成蟜心中的地位。 “后军即刻南下,增援都尉昭愿所部。” 截击楚军已无法抽身就走,否则李信各部反手间就能将他们的战略撤退转变为大溃败。 田轸身后,一众齐将看向嬴成蟜的目光中也更多了几分敬佩。 熊留不认为自己根据军略基本规则做出的判断是错的。 但下一瞬,李信恍然而笑:“难怪令本将增援。” 项燕右手近乎攥烂了缰绳,无奈轻叹:“晚了!” “此将行策奇诡,令人难断。” “孤正者难胜,孤奇者难久!” 但,他需要至少四支悍勇敢战的精兵去完成他的战术目标。 “传令各部,散阵游斗,纠缠敌军!” 传令兵见状闭口不言,等待项燕和熊留先行交流。 项燕赤红的双眼看向东北:“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我是不是越来越冷血了?” 但转瞬间,局面却变成五支秦军以弱势兵力拖住了倍数于他们的楚军! “报!八万秦齐联军自西跨沭水而来!” 身后愈发稀薄的族人已经用他们的生命和鲜血证明了嬴成蟜绝非易于之辈。 “秦长安君!秦长安君啊!” “中军急行向前,与我军截击部队汇合!” “还是以为秦长安君另有他图?” 熊留终于明白为何方才局势大好,屈桓等人却尽皆面色沉凝了。 “报!十万秦齐联军正在向南包抄,都尉昭愿所部正在浴血奋战,为我军保存退路!” “令项朗等城内各部分兵强攻四城城门,主攻西城门,无法参战者就地打造云梯,攀登城墙。” “都尉岑边、军将琅琊蜃,即刻发水师顺沂水、沭水而下,纠缠楚军水师!” “水师分兵两路,主力战船立刻沿沂水北上,伴于我军右翼,做好随时接应准备!” 莒都东北。 一刻钟前。 “传令截击秦军援军的各部兵马,且战且退!” 显然不会。 身为齐国将领,他们本该是最了解自家勇士的人。 见众将皆如此,熊留也收敛笑容,目露慎重:“上柱国亦以为秦长安君另有他策?” 结果,嬴成蟜竟然比他们还了解这些勇士,将这些勇士发挥出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大用! 李信知道,他要救援的是卦夫镇守的城门。 “传令项朗各部,休要继续强攻南城门。” 屈桓摇了摇头:“于本将观之,此战战局确实如闽安君所言一般。” “想来主帅从一开始就不曾有心令我部救援卦夫!” “都尉……” 但楚军曾多少次看似占据上风过? “令该五部就地外扩阵线,对楚军发起牵扯反攻!” “现已探明南侧秦齐联军至少拥兵十三万!” “齐王可是为此战征兵六十万啊!” 楚国众将士:…… 紧随这名斥候之后,又是两名斥候狂奔而来,高声而呼: 熊留意气风发的手指莒都:“接下来我军只要抓住莒都猛攻,便可牵莒都而迫秦齐,围一点而打援军!” 熊留本以为他将迎来一片欢呼。 而当这十八万楚军大溃败,轻则导致周边楚军军心动荡、截击楚军死伤良多,重则导致楚军全军溃败! “而是我大楚落于城外的主力!!!” “昭襄、景欢……各部分兵外扩,阻截秦军主力!” 熊留:…… 即便项燕已经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可李信各部却已经如疯狗般咬住了原本负责截击的楚军。 嬴成蟜沉声开口:“令!” 这不是正中下怀了吗! 看到欲退却不得的楚军,熊留半点都笑不出来了:“秦军竟以五万余士卒牵制住了我军十八万将士?!” “我大楚看似处于上风。” “尔诚善奇谋,然,正战却是尔之短。” “今本将便以正战胜尔之奇战!” (本章完) 第578章 我这一拳二十年的功力,没有花里胡哨!你有能力,我有大腿! 马蹄轮踏,承载着羌槐向前奔驰。 “快!” “加速前进!” 羌槐口中不断呼喝,催促着麾下士卒加速、加速、再加速! 李信、卦夫等袍泽们用命为他们争取来的时间,绝对不能浪费! 然而羌槐所部距离楚军中军尚有八里路程之际,一支楚军千人队却突然拦截在了羌槐所部的正前方。 羌槐眉头微皱,断声喝令:“转行西北,全军戒备!” 羌槐第一时间便意欲绕过这支拦截部队。 但,他们根本无法相信! “距离前番交战至今,不足一年,难道秦长安君果真能得秦国列代先王点拨乎?” “一边于城内剿杀残存的我军将士,一边借助城墙据守,进而将野战转变为攻城战。” 夺回失地更是成了妄想! “即便此举会造成诸多伤亡,却至少可以保存一部分再战的兵力。” 但,无碍。 田轸目露错愕:“然,方才楚军困于莒都之内的兵马已在竭力冲击城门、攀爬城墙,试图出城脱逃了啊!” “啊!” 战争刚刚开始,战局的烈度和复杂程度却已超出了他们的能力上限! 这也太离谱了! 田轸身后的一众齐将也不由得看向嬴成蟜。 “届时,楚上柱国便可有时间探查我军兵力、布置。” 羌槐一勒缰绳驻马而立,便发觉他的正前方、侧前方有着数支楚军,每一支楚军的兵力都仅有千人左右,相互之间也都有一段距离。 可羌槐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羌槐先是看了眼东北方向,见东北山坡上并无命令,只能恨声暗骂:“彼其娘之!” 不需要斥候上禀,一众楚将也能听得见那来自四面八方的呼声。 “难啊!” “令都尉岑边……” “凿穿敌阵!牵扯敌军!方才我军所受的苦,务必也要令楚军感同身受!” 嬴成蟜一边思索一边开口:“楚上柱国围歼都尉李信各部后,定会继续前进,在城内兵马的配合下猛攻莒都西城门,并迅速令楚军主力入城。” “我军战术就此告破,并会由此折损数万精锐!” 看着百余支小股楚军交织成为一张大网,看似一触即溃,却为楚军中军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田轸不由咂舌:“若本将面对左相此策,想来会第一时间鸣金撤退。” 就在任嚣所部呐喊嘶吼之际,声声呐喊自楚军中军的四面八方响起。 项燕却用他的掌控力、记忆力、脑算力、空间想象力、反应速度等个人能力,再佐以楚军中基层将领的军事素养和楚军士卒的作战能力,堂堂正正的对着嬴成蟜挥出了一记重拳! 这一拳没有花里胡哨,只有项燕磨砺了二十年的基本功! 打正面战场的大兵团作战,嬴成蟜确实不是项燕的对手。 更是形成了一张大网,兜住了羌槐向楚军中军挺进的所有路线! 只要给予羌槐充足的时间,羌槐必定可以全歼这些拦路的楚军。 “不可能!” 余下楚军迅速向西北方向转进,羌槐也率领麾下精锐紧随其后。 “风!” 王翦的语速比起嬴成蟜而言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否则此人的成长怎么可能如此恐怖!” 现有的令旗数量完全不足以支撑同时传达嬴成蟜和王翦的命令。 结果今日一战,嬴成蟜非但抗住了项燕堂堂正正的冲击,甚至反而以更加精细的操作让项燕偷鸡不成蚀把米? “吹号角!” “末将等,但凭左相驱使!” “楚上柱国此举看似行险,但若能在我军主力合围之前与楚军截击部队汇合,便能将都尉李信各部困而杀之。” “他根本没有这般能力的啊!” “能斩楚上柱国燕之首者,可得封左庶长!” 遥遥的,任嚣肃然拱手:“拜谢羌都尉!” 可惜,随着羌槐转向,一捧箭雨陡然升空,而后对着羌槐所部抛砸而下! 田轸无言以对,齐国将领们都紧张了起来。 但接连不断的箭矢却对羌槐所部的士气造成了一定影响。 羌槐更是亲率精锐向着就近一支楚军冲杀而去:“就是你等阻截我部,令得我部无法寸进?” 屈桓双眼死死的盯着东北方向:“秦长安君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精细的布置?” “左相,楚上柱国此策,会对我军造成困扰否?” 万余兵马迅速分列为十余支秦军,并在令旗的指引下向着各自目标狂奔而去。 嬴成蟜用兵以奇,骤然突袭,妄图隐去齐军的薄弱点,以一场大胜率先奠定此战格局。 “盾!” “我军前部难行,拜请上柱国示下!” 遥遥看见那杆大纛,任嚣毫不犹豫的怒声厉喝:“众将士!” 纵马上前之际,王翦还一脸老不正经的模样。 “楚上柱国燕就在那大纛之下。” 任嚣麾下,万余秦军双眼放光的看着那楚军大纛,齐齐怒吼: 他们不可能放任数十万楚军囤聚于身后。 嬴成蟜自认自己在这方面相较于项燕而言要弱上一筹,几无可能在楚军中军和截击部队汇合之前冲破项燕布置的封锁网,对楚军中军完成包围。 数百根箭矢不足以对羌槐所部造成显著杀伤。 即便如此,嬴成蟜也没有听完王翦的命令,而是在王翦下令的同时便沉声开口:“令!” “然,楚上柱国燕却非但令中军挺进,甚至还令士卒分兵以阻截我军主力?” “历经分兵阻敌,我军中军却仅剩兵马十万。” 但每一支楚军却都能遥遥呼应,一旦战起便可守望相助。 一旦战局果真如嬴成蟜所言那般发展,那局面将会对秦齐联军愈发不利。 原本用于阻截任嚣所部的楚军反被羌槐牵制。 “以二五百主为首,分兵!” 嬴成蟜幽幽反问:“本将前番不也令都尉李信等部竭力增援莒都各城门?” “食禄难!” 但当王翦与嬴成蟜并肩而立,王翦脸上滚刀肉般的笑容却已悄然散去,声音也变得严肃、沉稳又迅捷:“令!” 作为曾与嬴成蟜交过手的将领,屈桓很清楚嬴成蟜善奇谋,但于正策一道却只是中规中矩,与屈桓这等寻常大将对垒都还有些勉强,更绝非是项燕敌手。 …… “令乡良人昌巢所部南下借小坡山阻击楚景欢所部!” 但嬴成蟜还有大腿啊! 论及对百万人级战场的指挥能力,王翦若自认天下第二,当今天下无人可称第一! “左右散阵,先歼了此部楚军!” 后续各支试图阻截任嚣的楚军也都被各路秦军所阻。 “楚上柱国此举岂不是舍大捉小乎?” “风!” “绝对不可能!” 羌槐手中长枪猛然前刺,便洞穿了一名楚军的胸膛。 田轸忍不住发问:“然,即便楚上柱国以此策围歼了都尉李信各部,楚军依旧处于我军包围之中,且兵力逊于我军,不能解左相布下的天罗地网。” 喝令过后,羌槐目光转向西南,拱手而呼:“任都尉,万胜!” “即便楚上柱国此策失败,其也已令两支兵马巩固了退路,随时可以南渡淤泥河而逃!” 项燕看着战场的目光也满是震惊:“这是……” “大风!” 更有千余楚军趁着羌槐所部混乱的机会对羌槐所部发起了进攻! 斥候焦声而呼:“上柱国,秦军已冲破我军封锁。” 他们根本没有如项燕一般操纵数十万大军如臂使指的能力,更不可能如项燕一般同时操纵数百支部队,并根据敌军的动向编织出一张紧密坚韧的大网。 “令……” “休要辜负了主帅期许、休要辜负了袍泽臂助。” 嬴成蟜目光注视着前进的楚军大纛,缓声开口:“观楚军大纛移动的时间,想来楚上柱国早于本将分割战场完毕之后、尚未派主力开始收拢包围之前便已察觉到本将图谋。” “都尉任嚣等三十一部即刻以乡良人、二五百主为首分兵。” “能陷此阵者,可得陷阵之功!” 莒都东北。 但跑着跑着,羌槐却突然向北冲锋,一头撞上了一支楚军的侧翼! 在一支支友军的臂助之下,任嚣得以率领麾下兵马在不曾分兵甚至不曾降速的情况下抵近了楚军中军! “而我军却会因此战之败而士气衰颓,更难以近乎相当的兵力攻破莒都!” 嬴成蟜面颊微微发红。 项燕而今主动掀起了堂堂正正之战,这不是正中下怀了吗! 好在嬴成蟜早有准备。 “如此战术,本将连想都不敢想!” 秦齐联军主力将不得不于莒都与楚军展开耗时良久的攻城战。 众所周知,齐军不善长时间鏖战。 王翦砸了砸嘴:“主帅可真是。” “末将都已这般年岁,主帅却还是处处偷懒,将这些无足轻重的脏活儿累活儿丢给末将。” “不!我的腿!救救我!不要抛下我!” 遥望东北山坡上突然立起的百余杆颜色花纹皆不同的令旗,羌槐畅快大笑:“将令已至!” 嬴成蟜对此早有定计! 面向王翦拱手一礼,嬴成蟜肃声道:“王上将军,有劳!” “冲杀!” “现下已有约十五万兵马将我部团团围困!” 唯田轸满眼坚定的看着嬴成蟜:“左相既已洞悉楚上柱国之策,必是心有定计矣!” “秦上将军翦?” “此军主帅究竟是谁?!” (本章完) 第579章 又中他人一计!那一天,人们想起了被火焰支配的恐惧! 项燕就连做梦的时候梦到的都是与嬴成蟜展开攻防对战。 项燕可以笃定的说,哪怕嬴成蟜躲藏在厕坑里,只看此支兵马刚抵达战场时的打法战术,项燕也能判定这就是嬴成蟜亲自做出的指挥! 所以项燕才会针对嬴成蟜的军略薄弱点发起猛攻。 指挥精度、多部队配合等正面战场的硬实力本该是嬴成蟜和秦齐联军最大的薄弱点,项燕完全有机会抓住这一点战嬴成蟜而胜之。 结果打着打着,这些薄弱点突然就变成了秦齐联军的优势项。 非但不会再被项燕抓着猛攻,反倒是可以抓着项燕猛攻了! 这特么谁能想象得到啊! 而看羌槐、任嚣等部的配合节奏,项燕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那名曾与他在秦楚边境长期对峙的秦国将领。 但田獒在申请之时万万没有想到,他要承担的是如此艰巨的作战任务! “前番秦齐联军各部之间配合的滞涩绝非是秦上将军翦能够伪做而出的!” 虽然他们凭借城门洞的地形优势依旧牢牢挡住了楚军的进攻步伐,但仅凭这残存的八排士卒,又能坚持多久? 嬴成蟜若是贸然学习王翦对每一支兵马的精细掌控,很容易造成东施效颦的可笑场面。 “蠢笨者难装贤才,贤才亦难做蠢笨。” “自秦齐联军抵达战场,秦长安君便刻意掩住了秦上将军翦,依旧示我以弱,诱使本将主动选择于危难之际进行正面强攻。” “二十七排、二十八排顶上!” “以沙土和敌军尸首掩之,踏尸出城!” “引火之物也非是那黑油,而只是桐油而已!” 项悍怒声嘶吼:“都休要惧怕!” 田獒无力的倚靠着城门洞的墙壁跌坐,身周十余处伤口不断流出鲜血,带着田獒的生机一同坠落大地。 “秦长安君固然又落一计,然上柱国之策却也无错。” “待本将挥师挺进、深入包围,再令秦上将军翦为他补上这最后一块弱点,困死本将!” 在嬴成蟜提出让五名家兵率领齐国勇士去封堵城门时,齐国将领们全都愤懑不已。 七十五名齐军下意识的听从号令,但当他们看到从筒内流出的桐油,他们却尽皆面露骇然。 “数百齐狗竟杀我千余儿郎,袍泽们,追杀齐军溃军!” “现今对数百支部队、数十万兵马如臂使指的调动也绝非是秦长安君一两年便能学得会的。” “待到我军涌入莒都,则此战孰胜孰败犹未可知啊!” “跑!!!” 田獒则是以燧石点燃了火把,信手将火把扔进了城门洞内,而后骑上一名家兵的后背,也冲出了莒都。 而后项燕转换判断,认定嬴成蟜封堵莒都各门的瓮也只是诱饵,嬴成蟜要钓楚军主力。 “没有援军!”田獒哭着笑出声来:“我部,竟已然全令!” 原本列阵于城门洞内的三十四排守军,而今已仅剩八排,不少勇士还已经负伤。 以枪撑地,田獒艰难的站起身来,断声喝令:“二十九至三十四排听令!” 然而项燕遥望莒都的目光却充斥着不安:“既然秦长安君的薄弱点也只是秦长安君故意放给本将的饵料。” “呜呜呜~~~~” 项燕当即摇头:“不可能!” 看着纸条上的小字,田獒愣住了。 只听田獒一声令下,百余名齐军勇士就像是参加百米赛跑一样,毫无阵型的撒腿狂奔而出。 他们根本就没有援军,他们承担的只是九死一生的阻击任务而已。 “本将只知,秦长安君自知其薄弱之处,更是早已料到本将会于此发难。” 如果田獒早知他领的是如此任务,他根本就不会出征! 但让田獒庆幸的是,他们也无须再等待援军,他们可以逃了! 莒都西城门。 田獒绝望的意识到自己出征前领到的军令只有一半。 但才刚有几名楚军跑出城,一团火焰便升腾而起,并沿着桐油的流向迅速蔓延! 那滚滚黑烟和炽热火焰勾起了所有楚军被火海所支配的恐惧! 早就对火焰有了心理阴影的楚军将士们慌忙后退,竟令得楚军阵型一片混乱。 “秦长安君并秦上将军翦必定尽在此军之中!” 现在项燕终于明白了,嬴成蟜的饵其实是嬴成蟜自己的薄弱点,嬴成蟜要钓的,也唯有他项燕! 一个又一个诈术紧密相连,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断变换,项燕根本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竟全力以赴的挺进了嬴成蟜为他定制的大瓮之中! 屈桓赶忙劝说:“上柱国切莫有如此想法。” “解下腰间黑色竹筒,开其盖,倾于地!” 项燕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项悍的声音让城内楚军的混乱弱了些许。 我们承认你长安君善战勇猛,也承认苏角勇武惊人。 但你不能用一群家兵来羞辱我们啊! 身为齐国王室罕见的猛将,又因郯城惨败而急需戴罪立功,田獒主动申请自率一支齐军承担作战任务。 见城门开启、齐军奔逃,楚军兴致勃勃的就要追杀出城。 但田獒却没有关注自己的生死,只是还在用沙哑的声音不断喝令:“二十六排后退!” 城内楚军相顾愕然,田獒所部双眼放光,便是一些重伤的士卒都强撑着残躯站起身来。 而于交战正酣之际换将之举,更是从古至今皆不曾有过,哪怕是再昏庸的君王、再愚蠢的将领都做不出如此举动! 嬴成蟜和王翦都是秦国的顶梁大将,他们能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来? 不同的将领或许都能赢下同一场战争,但不同的将领对同一场战争却都会有着不同的理解。 “再取战死袍泽身上的黑色竹筒,亦开其盖,倾于地!” 田獒突然想起了出征之前嬴成蟜的命令,轻声喃喃:“封堵城门之后竭力坚守、等待援军,而后配合援军夺取莒都。” “城门已开!将士们!冲杀出城!” “我军大可加速急行,且战且进。” “祝融再显灵!回莒都!快快先回莒都避让!” 田獒没想到,他竟在援军尚未抵达之前就听见了号角声! 可还不等楚军将齐军尸首扔到火焰之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骤然响起。 齐军勇士们等待这条命令已不知等了多久! 便是在两军对峙期间,轻易换将也很可能会造成一场大败。 “难道,此战主帅其实是秦上将军翦,只是于战事之初执行了秦长安君的命令?” 屈桓愕然:“上柱国的意思难道是说,秦长安君和秦上将军翦方才临阵换了将?” 又是这该死的熟悉感! 项燕本以为嬴成蟜是以莒都为饵,要钓楚军精锐。 “但求本将之死,可全我大齐王室之威名!” 呼喝间,田獒心头发苦,眼中更是看不到丝毫希望。 屈桓肃声道:“此战,秦上将军翦也确实随秦长安君一同入齐。” “此非是秦军之火,不过是齐军之火。” 沉重的西城城门被推开,显露出正于城外交战的秦齐楚三军兵马。 “倘若秦上将军翦在此,秦长安君又在何处!” 田獒赶忙从怀中翻出一枚细小的竹筒,切开封泥,倒出了一卷长安纸。 但王翦学习嬴成蟜对大兵团作战的指挥风格,也会如一名穿着粗布麻衣的美人般,纵是扮做乡野村妇也难掩天生丽质。 【打开黑色竹筒,将其中桐油倾倒于城门洞内。】 这纸条上的命令竟正好应对田獒所面对的局面,与田獒前番设想的打开场景截然不同! 田獒当即喝令:“传令全军!” 悠扬的号角声突然传遍战场,田獒眸光一凝:“号角声?” 【开城门,掷火于桐油之上,无须理会战场局势,尽力保全己身,逃回我军。】 “本将,又中计矣!!!” 所以临阵换将是绝对的兵家大忌。 越是优秀的将领,他的战场理解和战场布置也往往会带有越强的个人风格。 余下楚将也都目露期许,纷纷出言宽慰项燕。 …… 就算他们果真这么做了,秦齐联军又如何能如此顺畅的接受换将、转变风格! 项燕苦涩轻叹:“本将不知!” “督战队上前,敢退者,斩立决!” “但若听得号角之音,则取密函,遵密函之令行事?” “那么秦长安君果真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吗?” 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一些的姿势,感受着愈发无力的身躯,田獒苦涩轻叹:“时也,命也!” 王翦! “援军就在路上!援军即刻便至!” 难道田獒准备以一把火与楚军同归于尽? 田獒愿意为齐国牺牲,但他们可还没活够呢! 好在,在勇士们骚乱之前,田獒已经继续下令:“督战队听令,开城门!” “这個味道……桐油?火!快退!” “这这这,何其荒唐!” 若非田獒以王室公孙的身份死战不退、若非督战队始终威胁着士卒们的生命,这支齐军早就崩溃了! 项悍豁然回首,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领着一支兵马冲锋而来。 苏角正声怒吼:“传令全军,围困敌军!” (本章完) 第580章 项燕悬着的心终于死了!父子再见,却当相残! 五千莒都兵马强掩伤病尾随于苏角后,以整齐的队列堵住了所有通向城内的道路。 苏角不曾继续冲锋,而是从战马侧边的竹筐内取出了一枚瓦罐。 二百秦军与苏角的动作一般无二,齐齐用火把点燃了瓦罐顶端的麻绳,向着楚军方向奋力掷出! “嘭!哗~轰!” 瓦罐在与地面或楚军甲胄碰撞后即刻碎裂,内里的液体也顺着惯性泼洒而出。 但还没等其蔓延,麻绳上的火焰便已将其完全点燃! 景畴也握住了项燕的胳膊,朗声而笑:“上柱国信末将,末将必不会愧对上柱国信重!” “景礼所部听令,列锋矢阵,以亲信居于前,随于本将身后冲杀!” 家主,您是不是疯了? 然而景畴没有解释,只是一振缰绳,迫不及待的策马前冲。 “胜败,犹未可知!” 景畴对此毫不意外,待弩兵漫射五轮后,便令弩兵撤回中军,继续下令:“前部列方阵。” 但突然间,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景畴的余光中一晃而过。 因景畴的指挥失利而沦为秦军俘虏,已让景畴倍感心痛,景畴又怎忍心治他的罪? 景畴抓着景颇的双手愈发用力:“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楚军中军散阵。 “杀!” 遍观此军诸将,项燕和景畴在嬴成蟜手下逃命的次数最多,也最有面对嬴成蟜追击的经验。 “颇儿!”景畴给了景颇一個重重的拥抱,而后双手抓住景颇的肩膀,细细看着垂泪的景颇,一双虎目之中也不由得流出泪水:“何来的治罪一说?” 刚刚列开阵型,数万秦齐联军便已狂奔而至。 “上柱国且安心南下,秦军追兵便交由末将阻挡!” 家兵五百主景涛愕然低呼:“家主!前方乃是秦军主力啊!” 景颇! 苏角振奋而呼:“向左转进,再抛!” “战争的胜败,从不只取决于双方将领!” “上柱国!” 一些胆量极大或胆量极小的楚军士卒甚至不等扑灭城门洞处的火焰,便已脚踩火海狂奔而出。 五根手指因过于用力而嵌入栏杆之内,项燕冰冷而坚定的声音随风飘向东北: “有劳诸位将军,四散战场,协助我军各部逃脱!” 项燕用力握住了景畴的手臂:“景副将,有劳!” 楚军的身体和心灵遭受着双重打击,莫说再去执行项燕的军令,便是项悍等楚军将领们好不容易才稳定的军心都已然动摇。 公羊拔振奋而呼:“大齐勇士,射!” 目送项燕和舫船部队顺着淤泥河南下,景畴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沉声而喝:“令!” 两害相权取其轻。 “本将意欲令副将屈桓为先锋,开辟后撤之路。” “目标楚军无甲步卒,弓弩攒射!” 屈桓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景颇见状大骇:“阿翁!” 