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郃张员外》 第一章 缘起缘落 秋。 吴国的一处山林外。 微风吹拂,枯黄的树叶在空中随风盘旋飘落。 身穿白袍的宁郃走在官道上,悠闲的观赏四周美景。 这算是宁郃十年来第一次出山,第一次观察‘洞府外’的凡尘景象。 因为自从宁郃十年前忽然来到这个仙侠世界,就落到了一个破败的洞府内,并且洞外还有天然形成的法阵,让他出不去。 但经过一开始初到异世界的慌乱,宁郃小心探索一番,倒是找到一些辟谷丹,以及一块神念玉符。 神念玉符,相当于意识中的言传身教。 上面记录着练气功法和一些筑基和金丹的讲解。 虽然宁郃没有修炼底子,但按照功法上的修炼,不仅通过玉符学会了这个世界的文字,并且仅仅一月就练气圆满,可以轻松离开法阵。 宁郃没有选择出去,而是在接下来十年,靠着筑基与金丹讲解,自行琢磨到了金丹。 随后看到玉符对他无用。 宁郃静极思动,留下自身总结的金丹之法,作为对洞府主人的回报后,就离开这待了十年的洞府。 如今。 是宁郃出来的第一天。 从约莫早上六点出发。 似闲逛般,一个时辰行了五百多里,终于来到了有人烟的官道上。 此刻,后方正有一支商队‘叮叮当当’的行驶着,向着宁郃这边行来。 宁郃偏头望去,看到这车队里一共四个板车,其中两个板车上放着货物,旁边是八名护卫,还有一位员外打扮的厚锦衣中年。 另外两个板车上坐着几名农夫,同样穿着厚厚的布衣。 时隔十年的无人生活,此刻忽然见到人。 宁郃也没有什么难以压制的激动。 能在十年的无人压抑中,独自修炼到金丹的心境,早已让宁郃习惯了平静。 而为首那位员外打扮的中年,当他看到前方气质悠然的宁郃,又瞧见宁郃一人,没有什么山匪埋伏。 等车队慢慢靠近宁郃,他倒是先和气的笑着道:“这位先生,也是前往周县?” 听闻此言。 宁郃忽然想到自己没什么具体的行程。 正逢邀请,不如顺道去瞧瞧。 宁郃思索瞬息,也就顺势接话道:“游历多日,正准备寻一处落脚的地方。” “此处距离周县还有十多里的路程。”员外看到顺路,就虚引了一下后方的板车,“我等前两日从外县卖货回来,留的货物不多,车上有些空当,先生不妨坐着先歇歇脚。” 宁郃向后望去,后面车上的几位农夫,也只是把两辆板车占了一小半。 “车上都是咱们县里的人。”旁边的护卫首领看到宁郃的目光望向车后,也解释道:“这两日在路上碰到,同张员外一起回去的。” “员外心善。”宁郃笑着抱拳,看了看前面两架板车的粗麻布袋,“车上的货物能否淋雨?” “多是一些米面。”张员外摇摇头道:“禁不得雨水。” “那张员外最好快些赶路。”宁郃环视周围明亮的天色,“以我所观,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天上就要落雨了。” “有雨?”张员外手掌遮着额头,好奇望向天空中的朵朵白云,鼻息间也没有潮土味。 这么好的天气,哪里都不像是即将要落雨的样子。 包括旁边的护卫首领,也是带着一副不明所以的好奇。 但看宁郃气质卓然,一副有学问在身的样子,或许这位先生就懂些天象知识。 于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张员外还是让人一边给货物搭上油布,一边加快了些脚步。 宁郃看到后也没多言,就向着车队的后方走。 后边的车队护卫,还有望来的百姓,皆是笑着向即将同行的宁郃点头。 宁郃还礼的同时,却望了西北方向。 不同于张员外看到的朵朵白云,宁郃却看到了那里正有一丝丝水灵汇聚。 又在三里外的云层中。 宁郃凝望,目光穿透了云朵,看到天上有位身披鱼鳞甲的壮汉。 他腰间挂有一个令牌,上面是纤细水流形成的一个‘令’字。 这位壮汉是河神。 水流令牌,是他的法令。 宁郃虽然是第一次见到‘神官’,但玉符中有些关于修炼界的记载,其中就有描写河神的杂谈游记。 有这些修炼杂谈作为打底,宁郃如今倒也如悠闲的修士一样,对于遇见神官一事,心态比较平稳。 只是难免会多看几眼。 而这位鱼鳞壮汉却没有发现宁郃的目光,反而拿出一卷名为‘雨历’的竹简。 随后他一边仔细算着最近一段时日内天地间的落雨量,一边准备额外补上一些,确保当地百姓的秋收,也盘算着即将落下的雨量,确保不会引发涝患。 宁郃瞭望了几息,知晓此情此景是河神要额外的布雨,调节雨气。 但过多的打量,毫无遮掩的探视,还是让那位河神轻微觉察。 河神感受到这并无恶意的目光,一时也把视线从雨历上移开,放到了三里外的地面车队,并且一眼就注意到了即将走到车队后方的宁郃。 因为车队里就宁郃在朝着天空的方向望来。 ‘修士?倒是难见。’河神心里略微惊奇的同时,向着宁郃一抱拳, “不知远来有客。” 河神传音,颇有好客与结交之意道:“今日小神有正事在身,不能现身一叙,尽东道之谊,望道友海涵。” 宁郃听着传音,感受着术法的韵律,瞬息也学会了传音之法,向着这位东道主回以传音道:“河神言重了。 在下宁郃,只是闲野修士,云游路径梁城。 说来,还是在下未提前告知河神,便来梁城地界,还望唐突之行未有打扰。” “道友这是哪里的话。”河神忽然一笑,再一礼道:“小神梁河河神泽庚,等今日降雨一事结落,明日再来此地拜访道友。” “河神客气了。”宁郃遥遥向着天空还礼,看到这位河神有意结交,继而也想具体接触一下仙魔神道,而不是单看玉符中的残缺描述。 梁河神则是歉意一礼,又开始仔细审查雨历。 “见过先生!”旁边板车上的孩童,看到近前的宁郃抱拳,却以为宁郃在向着他问好,于是也慌乱的学着大人一样捧捧手,脆生生道:“先生好!” 宁郃把目光看向这位孩童,一边坐在车上,一边也笑着拱手道:“这位小先生好。” “娃子有些淘气,先生莫怪。”孩童的父亲向着宁郃道歉,又好奇的看了看远处天空。 孩童父亲却是看到宁郃之前像是望着天空,感觉这位先生多半是向着远方问好。 但远处天空中什么都没有,可能是他看错了。 宁郃看到孩童父亲好奇的张望天空时,也再朝远方看了一眼。 河神已经开始调用法令,汇集水气。 宁郃收回了目光,以免再次的过多打量让河神察觉,导致分心。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在梁城买间院子。”旁边的一位汉子看到孩童父亲发愣时,是笑着和宁郃点头见礼以后,就又和孩童父亲聊起之前的话题,把孩童父亲唤回了神。 “咱们周县多好,有山有水,为何非得去城里?”孩童父亲听着好友的向往,却故作摇头,实则不舍酒友离去。 “张员外人善啊。”又在另一边的马车上,几人在聊着张员外。 聊着聊着,在这感激之中,难免会聊起张员外的产业,透漏出对于张员外家财的羡慕。 宁郃也未插话,而是静听两人与旁边众人随意的交谈。 感受着车子因为加快行程,难免的颠簸。 渐渐的,宁郃知晓了张员外除了有事事亲为的跟车习惯以外,还有两家米行,一家布店,在周县里有些名气,家财颇厚,算是周县里中游偏上的富人,被人敬称一声员外。 也知晓了此地是吴朝边境的梁城地界。 梁城有二十余县,周县就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县城。 因为周县的不远处有一片大山。 蔓延二百里的山群,都规划为了周县。 其中最高的那座,名为周山。 也在宁郃静听这些消息时。 车队又赶了两里路,来到一处靠近土坡拐角的地方。 前方一里外就有一家小客栈。 车队之所以加快行程,就是为了早点到达这里。 不为避雨,也为歇歇脚,再一口气走完剩下的五里路。 而也在车队继续向着那里赶往的时候。 不一会,微风渐起。 上午温和的阳光被忽然聚集的乌云遮掩。 一股潮湿的泥土味道伴随着凉风卷来,夹杂着细微尘土。 在车队刚把板车停入客栈外的马棚下方,点点的雨星就从天空中掉落。 “客官们~请~!”再等众人在小二热情的招呼声中,一同进入客栈。 一场不大也不小的秋雨‘哗啦啦’的彻底落下,溅湿了目光所及的地面。 宁郃站在客栈外的屋檐下方,感受着秋末微风,看着雨珠在屋檐下渐渐滴落成帘。 天空中河神即将去远方行雨时,向着宁郃一抱拳,身影就消失在了远处天边。 而客栈内,众人却都对客栈外观雨的宁郃,投去钦佩与感激的目光。 “那位先生果然懂天象!”如今的护卫首领十分确认,还向着旁边同样带有感叹与感激神色的张员外道: “大伯!我早就听说一些大城内的先生们,对天象与观星一学钻研颇深。 更甚之,咱们丰朝的观星司,传说那里的大人们可以通过夜空星辰的变动,大约得知近来年是否有大旱! 大伯,您说这位年轻先生,是不是也精通一些观星之学?” “就算先生不是观星司内的大人,那也是有真学问在身。”张员外郑重看望护卫首领,小声告诫道:“况且今日又帮了咱们。 切记,不可怠慢,也不可背后议论先生。” “大伯教训的是..”护卫首领赶忙止住这个话题,又说出了一个员外所关心的人,“今日堂弟满一岁,等大伯回去时就要行抓周礼。 而大伯回来途中碰到了先生..” 护卫首领说着,时刻观察着张员外的脸色。 等看到张员外有些意动,他才继续道:“大伯一直想让堂弟学文,而今日遇到这位大先生,或许就是缘分。 于此在侄儿看来,大伯不妨邀请先生观礼,为抓周礼中添一些文气?” “唉?”张员外听到自己儿子的事,加上他是中年得子,一心都在孩子身上放着,继而很顺利的被护卫首领转移了话题,问起了这事, “你说..我要是邀请这先生去观礼,先生会同意吗?毕竟萍水相逢。” “这..”护卫首领的话语顿住,又看了看客栈外观雨的宁郃,“我见先生气质随和,又听话语间喜欢游历,应是随心所欲之人。 今日有缘遇见,我看..大伯不妨去试着邀请一番?” “嗯..”张员外听自家侄子这么一说,加上爱子心切,继而就动了请人的心思,正准备去询问。 但当他看到另一桌旁紧紧相依的父子,迈出的步子却停了少许,先轻声向着首领道: “你先去后厨煮几碗姜汤,给那娃娃送过去,也给车队里的人送去,莫冻坏了身子。” 言罢。 张员外看到护卫首领离开后,才正了正身上的衣袍,向着客栈外走去。 等来到屋檐下。 他走到宁郃右侧一步的位置,先是感激的捧手道:“多谢先生!若不是先生,此行一趟的货物怕是要全部糟了。” “哪有感激一说。”宁郃收回观雨的目光,看向张员外,“张员外回县时,带上赶路的行人,求得也是一个感激吗?” “只是顺路而为。”张员外下意识回道:“两辆板车,空着也是空着,举手之劳而已。” “学以致用,亦是举手之劳。”宁郃这才笑着还礼,“宁郃,游方散人。” “张艋。”张员外一拱手,等说上自己姓名后,这才略显不好意思的又捧捧手,“先生,实不相瞒,犬子今日一岁行抓周礼。 所以..在下斗胆想请先生观礼,让在下的寒舍里沾沾先生的文气。” 张员外干笑着实话实说,也未曾隐瞒邀请的真实目的。 宁郃看向有些忐忑的张员外,倒是对抓周的事感兴趣。 这事听过,却未曾亲眼见过。 于是,宁郃闲来无事,就抱着凑热闹的心思应下道:“令公子抓周是庆事,宁某怎好推辞。” “承蒙先生赏光!”张员外高兴的抱拳,又开始让人准备饭菜。 等雨的时候,众人先在客栈里提前吃上了午饭。 宁郃和张员外等人一桌。 望着桌子上的八菜两汤,荤素参半。 看着好吃的,只有青菜、肘子、酱牛肉。 其余菜肴,就那么凑合,毕竟是古代注重临时落宿的野外客栈,肯定是比不上城里县里的酒楼。 但宁郃十年来,从一开始的一肚子辟谷丹,到筑基后的灵气充饥,嘴里早就忘了饭菜是什么滋味。 哪怕如今的境界也不用在意这些事。 然而宁郃还是觉得这里的菜肴,都是好吃的。 不过,因为接下来要赶路,所有人都以茶代酒,没尝这酒香。 可也好,没酒水占肚子,饭桌上的菜,众人吃的是比较干净。 宁郃吃了一大碗米,三两肘子肉,小半碟的油泼青菜,半斤卤牛肉,也回味着记忆里久违的饭香。 —— 下午,雨停。 车队修整片刻,再次启程。 但剩下的路虽然不远,可雨后泥泞的道路,还是让车队的速度慢了一些。 直到快傍晚的时候,车队才走完剩下的五里路,来到了周县外。 雨后路上的行人也不多。 等到宁郃随车队来到县南的一座宽敞府邸外。 这里却是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的客人,以及门口正在招待与等待的管家等人。 张小少爷的抓周一事,全部准备齐全,就等着张员外回来便能开始。 等进入府邸。 货物被管家接手记录,再分别送往县里的两家米行。 张员外和院中的来客纷纷见礼后,又拉着一位正忙活的下人到一旁,小声叮嘱他,等抓周结束后、不忙后,尽快腾出一间客房。 这是特意为宁郃准备的。 宁郃身为修士,哪怕未动用术法,听力也远超常人,此时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小声交谈,也未出声与推辞。 稍后跟着张员外来到了正厅。 宁郃看到这里已经围了不少人。 “那位是李掌柜,那位是孙文使..”听张员外短促的介绍。 宁郃知晓这些客人里,有张员外特意请来的县里几名商铺掌柜,以及衙门中交好的一位捕快、两位文吏。 剩下的十几人,都是张员外的亲戚。 宁郃观望了几息,等张员外短促的介绍完,又去招待其余人后,指尖也浮现一滴透明的水滴,漂浮到上空。 水滴像是录影一样,表面水波流转,时刻映照着屋内的景象,记录着这里的一切。 而此刻在房屋中心的位置,有一张铺上红布的大桌子。 桌子上有不少抓周时用到的物件。 当先的一个,是只有外表样式,没有刻字的官印。 还有笔墨纸砚、大元宝、木质小刀、算盘、帐册、吃食、玩具等各种物品。 零零总总二十多件,全部在一个大红布的圆桌子上。 张员外把官印和笔墨、元宝放在正中间的位置,是希望他孩子选这三样。 等摆好物件。 他妻室也抱着一名被衣服包裹成圆球的娃娃过来。 “来爹这里。”张员外乐呵呵从妻子手里接过孩子,在众人的注目中,把孩子小心的放在桌子上。 “方儿,选个喜欢的。”张员外指着桌子上的物件。 妻子依偎在张员外的身旁,带有宠溺的看着孩子。 其余人都不再发声,一同望向娃娃。 人群靠后的宁郃,也好奇的看向娃娃,想瞧瞧他会选哪个。 小娃娃趴坐在桌子上,看了看眼前各式各样的物件,目光又往前移,顺着桌布看向了望着他的人群,最后望向人群后方的宁郃。 在他的视角内,宁郃散发着悠静的气息,让他欣然向往,不自觉的想要靠拢过去。 一时间他的表情像是发呆一样,慢慢向着桌子外侧爬去。 “小心!”那位提出邀请宁郃的护卫首领,害怕堂弟摔着,伸手虚拦了一下。 张员外更是着急,走前一步,胳膊向前伸,不小心碰到了桌子。 ‘嘭嗒’一声轻响,桌子上的元宝被张员外的衣袖带倒,吸引了小娃娃的目光。 小娃娃好奇的小手一下子抓住了元宝,开心的玩闹挥舞。 这次明显不算。 等张员外再次摆好。 小娃娃又选了元宝,还起拿了笔墨,但却没有再向着宁郃那边望去。 众人看到娃娃选了大金元宝和笔墨,也是纷纷向着张员外道贺。 “提前祝贺,张老爷的米行开遍梁城二十六县!” “贵公子选的金元宝,将来定然富甲一方!” “我看张小少爷喜欢笔墨,今后指定能当上状元郎!” “张员外有福了!” “多谢诸位!多谢诸位!”张员外听到众人的道贺,又看到孩子选的有笔墨,一样是笑的合不拢嘴。 小娃娃感受着开心的气氛,也高兴的一直拍手。 宁郃把记录一切的水滴收回,又看了看被众人围着的小娃娃,便转身走出正厅,准备找个安静些的落脚地方。 关于住宿的事情,既然无缘,那就不麻烦这位萍水相逢的张员外了。 也待宁郃离开十几息。 张员外好不容易回礼了众人,正准备和宁郃交谈几句,想要宴请宁郃与众人的时候,却发现那位宁先生不见了。 张员外一愣,拉着旁边还在乐呵呵的护卫首领问道:“你可见到宁先生?” “先生?先生不是在..”护卫首领面带笑容的朝门口位置一望,却发现人不见了,笑容也不免顿了一下,“先生什么时候离开的?” “唉..招待不周..”张员外略微一叹,以为是自己热热闹闹的把人请来,又无暇招待,像是故意冷落,继而把先生给得罪了。 只能等到哪天遇到,再赔个不是。 而在府邸外的另一条街上。 宁郃望着雨后街上往来的行人、商贩,也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六十二个铜板。 这都是一路上顺手捡来的,皆刻有‘大吴通宝’四字,能在吴朝境内花销。 只是依照价格换算,一金等于十银,一银等于千枚铜板。 这六十二文钱看似也买不到什么院落。 宁郃索性循着香味,走到酒肆前方,买了一个葫芦,打了二两花蜜散酒。 品着略带甘甜的清香,而不是腥辣的滋味。 宁郃把目光望向县外,远处幽静的周山作为住处就不错。 一路走向县外。 宁郃路过雨后回县的农夫,天晚回城的猎户。 不时打开葫芦塞子,品一口酒。 倒让路过的行人羡慕这位先生好生悠哉。 可惜刚走进林内,距离周山还有五里的时候,酒水就饮完了。 宁郃倒晃了晃葫芦,又看了看四周。 一股无形的风渐起,天地间的五行灵气朝葫芦内归拢,混合着残留的花蜜酒香,作为酒曲发酵,一同在葫芦内酝酿。 盖上瓶口,再次摇晃一番。 一壶五行灵酒酿好了。 继续品着自酿的酒水。 宁郃发现若是自身运转水行灵气,或是自身属水行。 五行相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后共生为水,入口的灵酒则为冰凉。 火则炽热。 土则厚重。 木则甘甜。 金则刺痛,像是一柄柄小剑在舌尖上游走。 宁郃品着五行的各种奇妙,漫步在山野之中,望着这山清水秀的一幕,悠闲之下,心神也下意识放开。 一时间此地方圆百米的花草树木,甚至是微风,都吹拂着花草,微微向着宁郃的方向倾斜,被宁郃身上所散发的灵韵所吸引。 一花一木皆有灵。 莫说前方这高约三十三丈的周山。 宁郃走到山下,看向山下一处被蔓藤缠绕的破败房屋,没有上前整理,而是先向着远处的周山道:“宁某路过此地,有意在此定居些时日,感悟道法。 如若不便,宁某这就离去。” 话落。 ‘轰隆隆’此处方圆百米的大地开裂少许,废旧小院里的藤蔓收拢,蜷缩回了大地。 泥土顺着墙壁蔓延,把龟裂的墙壁弥合。 短短十几息的时间,一座适宜落住的林中小院,就出现在了宁郃面前。 宁郃见此一景,笑着向周山报拳道:“周山道友,有劳了。” 隆隆— 地面轻微震动,像是周山在回礼。 宁郃笑着打开葫芦,向着周山一敬,洒下半壶灵酒。 泛着五彩色泽的奇异酒液落入地面,接触周山,就变为土色水流,融入了前方的大山。 周山感激般的嗡鸣一声,之后像是醉倒了一样,整座山都陷入了沉静。 宁郃见到周山醉倒,则是走到屋内,略微打量一番,看到这间小屋像是多年前猎户与村民歇脚的地方,里面还有些破损的陷阱器具。 宁郃走到其中一个架子前,伸出手掌,架子下方一本发霉的纸质书籍飘出,落于掌心。 灵气轻柔的荡开粘合的纸页,略微翻看两眼,上面讲的是一些趣闻杂谈。 比如王二麻子赚钱娶妻,或是吴三梦见飞头鬼。 只是里面的字体受时间消磨,许多字迹皆是半清不楚的样子。 但通过上下文,宁郃倒能琢磨出缺失的字迹。 看了几页。 宁郃轻扶过去,整本书焕然一新,却唯独没恢复文字。 这些字迹可以等闲时用笔墨填上,权当一种乐趣。 只是如今天色已晚。 宁郃也未动笔,而是躺在干净的石床上休息。 十年来的修炼生涯,宁郃依旧保持着睡觉的习惯。 因为宁郃觉得修道不是急于一时,而是顺其自然最好。 一夜无梦。 等到翌日清晨。 宁郃起床后,看了看桌上的酒葫芦,再次汇聚灵气,简单布置一个五行阵法,把葫芦灵酒放于屋内正中,让新酿的灵酒发酵。 随后宁郃看到周山还未苏醒,便带着书籍离开了院落,走了十二里,于上午来到了一处林中空地。 再向外五里,就是当时看到梁河神的地方,也是两人约定的地方。 想了想。 宁郃路过几颗茶树,摘了一些茶叶,片刻烘干。 来到官道上。 捡起几根树枝,变成一张桌子,搭起一个小棚。 旁边的泥土涌起,形成一个灶台。 宁郃把剩余的树枝填进去,手指一点,空中的火灵涌进,把树枝烘干点燃。 之后,等待温水的空隙。 宁郃坐在了桌子旁,拿出杂谈,细小的树枝变为毛笔、漆黑的石子变为墨汁。 感受着略显寒意的秋风。 宁郃泡上一杯茶水,安静的读书填字。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在中午的时候,梁河神没来,却来了六位行脚商人。 他们看到前方有处棚子,误以为是歇脚的茶摊,也是稍微拐了一下,向着宁郃的方向行来。 但等走近。 他们看到此地就一张桌子,两个板凳,再瞧宁郃身后的灶台,看书的宁郃,却有些搞不清楚情况。 因为他们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位‘小小茶摊的主人’,说是像店家,但更像是一位教书先生。 可是单纯的游玩赏景,就专门垒了一个灶台,还扎了一个棚摊,这怎么想都不太现实。 继而就由领头的行商代表着众人,进了茶摊,客气的向宁郃问道:“敢问..” 他说着,指了指灶台上的水壶,“能借些茶水吗?” 宁郃看着一路辛苦的行商,示意众人随意,“诸位客气了,自行取用便可。” “多谢!” 行商们纷纷道谢,有的等待水开后去取水,有的拿小包袱一掂,直接干脆的坐在地上。 宁郃看到众人果真随意,也没有多言什么。 但气氛放松后,却有一人向着看书、写书的宁郃,闲聊般的问道:“店家是才起的摊吗?” “嗯。”宁郃听着店家的新称呼,觉得有趣,也未否认,“摊子是临时起的。” “原来这般。”询问的人哈哈一笑,看向崭新的灶台,上面还未有被烟熏的痕迹,“上个月我们经过这条官道,也没见这茶摊,原来是才起的,我说那!” 这人笑说一句,就开始轻拍赶路有些久,继而有点僵硬的小腿,没有再打扰这位店家看书。 随后,他们小声交谈中等灶台上的水开。 喝完有些清香的茶,休息了一会,就动了离开的心思。 只是他们起身以后,又看了看正在看书的店家,瞧见宁郃从头到尾没提钱字,却有些不太懂。 于是他们六人就对视一眼,按照平时路上所遇的茶摊价钱,分别从口袋里拿出钱,一共十二文,放在了桌子上, “多谢店家。” 众人话落,也没离开的意思。 实在是那茶叶挺香的,他们害怕钱给少了,所以不敢走,以免店家误会。 宁郃看到钱,又瞧了瞧还未走的行商们,便应了店家的称呼,数也没数,就把钱财收了下来。 但让众人看来,他们却觉得这位店家好似一点都不在乎钱财。 像是他们不给,甚至给上几金,这位先生都不会有任何波动。 “奇怪..” 众人走远以后,也是路上无事,聊着刚才的那位‘奇怪店家’。 “这位店家一定是哪家里的公子!”有人信誓旦旦的说,“很可能是无聊闲来做个小生意,所以不在乎钱财。” “不是。”有人否认,“我倒觉得这位公子哥和城县里的善人们一样,是做好事,才在路边摆摊,让路过的行人歇脚..” “有理有理..” 众人聊着,渐渐走远。 宁郃听着众人的讨论,看了看兜里的钱财,倒觉得茶摊的想法不错。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等梁河神的时候,还能赚个去县里品尝美食的钱。 积少成多,说不定还能买个大院子。 想到这里,宁郃就把目光望向不远处的林子。 片刻间树林里一些散落的树枝凝聚,向着茶摊飘来,在空中就拟好了八张桌椅,落在了近前。 同时地面的石头汇聚,变成了两口大缸,林中的露水涌入。 再按照昨日商队的板车模样,拼上一个架子车,停靠在了摊子后侧。 还有一张竖幅,上写‘自行取用,一碗两文钱’。 这模样才像是一个正经的茶摊。 宁郃起身走过去,未用术法,单纯试着推了一下车子,还挺稳当的。 而也在宁郃试完推车,又坐下继续补书的时候。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远处官道上又有一对打扮朴实的夫妇走来。 中年丈夫一边走,还一边向着年纪相仿的妻子道:“跟着我受苦了。昨日到城里以后,我未和你说,就把马车给辞了。回村的路上咱们只能步行了。” “省些钱财是好的。”那位妻子摇摇头,眼睛红红道:“这次把浩儿送到城里学堂后,也不知道他是否住得惯,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浩儿。” “先生收咱们孩子是好事。”中年说着,看到前方有一处茶摊,也小声劝道:“去那里休息片刻,咱们再接着赶路。” 妻子听话的点点头,和中年一同走到茶摊前。 他们先是瞧了瞧竖幅,再看了看宁郃,也未打扰,便自顾自的取茶、取水。 只是在休息途中。 略有些学识的中年,看到宁郃好像是在修复书籍,继而想来想去,最后忍不住的问道:“店家是在修补前朝游记?” 宁郃听到询问,看向了中年。 中年一笑道:“吴朝建朝只有十年,像是本朝人士的游记不是很多。 我见不少大先生,都喜欢把旧本上的前朝游记,腾写到新纸上。 前些年的时候,我有幸也随自家老师修补过一本。” “原来如此。”宁郃向中年点头,倒得知一个消息,吴朝是新建的王朝。 “店家先忙。”中年怕打扰宁郃腾写书籍,也没有再多言语,而是细细品茶。 之后,兴许是天气好的缘故,也或许是自家孩子被先生收为弟子,让他们心里多日来悬着的石头落下。 他们休息了片刻,就感到今天的状态挺好,一杯茶的功夫就没那么乏了,甚至身子也轻松了一些。 于是,他们为了早些在天黑之前到家,就向着宁郃告辞,也拿出了四文茶钱。 宁郃收下钱财的同时,也看向了远方。 梁河神正步行从远处官道走来。 他还是一身鱼鳞甲,径直走向茶摊,像是赶路途中准备休息的军士。 夫妻二人看到一位将士走来,也不免停了一下脚步,打量了一下梁河神。 这一瞧,他们看了看梁河神,却觉得有些熟悉,但又不知道这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可要是他们此刻去梁城外,西五十里的河神庙里一拜,望望那河神像,就知道这熟悉的感觉是什么了。 虽然河神像的样子略显夸张,但也有和梁河神的样貌有五分相像。 装束更是一模一样。 他们看了几眼,也没认出,索性不去想,便踏上了回村的路程。 同时,梁河神走进茶摊,感受到附近灵气的浅浅汇聚,又看着正在温水的宁郃,最后瞧了瞧四周的摆设,却是先笑着道:“道友这处茶摊,是一处小聚灵阵?” “请。”宁郃拿起水壶,邀请梁河神落座,“闲来无事,就起了一个茶摊。听行商交谈,也能多知晓一些吴朝事。 作为回礼,帮行客恢复一些气力,减轻一些病灾,倒也不值一提。” 宁郃说到这里,笑道:“比不得河神施雨之功。” “宁道友抬爱。”梁河神摇摇头,在桌子对面落座,“小神生前是梁城人士,虽然三百年来王朝更换,后辈相继逝去,但依旧是这方地界之人,怎能看得此方地界的百姓受旱灾之苦。” 梁河神言道此处,望向梁城的梁河方向,“再而言之,小神也是取之香火,行神官一事,各有所需。 但观之道友,是术法修士? 修天地灵气,不修香火?” “嗯。”宁郃摆好茶杯,在梁河神的道谢声中,为他倒上一杯茶水,“偶然得修炼之法,踏入了术法之道。” “道友资质卓然!”梁河神略带羡慕道:“术法一道是观悟天地,全靠自身的资质与悟性,比起香火修行,要难上太多。” “在下倒觉得是香火一道难。”宁郃端起茶杯,向着梁河神一敬,“香火神职全凭自身功德。若无功德者,逝后连神职都入不了,又何谈修行。” “非也非也。”梁河神爽朗一笑,“香火好是好,只要入神位,再凝聚法令,便是香火筑基,寿有千载。 香火不断,自身法力也会持续增长。 但香火若是断了,无法再续。 时间若久,则会消散于天地。 比起术法修士,我等神官受惠于香火,受限也是于香火。 唯一破局之法,便是性命修得圆满,踏入金丹大道。 届时,自身法力凝聚归一,受限也就小了许多。 香火若是断了,只会境界跌落,但能维持法体,成为闲神散修。 可是,金丹一道艰难..” 梁河神一叹,目光瞭望远方,带有追忆,“吴朝有三位筑基的术法修士,但香火筑基的神官却有两千之数。小说 可是踏入金丹者,也只有吴城的大城隍。 且每逢年关,我等与一些妖修去帝都为大城隍拜年,大城隍也喜欢指点我等,不分族群。 但八年前,大城隍已辞去城隍令,离开吴朝,云游四方,寻金丹之上..” 梁河神言道此处,略有思绪的目光收回,再看向宁郃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看不透宁郃的境界,或者说一直下意识忽略。 再想到这位宁道友和大城隍一样远游四方。 他忽然明悟,继而起身向着宁郃一礼道:“小神愚钝,此刻才知晓宁道友是踏入金丹之道的术法大修士。” 第二章 大修之世的众多寻道者 宁郃看到梁河神猜到自身境界,倒也没有否认,而是虚扶行礼的河神道:“宁某只是机缘巧合之下,修得金丹之道。” “宁道长自谦了。”梁河神摇摇头,是压根不相信这句话。 同时,他也觉得再称道友二字不合适,于是才改口为‘道长’。 宁郃通过玉符,也知晓道长一词在凡间多是敬称,或许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但在神官等修士中,‘道长’的称呼,代表的是修道路上的前辈、长者。 曾经的大城隍,就能被成为道长。 不过对于神官来说,更多的是被称呼神职。 而对于道长这样的敬称,宁郃应了之后,就想着今日遇见了梁河神,不如多了解一下修炼界的事情。 比如这位境界和自己相近的城隍。 如若他在的话,自己倒不是吴朝之中最为顶尖的修士。 于是,宁郃又接续了之前的话题,问道:“城隍在这八年来可有消息?如若在,宁某准备过几日拜访。” “老城隍只在三年前回来过一次。”梁河神略有感叹,“如若当时老城隍回来后,能知晓一位术法大修士会在这几日云游吴朝,说不得就不会再离去了。 老城隍下次回来,就不知何时了。” 梁河神话语间未有什么隐瞒,好似言说他人境界与踪迹,是很正常的事情。 也或许香火成道者,本身的德品就很高,不拘于自身的心得阐述。 宁郃看到和梁河神交谈间,如此畅言,又当得知城隍不在,也继而询问了另一件事,把杂谈推到了梁河神的面前。 上面已经修补好了十页,有十二个离奇的故事。 “吴朝之中是否出现过这些事迹?” 宁郃对于这些类似聊斋志异的故事有些好奇,想去看看这些鬼怪,“如若出现,这些鬼修又在何处?” “哦?”梁河神望向书本,仔细观看。 等扫过‘李蒙遇龙’、‘山客误入深山,碰到千年人参精’、‘吴三梦见飞头鬼’等十二则奇闻。 梁河神感觉大多都是虚构了,甚至还笑着言道:“吴朝八千里疆土,山野精怪是有。 但化龙一事,却是妄论。 莫说化龙,化蛟都是难上之难。” “听梁河神之言。”宁郃接过梁河神归还的书本,“吴朝可有化蛟者?” “如今未有。”梁河神一叹,又不太确定道:“但如今离化蛟最近的道友却有一位,那便是吴朝东边的吴江江神。 而吴江神在十年前,于老城隍的指点下,兵行险路,依借吴朝国运,想要以此化蛟。 只是此路艰险,在吴江神成丹之前,需要不沾凡尘的缘法之下,还需吴朝风调雨顺,未逢大难,未换朝号。 否则一损俱损。” 梁河神说到这里,又感叹道:“吴江神是我等神官之中的修为佼佼者,已有七百年道行。 且吴朝三十五城,七江百河,千余水族与蛇身修者,也只有吴江神有望化蛟。 我等也是希望吴江神成功化蛟,踏入金丹。” 梁河神说着,向着吴江的方向一礼道:“吴江神若是道成,到时不仅妖修有了探寻前路的方法,我等神官也能效仿国运之法。 这说是吴江神化蛟,不如说是吴江神以自身道行性命,为我等另辟前路。 可若是..唉..” 梁河神长叹,没有说‘若是败的话,怕是吴江神性命堪忧。’ 这些不吉利的话语,虽然和成败没有丝毫关系,但他觉得不能说出来。 ‘行道难。’宁郃听着梁河神的诉说,却不知不觉想到了这三个字。 也忽然明白为什么梁河神对于城隍的行踪与心得未有隐瞒。 因为吴朝内或许有邪修、有妖魔,以及德品不正的修士。 但更多的是一同寻道之人。 这些寻道的前者们,都在共同发掘前路,共同分享心得,共同为后人铺垫。 这是一个天地同修的时代。 一切以修炼为主流的大修之世。 同样的,梁河神随后就说道,“不仅是江神,老城隍此次出行,也是离开了吴朝的八千里地界,去往了东洲的其余朝国。” 梁河神述说间,岔开了令人忧心的江神,开始讲述着老城隍的一些见闻游历。 宁郃听着听着,也知晓这个世界有五大洲,以及四面远海。 吴朝就属于东洲中的一个朝国。 看似八千里地界,也只占广远东洲的百分之一。 世界之广,说不定就有一些境界高深者。 城隍特意远行,寻得也是这些大法力者。 而这些消息的来源,也是城隍在五年前遇见了一位元婴境界的大法力者,继而从这位高人口中得知的。 这位高人,同样是在云游,寻找元婴出窍的契机。 渐渐的,这位高人在三百年的游历中,结交了几位同样来自其余洲的修士,在交谈之后,慢慢汇聚成了一个潦草的五洲图。 而这位高人,道号为‘云鹤真人’,本体是一只白鹤。 梁河神讲完这些,也从怀里拿出了这份地图,且面带尊敬神色道:“虽然小神未曾有幸见过云鹤真人,但老城隍经过真人许可,可以临摹五洲图录。 于是老城隍在三年前回来时,把图录特意交给我等神官,复刻了千余。” 梁河神话落,把图录摊开。 宁郃望去,看到图录长宽各三尺,中间二分之一是大陆,四周是海水。 梁河指着右边占据图录十分之一的东洲,又点向一个指头粗细的小点,“这便是吴朝。” 他说着,又用手指圈了两个巴掌大小的地方,“老城隍前几年是在这些地方云游。” 梁河神再指向其中的一个点,按照地图尺寸,大约距离吴朝三万里,“老城隍在这里遇见了云鹤真人,受云鹤真人指点。 也得知金丹之上便是元婴,元婴之上是为出窍。 出窍之后,名为化神。 届时寿有五千载,寿命之广远,天地之大,皆可去得。 但‘化神仙者’一事,听老城隍言,云鹤真人也未曾亲眼见过。 只是云鹤真人游历时,捡到过一位疑似化神仙者的手书,其上法力高深,不像有假。 云鹤真人才得知元婴不是成道的顶点,之上还有出窍与化神仙者之境..” 梁河神言道此处,又有些不太确定,“但云鹤真人也曾言,化神之境或许只是传说。 可能这位绘写手书的仙者,只是出窍之境,但法力高深,才让云鹤真人觉得这本手书不凡。” “兴许如此。”宁郃思索着梁河神所言的手书一事,也觉得那位云鹤真人或许是对的。 但关于境界上的问题。 化神是否存在? 宁郃也不能保证此界的修炼体系,和前世的神话故事中的体系一致。 若是一致,那化神也只是初窥道门,和仙字沾不上边。 也能变相证明,此界是才开辟了修炼体系,而以往一片空白。 空白到,没有先天的神仙妖魔,也没有传法传道,而是所有人都从凡体开始逐步修炼。 所以,道的顶点,谁也不知道。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这个世界的求道者,为何都一心向往修炼。 因为他们都想要找到更多的同道中人,一同探索更高的境界。 并且经过梁河神接下来的话语,慢慢阐述了修炼的起源。 宁郃知晓自己猜对了。 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是才起步的。 因为三千年前的一位千古帝王,被天地封为第一位城隍令,才使得这个世界打开了修道之门。 只是这些消息对于凡尘来说,就是历史中的隐秘了。 几千年来,凡尘之中的众人只流传着神仙的传说,却未曾见过。 宁郃思索着这些事情,基本把这个世界的大体了解清楚了。 而梁河神看到宁道长像是推算着什么事情时,也动了离去的心思,怕多言打扰。 等待得宁郃望来。 梁河神就起身言道:“宁道长,小神还有一些事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宁郃看到梁河神突然请辞,也起身还礼的同时,笑着邀请道:“等五日后,梁河神如若无事在身,不妨来寒舍一叙。” “怎敢推辞。”梁河神一礼,便踏云而去。 宁郃望着离去的梁河神,觉得今日收获颇丰。 当然,得知这么多秘闻。 作为回礼,宁郃也准备等五行灵酒多酝酿几天,然后再让梁河神过来做客,品品这酒水酿的如何。 也不知身为河神的梁河神,几杯会被醉倒。 宁郃念想间,看到梁河神远去后,也再次回到桌前,开始填补杂谈中的空缺,经营着自己的小茶棚。 而随着时间过去。 半个时辰后。 一百八十里外的梁城外。 天空中的梁河神也路过城边,又继续向着五十里的梁河赶去。 但在城内。 城隍神像忽然轻微晃了晃,惹得正在上香的香客连呼‘神仙显灵!’ 同时在城外。 一位灰袍老者从城前的地面浮出,仰望天空,但来往的行人都熟视无睹,好似见不到这位老者。 老者正是梁城城隍。 他和梁河神两百年交情,倒是知晓梁河神除了布雨以外,很少离开梁河地界。 如今现身,也是好奇梁河神为何出行。 同一刻,河神看到城墙下的老者后也停下了脚步,又用云雾化为障眼法,从天空中落下。 等来到老者面前,梁河神笑着一礼道:“见过城隍。” “梁河神。”城隍还礼,看了看官道的方向,再瞧了瞧梁河神难掩的喜色,略有好奇道:“今日记得咱们梁城地界无雨。 但见道友出行远游,又见这般高兴,是碰到了什么喜事?不妨和老头子聊聊?” “是喜事。”梁河神点头,但琢磨了一下,却摇摇头道:“能讲,又不能讲。” “那就说说能讲的。”城隍哈哈一笑,坐在了旁边的一个小土坡上。 梁河神想了想,知晓这位好友是懂得分寸之人,也怕好友无意间去往周县方向,不小心打扰到了宁道长。 于是,他便把从昨日见到宁郃,再到今日详谈的事情说了出来,让好友留个心思。 言落。 梁河神有些不放心,还再次言道:“我见道长喜欢悠静。最好无事之下,不要打扰道长清修。” “自然自然。”城隍听到自家地界来了一位大修士后,也是慎重点头,“术法高人的行事确实难料..毕竟是天赋卓越,自身修成道统,天地间无拘无束,不同于我等神官。 也由此,有术法大修士云游我等地界,若是指点我等,是喜事,也是善事。 但我等若是突然造访,打扰到了高人悟道,那就成了祸事了。 老头子自然是明白这个理。” “正是如此。”梁河神一叹,“我若是早些知晓宁道长是术法大修士,说不得昨日遇见之时,就不会轻易说出拜访之言,而是行礼之后,继续行布雨之事,不会多言打扰。” “但也正因为此,道友结了善缘。”城隍抱拳道贺,又打趣道:“过几日高人有请,梁河神可不要说错了话语,让高人迁怒于我等啊!” “唉..”谁知面对城隍的打趣,梁河神却郑重点头道:“我也是如坐针毡,不知到时带何礼品,更不知高人此次邀请,是何寓意。” “嗯..”城隍摸了摸胡须,望着身下的地面,好似看透了泥土,看到了另一界的阴司, “阴司内有十六颗上品灵石,是这些年阴司内的神官,外出拘魂时获得。 放着无用,我就那它镇压法阵一角。 本想过些年凑足二十之数,送于青山宗的三位道友。 他们是术法筑基的修士,修炼时需要用到灵石。 但如今不如先作为见礼,由梁河神送于宁道长?” “灵石?”梁河神没想到城隍还有这种珍贵的宝物。 上品灵石,可是难寻的物件,它们皆是天地间灵脉之地的中心汇聚,耗时千年才会成型三四颗。 珍贵程度,仅次于金丹高人炼制的法器。 但要论珍贵程度,法器虽然稀少,可又远远比不上一些元婴大法力者炼制的神丹妙药、琼浆玉露。 只是这些传说中的妙药,寻常元婴修士都难以炼制。 这就使得灵石成了修炼界的通货。 十枚品色不错的上品灵石,就能换的一件法器。 百颗灵石,就能换的元婴修士所炼制的妙药。 但前提是能遇见元婴修士,并且是精通丹法一道的元婴。 而如今面对上品灵石这样的奇物。 梁河神都难掩激动,继而也没有拒绝,就承下了城隍的情,“多谢城隍!” “你我二百年交情,不谈这些。”城隍起身,“道友好不容易遇到结交高人的机会,而我能帮的就这么多了。 如今我先去其余几县,把镇压法阵的灵石收拢,再用法令填补法阵空缺,需要一些时间。 等三日后,道友再来取。 至于是否能结交到高人,只能看道友了。” 梁河神没有言语,而是深深一礼。 城隍则是瞬息间遁入阴司,没接好友这一礼。 梁河看到城隍离开,也没有选择离去,只是静静的望着天空,良久长叹了一声, “求道难..” 第三章 酒友与酒友 日落月升。 不知不觉三天时间过去。 梁河神也在这日下午,再次来到了梁城,从城隍手里接过了灵石。 一番道谢之后。 梁河神看了看手里鹅蛋大小,略显透明的菱形晶石,辞别之前,想了想,向着城隍道:“等两日后到了约定之时,我拜访完道长,再来梁城做客。” 梁河神说到这里,又不放心道:“这两日里莫打扰宁道长清修。” “知晓知晓,”城隍摇摇头,“如今只有你知宁道长来此,而我若是前往,明眼就知是你告诉我的。 你不说,我也不会如此行事。” 梁河神点点头,再次道谢一番,也不多言,便匆匆离去。 他今日还有雨水要施。 城隍目送梁河神离去时,望着梁河神的背影,也希望两日后,好友为他带来好消息。 毕竟自家地界忽然来了一位术法大修,这不好轻易接触,又不能窥探。 说到底,城隍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而不同于两人的各有所想。 在另一边。 宁郃在这三天里,倒仿佛真如茶摊店家一样,早起出摊,夜晚把推车藏于林中,过着寻常的店家生活。 有时碰到来喝茶的书生、或行商,也会收集了一些残破的游记,抵消茶钱。 这几日下来。 虽然这个方向来往梁城的官道颇多,不仅仅只有这一条。 但宁郃也存下了一百六十八文钱。 放在口袋里,掂一掂,听着脆响的声音,也是有点分量。 且在今日。 河神取完灵石,与城隍道别时。 宁郃也如往常一样,摊子早早扎起,等待着行客。 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 宁郃坐在靠里的位置,等补完了手里的第三本书,看了看远处的天色,距离收摊还有些时间,便拿出了第四本。 这本是昨日从一位书生手里收来的。 残破的程度,比一开始的那本发霉书要好上许多。 这本只是淋过雨水,但好在书生及时晾干。 宁郃略微翻看,看到里面只是字体有些泛花,纸页颇皱,但已经很影响阅读。 也是因为此,那位书生就以两文钱的价格,抵了一碗茶钱。 打量完。 宁郃先是手掌拂过,让纸页平整,水花印消失,只留下不清楚的字迹。 稍后拿起手边的毛笔,沾上墨汁,翻开第一页。 第一页的故事为‘侠各已事’,也即是‘侠客纪事’。 只是被水泡的不清楚。 宁郃补上字迹,继续往下看,书中描写,这位侠客一生游历了五城六十七县,会遍了附近的高手,少有败绩。 只是书中又经常提起,侠客每次路过旬城,都会落脚一晚,品尝那里客栈中的野猪卤肉。 并且这篇游记中本就不多的千字篇幅,有五分之一都是描写这卤肉。 足以看出写这篇游记的人,一定也是随着侠客的平生脚步,去那里品尝了一番,才对此赞不绝口。 并且还着重笔墨,说起那里的卤肉鲜美多汁,入口即化,大块过瘾等等之类的享受细节。 宁郃望着这些细节,补着补着,再瞧瞧身前的清茶,忽然觉得灵气浸泡的茶水也不是那么香甜了。 随后,宁郃回忆着图录里的各城位置。 旬城在梁城的东边,也是在吴朝的疆土之中。 两千里外的路程,不远。 再摸摸口袋里的钱,共计一百六十八文。 按照行商们偶尔聊起的价格,一斤新鲜的野猪肉是十文。 就算是卤肉,也应该不超过二十文。 看到钱够。 宁郃起身把书籍装在口袋里,又撤下了茶摊竖幅,把桌椅全部放在了架子车上。 挪移到林中放好。 今日早些收摊,去尝尝旬城的卤肉,然后再补上字迹。 等一切收拾好。 宁郃于林中腾云而起,于高空之上,欣赏着一路上的美景。 在半个时辰后,就来到了旬城外。 从云层中落下。 宁郃也如寻常进城的书生,随着来往的人群,进入了城内。 这一瞧,大街上商贩的叫卖声,不时穿插儿童的嬉闹身影,大人的责骂,来往的马车。 还有一名少爷带着两位随从闲逛,偶尔有佩戴刀剑的武林人士脚步匆匆。 这城里繁闹的景象,是周县比不了的。 更是安静官道上所无法比拟的。 宁郃观望几息,想着此行的目的,没做耽搁,就循着空气中常人不可查觉的香味,经过了两条街道,来到了位于街西的一家客栈前。 “客官请!”门口的小二看到来客,是热情的弯腰虚引。 时至傍晚,没到饭点,客栈内的人还不是很多。 宁郃看到一层内的二十张桌子,只坐了五桌。 在小二的虚引下,来到靠墙边的位置。 他拿起肩膀上的抹布,在桌椅上一擦,就开始熟练的一边报上菜名,一边从不远处的柜台上拿出一壶茶水。 “卤野肉、白鱼头、铜钱包、得月童鸡..”报菜名的声音,也是靠近宁郃时放小,去取水时声音大一些,以免这位客官听不到。 宁郃听着二十六种菜肴,再瞧瞧其他几桌,这些客人的桌子上多是卤肉、两三碟下酒菜,和几壶酒水。 于是,宁郃只点了一斤卤肉,还有一壶度数很低的清酒。 剩下的听起来太贵,看似也不是特别好吃,那便算了。 小二看到宁郃寒酸的只点了一个下酒菜,却笑容依旧,说了一句“您稍等”,就去后厨报菜。 报完菜,帮宁郃摆上酒壶、酒杯,他又开始继续站在门边。 因为卤野肉是熟食,只需过热一下。 不一会,后厨打下手的小厨,就端起托盘过来,按照小二的交代,找到宁郃的饭桌,摆上卤肉。 说一句“有什么,您再招呼”,便回往后厨。 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酒菜就齐全了。 宁郃望向菜肴,卤肉果然大片大片的摆在盘里,下面还有一些卤酱色的汤汁。 拿上筷子,夹了一块卤肉。 放进嘴里尝了尝,确实是香软可口,里面的筋肉还有些嚼劲。 只是没有书上描写的那般入口即化。 但好吃是肯定的。 宁郃也不由倒上一杯清酒,不时品着,去去嘴里的油腻味。 约合一杯酒,一片肉。 总共十二片肉,但酒水有些不够。 宁郃品完第七杯,剩下的酒水倒出来,就只够半杯。 宁郃也没有再要,而是轻晃酒杯,水灵汇聚,半杯酒又被续上。 就这样,品完一块卤肉,续上一杯酒。 门口的小二是一直在观察来往的行人,没有注意。 柜台处的老板,正‘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也没有关注这位自行续酒的客人。 但相隔一桌的两位食客中,其中一位留有络腮胡的汉子,当发现宁郃不时端起酒杯喝上一杯,可始终不见倒酒,却觉得有些奇怪。 于是他故作整理被身下压着的衣袍,站起有些醉醺醺的身子,抬眼往那边瞧了瞧。 这一看,那位白袍书生的酒杯是空的,但随后一眨眼的功夫就满了。 ‘怪了怪了..’络腮胡摇摇头,觉得是自己喝多了。 于是他也拒绝了好友的再次敬酒。 好友瞧见络腮胡拒酒,不由揶揄道:“张兄,你今日的酒量不行啊,我记得你平日里可是来者不拒。” 好友打趣归打趣,还是放下了酒杯,很懂得分寸,同时也示意这次酒局散场,过几日再聚。 络腮胡夹了几口饭菜,看到盘中不再有剩,也喊来小二结账,由络腮胡付了饭钱。 等出了门,两人约定好了下次喝酒的时间,又看到对方都无太大的醉意,不需要帮助后,便相互告别一礼,一人往西,一人往东,各自回家门。 客栈内。 宁郃时刻注意着周围,当看到两人这般默契,倒是觉得这样的酒友不错。 不像是此时右边的那一桌。 宁郃看到一位汉子都已经醉倒在桌下,旁边同行的两人,还在哈哈大笑着往他嘴里灌酒。 掌柜看到这一幕,也停下了手里的算盘,把目光望向了门口处同样望来的小二。 门口的小二在掌柜的眼神中,就硬着头皮过来劝说一句, “两位爷爷,这位爷已经醉倒了..” “你..你算什么东西?!”其中一名蓝衣醉汉推了一把小二,真把自己当爷了。 另一人的胆子更大,还摇晃着身子,探手向着小二抓去,看似要修理多嘴的小二一顿。 小二害怕挨打,连连向后退去。 蓝衣醉汉见到同伴真要动手,却是吓得酒意醒了一些,想拦着,却没站稳,没抓着。 谁知宁郃吃完最后一片肉,把酒杯放在桌上的时候,也没放稳,酒杯滚到地面,也没碎,反而直溜溜的向着旁边这一桌滚去。 扑腾— 正好这汉子踩到,脚下忽然打滑,向前踉跄了两步后,在宁郃桌前摔了一个大跟头。 掌柜看到摔倒的这人愣住,也是赶忙过来,一边嘘寒问暖,一边委婉的劝酒。 这人看了看身后脚下完好的酒杯,又迷茫的看了看宁郃桌前,看到宁郃桌前有酒壶,却无酒杯,就知晓是宁郃故意的。 但或许是这一摔的事,把他酒意给摔醒了一些。 他没有丝毫动怒,反而向着宁郃连连抱拳感激。 因为他要是真抓着了小二,真打了上去,喝酒下手没轻重,打出个人命好歹,这就不是掌柜过来好言劝他,而是他要去衙门里吃官司了。 那里的官差老爷们,可不会好言劝他,而是刑具伺候。 “多谢客官..”小二看到这人道谢,明白了事情经过,继而也在一旁道谢,感激宁郃让他少受一顿皮肉之苦。 小二可没想过报官什么的,觉得挨打了,那便是挨打了,没人会为他做主。 ‘这杯子怎么没碎..’掌柜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更多是觉得那人喝多了,脚步虚浮,没用力踩上,否则正常行走间也难摔着。 宁郃则是笑着让小二结账。 “这位先生的酒钱..我..结了!”那两人的上头劲过去,此刻不仅为宁郃付了饭钱,也给小二与店家赔着不是。 随后,他二人就摇摇晃晃的搀扶起同伴,在小二的帮助下,一同出了客栈。 “酒..酒..”被搀扶的那名壮汉,还在嘴里嘟囔着要酒。 兴许就是被灌倒的这人一直嘟囔,才让本就喝多的两人一股子酒气上头。 宁郃看到两人离去,酒钱也结了,便也在掌柜与小二的道谢中,离开了客栈。 等出了城。 宁郃看到天色还早,兴许还能摆一会茶摊,也没有过多停留此城,便腾云而去。 而接下来的两日。 宁郃依旧在官道上摆摊,没有再去往其他地方。 以免梁河神通知了其余的神官,继而这些神官来拜访时,自己不在。 宁郃还是喜欢和这些神官交流的,想要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事情。 谁知等了两天,等到第三天下午,其他神官没来,梁河神倒赴约前来了。 正巧,摊位上没茶客。 宁郃想了想,也没收拾茶摊,就带梁河神来到了周山脚下的木屋。 来到这里。 梁河神是把目光看向了近处的周山。 在他的灵识感应中,发现周山正在凝聚形体。 再看看眼前的宁道长。 梁河神忽有感叹道:“小神记得三月前,周山只是才凝聚山灵,没想到如今就快凝聚形体。 等此番筑基成,周山便可显身在世,虽然是虚幻之身,但也能游历方圆十里,而不是驻步在此。” 他说到这里,又看了看自身的河神法令,“神官之职倒好上一些,虽然同为筑基,但范围却广远一些,能游历千里。 只是超过敕封的地界,法力要削减许多。 若是长久离开,也逃不过法体消散之命。” 梁河神言道此处,就想到老城隍为了远游追寻更高的境界,继而辞去城隍令。 说不得他将来有幸踏入金丹时,也会如老城隍一样。 宁郃对于梁河神的感慨,倒未有言语,而是让他稍待片刻后,就走进屋内,取下了悬挂在架子上的酒葫芦。 只是等出来时,宁郃却看到梁河神手里拿着十六颗透明石头。 梁河神也恭敬一礼道:“宁道长,这是小神好友,梁城隍云游时所得到的一些灵石,于此作为见礼,想要托小神之手,送于道长。” 宁郃看到这熟悉的物件,便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品色更好的灵石。 是出关时在一处灵脉汇聚地随手捡的。 “灵石在宁某金丹圆满之前或许有些用处,但现在已经无用了。 金丹之上的元婴是感悟。” 宁郃拿起酒水,示意他落座小院中的石桌前,“谢城隍好意了。可惜宁某前两日酿制的酒水不多,不然今日也要请城隍一叙。” 话落,宁郃拿起半个葫芦大小的木杯子,约莫能盛九两。 自己的这个葫芦容量不大,只有一斤八两,刚好够两杯。 梁河神听到宁郃话语,却没在意酒水,反而想着那颗更好的极品灵石,都被宁道长视为鸡肋,于是也不再言说,只是默默的把这些珍贵的上品灵石收了起来。 随后,他刚抬起头,看到宁郃倒酒的时候,当发现此酒是五色时,却一下子就把灵石的事情抛到脑后,被眼前所散发浓郁灵气的五行灵酒所吸引。 ‘五色?这是五行?道长是五行兼修?’ 梁河神目光中隐约透漏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再想到宁道长刚才话语中所言的几日就能炼制这种五行灵酒,一时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寻常的金丹修士可以做到的。 但宁道长刚说过,他的确是金丹修士。 那这只能证明一点,那就是这位宁道长的天赋是五洲中仅有! 不仅是丹道大家,并且还是五行兼修的全才修士! 梁河神想到这个可能,心里一时间翻江倒海。 因为他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未曾见过的情况。 毕竟术法修士只专精一道,这是三千年来所有修士所认知认同的事情。 当然,也有的修士自身有两种灵根,继而兼修两道,最后发现筑基都难。 可如今,一位五行兼修的术法大修士就在眼前。 梁河神震惊之下,堵着一肚子的疑问,想问宁道长到底是如何修炼的,是不是已经修炼了千年,用时间累计,才达到了这样匪夷所思的境界。 却又感觉这样问的太过唐突,怕引道长不喜。 继而,他只剩羡慕的看了看左前方的周山,觉得这位山灵好福气。 能在宁道长身旁修行,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便可以筑基化灵,显身在此世之中。 宁郃则是没有去管梁河神心中的疑惑,而是把盛满一大杯的灵酒,推到了他桌前。 五行灵气围绕着杯口,散发着一阵阵奇异的酒香。 引得方圆百米内的花草都悉数偏向桌边的方向。 “莫要等灵气散去。” 宁郃言落,先端起了一杯,转化着自身五行,细细品味。 梁河神则是怕灵酒消散,却是一杯酒仰头饮尽。 下一刻,他就发现饮进的五行灵酒化为水行,顿时一股清凉的气息涌入他的脏腑,灵韵荡开,又扩散全身,让他有种飘荡在水中,随着水浪起伏的感觉。 使得眼前的一切,都好似左右来回倾斜。 让他灵识海晕乎乎的。 梁河神感受着这种自从入神职以后,百年来未曾体会到的眩晕感觉,不由心中感慨,仿佛回到了凡尘时饮酒醉倒的一幕幕。 一杯酒,仙神醉。 这的确是仙酿! 更觉得宁道长虽然是金丹境界,但所拥有的高深道行,精妙术法,果然是他不能想,也不能猜的。 而宁郃看到梁河神有些眩晕的样子,仿佛随时醉倒,则是指了指身后的屋子,“可在屋内炼化药力。” “就..不打扰道长了..”梁河神朦朦胧胧中听到宁郃的话语,怕在高人面前失态,于是忍着眩晕之感,真诚的向着宁郃道:“多谢..宁道长赐酒,小神..这就先行..离去。” 梁河神话落,看到宁道长点头之后,便不做耽搁,维持着最后的清明,径直回往梁河方向。 途中,经过梁城。 梁河神醉意朦胧中看到城下的城隍,也没有停留,只是传音一句道:“宁道长道法高深,已不需要灵石,而其余事..待我捋清一番,今后再言..” “好..”城隍看到梁河神一副要着急回去闭关的模样,是觉得河神应该有收获,但又不知道收获是何。 只能等过几日再询问。 ‘希望是好事..’城隍接过飘下来的灵石,也不做他想,便化为阴云,回往了阴司。 只是这次的灵石,他没有在用作镇压阵法,而是留作不备之需。 城隍看似不想,实则也怕那位术法大修士哪日又用得着。 而不同于梁河神的闭关,还有城隍的猜测。 周山下。 宁郃喝完了灵酒,感觉一杯不解馋,则是又想到了前几日的客栈。 正好,那日酒品上佳的络腮胡两人,今日也约定在那里饮酒。 喝酒吃肉时,附近有桌酒品好的酒友作为下饭馆时的气氛,也是不错的。 那里的卤肉,也好几天没有再去品了。 想到便去。 宁郃也没有去管自己还未收的茶摊,就向着旬城赶往。 在傍晚的时候。 轻车熟路的来到那家客栈。 那两人正好在,像是刚来,正在等菜上齐。 “客官您来了!”门口的小二看到帮他解决过祸事的宁郃再来过来,脸上是真诚高兴的表情,而不是以往的热情。 客栈内的掌柜偏头看到宁郃被小二引进,也是破天荒的放下算盘,朝着宁郃这边拱拱手。 宁郃回礼,又坐在了之前的座位上,点着同样的菜肴。 酒水是先上了。 宁郃先倒了一杯品着。 而同时,在络腮胡这一桌。 络腮胡看着客栈里的小二和掌柜,这么欢迎宁郃,倒是多打量了宁郃几眼。 这一瞧,这不就是前几天的那位白袍书生? 只是他记得前几日掌柜对这位书生还没有这么热情。 ‘奇怪..’络腮胡轻微摇摇头。 “今日几壶?”他好友没关心这些,反而不时看看厨房,想知道自己的卤肉什么时候上齐。 “明日有些事。”络腮胡听到好友询问,也回过来神道:“孙兄弟,咱们一人一壶清酒如何?” “这家店里的清酒没滋味。”孙兄弟咂咂嘴,“也不是没滋味,比起清水倒是多些酒味。” “那好。”络腮胡向着小二要酒,随后又打量了宁郃几眼。 旁边的好友看到络腮胡不时偷偷打量宁郃,继而也开始好奇的观察宁郃,这一瞧,他却觉得有些熟悉。 但他始终想不起来是谁,这种熟悉又记不起来的感觉让他非常闹心。 于是他就好奇的小声向食客问道:“张兄,咱们认识他吗?我瞧那位先生有些眼熟。” “不认识。”张兄收回目光,“只是前几日咱们喝酒的时候见过他,他当时就坐在那一桌。” “哎!”孙兄弟一下子记起来,颇有些难题解惑的高兴道:“张兄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位先生!” 两人说到这里,好似是话语有些大,让正在品酒的宁郃偏头望来。 张兄和孙兄弟为了掩饰尴尬,是笑着向宁郃点点头,又抱拳一礼。 宁郃点头回礼。 这时,张兄一桌的酒水上来。 他们看到这位先生看似随和,也分别倒上两杯酒,向着宁郃一敬道:“请!” “请。”宁郃端起酒杯。 一杯酒落。 三人端着酒杯再一捧手。 宁郃继续品尝卤肉,倾听着客栈内外属于凡尘的喧闹。 张兄与孙兄弟,也不在看向宁郃这边,而是聊着这几日自家的琐事。 伴随着大街上的叫卖声、儿童嬉戏。 一顿酒菜落。 两人结完账,在门口约定几句,之后分别回往各自家中。 宁郃听到他们下次约见的时间,也唤来小二结账,随之出了客栈,淡化了身形,腾云而去。 第四章 又见张员外 云层之上。 感受着越来越寒冷的秋风。 宁郃饱足腹欲以后,倒是悠闲的赶路,欣赏着云雾之下一路上的美景,也未急着回往。 时至夜晚。 天为被,云为榻。 露宿云上。 直到第二日上午,宁郃才回到茶摊这里。 这一瞧。 宁郃发现一夜过去,自家的桌椅倒是没被人顺走。 不仅如此,放有书籍的桌子上还多了十二文钱。 水缸里少了约莫六碗的量,刚好对上。 但用灵识辨别着茶铺内的气息,来茶摊的人,不止六人,而是二十一人。 宁郃见此,手掌摊开取下茶棚上方的一粒水滴。 水波荡开,回溯自己离开时的所有景象。 宁郃看到这没饮茶的十五人,分为三批。 分别是昨日傍晚两批、今日清晨一批。 他们先后来到店里,皆是唤了几声店家,看到茶摊无人,以为有诈,就匆匆离开了。 毕竟古时一些路上设陷阱的黑店还是有的。 他们怕喝完茶以后被黑。 那结账的六人,则是分为两批。 皆是昨日傍晚。 第一批的四人,其中一人还是来过一次熟客。 他看到自己不在,倒是招呼同行的人落座。 喝完茶,小休一会,就带头拿钱。 另一批两人。 他们同样自行取茶,只是喝完以后,等了一会,看到店家没回来。 其中一人没拿钱,便想离开。 另一人则是拉着他,和他争吵了一番。 没拿钱的人看到好友为了一个无人的摊位,和自己争吵,倒是负气离开,但离开之前也气冲冲的把钱结了。 好友则是叹了口气,慌忙追上。 看到这些。 宁郃又重新凝聚了一颗水滴,再次放于梁子上。 等拿出口袋里的书籍。 宁郃回忆着旬城卤肉的味道,如以往一般开始修补书籍。 这次对于这篇‘侠客纪事’中的卤肉一文,倒是更为有心得,毕竟昨日才身临其境。 而也在宁郃修复书籍时。 在周县西边的一家米行后院。 有四人正在来往库房,往车上装着一袋袋大米,准备卖于城里的米商。 也就是俗称的‘同行调货’。 因为周县地广,又靠近山野河道,田地肥沃、粮农比较多,大米稍微便宜。 城里人多,旁边几县地又少,使得城里大米较贵。 这百里的路程,来往城里与周县,倒是能赚个辛苦钱,也能出出存货。 顺便再进些城里的稀罕东西,转手在县里卖出。 张员外就是此道的行家。 他如今也在跟着那四人一起装车。 或许是早年从行商起家,让他如今还保持着这个事事亲为的习惯。 