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怪文里奋斗成地府土地公》 1. 义兄 暴雪无声而至。 新年,爆竹声声,倏然炸开。破碎的红纸四散。 点燃的纸元宝,化灰随雪片纷飞,寄托着对亲人先祖的思念,飘向灰霭天空。 只留下碎金箔,粘在湿漉漉的雪地里,被来来往往的过路人,践踏成一汪污水。 纪府。 纪筝盯着窗花,呼出一口白气,期待天明,期待及笄之礼。 总算要熬出头了。 从她胎穿到这里,已经过去十五个年头。 十五年里,她不是在道观修炼,就是跟着师父扶摇子外出历练。没有一天怠慢过。 她生来多舛,襁褓之中险些几次断气。 娘亲早逝,父亲虽高居权相,但百般延医治药不起作用,莫可奈何之下,只得求助于玄道—— 送纪筝入道积福。同时,他收养了三个义子,“挡”在纪筝前头。 别说,还真挺灵验。 纪筝果真身体好转,只待过了及笄,彻底破除死劫。 太白星渐渐亮了。 纪筝见得窗外火把光重重,且疑且喜,爹爹这么早就让人开始准备及笄礼了? 她放下莲心茶。搁在案几上。 推门而出,只见窗外密密麻麻,举火把的,皆为重兵甲胄。 “你们是?” 杀戮,由此开始。 刀光剑影,星燧噼啪。 纪筝撕掉裙摆疾奔,捧着怀中的人|头,眼泪从眼眶中簌簌而落。视野随着奔跑,摇摇晃晃。 每每想用道术疾行,丹田却隐痛不已,炁体乱窜。 到底怎么了。 府内突如其来的动乱、她无法施展的道术…… 慌乱中,她撞上了什么,铁板一般。 她正要掉头,看见来人,眼泪更凶,“三哥!” 三哥是个痴儿,但乍见亲人,纪筝还是忍不住倾诉满腔痛苦,“三哥,爹被他们杀了!你看见二哥了吗?到底怎么了……就这样杀将起来……” 傻大个纪十一,只摇头,扛起纪筝就跑。 冲过最后一道月门,要从后院而出。 视线里闪过寒光。 纪十一被人拦腰截断。 在他肩头的纪筝,来不及反应。 随着纪十一的上半截身体,纪筝与之一同滚落在地,她手中爹爹的人/头也脱了手。咕噜噜滚进后花园的灌木丛。 一团湿热打在脖颈。 纪筝颤巍巍拿起这红白之物。嘴唇颤抖。这是三哥的…… “啊——” 强行运炁,以血肉炼化为炁,丹田剧痛。纪筝已顾不得,即便废了这身道术,她也要为家人而战。 五雷法,以神治恶,陨灭一切活物! 一旦劈开墙根,她就能带爹爹和三哥走! 但一只手温柔地落在她的发顶。 纪筝的自毁,戛然而止。 “二哥?” “嗯,筝儿,我在。” 纪筝揪住他一尘不染的衣摆,“二哥,你终于来了。爹爹三哥都没了,大哥不回来,我只有你了……快逃我们快逃……” 少年丰姿隽爽,湛然若神,伸展双臂,紧紧地抱住了纪筝。 “我知道。我也只有你了。” “我答应过你的,筝儿。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到死都会。” 冰冷怀抱中,片刻的安宁,却令纪筝的后脊梁,倏地蹿上一阵恶寒。 好像……有哪里不对。 太安静了。喊杀声都停了。 她在泪眼婆娑中,眨了眨眼。 模糊的视野变得清晰。 为什么,所有的重甲士兵,都举着火把,安静地立在纪瑄身后。严阵以待。 就像,下属。 听命的下属。 纪瑄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兄妹俩目光合在一处。 那是士兵剑刃滴落的血。滴答、滴答、滴—— 哥哥纪瑄眼尾上挑,桃花眼含着温柔的笑意。 “妹妹,你真的很乖。对吗?” 纪筝一愣。不懂他为何说起这个。 “莲心茶,好喝吗?” 莲心茶。 二哥说及笄前一夜,怕她睡不着,特意备了莲心茶降火。 乏力的身体,干涸的丹田,深夜无防备时的屠府行动…… 电光火石间,一切的一切,都串了起来。 纪筝瞪大了双眼,惊诧到忘记哭泣,“是你!” 迎接她的,是后颈的钝痛。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醒来时。 纪筝在自己的闺房里。 她跌跌撞撞跑到门口,一推,门推不开,只有随门板晃动的铁链声。 她被锁住了。 外头传来士兵的问询:“公子。真的要烧吗?” “嗯。”轻描淡写的应声,仿佛困了。 一丛火光,在房门前亮起。哗啦啦的,伴着刺鼻的味道,是一桶桶火油浇在了成圈的木柴上。 刺啦。 木柴点燃了。 火舌吞噬着闺房。 火舌缠上了纪筝的手臂、腰、腿,头发像疯了一样爆开。 烈焰中,求生的本能会让人忘记一切尊严。 “二哥,我错了。你救救我,放我出去——” “二哥,求求你,放我出去……好烫……” “放我出去——” 闺房外。 霞姿月韵的少年,面无表情。眉眼中,泛起丝丝缕缕的期待。若有似无。 静静地,他从火起,看到火灭。 直到士兵们,从屋中找到,一具炭黑的尸体,屈曲握拳。 用刀鞘轻轻一碰,就碎了。 “放我出去……” 纪筝陡然睁眼,从噩梦中惊醒。 满头满脸,冷汗涔涔。 她深呼吸良久,不断说服自己。 没事了,现在是三年后。 她住在永东郡、静河镇,年山墓园。 她是年山墓园的鬼薪人,替人守墓。她是安全的。 鸡鸣三声,纪筝在门后驻足。细密的冷汗,不停从额角渗出。 热。好热。 半晌,她才抵住心慌,推门而出。 外头下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 纪筝在静河打水,浇了个透心凉,才起身回木屋,拿出扫把,清扫墓园。 扫到墓园深处,她停住脚。 尽头,立着一块无字碑。 她将清晨新采的野雏菊,放在墓碑前。 三年前,她身陷火场,竟逢电闪雷鸣,雪天骤变,天降暴雨。 暴雨给了她几息的机会。 她强行运炁,须臾功夫,接连使出缩地成寸、四鬼抬轿,用光了疾行符,使尽浑身解数,夜行千里万里,翻越山岭湖泊,不辨方向,不知归处。 剩最后一口气时才停,于是逃到了这偏远的静河镇。被守墓人邱德厚收留至今。 从那夜起,她修炼的底子,就都坏了。 莲心茶里的毒,冲破丹田的竭泽而渔,使得她道法只剩一成。 更何况,她浑身烧伤,丑陋不说,几乎是半个废人。 她曾经最喜欢的二哥,真是一条活路都没打算给她留。 幸好逃走前,她留了个替身草人在火场中,或可瞒天过海。 唉,纪筝眸中酸涩。这就是她穿越前渴望了一辈子的“亲情”么。 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纪筝感慨,按下心头哀怨,连念几遍清心咒,平复心绪。 鼻间传来生火做饭的烟火味。 是邱德厚,起床做早饭了。 纪筝怕火怕热,但独独不怕从烟管里袅袅而起的烟。 炊烟,生命的味道。 她走进屋内,邱老头在灶台前张罗。用热布包了俩煮鸡蛋,塞给纪筝,“快,丫头你起恁早,眼睛上滚一滚,再趁热吃。” 说是对眼睛好。 纪筝既觉好笑又觉窝心,依言做完了,才敲碎鸡蛋。又把另一个留在布包里。递给邱老头。 “这个留给小埋。” “你给泼猴留什么?到镇上还怕她肚子吃不成圆西瓜?” 纪筝闻言莞尔。 “我忘了。答应带她一起去的。” 她走近几步,小埋还没起。 圆脸丫头窝在土坑里,一条腿高高搭在土坑边上。身下垫着的稻草被她踹得七零八落。 纪筝轻轻推她。 “走开我要睡…讨厌…” 小埋在稻草坑里打滚儿赖床。哼哼唧唧。 纪筝舍不得闹她,轻手轻脚抱她起来,背在背篓里,又用自己兜头盖脚的斗篷遮住,以免她着了凉风。 纪筝打算背着五岁的小埋,带她去静河镇上玩。 她们临行前,邱老头还在往背篓里装叶粑粑、干馍馍、竹筒壶,生怕短了什么。 再穷再苦,不能饿了两个丫头。 “万事小心。早点回家。” “好嘞。” 纪筝跨出步伐。 她被仇恨灼烧的心,慢慢落了下来,落到了实处。 过去不可追,未来皆虚妄。 唯有她此刻所处的当下,为真实。 复仇,是必做项。 但绝不会成为她生命的的全部。 她不想毁了道心,更不会迁怒他人他事。 她,选择安住于当下。 看着连绵起伏的山岭,满目葱翠,雨后微凉湿润的腥气,予人以观棋烂柯、不知岁月几何的错觉。 山路难行,但走了三年,纪筝早已习惯脚程,一般晌午前就能到。 半路,小埋醒了,啃着叶粑粑。一会儿囫囵唱山歌,一会儿高喊:“肉肉,等着我来吃你。” “向着肉肉,驾驾驾。” 纪筝被背后竹筐颠得狠了,装凶,“那叶子粑粑你别吃了。” 圆脸丫头立马把手往身侧一藏。 一脸不好意思,“我饿了嘛,我不挑的。” 纪筝见她当了真,逗她:“肉肉和我,你选哪个?” 这个大难题,立刻把小埋噎住。 犹豫很久,小埋长叹一声,才嗫嚅道:“那还是选你吧。” 纪筝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傻孩子。 纪筝走到静河镇上,把竹筐放下来。 小埋蹲在竹筐里,摸出怀里揣着的叶粑粑,捧给纪筝。 “最后一块,阿姐吃。” 纪筝怔住,眼眶发酸。 她接过那块叶粑粑,还带着余温。小埋向来是个“小火炉”。 纪筝把眼泪逼回去。 一大一小,携手在集市闲逛。 街道两旁,鳞次栉比,摆满了小摊。商品琳琅满目。 从香喷喷的零嘴吃食,到大片茂盛的芭蕉树,甚至捕鼠夹驱蚊草,无所不有。 小埋看得眼馋,伏在一笼奶兔前,看得目不转睛。 奶兔手掌大小,蜷缩起来好像白汤圆,粉白的小耳朵随风轻轻颤动。 好想要……好可爱。 纪筝问起兔贩子价钱。 一听,不由咋舌。 旁边的大娘还拖着自己胡闹的孙子,远离兔子们,“这都是病兔儿,喂了药的,买回去活不了几日的。” 孙子胡搅蛮缠,哇哇大哭。 小埋揪揪纪筝的衣摆,“阿姐,我们走吧。” 小埋垂着脑袋,把失望的表情藏起来,头上好像有团乌云盘旋。 纪筝心里闷闷的。 “小埋,如果买了小兔子,几天后病死了,你会不会难过呢。” 小埋回:“会啊。” “但是就算只活三天,小兔子和我,每天都开心呀。” “而且,我会好好照顾它的。不会让它病死的。” 纪筝恍然大悟。好吧。 刚才她在摊上听见过那些兔子的私语。 似乎摊贩也偷工减料,今天给这几只喂点药,明天那几只,说不定能救下一只“漏网之兔”。 纪筝背起小埋,匆匆跑回兔子摊。 “老板,给我留一只。” 奶兔笼里,兔子成团挤在一起。 叽叽喳喳的兔言兔语,又涌入纪筝耳朵里。 【选我】 【这个人好丑,啊别选我】 【兔子肉不好吃,不要吃我】 纪筝:这麻辣兔头我今天非吃不可了。 为您提供 龙织星 的《在鬼怪文里奋斗成地府土地公》最快更新 1. 义兄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2. 捞尸 纪筝扛着背篓,背篓里装着小埋,小埋脑袋上顶着奶兔。 一行挤出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 小埋揉着小兔的头,冥思苦想,该给小兔起什么名儿。 而纪筝亦在苦恼。 兜里空空,又该去哪找进项。 纪筝走到静河镇西边的棺材纸钱铺,请柜上的伙计代为传话,找他们掌柜的。 老许擦着汗从后院而出,汗巾上还有污渍,就知道方才必定在后院逗弄孙子孙女了。 他和邱老头有很多年的情谊。 毕竟同属阴门行当。 捞尸、守灵、入殓、扎纸,都是捞偏门的行当,赚的都不是活人的钱。 纪筝厚着脸皮,来问老许这边有没有什么活儿。 老许自从得了对龙凤胎孙子孙女,怕害到亲眷,就金盆洗手了。 他多是牵线,很少亲自上阵。 经这一问,老许朝纪筝比了个手势。 “纪丫头。江湖救急。” 纪筝:“捞尸?” 鬼月七月里捞尸,那可是阴门人都忌讳的事。 鬼节月,阴气重,兼鬼门大开,禁制的力量弱,很容易出事。 “纪丫头,我知道你为难,但人家开的价……”老许又比了个数,“是这个。” 纪筝眨巴眼。 二两二钱?什么豪绅? “我接。” 纪筝还是为五斗米折腰。 师父说过的,道士也要吃饭,没钱就得啃松针。 她是俗人,家里有老有小,要养家的。 一切从心而活。 就这么安慰着自己,纪筝在仲秋的寒风里,走向温江。 这次打捞的是一具年轻男尸,名为赵英。是静河镇上钱记杂货铺的伙计,专门替店里驱车送货。 也不知怎地。大冷天,想不开,跳了温江。 还好有人瞧见,发现算早的。 捞尸的酬资,便是杂货铺的钱掌柜出。 纪筝接单前,还和老许说悄悄话,“钱掌柜,这么大方?” 老许讳莫如深,“捞完这单,咱就不管了。” 温江。 小埋抱着奶兔,乖乖蹲在竹筐里等纪筝。有路人见她可爱,递糖与她吃,小埋把头一扭,斩钉截铁,“我不要。” 话事人老许立在江边,看着纪筝下水。 仲秋时分,温江可一点也不温暖。温江水刺骨地冰冷。 纪筝下水,不禁一哆嗦。但复又安心起来。 从火场里侥幸活下来,水,是她的安全感来源。 纪筝伸手在水底捞了许久,又时不时潜水探察,一块一块排查,最后锁定了尸体的位置。 纪筝游过去,朝岸上挥手示意。 老许松了口气,招呼身边的伙计们,“来,接人回家了。” 这是委婉的说法。 水鬼的怨气很重。赵英这小伙子跳江自尽,头七都没过,要是说破了他已“死”,怕是要回魂! 老许正擦汗,准备接应纪筝。 眼神一晃,河里那道黑衣身影,猛地一沉,激起一阵水花。 仿佛被什么拽进了江里。 “祖师爷诶,出事了!” 老许顾不得,“拉人!” 一声令下,伙计们登时齐拉麻绳,试图把那端的纪筝拉上岸。 可拉了个空。 系在纪筝腰上的麻绳,不知何时断了。 老许急了眼,他跟邱老头多少年的交情,互相帮衬,哪能让邱老头家的人没了? 当即自己脱了衣服,摩搓手脚,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冲向纪筝。 而身处江心的纪筝,感到脚踝被什么握紧了,自己被拽下水去。 咕嘟咕嘟,呛水在即。昏暗的水下,她努力睁开眼…… 抓住她脚踝的,是尸体的手。 唉。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指望着这一票赚到,给小埋买个牛车代步。 这孩子嘴上不说,哪回来静河镇不是玩得蹦高,梦里都是笑着的。 纪筝暗叹,这回时运不济,保不齐要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肺里的空气益发稀薄。 缺氧导致头昏脑涨,纪筝还在执著地默念金光咒。 感谢她十几年道姑没白混,有些东西,熟练到都刻在了骨子里。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水中金光乍现。 纪筝只觉脚踝一松。尸体的手缩去了。 她周身绕着淡淡的金光,但不断被阴气侵蚀,很快便要散去。 纪筝不再耽搁,将尸体背过,浮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此时,心急如焚的老许,已渐渐游近了。 瞧他那满头大汗的样子,显然,生怕再多出一条人命。 纪筝微微一笑,冲他打了个手势,表示安全。 有惊无险地,纪筝将赵英的尸体,打捞上了岸。 立时,老许的伙计递上布巾厚衣,眼神都不住地往她脚踝瞧,一阵后怕,庆幸自己没下水。鬼月啊,是非多。 纪筝接过布巾,先披上自己的黑斗篷,挡风,也挡脸。 这才开始给自己擦干身体和头发。 温江上,一股子秋风吹来。 沁凉入骨。 纪筝觉得身体又冷又重。 小埋早跑过来,看见她脚踝处的青紫手痕,眼里顿时蓄了两泡泪。 “阿姐,我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呼——” 纪筝失笑。 “真的呢,没那么疼了。那我该奖励小埋吃点什么好呢?” 小埋眼睛都亮了,直起身,狂咽口水,“阳春面,阳春面。肉肉、肉肉。” “走。”纪筝直起身,觉得后脖子到腰都很重…… 下寒江这种事,怕是伤到后背经络了。 到面摊上,纪筝和小埋一人各叫了一碗面。 纪筝是青菜多多,卧两个煎蛋,油亮金黄的煎蛋陪着青翠菜叶,赏心悦目。她慢悠悠夹起几根面条,细嚼慢咽。 小埋那碗扎扎实实,牛肉粒满满,都是让摊主宋大娘另外加的。 毕竟纪筝刚得了酬赀,非常大方。 吸溜吸溜,小埋连汤都喝了个精光。捧起面碗来,整张脸都埋进去,看也看不到了。 纪筝笑着数落她的吃相,小埋气得噘嘴。 数落归数落,纪筝打心底里喜欢和这孩子一起吃饭。 看她吃得那么香,自己的食欲都会变好。 吃饱后,纪筝和小埋一起去集市上买了牛车,又包了些糕点龙须酥,都是邱老头爱吃的零嘴。他老人家牙口不好,但没别的,就爱吃甜。 顺便还提了只鸡。今晚不是做菌子汤吗? 邱老头啊,最爱小鸡蘑菇汤。 等人杀鸡的时候,听得旁边茶馆里头几位书生闲聊。 聊起今天捞的这具尸体,赵英。 “可怜啊,他爹娘两个,大老远地从田里来,草鞋都磨破了。还在衙门口哭冤呢。头都磕出血了,哪有人理睬。” “作孽。那鲁……恶人就不怕阴司报应吗?” “慎言!”起头的书生劝道,“你吃了点黄酒就不知轻重。那两位食官家饭的。” “我看,那杂货铺掌柜才是最该死的!全因他推波助澜,祸水东引。” 书生们回味咂摸事情原委,不知谁感叹一句—— “赵英啊,就是被他们害死的!” 【死?】 说死的人,嘴巴立刻被人捂住,旁人提醒说不得说不得,人刚没。 “阿姐,你怎么还在滴水?” 伴着小埋的童音,和那个回荡在耳边的“死”字,纪筝只觉身负一座大山,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好重。 【我?死了……对。我已经死了……】 纪筝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3. 小师弟 纪筝咬破舌尖,正要喷出舌尖血,但闻清厉男声,幽远而至。 声音似在百步开外,又似近在耳边。 “哪来的水鬼作祟。” 纪筝回头,但见面摊宋大娘,领着个脏衣道袍的少年,少年正在结印。 “坎、艮、兑,碎魂印。” 纪筝喊道:“等等,他有冤情。” 小道士来不及收手,纪筝只得飞速用完好的右手结出半个印。 碎魂印朝江边袭来。 正好经过纪筝结的半个印。 两股炁流涌动、交织,一齐冲过小埋的身体。 只见小埋身上的鬼影,飞脱出去。 赵英几乎是狼狈不堪地被打回了江中,呜呜咽咽哭个没完。 【好疼。】 小埋的身子软倒下来,被纪筝一把接在怀里。纪筝念金光咒,为她护住身体。 一重一轻的脚步声袭近。 是那小道士,竟是个跛脚的。 他愣愣地盯着纪筝。目不转晴。 少顷,小鹿般的眼里涌出泪水。乱糟糟的头发后,双眼骤然放光,亮如星子。 他没看错,是这黑衣人结的半边印记,巧妙地将他的碎魂印,改成了“驱魂印”。 本该灰飞烟灭的水鬼,却只是被打回江水里。 这炁的气息,这改印方式,不会错的。 跛脚的疯道士,叫出了声:“小师姐——” 我终于,找到你了。 崔惊樾的身子往前一栽,栽倒在纪筝肩头。 纪筝险些被砸倒。真是怀里一个,肩头一个,哪里支撑得住。 阳春面摊的宋大娘,连连抚胸口,“这真是菩萨保佑,菩萨显灵啊。” …… 温江岸边。 木碗盛着白米饭,满满一碗,堆得小山高。 饭里插着一根线香,静静燃烧。 偶过的江风,吹得线香的烟气,袅袅而升。 线香燃尽,施食就会结束。 鬼就吃不到人的食物了。 岸边,赵英不复肿胀,而是恢复了生前模样,只面色有些青黑阴森。 他趴在岸边,正大口大口抓着米饭吃。 要知道,跳江自尽前,家里揭不开锅,他已经饿了许多天。 正狼吞虎咽,赵英视线里出现白乎乎圆滚滚的大馒头。还冒着热气。 赵英循着馒头向上看去。 他呆滞一瞬。 “抱歉,我的样子,吓到你了吧。”纪筝用兜帽挡住自己烧伤畸形的脸耳,温声道,“慢慢吃。” 赵英的嘴角下撇,眼眶湿润,坠下两行血泪。 “对不起。” 被道印打过后,赵英的神智恢复许多。 他认得纪筝。 前几年奶奶走了,家里穷得买不起棺材。 是这个守墓人,和邱老头,帮奶奶寻了年山的空地,治了副旧棺材,帮忙下葬。 可他方才……甚至想把恩人拖下水,做他的替死鬼。 “对不起……呜呜呜……”赵英吃不下去了,扒着岸边的水草,躲在水草后哭泣。 纪筝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第一次见这么爱哭的男人。可能这就是各人秉性不同吧。 “总是哭,也不是办法。”纪筝问道,“到底发生了什呢?” 赵英这才收敛情绪,在线香的烟气中,将冤情娓娓道来。 听完后,纪筝面色凝重。 个中关窍,竟这样欺人。难怪赵英怨气重。 再看赵英周身,黑气缭绕。虽他本性良善胆怯,但鬼月死于阴水,怨气天然聚拢而来。 搁她上辈子,这就叫负能量。 