局面已然彻底失控,执行军令更是痴心妄想,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让麾下伤亡少一些而已。 苏角马不停蹄的变换方位,率领麾下骑士向左转进了数十丈后再次抛投出一轮瓦罐。 景畴的儿子虽多,景颇在景畴心中却有着独特的地位。 “然,齐军水师众多,且早有准备,我军恐难挡齐军太久。” 站在舫船甲板之上,项燕深深的看向东北方向,似乎能看到一名昂扬少年正对他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亲眼看到嬴成蟜引爆了莒都内的布置,项燕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唯一让项燕略有宽慰的,便是秦齐联军布置在莒都城内的兵力确实太少,即便嬴成蟜早有布置也无法剿杀困于莒都之内的楚军,只能以一把大火将楚军逼出莒都。 箭雨升腾,向着楚军泼洒而下,不断对楚军造成杀伤。 很快,一道由火焰组成的半圆便出现在楚军身后! “咚咚!咚!” “祝融大神已至战场,祝融大神已纵神火,快跑!否则我等皆当葬身于火海之中!饱受神罚而死!” 与其踏过石油燃起的火焰向城内冲锋,楚军将士们宁可踩着由桐油燃起的火焰做个逃兵! 但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呢,他们便反胜为败,甚至还要在敌军的追杀下奔逃求生。 箭雨升腾,向着秦齐联军泼洒而去,却根本无法阻挡秦齐联军的脚步。 这场大火确实让楚军无力夺取莒都,却也让苏角等身处莒都的秦齐联军无法追杀,可以让项悍等部安全脱离莒都。 保存至今的生力军向着四面八方外扩而出,接应各部楚军脱战,并逐次向南转进。 明明楚军擂响了对莒都发起进攻的战鼓,但莒都四门处却在接连不断的吐出楚军士卒,场面一时间显得滑稽又荒谬。 没有开口,景礼给了景涛一个眼神后,当即率亲信上前,臂助景畴格杀了所有前路敌军。 景畴毫不犹豫的断声喝令:“弩兵漫射,放!” 早已率舫船部队等候于此的景畴登船上岸,向着项燕策马迎上,连声开口:“我军战船正在与齐军水军缠斗。” “是乃公未曾护好你,方才令得你被秦军所俘。” 但没有哪怕一名楚军在意这命令。 景颇下意识的就想上前搀扶景畴,景畴却没有理会身体的痛楚,连滚带爬的跑向景颇。 强行克制住呼喊景颇的冲动,景畴握紧长枪,断声喝令:“家兵听令,护卫本将冲杀!” 景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于有生之年再次亲眼看到他的嫡长子。 苏角也在领着麾下秦军构筑出一道火环防线后,沉声喝令:“传令中、后二部。” 景涛紧紧护卫在景礼身后,警惕又戒备的与景颇带来的亲信相对而立,用他们的身体为景颇和景畴分割出一方空间。 只不过此番相见,父子二人不再是同于楚军战旗之下杀敌,而是分处秦楚两方! “请上柱国并诸位袍泽速速登船,尽快过河!” 项悍不甘的喝令:“都休要慌乱!若是起乱,谁人都逃不出城!” 景畴脖颈微僵,而后豁然扭向西北,双眼不自觉的瞪大,眼中尽是错愕:“颇……” 景畴急切的想要下马,却一着不慎跌下了马背。 一条条命令接连下达,景畴指挥着两万楚军如一块顽石般阻滞着秦齐联军的脚步。 “秦长安君,本将必会令你明白,你最大的错误便是托大入齐!” “颇儿!” 怀揣着浓浓不甘和恨意,一众楚将拱手领命:“唯!” 嗅闻着空气中熟悉的刺鼻味道,看着身侧堕入火海的袍泽,曾与秦军对垒过的楚军脸上尽是绝望,嘶声惊呼: “这就是祝融所熬的膏油!就是这个味道,某必不会闻错!” 景涛、景礼等人也只能率众尾随而上。 “传令大翼,弓弩抛射!” “跑!跑啊!城门洞内只是桐油火而非神火,快自城门往外冲!” 不远处的前方,景颇探着脑袋左右观望一番后,也率领数十名骑兵策马上前,满是激动的低呼:“阿翁!!!” 景畴知道项燕并无恶意。 今天日出之际,他们还在挟大胜之势即将夺取莒都。 “阻敌!” “然,秦军追兵势大。” 景涛、景礼等景氏族人也都不敢置信的看向景颇。 “颇儿?颇儿!是你吗颇儿?!” 早在去岁寿春城之战后的逃亡战中,景畴便会不时率领后军阻截秦军追兵。 但景畴却没想到,他才离开主战场没多久,战局竟已恶劣至项燕现在就需要景畴留下阻敌了! “是乃公愧对于你啊!” “阿翁!” 而给他们带来如此转折的人,还是那个让他们恨不能啖其肉的嬴成蟜! “本将亲率主力急行后撤。” 项悍等楚军将领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浓浓的绝望和无奈。 不再怀有任何希冀,项燕果断喝令:“鸣金!” 遥遥看着莒都冲天的火光和滚滚黑烟,项燕轻声一叹:“果然!果然!” 与此同时,向城内进军的令鼓自楚军中军响起,飘入莒都内各部楚军的耳中。 这可是景畴精心教养、随他东征西讨、被他视作继承者的嫡长子啊! 领着数千楚军对数十万秦军发起反冲锋? 景涛很想问问景畴。 “召大翼二十、小翼一百速来此地,协助我军据守!” “整军列阵!” 在项燕的指挥下,残存楚军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向着淤泥河方向有序后撤。 景颇滚下马背,跪倒在景畴身前叩首而呼:“孩儿未能侍奉于阿翁身侧,实乃孩儿之失,请阿翁治罪!” “出城!” 项燕不再多言,立刻登船。 “听本将令!” “全军列阵,靠河而守!” “可否请景副将率两万生力中军并水师战船阻截秦军追兵?” “传令全军,南渡淤泥河,撤军!” 景畴瞳孔地震,老迈之躯陡然爆发出无穷力量,以手中枪接连刺死三名敌军,竭尽全力的拉近着与景颇之间的距离。 在景畴熟稔的指挥下,两万楚军很快就列出了阻击阵型。 “此战未毕!” 一枪刺死一名齐军,景畴气喘吁吁的抬起眼眸,眼中满是期待、忐忑和愧疚的看向前方。 “秦长安君既然能算到本将会行向死而生之策,他又如何能不对莒都做出布置?” 项燕用力摇晃了一下景畴的手臂,诚恳的说:“唯有景副将亲自镇守后军,本将方才心安矣!” 他终于再次看到了那道让他数度于午夜梦回之际落泪的身影。 景畴微怔,肃然颔首:“末将领命!” 一名名楚军向着燃烧的城门洞前赴后继的奔去,以手中兵刃挑起一蓬蓬沙土,泼在桐油之上。 “救救我,啊!!!快以沙土泼我!泼我啊!” “余下一切,都交给乃公。” “乃公便是拼上这条命,也必定护你归家!” (本章完) 第581章 景颇:爹就是用来坑的!八方埋伏、四面截击! 景畴用力拽着景颇,想要将景颇扶上战马,护着景颇一起回家。 但让景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没有拽动景颇! 景畴目露错愕:“颇儿,你这是……” 景颇低垂头颅,目露难色:“要让阿翁失望了。” “孩儿深受长安君信重。” “长安君此番入齐,便点了孩儿随长安君一同入齐,并因此战乃是秦齐联合作战,故而力排众议、擢儿为秦齐联军二五百主。” “长安君承诺,若孩儿能于此战立下大功,此战过后会上荐孩儿为秦国都尉。” “乃翁都懂,都懂!” “且孩儿观恬儿虽仍未能为长安君正妻,但其于长安君府的地位却有别旁人,颇受长安君、韩夫人信重。” 景畴赶忙道:“何故如此?快快起身!快快起身!” 景畴抬手止住了景颇的话头,温柔又不舍的说:“无须多言。” 项燕深深叹了一口气,收回摧残栏杆的右手,断声喝令:“水师靠岸,所有士卒下船,向东转进!” “非是孩儿受委屈。” “都尉琅琊蜃率本部兵马纠缠楚军战船,都尉岑边率余下所有水军南下沭水,做好决战准备。” 事实上,除了这些切实存在的问题之外,促使景颇不主动和景畴联系的主要原因在于——他不敢! 去年此刻,父子二人还一同在大楚的旗帜下与秦军厮杀。 “为了家族,要让你受委屈了。” “怎会如此突然!” “颇儿围歼此军后,当主动申请休整。” 项燕拼了老命的竭力指挥。 “孩儿,无意归楚!” 原本已被项燕按出五根指印的栏杆,这次近乎被项燕按穿! 屈桓苦声道:“难怪齐军水师自始至终都未曾出现在正面战场。” …… 嬴成蟜略略颔首:“王上将军放心,本将与王上将军所思相同。” 在嬴成蟜的调配下,秦齐联军留在正面战场上的兵力仅剩十万。 自此以后,虽是父子,却各为其主! 话落之后,景畴就要翻身上马,以免景颇被其他秦齐将领猜忌。 景颇却赶忙抓住了景畴的胳膊道:“阿翁无须早早去与中军汇合,大可继续于此地鏖战些许时间。” “看来你在秦国确实没受什么委屈。” “从今往后,你我纵是父子,再于沙场相见也当抵死而斗,切莫留情!” 两个时辰前。 若是景颇能以前任景氏继承人的身份在秦国站稳脚跟,那万一楚国倾覆,景氏族人就能顺理成章的汇聚于景颇麾下,保全景氏底蕴。 景颇抓着景畴的手更用力了几分:“所以,阿翁便于此地多陪孩儿聊聊家常吧。” “都尉王攀率我军所有投石车即刻南下,配合都尉屠睢各部威胁沭水河面。” 啥? 现在秦齐楚三军不是正在准备大决战呢吗? “上柱国依旧令大司马畴断后,多少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但于此战,秦齐联合作战,大军以齐律为主,以秦律为辅。 “我军的主力追兵已绕过淤泥河,向上柱国所部奔去!” 正下令之际,鸣金之音骤起,楚军大纛毫不犹豫的向南奔逃而去。 因为景颇在景氏的地位和熊启的叛逃,短时间内都不会有人胆敢举荐景颇。 想想看,一国太子在沦入敌营后不到一年就叛变了,还要为敌国杀戮本国将士了! 景畴以最慈祥的笑容,说出了最冰冷的话语。 景畴不解发问:“颇儿何出此言?” “都尉嬴贺率本部兵马衔尾追杀楚军。” “只不过,淤泥河虽联通多处水系,却并非是善于楚军发挥的地形。” 嬴成蟜钻了此战军制的空子,特意将景颇带来了齐国,让身为秦国一小兵的景颇却能于此战担任二五百主。 景颇低声道:“孩儿所部并几部友军只是佯做追兵。” “都尉屠睢、军将田寻、军将田增、军将淳于晃四部南下十里,于沭水两岸构筑阻击阵线。” 那三千名楚军正军的头颅,成了景畴送给景颇的礼物。 “令!” 从战争角度来讲,秦军理应趁此机会除去景畴。 “为免长安君猜忌、袍泽排挤,孩儿不曾令人向阿翁传讯,直至今日在沙场相见,孩儿方才胆敢与阿翁言说此事。” “乃翁会再整兵马,猛攻下一股追兵!” 王翦嘴角轻翘:“若是末将所料不错,恐怕还是那位你我的老对手。” “此人虽不善变通,但率寡兵而抗强敌的能力确实出色。” 嬴成蟜当先询问:“王上将军以为,此番楚上柱国会令谁人断后?” 但也是景畴于沙场上送给景颇的最后一份大礼。 “望吾儿康乐安好、一生顺遂。” 景畴瞳孔猛然一颤:“怎会如此?!” 此时此刻,父子二人却要分属秦楚军旗之下,拼个你死我活了? 景颇惭愧的说:“孩儿身为景氏子,本就难得秦人信任。” 王翦提醒道:“此人留于楚军,于我大秦有利无弊。” 遥遥看着远处那杆‘李’字将旗,项燕只能不甘的再次喝令:“传令全军,南下!” 若是景颇于此战立下大功,再加上嬴成蟜的拔擢,景颇甚至能凭这一战便重回他在楚国的职位! 观当今天下大势,这是极其难得甚至可能再不会有的良机! 景畴抓着景颇的手有些颤抖:“颇儿意欲入秦?” 景颇说的很复杂,但景畴却立刻洞悉了景颇的想法。 依照秦国律法,若无人举荐,景颇只能从小兵做起。 田轸等将领的双眼有些放空,大脑完全根本不上王翦和嬴成蟜的节奏。 但若是再考虑上庙堂之争,那么活着的景畴比死了的景畴更有利于秦! 景畴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用力拍了拍景颇的胳膊:“既然你已心中定计,乃翁不会多言。” 嬴成蟜轻声而笑:“本将亦如此以为。” “长安君待孩儿十分亲善,韩夫人待孩儿更是一如自家亲戚。” “乃翁先去也!” “孩儿许久不曾归家,也不知家乡的橘子树开花了没?” 谁都能看得出秦国现在的威势和楚国现在的颓势。 “今日乃翁会阻你部两刻钟,而后留下三千楚军正军给你为功。” 不过是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而已! 即便景颇在楚国时便已是都尉,但他在秦国是没有爵位的。 景颇轰然叩首:“不能于阿翁身侧侍奉阿翁,实是孩儿之失。” 田轸等齐国将领懵逼的看着嬴成蟜。 景畴早已表明景颇就是下一任景氏族长。 而后,项燕又一头撞上了屠睢所部的阻击阵线! “这是孩儿并我景氏千载难逢的良机,万万不可错过。” 但才刚刚行出十余里,一望无际的齐军战船便堵死了楚军前进的道路。 伱怎么就开始问楚军会由谁断后了? “实是孩儿愧对阿翁!” “孩儿入秦虽然会令得家族蒙羞,但却也能……” 仓促间,急于奔逃的项燕被假象所惑,自以为挡住了秦军的主力追兵后便匆匆登上战船,顺流而下。 在看到楚军中军散阵外扩的第一时间,王翦和嬴成蟜便下意识的看向对方,而后齐齐露出心有灵犀的笑容。 “都尉李信……各部东渡沭水,而后向南急行,沿途追击!” 用力将景颇拽了起来,景畴细细端详着景颇的样貌,面露笑容:“许久不见,竟还胖了几分、白了几分。” 嬴成蟜喝令的速度不由得更急迫了几分:“都尉羌槐……各部交由上将军接管。” 可楚军才刚刚抵近焦源山范围,十余万秦军却已急行而来。 这谁能接受? 谁都接受不了啊! 景颇连声为自己辩解:“孩儿做出如此决定并非是不在意家族,也并不是因为挨不住严刑。” 王翦也同时开始下令:“都尉羌槐所部合兵收拢,冲击楚军中军!” “原是因齐军水师已于此地等待我军久矣!” 面对四万余未曾参加过正面战斗的生力军,项燕的内心是绝望的,他只能怒声喝令:“传令屈桓,以战车为锋锐,不吝代价向前冲锋!” 虽然芈恬已经在长安君府站住了脚,但仅凭她一人不足以护持多少族人。 项燕决绝的抛弃了舫船部队,决定率军东进焦源山,借焦源山遮蔽逃遁。 现在大决战还没开始呢,你们俩倒是已经在楚军断后人选上达成了一致? 不是,咱们参与的确定是同一场战争吗! 身为楚国三户之一,景氏族长继承人的身份不亚于楚国太子! “破阵!!!” 只要景颇能在此战斩获足够多的军功,待景颇战后归秦之际便能凭军功坐稳二五百主的职位。 “都尉……” 但这十万兵马却硬生生被王翦操纵出了三十余万大军的感觉。 景颇面色微红:“生疏了武艺,是孩儿之失。” 这个计划对于景氏而言大大有利,唯一需要为此付出牺牲的,便是景颇! 原本注定一生尊崇的景氏继承人,却需要以一己之力在秦国打出一片天。 但秦军的追兵却如潮水般连绵不绝。 这一刻,项燕似乎真正成为了瓮中老鳖! (本章完) 第582章 项燕: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王翦有错必认! 万幸,楚军善奔。 万幸,楚将熟于逃亡。 凭借被嬴成蟜多次追杀的经验和楚军独一档的逃亡速度,项燕指挥楚军分毫不敢停歇的奔逃了三天两夜,终于甩脱了身后追兵。 遥望不远处的下邳城门,不少楚军士卒都不禁流出泪水。 他们真的太难了! 屈桓、熊留等楚军将领也尽皆灰头土脸、面容苦涩。 如果有的选,他们真心不希望积累这么多逃亡的经验! 景畴策马行于项燕身侧,低声开口:“上柱国,各部将领已点算过本部兵马。” “各部将士共二十五万九千八百七十一人。” 就算齐王建大力支持嬴成蟜,可改革也是需要时间的。 有些事,不挑明那是默契。 嬴成蟜嘴角微翘:“王上将军也不想因你指挥失利而放跑了楚军主力战船的罪过被大王知道吧?” 在拥有那么多优势条件的情况下,他们依旧大败,甚至险些被秦军全歼。 屈桓、景畴等一众楚将尽数轰然拱手:“唯!” 可齐王建能给予嬴成蟜如此支持吗? 齐国的制度、文化、内部倾轧等诸多问题都无法支撑齐国久战。 但能够在此战结束之前返回大军的士卒,能有数千人就不错了! 屈路愤愤的将头盔甩在地上,悲声而呼:“五十三万大军!五十三万将士啊!” 虽然骚扰战看似都是小规模战争,但架不住频率高、时间长,那得诞生多少军功啊? “一山岂能容二虎!” “我大楚,必胜!” “我军明明携胜势而战,为何会突然惨败如斯!” “所以接下来对骚扰战的应对,需要以王上将军为主!” 屈桓大愕:“上柱国,您这是……” “同一支部队前番还在执行秦长安君之令,下一刻已在执行秦上将军翦之令!” “然,历经数日苦战,本将却可以笃定,秦长安君与秦上将军翦非是在临阵换将。” 屈桓一巴掌甩在屈路脸上怒声喝骂:“豕首犬脑的竖子!” 就算是王翦和嬴成蟜解决了利益的纠葛,也很可能会促成多龙治水之局,即便每一名主帅都非常优秀,最终却会因令出多门、配合失利而收获一场惨败! 所有楚国将领都无法接受项燕的说辞! 然而项燕对自己的判断却格外笃定:“本将的判断不会有错。” “长安君亦知,那赵将庞煖可就是被活生生累死的!” “另有诸多将士于奔逃途中与大军走散,需要时间才能与我军汇合。” “虽然因末将之失而放跑了楚军主力,但末将绝对是此战首功!” 王翦警惕的看着嬴成蟜。 又是一巴掌甩出,屈桓恨声道:“将此子拉下去,杖军棍二十!” “一军岂能容二主!” 现在,项燕却需要去面对嬴成蟜和王翦密切互补后的结合体? 这不是欺负人吗! 项燕是真的半点都没有与秦齐联军于军略一道争高低的想法。 “此战,我大楚必胜!!!” 但王翦不能说。 “只要将战事拉长、令得秦齐联军中的勇士再无进取之心。” 屈桓、熊留等楚国将领齐齐愕然:“这怎么可能!” “在上柱国的指挥下,我军定能战秦长安君而胜之,为我大楚夺回一场大胜!” “为此战得胜,为我军大胜,为诸位先王并战死的袍泽们报血仇!” “怎么打啊!” “此二人实是在同时指挥秦齐联军!” “末将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有错必认而已!” 王翦赶紧打了个哈欠:“末将年事已高,虽还能上马征战,但确实难耐疲乏。” “啪!” “不要再考虑国库内的存粮和钱财。” 嬴成蟜挥退了身周诸将,又让家兵围出了二十丈的无人区,方才笑呵呵的对王翦拱手:“王上将军,恭喜恭喜啊!” 屈桓看似狠厉的处置了屈路,但实际上却是给了屈路一条活路。 “胜败乃兵家常事,即便我军前番落败,然我军精锐不失,我军还有再战之力。” …… 嬴成蟜愈发无语。 “传本将令。” 王翦眼睛一瞪:“怎能说末将是在揽过?” “但偶尔,秦上将军翦也会接管战局指挥,由秦长安君指挥小股优势兵力进行攻坚。” 屈桓也赶忙拱手:“上柱国,屈路此子虽然愚笨了些,不配担都尉之职。” 王翦一拍胸脯:“那是自然!” 项燕的话语令得楚军军心再次暴跌。 屈路说出了很多楚将的心里话。 项燕终于展露出笑容:“能得诸位臂助,此战我军必当大胜!” 项燕承认自己一人绝不是王翦和嬴成蟜联手的对手。 没门! 若是不能改革齐国的封赏制度、解决齐国的内部倾轧问题,王翦和嬴成蟜就解决不了齐军不善久战的沉疴旧病! 项燕环视所有楚军将领,肃声开口:“不要再抱有短时间内结束战事的妄想。” “于大多数时候,战场全局由秦长安君指挥,各部队之间的精细配合与协同作战由秦上将军翦指挥。” 经过多日缠斗,项燕通过秦齐联军的战术风格转换已经看清了秦齐联军此战的指挥体系。 但好在,王翦和嬴成蟜此战率领的乃是齐国兵马! 倘若王翦和嬴成蟜率领的是秦军兵马,嬴政绝对会帮嬴成蟜把后方梳理的干干净净。 一句又一句古语都在表明一支军队只应该有一名主帅、只能有一个声音。 “王上将军连这种罪责都要揽的吗?” “秦长安君的作风,诸位皆知。” “此战,又该当何如?!” 项燕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本将确实战秦长安君并秦上将军翦不过。” 可挑明了,那就是欺君! 话落,项燕拱手而拜! “王上将军亦知,本将对长期骚扰战并不擅长。” 也正是因为王翦和嬴成蟜顺畅的指挥权转换,才让项燕此战如此狼狈! 屈路心头一紧,下意识的认为项燕是因不想原谅他所以说了反话。 “本将非是在与秦长安君或秦上将军翦对战。” “若是再敢扰乱军心,斩立决!” 毕竟,王翦从来都不会误以为嬴成蟜和他的关系能比得上嬴成蟜和嬴政的关系! “仅是一战过后,我军却仅剩二十六万余将士!” 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分明是我军士卒的速度追不上楚军,方才令得楚军主力逃脱!” 项燕目露苦涩:“本将,如何能于军略一道得胜啊!” 项燕的声音很是沉凝:“本将起初以为秦长安君与秦上将军翦临阵换将,故而致使秦齐联军风格大变。” 项燕的话语提起了所有楚军将领的士气,更让他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想让本将抗下如此功劳? 这份罪责你都愿意让给本将? 屈桓的声音满是苦涩:“上柱国,那我军,该当何如?” “即便秦长安君并秦上将军翦有万般能为,也无处施展。” “若无王上将军臂助,本将此战恐将败矣!” “然,此子却是个憨直敢战之辈。” 身为主将,项燕亲口说出如此话语简直是对军心的毁灭性打击! 屈桓很想问问项燕,你是不是被此次战败打崩了信心,开始摆烂了? 所有楚将都知道,奔逃途中确实有大量士卒走散。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啪!” “而是本将确实不认为本将能于整军过后便即刻北上、战秦齐联军而胜之。” 那接下来他们还怎么打? 很多楚将都低下头颅,开始盘算怎么走动关系,把自己从前线调回后方。 “便是到了大王面前,末将也会如此言说!” 王翦又怎么敢接手嬴成蟜分下来的指挥权? 难道王翦就不怕此战落败后嬴成蟜把战败的罪责推到王翦头上,让王翦承担所有罪责,甚至被削去他征战一生才得来的爵位吗! “拜请诸位将军,隐忍!” “此战能胜,王上将军着实该为首功!” “亦请诸位将军皆莫要有如此想法。” 让项燕分别去对战嬴成蟜和王翦,项燕都倍感压力山大,很可能战之不过。 与此同时,正在回返莒都的秦军中军。 “上柱国大可令此子担任先锋将,将功抵罪!” 屈路赶忙拱手:“是末将失言,末将认罚!” “然,秦齐联军却也战我大楚锐士不过!” 有错必认? 王翦还要继续假装自己是一个贪图功劳、享乐、美女的寻常将领。 “进驻下邳城,整军休整!” 嬴成蟜和王翦确实善战,但战争打的从来都不只是将领! 嬴成蟜直接说道:“接下来楚上柱国很可能会针对我军薄弱点,选择拉长战事,并以接连不断的骚扰战乱我军心、坏我布置。” 项燕看都没看屈路一眼,目光眺望莒都的方向:“本将非是有心治都尉屈路之罪。” “秦长安君怎会和秦上将军翦同时指挥!” 坐拥五十三万大军,其中二十五万士卒乃是刚刚抵达的生力援军,且还携大胜之势,内部各方势力齐心协力,全军上下目标一致,开战之前的楚军近乎将BUFF叠满了! 很多楚将都将此战视作对嬴成蟜的复仇战,战意汹汹。 如果王翦和嬴成蟜率领的是秦国兵马,那项燕绝对立刻修书一封,劝熊启请降。 王翦一脸正气的说:“末将行得正、坐得直,又岂会借长安君之手遮掩罪责?” “本将实是在与秦长安君之长、秦上将军翦之长对战!” 