不仅和伙计们一起装车,也喜欢跟车。 同样也是这般。 刚来店里的护卫首领,当看到大伯不在前店,就知道他大伯又去后院装货去了。 等他来到后院,也发现和他所想一样。 张员外正穿着干活时用的厚布袍,肩上扛着一袋大米,从库房中出来,向着架子车走去。 护卫连忙上前,想要接过。 张员外是轻微摇摇头,把货放在车上,呼了一口气,才向他说道:“中途不好换手。” 说着,张员外又准备回去搬货。 护卫是把身上的外袍一脱,朝架子车上一扔后,也跟了上去。 一路上的同时。 他看着张员外鬓角处有些灰白的头发,也如往常一样劝解。 好似出车前,不管张员外听不听,都会这么劝上几句。 “大伯,咱们店都开了十年了。” 护卫走进库房,一边弯腰搬米,放在张员外的肩头,一边又苦心相劝,“您操劳了大半辈子,赚了这么多,也该享享清福了。 但您这天天跟着车队跑,真不是那么一回事。” “只是有幸起家。”张员外继续搬着货物,等再次放在车上,他才接着道:“正逢十年前吴朝新建,一些前朝官宦的后人被除,我这才有幸接下了两家店面。 你看看,如今这十年过去,我也只是多盘下了一家。” “嘿。”护卫首领摇头失笑,把肩头上的货也放在车上,“那是八年前,您不愿结交城里来的那名官员。 否则有那位大人提带,咱们也能在城里开上一家酒楼!” “结交他?”张员外一边走进库房,一边看到几位伙计刚出去,才向着护卫道:“区区一名城里管税银的文吏,又不是城里的金曹大人,只是为金曹大人跑跑腿。 但他官不大,架子不小。 八年前,来到咱们周县便吆五喝六,我看不惯这人,不想低三下四的结交他。” “您看不惯归看不惯。”护卫首领无奈道:“可是这人彰显归彰显,但收钱后真的在办实事。 虽然他官职低,但经过他的几年活络,咱们县里巴结他的两名掌柜,在他的活络下,于五年前都在城里开了分铺,稳稳压了咱们一头。” 护卫说到这里,听到屋外的脚步声,也不说了。 那四名伙计看到掌柜和掌柜侄儿好像在谈事,也是闷头掂起米袋子,快步离开。 等几名伙计出去。 护卫才接着道:“但我听说啊,那两位掌柜一开始等了两年,都对他不抱期望了。 谁知道这人真办成了,在金曹那里留下了两家价格不高,但位置不错店铺。” 护卫说到这里,发现张员外正看着眼前的米袋子,也不回话了。 不由得护卫顿了一下,才小心的问道:“大伯,您这后悔吗?” 张员外听到这话,看着自家的侄儿,又看到四周无人,继而也未隐瞒的感叹一声,“当时我自认为能闯出一片天地,不需要结交那位刘文吏。而如今,当然是后悔..” “唉..”护卫也叹息一声,“上个月去城里,我专门找熟人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番,得知那位文吏,如今已经接替了城里的金曹令,主管城里店面与商客的税收。 我琢磨着,几年前投靠这位文吏的那两名掌柜,这次怕是要水涨船高了。” “只叹没把握好那机缘。”张员外摇摇头,“如今那位刘大人已是金曹,想要巴结他的太多了。 我这次去城里,是能托那两名掌柜帮忙引荐。 但如今能否巴结上,刘大人能否把你我看在眼里,就不是你我能说的算了。” 张员外话落,指了指前面的米袋,示意他接着搬。 护卫无奈把米袋放在张员外的肩膀上,随后也继续搬米。 而在张员外装车的时候。 他们言中的梁城金曹令,那位爱彰显的刘大人,却是被他们误会了。 实际上,刘大人不是他们言中的那般爱彰显。 反之,这位刘大人知晓自己一开始只是小小文吏,还无背景,如果低调一点,又怎能合纵连横,拉拢豪绅,悄悄组建自己的班底。 若不是这些班底帮衬,在这些年经常救济外来的流民与穷苦百姓,又在半年前金曹下位时,忽然一同发力,在暗地里帮他应得了声势。 再加上他本就资历很深,本事不差,得上任金曹与知府看重,他也当不上这任的金曹令。 如今,若是可以再上一步,城里的账房主簿位置可待,再往上,兴许就能进帝都述职,于户部就任,在朝为官。 如今三十六岁的刘大人,早已经把自己的人生策划好了。 而此时。 这位身穿官袍,样子像官员,气质却更像商人的刘大人,正在梁城一座宽敞的府邸内,招待四位梁城内的大员外。 同时,这四位满脸笑意的大员外,等来到正厅,看到府内下人都离开时,却从怀里分别拿出了四颗珍贵玉石。 按照这成色,加起来能值百金。 曾经身为金曹文吏的刘大人,经常接触城里各行当的他,眼光毒辣,当然能约摸出这些宝贝的价钱。 只是刘大人却没有要,而是向着四位带有讨好笑容的大员外道:“东西还是带回去吧,让外人见到不太好。” “大人说笑了。”一位大员外看到刘大人不收,倒是连忙奉承道:“若不是大人提携,小人如今还在周县里鼓捣那些野兽皮毛,怎么会有今日?怎么能在城里开一家大当铺?” “同是同是!”另一位大员外也在旁边劝说,想让刘大人收下,“我等几家的店铺,皆是刘大人一手操办。 如今这些玉石,也只是我等小小的心意。 再按照大人之前所言,店铺毛利的三成归于大人。 这些玉石,也只是在那三成上添一个彩头。 毕竟这些店铺若是大人亲手经营,不安排我等,那我等连一口热汤都喝不上啊! 若不是大人捧我,我又如何能置办一座酒楼?” “是啊!”旁边的另外两位员外也在点头,觉得酒楼掌柜说的在理。 若不是刘大人,他们四人确实没有今日里让人羡慕的无限风光。 这不管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继续依靠这颗大树,那都得表明忠心。 而刘大人看到他们一心劝自己收下珍宝的样式,却是不为所动的摆摆手道:“我不懂买卖,你让我经手这店面,我做起来也会亏本。 交于四位掌柜,也是看四位掌柜跟我多年,又一心为百姓办事。 所以今日我就说开了,三成利的事,我就不要了,毕竟我如今为梁城金曹,太多人盯着,以免留人话柄。 而这三成的利,你等可以把这些钱财,留一部分放进自己的荷袋子里,我不会多问,也不会多管,因为这本身都是你等应得的。 但剩下的部分,若是有心,就在各县外摆些舍粥摊吧。” “这..”几人对视一眼,看到刘大人不为所动,并且已经吩咐好接下来的事以后,便也不再言说。 之后,他们只需要按着去做就好。 若是不做,或者敢中饱私囊,阳奉阴违,那么他们也知道什么下场。 因为之前除了他们四人以外,还有三人也是早早就跟着刘大人。 只是这三人比较贪婪,多次搪塞过去,不想出钱助穷苦百姓,继而被刘大人收了店面,并且还赶出了梁城。 有前车之鉴,他们自然不敢行阳奉阴违之事。 几人想着这些,又当看到刘大人没有其余的吩咐后,便告辞离去。 刘大人看到这几位城里的员外离开,却是揉了揉眉心。 和这些人打交道很难,非常难。 皆因这些人经常会拿来一些金银,时不时还会送来美女、奇珍。 他当然是喜欢的,也是非常心动的,甚至好几次都差点没忍住。 他现在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这些迷花了眼,沦陷进去,忘却自己的初衷。 在他心里,初衷是更高的官,才能为更多的寒门弟子与穷苦百姓们,做更多的善事。 身为寒门出身,没有任何资源、学问也不是很足的他,为了这个初衷,多年来也只能利益交换,惯用合纵连横,行得虽然不是堂皇正道,可却为一心为民。 但有时候他真的想忙里偷闲,找个清净的地方歇歇,而不是天天面对这样的闹心事,又让一些不明所以的人误解。 可刘大人不知道的是。 周县的张员外,刚专门准备好了一件上好的玉石,准备到城里的时候,顺路过来拜访他这位贪官。 如今。 张员外一行十二人,五辆马车,于上午已经出了周县,正在赶往城里的路上。 只是等他们中午一边吃了点干粮,一边继续赶路的时候。 时至下午,走到半道上。 护卫首领倒是发现前方有一座茶棚。 看到有稍作休息的地方,他既有高兴,又有些疑惑的向旁边的张员外道:“大伯,我记得前几日咱们从这里走的时候还没见着这个茶棚。 这突然间多了个野店,也不知道这店家是咱们县的,还是附近县里的。” “既然见了,就过去歇息会。”张员外倒是随意,“路上的茶铺与驿馆多些还不好?这般赶路久了,想要休息的时候,都能早点找到落脚的地方。” “也是。”护卫点头,又琢磨道:“大伯,要不咱们也开个茶棚?” “是啊,你如今也成家了,该有个自己的买卖。”张员外笑道:“整日跟着车队,也不是个事。 而你若想开,就去账房那里支一些钱财。 但我可告诉你啊,最少得离这家茶棚二十里,否则你和这店家的买卖要平分了。 尤其附近林子颇多,离城镇又远,你若是扎摊,估摸着要露宿野外,和野兽为伴了。” “那还是算了..”护卫想到夜晚睡觉时,耳旁传来野狼的嚎叫,或者遇到山林强匪,于是摇摇头,不去想这生意了。 还不如跟着大伯跑跑车队。 每月还有三两银子的月钱,并且每次送货回来,大伯还给他抽成。 一月少说有十两银子打底,再加上衣食住行,自家娃娃的私塾课堂费,大伯都管了。 每月的十两银子,完全都能存下。 城外扎摊的日子,怎么能比得上这个舒服。 同时,护卫正琢磨着这事的时候,却发现大伯像是在前方茶摊里看到了什么熟人一样,忽然笑着离开了车队。 他下意识朝前看去,也是一奇,发现店里坐着的人,正是那位离去的宁先生。 “先生,前几日招待不周。” 张员外快步来到茶摊,便向着宁郃歉意一礼。 宁郃看到熟人到来,本准备迎接一下,但忽然听到他这句话,倒不知他这话从何而来。 可略微一想,或许是自己随心所欲的离去,让张员外误解了。 于是面对心善的张员外,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内第一次遇到的人,请自己吃饭搭便车的人。 宁郃一边邀请他与商队落座,一边言道:“前几日宁某有些事,这才不辞而别。” “原来如此..”张员外恍然的同时,又看着这像是新起的茶棚,再瞧瞧宁郃桌前的书籍,像是长久待着,便好奇道:“这家店是先生的?” “前几日搭的。”宁郃起身准备去为张员外取茶。 而护卫望着那个‘自行取用’的竖幅,倒是眼疾手快,把茶水拿来了,还是温热的。 宁郃看到,又见张员外等人正在接茶水,也就继续补字。 张员外接过茶水,刚准备再和先生聊聊,但看到先生正在看书,也就不再言了。 一时随着张员外没有言语,其余的众人也是静静的品着茶水。 感受着棚外吹来的些许寒风。 张员外品着苦涩中带有甘甜的温热茶水,又看向补书的宁先生。 或许是宁先生的悠然之感影响到了他。 张员外也忽然感到这安静的气氛挺惬意的。 好似今日赶路来的疲惫,都随着这一杯茶水落下后消散。 又歇息了一会。 张员外看了看宁郃桌前几本补好的书籍,望了望封面名字,正准备拿出茶钱。 宁郃也未停笔墨,未有拒接。 虽然这些灵茶不能延寿除灾,但还是能恢复一些体力。 十二碗灵茶,换二十四文,以及一顿饭钱,还是公道的。 接过茶钱。 张员外因为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往下一个县镇,便告辞离去。 宁郃看到他们离开,也继续修补书籍。 而在官道上。 车队行了五里后。 张员外皱眉回忆着刚才的宁静感觉,却忽然向着护卫道:“在先生的茶摊品茶时,你有没有感到有一种清净之感?”小说 “听大伯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护卫听到张员外询问,也是略有所思的点头道:“好像是心里忽然很静? 就像是儿时无忧无虑般?” “正是。”张员外点头,也发现那种清净之感,好像就是儿时的感觉。 只是他已到不惑之年,早已忘记这种感觉是什么了,只是感觉挺惬意的。 张员外心里想着,又回忆起那茶水,“难道是那茶叶的缘故?” “怎么会是茶?”护卫倒是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道:“有此之感,侄儿感觉应该是先生的缘故。 就像是面对县令,侄儿就觉得县令威严,不敢大声言说。 也像是碰见我家娃娃的私塾先生,我也感觉那位先生一身才气,让侄儿不知不觉都想要学着那位私塾先生,说着什么之乎者也。 只是学的四不像,惹得那位先生连连摇头。” 护卫首领说到这里,看向了张员外。 张员外听到护卫这么一说,好像觉得是这么个理。 这种悠静的感觉,是宁先生感染的。 于是,他向着护卫吩咐道:“等这次去城里,货物的事情先交于你。” “大伯有事?”护卫好奇问道:“大伯准备进城后就去找那位金曹大人?” 张员外却摇摇头道:“我是准备去一些老书店瞧瞧。 因为我见宁先生好似喜欢修补一些旧书籍,而我也一直放不下前些日子慢待的事,所以准备张罗一些旧书籍,等回来时送于先生。” “那要不侄儿去吧?”护卫听到这事,是自告奋勇道:“我认识城里的一名书生,有时会托他帮我家娃娃带几本书籍。 我听他说过,他还有些前朝的杂旧书,但收书的人给的价格太低,就一直没有出手,还问我收不收。 好像是一本十文,价钱也不贵。 只是我觉得这些无用,就没有应下。 等过几日到城里,我再去找找他,把这些书收下,顺便再让他带着我去找找一些旧书摊。 有个书生带路,总好过咱们这些大老粗乱找。” “那这事就交于你了。”张员外点头,“我看先生也是爱茶之人,等你回来,咱们再去白云坊买些茶叶。 早就听说城里白云坊的茶水好,正好趁着这事,咱们去那里品一品。” “估计大伯要失望。”护卫倒是笑着道:“我城里一位爱茶的好友倒是喝过,也说过那里的茶叶只能算是城里二流。 主要是那茶楼主人每日天不亮,就带人去城外林里采取露水,用于泡茶,一日只卖百杯,才让这茶水出了名头。 和咱们一样,赚的都是一个辛苦钱。” “原来这般。”张员外默默点头,又看了看护卫,颇有欣慰道:“茶叶一事也交给你了。” “大伯放心!”护卫笑着应一声,又道:“您只管拜访刘大人就好。” 第五章 刘大人不收礼 对于侄子的能力,张员外还是比较放心的。 不过在稍后的行程之中,因为去往城里的路途较长,偶尔两人聊起此事,张员外也难免会多叮嘱两句。 直到两日后的清晨。 车队来到城内,去往约定的米行。 护卫先行离开车队,去往了城南小巷的东街口。 在那里转了半圈,就看到了正在路边摆摊的书生。 这位书生,是替人写信的。 客人念,他写,百字一文。 一天下来也能赚个百十文钱。 护卫之所以认识他。 也是车队之前在这里摆过摊,两人年龄又相差不大,无生意时,两人偶尔聊上几句,一来二去就熟了。 等护卫来到摊前。 书生看到护卫,手掌就伸向书框里,小心拿起上面的纸页,取出下面的两本儿童启蒙书籍,“这是张兄要的。” “今个不是这事。”护卫说着,也顺手把书本收进怀里,“说说你家的那些杂谈书籍,这次我准备买了,但这价钱上,还是十文?” “是。”书生看向护卫,“一本十文,一共五十一本,价钱不能少。” “没涨就好。”护卫笑着拍了拍腰间的荷包,里面发出银子的响声,“但得说个事,你今日不能摆摊了,得陪我去书坊转转,帮我凑够一百本前朝游记。 按照一本十文的价格,多余的钱算你的。 但不能太破,也不能充数啊!” “好!”书生看到有这‘赚差价’的好事,是立马收摊,示意护卫跟他来。 因为他收摊时经常去书坊的旧书摊闲逛,知晓一些人在卖前朝书籍,也知道哪些人卖的便宜。 这般短短一上午过去。 书生带着护卫找到自己认识的那些摊主,又在这些多半都是破破烂烂的书摊前讨价还价。 护卫就在一旁看着,不时插上一嘴。 等下午的时候,护卫就背着一个大箩筐,回到了车队这边。 顺道也把茶叶给买了。 书生也通过这一手倒卖,赚了三十六文。 而张员外看到护卫回来,又见书与茶叶的事办完,继而等护卫吃完午饭后,就让他看着车队。 张员外则是趁着天色还早,手里拿着一个盒子,去往了两条街外的酒楼,准备让身为酒楼掌柜的好友,为他引荐一下刘大人。 可在这一路上,真要去酒楼找好友的时候,张员外也是再三打退堂鼓。 一是怕刘大人记仇。 二是求人的事,还是求好友,总归有些别扭。 毕竟当初他可是意气风发,没有和好友一起去巴结刘大人。 如今却又求过来了,这心里的滋味不太好受。 张员外心里盘斗着,这般墨迹走着,最后行着行着,路终有尽,还是来到了这座三层的酒楼外。 又在小二的热情招待中走进酒楼。 张员外听着酒楼内吵杂的烟火气,打量了一番这精致的装潢,想着今后可能也有缘在城里开上一家店面。 于是,他又抱着坚定的心思,向着小二道:“我名张艋,是陈掌柜的同县好友,还望小二哥告知一声。” ‘张艋..’小二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张员外一身锦衣,看着非富即贵。 继而小二也不敢怠慢,就向着楼上跑去。 不一会。 他就再次下来,带着张员外来到了二层角落里的一个雅间前。 通报一声,小二轻轻推开门,就行礼离去。 张员外走进这间不大的雅间里,看到酒楼掌柜正在喝着醒酒茶。 “张兄弟,坐。”酒楼掌柜晃晃脑袋,酒意也不大,最多一分醉,“之前正在陪城里的两位好友喝酒,听到你这位稀客来了。 我总得和那两位告罪几声,所以来得慢了,让张兄弟久等了。” 他说着,又看了看张员外手里的盒子,“我记得你很少来我这,今日特意过来,是出什么事了? 货物出问题了?没钱进货,用钱?” “这倒不是。”张员外轻呼一口气,有些求人的别扭,但更多的是郑重道:“今日来此,是想请陈兄帮个忙,为我引荐一下刘大人。” “哦?”掌柜忽然笑了起来,“看你神色这般严谨,我当什么事。原来只是见刘大人,这个好说。” “不是..”张员外看到掌柜毫不在意,倒是提醒道:“陈兄难道忘了,几年前刘大人邀请咱们去县里客栈喝酒,我可是没去,没有给刘大人面子。 万一这次过去,刘大人认出我,我怕会连累你。” “连累什么?” 酒楼掌柜面对张员外的提心吊胆,却无所谓的摆摆手道:“刘大人每日税收与公务繁忙,不知要处理多少事,见多少店家。 莫说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尤其你又没得罪刘大人,只是没有赴约去往。 这样的小事不痛不痒。” 掌柜说到这里,又压低声音道:“再说句不太顺耳的话,张兄弟是感觉自己得罪了金曹大人,所以这事对于你来说是天大的事,也会让你长久记得。 但刘大人真不会记得你。” 掌柜说着,还给依旧不放心的张员外吃了一颗定心丸道:“我之前也悄悄探过刘大人的口风,在刘大人面前提起过你。 刘大人却没有丝毫印象。 所以在这事上你就放心吧。” “如此甚好..”张员外听到这话,也露出了笑容。 他最不放心的事,就是这件事。 随后,他又慌忙打开盒子,先让好友掌掌眼, “听说刘大人喜欢玉石,我特意带了一块上好的红玛瑙,不知这个礼物是否可行?” “你要送礼?”掌柜好奇的看向记忆里刚正不阿的张员外,又瞧了瞧这润滑饱满的玛瑙,“倒是挺上成的,约莫能值上十金。” “陈兄的意思是太便宜?”张员外有些慌,因为这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物件。 于是他着急之下也不待掌柜多言,就问道:“陈兄那里有什么好物件吗?我这次的卖货钱先抵着,如若不够,等我回县后再取。” “你这是哪里和哪里?”掌柜摇摇头,“还有什么送礼一事,你这是听谁说的?谁说的刘大人收礼?” “难道不收?”张员外带着探寻的目光看向掌柜,意思是‘你们能盘下这些店面,盘下大酒楼,不就是曾经送礼?’ 掌柜看到张员外误会,倒是端正神色道:“以前是以前,而如今的刘大人是不会收的。你大可以把刘大人当成大清官,就像是咱们县里的那个铁面捕头一样。” “不收?”张员外略微一愣,“但总归是登门拜访,又是第一次相见,空手而去,总觉得有些不太稳妥,要不..我带一些小礼?” “你怎么不听劝?还是听不懂?”掌柜‘嗨’的一声,颇有些动怒道:“你要知道,这次是我举荐你过去,然后不让你带任何物件,这不是明摆着是我办事不周?在刘大人那里讨没趣? 我还能害自个儿不成?” 掌柜说到这里,看到张员外不敢吭气后,忽然也泄了气,化为一叹道:“张兄弟,我记得咱们周县的几位员外里,就属你胆子最大,最为敢闯。 怎么你如今也胆小了? 就这小小礼物一事,还问上两遍?” “我..”张员外听到这话后倒想辩驳,想说他的胆子从未变小过。 但想想自己的妻儿,自己的侄儿一家,还有店里靠他养活的亲戚、伙计。 想到万一没走对路,因为小小礼品一事得罪了刘大人,让他店铺关门。 最后他没有辩驳这话,只是有些赔笑的小声向掌柜再次确认道:“陈兄,空手而去,这..能行吗?” “哎呀!”掌柜看到张员外还问这事,又当望着张员外赔笑的表情,最后火没有发出来,只是撂下一句道:“跟上,你听我的就好!” 话落,掌柜带着火气的推开门,带头出了雅间。 张员外快步跟了上去。 路过柜台。 掌柜把张员外手里的盒子一把夺过,让柜台的账房保管。 随后一路直行,带着张员外去往金曹府邸。 等来到府外,让门口的护卫通报。 片刻时间,护卫再次出来。 掌柜先让张员外在府外等着以后,就跟着护卫进入府邸。 等顺着青石铺的地面,来到了正厅前方。 掌柜倒不复先前那般气冲冲的样子,而是满脸堆笑,早早就弯着腰,于厅外行礼道:“小民见过大人!” “进来坐。”屋里正首的位置,刘大人正一边看着手里的文书,一边品着茶水。 掌柜听到吩咐,轻声的走进厅里,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只是等刘大人杯里没水的时候,他才会带着憨笑的表情上前两步,为大人续上茶水。 直到这份文书看完,刘大人望来,示意他开口。 掌柜这才拱拱手道:“大人,小民在周县里的好友,听说大人德义有闻、清慎明着!今日特意来拜会大人,如今正在府外等大人传见。” “哦?陈掌柜什么时候也咬文嚼字了?”刘大人听到掌柜的奉承之言,倒是笑了起来,“无需客套,说吧,是你哪位好友来我这里做客了。” “张艋,张员外。”掌柜也未多言,“小人原先也和大人说起过他。” “张艋?好像有些印象..”刘大人露出回忆之色,向着掌柜问道:“是开米行的那个?” “是他!”掌柜猛地点头,“就是那位张员外!” “嗯。”刘大人稍微坐直了些身子,“带进来吧。” “是!”掌柜笑着应声,便带着这好消息出屋,准备告诉府外正焦急等待的张员外。 刘大人见到掌柜离去时,却又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对于这位张员外有些印象。 只是这个有印象,倒不是想起张员外曾经无视要他的邀请。 因为这些小事,和掌柜所说的一样,刘大人早就忘了。 毕竟他前些年未得势的时候,经常前往各县,邀请各县里的这些豪绅,也经常被放鸽子,所以真不会详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会在意这些事,更不会为这些事动气。 若是动气,这十年间被放了不知多少鸽子的他,早就被气成圆球了。 如今,让他对张员外有印象的一事,还是这些年里偶尔听酒楼掌柜说过,说周县的张员外心善,有时会去外县施粮,是一个善人。 而这样的善人,在整个梁城二十六县的数百余村里,也是有不少的。 要不是酒楼掌柜偶尔提上几句,他其实也不会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刘大人思索着,又拿起手边未审改的一本文书。 趁着掌柜喊人的间隙,再审改一本,尽快把这几日的事情整理一番,挤挤时间,腾出一些时间。 因为过几日他要出去一趟。 同时,在刘大人审改文书的时候。 不一会,掌柜也带着张员外行礼之后,站在了厅外。 “先坐。” 刘大人言道一句,又看了看手里审查一半的文书,便继续审改,准备等这本改完后,再和这位张员外聊一聊。 只是听到‘先坐’二字。 张员外和掌柜却没有真坐,反而道谢后站在了厅中。 府邸前庭的正厅作为刘大人待客的地方,厅外还是挺安静的,没有下人来回走动,只有远处两位手持兵器的将士。 一时间,厅内只有刘大人偶尔翻开文书纸页的声音,让气氛不免有些压抑。 再随着刘大人看到某个难题,难以定论,皱眉沉思,手指不知不觉间加重点着桌面。 他自身散发的心烦气息,加之上任金曹令以后的烦乱,也在气氛压抑的正厅内越发明显。 张员外看到刘大人的样子,倒是忽然想到了之前酒楼里担忧此行的自己。 也想到才出县时的心神不安。 但一开始是遇到了宁先生,这心神不安的劲一下子就被压了下去,甚至都没去想这些事。 现在想来,确实也怪。 好似宁先生在旁边,世上就没有什么烦心事一样。 而也是想到宁先生。 张员外觉得如今烦心的刘大人,若是见到了宁先生,这些烦躁说不得也会尽皆消散。 顺便还能为宁先生引荐一下这位大人,顺便批一个正儿八经的茶摊资证。 到时候也不怕有官家去茶棚查。 他想着这些,又看了看刘大人,倒是装着胆子问道:“大人是有烦心事?我知一个地方..” 张员外刚说到这里。 刘大人忽然停下手中的毛笔,也后知后觉的停下了正在敲击桌子的手。 他抬头凝目看了看张员外,没有言语,也没有否认,过了几息,又继续批改文书。 掌柜看到刘大人再次低头后,才敢向张员外使眼色,觉得自己好友怕是已经在刘大人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张员外也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但话都说出来了,又看到刘大人刚才像是让他继续说的意思,于是只能猜测着刘大人的用意,接着道: “草民有幸结识一位先生,那位先生在周县南十里的东边官道上,开了一家茶摊。 草民途中路过,在先生的茶摊上休息了一会,感觉什么烦心事都散了。” 张员外说到这里,本想接着说出‘刘大人有空去坐坐’的时候,却看到刘大人依旧在改文书,对他所讲的好似没有丝毫兴趣。 于是他也不敢再多言了,或许是他刚才会错了意。 大人刚才真正的意思是不让他说了。 “大人,小民告退..”掌柜是怕张员外再说错话,继而拉着张员外,向刘大人轻声辞别后,便带着张员外快步离去。 当十几息过去。 刘大人却放下了文书,又看了看离去的两人。 张员外所说的话,他其实在听。 也觉得这位张员外应该不敢骗他。 但刘大人更多是感觉这个茶摊的位置好,或者茶水好,才让人心旷神怡。 这般让人心神放松的美景雅地,他其实有时也会散心般去往。 正好过两日,外县要开舍粥摊。 自己要悄悄去私访,查查这些大员外们有没有阳奉阴违,有没有帮助穷苦百姓。 顺路能去瞧瞧那茶摊,看看是否真如张员外所说的那般。 但也是想到舍粥、流民、灾害、粮食收成。 刘大人也起身出了正厅,来到了后院的书房外。 整理好衣物。 刘大人走进弥漫香火味的书房内,望向墙边东侧的河神神像前,准备上香祈祷。 他虽然没见过鬼神,但却相信民间传言中的鬼神。 有时会前来上香,求一个心安。 并且像这般一尺高的神像,在许多百姓家里都有。 有的是请木匠雕刻,有的是自己雕刻,有的是在河神庙那里捐钱,庙祝会赠予。 刘大人的这座神像,则是请城里的名匠雕刻的,和河神庙里的神像相貌一样。 等替换好新的贡品。 刘大人也点上香火,真诚的朝神像三拜, “愿梁城风调雨顺、五谷丰熟,望河神大人庇佑..” 拜完神像。 刘大人就小心的把香火插好,回往了正厅,继续审改文书,接待偶尔会来的客人。 第六章 宁郃传法、一纸入梦 夜晚。 秋风萧瑟,带来弥漫的寒意。 刘大人批改完最近的文书,把事务先交于心腹之后,就在当天晚上,带着两名文吏、两名身手不错的护卫,悄悄的离开了府邸,开始了这次的私访计划。 以至于在第四日清晨。 张员外还在城里进货的时候,还在琢磨什么时候再去拜会刘大人的时候。 刘大人早策马来到了三百里外的戚县地界。 这是他四日来所转的第五个县,也是计划中的最后一个县。 按照他的安排,一个月前,这五个比较贫苦的县外,都要扎好粥摊。 如今也和计划里一样。 前面四个县,都已经被那几位员外安排好了。 如今。 当身穿厚布衣的刘大人,带着四名同样身穿布衣的手下,来到戚县外,也看到一个粥摊已经扎起。 还有一些外来的流民,早早在摊前排队。 毕竟这些年是风调雨顺了,但是贫苦的百姓和城外流民还是有的。 他们或许是受到了山匪之患,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 也或是自身的家境本就不好。 刘大人想帮的就是这些人。 同时,当他们见到刘大人一行策马的五人,也不由多看了几眼。 实在是刘大人等人哪怕穿的再普通,但要是对比当地多是布袍与粗麻衣的百姓,还有衣着褴褛的流民,就显得衣着太过华丽了。 再加上这五匹骏马,那就是非富即贵。 面对此情此景,有些瞩目的样子。 刘大人一开始也觉得太过招摇,就试着距离县城近时,把马匹藏好,再下马步行一段。 但太费功夫了。 有那时间,还不如问完就走,早些赶往下一个地界。 还能多看些其余县的情况。 “去问问哪家施的粥。” 刘大人也未下马,只是让手下的两名文吏过去询问。 不过片刻。 两位文吏就小跑回来,由其中一人向着刘大人汇报道:“回大人,是城里陈掌柜扎的摊子。” 他说着,又指了指粥摊附近的流民与百姓,“我多问了几人,得知粥摊已经扎了两月有余了。 应该是大人还未吩咐下来,陈掌柜已经在着手安排了。 且在不远的程家村那里,也有一处陈掌柜扎的粥摊。 除此之外,县里的一些店家、客栈,偶尔也会在城里摆一些摊子。 大人,要去县里看看吗?” “不必了。”刘大人没有什么表情,也不想去县里转上这么一圈,然后被哪位掌柜给认出来。 到时候免不了一顿千篇一律的作秀与巴结。 刘大人越来越不喜欢这些虚的,甚至是已经厌烦。 但也是如今处理完了私访一事。 刘大人就想到了张员外所言的那个茶摊。 继而当他看到众人上马以后,便指了指正东的方向道:“穿过前面的土路,从周县的官道回城。” ‘从东边回去?’众人听到这话,虽然知晓这会绕上一些,多耗费半日,但以为大人有什么别的安排,于是也没多问。 并且就算是没安排,那绕了也就绕了。 而也在众人绕开戚县官道,向着八十里外的茶摊赶往时。 另一边。 大半个时辰后。 周县的官道上。 宁郃也像是溜宠物一样,牵着架子车从林中出来。 再点燃灶台,温上第一壶茶水。 宁郃坐在桌前,从书框里拿出了今日的第一本书。 是一本残破的凡尘武学功法。 再瞧瞧上面经常翻阅的折破痕迹,应该是有不少人看过此书,但却觉得书籍残破,很多炼体心法都丢失。 甚至是缺页。 照着残破的练,肯定不妥。 于是觉得无用,就当成寻常的破烂了。 这本书是两天前五文钱收的。 而如今。 宁郃把书本翻开,略微看了看。 总得来说,就是一本注重炼体的武学秘籍。 若是心法齐全的话,修炼的人根骨也好,照着上面的练,兴许还能修练出一些内力,迈入江湖好手的行列。 凡尘武学,宁郃也见过几本,基本都是修炼内力。 宁郃看完这些,又和自己所学的练气功法比较了一下。 如果说,修士是汇聚气海,重在养神,体会天地间的道法真玄。 武者内力,则是吸收天地灵气,锻炼自身筋骨皮肉,让其内生出灵气与血气混合而成的内力,再运转自身经脉,增加自身体魄的破坏力。 此法和部分以力见长的妖修炼法有些类似。 而且许多修士、神官,也喜欢淬炼自身法体,多凝练一些法力。 比如‘同样资质、同样境界’的两位神官。 一位修炼百年,法体初成。 一位修炼了千年,法体雄厚。 在使用法力的熟练度与浓厚度上,肯定是天差地别。 这也就是所谓的‘道行’。 但若是境界不同,道行一说就显得不太重要了。 就像是寻常筑基修炼千年。 比起寻常的金丹修士一年。 筑基好比千斤松软铺开的棉花,对比金丹所运用的一斤铁。 它们同样砸向地面。 棉花轻飘飘的,铁却能砸出一个深坑。 宁郃对比着,略微推算了一下,就拿起毛笔,把这本武学秘籍修补完善了。 把它随手放入另一个书框内。 宁郃又拿出新的书籍。 这是一本关于吴朝地界的绘图,名为《图录游记》,里面分为了二百一十九页,分别标记了各县来往的官道和山川地理。 绘制的时间,是三十年前。 宁郃略微看了看,又瞧了瞧上面遗缺的部分,只是填画上了周县和旬城之间的线。 其余的地方还未去过,就不乱填了。 收起这本未补全的图录游记,宁郃把它放在了桌子的一侧。 这样偶尔游历归来时,可以随时填上去过的地理。 宁郃整理这本,又准备拿出新书的时候,倒忽然看到远处一里外有一行五人策马而来。 看着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这几日都没有怎么好好休息。 当先的一人,身上还带着一股算是浓厚的官运。 对比这些时日来的普通行客,这位算得上是稀客了。 宁郃不由得一时兴起,用观气法所得的官运,略微推算一下,觉得这人若是没有意外,二十一年后必定会在朝为官。 职位应该在六部,不算低了。 而刘大人来到茶摊前,看了看竖幅上的‘自取’等字,又瞧了瞧这位气质悠然的店家。 倒是符合了张员外口中的那位‘先生’身份。 等手下端来茶。 刘大人望着清淡的茶水,也没有打扰看书的宁郃,而是试着泯了一口。 谁知摸上去有些温热的茶水,入口却有些微凉,又有些略寒中的清香,好似这临近冬季的秋意。 刘大人品着茶水,也下意识望着摊外的湛蓝秋色,官道内外的秋末落叶。 不知不觉间,一种心安与烦恼着落的感觉,随着茶水入腹,也充斥在他的心底。 就像是他曾经拜访一些庙宇、道观,在庙祝或道长的开解下放松身心。 也像是游玩青山溪水,天地间的美景悠然,让人不经意间放松心中的忧虑。 直到一杯茶落。 刘大人回味着心静的感觉,又不舍的待了一会,才朝写字的宁郃拱拱手,放下了茶钱。 从始至终,刘大人没有询问问题,也没有冒然打扰这位先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宁郃看到刘大人拱手,也朝他点点头,收下了茶钱。 刘大人看到宁郃收好钱,才牵马带众人离去,又在路上体会着刚才的心静。 或许,随着往后继续接触那些大员外,以往的焦虑还会再有。 但牵马而行的刘大人,又向后望了望远去的茶摊。 觉得今后的焦虑若是过多,影响到平常的事务时,那就再来拜访一次这位先生的茶店。 刘大人想到这里,颇有些找到心中静地的高兴,继而望向旁边的手下时,话语中也轻松了不少,没有之前那边短厉, “等回去后,你拟一个茶店资证,盖上章印。” 文吏点头,又看到刘大人好似心思不错,于是探寻问道:“大人,等资证办好后,是给这位店家送来吗?” “嗯。”刘大人再回身望了望已经有些看不清的茶棚,“这么好的乡野茶店,倒希望这位先生一直经营下去。” 话落。 刘大人笑着上马,带着同样上马的众人,逐渐消失在了官道的下坡处。 他准备回去以后,再去问问那位张员外,关于这位茶店先生的事。 而在茶摊内。 宁郃修补好手上的这本书以后,又拿出了新的书籍。 这一本是多位人物的传记。 翻开第一页。 名为‘南关大侠’ 上面诉说一位‘赵姓侠客’自小习武,根骨卓越,于十五岁时已是南关县里有名的侠客。 又在二十岁时,自创‘连云刀法’,踏入了后天大成境界,成为了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被江湖上的人称之为‘南关大侠’。 且在书里,这位书写传记的人,好似是非常推崇南关大侠,也像是南关大侠的好友、或是熟人。 他对于连云刀法的出刀招式,甚至一些内力运转的穴位,也能诉说一二。 包括南关大侠与人对阵时,他也像是在一旁观看,把对战的细节一一描写。 寻常人看到这些,也能想象出南关大侠与高手对阵时的凶险,以及连云刀法之锋利。 宁郃见到这些,也按照上面的穴位与刀法招式,灵力运转体内几处穴位,再加以修正,瞬息之间就把‘连云刀法’给推算了出来。 甚至在功法运转的精妙上,也远远胜于南关大侠。 如果说南关大侠的功法,只能修炼到后天大成。 那么自己所优化的,则可以修炼到先天。 而先天一说,在江湖上就只是传说了。 宁郃听河神说过一些关于世俗的事情。 后天武者可能有许多,但是踏入先天者,在五洲中却是寥寥。 吴朝内,还从未出现过。 宁郃思索着这些,又翻开南关大侠传记的第二页。 看到成为南关大侠成为一流高手后,却没有追寻更高的境界,而是当目睹山匪霍乱时,开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上面讲述南关大侠之后的人生里,行侠十五栽,除山匪一千余,其过程之艰险,南关大侠也有多次负伤,躲避山匪的追杀。 除去山匪后,他亦是没私拿这些钱财,而是分于受到山贼迫害的众多百姓。 宁郃看到这里,仿佛也看到一位大侠的样子鲜活的浮现于纸上。 可惜在后续故事中。 第三页。 按照如今的时间来算。 在十年前的一天晚上,山匪余孽却布下陷阱,把旧伤复发的南关大侠设计伏杀。 又前往南关县,灭其一门。 南关大侠的一生也就此结束。 这一页的后续,只是这单单几笔,像是书写此传记的人不想过多描述。 宁郃看完这页传记后,也看向了东边。 东行八百里,就是南关县。 闲来无事,正好去看一看,看看书中的故事,看看那位南关大侠的旧土。 才推演的连云刀法,不能草草落于尘土。 如果有后人存活,心思且正的话,那便传了,看看能不能把南关大侠的事续写上去,填满第三页余下的空白。 也看看吴朝能不能出一位武者先天。 宁郃想到这里,便踏云而去。 在小半个时辰后就来到了八百里外的南关县地界。 再按照书上描绘的住址。 宁郃灵识散开十里方圆,也在县外的一处林地发现赵家旧址。 等来到这里。 府邸已经是破败一片,到处都有打砸的痕迹。 好在尸骨已经被人收敛,兴许是官府之人,也或许是南关大侠的好友。 宁郃又越过墙壁残骸,走到一间卧房。 这里倒是有一缕气息在此停留过,时间应该在一月前左右。 看似是经常来这里。 否则在正常的情况下,一道生人的气息,最多停留百日左右。 宁郃发现这些,也循着这道生人气息,来到了四百里外的坪城,走到了一家大武行外。 用灵识望去,这道气息的主人,是一位年约二十三四的一名男子。 他是武行的弟子,穿着和另外四十名学徒一样的练功袍,在教头的教导下,用肩膀撞着一根打木桩,打熬着自身气力。 又对比其余学徒。 气息主人的脸色坚毅,明明肩膀已经红了一片,却依旧咬牙坚持。 教头也对他投去赞赏的目光。 趁着空隙。 这位教头还向着另一位教头小声道:“这赵小子能吃苦,等过两年练出内力了,我准备给他推荐到一个大镖局里当差,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能从学徒升为大镖师了。” 这位教头说着,话语中全是赞赏。 另一位教头也对此点头道:“能练出内力者,便是江湖好手了。” 他说着,还又揶揄道:“也许不用你推荐,人家赵小子就能找到更好的去路。 况且赵小子年纪不大,真要练出内力了,说不定一些大门派也会争着要他。” 两人聊着,也是尽量小声,以免让赵家小子听到后生出自傲。 但不同于他们的肉眼所见。 宁郃用灵识望去,却看到气息主人早已练出了许些内力。 并且经脉运行的路径和连云刀法一致,都包含几处要穴。 又在相貌上,和书中所形容的南关大侠有些相似。 再按照旧址中的气息,应当是南关大侠的后人。 宁郃也取出笔墨,翻开书籍的第一页,再次描绘南关大侠的相貌与修炼功法。 笔落。 宁郃手掌拂过这一页,这页纸张仿佛像是生人被抽离了魂魄一样,复刻出了透明的一张。 又在四周灵气的涌入中渐渐凝实。 做完这些。 宁郃等待了片刻。 在武行中午散课后。 南关少侠走出,向好友与师父道别,于家中行去。 等他转过两条街,刚进入一条巷子时。 宁郃显出身形,自然而然的走在他的前方十米处,又故意把装有二百文的钱袋扔落。 二百文,可是自己卖茶四五天才能赚的钱。 随后,宁郃继续向前方走。 同一刻,南关少侠正偏头活动着发酸的胳膊时,当听到钱袋子响声,又看到眼前的钱袋子,是下意识的捡起来。 当稍微一掂,发现是钱,又见到前方毫无察觉的宁郃。 他下意识的快步追上,当看到宁郃的书生气质,是不自觉间的压低一些声音道:“这位先生,你钱掉了。” 宁郃看向毫无贪恋之色的南关少侠,又见他身上血煞气,便一边接过钱袋子,一边道:“多谢南关少侠。” “先生客气了。”南关少侠刚摇头,但却又忽然的警觉道:“你是谁?” 南关少侠是十年前他父亲还在时,那些江湖豪客对他的称呼。 但现在不亚于催命。 毕竟他父亲行侠仗义十数载,帮的人多,仇人也一样很多。 所以他才隐姓埋名,来到了这处小县里。 因为仇人有机会时绝对会报复。 友人却不一定会帮。 宁郃看到南关少侠戒备打量四周,一副要退走的样子,是笑着递过去手里的纸页,“宁某只是在书中见到南关大侠的传记。 觉得南关大侠的后事不该于此,继而书写了一页纸墨,想作为续笔,交于他的后人。” “续笔?”南关少侠不解的接过,看到上面所书写的事,正是他父亲年轻时修炼的生平。 宁郃看到他接过,则是离开了巷子。 南关少侠觉察宁郃离开,却想也不想的向着宁郃追去。 他心里还有不少疑问,想知道宁郃是如何找到他的,续笔又是什么意思。 可是等他后脚刚追出巷子,却发现大街上人来人往,但没有刚才那位先生的身影。 觉察到这离奇神异的一幕,他心里微寒的同时,便不自觉的抓紧纸页,也不敢多待的快步离开巷子,绕着远路,尽量顺着人多的地方走。 直到回往有些破落的小院,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床上,听着院外传来邻居间的交谈话语,他才慢慢回过来神。 他想起在民间传闻中,鬼魂是不会在白天出现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自己碰到了传说中的仙神、还是奇人异士? 那这页纸? 他望着手里丝毫不显皱褶的纸页,小心的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夹层里。 而也在这一瞬间。 他忽然感到睡意袭来,又在朦朦胧胧中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小时候的府邸家中,眼前是后院中的练功场。 一道只存于记忆中的熟悉身影,当看到他过来,便开始演练着更为精妙的连云刀法。 一切都像是他小时候来到练功场内,看到父亲正在演武的一幕。 南关少侠望着此行此景,长久以来的思念也让他眼睛一下子红了,猛然跪向父亲的身影, “父亲在上,不孝子赵淮铭..” 南关少侠重重叩首,压抑的哭声在梦境中渐渐泛起。 南关大侠依旧如往,平静的演练功法,为他细细解析。 茶摊处,灶台处的水壶温热,寥寥的云烟升起。 宁郃坐在桌前,沾染笔墨,修补着南关县的图录游记。 第七章 河神醒来 坪城、梁城、旬城。 三城之间的地界,还有中间的城与镇。 总共七城一百一十二县,一江、九河。 宁郃根据今日云游所见的地形,逐一串联起来,在图录中标明,完善着吴朝南边的地图。 又在官道绘制上,比原先更为详细。 而也在宁郃修补图录的时候。 随着时间过去。 在将近傍晚时。 梁城外的梁河河底。 一座肉眼无法观测到的府邸内。 后院书房中。 历经八日,梁河神也从闭关中悠悠转醒。 醒来的第一刻,他还觉得识海内有些略微的眩晕。 略微感知,知晓是酒意还未散去,最少还需要半日的时间来清醒。 可在下一刻,当他感受到自身法体又精纯一些后,很快就把这种不适抛在了脑后。 因为他发现一杯灵酒,短短八日闭关,就增加了他整整六年的道行! 这种巨大的欣喜,一时让他心境难免激荡,加上还有些酒意的眩晕,使得未稳固的法力溢出,让整个府内都卷起一道道水波。 “大人!” 书房外。 一只虾头人身的水族随着水波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但又怕大人出了什么事,便着急的朝书房内呼喊。 实在是大人闭关时间太长,又一直都无神念传出。 如今又见到这种法阵动荡的情景,好似河神大人受伤,自身法力不稳,影响到了府邸法阵的运转。 如果河神大人不应,不回声。 他会即刻让人过来接替他值守,他则是会去梁城请城隍大人来护阵,以免大人出现意外。 且不止是他。 府邸内的多位水族,当看到法阵动荡的时候,也皆是尽力稳着身形,一同向着书房这里游来。 又在府邸正上方的水面上。 一些在岸边垂钓的百姓,也惊奇的看到水面上出现一个个小小的漩涡。 但在短短几息过后。 水面上的一切都恢复平静。 包括正在赶往的水族,也听到了河神大人的传音。 “莫慌,各司其职即可。” “诺..” 众水族听到河神大人的平稳传音,不像是有事以后,便停下赶往的身形,又回到各自值守的地方。 而在书房内。 梁河神虽然静下了心神,但神色中却难掩对于灵酒的赞叹。 哪怕是他没有吃过元婴真人所炼制的仙药,也没有见过仙药。 可传闻中的仙药,以及一些凝聚法力的天地奇物,在他想来,也莫过于如此。 也是想到这里。 梁河神除了更加肯定道长的道行高深以外,也对宁道长充满了感激。 但却没有再讨要仙酒的任何心思。 毕竟能得半壶仙酒,平添六年道行,已经是天大的机缘。 况且就算是道长再次赐予,他也不会短时间内再次服用。 因为经过此次服用,他亦能感知到自己一年时间内无法再饮。 否则接连的醉意会伤神海。 并且也无法完美掌握突如其来的多年道行。 但如今的六年道行,却能在这一年中消化掌握。 想来,也是道长看透了他的修为,继而有意为之。 而此刻正逢闭关结束。 梁河神也不耽搁,便一边出了书房,一边向着周县官道前往,霎时间出了河府,准备当面道谢。 一时间河内只剩发呆的水族,愣愣的看着河神大人回来时着急,闭关结束后又是火急火燎的出去,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在另一边。 随着河神一路赶路。 于宁郃将要收摊前的半个时辰,倒是来到了摊子外。 同时带来的还有浅薄的清香酒气,以及一些常人都可以闻到的庙宇香火气。 可要是在寻常的时候,像是河神这般早已筑基的神官,又有法令束身,自身是不会让常人觉察到香火气的。 尤其是出现在人间的时候,更是和正常人一样,让人分别不出来。 宁郃觉察到这些,就知道河神出关后,就分毫不待的赶来了,没有稳固灵酒所添的道行,才酒香与香火气弥漫法体。 虽然这不会影响什么,也不会浪费灵酒的功效。 但要是让信奉河神的百姓撞见了,瞧到自家神明一身酒气,并且隐隐约约间还有些摇晃的样子,这总归是不太好的。 不过,梁河神却没有在意。 相反等来到摊前。 河神就先是一礼道:“多谢道长赐酒!” “只是寻常酒水而已。”宁郃倒无所谓,同时又想到了什么,便邀请河神进摊落座,“今日正逢河神做客,倒想问一件吴朝南的人间事。” “道长请言!”河神郑重看向宁郃,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 “此事是关于一名武者。”宁郃在河神道谢声中推给他一杯茶,“河神是否知晓南关大侠?” “南关大侠?”河神思索几息,才慢慢开口言道:“道长问的是坪城南关县的赵家?” “正是。”宁郃从一旁取来人物传记,翻开了南关大侠的那一页,“河神也曾听闻?” “是有耳闻。”河神带有回忆,“七年前去帝都阴司时,与坪城城隍闲聊,倒听他说起过南关县的赵家。 可惜那位赵大侠命数不济,被山匪伏杀,早早逝去。 而死后,他本有三十一年阴寿,但他为了救子嗣,却点燃魂魄,干扰了阳间之事,把余下阴寿也尽皆耗尽。 可也是这般,他保全了唯一的血脉,免于了那场死劫。” 河神言道此处,看向坪城的方向,“小神知道的也只有这些,至于赵大侠如何躲开了阴差的拘拿,又如何干扰阳事。 这些更为详细些的事,就只能问坪城的城隍了。 在阴司内有阴薄卷宗,文判书写阴薄,记载着生人生前的所有大事。 尤其是南关大侠这样的行侠之人,名声在坪城内颇高,文判更是会详细记载。 借阅南关县的赵家阴薄,便能知晓这一切。 只是让小神来说。 赵大侠逃离阴差拘拿一行,若无城隍的默许,怕是挣不开那拘魂索。 之后若无道行高深的阴差相助,也无法干扰阳间事。 刚逝之人的魂魄,还没有这么深的道行。” “拘魂索是城隍法令幻化,赐予阴差。”宁郃倒是通过玉符,知晓这些事,肯定河神的猜测,“寻常鬼物确实难以脱身。” “正是如此。”河神点点头,却深刻知道拘魂索的难缠。 因为有时和梁城隍切磋论法,他一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拘魂索上。 不然一不留神,被捆一下,哪怕是他们道行相近,他也难以脱身。 毕竟城隍的法令,多是主攻伐,又特意针对魂体、法体。 他恰巧是人族河神,还是逝后善封,只有法体。 不像是生前被封的水族,拥有强大的本体。 对比起来,他还是有些吃亏的。 但在修炼上,人身是修炼界公认的百灵之长,却又占尽便宜。 否则那些妖修,也不会千方百计的想化为人形。 河神一边思索着这些,一边又以这些为引子,聊起了这些话题,说了一些关于人形修炼的事情,以及阴司的事。 随后,又聊了片刻。 梁河神念着时间不早,等回去后还要整理这些天来的雨历,于是便先告辞,准备离去。 宁郃看到河神要离开,却对他说道:“来梁城这么久,倒是未见城隍。 等五日后,宁某有意携一壶灵酒,去梁城拜访城隍。” 宁郃听到河神说了这么多阴司事,其实也想去阴司瞧一瞧,去具体的观看一下阴魂、阴差、阴薄案宗、审判行刑,还有城隍法令。 顺便也能补上一些关于阴司的传闻怪谈。 而梁河神听宁道长的做客一言,也是抱拳离去,必将把这好消息给好友带到。 好友是早就想见见宁道长了。 也待一路回到梁城外。 落下云层。 梁河神幻化了一件布衣,像是寻常百姓一样,走到了无人的城南边。 正下方的位置,就是阴司入口。 兴许是梁河神身上的香火气息浓郁,让阴司内有所察觉,知晓一位神官到来。 也没多等。 城隍就从一旁出现,又仔细打量梁河神一番,看到梁河神并无遮掩的气机,顿时先诧异问道:“几日未见,是我看错了,还是道友的法力在这短短几日中又精进了些?” “自然是精进了些。”梁河神一笑,又颇为敬重与感激向着周县方向道:“道友有所不知。宁道长的半壶酒,闭关八日,让我平添了六年苦修的道行! 于此,道友才会感到我法力精进。” “六年道行?”城隍却更为诧异道:“这到底酒?还是仙酿?” “仙酿!”梁河神十分肯定,“对于我而言,是仙酿!对于道友来说,亦是仙酿!” 城隍看到梁河神肯定,却不由笑着道:“既然是仙酿,定然是难以炼制。 倒羡慕道友的好机缘,遇到道长赐酒。” “谁说道长难以炼制?”河神忽然笑望着城隍,“道长取材于天地,随手即可炼出。” “当真?”城隍一惊,不由问道:“难道宁道长是元婴真人?又精通丹学一道?之前是你我二人猜错了? 宁道长并非金丹?” “非也。”河神在城隍的疑惑中摇头,又颇为惊叹道:“我当初见那灵酒时,一开始也觉得道长是元婴真人。 兴许还和元婴境界圆满的云鹤真人不相上下。 可事实上,道长尚未凝聚元婴..” 河神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道:“而是金丹圆满。” “金丹..”城隍看到河神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是相信了,但却更奇怪道:“不是我不相信道友,只是我倒第一次听说,金丹境界就能炼灵药? 要知元婴真人想要炼制增加道行的仙药,也需要不少天地灵宝,而不是凭空成型。 又听老城隍说,法力高深者如云鹤真人,想要炼制宝丹灵药,最少也需百日之功。 但听道友所言,宁道长却不是如此?” 城隍说着这些修真界都知晓的常识,是觉得怎么想,怎么奇怪。 好似那位宁道长完全扭曲了修炼界三千年以来的所有常识,更打破了他的所有认知。 “道友就不要多猜了。”河神看到城隍沉思的模样,是感慨道:“道长术法高深,不是我等可以揣摩的。 也不是常理可以言之。” 河神说到这里,当看到城隍叹息一声后不再多问,继而再向城隍言道: “还有一件事。 道友切记。 五日后,道长会带灵酒来梁城,拜访道友,道友可不敢怠慢。” “我哪里敢慢待..”城隍听到这位道行高深的宁道长要来找他,是有些心慌道:“就算是无缘喝到那仙酿,我也不敢得罪一位道行不知高深的术法大修士! 小老儿我啊,还想多做几年城隍,看看这人间事,而不是想了道寻死。” 城隍言道此处,倒是忽然觉得前些日子的情况挺好的。 自己不去找这位宁道长,宁道长也不来。 就当大真人敬着,不去打扰。 虽然有些心里不踏实,可也不是不行。 但真要来做客了,他倒是有些紧张了。 梁河神看到好友有些心慌,则是又多言了几句,说起宁道长很随和,不会让人有如坐针毡的样子。 反正等城隍见到了,就知道了。 梁河神说完这些,想着外出的时间也不短了,这几日雨历还要审查,就不多作停留,便向梁河方向而去。 且在河神离开。 城隍也一边琢磨着备些礼品,一边回往阴司时。 在当日夜晚。 金曹府内。 刘大人一觉醒来,去了多日来的疲惫赶路以后,就让人去陈掌柜那里寻张员外。 他则是在屋里随便吃了一些东西,就捧着一杯茶,来到了点上火烛的正厅。 再让人取来这几日的文书。 刘大人晃了晃脑袋,经过这一补觉,还有今日茶摊内的放空心神,脑袋比起前几日倒是清明了些。 目光看向这些枯燥的文书。 也不是那么烦躁了。 这般心情轻松下,批改了两本。 不多时,随着夜色加深,温度又寒了些。 略带拘谨的张员外,也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了正厅外。 “小民见过刘大人!” 在听到张员外行礼时。 刘大人稍待几息,等批完手里的一本文书后,一边让管家退下,一边让张员外进来。 “坐。” 刘大人指了指旁侧的椅子。 张员外是没敢坐。 刘大人见此,知道多劝无用,于是也没有多言此事,反而单刀直入的说起茶摊,更毫不避讳的说起自己去往的目的, “张员外所说的茶摊果然不凡。 我今日去那里坐了一会,果然去了一些烦心事。” 刘大人笑说一句,又忽然问道:“但如今我想问一问,那位先生是何人?张员外又如何相识? 若是方便的话,不妨和我说一说。” “是!”张员外听到刘大人像是要提拔先生,如今看似先打听底细,便连忙的一五一十道:“大约在半月前。 草民第一次见宁先生时,先生正步行去往周县。 草民念着车上尚有空位,就邀请先生落座。 但宁先生却问,货物能否淋雨? 草民看大晴天里,没有任何下雨的样子。 可宁先生说将要落雨,又不似有假。 草民便将信将疑的铺上油布.. 谁知,半个时辰前还大晴的天,不过一会,就真的落雨了!” 张员外如今说着这个事,还是觉得那日挺神奇的,也庆幸遇到了先生。 “这位先生懂天象?”刘大人见识渊博,倒是一言就说中了张员外等人当时再三才猜出的事情。 张员外看到刘大人一语命中,也是真心佩服的抱拳道:“大人所言正是!” “那这般便对了。”刘大人品了一口茶,“早就见那位先生气质不俗,像是帝都内的一些名门才子,没想到真有学问,还是观星天象一学。” 刘大人说到这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托帝都内的好友问一问。 看看帝都的观星司内,有没有哪位大人姓宁、或者弟子与后辈姓宁。 但随后,他就觉得那位先生兴许是隐居在此,不想被人打扰。 若是贸然这般,可能不妥。 刘大人思索至此,又看向了张员外,“城里有一家铺子空着,张员外若是不忙,可以随我府内的良文吏去瞧一瞧。 如若看上,那就定下来,我也就不再找其余人接手这个铺子了。” 第八章 谦逊的良文吏 “多谢大人!” 张员外赶忙道谢,心中的喜色都弥漫于言表。 他没想到自己终于抱上了刘大人这颗大树! 但他刚才听到刘大人都十分在意先生,想要问先生与他结识的经历。 他随后也明白自己是沾了宁先生的光。 若不是先生,恐怕刘大人也不会轻易的许给他一家铺子。 可有一点是张员外想错了。 若不是他经常救济百姓,刘大人也不会因为他认识宁先生,就对他别样相待。 不过在这救济百姓的这点上,张员外却成了习惯,早已当成自己的事,没有觉得沾此事的光。 甚至觉得帮助他人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值一提。 而刘大人看到张员外这般强压惊喜的神色,知道他就算是明日有事,也会没事,于是便摆摆手道:“今日天色不早了,明日我再让良文吏去酒楼寻你,带你去瞧瞧那间铺子。” 话落。 刘大人就示意他回去休息。 等张员外再三道别离开。 刘大人也唤来府内的良文吏,让他明日一早去酒楼找张员外,带他去新铺子瞧瞧。 良文吏弯腰拱手,谨记刘大人的吩咐。 这躬身一礼之间,头都快贴到地上了。 刘大人看着良文吏这般谦卑的样子,是心里暗自点头,觉得良文吏有能力、又为人谦逊,到时要提携一番。 也在第二天一早。 良文吏便早早起床,略微吃了点东西,就准备去酒楼寻张员外。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刚出府,就看到张员外早早在府外候着了。 之后。 两人也未带旁人,便像是游逛一样,来到了城东。 刘大人所言的铺子,就坐落在城东南的方向。 从城外数,是在第三条街道的拐角,还是集市的出入口。 等张员外来到这里,就被这家店铺奇好的位置给吸引了。 但没来此之前,他却觉得刘大人只是随意给他安置了一个。 “张员外觉得如何?”年过三十的良文吏负手站在店铺前,昂首挺胸,颇有种指点江山的样子。 “极好!”张员外赞叹,又转身对着气场极大的良文吏拱手一礼道:“实乃旺地!” “自然是极好!”良文吏笑言一句后,大手一挥,带头前行,示意张员外也进去瞧瞧。 张员外听言跟着,又先一步推开房门。 倒是发现里面还有两个别院,以及住人的几间房舍。 又在院里,还有一个不小的土坑,下面还有碎石的痕迹没做清理。 看到这些痕迹。 张员外好奇的探寻问道:“良大人,这里原先是住人的房舍?” “正是。”良文吏笑说一句,又从背后抽出一手,指了指地面上的土坑,“这里是一座小假山。前些日子才移开,还未来得及填补。” 他说着,又环视一圈院子,“而这家店原本就是一座民户院落。 只是位置不错,就被刘大人整收了。 略微一改,就是一家位置奇好的店铺。 当然,在刘大人整收之前,也有其余员外早已看中。 可是这院子的主人,本身也是有家底的,自然不会在乎那些钱财。 不过随着刘大人的出面,属于刘大人的人情,这又不一样了。” 良文吏说到这里,又叮嘱一句道:“刘大人很看重张员外,张员外莫让刘大人失望啊。 这座金铺子若是经营不善,未达到大人的期望,大人可是会收回,交于其余掌柜。 到时,莫怪我没有对你言说。” “草民定然不会辜负大人所望!”张员外连忙应声,又专门向这位文吏抱拳道谢,“多谢良大人指点!” 话落,张员外从怀里掏出两枚银子,想要递给良大人。 良大人略一推辞,也就顺势收下了。 等收完了银子,良大人笑容也是多了一些,又再次提点道:“虽然我没有干过买卖,但经常跟着大人,又经常和那几位员外打交道,倒是琢磨出了一些事。” 他言道此处,目光瞭望院外,“在城东这里,赚钱的行当不外乎是当铺、米行、盐商、客栈、布店、金石。 而这几条街上有米行两家,客栈四座,当铺三间,盐商与金石则是咱们金曹的人在做。 布店曾经有两间,但其中一位掌柜在一月前和一位客人起了冲突,将其打伤。 客人到城里衙门去告状。 那掌柜倒是不慌不忙的准备了些钱,准备赔给他。 之后,那位掌柜没过当晚,没经审讯,就被戴上了镣铐,抓到了牢内。 事后才知道那位客人是岭县总捕头的公子。 我和牢里的狱使打听过,这位掌柜怕是几年内难出来了。 他家的店铺没他坐镇,估计也干不了多久。 就算是继续干下去,也可能会被刑曹的人查封。” 良文吏说着,又看向张员外,“张员外这新铺的位置不错,不妨找些懂行的伙计,或是等那铺子被查封后,招收那里的伙计,试试布店一行。 但..我也知张员外是粮商出身,在周县又是粮农大户。至于到底哪行赚银子,我也只是提些自身的想法。 最后还是交于张员外做主。” “多谢大人指点!”张员外听到这些,却觉得受益匪浅。 只是一些话,就让他了解到了整个东城里赚钱的行当。 良文吏则是淡淡点头,收下了张员外的感激,又推辞了张员外的饭局,便步行离去。 因为他今日还有事情。 