结成一团在水中,不断吸引同频有哀怨的人过来,勾得更多人跳江。 负能量团也由此越结越大。 单赵英一个,怨气已如此深厚,若是放任不管,来日必成气候。 恐有大患。 纪筝犹豫片刻,还是道: “我有办法。” 赵英:“什么办法?” “走冤鬼路,向阎王告状。” 牛车滚轮轧在黄土路上,留下深深的车辙。 赶车的是纪筝,后头车板上托着昏倒的小埋和跛脚道士。还放着红绳打好结的鸡、装着零嘴的包袱等。 墓园里头,她、小埋、邱老头,日子捉襟见肘的。收留不起多的人。 不过,今日好歹她承了小道士的救命之恩,总得还上。 等他身子好些。再作打算,送客不迟。 破风的挥鞭声响起,纪筝的鞭子,却不打牛,而打在车身。 只是吓一吓牛。 道观师父扶摇子真人,曾教过她,若无必要,不可伤生。 这牛吃准她脾性,起先,鞭响还嗒嗒走得起劲;如今,鞭子再响,它都是“哞哞”两声,敷敷衍衍,保持原速。 纪筝:人善被牛欺啊。 她却也不管,索性就这速度回年山。 反正,比来时徒步要快。 生活如行舟,顺逆都是常态,顺其自然,也不错。 就这么晃悠着鞭子,纪筝载着人、鸡、吃食满载而归。 回到年山墓园。 邱老头在木屋院子前理菌子。 纪筝跳下车,背上疼,“嘶”了一声,却还忍不住先去看菌子。 新鲜的,表面还带着秋天独有的水雾。满满一篮子,菌子就是要赶早上山采,当天吃,隔夜就不好吃了。 邱德厚见她眉头微蹙,嘴角还偏要带笑,像是忍痛的模样。 又抬眼见她身后牛车、小埋和陌生乞丐,便知这趟不容易。 “今遭吃什么苦了?和老头子我说道说道。” 纪筝“嗐”道:“不吃苦。” 她没大没小地拍拍邱德厚的肩,“邱老头,今晚吃小鸡炖蘑菇吧。” 邱德厚没再逼问。自去准备饭食。 他在屋内,打开那牛车上的包袱,见到里头的糕点。眼神一软。 拿起他最爱的龙须酥,他一口吞,差点噎着。连连倒茶喝水。 包袱里剩下的碎银他收了。 他从灶头里摸出个红布包,里头碎银、铜板都是他攒的。这回捞尸剩的钱,他一并放进去,又将红布包藏回去。 棺材本他不要,年山随便找块地葬了就成。 但纪丫头她……烧伤不便。 他总要替她攒够嫁妆,让她嫁个好人家,下半辈子过得好些…… 纪筝蹲在静河支流边。 四周树影婆娑,夜色深,也隐蔽。 放心褪去上身衣物,她扭身朝水里一照。 后背颈项骨骼一片青紫。混着烧伤愈合的皮痂,扭曲可怖。 真丑。 纪筝叹气。 试问,哪个女孩儿能不爱美。她也不例外。 算了,反正也没办法治。 与其自怨自艾,不如完全接受现实。 背上疼得厉害,她打了套八段锦,浑身松垮些。 别的伤,只能靠时间养了。 药买不得。太耗钱。 她和邱老头老早合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4. 打工人的怨气 纪筝怕吵醒小埋和小道士,特意压低嗓音。 “据赵英所说,那是个烈日当头的日子。” 毒太阳照在坑坑洼洼的路面,十分晃眼。 余光里蹿过人影,好在他反应快。 猛扯缰绳,把三头毛驴往回拽,倏地调转驴车的方向。 乃至于车上的货物都撒了一地。 可路旁的老婆婆,还是摔倒了。 赵英跳下车扶人,并仔细查看老婆婆的伤势。 万幸老婆婆人没什么大碍,只是石子刮破衣服,手肘蹭破点皮。 这曹婆婆也实诚,说是驴车太快,刮起的风猛,她没站稳才摔倒的。 水鬼赵英承认是他的错。 他为钱记杂货铺送急货,若是晚了一时半刻,掌柜的要扣他整月的工钱,他怕那个月白干,驴车驱赶得确实快。 为了快速善了,赵英赔给曹婆婆三十文。 曹婆婆只收一半,还退了一半。 已经两讫的事。 孰料次日清晨,曹婆婆的亲女儿鲁氏,闹到钱记杂货铺。 鲁氏非说,赵英将她老娘撞得瘫痪在床。要赵英给个说法。 鲁氏架势极大,人多势众,赵英挣脱不得,只得被鲁氏押着,赔了一贯钱。 这贯钱就掏空了赵英的钱袋。再多一分也摸不出了。 邱老头听着蹊跷,“曹老婆子真瘫了?” “莫须有的事。”纪筝解释,“那日拉架,有个买菜大娘是鲁氏的邻居,好心提醒赵英莫做冤桶。曹婆婆腿脚利索着呢,那天早上还在家帮女婿刀猪肉。” “女婿?刀猪肉?” 回墓园前,纪筝早都打听清楚了,“是啊,曹婆婆的女婿,在东市当屠夫,唤作田大鹏,鲁氏就是他的浑家。” 邱老头:“原来是他。” 他摇摇头:“这对夫妻臭名在外了。” 弥庄的东市屠夫,为人抠门,卖猪肉总少人的秤。若是人家要公道,田大鹏就亮出他的拳头,叫人敢怒不敢言。 屠夫的浑家鲁氏,更是个有名的悍妻。 鲁氏一族,脾气都很暴躁。族亲又团结。每每鲁家谁受了一星半点的委屈,都要纠集亲戚,仗着人多,大闹一番。 谁沾上他们,都要被扒掉一层皮。 邱老头从前去东市买铲子等器具,听人抱怨田大鹏夫妇,他赶三回市集,三回里就能听见两回。 纪筝也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那样欺负赵英。” 原来是惯犯。 有一就有二。 鲁氏尝着甜头,屡屡讹诈赵英。 她拿曹婆婆做筏子,今儿个说老娘阴天下雨腿疼,明儿个说老娘头疼脑热,一气儿怪到赵英头上。 赵英实在是没钱,东躲西藏。 鲁氏有招法。 召集亲戚,大闹钱记杂货铺。 鲁氏往地上一躺,满地打滚,哭喊杂货铺害死她老娘。 鲁家亲戚们则拉扯杂货铺的客人们,阻碍客人的进出,明摆着砸人生意。 钱掌柜气得报官。 官差来了,鲁氏变脸,哭哭啼啼可怜兮兮,要撞在那墙柱上,成全她的一片“孝心”。 纪筝说到这都觉可笑,“官差不知怎被她唬住了。” 邱老头:“那倒不是,是投鼠忌器。” “嗯?” 邱老头在静河住了几十年,什么事都知道点。 “鲁氏的亲哥哥是静河的县丞,实打实考出来的。很得县令的器重。” 纪筝不服,“那也越不过县令去。” 邱老头发笑,给她倒了碗凉白开,怕她说久了嗓子干。 “鲁氏的嫂嫂,是永东郡太守的亲侄女。你扒拉扒拉,几层关系在里头。” 纪筝不作声。 她就是嘴硬。道理都清楚。 官|官相护。 只要没出人命,别太过分,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她|爹,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外头再攻,纪家是打不死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只不过是因为家里内乱,才真真毁得家破人亡。 纪筝静默良久,“所以官差才撂开手没再管。” 邱老头瞧她神色郁郁,双手打自己的嘴巴,“人老了,就爱多嘴。祸从口出,我该打。丫头,你继续说。” “鲁氏闹得杂货铺做不了生意,钱掌柜忍不得。” 钱掌柜直接把赵英的赁所,告诉鲁氏,让他们找赵英的麻烦去。 这下赵英倒了大霉,租的住所日日被围攻,吃了好几顿毒打。 屋子里有什么物什,都被搜刮走。锅碗瓢盆带不走的,当场敲烂。 赵英无处可去,只能去求钱掌柜主持公道。 钱掌柜指挥伙计,将他乱棍打出,还关门送客。直呼赵英是个“扫把星”,说他们小店,雇不起赵英这样的“能人”。 赵英丢了活计。 邱老头拧眉,“钱掌柜这么做,不大厚道。毕竟赵英是替杂货铺送货才出的事,钱掌柜完全撇清干系,也太冷性了。” “就是这个理儿。” 说到这,纪筝似是想起什么好笑的,忍不住做起了鬼脸。 “赵英趴在温江边上,就这么拍岸叫冤。” 纪筝学得惟妙惟肖。口气、音色都学了个九成像。 把邱老头逗乐呵了。 “这货,我替谁送的?” “钱货交割清楚,钱是谁赚的?” “掌柜的赚大的,我拿五文钱一天。” “曹婆婆跌一跤,我还倒贴十文。上工一天,倒贴一日三餐,还被人冤枉被人讹。” “驴车停得急,我腰还疼了好几天,掌柜的给我医药费了吗?” 赵英哭哭啼啼,“掌柜的,拿最多的利,担最少的责,这样的好事,怎么就没轮上我?” “我能说什么?!” “他发工钱,他说了算。” “我只是个穷上工的……” 义愤填膺,简直不像爱哭鬼赵英了。 彼时,温江边上的纪筝沉默了。 这就是,上辈子常说的,打工人的怨气么。 的确是冲天的怨气。 她瞧着,附近一片儿,甭管是鬼月回来探亲的老鬼,还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通通都绕道避开赵英走。 不过,赵英到底是上工的,不是掌柜的。 骂完又怂了。 哭包水鬼,还折了根芦苇擤鼻涕呢。 纪筝想起来,忍不住偷笑。但没敢告诉邱老头。 取笑他人……他鬼,是不对的。 邱老头点她的额头,“你个淘气鬼。我看,你白长那么多岁,皮起来和小埋差不多。” 他还是不解,“就为这事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5. 他们骗我 “小师姐,你能不能别那么叫我了……我都长大了……” 水珠从肌理分明的脖颈滑落。 崔惊樾在白汽中赧然。肤色赛雪,脸上泛出林檎果似的红色。 纪筝:真的是“他”。 世界真小。 纪筝跟着扶摇子真人时,隶属道宗,修习正派五雷术,借的是上天神力,以神治鬼。 修至巅峰,连一些神力微弱的小神,都可灭杀。 道宗不可谓不风光。 有道宗珠玉在前,另一宗再强,也仿佛矮了一截。 御鬼宗。 以矛山为代表,御鬼宗以符咒、法器为辅,术法诡谲多变,以鬼治鬼。借的是幽冥之力,不那么“正派”。 她这个师弟“崔小花”,就是御鬼宗亲传继承人。 他生来袭紫衣,父亲是逍湘王,母亲是黄衣道姑。他娘亲违背誓言,弃道生子。所以崔惊樾不得不投身道门,为母继续践行诺言。以避天道惩罚。 身世不凡,他便比旁人,多出一层尊贵。 不过命运捉弄。他学了御鬼宗。 纪筝之所以能成为他的“小师姐”,还是因为他们俩的师父。 纪筝师父扶摇子,和崔惊樾的师父灯阳真人,是一辈子的死对头。两位真人师出同门,却热衷于“相煎”:比天比地比道术,连徒弟都要比。 修炼也一起。 看谁徒弟进步快,看谁徒弟更厉害。 十岁以前,纪筝一直和崔惊樾一同修炼。 崔惊樾小时候男生女相,才会被纪筝取“崔小花”的诨名。本名都没问清楚,诨名已经叫得顺嘴顺心。 这小师弟太黏人,纪筝总是想法子躲起来,叫他走。却甩也甩不开。 这笨师弟,不知怎地,总能御鬼寻气息,继而找到她。 当初,纪筝还偷听过师父和扶摇真人月下醉酒,谈论她和崔小花。 偏是心眼多的她,学了正派五雷; 而赤子之心的崔小花,却学那阴狠御鬼之术,着实是造化弄人。 立在浴锅边,想了这许多,纪筝有种恍如昨日之感。 与小师弟阔别多年,他怎会流落成疯子乞丐? 再不济,逍湘王也不该不管他。崔小花可是独子,嫡亲的小王爷。 纪筝往灶火里加柴,酝酿着措辞,以免刺激崔惊樾发疯病。 疯了的人,总有一些,不可触碰的伤痕。一碰就会痛得不能自已,引发疯症。 纪筝不愿伤他。问得泛泛。 “崔小花,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小道士在浴锅里用丝瓜瓤擦身,止住动作。好像在想从哪儿说起。 片刻,他放弃了。脑子疼,想到哪说到哪吧。 “他们骗我,还说你被烧死了。小师姐,你果然活着。” 纪筝刚想问“他们”是谁。 崔惊樾:“他们还笑我是傻子。” “他们笑我,那个小兵说你在悬崖下面……” 纪筝心一紧。 “我听他们的,跳下去了。还好,找到你了。” 水声哗哗,崔惊樾困难地抬起一条腿,“就是腿有点疼。” 纪筝知道他的腿是怎么跛的了。 他跳崖,寻了她三年。 纪筝的鼻子发酸,“傻子。” 等崔惊樾洗完,纪筝给他递上道袍。 道袍转手间,纪筝的手,拂过崔惊樾修长的手指;错眼看到,会以为将要十指相扣。 纪筝借扣住他手掌,反手一扭。从手臂拧到肩膀,兼之踹他膝窝。 太极身法,借力打力,一气呵成。 若不是烧伤,这招威力会更强。 立时,崔惊樾被摁倒在地。纪筝冷声:“你到底是谁?” “小师姐?” 崔惊樾的嗓音,慵懒委屈。 眼尾泛红,楚楚可怜。 纪筝用力,“还装?还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 崔惊樾的嗓音未变,但眼瞳却变成了金色,竖状,仿佛某种兽类的眼睛。 蛇? 纪筝观察着。崔惊樾说话时,他的眼瞳一会儿是蛇瞳,一会儿又变回黑溜溜的圆眼珠,交替变化,仿佛身体内有两个灵魂在不断变换。 还好。 小师弟的部分灵魂还在。 从发现紫衣道袍的护身咒有损坏起,纪筝就怀疑,小师弟的神魂被入侵,或者说,至少是被入侵过。 而递紫衣时,紫衣间歇性发烫,这是护身咒启动的征兆。 纪筝完全确定了,小师弟的身体里,还有别的“东西”!被紫衣认定为“外来入侵”! 此时,崔惊樾眼神变换,终于……还是定在了蛇瞳状。 眼眸中,满是冷冽。 朝纪筝望来时,让纪筝如坠寒冰地狱。 这双金色蛇瞳里,蕴含了多少滔天的恨意,散发着刺骨的冷漠,仿佛阅尽千帆任尔沧海桑田变化,它都不为所动。 “崔惊樾”开口了。 嗓音冰冷,有如蛇在阴暗草丛爬行,伺机而动,就会跳起,咬人的脖子一口。将毒牙刺入,把毒液注入人的血液之中。 纪筝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 “纪筝。你就是这么对恩人的?” “没有吾,你现在,该是一具焦尸。” 纪筝怔住,脑子里闪过万千思绪,但怎么都抓不到那一条最关键的线索。 崔惊樾冷笑。 “雨。” 那场暴雨,因他而起。 纪筝恍然,不由松开了手。 崔惊樾掸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摆出施舍的表情,惜字如金,“谈谈?” …… 静河支流,年山后山。 坐在山坡顶,随意一动,就有乱石顺着山壁滚落,发出“噜噜”碎响。 坡顶有株参天巨木,树冠正好罩住这片,挡住秋老虎的炎热。 杂乱的泥地上,青苔丛生,多足的蜒蚰爬过,动作迅疾,眨眼就钻入撂倒腐烂的树槙里。不见了踪迹。 纪筝和“崔惊樾”就坐在横倒的树槙两头。 中间恨不得隔个十万八千里,两人的间距,起码还能再坐两个人。 纪筝打量着这位……怎么说……鬼蛟附体的小师弟,陷入沉思。 小师弟崔惊樾摔下崖,一魂三魄被惊走。 而这据说堕天而亡的蛟龙,便寄生于师弟体内。不算侵占,算“养魂”。 他和师弟剩余的魂魄,共生共存,可保护小师弟魂魄不继续溃散。 而作为交换。 他也可以时不时挤掉小师弟的灵魂,获得身体的掌握权。只不过发挥有限,还做不到大杀四方。 对,大杀四方。 纪筝直觉,这亡故化鬼的蛟龙,生前脾气一定不好。得罪了不少同修吧。 就他那高冷高贵冷艳老子独美的劲儿。 他就没和纪筝再说话。个中内情,都是直接额头碰额头,将记忆共享给纪筝“看”的。 同时,纪筝看到了那一段。 他堕天而亡时,是新年,大雪日。 烧化的纸钱随雪漫天纷飞,巨大的蛟身坠落,砸在雪地里。 金色蛟身布满伤痕,鳞片被扒,血肉外翻,又生生不息地自愈。 上天灵界之物,越界以真身坠落人间,形态登时被就地抹杀。 龙身如雪粒子般消散。 轰隆。云间滚过一声惊雷。 闪电撕开天幕。 暴雨虽迟但到。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6. 冤鬼路 年山墓园。 晕湿的白雾,雾气温柔地抚摸着少年少女的面颊。一时无话。 沉默良久,“崔惊樾”猜到了,“黄裱文在墓里?我看看。” 纪筝噎住,不肯答话。 “崔惊樾”顿了顿,“无视吾?” 他抬手的功夫,身后现出一条蛇尾虚影,摆尾的功夫,将墓土劈开。墓坑顿时现出全貌。 纪筝大惊。 她用力推开“崔惊樾”,跳进了墓坑。 砰的。 “崔惊樾”反应不及,后背狠狠撞在无字碑上。一阵闷痛,后背骨头像移了位,连带着胸腔受到震动,都涌出一股血腥气。 他抬手,用食指骨节抹去唇角溢出的血。 浑身鬼炁大盛,俨然震怒。 不知好歹的女人。 可当他回身时,眸中不由划过一线诧异。 通身的鬼炁,也如碰到什么天敌似的,霎时退却,病恹恹消散。 墓坑里。 他看到了一卷黄裱文,表面熏黑,字体清晰。好像被烧过很多次,但都没有点燃,上达天听过。 还有半截人类的枯骨。有点震碎了。 是上半截,很大的骨架,应该属于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 而此时,那烧伤半面毁容的少女,正抱着那截骨头,无声哭泣。眼泪从通红的眼眶里绵绵不绝,却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哭声,挠人心肝。 她好像要把身体里埋藏的所有痛,一次性哭个干净。 令观者心脏都会发紧。 “崔惊樾”动了动嘴唇,他讨厌心里名为“愧疚”的奇怪情绪,嘴还是很硬。 “区区坟墓。” “吾再建一个给你。” 纪筝在泪眼中,坚定而果断地摇头。 “请你离开。” “还有,珍惜我师弟的身体;否则,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的。”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可“崔惊樾”觉得不够。 为什么,她不对自己挥刀相向? 这难道不是同修该有的嘴脸么? 柔情蜜意,再给他下套、毫无征兆地发作,立足于道德高地,对他审判……放逐…… 放逐前,将他身体里的神通,几乎抽干,化为己用。 为什么……她不攻击呢。 “崔惊樾”冷眼,蛇瞳刺寒。 “纪筝,上黄裱不成功,大抵两种原因。” “崔惊樾”没机会说完,纪筝冷着脸抬手拂袖,使出一招缩地成寸。 顷刻间,“崔惊樾”眼前景象如浮云掠过,站定时已身处百里开外,哪还有什么纪筝的影子。 “崔惊樾”握拳。 可恶的凡人。 墓坑里,纪筝顶住浑身筋脉的剧痛,还是吐出一口鲜血,染红枯骨。 她着急地用衣袖去擦拭,“对不起,三哥,我不是故意弄脏你的……” 越擦,红色鲜血泅开的范围越大。 纪筝停住了。 眼泪喷涌而出,模糊了视线,一片白花花中,诡异的红色晕开。 她抱住枯骨,终于嚎啕大哭。 这三年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对不起,三哥。 她逃命时路经后花园,只找到半截尸体,来不及逗留,就只能背走半截三哥,背着逃命。 对不起,三哥。我没有保护好你。 如果不是来寻她,三哥本可以早早跑掉的。 …… 年山墓园,守墓人木屋。 纪筝回来吃饭时,邱老头发觉她指尖冒血,还有泥土痕迹,好像在哪里刨了半天坑挖了许久土似的。 “你去山上挖地瓜了?” 纪筝闻言一缩手,“是,看错了。” 不,她只是徒手……重新掩埋了三哥和黄裱文。 “你这丫头,瓜兮兮的。” 邱德厚一边数落,一边到处摸碎布条,来给纪筝包扎。 “这几天,手莫着水,晓得不?” “嗯。” 小埋自告奋勇,“阿姐,你要用水就喊我,我来帮你!” 面对邱老头和小埋,纪筝依旧温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甚至关切地问小埋养兔子的心得体会。 那奶兔长了一圈毛,愈发可爱。 小埋抚摸着,“阿姐放心,她比圈里的猪还长得快哩。” 【不行,不能养肥了吃我!】 【我不好吃。】 纪筝听见兔语,啼笑皆非。 这时,邱德厚发觉多备的一副碗筷,空在木桌边,十分突兀。 他问起疯道士。 纪筝沉吟,“他有事,先回镇里了。” 天高地远,好聚好散,莫谈再相见。 农历七月二十三,深夜,纪筝提灯,掌灯上路。 附近王家村里王秀才好心,借了她纸笔写赵英的状子,她烤了几只地瓜,算作回情。 她沿着年山的山道,迤逦而行。 在她的背后,皎洁如水的月光,打在了墓园深处的无字碑上。 新埋好的坟墓,泥土比旁边的坟墓都要新。 墓碑前,有纪筝经常搜来的白色野雏菊。 还多了一束。 多了束新鲜的白百合,犹带露珠。 墓碑上投下一道黑色的人影,盖住了白百合,但盖不住那股扑鼻的幽香。 …… 纪筝掌灯,步步小心。 若她没记错,在年山山腰上,有一处旧城隍神龛。 旧年里,是大家到戏台看大戏,为保行山路平平安安,才设立的这神龛。 后来有了年山墓园,许多人忌讳到阴气重的地方,城隍神龛反倒荒废了。 各地的城隍庙,即阴间驻阳间的基层机构,具有官|方性质。通过城隍,可以告状到阴间府曹。 而且,泰山府君——也就是阎王,神通广大,多个分神往往能互通有无、心有灵犀一点通。 所以,直接告泰山府君,最快。 但必须走过一条冤鬼路。 这是师父扶摇子真人所教给她的。 