若是能扛上这份罪责的话,那本将于此战的功劳就没多少了! 但一场莒都之战却打崩了所有楚将的心气。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合着不是你的错你也认啊! 忍下吐槽的欲望,嬴成蟜点头道:“行,既然王上将军有错就认,那放跑楚军主力的罪责本将也就不帮王上将军遮掩了。” 王翦知道嬴成蟜知道王翦在刻意躲避功劳,更知道王翦的苦。 王翦双眼一亮。 然而项燕却萧瑟的摇了摇头:“本将并无那般能为。” 嬴成蟜怎么敢将指挥权分给王翦? 难道嬴成蟜就不怕王翦趁机篡权、架空嬴成蟜后成为秦齐联军真正的主帅,领下此战大功吗! 令出一门、利出一孔。 “长安君也不想末将被累死于沙场之上吧?” “我军于拥兵五十三万且携大胜之势的情况下尚且遭逢如此惨败,此战还怎么打?” “请长安君务必将末将此罪原原本本、一清二楚、事无巨细的上禀大王!” “末将愿为长安君承抵抗敌军骚扰之责,以将功赎罪!” 长安君,好人啊! (本章完) 第583章 你跟我说这人是大儒?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四十余万秦齐联军喜气洋洋的往回走,讨论着此战所得军功,分享着胜利的喜悦。 但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将军竟在如两个意欲坑害前线将士的大奸臣一般,焦头烂额的给此战挑错,而后争抢着抗在自己肩头。 直到中军重回莒都南五里,嬴成蟜和王翦才终于厘清此战能揪出来的所有错处,并完成了肮脏的罪责划分! 在外围等了许久的田轸终于得以再次靠近嬴成蟜。 而后好似根本不知道嬴成蟜和王翦私聊了半晌一般,拱手而呼:“左相,莒都都大夫已率莒都官吏出城迎接!” 嬴成蟜赶忙道:“王上将军、田副将,速速点齐家兵,切莫让匡都大夫久候!” 点上家兵,嬴成蟜立刻领着一众将领策马上前,很快就看到一支残兵正在城门外打扫战场。 而在这支残兵前方,十余名浑身浴血披创的将领站在城门外,垂首恭候。 待学有所成,漆雕氏之儒基本不会选择出仕为官,而是会行走于天下间,惩恶扬善、惩奸除恶、为民除害! 在历经发展、融合之后,形成了一个直至两千余年后还被人津津乐道的群体。 其提出的‘大一统’、‘大复仇’、‘尊王攘夷’等思想不止影响了整个汉朝,更是影响了华夏近两千年! 公羊拔自然也不知道。 漆雕开也被诸多游侠尊奉为儒侠之祖! 这群人放到社会上,必然会屡屡出现侠以武乱禁之事。 就显得这番话格外诚恳真挚、感人肺腑! 感受到嬴成蟜的信任、看重,和对莒都牺牲将士们的尊重,匡勇感动不已:“万幸!” 没有人能想到,就是这么个连卷正经典籍都没有的小型学派,竟能培养出董仲舒等诸多大贤。 若是寻常人说这话,匡勇听一耳朵也就过去了,不会往心里去。 嬴成蟜心中大儒的形象碎了一地,面上却肃然发问:“莫非是漆雕子(漆雕开)之后乎?” “急于求战,对我军并无好处。” 嬴成蟜摇了摇头:“现下楚军必定戒备森严,且楚军将士报仇之心极盛。” 但在嬴成蟜看来,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卜禾感激的拱手再礼:“左相恩义,下官必铭记于心!” 又来? 匡勇见状心里也升腾起一抹感激。 “本将已修军报上呈齐王,匡都大夫乃是此战首功!” “若能与漆雕子同袍而战,则本将幸甚至哉!” “卜子(子夏)九世孙,卜氏族长嫡长子,莒都中夫卜禾,拜见左相!” “下官之思与秦国多有不同,若能助秦王旁征博引后有所得,助秦人得以安乐,实乃下官之幸也!” 别过头去掩住泪水,匡勇顺势介绍:“然,下官之所以能守住莒都,却实非只是下官一人之功。” 只是因为匡勇主动引荐了公羊拔,嬴成蟜竟给予了公羊拔如此尊崇! 这是嬴成蟜对公羊拔的尊崇吗? 这分明是嬴成蟜在给他匡勇脸面啊! 与公羊拔又聊了几句后,嬴成蟜看向另一名壮士笑问:“若本将所料不错,还有诸位大儒当面。” 于当今天下,子夏之儒更是弟子最广、影响最深的儒家学派! “此战卜禾子悍战不退,更令得本将敬之佩之!” 公羊拔何曾被如嬴成蟜这般身份的人如此礼遇过? 更重要的是,嬴成蟜不是假客套,而是真知道公羊学派的思想! “就如中夫卜禾,为守莒都南城门战死了数百族人,身中两箭。” 儒侠! 嬴成蟜明白漆雕礼的心思,却没有点破,只是顺势将目光落向卜禾:“卜中夫伤势竟如此之重!” 匡勇这才回过神来,温声介绍道:“这位乃是大儒漆雕礼。” “既然左相也是抱着如此心意入齐,那漆雕某自当为左相而战。” “这位乃是大儒公羊拔,为此战,身披三创,族人战死百余,弟子战死三百余,挡住了楚军对宫门的六次冲击,臂助都尉苏角驱逐了西城兵马。” “漆雕某必不会仕于秦,但若能与长安君为友、与长安君同袍,漆雕某大喜也!” “便是我王,亦对卜禾子心驰久矣!” 漆雕礼没有当官的心思,更无心阿谀权贵。 你说这人是大儒? 这分明就是一员猛将好不好! 所以漆雕礼顺势就将嬴成蟜的注意力移去了需要和嬴成蟜拉关系的人身上。 眼见匡勇又将手引向一名身高近两米、臂上能跑马、腰粗若木桶、眼大如铜铃的壮士,言说此人乃是大儒,嬴成蟜人都麻了。 “于楚军攻打莒都宫门时,再次率众而上,纵是已无力起身也不愿退后,当可谓勇也!” 虽然卜禾对与秦国扯上关系比较抗拒。 但这番话可是嬴成蟜所说,且嬴成蟜更是把此战首功按在了匡勇头上。 公羊拔激动的眼若铜铃,轰然拱手:“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速传军法掾曹山,为卜中夫诊治伤势!” 嬴成蟜胯下战马再次提速,待奔至匡勇身前十丈时方才略略减速,而后嬴成蟜一跃而下,顺着惯性跑向匡勇,双手紧紧握住了匡勇的手:“匡都大夫,勇也!” 匡勇嘴角蠕动了几下后方才低声道:“左相或许不知,我大齐勇士勇则勇矣,却不善久战。” 漆雕礼虽是孔子座下七十二弟子之一,却无意于出仕,更愿意探讨人性、善恶、是非和对错。 漆雕氏之儒的弟子不止需要阅览典籍,还格外看重打熬筋骨、磨练精神、锻炼意志,尤其要用各种方式强壮胆魄。 “待卜禾子有所好转,本将定与卜禾子秉烛畅谈!” 合着公羊拔不是特例? 为何齐国这些大儒的画风都与秦国大儒的画风不一样啊! 子夏更深得孔子的教育精髓,教导出了魏国开国君王魏文侯、兵家亚圣吴起、法家奠基人之一李悝等诸多名垂千古的弟子。 “果不其然,匡都大夫领莒都袍泽死战不退、坚决守城,为我军提供了宝贵的战机,更促成了此战大胜。” 公羊拔笑而拱手:“公羊子八世孙、公羊氏族长,公羊拔,拜见左相!” 经过两天修养,卜禾的伤势好了一些,但还是无法骑马,而是站在一旁,强忍痛苦的拱手一礼:“让左相见笑了。” 秦国比楚国更不在意礼法、不讲究忠义。 卜禾谦逊的说:“不敢当左相谬赞!” 嬴成蟜显然是与公羊拔初次见面,恐怕都不知道公羊拔的战事详情。 “卜禾子且先随本将麾下去治伤。” 漆雕礼又怎会为秦国而战? “若战事长期拖延,对我军而言更是不利!” 嬴成蟜翻身下马,双手扶起了卜禾:“卜禾子之名,本将便是身居大秦也早有耳闻。” “下官不曾愧对大王期许,不曾堕了祖父威名,亦不曾辜负了左相信重!” 卜禾等莒都将领也赶忙拱手:“末将等,拜见左相!” 直至汉景帝时期,公羊寿才将公羊学派的经义典故‘著于竹币’。 “今能得见今公羊族长,定要与公羊兄畅饮畅聊,大解心头之惑也!” “漆雕某自当率族人子弟助齐抗楚!” “今日一见,方知非只漆雕子如此,漆雕族人皆如此!” 嬴成蟜的呼声惊醒了匡勇昏沉的大脑,匡勇当即拱手还礼:“下官匡勇,拜见左相!” 待嬴成蟜与诸子见面寒暄了一番后,匡勇方才开口发问:“敢问左相,接下来我军可要整军急攻乎?” 因为子夏的名声确实响亮! 身为孔庙十哲之一,子夏悍勇敢战,常于危险之际和子路一起担任孔子的贴身保镖。 嬴成蟜看着身高近一米八、膀大腰圆、孔武有力的公羊拔,内心有些崩坏。 漆雕礼不帮着别国打秦国就不错了! 嬴成蟜倒是也不恼,只是笑道:“至少,于此战,我等可为同袍。” “本将之所以胆敢行此险策,就是因本将深信匡都大夫并莒都袍泽!” 漆雕礼爽朗大笑:“那是自然!” “此战同心同袍者众,更令漆雕某喜不自禁。” 其说出的‘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博学而笃志’等话语,至两千余年后依旧被世人津津乐道。 漆雕礼似乎没有拒绝嬴成蟜,却将嬴成蟜拒绝的彻彻底底。 “秦国固然暴虐无礼,长安君却为君子!” 克制住脸上多余的表情,嬴成蟜肃然拱手:“敢问可是公羊子(公羊高)之后?” 而这也就意味着……好拐! 嬴成蟜拱手再礼:“本将久闻公羊子‘尊王’、‘攘夷’之说,却难得一竹帛而观,有若隔靴搔痒,求知难耐。” “你我今日虽是初见,然本将却听闻匡都大夫之名已久。” “匡都大夫不与本将一一介绍否?” “纵是族人战死七百余、子弟战死千余、身披三箭两枪却不退分毫!” “除我莒都勇士外,更有诸多儒生拼死奋战!” 嬴成蟜当即拱手还礼:“久闻漆雕子‘不色挠、不目逃’、‘勇者不惧’!” 秦国更是当世第一大国,且还屡屡主动发起对外战争,恃强凌弱实锤无疑。 “于此战先率族人子弟出城杀敌,又绕行于城外伺机冲杀敌军后阵,为我军拖延了诸多时间,后又亲率族人子弟于宫门处阻敌两個时辰。” “今楚攻齐,乃是以不义伐义,以无礼伐礼之暴战,更会令得万千生灵涂炭!” 嬴成蟜赶忙拱手而呼:“前方可是匡都大夫当面?” 漆雕礼不卑不亢、如同面对身份相当的友人一般笑而拱手:“漆雕子七世孙,莒都漆雕氏族长,漆雕礼,见过长安君。” 说出出身之际,卜禾不自觉的面露昂扬。 听得出卜禾的推脱之意,嬴成蟜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招手又令两名家兵抬着担架跑来,温声叮嘱:“本将麾下对诊治刀剑伤颇有心得。” 在当代,公羊学派只是一个盘踞在莒都周边的小型学派,其经义典故都是师徒族人之间口口相传。 但若是放在大军之中,那绝对是上好的特种部队! 漆雕礼的声音很是坚定:“漆雕某虽非大齐官吏,却见不得楚国恃强凌弱之举。” 嬴成蟜和田轸对视一眼后,笑而颔首:“匡都大夫放心。” “本将,早有准备!” (本章完) 第584章 留给楚国的时间不多了!这王位坐着硌屁股啊! 四月二十三日。 阖闾城。 楚王启骑在马上,带领一众楚国臣子巡视城池。 “这城墙还是不够厚!” 司工景怆目露错愕:“还不够厚?” “今阖闾城墙基宽已达三十丈(69.3米),墙顶宽已达十丈(23.1米)。” “是昔阖闾城城墙厚度的三倍以上,已如大梁城一般厚重。” “王上的意思是,依旧不够?!” 楚王启归国后最重要的两项决定,便是北伐齐国和加固阖闾城。 楚王启的声音转而温和:“故而诸位爱卿当知,非是寡人责难诸位。” 唯有楚王启目光复杂的吩咐:“熊兆,取来军报,念与诸位爱卿。” 大司农熊科等一众朝臣也齐齐拱手:“请大王三思啊!” “而今日,秦军距离阖闾城不过数百里而已。” 传令兵的话音如一道雷霆般于所有楚国朝臣脑海之中炸响。 “去岁,秦军奔袭千里踏破阖闾城。” 不等楚王启话落,一阵凄厉的呼声突然自城外响起。 “军情急报,速开城门!!!” “而实是秦军投石车甚勇!” 嬴成蟜却只是率领齐军出征。 他虽然不需要再为一员撒欢的猛将善后了,但他却需要面对越发狭窄的疆域。 历经楚王负刍和楚王启两代楚王不吝人力的修葺,现在的阖闾城已经能与大梁城争一争天下第一坚城的名头。 可回到楚国之后,楚王启才发现他虽然不需要再和君王抢夺权力了,但却需要和诸多权贵争夺本该属于君王的权力,他的实际权力甚至还没有在秦国当相邦时大呢! 结果,楚王启还不满意? “现下我大楚粮草并不充裕,还需要支撑前线将士们嚼用。” “大王!”传令兵悲声而呼:“前线,败矣!” 三息后,昭岑才茫然喃喃:“又败了?!” “既如此,那便依诸位爱卿所言,再将城墙加厚五丈!” 在楚王启的命令下,一什传令兵被迅速带到了楚王启面前。 “都城难迁,便唯有加固城防,以抗秦军啊!” 景怆无言以对。 所有楚国朝臣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让路!” 他甚至连想迁都都不知道还能往哪儿迁! 楚王启心里苦,楚王启还不能说。 “若大梁城极坚,故魏又何至于亡!” 楚王启沉声发问:“大梁城坚,然,故魏何在?” 楚王启暗暗吸了口气,继续开口:“诸位爱卿,且随寡人再看看城防……” 就算阖闾城能和大梁城争一争天下第一坚城的名头又如何? 怎么就又败了! 环尹熊兆当即上前接过竹筒。 “臣以为,以我大楚国力,最多最多也只能将阖闾城墙再加厚五丈。” 一众朝臣欣然拱手:“大王英明!” 在大秦时,楚王启需要屡屡给嬴成蟜善后,为粮草、钱财、人才、人口等诸多问题发愁,还需要和嬴政围绕权力展开斗争。 此战,楚国已经拼上了全力。 楚王启豁然看向城门方向,断声道:“将那传令兵带来此地!” 楚王启握着缰绳的手暗暗攥紧,却也只能笑而颔首:“诸位爱卿所言甚是。” 楚王启的声音很温和,但楚王启内心的悲伤却无人能懂。 “若是更多,我大楚着实无力啊!” 大梁城早就已经落入秦军手中了! 景怆沉吟半晌后,又和屈、昭二族留在都城的话事人对视一眼,方才拱手道:“启禀王上!” 楚王启本以为这一切已经够艰难的了。 核验过封泥印信后,熊兆取出竹筒内的竹简朗声念诵:“臣,上柱国燕启禀大王!” “四月十六日,我部疲敌之策竟功,末将意欲决战而夺莒都。” “然,即将夺莒都宫之际,秦长安君并秦上将军翦联手指挥秦齐联军伏兵于我军不备之际尽出。” “是夜,我部大败,顺沭水奔逃南下,借下邳城据守整军。” “此战,我军战死、走失士卒二十七万一千六百零三人,伤者三百一十九人。” “下邳以北,全境沦陷!” 念诵间,熊兆的双手都在微微发颤。 一众楚国朝臣更是不顾熊兆还没念完,便已然悲呼出声:“此战之败,竟如此之惨?” “二十七万儿郎!那可是足足二十七万大好儿郎啊!就这么战死沙场了?!” “本官早已说过,既见秦长安君入齐,便休要再求胜果,见好就收便是,尔等却非要劝谏大王再战!再战!再战的结果是什么?惨败啊!” “哭个甚!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军战死了如此之多的士卒,秦长安君会否趁势南下,直取阖闾城?!” 随着将军崔瑞的一声怒喝,楚国朝臣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二十七万儿郎战死沙场,对于楚国而言确实是惨重的打击。 但现在更严峻的问题是,此战秦齐联军主帅是谁? 嬴成蟜啊! 但凡给他点机会,他就能像闻到鸡腿味的哈士奇一样撒丫子往敌国国都冲的嬴成蟜! 现在楚国需要面对的首要问题并非是惨重的伤亡,而是保卫首都! 楚王启的一颗心也直直的往下掉,沉声发问:“上柱国军报可还有后续?” 熊兆赶忙继续念诵:“莒都之败,其罪在末将!” “然,末将以为此战还有胜算!” “齐军不善久战,便是秦长安君领军亦无能克此沉疴。” “末将恳请大王准许末将领兵与秦齐联军长期对峙,以弱齐军士气、寻一得胜之机。” “末将愿立军令状,若不能得胜,则以死谢罪!” “上柱国燕,于下邳城叩首求请!” 项燕的请求超出了很多朝臣的意料之外。 但项燕的话语却让很多朝臣眼前一亮。 崔瑞看了楚王启一眼,见楚王启微微摇头,便肃然拱手:“大王,末将以为,当驳回上柱国此谏!” “上柱国的心意是好的,可此战已大败如斯,我军已损兵折将为疲师,不堪再战。” “且秦长安君尤善突袭国都,若我国大军长期盘亘于外,很容易被秦长安君攻我不备。” “末将认为,相较于继续与秦齐联军交战,不若以割让淮河以南为代价,向秦齐二国请和,以此蓄养我大楚国力,谋求他日得胜之机!” 这是崔瑞的想法,也是楚王启的想法。 楚王启借用齐楚战争来转移内部矛盾的目标,早在楚军夺取下邳城后便已达成。 但彼时楚国内部的局面却超出了楚王启的掌控。 嬴成蟜入齐的第一时间,楚王启就意欲罢兵休战。 毕竟楚王启很清楚嬴成蟜打赢了多少场战役,又存在着多强的不确定性,楚王启是真不希望在王位尚未稳固的现在就与嬴成蟜正面对战。 但包括项燕在内的所有楚国贵族却都不愿退却,执意再战。 楚王启无可奈何,只能应允。 而今,项燕大败而回,楚王启以为怎么都该罢兵休战了! 然而昭岑却毫不犹豫的驳斥:“荒唐!” “若我大楚与秦、齐求和,秦、齐必会应允。” “然,届时休养生息的是谁?” “是秦国!” “今岁秦国困于粮草和新附之地,故而不能出兵。” “但只要给予秦国三五年时间,秦国便能兴兵数十万,与齐国汇成百万大军伐我大楚!” “届时,那领兵之人还会是秦长安君!” “若我大楚不能趁着秦国休养的时机壮大己身,那么待到秦齐百万大军跨过淮河,我大楚又该如何抵挡!” “是故,末将附上柱国之议!” 昭岑看的很清楚,未来三到五年将是楚国最后的机会。 现在楚国还只需要面对齐军和两万秦军,但五年后的楚国却将面对更加恐怖的秦军主力! 如果楚国抓不住这五年的空窗期急速壮大,那楚国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崔瑞摇了摇头:“彼时天下之势,已当易也!” “令尹多虑了。” 昭岑嗤声道:“彼时天下之势或将易,然,贪婪如暴秦却不会停下征伐的脚步!” 昭岑面向熊启拱手一礼:“臣敢问大王。” “秦王并秦长安君可会安于现状,不主动对我大楚发兵乎?” 看着一双双直视自己的眼眸,楚王启知道,楚国诸贵族已经做出了决定。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楚王启反抗也是无效的。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郁结,楚王启朗声开口:“秦长安君爱钓鱼治粪,非是好战之人。” “然,秦王却实乃贪婪无度之辈!” “此人绝对不会满足于现有的疆域,待秦国休养得当,秦王必再攻我大楚!” 昭岑松了口气,轰然拱手:“末将,请战!” 昭岑身后,诸朝臣也齐齐拱手:“末将,请战!” 楚王启‘畅快’大笑:“哈哈哈~” “虽我大楚先败一番,然,我大楚勇士却依旧决心敢战,更已勘破齐军弊病。” “则此战,必胜!” “传寡人令!” “令太宰屈禾出使燕、赵二国,游说燕、赵二国助我大楚。” “许上柱国以临机决断之权,不纳上柱国军令状,叮嘱上柱国好生为国出征,休要做繁杂之思。” “寡人于阖闾城,等着为我大楚勇士们庆功!” 楚王启在笑,但楚王启心中却深深叹了口气。 这楚王大位,是真硌屁股啊! (本章完) 第585章 你就惯着他吧!要不还是让长安君回来玩金汁吧? 四月二十七日。 人和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在楚王启一边强咽下损失惨重的苦果,一边强笑着维持自己身为君王的威严,纵然心中不愿也要明确支持朝臣们的共同决定之际。 同为王者、同在都城周边巡查的嬴政心情却是与楚王启截然不同。 “善!” “甚善!” 策马行于长安乡西,看着于田间忙碌春耕的农人们,嬴政脸上始终挂着一丝笑容,慨然道:“生民安乐,则寡人亦无忧矣!” “希望今岁风调雨顺,令我大秦黔首得以饱食!” 国际盟约关系、国内利益划分、国库财政压力你是半点都不考虑啊! 嬴政突然感觉有点心口疼! “长安君此战可是领齐军出征的啊,竟能如此之快的斩获如此大捷?!不愧为我大秦长安君!” 【大兄,弟的田咋样了?弟无暇照料田亩,大兄你得帮弟多盯着点啊!】 去岁寡人向齐王讨要那些你拐回的齐军的家眷,已令得齐王不满了! 且,此战尚未结束,你这竖子就已经拐回来了几百名齐国勇士,又要拐回多名大儒,还许出去了五尊博士之位,甚至还讨要大量战利品? 你才刚出征不到一個月啊! 待此战结束,伱这竖子又要拐回来多少人?许出去多少官位?讨走多少战利品? 【然,入齐之后臣却发觉齐军桀骜难治,故而耗时十日将齐国六十万大军精简至四十九万,同时练兵整军。】 听见这话,韩仓笑的更开心了。 【另,弟还在游说公羊拔、卜禾等几名大儒,许出去了五个博士之位。】 “我等后人不当多劳大秦列代先王为我等费心。” “若经长安君此番治军整军以壮军威,齐王再借长安君之手整肃国内乱象,令得齐国一改昔日孱弱之势。” 嬴乐沉声道:“今岁不说风调雨顺,却也理应不会有大灾大难。” 【启禀大王,臣长安君遵王令入齐挂帅,领秦齐联军以抗楚。】 寡人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你当寡人去与齐王讨要人口是上下嘴皮子一碰便能解决的事吗? 【秦王政十三年四月二十日,秦长安君公子成蟜、秦上将军翦于莒都城遥拜王上!】 【楚军不敌南退,臣又令大军衔尾追杀,连取城郭,直追楚军至下邳城下。】 “今岁我大秦无大战,只要风调雨顺,这些青壮和田亩定能助我大秦过个大丰年!” 【那个,弟又拐了几百名齐国勇士归秦,劳大兄与齐王交涉。】 汪博更是不吝马力的全速冲锋,口中高呼:“长安君军情急报!” “届时,许大夫上禀长安君之讯,亦可与寡人说说。” 【你是不知道齐国的兵有多难带!】 【拜谢大兄ヾ(ゞ)】 “于我大秦而言,却是祸非福啊!” 嬴政那分明是觉得嬴成蟜看重这块试验田,现在嬴成蟜又被嬴政‘卖’去了齐国,嬴政便想替嬴成蟜看着他的试验田而已。 近几年间,大秦大战不断,动辄抽调所有青壮奔赴沙场。 秦国群臣虽然不怎么担心嬴成蟜会战败,但却也没想到嬴成蟜出兵仅仅十三天就斩获了如此大捷! 虽然此战嬴成蟜所部的折损也很多,但这对于大秦而言是坏事吗? 但还没等嬴政露出笑容,便听魏缭肃然开口:“长安君斩获如此大胜,确实是我大秦之喜。” 许旻赶忙上前拱手:“启禀大王!” “农耕乃是大事。” 嬴成蟜倒是天天都和几十万青壮男子待在一起。 呼喝间,传令兵也已奔至嬴政身前十五丈,直接松开缰绳坠落下马,而后从怀中取出两枚竹简:“军报并长安君手书在此,请王上阅之!” 但天知道嬴政已经多少年没见过眼前这幅青壮充盈于田的场面了! “若是大王有暇,臣这就将治田至今的所有数据尽数上禀大王!” “对各地水力堤坝的巡视和检修都需要加大力度。” 许旻激动的轰然拱手:“唯!” “以后寡人每旬都会来一次长安乡。” 嬴政那是看重许旻吗? 李斯都不稀罕说嬴政! 他当籍田令这么多年了,除却大朝议等集会场合外,一年只能见到嬴政两次而已。 【虽然力大勇武、精通技击,但却不服管教、难以指挥、追求自由,弟还无法从齐国朝堂借势,更难以赏罚治军。】 直至熟悉的字迹撞入眼帘,嬴政才彻底放下心来,迫切的阅读着其上文字。 还用得着你说? 心里一个咯噔,嬴政高声喝问:“前线战事何如?!” 为首的传令兵赶忙高呼回应:“回禀王上,大捷!” “长安君研造的长安犁大利耕作,助我大秦开垦出了更多田亩。” 大秦君臣豁然回首,便见一屯传令兵正在侍郎的引领下策马狂奔而来。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草草核验了下封泥印信,嬴政便切开封泥,取出了竹筒内的竹简。 “臣每旬都会将试验田近况整理成册,上禀长安君,必不会有误。” 结果今天嬴政竟说,他以后每十天都会来一次? 列祖列宗在上!额许旻也能得大王看重了! 【现下臣已收兵整军,前军驻于下邳城下,中军主力驻于莒都休整,寻求战机。】 嬴政克制住上扬的嘴角,将军报交给蒙毅,状似随意的说:“王弟果然又为我大秦带来了一场大捷。” 许旻顿时挺直了腰杆,轰然拱手,肃声承诺:“臣纵死也必会守好籍田并试验田。” 虽然嬴成蟜出征了,但嬴成蟜领的是别人家的兵! 就算嬴成蟜要拆家,嬴成蟜今年也只能拆齐国的家。 “随寡人入田,边看边说。” “得此良将,实乃我大秦之幸,亦是大王之幸!” “粮食呢?齐国承诺的粮食何时才能启程!那可都是长安君出征当有的酬劳!” “无论长安君此举结果如何,此举都当得为天下表率!” “然,天威难测。” 甚至于所有大秦朝臣脸上都浮现出笑容。 寡人,怎么突然就不觉羞愧了呢? 【弟别无他策,只能寻求大兄臂助!】 蒙毅双手接过军报,正声而呼:“启禀王上……” 许旻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砸蒙了! “大捷!!!” 您何必从自己本就不充裕的时间里再抽出一大块时间来帮嬴成蟜看着田? 您就惯他吧! 嬴政脸上的笑容倒是更灿烂了几分,翻身下马后温声道:“善!” 【这些小问题,大兄定能为弟解决妥当?没错吧!果然没错!】 听着群臣对嬴成蟜的夸赞,嬴政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嬴政也笑而颔首:“奉常所言不错。” 若非寡人治国不利,竟令得粮仓空空。 嬴政抬眸望去,却没能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嬴政心中自得。 嬴政心中自得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羞愧。 不! 这对于大秦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所有朝臣都面向嬴政振奋拱手:“臣为大王贺!臣为大秦贺!” “后续我等还会继续依照长安君出征之前的安排陆续于田间洒下追肥。” 乃兄就在田间站着呢! 【没粮食的日子太难啦!弟可不想再因为缺粮被卖去别国当统帅了。】 只可惜,许旻还没来得及上禀,一阵嘶吼便自远方传来。 但我的大王啊,长安君的名号本就能挡住绝大多数麻烦,助农增产的诱惑也能保证许旻等治田官吏的积极性。 【万望大兄速速处置,弟嗷嗷待哺!】 “我等已依据长安君出征之前的安排,尽早于田间洒下了基肥。” 【秦王政十三年四月十七日,臣领五十一万秦齐联军杀奔莒都,在莒都两万兵马的配合下,臣围楚军主力而剿之。】 韩仓心里也高兴的够呛。 嬴政:…… “否则,我大秦的列代先王想来早已叮嘱了长安君。” “楚国此战不过发兵五十三万,今长安君已或斩或俘二十三万余,此战大势已定矣!” “就如长安君,虽其备受列代先王恩宠,却依旧不惧浊臭而治金汁。” 嬴政欣然颔首:“甚善。” 王弟又何至于为国卖身啊! 王弟理应无须承担领着齐军去与楚军开战的压力,而是可以自由的玩弄粪物,在金汁堆里撒欢…… 嬴政则是已经迫不及待的切开了第二枚竹筒。 汪博劈手从传令兵手中取来竹简,快步跑到嬴政面前,双手奉上。 听得这回应,嬴政方才松了口气:“善!善!甚善!” “然,齐虽屡战屡败,却非弱国。” “臣以为,今岁必定大丰收!” 韩仓脸上尽是笑容:“大王现下看的还只是已开垦而出的田亩。” “蒙侍郎,将军报念与诸卿。” “臣必定坚决完成长安君布置的所有任务,如实向大王、长安君上禀!” 【领着齐军与楚军开战,还需要对战项燕,弟心里苦啊!!!】 【此战,我军阵斩敌军十九万三千六百一十二级,俘敌四万一千零七十三人,秦军战死袍泽五百九十六人,重伤一千零八人,齐军战死袍泽十万七千一百零三人,重伤十三万九千八百二十七人。】 【弟还需要大兄将一些战利品运来齐国,具体需要什么,弟已传讯长安君府管家张勋。】 “报!!!” 嬴政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赶忙喝令:“汪侍郎!” 看着许旻这热血上头的模样,李斯嘴角微微抽搐。 【因臣思虑不周、上将军翦指挥不利,令得楚军主力战船尽数逃脱,又有二十余万楚军逃入下邳城。】 嬴政先是给嬴成蟜狂甩责任,又大力肯定了嬴成蟜治金汁之举的正确性,并明确表达了对治金汁的关注和关切。 嬴政:…… 其实吧,让王弟与金汁为伍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本章完) 第586章 不享受?那我不是白拼命了吗!这一剑,剑斩我军将士! 与此同时。 秦齐联军大营更是一片人声鼎沸。 英布扛着自己的长枪,站在交织的人流中有些迷茫:“怎的还不擂作训鼓?” 高双快步而来,朗声笑道:“英勇士,果然在此地!” 看着双手空空的高双等人,英布眼中迷茫更盛:“你等怎的都未拿兵刃?” “现下不是合该作训了吗!” 嬴成蟜看向棠咎等一众将领,加重语气:“勿论身份!” “嘶~~~” 所有勇士都闭着嘴,任由口中糕点在嘴里盘桓,而不舍将其咽下。 英布一行人刚踏入军市范围,就被迎面而来的声浪撞了个满怀。 “来!” “来来来,都尝尝看!” “此番低价售卖的田亩,仅限参战将士方可购买。” 下意识的迅速收回目光,英布低声发问:“主帅能允许吗?” 原本只是好勇斗狠想当老大的英布突然生出了别样的需求。 “若见将士向袍泽放贷者,杖二十、逐出军营。” “至于会否是诈,诸位将军也无须担忧。” 明显的腹鸣声响起,英布、高双等数十名齐军勇士却同时红了脸。 一众齐军军将心中一凛。 这辈子都没吃过蜂蜜和糖霜的英布被这美妙的滋味激的面皮都在发颤。 但高双乃是齐军士卒,所以高双的斩获已于昨日兑换为四百五十枚刀币发到了他手中。 毕勇笑问:“英勇士莫不是未曾听得上令?” “这位上官,来条肉干吧?虽然昂贵,但行军途中用得上啊!” 只是想想,英布的双腿就在打颤! “某昨夜腹痛,如厕久矣,竟错过了如此大好消息!” …… “但我等遵的唯有齐律和主帅之令,管他秦律做甚!” 棠咎等齐国将领看向嬴成蟜的目光也都有些莫名。 听百余勇士都这么说,英布心中忐忑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洒脱和豪爽:“那今日,我等便不醉不归!” 高双对英布挑了挑眉:“秦律森严,那些秦军自然不敢再去军市,以免违了律法。” “鞋履布匹,皆是成衣,钱货两讫,穿上就走啊!” 旁人戴金佩玉,那自己得戴更大的金子、佩更美的玉。 却从未见过对自己麾下将士施如此毒计的! “吾等先去军市高乐一番,再沽上两坛酒,一醉方休!” 高双身后,一众勇士畅快大笑: “不错,秦军士卒受那鸟气,乃公可不受!” “诸位将士们为大齐而战,更得我等敬佩,所以我等也不从中获利,尽是低价售卖!” 田轸很清楚,在历代齐王的引导下,齐国奢侈、攀比之风盛行。 “今日调休!” 另一名商贾紧跟着说道:“若是将军们手中钱财不凑手,也可按亩购买,价格都是一样的。” 但好在齐国没人敢克扣嬴成蟜的粮草。 但再想想翟林等人的下场,他们只能压下心中贪婪,轰然拱手:“唯!” 百余勇士齐齐高呼:“不醉不归!” “就是就是,赏赐的钱财留着,缴获的战利拿去换酒!” 高双附和着连连点头:“这等好消息,英勇士竟然不知?” 毕勇的笑容多了几分僵硬:“据将军所言,调休乃是调整休息日,而不是休息。” 嬴成蟜、田轸等将领更是就站在中军大帐外围,目光莫名的遥望着他们。 毕勇的笑容愈发僵硬:“照常进行。” “我等皆知主帅善军略,却不知主帅这易牙之术如何?” 即便家中已无多少钱财,面子上却不能落于人后! 而嬴成蟜准备的那些销金窟更是让田轸都大开眼界,田轸就不信寻常将士能遭得住! “英勇士且放心,我等去畅饮一番便回,必不久待,主帅不至于因他不曾下过的命令而惩罚我等!” “末将以为,寻常将士归营之际能留下十几枚刀币已是不易。” “临淄城周边一顷良田只要四百刀币?如此便宜?!” “咳~”轻咳一声掩饰了尴尬,高双朗声道:“据闻那蜂蜜苌楚糕乃是我军主帅所研。” 结果,后天和大后天竟然要连着训练两天? “莒都都大夫特为此番交易田亩派遣了五位中夫、三十位小夫从旁监督、就地造册、记入官府。” 卜禾目光复杂的说:“恐怕不会有这么多。” “我等可以保证,勿论是何处的田亩、勿论上田良田还是下田,我等售卖的价格必定比旁处更低!” 一口咬下去,蕴含着巨大热量的蜂蜜和能给人带来幸福的甜味便对英布的口舌发起总攻! 若是在大秦,高双此番斩获已足够晋升为上造,甚至已经能摸到簪袅的槛了。 “我等险死还生,总该享受享受,否则我等不是白拼命了吗!届时注意一点便是。” “麦丘一顷上田只要七十五刀币?某出征之前还打听过,麦丘一顷上田可是要足足八十枚刀币的!尔不会诓骗我等吧!” 感受着腰间沉重的重量,高双那叫一个豪横! 英布推脱不过,只得接过小贩递来的蜂蜜苌楚糕。 “依末将所见,勿论寻常士卒还是军中勇士,能剩下几枚刀币都是不易。” “左相,如此施计果真不会出问题吗?” 莒都一战,高双斩敌九人。 “同时左相还拿出了部分此战战利,愿以战利换让利。” 高双豪爽的大手一挥:“与某还客气个甚?” “蜂蜜苌楚糕!长安君研造的蜂蜜苌楚糕!酸酸甜甜的蜂蜜苌楚糕嘞!” 而在这些将士的包围之中,数十名身着华贵的商贾和数百名仆从正笑呵呵的维持秩序,一名商贾朗声而呼:“诸位将军莫急!莫急!” 遥望这些欢欢喜喜去军市的士卒,嬴成蟜淡声发问:“田副将以为,待他们归营之际,手里还能有多少钱财?” 齐军将士们能吃饱饭、训练一日后能休息一日,这才还算熬得住。 十余息后,英布才终于咽下这口蜂蜜苌楚糕,慨然而赞:“世间竟有如此美味!” 英布赶忙道:“无须高兄破费,我等皆有钱财!” “今日的休息,只是将后天的休息日调了过来而已。” 袍泽都给所有人买了吃食,那他们也得买! 没多久,百余勇士就人皆手里拿着三四样吃食,肚子更是鼓起了一个弧度。 “劳烦诸位将军率家兵依照预定路线严加巡逻。” 高双豪爽的揽住了英布的脖子,拽着英布向军营外走去:“后天的训练,后天再说!” “给本将一百五十块蜂蜜苌楚糕,让咱们都尝尝主帅的手艺!” 他们只听说过对敌军施计的。 然而他们现在才只算是刚踏进军市大门而已! 没有需求,就创造需求。 “若见商贾向袍泽放贷者,斩!” “若见有人以钱财博戏而赌者,斩!” “诸位大可放心!” 听到家乡的名字,毕勇下意识的转头看去,便见大量将士竟汇聚在一处。 嬴成蟜要求的两日一训本就远高于其他将领。 不愧是从无败绩的大秦长安君,心是真够狠的! “至于军中勇士,恐怕也仅能留下百余刀币。” “吾观那些秦军将士都未曾离营啊!” 英布双眼陡然一亮:“今日休息?” 田轸笑道:“莫说是将士们了,倘若末将是寻常士卒,末将归营之际恐怕都带不回多少钱财。” “然,也请诸位理解我等。” 一时间,无人说话。 英布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也没见过如此之多的精妙物件,鼻尖不时飘过的香气,更是勾起了英布的馋虫。 “不过花销时还是得注意点,我等此战所得钱财已够我等归家做个富家翁,可莫要在那军市之内花销太多,免得下一战还得冲杀。” 英布下意识的看向中军大纛,便见拱卫于大纛旁的秦军精锐不动如山,没有任何人离开军营。 “我等所售田亩之所以相较于市价更加低廉,乃是因左相免去了于这军市之中交易所需缴纳的税赋。” “然,据闻此番军市不只有诸多美酒,甚至还有各色美人儿!” 不是没人想过借此牟利。 若是在与嬴成蟜交手之前,英布绝对反瞪回去,并问问嬴成蟜: 你瞅啥! 但现在,英布心里却多了几分忐忑。 看着一望无际的人潮,英布的眼睛都瞪直了:“好热闹啊!” 嬴成蟜沉声道:“此策必然会生出诸多问题。” 高双洒然而笑:“秦律森严,于征战之际无令不得饮酒,且军市之内不允许有女子。” 唯有腰间钱串短了些许。 “咕噜噜~” 另一边。 这世间还有多少他不曾尝过的美食? 若是不能都吃过一遍,岂不是白在这世上走了一遭! 余光撇到另一個摊贩,英布朗声道:“兀那贩子,给本将打上一百五十碗梅浆,予袍泽们都润润喉!” 英布:??? 英布试探着发问:“那大后天的作训?” “若有将领为其遮掩者,斩!” 高双得赏四百五十枚刀币,英布却是得赏六百枚刀币! 高双豪横,那英布能差了面子? 不止英布,毕勇等勇士也都腰缠数百刀币,他们又怎愿堕了面子! “然,这却是本将能想到的解我军之困的唯一良策,纵是有些代价却也是利大于弊。” 英布:(°Д°) 英布惊恐的发问:“诸位确定这是好消息?!” 旁人有的,自己也得有。 “且我等能售与诸位的田亩数量也并不多,不可能让所有将军都满意。” “卖完为止!” (本章完) 第587章 投资升值回报高!再苦不能苦孩子! 似是为了印证这些商贾的话,三十五名莒都官吏于不远处起身,面向将士们拱手一礼。 为首的莒都中夫肃声高呼:“商贾来军市售卖土地一事已上禀过大王。” “大王仁德,特令我等于此为诸位将士登记造册,一切流程从简。” “明日日出,邮驿便会将公文传去诸位将士意欲购入土地之处,转交当地官府。” “莒都也会留存一份以作备案,避免公文传递之际出了闪失。” “想来诸位将士凯旋之前,诸位将士的家眷便已能代诸位将士完成田亩的交割。” “武安君就是因为秦国养不起那么多人,方才于长平坑杀了四十万降卒!” 莒都官吏的表态更是砸碎了将士们最后的担心。 话落,商贾站直了身子,诚恳的说:“当然,这些都是某自己的想法。” “然,此战我等所得钱财都不菲,吾准备广购田亩,再买些僮仆为吾耕作。” “但此战过后,麦丘一顷上田要多少钱犹未可知啊!” “如何还要回归田间地头,去过那苦哈哈的日子?” “诸位若是有如此想法,也可与毕某一同购入田产。” 逃也似的离开了卖房的商贾,英布狠狠松了口气:“太恐怖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不可避免的要打点官吏才能得到他们应有的利益。 稀缺珍品学区房,升值空间巨大! 高双,心动了! 毕勇认真的解释:“广积田亩虽难暴富,却可福及子孙后代啊!” 商贾心中一喜,继续说道:“反观这田亩就不一样了。” “诸多勇士都因追随左相出征而发了大财,田亩价格必定节节高升。” 毕勇解释道:“若仅只购下些许薄田,自难发财。” 毕勇自腰间取出钱串,略一犹豫后直接撸下三百七十五枚刀币,用力拍在案几之上。 “以你我的能为,合该是投入一遮奢户门下,如此才能得享尊崇啊!” 这一来二去间,他们回归家乡后能买九十亩田的钱财,现在却能买上百亩田! 这么大的便宜,谁能不心动? 挣扎纠结一阵后,毕勇将腰间钱串直接拍在案几之上:“给某都换成麦丘上田。” “呀!” “愿毕兄达成所愿!” 高双洒然一笑:“某还是以为仕于权贵方才算是福及子孙后代。” 商贾兴奋的说:“那就更应当于现下购买一间稷下家宅了。” 原来嬴成蟜竟然是为了粮食而背井离乡来大齐的打工人! 为了孩子的成长和教育,为了升值潜力。 “谁会因耕地而发财?” 商贾的声音更低了些许:“将军以为,此战过后,我军拢共能俘获多少俘虏?” “诸位将士大可放心!” 一名商贾站在高双面前侃侃而谈:“莫要看稷下学宫现下衰落了,但那终究是稷下学宫!” 这钱得花! 商贾一脸赞同的说:“将军果真慧眼!” 晚了可就没有了! 莒都官吏不得不抽身入内,以手中剑维持秩序。 “诸位且先自去高乐,毕某稍后便去寻诸位!” “没有!” “将军现在就买僮仆,岂不是浪费?” “错过了这個机会,将军日后就算是有了更多的钱财,却也难入住稷下啊!” 对啊! 但毕勇面上却是不显:“那又如何?” “吾只要十亩地,可否先售与吾?” 高双愕然:“买田做甚?” “十余万僮仆被发卖,届时僮仆的价格定然会比现在便宜太多!” 齐国的田税并不高,甚至是七雄中最低的! 这钱得花! 眼见一名名袍泽上前掏出了自己的全部家当,英布讪笑着摇头:“某还小,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商贾一拍大腿:“这位将军,您怎能这么想啊?” “待到子嗣学有所成,成为当世大儒,这三百八十刀币算个甚?!” 再加上齐国由来已久的文化和认知观念,如高双一般想法的人反倒是大多数。 “若是出了任何岔子,诸位将士皆可亲来莒都亦或是上禀将领,我莒都会持此备案与左相一同上禀大王,惩处奸商蠹吏!” “若是逢个灾年,那可就不赚反赔了!” 商贾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这位将军只要五顷田,何不多买些?” “我先来的!千乘县周边的田亩,给本将来上三倾!” “如此,无须亲自下田劳作,只要不逢灾年便每岁皆可得粮,再拿粮食去换钱便是。” “秦长安君必不会将那些俘虏带回秦国,届时,将军以为这些俘虏会被如何处置?” “诸位袍泽且先交割,英某再去逛逛。” 慌不择路间,英布险些撞上一具香柔软嫩的娇躯。 毕勇被商贾说服了:“尔所言,有理!” 听着商贾和官吏的话语,诸多出身寻常的将士怦然心动! “十几万总得有吧!” “昔年秦国养不起那么多人,今夕秦国难道养得起吗?” 毕勇心中大讶。 高双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然,高某乃是兰陵人士。” 凭着自己强壮的体格,毕勇挤开了前方士卒,闯至一名商贾面前沉声发问:“麦丘上田要价几何?” 听着刀币与案几发出的闷响声,看着毕勇那钱串上残存的刀币,商贾双眼放光。 “昔孟母为孟子成长,三迁家宅以求贤邻,果真养育出了如孟子这般大儒。” 若是他们自己回家购买田产,他们很可能会被当地大户欺压,拿出买上田的钱财却只能买到良田。 所有士卒都陷入疯狂,用尽全力往前挤,试图第一个买到田亩。 真正的权贵也不会向这些新晋小富户解释他们大量囤积土地的原因和由此获取的利益。 商贾诚恳的说:“你我拼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子孙后代!” “大王仁德,为此战将士们大开方便之门。” 看着钱串被取走,心中空落落的高双强笑回首,看向其他勇士:“诸位日后也都是要有子嗣的。” “此番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啊!” 为了投资创业,为了后代福泽。 商贾赶忙拱手:“七十五刀币一顷!” 随着大家的钱越来越多,田肯定会涨价的! “毕兄需要多久才能把买田的钱赚回来?” 毕勇怦然心动。 “他们更养不起了!” “更重要的是,将军莫要看这房舍贵,但这可是比邻稷下学宫的稀缺房舍。”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大客户! 妥妥的大客户啊! 毕勇将散乱的刀币向前一推,沉声道:“麦丘上田五顷,要比邻的。” “将军今日多买一顷上田,此战过后再将那顷上田卖了,其中差价或许就足够将军购买僮仆农具了!” “休要以散落各处的乱田糊弄本将!” 高双见状嗤声道:“一群愚夫!” “将军如何决定,还是要看将军心意。” “若现下购置稷下房产,我等可以协助将军迁移簿籍!” 毕竟,田亩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而现在,将军就有一个让子嗣时常接触鸿儒,以后更轻松的拜入稷下学宫的机会啊!” 毕勇没有接过钱财,只是笑而拱手:“毕某钱财足够,无须诸位弟兄臂助。” “遍观当今天下,可还有比稷下学者们更出色的贤邻吗?” 大不了,再冲杀几番、多砍几颗敌军的头颅便是! 商贾赶忙接过钱串,笑着附和:“将军,英明!” 毕勇却是摸着腰间钱串,沉吟片刻后沉声道:“吾准备将所有钱财都拿去购置田亩。” 如果真被骗了,他们还能找嬴成蟜为他们做主,甚至是踏破莒都讨个公道! “可要与高某比邻否?” 毕勇摇了摇头:“余下的钱财,吾还当再去买僮仆、农具用以耕作。” 高双砸了砸嘴:“田税那么高,收成那么少。” 一狠心,高双取下腰间钱串:“高某买了!” 左右环顾一番后,商贾凑前些许,压低声音:“这位将军可知,秦长安君之所以入我大齐为左相,乃是因秦国缺粮,我大齐以粮求之?” “再苦,不能苦孩子啊!” “嘭!” “日后这房舍,恐怕还会更贵!” “莒都一役后,麦丘一顷上田要七十五刀币。” “全部!” “我要一顷田!” 反观现在,不止商贾卖田的价格本就比当地价格更低,他们还无须打点官吏。 但在工商业高度发达的齐国,耕种的投资回报率却远没有行商开坊那么多。 毕勇若有所思:“由我大齐接管,而后贬为僮仆?” 就在毕勇倾尽所有购买田亩的同时,高双也有些热血上头。 那他可就不只是在通过田里种着的粮食赚钱,更是在通过投资赚钱了! 就算毕勇判断错了也无碍。 高双面上难色愈升:“然,三百八十刀币仅买一宅房舍,这未免过于……” 说话间,高双把腰间刀币取下三成向前一递:“但既然毕兄心意已决,高某自不会多劝,而只会臂助毕兄。” 商贾再问:“这位将军可知,此战我军俘敌四万余?” 对此毕勇倒是早有耳闻,却还是面色不变的发问:“那又如何?” 而这一切,都是他们解甲归家后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刹那间,盈天的喧哗声于此地爆发。 “尔等可有僮仆农具售卖?” 清脆悦耳的呼声传入英布耳中,英布便见一名娇小可人、肤白貌美的女子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那双懵懂纯洁又带着青春活力的眼眸,似是瞬间便能抚平将士们因杀戮而躁动的心弦……亦或是进一步激发将士们摧残美好事物的暴虐冲动! 一双朱唇流淌出与这杀伐地截然不同的轻柔细语: “小郎君何故如此忙乱呀?” (本章完) 第588章 英雄又能过几关!想摆烂?生活同意了吗! 英布心脏猛的一颤。 这少女美吗? 眉眼尚未长开的少女自然算不得绝美。 但看到这少女的第一眼,英布就似是看到了故乡权贵家的那位小姐的影子。 昔日的魂牵梦绕化作今天的一根利箭,洞穿了英布的心脏! 英布赶忙后退一步:“唐突了姑娘,多有得罪!” 少女轻声一笑:“小郎君何必如此多礼?” “若是祝福果真能如愿,那某现下早就富甲一方了!” 前面的区域,以后再来探索吧! 英布无奈轻叹:“忘了留些钱财给袍泽们买酒啊!” 英布下意识的循声望去,便见大量精良的甲胄兵刃摆放在一座帐篷外。 “拜主帅所赐,现下书籍的价钱便宜了很多,但也没有那么便宜。” 英布默然。 “你怎的……” 从英布的视角望去,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不过只是这军市的中段而已! “近身拼杀之际,这可就是他死您活的本钱啊!” 