也在张员外整修这家店面的时候。 随着时间过去。 第二天上午。 良文吏就从金曹府内出来,又径直向着金曹府方向行去。 手里还拿着一张茶店资质。 刘大人吩咐下去的事情。 仅仅两天,这资证就过了金曹案府,过了金曹账使,只差在城里的府衙内,分属行商的案库里留下印本。 这相当于在官府资料库里留了一个档案,一式两份。 留在官府内的是资证,证明有这个店。 送到店家手里,是店契。 上面都分别标有地址、时间、还有盖的章印。 如果店面需要换人经营,需要拿着店契,到官府里校对后对消,然后再走一遍流程。 如今,这正件也被良文吏拿来,送到了府衙内分管归档的文吏面前。 归档文吏仔细看了看资证,上面店家名姓处是空白,留有填写的位置。 “店家没来?”他望向良文吏,好似习以为常。 良文吏点点头,指着上面的一个印章,“这份也是刘大人批下的,盖印归库就行。” “好。”文吏不疑有他,也不再过多询问店家为什么没来的事。 因为对于刘大人来说,不用店家主人过去,就办个空证,还是非常简单的。 张员外接手的那个店面,也是走的这个流程。 刘大人身边的那四位大员外也同样如此。 只需要最后在房契上面签个字,就是自己的店了。 当然,这种不太合规,却又比较快捷的省力方式,刘大人是不敢和知府大人说的,也不敢让知府大人知晓的。 完全是他们金曹和库房几位归档文吏的私底下运行。 而也在文吏盖完章,又准备临摹复刻的时候。 掌管梁城所有文吏与佐吏的主簿大人,倒是在府里转着、转着,来到了库房这边。 一进门,年过五旬的他,眼睛依旧毒辣,一眼就看到案房文吏与刘大人身边的良文吏在谋划着什么,写着什么。 再走近一瞧他们身前的房契,却又没看到店家。 主簿大人明白怎么回事了。 “见过大人!”良文吏和文吏看到主簿大人,也是顿下了所有动作,又慌忙行礼。 主簿大人点点头,望着他们身前的房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作没看见。 完全是既不阻止,也不支持的样子。 知府与金曹,两边都不得罪。 若是将来东窗事发,知府大人问了,就是下面的人瞒着在做,所以罚我懈怠疏忽可以,但我真不知情。 主簿就这样转了一圈,一句话没说,便离开了。 文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接着开始书写。 良文吏是搓了搓手里的冷汗,虽然不是第一次被撞见,但就怕主簿发难。 而随着书写结束,对照、落印、把属于资证的副本归档。 良文吏也拿着正本房契,回到了金曹府。 面见刘大人。 弯腰把房契交上,让刘大人过目。 等稍后看到大人点头。 良文吏才又一礼道:“大人,那下官把店契给那位店家送过去?” “嗯。”刘大人品了一口茶,又吩咐道:“等送完店契以后,回来便可。切记,不要打扰先生。” “是!”良文吏点头,又想了想案库内见到主簿的一幕,继而揣摩着刘大人此刻看似不错的心情,于是小心的多言了一句道: “大人,主簿大人今日又见到咱们暗自书写资证了,但依旧没说什么。” ‘这老狐狸..’刘大人心里摇摇头,知道主簿是两边都不得罪,可面上却平静的对良文吏道:“无事,不用管他。” “是!”良文吏应声,又瞧了瞧接近中午的天色。 干脆也不吃饭了,争取在天黑之前送到。 而也在良文吏出城,向着茶摊赶往的时候。 随着时间过去。 将近傍晚。 官道茶摊处。 宁郃正在修补书籍时,就看到一位文吏打扮的官差,正策马向着自己的方向行来。 再用灵识一望。 宁郃倒发现这位小文吏身上的官气挺重,甚至超过那天见到的人。 如果说,那天那人若无意外,可能会二十一年后进入帝都六部。 那么此人,是二十年后,必定会在朝为官。 但此刻。 良文吏送完资证之后,是谦逊的捧捧手,又谨记刘大人的吩咐,没有多言,也过多打扰这位店家,便转身上马离去。 宁郃见到他离开,则是看向了房契。 随手填上名姓,就放入了装有书籍的框里。 取出一本书,看了一会。 宁郃随后就把摊位收起,用灵气裹着,腾空藏入林中。 再从灶台旁,拿起今日带上的灵酒葫芦,挂在腰间。 宁郃想了想,又看向林内。 两本未修补的书从林内摊子中飘来。 宁郃收起,作为闲时的填写,便从摊位出发,步行向着梁城方向行去。 第九章 梁城阴司 去往梁城的一路上。 挑选相连的路段,一直顺着官道的方向走。 宁郃望着周围的景色,除了像是校对自己画的地图,也顺带把路上的花草景色都记于心底。 兴许等回去的时候,闲时还能把细景描绘进去。 和南关大侠的复刻府邸一样。 届时有人观看自己的绘制图录,也相当于走遍了这百里长的路途。 而在观察景色中,不知不觉两天时间过去。 在第三日的下午。 宁郃也来到了梁城的城外。 眼前是宽厚的城墙。 四周还有值守的官兵,来往的百姓、行商,谱写出一副闹热的景象。 前些日子来往旬城和坪城的路上,宁郃倒也在天空中见过梁城的繁华。 但在天上粗略望去的感受,却远远没有走在地上的感触。 宁郃也忽然发现自己自从修炼开始,好像就没有这般脚踏实地,安安稳稳的走过这么长的路程。 又想到修炼一事,一时心念回拢。 宁郃感受了一下自身的灵识,觉察到自己从洞府出关到如今,半月时间过去,在顺其自然的悠闲生活之中,灵识却更加广远了。 如果说之前是笼罩方圆十里,那么现在则是十二里。 灵识的壮大,也让自己在灵气的掌握上更加精深,施展术法时汇聚的灵气也更多。 而河神所言,寻常的金丹圆满,也只是三里方圆左右。 这是云鹤真人周游五洲,和众多修士所探讨总结的。 老城隍同样知晓,也在几年前回来时告诉了河神。 继而宁郃从河神那里得知了不少修炼者的事。 也知晓自己已经远远超过了寻常的金丹。 思索着。 宁郃也渐渐来到了城边,把目光望向了前方城下的位置。 大约在下方六百米处,那里有一团被黑雾包裹的阴森大门,两边的门框是漆黑的柱子,但上头的牌匾却很大,其高六米,宽三米。 若是站在门下抬头望去,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并且黑雾与大门都介于虚幻之间,肉眼不可见。 寻常人就算是挖到这地底六百米,也只会感到此地阴寒,不会发现眼前的大门。 大门的位置也飘忽不定。 介于虚幻的它,随时可以迁移。 但用灵识扫过。 宁郃却清晰的透过黑雾,看到门上的牌匾处书写‘阴司’二字。 更知晓门后还存在着一个广阔的‘小世界’。 那个小世界就是梁城阴司。 只是这个神异的小世界,不是城隍开辟的,也不是大法力者开辟的。 宁郃通过之前河神闲聊的话语,知晓阴司的诞生和天地善封的神官一样,同样是天地所开。 其内的面积,还会随着魂魄的增多,慢慢增长。 如今存在两千二百年的梁城阴司,已经堪比梁城的面积。 但在才开辟时,却只有梁城的四分之一大小。 同时,宁郃一边回想着河神所聊的事,一边也没有贸然闯入。 先是用灵识探入门内。 一是看看虚实。 二是也未隐瞒自身的踪迹,向城隍示意自己来做客了。 且随着灵识深入。 门后的视野也豁然开朗。 宁郃就这般站在城外,左边视野内是人间红尘,远处还有闲逛城外的百姓,秋末还未枯萎的许些城边花草。 右边视野是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黑夜永驻,落在无比沉重的苍茫大地。 再用灵识探查环境。 宁郃感知到这里没有丝毫灵气,而是到处充斥着浓郁的阴煞。 这种阴煞对于常人来说,只要吸上一口,就会胸闷犯冷。 但只要下一口是空气,且在阳光底下站着,那么很快就会回过来气。 可若是长久待在这阴煞之地,那附近不时巡逻的阴差们,便是就地有活了。 而相比较常人,拥有筑基法体的阳间神官,或是筑基术法修士,若是不小心吸上一口,或者短时间内待着,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只是长时间待着的话,就可能会影响自身体内的灵气运转,更会伤及到灵识气海。 不由得,宁郃也想起来河神之前所说过的一件事。 他说过‘很多修为不高的神官,只要无事,也不会特意去往阴司。’ 此刻当亲眼见到这般场景。 宁郃也知晓了答案。 这好比城隍也不会在烈日之下,故意站着一样。 阴阳相隔的界限,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就像是平日里阴差拘魂,也是多在晚上出去。 就算是非得白日。 一些道行不高的阴差在出行时,也会向城隍、或文武判官们借法。 让拥有法令的神官,为他们凝聚一把遮阳的黑伞。 这一是防备自身被太阳灼烧,二是保护逝去生人的脆弱魂魄。 同样的,比起一人管一河的河神,阴司内的小神官们也是比较多的。 除了有城隍以外,还有多位文武判官。 而更多的阴差、阴使,则没有神位。 他们多是生前有些功德之人,逝后被城隍等人赐了修炼功法,又续了一些阴寿,继而在阴司内当职了。 也像是河神用法令点化一些水族,赐他们一个修炼的机会。 并且也在宁郃通过亲眼观测,验证平日里了解到的信息时。 阴司内,距离阴司入口二百里的雄伟正殿中。 梁城隍通过法令,当感受一股平和的气息在阴司入口盘旋时,也慌忙从阴司正殿内走出,未带任何阴差阴神,便向着阴司入口这里赶来。 以免多余的章程,让道长不喜。 不如独自拜见。 等现身出了阴司。 他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宁郃。 平和气息正是从宁郃身上散发。 甚至在这股气息的影响下,他后知后觉中也发现自己五日来的多虑与心焦都消失了。 他发现这个情况,第一个想法是,兴许道长气质随和,让他放下了担忧的心? 还是道长自身的法力道场,已经恐怖到可以随意扭转其余修士的心境? 只是等他抱着第二个想法,等来到宁郃近前,再望向宁郃时,却有种怪异的感觉,让他有些想不明白,颇有种如鲠在喉的别扭。 “小神见过道长。”城隍不明白归不明白,还是先见礼拱手。 “城隍客气了。”宁郃也笑着回礼,又望向阴司。 还未言语。 城隍直接虚引道:“道长,请!” 话落,城隍带宁郃一同进入阴司后,趁着赶路时,又开始暗自琢磨那种感觉。 就这样一边向二百里外的阴司正殿行着,一边琢磨着。 一步百米的距离。 在法令的御煞中,使得他法袍震荡,四周的阴煞拥挤。 随后,他又看了看风淡云轻的宁道长,看到他周围并没有术法波动,但速度却与他一样,就知道这个不对劲的感觉来自哪里了。 那就是他发现了一个和河神一样问题,那便是他丝毫看不透宁道长的境界,甚至是觉得宁道长就是一个普通人,最多气质上好些。 可越是这般,他越是心下惊异。 因为吴朝境内,两位境界最高的修道者,远游的老城隍和吴江江神,这两位大神官,他都见过。 其中八百年道行,筑基圆满,又想借用国运化蛟的江神。 其气势雄厚,单单站在江神面前,就能感到一股从心里散发的压抑。 老城隍则是威严中带着仁善,让人不敢轻易多言,却又不自觉的信服。 但今日看到像是普通人一样的宁道长。 他才发现最高的境界,应该是这种道法已经精妙到深不可测的地步,让他无从分辨,却又可以任意间影响到其余修士心境。 继而,他行走间也不敢乱言。 这般行着行着,就成了默默的跟着宁郃。 一时分不清他是阴司的主人,还是客人。 只是在宁郃偶尔驻步,或是观看什么时,他才会出言解释着这些,体现出东道主的身份。 就像是如今。 宁郃略微停步在一处空旷大地上的行刑架旁,望着一个被绑在钉木上的人,又看着手持刀具的阴差。 阴差看到忽然出现的陌生先生,又看到这位先生身旁的城隍大人,是连忙停下行刑,躬身行礼。 城隍则是示意他继续行刑。 一时间伴随着利刃切割皮肉的声音响起,以及钉木上的人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城隍这才郑重的向着宁郃道:“此人生前名为孟衡荣,在三十五岁,因财害了三人性命。 三十九岁,钱财耗尽,便又持刀劫财,害了两位无辜之人。 四十二岁,病逝。 逝后被阴差拘拿,查到阴寿尚有十一载。 而苛文判掌管的此案赏罚,判此人受刀刑十载。” 城隍说着,也看向了这劫匪。 行刑的阴差,当看到城隍大人与那位城隍都要敬重的先生在观礼,于是就拿出了这几年中磨炼的刀工,以及对于劫匪痛处的了解。 这一刀一刀划下来,手法更为精湛刁钻,割的也是更起劲。 每当山匪魂魄将要散去,他又会停下休息片刻,并把这些掉下来的肉,贴到这人不再流血的伤口处。 诡异的是,这些肉竟又长了上去。 再待得魂魄在四周内的阴气中凝实。 阴差会再次拿起刑具。 这般周而复始,直至十年的刑期结落。 如果未死,就可以在阴界内的阴宅享受余下的一年阴寿。 宁郃第一次见阴司行刑,倒是稍有兴致的看了一会。 发现这人只喊,也不叫骂。 灵识一扫,倒发现这人的舌头被法令割去了,使得只能发声,不能像常人一样言语。 再望了望周围的刑场,这样的人很多。 有时还能碰到杂谈里令百姓谈之色变的恐怖妖物,但此刻在阴司里皆是哭天喊地,一心只求速死。 也有的生人魂魄,经不起酷刑,在油锅中魂飞魄散。 负责行刑的阴差,正在被掌管此片刑区的阴神训斥。 再往前走。 还有一个公堂,里面刚逝去的生人,正在哭诉着自己被人杀害的遭遇,形容着凶手的样子。 负责记录的阴差,是根据他的描述,在一处镜子内用阴煞幻化出凶手的样子。 之后只要查证,证明逝去的生人所言不假,那么等这凶手逝去后,面对他的就是极刑。 记录生人的阴薄,也由此而来。 靠逝去生人的诉说,还有查证。 但真到了阴司,见到了传说中的鬼神真的存在,也极少有人敢当着神官的面说谎。 他们被阴差压来的一路上,可是见到了各种极刑。 又在阴差的诉说中。 还见到了传说中的妖怪,都难逃刑罚。 他们更是不敢说谎。 又继续向前走。 这里像是单独的刑地、重地。 宁郃还看到有两只带有神官气息的妖修。 走向不远处一只鱼头人身的精怪。 宁郃发现他境界不高,只有练气圆满。 受的是抽鱼鳞之刑。 “他生前是妖修。”城隍也在一旁解释,“更是吴江江神麾下的水族百夫长。 但十二年前偷炼邪法,害了二十八位生人。 十年前又潜逃到梁城作恶,被武判官发现后擒杀,将魂魄带回阴司。 我本念着是妖族,又是吴江水族,曾想要交于江神之手,由江神处置,但江神却让我等依法行事。 我便将他关在了这座刻有拘魂阵法的牢狱,每日受抽扒鱼鳞之苦,直至他一百二十一年的阴寿耗尽。 毕竟修士寿命悠长,灵魄强盛,若不是自然逝去,而是被外人擒杀,又未被他人毁去魂魄,阴寿也是比较长的。” 他说到这里,又感叹道:“吴江江神虽然是吴朝水族之首,如今更是吴朝重神官之首,但从不袒护麾下恶徒,而是对水族与人族,视如同亲。 否则这吴江水族一事,莫看小神是一界城隍,分管梁城阴司之事,但小神却不敢轻易处置。” “听河神说起过。”宁郃赞同道:“吴江神是非分明,对麾下从恶者未有袒护。” “宁道长也听河神聊起过吴江神?”城隍听到这些话,确实有些好奇。 因为在他想来,正常修道中人,当结识到了一位术法大修士以后,八成应该是请教修炼才对。 若是闲谈,倒是有些错失机缘的意味。 宁郃看到城隍询问,倒是随意道:“河神空闲时,偶尔会来我那小店中闲聊一番。 城隍若是空闲,不妨也去我店里坐坐。” “这..”城隍猛然受到大修士的邀请,是不由顿了一下,才笑着抱拳道:“谢道长相邀!” 话落。 他心里也琢磨了一下,便准备每隔七八天的时间,去试着拜访一次。 否则真把人家的客气话当真,万一不小心打扰到道长清修,那就弄巧成拙了。 但他却不知道,宁郃修炼一途向来是顺其自然。 宁郃则是没管城隍多想,而是这般转了许久,当和自己的所闻全部印证之后,便动了离去的心思。 又在离别前。 宁郃路过之前的公堂,取来一个大碗,送于城隍半壶灵酒。 城隍望着酒碗,见到河神所说的这六年道行。 感受着酒水中浓郁的灵气,都隐隐把四周的阴煞荡开。 他通过河神一事,知道半壶即醉,继而强忍着冲动,没有即刻喝下去,而是真诚道谢,先送宁道长离去。 在城隍的相送下出了阴司。 一番道别。 宁郃看向茶摊的方向,没有选择回去,而是向着相反的方向走,目的地是五千里外的吴江。 也是听城隍和河神经常提起此地。 如今,梁城的两位神官也相识了,近来无事。 便闲逛一番,游历吴朝西北,补一下杂谈里的图录,顺道去看看那吴江江神。 第十章 有钱大方的黑熊精 这般念索下。 宁郃选择图录地图里相对较好的路程,一路先向着最近泠城方向行去。 泠城距离梁城有六百里,是去往吴江方向中的一座大城。 只是这地图说到底是前朝的记载,距离如今有几十年的历史。 使得宁郃未动用神识,而是单纯的靠地图标记去走时,才发现这些路如今都成了杂草众生的荒郊野外。 只能偶尔见到几位同样依照老图行走的商贩,或者百姓。 以至于在四日清晨。 宁郃闲闲逛逛的走了五百里,才走上了正规的官道,来到了泠城的地界。 再往前走了十里。 途径泠城内的宛县地界。 在野外露宿一晚的宁郃,闻着饭菜的香味,先停下了步子,走近附近的宛县,选择了一家县边上的早餐铺子,要了一碗小米汤粥。 此刻品着粥米的清淡香味。 宁郃也不由掂了掂口袋里的钱袋子,这几天因为没经过有人烟的地方,倒是省下了不少钱财。 再加上茶摊开了大半个月,被自己经营的一直都不错。 如今除了有约合的小碎银子以外,还有六百二十九枚铜钱。 如果长此以往,自己的茶摊一个月差不多能赚二两银子。 吴朝内寻常的捕快,月俸也就这么多。 只是看似挺赚钱的,都媲美吴朝的铁饭碗。 实则用水、茶叶、摊位都没要钱,没那个成本。 否则单轮这个茶叶,选县里差不多的清茶,再给足给量的,不是单单放一两片茶沫子,一碗差不多就要约合一文多了。 每日去山林里找个干净的小溪、或是去几里外的村子取水,也都是个麻烦事。 再加上荒郊野外的,万一遇到豺狼虎豹与山匪抢劫。 风险是很大的。 宁郃也是接触此行,才发现古时的野外茶摊不是那么简单。 而等品完小米粥。 宁郃看着店铺上标的价钱,取出了两文。 这粥钱倒和自己的茶钱一样。 再次向着宛县内走。 宁郃把目光望向了这条街上的钱庄。 自己拳头一包的铜板,有些太多了。 干脆拿五百文,在官家这里换成半两银子,方便携带。 而各地的钱庄,都是官府所开,去里面换金银,是不需拿手续费的,方便一些百姓把铜板兑换成更为容易携带的金银。 但要是单纯的存钱,或者保管财物,是需要按照物品的价值,交上一定比例的保管费用。 类似唐朝的‘柜坊’。 这也就是古代一些大员外喜欢把钱财放在自己家里的部分缘故。 宁郃通过杂谈游记,倒是知道吴朝的不少事。 等走进钱庄。 宁郃望着里面三个类似当铺的柜口,也选择靠左的走了过去。 店里的伙计看到客人进来,也是笑呵呵隔着实木栅栏招呼道:“这位大掌柜,您是来存物件,还是兑银票?” “换一些银子。”宁郃从怀里拿出了装有五百文的钱袋子,通过栅栏的缝隙递过去,“五百文。” 听到只有区区五百文,看似不符合大掌柜这个称呼。 伙计脸上的热情也没减,因为平日来,换金子、换银子、换铜子文钱的,多了去了。 但叫一声‘大掌柜’是准没错的。 于是等他接过袋子,依旧是说了一声,“大掌柜,您稍等,我先点点。” 话落,他就打开了袋子,仔细看着这些铜板的印字。 检查完一个,就用手边的细绳,穿着过检的铜板。 再一百个打一个节,成为一贯。 不一会,他数完五贯钱,放入旁边的钱柜里。 又从另一个钱柜中取出一块银条。 钱庄的伙计多年接触银子,倒是熟能生巧。 他灵活的使用一把裁剪,在银子上比划了一下,就剪下了一小截。 在盘子上一称,比半两多一点点。 不由得他心里算了算,就看向宁郃问道:“大掌柜,您再添五文钱,还是我给多余的刮下来?” “不劳烦了。”宁郃笑着从口袋里又拿出了五文,放到了伙计的案前。 伙计略微一检查,把银子递出去,“您的银子,收好。” 宁郃接到银子,看过果真没有收对换钱的意思,便向着伙计道谢一声,就出了钱庄。 而也在宁郃继续向北行去时。 在距离宛县的一百二十里外的一处深林中。 正有一只筑基有成的黑熊精,像是迷路一样在林中打转。 但要是让外人看去,就只有一位一米九多,膀大腰圆的壮汉,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袋子。 这是黑熊精四百年前筑基时,所领悟的化形之法,所化的人身。 他此刻正从布袋里拿出皮薄馅多的大包子,轻轻咬上一口,满手都是流油。 不过片刻,他就把这四十多个包子吃完。 又不舍的看了看油袋子。 再瞧瞧手掌上的流油,嗅着上面的香味。 眼见深林中四下无人。 他又鼓动妖法,包裹住了几个指头与袋子,把这流油如数吸入口中。 这般他才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并且他想到自己即将去往的泠城庆县,那里有更好吃的小笼包子,更是满怀期待。 至于哪个方向才能去往庆县。 他看了看四周都差不多的树木,才发现自己转来转去,不小心给转迷路了。 但这都不是问题。 他在附近转了一圈,瞧见远处林道上有一位背着篓子的农夫,就抱着问路的心思,化为了一阵黑风,向着那里吹去。 同时。 这位正在赶路的农夫,也忽然看到前方诡异的闪过一阵黑烟,随后黑烟中出现了一位身穿兽皮大衣的壮汉。 “妖怪?!”农夫见到这怪异一幕,不由想起山里多有精怪的传说,一时心里一阵发凉,被吓的脚步难以移动分毫,只剩愣愣的待在原地。 他没想到今日只是上山采一些药材,就碰到了传说中的妖怪! 黑熊精见到农夫惊恐,也是尽量放平声音道:“那汉子莫慌,在下并不是山野强匪,只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黑熊精说着,看到农夫愣愣的也不敢说话,于是也不等他应声,就询问道:“敢问庆县在哪个方向?” 听到询问,又见这妖怪迟迟没有动作。 农夫颤抖的抬起胳膊,尽量压下心里的恐惧,指了指西南的方向,“大..大仙..庆县在那边..约..有二百多里地..” “多谢。”黑熊精咧开大嘴,露出自认为的笑容,又化为了一阵妖风,向着农夫涌来。 农夫看到这妖怪仿佛要吃人的一幕,是吓得紧闭双眼,又感知到胸口被什么敲击了一下。 谁知妖风环绕农夫一圈,便随之离去。 “我没死..”农夫好半天发现自己没事,才颤抖的睁开眼睛。 当看到妖怪不在。 他就慌忙的朝着山下跑。 但跑着跑着,他就发现自己胸口的衣服内侧袋里有东西。 一摸袋子,从中掏出了二两金子。 他才知晓刚才那妖仙朝他飞来,是给他金子的。 等想明白这些,他向着四周连连躬身道谢。 随后,他也不敢多待,就继续小跑着下山。 说不定等他回去以后,‘山中遇妖被赐金’的奇谈,就会在当地传开,或者几年后成为哪本杂谈中的神异趣事。 至于别人信不信,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而那黑熊精得到具体位置以后,也一路出了林子,身体裹着妖风,顺着最近的官道走。 一步四五十米的距离,加上妖风作为障眼法。 黑熊精经过路上的行人,行人也只是感到一阵忽如其来的风声吹过。 就这样,黑熊精一路越过歇息的行商,越过赶路的百姓,也越过了一位腰间挂酒的白袍书生。 但同时。 宁郃感到一股妖气从身边掠过后,倒是望向了妖气的来源,是前方一只正在奔行的妖修。 身上没有香火气,八成是与自己一样的散修。 宁郃来了兴趣,也瞬息间缩地成寸,跨越了半里的距离,轻而易举的追上了他。 “道友神行法精妙。” 宁郃出现在黑熊精旁边,样子像是寻常行走,却能跟上黑熊精的神行之法。 “哪里哪里!”黑熊精忽然听到有人赞叹他的术法,是高兴之余,一边依旧目光望着前方,躲避着可能出现的树木,一边好似并没有发现身旁多个人,完全是下意识的忍不住自夸道: “我自开灵智到如今,修行了五百年。 其中四百年便是钻研这神行法门! 需知,既然修道,那往后很有可能会碰到难以避免的战祸。 一手保命的手段,还是当先要紧的。 就算是打不过,咱也能跑过。” “此言在理。”宁郃看到这黑熊精有些意思,好像一生都在钻研逃跑之道,也不由笑道:“若是依道友之言,修行界多有灾祸,那神行之术确实必不可少。” “那是!此法在这百年内已经为我躲了两场争斗!”黑熊精得意点头,一边躲避着前方的树木,一边也非常佩服自己的远见。 就算是平常用来赶路,也是不错的。 “你!” 但与此同时。 他忽然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人在跟着他,并且直到现在交谈了几句,他才猛地醒悟过来。 他知晓,这来人绝对是道行高深大修士!是他万万不可及的! 很可能是此地的山神!正统的神官! 于是刹那间他心中一紧,停下了脚步,语气迅速像是土豆子一样,慌忙向着同样停下的宁河道:“上仙且慢动手! 小妖修行四百五十载,多数皆在山林采药,就算是去往人间,也是用药材换取钱财,从未作恶!从未霍乱乡里! 今日来此,也只是借路而行! 请山神大人明鉴啊!” 宁郃看到他突然停下,又好像误会了什么,倒是笑道:“我并不是山神,只是一介散修。 你我在路途中偶然相遇,浅聊道法而已。” 宁郃说到这里,又感知了一些此地的灵气动向。 不少灵气都是慢慢向着远处山脉涌入。 “山神正在闭关。”宁郃瞭望远处的山群,“道友倒不用担心山神会镇压你。” “当真?!”黑熊精看了看气质淡然的宁郃,觉得此言不似有假。 可能是这位道长认识山神,才知道山神的动向。 但无论怎么说,通过之前赶路问话一事,看似这位道长的道行比他高上不少,让他无从察觉。 于是他还是带着敬意的先拱手行礼,随后才放松般的笑道:“唉,道长刚才忽然出现,可是把我熊有金吓得够呛! 我还以为是碰到了此地的山神大人。 却未曾想,道长与我熊有金一样,皆是散修。” 他说到这里,又是一叹,“我曾听一位道友说过,此山山神是人族善封,而我身为妖修,今日这般又无意闯入,等回过来神,已经进入了山神的地界。 这样一来,难免会让山神大人误会。 还不如悄悄的一口气跑过去。” 黑熊精解释着,像是说给山神听,也像是说给身为‘山神好友’的宁郃听。 这样一来,若是山神大人往后追责,说不定这位气质随和的道长,还会为他开脱几句。 他可不想惹上什么麻烦,更不想得罪人族神官。 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平淡一生,再尝一尝各地的大包子。 同样的,宁郃也看到了他怀里揣有一个油布袋,里面还有些许妖气与香味传出。 黑熊精看到宁郃目光,也害怕道长误会什么,便也拿出袋子解释道:“这袋子不是装生人,而是装大包子。” 黑熊精说到这里,还比划了一下包子形状,“虽然我身为妖族,但不是没有去过人族的酒楼。 自从我四百年前化形,我就经常采摘药材。 之后在城里卖完药材,我都会去酒楼里买些大包子,再听听茶楼里的说书戏曲。” 话落。 他为了证明他有钱,不是说谎,还又从袖口内取出十二两金子,以及一些碎银,约莫有八两。 都是他这几年内攒下来的,全是实打实的真物,而不是术法幻化。 等拿出来这些。 他又指了指庆县的方向道:“我此次一行,也是半年前在外游历时,于路上遇见几位行商,听他们说,庆县里好吃的最多。” “确有此事。”宁郃也想起游记上的记载,知道黑熊精应该不是说谎。 因为庆县的小吃,在泠城确实是出了名的。 此行路过庆县,定然也要去尝尝。 而黑熊精看到宁郃肯定他的说辞,一时也高兴道:“道长若是顺路,不妨一同去瞧瞧?那里的小笼包可是一绝!” 言道此处。 他看向宁郃,是希望有位同行的吃友。 宁郃看了一眼黑熊精手里的金银,对此不置可否。 既然有大户同行,那自然是欣然同往。 第十一章 山野遇魂 看到身为山神好友的道长愿往。 黑熊精的腰杆都不由直了一些,觉得这地界可以安稳的过去了。 宁郃却没有管黑熊精的小心思,而是继续向着泠城的方向走。 想要去庆县,必先经过四百里外的泠城。 黑熊精看到道长直直的朝前走,也是下意识跟上。 但等走了没多远。 当他看到一处路边的路牌,上面表示着‘北行泠城’,又瞧瞧脚下的官道是去往泠城方向,却是不由问道:“道长,咱们是从泠城穿行过去吗? 老熊我修行五百载,倒少有去过主城。” 黑熊精说到这里,也不由想起以前不知天高地厚,特意去往川城游玩时,被那里的城隍扣进阴司盘问。 若不是他身上并无血煞怨气,怕是要在阴司刑狱内走上一遭。 也由此,他知晓自己身为妖族,还是莫要进入有城隍镇守的主城为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嗯,是从泠城走。”宁郃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回了黑熊精的问题,“泠城方向最近。” “好..”黑熊精想了想,也没多问,误以为这位道长既然认识泠城这边的山神,那说不定也认识城隍。 若是认识。 那么他身为妖修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城隍应该不会找他麻烦。 于是,身心完全放松下。 他也不知不觉的跟着宁郃步行,又不时瞧瞧林子中的燕雀,完全当成了游玩。 再瞧瞧官道外的树木。 有个别树木是他在其他地方没有见过的,不免有些好奇。 有时也会仗着自身的法力高强,摘下来一个果子尝尝鲜。 像是寻常的树木果子,真要是有毒,也是毒不到他的。 最多是让他嘴里发麻几息。 并且他吃果子时也运转着法力,包裹着自己的胸腹。 只要果子不对,也会立刻裹出去。 一时间。 宁郃就看到黑熊精一会超过自己,一会落在自己身后,还不时像常人一样,爬上树木,摘下附近的果子试吃。 偶尔也见到他全身法力运转,祛除着果子的毒素。 见到这一幕。 宁郃闲来无事下,略微感知黑熊精的法力,发现黑熊精的道行虽然高,但在实力与法力浓厚上真没有梁城隍他们高深。 得到这个确切的情况,宁郃也深切的了解到神官法令的用处。 其一,是提升实力,加持术法。 其二,就是日常修炼。 在法令加持的修炼中,若是两人境界相同、资质相同,那么神官修炼五年,很可能就相当于黑熊精修炼十年。小说 也由此,在修炼界有这么一说。 说神官的道行,是两倍来算的。 修炼三百年,其实就是六百年。 当然,道行一说,在修炼界里也只是一种让人略微了解此修士的浅薄消息。 让其余人一听,哪哪修士有四五百年的道行,第一感觉就是不好应对。 但具体实力与境界如何,这还是要看个人。 很可能资质不高者修炼千年,还不如天资卓越者修炼百年。 不过对于硬实力不高的修士来说。 他们就喜欢动不动的说出自己有几百年道行,希望以此让外人不敢轻易试探。 宁郃想到这里,也不由望了望前方正在爬树的黑熊精。 这位熊有金道友,便是经常把道行挂在嘴边的后者。 同时,黑熊精看到宁郃望来,也是一边摘下两颗红色果子,一边颇有感慨道:“道长,我修炼五百余年,倒是少有这么悠闲的赶路。 平常不是被阴差告诫,就是被山神询问。” 话落。 他吃了一口果子,感觉挺甜的,和两年前的记忆中一样,也顺手把另一颗朝宁郃这边扔来, “这果子名为红果,老熊以前吃过,道长也尝尝。” 宁郃接过瞧了瞧,是李子。 而黑熊精吃完这一颗,又看到附近只有这一颗‘红果树’,便不舍的看了看这颗树上为数不多的果子后,也没有多摘,反而自认为的说出一句很有学问的话,也像是说服自己, “大包子有人做,想吃多少都有。 但这么好吃的果子,只有这么多,所以应当让更多人的吃到,不能多摘了。” 黑熊精说完这些,也利索的爬下了树。 宁郃听到这句学问,却不由问道:“道友为何不种上几棵,让更多的人尝尝。” “此言不对。”黑熊精却摇摇头,又露出让人信服的表情,“道长有所不知。此红果需天生天养,才会好吃。 因为我尝过果园的红果,总是有一种阑珊味,不如天生天养的红果,更不如大包子。 毕竟我还没有吃过天生天养的大包子。” 他说到这里,又摇摇头道:“况且我修行五百年,从未在一处地方多待。 若是看着一棵树,恐怕要把我困死。” 话落,黑熊精叹息一声,就继续找新果子吃了。 宁郃品着他拿来的李子咬了一口,或许那黑熊精的学问真对,这果子确实比前世的多一种清脆的香甜。 这般走上一路。 不时品一品黑熊精拿来的各色果子。 直到夜晚。 黑熊精倒是远去附近林中,好一会都没现身。 宁郃继续朝前走,等走了两里路,就站在了这荒无人烟的寂静官道上。 等了一会,黑熊精就从后方带回来了两只被剥好的兔子。 “道长。”黑熊精晃了晃兔子,又看了看漆黑天色,却又明亮的星辰,“天也晚了,找个地方生火?” 宁郃是看向了前方,“半里外的林中有人生火,借他的便可。” “有人?”黑熊精朝着宁郃所望的方向看去,隐约间确实看到了一团火光在林中时隐时现。 “生前是人。”宁郃继续向那边走去,“如今则是披着人皮的凶煞,远远就能看到他身上的血煞气。” “鬼物..”黑熊精琢磨几息,也跟着宁郃朝前走去。 再走近一些,等相距百米左右。 他也看到官道外的林中空地上,确实坐着一个人,却没有丝毫阴煞气息。 火光也在他背后映出了影子。 黑熊精没看出来这人和常人有什么不同。 因为他虽然身为妖修,并在术法加持下,也能看到一些阴魂,但毕竟没有城隍阴神的法令,又不是专修这阴煞。 所以当阴魂披上一层皮囊,遮掩了自身的阴煞。 在阴魂未动用术法,以及未现身之前。 黑熊精只凭借几眼望去,还真的看不出来。 同样的,那阴魂虽然道行不如黑熊精高,但修为和黑熊精的差不多。 继而当他看到黑熊精和宁郃走来时,也只觉得是两位凡人。 于是,他看到猎物上门,也表现出一位在外人士的模样,不时给火堆里添添柴火。 有这一层上好的人皮囊,倒也不怕这火光。 同时,黑熊精走着走着,也向着宁郃传音道, “交给我老熊!让老熊我去探探他的底细。” 黑熊精传音间,倒也不怕这阴魂,反而今日有道长在侧,心有底气,他还想与那凶煞阴魂练一练。 实在打不过,他就与道长联手镇压。 “嗯。”宁郃接过黑熊精手里的兔子,也带着他向那边走,想要瞧瞧这阴魂深夜起火,是卖的什么关子。 等来到林中的这片空地。 按照寻常来说,这深更半夜,火堆的主人猛然见到陌生的两人走来,尤其一位还是将近两米的大汉。 心里是该怵一些的。 但一人一妖一鬼,各有心思。 尤其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 当阴魂看到黑熊精这么壮硕的体格,更是馋意上来,觉得此人气血必定旺盛,肯定是一份美餐! 只是想归想,阴魂却没有即刻露出真身,反而当看到两人手中的兔肉,就决定先让他们吃饱吃好,这样自己吃起他们来才美味。 也能先逗一逗他们,再等显露真身后,看看他们临死前的惊恐,这更是一种享受。 阴魂这般想着,便也先向走来的宁郃二人招呼道:“那两位大兄,这里有些柴火,若是两位不嫌弃,不如一起取暖。 这荒郊野外的,多个人,也多个伴。” “多谢。”宁郃倒是没管他所想,而是趁着有火,先烤着兔子。 省得一会黑熊精和他打起来了,这火就难保了。 “兄弟一人啊?”黑熊精看到这阴魂和和气气的,虽然不知道他心里打的算盘,但也先顺着他说道:“出门在外,一个人着实不安全。” 他说到这里,又问道:“兄弟是哪里人士?” “在下是梨城庚县人士。”阴魂笑道:“小地方而已。” “这可不近啊。”黑熊精好似听说过那边,一时好奇道:“庚县我不知道,但梨城可是离这里有一千多里路途。 兄弟这般赶路,用了多少时日?” “哎,路上的事颇多。”阴魂忽然长叹,不由想起一路上的食人精气与躲避阴差的事情,“从去年立秋便出来了。 照理来说,不足百日即可到达。 但真到了此地,却用了一年。” 阴魂说着,也没讲实话,只是随意搪塞过去,以免吓坏这两个生人,过早结束这个乐子。 “是什么事耽误了?”黑熊精却打破砂锅问到底,“可否和为兄说一说?” “兄长为何执意要问?”阴魂看到这汉子追问,却又换了一个话题道:“我也想问问兄长是怎么知晓我们城的。” “我这..”黑熊精开口就想说‘我这五百年修行中,偏爱美食’,但话到嘴边就醒悟过来道:“我这..人一生爱吃,早就听说那里的梨子是真的香甜。 有幸在那里待过一些时日。” “原来如此..” 阴魂点头后,又再问,“那兄长是哪里人士?” 他说着,还想问黑熊精要去往哪里。 “西边景城。”黑熊精回了一句,当看到阴魂还有问题后,一时想起正事,便不耐烦的说道:“你这人怎么尽扯这些没用的?平常见到往来之人,也是这般?” “为何无用?”阴魂却纳闷了,不知这人好端端的为何生气,“大兄在急什么?” 第十二章 先生去哪了? “大善!” 黑熊精听道长这么一说,倒是想起城隍这事。 毕竟他现在是跟着山神的好友,宁道长,那完全是可以下阴司,把阴魂交于正法衙内。 不需要像以前一样,看到作祟的小妖小鬼,直接一巴掌拍死。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以做客的身份去往阴司..’ 黑熊精非常得意,又连连张望左右后,化为一阵妖风去往林中,想给道长摘些果子,当做烤兔子的添菜。 宁郃看到黑熊精高兴的离开,倒是把目光放在了叶筒上。 里面的阴魂已经陷入了一种昏迷的状态,并占据筒内三分之一的位置,如今正无意识的漂浮着。 除非自己把他放出来,不然他一直都不会苏醒。 直到所有阴寿耗尽。 并且里面没有丝毫阴煞,他没有任何补充魂体的方法,或许用不了几年,他也会境界跌落后,无法维持自身魂体,继而逐渐消散。 像在这种无法修炼的慢性消散中,足以让所有鬼修绝望。 但宁郃去过阴司,知晓这对于阴司的刑罚来说就有些太轻了。 毕竟阴司是掌管世间阴魂的地方,又存在了数千年。 有太多种针对各类阴魂惩戒的方式。 或许用不了几天,阴魂就不是怕死与绝望了,而是会一心求死。 至于把阴魂送过去以后,此城的城隍,是想把这阴魂送回本该在的阴司地界接受刑罚,还是直接查清罪证,直接押在泠城的刑罚炼狱。 宁郃就不管这些了。 也在宁郃思考这些时。 不一会,黑熊精也从远处回来。 宁郃把叶筒收进了袖袋,又看了看架子上肥美的野兔子,火候也差不多了。 烤肉底端已经顺着好看的焦黄皮肉流油,滴到火堆里‘滋滋’作响。 宁郃也顺手拿出一些路上采来的花草香料。 这些香料烘干后,有种类似孜然与胡椒的味道。 把它们均匀的洒在烤兔上。 一时间随着香料与兔子接触,又在火上慢烤十几息,让香料融化在油层之中。 一阵阵香味也从中散发。 黑熊精是蹲在火堆旁,嗅着香味,就这样愣愣的看着。 又等了几息。 宁郃示意黑熊精可以吃了。 顿时,早已迫不及待的黑熊精便满脸笑容,大手来回搓着,却又不敢失礼的上去取摘。 随着宁郃递给他一只。 他才小心接过。 再嗅着眼前诱人的香味。 他张开大嘴,不顾烫热,正准备一口咬下去半截。 到了嘴边,他想了想,觉得吃的太快,太过可惜,继而换为了细品焦黄的脆皮。 “好香!好吃!”黑熊精言道一句,就不再多言,便开始小口吃着。 宁郃是在大冷天里撕开兔腿,火光映照下,里面冒出香喷喷的热气。 从兔腿开始吃。 不时再吃上一枚黑熊精采来的野果。 宁郃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果子,但是吃起来能解口中的肉腻。 品着果子。 宁郃又拿出了酒葫芦,看向细品烤肉的黑熊精问道:“道友饮酒否?” 黑熊精看了看这酒葫芦,虽然看着样子普通,但他知道里面一定是装的好酒。 毕竟兔子都这么香了,所以在吃喝上,黑熊精是很相信宁道长的。 或许这酒就是哪个城里老作坊的佳酿,或者是皇宫御酒。 不过,他不喜欢饮酒,也不会喝酒,更怕道长的酒劲大,有烤兔这般的独门香果香料,能醉倒修士。 于是他怕酒后胡言,得罪道长,就摇摇头道:“谢道长相邀,只是我不善饮酒。” “嗯。”宁郃看到他拒绝,也未打开瓶塞。 伴随着一只肥兔细细品完。 黑熊精就心满意足的躺在旁边草地上,仰望着天上的星星,一边回忆着嘴里的香味,一边颇有享受的说起他的大学问道:“我老熊睡觉,最喜欢在县里客栈中的大床上。 躺在那厚厚的被褥上,比身下的石子来的舒服。 而我每当吃完大包子,都喜欢在客栈大床上睡一晚。 但大包子,也比不得道长今日所烧的兔肉。 只是有床时,虽有大包子,却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兔子。 有这么好吃的兔子,却没有大床。 哪怕之后有床、也有兔子时,却又不是第一次吃到的欣喜。 这各有得失。 互难两全。 此乃是天定..” 黑熊精说完,越想越觉得自己这番话在理,不由得又默念了几遍。 更庆幸之前吃烤肉时,是用妖气包裹着手指与树枝的油渍,一起吃到肚里。 否则如今有道长在,若是再等吃完舔手指,就有些丢人了。 宁郃是走到一颗大树旁,和衣而睡,没去管黑熊。 这般一夜过去。 在第二日清晨。 宁郃醒来时,就看到黑熊精已经在远处林中采摘果子。 作为早上的口粮,两人继续向着泠城方向行往。 且在今日之中。 黑熊精依旧是路上摘摘果子,又在中午拿来兔子。 直到晚上,还是兔子,好似要一次吃个过瘾。 宁郃晚上烤肉时也问他,为何不换一种试试? 黑熊精却说,其他烤肉的滋味,等去往城镇里时,有舒服的床榻再吃。 那些滋味是第一次。 而宁郃和黑熊精虽然过的悠然,这两日都是赶赶路,吃吃鲜果,再品品美食。 但在收服阴魂的第三天下午。 远在千里之外的梁城茶摊位置。 抱着拜访心思的梁河神,刚到茶摊这里,却发现茶摊不在,道长也不在。 河神不由把目光望向了梁城的方向。 前几天听道长说要拜访阴司,难道如今还在城隍那边? 梁河神一边思索着,一边也向着梁城方向飞去。 正好今日雨事结落,也要去拜访一下好友。 只是等他来到梁城边上,散出香火之气后,等了一会,城隍却没出来。 而是一位武判官上来巡查,瞧见了城外站着的河神。 “见过河神!”武判官上前行礼,当看到河神点头回礼后,又试探性的问道:“河神是找城隍大人?” “正是。”河神看向武判,“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城隍出来,是有公务在身?不便离开?” 他说着,是以为城隍有事,继而让武判过来传话。 “这..”武判听到河神所言,心里却是想了几息,想到河神和城隍大人是数百年的好友,才决定如实相告道:“回河神,城隍大人在闭关。 如今阴司的事务,都是我等武文判官在做。” “闭关?”河神略一思索,又问道:“是道长赐酒?” “正是。”武判回道:“前几日我见城隍大人与一位白袍道长在刑狱。” 他说到这里,小心问道:“那位就是宁道长?” “嗯。”河神点头。 武判恍然,“原来那位白袍道长就是城隍大人所言的贵客..” 他说着,又向河神抱拳道:“宁道长赐酒以后,也离开阴司了。” 话落,武判看似挺在意这个事情,也知晓宁道长。 因为关于宁道长的事,在宁郃说起要去阴司拜访以后,城隍大人就和所有阴差阴神都交代过了。 说‘五日后,一位法力高深的术法大修士,要来阴司做客,届时不可冒犯’ 这也是城隍为了防止宁道长在阴司内做客时,或者宁道长直接进入阴司后,哪位文武判官不知晓,继而上前阻拦询问,不小心得罪宁道长。 也由此。 那日就算是宁郃直接闯入阴司,也会受到热情的招待。 哪怕是其余修士误入,同样会如此。 所有闯来的修士都先敬着,然后再查明这修士是不是宁道长。 如果不是,那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阴司正法重地,岂是闲野修士可以随便乱闯的? 而也是阴司的这次郑重对待。 武判是记忆犹新,如今也能回忆起各个细节。 毕竟除了一百二十年前,老城隍来梁城阴司布置法阵以外。 宁道长的这次拜访,已经算是阴司近百年来中的大事了。 武判心里想着,当看到河神没什么交代的以后,也告辞回往阴司。 梁河神看到宁道长不在这里,便也回往梁河。 但找宁郃的,也不止他一人。 在第二天中午。 距离茶摊一里外的官道上。 一行车队也正在向着茶摊方向行去。 车上摆放着不少货物,并且还有一个书框,里面放着百余本摆放整齐的旧书籍。 只是伴随着距离越来越近。 为首的张员外瞭望着前方本该存在的茶摊,如今却隐约只能看到一个灶台,一时之间倒也奇怪了。 他旁边的护卫首领看到这一幕,也是询问出声道:“大伯,先生的摊子收了。咱们这..” 他说着,指了指后方车上的书篓子,“咱们这些书咱们先带回去?还是我留在这里等一下?等先生回来的时候,把书交给先生。” “如若先生今日有事没出摊,咱们就先等一下。”张员外点点头,非常赞同护卫的想法。 毕竟经过梁城刘大人一事,他觉得自己能盘下那个店铺,很大几率是沾先生的光。 那不管于情于理,还是为了弥补当日抓周上的失礼。 等,是肯定要等的。 只要不耽误刘大人的正事下,这等的时间长短问题。 同时他看了看书篓子,又看了看车队,最后再看向护卫,“先让车队先走,你我在这里等上一个时辰。 若是先生还未回来,你就先留在这里,我先回县里整理货物,安排顷县的舍粥摊一事。” “正事要紧!”护卫点头,但等他瞧了瞧四周无人的官道,还有远处的林子,却是有点害怕,“不过..大伯到时走了以后,是要留我在这过夜啊!” 他说到这里,又念着身旁不远处还有自己的两名手下,以及几位店里伙计。 于是他刚才的害怕之言过后,却又强装镇定的点头道:“不就是过夜,大伯放心交给小侄便是!” “谁说让你过夜了?”张员外却笑着摇摇头,知道侄子胆小,也更担忧侄子的安危,“到傍晚的时候,如若先生还没来,就先回县里吧。” “好!”护卫放松一笑,又说道:“反正回去后我也没事,等明日一早我再来这里。 这里离咱们县也不远,若是骑马的话,一个时辰就能跑一个来回。” “那这事就交于你了。”张员外放心的点头。 护卫看到大伯的肯定,本来也带着笑容,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不由问道:“大伯,那万一先生又继续云游了呢? 要知道咱们当时遇见先生,先生就是云游到咱们这里了。 要是先生离开,小侄该怎么办?” “也是..忘记这事了..”张员外琢磨了一下,“都怪我,我瞧先生淡然的样子,浑然没有外来之人的拘谨。你要不提,我都以为先生常年在咱们这里了。” “唉。”护卫摇摇头,“那要是先生云游了,咱们还等吗?” “是与不是,先过去再言。”张员外没回这话,而是带着车队继续走。 等来到茶摊的灶台前。 车队停了一下。 张员外走到曾经茶摊的位置,瞧了瞧灶台里的燃灰,里面已经被风吹的差不多了,只剩一些大点的木炭碎块。 再望望曾经扎棚子的地面坑洞,蹲下身子,手指朝里一旋,底部都被风吹进了不少浮土。 “先生离开有些日子了。”张员外感叹一声,在旁边护卫的搀扶下站起身子,“估摸是远游了。” “那小侄还来吗?”护卫小心询问。 张员外则是先让车队回去,随后才道:“来,先等等吧。” 张员外的一句话,大意是机会渺茫,一切随缘了。 但心思实诚的护卫可是当真了,觉得必须要等,必须要去。 尤其是随着之后张员外回周县以后,又马不停蹄的开始去往倾县施粥。 没人和护卫交代,也没人和护卫讲解张员外话里的意思。 护卫念的在县里无事可做,家里孩子又有媳妇看着。 于是,他今日傍晚回来后,第二日清晨随便吃上一点东西后,就带着中午的干粮,还有书篓子、茶叶,策马再次来到了茶摊这里。 随后,马绳往旁边的桩子上一挂。 他就坐在了官道外的草地上。 真就是在路边蹲着。 无聊间,还会翻看一下书篓里的书籍。 这一等就是一天。 一天中,他倒是看到不少行人路过茶摊,有的好像是茶摊的熟客,还会问问他是否知道这店家去了哪里。 他自然是不知道,也不能肯定先生是否远游,只能说,店家可能有事出去了。 并且在他等待的途中,偶尔远远看到哪位行客身穿白袍,也会高兴的起身迎去,心里带有一种完成交代的欣喜。 但等那人走近,却不是先生。 这般五日等下来,失落多了。 护卫也从一开始的满怀期待,到最后的逐渐灰心。 不远处茶摊上的灶台仍在,先生好像真的远去云游了。 第十三章 庆县半日游 时至傍晚。 不同于护卫又一次的失望离去。 千里之外。 经过这几日的赶路。 宁郃和黑熊精却来到了泠城外。 等来到这里,正准备去寻城隍。 黑熊精却忽然想到自己一身兽皮长襟的武者行头不对,于是让宁道长先等等。 之后,他为了体现出‘好妖’的样子,也为了少让道长为他解决麻烦,便专门去往附近的一县里买了一匹布,又花重金让裁缝立即修剪。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 布店门口。 平日里一身习武之人打扮的黑熊精,今日又在长襟兽皮外套了一件灰色的袍子。 宁郃看了他一眼,是觉得这衣服和他有些不太适合。 怎么说,颇有一种黑旋风李逵强装文雅书生的感觉。 不过当看到黑熊精高兴的样子,也就随他去了。 “不错。”宁郃点头,带着黑熊精向着泠城走去。 等来到了西城边。 宁郃找了一处无人的小亭子,又依照之前见梁城隍的方法,散发出一丝气息,向着不远处的阴司大门绕去。 过了片刻。 一阵灰雾在城外出现,出现了三位常人无法见到的阴神。 宁郃看到为首的中年大汉,城隍法袍加身,正是泠城城隍。 城隍见到前方亭子内的宁郃望来,也顺势带着身后的两位武判走去, “泠城城隍,见过道友。不知道友前来泠城,唤我阴司,是有何事?” “宁某游至泠城,路遇一凶煞。”宁郃把叶筒拿出,直接切入正题道:“今日正逢泠城,便想着交于阴司。” ‘我城地界有成道行的凶煞?’城隍有些不信宁郃的话,但又觉得这位道友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质,让人觉得可以信服。 兴许那凶煞就是才来到他们地界,所以他们阴司才没有发觉。 又瞧了瞧黑熊精。 城隍也觉得这人有点奇怪,总感觉哪里有点别扭。 难道这怪异大汉,就是那凶煞? 正准备进一步用法眼观察时。 但随着宁郃把筒口的树叶取下,又把叶简放在石桌之上,城隍的目光就被吸引过去了,没有再去琢磨黑熊精的事。 “果真是凶物..” 城隍望着叶筒内逐渐苏醒的阴魂,伴随着阴煞朝这方汇聚,渐渐觉察到阴魂的道行确实不低。 寻常的武判都不一定是这妖物的对手。 那这位宁道友的道行? 城隍又打量了一下宁郃,觉得要么是宁郃的修为高绝,才可以收服这凶煞。 要么就是借用这看似是法器的叶简,才降服了这凶物。 并且随着树叶打开,阴魂逐渐苏醒。 旁边的两位武判同样把手掌放在了法令上,感觉到这阴魂不好对付,要打起十二分的戒备。 说不定随着凶物脱身出来,还会有一场斗法。 只是阴魂苏醒的时候,当见到上方出现亮光,便下意识的逃出,根本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也没有拼斗的想法。 因为在多日的禁法中,他的魂体虽然浑浑噩噩的沉睡,但心神却是清醒的。 这般眼睁睁看着自己法力流失的感觉,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早就让他没有任何反抗宁郃的心思。 他知晓自己万般不是那位术法玄妙的道长对手。 现在只能期望这次是叶简突然掉落,或是被道长遗弃,使得术法失效,才打开了筒口。 他要把握这次机会,不然结局就是慢慢消散。 这结果是他不愿意见到的,也是不愿去想的。 但等他刚离开筒口,恢复了常人大小的原形。 不待城隍三人有所动作。 宁郃手指一点,这阴魂就定在了原地。 城隍三人看到这一幕时,准备擒拿阴魂的动作也是一顿,更是惊奇的发现宁郃身上没有丝毫法力波动。 可是周围聚集的灵气,还有定住的阴魂,无疑代表着是宁郃刚才出手了。 那这只能证明一点,宁郃的境界最少是金丹修士! 否则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降服这凶魂,也不可能让他们没有丝毫察觉。 ‘金丹期的术法大修士?难道是从外朝而来,还是来自五洲?又或是我朝的隐士?’城隍疑惑,但想到这位宁道长明显带着善意,于是也不敢多问,以免哪句言语中不小心得罪。 只是哪天向其余城内的阴神打听打听。 同时,阴魂看着前方的黑熊精与宁郃,再看向旁边虎视眈眈的阴司阴神,想到自己曾经作恶的一切,知道往后余生怕是都要在生不如死中渡过了。 顿时他心如死灰,觉得还不如在那昏沉中消散。 叶筒内虽然一样煎熬,但好在不受更长时间的折磨。 “此煞便是宁某在路上所遇。”宁郃却没有管这阴魂如何想法,而是看向了前方的武判,“今日交于两位武判官。” “多谢道长为泠城擒拿此凶魂!”两位武判先是慌忙抱拳,随后才驱使法令,化作一条条链锁,穿透了阴魂两侧的肩胛骨,将他拘了过来。 链锁穿过的皮肉处,还无声中冒出阵阵青烟。 直到这一刻,阴魂被灼烧魂魄的刺痛惊醒,眼见这一劫逃不过去了,却忽然看向黑熊精,又向着城隍喊道:“大人!那人是妖物!” “多嘴!”武判听到阴魂污蔑道长的友人,一时目光怒瞪,用令牌掌在了阴魂的嘴上。 ‘趴嗒’一声,这次仿佛真拍在了事物,而不是虚幻的魂魄。 下一刻阴魂话语顿住,发现自己不能言了。 ‘想告我状..’黑熊精看到这一幕,是心里略有得色,但更多的是一副读书人样子,向着城隍道:“大人,在下确实是熊妖,于景城修行了五百载,近百年才出山游历。 但一生从未伤害无辜之人,还请大人明鉴!” 伴随着黑熊精直白的诉说,又不忘说起自己的道行高深,他还顺势显示了一下自身妖力熊影,让城隍确认他所言非虚。 他妖影中确实无任何血煞之气。 城隍见到这妖影,也忽然明白过来,知道之前为什么看黑熊精有些不太对劲了。 因为这明明是一位主修体魄的妖修,却非要一身书生袍,肯定显得格外别扭。 要是主修妖法,不修体魄,倒还能正常些。 城隍想归想,也是如宁郃一样,对此衣着倒没有什么偏见。 只要这位道友高兴就好。 尤其是这位熊道友身旁的宁道长深不可测,一身道行术法让人难以琢磨。 就算是有意见,他也不敢提,更不想为阴司招来祸事。 至于熊道友的五百年道行。 城隍再次看了看熊道友的妖影。 若是熊道友没肉身,而是修炼五百年的鬼修。 两位武判可能就擒下他了。 但如今是有肉身,阴司术法对他的作用不是很大。 两位武判,确实不好对付他。 三位武判合力,再费一番功夫,可能也会被他跑掉。 四位,兴许能把他拿下。 若是不够,还能再派。 他们泠城有二十七位武判。 其中有十八位武判的道行在三百年之上。 按照修界常说的话,神官有法令加持,修行要翻一番,就是六百年道行。 而之后。 黑熊精的事落以后,城隍还邀请宁郃与黑熊精去阴司内小坐,观审阴魂的一事。 宁郃是念着阴魂交完,也不想过多打扰城隍等人审讯,便带着黑熊精离去。 观看一事什么时候都能做。 等去完吴江,回来的时候再看这阴魂所犯下的种种恶行,再瞧瞧他在阴司内是否存活。 且也在宁郃离去。 城隍也派出了两位武判,让他们先去梨城调查,之后再去往梨城阴司卷宗,调阅阴魂的罪证与生平。 关于凶煞的事,阴司向来是依法办事,按罪处刑。 而随着时间过去。 三天后的中午。 在武判还在调查的时候。 宁郃也和黑熊精来到了庆县地界。 远远一眼望去。 十五里外的庆县,说是一个县,实则和梁城的大小差不多。 外面的圈地也非常广。 以庆县中心为起点,方圆一百七十里的土地,都是庆县的地界。 包括庆县的小吃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他整个县都是一个香料的种植产地。 兴许是世界的不同,很多香料植物都适合在庆县植种。 于是久而久之,这里还成了大农户、行商、以及各方游客的汇聚地。 如今。 宁郃远远望去。 除了看到来来往往的进货行商。 宁郃还看到在县外二十里处的山边上有一片农田,上面种植着一排排树木,果实结的是花椒。 又在远处的河田,不时有农夫起身、弯腰,检查着一颗颗大葱。 相隔不远的土地上,里面种的是生姜。 再远,还有香叶、大料等植树。 一眼望去,县外的土地上全是香料。 按理来说,空气中的味道一定很特别。 但随着宁郃靠近这边的地界,非但没有闻到多种香料植物的混合刺鼻味道,反而感觉空气中充满一种调味料的美味。 就像是一道道美食在空气中飘荡。 好似在这里吃上一碗清水面条,都会觉得甚是美味。 再瞧一瞧旁边的黑熊精。 他还没进庆县,还没尝到庆县的美食,就被空气中的味道给收服了。 宁郃看到他这般模样,也忽然想起杂谈中就有一句关于庆县的描写,也算是一句俗话。 上面说‘肚子里的两大喜,要娶就娶庆县的姑娘。要聘就聘泠城的厨子。’ 一个是生在庆县,耳听目染下,厨艺铁定不会差。 一个是能在泠城当上厨子,那厨艺自然好。 庆县就是一个让肚子享受的地方。 宁郃念着这个事,也看了看前方的官道上。 一般情况下,距离县边的官道上,官道两边一般都是马棚、茶摊、刀具,以及盘接护送差事的人较多。 庆县恰恰相反,都是各种小吃,以及各种香料。 庆县确实是个吃县。 等走近一处摊位。 宁郃看到这位行商面前有五个长宽各一尺左右的严实竹篓,里面分别装着五种调料。 上面还有标签,分别是‘陈皮、香草、六角、小香料、丁椒。’ 前两者,倒是和前世的称呼一样,只是样子些许不同。 后三者,六角就是八角,小香料是胡椒,丁椒是孜然。 吴朝内是有这三种配料的。 只是农作物不同,但味道相差不大。 再看向行商旁边拳头大小的纸袋子。 装一袋子,就要五十文钱。 价格上还是要贵一些的,以至于来这里买的寻常人家不多。 很多人看到价格贵,就摇摇头离去。 可也有寻常人家忍痛买来一些,想要为饭菜里添添鲜味。 其中一位行客买完一纸篓六角后,在回去的路上,还拿出一个捏开。 正捣鼓六角里的种子,妄图在自家小院里种上一颗六角树。 这样再用六角的时候,兴许就能自给自足了。 虽然他尝试了好几年的时间,也没有种出来,但总归是一种期望。 而宁郃望了一眼这位远去的客人,又瞧了瞧不远处的一家客栈,还有更远处的一家县外酒楼。 他们倒是早已实施,只不过后院里种的都是相对较小的孜然,也即是吴朝所称的丁椒蔓,而不是前世的枯茗。 这里的丁椒蔓长成以后,只有半米多高。 样子形似爬墙虎,往它生长的地方扎一个木枝,它自己就会绕着长。 宁郃思索着,也让这位行商取了两个袋子,分别装了一些孜然和胡椒。 正准备付钱的时候。 黑熊精倒是抢先一步把钱付了。 又往前走了没多久。 黑熊精也开始大把的花钱,买上了不少煎饼、油膜、小笼包、油面、小串等烧烤小吃。 宁郃一边接过各种油袋子、大荷叶包,一边再次偏头看了看刚才的那个摊位。 有两支不属于泠城的车队过去,顺手就把五个袋子全收了,准备拿到他们的地界去卖。 如果没什么意外,来回一个月把一趟货跑完,加上沿路中碰到要买的人,价格合适的话出售。 最终成本能翻上两番。 如果有意外,那山贼就有调料了。 除此,还有天气、以及架子车是否损坏,马匹是否生病。 如若这些事发生,收成都会减少。 同样,这里摆摊的农户,等的就是来进货的外县大商。 否则这县外周边上的几百个香料摊位,加之这漫山遍野的植作,真要靠自己县里的开销,估计是要无了。 但要是碰到大商,像他这样的小摊位,一个车队就能清几十个。 继续向前走。 宁郃走上了五里,终于把手里大包小包的美食吃完。 选了一家客栈。 黑熊精花上足足二百文钱,订了一个小院落。 等来到这里。 宁郃看到这的客栈有些特别。 后院有小坑,也有灶台。 让来住的客官,可以自己动手做吃的,也可以点店里的菜品。 黑熊精是尝了一路,现在满足之后,倒是想念道长的烤兔子。 宁郃品着嘴里尚留的油串味道,又嗅着空气中的香味,也让黑熊精去买只鲜羊腿,还有几种调料。 黑熊精大方的请自己客,自己今日也让他尝个新鲜的。 等他全部买来。 宁郃没有直接烤制,而是去后厨找了一个干净的盆子,先把羊腿割开一道道缝隙,添上一些香料揉碎,又浸泡到调制好的料水中。 交代黑熊精,两个时候后就可取出。 宁郃拿起一本书,等待间无事看一看。 黑熊精一听这话,看到烤一块肉,还要两个时辰准备,就知晓这当为大美味! 于是。 黑熊精等待间,是着急的围着盆子转来转去,手指掐算着时间,又不敢动用妖法。 等终于熬过两个时辰后。 他就赶忙去找在屋里看书的宁郃。 宁郃也着手准备,让黑熊精架上铁叉、火炭。 再把腌制好的羊腿一放。 不过片刻,随着火焰的灼烤,一阵比烤兔子还香的味道,就随着空气传播。 还引来附近两个院子的人探头查看。 就连客栈后厨里的大厨,都循着香味专门来了一趟,赞叹宁郃好手艺。 