纪筝恍惚间,发现神龛处,到了。 脚下,一座矮小神龛蒙尘,里头城隍庙的塑像彩漆,斑驳脱落。大约山中雨水侵蚀所致。 纪筝上香诚拜,又摸出赵英的遗物血指甲,按仪式默念。 她展开状纸,【温江水鬼赵英有冤,状告永东郡静河镇屠夫田大鹏的妻子鲁氏……】 文疏阅毕,她就在神龛旁,将阴状并血指甲一起烧了。 眼见着文疏烧成灰,随夜风微微飘起。 纪筝额头沁出冷汗,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她怕火。 火里逃生后,她怕火,怕热,恐惧刻在了骨头里。 滴。 脸上突感冰凉。 纪筝摸了摸,湿的。 很快,更多冰凉密密麻麻落下。 下雨了。 听说,那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7. 三曹对案 【范无赦啊,走了走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前走,不再逗留。 纪筝松了口气,刚想回头,想起路牌上的提示,还是没那个胆。 转而伸手向后摸索着崔惊樾。 意外地,她摸到了满手潮湿,触感还有碎裂的布条。 她收回手。 才这么几下,她的手,已经被冤鬼路的罡风,划出细密的伤口。 那一直护在她身后的崔惊樾…… 该被鬼气罡风,刮成什么样。 那一瞬间,纪筝心头划过悔意,一定要告阴状吗? 她也有法子惩治鲁氏,只不过道门私心,凡是做法伤人,必有反噬,她不愿担这因果。 心头正悔痛,纪筝只觉自己的脖颈被什么环绕住。 冰冷、柔中带刚,生着倒刺。 是白无常谢必安的长舌。 纪筝被揪着脖颈往后折,呼吸困难,像一条快渴死的鱼,在干涸的河床上喘息。 “活人替死人伸冤,你可知代价?” 代价? 什么代价? 师父没有说过这个啊。 纪筝脸色涨红,双手徒劳地抓扯缠在脖子上的倒刺舌。 整个人正在窒息的边缘。 在她的视线里,已经可以看到白无常高高的官帽,上书“一见生财”。 意为恭敬神明之人,当有好运。 纪筝叹息,这话真的准吗? 她恭敬神明,静河镇赶集市口的算卦老爷爷,还说她命格清奇。大难但凡熬过不死,必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泼天的富贵福气在后头。 磨难越多,贵气越盛。 果真是唬她的。 真累啊。 她放任思绪遨游,但诸多苦痛袭来。 她是穷人出身,娘的腿有残疾,爹爹是老农。她艰难度日,但被鲁氏三天两头敲竹杠。她倾家荡产,求掌柜的帮忙,却被乱棍打出。她听着旁人侮辱爹娘,奋力推开,跑开。月夜,她跳河入水。 水面没过鼻子。 窒息。一点点被抽干肺里的空气。 “呼——咳咳咳。” 纪筝颈部一松,重回正常,捂着脖子不停咳嗽。 白无常笑脸放大在眼前,“代价已付,入阎王殿,三曹对案。” 纪筝和崔惊樾,被一阵阴风往前刮,已身处阎王殿内。 高大的泰山府君塑像,巨大无比,端立于案上。纪筝抬头望去,自己渺小如蝼蚁。满目中,只能看见巍峨的泰山府君,和两旁散发青黑之光的长明灯。 原来,这就是代价。 替冤鬼告阴状,必须先“死”一回,经历冤鬼的一生。 不历其苦,何谈诉冤? “她好强的心性。”黑无常范无赦感叹,在冤鬼路上催着新鬼往黄泉走。到悬崖边上,看他们一个个下饺子似的往下跳。 范无赦官帽“天下太平”。罪过无赦。他钦佩刚才那女凡人告阴状的勇气。 谢必安替自己的舌头过水清洗,笑容满面,望去诡异。 谢必安在意的是别的。 “刚那场作乱,又跑了两个。” “泰山之门,到底怎么了?” 范无赦眼神微眯,也认真起来。 “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阴阳犯界,人鬼并行,怕要出大乱子。而且……”范无赦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望向阎王殿,若有所思。 阎王……他们的老主顾,也变了。 变弱了。 让人不习惯。 范无赦问:“灵界那几位,都下来了?” “可不是。”谢必安掐着舌头上的倒刺,“算算日子,现在都快满廿岁了吧。” 倘若真的阴阳大乱,怕是连最神秘的天界都会惊动。 灵界那帮人到底是做了什么动作,下来了几位大人物,才能闹成这样? “预言里……” 天界预言,救世者,将归于泰山之门。 地府。要不太平了。 黑白无常,齐齐叹息。旁边的新鬼,心惊胆战,这可真是鬼见愁啊,得是什么样的大事。 能让黑白无常,都一起为之苦恼。 看起来,不像他们这些小冤枉鬼能管得起的事。 泰山府君殿内。 纪筝正在管赵英这个小冤枉水鬼的糟心事。 泰山府君阅览过阴状,业已知晓。他摇了摇手边的三清铃,“叫魂……三曹对质。” 不多时,赵英的魂魄被阴差拘了拿来。一进来,他被神的威压,吓得开始哭哭啼啼。 还是看见纪筝这个熟人,才抽抽鼻子,抱住自己。 而鲁氏也在睡梦中,也被勾魂,人至殿上。 一番对质。 自是一个哭冤,一个抵死不认。 好在泰山府君有他心通,将鲁氏心里小九九看了个干净。 为怕错冤好人,泰山府君还特意命黑白无常去提了曹婆婆的新魂。 曹婆婆真摔坏尾巴骨后,鲁氏光顾着讹诈赵英,疏于对亲娘的照顾,延误病情,可怜曹婆婆也是一把年纪,身体本还康健,硬生生被拖到了断气。 她被黑白无常押到殿内。 看见送货小伙子赵英,再看见自己的亲女儿鲁氏,曹婆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马上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下了。不住地磕头。 “阎王恕罪!” “是老婆子我猪油蒙了心,起了贪念,纵容女儿去闹事的。” 竟是把罪责都揽到了自己头上。 可怜天下父母心。 案下吵闹不休。 案上府君端坐,不发一言。 “本君,自有论断。” 于是拿起地府签筒,一一掷下去,发落完毕。灵魂都领出殿去。 那签上的红字又小,闪得又太快。 纪筝凑近硬看,也只来得及看见曹婆婆的论断。 曹婆婆并无直接讹诈,但纵容女儿女婿,有伥鬼之嫌,下一世不准再投人道。念在及时认错,准她投胎可自选下三道的某一道。 而鲁氏与赵英的论断,早已安排下去,纪筝没来得及看。也只有回到人间,再做计较。 反正,她坚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正伸头眯眼看得起劲,不期堂上泰山府君一声笑。 “底下那个爱管闲事的,你的论断,也该接着了。” 纪筝:? 头顶被什么砸到,纪筝下意识就要推开。 而那东西却黏在她手上,轻轻蹭着她的手指,挥之不去。 是只狸奴。 脑子比手快,上辈子就是个猫奴的纪筝,上手先撸猫乱撸一通。 白猫发出愉快的呼噜声,额头的皮毛发亮。纪筝一看,竟写着“功德”二字。 白猫瞧她一眼,摇身一变,化为原形,是一本空白的册子,上书“功德簿”三字。 泰山府君:“既然你这么爱多管闲,帮活人伸张正义,这功德簿,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8. 各有论断 泰山府君到底如何发落了水鬼赵英一案,纪筝几日后便知晓个七七八八。 先是赵英的去处。 赵英爹娘提着鸡鸭鱼、鸭蛋之物,上墓园来道谢。 老农民肤色黝黑,脸上沟壑纵横,用板车拖着腿残的媳妇儿,冲着纪筝要磕头。 纪筝去扶,严词拒绝。 邱老头连竹棒都找出来,佯装要打,若是她敢受,非要她吃上几棍不可。 赵英爹娘被唬住,这才作罢。 纪筝将他二人请到木屋里,倒水招待,狭小的屋子顿显拥挤。小埋都乖乖缩到伤号崔惊樾的土坑里,给客人留位置。 赵英爹娘都很朴实,就地坐下,擦擦一路爬山的汗,“俺们地里的,衣服脏,别蹭脏了你家的草席。” 说是这么说,还不停拿汗巾擦衣上的灰。那灰是越擦越多。还飘到空气里。 纪筝硬是给二人摁到座上,“怕什么?大不了我再擦。” 几人一处唠闲话。 纪筝闻得,那日三曹对质后,赵英就被阴差提出了温江,不会再被锁在自尽之处徘徊,无法离去。 赵英托梦给二老。 他要在地府将功折罪,做上几年活,再去投胎。 这是阳寿未尽便自尽,必须经历的一遭,让二老不要担心。也别在衙门前哭冤白磕头了。 还提到,是年山墓园里,有烧伤的守墓人,替他向阎王告阴状,是他的大恩人。 二老这才安心。 赵家二老醒来只哭嚎,“那些官/家老爷不管俺们种地的呀。青天老爷在地底下啊。” 纪筝听着,少不得叹息。 又打问了他二人的籍贯,是在弥庄那边的赵家村,的确是远。 又是秋收的季节,为了给儿子伸冤,地里的庄稼都荒废了。日子总要过的。 纪筝道:“来日有机会,上赵家村看你们。” 赵田应声:“诶,早来。俺家的红豆黄豆顶顶新鲜。” 两厢话别,纪筝又给二老塞了不少年山的土特产,一路将人送到山脚方回。 邱老头也不是拘泥虚礼的,马上就扛起蔑刀去劈竹子,准备拉个围栏将鸡鸭都养起来,养得肥肥胖胖,来日下了鸡蛋鸭蛋,也给赵英爹娘拿些去。 他们最需要的,是有人探望,对抗中年丧子的孤独。 纪筝也心知肚明。 心口贴身放着的功德簿,开始发烫。 纪筝取出,尝试翻阅,功德簿竟能打开了! 第一页,写的是【水鬼赵英:感谢恩人,替我诉阴状申冤。】 纪筝尝试对功德簿说话。 【我能再见见赵英吗?】 【喵,可以。主人,你还可以提他出地府呢。任你为所欲为。哪像喵喵我只有自己。】 纪筝:总感觉这只功德簿猫,不像是只正经喵。 但是,它提供了个新思路。 …… 弥庄,赵家村。 传言喧嚣。 赵田他家儿子在静河镇里惹了事,跳江自尽了。 但半夜里,总听见他家田里有人帮干农活,嘻嘻索索钉耙锄犁,整夜不休,而白天就不见了。 赵田家的庄稼,总是长得最快最齐整,一年能比别人家多种一茬。 村里人都传,赵田那儿子,大孝子。 做了鬼还回来帮父母干活呢。 赵田家日子好起来,笑话他媳妇瘸腿的人都少了许多。 时间转回当下。 纪筝安排完赵英后,年山墓园又迎来不速之客。 与赵英父母天差地别。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抬轿提箱,家仆众众海海,看过去塞满山道,好不威风。 那礼盒一箱箱抬进来,守墓人木屋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只好将礼箱摆在外头,与墓碑为伴。 当先的不是别人,却是个熟人。 纪筝:“邱大!你来做什么。” 邱大,是邱德厚的长子。 但邱老头从来不认这个儿子。宁肯当自己孤寡。 因这邱大不学无术,整日斗鸡走狗,没个正经营生。无事无人,有事有人,有事缺钱才到墓园来,搜刮邱老头。 哪回不把邱老头这边三个,气得跺脚捶胸? 连小埋见了他,都要啐一口。 但邱老头骂归骂,还是给钱的。纪筝也睁只眼闭只眼。 她心思细腻,知道邱老头是个情种。心里只有亡故的妻子,才舍弃一切来当这鬼薪人,陪伴妻子的旧坟。 自然,邱老头对媳妇所出的一儿一女,都怀有深厚的感情。 今遭看见邱大,纪筝暗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立时道:“这些礼物,我们不要。” 邱大“嗐”了一声,“纪丫头,做人不要不识好歹。” 此时,邱老头还在山上割竹篾。 纪筝把小埋挡在身后,手从侧边护住小埋,轻轻拍她的头,让她莫怕莫急。 邱大从山道上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话。 “县丞亲自上门道歉,咱几个拿什么乔?”邱大拽松腰带,让自己挺起的胖肚舒服点,“你少和邱老头学,学到一身穷酸味。” 随后,邱大语重心长,仿佛纪筝的爹:“做人啊……要上道!要知趣。” 纪筝:…… 准备好的话,突然就不是很想说了。 不过,听邱大的意思,是什么县丞来了? 纪筝略一思索,想起那夜与邱老头话冤情。 邱老头提过,这鲁氏的母家不简单。 鲁氏的胞兄,是静河的县丞,很得县令的器重。 而且,鲁氏的胞兄还娶了个贵妻。妻子是永东郡太守的亲侄女。 可以想见,鲁氏的胞兄,前途一片光明。 所谓做县丞,只是在为未来的仕途打好基础。 基础扎实,他日高升,才名正言顺。不落人话柄。 这么一梳理,纪筝头疼得很。 纪家富贵时,她是自在的道姑,最厌烦理会官|场的弯弯绕绕。现如今纪家败了,她自身难保,更不想搅进这些事。 纪筝便推邱大走。 “你走吧,礼,我们不收。” “姑娘万辞不受,是折煞在下了。”鲁西望从轿子里掀帘而出,折扇在手,月白常服,一身儒生气,通身气派算得上是端方君子。 邱大见了,把纪筝的手一掼,忙迎上去,“鲁大人哪里的话,妹子她害臊。她要的她要的,她最喜欢这些金银珠宝了。” 小埋:“你胡说!阿姐才不贪财哩。” 鲁西望看着邱大前言不搭后语,也蹙起眉头。他不喜邱大粗俗市侩,倒是对黑袍覆身的这“纪丫头”,有几许好奇。 这纪丫头不为财帛所动,站姿半日都挺拔不见垮塌,见微知著,怕是个有风骨之人。 深山老林,未必没有高人。 “叨扰。”鲁西望作揖,“可否进屋讨杯茶喝。” 他如此客气,纪筝倒不好恶脸相向。遂延请入内,破天荒地,给他上了碗大麦茶。 鲁西望比鲁氏耐得住,看见粗陋的破陶碗,泰然自若。 “纪姑娘?在下唐突。” 纪筝:“县丞不必客气。有何来意,烦请直说。” 鲁西望苦笑,“家丑本不该外扬,实在情急,让纪姑娘见笑了。” 这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9. 追问的是同一个妹妹 邱大捂着后头,不忘前头,凑到鲁西望跟前。 “大人,礼轻情意重,小的们都懂的。别听纪丫头臭摆谱!” 邱大讲话不三不四,鲁西望尴尬不知该作何语。 鸡飞狗跳之中,邱大从木屋后头找到牛车,把贵重的金银礼盒往牛车上一丢。解开缰绳,连车带礼,一溜烟儿跑了。 那牛车颠簸,老牛被鞭子抽打得哞哞叫。 不知怎地,牛愣是不肯动,反把邱大颠下车来。 老牛识主。 邱大一骨碌滚在山道上,滚得一身衣服全是泥尘,头发散乱,“我的金子诶!我的千年老人参!” 伸展双臂,通通捞在怀里,一瘸一拐地跑下山。背影狼狈。 而他身后,墓园里被挑剩的礼盒满地狼藉,鲜红的礼带散了一地。 衬着杂草丛生的墓碑,倍显荒诞。 纪筝扶住气喘吁吁的邱德厚,朝鲁西望致歉,“县丞大人。礼盒被拆,是我们的不是。” 鲁西望不语。 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多去评判别人家的家务事。 只是,这礼已经拆了,再拒收,就不合常理了。 纪筝话锋一转:“大人的心意,我们领了。不如,把这些礼捐给积善堂如何?” 鲁西望微微吃惊。这样穷的鬼薪人,竟不为财帛动心? 且按下心头诧异,鲁西望顺水推舟,“纪姑娘大义,在下自当配合。” 于是乎,鲁家的家仆又将礼重新封好抬回。 这礼到底会不会到积善堂,纪筝并不在意。她只是不想沾这些财物。 修道之人,越是摸到一点神通的门道,越是不敢沾因果。 俗话讲,人不黑心,钱财不聚。 富有之人的钱财,大都不义,若是收了,沾手那钱,便要替那富人一同承担后果。 纪筝不是见钱眼开的,更不会舍本逐末。给邱老头和小埋引来恶果。 回去的路上,经过鲁西望的吩咐,整队仆从都低调许多。 从始至终,纪筝只是在门口淡淡看着。 不似对赵英的爹娘,纪筝送到山脚方回。 那笔直如松的姿态,盘桓在鲁西望脑海中许久。他不禁失了君子之礼,掀开轿帘望去,向来应付官场的笑脸,也不由愣住。 鬼薪人木屋前。 纪筝左手替老守墓人拍背顺气,右手搂着女童,被女童蹭着脖颈安慰。 兜帽已然被女童掀开。 露出的半张脸,风华绝代。低垂眉眼时,仿佛在怜悯世人。 可她转头时,另外半张脸,连带耳朵,都被烧变形蜷缩。皮肤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烧斑。红紫黑三色分布。 一看见就让人恶心。 鲁西望下意识别开眼。 他情知不对,但人总是喜欢美而厌恶丑陋的。 山道拐弯,拐过去就看不见守墓人小屋了。山路难走,抬轿的家仆和脚下一滑。 轿子猛然晃动。轿内鲁西望撑开手臂,顶住轿厢两侧,这才稳住身体。 缓过来后,他没好气,“都没吃饱饭么?” 家仆们瑟瑟发抖,抬轿的跪不了,没抬轿的跪了好几个,不住磕头,“小的们该死,惊扰主子。” “罢了,慢些吧。”鲁西望轻描淡写揭过此节。 这等小事,换平常他根本不会发火。他知道做官要惜名,晋升前都会注意。今儿个却是失态。 是因为纪姑娘那张脸么。 极美,又极丑。 可惜了。 若是没烧伤,怕也是倾国倾城的传奇人物。如何会龟缩在这阴气森森的墓园,孤寂了此残生。 鲁家一行队伍放慢脚步,稳当行轿,蜿蜒下山。 鲁西望在轿内心事重重。 这惊鸿一瞥,予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几年后他削尖了脑袋,呕心沥血进入权力的中心——西京时,他还会时不时在席间提起自家妹子这桩事,提起年山的鬼薪人纪姑娘。半边天人之姿,半边烧伤恶鬼。 要是没烧伤,他都不免动了顶风纳妾的心思。 而次日,他被朝廷两大重臣传唤。 被提拿跪到阶下,酒已醒了大半,汗湿衣襟。 他为官处处小心,陡然晋升至西京,尾巴便翘上了天。 阶前,那两位重臣贵人,端的俊美如神祗。 一位位极人臣,圣眷隆宠堪称一人之下;另一位世代忠良,名将遗孤,战功赫赫,业已成长为当朝镇国大将。 他们二位,追问的,却是同一个妹妹。 语气,亦是相似的恍惚。 “姓纪?是不是叫……纪筝?” 鲁西望惊惧之下,稀里糊涂,吞吞吐吐,记不清自己答了些什么。 但他记得,那位纪大人,冲他一笑。 那笑容,直如冬日阳光,盖能化开冰雪,温暖而动人心弦。 “听说,你还想纳她为妾?” 那日,鲁西望是夜里被抬出角门的。十指流血不止,指甲被拔光,受的是一个时辰的拶刑。 而那,仅仅只是开始。 此是后话。 这时候,眼见着鲁西望和家仆们下山,纪筝正忙着安慰邱老头和小埋。 邱老头刚追着邱大打,面红耳赤,气喘吁吁,骂骂咧咧“龟儿子”。此时事情平息,又不由老泪纵横,想想半生凄苦,亡妻留下一儿一女,却都不成器。 自己这个当爹的,怎么管教都无用,以后哪有脸下去见老伴? 他是躲着哭的。 纪筝假作不知,拉着小埋在木屋旁拾掇粗竹,这都是新砍的。 “小埋,咱们一起做围栏去。再晚点,赵家爹娘送来的鸡鸭都要跑了。” 小埋自然是“好呀好呀。等我去把馒头提来,有鸡鸭一起陪它。” 馒头是她替她那奶兔儿起的名。 还是纪筝教她的,要是想把兔兔养成灵兽,和养猫养狗是一样的。 不能叫兔、猫、狗,而要叫其名,从小时候满月就叫。 否则过了三个月,发展灵智的机会就消弭了,它们可就真把自己当成完全的动物了。 邱老头用汗衫擦擦眼泪就过来,一拍纪筝的手。 “起开,卧来。毛毛躁躁,当心割了手。” 纪筝本就不会打理这些毛竹,揉着手乐得清闲,“没割疼,倒被你打疼了。” 邱老头下手很知轻重,知道她装相,哼哼背转身,坐在矮凳上,弯腰哼哧哼哧削毛竹。料峭的天儿,都出了身汗。 这么一劳作,方才感伤邱大那点心思,都跑没影了。 纪筝心满意足。 小埋已将馒头提了来。放在半成形的围栏边。 奶兔蜷缩在竹篾笼里,皮毛都在颤动。 【走走走。】 【鸡吃兔!鸭也会吃馒头的。】 纪筝勾了勾嘴角,招呼小埋,“要不要把馒头放回去,还是陪着你睡?放在外头容易吹风,它还小,病着就不好了。” 小埋一听老有道理,就把兔兔抱起来,揣在怀里保暖。 【诶?这个人难道听得懂我讲话吗?我要去问问菇菇。】 纪筝蹙眉,目露疑惑。 菇菇? 她正想着,从邱老头那接过劈好磨圆的毛竹。一根根排列好扎紧,一端朝下,用锤头敲扎实。疏密有致的竹围栏又扎好一面。底部还留了一指高的空隙,用作透气散热。 转身,她就被绊倒了。 还好手撑着墙,才没摔个脸朝地。 她向下看去。绊倒她的……是一颗香菇。 或许,该说,是“一个”香菇。 香菇:【踩。】 它是植物,不是动物。能开灵智,已是天时地利人和多方作用,实属不易。因而只懂少量简单的词汇。 纪筝:香菇求踩? 不,这香菇哪来的。纵是生出来,顶多冒个头,怎么就长得这么滴溜滚圆了? 香菇:【滚。】 纪筝气笑了,“小埋,想不想吃香菇?” 小埋这孩子,喜肉不喜菜。唯一爱吃的蔬菜就是香菇,嗜菇如命。