英布拿起两柄剑细细观察,便见齐军制式佩剑有了一个豌豆大的凹坑,剑刃也有些偏移。 少女凄然一笑:“然也。” 他们知道这女闾的要价很贵,若欲赎回女子为妻更贵。 却未曾想,这少女竟还不曾侍奉过他人! 少女显然没想到会得到如此回答,小嘴惊讶的微张,不敢置信的发问:“将军,据上官所言,若欲赎了奴,恐要刀币一百!” 但摸了摸腰间的刀币,唐啸又梗着脖子道:“不就是一百刀币吗?” 余下勇士也笑道:“沙场之上大杀四方,这到了女闾怎就软了脚?” “有如此利器傍身,将军也能多斩些敌军不是?” 剧烈碰撞过后,商贾将两柄剑展示于英布面前道:“此剑如何,将军一观便知!” “走走走,乃兄今日便带你做次男儿!” 万余身材样貌气质各异却尽皆美艳娇俏的女子在营帐周边走动,或颦或笑、搔首弄姿。 犹豫间,英布声音复杂的开口:“祝尔安康!” “尔乃贼匪乎?” 其余勇士见状也不强求,笑呵呵的拜别英布,大踏步的走向心仪的女子。 英布瞳孔一颤:“尔现下身处女闾?” “往后的笔墨纸砚,皆要价不菲啊!” “且这等级别的神兵利器,售价三百刀币可是半点都不贵!” 话落,商贾双臂用力,将两柄剑猛然相撞! 可下一瞬,英布又压下了心中冲动。 勇士唐啸推开了英布,愤愤道:“单单祝其安康有何用处?” 留得性命在,才能赚更多的钱! 英布果断的吩咐:“比照着吾这身量,为吾寻套甲胄,再寻件麻料鞋来!” 那可是三百刀币! 得用六颗人头才能换得到! 商贩赶忙道:“可不敢如此言说。” “上个月,奴不得不代母入女闾,既是代母受罚,也是为母赚些汤药钱。” “女子,吾为你赎身!” “吾又给家中子嗣买了些许典籍以开蒙,但还需要再多赚些钱财去攒拜师的束脩。” 这钱得花! “把钱花在自己身上,花在保命、杀敌之上,怎么都不会亏!” “将军,来看看甲胄兵刃吧!” 待英布回返军营,却在营帐旁的空地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正在练习持枪突刺。 商贾见状抽出了两柄剑:“小将军请看!” “此乃大齐良匠以百炼钢所锻的宝剑,只要三百刀币。” 高双的笑容也很是勉强:“贤邻重要,书本也重要。” 商贾大喜:“宝剑能配英雄,实乃此剑之幸也!” 说好了一起摆烂,结果你来偷偷加练? 毕勇、高双等人都已经被房、田掏空了腰包,还等着他请客喝酒呢! 佩上新剑、穿上新甲、踏上新鞋的英布怀揣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武器区,抬眸四望。 英布讶异而呼:“毕勇士?” 英布越听越觉得在理。 有一头恶龙正游弋在他身周,随时准备对他发起狩猎! 但英布总不能把自己的这般感受如实告诉少女吧? 但现在,英布竟已是形单影只! “明明只是一座军市,怎的令吾感觉那般危险?” 少女大喜,盈盈屈身:“拜谢将军!” “那座稷下的房子理应不至于掏空高勇士的赏赐吧!” 然而英布还没走出两步,又一阵叫卖声传入英布耳中。 “吾自是有的!” “这一柄乃是我大齐配与里有司(屯长)的佩剑。” 英布不答反问:“你又为何会身处军市之中?” 为了投资自己,为了工作需求。 最后看了眼少女消失的方向,英布下定决心:“此地不宜久留,当速走之!” 没有谁比在沙场拼杀的勇士更明白武器的重要性。 “还得再于沙场上多砍几颗头颅方才能有钱购买农具、种子和僮仆。” 英布不自觉的迈步走去,捡起一柄长剑握在手中。 “那女子看你的眼神分明与看旁人皆不同啊。” 摄人心魄! 毕勇擦掉额头汗水,强笑道:“吾将所有钱财都拿去买了田产。” 只待他步入其中,便会被这些女子蚕食干净! 一众勇士顺势望去,便见近万顶干净的营帐整齐排列。 “家弟又主动投身先登营以求为家人脱罪。” 这钱得花! 英布看了眼左右,有些迷茫。 “虽然吾以为日后田产恐将涨价,但也说不准。” “正巧今日调休,明日休沐,今夜我等大可在此地好生享受一夜!” 初入军市之际,英布身边还簇拥着一百五十名袍泽。 “好剑!好剑!” “吾就看不得如你一般的人间惨剧。” 随着毕勇和高双等人接连掏出所有钱财,英布心中升腾起下意识的紧张,总感觉自己不是身处秦齐联军的军市,而是站在敌军的包围圈中。 英布用力摆脱了袍泽的肩膀,肃声道:“诸位自去便是,吾并无此好。” 一名勇士暗暗咽了下唾沫,用力撞了下英布的肩膀,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不去与唐勇士争一争?” “带吾去见管事的,吾今日便赎了你!” “服刑之际,家母遭了重病。” 英布不敢置信的看向商贾:“三百刀币?” 但英布空荡荡的腰间却似是在对英布发出提示。 “将军大恩大德,奴必报之!” 少女手足无措的说:“奴不曾侍奉过人,全无其他姊妹那般技艺。” 但年仅十四的英布没有其他袍泽那么强的冲动,只感觉这万余女子似是组成了一片藕臂玉腿胭脂阵。 一名勇士讶异发问:“果真不去?” “奴不值的啊!” 正说话间,高双竟也拎着自己的长枪走向这里。 “这一柄乃是同一名匠人以同样材料锻造的宝剑。” 说话间,唐啸生怕自己后悔,当先向着左前方的营帐区走去。 再加上这少女像极了唐啸心中的白月光,所以唐啸才想赎此女为妻。 “观小郎君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心事?” 反观那大匠所造的佩剑却只是在碰撞处有了些许刻痕而已! 英布无言以对。 “多件甲胄多条命!” “猛将自当配神兵!” 唐啸却是毫不失望,反倒大喜:“还有这等好事!” “将军若是赎了奴,奴难以报答将军啊!” 英布越看越是心动,竟直接说道:“此剑,吾要了!” 英布心中不自觉的升腾起一股拯救失足少女的使命感。 钱重要,命更重要! 最后看了英布一眼,少女便迈着小碎步,闷头走在了唐啸身前领路。 “你啊,还是未尝过女人的滋味!” 尤其是佩剑! 在战场上动用佩剑之际必然已是极其危险之际,你的剑能洞穿敌人的甲胄,敌人的剑却不能洞穿伱的甲胄,生死便已做出了判定! 唐啸拍着胸脯保证:“自然是真!” “谁知刚入女闾一日,奴就又被召来了这军市之中。” “铛~~~” 唐啸原本只是暴富之后突然对少女生出了几分怜惜之心而已。 两名原本已经准备在接下来的战役中摸鱼摆烂以苟为主的勇士,却在生活的压迫下不得不拿起长枪,自发的开始训练了! 但为了二弟的幸福,为了能有子孙后代。 商贩顿时就笑了:“这位将军好眼光!” 高双和毕勇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浓浓共情。 少女豁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唐啸:“果、果真?” 而在英布看来,与其将钱财用在女子身上,不如将钱财花在兄弟身上。 “否则吾那田可就要撂荒了!” 香风扑面间,悦耳的鼓瑟之音构筑出一副奢靡之景。 摩挲着仅剩的最后一枚刀币,英布心一狠,头也不回的往回走去。 英布愈发讶异:“高勇士,你怎的也来了?” 听到这个报价,唐啸心里一个哆嗦。 不少勇士目光只是一落,便再难收回。 说话间,几名勇士就架起英布,想要跟着唐啸一起走向左前方。 “你不是言称莒都一战过后便要以保命为主,再不争先,训练也是能躲就躲吗?” 虽然英布年幼,但英布却也知道,挽救少女是需要钱财的。 “将军您看那剑柄处就有匠人的铭文,做不得假。” 说话间,少女似是自惭形秽,退后一步盈盈一礼:“耽搁了勇士时间,实是奴之失也。” “将军,于沙场拼杀之际,兵刃固然重要,但甲胄却更加重要啊!” 英布强笑道:“吾尚无心娶妻成家。” 少女脸上的笑容僵硬,而后缓缓化作悲戚,轻声一叹:“奴的阿翁本是彭城小夫,因彭城一日沦陷,阿翁论罪入狱,奴全家皆被连坐。” 英布坚定的说:“不去!” 英布爽朗一笑:“两位本就是勇士,本就不该有那贪生怕死之念。” “两位且稍待,吾这就去取吾的枪,与诸位同练!” (本章完) 第589章 没有需求我们就创造需求!玩战术的心都脏! 次日清晨。 “当~啷~哗~~~” “快快快!一刻钟之内务必将这一车刀币尽数串好,库房内马上就堆不下了!” “装多少马车了?一百车?那还愣着做甚!先行出发!” “皮甲已经卖光了?立刻传讯族中,马上再发皮甲前来!” “蜂蜜苌楚糕售罄!立刻补货!快!多耽搁一息那都是钱啊!” 刀币撞击的清脆响声和管事的吆喝声挤出房门,飘向库房之外。 后望愣住了:“不收费?还要免费送她们回家?那我等赚什么!” 话没说完,后望眼前就是一亮:“但若是他们结了婚,他们就当去买房买田了!” 哪怕是打压商贾的秦国在大军出征之际也多有军市随行。 一众军将慌忙拱手:“唯!” 忍了许久的匡勇终于忍不住发问:“左相做这军市,确实令得士卒欢愉、国库丰盈。” 棠咎等将领更是忍不住失声低呼: “匡都大夫可知这军市昨日收入几何?” 却也有一架架马车从四面八方奔赴而来。 “左相若是有了什么赚钱的好法子,可切莫忘了我等袍泽啊!” 匡勇不敢置信的愕然回首:“夺少???” 嬴成蟜的笑容愈发冷冽:“就在我军军营之内,便有一群花钱如流水、腰间没有钱,但却偏偏很容易赚到钱的士卒。” 又叮嘱了一番后,后望方才依依不舍的拱手拜别,自去忙碌。 后望兴奋的拱手一礼:“拜谢长安君教!” “除首功之外,左相又亲点事功三千一百零九级。” “若是谁人胆敢从中作梗,侵吞本将麾下将士们应得的田产房舍。” 昨天嬴成蟜还只是隐晦的传达了威胁。 匡勇微微皱眉:“少卖关子!” 昨日流水清点出来后,后望彻底服了! “但该买的房舍、田亩却也都于昨日购买完毕。” “当然,代价,就是你等的性命!” “若是行径严重,诸位以为本将能不能要了你等全族的命?!” “未婚士卒不愿花钱,我们就促他们为已婚士卒!” 可如此规模、如此奢侈的军市,匡勇真没见过! 后望脸笑的像朵菊花一样:“自然是为了战争!” 后望毫不犹豫道:“所需成本由后某承担,所有盈余全数献给长安君!” “若是放给他们印子钱,必定可以大发横财!” “万事皆听从长安君差遣,必不有失!” 但今天,嬴成蟜却明晃晃的拔出了剑! 毕竟朝廷只会提供士卒的必需品,而不会解决厚衣服、缝缝补补等需求。 “然,我等终究是战士!” “秦人重信诺,我等之所以能为富贾,也正是因我等重信诺。” “则本部军将贬级一等!” 尔不过是一个年方二十的少年郎而已。 后望点头道:“那这收费……” “这接下来我等该当何如啊?” 后望更是面向嬴成蟜轰然拱手:“久闻左相之名,今日后某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后望目光大亮,转瞬间就明白了嬴成蟜的心思,再度拱手:“唯!” 有翟林等将领为前车之鉴,所有将领都毫不怀疑嬴成蟜的剑利不利! 在死亡的威胁下,薛良赶忙尬笑道:“我等怎会如此?绝对不会如此!” “昨日军市总收入,九百二十五万五千六百七十一刀!” 沉吟许久后,匡勇方才嘴唇蠕动着开口:“我等所为,果真是为了战争吗?” “如此,还能再多赚不少。” 后望赶忙拱手:“左相大可放心。” 身处这盈天喧哗之间,面对这座由近万工人、千余马车组成的巨型物流、银行、特殊行业转运中心,便是身为齐国公子的田轸目光都有些迷离,其他将领更是呆愣于地! 魔幻! “若诸位将军未曾巡查发现借贷、博戏之人,反倒是本将麾下先行查出。” 匡勇身为镇守齐国南方的大将,自问见过太多军市。 嬴成蟜露出冷冽玩味的笑容:“现在不就有一个赚钱的大好机会放在诸位面前?” 身为齐国首屈一指的巨贾,后望却被匡勇训的像孙子一样连连点头:“是是是。” 后望见嬴成蟜露出笑容,赶忙缠上来继续发问:“左相,昨日将士们花销确实很多。” 而看着这座由自己亲手打造的资本巨兽,嬴成蟜的嘴角却是微微上翘。 “便是此战结束、罢兵还朝,本将依旧会问他要个说法!” “左相初定此策之际,本将还多有鄙薄,而今本将方知,无知之人乃是本将也!” “我等还需要面对楚国强敌!” “而后于军市旁侧为年轻未婚士卒介绍婚配。” 嬴成蟜却用手指点了下后望的心口:“其中一成是你的,三成是本君的,三成是齐王的。” “于军市购买田亩、迁移簿籍等事更是齐王应允之事。” “你等还要再免费帮士卒们将那些女子送回士卒们的故乡。” 数百仆从如同流水线的工人一样手脚麻利的将刀币穿在麻绳上,待串满一千枚便打上绳结,随手扔到马车上。 这么脏的法子,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 匡勇迷茫的看向田轸:“敢问田副将,此战我军发下的赏赐共有多少?” “单单这军市,能为我大齐赚取多少商税?!” 所有将领都眼前一亮,期待的看向嬴成蟜。 嬴成蟜摇了摇头:“无须收费。” 军市在战国时代很常见。 迎着嬴成蟜那择人欲噬的目光,所有将领心脏都猛然一颤。 “虽然我等也付出了诸多田亩、布匹、酒肉,但我等盈余也是不少啊!” “最后三成,是给相邦的!” 卜禾慨然摇头:“末将便是挖空了脑袋都想象不出。” 嬴成蟜又看向后望:“我大秦重信诺。” 如果嬴成蟜愿意的话,后望甚至都想直接跪在嬴成蟜面前,高呼一声夫子了! “将士们昨日花费的钱财虽多,但每一枚刀币却都必定物有所值。” 顿了顿,后望低声道:“且,卑下在来之前就得了大伯的话。” 匡勇和田轸四目相对,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浓浓的不敢置信。 若是有人循声走进这片库房区,便可见金灿灿的刀币竟堆满了十余个库房,甚至是在库房外堆出了几座小山。 能于战一道冠盖天下,于匠一道令人敬服,已是不易,如何还能有精力放在商贾之道上? 但跟着嬴成蟜布置数日后,后望服了。 嬴成蟜略一思虑后,吩咐道:“战争定会令得很多人流离失所。” “没有需求,我们就为他们创造需求!” 听见后望的话,一众军将目光火热的看向嬴成蟜,露出讨好的笑容: “未曾想,左相非但允文允武,于这商贾一道竟还如此精通!” “依卑下所见,军市以后的收入必定会越来越少。” 田轸的目光也很是迷茫,下意识的回答:“此战我军共斩首十九万三千六百一十二级,其中齐军斩首十八万一千三百七十八级。” “于商,左相反手间便可赚取千万刀币!” 嬴成蟜笑而颔首:“然也!” “诸位售于军市内的田亩之所以廉价,乃是因本将以此战的战利品弥补了诸位的损失。” 后望当即回答:“女闾为主,而后便是酒肆、甲胄兵刃、各色吃食……” “于战,左相威震天下!” “有话就说!” “去多寻些无亲无靠的女子,未婚丧偶皆可。” 嬴成蟜笑而颔首:“既然后相有言在先,那本将便不担忧了。” “这些物件,以你的名义放在军市之内售卖。” “将士们竟是非但花光了此战缴获,甚至还将从家中带出的钱财也近乎花销殆尽!” 各类神兵利器、奇珍异宝被如垃圾般堆放在一起,又被数千名汗流浃背的底层僮仆背负向军市。 “后某昔日自诩为齐地巨贾,今日后某方才知,这人世间竟还有财神临凡!” “若是能将这军市定为常例,日后我大齐出征或许反倒是一件赚钱的生意!” 嬴成蟜反问:“未婚士卒的钱财主要花在哪儿了?” 一架架马车承载着刀币奔赴四面八方。 “速去!” “明白吗?” 嬴成蟜冷然环视全场:“那还不速速先去巡查?!” 一开始嬴成蟜要求主导此战军市时,后望还嗤之以鼻。 “正所谓,无尖不商!” “仅仅昨日一日,军市赚取的钱财便比之此战下发的赏赐更多?!” 嬴成蟜笑了笑:“如此看来,田副将和卜禾子都猜错了?” 这是所有将领心中共同的想法! 僮仆擦肩而过之处,大群美艳女子正在紧张的描眉画眼,准备跟着马车一起前往工作岗位,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然,在战争之余赚点小钱又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天南海北的食材被成车卸下,大群庖厨聚集在一起同时烹饪。 久闻玩战术的心都脏。 后望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加重语气道:“九百二十五万五千六百七十一刀!” “据闻左相与秦文信侯私交甚笃,但便是秦文信侯的商贾之能也比之左相不如啊!” “今日呢?今日又能赚取多少钱财?” 嬴成蟜凑近后望,低声道:“旬日内,会有一批从大秦运来的甲胄兵刃、珍宝战利。” 其他将领也赶忙点头附和。 “首、事二功合计十八万四千四百八十七级,由此下发赏赐九百二十二万四千三百五十刀。” “纵然我军先大胜一场,可左相如今将所有精力尽数放在商贾事上,更欲掏空全军将士的钱财。” “左相就不怕我军士卒惫懒散乱,大败亏输吗!” (本章完) 第590章 赏赐回收计划!嬴成蟜能有什么坏心思? 嬴成蟜没有直接回答匡勇的问题,只是领着匡勇等人走出库房区,策马回返军营。 还没到军营,冲天喊杀声便传入所有将领耳中。 “杀!杀!杀!” 匡勇大骇喝令:“今日我军并无操练!全军戒备!” 嬴成蟜却是摆了摆手,温声道:“无须紧张。” “这是我军将士们在自行操练。” 匡勇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成蟜:“怎么可能!” …… “彭城急报!秦齐联军发兵八万以攻彭城!彭城县公拜求上柱国发兵增援!” 虽然嬴成蟜确实在助长重利轻义之风,有背儒家思想。 “此策才是上策啊!” “上前听令!” 项燕思虑片刻后,目露错愕:“秦长安君怎会做如此饮鸩止渴之举!”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此策也确实是下策无疑。” “这一战,恐怕就是齐国最后的辉煌咯~” 嬴成蟜能有什么坏心思! 匡勇轰然拱手:“下官,拜谢左相!” 项燕手指轻轻敲击城墙砖:“秦长安君不会想不到此策弊病,更不会想不到本将会避战。” 但即便嬴成蟜能够及时结束此战、安全抽身,王翦也可以料定。 “得了偌大功劳之后竟然毫无惫懒之色,反倒是愈发好战了?” 面对一倍、十倍甚至是百倍利益的诱惑,必定会有齐国权贵冒着死亡的危险将触手探入军中。 “左相此策,乃是解我大齐百年沉疴之绝佳上策!” 田轸也失声低呼:“这还是我大齐的将士吗!” 待到日后齐国再战,齐国大概率会复刻嬴成蟜的军市,大张旗鼓的榨干所有将士! 嬴成蟜轻声一笑:“齐国看的出如何?看不出又如何?” “与本将何干!” 在耗干将士们的最后一滴血的同时,榨干将士们的最后一枚钱,甚至是让将士们即便为国战死也会背负高额的贷款,留待其家眷偿还! 长此以往,郁结之气将笼罩于全军头顶,将士们很可能会为了钱而做出极端之举。 然而迎接匡勇的却是嬴成蟜那温和而坚定的目光。 嬴成蟜目光转向身后:“二五百主邓明、葛平、黄匡、彭越、景颇。” “本将以重赏重罚治军,又引导全军将士重利轻义,更助长军中奢靡之风,恐会令全军将士争相逐利,甚至是见利忘义!” 虽然嬴成蟜现在是齐国左相,但匡勇很清楚嬴成蟜只是被齐国用粮食‘买’来的临时工而已。 但诚如嬴成蟜所言,嬴成蟜没得选,且嬴成蟜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嬴成蟜连此策的弊病都说的这么清楚。 让齐国士卒们捉对厮杀、磨练技击之术,他们会乐意备至。 所以嬴成蟜必须赶在齐国权贵们露出獠牙之前完成此战。 “此策怎会是下策?” “因为已经享受了钱财能给他们带去的快乐,将士们的眼界会随之开拓,对钱财的需求也会陡增。” 而后,匡勇竟果真看到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士卒正在空地处列阵整齐的操练! 嬴成蟜目光深沉的看着五人,沉声开口:“本将有一重任要交与诸位!”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匡勇默然,未曾与嬴成蟜继续争辩,只是令自己的家兵保持警惕,加速冲入军营。 听着一名名传令兵呼喝的声音,看着于下邳城西北方向主动叫阵骚扰的秦齐联军,项燕眉头深深皱起:“此战已耗时如此之久,齐军竟还如此敢战?” 嬴成蟜却是敛去笑容,看向王翦:“上将军定然看的清我们在面对着怎样的环境,本将此策又有着怎样的弊病。” “从来都没有将领想过能于军市寻找提升士气的法子,主帅却点破了迷津!” 让齐军敢战的法子,竟如此简单! 田轸豁然看向嬴成蟜,双眼满是崇拜的光芒:“这赏赐回收计划既能解决我军不耐久战之困,又能助我大齐钱财流转,臂助朝廷收取更多税赋。” “斥候数量再提高一倍,严加查探秦齐联军动向。” 陌生! 王翦:…… 那就把齐军腰间的钱都拿走,再用更多的诱惑去钓着齐军,齐军自然就恢复了敢战死战的状态。 匡勇心中的隐忧也随之消散。 “报!秦齐联军主力中军已过常城,距离下邳城仅剩三十里!” 若非知道秦国不可能发重兵增援齐国,项燕甚至都怀疑眼前下邳城外这支兵马皆是秦军锐士! 一名候者跑上城墙,于项燕身侧低声道:“启禀上柱国,我部候者探明。” 五日后。 嬴成蟜此策最大的优点就是非但不会损害权贵集团的利益,反倒是能让权贵集团得利! 一想到齐军从今往后便能一改不善久战之弊,田轸感激的拱手一礼! 匡勇也慨然而赞:“是下官误会了左相。” 谁告诉你本将能看清你此策的! 但迎着嬴成蟜笃定的目光,王翦却只能心中悲叹。 “若诸位有暇,烦请诸位代本将巡查军中,以免因重利轻义而生乱!” “本公子代大齐上下,拜谢左相!” 一旦被人点醒,军中将士们更是很可能会怨气冲天! “于国、于军,皆有大利!” “劳烦上将军加大骚扰力度,尽快促成决战之机!” 眼前这支齐军和项燕印象中的齐军截然不同! 在已经持续作战良久,且已经收获了大量军功的情况下,这些秦齐联军依旧保持着超高的战斗欲望。 屈桓若有所思:“秦长安君亦知齐军不耐久战。” 王翦和嬴成蟜相视一笑,便转开了话题:“楚上柱国绝非易于之辈。” 这就导致嬴成蟜此策几乎不会遭到任何阻碍,能极其顺畅的被齐国上下接受,并定为常例。 “传令全军,严加戒备!” 但匡勇可太清楚齐国士卒的脾性了。 匡勇怔于原地,愕然喃喃:“今日,理应是休沐的啊!” 嬴成蟜略略颔首:“所以本将已令都尉蒙恬率兵八万东进彭城!” “如毕勇之流的勇士们竟然也会主动操练?” “秦长安君会否是意欲以此策激励齐军,以激发齐军的求战之心,而后直接对我军发起决战?” 漆雕礼等大儒也慨然拱手:“左相,果真真君子也!” 嬴成蟜笑而还礼:“多谢诸位体谅。” 在嬴成蟜已经做出坚定判断的情况下继续装疯卖傻,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腰间空空的他们自然会再次恢复闻战则喜的状态。” 眼前的一切让匡勇和田轸感觉无比陌生! 嬴成蟜策马与两人并肩而立,笑而开口:“正如本将所言,齐人悍勇坚韧,齐军孱弱且不善久战。” 王翦眸光一缩,却还是摇了摇头:“依旧不稳。” “秦长安君大肆改造秦齐联军的随军军市,并请齐王令齐国所有巨贾尽数入驻军市,还以莒都一战的战利品换取这些商贾低价售卖房舍、田亩、甲胄、僮仆。” “上策自是如我大秦一般改革,以爵位赏将士。” 不! 我看不清! 