仅凭着这一手烤羊腿,庆县的客栈大厨位随他挑。 赞叹完,大厨就赶急赶紧的回去忙活了。 一是待的久了,未免有偷师的嫌疑。 二是,大多数的客人,都把各自的饭菜做糊了。 最后还是要他来做饭。 可惜那些香料。 但黑熊精倒没有大厨的顾虑,反而直勾勾的看着烤羊腿,盯着上面渗出酱色的油。 每当酱油汁滴落火堆。 他都想上去接住。 这样看着看着,心疼间离火堆越来越近。 嗒— 火苗把他的袍子下摆点着了,映出了点点火苗。 宁郃不由提醒了他一下。 黑熊精这才反应过来,又顺势把袍子扔了,露出之前的长襟长裤打扮。 这倒是顺眼多了。 又过了一会,天色完全黑下。 羊腿烤好。 宁郃约摸着中线,分给了黑熊精一半。 黑熊精闻着香喷喷的大羊腿,没有先吃,而是从旁边的房舍里搬出一张床。 他边吃边躺在床上,享受着两种快乐。 旁边一院中的客人见了,倒是惊奇的感叹这汉子力气真大,又觉得这汉子挺会享受。 不由得,他们几位好友一合计,也两三人抬着一张床铺,合力放在了院里,半躺着一边看星星聊天,一边享受着舌头上的美味。 真别说,他们觉得这事虽然在外有点不雅,但着实挺舒服的。 又看到有人起头,也引得附近几院纷纷效仿。 等吃完,再给人家的床抬回去。 而随着半只烤羊腿吃完。 黑熊精也舒坦的拍着肚皮,觉得今日是他妖生以来,最为值得高兴的一天。 这一刻,他高兴的没有去想他的小笼包,也没有去想他的大学问。 就这样静静的望着夜空,夜晚在院外落宿。 直到第二天早上。 在屋内睡了一夜的宁郃起床,准备再次出发的时候。 黑熊精才一溜烟的坐起身子,好奇的询问道:“道长准备起程了吗?” “嗯。”宁郃收起了昨日剩下的料包,再把袋口一封,放进了袖袋内。 黑熊精见状,也赶忙把人家的床归回原位,随后从屋内出来,一副跟着大主厨同行的意思。 宁郃看到黑熊精收拾的这么利索,却不由笑道:“庆县好吃的颇多,道友不再待一些时日?” “好吃归好吃。”黑熊精摇摇头,“但再次过来,还能再吃到。 可是跟着道长,却能见不少神官,去不少曾经不敢去的地方。 就像是十日前,未见到道长之前,泠城那边我老熊都决定绕着走的。 但遇到道长之后,老熊我却能和城隍说上几句,让他知道修界里还有我老熊这妖。 再等将来越来越多的修士知道我老熊,说不定我老熊还能在修界里出名。 一提妖族,就能想到我老熊! 宛如提起吴朝妖王,便想到吴江江神!” 黑熊精言道此处时,想着想着,也不由憧憬着自己名声将来遍天下的神气模样。 宁郃对此不置可否,“熊道友五百年道行高深。名传天下,也只是时日早晚。” “哪里哪里!”黑熊精摆摆手,但随后就笑哈哈的讨好问道:“道长咱们继续往北的话,途径历山吗? 听说历山神有一把老城隍所炼制的法器。 老熊我一直想瞧瞧,但道长也知,我身为妖族,一直不敢去拜见..” 黑熊精说到这里,小声询问道:“道长认识历山神吗?若是相识,能带小熊看看吗?” 第十四章 各有妙法 对于黑熊精满是讨好的话。 宁郃先是回忆了一下图录。 若是以庆县为起点。 向北三百里,就是历山的边界。 要想去往历山,还要朝西南穿行十一里的山林。 倒是不远,能去瞧上一瞧,转上一圈。 也在同意黑熊精的请求后。 黑熊精是喜笑颜开,并且在之后的一路上,都是摘果子在前,打猎在后,中间还要寻找附近的县城,为宁郃买来一些好吃的。 这般忙前忙后的四天时间过去。 在第五天的上午。 宁郃和黑熊精就来到了这片林子外。 但刚进去没多远。 更深的林中就飞奔出来了四位筑基妖修。 他们的道行不高,身上的妖气若隐若现,没法像黑熊精这般收放自如。 只要黑熊精不故意暴露,在一些道行不高的妖修眼里,其实和人族无疑。 以至于他们看到正向着林内走来的宁郃二人时,动作就是一顿,误以为碰到了凡人。 那最好还是不要吓着对方为好,毕竟不远处就有人族的山神。 而黑熊精见到他们从历山方向出来,倒是好奇问道:“你们被山神赶出来了?” “山神?”其中一位妖修听到黑熊精所言的‘山神’二字,是一下子反应过来道:“你也是修士?” “同族。”黑熊精咧嘴一笑,身上的妖气浅浅散发,好似浑然不怕驱赶。 四妖看到黑熊精收放自如的妖气,是心下一怵,知晓黑熊精道行高深,于是脸上都不由自主的露出和善笑容。 只是当黑熊精看到对方四妖也是站在原地,一副不怕被赶的样子,却是更好奇道:“刚见四位兄弟施展遁术,难道不是被赶?” 黑熊精说着,又无奈的指了指自己道:“还是觉得有我老熊坐镇,咱们就不用怕山神?” “道兄误会了。”另一位鹰钩鼻的妖修笑道:“我等是才从历山出来,而不是被赶出来。” 他说到这里,先是抱拳向着历山一礼,随后才又道:“历山神在山下开堂讲术,我等散修有幸去往,受益匪浅。” “正是。”一开始的那位妖修也接话道:“方才见到二位道兄时,我还以为二位也是听到山下学堂的消息,所以来历山修炼,听历山神讲术。” ‘山下学堂?’黑熊精有些愣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说,这位历山神不仅有老城隍赐予的法器,并且也在学着老城隍以往那般开设术法学堂,有教无类? 而那位妖修看到黑熊精发愣,则是抱了抱拳,先走了。 他在历山修炼了半月,家里怕是堆了一堆的事等他回去处理。 “那我等先告辞。”另外三位妖修看到黑熊精没有再次询问后,也是先后把目光看向宁郃,向着宁郃一抱拳。 当看到宁郃点头,他们便纷纷离去。 毕竟他们在这里的时日也不短了。 等他们都离开。 黑熊精是揉了揉脑袋,觉得山神不赶人也好,这样今后无事时,都可以瞧瞧那法器。 今日嘛,看完就走,不耽误道长云游。 殊不知宁郃目光望去,早已看到了十里之外。 也看到远处有座五十米的高山,山腰正中有件金丹法器,其内土行灵气涌动。 能看出老城隍辞去神官后,修炼的是土行一道。 并且这土灵印拳头大小,方方正正的,但却不是用于攻伐,而是一种更为珍贵的修炼法器。 再用灵识望去。 宁郃轻易的看透这件金丹法器的外像,清晰看到其内刻有条条纹路,像是缩小千百倍的土行聚灵阵法。 如今这法器正作为阵眼,相助山下四周所布的聚灵阵法,汇聚附近天地内的土行。 只是这汇聚的灵气太少了。 在山下阵法内修炼,和在阵法外,最多只差一成。 远远不符合这法器的效果。 按照法器内的土行波动,应该是五成才对。 宁郃看到这个情况后,也把灵识放开山体附近,寻找着原因。 最后发现是这个山下阵法太过简陋,并且很多阵脚都错了。 要不是这件法器作为阵眼,别说是一成了,就是一丝灵气都汇聚不来。 看来这位历山神是不太懂阵法一道。 宁郃思索着,也向着历山那边走去。 黑熊精看到宁道长离开,也是连忙跟上。 同时。 在大山下的一处空地上。 身穿土色袍子,和蔼老者模样的历山神,正在站在一个石台旁,讲述着什么。 在他前方还有五位练气期的人族修士,以及三位还未化形的练气妖修。 远远望去,是一只卧坐的水牛,一只收拢翅膀的老鹰,还有一只像是打盹的狮子。 他们如今皆是在这处灵阵内修炼,又安静倾听。 山神也继续讲解着一些自身关于术法的理解。 并且对于八位散修的提问,他也是耐心又详细的回答,一副和蔼师父的模样。 但实际上,这八位修士不是历山内的精怪与人族,反而和之前的四妖一样,都是来自附近的城镇乡野。 山神也是这几日才认识他们。 包括这山下学堂,也是三个月前他踏入筑基圆满时,觉得自身有些心得感悟,才试着创办,想要相助更多的后辈修士。 如今山下学堂的名声还未传多远。 更多传出去的事情,是他拥有一件法器。 而此刻。 山神不时看向阵法中的土灵印,也是深深的担忧。 他深知自己所布置的聚灵镇有问题,只能靠着土灵印浅浅汇聚一些灵气,远远比不上单独拿着土灵印修炼。 山下学堂的初衷与成效,被大大折扣。 但他也试着参悟土灵印中的阵法,可却始终无法参透。 这个残缺的法阵,就是他目前所能做的极限。 也在他一边烦恼此事,一边又按压心中忧虑,继续教导这些后辈修士的时候。 不多时,他看到宁郃和黑熊精从林中走出。 他误以为也是来这里修行的修士,于是笑着向宁郃二人点头,示意两人轻声落座即可。 宁郃是看向四周的阵脚,又摊出一只手掌。 同时,山神看到地上的一块普通石头被来人摄起,又在半空中分为四块均匀的石块。 不待山神疑惑询问,这四块石头就向着四周阵脚落去。 瞬息过后。 空气好似一窒,又在下一刻,所有修士都感觉一阵微风拂来后,四周的灵气忽然浓厚了一些。 这风,是土行灵风。 山体阵法被修整之后,让法器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灵气变浓郁了?”一些修士惊讶出声,又纷纷转身,把目光望向了才来的宁郃二人。 但他们修为太浅,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可是目睹全部经过的山神却是心中震惊,没想到这位道长举手投足之间,就把一座聚灵阵法给布置好了! 这样的道行他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恐怕精通阵法一道的老城隍,也不会像这位道长一样风淡云轻。 而等他回神之后,更多的却是敬重与感激道: “谢道长赐灵阵之恩!” “山神讲术,对于那几位道友而言,也是恩。”宁郃看向山神,“善赐行善者。” 言落。 宁郃向山神一拱手,便告辞离去。 山神连忙还礼,又望着宁郃离去的背影,一时心中颇有感叹,不由想起了同样仁善的老城隍。 老城隍就是为了吴江神的事情,为了吴朝再出一位金丹,才特意于三年前再次云游,想要找一个更好的国运化蛟法。 也是念索至此。 山神觉得老城隍若是知晓道长这般高人会来吴朝云游,想必三年前也不会离去。 说不定这位像是来自五洲的高人,就见过类似借助国运的修炼法。 但终归是吴江神的事。 这位道长又陌生,他从未见过,不像是吴朝的修士。 山神心思正明,不想,也不敢去麻烦这位道长。 从始至终,他都是恭敬的望着宁郃离开。 也引得附近的修士暗自猜测宁郃的身份。 可山神却不知道,宁郃这次北去一行,就是想要去吴江看一看,瞧一瞧吴朝的江神与国运修炼一法。 同样不知道这事的还有黑熊精。 但如今等出了山林。 黑熊精还在回味着刚才道长那般点石化阵的奇术,觉得今日走这么一遭,不枉此行。 这可比那半山腰中的石头法器还要好看。 于是等他回过来神以后,也忍不住的出声道:“本以为道长术法高深也就算了,我老熊是比不上。 做饭好吃也是可以不提,反正我老熊还是比不过。” 他说到这里,是深深感叹道:“但真没想到道长对阵法也有钻研..是我老熊万万没想到的。” 面对黑熊精的感慨。 宁郃也没有理会他。 反正一会不理他,再等这问题劲过去,他自己就乐呵呵的摘果子去了。 但关于阵法的事。 宁郃还真的不是很会。 刚才的阵法,大部分都是从那个法器上看到的。 然后反推过来,知晓了山神阵法中的遗漏。 归根结底,还是那法器太神异,里面竟然能存在一个法阵。 而法器的鼎鼎大名,自己早在传功玉符内听过,也在前世的一些影视中见过。 又当今日亲眼见到之后,宁郃知晓了法器虽然远远没有天地册封的法令玄妙,但也远远超过了寻常的附法兵刃。 想到这里。 宁郃走在路上无事,还稍微给各类兵器排行了一下。 寻常的一类,就是江湖中人与朝堂官差所用的普通刀兵。 好一些的,是江湖中的名刀名剑。 在一些游记中还讲过,有一些名剑名刀可以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再往上,就是修士动用术法,临时给兵器施加一些术法。 比如在平常中,火行修士可以让刀具灼热,偏向攻伐。 木行可以附法针具,驱除体内病寒。 只是自己也能以法力催动木行,以树叶为笼,禁锢阴魂。 施展的术法不同,行属不同,效果也是不能足一而论。 但法器又是更上的一级。 它早已和术法融于一体,在兵器法器主人的催动后,两两加持下效果更甚。 并且还可以让其余修士炼化使用,尤其也能让一些拥有内力的武林高手使出部分威力。 宁郃回想完这些,就不由把目光望向了自己的葫芦。 在历时一月的五行灵气温养下。 自己的葫芦也算是一种法器了。 并且比那土灵印更为稀有。 因为哪怕是现在把里面的酒喝完,葫芦也会缓慢的自行吸收四周的天地灵气,然后再慢慢汇聚出来新的灵酒。 兴许品质上远远没有自己所酝酿的高,但若是落到寻常修士手里,这已经不亚于一块用之不尽的中品灵石。 再看向袖袋内被折好装起来的叶筒。 上面也遗留了些禁锢的玄妙。 常人要是拿这竹简砸向练气期的鬼修,倒是能让鬼修呆愣几息。 而宁郃检查完叶简,之后无事赶路时,也没管采摘果子的黑熊精,反而拿出游记观看的时候。 在数千里外。 坪城的一处破院子内。 南关少侠正在盘膝修炼,运转自身的内力。 特别是他发现自己每一次入梦,都会让他心神清明一些,对于内力的运转更有感悟与心得。 这或许是他见到了已逝的‘父亲身影’。 虽然这身影只有父亲的样子,但也让他的思念慢慢放下,悲伤的心结逐渐化解,才使得心思透明,练功时事半功倍。 可是南关少侠也清晰知晓,自己能有这样的机遇,一切都是那位仙长所赐! 并且他也暗自猜测自己心神的变化,肯定也是因为仙长所赐的仙纸缘故。 因为这种神清的感觉,颇有一种拨开迷雾的豁然开朗之感,让他早已停滞不前的修为,又在这段时间内精进了不少。 他现在算是踏入后天境界了。 接下来就是小成、大成,圆满。 他父亲就是后天大成的一流高手。 这样的高手在人数十亿的吴朝之中,也只有五百余位。 每一位都是各城里响当当的人物。 其中有两位成名已久的大成高手,就是当日与山匪合计,一同伏杀他父亲的人。 南关少抱着复仇的心思。 也在翌日清晨,再次从梦境中醒来。 他睁开眼的第一时间,也拿来书本,把父亲所讲的修炼法门,一一记在桌边的纸上,不放过任何总结修炼的机会,希望早日踏入后天小成。 先把一些帮凶除之。 尤其随着入梦次数的增多,心神越来越清明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记忆也越来越好。 片刻,将这数十字熟记之后。 他又用自身的理解,挨个批注解析。 做完这些。 他再次看了几遍后,才一边把这心得放于油灯上点燃,一边思考接下来的路。 ‘七日前,我在武行内展露了内力。 虽然只展露了五成,还不到后天境界,但大师父却说我可以出师,又安排今日把我送到城里镖局做事。 这般也好,将来随镖局走南闯北之时,我也能打听那些贼匪帮凶的下落..’ 南关少侠盘算完今后的计划,便推门而出,准备去武行找大教头,然后开始在城里的镖局当学徒。 但他自身是有内力的,加上武行的大教头推荐。 在这天上午。 镖局的总镖头接到这样的江湖好手,又看是好友推荐,倒是没让南关少侠从打杂下手开始,而是直接以小镖师的身份,跟着镖车学习。 正好今日有镖银要送,在二百里外的湘县。 距离不远不近,可以让南关少侠适应适应。 且在出发前。 还有一位老镖头带着南关少侠游览了镖局里大大小小的院子,又介绍了另外几位领队的镖头。 这些镖头对新来的年轻学徒,也是和和气气,完全是一副看同辈的样子。 毕竟南关少侠这么年轻就有内力在身,踏入后天境界是必定,后天小成也在望,将来肯定会从镖师升为镖头。 而面对这样平和的镖局气氛。 如果没有意外。 也如果没有父仇。 再加上武行和镖局的关系,以及总镖头与大教头的照顾。 兴许用不了几年,南关少侠就能在镖局里当个大镖头,再等赚到钱,在城里换个好院子,之后娶妻生子,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可是在实际上。 当三天后的下午,镖车到二百里外的湘县。 南关少侠就借口没来过此县,想要闲逛一番。 此趟镖车的领头,也是非常照顾南关少侠,又特意嘱咐他,一日后车队就要离去,希望他在翌日上午前回来。 南关少侠离开车队后,却没有闲逛,而是有目的的穿梭于赌坊与酒栈,悄悄打听曾经泓云寨山匪的下落。 在打听的路上,他也是乔装打扮一番,才开始行此事。 因为他虽然不憧憬平凡的生活,但也不希望连累对他好的人。 并且也在南关少侠安安稳稳的提前回到镖车,往后几日也是依此行事的时候。 在第六天夜晚。 数千里外的一座县边上。 宁郃和黑熊精到了这座县门前。 望着还未关闭的县门,门两侧火把的映照下,偶尔经过一名脚步匆匆着急回家的行人。 宁郃又看了看上面的县名。 ‘贺安县’ 这县里倒是有位县令,名为徐呈铭,今年已有八十九岁高龄。 游记里有一篇书文,名为‘徐呈铭当官,七十岁办案不糊涂’ 讲的就是这位长寿县令。 第十五章 大吴律法 当晚,进入贺安县之后。 宁郃也没有即刻去瞧瞧那位游记中记载的长寿县令,而是先在县中最大的‘燕来客栈’里落住。 但在来客栈的一路上。 宁郃倒是发现了一些香火的气息。 循着气息,能看到一些百姓家里放有徐县令的画像、雕像。 在他们祈祷之后,这些气息都向着中心的县衙飘去。 只是那里没有神官,也没有法令波动。 并且这些香火气息也很薄,甚至不足梁河神的千分之一。 宁郃看到发现情况,也没有多观察。 如今时间不早,等明日再言。 而在第二天清晨。 宁郃和黑熊精出了客栈,刚来到县衙的这条街上,正准备去瞧瞧这位县令的时候,却发现一位精神抖擞的老者从县衙内出来,又带着六名捕快、两名文吏,一同向着县外行去。 “这就是那位县令?”黑熊精目光中浮现灰色光芒,望着远去老者的背影,却又啧啧称奇道:“人身?却有香火?这是逝后必然被天地善封啊!” “嗯。”宁郃瞭望一眼,也知道徐县令长寿的秘诀是什么了。 除了他身体本就不错以外,更多的是香火护体。 或者说,他现在就是一位没有法体,没有法令,可却有香火养身的‘人间神官’。 可恰恰也是他没有法体与法令的加持,使得如今能被他吸收的香火就少的可怜。 少到养不出任何术法,也没有任何道行。 环绕他的香火,只能作为增寿延年之用,保证他生前无病无灾。 而若无意外的话,他半年后就会寿终正寝。 然后被天地册封,成为真正的神官,阴寿再续千年。 宁郃思索着,也向着徐县令离开的方向走去,想瞧瞧这位县令的行程。 等回去茶摊以后,把这些后事补进游记里面。 黑熊精也同样好奇这位县令,如今当看到宁郃去往,于是也跟着走。 这一走。 直到县外五里的一条河边,宁郃才停下脚步。 同时。 在前方三十米外的河滩上。 徐县令正皱紧眉头,检查着这里的一切。 因为在三日前,有人溺死在了这里。 报案的人,是溺死之人的好友。 溺死之人,是县里一名姓丰的木匠。 再按照那好友三日前的报官之言。 两人是一同喝酒垂钓,丰木匠酒后不小心跌落河中。 好友也跳入河水,但最终没有把人救上来。 看似没什么奇怪,只是普通的酒后溺亡。 但报官时,那好友的眼神有些躲闪,看似有事隐瞒,又像是没救上来人的愧疚。 使得徐县令在这三日里,每天都来这里观察一遍,查找新的线索。 因为他不想冤枉那好友,使得好人不敢再做好事。 也更不想让死者蒙冤。 那剩下的只能自己查了。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严刑拷打为好。 可也在这时。 随着宁郃和黑熊精的走近案发地。 在外围的捕快出声虚拦了一下,也吸引了徐县令的目光。 下意识的向宁郃望去。 当他看到宁郃相貌陌生,却又气质不凡,继而误以为是城里哪位的大先生,于是朝走前了几步,拱手见礼道:“在下贺安县县令,不知先生来此?” “为案情而来。”宁郃还了一礼,又用灵识扫过文吏手中记录案情的簿子,也知道县里为何而来了。 “此事是有冤情。”宁郃也很直接的点破了县令心里的疑惑。 因为在县令无法见到的视野内,这里有丝丝怨气盘绕在河床。 只是溺者的尸身不在这里,他的阴魂也不在,估计已经被阴司带走。 所以具体如何,只能看这位县令如何查了。 宁郃只能告诉他最终的答案,他的猜测是对的。 同时,徐县令面对这般简约的言辞,这般诡异的道出他心中疑虑的回答,像是信了,又像是不信。 皆因他知道天地间有些奇人异士,可以通晓阴阳五行。 继而他沉默了几息,才客气道:“先生是在哪里落住?” 他说到这里,又很真诚的请教道:“若是查到隐情,必将登门拜谢。 若是在下再无头绪时,也想斗胆登门拜访,请教先生。” “燕来客栈。” 话落。 宁郃也未多言,就带着黑熊精回往客栈。 至于他信不信,就由他了。 徐县令则是在原地站了一会,等到不远处的文吏出声,他才回神。 “大人..”这文吏刚才也听到了两人简短的话语,如今又见大人愣神,一时倒是忍不住好奇问道:“那先生为何这般肯定?难道知道一些隐情?” “天地间总有一些奇人异士。”徐县令听到询问,也毫无遮掩道:“这位先生说不定就有另一种查案之法。” “哦..”文吏听的不明不白,但也觉得不明觉厉。 也在另一边。 宁郃等回到客栈以后,却发现白日里的客栈中,有不少客人都在聊着溺水一事。 毕竟小县里能当做话题的事不多,淹死个人,这已经是大事了。 其中一桌还聚了好几人。 靠在左侧的长袍中年更是感慨道:“幸好他好友报官,县老爷带人及时打捞,否则都不知道这丰家汉子的尸身漂到哪里去了。” “是啊。”另一人双手放在桌子上,“谁能想到前两天还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走了。” “唉,县老爷年纪也大了。”还有一人说起了徐县令,“毕竟已是九十高龄了..” “县老爷的身子骨还是硬朗的很!”长袍中年不满打断,他是非常敬佩徐县令的,家里还有徐县令的画像。 “对!”双手放桌上的那人也搭腔,“县老爷的身体好着呢!听说今日还一早升堂,审了其他的案子!” “我也知道这事!”还有一人也在帮衬。 一开始说县老爷的那人,被众人这么一顶,也是自讨没趣的走了。 留下的人相视一笑,只是等他们聊着聊着,却不聊丰家汉子,反而是聊起了县老爷,羡慕起县老爷的长寿。 更感叹徐大人将近九十的高龄,还在为他们县操劳。 但他们却不知道,自从徐大人六十岁之后,已经被城里的巡查使们观察数百次了。 因为当主官到了一定的年龄,一般朝廷就会让他们退位。 或者年龄一大,办案糊涂。 各城里不时派下的巡使,也会把此事上报城里的知府大人。 若是当地县里的主簿有能力,知府大人就会先让当地的主簿暂时任县令之职,管理百姓生计。 毕竟是常年待在本县的主簿,接替起来也得心应手。 之后,知府大人还会上报帝都,由六部中的吏部批奏、然后派人审核。 若是主簿管理的不错,最终县令之职就会被定下。 但若无能力,并且主管一城的知府大人这边也没人手安排。 吏部就会从帝都调人,前往县里赴任。 或者在城里的其余县里,提调哪位主簿前往。 假如都没有。 当地县里的六曹令,以及文吏们,或许哪位就可以连数级了。 只是徐县令倒是一个特别的县令。 他六十岁时,并没有选择退下来。 看到徐县令坚持,朝廷与各城知府也没有强制让徐县令下位,而是派出巡查使,悄悄观察徐县令办事,看看是否还能再任。 毕竟能不换,还是不换为好。 否则新的县令还要熟悉各种事务,比起原先的老县令来说,就很容易出现本来可以完全避免的一些问题。 而就在这样的巡查中。 廉政清明的徐县令都躲过了改朝换代的洗牌,熬到了下一个朝代,又熬下了两批巡查使。 把前朝的巡查使熬到了牢里,或退隐。 又把今朝的巡查使,从壮年熬到了退休。 同样,听旁边众人闲聊的宁郃,也知晓这件事情。 皆因这篇游记里,有一段就是讲的这个。 全文大意是, 贺安县里出现偷牛一案,当时八十二岁的徐大人亲自带众捕快出县,按照牛蹄与车轮印记,策马追查贼人下落。 同样去的,还有今朝的年轻巡查,与前朝退隐的老巡查。 他们在路上还在对赌。 六十五岁老巡查使说,徐县令必定能追到,且不是做样子,是真的以高龄策马,亲自追查。 年轻巡查不信,但想到这老巡查使是前朝之人,继而也没有多言询问。 可最后的结果是徐大人不休不眠的策马行了两日一夜,把行商追到了,也把一众捕快给累倒了。 同样累倒的也有年轻巡查。 老巡查是早有预料的早早离队,没有跟着。 因为他曾经也和一位老巡查对赌过徐县令。 结果也是输了。 一直输到改朝换代,他辞退下来,但徐县令依旧是徐县令。 好似这么多年过去,徐县令只是胡子和头发白了,但体质依旧和年轻人一样。 而这篇关于徐县令的游记里,大致都是描述着徐县令和巡查使的事情。 以多位巡查使的视角。 宁郃看了看,觉得这篇关于徐县令的篇幅,估摸就是那几位巡查使的经历。 由游记的书写者执笔,由这几位巡查使诉说。 看来书写者也是个妙人,为了书写这篇游记,煞是用心,找了两个朝代的巡查使。 再回忆这篇幅后的笔者落名。 正是那位老巡查使。 他无官身后,闲来无事,就开始着笔写徐县令,从徐县令六十岁开始写。 可惜这篇幅写到徐县令八十五岁,就停笔了。 如今徐县令是八十九岁。 那位老巡查使应当是四年前去世了。 不过等半年之后,徐县令任神官之职。 若是阴司官位,两人倒是能再次相见。 徐县令再保他一下的话,续些阴寿,任个阴差,也是完全能做到的事情。 而在宁郃回忆游记的时候。 随着时间过去。 在今日夜晚。 县衙的后院内。 徐县令正在院中小亭品茶的时候。 一道虚影从远处天空落下,站在了亭子外,渐渐凝实出一位中年的样貌。 他身穿文服,腰侧还有一枚法令。 徐县令看到这诡异一幕后也没有惊慌,反而起身迎接道:“李兄!” “徐兄弟!”阴司文判大步走进亭子,上下打量着徐县令,“半月未见,别来无恙啊。” “唉,你我相识五十二年载,此言我听了两千余遍。”徐县令长叹道:“从我青壮之年,到如今垂暮,怎能算的无恙?” “哈哈!”文判大笑,“徐兄弟还有千年阴寿,短短五十载,算得上是弱冠之年,本就是无碍、无恙。” “那都是逝后之事。”徐县令摇摇头,一边请文判落座,一边询问正事道:“李兄这次从阴司特意前来,是为何事? 若是无事的话,我正有一事想要请教李兄。” “哦?我也有一件事,是你的事,也不是你的事。”文判坐到椅子上,“阴差报,贺安县内有冤魂。 等此事传到阴司,本该是这位阴差前往。 但我念着徐兄弟在贺安县当职,便和那位阴差打了一个商量,让他留在阴司,而我借差事之便,前往看望一番徐兄弟。 毕竟平日里不帮你也就算了。 你也知晓,阴司不能管阳间事。 但如今徐兄弟受封在即,可不能出现差错。” 他说到这里,语气郑重道:“徐兄弟,最近可有什么冤案,或是离奇的事?” “这..”徐县令当见文判问起这个,忽然想到今日遇到的先生,于是询问道:“李兄是说丰家之人溺死一事?” 他说着,当看到文判点头,不由皱眉道:“此事真有蹊跷? 和他随行的好友,有可疑之处?” “你是觉得此人无罪?”文判听到徐县令语气中的不确定,不由提点般道:“其实我前两日便来了,只是当时没有告知你。 而是先带丰家汉子的阴魂回阴司,查明了一些事。 所以能告知你,丰家汉子不是失足掉入河中。 那人,也不是无辜之人。 你可莫要误判了。” “还未判。”徐县令摇摇头,“这两人虽然并无仇怨,反而是多年好友。 但前三日案发,我审问他时,见他神色有些闪躲,就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可又怕他的这般神色,是未救下好友的愧疚。 我怕此事有冤情,也怕此人被屈打成招,于是我没有即刻审问他,而是把他留在衙门里,让文吏照看了几日。 在此期间,我不让人和他聊案情,也不讲留下他的目的。 在万事不得知的忧心之下,若是此人是凶手,等过两日我再询问他时,通过他的话语神情,就能得到一些端倪。 若是无事,也少了审讯之苦。” “此事你心中有底就好。”文判听到徐县令的办案手段后点点头,不做任何评价。 因为阴司审案只有重刑,可没有所谓的心理战,也不需要什么证物。 毕竟有法令在身,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此人是否有血煞。 只要有罪,先过三遍油锅,基本什么都说了。 但徐县令看到文判肯定他的猜测,却是叹了一口气,“李兄说错了,在一刻之前,我还不确定此人为凶手。 但此刻李兄特意聊起此事,如今我能确定,此人必定为凶手。” “我可没说此人是为凶手。”文判摆摆手道:“城隍大人有令,如无必要,阴司不得插手阳间事。” “李兄也未说此人是凶手。”徐县令笑道:“今日只是来找我闲聊而已。” “唉,若是城隍深究,这说辞可不管用。”文判看似有些担心,实则也不担心。 毕竟民间传说中的一些故人托梦、冤魂鸣鼓、知府大人夜游阴司观审、其实都是他们神官变相的帮助一些冤魂,为他们洗冤。 否则仅仅是观审一事,若无城隍与河神帮衬,先迁出魂魄。 寻常人是进不了阴司的,也无法魂魄离体。 就算是有人体质特殊,可以离体。 但若是无意间进入阴司,这走不了多远,就会被巡逻的阴差扣着,哪里会走到正审公堂。 所以像是关于‘丰家汉子’的这种小小提示,对于文判而言,算不得什么。 莫说,徐县令半年后会任神官之职。 这道友之间相互帮衬一下,也是无可厚非。 而徐县令看到文判毫不担心后,却不由想起了一件事,于此再次询问道:“李兄,今日我在河边查案时碰到了一位先生。 这位先生也是一言道出了此案隐情。 你说,他会不会是阴司鬼仙?” “哦?还有人一眼就能瞧出这冤案?”文判先是奇怪,“我来此之后,并未感知到附近有香火气,也未听说此县有神官前往.. 那条河也未有河神。” 他说着,随后又释然道:“也是,除了我等神官可以见到阴魂,了解一些冤案以外,江湖上也有修士、奇人,以及一些有学才的先生、神捕。 听徐兄弟这么一说,这位先生要么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才了解了此案。 要么就是修士。” 文判说到这里,笑着道:“不论是修士,还是一位有大学问的先生。 徐兄弟审那恶徒时,都不妨去请那位先生观审,结一个善缘,毕竟这位先生曾提点于你。” “我亦是这般想的。”徐县令点点头。 言落。 徐县令又向着文判一礼,感谢文判的指点。 文判则是还了一礼,就消散离去。 今日待得时间不短,他还要回阴司复命。 而在第二上午。 徐县令也未多等,就亲自去客栈里请了宁郃。 宁郃也未多言,就带着黑熊精,一同跟徐县令来到了县衙。 后院偏房,就是那人被看管的地方。 等几人来到。 那人正在地上跪着。 又在捕头手持烙铁的模样下,那人一口气的全招了。 使得宁郃这次没接触任何鬼神,倒是知道了整个案情。 原来,此人好赌,欠下了一屁股的债。 心情烦躁下,就约好友在河边喝酒垂钓。 等酒过三巡。 他也诉说着自己的境遇,想要向好友借钱。 好友听到赌一字,自然是拒绝了。 这赌徒听到好友拒绝,又看着好友的钱袋子,一时怒意与酒意上头,想到好友孤身一人,就算是死了,也少有人为好友的事操劳,顿时心里一狠,便痛下杀手,将猝不及防的好友推进河内。 好友水性不好,又喝多了,挣扎了几下,很快就沉了下去。 之后他本想离去,但想到出城时,有相熟的几人看到了他们出城。 将来等尸体冲上来,有人指正的话,他逃不了干系。 于是他想了想,先是跳进河里把衣服浸湿,营造出他当时救人未成的假象,随后就回来报官了。 报的是,好友一时不慎掉入河中,他救人无果。 这人说完这些,是哭的声泪俱下,一副悔过的模样。 徐县令根本不看这赌徒做作,而是一边让捕快把人带下去,一边让人在街上贴告示。 等正午。 这人被押到大堂,在百姓的见证下公开审讯。 宁郃同样在一旁观审,看到这赌徒在堂上诉说着经过,惹得堂外的百姓连声怒骂。 随后,堂审落下。 徐县令没有让他在牢里等待行刑,而是找来兵曹令的军士,准备将他带到二百里外的石矿场,并在督教的监视下充当苦力,直至他把外人的债还完了再行刑。 在办这事的时候。 也有几位店家上堂,拿出赌徒欠他们债的画押纸书。 徐县令一一过目,经过询问与确认后,在上面盖印,一同交给兵曹军士。 到时候一起交给石场督教。 石场,则是不归衙门管,而是分归于六部中主管建设的工部。 督教,是属于各地将军的麾下将士。 他们共同管着石场和一些矿场。 而在吴朝内,只要欠债,且被欠债的人报官。 只要在约定时间内没有还清。 官府都会强制执行,要么变卖家产,要么去矿场当苦力还债,没有老赖一说。 直到把钱还清,督教才会放人。 同样,这赌徒就是怕受石场之苦,便行了大错,想要杀人取财。 殊不知,他不仅没逃过去石场,并且就算是还清了,也逃不过砍头。 就算是不想吃苦,想要自杀,有石场的督教看着,他也难做到。 就算是做到了,正好石场补给他的安葬费用可以用来还债。 大吴和五洲中所有王朝的律法,大致都是这般。 而等这赌徒被将士押走。 宁郃看完全部过程之后,也念的该继续北行。 但一旁的徐县令见到案件办完,倒是邀请宁郃与黑熊精道:“多谢先生昨日言告。 而如今此案已结乱,先生若是方便的话,不妨在寒府内品上几杯茶。 实不相瞒,在下还想向先生请教一些查案的本领。” “查案之事,宁某倒不清楚。”宁郃笑望着徐县令言道:“但等道友善封,宁某会前来观礼。” 话落,宁郃带着黑熊精离去。 堂前。 徐县令恍然,原来这位先生是一位修士。 第十六章 失望的刘大人 望着渐渐走远的宁郃。 徐县令感叹一番,也没有挽留什么。 因为他活了八十九岁,又自从五十五年前,他香火加身,便遇见过多位神官,也遇见过一些修士。 当然,他自身没有术法,也不得知对方。 更多的时候,是路过贺安县的神官与修士,见到他身上的神异,继而才与他接触。 这使得见过修士与神官的徐县令,虽然仍旧身为凡人,却也修得了一个平常心。 如今见到宁郃离去,倒也自在的继续回府处理公务。 在他想来,身为县令一天,身在人间一天,那就要当满这一天的官,尽满这一天的务。 而也在徐县令依旧如往,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的时候。 往后几天里。 宁郃是和黑熊精走错路了。 虽然方向没错,但按照地图标记,他们却走到了几十年前是小林小道,但如今却是遍布落叶的大森林。 这一来,黑熊精倒是省了不少落宿客栈的钱。 甚至,黑熊精还采摘了一些上年份的药材,准备等出去的时候,拿到镇子上卖。 同样在这几天里。 宁郃跟着黑熊精,看着他采摘的药材,还有不断的话语。 都没多问,便学到了不少关于药材的知识。 宁郃也少许感叹,没想到这黑熊精一副五大三粗的样子,但对于药材的辨识,还是百般精通的。 精细到一眼就能瞧出这药材的年限,还有适合什么环境成长,以及何时采摘最好。 浑然就是一个熊形状的药材游记。 再用他的话来讲。 这是他赖以生计的本领,买大包子的本钱。 肯定要用心去学了。 宁郃听着他关于药材的讲解,也如数记了下来,补充了这部分的空白。 这几日一走,边看边记。 有时黑熊精看到远处有山有水,还有些许火灵气汇集,像是有火山,看似适合乌岑参生长,继而还绕路去那里观察,耽误了一些路程。 好在他十次猜测里,八次全中。 八次里,又有五次药材没到年限,不适合摘取。 他做完标记,就取下了三颗成熟的药材。 分别是十二年的乌岑参、三年的鹭果、还有一株十年份的灵草‘梨香’。 其中的参和果,一个是固本培元,一个活血化瘀,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有些用处。 差不多能卖五两银子左右。 梨香,是一颗巴掌大的淡白色花朵,其内蕴含灵气,却又散发梨子般的甘甜味道。 宁郃望去,这灵气的总和与下品灵石差不多,但这每叶的花瓣都小巧圆圆的,挺好看的。 只是灵石需要慢慢修炼提取,这药材却可以直接服用,效果会快上一些。 寻常人服用,也可以祛除一些疾病,治疗一些伤势。 宁郃看到这株灵草,再听着黑熊精炫耀,也不由想到游记中的一个故事。 其中有一篇为‘祁二康寻仙药’,讲的就是一个患有疾病的人,艰难的上山采药,无意间见一株仙草奇异,闻之便觉得病痛减轻。 于是服用了仙草,治疗好了疾病。 如今。 听黑熊精这么一炫耀。 宁郃就知道游记里所言的仙药,应该就是灵草一类的药材。 在价格上,凡间能值百金,堪比一些稀有的百年野山参。 完全可以作为传家之宝。 在修行界,练气期的修士会感兴趣,商量着拿什么来换。 修行界,没有所谓的交易货币,大多是以物换物。 就像是此刻。 黑熊精就拿梨香,想换宁郃关于烧烤的心得。 这样等哪日和道长辞别后,他也可以吃到这好吃的烤肉了。 虽然一些城里的烤肉,不下于道长的手艺,但等道长离开,他也不敢去城里了。 宁郃是没有隐瞒,如数告知,也顺手把梨香收起,放入袖袋。 以至于之后几天,黑熊精是一边打猎,一边烤肉,把所有事都一肩挑了。 而随后又过了两日。 在这日清晨。 宁郃和黑熊精悠悠逛逛的才算是走出了这片林子。 等出来。 宁郃找准了官道的方向,继续向着北边走。 黑熊精是去往了最近的一个县,准备把采来的药材卖一卖。 等到下午。 宁郃快要来到远处河边的时候,黑熊精也匆匆赶来。 他的药材基本上算是卖完了。 没卖的,他趁着药材还新鲜,便一口吃了。 宁郃则是望向前往渡口的众多船只。 继续正北走的话,需要斜渡覃江,大约有三百五十里的水路。 斜穿过去,就是崇仰武风的大扬城。小说 也是前朝的帝都。 作为前朝的风云汇聚之地,又是如今的齐聚江湖豪客之地。 这使得来往此城和大扬城之间的渡船颇多。 大船也很多。 附近前来登船的人士也不少。 还在那些靠岸口的大船之前,也有几位名门学子、以及城里的公子哥。 当然,更多的是侠客装扮的旅者。 而黑熊精如今才卖完药材,自然是豪气干云,选了一艘大船。 其长约二十米,高十二米,宽八米,两侧的上方还雕有一些简约的花纹浮刻。 看起来是比其他的船只精致一些。 渡钱也贵,是五两银子。 但对于黑熊精来说不算什么,只求一个花的舒坦。 再等上船。 宁郃打量一圈,倒是发现这船家挺贴心的,在左边的甲板一处,还放有十几个鱼竿,一些鱼饵。 看似是让船客打发时间。 但随着不多时船开,大部分船客却都一窝蜂的进入中间的船舱,并且里面又传来‘噔噔’的脚步声,看似要去船下舱的某个地方。 黑熊精张望两眼,也好奇的想跟过去。 宁郃是扔给他一个鱼竿,随后就坐在船侧钓鱼。 黑熊精看了看鱼竿,又看了看道长,最后忍着好奇,也跟着坐下了。 只是随着一息、十息、一盏茶、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后。 耐着性子的事,不是他黑熊精能做的。 不由得他一会拉起一下鱼竿,换换刚被水泡开的鱼饵。 一会又不时打量甲板上吟诗作对的才子,并小声评点,还不如他老熊的大学问。 偶尔还用妖法附眼,再用妖识感知,观看船舱下方开设的骰子赌局。 “那骰子有千。”黑熊精一眼看破,知道那骰子有古怪。 并且他还像献宝一样,把这趣事和宁郃说了说。 宁郃没有理会他,只是收起一条上钩的鱼后,继续放饵,接着垂钓。 “道长是说..愿者上钩?”黑熊精见到这一幕后恍然,“所以才不让我老熊下去?怕我老熊看透这事以后,把这船砸了?” 黑熊精说着,也忽然感觉到道长的道行是真的高。 这一举一动间不仅是之前收服阴魂的术法高深,布置阵法的轻松写意。 如今更是垂钓间万般的感悟,万般对于世事的解法。 那些人,不就是愿者上钩嘛! 宁郃是看了看惊叹的黑熊精,觉得他真的是多想了,自己还真的是单纯的钓鱼。 但恰恰是宁郃没有理会。 黑熊精暗自琢磨着,琢磨着,再看看船下这赌局,再想到前几日才听过丰家木匠的事,今日又见道长要钓鱼。 再瞧瞧自己尚有几块金子的钱袋。 若不是他身为妖修,道长又是术法修士。 他真的会多想。 但想到了这话,加上此时无聊,以他的性子又忍不住的向宁郃说道:“道长,你会不会把我推到这江里?” 正在垂钓的宁郃猛地听到这话,瞧了瞧满脸好奇的黑熊精,也第一次郑重回答他的问题, “此江有正神法令,若是此刻把你推到江里,就算是熊道友有五百年道行,在这位江神面前,恐怕也是难以脱身。” “道长!别!”黑熊精看到道长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忽然有点慌了,“小熊刚刚只是玩笑话,道长莫要当真!” 话落,他就安安静静的钓鱼,也不捣乱了。 宁郃看到他终于清净,也是继续垂钓。 可也在宁郃这般放松心神,体会第一次坐船远行的时候。 在数千里外的梁城。 金曹府内。 刘大人整理完了手头上的事务,再揉了揉发胀的脑侧后,就准备去蓬县查公务。 顺路也能去周县看看张员外。 听说这一个月,张员外都在外县忙活舍粥一事,最近应该是快要回来了。 毕竟新铺子都快要修整好了,铺面已经分割出仓库与前店,也该早些行上开张的日程。 自然,这一行,也要去那位先生的茶摊坐坐。 时隔快两月的时间。 想到那茶摊的清净。 刘大人还是抱有非常大的期待。 觉得自己忙碌了这一个半月,此刻过去品品茶,静静心,颇有一种感悟,也是一件妙事。 念的此事。 刘大人一边回忆着已经模糊的宁静感觉,一边命人备马。 只是等他抱有期待的出城。 又在傍晚来到茶摊附近。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 刘大人却看到本该有摊位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个灶台。 策马慢慢靠近。 他更是看到曾经扎棚子的坑洞,都被风沙给添平了少许。 不由让他这一路上的期望,全部变成了失望。 ‘先生不在?还是这摊子不做了..’刘大人顿了一会,才翻身下马,走在茶摊本该扎下的位置,又朝四周瞧了瞧。 最后,他把目光看向了随行的良文吏,语气平静道:“我且问你,一月前,店契可曾送到?可曾打扰先生?可曾听我话语?” 良文吏听到刘大人问出一月前都问过的问题,并且还带有丝丝的火气,于是心里一慌的同时,更加谦逊的回道:“回大人,店契已经交到那位先生的手里。 且下官也谨遵大人的吩咐,没有打扰先生。 只是简短说了一下如何填写店契。” 良文吏说着,也是和一月前的回答一样。 但如今是在茶棚,一月前是在府里,换了一个回答的地方而已。 刘大人听到回答,又看了看这茶摊旧址,神色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只是良文吏跟随刘大人多年,是深知刘大人平日里的习惯,也知晓刘大人的心思。 以至于在此时此刻,他看到刘大人长久驻足于茶摊,就知晓刘大人心里定然是失望的,也是看重那位先生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重,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火。 毕竟刘大人也没和他说过茶摊先生的事,只是让他办资证店契。 但良文吏为了揣摩刘大人的心思,为了更好的让刘大人看重他,还是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位先生。 这般一回忆,他觉得应该是那位先生气质卓越,不像是寻常店家,又在摆摊时书写书籍,所以让刘大人误以为这位先生是哪位文学大家?或是有学问的才子? 这般想着。 他忽然想到在金曹府里的众人中,最后见到先生的是他。 于是良文吏怕刘大人迁怒于他,就先明哲保身的撇清关系,又找了个贴合实际的理由,让刘大人舒心道:“大人,下官觉得那位先生应该是最近收摊歇息了,或者是回家了。 毕竟如今已入冬,再有一月便要年关。 若这位先生不是附近之人,也不是咱们梁城人士,兴许就是回去筹备年货了。 说不定来年开春,这位先生就回来了。” “嗯..兴许..”刘大人略微点头,脸色好了一些,但也未多言,就上马向着今日要查的蓬县去往。 不论先生在否,正事还是要紧的。 说不定不用等来年开春,而是等他查完回来的时候,这位先生就在了。 只是三日后。 刘大人从蓬县回来,又特意来茶摊这里转了一圈。 没曾想那位先生依旧没在。 这次,他没有选择驻足,而是念着周县距离这里不远,如今正事又结落,那就去周县问一问张员外。 张员外看似与那位先生关系不错,甚至那日听张员外说,那位先生还参加了他孩子的抓周一礼。 或许那位先生在离开之前,会给张员外留下什么消息。 随后,等到了周县。 在张员外的热情迎接中进府。 张员外倒是两天前就回来了,正准备整理完周县家事,过两日就去梁城看看店铺进程,没想到刘大人就先来了。 ‘难道是店铺的事?’ 张员外盘算着,一边为刘大人引路,一边也没有开口问。 直到众人来至正厅。 张员外是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和护卫站在厅内。 刘大人也未落座,而是先说起正事道:“张员外再来城里时,不仅要整新铺的货物,也要多捎带几车米面。 城西的米行那边,我已经和他们掌柜说好,米面用你们这里。 但往后你在周县里,也多结交一些农商与行商,以免将来米数不够。” “是!大人放心!”张员外激动的抱拳,没想到大人这次是为他带来了一个大生意。 若是往后顺利的话,又有刘大人这条线,那周县的米行都得归他管了,那些掌柜也不会给他甩脸色了。 可也在张员外憧憬的时候。 刘大人又不经意的问道:“你是否知晓那位先生的茶摊为何收了?” “这..不知..” 张员外回了一句,又感觉刘大人这般帮他,而这样的回答太过敷衍这份恩情,于是便把目光望向了旁边的护卫。 护卫立马抱拳答道:“回刘大人,小人听大伯..听张员外安排,在茶摊等待了九日。 直到去外县给张员外送米,在外县待了半月,又在五日前回来,也未在路上见到先生。 回来时,小人还问了问县里同样走货的好友,得知小人在外县的半月,他们也未见到茶摊再开。 且小人知晓,先生好似不是咱们梁城的人,而是云游到了这里..” 话落。 护卫先是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刘大人,又不由瞧了瞧张员外。 张员外轻微点头,示意他不要再言了。 像这样不太了解的事,不知道先生是不是梁城人的事,不要多讲,不然话多错多是非多。 护卫看到张员外的眼神告诫,也是不敢多说了。 因为看着刘大人这面无表情的神色,其实他心里也是非常怕的。 但又见刘大人像是关心先生下落,便也一股脑的都说出来了。 毕竟他连等了九日后,也好奇先生到底去哪了,也想看看神通广大的刘大人知不知道。 实则刘大人也不知情。 如今又见张员外也是不清楚。 刘大人只能收起心思,不动神色的交代一句,“等先生回来,去金曹府告知我一声。” “是!”张员外应声。 刘大人也转身离去,谢绝了张员外的款待。 张员外只能选择其次,带上护卫相送。 等出县,众人道别离去。 只是等再次路过茶摊。 刘大人却忍不住的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不由心中一叹。 没想到才寻了一个静心的地方,如今却不在了。 可惜这让人清心的摊子了。 第十七章 方道士 不仅是刘大人失望。 翌日下午。 在梁河河神的府邸内。 今日来做客下棋的城隍,也是感叹良多。 他没想到自从自己一月前出关,先生就云游去了。 连个道谢的机会都没有。 这事,他和梁河神提起过许多次了。 如今又当两人下完棋,在府邸门外道别时。 城隍又是感慨了一遍。 梁河神再听到这话,也是少有的无奈道:“道友,此事你已经提了五遍了。” “非也..”城隍摇摇头,感受着自身多了六年的道行,是不由感叹道:“如果说,道长来阴司之前,我听说这位大修士离开。 那么我定然是与道友击掌而庆,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下了。 不然一位金丹术法修士在你我二人的地界里待着,这真的是坐立难安都不为过。 但真等见过宁道长之后,又忽然听宁道长离开,这心里却都是失落了。” “是啊。”梁河神颇有同感的点点头,也和城隍一样,望向了周县的方向。 如果道长在的话,今日他们二位神官又正逢无事。 兴许就去道长的茶摊里做客下棋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在大扬城地界的江上。 宁郃和黑熊精在这日下得大船,又行了五日。 在第六天的夜晚。 就已经来到了相距梁城三千九百里的大扬城外。 此时。 宁郃站在城边,猛一看,不愧是前朝帝都。 除了远超梁城的城墙宏伟以外,来往巡逻的将士也是不少。 其城内也是灯火通明,一副热闹的景象。 尤其是随着宁郃和黑熊精进城,更是发现这里不时就有江湖中人的争斗,还偶尔比划一下拳脚。 官府巡逻的将士,就算是看到了,也不怎么管。 黑熊精是看的稀奇,第一次见到这种不管械斗的城镇。 宁郃看了几眼,倒是通过几本今朝的游记,知晓这是怎么回事。 归根到底,前朝的重武之地,对于今朝来说,就是风云多事的是非之地。 将士们看到这些比斗,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引起大乱就好。 但真要想拼个你死我活,最好还是到城外。 以至于黑熊精看着看着,也发现这些人争斗归争斗,但很少下狠手。 真碰到要分生死的地步,发生争斗的两人,就会说出一句‘就今日今时,胆敢随我出城?’ 碰到这热闹。 附近的习武之人就开始起哄了,也惹得不少人来观看,更少不了暗地里有人开赌盘。 黑熊精自然也免不了看热闹的心情。 宁郃闲的无事,也随着人群出城了。 反正现在天色还早,等回来再找客栈也不迟。 谁知这一看,两人打的难解难分,中途还停歇了一会,分为了两场。 等终于有一人败退逃跑,附近又有比斗了。 使得宁郃再次回城,找好客栈,已经是深夜。 但不得不说,看热闹还是挺有意思的。 以至于往后几天。 宁郃也没有继续赶路,而是看着这些武者比斗,观摩他们的功法运转,完善着属于地基的修炼知识。 毕竟十年金丹,看似稳妥,也好似空中高楼。 宁郃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自身根基熔炼完美。 而也在随后几天里,宁郃和黑熊精一边买些小吃,一边又吃着东西,站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观看一些武者撕斗的时候。 在第四日的上午。 距离城外不远的北城陈街上。 正有一位道袍打扮的中年道士,慢悠悠的闲逛街里。 附近相熟的人见到道士,还会笑呵呵的喊他一声,“方道长好!” 方道士也是赶忙拱拱手还礼。 这一般走一路下来,附近好几个摊主都向着方道士问好。 也使得一位在路边喝早茶的少年侠客,好奇的向着旁边摊主问道:“大牛哥,这道士是谁啊?怎么着还有些名气?” “你想找他比试?”摊主一边放上茶壶,一边看向侠客,“要我说,你才从外面回来,还是老实些。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别说是有内力的江湖好手了,就算是这位看着上了年纪的方道长,你也不一定能打过。” “他不会武功啊?”侠客一下子明白,却又更好奇道:“那他怎么名气这么大?是有什么本领吗?” “算是有本领。”摊主和年轻侠客聊起这事,是颇有老人讲故事一般,老神在在道:“方道士,本来是城外陶县、岑清观里的观主。 只是岑清观也不大,是个小观,平日里上香的人也不多。” 他说到这里,走到侠客桌前,“这小山小地方,尤其这小观里就方道长一人,香火钱也太少,方道长就经常来城里帮人看病,赚取一些钱.. 就像是我弟二牛,去年染了寒热,就被道长看过,我这才认识了道长。” “原来如此。”侠客点头,但又询问道:“这道长医术如何?我要是受伤了,也想找这位道长看看。” “这个..”壮汉不太确定道:“医术上,应该和咱们城里一些大夫们不相上下..反正小伤小病都能治。” 他说着,看到此时也没几位客人,也就顺势坐在侠客旁边,“但价钱上却便宜很多。 有时你拿不出钱财,还可以先向方道长赊着,或是拿一些米面去抵。” “这样啊..”侠客听到这道士有些落魄,不由疑问道:“那他身为道士,完全可以一边行医,一边做法事?这样不是可以贴补一些?” “谁说不做?只是难做。”摊主望向城东的方向,又悄悄道:“咱们城里城外都有城隍庙和庙祝,也有大观,所以没人请方道长。 而且我还听人说过,方道长曾言,世上无仙神,拜仙神,只是求一个心安。” “啊?”侠客听到这话,是不问了。 因为他是相信神仙存在的。 也觉得世上的武功秘籍,都是神仙流传到人间的。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方道士其实也信仙神,甚至非常信。 这倒不是方道士见过,而是他在两年前的时候,无意中凝练出了一丝丝灵气,像极了古籍中的修士。 而传说中的仙神,他找遍了大扬城的方圆千里,甚至还远游江上,也没有见过。 所以他不敢确认这些。 甚至他还一度以为自己是这世上唯一的修士。 可惜这丝灵气太少,无法动用任何术法,也打不过一些身具内力的江湖人士。 不过倒能在看病的时候,用自身全部灵气渡入病人身体,稍微帮病人缓解一点病痛,解决一些能用灵气医治的病因。 这也是他医术被人称赞的原由。 也在今日。 方道士依旧如往,来往着这片熟悉的城北。 偶尔在哪处书摊止步,看看有没有未收藏的道经。 虽然他道观已经改建成了小院,但后方屋中还是放有不少经书的。 每当下山赚上一笔钱,他都会买些吃的,然后在那小屋里诵读经书,静心养性。 且也在方道士正在闲逛的时候。 在这条街上的末尾。 宁郃和黑熊精正拐角过来。 一时间。 宁郃未动用任何术法,仅凭肉眼,就看到了远处人群中的方道士有些特别。 因为在宁郃看来,这位道长算修士,又不算是修士。 如若具体形容,只能说是有一点点气感,还不到练气期,灵气浅薄到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同样也是宁郃看向方道士的目光,也引得旁边正在吃包子的黑熊精好奇望去。 只是这样临门一脚的修士,让黑熊精看来,是看不出什么的。 或者说,对于没有强大灵识的筑基期修士而言,只有一丝气感的方道士就是普通人。 可如今道长竟然注意到他,那他就算是一般,也绝对是一般中的不一般。 见到这有趣的一幕。 黑熊精也是匆忙一口吞下包子后,好奇询问道:“道长,那人有何奇异之处?” “是一位修士。”宁郃也未隐瞒。 “他是修士..”黑熊精仔细思索片刻,又猛然一惊道:“道长,难道这位道友也是法力高深,能随意遮掩我老熊的灵识,才让我老熊感知不到?” “你猜对了五成。”宁郃听到黑熊精理解错了,倒也没让黑熊精乱想,就告诉他答案,“是修士。但这位道长是才聚气感,所以你感知不到,而不是道行高深。” “原来是这般。”黑熊精恍然点头,“也是,寻常人族、妖族,难以自行凝聚灵气。 若是凝聚,肯定也是被哪位道友指引,才会踏上修行之路。 只要踏上修行,且只要有气感,也不会迈不过练气这道最简单的坎。 如今这位道友却停到了气感这道坎,还真是难寻,起码我老熊没见过。” 他说到这里,又不太肯定道:“兴许在这五百年内,我老熊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修士。 可惜都没法察觉他们。” 话落,黑熊精又朝远处的方道士望了望,看似想要记下这气感修士的特征。 这样再遇到的话,兴许就能一眼发现了。 而宁郃则是闲来无事,想看看这修士平日里都做什么,就跟了他几条街。 一趟下来,这修士倒是医治了一人,收了五十文钱。 运用的是水行灵属,在医治上倒也匹配。 只是一位病人医好以后,他灵气也已枯竭。 又没有运转功法恢复,而是自行等恢复。 宁郃见到这一幕,就知道这修士是无意中天人感应,开了灵识气感。 自身是没有任何功法的。 要想恢复的话,哪怕总量本就一丝丝,估计也要大半天。 而往后几日。小说 宁郃无事时,除了看看城外比武,也偶尔瞧瞧这位修士。 发现他除了收钱财以外,还收一些米面。 并且病人约好,过几日他回去时再来取。 有时,宁郃还看到他碰到一些无力支付的病患。 方道士倒是想也不想的施以援手。 碰到难说话的人,哪怕价钱再高,他也是甩脸就走,一切随心。 这直到第五日。 黑熊精正在后街看热闹,宁郃也正观看着两人招式功法,暗自以术法招式推演的时候,一心二用,却发现那道士捡到了一本算不得差的功法。 宁郃收回思绪,把目光望向了四百米外的另一条街。 方道士正停在了一个摊前,拿起了一本看似老旧的经书。 此书名为《庭诌经》,上面记载的就是几篇普通的经文。 但宁郃却看到这书页里面暗藏玄机。 若是用水行术法驱动水液,那么这本书就会浮现出一篇筑基法,里面很详细的阐述了‘水行术法的筑基之道’。 这书页,是用特殊材质制成。 只是对于宁郃来说,这材质太低级了,不用水液泼去,也能一眼看清里面的功法详细。 这一瞧。 宁郃又看了看那位道士,这功法倒是正好匹配了那位道士所具有的水行体质。 只是这道士尚未发现这书的奥秘,此刻只是在来回的观看。 他只觉得这本书的材质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于是。 他思来想去,想不出来,也就先结了书钱,准备找个落座的地方,再细细打量。 这般思索着,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家茶馆。 他经常来这里喝茶,也能从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听到哪家那户染了病。 等来到茶馆。 下午人也有点多。 他望着平常所坐的窗边位置,那里已经有四位客人。 稍微等了百息,在门口和相熟的几位茶客聊了几句,谢别了这位几位茶客请他落座的好意。 等窗边的人走,他也径直走了过去。 再要了一壶便宜的柳叶茶。 他翻开书籍,一边心里慢读经文,一边细细观摩。 茶馆内有些杂乱的声音,并没有影响到他。 只是等他再一抬头倒茶,却看到前方走来了一位气质卓越的先生,和一位高大魁梧的壮汉。 二人正直直向他走来。 同时。 宁郃走到桌前,也向着方道士询问道:“道长,我二人能否坐在此处?” 听到询问,方道士先是看了看四周,确实没位置了。 又看了看宁郃和黑熊精,兴许是宁郃气质卓越,加上黑熊精身材魁梧,像极了哪位大先生出行与身边所带的护卫。 方道士本就心性和善,此刻也很客气的起身,拱拱手回礼道:“先生请。” 他说着,又看向黑熊精,“这位大侠请。” “多谢!”黑熊精咧嘴一笑,毫不客气的坐下。 看似道士才认识他们。 他们却认识这道士好几天了。 宁郃则是一边落座,一边看向了方道士桌前的书籍,“观此书,是道经?” “正是。”方道士回了一句,一边为宁郃和黑熊精倒茶,一边又好奇询问道:“先生也喜欢钻研经书一道?” “钻研算不上,只是略懂些。”宁郃接过茶道谢,“比起经书,我倒是更喜欢品茶时看一些游记,也由此开了一个茶铺。 用平日赚来的茶钱,留下吃穿的钱后,向过往的行商收一收旧书籍。” “倒是羡慕先生。”方道士听着也颇有向往,觉得这位先生的生活一定是悠闲自在的。 殊不知他的生活也是让人向往的。 游荡红尘,治病医人,换完生活所需后,在道观静心看书,把红尘再次放下,也是一种不知不觉的修行。 而宁郃品了一口茶,也看向这书籍道:“道长,我能否借阅一下?” “怎能不可?”方道士一笑,倒是平常心的样子,把书本递给宁郃。 宁郃接过书籍,随意翻看着。 方道士看到这位先生正在看书,也没有打扰,而是细细品茶。 等一杯茶落。 他看了看宁郃的杯子空了,也起身续了一杯。 宁郃没有再品,并且目光也从书籍上收回。 方道士这才好奇问道:“先生观此书如何?” “观其表,只是一些寻常经义。”宁郃把书本递过去,“但其内,却有另一番天地。” “哦?”方道士一愣,不知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郃却端起茶杯,些许动用水行术法,把茶水撒到他桌前的书本上。 “你!”方道士猛然一愣,刚想起身说,自己好意请先生喝茶,又敬重先生、相谈甚欢,先生为何还要坏他书? 却在下一瞬间看到这书籍上的字迹渐渐模糊,又浮现另一篇字迹图画。 上面绘有各种人物穴位图形,修炼法门,以及前人心得,占满整篇书籍。 