这一点,她不是亲生更赛亲生,和邱老头爱吃菌子的口味,格外相像。 “要要要!”小埋扑过去,一张圆脸在香菇面前瞬间放大,盯牢香菇,喉咙里不停咽口水,“是煮着吃还是烤着吃呢?”<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0. 天不受裱文 年山。 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都开始泛黄干枯,平添秋日的萧索。 纪筝和“崔惊樾”蹲在为数不多的一丛绿叶前面。 他二人举着锄头、拿着铲子,拨开绿叶往下挖。 纪筝所谓的“干活”,就是来挖山上的最后一茬红薯。顺便排出几陇地,把摘下的红薯苗埋进去,来年结更多的红薯。 往年挖的都是野生红薯,数量不多。今年多种一批,等收成了也好给家里多添一份食,红薯别的不说,管饱。秋冬吃上热腾腾的红薯,撒点白糖 ,甜丝丝的,也很暖胃。 更何况,之前来挖,纪筝还看到了某种叶子。 说不定,能找到她期待的那种薯类。 只是叶子太密太多,一错眼就找不见了。 她今儿才上山来做个“大排查”。 她挖得乐不思蜀,身旁“崔惊樾”白净的脸上沾了泥,道袍下摆还有蜘蛛在爬。他脸上肃冷,连唇都冻白了几分。 “崔惊樾”欲言又止。 纪筝看在眼里,心知鬼蛟无非想那件事。 要她用五雷法帮他重塑金身,或者学御鬼宗捉鬼,助他修行。 为这事,他也忍得。舍得“下手挖地瓜”。瞧他那厌恶泥土的眼神,根本不加掩饰。 纪筝想想自己退了一步,“五雷法我告诉过你,我用不出来了。御鬼宗,我不是不想学,我是很难学好。” 她伸手一只手。撩开袖子。 细瘦的手臂。粉黑交错的皮肤密密麻麻都是碎点,仿佛蜕皮未褪干净。 最致命的是手肘附近,烧至肌理,焦黑凸起如树皮。烧到了筋脉,手使不了大力,也切断了对手指的灵活操控。 “御鬼宗画符、结印,手指都必须灵活,够快。” “崔惊樾”的眼眸静静落在她手臂上。 筋脉断了么。 眼眸中蛇瞳毕现,他俯下|身,轻轻舔舐筋脉伤口。 纪筝吃惊,下意识缩手,被他一把箍住,手臂动弹不得。 只有筋脉断裂处,传来皮肤的微微刺痛感。 那是蛇类舌尖刮过的地方。 “崔惊樾”矮着身体,纪筝俯视着他。他俊美的面容不再,额角、下巴、鼻尖都窜出暗金色的鳞片,细细小小,精致排布。随着他的呼吸,蛇鳞以极小的弧度翕动。 一呼,一吸。 或许是因为俯视,在纪筝的视角,他仿佛试探的小动物。舔舐的模样,又像在虔诚供奉什么。 他低头时,头发有种异香。冷冷的,若有似无。 像燃尽的香灰,又像雨天里凉透的石头,混杂着铁锈味。 脑子里一团浆糊。 “握拳试试。” “崔惊樾”忽然直起身。 他正经而严肃。反弄得纪筝红了脸,收回手。只觉得手肘处还很潮湿,说不上的怪。 为了转移注意力,纪筝握拳开拳。自觉不习惯。 神奇地,她的手指灵活度回来了。 “你……” “崔惊樾”抱胸,“吾蛟龙之身,尚可重塑,何况凡人。” 纪筝百般追问,才知他的唾液有镇痛治疗的效用。不过他毕竟死了,治愈的力量不如从前,纪筝的手指灵活,顶多恢复个一日半日,就会恢复烧伤状态。 如果五雷法重塑金身,或者他修为增长,修炼出鬼仙身。他治好纪筝便易如反掌。 纪筝狠狠心动了。 可以治愈烧伤,可以重修道法。 “御鬼宗……” 我学。 “我学”两字,被她硬生生憋回喉咙里。而“崔惊樾”被高高吊起、期待的眼神,也逐渐变冷。 纪筝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想起那日无字碑前的事。他二人闹翻。 可“崔惊樾”是表露过转圜的态度的。 “纪筝,上黄裱不成功,大抵两种原因。” 纪筝模仿他当时的语气,一字不落地复述,“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毕竟,当时鬼蛟想讲,是她气上头了,直接缩地成寸把他打包送走的。 “崔惊樾”冷哼一声,“帮吾?” 纪筝点头,“告诉我,我就学御鬼宗。” 自家陈冤情的黄裱文,上天为何不受。 天不受,地不理。 “崔惊樾”清清嗓子,说了相识以来最长的一段话。 “黄裱文不被受理。无非两种缘故。一者,你所状告之人,不属于本界管辖;二者,你的裱文,被上头人拦截了。” “崔惊樾”点到为止。 纪筝心头大惊。 她所状告无非二哥纪瑄,第一个缘故肯定不可能。那便是第二个缘故——天上有人拦截她的裱文!还不止一次,是次次拦截。 为何? 她想不通。 但她明白了一件事。 几乎是在她想明白的同时,“崔惊樾”开口,竟是与她想到一处。 “你要公道,就要爬到更高的位置。” 擦。 纪筝一锄头锄到底,锤进泥地。 “啊,找到了。” 只见锄头处,一株薯类被纪筝连根拔起。 初见棉圆,根部结了七八颗果实,形似纺锤,十分讨喜。 “崔惊樾”色变,蛇瞳都仿佛变圆了一些,似乎气晕,“吾的话,还没一棵红薯重要?” “这可不是红薯。”纪筝笑眯眯,提起那株薯类递到他眼前,“是木薯。” “木薯?”他微微迷惑的模样。 纪筝:“回家做好吃的,不好吃,你打我。” 话这么说,鬼蛟的毛算是捋顺了,他便施施然不再计较。 “找这种叶子。再挖几株。”纪筝如是再教他去找木薯时,他的态度也没那么抗拒了。 两人一同翻找,统共找出来也不过十几株。纪筝还“借”了一把鬼蛟的尾巴,用来劈下木薯的茎,又种下几垄木薯茎块才算罢休。 能种则种。 吃了今年有明年嘛。 这才让“崔惊樾”扛着木薯,下山回墓园。 纪筝则是拎着锄头小铲子。比木薯轻便。 她表面风平浪静,心里正翻起惊涛骇浪。 公道么。更高的位置。要往上爬。 她不愿争,但终究走到这一步。就是要争,要向上走。 祖师爷的《道德经》讲:“上善若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她有她的活法,向来不爱争。 要改活法了呀。就像水,要随着流过的地形,而改变自己的形态。 也没有什么。 她又宽慰自己,不争亦是争。 纪筝摸了摸自己的耳坠,耳坠是那盏酆都冥灯所化。 如今看来,泰山府君赐她功德簿,许她做阴差,反倒是机缘。 如果好好干,升个地府土地公,应该问题不大。到那时,便有机会上天,当面上裱文,以陈冤情。 可惜,她现在只是候补阴差。【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1. 御鬼宗 发现了鬼蛟的“妙用”后,纪筝看他的眼神都大为不同。 直看得他汗毛倒竖。 “吾很强,是你先前不信。” 纪筝:信了信了。他是个养成系,现在哭哭技能鸡肋,但不碍事,她是当阴差的,以后不愁没有鬼给他吃。 纪筝对自己的地府升职路,又多了几分信心。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开始学御鬼宗。 索性拽着鬼蛟就进屋,纪筝坐得端正,“崔师父,请赐教。” 鬼蛟的蛇瞳颤了颤。然后化作懵懂的干净小鹿眼。 崔惊樾一掌控身体,就扑了过去。 “小师姐!” 纪筝强硬推开他,“你现在是我的师父,要教我御鬼宗了。” 纪筝先朝尊位,三跪九叩。这是谢祖师爷。道家拜师之礼繁复隆重,此时山中野居,来不及设立坛场,纪筝尽量从简。 崔惊樾想阻止,又不敢。他从小就听纪筝的话。 纪筝的语气很温柔,“拜师之礼。敬祖师,敬师父,也敬你我。” 纪筝转身,恭恭敬敬,向崔惊樾这个“师父”,行三拜礼。 拜师礼毕,纪筝才正式求教崔惊樾。 崔惊樾将御鬼宗精华,倾囊相授。 可惜他失了一魂三魄,想不起完整的御鬼宗独门心法,只记得与心法配合的结印法,遂手把手交给纪筝。 一次结印,九种变式。 要快、准、狠。 被烧伤手的纪筝笨拙地用完好的手去掰受伤的手指。 崔惊樾帮忙固定住,她才能结出变式之一。 小道士明亮的眼睛里,泛着酸意。他固定住的手指,是纪筝被烧挛缩的后三根手指…… “小师姐。疼吗?” 纪筝一愣。心里被什么撞了下。 距离那场大火三年了,还有人关心她疼不疼。 但她压下去,“不疼。” 复又笑笑,“我结对了吗?” “对的。分毫不差。” 他的小师姐,学道,永远是最聪明的。也是最刻苦的。曾经,他听自己的师父提起过,当年抢苗子,师父是要纪师姐的,但没抢过扶摇子真人。 崔惊樾从没有因此嫉恨过纪筝。反而,他更敬重她了。自己这一身本事。给更有天赋的人学,会发挥更大的价值吧。 他的手被人捏了捏。纪筝道:“崔师父,别走神了。”她笑着,开始期待下一个变式。 九大变式学完,时间已至傍晚。 崔惊樾一天清醒的时候不多,仅有的时候,都用来一心教纪筝了。 “小师姐,这套结印名‘鬼阵印’。” “鬼阵印,可列阵以鬼治鬼。最针对鬼怪,对妖邪也有抵制作用。对神佛无用。” 纪筝颔首,她知道,借神力是她的师承——五雷术的事。 “但有一点很难,要取得鬼的一识。才能驱鬼列阵。” 这个对纪筝不难,有功德簿可以存放鬼识。大不了让鬼蛟吃了鬼识再吐出来,反正他只吃技能,又不会磨灭鬼怪的末那识。 这般理顺。纪筝对学新东西充满兴趣,“还有小时候你们那种符咒化水的道术呢,能驱鬼超度、化开鱼刺,还有法器、法器和符咒结合、还有灯阳真人的穿墙术……” 崔惊樾无奈,“小师姐,慢慢来。” 他一阵疲惫,眼前光怪陆离,知道这是要失去身体控制的先兆。 最后,他朝纪筝笑开,像山间清晨的小鹿。在林木掩映间,只是偶然路过。 “小师姐,我走了啊。” 纪筝恍然。 “崔惊樾”温和的表情,变得冷然,是鬼蛟。 门外传来牛车车轮声。 纪筝推开鬼蛟,匆匆跑出去,“邱老头,小埋,你们给我带吃的了吗……” 小埋冲下车,一把跳进纪筝怀里。“带了你最爱的糖炒栗子。好想你啊阿姐……” 邱老头牵着牛车绑好,笑得脸都满是褶子。 唯有木屋内,打开的门只透出一块长方形的光。 阴影里,立着被纪筝断然抛下的人。 …… 至晚,纪筝与邱老头小埋一起捣腾木薯,不亦乐乎。鬼蛟在角落抱臂假寐,与世无争。 木薯被洗净切块,上锅同紫薯、南瓜一起隔水蒸。 小埋吸溜鼻子,“好香。什么时候能吃。” 纪筝:“别急。” 木薯蒸熟后,纪筝取下蒸笼,将木薯捣碎成浆。用筛子过滤后,沉淀磨粉,制成粗陋的木薯粉。 这时才加入米粉和备好的紫薯粉、南瓜粉等物,和匀搅拌,搓圆后,就是妥妥的芋圆了。 邱老头那边的红豆热汤,早已煮好。 红豆芋圆汤,加糖,牛乳没买,就凑活不加。 端上桌,甜香四溢。 小埋急不可耐拿勺子舀,芋圆软糯有嚼劲,红豆汤细腻清甜。 “好喝!”小埋吃得两条腿在板凳上晃荡,“阿姐,你可以去开甜品摊了。” 纪筝笑。她确有此意。但是年山地处深山,甜品做好带去城镇里,容易变味。等天再凉些不迟。 “崔惊樾”闻着甜香,自己也来坐下一同吃。 纪筝瞧他眼里闪过惊喜,又强自压住,默默把红豆芋圆汤吃光。 果然是个小孩脾气。 他和邱老头,好像都很爱甜口。 天凉一些,立冬之后,纪筝作了两手准备。 一手是成品芋圆汤,一手是原料木薯粉。 她要上静河镇去。匀成品给摊主们尝尝,茶餐饭馆也可免费品尝,若有兴趣,纪筝可以多做一些,让他们售卖。 卖得好,后面纪筝再卖配方。 不怪她精明,谁让鬼薪人也不是日日有尸捞,手头实在是不宽裕。 静河镇,纪筝才给几个摊主和茶馆送过芋圆汤。 就被热情的人群拉到一家流水席。 “不要礼金,同喜同乐。” 吹吹打打,原来是有人在迎亲。 纪筝随遇而安地被拉到喜宴上坐下。慢慢吃菜,耳朵里却听着宾客们的议论。 或者说,是嘲笑。 今日结亲的,是一对不被人祝福的夫妻。 他们都不是头婚。新郎比新娘大了一轮都不止。 正因为为人诟病,才不收礼金,希望能获得街坊邻居们的认可。 新郎是丁木匠,给静河镇人打家具的。手艺巧,脑子转得快,只是猴精猴精的,赚钱做事都很会讨巧,又叫人找不着把柄,宾客说他属猴是真属对了。 丁木匠有过一个妻子,活着时病恹恹的,如今去世十三年了。 而新娘是陶家姑娘陶氏。 说起陶氏,宾客就有话讲。这家子邪门,老陶氏一口气生了八胎,全是女娃。 这就算了,这些女儿,各个都不正经。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2. 鬼新娘 她知道声音从何而来了。 在丁木匠家荒凉的后门旁。放着口破旧水缸。 水缸边蹲着红衣女,一身嫁衣灰落落,沾满血痕。 她背对着纪筝。 “咚”地敲一下水缸,把耳朵贴上水缸壁,听水声震动。 又抓一把地上的土,放进嘴里咀嚼。“咔咔”响。 一遍又一遍重复,好像敲水缸和吃土,是多么了不起的游戏。 就像个执拗的幼童。 但已经现出原形的酆都冥灯,明晃晃地提醒纪筝。 这不是人,而是鬼新娘。 看她的嫁衣褪色,约莫是个有年头的鬼物了。应该在这徘徊了很多年。 酆都冥灯的灯芯处亮了几分,是彼岸花,六叶花瓣灰扑扑的。 冥灯蓄势待发,只要收一个魂,就能完全点亮花瓣。 纪筝提着灯,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她终是走过去,蹲了下来。 鬼新娘斜眼过来,眼中充满悲伤,还有对生气的渴望。 纪筝并没有被她血肉模糊的脸吓到。 纪筝轻声问:“敲水缸,吃土,好像很好玩。” 鬼新娘瞬间敛去鬼脸。露出生前惨白的脸。面容清秀,但形容枯槁,眼袋下垂,像是活着的时候常年缠绵于病榻。 “好玩。” “水缸里有星星。” “吃土……吃土。”鬼新娘揪着胸前的嫁衣,“这里难受,吃土就会好。” 鬼新娘的脸上,有种溺者抓住浮木的安稳。 纪筝知道,异食癖大多与心理息息相关。 鬼新娘吃土,是在抵抗某种不安全感。 每当难过心痛,她就大把大把地吃土,这能缓和她的情绪。 说完,鬼新娘又开始了她敲水缸吃土的游戏。 纪筝静静观察。 越观察,越庆幸自己方才没有贸贸然出手。 鬼新娘的修为,远高于她。 首先鬼新娘能触碰阳间的器物:水缸和泥土,这就不是小鬼的级别了。 其次,无人燃香施食,鬼应当无法吃到活人的食物。 那泥土当然不会落到鬼新娘肚子里。而是落回地上。但她吃过的土,回到原位,完全如初分毫不差。鬼新娘对泥土具有操控力……这是有了神通。 其三,纪筝被冥灯所护佑,普通阴气伤不到她。 若非她静心观察,不知鬼新娘怨气之重,已有实质。 纪筝靠近时,怨气已经割破纪筝的外袍。 是了。 女人着红衣死于丑时,怨气最重。 鬼新娘,至少占了俩。 而且她的死相……想来离世时,吃的苦痛也不少。怨气更加一重。 死后徘徊不去,是执念未了,怨气再加一等。 纪筝收起酆都冥灯。慢慢往后退。 收魂有助于候补阴差转正,但她不急于这一时。 事缓则圆。 纪筝看见了水缸,里头是经年的脏污雨水,无人更换。 水面上青苔丛生。 怎么会有星星呢? 她未及多想,退到后门门槛,忽然背后一凉。 纪筝回身,果见鬼新娘飘在她身后。 大鬼有神足通,瞬移到她面前,也不意外。 纪筝以不变应万变。 鬼新娘竖起根手指立在唇边。 “嘘,妹妹来了,带我去看妹妹。” 纪筝依言,尽量忘记自己后面有个贴贴背的小可爱,神色如常往喜宴的方向走。 一路还是经过炒菜炒得热火朝天的厨师,这快到最后一道爆炒空心菜,上完这道,就是要收席面了。 但宴席处,却比之前更热闹。 宾客大都不在座位上,都涌到了门口。 纪筝挤过去。她挤过的宾客都摸摸手臂,“嘶溜,哪来的风,好冷哟。”全然不知,纪筝背贴的鬼新娘,直接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门外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丁大洪,要脸的就出来见老娘。别装相。” 纪筝抬眼望去。 门口立着泼辣小娘子,额头缠一圈白巾,大喜的婚礼,小娘子一身孝,手里捧着陶罐。 脚边,还放着个黑布袋子,看着轻飘飘的。不知放了什么。 在席间敬酒的丁木匠,闻声走来。 纪筝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毒辣。 但下一刻,丁木匠却换上苦大仇深的表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燕儿,你又闹什么。来喝喜酒我欢迎。” 郭燕冷笑,“喝你的喜酒,老娘怕脏了自己的肚肠!” 她从脚边拎起那黑布袋,从中抽出血红的纸嫁衣。划开火柴点燃,扔到丁木匠脚下。 宾客惊叫着跳开,怕烧着自己。 纸嫁衣缓缓燃烧,丁木匠没躲,火光映照下的脸也冷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看在小柔的面子上,就是小柔去了,我也还把你当亲妹子看。” 郭燕憎他这副虚伪嘴脸,“我姐姐死前,没有婚礼。我只好烧件嫁衣,替她了了这桩心事。” 她捧着罐子的手,十指揪紧。 她可怜的阿姐小柔。三岁上走丢,寄人篱下那么些年,还嫁了这种巧言令色的男人。 这时,新娘陶三步上前来,亲热地要搀郭燕。 “燕大妹子,消消气,来,请你吃杯酒。” 郭燕见了她的脸就来气。一把甩开陶三。 “好厚的脸,回家拿菜刀劈劈,看看脸皮劈不劈得穿!” 当下高高举起陶罐,又狠狠砸下。 “哗啦”一声,登时粉尘四起。 陶三吓得掩袖往后退。 “咳咳咳咳,这……骨灰……” “好像是是是小柔的。” 郭燕发出畅快的笑声。 “是我姐姐。我送她,来吃你们的喜酒。” 丁木匠护住新娘,陶三的脸被飞溅的陶罐碎片划伤了,渗血不说,还吃了满头满脸的骨灰,实在狼狈。新娘成了灰新娘。 “郭燕,你胡闹什么!” “我胡闹?”郭燕辩驳,“我姐姐寻得神医治好老毛病,怎么一回家,没三月就死了?死了不说,怎么隔夜你就把她烧了?是怕露馅吗?” 郭燕一说话,不少邻居宾客团结起来,扎堆起哄闹她。 照理说,人去世后本该入土为安。但郭小柔,那是痨病啊,丁木匠怕传染,才连夜烧的。 当时,邻居同舍们,都是赞同的。郭燕这么骂,不是把他们都当成“共|犯”了吗。 更有和丁木匠交好的男宾客,站出来帮腔。 “你姐姐那个病秧子,老丁把屎把尿,还不够仁至义尽?” “对啊,收养她的爹娘,都说她养不熟。” “她能是什么贤妻良母?” “老丁叫她大夏天别乘凉,当心着风寒,她说看星星,愣是不进屋。过不了日子的女人,一点也不踏实。” 话越说越难听,郭燕脸色发白,扯着嗓子骂脏话,可一张嘴讲不过十几张。 最后有个女宾客,站出来和自己的相公站一条线,“大妹子,老丁照顾你姐,天天上上下下的,我们都看在眼里,恩恩爱爱的。这大喜的日子,你就别闹了。” 被所有人质疑,郭燕声气都变短,话里带哭腔。 “可是,可是我姐好好的,怎么会摔死。” 她复又坚定,直指丁木匠,“肯定是你推的!” 丁木匠在众人的帮衬下,并不言语,脸上满是无奈。 他这般示弱,任冤任骂的姿态,倒衬得郭燕极端无理取闹。 郭燕闹了一阵,也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官|府都来验过,郭小柔是意外从楼梯上摔下的。 她又能做什么? 给丁木匠的结亲搅波浑水,郭燕抹泪去了。 她前脚刚走。 后脚,旁观的纪筝就感到背后骤凉,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3. 三个哥哥 鬼新娘给丁木匠夫妇留的东西,算不上过分。 纪筝只知道,他们出发回年山的时候。 丁家的房梁开始颤巍巍漏土。 回到年山。 崔惊樾出来,以叶当纸,画了几张符,化水叫纪筝服下,有助于伤口恢复。 纪筝这才摸出酆都冥灯,准备送郭小柔上路。 可酆都冥灯,没了反应。 纪筝不知缘故,扯下冥灯柄上的流苏,烧了召来附近的阴差同行。 老阴差也是活人作阴差,是个四十开外的老儒生。 老儒生一看到郭小柔,直摇头。“强不了她。” “她是静河这片出了名的钉子户,不害人,也不肯转世。你用鬼契,只是束缚她跟你回来。但她没有答应你,回来就去投胎。” 竟是如此。 纪筝不由暗悔,当时欠考虑。契约定得有纰漏。 她只得请老儒生阴差吃了杯茶,又讨教了不少阴差的基础知识,这才互相辞别。老儒生还客套,说她这样候补的阴差,头一回就拿到这样的大鬼,后生可畏。 纪筝苦笑。她呼吸的时候,肚腹都隐隐作痛。 等纪筝再看,郭小柔已找了墓园的背阴处,脸朝年山山壁。 鬼爪一掏。 咔咔咔,吃土。 唉,明明是个很心软的鬼新娘。 爱着妹妹,就连惩罚背叛自己的相公,也只是让房顶漏土。 硬来并非纪筝所愿,她改为晓之以情。 是夜,满月高升。 