漆雕礼等大儒原本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王翦索性也不装了,啧声道:“若是齐国得知请长安君入齐为帅的代价如此之大,恐怕齐国绝对不会有半点请长安君入齐为左相的念头!” 下邳城北城墙。 “报!秦齐联军两万兵马已由东侧绕过下邳城,正在向高平方向行军!” “此策实是为能得胜而不得不用的下策,绝非长久之策!” “将士们甚至会因此而愈发好战,不耐久战之弊自解。” “传令所有将领,无令不可主动出战!” 齐军因为腰间钱多了,所以不愿死战。 自由的游侠怎会主动将自己困于集体! 且军中勇士们早就已经进入惫懒摸鱼阶段,他们自己主动加练? 怎么可能! “此策,本将称之为赏赐回收计划!” “单凭骚扰,恐难实现主帅所愿。” “纵是齐国权贵全都看的一清二楚,他们却还得谢谢咱呢!” 但让他们练习与袍泽配合的战场杀伐术,他们却会极其抗拒。 可将士们腰间的钱财已经快被榨干了,嬴成蟜也只能压制齐国权贵们一时。 漆雕礼等大儒昂然而呼:“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顿了顿,项燕继续下令:“再令副将景畴领兵五万,增援彭城!” “下策便是如现在一般,以各种方式将将士们的赏赐尽快回收。” 所有官吏和儒生都斗志昂扬的四散而出。 如此整齐划一的喊杀声,绝对是集体操练军阵才能发出的! “对此,本将有上下二策。” 军市的利益可以暂时满足齐国权贵们的胃口,嬴成蟜也能以强硬的手腕压制齐国贵族们一时。 “至于因齐王孱弱无力、齐国百姓贪婪而造成的一应乱象?” “左相,大才!” 田轸、匡勇齐齐愕然。 “然,屈副将所言却也不可不防。” “在本将看来,很大一部分原因便在于齐军将士们赚够了,后续的收益不足以诱使齐军将士们继续奋勇死战。” 传令兵接连不断的跑上城墙: 景颇五人眼中略有错愕,却还是当即出列。 但匡勇心头却存着几分隐忧。 身为临时工的嬴成蟜果真会如此殚精竭虑的为齐国考虑,甚至是为齐国献上如此良策吗? 嬴成蟜赶忙拱手还礼:“不敢当诸位如此盛赞。” “本将终究是为齐国寻得了一条治军之路。” 一众将领当即拱手:“唯!” 项燕上前一步,目光眺望北方,轻声喃喃:“为胜利,本将不吝做一回缩头老龟!” (本章完) 第591章 只要我不要脸,你能奈我何?景颇可真是景氏大孝子! 五月十五日。 四十架投石车矗立于下邳城西、南二侧。 伴着木料痛苦的嘎吱声,重达百斤的石块被抛飞上天,而后轰然砸向下邳城的城墙! 沙土崩解,为城下尸骸铺上一层灰土。 千余名骑兵游弋于南城门外,以百人为一组高声喝骂: “三战三败仍挂帅,灭楚功臣是项燕!” “侵我大齐疆域却又做那缩卵之辈?嘤嘤楚狗可敢出城与乃公一战?!” “无胆鼠辈还敢侵我大齐疆域?南蛮野人!何不以溺自照!” “且我军乃是劳师远征而来,不可能速破此城。” “景将军莫不知若此战落败,会对我军造成怎样的打击乎?” 项燕脸上还挂着淡笑,却摇了摇头:“切莫疏忽大意。” 葛平砸了砸嘴:“此地都已炎热如斯,那阖闾城岂不是已成火炉?” “而延陵城,便是最好的选择。” 而在下邳城西六里的巨山之巅,一座由夯土堆砌而成的坚实军营同步打开营门,斗战所部毫不犹豫的顺坡而下,对着秦军右翼发起冲锋! “若非如此,屈路所部也无法竟功!” 若是任由秦军继续以接连不断的沉重巨石抛砸城墙,下邳城坚持不了多久! “坚守!坚守!” “秦长安君非易于之辈,秦长安君既然行此策,必定已然料到了我军坚守不出的可能。” 为了胜利,他们决定,不要脸了! “本将更该用实际行动昭示本将对大秦的忠诚!” “楚国迁都阖闾城后,景氏接手了诸多城池为食邑,并派遣族人加固城防。” “举盾!加速前冲!” “晒死总比被杀死好。” 就在项燕忍辱负重的决心坚守之际,一支穿着楚式皮甲,拿着楚式兵刃,说着楚国方言的秦齐联军却已然跨过淮河。 秦齐联军骂了许久后,三千余齐军先登勇士突然如蚂蚁般涌向城墙。 “再向全军将领重申。” 虽然景颇是降将,但既然嬴成蟜认定了景颇,彭越等人也便给予了景颇一定信任。 只要他们执意避战,谁又能将他们拽出下邳城? 胜利必将属于大楚! 你丫不就是前任景氏第一顺位继承人吗?景氏不就是你自己的家族吗? 引军入楚第一战,直接就对自家下手? 因为如此烈度的战况在这长达半个月的攻防战中每日都会上演! 见秦军中军迟迟没有动作,项燕心中略显失望,而后下令:“开南城门!” 所有将士:啊??? 这一次,不只是彭越等二五百主,就连不远处的中基层将士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景颇。 随便秦齐联军怎么骂,他们绝对会坚持避战。 彭越上前一步与景颇并肩而立,先是遥望景颇目视的方向,而后不敢置信的看向景颇:“景二五百主竟将我等带到这重城之外?” “好热啊!”彭越用头盔扇着风,被皮甲包裹的身躯不断渗出汗水。 虽然在毁去一部分投石车后,嬴成蟜必定还会继续令匠人打造投石车,可打造新的投石车也是需要时间的。 “本将心意已决,诸位将军意下如何?” 只见山林之外,一座中型城池矗立于河道旁。 “越往南,越炎热!” “再上禀大王,请大王以重金游说齐国权贵,贪墨齐军将士所购田宅!” 虽然景颇是降将,但彭越、黄匡等人也都不是老秦人。 景颇坦然道:“本将若是有心归楚,现下我军四周必定已尽是楚军。” “秦长安君之策固然令得齐军士气再壮。” 景颇笑道:“本将以为,我等应该用一场大胜来宣告我等的到来,给楚国敲响警钟!” 葛平猛饮了一口水,也疲惫的喘着粗气:“现下这才五月!” 屈彻心中大喜:“若如此,只要我军继续坚守,则秦齐联军弊病自现。” 在熊留、斗战二部的掩护之下,屈路率领由骑兵、战车和善走精锐构成的机动部队涌出南城门,而后直直的向秦军投石车穿刺而去! 孝! 太孝了! 你可真是景氏的大孝子啊! 景颇继续解释道:“昔延陵城只是楚国东南方向不受重视的城池,也并无任何战争威胁,城防薄弱。” 又斩断一片荆棘后,景颇眼前的视野变得空旷。 “都尉屈路于南城门内备战,随时待命!” 景颇一剑斩断拦路的荆棘,随口说道:“忍忍吧。” “大彩!” “只要坚守,我军必能大胜!” 听着城外好似用生命发出的呐喊,项燕面色不变,只是平静的下令:“令!” 景颇是唯一在这片区域生活过的将领,也被嬴成蟜钦点了向导重任。 “破阵!!!” “若非阖闾城南四百余里便是东越疆域,想来去岁秦楚之战后楚王还会继续向南迁移都城呢!” “都尉熊留率本部兵马自西城门出城,与敌军缠斗,牵扯敌军注意。” 彭越、黄匡四人对视一眼。 彭越、黄匡等人警惕的四处张望,见没有伏兵四起,看向景颇的目光才终于重新出了几分信任。 敌军城池的城防是我军将领亲手规划的? 这也太残暴了! “且楚王又没得选。” 彭越沉声道:“我军本就不善攻城,军中也无任何攻城器械。” 一句句在当今时代可谓恶毒至极的辱骂之言撞入下邳城,令得不少楚军将士都怒目圆瞪,恨不能即刻出城与秦齐联军决一死战! “此人有些能为,但不多,且更善施政却不善军略。” 项燕终于露出些许笑容:“不错。” “或许无须数月,秦齐联军便会成为一盘散沙,可被我军轻取之!” 屈彻等所有将领都坚定的轰然拱手:“唯!” 五十步不笑百步嘛! 不惜一切代价的突进! …… 西城门洞开、吊桥放下,承载着熊留所部向秦军前军主力冲杀而上! 彭越犹豫的低声发问:“景兄,你确定?” 在项燕的命令下,昭愿所部迅速登城,一万楚军持弩对着城外掀起一场由弩矢组成的金属风暴! 见城外秦齐联军不得不举盾格挡、悲鸣倒地,熊留畅快大笑:“袍泽们,跟紧本将!” “楚国竟将都城迁去了那般酷热之地,楚王果真不会被太阳晒成肉干吗?” “延陵城的巡防布置和城防军械都是本将昔日亲手规划。” 城外石碑上赫然镌刻着两个大字。 延陵! “都尉昭愿所部登城,向西城门外弩矢漫射,而后开西城门。” “婢女养的乖儿!速速出城来见乃翁!否则乃翁当入城寻尔!” “另!” “不。” 彭越:??? 一众将领都不敢置信的看着景颇。 项燕看向所有将领:“我们已经顶住了秦齐联军最为凶猛的攻击,接下来秦齐联军将每况愈下!” 结果,景颇竟然把秦齐联军带来了如此坚城?! 屈路肃然拱手:“唯!” “然,秦长安君之策并非万全之策,更不能长久。” 景颇平静淡然的回答:“因为延陵城乃是景氏食邑。” 景颇笑了笑:“阖闾城就如龟山一般,比邻湖泊,所以比起此地倒是还能凉爽些许。” “景将军为何选择延陵作为我军初战之城?” 只要下邳城能多坚持一天,楚军胜利的希望就能多一分! 屈桓看着屈路所部正前方慌张避让的齐军,又看向向着屈路左右两侧疯狂冲击的齐军,若有所思:“本将以为,秦齐联军看起来似是已经有些失控的迹象?” “夺城!寻吾那乖儿去!!” “若本将果真有心归楚,我军根本不可能安然走到此处!” “景二五百主莫非身在秦营心在楚乎?” “所以虽然延陵城坚,本将却有信心带领我军将士夺之!” “我军终于焚去了南方投石车,如此,可解我军大患也!” “都尉斗战发兵侧击秦军右翼!” “都尉屈路领骑士两千、战车三十、健卒三千出征。” “冲杀!” “一旦我军被延陵守军牵制,周边各处楚军将闻讯而来,很可能会将我军围而歼之!” 但一想到项燕的命令,他们还是只能压下心中愤恨,不甘的无奈长叹。 “这才哪儿到哪儿!” “我等大可选择其他城池,无须专门选择延陵啊!” “龟山距离此地可也算不得远啊!” “重利奢侈之风愈盛,齐军将不可控的见利而贪婪、遇险而怯懦。” 眺望着远处城郭,景颇目光复杂:“诸位袍泽,准备战斗!” 突进! 突进! 遥遥看到一片火光自南方燃起,项悍振奋而呼:“彩!” “传令潜入秦齐联军的候者,不惜一切代价挑起齐军内部怨气,助长齐军奢侈之风。” 下邳城虽然也是一座占地面积广阔、内置冶铁工坊的军事重镇,但它的城墙却远远比不上大梁城、阖闾城等坚城。 “无须理会其他,焚尽秦军投石车后立刻退回城内!” “且据本将所知,现任延陵县公乃是本将的族叔。” “先登城墙者可得赏刀币五百!还能有机会得赏虎爵!袍泽们,杀啊!” “切莫中了秦齐联军的激将之术。” 战局烈度陡然加剧。 “本将以为,本将定下的城防布置理应不曾被修改。” “吾记得五月的龟山虽已有热气,却绝对没有这么热。” 但秦、齐、楚三方将领都未曾因此变色。 连景颇自己都不在意了,他们还扭捏个甚? 彭越断声道:“那就打!” (本章完) 第592章 夜袭延陵!叔父,降吧! 夜色深沉。 延陵县城门卫什长郯木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士卒见状笑道:“什长,您困了便去小憩一会儿,我等盯着便是。” 郯木季活动了一下身体,沉声而喝:“站岗之际休要嬉皮笑脸!” “现下是容易困乏之际,也正是敌军最容易发起夜袭的时间。” “都仔细盯着四周,若是敌军趁夜色潜入,我军该当何如!” 切莫记错了人啊! 英布见状颇感怪异,拍了拍高双的胳膊,而后手指指向郯木季等城卫,做出一串手势后矮身贴着城墙垛轻缓前进。 “景二五百主,撤吧!” “你们说此战咱大楚能不能战秦长安君而胜之啊?” 虽然延陵城也没少被战争波及,但在战争的阴云盘桓于七百里外之际,延陵城守军实在难以提起警惕。 人在江湖混,情商总是要有的! “好了!”郯木季高声制止了士卒们的交谈,随意的说:“再顺着东城墙巡查一遍,若是无事,我等便归营休息。” 景颇能以夜袭夺延陵那是景颇的本事。 但若是高双战死,那他毕勇不就是先登城池的人了吗? 他买了那么多田,可还等着钱财去买僮仆、农具和种子呢! 看着匆匆向上攀爬的高双和毕勇,若不是英布嘴里含着石子,肯定得慨然而赞。 “只要坚守一日,便会有援军抵至!” 但在退后两步后,景鸾又深吸两口气,用力拔出了手中佩剑,声音颤抖的高呼:“二三子,延陵乃是我大楚腹地,周边城池众多!” 景鸾惊慌又不敢置信的后退两步:“秦齐联军?” 毕勇低垂着眼眸,不敢去看英布和高双的身影。 十名勇士当即扛起一架云梯压着步子向城墙快走而去,百名嘴里含着石子的勇士紧紧跟随在他们身后。 在彭越看来,这下策才是上策。 伴着轻盈的落地声,高双终于踩上了延陵县的城墙。 但与此同时,延陵县南城门的吊桥也已在快速落下。 “是秦军!秦军杀过来了!” “今夜且先退去,待到明日再行下策,由我等率百余精锐扮做随从,你以奔逃而回的名义骗开城门!” 英布毫不犹豫的就想第一个爬上云梯。 “将士们,冲杀!夺城!” 戒备许久的彭越终于放下心来,也指挥着本部兵马不断向城内推进。 “你等只有一刻钟时间!” “呼~呼~呼~” 高双赶忙压下激动的心情,但他却没有上前,只是跟在了一众勇士身后,小心谨慎的前行。 “不对!吾从未在城中见过你等,伱等是什么人?!” 可英布的手还没抓住云梯,一道身影却强硬的挤开了英布! 高双余光撇向英布,心中颇感惭愧。 “哈哈哈~” “与其说是巡城守卫的巡逻之策变了,本将更愿相信是这支城卫惫懒,意欲提早结束巡逻!” “嗬嗬~~~” 并在冲进城池后毫不犹豫的以手中长枪洞穿了一名楚军的咽喉! 在吹箭的查缺补漏之下,十名城门卫至死都没能发出一声示警! 英布警惕的回头后望,果真如景颇所料一般没看到其他巡逻士卒,便当即对着登城马道一挥手,当先向着登城马道摸了过去。 郯木季见状有心怒斥,可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深深叹息。 “你等是来换岗的?这一岗合该是狗蛋的吧。” 英布满头问号的第二次尝试抓住云梯,但又一道身影却再次插在了英布身前。 以有心算无心,一百一十名勇士仅用时三十息便全歼了这十名城门卫! 而后,便见县衙外竟已是一片喊杀之音! 终于,郯木季所部远离了景颇等人面对的城墙段。 “务必于一刻钟内全歼此部巡城城门卫,而后迅速沿登城马道下城,夺门!” “敌袭!” 但在景颇看来,这下策就是下策。 “死战!” 高双激动的赶忙把脸凑到火把旁,对着城外激动挥手。 五百刀币! 五百刀币是吾的! 身材略显臃肿的景鸾慌忙套上一件皮甲,在家兵的簇拥下匆匆跑出了县衙。 虽然第二名登城者没有五百刀币的重赏。 看着站在城内的英布、毕勇等人,彭越、黄匡等所有将士全都面露喜色,振奋而呼:“成了!竟然真的成了!” 听得郯木季提出的‘条件’,城门卫也不吵嚷了,只是嘻嘻哈哈的跟在郯木季身后,沿着城墙巡查。 然而说是巡查,这些心中毫无警惕的士卒又怎么可能会认真观察四周?又怎么可能看到隐藏在城外夜色下的敌军! 彭越趴在草丛中,仰望着郯木季,心中满是紧张:“巡城城卫的巡逻之策变了!” 凄厉的嘶吼声终于自延陵城内响起,险些惊碎了黄匡等人的心脏。 然而走着走着,郯木季却突然感觉身后的嘈杂之音越来越弱。 “何处吵嚷?” 在景颇、彭越等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郯木季所部没有突然折回,十名勇士也轻手轻脚的将云梯搭在了城墙之上。 “速速召集所有兵马,杀敌!” 然而郯木季才刚刚发出一个音节,英布的双眸便已猛然投向他,右手更是已经同时拔出了佩剑,向着郯木季的方向猛然掷出! 遥望景鸾那又怂又勇的模样,景颇轻声一叹。 呼喝间,景颇一马当先,向着这座属于景氏的食邑冲杀而去。 且延陵县公景鸾心怀仁善,即便卫兵犯错也不忍擅杀。 “据闻那秦长安君乃是祝融大神转世,没准就能用一句话咒死你等呢!哈哈哈~” 更重要的是,现在还能留在后方守城的人,即便只是一名小卒那也是有关系的小卒,岂是郯木季这等没人脉的老卒能管得住的? 所以面对郯木季的呵斥,一些士卒甚至小声的谈笑了起来。 景颇当即低喝:“就是现在,快!” “然也!让他们去前线拼杀便是,若他们皆没于前线,那他们的妻女便由你我照顾,岂不美哉?” “哒~” “是啊是啊,就算那秦军再勇猛,难道还能隔着七百里一眼瞪死我等不成?” “秦齐联军怎会来我延陵啊!” 吊桥坠地、城门开启。 倘若景颇灰头土脸的逃回延陵城,骗开城门的可能性很大。 英布身后,十余名手握吹箭的勇士也不约而同的向郯木季吹出了箭矢! “屯长昨日刚赐了吾一坛美酒,今夜我等同饮之!” 握住脖颈处突然长出来的剑刃,余光看着一根穿口而入的吹箭,郯木季眼中尽是骇然。 英布快步前冲,一把握住佩剑剑柄,一手抓住郯木季的脑袋,双手用力一错,便将郯木季的头颅完整斩下! “未曾想,我等竟然果真能攻下延陵城!” 听着身后士卒们吵嚷笑闹的声音,郯木季很是头疼,却也只能假装听不见,自己认真的巡查左右。 但他示警的呼声却再也无法顺着口腔喊出,而只能顺着破碎的气管发出阵阵气流声。 但若是借身份之便和族人们的信任骗开城门,景氏族人如何看待他景颇?他景颇以后还怎么混! 所以即便景颇手心也攥了把汗,却依旧佯做平静的说:“景鸾不敢、也没有能力改变本将昔日定下的城防之策。” 看着景颇坚定的目光,彭越终究没有再言退却,但身体却状似无意的靠近景颇,右手也攥紧了剑柄! 即便率军而来的人不是景颇,也能通过拷打卫兵的方式获得景颇知道的大部分情报,也有机会借夜袭战景鸾而胜之。 毕竟在英布看来,除了嬴成蟜之外他谁都打的过! 让他这名军中最勇者充当排头兵,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牺牲,也能更好的为大军打开局面。 为了第一个登上敌军城池的那五百枚刀币,为了自己的孩子,高双强压下心中惭愧,迫不及待的沿着云梯向上攀爬。 此事便是上禀县公,县公都不会严惩士卒,那他一个区区什长又何必为此而与麾下袍泽生隙? 一膀子撞开第三名插足者,英布紧紧跟在毕勇身后,沿着云梯爬上了城墙。 郯木季讶异回头,却见理应站着十个人的城墙,此刻却站着百余人! 虽然这百余人全都穿着楚军甲胄,可其中大半,郯木季竟从未见过! 当郯木季看到一名‘楚军’突然捂住了一名郯木季麾下的嘴,又以一柄匕首划开了这名麾下的咽喉,郯木季瞳孔猛然一缩,嘶声而呼:“敌……” 他是英布的弟兄,但他更是一個父亲! 他才只买了学区房,还没给孩子们攒够拜师的束脩和笔墨纸砚的开销。 “不过这些都与咱们没啥关系,齐军此战悍勇皆赖秦长安君,但齐国只是请秦长安君将我军打到淮河以南而已,怎么都与你我无关。” 面对郯木季的呵斥,士卒们脸上的笑容消失,不满的小声嘟囔: “据闻现下我军正与秦军于下邳城鏖战,那下邳城距离我延陵城可是远达七百里!我等担心个甚啊?” 好勇士! 见高双和毕勇如此‘仗义’的奋勇争先,英布自然不甘落于旁人之后。 “嘭!” “荒唐!秦军现下正在下邳附近,如何会来我延陵城!” “且延陵远离战线,景氏也没有理由突然改变城防之策。” “吾看悬,上柱国都已经败给秦长安君两次了,此战又先大败一筹,上柱国拿什么赢?” 迈步上前,景颇声音复杂的高呼: “叔父,降吧!” (本章完) 第593章 我等正欲死战,少族长何故先降?敌进我退,敌驻我扰! 喊杀声、惨叫声充盈着整座延陵城。 延陵守军的数量本就比秦齐联军少,又被秦齐联军突袭,很多将士甚至连甲胄都没穿好便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鲜血和尸首铺满县衙门外,景鸾本人甚至都已经身处于秦齐联军强弓手的射程范围之内! 血淋淋的死亡威胁让景鸾因恐惧而全身颤抖、视线模糊、双耳嗡鸣。 但听到这呼声,景鸾却还是回身怒斥:“得大王信重、族长托付,本公方才担了这延陵县公。” “即便敌军已经冲杀入城,但那又如何?” “纵死,本公也当与城同在!” “兵力约两万!” 景颇将第一战定在延陵,显然就是为了吸纳景鸾为秦国景氏的成员。 景颇苦涩长叹:“形势比人强,想来族长是能谅解我等的。” “若非是本将领兵,则延陵城守军并叔父必被尽数屠戮!” “南方十二里发现楚军!” 看着景颇和景鸾二人的互动,彭越挠了挠面颊,目露疑惑:“怎么感觉怪怪的?” 景鸾大喜拱手:“多谢诸位将军!” “何故如此?” 景鸾心中已经生出了一个恐怖的猜想,可他根本不敢相信! 但景颇却只用一句话便让景鸾不得不信! 景鸾:!!! 景鸾脖颈僵硬的转向景颇,而后瞳孔猛然地震,惊喜而呼:“颇、颇、颇儿?!” 随之而来的,便是心头火热! 且这些人都是主力兵团挑剩下的,亦或是不敢去前线的富户子弟。 所以延陵城现在一共只有七百守军! 就算是再加上景鸾的家兵、家眷,以及城内所有官吏的家兵仆从,延陵城的可战之兵也不会超过一千人。 “至于族长的托付?” 然而下一瞬,他们却眼睁睁的看着景颇拱手一礼,朗声开口:“秦齐联军二五百主、假都尉,景颇,见过延陵县令。” 嬴成蟜怎么可能允许此军肆意劫掠? “当啷~” 次日天色未亮,一支焕然一新的秦齐联军便大大方方的离开了延陵城,向着另一座城池加速行去。 谁都知道景氏少族长景颇于去年被秦军俘虏,至今仍未能归楚。 但即便秦齐联军极其注意隐蔽行踪,又有景氏暗暗协助,他们却终究是穿行于敌国疆域。 眼见方才还如狼似虎的敌军竟因景颇的一句话停下杀戮、退后整军,景鸾等人的眼睛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合着景颇真成了秦齐联军的假都尉?! 景鸾失笑怒斥:“荒唐!” 延陵城并非军事重镇,又远离前线,距离周边城池并不算远、驰援便利。 景鸾手中剑跌落于地,无措又震惊的看着景颇:“颇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结果今日,他们竟然亲眼见到了少族长! 他们没心思去思考景颇为什么会出现在敌军阵中。 葛平嗤声道:“数百敌军而已,杀了便是!” “而后只取黄金、粮食、箭矢兵刃,余者尽数散予城外野人。” 黄匡砸砸嘴,乐了:“这打过一战后,我军兵力竟不减反增!” 景颇所部翻山越岭七百里,早就疲敝不堪、浑身脏臭。 就,几句话的功夫就降了? 你丫这么不经劝的吗! 见景鸾都请降了,景鸾身后的家眷、家兵们也赶忙拱手: “我等愿降!” 怎么感觉这俩人好像是在演戏呢? 彭越深深的看了景颇一眼,而后开口:“既然景二五百主有此心,那便令其归入景二五百主所部便是。” 不等彭越细想,景颇已经拉着景鸾走向众人,温声介绍:“此乃延陵县公,景鸾。” “让将士们吃饱喝足后擦擦身子,而后趁夜就走!” 讲真,他们已经想投降了! 景鸾却是在听到‘如本将一般归降大秦’这句话时心中一动。 景畴默认了由景颇在秦国再开一支支脉。 “不惜一切代价,救援少族长!” “你、你怎会出现在敌军之中?” 再度上前一步,景颇沉声喝令:“全军听令!” 合着这支敌军是景颇带来的?! 景鸾还在为了景氏的利益、景畴的托付而死战不退。 “县衙之外乃是敌军!敌军怎会唤本公为叔父!” “我军正巧借这菱夫城的城防与楚军决一死战!” 听得景鸾这话,便是不认识景颇的卫兵们此刻也知道了景颇的身份。 结果,景畴之子、景氏第一顺位继承人非但先降了,甚至还成了敌军将领!!! 那不是拿生肉喂老虎,生怕激不出对方凶性吗! 彭越也不确定的说:“想来,是为了给此人一个请降的理由?” 但沙场之上、两军交战,还能演戏? “景鸾愿领旧部以先锋身份并入我军,诸位意下何如?” “你、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据本将所观,延陵守军并不足以阻我军兵马夺城。” 