其名为《庭诌术法筑基》 方道士看到这一幕后,再望着上面关于灵气的修炼法门,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见到了修士功法! 更想到那位先生肯定是早早便发现了此书玄妙,如今才特意现身帮了自己! 这位先生,很可能是传说中的修士! 他想到这里后回神,刚抬头起身,想要感激这位高人赐下缘法。 宁郃却早已带着黑熊精离去,只有一句话语飘荡回了窗边茶馆里, “行道难,望道友珍重。” 第十八章 下雪了 回荡在茶馆内的话语慢慢淡去。 方道士左右张望,却看不到宁郃的身影。 并且茶馆内的客人依旧在闲聊喝茶,好似听不到刚才回荡在茶馆上空的声音。 ‘谢高人赐法!’方道士心里真挚道谢,又郑重向着四周一抱拳后,就小心的把书本放于怀中。 旁边相熟的客人见到方道长忽然向着空气抱拳,倒是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方道士看到熟人望来,是笑着抱拳回礼一番,也没有向附近相熟的茶客们,贸然打听刚才那位高人的去向,反而是结了茶钱后,就向着城外的方向走。 路上。 他路过城外的一家小院,收取了昨日为这家农户看病的费用,两个野菜干饼。 只是接下来边走边吃的途中。 他又忍不住的拿出功法,想略微翻看一遍。 这一看,前面关于修炼的功法,是需要静一点的地方,继而他略微看两眼,就不舍的略过,准备等回去以后再练。 往后翻,后面则是更多关于修行界的一些记载。 方道士仔细的逐一品读后,不仅知晓了自身的尴尬境界,也发现里面还记载了筑基境界的寿命。 联想到自身已经四十余岁,如今又见这寿命一词,他倒是多关注了些。 再翻看下去,他发现每页都或多或少有所提及。 最后也知晓了不同筑基,会有不同寿命。 就这般。 方道士边走边看。 经过一下午的品读整理。 最后他总结出来,书中所言的香火筑基,是被所有修士所公认的天地正统善封。 若无意外与获得一些灵物的前提下,香火筑基也是最为长寿的。 在不沾染因果缘法中,只要香火旺盛,少则千载寿命,多则两千载。 若是沾染的缘法多,莫说寿命,神位都难保。 而其余的,如借香火的它法筑基,如阴差、河神麾下水族、山神麾下精怪,虽然他们寿有八百,可又受限于他们的神官。 若是神官辞去官位,或是寿尽时,没有把他们交于下任的神官,那他们也免不了消散一途。 毕竟借香火筑基的修士,若是没有了香火来源,那么和没香火的神官,其实没什么两样。 之后,其余的筑基,如寻常妖修筑基,寿则是七百左右。 这活完,便是活完了,没有阴寿。 因为修士本身修得就是‘神魄灵识’,活的是‘神寿’。 除非是肉体衰败,或者意外身死,魂魄又逃离,那尚有阴寿在。 这和万族的寻常生灵,逝后前往阴司是一样的。 而人族术法筑基最难,寿也只有八百,等到自然身死,同样无阴寿。 鬼修筑基,寿最少,只有三百。 这些都是未获得神魂灵物的前提下,正常的修士寿命。 除此之外,在同样的筑基期,同样年月的道行里,个人法力深厚不同,体质不同,魂魄强弱不同,寿也有高下之分。 具体的事,谁也无法说清楚。 方道士看到最后的留言,也看到此功法的书写者,术法筑基的庭诌道人。 身为筑基大成的他,曾有幸服用增加寿命的灵物,寿有一千一百五十二载。 只是他穷极一生,游历了大半的东洲,也未看清所有的修行岁月之事。 最后只是把自己一生游历修行界的一些常识,附于功法,希望为后人铺垫一些前路。 他逝于四十年前。 书页最后留下他记下的时间。 时间之后,又留下一言 ‘小道今日路游磐城,见得好友磐城隍,随即预感大寿将近,又听好友言,小道还有两日阳寿,那便不让好友久等,随即脱去人身,随好友在司内痛饮!’ 此言之后,书页就已经到了末尾。 方道士也在夜深时走回了道观改成的别院,坐在了放满典籍的书房中。 略微感叹。 仅仅一日时间,经那位高人点开缘法一事,以及庭诌前辈的术法记载。 他完全打开了新的天地,也知晓仙神佛魔妖都是存在的。 先前之所以看不到他们,是因为自己的境界太低太低了。 而等感叹之后。 方道士也很快收拾心神,试着照功法上的修炼。 盘膝打坐,牵引灵气。 也在下一刻,兴许是方道士经常隐世、入世中,心性卓然。 也或者是经常接触灵气、消耗灵气、使得他气感境的根基扎实,继而厚积薄发。 再加上他自身的资质也为上成,之前没有功法与师父指点就可以开灵聚气。 于是当他按照功法上的修炼时,很轻易的便指挥灵气,运转身体多处穴位,在体内形成了一个小***阵。 又在小周天的运转下,填充穴位所消耗的灵气,也在快速汇聚补充。 渐渐的,方道士就感到丹田内出现了一道奇异的透明气旋。 按照秘籍中的记载,他这是已经踏入了练气期,迈入了属于修士的门槛。 方道士一阵惊喜之后,又慢慢静下了心思,不骄不躁的开始继续修炼。 直到练气小成巅峰,厚积薄发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之后慢慢稳定境界中,他却不知不觉的修炼了整整四日。 直到一阵饥饿才把他唤醒。 这时也是第四日中午。 方道士恍然回神,又看了看窗外映来的阳光,以为自己修炼了一夜,才使得两个大野菜干饼都消化完了。 一时他有些感慨,没想到这一修炼,明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谁知几个时辰就过去了。 又感受着肚子里的饥饿,他不由更是摇头失笑道:“免不了俗..免不了俗.. 才得功法,未免有些贪功冒进。 但修炼上不可急躁。 辟谷也不是一时能决之题。” 他思索间,本想着在就近的山下买些米面蔬菜,却没想一步跨出,就是三米的距离,差点撞到了房门上。 他见到这一幕后也是吓了一跳,随后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书中所言的练气小成了。 之后再踏入大成、圆满,便可以尝试筑基了。 他心里想着,期待着,面对着体内相比之前一丝灵气而言的磅礴灵海,也慢慢熟悉着。 这般一边熟悉,一边去往了山下。 等来到了山下小县的面商摊前,他也拿出了四十文钱,准备买一月所需的面。 谁知面商看到方道士,是熟络的笑着道:“听山下的人说,道长从城里都回来好几日了,怎么今个才下来买面?难道城里又有人送面,抢我老孙头的生意了?” “好几日?”方道士听到这话,却是皱眉反问道:“今日是何时?” “今日是腊月初三。”面商笑容更甚,“道长是不是回来后又闷在屋里看书,忘在日历书上划日子了?” ‘十二月三..’方道士一愣,是没想到自己这一次修炼,明明感觉很短很短,仿佛坐下,起身,就是一小会的事。 当看到天亮,他还觉得时间过得有些快,没想到自己竟然修炼了一夜。 可谁又能想到,这是整整四天! 他惊叹着这些,也忽然明悟了书中常言的百年岁月不过眨眼。 而也在方道士体会着这神异的修士生活时。 今日夜晚。 同样武功小成的南关少侠,却在镖局里请了两日的假,策马来到了距离旬城百里之外的阬县。 又感受着策马飞驰时,迎面而来的寒风。 南关少侠身穿一身长襟,套着一件黑棉衣。 对于他来说,后天小成圆满的内力运转周身,已经不太惧怕这堪堪结冰的温度。 并且后天小成圆满的境界,若是闯荡江湖,也能在江湖上闯出一些小名气。 只是在今日。 他策马百里,却不是想要找人试试身手,而是前几日在这县里押镖时,他打听到了三个仇人的下落。 他们皆是害死自己父亲时的凶手。 他们当时武功不高,行的是暗处放毒箭一事。 如今则是内力小成。 放在以往,哪怕几月前,他都万般不敢对付,怕自己死后再也没有机会手刃那几名主凶。 每当想到这些。 南关少侠都非常感激那位高人。 若不是高人指点,赐下机缘,他恐怕一辈子都要隐忍躲藏,慢慢在武行内打熬武艺。 哪怕是对付这些阴险小人,报仇之日也不知要何时。 不像是如今。 烈马、长刀,今夜就要手刃三名帮凶。 同时。 在南关少侠进入此县之时。 在距离县边的两里外。 一条巷子里的小院中。 相貌上有些上年纪的三兄弟,正在大院里喝着烧酒,畅聊着曾经的往事,说着曾经跟着山寨大当家的辉煌一事。 他们兄弟三人是一起入得山寨,在前些年山寨散伙时,也是一起回来的。 而如今。 他们是照看一些赌坊,收取一些钱财。 此时他们又聊起这事,聊的兴起,不免大喝几碗。 其中一人还长叹道:“还是以往好,拉上弟兄们往山道上一站,票子银子就哗啦啦的来! 再瞧瞧如今,看着那破赌坊,这才能赚多少?” “有赚的就好了。”另一人夹了一大口的菜,想要压压早已上头的酒气,“今日不同往日。你我都老了,武功不胜当年。 再说了,如今衙门查的紧..每过一些时日都上山清匪。 如今能留在山上的人,都是不大的小子,要么就是有些功夫在身的年轻好手。 放在咱们身上,咱们不一定能跑得过,估摸会被他们拉着垫后..” “也是也是..”最后一人看似彻底喝大了,眼皮连连打架,好似要睡着一样,“有钱赚就好了..两位兄长还想那么多干啥?让我说,就这活便好..” 他说着,又准备去拿酒的时候,朦胧间看到两人身后的院墙外翻进一道轻巧人影,随后就忽然感觉到脸上一热。 还没等他伸手抹去,鼻间伴随着一股久违的腥血味道飘来。 随后‘哗啦’桌子滑倒,上面的菜肴酒水洒了一地。 一开始说话的那两名山匪,一个后颈被割开,摔趴在了桌上,另一人倒是直直站着,但脖子前透出一截刀刃。 被刀刃挂着,身子才没有倒地。 南关少侠从他身后侧出身子,望向了醉意被惊醒的最后一人,“本以为你们还留有一些本事,没想到醉与不醉,这身功夫都是的废。” “你!”最后这山匪慌忙后退,又手忙脚乱的想要找兵器。 南关少侠闪身出来,一刀横着斩去,山匪睁大眼睛的头颅从脖颈上落下。 趴嗒— 无头尸身与头颅先后落地,同样倒地的还有脖颈被贯穿的山匪。 他鲜血从脖颈处溅出蔓延,混合了旁边被斩首涌出的血液。 一时混合着酒水菜香,让发腥的血液也带有了一丝奇异的香味。 南关少侠在他衣服上抹了抹刀上遗留的血迹,“送你们兄弟团聚,下去向我父亲谢罪。” 话落。 南关少侠又压低身子,持刀戒备着出了院子。 冷风倒灌进两侧衣袖。 南关少侠贴着一侧院边,行走到出口巷子,当看到外面大街上一切如常,才脱下了染血的袍子,收刀入鞘后,混入了人群。 再听着附近熙熙攘攘的声音。 南关少侠瞭望四周,回想着之前的一战,今日夜袭百里,报得部分父仇,手刃三名帮凶。 只感觉一口恶气从胸腹中吐出大半。 当真快哉。 一时他心境放缓,倒也不急不慢的回往县边,策马回城。 只是在路上行着时,他忽然感到脸上传来冰凉,本要戒备,一抬头,原来是天上落雪了。 不多时。 越来越多的精致雪花从天空中飘落,气温越来越冷。 南关少侠怕雪下大,倒也裹了裹衣物,加快了一些行程。 而在在数千里外的一条偏僻山路上。 路边的一处荒废驿馆内。 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木柴燃烧声。 映着火光。 宁郃捧着一本路上捡来的游记。 黑熊精是一边烤着新学的泥块包土鸡,一边望着屋外的雪花。 这雪已经下了半日。 落落停停的虽然不算大,但几个时辰下来,外面的积雪还是已经到了脚脖。 黑熊精看了一眼,又翻翻土鸡,这土鸡他倒是没有埋在土里,就在火柴堆里放着。 就这般翻着翻着时,他忽然惊异了一下,目光向屋外看去,“道长,没想到这大雪天里的,除了咱们会走这条道以外,还有其余人会走这条向北直走的近路啊?” 宁郃听到询问,是看了看屋里的十几个草垛、木床,有住人的地方就行。 黑熊精看到道长不理他,则是又把目光望向了屋外。 在百米外的林中小道上。 正有八名行商牵着一头驴子,拖着一个架子车,身后还背着装货物的篓子,在雪坑里深一步浅一步的一同向着驿站方向走。 也没走多远。 他们也看到了驿站内有火光。 一时他们顿了一下,又看了看今夜像是不会停的雪,还是相视一眼,抱着谨慎的心思,慢慢向着驿站走来。 等八人慢慢的走进驿站,就看到了膀大腰圆的黑熊精,还有正映着火光看书的宁郃。 在他们看来,宁郃一身教书先生的样子,看着就像是好人。 只是黑熊精大雪天里一身有些薄的武袍,却像是有武功内力在身的模样,不太好惹。 但来都来了,况且外面的雪又越来越大。 最后领头一位姓李的行商,只能装着胆子的向黑熊精道:“这位大侠,先生。” 李行商说着,活动了一下有些冻麻的双手,和和气气的抱拳道:“能否借两位的火,暖暖身子。” 黑熊精听到询问,是看向了道长。 众人一瞧这一幕,知道那位先生原来是头。 “几位掌柜客气了。”宁郃也是一回礼,示意众人随意坐就好。 “多谢先生!” “谢谢先生,谢谢大侠!” “终于有个落脚的地方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也是在门口抖抖身上的雪花,就开始支架子烤有些发潮的衣服。 也有人去门外车上,取下一些路上捡来的木柴。 再生一个小火堆,烤一烤随身带的干饼,这是众人今晚的饭食。 还有人整理着屋内的木床、草垛。 更有人拿着一个水壶,跑到屋子边角,扒开草垛,这里有个小土灶子,可以温一些开水,泡一些驱寒的药茶。 一看就是经常跑这条道的老行商,对这驿站很熟,都快当成家了。 要不是黑熊精的身材太过吓人,说不定人家早进这家门了。 但随着众人正整理铺子与温水时。 伴随着黑熊精用木棍把土鸡从火堆里划拉出来,又敲开坚硬土块的时候。 一股香味飘出,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再瞧瞧里面冒着热气的鲜嫩土鸡。 那年轻的行商一直咽着口水,也不想再去烤干饼了。 那位领头李行商见到这一幕,也是忍不住的多看了几眼,才笑着向黑熊精赞道:“大侠好手艺!” “这你说错了。”黑熊精不敢居功,又顺着他们的称呼哈哈笑道:“本大侠的手艺都是先生教的!要夸也是夸先生才是!” “先生?”李行商不由得看了看宁郃,一身教书先生气质,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厨的模样。 但不管怎样,如今瞧见这位大侠笑呵呵的看似好说话。 那位先生更不像坏人。 于是他们再次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屋外架子车。 他们车上有一只野山羊,本准备等这陌生的两人离开后再吃,不然等他们烤好不分的话,瞧那大汉的模样,怕是不好惹。 可如今这大侠人不错,手艺更不错。 最后就由李行商说道:“大侠,昨日我们几人遇见了一只野山羊,费好大劲才逮着了它。不如咱们今个一起尝尝鲜?” “对!”旁边的几位行商也是应声,他们闻着这香味,早就馋了。 “哦?还有山羊?那行,今日我老熊露露手艺!”黑熊精看似话语惊奇,其实早就知晓,并且如今敲开这土鸡,就是馋他们的,所以自然是应是。 于是,不知道的李行商等人,是叫上了两人去外面,把山羊合力抬了进来。 这山羊已经清洗并处理过了,倒是省事,只是少了两个羊腿。 李行商抬进来后,也指了指山羊道:“我几人路上烤了两只羊腿,尝了尝,这山羊肉确实劲道。” “这好羊,确实得要好手艺。”黑熊精也不由分说,就开始处理另两只羊腿。 李行商看到黑熊精在忙,也不由看向了宁郃,再次感谢道:“先生,今日沾您手艺的便宜了。” “是我沾几位掌柜和老熊福。”宁郃摇摇头,“单沾了一个口福。” 宁郃说着,又看向了旁边的小灶茶水,那水已经快开了。 李行商也听到‘呼呼’的声音,继而一边让人去取茶,一边着实有点好奇道:“先生冬至赶路,是回往城里过年吗?” 气质不凡的先生,加上一名身强体壮的大侠,这怎么看都像是城里的名门之人。 李行商才有此一问。 他说着,也是想着结交一下,又想着沾人手艺便宜,于是想着回报道:“我几人对此地很熟,先生想要去哪里,若是顺路的话,不妨一起?” “吴江。”宁郃倒没有什么隐瞒。 只是旁边正在烤羊腿的黑熊精,是第一次听到道长要去那里。 平常他都没有问,因为他平常也是随意乱逛,所以也以为道长亦是这般乱逛。 “吴江?”李行商听到这话,是忽然笑着道:“我等也是去往吴江买卖!” 他说着,又邀请道:“先生,这里离吴江还有四百多里的路程,如今正逢下雪天,路上又多为险阻,不如结伴而行?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也好,那便多谢了。”宁郃点头,接过另一位行商递来的茶水。 李行商拱拱手,就去一旁看黑熊精烤羊腿了。 黑熊精是继续烤着,不怕人偷学。 另外行商是整理着床铺。 还有一人继续烫着干饼,把干饼烧软。 有人小声问了,有肉,还吃干饼干啥? 他说,吃肉就着干饼,别有滋味。 “什么滋味?”他的话也招来一些人的玩笑。 宁郃听着众人的笑谈,也舒服的靠在草被上,看着手里的游记。 火光、清茶、驿馆、香喷喷的烤肉。 驿馆外是寒风大雪。 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第十九章 吴江江神 等羊腿烤好。 夜色又深。 黑熊精向李行商借来一把短刀,随即略一比划,便刀工娴熟的把羊腿分割,又分别放到十个木碗里。 再瞧瞧递来的几张干饼,顺势也一分,放进三个大木盘中。 这些是行商们经常携带的碗筷,轻便、也耐摔。 而行商接过碗筷,又映着火光看了看旁边好友碗里的肉,却发现每份基本都是同样大小。 这份卓越的刀工,也引来众人的惊讶与称赞,并且更肯定黑熊精是一位高手。 等稍凉一会,众人狼吞虎咽的吃完。 望着外面寒冷的天气,屋内暖烘烘的火堆。 众人喝点温水,闲聊一会。 宁郃听着听着,就发现他们在饱餐一顿的困意下,聊着聊着,屋内就没了声音,只剩来回起伏的呼噜声。 这直到第二天早晨,黑熊精又一大早的烤肉。 宁郃也早起在屋外看雪景时。 众人闻着香味,才一个个的醒来。 这一醒,他们也发现那位先生看似早就睡醒了,如今正在门边看着屋外停下的落雪,还有遍地的积雪。 “先生早。” “先生早啊!” “大侠手艺真好..哈欠..昨个睡的真舒服..” 众人问好与夸赞间,也是利索的起床。 有人拿着水壶去屋外挖些积雪,开始温水。 也有人开始帮黑熊精打下手。 李行商是在屋外探了探积雪,看到积雪还未到腿肚这里, “昨夜的大雪应该是没下多久,只有咱们睡前的那一阵。” 他说着,转身向门边的宁郃问道,“先生今日赶路吗?” “嗯。”宁郃看向外面正在收拾架子车的行商,他们正往轮子两侧加固了一些防滑的木件。 看似他们要走雪路了。 李行商见到宁郃看向车子的目光,也是笑着解释道:“虽然不太好走,但马上就要年关了。 且我们跑的是布匹丝绸,这些货物不能一直放着,得在腊月二十之前送到城里的布店,让人有空余日子定做衣服。 万一送的晚了,新衣服都做完,我们这货就砸手里边了。” 他说到这里,又稍微感慨几句行商不易后,当听到伙伴吆喝他,让他来帮忙,继而也断了话语,前去忙活了。 宁郃闲来无事,也是过去瞧瞧那物件,又在几名行商的道谢中扶着车子,顺势搭把手。 这直到黑熊精做完饭。 众人又是赞叹享受的吃完,才接续赶路。 只不过如今赶路时,倒有几人拿着树枝在前面探雪探路,以免前方有坑。 路是不太好走了。 使得众人走着走着,其中有一位行商提议,不抄近道,走官路。 官路虽然也有雪,但好在坑不多,能省些功夫,最多费些时间。 尤其在前方两里外,就有一条小偏路可以离开林子,前往林外的官道。 这是以前修路时老道迁新道的偏路。 李行商好似地理通,对附近的路知晓甚深。 只是等来到这里。 宁郃却听到李行商等人商量了一番,最终还是没有选择从这里出去。 话语中总是说,‘时间太紧’‘那路太绕’‘费些功夫就费些功夫吧’ 以至于,众人接着来回探路,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走。 直到天黑。 打着火把,再艰难的走上两里。 直到遇见第四个偏路。 李行商才带众人出去,并说,从这条正北的偏路出去,落宿官道上的客栈,才是不绕路的。 而随着时间过去。 接下来的两日,宁郃不仅跟着他们走官道,有时还顺着偏路走上一会,然后再穿回林中,顺着满是树木积雪的草丛走,再回到一条正北的官道。 官道走一会,只要方向偏移,那就再回林子。 这来来回回的就像是走迷宫一样。 但宁郃神识放开,却发现他们基本上都是顺着正北的方向走。 根本原因,是每隔不远的大树上,都有一些特殊的记号,是他们以往留下的路标,才让他们没有迷失方向。 并且在往后几天的路上。 宁郃有时还会发现另外的行商队伍。 李行商等人见了,有相熟的,就结伴而行,再一起讨论讨论有没有新的路。 如果有,就刻画最新的道路记号。 遇到有几面之缘的行商,就远远打个招呼。 不熟的,只要不是晚上同住一个客栈,或者同住一处破庙外,基本都不打招呼。 这般赶了七天路下来。 四百里雪路走完,扩大到四十多人的临时行商队伍,才在吴江城外相互道别。 宁郃辞别了他们,又在今日行了二十里。 于夜晚时,来到了吴江边界。 只是在此刻。 宁郃正站在一处林边,望着一里外吴江的时候。 黑熊精看到道长来吴江的目的,看似真的是在找吴朝的第一江神,顿时脚步有些迟疑道:“道长,吴江神可是咱们吴朝最厉害的神官.. 像是历城隍在江神面前都不值一提.. 如今..道长..难道也认识他?” “不认识。”宁郃回了一句,“但等见了,自然就认识了。” “这..”黑熊精嘴巴张了张,虽然觉得不太对,但道长说的好像也没错。 宁郃是没管他,而是瞭望着远方的吴江,以及上面悬浮的丝丝苍金色气息,也渐渐知晓国运修炼是怎么一回事了。 因为经过这接近三个月来的路程观察,还有之前与李行商等人赶路时,听到的一些庄稼与河道信息。 宁郃发现吴江环绕吴国的大半个北边。 并且吴江两端和中间的部分,又有三个江口,连接了三条大河和数十条小溪。 再结合游历时所见的地形场景,若从天空中望去,这些河流错综复杂,又在横纵间遍布了大半个吴朝北境。 吴朝北境中又有一丝丝苍金色的气息,慢慢渗入这些溪流,汇聚到远处的吴江当中。 这些气息,就是国运。 只是这些汇集的丝丝气运,对于整个吴朝来说,宛如河流中的水滴,不值一提。 但对于神官来说,这些汇集来的气运,相当于每日的香火都翻上了一倍。 只要江神能如数转化,那么他修炼一年,就相当于普通神官修炼了两年,也相当于寻常修士修炼了四年。 可要是没法转化,或者大吴气数有变,使得灵息与灵气暴动,伤了神魂识海。 轻则温养百年,重则身死道消。 毕竟国运一法对于香火成道的神官来说,终归是不容易掌控的外物。 同样,经过这将近三月的游历见闻。 宁郃也很轻易的看破了其中奥妙,更知晓了江神绝对在这险之又险的国运修法中受过伤。 否则以八百年的道行,再加上吴国的盛世,以及国运的成倍修法,两两相加下,他早就化蛟了。 并且宁郃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继而也带着黑熊精去往了江边的一座小法祠。 这样的小法祠在吴江城内外有许多,大约半个身子大小,里面放着江神的神像。 不想赶远路拜城中大祠堂的香客,就可以在这里祈祷。 宁郃则是选了靠近吴江南边的一个小法祠,因为里面的神像存有江神的一丝气息。 以宁郃的术法修为,足以窥一斑而知全豹,探查到他的神魂是否损伤。 等到了这里。 冷冷清清的也无人。 神像前的祭品也不知被哪只路过的小动物叼走。 但神像却依手持一件类似于县老爷的令牌而站,好似对这些未开灵智的调皮野兽不曾在意。 可事实上,江神除了是神官,也是大吴的大妖王。 只要是开灵识的妖兽,都是敬着江神的。 比如此刻。 当黑熊精知晓道长是来找吴江神,一路上就有些唯唯诺诺了。 从始至终都不敢像是以往那般多言。 等来到神像前的时候,他连身高体型都成为了常人大小。 正好趁着清净。 宁郃也打量了神像一番,略微感知,就发现一道气息接连着汇入江中的吴朝国运。 只是这道气息看似雄厚威严,实则少了一种‘无暇’之感。 就像是生人的七魄中少了一魄。 这对于常人来说,就是‘失魂’。 对于修士来说,魂魄虽然不会丢失,但神魂一定是受损了。 若想温养完善,如以往一般完好无暇,没个三十年时间,是不用想的。 宁郃觉察到这些,也全然明白了吴江神目前的修行境遇。 但黑熊精望着神像时是越来越害怕,又不时看看不远处的江边,怕自己这般乱逛,惹得江神不喜。 可事实上,在远处江里,好似水液凝固成的一座水晶宫中。 身着棕黑官袍,气质威严却又显得儒雅的一位中年,正好奇的向着江上望去,早就发现了黑熊精和宁郃。 那神像上有他的灵识残留。 使得他能感觉到,也能看到一位有些道行的妖修,和一位怎么看都像是普通人的教书先生,正在他的神像前停步,好似观察着什么。 “来人。”他随即想招来府外水将,想让他去岸上询问一下,看看这位妖修是不是有求于自己,也防止那妖修伤害到旁边的人族先生。 可在下一刻,鱼头人身的水将刚进来。 江神却又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一幕,下意识挥手让水将退去。 因为在几息前。 宁郃得知自己所推演的不错后,就拿出了葫芦,又隔空用积雪凝聚一个雪杯,倒出了一杯五色灵酒。 “宁某游历吴朝百日,听诸多道友常言江神之事。 继而钦佩吴江神为吴朝修士开前路,于此宁某冒昧前来江神庙宇,想敬江神一杯薄酒。” 话语在神像前荡开。 ‘术法修士?’ 同时在水晶宫内。 江神心中震动,本想着是一位普通的教书先生,却没想到是一位兼修五行的术法大修士! 以至于在下一刻。 他挥退水将后,就向着江上赶往。 江岸上的黑熊精,不多时也看到一位儒雅中年从江水中走出,郑重向着宁郃一礼道:“小神见过先生。先生抬爱小神了。” 江神言落,又忍不住的打量宁郃手中的灵酒。 里面散发的灵气,让他每日隐隐作痛的识海,都恢复了如往的平静。 由此一见,他就知道此酒绝对是媲美天地奇物的灵药! 并且是能治疗神魂的仙药! ‘江神..’黑熊精看到儒雅中年的瞬间,也知晓这位就是江神。 可随后他又惊叹,没想到道长道行如此之高,就连江神都要向他一样唯唯诺诺? 宁郃却没有管黑熊精的心思,而是向江神回了一礼。 随后,又见江神看向灵酒。 宁郃却未再多言,而是一语道破了他的伤势,“今日见得江神正身,无意间发现江神神魂有损。 而若是此刻服用,只是平添一些道行,对于吴江神的神魂伤势无用。” 宁郃晃动酒杯,里面的五行灵液逐渐化为了木水两色,“但如今这水木二灵,虽不能助江神化蛟,也不能增加道行,但却能修补神识旧伤。” 话落,宁郃把雪杯推去。 ‘这位先生能看透我神魂?他什么境界..’吴江神顿了片刻,随后先是郑重一礼,才小心翼翼的接过灵酒。 ‘能添道行?’黑熊精看的一愣,他记得两月前先生曾请他喝酒,好像就是这个葫芦灵酒。 他当时是拒绝了,却没想到这竟然是宝贝? 黑熊精很难受,又不敢说话,就这样眼巴巴的望着宁郃。 宁郃看到黑熊精这副可怜的表情,是不由失笑,也倒出了一杯,递到了他的面前,问出了才相遇时问出的话语, “熊道友饮酒否?” “自然能饮!”黑熊精笑呵呵的接过,“道长是不知道,我老熊我百杯不醉!五百年间少有敌手!” 他说着,想都没想的仰头饮尽,想品品这灵酒的滋味。 可在下一瞬间,黑熊精刚想说好‘好酒!再来!’,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脑袋一晕,闭眼后躺在了地上,变为了一只背朝地的大黑熊。 四肢向着两侧瘫去,还露出了略显圆的肚皮。 这是醉倒了。 江神见到这一幕,准备饮酒的动作也停了,怕在先生面前丢人,也怕像黑熊精一样喝的原形毕露。 可更多是羡慕这黑熊精和先生的关系要好,能随意讨要这媲美天地奇物的仙酒。 宁郃看到江神愣住,亦是提醒道:“经两月酝酿,此酒已不是筑基大成的修士可饮。 而吴江神虽然筑基圆满,又身具半蛟之体,能减弱一些醉意,但还是先找一处闭关的静室为好。” “谢先生指点!”吴江神感激一句,也未再猜先生为何能看透他的底细,也未就此离开,反而忽然逆转功法,吐出了一滴泛着奇异香味的青色血液。 这是他的心头之血,他如今也只凝练了十二滴,且每滴都能增添修士的二十年寿命,二十年道行。 这堪比天地灵药,不可谓不珍贵。 而今日得先生之恩,他觉得自己能拿得出手的物件,能稍微回报一些恩情的东西,也只有自己的心血之精了。 但也只能一滴,再多的话,他就会伤及元气根本。 到时候就算是服用灵酒,也无望化蛟了。 可仅仅如此,他吐出一滴心血后,亦是脸色煞白,可又强撑着不适,向宁郃感激道:“先生之恩无以为报..” 他说着,把精血送出,“等小神化蛟之后,定云游五洲,寻得天地奇宝,势必还今日余下之恩!” 宁郃望着浮到身前的精血,看着江神执意的样子,想了想,便也应下,“等江神化蛟之日,宁某定然前往见礼。” “多谢先生!”江神道谢一句,又见先生如今无做客的意思,也无让他尽东道之谊的意思,只能小心翼翼的探寻先生所在的住处,准备今后再报恩, “不知先生平日在何处福地修道?” “梁城周县。”宁郃毫无隐瞒,又笑望江神道:“修补神魂一事要紧,江神还是速回府内服用吧。” “那..小神先告辞。”江神再一礼,随即便回往宫中闭关,又同时派两位得力的水将前来江边,看看先生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派遣与用人。 而在水将没来之前。 宁郃望向这滴圆润的血液,没想过服用,反而想的是这滴血蕴含江神的半蛟心血之精,生命之华,那若是精心培养,能否也成为精怪?或者诞生出一个小江神? 想到这里。 宁郃就从袖袋内拿出了先前黑熊精作为交易烧烤心得的梨香灵花。 如今一个多月过去,它巴掌大的样子没有变化,但小巧的花瓣不仅更圆了,并且还生出了仿佛婴儿般的些许思绪。 当随着宁郃把它拿出来,它花瓣便朝内合拢,依恋般的紧紧抱着宁郃的手指。 随后,它感觉好像有点冷,就慢慢移到宁郃的袖口,本想搂着宁郃的胳膊,却发现它太小搂不到,就换为了贴着。 宁郃轻轻甩了两下,倒是没有甩掉。 又怕伤着它。 宁郃就由它去了。 再瞧了瞧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黑熊精。 正好两名水将前来。 宁郃交代几句,让他们照应一下。 随后想着刚才提起的周县事情,宁郃踏云而行,也动了回去的心思。 第二十章 腊月二十七 一路行云。 在星光明亮的夜空下。 路过灯火通明的吴江城,路过先前待过的雪夜驿馆。 往日来紧赶慢赶的十日积雪路程,在今夜的腾云而行中不过片刻。 但吴江城一路上的经历却是不少。 此刻宁郃行于云端,回想起这些,只感觉如昨日之景,历历在目。 从李行商的正北之行,行商们的汇聚地理坐标一事,还有他们的诸多见闻,对多城物件价格的熟悉,倒能写出好几本行商纪事。 片刻,宁郃最后瞭望一眼驿馆,也离开了吴江城地界。 再行一千二百里。 又把目光望向了前方的大扬城。 经过那些日子来的观察武者,宁郃借以它山之石,倒是对术法上的感悟更深。 就像是如今的行云。 依照几本武学轻功,再统一整理。 宁郃把灵气运转双腿的曲泉、地机等九处穴位,再借以天地风属,行云之法倒是比之前还要快上三成。 这算是宁郃自创了一门风行小术法。 命名为《行云术》 除了宁郃能施展以外。 本身能借用灵气腾空的修士也可以施展。 有内力者,也可以作为轻功施展。 但前提是这九处大穴贯通。 只是真当施展出来,效果也是会差上不少。 宁郃之前拟出这个术法以后,就曾教过黑熊精,想瞧瞧效果。 这一瞧,黑熊精虽然可以用妖气腾空而行,也可以用妖气替代灵力,并且人身的九处大穴也通。 但他不具备风属,速度就慢了不少。 可比起之前只能用妖风御行,这速度还是快了两成有余。 让他的逃命之术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般结果,也让黑熊精高兴了好几天。 而除了这些,还有不少武学内功,也分别对应了所有穴位。 宁郃在这段时间来自创了不少小术法。 也是这一运转。 宁郃倒是发现自己的经脉具通,早已是大周天。 回想着。 宁郃行过了大扬城地界,看了一眼正在一处上山打坐修炼的方道士。 等来到山城之地。 长寿徐县令正在衙门中审查公文,身上的香火气息是越来越重,但阳寿也越来越轻。 再行过不大的山城地界。 来到千里外的历城。 历山神依旧在山下办术法之堂,教导着前来学习的修士。 宁郃未去打扰,而是径直来到了历城城外,准备瞧瞧那阴魂罪状。 稍微探出气息。 同时在阴司内。 “哦?那位道长来了?”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又面对这位高人的突然到访。 正在整理阴薄的泠城隍是一愣之后,就赶忙取出一本阴薄,又带着两位武判前去相迎。 至于这位道长到底是谁,他在当日看到那位道长轻易摄拿阴魂的术法后,就没敢找人打听,怕道长知道后不喜。 但是如今距离此事已经过去了好几月。 他本来寻思,再等一年,只要这位高人没来,且没信,就派些阴差去往各个阴司,悄悄打听打听。 看看这位像是术法筑基的金丹高人,到底是他们东洲吴朝的隐士,还是来自于五洲中的大修士。 没想到时隔两月,这位高人先来了。 等片刻时间过去。 他走出阴司,先是一礼后,就请宁郃入阴司做客。 宁郃也跟着进入,来到了阴司刑狱。 这一瞧。 那阴魂正在受抽魂之痛。 是由阴差拿上一种附法刑具,一点点的把他虚幻神魂刮下来,然后再由其慢慢重聚恢复。 在此期间,他无法运转功法,也不可能借助此法修炼,只有单纯的受罚。 并且经过油锅、剥皮、抽魂等刑罚后,他自知反抗无果,也已一心求死。 哪怕是如今抓他入狱的罪魁祸首来了,他也没有丝毫恨意。 又在不能言语间,他眼神还透漏出哀求,求这位高人给他一个痛快。 他知道只要这位高人开口,哪怕逾越阴司律法,城隍也不敢多言一句。 宁郃则是没有理会阴魂,而是看向了城隍,当着阴魂的面,询问起这阴魂的平生。 城隍拿出阴薄,也一五一十的诉说。 原来,此阴魂生前就接触过修炼之法,还是阴煞练鬼之法。 于是为了练功,他曾害死过七十三名生人。 最后在四十一岁时,刚刚踏入练气小成,便被一位后天大成的大侠所斩。 他死后,本该等待阴差指引,等文判审讯生前之罪。 且寻常的生人逝去后,其魂魄脆弱,也无法离开身死之地的几尺方圆。 更甚者,只能待在躯壳内,等阴差钩出来。 但此人生前习得的阴煞鬼法,倒是脱离了束缚。 又通过功法,知晓逝后有阴司。 此人逍遥惯了,加上一身血债,怕进刑罚,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并且在逃离的三十二年中,所害之人更是千余之数。 城隍缓缓诉说,把阴魂的生前生后之事逐一道来。 阴魂也没有否认。 等说完这些恶事。 宁郃也询问道:“以此之事,此修士要在阴司受刑多少时日?” “此人已是筑基,且道行高深,尚有四百三十年寿。”城隍如实道:“而谋害生人,逃阴司拘捕,明知阴司所在,却又知法而犯法,其罪孽深重。” 他说着,看向还带有期待的阴魂。 阴魂觉得自己寿多,兴许就能撑过。 谁知城隍最后道:“我看此人已无悔改之必要,当行四百三十年刑罚,直至寿尽。” 飒飒— 阴魂是颤抖着想要说什么,但被法令所固,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剩满脸的绝望中带有少许的怨恨。 如果他能逃脱,必将隐忍余下岁月,直到功法大成,然后报这百日刑罚之仇。 城隍没去理会,反而看向宁郃,想知道这位高人有什么吩咐。 宁郃是点点头,在城隍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在城隍的道谢中,用秘法加固了一下修士刑狱的阵法后,便道别离去。 这样阴魂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在生不如死的余生中受完四百三十年刑罚。 如果真跑了,自己留有秘法,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自己寿有三千五百载,足够看管他这短短四百年的一生。 哪怕城隍换任,大赦此城阴司罪魂,他也跑不了。 并且往后境界再突破时,就来这里做客一回,再加固一下阵法。 这算是宁郃第一位不小心结仇的人,宁郃还是比较关心他的。 也待出了阴司。 宁郃想起结仇的人,倒也想起了那日旬城的醉汉一事。 用酒杯把人绊倒的小趣事。 正好今夜无事。 宁郃稍微绕了一下,去往了旬城那里,想要尝尝那卤肉。 好久都没吃了。 也待亥时一刻。 旬城。 宁郃走近城内,发现这正值九点半的时间,按照寻常来说,街上都该安生了。 但兴许是临近过年,大街上倒是有不少孩童没如往常一样睡觉,反而是来回跑着,嬉闹着。 不时传来炮竹的响声,以及一些大人的笑骂。 大人们也聚在一起闲聊,一些人家内也传出油炸馅饼的香味,正在准备年货。 今日是腊月十九。 旬城灯火通明,街上的一些店铺前方都挂着红灯笼。 宁郃来到一座客栈外。 伴随着小二略显疲惫的热情招呼声。 宁郃看到那两位酒品不错的酒友也在。 此刻。 当宁郃进店。 他们下意识看了新来客一眼,是觉得有些眼熟。 略微一想,好像是以前见过的那位先生。 哪怕是百日未见,但宁郃一身卓然的气息,还是好分辨的。 不由得,他们问好般的笑着一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他们这段休息,白天忙家务,备年货,晚上倒是清闲一些,便在客栈内喝酒,心情是不错的。 宁郃点头回礼。 两人也未多言什么,又继续聊着各自的事情。 宁郃则是坐在不远处的一桌后,让小二来半斤卤肉,一壶酒水。 等酒菜上齐。 宁郃品着卤肉,听着掌柜手里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听着附近两位的酒友如以往般诉说着各自家里的琐事。 还有街上不时传来的炮竹声,嬉闹声。 这夜晚的旬城,倒是挺热闹的。 待得两位酒友的一顿饭先落。 两人结完账,走之前倒是又向着正在品酒的宁郃点点头,才出了客栈。 在客栈外,两人依旧是约定好了下次喝酒的时间,才分别向着各自家中行去。 宁郃望着离去的二人,觉得两人的生活倒是挺惬意的。 再听他们刚才聊起的琐事。 宁郃了解到两人分别是一家钱庄里的鉴师,一位是衙门里的捕快。 等到一同轮休的时间,就换上寻常的衣着,一起来这里喝点酒。 全是官家人。 比起旁边那位掌柜时不时的皱起眉头,好似算错了账,又或者愁这几月的营业额不高。 这两位有铁差事的酒友,倒是活的挺潇洒的。 过年还有半月的官假,官府还为他们准备了一些年货。 “结账。”宁郃放下饭钱。 掌柜听到这话,才放下算盘,抬头望来,却笑着没收取的意思,只是拱拱手,示意宁郃离去就好。 上次结账时他没在,宁郃是让小二结的账。 要是他当时在,是不会收的。 掌柜记性挺好,加上宁郃气质太过明显,太好认,他现在还惦记着这位客人上次帮他解了客栈的麻烦,他还没有报这个恩。 宁郃看到掌柜没有收钱的意思,也收回了钱,这算是两清了,不让掌柜惦记这个欠自己的人情了。 和掌柜道别。 宁郃念着夜深,随便在野外凑合一晚。 在第二天早上,回到了梁城地界。 只是宁郃没有停留,而是径直回往了自己那个林中小家。 但今日在梁城内。 张员外的新店铺内。 一位留着胡须,强装成熟的护卫首领,正在整理着两车货物。 又伴随着路过行人,看向年轻人时,说道“张掌柜好!”“张掌柜要回周县过年?”的问好声、询问声。 这新铺掌柜倒不是张员外,而是这位护卫首领。 这却是张员外念着侄儿早已成了家事,一直跟着跑,不是个事。 正好两月前新店开业,生意也不错,并且张员外也整理好了,打点好了。 于是就把这个铺子过给了侄儿。 如今,该过年了。 护卫也是把新店铺先交给账房看着,准备带些年货回去过年。 也在护卫继续整理货物的时候。 在周山林中。 大雪覆盖周山,也覆盖了林中小院。 宁郃从云层中落下,站在院前,又看了看没动静的周山。 还未醒。 又想起听梁河神曾言,周山开灵后,已修炼一百五十年。 但跟脚是大山之体,太过雄厚,使得修为始终是才具练气,神魂也不高,远远比不得筑基大成的河神和城隍。 宁郃回想着这些,又看了看周山。 三月前的半壶灵酒下去,这道友怕是要醉上半年。 算算时日,等周山醒来,估计要等到来年开春了。 今日是腊月二十五。 看来小院的新年,兴许是自己一人过了。 但这也不对。 宁郃看了看还贴在自己胳膊上的梨花,它像是睡着了,被自己灵气拖着,才没有滑掉。 把它放进袖袋里。 宁郃又取出叶筒和河神心血,把血液放于叶简内,又神异的漂浮在了正中。 做完这些。 宁郃把目光望向了几里外的林中,那里是自己的藏摊之地。 再看向林外十里的官道。 正好少部分人忙完活计,紧着这几日的功夫,正赶着回家过年,使得官道上来往的人也有一些。 他们有的是孤身一人,有的是结伴而行,也有人带着一篓子年货。 有腊药、春帖、新历、锦衣、鸡鸭鱼肉、酒檐、果子、麦芽糖,货物多不胜数。 宁郃看到这些,觉得自己闲来无事,那正好摆两天摊。 这雪路不好走,天上也不时落雪。 给过年回家的人提供一个中途歇脚的地方,也沾沾过年前的喜气和热闹。 想到做到。 宁郃就去往林中,找到了自己的车架子。 桌椅板凳的都没丢。 只是上面已被积雪覆盖,还有两只小松鼠像是保暖一样,蜷缩进了车棚子里。 它们看到宁郃走来,虽然感觉宁郃有一种亲和的气息,可看到人,还是下意识害怕的跑出了车棚,又在雪地里栽了几个跟头,最后窜进了不远处的一个树洞里。 同时,它们还从树洞内探出小脑袋,好奇的望着宁郃,头上的绒毛还带着一路上沾来的积雪。 宁郃看到自己打扰了人家睡觉。 虽然这车是自己的。 但宁郃还是张望了附近,取下了几颗果子,送进了那个树洞内。 松鼠看到果子,是‘啾啾’叫了几声,就高兴的开始在树洞内藏果子了。 宁郃则是牵着板车,走到了林外的官道。 稍微清理一下地面和灶台里的雪,把摊子扎起来,茶水温上。 再摆上‘茶水自取、一碗两文’的竖幅。 宁郃最后拿出了书框,开始填写图录地图,再用术法把此行的路线和美景全部记载下来,刻在图录中。 这般若是用神识看,就相当于亲身行了一遍。 也似南关少侠的梦中之境。 而随着时间过去。 宁郃这两日都在修补图录,精致的用术法描绘,力求身临其境。 这使得两日来的茶客。 也好奇这位店家、这位先生,大过年的不回去,为何要在这荒郊野岭里摆摊做学问? 虽然有疑问。 但他们想到将要回家,即将见到家人的喜悦下,都不知不觉的露出笑容,也觉得这茶水甘甜,继而就没有多问。 直到这日下午。 宁郃笔墨停顿了一下,发现了熟人的气息。 又在一里外的官道上。 正有一位大商带了整整两车年货,看起来就是财大气粗的主。 只是等宁郃望去,看向领头的人,却发现是张员外家的护卫首领。 这算是熟人,毕竟是才出关时遇到的人。 同时。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 锦衣圆帽,一副掌柜打扮的护卫,当看到远处的茶摊,也是心下一奇,抱着某种猜测,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 惹得新招的护卫伙计等人,不知道平时稳重的掌柜今个是怎么着了? ‘难道是累了?准备在前面茶摊休息?’有几位护卫猜着,也不敢询问,只能加快一些脚步跟上。 再等来到茶摊附近。 护卫看到茶摊里正是自己要找的先生,也是刘大人要寻的先生。 他想问先生去了哪里,让他们找的好苦,也让他几月前等的好苦。 却又想到自己和先生压根不算是相熟。 最后护卫只是笑呵呵的站在摊外雪地里拱拱手,随着他开口,嘴里的哈气在冷天里清晰可见, “先生回来了。” “嗯。”宁郃笑道:“小转了几日,回来了。” 第二十一章 好运与厄运 ‘先生,这可不是短短几日,而是小半年啊..’ 护卫想说这句话,最后想了想,还是强装着稳重没有说。 反而一边先让人去取车上的礼品盒子,一边才向着宁郃笑道:“先生,再有几日就过年了。 我家里准备了一些年货,都是些小物件,主要是些喜庆,还请先生莫嫌弃。” 他说完。 车旁的护卫也掀开了一侧的车布,打开了一个存放年货的箱子。 里面装着五十二个拳头大小的盒子,都是准备回周县的时候作为送礼用的。 宁郃年货一词,也是把目光朝盒子望去。 闻着里面传来腊药的味道。 再根据从黑熊精那里学到的药材知识。 宁郃瞬息就辨别出这盒子里面有黄芪、茯苓、丁香、干姜等十几种药材。 主要的作用,是用于驱寒滋补。 价钱,这一盒估计要花三百文左右。小说 得卖一百五十碗茶。 但对于财大气粗的张员外他们一家来说,确实是小物件。 又是年关礼品。 宁郃自然是收下了。 护卫看到先生收下,也是再一抱拳,没有选择留下喝茶,而是告辞一声,就回到了车队。 等行在路上。 他目光分别看了看周县,和百里外的梁城。 先生回来的消息,不仅要告诉张员外,也要告诉刘大人。 而刘大人虽然对他很照顾,但对比大伯来说就是外人了。 又在距离远近之分下,他决定先告诉十里外周县里的大伯,然后听大伯吩咐,由大伯做主。 刘大人那边就先等一等。 总好过让车队的伙计前去通报。 这样就太不尊敬了,还不如等等再亲自去。 说到底,这也是一次在大人面前露脸表现的机会。 思索着,护卫最后选择单独出了车队,策马回往周县。 且也在快马加鞭下。 距离周县越来越近后,因为有人经常打扫,路上的积雪也不多。 不多时,十里路程赶过。 他回到周县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张员外的府邸。 同时,在员外府的前院中。 张员外倒是没在,反而院里有一位一岁半的小娃娃。 这娃娃是张员外的孩子,也是抓周礼的那个。 他如今厚厚的棉袄裹着,穿的更像是皮球一样。 又在踉跄的行走间,正艰难的弯下身子,想要摸地上残留的积雪。 旁边还有一位侍女,一直紧盯着,又双手虚护,怕摔着了小少爷。 也在此刻。 一阵脚步声与下人的问好声从前门传来。 护卫从前门走进,又当看到院中的小堂弟,倒是稳重的形象尽去,随后三步并做两步,在侍女的惊呼中,胳膊一拦就把小少爷搂到了怀里。 又摸了摸他戴的虎皮帽子。 等到小少爷快被弄哭的时候。 护卫才哈哈大笑着问道:“小弟,知道爹爹去哪了吗?” “不知..”小少爷委屈的摇摇头,双手用力的想要推开他堂哥。 护卫也推着他的小手,又逗了他几下,当看到府内管事正带着一位伙计走来时,才把小少爷放在了地上。 小少爷一到地上,就在侍女的虚护下,迈着圆圆的身子踉跄跑了。 只是脚步太慢,几步路才迈出不到一米。 护卫看到小弟不想和他玩,才收起了大部分的笑容,看向了旁边请安的管事和伙计。 等相互见礼。 护卫问道:“魏叔,我大伯去哪了?” “好像是西头的米行?”管事有些皱眉,还保持着捧手的架势,“老爷中午的时候说去那里,要盘盘账。” 管事说着,又看了看院中的沙漏,“但如今都未时二刻了,这一个多时辰过去,此刻还在不在西街,我就不清楚了。” “我知晓了。”护卫点点头,又看向还没跑远的小少爷,“为兄要去找爹爹,你跟着去吗?为兄带你骑马去!” “马!”小少爷听到这话,是忘了他堂哥刚才是怎么欺负他了,反而此刻又拍着手小跑过来,一副高兴的劲。 这惹得侍女很是无奈,但又不敢说什么。 因为这两位都是少爷。 “堂少爷。”管事瞧见这一幕,倒是直接出声制止道:“这天太冷了,您就别带小少爷出去了。” “是啊。”一旁的伙计当听到管事出声,继而也是赶忙附和道:“张哥,要不我跟着你去吧? 自从两月前你去城里,咱们这段都没说过话。 正好路上给兄弟聊聊城里都有啥好玩的。” “这倒有的说。”护卫听到这话,是一边示意他跟着走,一边无视了脚旁正抬头望着自己,一脸期待的小堂弟。 等二人出门。 小少爷还以为表哥是去牵马了,还高兴的一直等着。 只是等了半天,看到堂哥还没回来,他一下子就哭出来了,让管事和侍女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好哄。 但在街道的另一头。 护卫是一边潇洒的走着,一边向伙计诉说着城里的事情,“你是不知道啊,城里好玩的虽然多,但你张哥我啊,这两个月里都在店里待着。 可谓是早起就要开店送货,夜时还要收摊算账,忙的是天昏地暗。 尤其是这几日,正逢年关,我要去挨着要账。 唉,这要账要的我心烦啊。 要不是搬出刘大人的名号,估计有两家的账,得等到年后才能结了。” 护卫说到这里,脸色倒是带有不少感叹,以及些许羡慕,“但真别说,刘大人的名号,在城里着实管用! 要账的时候,稍微提上那么一句,说咱们的米行是刘大人批下的。 那买家一听,立马就把银子给端来了! 都不用我多费口舌。” “这么神?”伙计露出惊叹。 他单想想,就能想到刘大人的那般惊人威势! 不由得,他又问了不少关于刘大人的消息,想听听这位大人物的故事。 护卫除了偶尔和路上打招呼的熟人回礼以外,也是无事,就和伙计聊了一些他所知道的城里事。 聊着聊着,两人也来到了西头米行。 从外面一瞧,张员外正在柜台处看账本。 旁边还有一位账房先生在拨着算盘。 中间的货架旁,米行的掌柜正在和两位客人交谈。 四位伙计正在往店外的架子车上装货。 看着很忙。 使得护卫带来的这名伙计,不用护卫多言,他便直接上去帮忙了。 护卫则是走近店里,来到张员外身前,等他翻完这一页,才言道:“大伯,宁先生回来了。” “嗯..”张员外本来是下意识点头,正准备看下一页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随即便放下账本问道:“宁先生回来了?什么时候?” “这个没问..”护卫如实道:“是我今日回县时,在路上看到了先生的摊位,也看到了先生在摊上。” “那..”张员外把护卫往旁边拽了拽。 等来到了店铺的角落。 张员外才接着道:“那你派人告诉刘大人了吗?刘大人说过,等先生回来时,要告知他一声。” “还没。”护卫摇摇头道:“我当时想的是离咱们县里近,就想着先回来和大伯说一说。” 护卫话落,看向张员外。 张员外是心里暗自点头,知晓自家侄儿确实是和自己一条心。 没有因为如今找了一颗大树,就一心投靠刘大人,从而忽视了自己这位大伯。 可也是想到刘大人,想到还要通知。 张员外一时有些为难,又不时看看护卫。 护卫看到大伯皱眉,也是心里一紧,着急问道:“大伯,是我此事做错了?还是有什么别的事?” “不是。”张员外听到护卫乱猜后也摇了摇头,“是县里的几家账本还未整完,不然我就去城里告知刘大人了。 毕竟你如今才回来,板凳还没坐热,再派你去就不太妥。 但派一位伙计去告知,更是有些不妥。” “嗨,我当什么事!”护卫毫不在意道:“大伯,虽然侄儿才回来,但侄儿一路上也不累。 正好回县里无事,侄儿也想出去跑跑。 虽说离过年没几天了,但小侄若是策马前去,夜时就能到城里,明天正午前就能回来。 且说到底,这也是在大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那好!”张员外看到护卫是满脸高兴,那自然是同意了。 言落。 护卫随即告辞,出了店铺叫上门口干完活的伙计,一起去往了自己家。 到家里,取出小库房内放置有百日的书篓子,打扫一下上面的浮尘。 正好去城内的途中,把书籍也交给先生。 这也导致半个时辰后。 宁郃正在茶摊补图录的时候,又看到了护卫策马过来。 但他放下一篓书籍后,再一抱拳,也未多言,便又向着梁城的方向行去。 这来来回回的。 宁郃未用灵识查探周县的内事,倒也不知道护卫在干什么。 不过。 宁郃多瞧了离去的护卫一眼,却发现他身上的气运,比起之前忽然涨了一成左右。 看似他的这次梁城一行,会有财运上的喜事。 至于官运、财运等气运之事,是一种很奇特的视野,每人都有这种气息游丝。 类似神官的香火一样,只是或多或少的问题。 又在稍后。 宁郃就看到了一个与护卫气运相反的人。 此人正在一里之外的官道上,双手带着夹板,双脚带着镣铐,还被一位身穿官服的捕快押送。 这一瞧就是犯了事的人。 但若只是看气运。 宁郃也能看到他此刻一身血煞缠身,是有命案在侧。 再看他身上环绕的阵阵厄运,这却是大祸临头了。 除非是有人破法,否则一个时辰后就是必死之局。 同时,在一里外。 押送犯人的捕快,是周县的王捕快。 王捕快是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 走起路来也是大刀阔斧的。 说是像捕快,却更像是一位江湖中人。 而他昨日赶往附近的邱县牢狱,就是要把这囚犯接到周县行刑。 全因此人是在周县里犯得命案,得给周县百姓一个交代。 只是等稍后来到茶摊,王捕快看到这茶摊又摆上了,倒是停步了片刻。 随后,王捕快又看了看犯人,念着他马上就要上路,就让他在摊上找个空地,少休片刻,但不能靠近任何桌椅板凳以及瓷器。 人真到快死的份上,生存的本能下,一切可用的物件都是致死凶器。 经常押送死刑犯的王捕快,是深知此事。 也待精神恍惚的囚犯,仿佛提线木偶一般蹲好。 王捕快拿出他随身携带的木碗,给他倒了一杯茶。 囚犯这才回过来神,但也没说什么。 之后,王捕快再观察他几眼,看到他眼神没有乱瞄,也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才向着宁郃熟络的招呼一声,“店家好久未见,这段时日是去哪里了?” 他说着,自来熟拿起温水,一边朝着自己水壶里倒,一边笑着道:“前一段我去珩县办公事,本想在店家这里歇歇脚,却发现连个喝茶的地方都没有了。” “前些时日去了城外。”宁郃望着这位来过六次的熟客,“听一位好友受了内伤,特此去看望了一下。” “伤势重吗?”王捕快问道:“我前一段从城里弄了一个跌打方子,那兄弟若是需要,等我过两日去邱县交差的时候,顺路给店家带过来,交于那位兄弟。” “伤势不重,用不了多久便可养好。”宁郃谢过王捕快好意,“有劳王捕快费心了。” “哎,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王捕快又拿起一个小水壶,接着倒水,“别看我是干官家的差,其实都是在江湖里落脚的人,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往后指不定谁就帮谁了。” 他说到这里,还又笑道:“前两年我就帮一村里的老汉儿赶走了恶人。 又在一年前,我被两个江湖高手追杀,重伤路过他们村子,那老汉见了,是冒着危险把我扶到他家柴火房里,我才逃过了那一劫。” 他说着,还拉起了衣袖,胳膊上是一道狰狞的剑痕。 “店家,你瞧瞧,这是我逃去路上被划的,要不是最后那老汉拉我一把..” 他指了指脖子,“这一剑就不仅在胳膊上,在我脖子上也得来这么一下,有内力在身的江湖高手,惹不起。” 话落。 王捕快感慨的晃了晃水壶,看到水壶装满,便盖上了塞子。 再看看那囚犯,“走吧?” 当囚犯默默起身,王捕快向着宁郃一抱拳,放上五碗水钱和囚犯的一碗茶钱,共计十二文。 便带着这囚犯走了。 他每次过来茶摊,都是这般倒水、拿钱,再和这位和善的店家闲聊几句。 看似很平常的事情,却也引得那位囚犯深深羡慕与悔恨。 如果没有一时起意的杀人劫财,他今日就不是蹲在这里的。 而是也能和常人一样,抱着平常心的心态,坐在这里听王捕头和店家聊天,听王捕头说起那些江湖事。 同时,宁郃看到王铺头和囚犯离开,则是继续书写图录。 但在一个时辰后。 宁郃忽然感知到了什么,再次看向周县的方向。 还是那位囚犯。 但他如今没有枷锁和脚镣了,反而身上穿着一条灰色的链子。 头顶还有一把黑伞遮阳。 他身前,也不是王捕头,而是一名身穿官袍的阴差。 也在此刻。 那阴差看到茶摊后,也是顿了一下脚步。 经过百日前宁道长游阴司一事,在梁城阴司内广为传开。 他可是清晰知道,这位茶摊的店家是一位术法大修士! 只是没想到那位先生回来了。 要是早知道这位大修士回来,那么他绝对不敢走这条近路。 怕押送阴魂时,不小心打扰了先生。 而宁郃看到一位阴差行至,又在远处踟蹰不前,倒是笑着虚引道:“差使劳累了一路,不妨在店里休息片刻。” “唉..唉..”阴差听到道长邀请,也是连连点点头,又连连抱拳,“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他说着,一边飘来,一边把黑伞留在摊外,让囚犯阴魂在摊外伞下站着。 他怕囚犯的血煞,引得先生不喜。 但他却不知道,这位囚犯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进过宁郃的茶摊。 同样也是因为此事。 这位囚犯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这店家和阴差大人交谈,心里只剩下震惊与疑惑。 要知道他可是身死后,才有幸见到了鬼仙大人,知晓了仙神妖魔真的存在。 可此刻,他却发现这位店家不仅能看到阳间的自己和捕快,如今竟然还能以生人之身看到逝后的自己和阴差? 难道这位店家是传说中的仙人?所以才能看透阴阳两界之隔? 囚犯望着眼前只曾存在于神鬼志异中的离奇一幕,却是一时间忘了自己身死,也忘了身死时初知阴司的震撼。 第二十二章 冬夜 可相较于阴魂的猜想。 面对宁郃的阴差,倒是深知宁道长的身份。 于是他也不敢乱说话,也不敢过多询问,真的就安安静静的品茶歇脚。 直到一杯茶落。 他才起身说出了道谢之外的话,“那..道长,我..就先回司内交差?这..茶钱..” 他说着,看了看旁边的竖幅,又下意识摸了摸口袋,也不知道该不该走。 这茶钱,他真没有。 就算是有,他也不觉得修士间是这么结算的。 但万一,这位大修士就是体验红尘呢? 一时间,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件小事,对于寻常茶客来说就是一件喝茶给钱的常事,还真把他这位阴司鬼仙给为难住了。 实在是对面的店家,是一位府君大人都要敬重的大修士。 阴差不敢轻易的做出判断。 反而觉得这位大修士一举一动,哪怕是建个茶摊,请他喝茶,都是一种需要仔细揣摩的事情。 宁郃看到阴差有些为难,好似为茶钱的事情发愁,倒是笑道:“差使尽管离去就好,这摊位只是宁某闲暇时所建。 若是差使今后路过此地,也可进来歇息。” “这..”阴差看到道长一副随意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刚才是多想了。 于是他颇有些窘迫的道谢一声,又道别一声后,就带上了还在猜想的阴魂,一同向着梁城方向行去。 只是行在路上。 等那位囚徒回过来神之后,却压不住心里的好奇,壮着胆子向阴差鬼仙问道:“大人..那位店家..是仙人吗?” 阴差听到囚徒询问,是厉声呵斥道:“道长是你能打听的?我都不敢随意向城隍大人询问。” 话落。 阴差也不再多言,尽显鬼仙的从容威严。 囚徒被阴差喝骂之后,猛地一缩脖子,身上的阴气阵阵,被吓得不轻。 但等夜时,到了梁城阴司。 威严的阴差把囚徒交于一间正堂门前的差使后,却没有即刻离去,而是恭恭敬敬的站在了堂外,看向了堂中的两位文判。 其中一位年龄稍大的文判,看到阴差像是有事要说,也是把审问囚徒的事情交于旁边相貌年轻的另一位文判。 他则是从堂中出来,向着阴差问道:“有何事要报?” “大人!”阴差先是行一礼,才言道:“卑职有事要禀告府君。” “什么事需要打扰到城隍大人?”文判略微皱眉,但看阴差一副郑重的样子,也是直言道:“府君这两日正在司内整理阴薄,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就好,我代为转达。” 文判说着,也是好奇这是什么事。 如果事小,他自己就处理了,就不用打扰城隍大人。 毕竟很多对于阴差来说,一些地方出现灵石,是大事。 出现筑基妖修与鬼修,也是大事。 