纪筝披衣而起,循着咔咔声,来到郭小柔身边。 郭小柔面对着石壁。 纪筝背靠石壁,谁也看不见谁。却知道彼此都在。 “今夜,没有星星呢。” 郭小柔吃土的动作一顿。 纪筝像是没发现,自顾自言语。 “爹爹替我收养过三个哥哥。” 郭小柔抓着土,但完全没咀嚼,耳朵也忍不住竖起来。也是……被收养的吗? “我最喜欢二哥了。我捡到他的时候,他因为腰伤,被杂耍班丢在外面,和野狗抢食。我捡了他,他磕头说着谢我,但眼里什么都没有。”纪筝的语气软下来,“他们都说二哥心冷。但二哥记住了我的每个喜好,每种习惯,甚至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好几次,他都拼了命地保护我。小时候不懂事,我还说长大了要嫁给他,因为他长得最好看。被家里上上下下地,笑话我笑话了好几年。” 郭小柔转过身,动了动嘴唇,想问什么。但还是没开口。 “三哥是我从济善堂自己挑的。排号十一。后来我们都叫他十一。三哥这里有点问题。”纪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四岁才说话,而且说不利索。大了也还是说不出几句完整话,经常发呆自己和自己玩。但他实心眼,别人说什么,他都信。要我看,他才不笨哩,每次我逗他,都被他识破。他就把我高高举起来,在空中抱着甩三圈,说我是大坏蛋妹妹。每回我回家,他都给我编珍珠鸟。上好粉蓝的颜色。也不知他从哪捣鼓来的色漆。” 纪筝用手比划着,“这么大,很可爱,还会停在人肩膀上。” 郭小柔瞥了眼纪筝的手指,眼神聚焦那三根变形的手指。她的目光闪了闪。 纪筝恍若未觉,眼里盛满月光。 “大哥是最受尊重的,没人敢笑话他。他是黎大伯的遗腹子,梦想是当将军。他最懂事也最辛苦,处处护着我们。但我偷偷看到过,早晚他都要在院子里挥千百次剑练武。他想杀到边疆,为黎大伯报仇。背的东西,比我们都要重。” 郭小柔认真地看着纪筝。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 纪筝陷入沉默。她把头埋进手臂和膝盖间。 郭小柔笑起来,“不会要骗我,他们都好好的吧?” “不骗你。”纪筝的声音闷闷的,“我也没有家了。” 初冬,夜里的年山冷得人耳朵都要冻掉了。鬼新娘穿着薄薄的嫁衣,任夜风拂过裙摆。 纪筝穿着小夹袄,头埋在膝盖里,膝头润湿一片。 鬼新娘飘起来,朝年山的另一侧飘去。 见到山壁旁的人影,鬼新娘毫不意外,她早就发觉了。 这侧有人听墙角,还听了很久。 鬼蛟与她打了个照面,擦肩而过。 纪筝听到身侧有踩动的声响,抬起头,一张泪脸。 鬼蛟别过脸,“说了不许哭。” 纪筝抓着裤子上的破洞,抓了又放,放了又抓紧。 “你能不能……让小师弟出来一会儿?我……” 接着,她被猝不及防的阴影笼罩。 整个人落入紧实的怀抱里。 “不能。”鬼蛟的声线冷淡,但伴着月光,有种诡异的温柔。 纪筝躲在他怀里,试探地揪住他胸前的衣服。 “我其实是想让小师弟抱我一下就好的……” 鬼蛟的怀抱收紧,“我抱。” 夜凉如水。 杂树从嶙峋峭壁斜伸,少男少女的影子被月光拉长,融为一体。 从这一天起,对着纪筝,他的自称,从“吾”变成了“我”。 良久。 纪筝觉得呼吸间都冲满了那种香灰式的异香。连她的衣服上都被沾染。她伸出手,想推开他。 “谢谢,鬼……”鬼蛟这个称呼,好像不太礼貌…… 他默契地接话:“那伽。” 纪筝一愣,抬眼望他。 在他金色沉静的眸子里,看见自己半边烧伤半边正常的脸。 “那伽。我的名字。” 他生来就是要飞升成龙的。 只不过死了。 堕鬼。 纵使重塑金身,也终生不得化龙。 次日。 一大早,郭小柔就不见了。 纪筝绕着墓园找了许久,功德喵懒洋洋地拿猫爪垫拍拍她的肩膀。 “安啦,主人,她去扎纸匠家了。和喵喵我报备过的。” 果然,中午时分,郭小柔回来了,旧嫁衣不见了,换了一身素白的常服。 很衬她清秀的脸。 想来,是去找扎纸匠,重新扎件新衣服烧给她了。 入夜,郭小柔爬到纪筝卧坑边,拽拽纪筝的头发。 纪筝头皮痛醒,醒来床边一个白衣女鬼…… 她闭上眼,再睁眼。 很好,不是幻觉。 这便起身,随郭小柔来到静河边。 静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一人一鬼,就看着静河的水潺潺流淌,发出珠玉相撞的清脆音。 纪筝极富耐心。 小柔蹲下来,用手捞起一捧河水。 今夜,轮到她讲了。 “以前,丁大哥哄我的时候,我要星星他也摘。喏,水里的星星,亏他想得出来。” 可不是嘛,丁木匠属猴的。纪筝戏想。 “这是小的。我决定嫁给他,是因为有一晚他送我回家。”郭小柔道,“我们走到哪,月亮、星星就跟到哪。” “他说:‘星星会永远陪着你回家。’” “他想当我的那颗星星。” 郭小柔哽咽,“我以为,我终于有家了。” 可是,都是假的!人是会变的! 纪筝的手搭在她肩膀,清心咒的余波,柔和地罩住郭小柔,平息她恶鬼的怨气。 郭小柔凶狠握拳,流水从指缝间淋淋漓漓往下淌。 “我忘了,水里的星星,是捞不到的。” “一碰就碎。” 郭小柔站起身,素白背影倚着静河岸,说不出的冷硬。“我想回去看看。回来就随你去投胎。” 这是可以容情的。 纪筝取下冥灯一挥,送她一程,“去吧。三刻钟后拿你。” 已经收归冥灯的魂,不受距离限制,马上就至目的地丁家。 纪筝得了郭小柔投胎的承诺,并不怕她跑。酆都冥灯实时向她传来郭小柔那边的画面。 十分老套。 顶着房梁漏下的土,丁木匠跪下,痛哭流涕。求求她放过自己。放过陶三。 昔日动心过的男人,为了新欢,求旧爱放手。 他指天立誓,要是小柔不消气,他明日就休了陶三。 小柔彻底心死,抚摸着他衰老坑坑洼洼的皮肤,和眼角长出的鱼尾纹,深而杂乱。 眼尾炸花,夫妻宫坑洼,多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两道公文令 咕噜。咕噜。 她的灵魂是清醒的,但控制不了身体。 轮椅的轮毂,无可挽回地往前滚动。 天旋地转,品林哐当。轮椅与阶梯激烈碰撞,轮椅上的人,被甩了出去。 头、脖颈、腰腿…… 一寸寸折断。碎裂。 身上好湿,有热热的液体流出,是血吧。 视线里血糊糊的,二楼的阶梯——那是她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呼——” 纪筝清醒,用力呼吸。 屋角抱臂静息的那伽,迅速靠近,捉住她手臂,“怎么了。” 纪筝苦着脸看他,“没事。有点没缓过来。” 谁都不想经历从楼梯上活活摔死。 何况意识清醒,但身体不自控,那感觉太无助了。 “那伽……不是丁木匠。” “什么?” “我看到了。” 郭小柔摔死前的最后一刻。 她看到了二楼的阶梯,那里,并没有人。 不是丁木匠从后推的,是郭小柔自己,推着轮椅摔下了楼。 所以郭小柔才会被困在死地。 整整十三年无法主动离开。 因为……她是自尽。 其实,郭小柔早发现了吧。纪筝猜想。 在郭小柔治病的日子里,相公已经和隔壁的媳妇陶三好上了。所以,功德簿重现时,两个人的相处,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丁木匠讨好,郭小柔冷淡。 是越轨的丈夫,在哄骗发现真相的妻子。 郭小柔狠心把自己推下楼时,心里该有多恨啊。 恨到……吃了十三年的土。怨气依旧难消。 那么,陶三肚子里投胎来的孩子…… 怀中功德簿有异样,纪筝一看。 在郭小柔那页,又出现了新的一行。 【郭小柔:这是他们欠我的。】 纪筝摇摇头,捏捏眉心,冤孽啊。 执念未消,冤亲债主总会讨债,讨到干净为止。 三日已至,纪筝收魂郭小柔的公文结果,应当下来了。 纪筝提灯从神龛进入地府。 酆都冥灯,直接引路至泰山之门。 那伽的手搭在冥灯柄上,以免迷失。一同跟随。 他不放心。 他们才到泰山之门前,先叫一块方形的物件,吓了一跳。 那伽是好奇,变出鬼身,盘起蛇尾巴把自己一层层垫高,仔仔细细看清楚整块方形。 “这是靠炁运作的吗?” 纪筝受的是另一种惊吓。 纪筝:告诉我,为什么地府有滚动电子屏? 滚动电子屏上,还标红字反复滚动通报纪筝的光辉事迹。 “候补阴差纪筝毫无发伤,稳捉十三年老鬼,泰山府君特此鼓励” 右下角小字“今天不努力明天更费力。阴差们,卷起来!” 纪筝:大可不必。 她怀着沉重的心情,拖着盘起了十八圈蛇尾巴的那伽,往阴差办走去。 好在阴差多,人多互相不认识。 而且阴差们各式各样,有异形的牛头马面,也有成精的桃花草木妖,有穿山甲黄皮大仙白大仙之类的保家仙,甚至有画皮这种志怪里的鬼,靠凡人念力化虚为实,修炼成形的。 地府主打一个包罗万象。阴差,不挑种|族。 纪筝身处其中,仿佛上辈子参加化装舞会。 还好,主管公文的判官,坐在最高处吊下来的血笼子里,好找得很。 纪筝朝前头判官的位置走去,准备悄悄领了自己的记功结果就走。 但阴差们的闲聊,时不时钻入她耳中。 某牛头:“门口那方块,哪儿来的啊?” 某马面:“不可说。阎王大人派的。” “瞧着不像任何一界的东西。” “可能是从天界拿的,谁知道呢?” 又有个穿山甲阴差说起候补阴差纪筝。 那穿山甲很上道,知道什么能讲,什么不能讲。 讲到要紧的,立刻背手咬耳朵说话,纪筝听不到了。 反是那伽耳朵微动,像滩涂中的白鹭。 听了两刻钟,他才回到纪筝身边,表情很微妙。 他把纪筝拉到角落,附耳上去。 冰冷带香灰味的呼吸,扑在纪筝侧颈,她皮肤上起了层细细的汗毛。 “你有危险。拒绝轮岗。” 纪筝惊愕,眼睑和眉毛微抬。 轮岗? 轮什么岗? 这和阎王招揽她时,说的不一样啊。 容不得纪筝应对,判官的呼唤已然响彻大厅。 “纪筝,你的试用令。” 顿时,全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纪筝身上。 阴差办会场的噪声都降下大半。 纪筝接过那张烫手山芋似的试用令。 一目十行,迅速看完内容。 泰山府君见她表现突出,特许从候补阴差,升为试用阴差。试用期六个月。若六个月后表现优异,可转正,按表现定岗为正职阴差。 纪筝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正准备开溜,判官“诶”了一声,“别急,还有一张。” 还有? 纪筝接过一张骷髅状的蓝纸。 居中隶书“轮岗告知令”。 “判官大人,我能不……” “不能。” 判官话都没让她说完,冷冷瞥她一眼。把小刀丢给纪筝,让她签字画押。 “试用阴差,全部都要轮岗。一视同仁。每月各值几日,公平公正。烦请配合下我们的差事。哪个岗都不容易。” 阴差办会场阴差海海,纪筝可不想当众当出头鸟。只得硬着头皮签名,答应轮岗。 签好后,她反而不急着离开。 拉着那伽躲在会场琉璃立柱旁。借高大的柱子遮挡身形。 她观察了十几个阴差在判官那的对话。只要是试用期的,他们确实都签了轮岗的条契。 没什么不对。 可那伽,分明让她拒绝。 事已至此,那伽将方才听墙角的消息,如实告知。 “他们说,你横空出世,一上来就记大功,必有靠山。” “有人道,你的靠山是阎王。” “有信者,有不信者。但最终统一了战线,就是阎王老爷亲自来了,也得轮岗!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 “靠山到底是谁,靠到什么程度,自然见分晓。” 听到这里,纪筝脸颊上的肌肉都开始颤抖。 她明白了。 在地府这样大的地方,人山人海,人才济济,想要出头,除了拼自身实力,也要看年限资历,更要看背后的靠山够不够硬。 轮岗,就是老阴差们,检验新阴差靠山的手段。 从前纪筝修道,回家过年,饭桌上听纪相讲过类似的规矩。 甫一新人进场,摸不清他背后门道。 那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一上来就派他苦差事。 给他派最苦最累最难的活儿! 必须压到他喘不过气。 这时,有靠山的就忍不住回家找靠山哭,求着靠山帮忙说话通融。 于是乎,靠山是谁,他与靠山亲密到哪个份上,就一目了然了。 同僚们便依此来决定,对待新人的态度。 无非三种情况。 靠山硬,那他们供着这新人;只是和靠山搭点边关系不亲厚的,平常对待即可;没靠山的……那就随意欺压。 什么新人来都逃不过这一遭。 那伽:“现在你就是这个新人?” 纪筝长叹着点点头。 她轮的第一个岗,必不是什么好去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轮岗前夕 那伽的掌心相当好看。 手纹干净,痕迹深深,这样的手相。 手主人当是身体健康,一生少烦少忧少波折。 纪筝走神,忽而自己笑了,怎会是那伽呢。这明明是小师弟的手。 也是,小师弟若不遇上她,这一生,本该富贵安康。 又怎会颠沛流离,跳崖断腿。 她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便胡乱拿起那伽掌心的东西,举到月光下。 凑近用鼻子嗅了嗅,暗香渺然,似是檀香的香灰味。 “这是……” 薄薄一片,手掌大小,通体发金,在月光下能折射出五彩的虹光。 正面看时,又是银白色,和纸张差不多。 那伽道:“你用它来画符。” 纪筝用手试了试,只要催动一点点的炁。 薄片上就能显示出痕迹来。 能写。而且写完自动抹除,捏在手里乍摸冰冷,用久了反而温润,像是暖手玉。 纪筝捧着薄片贴在胸口,嘴角上勾,“还有么?多来几片。” 那伽咬了咬唇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没好气地,他回:“没了。” 转身去缩墙角睡觉。 纪筝狐疑,他怎么突然气鼓鼓的。 蛟的脾气可真阴晴不定。 纪筝不作他想,竖起薄片,开始练习对空画符。 又过了几日。 小师弟崔惊樾出来,检验纪筝的学习成果。 少顷功夫,纪筝将十数道符,通通写就。 崔惊樾赞叹:“好快。” “小师姐,你现在虽只有一成道法。但熟练运用这些符,只要不遇上强敌,自保当是没问题了。” 纪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崔惊樾只觉可爱,附耳道:“再不济,还有最保底的那个符。” 处在崔惊樾身体内的那伽:? 他只是又打了个盹儿,他错过了什么? 不知为何,千年头一回,最爱睡觉的那伽,睡完觉竟然有些不开心。 不舒服,哪哪都不舒服。 肯定是没睡够。他一翻身,圈起蛇尾巴把自己裹住。闷头大睡。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纪筝和崔惊樾彼此相视一笑。 两人眼神都挺贼。 好歹是青梅竹马的同修。小时候没少一起作弄恶人。 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保底的符咒。 只能说,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纪筝笑容更深。 外头竹围栏里,鸡鸭又在叫,催食。 纪筝抱着圆筐,向围栏里抛洒豆子、苜宿草等。 鸡鸭马上围过来抢食。 “出息。”纪筝笑说。冷不丁瞧见鸡窝里的蛋。 眼睛一亮,转瞬黯淡。 鸡鸭就两只,下的蛋自家吃吃都不够,哪里能卖到集市上换钱? 少说得要买上七|八只,才能想卖鸡鸭蛋的事。 反观家中,缺黄纸、缺朱砂、缺笔墨。 一言以蔽之,什么都缺。 想起从前在道宗,想用符就向御鬼宗买。 那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现如今不仅画符要自力更生,连原材料都…… 日子捉襟见肘,纪筝梦里梦见红豆芋圆汤在茶楼大卖。 醒来,纪筝又把生意经打到芋圆身上。 赶早就匆匆进静河镇,去打问上回那几个甜品摊主,红豆芋圆汤怎么样。 那伽叫不醒,昏昏的模样。 纪筝见他脸色很不好,想独自进镇。 可那伽一把拽住她手,愣是要跟。 纪筝无法,只得一道来至静河镇。 刚到西市那片儿,摊主远远瞧见她,各个眼睛放光。 甚或高高举起手臂,挥动手帕招呼。 “先上我这来。” 争抢之下,还是酥酪西施拔得头筹。 酥酪西施先冲上来,亲热地挽住纪筝,“你上回那红豆芋圆汤,卖得俏啊。我还听你的,加了牛乳,比她们卖得都好。你那有也没有?好些个小姐夫人老来问。” 旁边没抢到纪筝的摊主,语气酸溜溜的,“连那几个捕快大人,吃了回味,都上我这问过几回了。” 这就是甜品的力量吗。 纪筝受宠若惊,“带了带了。” 她从背篓里掀开保冷的白布,露出下面一碗碗密封好的红豆芋圆汤,一碗碗分发售卖,纪筝收了几十文的闲钱。 数十碗芋圆汤,少顷就一抢而空。 背篓底部露出粗陋的木薯粉原料,用罐头盛装,白布扎着。 纪筝刚要应摊主们要求,将原料和做法卖出去。 酥酪西施将她往后一扯,动作急得近乎粗|暴。 “诶,卖我们做什么?卖给茶馆酒楼,那才是大头。” 酥酪西施是个透亮人。 她也怕纪筝把加牛乳的配比,告诉了别的摊主,索性卖个好。 将纪筝领到西市一家小酒楼前,道:“这家掌柜的是我的同宗。不怕你笑话,我的摊头都是他帮忙支起来的。我已同他说好了,你把方子卖他去。” 纪筝抬眼望去,酒楼牌匾是“苏氏酒楼”。 店面不大,但客流不错,里头人站得满满当当,没有一张空桌子。 酥酪西施将她带到楼上雅间。 纪筝进了富贵闲竹厅,刚道好,直起腰,不禁傻了眼。 苏氏酒楼的掌柜,竟是个姑娘家。 装束精致,衣衫钗环都是簇新的。衣无褶皱,钗环都打磨得锃亮。 十来岁的年纪,肤白胜雪,两颊少许小雀斑,反更添风情。 这要是论亲,怕是一堆人要踏破门槛的。 酥酪西施两相引荐一番,纪筝只道姓,不论名,她怕还未变强,便被二哥找上门。 肤白姑娘抿唇一笑,丹凤眼里溢满笑意。 她叫苏婴。 上过女学,这两年父亲生病,才代为主持酒楼。 这是她自谦,看看楼下座无虚席。纪筝知道苏婴必有经商的天赋。 “纪姑娘,后面那位是……” 纪筝回头望了眼,那伽的脸色好白。她漫不经心,“师弟。” 苏婴“哦”了一声,凤眼里又添潋滟。 寒暄一番,几人直奔正题。 纪筝展示木薯粉,以及给自己的配方报了价。 苏婴专心听着,提出另一条法子。 “要不这样吧。”苏婴将纪筝的价砍了一半,“一半先买断你的配方,一半在我这押做本金,日后这红豆芋圆汤的进账,每月分红与你,如何?” 纪筝一心算,这可比一次性买断,进账多得多。何乐而不为? 于是应允。 苏婴叫人去拟条契和备印章。 她小小年纪,待人接物却老道,上茶上点心,递与纪筝吃。 只是,视线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首次轮岗:奉使勾魂岗 先把芋圆的生意敲定吧,好在苏婴暂且没什么异样。 降头术的发作,是需要时间的。 回雅间的石子路。 纪筝走得慢了许多。 她从前修习道宗,听说过降头术。 此乃邪术,为正道所不齿。 降头术源自沉遗的“谶”。 相传南洋派就有这种术法,以此立身立派。 但御鬼宗作为道家两大正宗之一,嫉恶如仇。初次发现这种降头术,就设立了祝由科,祖师爷还发明了专门的术法来针对。 只可惜,现在小师弟晕倒了。 她一时还不知怎么对付降头术。 行至楼上,远远闻得雅间内有女孩交谈声,纪筝停住脚。 透过窗纸,里头两个人影晃动,似是苏婴在接待闺中密友。 纪筝想叫人通报,但雅间下人早被苏婴屏退。 纪筝抬手屈起手指,刚要敲门。 但闻屋内苏婴一声嗤笑。 极是轻蔑。 “一个破守墓的,一身的土味。” “穿得跟黑乌鸦似的。得亏她知道自己长得丑,还晓得戴面具。” “要不然。”苏婴执着手帕捧心,真如西子般美丽,“我都怕做噩梦。” 门外,纪筝是有一点惊讶的。 但并没有太大的触动。 对自己不在乎的人,她懒怠计较。 这世上,能让她在意的人,其实屈指可数。 纪筝勾勾唇角,敲门而入。 里头,苏婴还是西子捧心的动作。脸上犹带恶意的笑容。 见说坏话的正主过来,她愣了愣。 一瞬间,雅间内没了声音。 就连苏婴身旁的瓜子脸密友,手都不知该朝哪儿放、只得从果盘中抓了把瓜子,假装嗑瓜子。 苏婴则咳了咳,强装镇定,接过红豆芋圆汤,心不在焉喝了几口。 口中只道:“是这个味道。” 