听闻景鸾的布置,就连原本对游说景鸾颇有微词的葛平都怦然心动:“这,不好吧?” 便是为此战死,那也值得! “鸾并麾下将士七百余、仆从两百、子孙十五人,皆愿并入我军,为我军先锋!” 黄匡面露振奋:“可算来了!” 彭越、黄匡等人对视一眼后,略略点头。 “末将亦会令人去烧热水、烹饪美食、腾出房舍,犒劳大军!” 彭越瞪了黄匡一眼:“出征之前主帅再三叮嘱,夺城之后开粮库、钱库、武库,焚烧县衙等重要区域。” 好日子仅仅持续了六天。 景颇没有说景畴是否同意。 景颇畅快大笑着快步上前:“善!甚善!” 景鸾松了口气,双眼坚定的看着景颇:“鸾虽无力,却愿为少族长……不,愿为族长而死!” “归降秦国?”景鸾愤怒的嘶吼:“若是本将投降,本将如何能对得起族长的托付,如何能对得起大王的信重!” “将那扰乱军心之人拉出来,便是本公的侄儿也当斩首示众!” 数息后,景鸾之子很是纳罕的低声开口:“阿翁,那呼声似乎并非是从衙内传出,而是生于衙外。” 所有人:啊??? 景鸾慨然悲叹:“将军所言,然也!” “快!” 景颇笑而颔首:“半个月前,本将曾与阿翁于莒都聊过此事。” “为了免去无意义的牺牲,本将拜请叔父如本将一般,归降大秦!” “叔父若愿率守军归降,则本将保证,我军取了粮食黄金便走。” 说话间,景颇双手扶起了景鸾。 “何故如此!” “什么秦齐联军二五百主,什么假都尉?” “诸位将军劳师远征而来,定然疲敝。” 然而彭越却拦住了黄匡,声音沉凝:“此支楚军兵力两万,但楚地还能调来的兵力却绝对不止两万。” “末将这就令人去开粮库、武库、钱库,抽调马车协助运输。” 一众家兵、卫兵下意识的就要提起战意,嘶声怒吼。 景颇点了点头:“我军身处楚国内部,还是稳妥最为重要。” 黄匡砸了砸嘴发问:“我军有劫掠的打算吗?” “屠戮过后,我军还会对延陵城进行烧杀劫掠!” 景鸾僵在原地,懵逼不解的发问:“颇儿,你在说什么啊?” 景鸾的家兵拔剑出鞘,冷然的目光看向县衙之内。 景颇坦然道:“现下我军两万大军已尽数突入延陵城内。” 黄匡不解的看向景颇:“那景颇为何要如此言说?” “有那劝降的时间,我军恐已能将此军屠戮殆尽了!” “严禁我军劫掠!” 此军五名假都尉的二五百主中,有三个都是贼匪出身。 一众景鸾的家眷握紧兵刃,左右顾盼。 让这么一支兵马去与两万名秦齐精兵死战? 景鸾也不强让,当即拱手:“唯!” 直起身来,景鸾恢复了正常的声量:“鸾虽鄙薄,但今日既降,便会为秦效忠。” 现在局势已经很清楚了。 “一旦我军被困于菱夫城,我军必定全军覆没。” “令人去开粮库、武库、钱库,再烧水烹饪便是,住宿便不必了。” 他们只知道,只要他们把景颇救回来,景氏至少能保他们三代人衣食无忧! “此实乃明智之选也!” “为我延陵国人安全,本将,愿降!” 就在秦齐联军轻取菱夫城后,一名传令兵策马狂奔而回,嘶声高呼:“报!” 听着景颇的话语,卫兵、家兵们眼中流露出浓浓绝望。 “待我族壮大,吾必让叔父不悔今日抉择!” 景颇畅快大笑:“能得诸位效力,则我军必胜也!” “后退二十丈,重新列阵!” 看着轰然拱手的景鸾,葛平惊呆了。 但既然景畴没有在族中传下将景颇逐出宗族的命令,就说明景畴已经默认了此事。 景颇的身份自此也不再是楚国景氏的少族长,而是秦国景氏的族长! 景颇用力握了握景鸾的双臂,正声低语:“叔父今日受辱了。” 景颇诚恳的说:“此战兵力悬殊之巨,叔父理应看的清楚。” 二人抵近之际,景鸾方才低声发问:“族长想来已知此事吧?” 在景颇和景鸾的合力引领下,秦齐联军几乎没有遭遇什么抵抗便接连攻破了两座县城,又轻取八乡十六里。 然而景鸾话音刚落,景颇已经破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士卒,站在秦齐联军最前端朗声而呼:“叔父,降吧!” “主帅曾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彭越看向景颇四人,沉声开口:“现下敌军主动进攻,我军要做的便非是应战。” “而是退军!” (本章完) 第594章 围剿彭越?他没那个能力!寡人才是这大楚的王! 五月二十八日。 阖闾宫。 群臣坐于台下,独楚王启站在高台之上,来回踱步:“区区两万兵马,不足挂齿?” 楚王启话音中满是怒气:“延陵城!菱夫城!” “两城沦陷!” “更有十乡二十七里被劫掠,官吏被或屠或俘!” “寡人将阖闾城守军交与诸位爱卿,又停下了增筑城墙的工作,凑出了四万兵马。” “然,正因不愿,故而臣不得不言!” “可结果是什么?” 他们这些经常打仗的人都想不出对策,楚王启又能有什么良策? 楚王启继续说道:“召回上柱国燕所部,退守淮河以南。” “我大楚便也无须再承受如此压力,大可择机再战!” “诸位爱卿,可愿听寡人令乎?” “寡人知那秦长安君的性子。” 被后世公认为游击战鼻祖! 在正面战场,项羽可以仅用月余时间就打崩彭越的正面防线、全取彭越疆域、打的彭越抱头鼠窜。 但越说,昭岑就越是笃定:“这支秦齐联军的目的就是扰乱我大楚后方!” 在原本历史上的彭越不仅仅是汉初三大名将之一,更是第一个将游击战体系化并长期实践的兵家。 他没那个能力知道吧! 楚王启断声道:“那就在敌军攻打我军城郭之际,借城郭牵扯敌军,而后围歼敌军!” “这支秦齐联军也始终在围绕阖闾城周旋。” 顺着昭岑的话语细想,一众楚国朝臣都心中骇然。 “再以优势兵力于我大楚境内拉出一张大网,围剿此部敌军!” 昭岑的话音带着犹疑。 “诸位爱卿教寡人,此战该怎么打?” “臣再请,坚守!” 你等若是不支持寡人此令,那就速速来坐这王位。 而一旦楚国后方动乱,那嬴成蟜可就有太多方法赢下此战了! 楚王启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再也控制不住的爆发而出:“令尹以为,若行寡人此策,则寡人当为亡国之君?” “待昭云所部驻扎休整之际,敌军又会突然冒出来对我军进行骚扰。” 楚王启突然笑了。 沉默数息后,楚王启回身落座,缓声开口:“诸位爱卿无策,寡人倒是有一策。” 面对楚国现在的困局,他们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 “臣相信上柱国。” 一名朝臣赔笑道:“大王,延陵城、菱夫城皆已被我军夺回……” “昭云所部后退之际,敌军又衔尾追杀我军,造成溃败。” “借淮河拒秦齐联军。” 但现在的彭越却也已随嬴成蟜转战数千里,战争经验充沛,更得了嬴成蟜传授的游击战十六字真言! “既然上柱国以为此战还有胜算,那此战便必有胜算!” “一旦秦齐之盟达成,秦长安君必定会尽快交还军权,回返秦国继续与他心心念念的金汁厮混。” “拜请大王息怒!” “此人尤善突袭国都。” 因为这个想法在这個时代确实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全场默然。 “我军被不断滋扰,短短五日便阵亡将士千余,只得退守乌程城休整!” 反观昭云却只是一名被项燕挑剩下的戍守后方的三流将领而已。 退回淮河以南? 那这一战不是白打了吗! 楚王启俯视全场,正声质问:“寡人也不愿退守淮河以南。” 楚国现在最多也就只能挤出四万兵马,怎么对两万来去如风、滑不留手、没有明确目标的敌军发起全歼? “我大楚怎么胜?!” 迎着所有朝臣愕然的目光,楚王启将冕冠放在了案几之上,侧行一步让开了那让楚王启甘愿放弃一切也要争夺的大位! 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兵家对游击战的称呼就是彭越挠楚之策! 将手中军报砸在地上,楚王启怒声而喝:“追捕敌军不得!” 余下一众朝臣也随之拱手:“臣附议!” “而今后方又有这支兵马横冲直撞、乱我大楚腹地!” 昭岑抬眸看向楚王启,声音坚定:“若行大王此策,则大楚将亡!” “他们进入我大楚腹地的唯一目的,就只是扰乱我大楚后方?” “只待我大楚退守淮河以南,则秦齐之盟便已告终。” 你说这话本君可就不困了啊! 这句话好像按下了朝堂的静音键一样,竟令得所有朝臣再次鸦雀无声。 怎么全歼? “或许,这支秦齐联军根本就没有明确的战略目标。” “但只要这支敌军继续活跃于我军后方,我大楚必定会民怨沸腾,也必须要再挤出士卒去围歼这支敌军,更需要增派兵力去保护我军的辎重运输线路。” 在楚国的大后方,楚国的四万兵马竟然无法对远征而来的两万秦齐联军完成围剿,甚至还被两万秦齐联军打回了城池,不得不看着秦齐联军继续在外作乱。 昭岑拱手再礼:“臣实不愿大王为亡国之君,臣亦不愿臣等为亡国之臣。” 然而不等这朝臣说完,楚王启已经暴怒而喝:“那是我军夺回的吗?” “那分明是敌军在劫掠之后便抽身而去。” “前线秦齐联军距离这支秦齐联军活动的区域相隔至少七百里,根本无法勾连,甚至无法为这支敌军输送辎重。” “那是秦齐二国让给我大楚的!” 派一支精兵进入敌国疆域,结果不为夺取战略要塞,也不为夺取进军桥头堡,更不是为了焚烧粮库大仓断辎重,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肯定是为了调虎离山,而后直扑国都啊! 昭岑却沉吟着开口:“臣倒是有一个想法。” “万万不可啊!” 昭岑再次摇头:“敌军在夺延陵城、菱夫城后至今仍未对我大楚的任何一座城池进行强攻,只是不断游走于乡里。” “乡里多无城墙,敌军一至,至多半日便可完成攻陷、劫掠和撤退。” 他们也想知道! 阳文君熊终突然坐直了身子,看向那大位的目光满是贪婪。 “昭云所部因多日不能休整而疲敝不堪之际,敌军便会合兵一处,对我军进行强攻!” 这不只是楚王启对嬴成蟜的刻板印象,也是当今天下对战争的刻板印象。 听着楚王启的怒斥,所有朝臣都垂下头颅。 但昭岑等朝臣却已当即下拜:“臣等绝无此意!” 而且所有朝臣都看得清楚,当今大楚早已风雨飘摇,一旦楚王启真的禅位,那必将让这场本就已胜少败多的战争彻底失败! 楚王启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禅位。 浓浓的无奈! 昭岑上前拱手,诚恳的说:“启禀大王,将军昭云的军略没有任何错处。” “传令上柱国燕即刻引兵回撤淮河以南!” “既然诸位爱卿皆以为寡人无能为王。” 这倒霉王位谁乐意坐谁坐,他们才不会坐呢! “我军不过是接收了一座敌军让给我军的空城!” “这支敌军实是在孤军奋战,即便夺下城池也守不住。” 楚王启沉吟片刻后沉声开口:“寡人了解秦长安君。” “长此以往,则即便前线仍在对峙,我大楚后方却必乱也!” 但他们眼中的神色却非是不甘、羞愧,而是无奈。 “然,战事如此,徒呼奈何?” “纵是昭云将军能征善战,可面对如此敌军也是有力无处使啊!” “诸位爱卿以为寡人愿为亡国之君乎?”楚王启怒声道:“寡人所行所为难道皆是为自取灭亡乎?” 虽然现在的彭越尚年轻,远没有未来的他那般出色。 但在敌后战场,彭越却是项羽最为深恶痛绝的狗皮藓,为项羽败亡做出了极其杰出的贡献。 他只是要借此倒逼群臣而已! 这支敌军需要什么明确的目标吗? 根本不需要! 只要他们继续存在,他们就始终是卡在楚国心脏的一根刺,时时刻刻都会对楚国腹心造成威胁,甚至是造成楚国后方动乱。 “此人看似鲁莽求战,但此人却不好战,近来反倒是喜欢玩弄金汁。” 昭云拿什么去围剿彭越? 昭岑上前一步,沉声道:“大王此策,乃是苟延残喘之策。” 莫大的耻辱! “我大楚可以阖闾城为饵,钓上这条大鱼!” 果不其然,见群臣皆如此,楚王启再不提禅位之事,趁势喝问:“寡人令!” “大王,三思啊!” 楚王启思虑间缓缓颔首:“令尹此言,有理!” 昭岑等朝臣齐齐愕然抬头看向楚王启。 一众朝臣下意识的高呼:“不可!” 长身而起,楚王启取下了自己的冕冠。 这是耻辱。 否则。 “然,敌军却会于我军发觉敌军后即刻四散奔逃,根本不给我军任何交战的机会。” 楚王启轻声一叹:“寡人也不愿退守淮河以南啊!” “若寡人所料不错,纵是这支秦齐联军左右游走,最终必定会来突袭阖闾城。” “但既然这支敌军连明确的目标都没有,我大楚又该如何全歼此军?” “可前线大败,上柱国试图以疲敌之策争取战机,然秦长安君却又于军市发力,令得齐军愈发好战。” “那么,请!” “谁人自认有为王之能,寡人甘愿禅位!” 眼见自己的提议被再次否决,满堂朝臣团结一致的对他发难。 “然,苟延残喘过后我大楚面对的便恐是亡国之患!” “还不等我军收到消息,敌军便已撤军!” “又有两乡十一里被敌军劫掠!” 寡人才是这大楚的王! 昭岑等留在国都的大族代言人们对视一眼,只得轻声一叹,拱手再拜: “唯!” (本章完) 第595章 这是本将能活着听的话?这样的出差请多来几次! 六月二日。 嬴成蟜手握军报细细查阅,嘴角止不住的扬起笑意。 一名缺失左臂的齐军勇士站在嬴成蟜面前,看着王翦等人振奋开口:“我部遵照主帅之令,分为五部,互相配合,游而扰敌国后阵。” “至五月二十六日,我部已先后攻破延陵城、菱夫城,并攻破十乡二十四里。” “一路转战间,我部迫使七座城池、三十余乡、百余里之官吏令域内黔首放下农耕、持械以待。” “袭击楚国运粮队六次,焚烧楚国粮草二十余万石。” “斩敌国各级官吏一百四十三人,斩敌军卫兵一千九百一十八人,斩敌军正军四千一百八十七人,缴获粮食八万六千余石、黄金二十七斤。” “我部袍泽战死两千五百七十二人,重伤五百零三人,伤者已随末将一同回归大营。” 说着说着,勇士突然抬高了声调:“楚国暴虐无礼,早已引民怨沸腾!” 勇士笑盈盈的说:“我部兵力确实越打越多了。” 你们确定你们游击部队是跑去楚国后方游击去了,而不是跑到秦齐二国后方享福去了? 这万民箪食壶浆的场面,怎么搞得好像楚国后方成了我军主场一般! 勇士激动的看着嬴成蟜:“不瞒主帅,我部出征之前,很多袍泽对此战都颇为悲观。” 只是碍于嬴成蟜百战百胜的战绩和他的强硬态度,所有将领才憋回了谏言,悲观的等待着游击部队的噩耗。 “此战,我军必胜!” “不负主帅所托!” 听着这勇士的话语,秦齐两军将领全都瞪大了眼睛。 “我部入楚之后,接连有楚人投入我军,延陵县令、菱夫县令更是率家兵仆从并城中官吏将领主动投身我军。” “若非彭假都尉不愿吸纳投效之人,我部兵力必然会比现在还多!” 结果,这支游击部队非但没像他们所想的那般死伤殆尽,甚至还取得了如此战果?! “若非是我等都紧缺钱财,我等必不愿随此部深入楚国腹心之地。” “然,待到我军深入楚国后方,我等方才知主帅之英明!” 非但兵力越打越多,就连甲胄兵刃都换了新的,甚至辎重粮草也半点不缺。 “除此之外,我部大半将士还更换了更好用的甲胄兵刃,箭矢粮草的储备都比之出征之前更多!” 在听说嬴成蟜的游击之策时,没有人看好这个策略。 听着勇士的话语,田轸等将领双眼放空,好像是在听什么天方夜谭。 辎重、伤员、士气、语言、路线等等内部问题,以及敌军围剿等外部困难都会导致这支军队被轻而易举的全军覆没! “自延陵县之战后,我军陆续吸收士卒五千二百九十三人!” 在敌后作战,是那么简单的事吗? “一些景氏族人在对战景假都尉之际,大多都会在战后请降,而后归入景假都尉所部。” “黄假都尉、邓假都尉和葛假都尉于楚地饱负盛名,我部刚刚打过几场硬仗,就有山贼下山、水匪出水,主动汇入三位都尉所部。” 就离谱! 田轸不由得瞪大双眼:“你部非但果真完成了主帅之令,甚至连兵力都越打越多了?!” 嬴成蟜的目光终于从战报上挪开,充满笑意的目光迎向所有将领:“本将亦为我军将士们贺!” “此战之所以能竟功,皆赖我军将士用命。” “若非彭假都尉等将领冷静理智,若非游击部队皆是我军最为悍勇的勇士,本将之策非但无法竟功,反而会害了将士们的性命。” “能有如此智将、勇将为本将效力,本将幸甚至哉!” 嬴成蟜是打心眼儿的高兴。 彭越的表现远远超出了嬴成蟜的预料之外。 景颇的所作所为更是让嬴成蟜意想不到。 黄匡、葛平、邓明三部的表现虽然比不上彭越和景颇,但三人却充分发挥出了自己曾经为盗匪时与官兵对战的经验,同样发挥出了让嬴成蟜惊喜的表现。 对于嬴成蟜而言,这一战不止可以重创楚国后方,更是为大秦收获了四名值得培养的将领! 只要大秦能打的将领足够多,嬴成蟜还怕没机会摸鱼摆烂吗? 一众秦齐将领不知道嬴成蟜在想什么,他们只是看着这位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决策人,振奋拱手:“末将为主帅贺!” “我军,必胜!” 嬴成蟜笑了笑,继续说道:“虽然游击作战尚未结束,然,此战所得战功已经达到了本将所愿。” “所有退回军中的齐军伤兵,尽数发放刀币一百五十枚以作犒赏。” “所有退回军中的秦军伤兵,公乘者以下者皆擢爵一级,公乘及以上者,本将今日便撰军报,为其请功!” “这一切只是基础事功,诸位所得军功在得军法吏核对后,会另行封赏。” “依旧在外的游击将士,本将亦会依据其所得功劳,再加封赏。” 反正封赏给齐军将士的钱也不是大秦出,嬴成蟜花起来那叫一个不心疼。 而对秦军将士,嬴成蟜更是顶着军法掾那近乎要杀人的目光,开出了不论军功皆擢爵一等的事功赏赐。 因为在嬴成蟜看来,他们值得! 勇士双眼瞪的溜圆,激动的轰然拱手:“末将代所有袍泽,拜谢主帅!” 勇士呼喝间,卦夫突然撩开帐帘,快步走到嬴成蟜身侧,低声开口:“有人持候者令牌求见。” 嬴成蟜眸光一闪,双手扶起勇士,朗声道:“游击部队立下大功,更为我军牵扯了敌军的辎重线。” “值得此赏。” “二三子且先去休息,待修养过后,本将还有大用!” 勇士激动的甚至连话都说不出了,只是连连点头。 嬴成蟜又看向其他将领:“游击部队此胜,当通传全军。” “亦请诸位将军激励将士,本将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位有功之士!” 一众秦齐将领赶忙拱手:“唯!” 拱手过后,一众秦齐将领各自散去,只有王翦还微闭着双眼,站在原地不动如山。 嬴成蟜这才吩咐:“请候者入帐!” 很快,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在八夫的带领下走进了中军大帐。 嬴成蟜畅快大笑:“听闻有候者前来,本将便觉今日当能与老友相逢。” “果然!” “贾先生,好久不见!” 王翦微微抬起一丝眼皮,目光看向来人,心中升起了些许好奇。 这人就是传说中的贾先生? 庄贾失笑摇头:“真先生当面,吾这贾先生又怎当得起一句先生?” 去年的秦楚之战中,庄贾和嬴成蟜高强度配合。 虽然两人当面相见的次数不多,但两人时隔一年再见之际却都没有丝毫陌生感。 嬴成蟜也笑了,右手一引,热情的招呼:“庄兄,坐。” “卦夫,去将本将车里的好酒取来一坛!” “庄兄尝惯了秦国王宫和楚国王宫的美酒,今日也来尝尝这齐国王宫的美酒!” 很快,菜色美酒便端上案几。 寒暄了一阵,又遥敬庄贾一爵后,嬴成蟜方才发问:“庄兄特入我军大营,想来不会是路过吧?” 庄贾笑而颔首:“庄某此来,乃是为窃取秦军情报而来。” “噗~~~”王翦口中酒喷出一片酒雾。 你说你是来干啥的?! “咳咳咳~”咳嗽着擦了擦嘴,王翦一双虎目瞪的溜圆,却还不忘摆手道:“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嬴成蟜没有理会王翦的失态,而是诚恳的看着庄贾劝说:“庄兄,归秦吧!” 庄贾笑了笑:“楚王在秦之际,庄某便为他效力,深得楚王信任。” “而今楚王在楚,庄某又将楚王负刍的候者、情报和暗线尽数上交了楚王,更得楚王信任。” “庄某的处境比起前番,反倒是更安全了几分。” 深深的看了庄贾一眼,嬴成蟜沉声道:“本将应该还会在边境逗留一段时间,庄兄切记,一旦发觉不妥,即刻来寻本将。” “只要你到了本将帐中,本将保伱活着去陪文信侯!” 庄贾心中一暖,肃然拱手:“多谢!” 嬴成蟜摇了摇头:“不该是庄兄谢本将,而合该是本将谢庄兄!” “庄兄需要什么情报随便问。” “本将能言则言,有需要配合之处也随意坦言。” 庄贾笑着递出一卷竹简:“庄某意欲询问之事尽数在此。” 王翦:??? 这特么是本将能活着听的话?! 看看嬴成蟜,又看看庄贾,王翦悄无声息的半蹲起身就要往大帐外挪。 但王翦才刚挪了一小步,便听庄贾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另有一事当告长安君。” “楚王令楚上柱国燕立刻撤军,退守淮河以南。” 嬴成蟜开竹简的动作一顿,惊喜的看向庄贾:“竟有此事?!” “那岂不是说,此战即将结束?!” “本将很快就可以归家了!” 嬴成蟜那叫一个高兴啊。 出差不过两个月,就能带上百万石粮食开开心心的回家去。 这也太爽了! 这样的出差,嬴成蟜完全不介意多来几次! 庄贾却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长安君以为,楚王为何会令庄某前往下邳?” (本章完) 第596章 威胁与反威胁!当年的我们,都选错了人! 次日。 下邳城。 “什么?让我等撤回淮河以南?” 听见熊兆的命令,还不等项燕开口屈桓就先急了:“大王怎能下如此乱命!” “只要给予我军足够的时间,此战我军必胜!” “但若是错过了如此大好良机,我大楚未来还如何得胜!” “我大楚甚至连再筹措出如此大军的国力都已经没有了!” 昭愿、景欢等一众将领也都不满的看着熊兆。 这一战的钱、兵、粮主要由各大族筹集而来。 “本将会派遣半数战船南下,进驻震泽,于震泽填补上防线缺口。” “包不住,那就困!” 项燕转身,以手中木棍点向坤舆图:“此支敌军看似肆意行动,但观其行军路线却都不曾远离阖闾城。” 熊兆的声音温和了些许:“本官亦知诸位将军心中不满。” 凭什么能决定这场战争的走向! 熊兆的声音愈发温和:“所以大王非是……” 结果放在项燕这儿,仅仅只是看了一眼竟然就想出了破敌之策?! “一旦敌军撞上这道防线,便令周边士卒立刻增援。” “可两万秦齐联军正在我大楚后方左右闪击、挑起民愤。” 沉默许久的项燕突然开口:“抓不住,那就包!” “令后方将领于南武城至阖闾城一线,武原城、御儿城、乌程城一线广洒斥候,并令守军以百人为队,沿途驻扎。” 可现在,楚王启竟然让他们退守淮河? 那他们还怎么雪耻? 这岂不是说明秦齐联军骂对了,他们就是一群无胆鼠辈了吗! 熊兆毫不退让的直视屈桓:“此乃大王之命,朝中群臣皆已附议。” “如此,则可抓住这支敌军的尾巴,并衔尾追杀!” 可就因为那区区两万敌军,就要葬送这场还有胜算的战局,更要令二十余万将士回撤淮河以南,一众楚将又着实心中不甘! 那两万兵马若是放在正面战场上,不过只是一支弱旅。 “大王连阖闾城卫兵都交给了将军昭云,却依旧无法对这支敌军完成围剿,反倒是被敌军打回了乌程城!” 他们之所以能忍下奇耻大辱,就是为了能在隐忍过后一雪前耻。 项燕手中木棍接连点向几座城池:“回禀大王。” 如果这一战打不出战果,那他们不是白牺牲了吗! 