碰到拘不来的冤魂,更是大事,需要请阴司内的法令赐法,以免冤魂成了气候,为祸乡里。 但对于身具法令,身为阴司正神文判的他来说,那都是小事。 不然梁城这么大,事情这么多,如果每位差使都有大事,那城隍一天到晚都不用休息了,也不用管司内正事了。 只是接下来随着阴差再一开口,身为文判的他就稳不住了。 “宁道长回来了..且今日卑职路过茶摊时..道长还请卑职喝了一杯茶水..” 阴差缓缓开口,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道来,是希望文判大人早些把这事告诉城隍。 但还没等他说完,他就感觉身旁的阴煞涌动。 再一抬头,他就看到阴司内一向以稳重著称的涥文判早已没了踪影。 同时,在二十里外的阴薄案宗内。 这里是一个宽广如山般的巨大房间。 里面有成排整齐的书架,上面放置着密密麻麻的阴薄。 又在这些书架前,有四张桌案,每张桌案上都有一位文判在整理一叠叠阴薄。 并且在他们旁边,还有众多阴差在对照着层层阴册,补充着一些线索。 不时,他们还会去旁边的书架上,取下一本阴薄,对照着正在书写的阴薄。 这样观看一人的阴薄时,此人生前的各种关系,都能完美的对应出来。 细致到他这一生遇见过谁,这谁又遇见了另一人,另一人又与这人发生了什么冲突。 尤其在冲突的这一页中,也延伸出一条煞气所凝成的丝线,遥遥指引到另一人的阴薄中。 此地的所有阴薄都这般被细线纵横交错,对应所有人的生平事。 若是哪条丝线里的事出错,对应不整。 还需要把此人的阴魂提来审讯。 而在这些桌案靠里的位置。 城隍正在校对着整理完的阴薄,确保阳间虽有不公,但阴司还他公正。 也在城隍整理的时候。 那位文判走近案宗房,和众鬼仙点头问好后,又轻声走近靠里的位置。 等城隍望来。 他也不做丝毫隐瞒的,把阴差所言之事如实道来。 ‘道长回来了?’城隍听闻此言,是下意识起身,又看了看远处的成片阴薄。 司内事情太多。 若是带着急切的心思去拜会,这来去急冲冲的,像是抽时间一样,估计谁人都不会喜。 再想到时间,又掐手一算。 如今太阳已落了半个时辰,道长的茶摊应该早收了。 那这几日,就先不作打扰了。 等事情忙完,再叫上梁河神一起,找道长品茶下棋。 城隍想到此处,是让文判去告知河神,等年后一同去拜会道长。 且也在文判出阴司的一路上。 在阴司入口上方的梁城内。 金曹府的庭院中。 刘大人正在和一家人吃饭。 可就在这类似家人团聚的一餐中,还有那位良文吏。 良文吏跟着刘大人多年,一直勤勤恳恳的做事,再加上记忆好,有学问。 此刻的刘大人,终于把他当成了半个家人,也在这快要过年的期间,留下还无妻室的良文吏在府。 而如今的良文吏有幸和大人一家吃饭,自然是欣喜若狂,又在吃饭的途中,自告奋勇的扮演着端茶倒水的下人角色。 这更是让刘大人看重这位做事勤劳、又为人谦虚的良文吏。 且也在良文吏又再次起身,满面笑容的为刘大人的公子倒上一杯酒水时。 伴随着院外的脚步声传来,尽显富态的管家快步从外面走近,站在了桌子外三米处报道:“大人,张掌柜来了。” ‘张掌柜?’正在品酒的刘大人略微一回忆,对张员外的这位侄子还是有不少印象的。 毕竟城里的米行新铺是这位侄子在管理。 他闲时去过两趟,那小伙子不仅有跟车行商的经验,如今做起生意来看着也挺机灵。 但这快过年前,这张掌柜不在周县里好好待着,反而来找他,这是图什么? 难道是送礼? 也是想起送礼,他又是心烦。 他已经再三交代过不收礼了。 但如今又来? 本来他还准备年后专门整理一下来往周县和梁城的商队,看着是交给这位有经验的张掌柜,还是交给另外几位同样有经验的大商户。 现在一想,算了。 看着挺机灵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尽干蠢事。 刘大人失望之际,也随即向着管家道:“让张掌柜回去吧,若是带着礼品,让他把礼品也带回去。” 话落,刘大人不再多言,而是接着细细品酒。 良文吏察言观色,当看到大人不喜,也是给管家使着眼色,让他快些走,以免大人动怒。 因为这几日送礼的很多,大人已经很烦了,甚至是懒得应付这些员外与掌柜。 富态的管家却是驻步几息,念着刚才张掌柜塞给他的小金叶,继而多言一句道:“大人,张掌柜没带任何礼品,只是说有事告知大人。 小人问了,他也没说什么事,只说是大人的吩咐。而小人念着是大人交代的事,肯定是大事,所以也不敢不传话啊..” “我吩咐?”刘大人听到这话,却有些捉摸不透了。 他吩咐的人多了,这一时心烦意乱,还真不记得什么事。 但隐隐约约他感觉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 又在这个时候,旁边良文吏回忆起来了什么,不由小声提醒道:“大人..您之前吩咐张家人的事,是茶摊先生的事..” ‘对!’刘大人经良文吏这么一点醒,一时回想起来,一时想到茶摊,想到那清净的气氛,此刻的心情也像是忽然好了许多。 再等来到正堂。 让管家带人过来。 片刻后。 护卫刚来正堂,看到正首位上的刘大人,也是规规矩矩的行一礼道:“大人,先生回来了。” 话落,护卫悄悄打量着刘大人的神色。 管家是在旁边站着,但也好奇这位先生是谁? 同样跟来的良文吏是心中一喜,自己猜对了。 而刘大人听到果然是先生回来,顿时不自觉的露出笑容,觉得这烦乱的梁城内,终于有了一个清心的地方。 正好年前无事,来往金曹的人,都是送礼的人。 不如明日去瞧瞧,顺路再去各县看一看,看看年前那些掌柜们有没有耍滑,撤掉了那些舍粥摊。 这般想着。 刘大人一时心情大好,也越看护卫越顺眼。 又想到这位大掌柜年前的晚上专程过来,就是为了自己曾经吩咐的事。 这张掌柜确实不错,办事贴心。 于是。 刘大人少有的在私下时间里,说起生意一事道:“梁城和周县的商线,张掌柜跑多久了?” “七年。”护卫如实回道:“七年前的时候我还小,只是觉得有趣,便跟着我大伯。 后来觉得大伯挺辛苦的,就一直跟着跟着,跟成我们家的商队护卫了,看看在路上能不能帮大伯分担一些事。” “张员外有福啊。”刘大人点点头,“但我也见了,张员外待你不薄,城里的新铺子都许给你了。” 他说到这里,话语又一转,“城里我认识的几位掌柜,哪怕腰缠万贯,也不会这样待自己的亲侄儿。 张掌柜也是有福,有一位好大伯。” “是。”护卫满脸感激道:“大伯也是说我成家了,一直跟着车队跑腿不是个事,就让我看着城里的铺子。” “嗯,账本我看了,这几月的流水不错,倒没有辜负你大伯。”刘大人先是肯定,随后又忽然询问。“这些时日来累吗?今夜吃了吗?” “来的路上吃过了。”护卫说着,又摇摇头,“管店铺也不累。” “好。”刘大人这才一笑,又一边起身向着后院走,一边示意旁边的管家安排客房,“来年我准备整合梁城和周县的商队。 但无暇抽出人手,张掌柜不妨先替我看着。 而今日先在府内小住一晚,就别在城里找落脚的地了。” 言落,刘大人也走进了后院。 护卫是呆呆站着,被突如其来的喜事砸晕。 直到管家笑着喊了一声,“张首领,请吧?” 护卫这才回过神来,又带着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跟着管家去偏院落住了。 要不是如今天色已晚,他都准备立马回县里,把这个好消息也告诉他大伯。 而也在护卫被安排住宿的时候。 月色更深。 在百里外的周山小院屋中。 伴随着读书声。 叶筒在桌边摆放,里面的血滴静静漂浮。 在一旁,还有一盏油灯。 在略显昏暗的火光映照下,桌前是一本翻开的前朝游记。 沙沙— 随着这一页被翻过。 宁郃读着游记时,梨花也在宁郃的衣领处探出半个花瓣,静静的听着。 虽说血滴还未诞生灵智,但梨花的灵智已经渐渐清醒。 宁郃夜晚无事,正在教它识字。 血滴顺带着也就教了。 且不止是梨花。 随着宁郃一句句带有灵韵的话语传出。 林外的积雪中也传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一会,屋外就跑来了两只松鼠。 它们到来以后,就在院内静静的趴着,听着屋内传出的声音。 又过一会。 林中一只体型不大的野狼,像是听到了什么,也鬼使神差的慢慢向着不远处的小院走。 它来到这里,好似无视了两只眼前的猎物,反而和松鼠一样,慢慢的趴在了地上。 又稍微侧着脑袋,把耳朵对向了屋中。 嗒— 一声轻响,还有一只淡黄色的百灵鸟停在了纸窗边上。 这四只小动物在这宁郃回来的这两天里,也经常到来。 它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这里有某种奇异吸引着自己,让它们不自觉的到来。 但其余一些路过这里的小动物,却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同。 而这幕小动物们安静听故事的奇景,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直到夜色渐深。 宁郃看到怀中衣领口的梨花睡着,花瓣一栽一栽的,都快从自己怀中掉下去,才念着时间不早,就停下了今日的课程。 也伴随着宁郃的话语落,环绕此地的灵韵慢慢消散。 屋外的四只小动物也渐渐回过神来。 一时间,两只小松鼠看了看身旁的野狼,随后撒腿就跑,从小院旁的木栏空隙中钻出。 野狼刚把目光看向了旁边,发现想要追时已晚,两只小松鼠已经跑远了。 想想,也就不追了。 “啾~”百灵鸟在半空中清脆的鸣叫,好似在嘲笑有些呆呆的野狼。 野狼又抬头恨恨的望着百灵鸟挥动的翅膀,也试着摆动了前肢,却发现飞不起来,便不甘的低吼一声后悻悻离去。 不多时小院内就陷入了安静。 第二十三章 随缘随缘 翌日清晨。 刺骨的冬风在小院内盘旋,不时带起丝丝积雪,掩盖了昨晚小动物们的足印。 咯吱— 也在这时,房门被从内打开。 宁郃起了早,手里还拿着一本未修补的前朝游记。 这本是昨日护卫送的。 那满满一箩筐的书,足够填写不少时日。 并且宁郃也盘算好了,准备每天上午填写一本前朝游记,下午修补刻画那本吴朝图录,晚上则是拿着上午修补好的前朝游记,教梨花和林中的这些小动物们识识字。 不然一直刻画图录,倒是挺倦的。 但看看前朝游记的话,倒是能多一些想法和未曾见过的场景,再结合自己的见闻,一起试着补进图录里面。 这般想着。 宁郃一边看着手中的书,一边如往常一般,向着藏摊的林子走。 冬日的清晨也挺安静的。 一路上没有鸟虫的鸣叫,也没有小动物们的声音。 宁郃有时路过一处小山坡,灵识望去,倒是能看到一些坑洞里有蜷缩冬眠的小动物。 又路过一棵大树,树下在积雪的覆盖中,仿佛加了一层棉被,地洞里还有五只蜷成团的小兔子。 这般不时看看小动物,又一边看着手里的游记。 里面就有冬季详细的描写,和此刻所见到的一景相得益彰。 这本游记,也名为‘四季书’,描写的非常真实。 宁郃看了看,觉得能借用里面的景色,为图录填补,使得图录里拥有春夏秋冬各个场景。 念想间。 宁郃一心二用,不多时也来到了藏摊的位置。 依旧牵着推车走。 行了几里,在林外老位置扎摊。 只是随着宁郃坐下,还没过多久,这约莫早上八点的寒冷冬日里,就来了第一位策马而来的棉衣壮汉。 这壮汉还不是生客,而是昨日的那位王捕快。 只不过他如今没穿捕快官服。 而他此刻来到茶摊附近的时候,是稍微拉了一下马绳,顿住了脚步, “唉!我都忘了店家回来了!” 他话语中略有苦恼,又一边下马,一边拍了拍腰侧的水囊道:“今早我是打完水来的,可别说我不照顾店家的生意啊! 我是真的忘了!” 他说着,是颇有一种背叛好友的感觉。 因为几月前宁郃在的时候。 他每逢早上出行,都是在宁郃这里打的茶水。 可今日打完了,若是不吭不响的从摊前策马过去,他总觉得心里别扭。 就像是他常年在县里的一家摊位上喝粥,和那位老摊主非常聊得来。 但前一段他想换换口味,去别家了。 正好吃粥的时候,碰到这位聊得来的老摊主。 那一刻,他仿佛自己成了囚犯,那老摊主成了捕快。 王捕快每每想起这个事,都颇有一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 而宁郃看到王捕快为了一件小事苦恼,倒是笑着为这位熟客另开话题道:“王捕快今日是要去何处?是有公务在身?” “这倒不是。”王捕快听到宁郃询问,也是一边指了指自己的寻常装束,一边望着身旁的马儿,颇有无奈道: “还是昨日那个事呗。 昨日押送那人,店家也看到了,我是走着押送的。 但我的宝马还在那县里衙门内栓着。 这次过去,就是专程把马取回来,然后再把这匹马送到那县里的驿馆。 虽然这驿馆的马比我的好,但总归是驿馆官家的,没有我自家的亲。” 他说到这里,还拍了怕旁边的骏马,“别生气啊,都说你比我家的好了。” “唏律律~”马儿也听不懂,但感受到王捕快的抚摸,还是很享受又很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 驿馆的马儿倒是不怕生。 王捕快看到马儿不生气,也是笑着侧身上马,又向着宁郃告别道:“店家,那我就先告辞,咱们中午头见了。 不忙的话,记得给兄弟我留一壶半的茶水,凉的也行。” 话落,王捕快策马远去。 宁郃看到王捕快离开,又瞧他身上的气运,当看到他这一行是安全的,且还有一点点善缘后,也是继续修补着游记。 至于这善缘今后如何放大,转换为自身气运,为他添官加职,就看他往后几年如何行事了。 且随着时间过去。 在一个时辰后。 四十二里外的官道上。 伴随着积雪被马蹄溅起。 王捕快正策马而行的时候,倒是远远见到前方同样有策马奔行的六人。 这六人,是一早出发的刘大人和良文吏、以及四名护卫。 只是王捕快不知道,也不认识官位太高的刘大人。 更没有宁郃的观气之法,亦没有内力在身。 继而他对待赶路一事,向来都是慎重的。 又在自身的职务敏感下。 他看到这荒郊野外,又逢过年关前,还是骑马,更是冬日大早上的人烟罕见中,忽然出现六位轻装骑行的人。 他是下意识拉了一下缰绳,让马儿的速度放慢。 又把手虚按在了刀柄处,以防对面是山匪,或者是和他有仇的江湖中人。 因为他的仇人,在这周县附近还真不少。 但随着前方人马越来越近。 王捕快看了看为首一名威严的中年,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一名大汉。 在两方即将侧身而过的时候,王捕快却有些惊疑不定的朝那大汉喊道:“李兄弟?” 王捕快说着,也有些隐约的猜测,知晓那位威严中年是谁了。 因为在四年前的时候,他和这位大汉‘李兄弟’同为捕快。 但也在四年前,李兄弟的功夫卓越,继而去城里当差了。 听说跟的是金曹令大人。 “你?”大汉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也是忽然拉紧缰绳,又侧身看了看一身棉服的王捕快。 王捕快少有的没穿官府,脸上又比以往晒黑了些,倒是一时间没让他认出来。 “这位是?”前方的刘大人,当看了看王捕快后,也向大汉投来询问的目光。 另外的三名护卫是稍微压低了一些身子,方便手掌随时取马背侧的兵器。 同时,大汉看到刘大人投来询问的目光,也是急忙道:“大人!这位是卑职的好友,曾一同在周县任捕快一职。” “原来是差使。”刘大人兴许今日心情不错,也是多问了两句道:“这位差使还是在周县任职?” 他说着,又看了看捕快要去的方向,“是回乡过年?” “是去县里取自家坐骑。”王捕快面对刘大人的询问,倒也如往常一般,语气挺平常的。 只要不是仇人,他心里就已经松了不少气。 刘大人问了一句后,看到这捕快不卑不亢的,又感觉他不是硬装,倒是心里赞叹了一声。 虽无拉到旗下的意思,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手。 但他还是选择结个人缘,又体现出对下属的仁爱,于是向着旁边的大汉道:“此行无事,你不妨和好友叙叙旧。随后该回家过年就回家过年,等初十回府即可。” “卑职..”大汉本想在说什么,但看到大人毋庸置疑的神色,又看到良文吏给他打眼色。 于是他抱拳领命,就拉着王捕快走了。 刘大人看到他们离开,也看向旁边的另外三名护卫,“等此次一行结落,你等也回去吧。 而此行若是用了两日,你等就十二回府。 若是三日结落,便十三回府。” “是!”三人欣然领命。 之后一路策马奔行。 等将要到茶摊这里。 刘大人看到茶摊果然在,是稍微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放慢速度。 再等距离近些。 刘大人就率先下马,朝着宁郃拱拱手后,就走进了茶摊里面。 宁郃看到那两位官员再次来到,也是点头回礼。 良文吏几人上次时也来过,继而如之前一般,紧随大人下马后,就自觉的温茶倒水。 刘大人就这样优哉游哉的品着茶。 一时间摊内挺安静的。 宁郃补着游记。 ‘沙沙’不可闻的轻响,刚睡醒的梨花是从宁郃袖中探出一点点花瓣,悄悄打量着陌生人。 片刻随着一阵冬风吹来,它怕冷,又钻进了暖和的袖带里面。 直到一杯茶落。 刘大人稍待了片刻,就起身和宁郃再一礼。 等付了茶钱后,他便带人牵马步行了一段,才翻身上马离去。 从始至终,他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享受这种安宁,也不想去干扰先生,去打破这种悠静的气氛。 此刻,又当他回忆着如第一次来时一样的清心感觉。 一时间他觉得之后两日的六县一行,也不是那么繁琐。 谁知这一去,随着时间一天、两天的过去。 距离梁城的八十里外。 刘大人这一转,是一口气转了六个县,一直转到了年三十的中午。 等从此县出来,和县令道别。 最后这位县令是乐呵呵的,目送刘大人离开。 刘大人是没曾想,自己早上才到这个县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这位外出巡查的县令。 这也导致一场好好的私访,全被这位县令给搅合了。 毕竟他今早在街上见到县里的时候,随着县令一声“见过刘金曹!” 大街上的百姓,不论是带娃子放炮竹的,还是做买卖的,亦或是早起喝粥的,都一下子认识自己了。 使得这一路走过去,全是一声声的“刘大人好”。 不时还能看到几位员外远远跟着自己,一副想要找机会巴结自己的样子。 哪怕是此刻出县。 刘大人稍微回头望去,还能看到县边依旧有几位员外在干站着。 同时,他们也是时刻注意着刘大人。 当如今看到刘大人望来,是立马点头哈腰的行礼。 要是平常看到这样的事,估计刘大人早就怒斥他们了。 可此刻好似是将要过年,街里街外都是一片热闹声与炮竹声,打散了这种僵直的气氛。 又回想起前几日品茶的冬日宁静。 刘大人倒也没有生气,只是颇感有些无奈。 或许是自己以前的名声的确不好,才会让这些掌柜们觉得自己会收礼。 看来年后要改变一些,着重敲打部分人。 “走。” 刘大人一声令下,也未去管那些县门口的几位掌柜。 良文吏看到刘大人直到现在还心情不错,不由得也笑着询问道:“大人,咱们回去的时候,还去先生茶摊那里吗?” “不去了,今日是三十。”刘大人紧了紧衣服,“入夜就要过年了,先生兴许也早早收摊回去了。” 他说着,又瞧了瞧难掩着急神色的三名护卫,“早些回到城里,结束这次行程。然后咱们也早些回去和家里人团聚。” “是!”护卫一听这话,精神头又一下子起来了。 也在之后,他们高高兴兴回去的时候。 殊不知过年的这一天,茶摊依旧在开着。 只是今日来往的茶客很少很少,只有两位着急回家的陌生客人。 急匆匆的歇歇脚,喝杯茶后解渴,就又急匆匆的回去。 宁郃感觉今日倒是安静的。 也没有提前收摊,反而直到夜时,亦没有收起。 就这般清净的补着书。 补完游记,换了一个心情后再补吴朝图录地图。 直到凌晨夜深。 宁郃破天荒的熬了半夜,等这部图录补完,才发现新旧年的交替,倒是如十年来一样,都是在不知不觉中渡过。 并且要不是听到远处县里传来的破竹声,宁郃还不知道前一刻已经年到了。 自然,这过年的一刻,也是宁郃修道十年来每年都必定会熬的夜。 只是之前是在洞府内过的。 但如今除了有睡着的梨花以外,远处此刻也有零零星星的破竹声。 面前还有不少书籍。 碰到有趣的。 还能用术法点缀,做成类似于南关大侠的‘法书’。 法书,也是宁郃刚刚琢磨的一个词。 泛指书中自成梦界。 如今,自己已经做成了两本。 一本是南关大侠,一本是刚刚补好的吴朝图录。 其中的南北境是自己按照游历时的一路风景所绘。 以游记的季节填补。 观之,各地四季风景犹如身临其境。 宁郃就这样望着图录,先是观看了一遍,才单独把北境的图录取出来。 之后留下北境真本,再用术法刻录出一个北境副本。 副本名为《吴北纪》,自成一部法书。 至于署名.. 宁郃想了想,想起城隍等人唤自己为道长。 于是落笔 ‘宁郃道人’ 做完这些。 宁郃看了看吴北纪。 倒是忽然想到方道士偶得筑基术法的一幕。 世间种种,不外乎是一缘法。 念想间。 宁郃也把法书掷于高空,又被一阵清风席卷吹向了远方。 此行无论方向。 也不知方向。 且随风去。 第二十四章 走亲访友 新一年的夜晚,在零星响起的炮竹声中过去。 初一清晨。 林中小院屋内。 宁郃没去管那缘法去了何处,相反念着今日是大年初一,于是就没有出摊,而是在安静的屋内,读着已经修补好的游记杂谈。 这些杂谈里有以前的‘吴三梦遇飞头鬼’,也有新补的‘河神请宴’。 总共有七十六本,六百二十五个故事。 也伴随着宁郃阅读。 宁郃袖口内钻出几朵花瓣。 见到梨花醒来。 宁郃摸了摸它柔软的花瓣,“新年好。” 梨花也卷起花瓣轻触宁郃的手指,好像很开心。 宁郃笑望它一眼,开始继续阅读游记。 ‘沙沙..’梨花又往袖口里面缩了缩,感觉更加温暖以后,也静静的望向书籍,看着宁郃手指移动的轨迹,费力的辨别着书上的字迹。 又在桌边一角。 血滴不再是以往那般在正中心漂浮,而是变成了椭圆形,贴在了叶简的边缘。 宁郃瞭望它一眼,也没有去管它。 它在叶筒里面是冻不着的。 且又随着院外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积雪践踏声。 两只小松鼠也被院中飘出的灵韵所引来,静静的听着宁郃的读书声。 嗒— 在院外杨树上栖息的百灵鸟,也在此刻落在了纸窗外面。 “呜呜..”野狼也从林中走来,又尽量减轻脚步,卧在了小屋外。 今日的听客全部齐了。 宁郃也觉得自己这年挺热闹的,有这么多生灵陪着自己。 “新年好。”待得第一个故事讲完,宁郃也向屋外的四只小动物问好。 “啾..”两只小松鼠是两只小爪子一直摆动,学着曾经见到的人族礼节。 野狼是把头朝下一载,一下子埋在了雪地里,像是拜年。 百灵鸟想像宁郃一样说出话语,但最后只是传来空灵的鸟鸣。 随后,当它看到野狼埋在雪里的样子,又发出悦耳的低鸣,像是说它笨笨的。 野狼也不理它,而是倾心听着宁郃接下来所讲的第二个故事。 就这般,过年期间宁郃在院内待了三日。 三日来皆是这般早起安静读书,夜晚看着那几只小动物吵吵闹闹的离去。 直到第四日清晨。 宁郃静极思动,这才出了屋子,又去往林中牵着摊车,把茶摊扎了起来。 只是初四仍在过年的气氛中,使得往来路上的行客不多,倒是挺冷清。 正好。 这几日也读完了大半的书籍。 宁郃也趁着如今安静,开始修补剩余的游记。 而茶摊这里虽然清闲。 但在周县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因为在初四的这一天,在吴朝的习俗中是走亲访友的日子。 这个访,也是就近的访。 在县里没亲戚好友的,也可以访街坊邻居。 这使得一大早,天刚亮。 周县就一片热闹,各处都是走街串巷的问好声,鞭炮声,还有娃娃们讨要麦芽糖的嬉闹声。 此刻。 张员外也在府门口站着,身旁放了一筐的甜糖。 身前围了一群向他问好的孩童。 其中还有不少大小伙子,以及几位二十左右的青壮。 但只要问好,一律全给。 直到一箩筐的甜糖发完,他们才一哄而散。 而张员外则是看了看亮起的天色,又让伙计去准备礼品。 不多时就有四名伙计抬着两个箱子出来。 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寻常年货,不是什么贵重物件。 接下来的走亲访友,串的就是这些吃喝上的东西。 只是此刻张员外收拾好以后,也没有即刻出发。 反而是在原地静静的等待,又不时和路过的熟人打一声招呼,道一声“新年好。” 不一会。 随着街道那头走来一个打哈欠的人影。 张员外看到护卫来了,才一边让伙计抬起箱子跟着,一边朝着护卫走去。 等走近了。 张员外还没说什么。 护卫就无奈的先说道:“大伯,咱们今年是不是起的有点太早了。” “还早什么。”张员外走到他身前,帮他整了整有些偏的领口,“早点送完礼,一会还有其他事。” “其他事?” 护卫疑问,“是去城里那边送礼吗?我记得是初七以后再去啊。” 护卫说着,也是非常了解此次送礼的形成安排。 大致是,初四这几日,在县里亲戚与相熟掌柜中来回的拜访送礼。 等解决完县里这边,年后还要再去城里那边的掌柜好友。 再远一点的其他县,这就去不了,但也派信得过的伙计去送。 更远一点的好友与亲戚,就要靠镖局了。 而张员外看到护卫疑惑送礼的事,倒是没有过多解释。 直到下午把礼物送的七七八八。 累了大半天,等回去府内稍坐一会。 又等府内的人从正厅离开。 张员外才向着正在揉腿的护卫道:“一会去院里挑六斤腊肉,咱们一起出县,去先生茶摊那边看看。” “先生还在摊上吗?”护卫惊诧的抬头。 张员外却不确定道:“我也不知道在不在,所以等今日的事情忙完,才准备去看一看。” “这样啊..”护卫望着张员外有些灰白的鬓角,“那大伯还是在家吧,这雪路不好走。” 他说着,也起身作势出去,“我先去县外看一下,如果先生在的话,我再回来告诉大伯。” “何必这么麻烦?”张员外是直接拒绝道:“我还不老,腿脚还好使。” 他言道此处,又指了指垣县的方向,“年前我还骑马去了外面一趟,你难道忘了?” “当然没忘。”护卫看到大伯这般拒绝,也知道劝不住了,但还是下意识又劝了一句,“但主要是天冷。” “冷归冷。”张员依旧反驳道:“这还冻不到我。况且咱们能在城里开铺子,都是托了先生的福。 你要让我在家待着等着,那我心里不踏实,反而会闷出病。” “是是是..大伯说的是..”护卫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多说了。 既然劝不住,那就一起出县吧。 但衣服得多穿几件。 当然,这对于不服老的张员外来说,这肯定是不想穿的。 他现在正值壮年,要是穿的像是他家娃娃那般和皮球一样,这让县里的熟人看到,那像是怎么一回事? 他怕别人笑话他老了。 只是随后在取马出县时。 在护卫的再三言说下。 张员外最终受不了侄儿的絮叨,还是多披了一件大袄子,带了一个遮掩耳朵两侧的毛绒帽子。 之后,这般一路赶过。 循着有车轴子印的道路走。 半个时辰,两人也策马来到了茶摊不远处。 此刻,当看到茶摊在。 护卫是脸色一喜,向着张员外道:“大伯,你快看!先生在!” “我..能看到。”张员外话语有些僵,但心里是高兴的,觉得这冻的脸庞发麻的一趟没白跑。 再等来到茶摊。 张员外倒是发现一壶茶水正好温开。 随后先是和宁郃道了一句新年好,就用毛皮垫着暖暖手。 护卫则是从马车皮袋里取出腊肉,笑着向宁郃一礼,“先生,新年好啊,一点腊肉,都是自家腌的,先生莫嫌弃。” 宁郃望着这两块都成冰块的大块腊肉,也是道谢收下。 今后几日倒是有肉吃了。 看到先生收下。 两人也是不作多言,而是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也兴许是冻了一路,这一口热茶喝下去,身子倒是暖烘烘的,把寒意都去了大半。 待得一杯茶落。 两人看到天色不早,也不作久留,便告辞而去。 可也随着张员外二人离去。 往后几日里倒是没人来送礼了。 加上过年的气氛还没落,客人亦是不多。 宁郃又落得清闲,开始继续修补。 等中午,没茶客的时候,还能切下一块大半斤的腊肉,再把灶台的水壶移开,炒一个小菜。 这般悠闲中。 直到初九。 城隍和河神也是闲下来了。 亦在今日上午。 天色稍微有些阴沉。 两位神官也从各种府邸出来,又按照约定在梁城外碰面。 等一见到。 城隍是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向着河神问道:“今日有雪?” “梁城地界无雪。”河神回了一句后,示意边走边聊。 城隍是又看了看乌云,随后催动法令,以一步百米的距离向着茶摊方向赶去,“我还以为你今日有差事在身,又准备在拜访宁道长的路途,把落雪一事了结。” “我哪敢这般怠慢..”河神失笑的摇摇头,同样用法令驱动神行术,“何况今日是和道友一同去拜会宁道长,我定然是处理完了所有事务,才会就此一行。” “阴薄一事我也是整理了许多日。”城隍颇有同感,“往常几年都是十五之前着落,但如今道长回来了,倒是让我赶紧了些。 正好这两日无事,等拜访完道长,咱们去历城一游?” 城隍说着,也颇有好友之间的开玩笑,但又像是哑谜道:“历山神在最近这些时日里..可是大显风头啊。 不少散修都对历山神恭敬有加。” “你是说山下学堂的事?”河神倒是一语猜中。 这使得城隍一愣后,不由问道:“你知道这学堂的事?还是你最近去历山见到了?” “是历城一位道友说的。”河神也未隐瞒道:“前几日他来我府上做客,说起了历山的事。” “那你也知道阵法的事情吧?”城隍再问,“听说是一位高人布置的,只可惜历山神不知这位高人的名姓..” 城隍说到这里,是意有所指的望向茶摊方向,“你说..能轻易布置聚灵镇的这位高人,会不会是宁道长?” “我觉得五成是。”梁河神不太肯定,觉得这事还是要适当问一问,不能乱猜。 城隍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和梁河神心有默契的准备找个机会问。 他们琢磨着,也是离周县越来越近。 同时在十五里外的茶摊处。 宁郃感受着阴冷的冬风,也把正在填补的游记放下。 同时摸了摸桌前的水壶。 刚温开没多久,还未凉。 随即宁郃就把目光望向了远处的官道。 不多时,官道上逐渐显露出人影。 城隍和河神正悠闲的渡步而来。 宁郃见到这两位神官,也是手掌虚引旁侧的座椅,遥遥摆了一个请。 河神来至摊前,先是道了一句“新年好”,随后才感叹道:“道长,好久未见。” “见过道长。”城隍是面带感激,“谢道长赐酒之恩!” “只是一杯薄酒而已。”宁郃回礼,示意两位神官落座。 稍后,在道谢声中为他们倒上茶水。 小品了一口茶后。 宁郃就看向了想说什么的城隍。 城隍想了想,却念着自己如今是第二次见道长,哪怕是道长为人随和,但依旧没敢开口多言,只是默默回味着嘴里苦涩中带有甘甜的茶水味道。 询问的事,还是交给河神吧。 面对五行兼修的术法大修士,他一下子就打了退堂鼓。 “道长。”梁河神是已经见道长多次,倒也如以往闲聊般的起了一个话头道:“前两日有好友来我府里做客,和我说了一件去年年底的趣事。” 他说着,目光望向了北边的历城:“历山神开设了山下学堂,有不少修士都去往那里静修。 且还听我好友说,年夜时历山神那里挺热闹的,有好几位神官前往。 虽不如老城隍还在吴朝时,我等去帝都阴司内为老城隍拜年的百官齐至场景,但如今也甚是少见。 而去往历山神那里做客的几位神官,也瞧了瞧他的山下学堂。 这一看,这学堂中的土灵阵法,可不是历山神能布置的。 山神也说起过,是一位道长赐法。” 河神说到这里,又笑着探寻道:“道长去年游历时,听说过此事吗?” “去年游历时,途径学堂,见过历山神。”宁郃听河神聊起这事,倒也想起了自己为山神改善阵法, “阵法的确是我所赐。” ‘果然..’听闻道长之言,河神随即就大笑着肯定道:“如今看来,这山下学堂的众修士们,是沾了道长的福了。” “福一字就言重了。”宁郃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我只是见山神有意相助散修,行的是善事,但又不精通于阵发一道。 于此,我也是顺势把残缺的阵法修补了一下。 相较于每日教习修士的山神,我这般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福字就当不上了。” “道长太过谦。”河神是摇摇头,否认道:“若不是道长施以妙法,山下学堂也只是一座讲术的地方,而不是修炼的灵地。 山神也说过,之前山下学堂的妙用,不足今日之一二。” “是啊。”城隍这时也在旁边点头,“若不是道长妙法赐灵,山下学堂也开不起来。” “正是!”河神更是郑重道:“且我那好友找我闲聊时,也说过山神曾言,要把高人的姓名刻于学堂之侧,让前来修行的修士谨记。 谨记教习他们的虽是山神,但此圣地却出自高人赐法。 只是山神不知高人名姓,这事就一直搁置了。 但如今,小神能把道长的名姓告知山神吗?” “嗯。”宁郃听到此言,无任何隐瞒的意思。 河神听到道长应许,却十分在意这件事,也更注重仁义礼法。 因为只要在山下学堂里修行过的修士。 除了遇见历山神,要行礼喊一声“老师”。 若是往后遇到宁郃这位‘半师’,也是要行晚辈弟子礼的。 第二十五章 方道士初闻山下学堂 等知晓高人赐法的答案。 两位神官也没有在茶摊这里久待。 待得一杯茶落,闲聊了一会。 河神念着好友仍在自家府内做客,就想着早些回去告知好友,好让好友回学堂时告知历山神前辈。 城隍见到河神要离去的意思,虽然也不知道河神着急什么。 但好友都走了,让他自己单独面对道长,这压力太大。 哪怕是道长为人随和,可总归是大修士。 无事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城隍思索着,继而也做道别,和河神一同告辞离去。 宁郃看到他们离开,倒是如以往般修补着书籍。 框内的一百本书,如今已经修缮了一大半。 看来等月底的时候,还要出去买上一些。 而另一边。 随着时间过去。 等两位神官来到梁城城边。 城隍就望向旁边正闷头赶路的河神道:“既然路过,不去我那里坐一坐?下上两盘棋? 我记得去年最后一盘,因司内有事,我着急回去,使得你我二人还没分个结果。 今日正好无事,不续上那一盘?” “今日怕是不行。”河神闻言也停下脚步,稍微解释道:“我如今还要回往梁河,告知好友关于高人赐法一事。” “我说道友怎么忽然离去,又这般急着赶路?”城隍听到河神解释后也恍然,“原来你那位好友还未走? 本来我还想这两日无事,你我二人去历城一行。” “太远了,况且这几日还要行雨。”河神瞭望梁河方向,“所以我就留着那位好友,想着今日有了答案后再告知他,但未询问前,又不能确定。 也不好让这陌生之人去见道长。 所以只能将好友留在府邸。 如今我离开府邸,也不知他见我离开后,会不会不辞而别。 万一离开了,只能你去告知,或者我派麾下水族亲自去往一趟历山,把高人的消息告诉历山神前辈。” “知晓知晓。”城隍回笑道:“既然有传信之人,那我二人倒是清闲了。” “是啊..”河神叹息一声,又抱拳一礼,“过两日再聚,今日先告辞了。” “请。”城隍回一礼,目送河神离去。 而河神急匆匆回到梁河后,果然看到岸边正有一位妖族修士和自己的水族交谈着什么。 水族一直在说“河神马上就回来,道友再等等。” 这位鹿妖是一心想走,但道行太浅,实力不敌水族,一时被拦住了去路。 直到河神回来。 鹿妖是心里一叹,又要下无聊的棋了。 这几日河神忙里偷闲中,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和他下了二十六局。 河神一局没赢。 “道友!”河神此刻来到鹿妖前方,也无视了他无奈的表情,直言道:“历山神前辈所言的道长,我知道是哪位。” “当真?”鹿妖这一下来了兴趣,又带着敬重的表情问道:“是哪位高人?” 河神先是向着周县方向一抱拳,才言道:“这位高人为宁郃,宁道长。” 说到这里,他看到鹿妖还要询问,一时打断道:“至于道长在何处,这些事情就不是我能言的了。 我只能告诉你,道长虽为金丹圆满,但五行兼修,且一身术法本领不亚于凝练元婴的云鹤真人!” “术法筑基的五行大修士?”鹿妖心里一紧,当看到河神点头,继而不用河神多言,他也不敢多问了。 实在是这样的人物他别说见过,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 这样的高人,还是少打听为好。 而也在鹿妖带着这个‘吴朝出现五行金丹大修’的惊人消息,回往历山的途中。 五日后。 也有一位名为‘刀客’的高手,在这段时间来声名远播。 这刀客,其实就是南关少侠。 但在坪城的这片小江湖内,没人知晓刀客的真实身份。 反而随着南关少侠的多次复仇,刀客的名声越来越显。 再随着昨日夜晚的一场厮杀,刘县里一位小有名气的江湖高手被斩首。 这使得如今在刘县的一家客栈内。 吃饭的人,多是江湖上的侠客。 他们好似接到了什么追杀令,又在寻找着刀客。 而这家客栈内的普通食客,倒是不知道这些江湖上的恩怨。 其中在靠里的一张桌上。 两位食客在吃饭时,还有一人带着感叹的语气道:“你听说了吗?咱们县的胡六昨夜被人杀了!” “真的?”好友露出好奇的神色,“我记得胡六武功很高,好像还有内力在身,是一些江湖高手们所说的后天小成,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被人杀了?” “江湖上的事我不知道。”那人摇摇头,“兴许就是得罪了哪位高手。” “肯定是得罪了刀客!” 听到两人闲聊,旁边一桌有位侠客打扮的壮汉插话,“你们可能不知道,但我们可是接了胡家的追杀令。 杀的就是那位刀客。 这凶手,不言而喻。” “哦?你也拿了榜?”又一桌的侠客听见,也是接上了话。 同样接到榜的客栈其余人,也是把目光望来,期望通过几人的交谈,得知一些线索。 旁边聚集而来的客人也是越来越多。 只是他们言语中聊来聊去中,也不免赞叹起刀客的武艺。 但他们不知晓的是。 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桌上。 他们所言的‘刀客’,正在听着他们诉说。 可是南关少侠却不认同他们话里的称赞。 他清晰的知晓,若不是高人赐法,他现在仍旧在武行里浑浑噩噩的度日,莫说如今的声名渐起。 南关少侠思索着,也看向了旁边同行的镖师。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反而听的津津有味。 “结账。” 南关少侠唤来小二。 这里的江湖人士太多,万一酒后争斗起来,暴露身份,最好还先换个地方为妙。 且随着当年这些帮凶的身死。 南关少侠也知晓那些主凶定然会有所察觉。 那今后还是要更小心才是,以免暴露身份,为照顾自己的人带来祸事。 而也在南关少侠准备先隐忍一段,磨炼武艺,一边伪装在镖局当寻常镖师的时候。 随着时间的过去。 十日后的上午。 大扬城的一座山上。 方道士是望着功法上的讲解,领悟着上面的意思。 同时,小院内四周还有丝丝灵气汇聚,是一座小聚灵阵。 这阵法,是他在功法上学的。 只是学的不精,聚集不了多少灵气。 照实说,甚至还不如最下品的灵石。 但他想着总归是个阵法,让他的道观更像功法中所言的洞府。 方道士也对此也很满意。 只是也在方道士如以往般惬意修炼的时候。 在山下不远的小溪边。 正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修士,和一位脸色冷漠的高个中年修士,一同向着山下这边行来。 他们走着,也在聊着一些修炼上的难题。 老修士一直在说。 高个修士不时补上几句。 两人皆是练气大成,又同为土行的术法修士,相互印证间也能有不少收获。 只是当两人走着走着,当来到山下的时候,倒是顿足了片刻。 “这里有灵气?不对啊..”老修士惊异一声,目光向着山上看去。 山不高,但从这边望去,正好挡着了落在半山腰的道观。 “是有。”冷漠的高个修士感悟一番,能感知到丝丝的灵气向着上方汇聚。 不由得,两人相视一眼,便牵引附近的灵气悄悄探知,想瞧瞧这灵气为何会向山上汇集。 因为他们记得去年年初路过这里时,这里还没有丝毫灵气。 但此刻好像是被人设了阵法,可更多像是此地出现了一些灵物。 毕竟作为阵法的话,这灵气太少太少。 少到没修士会浪费时间布置这些,皆因每日还要修缮维护,这太耽误功夫了。 正常点的修士,都不会这么做。 同时。 在他们探知这座山的时候。 山上。 正在看见解的方道士,也感知到山下有一些灵气波动。 继而他收起书本,快步向着山下行去。 他以为是自己布置的聚灵阵法出了问题。 但等刚下山没多远,当发现灵气的根源,是两位气息远远比他深厚的修士。 方道士一下顿住了。 难道是两位筑基高人? 其中一人看上去还不好惹,脸色异常冷漠。 二人看到方道士下来,倒是忽然明悟。 原来此地是有一位修士,只是境界不高,看似只有小成。 “见过道友。”老修士也未以势压人,而是先行了一礼。 冷漠高个修士也是点点头。 方道士看到二人没有恶意,又感觉直接回去不妥,只能硬着头皮下山行礼。 礼落,他还想着是不是邀请这两位前辈上山坐一坐。小说 那和善的老修士就先道:“看此地有丝丝灵气汇集,继而心下好奇,便和好友来此地查探,没曾想是道友的福地。” 他说着,歉意一礼道:“冒昧打扰,还望道友莫怪。” “前辈言重了!”方道士是慌忙拱手。 但老修士听到方道士喊他前辈,虽然心里享受,可随后还是哈哈大笑的否认道:“这位道友说错了,前辈这称呼我可是当不得啊! 我只是早修道一些时日,又于年前有幸踏入练气大成。 而我看道友的灵气已经圆满,离大成也只剩一步之遥。 所以你我平辈称呼即可。” 他说到这里,又打量了附近一眼,看着这青山、白云、溪水所谱绘的美景、由心赞叹道:“虽然道友这里比不得前辈的山下学堂,但也不失为一片清修之地。” “山下学堂?”方道士一愣,第一次知道这个词。 “哦?”老修士望着方道士茫然不知的表情,却是好奇道:“道友还未去过?” “未有..”方道士摇摇头,“平日来我都是在道观中修炼,除了买一些米面外,很少下山。” “怪不得。”老修士误以为方道士属于那种闷头修炼的苦修士,倒也没过多询问,只是在稍后劝解道:“苦修固然无错,但如今有前辈指点,兴许一两句,就能点开我等苦思多年的修炼困惑。 我亦是去年和好友一同去往学堂,才在山神前辈的指点下,有幸踏入了练气大成。 而以我所观,山下学堂一地,道友还是去看一看吧,兴许就有什么收获。” ‘有前辈指点..’方道士听到这些事,也是动了心思。 因为书中的讲解虽然详细,但还是远远比不得一位山神前辈的指点。 想到这里,他就带着求教的心思,先是拱拱手,才道:“不知去往学堂一事,需要哪位道友举荐?” 但同时他想到世俗朝堂内的礼尚往来,还有私塾内的学钱,又略显拘谨的探寻问道:“若是去往山下学堂,需要送前辈一些礼品吗?” “不用。”冷漠修士忽然插话。 ‘不用..’方道士看着冷漠修士的神色,也不敢多问。 “确实不用。”老修士却也古怪的看向方道士,“你觉得山神前辈会贪图咱们这些练气士的宝物吗?还是会惦记世俗里的一些金银?” “不会。”方道士下意识回了一句,又紧跟着补充道:“只是去学堂听山神前辈讲术,若是不带些礼,是否有些不妥?” “道友此言也不错,礼一事无可厚非。”老修士先是点头,随后才老神在在的摇头道:“但更重要是求道的心。 若无平常之心,而是抱着急功近利的世俗之心,就算是去往山下学堂,你也难有什么收获。 再而言之,山神前辈也不需要我等礼品。 求道与平常之心,才是山神前辈愿意见的。 且平常之心,也是我等术法修士所需要的。” “此刻你心太杂。”冷漠修士补了一句,“初遇你时,虽有些慌乱,但也不错。” “原来这般..”方道士恍然明悟。 一时间经历红尘多年的他,很快就收起了杂乱的心态,恢复了平常神色。 老修士看到一幕,也是心里暗赞,很欣赏这位小道友收放自如的心性。 冷漠修士依旧没什么变化。 方道士恢复平常心后,则是郑重的抱拳感激道:“多谢两位道友指点!” “指点倒谈不上。”老修士笑呵呵的摆摆手,“因为告诉你的这些事情,也是我等一些术法散修多年来共同所总结的心得。 哪怕是今日你没碰到我二人,而是其余术法道友。 他们也会不吝告知,更会尽其所能的点醒道友。 毕竟散修一途,术法筑基一途,本就艰难万分,一路上的同行之人少之又少。 自然是当帮则帮,引同行之人出歧途。” 他说到这里,又捧捧手道:“道友若是将来得道筑基,也望不吝为同行道友分享一些求道路上的所获。” 他话落。 冷漠的高个修士,也简练的向方道士一拱手。 随即两人又一边聊着修炼琐事,一边向着远处去往。 依旧是老修士在说,冷漠修士不时补上一句。 这一行,他们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只是边聊边走,随性而行,随缘驻步。 方道士看到两位道友离去,则是回山上背上了半袋米面,三个干饼,还有五十二文钱,踏上了去往历山的求道一途。 第二十六章 食人心的貂鼠 方道士求道的心,是坚定的。 但之前离开的老修士和高个修士,却没有告诉他,他们赶来大扬城所用的时间,是大半月有余。 这使得未出过远门的方道士,如今真走起来,却发现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毕竟山下学堂,距离大扬城有两千多里的路程。 练气术士又不能耗费法力用在赶路上。 万一路上碰到什么事,一点法力都没,那就是灾祸了。 这使得方道士尽量节约体力的前提下,每日才行走五十多里。 也使得他所带的米面和钱财,不足以在路上所需。 继而方道士也放慢了步子,偶尔在路上行医,赚些米面钱。 直到二月初四。 将近十日时间过去,他才行了三百里的路程。 但一路行医,减去路上花销,倒也凑够了一百文钱。 且也在今日中午。 他随便凑合吃了一些饭菜后,就来到了宁郃和黑熊精曾经一起垂钓渡船的大江边。 也见到了那座刻有模糊花纹的赌筛子大船。 他同样是一眼相中。 于是他走上前去,向着渡口处招呼的伙计道:“小哥儿,乘船到江那头要多少?” “您慢走..”伙计一边热情的让交过钱的公子哥,一边热情的看向方道士,“二两。” “二两..”方道士一愣,他虽然就在数百里外的大扬城内住着,但还真没打听过这渡船钱。 此时一听,太贵太贵。 伙计看到方道士顿住,又上下打量方道士一眼,觉得就是一普普通通的行脚道人,应该是没钱坐船,但话语中也没都得罪, “还请您移步。” 他说着,看向了方道士后方的船客。 方道士是挡着了人家的财路了。 悻悻离开。 再去看看其余的船只。 只是这一打听,船钱都有些太贵了。 大江太长,一百文的渡船真不好找。 于是他就在江边闲逛一番,想找一艘价钱适宜的小船。 可也是这么一转。 兴许是他终于修出灵气的问题,也或许是山下学堂传开的事,使得这段时日中赶往学堂的修士倒有不少。 其中就有一位练气小成的魂修,发现了随意乱逛的方道士。 当发现以后。 他先是用城隍所教的秘法,当看到方道士身上没有血煞后,才打着一把黑伞出了船舱,向着方道士走去。 等距离近了。 方道士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位修士。 “在下是扬城府君的弟子。”魂修先是一礼,才看向同样行礼的方道士,“道友是术法修士?想要渡江?去山下学堂?” “正是..”方道士先是点头,又好奇与戒备的问道:“神官大人怎知?” “这几日来渡江的道友,不外乎是去往山神师伯那里。”魂修先是解释了一句后,才否认了方道士对他的称呼,“我在司内并无差使。” 魂修说着,还有几句未言。 那便是他生前死于灾祸,被阴差接入阴司后,城隍见他资质尚且不错,就把他收为了弟子。 他修得也不是借香火法,而是阴煞筑基。 但他和方道士不熟,就不聊这些了。 不过,方道士见到这位修士喊山神前辈为师伯,一时想着他对山下学堂定然熟悉,继而便求问道:“请问道友,在下到了学堂后需注意些什么? 在下也是听闻两位道友言中提起学堂,于此才草草启程,对学堂了解不深,怕无意间坏了学堂的规矩。” “你第一次去?”魂修看到是个新生,倒是来了兴趣,仿佛师兄一般道:“我正要去学堂待一些时日,你这段跟着我便好。” 他说着,又不由露出钦佩的神色,“说不得咱们还能有幸见到那位传说中的高人! 而也是因为宁道长赐法,山下学堂才有了今日的奇异! 且我还听说,宁道长是一位五行皆修的术法大修士!” 魂修言道此处,话语中尽是钦佩。 “五行皆修?修士怎么能兼修五行?” 方道士却心中惊奇。 因为他有庭诌道人的功法心得,虽然不知最近的山下学堂,但对以往的修行界确实了解颇多。 也知道修士或许有两种,甚至是极其罕见的三种行属。 但只有单修一种才能成功筑基的常识,这是修行界皆知的事情。 这五种?颇有些天方夜谭。 而面对方道士的疑惑,魂修敬佩之后,却也是摇摇头道:“我只知晓这么多。” 他说着,又想起师父的教诲,还有师父的语气,一时也严肃起来,向着方道士提醒道:“不管此事真假,宁道长皆是对我等有恩。 若是将来有幸见到宁道长,需要行弟子礼。 若是宁道长有事差遣,也定要尽力而为。” “在道长赐法圣地中修炼,本就为半个弟子,定然要这般。”方道士点点头,又询问道:“那我见山神前辈和宁道长时,是要喊师父吗?” “师父?”魂修望向方道士认真的神色,不由笑道:“道友觉得你我二人能入宁道长与山神大人的法眼吗?”小说 “不能。”方道士很直接的摇头,“那..怎么称呼?” “称两位长者为老师,或是大先生。”魂修瞭望附近的船客一圈,最后道:“到了学堂后,我等其实和来到凡间私塾里的学生一样。” “多谢道友告知。”方道士抱拳,经过这位道友一提,也知道了见面第一眼时,最重要的称呼问题。 之后。 方道士又和修士聊着其余琐事的时候,远处又来了三位修士,都是坐魂修的这条船。 并且还和魂修认识。 略微一问,才知晓他们是早已约定好的同行前往。 剩下还有五位在赶来的路上。 而随着方道士接触越来越多的修士,也对如今修行界了解越来越多的时候。 在数千里外的周县茶摊上。 宁郃补完了书框里的最后一本游记后,也看了看天色。 天色刚暗,该收摊了。 也正好去买一些书。 但本来宁郃是想着月底就去买书,可前几日正逢各县往返的回潮,生意是特别的好。 短短半月时间就赚了四两银子,相当于平日来两月的茶钱。 偶尔也还能收了一些本书,加起来一共二十五本,倒是补到了现在。 但如今书补完了,身上也有六两银子。 再回想起一位行客说过,往南去七百里的岢城,那里靠近边境,书籍比较便宜,并且还有些他朝的书流入。 宁郃就准备去那里瞧一瞧,正好也能把南边的整个图录谱写出来。 这样吴朝南境的图录也补全了。 念想间。 宁郃踏云而去,茶摊也逐一合拢,飘到了藏摊的地方。 七百里的路程不远。 按照如今的脚程,还有自创的行云术。 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 但行至半路。 途径珩县外。 宁郃望向云下成片的田地,却稍微顿了一下。 只因在这田地内的一位农夫身上有大团的死气。 可他阳寿却未尽。 宁郃看到这一幕,也停下了脚步,于云上瞭望,想瞧瞧这因。 同时。 在这片田地内。 这位农夫看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以后,也正毫无所觉的整理着农具。 他名为赵二,正是珩县里的农户。 让县里认识他的人来说,这就是一位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人也挺好。 谁家有点事,赵二不忙的时候都会搭把手。 哪怕是收麦耕地这样的累人活计。 只要喊他,赵二也少有推辞。 县里认识他的人,有时还笑称他为“赵大善人。” 而如今。 一身泥土的赵二刚从自家地里出来,稍微拍拍土,正准备回远处县里的时候,还想着隔壁虎娃家的土房漏雨,这几日得抽出点时间,赶在开春前帮虎娃家补一补。 人家交代的事,还给了自己三个香馍馍,这必须得记在心上。 就算是没给,也是街坊邻居,不忙时伸一手的事。 他心里想着,也走过了顺着田地的小溪,来到了珩县外的不远处。 同一时刻。 一只鼠首人身的精怪,也在珩县外百米的林子边上,盯着前方的珩县。 只有练气大成的他,还是对人多的县内充满忌惮。 他观望两眼,又看向了走近的赵二。 最好是把人骗到林子里。 随后,他施展障眼法,面目化为一老者,又三两步便来至赵二要走的必经之路,佯装着急赶路,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 还没待这精怪多言。 赵二倒是慌忙放下扁担过去,把这位老者搀扶起来。 老者看到这汉子轻易上钩,倒也顺势站起身子,故作感叹道:“哎呀..老汉我年龄大了,若不是今日得田公相助,这冬夜里怕是难熬过去了。” “老丈这说的是什么话?”赵二憨笑着又稍微离远一点,以免身上干活时所沾染的泥土把老者的衣袍弄脏。 老者却‘哎呦’一声,像是扭到了脚,身子又要朝地上跌去。 赵二是赶忙扶着老者道:“要不我送老丈回县里吧?” “唉..那就有田公了。”老者面露感激,手掌按在了赵二的肩膀上。 赵二也看向前方的镇子,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老者回往镇中。 但实则上,他是转了个身,正迈步向着远处山林走去,离身后的县里越来越远。 赵二却没觉得奇怪,只感觉离镇子越来越近。 “田公心善啊..”老者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这善人的心最为好吃。 再瞧着这汉子怕自己累着,继而从扶到背的样子。 老者倒也乐得轻松,趴在赵二的背上,一边给他指路,一边还在路上夸赞着赵二的为人,并说一定报答。 赵二却毫不在意报答的事,并说‘给老人家送到家里后,老人家若是觉得心里过不去,那送他个干饼干馍馍就好了。’ 谁知按照老者所指,走着走着,这位老丈竟然给带他到了县里唯一的酒楼前。 说要请他吃一顿好的。 赵二看到这一幕,是连忙向背后的老者拒礼,“老人家..使不得..这太贵了..” 老者却摆摆手道:“对田公来说,兴许只是帮了老汉我一把,但对于老汉我而言,田公这可是救命之恩!” 他说着,又极力邀请道:“田公莫要推辞,请。” 说完,老者忽然出现在赵二身前,又架着赵二走进酒楼。 赵二也不知道受伤的老者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就把他生生半架了进去。 但他却没有感觉怪异,反而觉得是自己执拗不过老者的好意。 又见平日里人来人往的酒楼内无人。 他亦是觉得正常,又跟着老者走进了二楼的雅间。 踏踏实实的坐在软椅上。 他更是觉得这酒楼内的椅子果然舒服,就像是坐在柔软的土堆里。 老者一直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没有招呼小二,也没有点菜。 不过一会功夫,桌子上就忽然出现了一桌菜。 有三鲜瑶柱,鸭丝掐菜,桃仁鸡丁、葱肉脆骨、抓炒鲜鱼等十几种菜肴。 桌上还有两壶玉瓶装的好酒。 赵二看到这些丰盛的菜肴,不仅没觉得奇怪,甚至还老实害怕的向着老者道:“老人家,这些是不是太多了..有些浪费。” “不多不多。”老者满面笑容,又指着葱肉脆骨道:“田公尝一尝?” 赵二听到老者所言,也是累了一天,又想着点完不能退,不能辜负老者的心意,就拘谨的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脆骨尝了尝。 很香,也很脆软。 老者也笑着起身,端起一杯酒水,走到赵二的面前,准备敬他一杯。 赵二也是急忙放下筷子,端起酒水,准备回敬面前的老者。 可在这时,忽然雅间内出现一阵清风。 一位身着白袍的先生,神异的穿过雅间墙壁走进。 老者看到先生,是眼睛忽然瞪圆,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敬酒的动作也静止,站在距离赵二一步远的位置。 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这是..术法筑基..?’老者感知到自身凝滞的妖力,知道自己碰到了一辈子都惹不起的术法高人。 宁郃则是笑望向面带迷茫之色的赵二,“这菜品的味道如何?” ‘味?’赵二被宁郃这么一点,味觉忽然回拢,就感到嘴里有一股泥土的腥味传来,不同于流油的葱肉脆骨。 下一刻他眼神一清,猛然惊醒,却看到这哪里是什么酒楼? 这分明是荒郊野外的密林! 自己也正坐在一个泥坑内! 放下的筷子是树枝。 酒杯是破碗,杯里是淤泥。 吃的也不是脆骨,而是手旁土地上的泥块。 那脆骨的感觉,是泥土中的碎石子。 身前敬酒的老者则是一个鼠首人身的鬼仙! 如今他正长大了嘴巴,露出一排锋利的牙齿,眼目通红,离自己不足一尺距离。 碰到这离奇诡异的一幕,近在眼前的利齿,他哪里还不知道那个老者是一只妖怪? 要不是这位高人点醒,怕是下一刻被吃喝的就是自己! 赵二恍然惊醒后,下意识想爬出坑洞,却被惊得手脚无力。 宁郃是看向了目光中透漏出求饶神色的貂鼠,“求饶无用,还是随宁某去梁城阴司一游吧。” 话语间,宁郃手掌探去。 貂鼠就这样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看着宁郃的手掌离自己越来越近,也看到这手掌渐渐化为一方天地囚笼,把自己困在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但在赵二的目光中,就是这位高人站在原地未动,但是这妖精却诡异的被打回原形,变成了一只貂鼠,飞到了高人的手心里,彻底晕死了过去。 宁郃笑望着赵二,“这位善者,天色不早了,回吧。” 言落。 他身侧多了一个护符,上其言‘避’ 随后赵二只感觉一阵斗转星移。 四周的视野模糊。 在下一刻清晰后,他就发现自己回到了不知多远的县外。 眼前县内依旧灯火通明。 却不见那鬼仙和高人的身影。 第二十七章 小游岢城南街 赵二见到这更为离奇的一幕后,神情上不免有些顿住,第一时间想的是自己这段时日里是不是太累,继而刚才睡着了。 但又下意识看了看身侧真实存在的护符,还有前方人声传来的珩县,以及偶尔来往县内外的行客。 这清晰的昭示着之前所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 传说中的妖仙和神仙都是存在的! 这不是民间里的夸大传闻。 赵二这时反应过来,也是感激的向着四周一拜,真诚的向着那位救自己性命的神仙高人道谢。 赵二叩拜的样子,也使得县前路过的两位行人,好奇这汉子在做什么。 “再有半月就要开春了。”其中一人猜测,“这位大兄可能是在向梁河神求雨。” “求雨也是去县里的河神庙啊..”另一人有些不解,“或者也可以在庙祝那里求座梁河神的神像供奉在家中。” “是啊..不懂不懂..”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也走进了前方的县内。 赵二却未管他人好奇的目光,而是道谢之后,就起身挑起不远处的扁担。 只是正准备回往县里的时候,他想了想,先是把神仙高人所赐的护符放在了怀中口袋,以免将来干活时弄脏。 又再三确定放好以后,才继续向着县里走去。 而也在赵二回往家中的时候。 四百里外。 岢城地界。 宁郃手里抓着那只貂鼠,也来到了一处城外林中。 找了一个树下坑洞,把昏迷的貂鼠扔进里面,再落下一个禁锢术法,防止貂鼠醒来后逃走。 随后宁郃就向着前方的岢城方向行去。 