这便了了。 苏婴匆匆安排店小二送客。 纪筝也无意久留,收起分红条契就走。 都走到柴房了,后头才有个女子跑来,气喘吁吁,拿着手帕擦汗,“姑娘留步。” 是那个瓜子脸。 纪筝回身细看。 瓜子脸女孩儿是有些胖的。 但五官精致,单论相貌,不比苏婴差。 她穿衣素净,不施粉黛,乍看才会那么不起眼。 如果说苏婴一看就是富贵牡丹,那这女子就像是唐松草,似幻似雾,温柔清新。 女孩自称宁姝。 说话时,纪筝平视,发现她个头也高挑,就是身段臃肿些。 要是瘦下来,怕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宁姝体圆,跑得汗涔涔,脸蛋也红通通。 “纪姑娘,阿婴她只是心直口快,我替她赔不是。是我起的话头,非要好奇问她的。” 纪筝神态安详:“没什么的。她说的都是事实。” 她淡然从容,神情不似作伪。 宁姝一时无言。 自己哽住,“是我多管闲事,对不住。” 纪筝见她窘迫,抚平她因跑动而蓬乱的鬓发。语气温柔,没什么悲喜。 “这些日子,你最好离她远些。” 宁姝面部霎时紧绷,紧盯着纪筝。 “怎么?阿婴她怎么了吗?” 纪筝不再说话。转身去柴房。 某种意义上,修道人,极其凉薄。 越温柔,越凉薄。 点到即止。否则种因多,沾染因果多,道心便不净。 独留宁姝一个,呆站在石子路上,双手死死绞紧了手帕。牙根微微发抖。 这个守墓人,发现了么。 …… 柴房。 那伽睡了会,迷迷糊糊觉得手臂痒。 半睁眼看,是纪筝,“你来了。” 纪筝应道:“嗯,接你回家。” 真好。那伽想。 这一次,他没被抛弃。 …… 牛车缓缓前行。 上次邱大抽打老牛,牛脖子层层牛皮上还有疤痕。 纪筝看到,舒缓缰绳,信车回山。 到墓园木屋,将那伽扶到卧坑里,这家伙还闹脾气,要去墙角。 纪筝找来被子替他盖上,摸摸他的下巴。 那伽安静下来。 这还是纪筝听灯阳真人取笑小师弟,她才知道的。 小师弟小时候睡不着觉,要人挠下巴才睡,小奶猫一样。 纪筝不笑他,她儿时跟着师父也害怕。经常睡在荒郊野外,天天晚上揪着师父的头发,才能睡着。 师父拿头发/鬼的假头发糊弄她都不行。 她总能摸出不同来,哇哇大哭。 搞得扶摇子没办法,一个大男人天天给小姑娘抓着头发睡。 纪筝想着,眼里浮现淡淡的笑意。 她继续摸那伽的下巴安抚,不知摸到哪儿,那伽“嘶”了一声,呼吸急促,冷汗从额间渗出。 “痛。” 纪筝陡然停手。 她小心抬起那伽的下巴。无伤、干净。 小师弟的身体,没有大碍。 所以,痛的是那伽的鬼体。 纪筝改为抚摸他的耳垂,温和地哄问:“怎么会下巴痛?” 那伽睡迷糊了,嘟哝了一句。 “逆鳞……拔掉了。” 他声音很小。却如平地惊雷。 炸得纪筝瞳孔都颤了几下。 那伽拔了逆鳞,无法再生,才会痛。才会总想冬眠修复。 她夹在功德簿里当芸签的,是他的逆鳞! 那漂亮的薄片……能写符、能暖手。 怪不得那么好用…… 纪筝自知这样想,太没心没肺。 不过,她天性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到底是欠人情了。 麻烦啊。 先看顾好他,等他伤好吧 。 …… 那伽夜里噩梦呓语。 他本能地幻化出蛟尾,圈住最近的物体。 圈紧、箍住。 不想……再被抛弃了。 纪筝枕在他身旁,被蛟尾卷得发冷。想说些什么,硬是憋回去了。 算了,欠他的人情。 纪筝默默用破被子裹紧他,自己打了个喷嚏,继续睡。 那伽的梦从噩梦变成日常梦。 他梦到了之前的主人。疯了一般努力。 最后她真的在灵界飞升了,据说是飞升去了天界。 那伽梦到的是她飞升前。 私下里,她被他撞见过几次,口中念叨“统子?我排名多少了,我多少鸡分了?” 他曾经那样阴暗地嫉妒过那个“阿统”、“统子”。 但也只是曾经。 现在,他连嫉妒的情绪都很难有。 他只是平等地……憎恨这世界的所有。 心中只有一件事。 变强。 回灵界。 死亡时的噩梦再次侵袭而来。 那伽生生惊醒,冷不丁看见身旁卧着一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他 “我|去你|妈的,生娃没屁|眼的烂泥。”于浩掐住邓大宝的脖子,脖子青筋毕露,一副吃人的凶相,“敢困我的媳妇,老子断了你的命根!” 隔窗火把重重,清酒村的村民们都来了。 距离黎明还有一小段时间。 有酆都冥灯在,纪筝可以以魂魄形态,多留一会。 纪筝仗着别人看不见她,出门靠近了人群,细看怎么回事。 她很在意,妇女口中的“八次”,到底怎么回事。 听了一阵,她明白了。 这拿人的是沽酒人于浩,被打的是邓大宝。 于浩因外出沽酒,常不在家。 同村的邓大宝趁虚而入,睡了他的媳妇,整整八回。 今日事发,于浩难忍耻辱。 发动清酒村全村,一起审邓大宝。 邓大宝被打得鼻青脸肿,老实交代,几回,在哪儿,为什么缘故,什么细节,讲得事无巨细。 在他的描述里,每回,都是于浩的媳妇桂芬勾|引的他。 纪筝的脸色骤冷。 怪不得桂芬的胎光和雀阴都给刺激得离体了。 今夜纪筝要是勾晚了魂魄,桂芬连命都会没。 桂芬已醒了,立在门边,捂嘴直哭。 “我没有。他说我要是不答应,就把我的肚兜、亵裤都丢到村口去。让大家都看看。” 她为自己辩驳,已用了莫大的勇气。 但第一个反驳她的,就是她的相公于浩。 “臭娘们,身子都脏了,滚回屋去。别给老子丢人现眼。” 桂芬呆立在门槛边,面色煞白。 她想回屋,但腿就是动不了。一种怒气,混杂着恐惧,从胸口贯穿全身,让她的双腿都在打战。 桂芬颤抖着嘴唇,“浩哥儿,我不情愿的,是他……” “是个屁。”于浩放开邓大宝,几步过来,“啪”地甩了一个巴掌。 “他强你,你自己不会反抗吗?” 桂芬被打翻在地,牙齿都吐出来一颗。 她忘了怎么哭了。 桂芬是爬回屋里的。像一块破布。 纪筝就这么冷眼看着。 烧斑横杂的脸,连眼角都没动一下。 而后,她斜眼看向村民。 清酒村民,一个尖嘴猴腮的大娘站出来。 “唉,浩哥儿,你摊上这种不检|点的媳妇,也是倒霉。她脏了,你别犯愁,我再给你说新的去!” 于浩气吼吼,理都没理。又给了邓大宝几拳头。 旁边有村民还拉架,“都是一村的,别下了死手,惹来官司吃。” 有人提了一嘴,“大宝,你作下这丑事,好歹赔浩哥儿点吧。” 于浩一听,怒气消了大半。踹了邓大宝一脚。 “狗东西,给老子赔钱。” 有人搭台阶,邓大宝刚忙跟着捡。他怕被活活打死。 赶紧就去家里取了压箱底的银子来,扒了他老娘的存钱陶罐,一粒粒清点给于浩。双手捧着,折了的指骨都拿不稳银子,只得颤巍巍捧到于浩脚下。 于浩眼睛亮了亮。 又作出勉为其难的样子,将钱都收了。 “看在大家伙儿的份上……”于浩道。 清酒村村民:“大宝,快给浩哥儿诚心道个歉。咱们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邓大宝哪有不懂的。赶紧趴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响头。 “对不住,浩哥。是我吃了几杯黄酒,大嫂子穿得又不严实,我一时脑子浑,做了不是人的事。对不住浩哥!对不住!是我下|贱!” 那几下头磕得很响,邓大宝额头的血流了下来。 于浩揉搓着手心里的银子,心情好了很多。 他扯着粗嗓子,“嗯,起来吧。以后别再让老子看见你。” 邓大宝连滚带爬,连村民好心的搀扶都顾不上。 他以后一定躲着于浩走。 纪筝看完了一出大戏。 天边,一望无际的田野边界,太阳正缓慢破土而出。 即将破晓。 邓大宝跌跌撞撞跑在回家的路上。一边抹泪,一边骂:“桂芬个臭婊|子,害死我了。” 跑动时,他似看到什么,眼睛瞪得滚圆。 人也猛然停住。 面前,模糊的人影若隐若现。 渐渐地,现形了。 黑袍覆体,提着一盏青灯。 黑衣人掀开兜帽,半面烧成恶鬼状。 但一双眼睛,亮得逼人。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他。是桂芬。” 半空中,炁游走舞动,一道符咒重重拍在邓大宝下|身。 邓大宝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晕了。 功德簿从纪筝衣服里飞出,噼噼啪啪甩了邓大宝好几个耳光。邓大宝近乎口吐白沫。 “渣滓!”功德簿骂骂咧咧。 太阳已升起一半。阳光穿窗而入。 纪筝感到一阵窒息。躲到了阴影里。 酆都冥灯的力量在减弱。 她现在是魂魄,一旦被阳光照射,魂魄会受损。不可修补。 土垒的屋子内。 于浩放好银子,解下腰带,追着桂芬打。桂芬满地乱爬。 她痛得哀嚎。但她不哭。 她看见了角落里的纪筝。 桂芬麻木涣散的眼瞳,瞬间聚焦。 她恶狠狠盯着纪筝,眼睛里燃烧着一团怒火。 还有无穷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 还不如直接让她下地狱。 纪筝被她盯着。仍旧面无表情。 首次轮岗,任务圆满完成。 但纪筝觉得不开心。 她的胸口被什么堵着。 太阳完全升起。 阳光离纪筝抬起的手,只差一线距离。 纪筝没时间了。 但她够快。 她练了那么久的符。 一气呵成。 穿透了于浩的身体。 …… 呼。 纪筝吹灭冥灯。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魂魄归体。 但纪筝醒不过来。 手脚被什么压住,她的魂魄像被困在了身体这个牢笼里。 动起来,动起来,快动起来。 她被“鬼压床”了。 夜行七百里。她的灵魂太累了。甚至累到一时间无法再调动身体。 在这种清醒的痛苦里,纪筝睡了整整三日,才动了动手指,一点点活动开来。 她刚坐起来,又晕倒回去。 “阿姐!”小埋的惊呼传来,声音里都是哭腔,“怎么还在烧啊,爷爷怎么办啊。” 好吵。 纪筝感到嘴边发烫,有谁在给她灌药草汤。 额头的布巾绞干了再换。绞水声一道又一道。 纪筝不折腾了。 唉,就知道,私自插手他人因果,必被反噬。 明知道,她还是去做了。 这次是发烧,下次又会是什么后果呢。 现在,她也不明白,当时怎会忍不住多管闲事。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纪筝的烧来得凶猛。白日直打冷战。怎么都止不住。 邱老头握着她的手,眼泪哗哗地流。全家的被子都压到纪筝身上了。她的寒战才好了些。 小埋“诶”一声。 奶兔从竹篾笼里跑出来,跳到纪筝脖子边,团起来睡觉了。 纪筝感到脖子处暖洋洋的。 暖意顺着脖颈处的血管慢慢流遍全身。 【馒头可有用了。不能吃我哦。】 昏沉中,纪筝的嘴角极小弧度地提起。 嗯。馒头是最可爱的灵兽了。 到夜间,纪筝又开始高热,整张脸都是涨红的。 热度激发了她心底深处的恐惧。 整夜整夜都是种种恶怖。大火。 爹爹的人头,三哥飞出去的半截躯体。 二哥冰冷的怀抱。 “我答应过你的,筝儿。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到死都会。” “公子,真的要烧吗?” “嗯。”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纪筝整张脸皱成一团,躯体弯曲成虾米状。汗水将头发都打湿了,紧闭的双眼里,眼泪从眼角流下。 “放我出去……” 谁来救救她。 她隐约记得,只有自己,救了自己。 可…… 暴雨簌簌落下,发出清脆好听的雨声。 纪筝的周身凉下来。 “纪筝,醒醒,你说了,带我去看雪。” 纪筝落在清凉的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如果连亲情都不是真的 那伽怔住。 连瞌睡都跑没了。 日头西沉,灿金色阳光落在他肩头。连头发都泛出漂亮的金色。 那伽缓缓开口:“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事。” 是他自己想做,就去做了。 看着她像那个人一样,那么拼命地努力。 纪筝:“嗯。对了,还得谢谢你。我发烧的时候,是你抱了我吧。” 那伽没有否认。 纪筝从功德簿里,把充作芸签的逆鳞薄片拿出。 双手呈上,递给那伽。 “逆鳞还你。”纪筝微笑,“以后我们有钱买黄纸笔墨了,省着点用就行。” 那伽垂眸盯着,“不要。” 生气了么? 纪筝心细如发,察觉到他语气不对。 旋即见好就收,把逆鳞夹回功德簿里。 或许他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 比如逆鳞拔下来,就装不回去了? 她不该咄咄逼人。 两人之间陷入寂静。 晚霞照在将化不化的雪堆上。雪堆里埋着断掉的枯枝。短小粗糙。 那伽忽然问:“纪筝,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变强?” 从烧裱文,到修炼御鬼宗,到忍耐不公在地府谋升职。 纪筝沉默。 良久,久到那伽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了。 纪筝却开口了。 “我想要真相。” 她以为的亲情、亲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连亲情都是假的。 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还能有什么是真的? 这是她的执念。 她亦不能免俗于我执。 那伽听完,什么也没说。慢慢闭眼,靠着墓碑打盹儿。 纪筝耐心等他,顺手挖墓道上的雪,堆了个小雪人。 枯枝条是雪人的手,头上插两根鸭毛当帽子,鼻子是鸡鸭吃剩的胡萝卜。 她想了想,把雪人的两个眼睛,戳得细长细长。 又在雪人屁/股后堆了一圈长尾巴。 “那伽,你看像不像你?” “无聊。” “你才是没劲,你把小师弟放出来,他肯定喜欢。”她和小师弟小时候一起堆过多少雪人呢。每次互相堆对方的师父,把对方师父气个仰倒。 “困。懒得放他。” 纪筝拖着他,“走嘛,陪我去地府,回来再睡。” 那伽困得什么似的,还是打着哈欠跟她去山腰。 从城隍神龛进地府。 这回泰山之门,门口没有滚动电子屏了。纪筝松了口气。 阴差办。 判官还在老位置。血笼子里批文件。 纪筝上交冥灯,传达勾魂记录。 判官瞥了一眼,脸色不是很好,“知道了,帮你记着,这个月你再值两天。” 这在预料之中,轮远行的岗位,原本就是要磋磨她的。 纪筝不以荣辱而动喜悲。 她报备完,牵着那伽回程。 在阴差办外不远处,被穿山甲阴差拦住。 穿山甲老川把她带到偏僻处。语重心长。 “干咱们这行啊,少干少错,多干多错。以后你记着点,别再这样吃力不讨好了。” 老川要不是看她热心肠,本性不坏,也不愿意多事来提点。 他语焉不详,纪筝挑了挑眉尾,云里雾里的。 老川用爪子指指上头,“他老人家亲自保的你。要不,你这回记的是大过。” 别说转正职阴差了,能不能当试用阴差,都难说。 不小心就被挤出地府了。 纪筝听他分析,是泰山府君保了她。 她的“大过”,是干扰了生魂桂芬的命运。 “那农妇命簿已定,你何必去改?她死也是死不得的,必须熬完苦难才会死。” 哦,命簿已定。因此就算想逃,也是生魂被抓回来。 纪筝不解的样子,“那是谁来定她的命簿呢?” 老川:“自然是判官大人。” “那判官凭什么来定命簿?” “那……那就是累世的因果,多方综合。”老川抱胸点头,似是也在说服自己,短短的爪子还怪可爱的,“你看,你帮了那农妇,也没见她感激你。我偷偷看过命簿了,她前世是山匪作恶多端,本性不知恩、不图报。” “所以呢?就不帮了吗?” 老川噎住。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纪筝这活人阴差,脑子还挺轴。 “前世是前世。现在是现在。我看到的是当下。就去做了。” 纪筝想,她错了吗。 她不知道。 但她不后悔。 出手帮了桂芬,帮就帮了。 但纪筝还是知礼,“多谢您提点我。” 老川看着她坚定离去的背影,不禁唏嘘。 愣头青。 好多阴差,刚来的谁的脾气不是这么硬。 最后都被规矩治得服服帖帖。 再大的靠山都没用。 但他转念一想,有泰山府君保着,她爱做就去做吧。 老川才发现,他内心深处,是希望纪筝这么做的。 希望有人,逆着黑暗,走出光明的路。 即便所有人都说,“这不合规矩。” …… 纪筝想起和扶摇子论道。 她年纪越大,扶摇子越忧愁。 “小鸡,你怎么会又凉薄又不凉薄呢?” 纪筝听不懂。起因不过是她在和师父学学奇|门|遁|甲,预测他人命运,用作道宗的辅助。 过程中,她和师父争辩了几句。 “师父,你说命由天定,天按因果定命。” “而因果,不还是系在人自己身上?系在人的每一个动心起念上?因变了,果变不变?” 扶摇子答不上来。 他捋捋胡子,“小鸡,搞不好有一天,你会因此而死的。你被自己骗了。” 说完谶语,扶摇子背过身吐了血。 掌心接住的血里,有肉。是泄露天机的代价。 扶摇子苦笑。眼角含泪。 笑容里有种老父亲般的苦涩。 《周易》云:“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的徒弟,能走出独属于她的一线生机。 …… 到了分红日。 纪筝和那伽同行到静河镇。 遇见了怀胎的陶三。 才短短一月多,陶三的肚子高高拱起。自己却瘦成了一把骨头,好像被胎吸取了精气般。 陶三用手顶着后腰,叉开腿站着,跟几个姊妹对骂。也不输阵仗。 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老陶氏生了八个,白生白养喽。” 老陶氏的八个女儿,□□不顺,不是和离就是拆别人家姻缘。但她们都是老陶氏一个人拉扯大的。老伴儿死得早,老陶氏独自抚养八个女儿,个中辛苦,自不必多言。 但老陶氏老得下不了床了。 没有一个女儿愿意赡养她。 陶三养了个把月,受不了了,要推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降头术(一) “阿婴,当…… “阿婴,当心脚下。”男子搀她上轿时,很是细心。 一举一动,翩翩君子。 苏婴亦向他嫣然一笑,不胜娇羞。 两人关系很不一般。 但那个男子的印堂,环绕着明显的黑气。 再这样下去,怕是短命早逝的面相。 和苏婴身上的降头术有关吗? 纪筝思虑时,苏婴和年轻男子的轿子已经远去。 酒楼门口,出现了另一个她熟悉的人影。 宁姝。 宁姝也裹着狐裘,瓜子脸更尖了,似乎瘦了不少。 她手里攥着什么。 仔细看,是打好的络子。穗子齐整,颜色丰富,还做了许多信笺状的样式,别出心裁。 纪筝看见她咬紧了嘴唇。 “明明……是我先遇见他的啊。” 情爱,是这世间最不能强求的事。 我爱者不爱我,喜欢我的,我不喜欢他。 两情相悦,大部分只有话本子里有。 纪筝看出点门道,但没说什么。 她转身往书画街走,想买点纸张笔墨、黄纸一类。平时写几张百解消灾符,给小埋、邱老头随身带着也好。 “纪姑娘。” 宁姝在背后叫住她。 纪筝这下不能装作没听见了。 于是寒暄一番,结伴同行。 宁姝慌乱地擦着眼角的眼泪,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她为着上回的口角事,硬是要做和事佬,请纪筝吃饭。 纪筝推脱不得,就到去吃宋大娘的阳春面。 好吃不贵,不会欠太多人情。 宋大娘瞧见她喜笑颜开,“好些日子没来了。” 吃面的时候,宁姝一直在端详手里的络子。 可纪筝就是不好奇,就是不问。 宁姝胡乱吃了几筷子面,眉心都急出汗来。 她不知道,纪筝最厌人玩|弄心机。 自家难后,纪筝对人心诡谲,尤其厌烦。 越是看出宁姝要她问,纪筝越是不说。 匆匆吃完面,就要告辞。 宁姝跟着起身,拉住纪筝,“等等。我……” 拉扯间,纪筝的手都被宁姝的长甲划开道血痕。 宁姝慌乱拿衣袖擦,“对不起……我好笨……” 纪筝回身,施施然。“没事。” 宁姝默然。 她终究说不出口。放了纪筝离去。 说什么呢。 说她先认识的周郎,一见白衣终身误。 怀着卑微的暗恋心情,小心翼翼地跟,小心翼翼地对周郎好。 但周郎还是爱上了更为耀眼的苏婴。 爱上了她最好的姐妹。 不像周郎对她,不咸不淡。 