而且他们被秦齐联军的将士天天堵着城门骂娘,骂了足足一个月! “毕竟,我军死上几十万将士,也不如一人死在大王眼前来的更加震撼。” “这支敌军只是想以此为大王并朝中群臣施压而已。” 众将无言。 “屈左尹竟说此命是乱命?” “屈左尹以为大王并朝中群臣皆醉,唯屈左尹独醒乎?” 而在阖闾城以北,海岸线天然的为阖闾城提供了一道东向半圆形防线。 “然,战事不仅仅只看一地,而当观全局!” 屈桓抛下熊兆,目光转而看向坤舆图:“上柱国以为,这支敌军终究会杀奔阖闾城?” “而阖闾城以东不远便是大海,敌军无所遁逃。” 昭岑他们同意了? 昭岑他们怎么可能同意! “除却令大军回返之外,诸位将军又能有什么良策?” “只要国都坚持到我军得胜,我大楚自然挥手可灭此军!” 朝中群臣为了这支敌军可是思虑了足足数日,却想不出任何法子。 在项燕的指点下,南武城、武原城和震泽形成了一道以阖闾城为中心的西向半圆形防线。 项燕将木棍扔在案几上,平静的说:“如此,便可令敌军心存忌惮,减少活动。” 项燕嘴角露出几分讥讽:“不。” 屈桓愈发错愕。 “前线看似是在对峙,我军有些胜算。” 毫不夸张的说,各大族为此战已经拿出了家底。 “但也正是因此,敌军便变得有迹可循!” 项燕也没有针对游击战的好法子。 两道防线合二为一,正好将阖闾城松散的包围在中心! 熊兆大愕:“如此,便可破敌?” 但项燕也不准备彻底解决这支游击部队。 看完了秦齐联军游击部队的战斗描述,便是屈桓也没办法以四万兵力对这滑不留手的敌军完成围剿。 只要有了限制的方法,大楚就有机会坚持的比秦齐联军更久,就能赢下此战! 这支游击部队完全可以等到此战大胜之后再去处理。 熊兆回过神来,声音加重:“若依照上柱国如此布置,则阖闾城守军必然要散向周边诸城。” “上柱国能笃定这支部队不会趁机突袭阖闾城、威胁大王吗?” 项燕皱了皱眉:“战争本就是险事。” “若是连承担风险的胆量都没有,又为何要掀起战争!” “本将相信,大王既然胆敢主动发起对齐之战,自然早就有了承担代价的决心。” 熊兆:…… 站着说话不腰疼。 合着死的不是你,你半点都不慌是吧! 熊兆肃声道:“上柱国此策,还是自行上禀大王为好。” “现在,请上柱国遵从王令,即刻撤军。” 项燕定定的看着熊兆,熊兆却是分毫不让。 项燕终于明白了。 楚王启因游击部队袭击而令项燕撤军是假。 楚王启借游击部队的借口而令项燕撤军才是真! 项燕沉默许久后,终于缓缓拱手:“末将,领命!” 熊兆将满是汗水的手背在身后,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屈桓等将领却都急切而呼:“上柱国,三思啊!” “末将这就书信一封,再令族兵冲杀出去将书信传回族内,请族内再谏大王!” “如此良机,怎能因大王之令便错过!” 项燕轻声一叹:“诸位将军所言,皆是本将所思。” “然,王令……” 沉默一息后,项燕突然坚定的看向熊兆:“请回禀大王,给予本将五日时间。” “五日之内,本将必定撤军!” 熊兆心生警惕:“上柱国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撤军而已,怎需要五日时间?” 项燕认真的解释:“现下齐军军心已经有异,我军已有得胜之机。” “而大王令本将撤军的消息,或也已被秦军候者探明。” “故而本将意欲趁秦长安君以为此战已能大胜之际,突袭强攻秦齐联军!” “我军或可大胜也!” 项燕面向阖闾城的方向拱手一礼:“如此,本将也能不负大王所托!” 不得不说,熊兆心动了。 楚王启是在认定此战无法得胜的情况下才勒令项燕撤军的。 但如果此战能胜的话,谁又喜欢失败? 且楚王负刍、楚王悍、楚王犹三代楚王都没能给楚王带来一场胜利,偏偏楚王启做到了。 别管是不是大胜,都能说明楚王启比他的三个兄弟更优秀,是最为合适的继承人! 熊兆警惕中带着几分眼热的发问:“上柱国有几成把握?” 项燕坦然道:“五成。” 熊兆顿时就没兴趣了:“仅仅五成?” 项燕冷然看向熊兆:“即便此战未能竟功,却也可解我军将士们心中的郁结之气。” “否则,本将麾下的将士们会做出怎样的事来,本将也难言!” 熊兆眸光一凝:“上柱国,这是什么意思?” 项燕没有说话,但屈桓等将领却已会意。 “仓朗朗~” 拔剑之声不绝于耳。 正堂内的四十余名都尉竟齐齐拔剑,对准了熊兆带来的人手! 熊兆右手当即按住剑柄,怒声喝问:“上柱国,尔意欲造反乎!” 项燕露出一丝笑容:“这个罪名,本将担不起。” “然,将士作乱,本将却也管控不住,本将自会为此向大王请罪。” 项燕已经摆明了,如果熊兆不同意,那熊兆走不出这下邳城! 就算项燕杀了熊兆,楚王启又能如何? 难道还能把项燕也杀了,给熊兆陪葬吗? 熊兆他不配! 熊兆右手死死攥住剑柄,但终究还是没有拔剑,只是挤出一丝笑容:“将士们心中的火气,确实应当泻泻。” 项燕收敛笑容,略略颔首:“熊环尹能理解便再好不过。” “战事凶险,熊环尹便居于这下邳衙署之内。” “五日之后,本将再来请熊环尹上路!” 话落,项燕与熊兆擦肩而过,在熊兆咬牙切齿的目光中迈步出门。 出了衙署,屈桓方才低声开口:“今日之事,本将会即刻传讯族中,为上柱国力谏大王!” 项燕温声道:“多谢。” “不过战后之事,自当战后再言。” “诸位将军皆已知现下我大楚面临的困境。” “此战,或许便是我军最后的机会。” 项燕面向所有将领拱手一拜:“拜请诸位将军用命!” 屈桓等所有楚将轰然拱手:“敢不从令?!” 项燕欣然而笑:“善!” “诸位将军自去便是,都尉熊留且先留步。” 众将散去,只剩熊留站在项燕身侧,嗤声轻笑:“昔日上柱国一力扶持熊启登基。” “可曾想到今日局面乎?” 项燕轻声一叹:“本将只是一名将军,一名想打胜仗的将军而已。” “本将本以为大王熟悉秦国,能臂助我大楚打一个翻身仗。” “可本将却没想到,大王面对秦国时竟会如此作态!” “大王如此,我大楚何以胜?!” 熊留与项燕并肩而立,声音低沉:“昔堂兄考烈王登基,独灭鲁一功,而徒费二十载岁月。” “考烈王之子嗣更是各個怯懦孱弱,难堪重任!” “昔年,伯父着实选错了人啊!” 项燕沉默久久之后,终于缓声开口: “确实选错了人啊!” (本章完) 第597章 他还得谢谢咱呢!楚军夜袭,火烧秦军大营! 六月七日。 平旦(3:00) 本该是最易困倦的时辰,却不断有人影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浮现而出,而后乘着由城墙上甩下的竹筐,回返城内。 “报!秦齐联军主力仍囤于下邳城西,巡逻人数是往日一倍以上。” “报!我部于南侧六里遭遇秦齐联军斥候,苦战过后袍泽皆战死,唯末将逃回。” “报!我部于泗水河上发现秦齐联军战船三百余。” 一道道讯息汇聚于项燕耳中。 项燕平静的开口:“大王强令我军后撤的命令,果然已被秦军得知。” 听着斥候们传回的讯息,项燕迅速判定嬴成蟜虽然白日里依旧如往日一般强攻逼战,但实际上却早已凭优势兵力甩出了一张大网,将楚军连同下邳城一起当头罩住。 要说嬴成蟜不知道楚王启的命令? 人群后方,穿着一身寻常骑士装备的庄贾露出满意的笑容。 项悍上前一步,双眼热切的看着项燕:“末将在!” “请闽安君休要言说这等令亲者痛、仇者快之言!” “都尉项悍率本部兵马潜行转进向东,主动触及秦军斥候。” 都怨楚考烈王和他的四个倒霉儿子! 不只是景颇去了秦国,屈氏也有几名子弟去了秦国,只是因为没有景颇那般境遇,所以难以升迁而已。 “既如此。”项燕笑容尽敛,沉声喝令:“令!” “拜请诸位见谅。” “为表歉意,本将愿为先锋!” “景氏依旧值得信重。” 虽然我泄露了他们的情报,但他们还得谢谢咱呢! 熊留却是眸光闪烁。 “倘若秦长安君不知,本将还当另派人相告!” “景氏,其心难测啊!” 然而不等他们开口,屈桓已经驳斥:“即便景氏子为秦齐联军游击部队之都尉,然景氏却依旧是我大楚百姓。” 他熊留若是想稳坐王位,恐怕没那么容易啊! 然而熊留面上却立刻做出了歉然之色,面向屈桓和景氏子弟们拱手一礼:“是本将失言。” 大家都听见了吧? 这话可是他自己说的嗷! 屈桓不能允许有人在决战来临之际离间军心! 项燕也略略颔首:“屈副将所言不虚。” 不为景氏,就只是为了屈氏日后不面对如此指责,屈桓也不能任由熊留揪着景颇对景氏发起攻讦。 当楚国大族团结起来,那他们的敌人自然就不会再是对方,而是楚王! 对冲下注是大家族常用的手段。 且现在是什么时候? 大战将至! 熊留冷声发问:“会否是景氏给秦军通风报信了?” “而今大战将起,我军合该团结一致、共同对敌。” 他当然知道战前说这话并不合适,但他还是说了。 作为未来的楚王,熊留当然需要密切关注楚国各大族之间的关系。 “且秦长安君能得知此讯,早在本将预料之中。” “都尉景欢率本部兵马人衔枚、马裹蹄,隐秘增援巨山方向。” 而屈桓对景氏毫不犹豫的回护,却让熊留心中一沉。 “与秦军接战后点火示意,而后加速前进,吸引敌军。” 项燕根本不信! “都尉项悍!” 景欢等人还能说什么? 只能是原谅他了啊! “都尉昭襄、都尉劳德、都尉成汉三部转进向西,一旦发觉东侧起火,便夜袭敌军中军大营。” 景欢等一众景氏子弟当即怒目而视,意欲怒斥熊留。 项悍轰然拱手:“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大家族内出些不愿附于族中的支脉子弟,实属寻常。” 项燕肃声发问:“可敢死战否?” “都尉屈路率我军战船自下邳城东水寨出,阻截敌军战船。” 项燕笑道:“先锋之职,本将心中已有人选。” “那景颇已为秦齐联军游击部队之都尉,多有景氏子望风而降。” “为国,为己,景氏都不会做如此事。” “都尉……” “余者,随本将藏于下邳民宅之内。” “以金鼓为号!” “鼓声起,则全军杀出!” 深沉的夜色下,下邳城南城门缓缓开启,吊桥也缓慢落下。 一匹匹战马承载着背上骑士慢行出城。 热气在项悍的甲胄内熏出一片晶莹,甚至顺着项悍的甲片砸落于地。 但项悍的神色却是一片冰寒。 手中握着那杆项朗留下的长戟,项悍沉默的行进于本部前端,一双充斥着复仇之火的双眼不断巡视左右。 “呱~呱~” 几声蛙鸣悄然浮现于夜色,点缀着这个炎炎夏夜。 但项悍却豁然坐直了身子。 大军行过之处,鸟兽辟易,怎么会有不长眼的青蛙胆敢鸣叫? 耐心静等十余息后,没有再听到蛙鸣的项悍断声喝令: “举火!举盾!” 项悍的话音如同砸进死水的重锤般,在这静谧的夜空中传出很远。 无须传令兵多嘴,项悍所部军中盾兵毫不犹豫的顶向大军两侧,举起了手中大盾。 项悍麾下的七成将士更是齐齐以燧石点燃了手中火把。 不过数息,一道由火把构成的火龙骤然驱散了身周黑暗! 不同于常规夜战中的一什一火。 项悍所部不过一万两千人,却举起了八千五百根火把,做出了八万五千兵马的表象! “不好!敌军发现我军了!” “我等竟撞上了楚军偏师?” “不!若楚军分头逃脱的话,这或许已是楚军主力!” “我部阻截敌军,袍泽们即刻传讯将军!求援!” “弩兵上前,漫射!” 看着这又长又粗一望无际的火龙,埋伏在项悍所部附近的秦齐联军下意识认为自己遭遇了楚军偏师,甚至是遭遇了楚军主力! 阵阵惊呼声自楚军东西南北接连响起。 随之而来的,便是炸响的弓弦声和金铁交鸣之音! 项悍嗤声道:“仅只这点本事,也敢抵近探查?” “袍泽们,加速前进!” 呼喝间,项悍一马当先的策马向前。 而在项悍身后,百名项氏子弟和两千名精锐步卒紧紧跟随。 看到项悍率领前军冲杀而来,一名齐军连长嘶声高呼:“列阵!枪兵上前,列方阵!” 然而这一声喝令,却暴露了此部齐军的位置。 项悍眸光豁然转向齐军连长的方向,右手从马背后侧摸出一根短标枪,身体后弯,而后猛然掷出! “啊!!!” 听着不知是谁人发出的惨叫,项悍怒喝:“敌军就在我部前方四十丈。” “骑士加速!” “冲杀!” 呼喝间,项悍再次一夹马腹,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待离的近了,项悍果然看到了一张张惊恐的面容。 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项悍手中长戟猛然前刺。 “齐贼,纳命来!!!” 戟尖穿喉而过,带出大捧鲜血。 为首齐军的身躯尚未落地,项悍手中戟已然斩向另一名齐军。 项悍身后,百名项氏子弟也都果决凌厉的刺出手中长戟,试图用这些齐军的性命去祭奠此战战死的族人。 “为首那人必是将领,若斩此将,定能赚大钱!” “敌军至少有两千余人,岂是我等一连之兵(两百人)可以力敌的?跑!快跑啊!尔就不怕有命赚钱没命花吗!” 项悍仅仅只是领着项氏子弟冲杀了一阵,甚至连后续的步卒都还没接阵,埋伏在此的两百齐军便已作鸟兽散。 看着撒腿跑入夜色之中的齐军,杀心上头的项悍毫不犹豫的喝令:“追!” 然而命令刚刚下达,一条条由火把组成的小火龙却映入了项悍眼帘。 项悍当即抬眸四望,便见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竟有数十条规模各异的火龙正向着他的方向加速行来。 项悍只能强压下杀意,更改命令:“传令全军,散阵前进,加速向东!” “前部随于本将身侧,为我军开路!” …… 与此同时,下邳城西。 “举火了。”劳德遥望东方,低声发问:“两位,下令吧。” 昭襄却目视秦齐联军中军大营,摇了摇头:“再等等。” 劳德皱眉道:“但主帅令你我三部在看到东侧起火之后便立刻袭营。” “若是拖的久了,待到秦军中军整军,我军便非是夜袭敌营,而是羊入虎口了!” 夜袭,讲究的就是个出其不意。 等到敌军有所准备之后再去袭营,那还叫夜袭吗? 那叫夜间强攻! 昭襄沉声道:“主帅不可能事事都吩咐的一清二楚。” “依照主帅之令临机决断便是我等将领的职责。” “劳都尉如何能判定秦军中军大帐之内果真有敌军存在?” 劳德微怔。 是啊。 嬴成蟜既然早就知道楚军即将撤军,又岂能不防范楚军在最后关头发起突袭? 虽然多等一会儿会让他们的夜袭变得更加艰难。 但面对嬴成蟜这种人,再怎么求稳都不为过! 劳德不再劝说,只是继续趴在昭襄身侧耐心等着。 四十余息后,秦齐联军中军大营内突然传出阵阵鼓声。 “咚咚!咚!咚!咚!” “集结!列阵!” “楚军要趁夜逃窜,速速整军!” 直至听到秦齐联军中军大营内的呼喝声,昭襄方才松了口气,豁然起身,断声喝令:“全军听令!” “火烧秦齐联军大营!” (本章完) 第598章 你说楚军客气啥?屠睢:本将字典里就没有‘降\’字! 一声令下,三军景从。 四万余楚军士卒爬出草丛、爬出黑暗。 双腿催动身体向着秦齐联军的各处营区狂奔,双手疯狂敲打燧石,点燃袍泽手中的火把,再借由袍泽的火把点燃自己的火把。 二十息之前,秦齐联军大营之外还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 二十息之后,四万余根火把却已将秦齐联军大营东南方向照耀的亮若白昼! “快!跑起来!再快!” “齐贼秦狗堵着我下邳城辱骂我军良久,尔等难道不恨吗!加速急行!用一把火雪耻!” “我军今日就要用这场火让世人知道,我大楚才是祝融的后裔!” “杀!” “敌袭!!!” 造就了这方战场上最为和平的场面! 扔出最后一枚竹筒后,劳德突然发问:“敌军呢?” 千余齐军撒丫子向着西方狂奔而去。 待到火光亮起,军将司马闯断喝:“目标我军军营。” 一夹马腹,劳德不吝马力的催动战马沿着族人指引的方向跑去。 一枪刺死一名巡逻的士卒,劳德急声喝令:“洒桐油,快!” 两支明明一门心思砍下对方脑袋的敌军,却在对面相逢之际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逃命。 “小心火把,点火乃是后部之事,切莫烧了我军后部!” 万余楚军撒丫子向着东方狂奔而去。 而劳德则是扎进了秦齐联军后军营帐区。 田轸亲手敲打燧石,点燃了自己手中的火把。 齐军惊声嘶吼:“快撤!” 嬴成蟜策马而立,看着充盈于秦齐联军大营内的火把,面露笑意:“发重兵夜袭,却不火烧我军大营?” 劳德就在秦齐联军的后军将旗下看到了千余名一脸懵逼的齐军! 在劳德的引领下,劳德所部如一道飓风般沿着秦军后军大营内的通道一路横扫! 但扫着扫着,劳德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谁人看到敌军了!” 就在一众劳氏族人心中大骇之际,一阵呼声突然从前方响起。 “楚军不忍焚烧我军大营,那我军帮他们烧!” 冲杀至今,劳德所部时不时就能撞上一些从营帐里逃出来的秦齐联军,单单劳德所部手刃的秦齐联军便逾千人。 劳德甚至顾不上继续浇油,而是急迫喝令:“加速转进!” 大营东北三里。 毕竟这大营之内确实是有敌军的。 喝令间,劳德亲自从自己马背后挂的竹筐内取出一枚竹筒。 屠睢和田轸同时振奋而呼:“唯!” 这大营内的敌军,太少了! “族长,前方发现大量敌军!” 然而听得劳德这话,沉迷浇油无法自拔的楚军将士们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劳德:o(Д)っ! 齐军:o(Д)っ! 好消息是,劳德所部于局部战场对秦齐联军形成了兵力优势。 伴着呼喊声、咆哮声,昭襄率领本部兵马一头撞入秦齐联军中军大营。 “来都来了,楚军何必如此客气?” 而在此地亮起火光之后,秦军大营西北百丈处,六千名弩兵爬出草丛,以燧石点燃了火把,又将裹着麻布、蘸满桐油的弩矢凑到了火把上。 “啊?那,为什么啊?” 而后。 劳德身侧家兵族人面面相觑:“方才吾还手刃了一名敌军,若是早知族长有心手刃敌军,那吾就将方才那敌军留给族长了。” 刚刚扔出一枚竹筒,劳德胯下战马已经承载着他越过了这座帐篷。 所以很多人都没有发现不妥。 劳德也正巧打开了第二枚竹筒,顺势向着下一个帐篷抛飞而出。 “你个蠢货,族长是在疑惑为何此地敌军如此之少啊!” 话落,屠睢一勒缰绳,带上本部兵马狂奔而出。 坏消息是,他们是来夜袭敌营的啊! 劳德失声惊呼:“快撤!” 打开筒盖后,劳德来不及泼洒,直接将竹筒连带筒内桐油向着一座帐篷扔了过去。 “屠睢,去送送他们。” “攒射,放!” 六千名弩兵扬起手中弩,伴着司马闯的命令扣下了扳机! “嘣嘣嘣~~~” 弓弦炸响。 仰望着六千枚火矢抛飞上天,又如六千颗流星一般坠向秦齐联军大营,劳德瞳孔猛然一缩。 既然嬴成蟜会选择对秦齐联军大营发射火矢,就说明嬴成蟜必然在大营内泼洒了油脂。 劳德不知道嬴成蟜在这里洒了多少油,他只知道他刚刚在这里洒下了大量桐油! 一旦火矢接触到这些桐油…… “轰!!!” 当数十根箭矢接触到同一座营帐,浸满油脂的布匹被顷刻间点燃。 骤然升腾的火焰甚至让空气摩擦出了闷响! 而当所有火矢坠落,秦齐联军后军营帐区已然化作一片火海! 不! 不只是后军营帐区。 放眼望去,这片驻扎着三十余万秦齐联军的军营区域,竟已是火烧连营! 劳德撕心裂肺的怒吼:“快!” “各自散阵,向东冲锋!” “快!!!” 与此同时,一阵铜钲声也传遍战场。 显然,负责冲击其他军营的昭襄也发现了这次火攻,下达了撤军命令。 但事实上,根本不需要劳德、昭襄这些都尉下令。 楚军将士们早就有了丰沛的对火攻经验。 当余光捕捉到火矢升腾的一瞬间,很多楚军将士已经下意识的拔腿向着下邳城的方向跑去。 而当火焰真正升腾,楚军所有将士毫不犹豫的闷头狂冲! 但,他们跑的掉吗? “救吾!救救吾啊!沙子!快往吾身上泼沙子!” “不要靠近本将!二三子,将那身上起火之人射杀!” “此路不通!前面起火了!别推!别推……啊!!!” “吾、吾无法呼吸了!” 流窜的火苗四处舔舐,只要舔到楚军将士的里衣就能让此人浑身起火,直至焚烧成焦尸。 炽热的高温让将士们身上的甲胄迅速升温,烫伤他们的皮肤,带给他们无与伦比的痛苦。 万余人一同在嬴成蟜特意布置的火场之内奔跑,更是导致了大量推搡、踩踏事件,很多人明明身处火场边缘,却扛不住身后的推搡,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火中。 那些骑在马背上的骑士本该是最先逃出火海的人,可大面积焚烧而导致的缺氧和浓烟却让这些骑士最先昏迷落地,再被火焰淹没。 除此之外,还有那自天空袭来、接连不断的弩矢,无差别的威胁着每一名楚军的生命。 死亡、悲鸣和火焰,成为今日秦齐联军大营的主题曲! “族长?” “族长!” 一阵剧烈的痛楚迫使劳德睁开双眼。 而随着被火焰映红的天空映入眼帘,劳德下意识的瞪大双眼:“本将这是……” 几名家兵赶忙扶起劳德:“族长,您总算醒了!” “族长方才竟坠落下马,我等心中着实担忧,族长可无碍?” “族长,我等已经逃出火海,我们安全了!” 劳德催动酸痛的身体艰难起身,环顾四周,便见自己已经身处火场之外。 但来时,他身边簇拥着一万两千名将士。 而此刻,他身边却仅剩数百名家兵族人!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悲戚,劳德声音急迫的喝令:“快!继续逃!” “我等还完全谈不上安全。” “务必尽快逃回下邳……” 劳德的话没说完,视线便被眼前的另一片火光所夺! 由士卒手持火把照亮自己的面庞,屠睢策马上前,俯视着劳德所部,朗声开口: “大秦屠睢在此!” “送诸位,上路!” 劳德:!!! 我部已如此凄惨,你不是理应先劝降的吗? 你只要劝了,本将必定同意。 你若不劝? 劳德毫不犹豫的高呼:“本将愿降!” 然而屠睢却已然下令:“格杀勿论!” 在屠睢的字典里,就没有‘降’这个字! …… 半個时辰前。 项悍率领大军左冲右突,时不时派遣麾下去剿灭抵近的小股部队。 眼见汇聚而来的火龙越来越多,项悍心中越发畅快:“秦长安君久负盛名。” “然,却终究被我项氏族长玩弄于鼓掌之间!” 呼喝间,项悍抬眸看向西北方向。 就在项悍目光落下之际,一条火龙骤然浮现于世,并在现世后立刻向着项悍加速行来。 项悍知道,那是早已埋伏于彼的孙行、景欢二部! 项悍畅快大笑:“来吧!” “让敌军来的更多一些!” “将士们,转进西北,剿杀敌军!” 呼喝间,项悍一勒缰绳,带领大军向着西北方向包抄而去。 而在项悍所部和援军构成的包围圈中,数百条火龙如同被网住的泥鳅一般,蜿蜒挣扎。 但这些火龙越是挣扎,项悍越是兴奋。 “将士们,冲杀!” 择了条就近的火龙,项悍策马狂冲而上。 然而离得近了、看的清了,项悍脸上畅快张狂的笑容却僵在原地。 只见那条火龙下的齐军士卒竟然无人扛枪,反倒是每个人都扛着一条长长的竹竿。 而那竹竿上又歪歪斜斜的插着几十根火把。 项悍用一万两千人做出了八万五千兵马的表象。 可这些齐军却用一个人就做出了数百人的假象! 项悍呆愣原地,就连眼前的齐军都忘了杀。 “本将、被骗了?!!” “不好!” 项悍一个激灵,悚然而呼:“传令全军,回援下邳城!” 遥望向着下邳城迅速回援的项悍所部,李信啧声道:“发现的倒是快。” “中军坚守!” “左右两翼,骚扰游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