这般一路在林中行着。 兴许是靠近主城,不同于之前梁城边境的珩县。 胆敢在阴司附近作乱的妖魔,还是很少的。 使得宁郃一路走来,也未见到第二只霍乱的妖魔。 但也有一些前朝杂谈记载。 在十年前吴朝新建的动乱时。 靠近边境的岢城这里很乱。 不时就有妖魔与修士斗法的传闻出现。 宁郃有好几本岢城的游记,其中大部分故事都是描写的神怪传说,而不是像寻常游记里那般诸多的人文纪事。 可随着宁郃如今靠近岢城,却发现岢城也和寻常的大城一样,没有丝毫神异的气息。 看来随着十年前大乱过去,那些曾经出现的妖魔,如今要么就是被修士与神官降服,要么就是像貂鼠与历城阴魂一样潜逃四方,为祸乡里。 宁郃观望几眼,心里念着买书的事情,也向着岢城的南街杂摊走去。 而南街杂摊也是岢城多年来出名的地方。 虽然名声上远远不如美食小吃的庆县。 但也引来一些喜欢淘物的行宾。 等宁郃走到这里。 就看到这条明显宽敞不少的街上灯火一片,把这里照的像是白昼一般。 又在街里街外,还有不少官兵在巡逻,维持着这里的秩序。 再慢慢靠近街里。 宁郃看到这里摆摊的商家分为三排。 两侧街道上有两排,中间还有一排。 用灵识望去,这条杂谈南街共长两里,全是这样形式的摊位。 只是摆放上虽然一样,但里面的种类比较多。 一些摊上不仅有古董字画、也有摊位上卖着兵器、武林秘籍等物件。小说 其中还有一些各色小吃的摊位。 两侧街口,分别还有两家钱庄。 方便一些远来的行客,把官家银票兑换成容易花销的银子、铜钱。 宁郃看到这一幕后,先用灵识看了看那些武林秘籍,这一瞧,基本五十本里面四十九本都是假的。 唯一真的那一本,卖相上也和假的秘籍一样多有皱褶,又显得十分破旧。 很多抱着江湖梦的侠客、公子哥,或是一些行客,看到这一模一样的卖相,也很难花上银子买下。 说白了,在岢城这条街上淘宝,那就是单纯撞运气的。 要么就是本身就有功夫在身,有内力在身,更有习武的学识在身。 这样倒是能分辨出几分真假。 宁郃观望着,就见到一里外的摊位上,正有一名身具内力的中年侠士,挑选到了一本真秘籍。 但他虽然心里高兴,可面相上是不动神色的买下,又招呼同行的人一同离开。 直到离开这条街,他看到四周无人注视,才难掩笑容,向着同行的亲弟弟低声说道:“赚了..赚了.. 如果为兄没有猜错,这是三十年前林大侠的成名功法,水林决! 听说借以此法..林大侠才踏入了内力大成! 你我兄弟二人,今日是赚大了! 多年来在这条街上亏的银子,如今就这一本,全部都能赚回来!” “兄长..你是说..这是大成秘籍?”他弟弟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实在是他们亏得太多了。 且每次兄长买完秘籍后,都是神神秘秘的出来,然后说着这本是哪哪哪位大侠的秘籍。 只是每一次都是假的,都是亏得。 他已经不信兄长的判断了。 而这样的一幕,也发生在南街的各个角落,也发生在岢城的内外。 有人是真捡到了宝物。 有的人是自认为捡到了宝物。 还有人是买完物件后,被人点醒,继而摇头捶胸,自认吃亏。 也有人气不过找摊主理论,却被闻讯赶来的官兵架走。 宁郃瞭望着这一幕幕,觉得也可以把这些写入即将绘录的《吴南纪》中。 就像是之前的《吴北纪》里也有庆县小吃一样。 红尘中的一幕幕都在书本里呈现,而不是单调的风景。 宁郃思索着,也一边随着人群在南街里游逛,一边仔细的用灵识扫过所有摊位,筛查着真正的秘籍,准备把这些也记录在游记里。 这一瞧,还发现了两本残缺的寻常练气功法。 那正好等回去后,按照记忆修补齐全,一块记入吴南纪里。 这般游逛间。 宁郃看了看这些秘籍,也没有买。 反而最后停到了一处普通的旧书摊前。 摊主是一位普通的老者,摊上的书也是很普通的游记。 但好在是量多,总共有一百九十多本,汇聚了各朝各代的游记。 宁郃准备在这里选出一百本,作为今后百日的填写。 书框也准备好了,刚才用术法临时拟的。 同时,摊主看到宁郃停步到他摊前时,也借着附近的灯火望了望宁郃,发现这位客人气质卓越,不同于来往的行客。 “这位..先生。”摊主不由得先是一礼,才言道:“摊上的书都是十二文钱一本,您相中的哪本,随便捡。” “十二文有些贵了。”宁郃听到这价钱,却停下了挑书的动作。 如今金主熊道友不在,自己可得精打细算。 “我听说收书的行价是八文。”宁郃也是一边回忆着一本行商游记里的记载,一边向着摊主道:“卖书的行价是十文。” 宁郃说到这里,又指了指旁边的书框,“况且我这次是要买一百本,不是一本。 店家不妨再便宜一些。” ‘行家..大买卖..’摊主看到这位先生这么懂,倒是心有动摇,但又觉得这些先生看似很想收他的书,于是试探性的拒绝道:“这个价我这边卖不了啊..最少..也得十一文吧?” 宁郃眼看摊主没有卖的意思,也随即作势要走道:“那我再瞧了一瞧。” “那先生就再看看吧。”摊主点点头,示意这位先生不妨再瞧瞧。 宁郃也真的转身。 摊主看到这位大户真的走开,却忽然换成了笑脸,起身赔笑道:“唉..先生您还瞧什么呢!就按您说的价,十文一本!” “果真?”宁郃笑望着摊主。 摊主也不回话,反而当看到生意谈成后,就很用心的直接开始往旁边的框里收书,又细心的码放整齐。 并且他一边收,一边还在人来人往的南街上稍微大声点的报着数,让这位先生听到。 不然等默数装完,先生不信的话,不免还得再腾倒一遍。 他费功夫不说,也耽误这位先生的时间。 “十七..十八..” 这般数着,等数到第二十六本。 他捡起一本非常老旧的杂谈后,还停顿了一下。 宁郃看到他停顿,也随意扫了一眼,灵识扫过书中的内容,看到这书里的字迹着实模糊的太多,更有虫咬的痕迹。 尤其好几页都缺失了。 对于看书的人来说,买来也没有太多的价值。 但对爱书的人而言,倒能填写后收藏为古本。 而店家也没有滥竽充数,反而先把数的数记载在旁边地上后,又特意翻开这本有些年头的书道: “先生如果觉得这本太过破旧,我可以折一些价钱,按照当时收的价,这本另算三文钱给您。 您要觉得不行,那我就再换一本。” “不必了。”宁郃看到店家没有滥竽充数,倒也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道:“书摊上的书都按十文。” “那..”店家顿了一下,看到这位先生,才应道:“多谢先生了!” 话落,他继续装书的时候,都仔细挑着相对完好的书去装了。 等一百本装完。 店家一边接过宁郃递来的一两银子,一边也颇有感叹道:“二十二年前,若是小老儿我有幸进科举最后的殿试,说不得今日也如先生一般来书摊挑书,而不是做一个被挑书的人。 今日遇见先生,也见先生是真正的爱书之人,是位有学问在身的人。” 他说到这里,又笑看向宁郃道:“那在下就提前祝先生今年高中科举,金榜题名。” 话落,他收起了市井的笑容,又严肃的双手在胸前叠合,手型如拱,身子却前俯一些,向宁郃行了一个吴朝文人的捧手礼。 宁郃见此,正准备走的脚步顿住,也向店家郑重回了一礼。 礼落。 宁郃掂起了书框,向着街外行去。 店家坐回了摊位,恢复了市井的笑容,望向了来往的行宾。 同时,又在岢城的一座客栈小院内。 宁郃路过时,看到买秘籍的两兄弟中,那位小弟担忧的看着兄长按秘籍修炼,之后当发现功法是真的后,是喜出望外的高兴。 他又再次相信了他的兄长。 但等出了城外,走到了林中。 那貂鼠倒是没醒。 而这貂鼠在昏迷的时候,却仿佛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只是梦里一片虚无,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就这样空荡荡的也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一点灵光忽然在虚无中出现,他才一下子清醒过来。 但随着清醒,这已经是五日后的中午。 他昏昏沉沉的看到自己在一处官道外的茶摊里。 或者说,是在灶台旁侧的角落中,并且被打回了原形。 好在道行还在,只是被一道法力封着了,让他调用不了丝毫妖气。 同时,再往前望去。 他看到一丈外还有一位类似教书先生的人在桌上填补着书籍。 也当看到宁郃后,他慢慢回想起来了所有事情经过。 也想起自己是被这位术法高人给擒住了! 于是他立马双膝伏地的慌忙求饶道:“道长!小妖知错!还望道长放小妖一马,小妖今后定然悔改!” 宁郃听到貂鼠求饶,也停下了修补书籍的笔墨,把目光望去道:“把你唤醒,不是听你求饶。而是梁城武判即将来至,你一会便随武判去一趟阴司吧。” “我..”貂鼠一愣,看这道人不像是吓他,随即想了想后,也不求饶,而是脸上露出悔恨过往的神色,又故作真诚的询问道: “谢道长提点!此行之后,小妖定然诚心悔改! 如今..小妖能否知道长名姓?所从之道门? 待得正道后,小妖想亲自登门拜谢,报道长今日之恩情。” 貂鼠说着,是一副诚恳的样子,好似感激宁郃这么一降,把他引入了正道,让他痛改前非。 “宁郃。”宁郃毫不在意,“一介散修。” ‘散修?怕是青云宗的道士吧..’貂鼠听到这些,是一点都不信。 相反,他觉得他是猜到了宁郃的真正身份。 毕竟吴朝内有三位术法筑基的修士,这是吴朝内大部分修士都知道的事情。 貂鼠就因为碰见过一位妖修前辈,得知了这件事。 所以貂鼠感觉自己遇见的宁郃,应该就是其中青云宗的其中一位。 只是这道人如今怕报复,所以才不敢自爆家门。 或许宁郃,也可能只是化名。 毕竟他身为妖修,如若触犯了律法,也是由吴江江神府审问。 江神也是那三位术法修士所敬重的人物。 这都是那位妖修前辈说的。 所以貂鼠在自认为想明白事情原委后,还是抱着很大的生存希望。 觉得宁郃不敢说出宗门的缘故,是怕他今后报复,也怕江神仇视。 并且貂鼠也觉得事情或许不是那么糟糕,也或者根本不用去那吓人的阴司一游。 吴江神同为妖族妖王,很大可能会袒护他,会放走他。 貂鼠想到这些,一时放松了许多。 随即也不向宁郃求饶了。 省得言语中把这道人得罪后,还会多受一些皮肉之苦。 不如静等阴差拿人,再转走吴江江神府。 也在貂鼠等待的时候。 不一会,一阵阴风吹拂,一位身穿武判袍的神官来至,现身在了茶摊内。 他的出现,好似让茶摊内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宁郃则是指了指角落里的貂鼠,“劳烦差使,把他交于梁府君。” “是!”武判是先一礼,又看到这貂鼠的术法被封,继而一把它提起来。 “道长,那小神先去。”武判再一礼,当看到宁郃点头,才带着貂鼠离开。 而貂鼠看到武判恭敬的样子,倒也再次确定了宁郃就是青云宗的三位筑基大修士之一。 毕竟这阴司是人族香火筑基,青云宗是人族术法筑基,所以阴司才这般敬重。 只是他知道归知道,却没有说。 直到离开茶摊半天,约莫有百里远之后。 当他看到前方隐约显现的梁城,又看到这武判是真要把他送去阴司之后,才忍不住的口吐人言,向着正急行的武判道:“大人,咱们这一行是去哪里?这可是去阴司的路啊..” 武判看向手里的貂鼠,“这一行自然是去阴司。” ‘阴司?怎么是去阴司?’貂鼠想到阴司的酷刑,顿时心里一慌,更焦急的说道:“差使大人!我等妖修犯事,不是由江神审问吗? 或是由妖族的山神、河神。 怎么会是人族阴司?” “你这一小小的练气妖修,还知道这些?”武判诧异的看着貂鼠,“若是以往,兴许我等会不远千里,把你送去吴江江神的府邸,由江神大人发落。 看江神大人是把你留在江神府,还是归到司内审罚。 但如今是宁道长吩咐,我料想江神大人就算是破天荒的无视律法,想保、愿保,也怕是保不住你。” “为何?”貂鼠还有些不死心,想知道青云宗为何有这么大的能耐。 这和那位妖修前辈所言的可不一样。 但阴差接下来的话就让貂鼠彻底陷入了绝望。 “皆因你得罪的是一位五行术法大修士,即将踏入元婴仙境的宁道长。” 阴差望着忽然愣住的貂鼠,“你说这吴朝内哪位修士想保你?敢保你?” 第二十八章 时至春、大雨 “元婴..” 貂鼠听到这二字,是脑海一阵眩晕,满是绝望。 也知晓自己之前所想的那些猜测着实可笑。 他现在知道那位宁郃,宁道长,真不是化名。 说是散修,也真的是散修。 武判说没人敢救他,也是真的没人敢救他。 毕竟此刻的吴朝江神,听那位妖修前辈说,也只是筑基巅峰。 曾经的老城隍,也才踏入金丹小成而已。 貂鼠想到这些,也霎时认命,就这样跟着武判走进了阴司。 但貂鼠却不知道,真正让他受刑的却不是因为宁郃的境界高深。 包括那位妖修前辈说江神会帮他们脱罪,也只是那前辈诓骗他,然后让他帮挖心肝,随后一起享用。 实则等江神真知道了这事,真送到了吴江府,他们都难逃一死。 而就在这不知中。 误以为是宁郃境界高深的原因中。 武判也带貂鼠来到了刑狱中的正堂内。 为首处,早已等候多时的文判见到貂鼠,也直接开口审问道:“珩县除了你,是否还有其余作恶的妖修?如若有,如实道来。” “还有一位妖修前辈..”貂鼠如今还惊慌于宁郃的事情,使得他此时面对文判的询问,也是下意识脱口回答。 可等着话语刚开口,他霎时间反应过来,于是就住嘴了。 “那前辈是谁?”文判看到他不说,顿时又问,“如今又在何处?” “不知。”貂鼠面对询问,兴许是有些骨气,也或许是想装出一副知恩图报的样子,让文武判官觉得他是一个有情义的精怪。 皆因他听前辈说,人族都喜欢重情义之人。 现在万法都不管用,说不得这般一装,今后还会少些折磨。 貂鼠心中想着,最终只说了一个不知。 文判看到貂鼠不言,则是看向了武判。 武判则是提着貂鼠出去,来到了堂外的一口油锅前。 里面黑色的火油沸腾,透出一股股腐朽却又灼热的味道。 貂鼠眼睛一眯,依旧是咬牙不说的样子。 这般重情义的模样,果然也让跟来观刑的文判多有侧目,暗叹有些十恶不赦的妖修中也有情义之妖。 武判也是暗自点头,随后也不多言,直接把貂鼠整个丢进了油锅里。 一时伴随着毛骨悚然的“吱吱”叫声,好似受刑者承受了难以想象的极刑。 等片刻后,貂鼠被武判从油锅里捞出来,皮毛早已消融,身上全是焦黑的腐化痕迹。 又在下一刻,焦黑的身体跌入油锅,彻底燃烧融化。 貂鼠则是还在半空,没随肉体一起跌落。 貂鼠看到这一幕后,一时间心如死灰,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现在应该是魂魄之身。 再看看自己的身体,果然是一片虚幻。 哪怕是传说中的江神真过来救他,他如今也道行尽失。 就算是活着,也是一个孤魂散修。 再想到往后都要受这种生不如死的刑罚,又想到武文判不会因为他的情义而高抬贵手。 一时间貂鼠魂魄的满目都中是恨意,觉得那位前辈一直在诓骗他,于是就向着附近观刑的文判道:“大人!小妖忽然想起曾结识一位妖修前辈,就是那位前辈教的小妖偷心食魄之法! 小妖知晓他府邸,他也曾告诉过小妖行踪。 他如今练气圆满,与小妖是同族貂鼠,正在珩县西五十里的梨子山内! 小妖今日告知大人,也不为减轻行刑,只求大人为天地正清气!” “好..”武判听到那貂鼠前辈的行踪后,就向文判点点头,随即便离开了阴司,准备把那前辈也拿来。 这般出了阴司,行了半日。 直至夜深。 武判也来到了梨子山。 又用法令勘察妖气。 仔仔细细的找到深夜,才来到了一处靠近山脚的隐秘洞口。 朝前望去。 武判看到山洞内果然有一只学人打坐的肥貂鼠。 这位貂鼠前辈感知到有修士靠近,本以为是那后辈终于带吃食回来。 刚露出笑容,睁开眼睛一看,却看到了一身阴司官府的武判。 同时,当见到武判走进。 貂鼠前辈二话不说,转身就要从后方开凿的密道遁走。 可随着‘哗啦’的链锁声,他还没跑出一丈远,就被武判用链锁给穿了四肢,彻底擒了下来。 再一拽链锁。 武判提着不停求饶的貂鼠前辈,就连夜回往阴司。 这般夜行了数百里。 等来到阴司正堂。 武判也是神魂疲倦,向着文判一抱拳,就回去休息了。 而貂鼠前辈当看到跪在堂中的一只貂鼠魂魄后,却忽然愣了几息,嘴里不停求饶的话也顿住。 貂鼠是指着貂鼠前辈道:“大人,就是他!” 貂鼠前辈听到这话语,再见到这貂鼠,也知道自己的踪迹是怎么泄露的了。 但不像是貂鼠之前的满目恨意。 貂鼠前辈此刻是满目怒意,又暗自发誓,如果他有幸从阴司内逃脱,或是能挣脱枷锁片刻,必然先灭了这忘恩负义的小貂鼠! 可随着貂鼠指认。 两侧阴差走上前把他押出正堂,走向那沸腾的油锅。 貂鼠前辈也只剩惊恐,惊惧即将面临的极刑。 而随着貂鼠二妖在阴司内受刑。 貂鼠前辈也想找个机会灭了那貂鼠的时候。 七天时间过去。 春天彻底来临,地面上的积雪再无踪迹。 在贺安县的二百里外。 一行十位修士正在漫步田野,观赏着花开万物的美景。 他们正是求学的方道士一行。 但随着他们离贺安县越来越近后。 魂修却带众人绕了一个小路,从旁边的山林小道走。 不待方道士和另外几人生出疑问。 其中一位知晓原因的短衫修士,就开口言道:“诸位道友,前方二百里处是贺安县,而贺安县的徐县令,徐大人,虽是人身,但却是有神官位在侧。 我等平日来无事时,还是能绕则绕,莫要打扰到了徐大人。” “对。”领头的魂修也在一旁接话,“若是问吴朝哪个阴司最弱,神官最少。 那必定是地界最小的山城阴司。 可要是问哪个阴司最护短,那也是山城阴司。 护短到徐县令才凝聚香火,阴司就派一位文判现身凡尘,早早护着他了。 而听说徐神官即将寿终善封。 如今山城内的神官更是宝贝的紧,都在贺安县四周戒备着。 就算是一位修士偶尔路过,怕是也要被审问个三遍。 可谓是草木皆兵也不为过。” 魂修说到这里,还又小声道:“毕竟山城小,文判和武判只有十一位。 如今可能会出一位文判大人,再为司内添上一位香火筑基的大修士。 我劝诸位可别触了山城阴司的风头,给自身带来祸事。” “是极是极。”短衫修士郑重应声,“我出来时,我师父也交代我了。” 两位修士说着,把前因后果也给众人说了个明白。 方道士知晓事情原因后,也念着今后游历时也得离这地方远些。 ‘都有师父..’另一披着厚袄的修士看着魂修与短衫修士,却是目光中透露出羡慕。 其余同行的修士也是遥遥望了一眼贺安县的方向后,就准备绕道走。 可等来到山道附近。 阵阵阴云在前方凝聚。 一位脸色冷清的武判却站在山道前方,拦住了几人的去路, “见过诸位道友。” 他话落的同时,还有十余位练气大成阴差,出现在了这位武判的身后。 看似一个回答不好,再起了冲突,怕是山道里难出去了。 ‘阴神..’才踏入修行界的方道士见到这般阵仗,一时间也是有些小小慌乱。 其余修士则是一边暗中戒备,一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魂修是一摆手示意众人不要多言,而他则是上前两步拱手道:“差使大人,在下是大扬城城隍弟子,今日是路过贵地,前往山下学堂,并无打扰的意思。” 魂修说到这里,还亮出了衣侧的信物灵符。 神色冷清的武判看到法令符咒,感知不似有假,一时脸色才柔和了许多,“原来是扬府君的高徒。” 武判说着,又抱拳歉意道:“莫怪我等这般,实则最近一些时日来,随山神大人的学堂传开,有太多的散修前来。 自然也有一些修士切磋斗法,以及妖修借道。” 话落,他看向众人。 众人里有术法修士、有魂修、也有妖修。 意思是方道士这边一行十人,如果中途发生什么矛盾,斗法起来,就算没伤到徐县令,也会伤及到无辜百姓。 “我等定然不会..”众人看到武判的担忧后,是再三保证。 最后或许是看在魂修的面子上,看在大扬城府君的面子上。 武判还是让开了道路,也没有派人一直跟着。 可也是随行了小三十里。 直到路过一条小溪。 阴差离去。 这不仅让众人暗中松了一口气。 此刻溪上最后的薄冰化开,浮动清澈的流水,也让众人连连惊叹,顿足了几息。 方道士看着这赏心悦目的美景,也是一时间心神放开,多日来的疲惫都仿佛被溪边的微风吹散,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了溪水前。 “再有七百里就到学堂了..”魂修向着众人说了一句,又准备走的时候,却发现方道士忽然愣在了原地。 众修士发现这一幕,分别向着方道士打量望去的时候,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这是忽然顿悟了。 一时间他们相视一眼,又放轻脚步向四周散开,仿佛阴司照看徐大人那般,为同行的方道士戒备。 方道士倒不知晓这些,反而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眼前的溪流,又随着溪流浮动,观看着水中鱼儿的不时游过。 这般奇景不知过了多久。 等他回过来神,就发现自身灵气异常充沛,应该可以在最近一月内试着踏入练气大成。 方道士思索着,刚准备转身和众人一起离去时,却觉得肚子很饿,使得脚步都有些发虚。 他忽然知晓这次静悟,应该是六日左右,而不是短短一瞬。 谁曾想,等远处护法的魂修见他醒来,找他探讨顿悟心得。 这一聊起来,方道士才发现这已经是十二天后。 除了魂修还在为他护法外,其余同行的道友看到他五日没有醒来,就先辞别,去往了学堂。 现在护法的事,都压在了魂修身上。 方道士听到自己顿悟十二天,自然是一番道谢,又接过魂修递来的食物。 随后他觉得自己顿悟十二天,还没饿出事情来,当真也有些奇怪。 他记得筑基修士,才可以食气辟谷。 他想着这些,也把这疑问告诉了魂修。 魂修听到方道士询问,却笑着说道:“方道友,你当时陷入神游,应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我却瞧到四周的水灵气都围绕你汇聚。 此次灵气充裕,不同于以往的修炼。 于顿悟中修炼,就好比..” 他说着,想到了一些能比喻的词汇以后,才接着道:“就好比每日都服用了一颗辟谷丹和练气丹。 但道友终究不是筑基,不能辟谷。 我还想着再有三日,你要是还不醒来,我就准备去附近山城阴司里请位差使大人,试着把你唤醒。” “多谢道兄关心!”方道士感激抱拳。 魂修是不以为意的摆手。 方道士是喝了几口水,缓了一会后才好奇问道:“道兄在学堂待过一些时日,那在学堂修炼,比起这顿悟来又是何景?” “学堂..”魂修先是琢磨了一下,才斟酌着词汇道:“经宁道长赐法,山下学堂的妙处在于,每日打坐都好比拿着一块中品灵石修炼。 中品灵石,对于我等练气修士而言是异常珍贵。 所以你也见到了,来山下学堂的修士是越来越多了,惹得山城阴司戒备了方圆数百里。 并且在你顿悟的这段时日内,我还听一位路过的散修说,一些消息都传到了朝外,有几名外朝修士都特意赶来。” “消息都传到外朝了?”方道士一愣,忽然想到一月多前所遇的那两名修士,于是问道:“是一位头发花白的道友和一位脸色冷峻的道友传的?” “你怎么知道?”魂修也是一愣,“你也是听那两位道友之言,然后才知道了山下学堂的事?” 方道士默默点头,又带有感激道:“若不是两位道友,我估计今日仍在山中修行,也无今日的顿悟,更不知山下学堂一事。” “这..或许就是缘法。”魂修琢磨一会,说出这么一句。 而不同于方道士享受这悠闲的修炼,又有一位道兄照顾。 时至夜晚。 三万九千里之外。 岭朝、象县外的林中。 ‘哗啦啦’的倾盆大雨洒下。 一名书生正用一块油布遮着头顶,着急的赶路。 可一边踩着泥泞的泥路。 陈书生一边也有着不少庆幸。 幸好他这次去外县探望幼时的私塾先生,没有带着自己的书籍过去。 否则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落下,自己的书可要全毁了。 陈书生这般想着,也是苦中作乐,就这般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迈步。 他记得前方林中有一座破庙,正好可以躲一躲雨。 可等他在林中没走多远。 大雨中却传来隐约的小鹿哀嚎声,惹人怜悯。 书生听到哀嚎声,先是看了看前方雨幕中隐约的破庙,又看了看旁边幽暗的山林,最后叹了一口气,向着林中走去。 循着声音。 他小心翼翼的绕过了几棵大树,就看到一只不及膝盖高的小鹿正满身泥泞的躺在地上。小说 它身上压着一大节树枝,让它挣扎许久都起不来身。 “哎呀..”陈书生看到这揪心的一幕,是扔下了遮雨的油布,快步来到树枝前,从小体弱的他,费劲的把树枝抬起,挪开。 “怎么这般不小心?” 他挪开后,看向浑身是泥的小鹿。 小鹿鸣叫了几声,就向着远处跑去。 陈书生看到小鹿神奇的没有受伤,也是笑着摇摇头,正准备捡起沾满泥水和树叶的油布,找地方躲雨,却映着天上的雷光,看到之前树枝压盖的泥土中有一本不厚的书籍。 雨滴溅打,把书页上的淤泥荡开。 上其言三字 《吴北纪》 第二十九章 《吴北纪》游 ‘书?’ 陈书生看到泥土中的书籍,也是忽然一愣。 但爱书的他,还是立马把书本捡起来,又轻轻的用衣袖拂去雨水。 随后,他没有多想,就捡起油布,在雨中向着破庙方向走去。 等来到庙里。 看了看四周稍微干净些的草垫,还有墙角一堆稍微干燥的木柴与干草。 把干草和木柴混搭着叠好。 陈书生取出了怀内被油布包裹的火折子。 虽然没有浸湿,但以他的气量,也是短促使劲的吹了好几次,才终于吹着。 把柴火点好。 他搓了搓手,又忽然想起那本书,便小心翼翼的翻开,以免书页浸湿后被轻易撕裂。 谁知这书页不知什么材质做的,里面干燥如新。 陈书生看到这一幕,也是好奇,又不由望向了里面的内容。 他翻开的是中间的一页,里面描写的是淮县。 淮县是吴朝泠城内的一县。 虽无什么特别,但里面所插画的冬季风景图录却让人心生向往,也让人忍不住赞叹画者的技艺。 观之,真如亲临这座县城,也如站在这县城外的官道上,观赏着这冬季的美景。 使得陈书生心生感慨,如果能去亲眼看看就好了。 可也是随着他的想法落下。 他眼皮越来越重,又在下一刻‘惊醒’时,发现四周的场景变化。 而在破庙内,他是在火堆旁睡着了。 但在梦里。 陈书生就惊奇的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条无人的官道上。 两侧是幽暗的山林,四周是寒冷的冬风。 他还来不及对这神异之地多想,就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实在是太冷了。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真实的。 他难道真的来到了这座书中的世界? 陈书生琢磨着,正心生惊异的时候。 不远处突然走来八名行商。 他们拖着一个架子车,车上还有一只山羊。 其中为首的一名行商,当看到前方有人衣物单薄,倒是从车上取下了一件衣物,递给了下意识接过的书生。 等陈书生反应过来,明明觉得只是一刹那,但转身时就发现那八名行商已经走进了山林,只剩他们话语交谈声传来, “李哥儿,听你这么说,这里是最近的路?” “要是去往淮县,从林中绕路是最近的..” 他们交谈间,片刻不见了踪影。 陈书生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但受人恩惠,使得他没有直接穿上衣物,而是先向八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准备当面道谢。 只是追到了林中,追了很远,又穿过了山林,追到了官道,追到了月落日升,直到他气喘吁吁,也没见一人身影,反而来到了一处县门前。 县名为‘淮县’ 陈书生看到有人烟的县城,也忽然感到自己有些饿。 他好像是已经追了一天了? 从昨日傍晚,追到了今日清晨? 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体力? 他这般迷茫的走近县里,又望着小吃摊上的油膜和米粥。 如今他真的追了一天的话,那他已经一天多没吃饭了。 但身上没钱,衣服还是好心人送的。 所以他只能站在这里嗅嗅香味。 这一站就是小半天。 也或许时间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他就从早上站到了中午。 直到摊主收摊,又看到陈书生一直望着,再瞧瞧灶台上剩余的米粥,于是招呼了一下,“唉,那书生,别站着看啊,来咱们这尝尝。 咱们这淮县米粥虽然比不得庆县,但也是庆县流传出来的手艺!” “庆县?”陈书生被摊主这一喊后才恍然回神,又发现自己站了小半天。 可他知道归知道,却不记得他们朝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两个县? 淮县? 庆县? 那是哪个? 但随后,他才想起这里是书中世界。 实在是太真实,真实到他已经忘了身处书界。 只是他刚想到这里。 人就已经坐在摊上了,并且吃上了这碗香喷喷的米粥。 陈书生一时解了饿,也只剩对于摊主的感激。 可又在稍后。 一位老者忽然从远处走来,问他会不会做学问。 陈书生虽然不认识老者,但也点头。 他身为象县主簿的独子,自小就上过私塾,平日里又酷爱读书,还是有些学问的。 于是老者听到以后,也不问他去向,也不问他来历。 就这般邀请他去私塾内教课。 陈书生念着自己没有吃饭的生计,也是跟着这位私塾院长去了县北的一座私塾。 就这样,经过几天的熟悉。 他慢慢就在淮县私塾里教起了书。 虽然偶尔也想到这里是梦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这个想法就越来越淡。 淡到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忘记了《吴北纪》。 只记得他是外出游历的人,最后落脚在了淮县,便在淮县里教起了书。 可每日清晨,他还是会去一开始的摊位上喝粥,感激摊主的一粥之恩。 只是随着三月时间过去。 他再次来到茶摊喝粥的时候,却感觉这粥有些不对。 不同于前些日子的清香。 今日这粥,他觉得有些淡淡的苦味。 也没多想。 一会还要去私塾内教书。 今日来了新学生,可不能迟到了。 等第二天再次来到茶摊。 粥又恢复了以往的味道,还是那么喜人。 他也就不去想了。 只是又过了十天,再次来喝粥,粥还是有些苦。 这般好似落下了一个循环。 经过他几月的品尝。 好似每逢十天,粥都会变苦。 并且他也想过换一家粥摊,但直觉告诉他,他必须要喝下这碗粥。 这感觉就很奇怪。 可又不奇怪。 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一年。 他已然忘了自己身在梦中书界。 继而他除了每日喝粥以外,也尽心尽力的教习学生,把每一位学生都视若己出。 和周围的街坊也很熟悉。 偶尔他所住的小院漏雨,街坊也会伸手帮忙。 街坊有事。 他哪怕教习一天书很累,身体也很疲倦,但也会不辞辛苦的伸出援手。 直到这一年末。 私塾的院长找到他,让他去送一封信。 陈书生才放下了教习的事情,准备出县一趟。 可等他步行出了县,来到了泠城的必经官道,却发现前方有五条岔道。 好像每一条都同往泠城。 按照以往,应该只有一条路才是。 但陈书生也没有觉得奇怪,就循着第一条的道路走。 只是走着走着,他却看到不远处的路旁,有一只膝盖高的鹿妖,和一位九尺高的壮汉。 壮汉正一边吃着淮县的小笼包子,一边说着妖族修炼之法,让小鹿妖心生向往。 这小鹿妖,他好像见过? 陈书生先是疑惑的看了两眼,随后想到这是秘法,这两位是妖仙,便心里一阵害怕,心里念叨着‘非礼勿听’,便赶忙转身回到了分叉路口,再向着另一条道走去。 可是等来到这条道上。 前方有两位身穿官府的神官,在土路旁高谈香火修炼之法。 身前还有一盘棋。 他们交谈时,下棋时,举手投足中香火味飘散,仿佛庙宇中高坐的威严神像。 ‘非礼勿视..’陈书生见此神明,先是恭敬一拜,再一捧手,心有惶恐的又走了。 并且他心里还在好奇,自己怎么一路上碰到的不是神仙就是妖精? 再选第三条道。 途中,是一位打着行医竖幅的中年游方道士。 他正自顾自的说着一些玄妙术法,看似是在总结。 看到书生走来,道士还在向着陈书生询问,问他总结的如何? ‘非礼勿言..’陈书生看到这一幕,是抱了抱拳,没有过多言语。 第四条道。 他刚踏上去,就听到耳边传来窃窃私语,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阴魂在诉说着阴煞害人之法。 又蛊惑着他,一起修那食人心魄的妖法,一同求那长生大道。 ‘非礼勿行..’陈书生只感觉一股寒气临身,依旧掉头就走。 第五条道。 直通向泠城,路上也没有任何神异。 他就这样花费了十日,走到了泠城,见到了院长的好友。 那好友也是一位普通的老人。 离别前,老人则是给他一副字画,画的是吴朝境北的山水花草图,想让他转交给院长。 陈书生虽然酷爱书画,但还是忍住观摩的心思,准备回去转交。 只是刚等出了老人的院子。 他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书堂上,并且时间也来到了一月后。 这副北境书画也渐渐消散在他的手中,像是落下了一个印记。 只是陈书生没有察觉,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像有些快。 快到陈书生都忘了前几日发生了什么事,也忘了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书画的事情也自然忘掉了。 只记得这粥还是苦的。 陈书生摇摇头,都已经习惯了这每逢十日的苦粥。 也必须喝的苦粥。 陈书生思索着,很快收起了心思,开始细心教习堂下的学生。 就这般日升月落。 陈书生又在淮县生活了两年,也教了两年的书。 直到第三年的年末。 到了十日这天。 陈书生又一次来到摊前,要了一碗米粥。 伴随着有些苦涩的味道吃下。 再等摊主来到桌前,收起碗筷。 陈书生正准备付钱,然后回去私塾。 摊主却没有像平时那般收钱,反而是笑道:“小先生,几时了?该醒了。 若是再睡下去,害了性命,道长怕是要收回我喽~” “醒?”陈书生一愣。 “辰儿..你醒醒啊..唉..” 好似真听到有人在耳旁呼唤自己。 陈书生猛然惊醒,就发现自己不是在淮县摊前,也不是在那雨夜破庙,而是在自家府邸中的自己屋内。 桌边的母亲正呼唤着自己。 她手里还端着半碗药汤。 陈书生不自觉的吞咽一下,发现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和这几年来的米粥味道相似。 “呜呜..”陈母看到他的孩子醒来,是喜极而泣,想说什么却激动的说不出来,又像是被哭声掩盖。 而在床边不远处的桌旁。 每日处理完公务,都在屋内陪陈书生的陈父。 此时当看到陈书生醒来,他先是脸上露出喜色,随后又当看到陈书生望来,却一下子板起脸色,话语逆耳难听道: “要不是我身为县里主簿,看你三日未归后,求兵曹令带数百将士搜县外百里,你怕是就要昏死在那破庙里! 且这些时日来,你的命都是用稀粥与药汤吊着。 虽然你还能吞咽,但很多城里请来的药堂大先生,都说你难救回来! 还有一位高人看过你,说你三魂七魄都不知去了何处!说你会这般睡死过去!” 陈父说到这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小身体就不好,让你出游时带几名护卫。 好啊,你非但不听,每次都还偷偷跑出家门! 这一次,看!出事了!还是差些取你命的大事!” “什么事不事..死不死..”陈母听到,却一下子话语压盖了哭声,向着陈父反驳道:“辰儿回来就好了..呜..” “娘。”陈书生急忙安慰着母亲,又向着父亲道歉请罪。 只是他随后回想起三年的淮县生活,一时心有好奇,又害怕的不敢言告这些神异,只能小心询问道:“爹爹..那孩儿..昏了多少时日?” “哼!”陈父先是瞪了一眼满是溺爱的陈母,随后才冷声道:“自从找到你那日起,是三十三日。” 陈父言语间,看似生气,又不在意这个时间。 实则他每当想起这个时间后,都是后怕不已。 就怕他孩子真的醒不来,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而陈书生听到时间,却是惊奇的明白了许多事情。 ‘按父亲所言..我是睡了三十六日,游了三十六日.. 除了开始时的三日,我父亲未找我。 之后的三十三日内,梦中每十日的苦粥..应该都是我娘每日三餐喂我.. 哎..我早该醒来才是,早该明白才是..却平白让爹娘担心..’ 陈书生望着担忧的陈母,不由心中自责,没想到自己这一游不知南北,不知时日。 但也是想到游纪的神异,他又慌忙的翻开被子四周,又打量身上早已换掉的衣物,却找不到吴北纪的踪影。 ‘书哪去了..’陈书生惊慌。 陈母看到陈书生着急的样子,是担忧问道:“辰儿怎么了?” “娘。”陈书生心里有些丢失重要物件的害怕,话语也透漏出焦急道:“您是否见到一本名为《吴北纪》的书?” “书?”陈母想了想,才道:“与你回来时的衣物放在一起,都在木柴房里。” 她说着,又担忧道:“高人说那都是些秽物,如若你一直醒不来,就在月中选个正逢大阳天的日子烧了,为你驱驱晦气。” “不能烧!”陈书生急忙想要下床,只是一转身却脑袋晕晕的,双腿也有些无力。 这一月他都是无意中喝着稀粥与汤药,没有其余的进食,继而人太虚弱了。 陈母看到陈书生的样子,知晓那本书对自家孩子宝贵,于是按着想要起床的陈书生,“娘去找。” 话落,陈母就风风火火的出了屋子,也没看到生闷气的陈父一眼。 屋内。 陈父看到陈书生醒来后,不问详问病情,反而还惦记着一本书。 陈母又是这般溺爱,不顾一月来的陪伴疲倦,反而慌忙为他找来,生怕下人把那本书当成秽物扔掉。 他看到这一幕后,不由一时摇头。 摊上这对心大的母子,真是他上辈子做了大好事,大善事。 但,只要人还在就好,无事就好,平平安安就好。 而随着时间过去,陈书生在府里养身体的时候。 七日后。 四月中。 遥远的吴朝、周县。 茶摊上。 宁郃这段时间来正在修补着那百本游记。 准备多添一些趣事,写进吴南纪里。 而其中五十余本关于境南的游记已经在三天前修补完成。 如今吴南纪也完善了大半。 且也在宁郃书写的时候。 梨花也钻出袖口静静的望着,又随着宁郃的书写,随着宁郃的衣袖来回晃动,像是做摇篮椅一样很开心。 直到它觉察到了什么,才像是怕生一样钻回袖袋里,又悄悄探出一朵圆圆的花瓣打量。 摊外。 一位土色道袍的老道人正径直走来,到了近前,向着正在修补吴南纪的宁郃一礼,“一别半年,老朽今日方醒。 在此,谢道长赐酒!助老朽梦醒化形。” 宁郃看到道人,也起身回礼笑道:“周山道友,久别了。” 第三十章 凌县奇闻 礼落。 宁郃示意周山落座。 “谢道长。”周山坐在桌旁,目光也未向桌上的书籍瞄上任何一眼。 因为他已经感知到书籍上有术法波动,那么很可能是一本秘法。 观之,就是冒失之行。 他虽然身为精怪修士,本体又是大山,但百年来经常见到有行人路过,说着一些人族的事情。 所以他还是懂得什么是仁义礼法的。 可也是想到百年来的仁义礼法,百年来的一些事以后,他一时有话要说,可又觉得此时欠妥。 而宁郃看到周山正襟危坐的样子,又见他接茶时也小心翼翼,并且之后还欲言又止。 猜出他今日除了道谢以外,可能还有话要说,于是也笑着示意他但说无妨。 因为在宁郃的心思中,今日就是好友相见,又不是前辈与晚辈。 周山看到道长如半年前一样随和,又像是被这茶摊里静心的气氛所染,继而在品茶间,也慢慢道出了一些事情。 原来。 周山自从开灵的这百年来,除了遇见宁郃以外,也遇见了多位修士,受过这些修士的指点。 其中有梁城城隍、也有河神、亦有外县游历的多位修士。 于此。 周山念着自己如今已然化形,自然是踏遍这吴朝之境,试着把这些恩情还清。 继而他此刻来茶摊。 一是道谢,看道长有何事要吩咐,他会试着还清这份恩情。 二是作为辞别。 只是才道谢,就辞别,未免有些太过唐突。 所以他之前就有些欲言又止,觉得此事万般不妥。 而在接下来的话语间。 周山又旧事重提,说他这小小院落,远远不足以还恩那份灵酒。 周山很在意这件事,想问道长还有何事需要他代劳。 哪怕是让他还恩游历时,代为传一两句信,也好过什么事都不做。 “道友客气了。” 宁郃看到周山道友如此执着,倒是先看了看吴朝南境,又看了看等待吩咐的周山,最后言道:“还真有一件要事需要周山道友代劳。” “请道长吩咐!”周山不问缘由,不问事情如何,只是正色抱拳。 宁郃见到周山神色,继而也是正色道:“周山道友的行程可否放缓两日?” “自然!”周山面色更为郑重,再一行礼,静听道长的吩咐。 宁郃却指了指这茶摊道:“那可否劳烦道友替宁某暂管五日茶摊。宁某想小转几日,去看一看南境最后的两城。” “这?”周山听到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却一下子不明所以。 宁郃是笑着一抱拳,便不再多言的拿起吴南纪,随后腾云而去,留下了周山独自在这茶摊里。 这眼见道长走了。 周山又再次仔细打量茶摊,误以为这茶摊有什么玄妙,所以才值得道长用心。 只是等他打量了半天,却发现这茶摊除了有一个小聚灵阵以外,其余桌椅茶水都确实普通。 一时他有些不解,觉得这么简单的看摊事情,就能回报那珍贵的灵酒之恩? 如若这般,那怕是整个吴朝的修士都要争着为道长看这茶摊。 但之后,他又当想到道长可能是为了他了结心结,继而有意为之后,却不禁哑然失笑,也更为敬重道长。 是他刚才多想了。 于是他为了看好茶摊。 也变换了身上干净的道服,换为了一身寻常布衣老者的打扮。 他是准备为行客倒茶端水。 可谁知等上一会,等第一位穿着捕快服的行客来至摊外。 这位话多的王捕快,是摆手拒绝了周山的前迎后,独自翻身下马。 特别是当他走进茶摊,看到宁郃确实不在摊后时,也没有像以往那边多言。 反而他一边摆手虚拒周山上前,一边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看面色和善的周山。 再瞧瞧依旧在桌下的书框后。 他就自顾自的来灶台取茶。 取茶时,他一手虚放腰侧,保证随时可以拔刀。 之后他才像是无意间道:“店家,我记得摊上原先是位先生。” “先生出去了。”周山笑呵呵的一抱拳,“我替先生看管几日。” “原来是这般..”王捕快说着,忽然扭头望向周山,当看到周山神态自然,不像是说谎,这才忽然一笑。 毕竟那位茶摊先生虽然不是自己好友,但也是熟人了。 如今熟人不在,但东西在,那当然是要问问熟人的下落了。 若是老者有慌乱,或是眼神有异样,那就得押回衙门里审问。 虽然他自知武艺不高,比不得有内力的江湖高手,但面对这些寒酸到打劫茶摊的山野强匪,还是能以一敌十的。 “告辞。”王捕快这次言辞简短,放下茶钱就离去了。 周山也未在意王捕快的戒备,反而细心的为茶壶添水。 之后,兴许是下午正逢赶路的缘故,每隔一会就有客人到来。 有的客人是道谢一声,接过周山倒的茶水。 有的客人是自顾自的倒茶。 周山有时和这些客人交谈几句,一打听才知道是这里的熟客。 熟客过来,都是这般。 喝完,也不待周山起身,就吆喝一声‘钱放着了’,随后便一边把茶钱放在桌子上,一边出了茶摊向着远处行去。 且交谈间,他们也没问宁郃去了哪里。 他们不会管这些事。 反正中途有茶摊歇脚就行。 价格公道就行。 但总归说来。 周山经过一下午的经营,倒是发现十位熟客里面倒是有七位都打听了道长的去向。 其中两成是和王捕快一样,觉得有些不太对,继而变着花样的打听。 可当知晓道长远游,他们也是和王捕快一样露出了然的神色。 在他们想来,那位先生是经常出游的。 而周山望着这副凡尘的百般景象,又在静坐的品茶间,也不知为何,也或许是道长布下小灵阵的缘故,使得他总感觉心思清净。 曾经一些修炼上困惑的小问题,也在这种静心之间慢慢回想起来,又逐一解开。 境界与道行虽然没有提升,但心思却透彻了许多。 而在周山感悟着这人间百态的时候。 时至夜深。 在千里外的阁城凌县。 宁郃正静坐距离地面五里的云端,观看着下方凌县里的一景。 那里是县北街上一个不大的窝头铺。 且与此同时。 在下方的铺子内。 一个不大的铺子,一位店家,三位伙计都在,看着是有些多余了。 柜台里都站不开脚。 使得来往的客人也有些好奇。 他们记得平日里,都是掌柜和一位伙计在。 或者是两位伙计在。 今日全都在这里,这是图什么? 但客人们却不知道,今日的店家等人是在确认一件诡异的怪事。 就这般,随着偶尔有客人来买窝头。 又伴随着最后的客人离去。 直到深夜时收摊。 这位店家正准备打开抽屉的时候,却是小心翼翼的。 怪事,就是收的钱有问题! 因为这几日里,他发现每日收取时,总能看到一张明晃晃的白纸钱! 一开始,他还觉得兴许是有人和他开玩笑。 也可能是伙计收钱时没有细看。 但三位伙计都否认。 尤其今日三位伙计都在,和他一起看着摊子。 若是再有纸钱,那就不是有人开玩笑了。 他这般想着,也在三名伙计紧张的目光中缓缓打开了抽屉。 这一瞧,把店家惊得亡魂皆冒,什么瞌睡劲都吓没了。 因为满是铜板的抽屉里,又有一张明晃晃的白纸钱! 旁边的三名伙计看到,也是心里一突,借着店里的灯火慌忙的环顾左右。 这次可是他们四人一起在柜台里的。 柜台里的钱也在下午时清过。 那只有一种可能。 晚上来的这些行客里有鬼! 想到这里。 三位伙计又惦记着店家的恩情,想着曾经没吃饭的门路时,掌柜捞了他们一把,于是没有即刻就走。 但随着几息时间过去,其中一位伙计看到街上正有两名自家旁的邻居路过,倒是和掌柜告辞一声,就立马跟着邻居走了。 他决定以后不来这窝头铺里做活了,也准备等明日把这诡事告知县外的庙祝。 另一位长衫伙计看到那人离开,其实也想走,但想想自家门外的阴暗胡同,还是没动步。 最后一名瘦弱的伙计倒是胆子大一些,还敢说着这诡事道:“掌柜,我听说前几日铎村外死了一个人,你说会不会是他..” 他说着,还言道:“我也不知该不该信这些事。 但前些年我梦到我娘,她说她冷,让我给她送几件衣物。 我翌日起早,就去集市上买了两件大袄,送到村西的坟地里烧了。 但自那日起..唉,我再也没梦见我娘了..” ‘嗒’店家没说什么,碰到这诡异纸钱的事后也没心思说什么,只是拱了拱手,让伙计节哀。 长衫伙计听到这些,再想到这几日收纸钱的事,却觉得越发害怕。 兴许就是那鬼魂拿着生前人烧来的纸钱,来他们铺子里买馒头了。 一时间他们在铺里也不敢动,就这般点着火烛熬到了半夜,才浅浅的睡去。 直到天亮。 他们才缓过来神,之后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抱着重重的心事,还差点让一锅香喷喷的窝头翻倒了地上。 直到中午。 一位气质不凡的先生进来,并且一句话开口,道出了困扰他们的诡事,才让他们彻底回了神。 “见此地阴煞聚集?是有怪事发生?” 宁郃走近店铺,看向了这尽显疲态的店家三人。 “高人..” 听到这话,店家却一时来了激动,疲色也去了不少。 下一刻,他向着宁郃望去。 虽然看到宁郃相貌年轻,不像是平常见到的那些算命半仙。 但宁郃气质不凡,又一语道破他目前的诡事。 这明眼人就知道是遇见了高人、奇人! 于是店家尽量打起精神,诚恳的抱拳行礼道:“见过高人!正如高人所说,店里近日来确实是碰到了怪事.. 凑巧的是,外面村里还死了一个人,听说不是我们这里的,是外乡的..” 他说着,把这段发生来的事说一遍。 又想问问这怎么分辨生人与鬼。 宁郃听完这些,是望着大白天里还心有余悸的几人道:“我算不得高人,只是略懂些阴煞辨别之法。 而我如今正有一法,可以辨别生人与鬼物,但就看店家怕不怕惊到他。” “不..”店家看到店里两位伙计都在,碍于面子,本来想装着胆子说不怕。 但看到这位高..不,这位大先生一副真有办法的样子,好像真能让鬼物显形。 他一时也顾不得面子了,只剩弱弱道:“这..不满先生说,我肯定是怕的..” “我也怕..”长衫伙计看到晚上兴许要捉鬼,继而还动了辞去店里差使的心思,不想管对他有恩的掌柜了。 正好现在正午。 走了也安全。 可那瘦弱的伙计却壮着胆,向着掌柜一抱拳道:“掌柜多年来待我不薄!今夜掌柜若是放心,就交于我看管钱账。” 掌柜听到这话,本想应是,但说到底是自己事,如今又有高人助他,便摇头道:“唉..一同吧。” 话落,他又看向宁郃,“请先生赐法!教我等如何辨别纸钱?” “教你一个寻常法子。”宁郃多看了掌柜一眼,才指了指柜台上的火烛道:“既然收的是银子和铜子,为何收钱时不从火上过一下。 若是着了,那便是纸钱。 若是没着,那便是真钱。 如若怕惊动鬼物。 可以把火烛放于柜台下的木凳上。 有火光遮掩,寻常鬼物是发现不了他的术法被破。” “火..”店家被一语点醒,但又弱弱的捧手道:“如若我等发现了这鬼物..是把他降着,还是跟到他的坟地,像一些高人所言的那般..除..除根? 若是除根..我等怎么跟着他?难道是夜深跟去..” 他说着,神情中满是害怕。 这跟,最少也得天亮去吧。 他想这里,又问道:“是不是得先留个记号?” “我有幸得一法绳。”宁郃听到他们这一问,也是随意道:“先用法绳连着他,随后白日在去。至于是否除根,不是你能所言,更不是那些高人能断,而是看那阴魂是否为恶。” “是..是..”店家不懂这些,但深知这位先生又无必要骗他,所以也记下了这事。 可随后他又瞧瞧打量着宁郃,想看看这神奇的法绳在哪。 宁郃则是让他们稍等,像是去取宝物。 只是等出了门,随便找了个小巷,看到一破麻袋。 探手拿来的途中,这麻袋在空中散体,麻绳也越来越细,又连在了一起,成为了一个毛线轱辘。 总计线长百里,足够让那店家看到鬼物的跟脚。 随后。 宁郃就在店里的柜台旁坐着。 之后店里依旧如往,客人来来去去。 但掌柜每收一枚钱,不管铜子还是银子,都从桌下的蜡烛上过一下。 就这样从中午熬到了下午,又慢慢熬到了晚上。 时至夜深。 直到一名眼神有些浑浊迷茫的长襟中年进来,把一枚铜钱递给店家。 伙计是依旧把窝头递出。 店家有些瞌睡的接过,又下意识的在桌下掠过火光。 嘶— 着了! 看到这一幕,掌柜眼睛忽然睁大,手抖像骰子一样,就这样呆呆的望着正在燃烧的铜钱,静静看着火光一点一点的朝他指头烧来。 宁郃的衣袖也微微颤动,是梨花在发抖。 可两侧花瓣又紧楼着宁郃的手腕,不忍缩进衣袖,反而好奇的望着取完窝头,将来离开的鬼魂。 宁郃看了这鬼物两眼,又看了看快要烧到店家手指的火苗。 随着宁郃望去,火苗无声无息的熄灭了。 而那位瘦弱伙计看到纸钱烧着,却是壮着胆子,照着大先生的吩咐,在鬼魂将要出门的时候,硬着头皮上前两步,把法绳的一端,扔在了鬼魂的衣服上。 做完了这些。 鬼魂像是毫无察觉,依旧向着外面走去。 瘦弱伙计看似胆子大,实则做完这些后也是大口喘气,心脏怦怦直跳。 店家听到喘气声,也回过神来,慌乱的扔下烫手的纸钱,看向法绳。 那位胆小的长衫伙计倒也没走,而是缩在店中角落里,紧紧的抱着法绳两端,看到一开始木轱辘是慢慢的转动,慢慢的出线。 可随后却‘呼呼’的急速转动,上面的线绳是越来越少。 直到半个时辰后,上面的线绳少了一大圈,约莫有四十里地左右才彻底停止。 看到这一幕,掌柜是惊叹这法线的神奇,也惊惧那鬼物。 另外两位伙计看了看像是在思考的宁郃,也不敢说话。 只是相较于店家等人的害怕。 宁郃想的却是另几件事。 也是通过刚才一观,宁郃发现这鬼魂身死不过三日。 但这店家和两位伙计却能看到他。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这鬼物死前怨念太重。 要么就是有阴灵在身。 否则魂修最少得练气境界,才能在人前显世。 而如今这刚逝去的鬼魂就是拥有阴灵。 阴灵也相当于修士的灵根,修炼起阴煞功法来是事半功倍。 这样的魂魄到了阴司,只要生前没做大恶之事,那么在阴司神官的栽培下,多半可以成为魂修。 至于他如今为何不离去,反而经常来这间窝头铺子。 想必是有什么事情未了。 宁郃也不急着询问,也不着急跟着,而是拿出吴南纪,一边借着火光,一边记下今日的奇事。 兴许是宁郃这般镇定的气质,感染到了店家几人。 也或许是他们昨日没休息好。 他们不久后就抵挡不住越来越深的困意,慢慢陷入了睡梦。 直到第二天下午。 忙完中午那一阵的众人停下手里的活。 宁郃就带他们循着线绳,前往了县外。 在路上,瘦弱伙计是一边收着线绳,一边引路。 宁郃还让另一位伙计去买了一些纸钱。 店家则是拿着几个刚出锅的窝头,还有一些酒菜。 他们是照着先生的吩咐,给这位生前并无恶事的鬼魂祭拜。 也这般默默的行着。 众人越过官道,来到了一处乱坟岗中。 到了这里,店家三人是一边走着,一边念叨着神仙保佑,我等无意冒犯。 这般念着念着,到了一处新埋的坟地前。 线绳正连着坟头,又神异的穿进了泥土当中。 且坟地无名字,也无人上香。 坟前只有九个发硬的窝头,全是从窝头铺里买的。 宁郃看到这一幕,也想起了三人昨日所言的村外死人。 这人正是客死他乡,被草草掩埋。 但此人又与店家有些渊源,是同乡。 店家也是外乡来的,所以才会借些贡品。 宁郃想到这里,又看向远处十里外。 那里正有一位阴差打着黑伞行来,应该是听说了此县闹鬼钱的事情,查到了这里有孤魂。 而店家则是有些迷茫把贡品摆上,随后又看向宁郃道:“先生,带祭品我是知晓的,毕竟死者为先。但如今我却好奇他为何找我..” “身在异乡,无人祭奠。”宁郃是指了指坟前的窝头,“他只能为自己找些贡品,而你恰好是他的同乡。” “同乡..”店家听到这一言,一时感慨良多,他已经离家三十年了。 宁郃则是看了看店家,又看了看正在烧纸的两名伙计,却觉得这或许是一桩缘。小说 因为等这阴魂进了阴司,修出了道行,成了魂修。 那和他结缘的店家,是有福报的。 但这些事情,宁郃没有告知店家。 而店家却念着这孤魂可怜,也一时思乡,不由去了心里的害怕,反而在墓前叹息道:“大兄,虽然你我生前并不相识,但在我店里买了几个馍馍,倒让我认识了大兄。 我爹娘常说,认识即是缘分。 咱们又为同乡。 于此,兄弟每年都会来给大兄烧一些吃食,陪大兄说一说话,不会让大兄一人。” 言落。 他向着墓前拱了拱手。 谁知远处忽然吹来一阵阴风,在他惊讶的神情中显化了一位传说中的阴差。 这时坟墓里也飘出一阵烟云,那孤魂慢慢出现在了墓前。 见到阴差,他浑浊的眼神也慢慢清明,先是向着店家感激的拱拱手,随后才跟着阴差离去。 店家见这离奇的一幕,是使劲揉了揉眼,看向了旁边的两名伙计。 两名伙计却什么都没见到,依然在烧纸钱。 店家又想找先生问问,朝四周张望一眼,却发现那先生似神仙般的已腾云远去。 第三十一章 血滴化形、小江神 ‘仙人..’ 法眼所观下,见到这神异一幕。 店家不由得向宁郃离去的方向慌忙一拜。 通过先前的阴差神鬼,还有这更为离奇的腾云一幕,他现在已经完全知晓自己是遇见了神仙,而不是一位懂些术法的先生。 可等他再次抬起头,所开的法眼已经消失。 他再也看不到云层的踪迹,也见不到这墓地里淡淡飘散的阴云。 ‘这或许就是茶楼里所言的志异..’他失去法眼后,一时回想起来,觉得之前的所观一切都显得那么光怪陆离,像极了民间传闻中的神话故事。 店家这般失神的想着,也渐渐起身,看向了坟前正在燃烧的纸钱。 他真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间也成为了传闻书中的人。 或许只有这两位依旧在烧纸钱的伙计,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掌柜,咱们回去吗?” 瘦弱伙计烧完纸钱,看向有些愣神的掌柜时,还左右观望了一圈。 当他发现宁郃不见以后,又关心问道:“那位先生去哪了?” “先生..”店家面对伙计的询问,稍微回些神以后,一边望着天空,一边向着他们二人说道:“那位神仙回天上去了。” “神仙?” 两位伙计猛然听到此言,也一时呆呆的望向了店家所望的天空。 而在他们所望的西北方向。 相距数千里外。 山下学堂的山崖前。 早已来到山下学堂的方道士,也正望着一块石刻上的名字,‘宁郃’ 宁郃是谁,方道士真不知道。 因为半年前的时候,宁郃没和他说过姓名。 但方道士又知道山下学堂能有此玄妙,全是这位宁道长所赐。 也由此。 方道士这几日里,当突破练气大成后,近来无事,心思清净,倒是思考起了这件事,思考半年前的茶馆一幕。 因为是机缘赐法那天,使得他清晰记得,那位赐他缘法的先生身着白袍,身边还有一位高大的护卫。 再听山神说起赐法的时间,赐法的那日里也有一位高大的妖修。 按照时间,按照那情景,若是那位先生先游历了历山,又步行云游到了大扬城。 那恰好错不了几日。 兴许那位先生就是传说中的宁道长!也是学堂内的学生们每日都要打听,都要聊几句的高人! 方道士今日猜到这些后,颇有些激动。 如今。 他也来到了山神的洞府前,想等山神今日静修结束后,稍微询问一下,确认一下。 但他不是想要知晓高人的踪迹,只是想知道自己恩人的姓名。 可也在他等待的时候。 山崖旁的不远处。 刚结束静修的魂修找了一圈,没见到自己好友,倒是询问了几位学堂学生,知晓了方道士正在山神的洞府前。 等他来到这里,也看到了府外正静静等待的方道士。 “道友..”魂修走近,轻言了一句,示意他跟着自己来。 等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远离山神洞府。 魂修才恢复了以往的畅言,不再那么小声道:“你找此番找老师,是有修炼上的难题不懂?” 他说着,不理解道:“我记得你前两日才突破大成,怎么?又有瓶颈了?还是..要辞行?” 魂修说到这里,还有些不舍。 这几月来一人一魂已经成了好友,经常一起出山游历,一起谈论修炼上的感悟,有时也会聊一些儿时的窘事、趣事。 这般无话不谈的道友是难寻的。 “非也非也..”方道士听到询问,是摇摇头,“不是想要辞别,只是想问一些事。” “何事?”魂修听到这话是心神一松,又一边示意他下山,一边问道:“有什么事问为兄就好。” “之前见道兄在修炼。”方道士对于魂修也没什么隐瞒。 此刻见到魂修无事,也继而把当日见闻说了一下。 魂修听到,是眼皮子跳了一下,“我知道的事多一些..我曾经听老师说过,宁道长的确是白衣..也带了一位熊前辈..这么说..你果真见到了?” “是。”方道士点头,如今可以肯定自己的恩人名为宁郃。 魂修却严肃道:“此事你可以告诉老师,但莫要告诉学堂里的其他人,更不要对外人乱言! 须知,学堂里的学生众多。 若是传开你知晓高人的消息,总归会有一些邪性之人,偷偷劫了你,打听高人行踪! 他们总以为打听到高人行踪,就可以拜高人为师。” “但我并不知晓。”方道士好奇道:“他们也打听不出什么。” “就是不知晓,所以才让你不要说!”魂修走到山边,又忽然问道:“你知道阴司刑狱吧?”小说 “知晓。”方道士郑重点头,误以为是说谎之人也会进刑狱,传高人的行踪也会进刑狱。 但谁知魂修却话语一转,非常直接的道:“你看啊,你不知晓高人的行踪,却又传出了你见过高人的消息。 那些人劫了你后,说不得会效仿阴司酷刑,用来审问你,想要得知高人的行踪。 审不出来,那人又觉得是你嘴硬,便加重行刑。 直到最后,审的魂飞魄散,还是问不出。 他们知道了你不是嘴硬,而是真的什么都不知晓。 但你岂不是白白送了命?” “这..”方道士猛然一听此言,是觉得好像有那么些道理。 不由他感叹道兄,果然是道兄! 不仅术法高深,关系深厚。 又身为城隍弟子,常在阴司,对这人心魍魉也是有所了解。 而也在方道士听着魂修讲解这魑魅魍魉的恶人时。 相距数千里外的天空中。 宁郃正打量着手里收成了一团的法绳。 它皮球大小,不好携带。 这一路行来,都是手里掂着。 但想想,它毕竟作为此次奇闻的见证,缘法的见证。 宁郃也没有将它散法扔去,而是念想间,霎时将它展开,准备稍微凝练了一下。 