周郎对苏婴热烈,激烈,猛烈。很快拿下了苏婴。 原本不动心的苏婴,也挡不住这样的架势。 苏婴央求她成为两人的“信使”。传递信笺,浓情蜜意。 宁姝捧着一颗碎掉的心。 装作无事发生,撮合着心爱之人与好友。 周郎仍同她玩笑,说把她当妹妹,却又经常抚摸她的额头鬓角,春风化水。 太扭曲了。 而此时,宁姝又撞见了不该撞见之事。 苏婴的闺房之中,有另一位阴沉青衣男子。 苏婴吊着他撒娇,爱他甚过周郎许多。 宁姝想,为什么。 她那么喜欢的周郎,只是苏婴的裙下臣。因为得来太轻易,所以苏婴不屑一顾。 她明明那么努力,把喜欢的人让出去了。 阿婴……为什么不珍惜。 一念之差,她做了错事。 找到邪师,下了情降。 爱情是自私的,她想让周郎爱上她。 她会对周郎好的。 可是,错了,都错了。 什么情降,都是骗人的! …… 纪筝出静河镇时,总觉得后背有股视线黏着。 很不舒服。 她以为是宁姝。 与上一次见面相比,宁姝给纪筝的感觉很不一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纪筝同宁姝道别的时刻。 酆都冥灯耳坠似乎躁动了几下。瞬息又停了。 它对鬼才有反应。收魂的时候才会活跃起来。 但宁姝活蹦乱跳的,怎么可能是鬼? 而且宁姝不小心划伤纪筝手指,纪筝摸到她皮肉温软,顶多冬日里稍微凉了些,但明显是个活人。 愈想愈蹊跷。 纪筝记在心里。等那伽散心完回墓园,她和那伽商议一下,是否要再回来查查这宁姝的底细。 她现在虽说学了鬼阵印和不少符咒,但没有御鬼宗心法。道法基础在那,就剩一成。 应付应付小事还行。说难听点,就是投机取巧。 碰上难缠的,论真正的道术实力,那简直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何况,苏婴身上的降头还没解,也要和小师弟详聊一番。 纪筝直觉,这后头一根藤牵出几个瓜来,背后恐怕不简单。 …… 静河镇。 宁姝从阳春面摊离去,七拐八弯,钻入某条不知名小巷。 巷弄东侧是百花楼,静河镇最大的风月场所。香风阵阵扑鼻,大白天都能听见欢声笑语。 半支起的窗户,映出恩客蒙眼与歌伎捉迷藏的倒影。 宁姝走进小巷,浑身不自在。 巷弄深处,青衫人影正在渣斗里翻找什么。宁姝眼睁睁看着他捞出一团血|淋|淋的东西。 好像是风尘女子喝药堕的胎? 宁姝想想,一阵作呕。 她用衣袖掩住口鼻,将手中帕团递出。 “你要我带的东西,我带到了。告诉我,怎么救阿婴。” 青衣人邪笑。 他接过那团包好的绣帕,但并不急着打开。 反而用绣帕蹭了蹭手,细长的眼眯起,目光落在宁姝身上,上下打量。 还真当自己大小姐了? 都是会相信情降的人了。蠢货。 青衣人笑容深了深,“放心,一命换一命。我们门派,从不食言。” “我只想救阿婴……能不能别让纪姑娘……死……” 青衣人的笑容深了深。 笑时,衣领松动,脖子根部露出一点刺青。红绿黑交杂,好像是只眼睛。 他没说话,盯着宁姝的眼神,竟含着丝怜悯。 转手打开手帕。 绣帕叠得整整齐齐,四个角一块块被青衣人揭开。 帕子中央。 赫然卧着的,是纪筝的头发、长甲刮下的血肉和画像。 …… 那伽是夜深的时候回来的。 他推门时,木屋里点着蜡烛。 邱德厚和小埋都睡在各自的卧坑里。 纪筝不在。 又起夜去练符了吗? 那伽没有多想,抬步往院子中走去。 后来,他一直在感激自己,有跟着纪筝的习惯。 否则,覆水难收。 “卡。”“卡。”“卡。” 放柴。 砍。 柴裂开。 纪筝竟然在院子里大晚上劈柴。头发散乱,没戴面具,烧变形的三根手指,软塌塌搭在斧头柄上。鼻子里呼呼地喘着气,好像很累,又好像在用尽全力对抗什么。 大冬天的,她只披着件单衣。 肩膀也塌着,挥动斧头的动作一顿一顿的,关节都僵硬了似的。 “纪筝?” 那伽感觉不对劲了,他冲上去扭住纪筝,“纪筝!” 纪筝被他抱住,藏在头发后的脸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降头术(二) 月夜。木屋…… 月夜。 木屋院子。 崔惊樾跪在地上,吞咽了好几口口水,双手还竖在面前。 勾邪回兵指法。 画出的反噬符,还有残影在空气中,散发着温润的蓝色光芒。 在他对面。 纪筝的腿一弯,身体失去支撑,跪倒在地。 “纪筝——” 少年吼出声,连屋内睡着的人都惊醒了。 少年踉跄着跑过去,紧紧抱住纪筝。须臾,又不放心,松开怀抱,检查纪筝的脖子。 毫发无伤。 纪筝抒了口气。 说不怕是假的。 那伽看着她冷汗遍布的脸,那上面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只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漠然。 纪筝说:“我赢了。” 她和小师弟的默契,是十多年培养出来的。 那伽正处于震惊中,崔惊樾的意识又挤出来。 他胸前起伏了好几下。 现在才记起来要呼吸。 眼泪糊了满脸,“小师姐,对不起,我好没用。” 纪筝:“不,你帮了我。” “圆光术,让我找回控制身体的一点感觉,最后我才能念出反噬咒。” “也多亏你,读懂我的唇形,配合打出了反噬符。” 纪筝拍拍他的肩,“小时候没白教你。” 反噬符。 他们师姐弟俩,自封的“保底符咒”。 反噬咒配反噬符,任尔东西南北风。底层逻辑很简单,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而且,往往能以弱打强。 同样的攻击,弱者的炁体上限在那,再受伤,不会重伤到哪去; 而被反噬的强者,那伤害可是随他的实力,成倍增长。 对手越强,反噬受的伤,就越致命。 严苛条件下,比如濒临死地,如果抓住时机,可以绝地反击。 纪筝赌赢了。 她看了看地上的影子。 脱离她身体的头部影子,又慢慢找回了原来的影子,重新融合,形成纪筝完整的影子。 她头顶盘旋的恶鬼邪炁也惨叫一声溃散了。 “咔哒”一声,她把脱臼的肩膀掰回原位,没有呼痛,只是皱了皱眉。 “走吧。” “去会会那个施降师。” 崔惊樾重重“嗯”了一声。暗自捏紧拳头。 一定要给小师姐报仇。 “阿姐?”被吵醒的小埋,在院门口揉眼睛。邱德厚看着满院的柴火,“啥子事吗?” 纪筝冷峻的眼神,顷刻变柔软。 还多了丝苦恼。 唉,好像又要解释了。 得挑个轻点的说法,不能让爷孙俩太担心。 就说在砍柴练臂膀力气怎么样? 对面的少年,冲她苦脸,比口型。 “小师姐,借口太烂了。” …… 星夜,纪筝、崔惊樾趁热打铁,循着邪炁找去。 多亏上次纪筝回来前,买了几张黄纸,两人合力写了不少疾行符、护身符。 黄纸黑字、黄纸红字都有,确保符的效力充足。 同时,崔惊樾道炁够多,还加念了六丁六甲护身咒。 力求有备无患。 疾行符下,一坐之顷,已经来到静河镇。 瞧见那邪炁的源头,盘旋在灯火通明处。 靠近一看,是烟花巷柳地,牌匾为“百花楼”。 纪筝和崔惊樾默契地来到墙边。 齐齐跳上墙头,从后院翻入,做了回不大道德的“墙上君子”。 他俩动作太过流畅。 除了崔惊樾跳下时,没站稳,一只跛足弄得他趔趄了一下。 纪筝:“你……你就不能用穿墙术吗?非跟着我。” 崔惊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是师父才会的。我这点道行,哪里够看。” 调侃归调侃,两人时刻保持紧绷状态。 双指间夹着符咒,随时准备反击。 侧着身体,一步步试探着前行,前往那邪炁汇聚的源泉。 邪炁正在溃散。 化形为的恶鬼阴云,盘旋在耳房的房顶上。 纪筝靠近门边,崔惊樾紧随其后。 她屏住呼吸,又迅速而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全身。符咒齐全、六丁六甲护身咒严严实实。 纪筝咬咬牙,狠狠心,推门而入。 她祭出符去。 崔惊樾配合:“冥冥玉皇大帝玉尊……急急如律令!” 两人声合一处,“天罗地网咒!” 金色大网以迅猛之势,向前扑去。 然后软塌塌坠落在地,丢了气势。 天罗地网,只罩得住活物。 它落在了地上的“人”身上。如果那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 地上是一具残缺的尸|体。 身首分离。 头滚在角落里。双目圆睁,目眦欲裂,满脸不可置信。 似乎无法相信,自己会败在一个小角色手里。 看来,斧头斩/头。 反噬到了邪术师他自己头上。 纪筝谨慎,让崔惊樾又对那头颅打了几道符。确保死透,不会诈尸,这才上前详看。 他的眼睛已经完全不是人类的眼睛了。 眼球是蓝色的,血红色的竖线布满了他的整个眼白。 隔着一层护身咒的保护,纪筝翻开邪术师的眼皮。 下眼球上有黑点。 他中了反噬符和反噬咒。 纪筝又走过去看邪术师的身体。不由捏紧鼻子。 青色的衣衫,血腥味和恶臭味扑面而来。 他的尸体腐烂得太快了。 纪筝和崔惊樾赶过来,最多半柱香的功夫,可邪术师的身体已经像腐烂了好几个月。 尸体上环绕着绿大头苍蝇,蛆虫在他鼻孔里钻入钻出。 这就是……诡术用多了的下场吧。 行诡之事,必将死归于诡异肮脏物。 永远不可能干干净净、归于尘土。 “这是……眼睛?” 纪筝和崔惊樾一起发现了他脖子处的奇诡刺青。 崔惊樾见纪筝那皱眉憋气的难受样,主动道:“小师姐,我来吧。” 崔惊樾忍着恶心,从房间里找到块布,厚厚叠了好几层,才隔着厚布去掀开邪术师的衣服。 从皮肤来看,这个邪术师还很年轻。 但灰棕色的皮肤,脖子以下没有一块是无瑕的。 他浑身都刺满了符文。 一层套一层,半圈盖半圈,辅以十八修罗恶鬼,所有的邪恶肮脏,最后顺着他的血管汇聚于一处。 仿佛全身的大型恶鬼,都只为这一处,甘愿献祭,奉上血肉与信仰—— 胸骨上窝。 也就是锁骨中间凹陷的地方。 那里刻着一双闭上的眼睛。 眼皮是诡异的灰绿色。 但看久了令人不舒服。 纪筝总觉得,那眼睛是活的。灰绿色的眼皮下,有一条条的血管在跳动。 她别开眼,顺道提醒崔惊樾,“别盯着那眼睛看。”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月迷津 “盗青,我的儿!!…… “盗青,我的儿!!!” 来人黑衣道袍,手执灰绿色拂尘,头戴莲花冠。当下就不顾蛆虫苍蝇,一把扑到青衣人的尸体上,咬牙切齿。 “我的儿,谁害你如此,为师必将他挫骨扬灰!炼成尸|油!” 纪筝:…… 严格来说,盗青属于自作自受。 不过,纪筝留意到了黑袍老道头顶的莲花冠。 和她在道宗看到的不一样,花瓣都弯曲变形,像是被重新投入熔炉炼化过。 莲花冠是高功头冠…… 这老道,怕是不简单。 很可能是从正宗叛逃,又自矜高功,才炼出这四不像的莲花冠来。 到这份上,纪筝的老毛病又犯了。 和鬼新娘谈条件,中了降头拿斧子砍头极限赌反噬。 事越大,她越稳,越能扛。 她骨子里流淌的血,不仅凉,而且充满反叛。 遇见邪祟,自身炁场反而更盛。 她想试一试。 身上还有疾行符,来时的路线她也记牢了。 输了可以跑,赢了,那更好。 纪筝以极细微的动作,勾动自己的手指。 压低,再把自身炁的波动压低。 不能被发现。 默念:“天罗地网咒。” 原来散落在地上的余炁,倏地勾结成金网,朝尸体上的老道罩去。 老道正伏尸痛苦,猝不及防。 反应过来时,人已陷在天罗地网中,行动受限,反复挣扎。 “什么宵小!” 说时迟那时快,纪筝将那伽一把推出去。 同时,自己冲出角落。行魁罡步,接丁字步。 完好的那只手,出勾邪回兵指法。 阵成。 “你自重。” 纪筝冷冷发话。 黑衣老道看到步法,心中忌讳。 她会反邪术师的阵法? 此阵不比反噬咒和反噬符,成阵需要时间,不用赌,就是慢。 一旦结阵,那就是死死克制邪术师。 邪术师敢发动任何邪术,在阵法中,立马返诸己身。 老道只是慌了片刻,又恢复了冷静。 “是你杀的我徒儿?” 纪筝眼角都懒得抬,“他死于反噬。” 她天生若此,讲话时自带高位者气势,大小能唬住人七八分。 完全没暴|露,她只有一成的道法。 以她一成的道法,随便哪个山中野观的学童,都可以和现在的她一较高下…… 她的阵法撑不了多久了。 后头那伽迅捷在她手心画:【他累】。 今夜,小师弟又是解降又是反噬符,又是赶路捉邪术师。这关键的节骨眼上,神魂受累,心有余而力不足,出不来了。 纪筝又得靠自己。 她趁着阵法未完,尽量套取足够的消息。 “阁下南洋派邪道,为何戴高功莲花冠,不知羞耻吗?” 黑衣老道被她说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黄口小儿!” 纪筝莫名其妙:随便说说,真戳到他痛处了…… 黑衣老道似是恼羞成怒,桀桀怪笑几声。 纪筝顿感不妙。 “反邪阵又如何?” “道宗、南洋,谁正谁邪,还不是强者说了算!” 一阵黑炁从黑衣老道周身腾空而起,他嗓音沙哑,但吐出的每个字都很重,像从喉咙口一点点挤出来的。 “玉清始青,真符告盟……” 他每念一句。 纪筝的眼睛就瞪大一点。 向来淡然的她,脸上的震惊之色,已经难以掩饰。 再不会有人比她更熟悉这咒语的了。 黑衣老道念到最后,“……急急如律令。” “五雷咒!” 黑色雷电破空而来,霍然劈开房顶。 那伽反应快,拉着纪筝提前躲避开。蛟尾横扫,将屋内家具都扫往身前,挡住雷电。 即便如此,五雷法的威力还是不可阻挡。 那伽用鬼体圈住纪筝,生生挡下,还是被打出十几里,带倒一片房屋。 巨响连天。 再抬眼时,老道挥动拂尘,化作黑云飞向天空。 纪筝竖起手指在鼻子前。捏动咒诀。 “追!” 得亏她留了一手,在天罗地网咒成功时,就在网内多套了层追踪符。 还有气息。 那伽蛇瞳毕现,环顾四周,百花楼很多人往这看来,烟花女子们在惊叫“雷劈了,着火了……娘我信了你了,再也不敢干这行了……天打雷劈啊……” 远处也有成排的火把跑来,像是镇里值夜的官|兵,来察看情况。 他再看看自己身边的断壁残垣。 纪筝随他看去。也有些赧然。 “唔……这……要不,修一修?” 那伽等的就是这句话。 凝神,操纵泥土。 泥土无力自动,重新夯实了土基。 别的,他也帮不了了。 他现出鬼蛟身,把纪筝往背上一丢。 “用疾行符。” 几乎是他刚开口,两侧的景象就像流水般迅速滑过视线。仿佛被一下扯紧的幕布。 纪筝和他同时,想到了同一种做法。 那伽微愣。 须臾,迎着风,眼角都笑得微微扬起。 他催动蛟身,以迅猛之势,用尾巴助力,龙蛇蜿蜒之形,冲地而起,向黑云追去。 追到镇外。 人烟越来越稀少。 直至一处悬崖,瀑布声哗哗。 黑衣老道化作的黑云,飞到悬崖边,向下坠落。转身就不见了踪迹。 那伽鬼蛟身至,纪筝从他背上跳下,低头一看。 只有白花花的瀑布激流,还有深不见底的深潭,寒气森森。 “追踪符的气息,消失了。” 跟丢了。 纪筝拧起眉心,竟是二话不说要往下跳。 幸亏那伽及时拽住她。适时提醒。 “穷寇莫追。” 纪筝渐渐冷静。 那老道毫发未伤,只不过五雷法耗了点炁,分明还有一战之力。 却还急着逃跑。 如果,是他故意把她和那伽引到此地呢? 贸然跳崖,入老道老巢,搞不好正投入他彀中。 “他在崖下,怕是另有安排。”纪筝清醒了。 那伽点点头,“敌暗我明,不如以静制动。” 达成一致后,二人决定尽快撤退。 不过,纪筝脸上,震惊神色,偶尔还会一闪而过。眼角都遽然抽动。似是久久不能释怀。 老道会五雷法,难道真的是我道宗叛徒? 还是高功叛徒? 那必然册上有名。 为何师父扶摇子从没提起过这号人? 纪筝疑虑重重,临走前,还坐在那伽背上,抱着他脖子,恋恋不舍回头望了眼。 悬崖空无一人。 只有崖底旋涌而上的冰风。 她也没想到,今日她没跳。 来日,她还是回来跳了这个悬崖。 到底是有缘。 真相,兜兜转转,还是会与她相遇。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问罪宁姝 纪筝崔惊樾都好生…… 纪筝崔惊樾都好生休息数日,就到了冬至。 按习俗,冬至要吃饺子。 年山墓园里,一家人热火朝天包饺子。 馅料是马兰头,只有冬天才吃得到。都是在山上新鲜挖的。全部洗得干干净净,切成碎末,炒一小把豆腐丁进去。 再拌上野鸡蛋,淋上香油、少量盐提色。 明目爽口的马兰头鸡蛋馅料就成了。 皮是买的现成擀好的。 一家四口在灶头边包好,青葱可爱,肉嘟嘟的饺子下锅,浮起后就可以捞出吃。 蘸上醋,“嘶溜——”小埋烫着了嘴,还不肯吐出来,只让那口饺子在嘴里滚来滚去,等到没那么烫,才咽下去。 “好清爽,舌头要掉了。” 纪筝、邱老头哈哈大笑,连灶台边跟饺子作战的那伽,都不由松了神色。 吃完冬至饺子,寄许完心愿。 崔惊樾的灵魂出来,纪筝给他留了带铜钱的那枚饺子。 “小师弟,新的一年,要平安快乐。” 崔惊樾又红了眼眶。委屈巴巴想哭不敢哭的样子。 后来,自己偷偷去灶台擦眼泪。 感伤过后。 崔惊樾提出他耿耿于怀的事。 “小师姐,谁对你下的降头,你有头绪吗?” 虽然除掉了盗青这个邪术师,但是崔惊樾还是担心,毕竟没有将坏人连根拔起。 日后还会威胁到纪筝。 “降头一般就是需要指甲、头发、血液、画像之类。那人取得这些东西,应该还是有迹可循的。” 纪筝闻言,抬手,看了看手上泛红快好转的伤疤。 长长的一条,是被女人的长甲划破的。 阳春面宋大娘的摊位上,纪筝受的这划伤,血|肉都被刮下来一条。 只不过当时的她不曾多加计较。 纪筝沉吟:“我大概知道。” 宁姝。 是要好好问问她了。 临行出发去静河镇前。 纪筝在木屋门口被意想不到的人拦住了。 邱德厚。 邱老头塞给她一布包,“鸭蛋,路上饿了吃。” 纪筝捧在怀里,邱老头天天盯着鸭蛋卖钱,自己都舍不得吃,如今这么一大袋都舍得给她,足见重视。 但纪筝也明白,邱老头脸上的难色,他欲言又止。 纪筝打量他的模样,忽觉一丝丝陌生。 才几个月功夫,邱老头已经黑了许多,皮肤也更皱缩,眼皮上皱纹又堆了一层。 这是最近起早贪黑,侍弄鸡鸭又看守墓园,太劳累了。 纪筝心里一酸。 最近她地府当阴差,人间治鬼怪,没日没夜地两头跑。 她还是忽略了家人。 她再看看屋内的小埋。 邱德厚也看过去,小埋在睡梦中乱动手脚,睡得很不安稳。 论从前,这孩子沾枕头就睡,不会这样的。那晚纪筝中降头,还是吓着她了。 邱德厚:“她最近背着你,老抹眼泪。没人陪她玩,整天抱着兔子不撒手。” 纪筝走过去,伏在小埋卧坑边,摸了摸她圆圆的脸蛋。小埋正在梦中呓语,哼哼哭,“阿姐别走……” 小奶兔得了灵性,平时竹篾笼都是开着的,随它进出,它不乱跑。此时瑟缩着,用兔头蹭蹭小埋。 【馒头会陪你的哦,小埋不哭不哭啦。亲亲小埋。】 它用三瓣嘴拱拱小埋的脸。 纪筝叹了口气,和邱老头商量。 “忙完这事,我们送她去女学吧。” 那里有同龄的同伴,小埋不至于这么孤独。 纪筝……有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会在这墓园待多久。 复仇变强的路,只会……越走越走向孤身一人吧。 在那之前,她要确保,邱老头和小埋都会过得好好的。 不然,她怎么放心得下。 …… 静河镇。 纪筝望着指尖燃尽的疾行符。 “先去苏氏酒楼。” 崔惊樾应声跟上。二人赶到苏氏酒楼,刚想打问宁姝的来历。 账房奇道:“找小姐吗?小姐去了宁姐儿那。” 宁姝和苏婴在一起? 不妙。 纪筝总觉得宁姝要有什么新动作了。 崔惊樾双手扒住酒楼柜台,“宁姝在哪?” 账房被他吓了一跳,手一指,“就那头,宁姐儿家开的那家油漆桌凳店,左拐最后一家。好找得很。” 纪筝和崔惊樾找过去。 宁家的铺子处于街道尽头,光照不足。 立在铺子前,就感到穿堂风呼呼地刮来。 撞到铺子门上,又往上呼啸而走。 穿堂煞。 纪筝看着这种风水都头疼。 油漆桌凳店,平日里没甚生意上门。 一楼大堂里摆满了各种木材的桌椅凳。上好了油亮的油漆。 桌椅无声,角落里的已蒙尘。 纪筝步入其中,有种错觉,铺子内好像是另一个阴冷的新世界。 宁家这铺子,瞧着是前店后坊的格局。 后面还有客堂,第一进客堂还能看得到“诚信为本”的牌匾。中间由天井隔开,左右还有厢房。 纪筝估摸着。最后面当是院子,专门给桌凳上漆的地方。 崔惊樾四处寻找着通报的伙计。 他擅长与人打交道,与伙计搭上话,表明来意。 但闻后方传来一声花瓶脆响。 随之哗啦啦都是砸东西的声音。 