一时间随着宁郃念头闪过,天地间的火行灵气顺着丝线蔓延,祛除着里面的杂质。 丝线也完全铺开,笼罩了方圆一里,好似在空中书写出一道道细微的波纹。 这绚丽奇妙的一幕,也引得梨花在袖口内呆呆的望着。 另一边的左边袖袋内,江神精血感受到术法波动,也好奇从叶简内出来,像是圆圆的水滴一样,在宁郃袖口内漂浮着。 直到片刻过去,些许灰烬飘落,又在半空中被焚化成虚无。 一件类似于法器的奇物炼成了。 此刻留在空中法绳其线如细丝,收成团后约莫半个拳头大小。 宁郃感知了一下,其长约十里,看似比之前短了大半。 但若是施展开来,却可以伸展至九十里。 用来寻物追踪,倒也可行。 低于自己境界的修士,是难以发现被它粘上的。 宁郃凝练好,又把目光看向了十五里外的地面上,把丝线对准了林中一块一人高的石头。 瞬间法绳线头如飞剑般刺出,一息三里的急速掠过,却无声无息,没有引起丝毫破空声。 短短片刻,前段约有三丈长的丝线,就缠绕上了这块石头。 同时,后续的线绳又以更快的速度持续涌去,让缠绕石头的法绳变粗,最终形成小拇指粗细的一股,又像是蟒蛇缠身一样,把石头绑了起来。 宁郃心念一动,法绳又如数脱落,变换回了细丝,形成一团,回到了手里。 顺手再放进了左边的袖袋内。 袖袋里,正看得起劲的血滴被挤到了旁边。 ‘呼呼..’ 血滴看到法线进来,也是好奇的围绕着法绳上下打量。 并且它之前也见到了先生施展术法,继而也好奇的用水属灵气试着催动法绳。 而它本身就是江神的精血道行所化,使得它‘出生’就有二十年的道行修为。 又被宁郃用灵韵开智之后,属于天生精怪,自身法力不低。 虽然资质还不知深浅,但如今的境界约莫有练气大成。 使得此时它催动灵气,倒也引得袖口外的一些水灵聚集。 宁郃继续赶路时看了看它,也没去管它,而是从怀中拿出依旧崭新的毛笔,填补着吴南纪。 这毛笔是原先建摊时用树枝所化,已陪了宁郃半年。 这般一路行过。 宁郃是悠闲补补书,偶尔嗅着香味,还去地上县里一游,游望着南境的美景。 血滴是好奇之中,不知疲倦的想要催动法绳。 可惜小半日时间过去,法绳没有丝毫动静。 它想了想,以为是自己样子不对,继而思来想去,思来想去。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 当听到熟悉的读书声,熟悉的百灵鸟鸣叫。 熟悉的林中小院气息。 他静静的听着宁郃诵读着游记,讲到一篇奇闻里的精怪化形。 慢慢的他记忆里闪过一篇化形法之后,忽然有所感悟,仅以练气大成的修为,却奇异的化形成了一个少年模样的小人。 只是此刻,已经是十日后的夜晚。 宁郃早已回到林中小院。 周山也早已云游。 吴南纪也早已补全。 又当此刻。 林中小屋内的桌前。 宁郃觉察血滴化形时,也是一甩衣袖,将血滴放了出来。 少年在半空中就稳住了身形,身子又渐渐变大,成为了正常大小的一位少年。 年龄看上去是十五六岁左右,身着水青色花纹的长襟。 这是他曾经听宁郃诵读时描述的衣着,也是最喜欢的衣着。 他显身现世之后,又看了看静坐茶摊前的宁郃,第一时间就回忆着先生每日夜晚的念书教习,继而抱拳行礼道:“见..见..过先生!谢先生开灵点化之恩!” 他言道间是第一次开口言语,第一个字倒是有些顿,也有些开心的颤音。 除此之外,兴许也是第一次化形,让他很难控制自身的术法波动。 使得他行礼的时候,一道道水行灵气弥漫,让小院内的空气越来越潮湿。 甚至在小院四周都凝聚成了一朵朵小云。 云中还凝结出了水珠。 这引得屋外的四只小动物好奇观望,还伸出爪子触摸这冰凉的雨珠。 它们在这小半年来倒是和少年熟识,知道这是那小血滴的聚雨术,也经常和小血滴一同追来追去的玩耍。 而少年看到玩伴触摸术法,却害怕伤到玩伴,又怕先生不喜,是慌忙想要驱散术法。 宁郃就这样坐在桌前静静的看着,看着少年和江神五分相似的容貌,看着小江神这般忙乱不已。 “去吧。” 却在这时,宁郃忽然开口,望向了忽然愣住的小江神,“既然已现身于世,又有术法傍身,那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先生!”小江神猛然听到先生要赶他走,是惶恐的言道:“可是..可是弟子做错了什么?” 他说着,误以为是化形时引来的雨水让先生不喜,继而努力的想要驱散,却是越发慌乱。 刚才收好的术法又渐渐散开。 四只小动物也是不敢发出声响,也不敢和云雾嬉闹,而是静静的匍匐在地上。 梨花也不敢打量小江神,更是紧紧抱着宁郃的胳膊。 宁郃看到小江神误解,倒是笑着起身,无声间驱散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只是让你游历一番,去世间体悟修行,而不是驱赶于你。” 宁郃说到这里,看向表情忽然放松的小江神,“等将要铸金丹时,如有疑惑,可来林中小院寻我。” “谢先生!”小江神一拜,心神放松下,术法也被他即刻收起。 宁郃则是拿起桌子上的《吴南纪》,将它递给了小江神,“你此番寻道一路,若是遇到与此书有缘者,便送了吧。” “是!”小江神不敢多问有缘者是何人,只是小心翼翼的把书本收进怀中,也没有偷看的任何心思。 宁郃交代完游记,又从左侧袖袋内拿出了叶简,“此物与你有些缘法,且作为云游时的防身之物。” 话落,等小江神默默接过叶简。 宁郃走到桌边,看向了蜡烛,“去吧。” “是..”小江神再一抱拳,就不舍的慢慢退出了屋子。 呼— 蜡烛熄灭,屋内陷入一片沉静。 院中的小江神再次一拜,等起身后看了看身旁的小动物,看了看四周,也没有什么方向,也没有要去的地方,便向着四位玩伴一拱手后,就这样向着林外正北的方向行去。 院中的四只小动物见到小江神离开,又看到屋中的灯火熄灭,则是默默跟在了小江神的身旁,像是相送好友。 “唉..”小江神一时不忍离别,又有些惶恐那尘世,脸上不由有些迷茫。 说到底,这是他第一次独身出行。 “呜..”野狼步步跟着小江神,当看到小江神有些胆怯的神色,不由低低呜吼,仿佛在说人间也不是那么可怕。 百灵鸟停在野狼的头顶,扇动着淡黄色小巧的翅膀,好似说着人间的一些见闻。 两只小松鼠在旁边小跑的跟着,又不时抬头看看小江神。 其中一只松鼠在中途还跑开了一会。 剩下三只小动物送小江神十里,行至林外。 那只小松鼠再回来时,它身后拖着一个小布袋子,里面放着几个坚果。 百灵鸟从野狼的头顶上飞开,把袋子抓起来,送到了小江神身前。 另外三只小动物也站在林外,抬头望着小江神。 小江神紧紧抓着小袋子,向着它们抱拳道:“天色已晚,四位道友..请回吧。” 言落。 小江神随即深吸一口气,不再回身相望,向着前方月色前行。 第三十二章 恶者恶得的三劝 夜色更深。 距离林中小院的五十里外。 小江神顺着官道默默走着,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只是下意识的向北而行。 但或许是随着时间推移,他走着走着,离家的难受心情稍微好了点。 又走了五里后。 他想着想着,也忽然想到了先生曾讲过‘山下学堂’的故事,也曾讲过‘南关大侠’的故事。 他好像可以去这些地方看一看。 只是南关大侠已经逝去。 要不..就先去山下学堂那里? 然后再去看看那位‘贺安县的长寿县令’? 最后去北境吴江,看一看江神? 他觉得自己是精神的心血所化,是要去拜一拜江神的。 小江神想到这里,一下子就有了目标,脸上也露出开心的笑容。 不由得他开始用术法赶路,一步十丈的距离,向着泠城的淮县方向行去。 这般一路赶往,又不时在路上恢复灵力。 在第二天的中午,他就来到了千里外的淮县地界。 他也记得先生讲过淮县米粥的故事。 淮县的米粥,是传自于庆县的手艺。 小江神心里想着,也抱着憧憬的心思,跟着附近的行人走进了县里,又望向了县边最近的一家米粥摊。 闻着米粥散发的清香,让他有些馋,但他没有钱。 于是小江神揉了揉鼻子,先是拿出了怀中的吴南纪,想要看看这里有没有缘法。 如果没有的话,他就准备离开了,就不在这里受馋了。 可也是随着书本拿出来,他却听到了书本内传来了一些响声。 不由得他晃了晃书,却看到靠后的几层缝隙内分别掉出了数枚铜钱。 他赶忙用衣服下摆接住,又聚一起数了数,一共有二十文。 看到这一幕后,小江神也知道是先生给他的,怕他没有赚钱的生计,继而饿着,于是就把铜板放进了游记里。 只是他一路上都是匆匆忙忙的,没有仔细去看。 一时间他想到这些,又想到先生和蔼的样子,更是眼睛一红,想要现在回去。 他想家了。 但附近的摊主看到一位小公子哥站在远处发愣,却是习惯性的朝四周街道喊道:“才出炉的包子热粥~!” 他喊着,是希望这位公子哥来他这里照顾一下生意。 听到吆喝声。 小江神也是嗅了嗅鼻子,闻着米粥传来的香味,片刻就打散了想要回家的想法,便这样过去了。 因为他觉得现在要是回去的话,先生肯定要责备他的。 那几位小伙伴也会笑他。 而摊主看到小江神果真走来,却是热情的虚引空桌道:“这位客官,粥三文,包子一文。您看您吃点什么?” 小江神没有回答,而是先是看了看灶台上的大锅,又往热气笼子那里望了望,最后又瞧了瞧一个小碗盆。 听先生读游记时讲过。 大锅是米粥,笼子里是菜包子,小碗盆里是咸菜。 米粥和包子是要钱,咸菜是送的。 但不能只吃咸菜,店家会生气的。 “嗯..一碗粥。”小江神回忆完这些,也指着那笼子道:“还有两个包子!” “好嘞!”摊主应道一声,连忙给这位小少爷准备。 片刻等粥盛好,包子也放在托盘上。 摊主还拿了一个小碟,盛了一勺咸菜。 等全部摆好,放在小江神桌前。 摊主又看了看小江神有些稚气的感觉,陌生的样子,想了想,以为这位小少爷是城里来游玩的行客,于是还和小江神说了一声,这咸菜是不要钱的。 “谢谢店家!”小江神道谢一声,就开心的品味着只听过,却从未吃过的米粥。 摊主看到小江神开心的样子,喜欢自家店里米粥的模样,是笑着捧捧手,又去忙活了。 但殊不知,就在小江神开心吃饭的时候。 不远处的阴影位置里,正有一名人族修士在悄悄的打量着小江神。 这修士,名为谬嶒。 境界是练气大成,衣物内还贴有两道封煞符。 封煞符可以压制他身上的气息波动,让值守这县城内的武判与阴差,发现不了他身上的血煞之气。 因为他虽是人族,修得却是一门阴煞食人之法。 平日来要吸食人魂,残害生灵,身上的血煞之气是非常浓郁。 浓郁到他若是在县里动手,或是大幅度的奔跑、与人冲突,身上的血煞都会显现。 且他这段时间来,也正在这县城内久住。 皆因随着山下学堂的消息传开,吴朝内外有不少修士向着历城方向行去。 继而他就在这泠城的边上小县里待着,想要抓一些落单的低境界修士。 修士的神魂,是远远高于寻常生灵。 但今日他打量小江神,倒不是他发现了小江神是修士。 反而是小江神进县时的抖书一幕,让他发现这书好像有灵气波动,应该不是凡品,而是传中的法器! 再瞧那小子对此书不甚在意,没有丝毫观看兴趣的样子,甚至还用来放着一些俗物。 兴许这书就是这小子偶得机缘捡来的。 这小子也绝对不是修士。 否则哪能忍住不看这法器?否则哪能用来放俗物? 怕是传闻中的元婴真仙也不会这般奢侈。 给那小子真是糟蹋了。 得想个办法弄过来。 最好是不发生争斗,不惊扰到此地界的阴司。 说到底他只是练气大成,但巡逻的武判可是筑基。 修士心里想着,又看了看小江神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活脱脱的像是一位城里来县中偷嘴吃的公子哥。 见到这一幕,修士计上心来,就装作寻常客人的模样,向着粥摊那里走去,准备先去接触一下这位看似阅历不足的公子哥。 如果三言两语就可以把奇书骗到手,那就不耽误那么多时间,以免迟则生变,又引来别的修士,或是更恐怖的阴司武判。 修士思索着,也来到了粥摊旁,在摊主的虚引中坐在小江神旁边的桌子旁。 再要上一份米粥、两个包子。 修士等待中又向着旁边的小江神望去,像是寻常闲聊般问道:“看小兄弟不像是本县的人,是从泠城来的?” 小江神听到旁人和善的询问与笑容,继而喝粥的动作一顿,赶忙把粥放下,笑着点点头道:“嗯!” “巧了!”修士看到这么容易搭话,一时笑容更甚,追捧道:“看小兄弟衣着谈吐不凡,应当是家世显赫。 而我一好友就是城里凌丰书院里的先生,姓李,小兄弟认识吗?” 修士说着,也是真见过那李先生,那李先生也确实是书院的人。 至于这李先生有没有把自己当好友。 自己已经取了他的心肝入药,这已经死无对证。 “嗯。”小江神又是点头。 虽然小江神不知道那位学士是谁,但这来人既然提到学问一事,那说不定就是和吴南纪有缘的人。 所以来人有意结交,那自己也就顺势应声了。 之后,也是一人有意骗书。 小江神也以为此人和书籍有缘。 在外人看来,就是两人聊了几句以后,便以大兄和小弟相称。 等饭落,小江神还拿出了吴南纪,想要送给这位和善的大兄,送给这位帮自己结饭钱的好人。 修士见到书籍,是先强压下了心里的激动,反而邀请小江神喝酒。 小江神却推辞了一番,抱了离去的心思。 他还要去山下学堂。 修士看到小江神像是要回城的样子,也不动声色的没有再劝,而是心下窃喜的收起了书籍,想送小江神离去。 只是等两人准备离开时。 摊主却虚拦了一下小江神,又小声告诉小江神道:“小公子..且小心些。” 摊主说着,也是经营着摊子数十年,一生见过不少人,见过不少事。 于是他总感觉这人有些问题,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所以只能让这位小少爷多加提防。 修士看到摊主虚拦,却是笑呵呵的碰碰手,但心里已经动了杀意。 区区凡人胆敢坏他到头的机缘,真是不知死活。 小江神却没有管这些,只是道谢之后,就向着县外离去。 反正在小江神想来。 只要询问吴南纪的人,对他好的人,应该就是有缘人吧! 而修士看到小江神离开,本想跟上去斩草除根,以免消息走漏。 但想到此地不宜动手,再看了看怀中的奇异宝物,还是忍不住心热,准备先看看这宝物再说。 他心里想着,也回到了县边的一处院落。 这院落里也布有镇煞阵法,足以保证他自身的血煞与煞气不会外漏。 到了藏身之地的小院屋中。 修士也放松了心情,又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书籍。 望向上面的文字图录,他先是看向了梁城地界的图录。 下一时刻,他眼皮不知不觉的渐渐沉下去,靠在了旁边的床头上。 但在他的视野内,亦如陈书生一般,看到了四周场景变化,最终化为了梁城境内的安兴县。 如今,他正在一处麦田里,手里还有一把锄头。 不远处还有一位豪绅,一位老农夫。 老农夫看到修士,是仔细的说着种田一事。 豪绅是这片田地的主家。 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好似修士就是田地里新来的农夫。 老农夫正在教授修士一些关于养小麦的经验。 ‘书中之界?!’只是修士却没管农夫的教习,反而是异常惊骇。 因为身边感知的风声,泥土的沉闷,还有身前农夫与豪绅的神态,都那么的真实,真实到他知晓书写此书的高人,定然是一位法力通玄的术法大修士! 道行更是高到他无法想象! 否则普普通通的修士,怎能凝练出一方如似真实的梦中世界? 一时他想到这里,心中不仅有得到高人秘本的狂喜,也收起了轻视农夫的心思,反而抱着求学与求知的心态,对身前的农夫恭恭敬敬。 这位农夫说不得就是高人的神念化身,正在考验他的心性。 于是,他也先按压下了心中的躁动,老老实实的听着农耕之事,也开始跟着农夫在农田里种植庄稼。 但这一行,就是整整三月。 他不仅换上了寻常的灰色短襟,也每日起早打量庄稼、不时灌溉,好似真成了一位农夫。 渐渐的,他忘记了这里是书中世界。 同时他也越来越好奇,自己堂堂一位修士,怎得行这低贱之事? 直到三月后的一天。 离秋收的九天前。 田地里正在劳作的修士忽然记忆恢复,知晓自己好像是突破筑基时,伤着了识海,导致失忆,然后才不知不觉来到了梁城,开始行这农耕之事。 但如今。 他已经境界恢复,也踏入了梦寐以求的筑基境界! 念及于此。 他随即扔下锄头和衣袍,用术法凝聚了一件法衣,准备从长势喜人的麦田里离去。 谁知那农夫在远处地里喊道:“该秋收了,谬兄弟这是去哪?” 修士看了他一眼,继续向着田外走。 区区凡人,无需理会。 可是农夫看到修士脚步未停,却又追了两步,改为劝道:“秋收了,缪兄弟莫要去远了!莫要去远了!更莫要出城去!” “我行事何须你指手画脚?”修士正逢境界精深,又想到这几月来的农耕屈辱,再瞧这低贱农夫竟然敢称他为兄弟,顿时怒意丛生,挥手扇去,一阵煞气化为旋风吹向了毫无防备的农夫。 农夫接触煞气的瞬间就身体发黑,在地上滚了几圈,便没了动静。 修士没看他一眼,继续向前。 既然在城里动了手,那就离开梁城。 如今的阴司,自己还惹不起。 但随着他等出了城,却又碰见了那位豪绅。 豪绅看到修士要出城的样子,也是上前再劝道:“等此次秋收过后,来年便分你三亩..” “嗯?”修士冷冷看了地主一眼。 豪绅有些害怕,没有再劝。 修士继续往前走。 这一走,好似没一会功夫,他就行过了大半个梁城,来到了另一城中的凌县外。 这时路上又有阴煞汇聚。 修士误以为是神官,正心下戒备。 阴煞中却走出一个魂魄虚影,看向修士,三劝道:“我看仁兄一身血煞在身,却这般招摇,是否有些不妥?” “哦?”修士看到不是阴神,顿时嗤笑道:“区区练气魂修,你是要向我讨教一二?” “不敢不敢..”魂魄抱拳离去。 修士轻蔑一笑,继续向前走。 一路行到旬城的大郊外。 这时天昏地暗,一只房舍大小的貂鼠从地底钻出,看向了来至的修士。 修士看到这貂鼠体型虽大,但修为不高以后,也毫无所惧道:“怎么?你也要劝我?” “哈哈!”貂鼠却哈哈大笑,口吐人言道:“我为何要劝你?我只想说道友来的正好! 且看!” 貂鼠一指前方。 修士望去,看到前方是一处大阵,里面是上千活人。 貂鼠此刻也望着阵法,“我与一位妖族前辈于千年前从阴司逃出后,近来钻研了一种秘法,此秘法可练一神丹,服之金丹有望! 但此地有镇邪阵法,我与前辈不懂此术,还望道友相助,将其拆解,我等才能行炼丹一事,炼化这千余生人。 且等今后丹成,我等愿分道友一颗人丹,共探那金丹大道!” “金丹?!”修士眼光大亮,但又问道:“拆旬城的镇邪阵法时,这旬城阴司若是来人,该如何应对?” “不会来人!”远处飞沙走石,一只小山高的貂鼠从中浮现,“我乃四不劝妖王!如今阴司已被我尽数覆灭,道友尽管放心!” “四不劝道友妙法!”修士大赞,又见事不宜迟,便前往前方法阵。 望向此地的阵法。 他也不疑有他,开始逐一拆除。 只是等拆完以后。 那妖王却不知去了何处,那小妖也不知去了何处。 他等了片刻,又见前方光亮与阴煞汇集,从中出现了一名武判。 修士看到来人,是挥手御煞,想要把这武判挥退,只是随着他的挥手,却未有任何术法显现。 又在下一刻,武判轻易的就把他扣在了地上。 修士却丝毫不慌,反而轻笑道:“就算是你擒了我,我还有旬城的妖王兄弟在此! 旬城的阴司已经被我兄弟挥手除之! 我劝你此刻若是逃的话,还来得及! 若是等我妖王兄弟回来,你怕是与那旬城阴司一般..难逃一死了!” “妖王兄弟?”武判听言,是忽然气笑道:“你这邪修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这明明是历城地界,我乃泠城阴司武判! 哪里有你说的妖王? 哪里是三千五百里外的旬城?” “泠城?!”修士忽然一惊,“我..还在泠城?” 他念想间猛然惊醒,发现四周正是自己在泠城的藏身小院。 只是此时的镇煞阵法已经被拆散,使得阵阵邪气溢出,才把这阴司武判给引了过来。 此刻修士见到这些,也回想起来,知晓自己的法阵是在梦中被自己亲手拆掉的。 只是当时拆的是阴司的灵阵。 谁会想到实则拆的是自己的邪阵? 一时明悟这些。 想到梦中的妖王和修为都是假象。 修士却换了一种神色,顿时向武判喊冤道:“大人!不是小人修炼邪术,而是小人被蛊惑了啊!” “蛊惑?”武判看到这修士一脸不似假的冤色,倒是抱着再套出一些帮凶的心思下,示意他道:“那你且细细说来,看是你被蛊惑,还是我擒错了人。 如若有其余人,那人又在何处?” “他..它不是人!”修士看到武判像是给他机会,倒是慌忙辩解道:“它是一本奇书!” “奇书?”武判皱眉望着这修士,又好奇的打量他所在的房屋。 修士看到武判奇怪的目光,也心里一紧,张望左右,想要找那本奇书,却发现身边的吴南纪已不见了踪影。 “大人!”他看到这一幕,是赶忙跪在地上,一边向着武判求饶,一边言辞凿凿道:“大人!大人!小人绝对没有半分说谎!小人之所以会生了恶性,全是那本奇..不!是那本邪书! 这真不是小人本性为恶,而是那本邪书的缘故啊! 它一心引得小人从恶,让小人深陷泥泞啊!” “哼!哪里有什么邪书?” 武判看到他还在张嘴胡言,一时用法令化作的链锁,串了他的琵琶骨,疼的修士五官都快挤成一团, “就算你所言的功法存在,但你若是心性为善,一心正行,岂会修邪法? 真当本官没修行过? 看你罪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那便随我下阴司刑狱!” 武判说着,猛然一拽锁链,硬生生的把修士的魂魄从他体壳内抽了出来。 修士看到自己阳寿被斩,再想到那之后的阴司刑狱,也一时心如死灰。 但在行去阴司的路上。 实则武判心里也有一些猜测,也对此事有些疑惑。 因为这邪修好端端的自毁法阵,又言辞凿凿的说有一本书让他这么做,这本身就充满了种种怪异。 一时间武判想着这些,又回想起半年前人皮阴魂的事情,还真有一个猜测。 他觉得如果真有人能单单通过一本书籍,就能让一位练气大成的邪修自毁了法阵,让此人恶有恶得。 这吴朝境内或许只有那位道法高深的宁道长能做到了。 武判想到这些,还真好奇那仙书到底是如何神异了。 只可叹无缘得见。 .. 而在五百里外的一处林中。 夜深。 小江神走到一颗大树下,取出叶简,放于树冠,又同时变回了血滴,钻进了叶简里。 他望着叶简内熟悉的样子,宛如回到了林中小院,心里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慢慢的他陷入了沉睡,仿佛睡梦中能听到先生诵读游记的声音。 ‘沙沙’风声。 在小江神陷入美梦的时候,吴南纪也从远方飞来,静躺在了叶筒的旁边。 第三十三章 方道士遇小江神 午夜。 泠城。 经过一路疾行。 中途未曾休息的泠城武判,也将一脸惊恐的修士带到了阴司正上方的城外。 又在此刻。 武判没有着急前往阴司,反而向着修士问道:“照你这么说,送你奇书的人是一位寻常的少年郎?” “是..” 修士听到武判询问,毫无隐瞒的慌忙道:“当时见那小..不..见那少年郎在凌县粥摊上,所以..” 他说到这里,又想要尽可能的减少一些罪罚,继而换了一种说法道:“所以,就以一顿饭钱换了那本书..” “新存歹念起,有意便是有意。”武判轻微摇摇头,“无需辩解。” 话落。 武判就押着修士来到了阴司。 伴随着四周阴风阵阵掠过。 来到一处镇压修士的刑狱后。 武判看了看正在给人皮阴魂行刑的文判。 “这是?”文判看到武判带了一个修士魂魄过来,也是停下了手里的剐刑,放下了阴煞刑具。 只是当他准备询问这修士罪恶,也准备带去后方正堂的时候。 前方的武判想了想,却把修士丢在一旁,又走近几步,向着文判抱拳道:“有事要和城隍言说,还望孙判官随行。” ‘大事?’文判心里一动,也没有多问,就带着武判去寻城隍。 他们没去管这邪修,也没去管那阴魂,哪怕是此地无人。 反正已经到了刑狱,还是道长所加固的刑狱阵法里。 这两个恶者就算是想跑,也是跑不掉的。 武判二人是很放心的走了。 但随着两位阴神的离开。 正在被行刑的人皮阴魂却松了一大口气,慢慢从无尽痛苦中回过来了一点神。 这回神后,他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修士魂魄。 瞧他身上无任何行刑痕迹,应该是才来到的。 当见到这些,阴魂倒是看人出丑的心性复燃,苦中作乐的向修士喊道:“那修士..你..你是何故来此..” 阴魂言道间,话语有气无力,尽是受尽酷刑后的虚弱。 修士被阴魂喊回神,又看到这位囚徒前辈悲惨的样子,也是长长一叹,“唉!仔细想来,我只是骗了一本奇书,就要落到此境..我..心不甘啊!” “书..”阴魂听闻后摇头一笑,抱着幸灾乐祸的听故事心思,言语却是真诚道:“但如果只是一本书..来..你与我讲讲..到底是何事?我..我看看是否还有周旋的余地。” “周旋?”修士看这前辈这副悲惨的模样,兴许就是常年在阴司,或许就有什么办法,于是宛如抓着了救命稻草,如实把事情说了出来。 阴魂听到,也从一开始的听故事心思中,听出了一点不凡。 继而他少有的实话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骗得那小子..是..高人之徒?也于此,你才栽了?” “高人之徒?”修士直接否认,对自己很自信道:“断无可能!” 他说到这里,更是言辞凿凿道:“我修道二十栽,高人弟子也见过一些。 若是那小子是哪位高人的弟子,绝对不是这般的不经世事!” 话落,他神色越发自信,觉得自己说的没错。 因为他这些年来,确实见过一些高人弟子。 那些大公子哥们,一眼望去就是人精,皆是不好惹的主。 毕竟在他想来,这些高人弟子都是在师门内经过磨炼与敲打,师父才放心让他们下山历练的。 否则让人害了怎么办?万一得罪了惹不起的人怎么办? 可是看那小子,一副刚入门就被赶出门的样子,哪里有高人弟子的模样? “那是你阅历太浅..”阴魂看到修士自行的模样,却是嘲笑道:“说不定那位高人教法..就是只教术法,不教世事。 我行道二百载,游历了大半的吴朝,见得可是比你多,莫要再提你那浅末的道行..” “你!”修士听到阴魂轻蔑的话语后一怒,但随后想起这里是阴司,想到自己往后也会落得和此人一般下场时,却长叹一声,“唉..如若早知这般,我定然会更加小心行事.. 我自认为万无一失,没想到一下子栽了.. 都怪当时见宝心急..” “如今说这些有何用?为时晚矣..”阴魂眯起虚幻的眼睛,“但若是我行事,定然再三问那宝书出处,哪怕是会打草惊蛇,让那小子察觉此书不凡。 但这般一问,也问出了那书的来历,也问出了那小子的底细。” 话落。 阴魂就闭上眼睛,但片刻后又与这修士一样长叹一声,好似也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想到了自己曾与那黑熊精斗法,更想到了那位高人。 想到这里。 他觉得自己是死路,当时那位高人明显就是来擒他的,断无退路可走。 怪就怪在非要在泠城落脚,夜遇见了那高人。 但这修士,却是自找死路。 可如今,两人算是同命相连。 他思索着,又睁开眼睛看了看修士。 修士也看了看这位阴魂前辈。 两人又是同时长叹一声。 而也在修士悔恨自己不够小心,人皮魂魄觉得自己运差的时候。 在百里外的阴司正殿内。 十余位阴神汇聚,又分别望向武判与城隍。 “在凌县..” 武判说着,是把路上审问来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城隍大人。 毕竟这奇书与那少年郎的事,好似是联系到了那位宁道长。 关联宁道长的事,那就不是小事。 他可不敢丝毫隐瞒。 城隍听着听着,也知晓了事情经过。 等言落。 武判也把心中关于宁道长的猜测,一共告知了城隍。 旁边的文武判官听到,也没有吭声。 城隍听后亦是没有言语,而是陷入了思考。 思考他是否能写上一本奇书,继而让一位修士入梦,然后自毁阵法? 最后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能不能,曾经的老城隍也不能。 “应该是道长。”城隍最后落下断言,又向着等待吩咐的十六位神官道:“莫要打扰到道长的弟子,也把此事告知你等各自差使,莫要刻意打扰。” “是!”殿内的神官应声,又行礼后退出了阴司大殿。 可虽说不会打扰,但‘天地间有奇书’的消息,也在文武判官随后的交待中,从泠城阴司内悄悄传出。 许多与阴司有些渊源的修士,都听相熟的阴神说起这奇书是宁道长赐下的缘法。 得者,可悟得筑基,探金丹大道! 一时这消息也从泠城传开,伴随着往来的修士,于两日后传到了山下学堂之内。 这也引得学堂内的百余位修士连连侧目,待下课时又如寻常市井般聚在一起探讨。 而如今的山下学堂,可谓是筑基之下的修士齐聚之地。 偶尔还会有筑基高人前来听法,或是传法。 这使得一本可以筑基的奇书,对于多为练气修士聚集的学堂而言,还是比较轰动的。 又在他们想来,那奇书多半是一本功法。 只是可能页数比较多,所以才称之为书。 且随着时间过去。 在消息传来的第三天傍晚。 随着山神讲术结束离开时。 这百余位修士又是聚集在了一起,开始说着那奇书的事情。 “你说那奇书如今在何处?” “听说那功法能直指筑基之道!” “如此妙术,若是有幸一观就好..” 众修士聊着,是一片嗡嗡声。 “我看是无缘得之..”还有一位人身象头的妖修声音宏大,但又刻意压低了声音,这雄厚的低沉气息,让嗡嗡的杂音更多了些。 一时间在靠前排的位置。 正在思索修炼难题的方道士,听着众人言中的‘功法’‘妙术’‘筑基’之言,是摇了摇头。 随后,也和往常一样。 他就叫上了魂修,先离开了有些乱哄哄的学堂,等翌日再回来。 但等出了山,来到林外。 魂修却是带有感慨之色,望向了旁边正在沉思的方道士,“他们这几日一直聊着奇书、奇书,我耳朵都听出了茧子。 但我也是好奇,你说这奇书最终会落于哪位有缘之人?” “嗯?”方道士正在思索着修炼上的难题,此刻猛一听到询问,倒是被问的一副茫然模样。 “就是学堂里说的奇书。”魂修摇摇头,“也是,你有庭诌前辈的秘术,我师父又是大扬城府君。 你我二人皆有筑基之法,如今只是看能否筑基,倒是不必在意这些传闻。” “昂..”方道士点点头,又接着思索刚才的难题去了。 魂修看到方道士修炼时的木讷样子,也是早已习惯。 就这样,他在前方引着路,让方道友下意识跟着。 修炼就修炼吧,只要不跟丢了就行。 也随着他们走着走着。 在夜时。 他们就来到附近的一座县内,坐在县内的一家客栈中。 这客栈名为‘客来’ 名字挺俗,但酒水着实不错。 他们每日都会来这里坐坐。 只是也随着饭菜上齐,二人如往常般品酒时,却看到一位身穿水青色长襟的少年走了进来。 而魂修练气圆满,又习得多种观人的阴司秘法在身,倒是看出这少年气质不凡,身上有浅浅的灵气波动,应当是修士。 境界,就不知道了。 但观其年龄和这拘谨的模样,岁数应该是真实的,那道行应该不高。 魂系思索着,又看到这小修士进来以后,是东望望西望望,当面对小二的点菜询问时,还露出了拘谨的模样,像是囊中羞涩。 魂修一时是笑着起身,缓解他的尴尬道:“这儿!等你许久了,怎么如今才来?” 话落,魂修还露出了一丝气息,其气息内毫无血煞,证明是同道中人,以免这小修士误会。 方道士也是如此。 小江神听到有人喊他,是把目光望向了方道士这桌。 小江神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两位修士。 他今日来这个客栈,也只是想起先生曾言,这客栈内的酒好喝。 而他本来也是想过来看看,只是刚到客栈门口,就被热情的小二给半推半就的请进来了。 “少爷您请!”小二看到是这两位金主爷爷的好友,倒是不敢再多言了。 摆了一个请的手势,他就继续出去迎客。 只是在魂修这桌。 魂修或许只是想缓解同道之人的尴尬。 但方道士望着走来的小江神时,却忽然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不由得一直紧盯着正在道谢的小江神。 小江神看到这修士一直望着自己,是不由先看了看自己衣服,当发现没有褶皱后,才小声的好奇问道:“这位..道兄,你我认识?” “见过这位道友。”方道士也知自己失礼,又端起酒杯,布下一个隔音的小术法,“只是看道友熟悉,于此才失礼打量,是在下唐突了。” 他请罪时。 魂修也是从旁拿起一个干净酒杯,倒了九分满,合极之数,递给了下意识接过的小江神,“见了即是有缘,道友不妨小喝一杯?” 他说着,又指了指学堂的方向道:“学堂今日已经下学,道友若是去学堂的话,不妨我三人明日一起去。” “好吧!”小江神听到今天好像不能去,又望了望手里的杯子,倒是小口抿了抿酒。 抿完,他觉得不好喝以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方道士,兴许是通过刚才的气息,倒是让他看出了一点端倪, “你是术法修士?” “正是!”方道士捧手,“得高人赐法,侥幸踏入修炼一途。” ‘听先生说,术法修士难见..’小江神望着方道士,是郑重又认真的思索了一番,然后就拿出了吴南纪。 他们既然自己喝清酒,人还这么好,不同于路上遇见的山匪,也不同于林中想吃自己的老虎,那兴许就是第二位有缘人吧! “我有一本书。”小江神很轻松的说着,又把这本众修士朝思暮想的奇书轻易递过。 “吴南纪?”方道士是好奇接过,却又鬼使神差的翻倒了最后一页的署名。 上其言四字‘宁郃道人’ 看到署名的瞬间,方道士知晓这种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根源,不是这位小道友,而是这本书!这个带有灵韵飘散的署名字迹! 其上的奇异感觉,给他一种熟悉的静逸感,是那位宁道长! “这..”魂修也是张望了两眼,此刻当看到署名后,却惊讶向着小江神道:“道友..这便是那本最近传闻中的奇书? 而你..” 他小心猜测道:“你..你是宁道长的弟子?” 魂修说着,是神情越发愣然,没想到今日这一小请,请出了一位高人弟子,请出了一份机缘? 他想到这里,不由回想起他师尊的一句话,‘这世间玄妙,是定数,也是命数,说不清楚。’ “奇书?”小江神却诧异道:“什么是奇书?” 他说到这里,还又摇摇头道:“我并不是先生的弟子,只是有幸听先生讲课,跟随先生一段时日。” 小江神言道此处,当想到之前的问题,更是好奇道:“奇书是什么?” “奇书..”魂修听到小江神跟随过道长,聆听过道长的教诲,继而也收起了一开始的随意心态,换为了正色,向着这位高人的‘学生’诉说着最近的传闻。 “哦哦。”小江神听到后却不以为然,感觉只是一本游记而已。 先生有很多,也经常讲给他听。 魂修看到小江神这般不在乎的神色,是颇有羡慕。 他觉得跟随道长学的自然是大术,当然不用在乎这区区小术。 他想到这里,也不由感慨,人人都说他师尊好,但相比这位小江神,他这位城隍弟子就不够看了。 甚至整个吴朝的修士都不够看了。 而方道士看完署名,却是更加亲近这位恩人的弟子,便邀请道:“再有一月,贺安县的徐大人便要善封,道友若是最近无事的话,不妨一起观礼?” “不了不了。”小江神是摇摇头,“既然书送出去了,我就不去学堂了。因为我还要去北境吴江,两位道兄就此别过吧。” 话落,小江神很潇洒的出了客栈,直接向城外行去。 看其方向是一路正北。 魂修瞭望小江神走远,却颇感无奈的回头看了看方道士,更看了看他手里的书,最后感叹道:“道友,你既然得了奇书,此书又是最近风声劲传的源头。 依我看啊,这山下学堂是不能待了。 等今日回去和老师说明缘由后,你我干脆一同离去。” “好。”方道士很信服道兄的话,没有丝毫疑问。 等这顿饭落,他更是起身跟着魂修走。 “依我再看!”魂修看到方道士一副不问后事的样子,倒是忍不住又道:“道友才得奇书,最好选一个安静的地方修炼。 所以等辞别后,先去我阴司做客?” “那就叨扰道兄了。”方道士感激一抱拳,还是没有多言,因为他的家也在大扬城。 这样偶尔还能回去瞧瞧自己的道观小家。 “我这里有几张镇煞。”魂修看到方道士心宽的模样,倒是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泛着灵气的符箓,“把此符放在身上,倒是能保道友在阴司内修炼百日,百日内皆可避免煞气侵蚀。 等到了阴司内,道友在静心参悟。” “多谢道兄!”方道士这次是郑重抱拳。 只是当他看了看小江神离去的方向后,却疑问道:“我二人拜别老师后,也是从正北回去?从贺安县回去?” “正北?”魂修摇摇头,“为了防止路上碰到山城阴司的差使大人,所以才咱们还是从王县走吧。” 魂修说着,也是暗自感慨。 感慨小江神身为高人弟子,是可以一路正北,也可以直接从贺安县的地界穿行过去。 但他们为了不惹麻烦,还是尽量绕远路吧。 第三十四章 一样事不一样的人 与魂修所想不一样的是。 小江神正北离开历城地界后,没有直接去往贺安县,而是先去了山城贺安县的东边。 在翌日清晨。 到了山城边境这里。 他也从官道离开,来到了林中的一棵大树前。 这颗大树,是一颗李子树。 听先生说过,先生曾有一位好友,就喜欢吃红果子。 每到一个地方,这位好友都要找找哪里的红果最为香甜。 其中就在山城边的山道外,这颗百年的老树为最,结的是吴朝之中最为香甜的凡果。 结果的时间,也不是寻常的六七月份,而是五月和十一月,一年结两次果。 因为这颗老树生于这处小小灵地,又介于凡尘与修道之间,所以在此刻奇妙的平衡下,结的果也是凡间之最。 之最到或许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机缘,就可以踏入修行。 但先生说过,这点化开灵的缘法不在先生身上。 小江神想起这些,也忽然想到自己化形的那几日里,迷迷糊糊中就听先生讲过,如若谁北行路过老果子树,树上若是还有果子,那就摘下两枚,等到吴江江府时送于熊道友。 小江神此刻回想起来,也把目光望向了这颗老树。 只是如今季节时候未到,上面的果子还未成熟。 他左看看又瞧瞧,干脆就在树下坐着,等果子熟了就好了。 然而这一等,就是半月。 待得红果熟的这日清晨。 小江神小心的摘下两颗,放进小袖带里,用水泽灵气护着。 随后又向这颗老树抱抱拳。 老树没有丝毫动静,只有树枝上偶尔传来鸟鸣。 小江神望着为开灵的老树,也不知道缘法是何,只是继续向着北走。 又在当日下午。 他就来到了贺安县的百里外。 此刻他正在山道上踩着步子,踢着一颗小石子玩的时候,忽然发现前方出现一阵阵阴冷的寒气。 咕噜咕噜— 石子依旧向前方滚去,滚到了一位脸色阴冷的武判脚下。 他身后还有十二名阴差,也是面色威严的望向小江神。 小江神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想要上前把小石子拿回来。 “慢!”武判却伸手制止,当看到小江神不动以后,才带有戒备的抱拳客气道:“此乃山城禁地,还请道友绕行。” 武判说着,也是异常谨慎。 因为这位小修士的年龄看着太小了,小到必然是师出名门。 这对待不知是哪位筑基大修士,还是哪位大神官的高徒,还是客气点好。 “啊?为什么要绕行?”小江神听到武判让他绕行时,也很是不解,“先生没说这里不能走啊。” “先生?”武判听闻此言,是仔细打量了小江神一番,当发现只能看到小江神是修士,却看不出小江神的真身跟脚之后,不由更加谨慎的问道:“敢问你家先生何名?” “我家先生姓宁。”小江神如实回道:“我听先生说过,这条路是最近的,然后我就从这条路走了。” ‘宁?宁道长?’武判心里一紧,又和身旁同样惊疑不定的众阴差交换了一下眼色。 这小修士看之不透,看之不清,十有八九真是宁道长的高徒! 否则一位年龄这么小的修士,是怎么修炼到练气大成的?又是怎么阻拦他阴司秘法的探知? 可要是宁道长的高徒,那么一切都合理了。 于是事关高人之事,武判没敢放松神色,反而是谨慎的探寻确认道:“敢问道友,那位先生是宁郃,宁道长?” “嗯!”小江神点点头。 武判等人听到回答,是没有再多言了,反而是侧身让出了山道:“请!” “不行不行!”小江神看到他们因为先生,继而让自己过去,反而是不走了。 因为自己万一做错了事,别人也会埋怨到先生身上的。 可是他又好奇为什么贺安县附近被阴司戒严,于是小心翼翼的道:“差使大人!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是有一些事。”武判看到小江神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又念着是宁道长的高徒,却是很仔细的把徐大人将要善封的事情告知了一番。 小江神听着听着,是知道徐县令要善封,但真没想到会戒备。 可今日他知道了,也懂了,知晓了他人善封前,若是和善封修士不熟悉的话,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小江神念的这些事情,就婉拒了武判的邀请,没有冒昧的去打扰徐县令。 并且在临走前,他想了想,还拿出了一个果子,送给了这位武判,表示自己的歉意。 武判本来是想拒绝,不敢接高人弟子的果子。 但一瞧发现是枚寻常果子,倒也笑着接过了。 小江神抱拳一礼,对武判等神官很敬重。 因为神官在生前皆是有大功德在身之人,大善之人。 礼过,小江神继续向北。 武判回礼之后,等小江神离开之后,则是在一众阴差的好奇观望中咬了一口果子。 在阴煞的侵蚀下,李子瞬间就消失的无踪,可也让武判尝出了味道。 “大人?”阴差等人望着,想知道这高人弟子送出的仙果是何等美味? 武判是回味的点点头,圆了众善使的想法道:“嗯,不愧是灵果,挺香甜。” 言落,随着‘灵’字落。 武判没有觉得什么。 阴差也觉得理所应当。 但在官道外的林中,老树的树枝轻微晃动,像是有灵悄悄苏醒,又在片刻后陷入了沉静。 而随着时间过去。 绕一些远路的小江神,也于五日后来到了大扬城。 他来到这里后,也没有去观赏江湖之人的比斗,而是去往了城北外的官道上。 他听先生说,北境有不少布商,其中有一位心善的李行商,就知晓北境最近的路。 若是能跟着他,那么之后一行不会再绕任何远路了。 并且他也想见一见李行商。 就像是一路走来,见到了先生言中的淮县粥摊,见到了老树,又远远看到了贺安县,有一种心愿所得,听闻所见的开心。 可惜小江神在大扬城边上等了两天,也没有等到李行商。 但小江神也知道自己若是接着等下去,等上五天、十天、一月、几月,是肯定能等到,也能见到那位先生言中的李行商。 因为李行商是两城行商,吴江城的人士又喜爱大扬城的布匹绫罗。 那么终有一日会来大扬城,会路过城外这条必经的官道。 可是接着等的话,就是执念,而绝非他的本意了。 这不是缘。 且红果虽然有水灵护着,但时间久的话也会失去鲜味。 小江神思索着,又看了看口袋里的果子,此刻又懂了一句话,叫‘命里无时莫强求、随缘过得休生受’ 他一路行来,感悟良多,也学到了很多。 那么就继续向北走吧! 而也在小江神离开的四天后。 绕了远路的方道士和魂修,也来到了大扬城内。 魂修是先做道别,准备回去收拾一下府邸,然后和师尊稍微解释一下,最后再请好友过去。 不然唐突之下,阴司内来一位生人修士,这总归是不太好的。 方道士看到魂修离开,则是先回到了城外的山上小院。 时隔四个月回来,又正逢此时春夏交替,山上的杂草倒是挺多。 方道士见到这一幕后,也是拿起院外的锄头,开始整理小院。 一边整理,又一边看了看自己曾经布置的法阵。 如今随着时间过去,无人修缮,早已破损无用。 洞府的想法虽好,可以他如今的境界,哪怕是大成,也无法布置出真正的灵阵。 这不是他目前可以精通的。 也等日落西山。 方道士整理完院子,回到书房后,也开始整理自己藏书上的浮尘。 等夜深,书房整理完。 他看着静静又干净的书房,倒是想念道兄了。 过去几月还有道兄闲聊,无事也能修炼。 可今日忽然就剩自己一人,倒也无趣的很。 方道士想着想着,就拿出了怀中的吴南纪。 赶路的大半月来,因为在外总归不安全,又有道兄的闲话牵引他的心思,他倒是忍下了好奇,始终没有翻开。 但如今既然回来了。 道兄又不知何时来找他。 方道士闲来无事下,就翻开了吴南纪。 这一页翻开,正是曾经修士所看的那一页。 方道士望着上面的梁城图录,心思也慢慢被吸引。 等他再次回过神来,就发现天地一变,自己出现在了这本书里。 眼前是讲着种植庄稼的老农,老农身旁还有一位豪绅,附近是成片的庄稼麦田。 自己则是一身布袍,手里还拿着一把锄头。 ‘书中之界?’ 方道士惊奇,哪怕是他有庭诌道人的游记,也未曾听说过书中之界一事。 实在是这术法太过离奇。 但随后他想到是高人传法,却觉得理所应当。 又觉得这奇书,果然是奇书,而不是书堂众人所言的普通功法。 方道士念头闪过,也望向了前方的农夫,以为是宁道长的化身,继而轻轻放下锄头,换为郑重抱拳道:“谢道长于茶馆内赐法!” “什么赐法?”农夫一愣,随即又开始让方道士锄地。 方道士看到自己好像是认错,是有些尴尬的不再言,又默默捡起了锄头。 既然高人书中的人物让自己锄地,那自己锄地就是。 就这样。 方道士就开始了和修士一样的生活。 打量庄稼,不时灌溉。 渐渐的他忘了自己在书中。 也忘记了自己是一位修士,忘记了修炼。 日复一日之下。 直到三月后庄稼长成,到了秋收的季节。 一身麻衣的方道士,是利索的在麦田中劳作,完全忘记了所有。 他现在只记得自己是流落到了梁城,幸得心善的农夫和豪绅收留,才有了一口饭吃,有了几亩田种。 他要回报豪绅与农夫的收留之情。 可也在秋收这日。 农夫却从另一片田地走来,向着正弯腰割麦的方道士言,“你要出城去。” “出城?”方道士迷茫的放下手里的锄头,“正逢秋收,这麦子不割了吗?” “收好了。”农夫指着旁边的一辆架子车。 方道士望去,看到确实是收好了。 车子上是成袋剥好的麦子。 他随即走到架子车前,又看了看两只壮硕的驴,向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的农夫问道:“我要去哪?” “凌县。”农夫递给他一个册子,“那里有一家窝头铺子,店家买咱们一车麦子。” “好。”方道士没有多言,拉着架子车就出了县城。 也不知走了多远。 前方就出现了陵县。 县内正有一个窝头铺子。 他拉着车走到铺子前方,把册子递给店家,又瞧了瞧店里的三名伙计。 三名伙计在秋日的午后打着哈欠,慵懒的坐靠在店里阴凉处,没有任何帮忙卸货的意思。 方道士没有多言,就开始实诚的卸货。 刚搬进了一袋,其中一位伙计不见了。 他看到有苦活来,就装作有事的样子,和两位路过的邻居走了。 搬了两袋,瘦弱的伙计就过来帮忙了。 又搬了一袋,店家也来了。 再搬了两袋,另一位长衫伙计也来了。 搬了大半车,方道士太累了,口又渴,确实挺不住以后,就在店外找个地方歇一歇。 店家喊他进来休息。 方道士看了看自己有些脏的衣服,摇头笑着说不用了。 也在这时。 一位身影有些虚幻的中年汉子忽然出现,在方道士还未反应过来时,就把剩下的麦子都搬了。 搬完,他拿走了店家几个窝头,留下了三张白纸钱。 方道士觉得这钱很正常,并且看到这人不仅帮自己忙,且买完窝头还付钱,就快步追上了中年,向着他道谢。 中年却看了看方道士,忽然道:“我乃心存善行者。” 他说着,又抱拳道:“有一事相求方道友。” “行者何事?”方道士没有多言,且也回想起自己是一位筑基修士。 今日来到凌县云游,遇见了这位行者。 而行者看到方道士愿意相助,却带他向着县外走。 走着走着,方道士看到自己来到了旬城外。 只是此时的旬城乌云广布,飞沙走石,一副衰败之境。 行者望着这如似鬼蜮的一幕,却忽然长叹,“在几日前我降服了两只妖王和一邪修,但此地的阵法已经被邪修所毁。 而经那场斗法,我法力尽失,此刻无力布置法阵,需要方道友助我。” 他说到这里,看向方道士,“布阵时会血煞入体,你是否还愿助我?” “自然!”方道士义不容辞,抱拳请礼道:“行者替天行道,除去妖王,行得是大义! 而我如今只是行小义,又有何不敢? 敢问行者,在下需要做何事?行者只需吩咐便是。” “好!”行者大赞一声,随即告诉了方道士一些关于灵阵布置的秘法。 方道士也踏入了前方旬城的阴云中,在行者的指点下,忍着四周妖气血煞的侵蚀,一点点的把阵脚刻画完善。 不知过了多久。 等法阵布置好的这一刻。 方道士浑身被血煞侵蚀,形容枯槁,但却想告诉行者,幸不辱命。 可话未出口,他多日来被血煞侵蚀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随着一股吹来的水灵清风而散。 .. “呼..” 在生死的大恐怖下,方道士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不在血煞侵蚀的旬城,而是仍在道观内。 打量附近,他又看到自己不在闭关时的书房中。 此刻。 他手里正拿着一枚早已磨损的石块。 山峰之上遍布着玄妙的字符。 又在小院附近,花草树木,乃至于碎石都以奇异的位置摆放,却显得异常自然。 一副聚先天水灵的法阵好似浑然天成。 第三十五章 借天法开物 且也在方道士惊讶于这法阵是出自于梦中之时。 在数千里外的梁城阴司内。 宁郃正站在阴司一处,身旁还有梁城城隍。 一人一神,都在打量着前方灰蒙蒙,触摸上去又像是屏障的墙壁。 这屏障寻常术法是打不破的。 因为这里是阴司天地的边界。 也在此刻。 一股股阴云涌来,覆盖在了这些屏障边缘之上,像是侵蚀一样,让这些灰墙一点点的消失,让阴界的地域一点点扩展。 同样的,宁郃今日也是跟着这些奇怪的阴云来的。 如今望去,这些阴云里面有无数发丝粗细的灰色电蛇游走。 小灰蛇随阴云来到边缘之后,就开始啃食屏障。 宁郃看到这些,也回忆河神曾经说起的一件事。 这阴云在修行界内称为‘阴司噬神煞雾云’,是天地间形成的一种奇妙术法。 每年的六月初都会出现,大约持续半月之久。 持续时间内,它落于阴司后会开辟阴司边界,让阴司的地界越来越广远。 这就是阴司为何会越来越广远的由来。 而修行界对于阴云的描述就这么多。 只是宁郃望着望着,却看到这如长河般的术法经过城隍时也不会避开,而是宛如细小水流碰到站在溪中的人,顺着城隍身边游了过去。 看似这道术法不会伤害到任何生灵,只能开辟阴司地域。 可有时阴云内的小蛇会对城隍的法衣感兴趣,悄悄啃下一口。 但对于它发丝粗细的体积来说,一口咬上去,法衣只是少了一个线头。 可无数的小蛇啃上去,还是能破开一个大口子。 不由得,城隍是远远避开了雾云。 虽然他看不到这小蛇,也无法看清阴云,但他知道这片雾云经过自己时,会啃食法令所凝聚的法衣。 所以这雾云的名字内就多了一个‘噬神煞’。 可是他也在好奇,宁道长是要做什么? 为什么要站在这雾里? 虽然这阴司雾云不会啃噬修士的法衣,但也变相的证明这雾云对修士无用。 他满是疑惑。 他现在只知道今日夜时,宁道长忽然来到阴司,然后他以为道长有事吩咐,于是就跟着道长前往了边界。 ‘难道这天地阴云出现了问题?’城隍猜测。 而他却不知道。 宁郃见到阴司边境的开辟时,却是突发一种奇想。 既然这小蛇能开辟阴司,开辟一个小世界。 那若是借这天地妙法,用来开辟一件法器,又是何般景象?小说 能否得到可以随身携带的‘储物?’ 宁郃思索着,又看了看城隍,也没有去问他。 因为储物在五洲中是不存在的。 毕竟开辟小天地一说,在所有修士想来,都是天地之法才能做到的事情。 至于借天地之法,那是天方夜谭。 宁郃念想间,先是和城隍请辞,在城隍更加疑惑的目光中回到了阳间城外。 等站在阴司的上方。 宁郃先是拿出了一颗极品灵石,又望着前方源源不断汇入阴司的雾云,试着牵引雾云中的一条小蛇,让它靠近灵石。 只是宁郃换了多种行属,都无法吸引到它。 再尝试用五行聚合。 刹那间,宁郃所施展的牵引术法中,带有一股神异的韵律。 其中无数小蛇中的六条倒是游了过来,但不会啃噬,只是亲近着宁郃。 就像是天地间的花朵亲近着自然,可却不会伤害。 宁郃看到这一幕,是回想到城隍法衣会被啃,于是放跑了围着自己转圈的小蛇,又再次去往了阴司。 同时,刚离开边界,仍旧在猜想道长要做什么的城隍,便又见到了道长来至。 “道长!”城隍抱拳。 宁郃则是看向了他的法令,“问道友借一件法衣。” 城隍点头,当即就用法令凝聚了一件。 等法衣凝练完,城隍神色有些疲惫,消耗了不少法力。 但他没有说,也没有问。 宁郃抱了抱拳,又看着城隍疲惫的模样,想了想,总归这件事实在是太过繁杂,又不是很确定,所以还是先不言吧。 先道谢离去,离开阴司。 等再次来到阳间的雾云前。 宁郃先把法衣熔炼到灵石内,然后用五行之法牵引。 果然,十余条小蛇即刻就被吸引,钻进了宁郃刻意留下的缝隙内,开始在灵石内啃食,又像是开辟着什么。 可在下一瞬间,‘咔嚓’堪比法器的灵石碎裂,分为了十余块。 小蛇像是做错了什么,又开始围绕宁郃转圈。 宁郃看到这些,知道是品质不行,或者说极品灵石也不具备开辟小天地的特性。 随后看了看自己的法绳、葫芦,觉得也不太妥。 又再次打量一眼围绕自己的小蛇。 宁郃把它们放回雾内后,就拿着剩下的法衣,踏云而去,勘察着地上地下,寻找着契合小蛇的物品。 且比起半年前的灵识十二里。 此刻的宁郃灵识覆盖了方圆二十一里,足够探查更深的地底。 这般仔细的盘查下,行了十日。 宁郃在西境孟城外的林中,发现了一块人头大小的奇怪石头。 灵识探查过去,里面有几处昏昏沉沉的小坑洞,和阴云有些类似。 应该是机缘巧合之下,被天法掠过,并浸染啃噬过,又在长年累月下,渐渐有了一些适应阴云小蛇侵蚀的特性。 宁郃发现这块石头以后,没有丝毫耽搁,就先去了最近的孟城。 毕竟距离半月的开辟时间,如今还剩五日。 错过了,就要等明年的天地之法。 等来到孟城外。 宁郃先是把石头递进雾云,却没有丝毫反应。 用城隍法衣,也是没有用处。 用术法,是能牵引它们,但不会啃噬。 看来梁城的城隍法衣,还得回梁城。 孟城的府君不相识,还是不多打扰了。 也在回去的一路上。 宁郃在途中也按照其内的坑洞位置,把石头分成了荷袋大小的石块,并用把法衣熔炼进去。 外观看起来,就是一个略显圆的小袋子。 总共八个。 等来到梁城外。 把小袋子递出,阴云内的小蛇果然引出不少,又如数钻进了这八个袋子。 并且和宁郃的想法一样,在灵识的观察下,这些小蛇果然在袋子内啃噬,但却未伤及袋子,反而是在原有的坑洞里,继续开阔这片小天地。 这般布置下遮掩术法,静坐了三日。 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时出行的阴差。 直到第四日清晨。 宁郃连续听到身前袋子内传来‘嗡嗡’的声响,又随着一阵阵肉眼不可见的波纹消散。 这八个小袋子先后有小蛇钻出,又随后散发出了道道灵光,其上布满一道道裂纹,好似下一刻就会碎裂。 宁郃看到这一幕,先用灵识一探,看到每个袋子内的长宽高各有六十六丈。 看来,这借法一事是成了,五洲上未曾出现过的储物成了。 但才出世,有些不太稳固。 若是轻易使用,怕是也难逃那灵石的下场。 等下次凝练,又是一年后了。 宁郃想了想,即刻把袋子收起,又把小蛇放回云雾后,就离开了城外,回到了林中小院。 先在小院内布了一个阵法,把这几件法袋先存放起来。 以天地五行灵气布下禁制,再加以温养稳固,应该要不了几日就可以使用了。 宁郃布置好阵法,又看了看北边的方向。 等见礼完徐县令的善封一事,时间就差不多了。 然后取上一个,还恩送于梁府君,报他的法衣恩情。 且在宁郃想来,得之于天上之法,惠以天下被善封的神官修士,兴许也是报以天恩。 而随着时间过去。 在第二日的傍晚。 贺安县地界外。 此刻这里已经汇聚了数十位修士。 大多都是学堂的学生,也有一些路过的散修,还有一些早已得知消息,继而今日特意赶来的修士。 他们如今都在贺安县的十里外等待着什么。 “今日徐县令就要善封了..” “好像是戌时。” 他们话语间,都把目光望向远处的贺安县。 虽然距离这么远,也看不到什么。 但前方就是一脸冰凉的武判和众阴差。 并且此刻整个贺安县都被数千阴差和十余阴神围拢。 来观礼的修士,只能在十里外见礼。 他们是无法靠近贺安县。 毕竟善封一事是大事,山城阴司必须要小心。 而在贺安县内的府衙后堂中。 身子骨依然硬朗的徐县令,正在招待相交多年的李文判,以及一位气质粗犷的络腮胡大汉。 这大汉身穿城隍官袍,正是山城府君。 山城就是这般,只要出一位神官,这位满脸大胡子的城隍就会亲自过去。 这一是亲自坐镇,以免有他人捣乱。 二是交待一些关于善封时的事情,让善封者安心。 否则未知之中,总是心难安。 且也在今日夜晚。 城隍也是仔仔细细的叮嘱徐县令,在善封时静静坐着就好了。 天地自会为他凝聚法令仙职。 简短说完这些。 城隍又和他讲了一些阴司内的事情,还有吴朝内一位高人的消息。 这位高人,名为宁郃。 徐县令也是一边听着,一边点头,逐一把善封之后的事记在心里。 至于高人,他没有多想。 因为当时宁郃没有对他说名,只对他说了姓。 所以徐县令真不知情,也不敢乱猜乱提,以免弄错,让今日才见面的城隍留下坏印象。 嗒嗒— 偶尔经过门口的护卫、还有府衙中的文吏,也是能看到徐县令正在请一位大胡子壮汉和一位儒雅中年喝茶。 但具体聊的什么,他们怎么听都听不到。 他们觉得有些奇怪。 可等路过门口之后,他们就把这怪事忘在了一边。 他们只记得有两位奇怪的宾客,来找平日来都是很忙的县老爷闲聊。 想起这事,他们更觉得奇怪。 因为县老爷在这一月内,经常把亲力亲为的事情交给他人来做,好似要交待事情一样。 这是要下任了? 也不对。 他们看县老爷身子骨硬朗的很,思路比城里的一些教书先生还要清晰。 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下任了。 那难道是帝都城里来人,要升官入朝了? 他们觉得是这样的。 想想朝里的大员,他们觉得县老爷应该更威风了。 且也在众人各有所思的时候。 宁郃来到贺安县地界,又如寻常般走进了城内,走到了县衙前。 县里往来戒备的阴差与阴神,却只把宁郃当成一位普通教书先生。 同时到了县衙这里。 宁郃也看向了府衙前的四名守卫,抱拳道:“劳烦差使通报徐大人一声,宁郃赴约而来。” ‘宁郃?’守卫没听过这个名字,但看宁郃一身气质不凡,继而以为是哪位大先生,以为有正事。 于是他向着旁边的一位守卫交代几句,便匆匆的回府通报去了。 另一位守卫是摆了一个请,又看宁郃眼熟,倒是想起了这位先生和大人曾经一起高坐公堂,是大人都要敬重的人。 于此他像是邀功似的直接把宁郃请入了府内。 希望这般礼待,这般会来事的察言观色,能让大人多高看他一眼。 而在后院堂内。 城隍交待完以后,正在品茶。 文判则是从衣物内拿出了一块玉石,看似要送给徐县令。 可也在这时,府外的守卫来至门前。 他来到这里,先是看了看灰黑色的不凡玉石后,就赶忙低下头,暗道自己来的真不巧。 怎么正好撞见了大人收礼! 文判看到来人,也顿住了话语,示意徐县令先听。 徐县令看向守卫,倒是风淡云轻的问道:“何事?” “大人!”守卫始终低着头道:“衙外有一位名为宁郃的大先生,说是赴约而来。” ‘赴约?宁郃?是那位宁先生?’徐县令不知想到什么后忽然顿住。 又在下一刻,城隍大人的着急模样,更是肯定了他的猜测。 “道长?”城隍直接停下喝茶的动作,又越过县令,对门外的守卫道:“道长在那?” 他说着就要出门去迎接。 文判也连忙把玉石放在桌上,又起身跟上。 ‘果然..’徐县令知道自己猜对,知道那位先生就是城隍大人所言的高人道长后,也是立马起身跟在城隍身后。 “道长?”护卫一愣,抬头看向屋内着急的三人,他记得明明是位先生,怎么是道长? 随后当他看到玉石,又赶忙低下头。 可城隍等人还未出门。 宁郃就在那位守卫的邀请下走来。 并且两位护卫看到大人有些激动的样子,也是很有眼色的告退。 宁郃走上台阶,看着来至门边的三人道:“宁某如约而来,希望未曾打扰到诸位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