出事了。 纪筝不顾上寒暄,穿过两进客堂,冲向声音传来的东厢房。 她推门而入。 正撞见宁姝和苏婴搂作一团。 宁姝抻着手臂抱住苏婴,而苏婴极力挣扎,一双丹凤眼满目漆黑,她见什么就砸烂什么。愤怒至极。 不多时的功夫,杯盘茶碗都砸在纪筝脚边。 糕点滚落在毯子上,碎屑散了一地。 宁姝边哭边劝:“阿婴,你冷静一点。忍忍就过去了。” 苏婴眼睛一会全黑,一会恢复正常。喉咙里发出兽类般的低吼。 “贱|人!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 “肥猪也配和我抢男人?” “滚滚滚滚,你别过来。你死了。我还要活……呜哇……我不想死啊。” 她钗环散乱,完全失了平日的精致。口中胡言乱语,似有所指,仔细一听又没什么道理。 崔惊樾看在眼里,愁在脸上。 他冲纪筝摇摇头,“太晚了。” 苏婴中降头已经很久了。 此时发作,眉心的黑线,颜色深到肉眼可见。 他也没有把握完全解除。 “试试吧。”纪筝上前,快准狠捏住在苏婴颈侧,几息后,苏婴应声倒地。 此处的穴位也能致人晕倒,而且不同于劈后颈。 捏这个穴位,不容易留下后遗症。 宁姝满头大汗,猛松一口气,瘫坐在地。 她拉住苏婴已经用了天大的力气了。 要不是纪筝和崔惊樾赶到,宁姝还不知怎么收场。 门外宁家伙计也是吓得上下牙齿打战。 崔惊樾想叫他去拿水碗来,伙计倒退好几步,连滚带爬地跑了,口中叫“见鬼了”。 崔惊樾无奈,只能自己去找家伙什。 而纪筝留在东厢房。 和宁姝合力把苏婴拖到床榻上后。 “多谢纪姑娘,要不是你来,我……” 纪筝:“我不是来帮忙的。” 又来了。 那冷静到让宁姝胆寒的语气。 纪筝盯着她,“我是来问问,你为什么要对我下降头的。” 宁姝闻言,面色煞白,整个人退到床角,抖成了筛子。 纪筝轻轻将手搭在她手背,止住了宁姝的发抖。 “真是你啊。” 宁姝抖得更厉害,眼珠子死死瞪着纪筝,就像临死前的死囚,僵视着举起砍刀的刽子手。 “我……我不是故意的……”宁姝捂住嘴,无助的眼泪哗哗直流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小埋上学 宁家油漆桌凳铺。…… 宁家油漆桌凳铺。后院,东厢房。 宁姝一眨不眨地盯着来人的眼睛。 没有眼白,也没有眼珠。 只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 宁姝意识到了什么,痛苦出声:“周郎?” 而所谓的周郎,却充耳不闻。 像个看不见活人的瞎子。 依旧在摸索,“阿婴?阿婴你在吗?” 他摸索很久,来到床榻前,握住了苏婴的手。 脸上,绽开一个安心的微笑。 “找到你了,阿婴。” 那双桃花眼里,黑色褪去,慢慢出现了正常的黑眼珠和眼白。 纪筝和崔惊樾对着眼神。 周郎。 他头顶的黑炁,已经浓郁到极致。 崔惊樾惊道:“是他给苏婴下降头的。” 因此破除降头术后,他自己被反噬了。 出现了眼部的完全变黑。 “怎么会……” 宁姝的目光游移,周郎怎么会给苏婴下降头? 乱了,全乱了。 好像……要想起什么了。 头痛,好痛。 纪筝看着这场暗恋到降头的闹剧,耐心近乎告罄。 周郎给苏婴下了疯癫降。 他是为了钱,为了爱,还是为了别的。 这些,他们都不得而知了。 只知道,当夜。 被疯癫降反噬的周郎,捅了自己几十刀,从静河镇最高的飞羽阁,一跃而下。 而周郎的爱人苏婴,与最好的密友宁姝。 一刀两断。 那时的宁姝,被苏婴狠狠推开。 撞倒了院子里给桌凳用的红漆桶。 宁姝身上沾满红漆,黏|腻而狼狈。 她一直在哭,流下的眼泪也被染成了红色。 那一刻,她恍然发觉自己真笨。 她是喜欢周郎。但周郎和阿婴在一起,她却从没想过要把阿婴如何。 就是犯蠢下情降,也只是对周郎。不是对阿婴。 尽管一点效用都没有。 当她看到周郎和阿婴在一处。 心底那种疯狂涌起的酸涩。 最大的来源——是怕阿婴不要她了啊。 有种友谊,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 阿婴会退出她的生活,这才是她最最恐惧的。 “阿婴,我是卑劣。” “但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啊。” 滴答、滴答、滴答。 红色液体滴落,没有人再听宁姝的肺腑之言了。 …… 苏婴给纪筝道歉。 还特意许诺,纪筝若相出别的新奇吃食,苏氏酒楼可以再买断她的。 这是有意结交了。 毕竟是救命之恩,苏婴还是知道轻重的。 纪筝答应了。 劳有所得,合情合理。 而且,托苏婴的门道,小埋有人引荐,可以进女学上学了。 纪筝把消息带回墓园。 小埋乐得蹦天高。 为着小埋上学,一家人热火朝天地就准备起来了。 小埋衣服破旧,鞋子也磨损严重,因她平时跑动太厉害。翻箱倒柜也没找出像样的衣裳。 纪筝就带着她去买现成的。 置办一身新行头。 不仅是衣裳。 小埋的行李也很可爱。 竹编的衣箱箧,纸笔全新,笔杆上还描了三朵花,各不相同。 这是小埋要求的,她一朵、阿姐画一朵、邱老头画一朵。这就是他们家的笔了。 纪筝和邱老头乐不可支,极力配合。 小埋的包袱上挂亮晶晶的东西。纪筝找不到,只能揪来那伽,放了清水和三颗星星到小埋的罐子里。 还告诉小埋,若是有人问,就说是戏班里的戏法。可不能说是真的星星。 “知道了,阿姐。啰嗦。”小埋插腰,“我看着有那么傻嘛。” 亮晶晶完了,还要香香。 纪筝答应她晚些再买。小埋不无遗憾。 最可怕的是,小埋要染指甲。 “我看那些来祭拜的姐姐们,来墓园都染指甲啊,用豆蔻花汁水嘛,我听见她们说了。” 纪筝弹了下她的脑门。 “人小鬼大。” 小小年纪就这么爱美了。 “啊。”小埋双手捂住脑门,嘟嘟嘴。 哼,不染就不染。 小埋提出了最后的要求。 “我还要带上娘亲!” 纪筝和邱老头的笑意,顷刻消失不见。 小埋的娘亲,躺在墓园里。早已是一把枯骨。 棺生子小埋,口中的娘亲,指的是一串脚链。 那串脚链,被邱老头同存钱的包裹,一起藏在灶头的最深处。 那是串带血的脚链。 白花花的。 谁也不知道,一个怀胎十月产女的女人。 是以怎样的勇气和忍痛能力。 临死前,产女时,将自己的指骨一节节掰断,串成了链子,系在了新生儿的脚腕上。 这一串东西,是娘亲留给小埋最后的礼物。 邱老头把它收起来。骨头上都是血痕,他怕小埋吓到。当初,他冲洗那些血痕,都冲了很久。 不知道年纪轻轻的女子,怎会受那么重的伤。 就像结仇被追杀似的。 生下小埋后,用手指骨,生生扎进小埋脚踝。 小埋放声大哭。 邱老头提着夜灯,披蓑衣,赶出来,大逆不道开棺,才把小埋救出来。 而那个女人,双目无神地望着上方。 已然断气。 “哐啦哐啦。” 小埋晃动着脚腕上的脚链。抿着嘴唇,神情里出现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悲伤。 她脚腕上,有一块疤。 那是娘亲为了救她而扎的。 现如今,也由娘亲骨头制成的链子,帮她挡住伤口。 娘亲一直陪着她的,一直。 小埋闭上眼。 再睁眼时,又是松快兴奋的语气。 “阿姐。上学好玩吗?女学里人多不多?她们会不会喜欢我啊?学什么东西呢?难不难?” 她的问题一箩筐,闹得纪筝头都大了。 其实纪筝知道,要到陌生地方去,独自待很久。小埋心里肯定犯怵,只是不好意思说。从小到大,小埋还没和大人分离那么久。 纪筝摸摸她的头,“去了就知道。下学我来接你。” 小埋这才安心些。 “啊呀!我的馒头怎么办?”小埋终于想起她的奶兔,现在奶兔长大了一圈。 【馒头也想去……】 怂兔子还是爱玩的,这点随小埋。 纪筝笑:“你偷偷带上,它乖乖的,不会打扰你们上课的。” 纪筝又朝奶兔挤挤眼。 【哇,是不是真的听得懂馒头说话。太好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下半截尸骨 “拿去喂狗。”…… 被称为素伯的老道,形容狼狈,黑炁在面部乱窜,青筋在皮下跳动。 纵使如此狼狈,太素不忘正了正头上的莲花冠。 周兰泽笑起来,“素伯,谁将你逼到这份上?” 连五雷法都用出来了。此时被心魔侵蚀到如此地步。 毁容事小,五脏六腑受损,折寿是逃不过的了。 “道宗的杂|碎。”太素咬牙切齿,“他们杀了盗青。” 周兰泽只是“咦”了一声,编在侧边的麻花辫上,蚂蚁排着队爬过。 “那我们要给他收尸吧。” 毕竟他的尸体上,有眼睛。 太素冷面,“不用,他会回来的。” 被眼睛标记过的,都会回到该回的地方。 太素施咒压制心魔,打开乾坤袋。 半截尸骨从中坠落。 “少主,请您将就,先屈居于此吧。” 这半截尸骨,骨架偏大,看得出生前的主人异常健壮。只可惜从腰部被截断,不够完整。 但依旧,是极佳的尸骨。 周兰泽还记得,他们是如何捡到这半截尸骨的。 是在西京。 听说是什么西京的丞相府被抄家,血流成河的,当时他和素伯盗青恰在西京。 这种尸气血气重的地方,当然要去碰碰运气。 鬼使神差地,周兰泽仿佛被某种念力召引着,想去看一看。 正好碰见士兵往外丢尸骨。 甲胄士兵请示上峰。 “公子……三公子,不,纪十一的身体,您看……” 霞姿月韵的公子哥,被簇拥在他们当中,看不清神情,身形似乎有点站不住。 尽管前呼后拥,他也好像置身事外,茕茕独立,整个人都好像被雨润湿的水墨画,一片模糊。 “拿去喂狗。” 周兰泽听了心中一喜,赶忙招呼太素,一番道术障眼法,就将这残躯偷到手。 这副残躯根骨奇佳,无善无恶。非常干净。用来做僵尸傀儡,简直是天赐的完美躯壳。 当即他就让太素收进了乾坤袋。 他们在纪府盘桓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对应的另外半具骨架。 只得铩羽而归。 不过,在纪府时,周兰泽却是见着桩趣事。 在烧成断壁残垣的废墟之上。 曾经的高屋建瓴,几近被荡为寒烟。 焦土之上,轻烟悠然而升。 可想而知,当时这场火,烧得有多大。 那个公子,抱着一堆灰烬,侧躺在断瓦残垣里,蜷缩成一抹弯月。 嘴里反复呢喃着。 “重起……” “为什么没有……重启。” 周兰泽今日想起,还觉得毛毛的。 不过那与周兰泽无关。 他只惦记他的完美躯壳。 到如今,半截骨架已朽烂得只剩白骨,上头的炁仍旧纯净如初。 可是……不完整,还是不完整。 一团灰绿色炁从“周郎”的躯体中脱出。 慢悠悠飘到了半具骨架上。 随后,附|体成功。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本该空洞静谧的半截骨架,从地上站了起来。 此时的周兰泽,只有下半身,能走动。 缺少上半身的他无法笑。 但他说话的语气含着笑意,“素伯,你说对了。” 半截骨架的腿骨挪动,朝向某个方向。 “盗青,在回来了。” 他们,都在回家了。 …… 年山墓园。 晚霞漫天,鸡鸭成群。 小埋刚回来,先去围栏里和鸡鸭们打了圈招呼,“我回来啦!” 才乐颠颠跑去洗澡。 脚腕上的骨头链子,哐啦啦响。给沉寂一天的墓园木屋,带来了生机。 邱老头等了她一整天。 看到小埋过来,从小板凳上起身,呼地一把抱住小埋,半路拦截住。 “皮猴回来了!” 小埋:“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爷爷,先生还布置了课业呢。” 用拳头敲敲打打让邱德厚放她下来。 爷孙俩闹了一阵。 木屋里也热闹到深夜。小埋向邱德厚显摆今天学了什么,还要考考邱老头。 邱老头明知故问,极为配合,把小埋得意得不行。 到深夜,小埋终于呼呼大睡。馒头窝在她旁边,旁听了一天课,馒头的兔毛都炸开了。 果然,上学,在哪个时代,都不容易。 看他们都歇下了。 纪筝照旧,轻手轻脚出去练习咒语和画符。 耳坠的酆都冥灯,有所异样。 纪筝忽地转身,冥灯已经抄在手中。 面上的冷厉,摄魂夺魄。 但看到来人,纪筝的眸光不由闪动。 怎么会是…… “宁姝。”纪筝呼出声。 宁姝浑浑噩噩,被她唤醒,停在了墓道边。 她的身体穿过了墓碑。 显然是鬼魂了。 而且,不同于一般的鬼魂,宁姝浑身上下,缠满了红色的锁链。 纪筝试着催动酆都冥灯,灯芯的彼岸花闪了又灭。 宁姝的魂,她收不了。 也无法送宁姝去投胎。 “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宁姝露出苦笑。“我全都想起来了。” 她对周郎一见倾心,周郎选择苏婴后,她去找人下情降。 情降没起效。是因为根本没下。 她被骗了。 盗青取走的是她的血|肉,用诡术,把她做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死人。 因此,那天吃阳春面,纪筝的冥灯才会对宁姝似有感应,又似无感应。 现如今,诡术召唤了她。 活死人的状态破除,宁姝死去,灵魂已经属于邪术师一派。 永世不得投胎。 宁姝带着哭腔,“我为什么活得……好失败。” “不,你没有败给任何人。”纪筝不近人情地道,“你只是败给了自己的恐惧。” 恐惧同时失去好友和爱人。 人,是被恐惧操纵着生活的。 这句话不知戳动了什么。 宁姝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同时,眼泪也从脸颊坠落。 纪筝不解:“为什么你要笑着哭?” 笑就是笑,哭就是哭。 从心而活。 为什么会有人,笑着哭呢? 奇异地,宁姝被安慰了。 原来,她那么害怕的纪姑娘……也有这样的一面。 比孩子还要天真,天真到残忍。后知后觉的。 或许有一天,纪姑娘也会有求不得的。 “喵。” 宁姝看向身后,一只漂亮的小白猫正紧紧盯着她。 灵活的尾巴竖起,显然在防备宁姝,防备她对自己的主人造成什么伤害。 宁姝走去,摸摸小猫的头。 与此同时,她的末那识被功德喵吸走。 白猫化身为原身册子状,投入纪筝怀抱。 纪筝想掀开一页,但手顿了顿。 功德簿,只收录对她心怀感激的灵魂。 宁姝,竟然感激她? 难道不是憎恨她吗?如果不是她,苏婴的降头不会解,她们俩也不会决裂。还可以继续粉饰太平地做一对好姊妹。 这下,纪筝生出了好奇之心。 宁姝,能感激她什么。 纪筝掀开新的一页。 【宁姝:谢谢你,救了阿婴】 哗啦啦地,血色锁魂链抽动,宁姝疼得面容扭曲,肢体僵硬地往邪术师的方向走。 纪筝涉足跟上。 她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宁姝立刻低吼制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卿回 “他|奶|奶的该是个…… 月迷津,悬崖之下寒潭。 盗青的“身体”被诡术锁链绑缚,浑身的恶鬼刻印流动着青光。 他捧着自己的头颅,回到了师父身边。 太素目露痛色,“徒儿……为师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太素亲自动手,将爱徒的头用丝线缝合,让盗青的尸身能够保持完整。 同为南洋派,太素并不受盗青锁骨徽记的影响,缝合十分顺利。 缝合完毕,太素在乾坤袋里翻找着陈年的赶尸符。 而他脚边摆着的棺椁,突然动了动。 周兰泽踹了踹镇魂棺的棺盖。 太素捏诀发力,镇魂棺棺盖随之平移。 露出里头的周兰泽。 只有自腰开始的下半段身体。 才短短几日,白骨之上,血肉肌理,已附骨而生。再在镇魂棺内蕴养一段时日,就能完全长成。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证这种变化,太素也依旧感到震撼。 活死人,肉白骨。 传说中的能力,尽为南洋派所得。 活死人不必提,但终究是诡术,有迹可循。 但肉白骨,却是南洋派少主周兰泽,天生所有,不可学,不可授。 若非亲眼所见,太素也不会相信,也就不会归顺南洋派了。 与其说太素是归顺南洋派,不如说,是归顺于周兰泽。 他,有求于他。 周兰泽的声音,从镇魂棺内传出。 “素伯,好像有感应了。” “什么?”太素一惊,“找到上半截尸骨了?” 周兰泽:“在北边,很微弱。得仔细找找。” 他躺在镇魂棺里,“看来,我们要在这镇子上,多待一阵了。” “先随便找半截身体给我缝上,将就用着。”周兰泽语气里带着困意,“我睡会儿啊。” 但他没能睡成。 一只骨殖鸟扑棱着翅膀,穿越瀑布,冲进这福地洞天,停在了镇魂棺的贴金祥云上。 “少主。” “大坏蛋。大坏蛋。” 周兰泽:刚睡醒就被自己养的鸟骂了一顿可还行。 这骨殖鸟是周兰泽在西京雪地里捡的。 小小一只,都不如他的半个拳头大。 但周兰泽看着就喜欢。 可惜已经活活冻死了。 救活它,对别人是难事,对周兰泽却易如反掌。 他耐心等它腐化,只剩鸟骨,洗净,将它制成了骨殖鸟,陪在身边。 于是,周兰泽获得了一只会说话的骨殖鸟。 只是,这鸟学说话不用教,脾性也随意,讲话是真不客气。 三天两头要骂人。 也不知生前是不是老被主人打。 周兰泽挨完骂,安详地准备睡觉,谁让他现在只有半截身体没有手呢。想打鸟都不行。 在他迷蒙时,感到腰部痒疼痒疼的。 他知道,这是素伯找了身体,在帮他做缝上拼接的上半身。 于是他更安心。 处于将睡不睡间,身体猛地一下沉。 周兰泽吃了一惊。 听见四周哗啦啦,深坑里的骨架互相碰撞。 “素伯,怎么了?” “骨架堆坍塌了,少主莫慌。” 太素不防,但很快冷静下来,念咒运炁,将镇魂棺提起。 太素一甩手,镇魂棺飞出,“哐”地砸在深坑外。 而深坑内,白骨堆仍旧在塌陷。 良久,才重新恢复平衡。由此,也露出深坑的内壁。 太素拂袖背在身后,向内壁飞去。黑炁拖举着他,他心中并不害怕。 仔细查看石壁,太素的瞳孔,微微颤抖。 “少主,您要不要来看看?” 周兰泽好奇心极重,忍不了别人卖关子。 没等上下部分完全融合,他推开棺盖爬出来,步履蹒跚,拖着身体就要来看。 得亏太素眼疾手快,分出一团黑炁托住他。 否则周兰泽就要摔进深坑了。 以周兰泽现在的身体,摔个散架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黑炁托着周兰泽靠近太素,也靠近了石壁。 “让我看看。”周兰泽声音里都是兴奋。 光滑的石壁上,有一行刻字。 【吾妻卿卿】 “素伯,我当是什么。”周兰泽眼皮又耷拉,困倦的模样,“原来是酸掉牙的表白啊。” 太素深吸一口气。 “少主,你看下面。” 下面? 周兰泽低头看去,顿觉头晕眼花。 在这行字下面。 光圆的石壁上,刻满了文字,密密麻麻让人眼花缭乱。 【卿回卿回卿回卿回卿回卿回】 像个疯子。 刻下这些字的人。 周兰泽呼吸微微沉重,弯腰去摸了摸。 没错,那些刻字的凹痕里,黑色的淋漓的痕迹,是血。 风干了很多年的血。 太素:“这里,是个祭品坑。” 仰头看去,四周垒满白骨,若是再倒下,随时可以把他俩淹没在深坑里。再也无法会。 而那些骨架,不分年龄,连婴儿的都有。 拿这么多人献祭。 这人……疯了吧。 周兰泽咋舌。 他眼睛尖,在石壁底部发现不一样的字,字迹扭曲漂移,应当是刻下时,那人自己都绝望,失去了气力。 【卿卿回来啊】 那刻字里蕴藏强烈的执念,如有实质。 在周兰泽的感知里,这种有实质的执念,已经与恶念无异。 纵是周兰泽这种从小与尸|物、妖怪、降头等诡术为伴的,都感到头皮发麻,浑身都不舒服。 “以前在这的,他|奶|奶的该是个什么级别的疯子啊。” 周兰泽骂了出来。 良久,周兰泽叹息着摇摇头,向太素提议换个藏身处。 太素也是同样不祥的感觉。 他背起镇魂棺,驱着徒弟盗青的尸|体,骨殖鸟停在镇魂棺的贴金祥云上,黑炁腾空而起,一行跃出洞天,穿越飞流直下的瀑布。 骨殖鸟还在叫。 “大坏蛋。” “大坏蛋纪筝。” 骨殖鸟的鸣叫,被淹没在哗哗作响的瀑布声里。 …… 地府,阴差办。 纪筝略带惆怅地看着手里的酆都冥灯。 灯芯彼岸花,花瓣亮了三瓣,再亮三瓣,就能完全点亮了。 她在判官处查阅完自己的业绩。 准备打道回府,再多收几个魂。 刚走到泰山之门边,就被一只爪子给捞了回去。 纪筝低头一看,是阴差穿山甲老川。 老川拉着她躲在假山里,隐蔽不说,老川还用细长的吻雕琢着地面,圈画出个隔绝外界的阵法,才算放心。 纪筝看这架势,知道是有要事要讲了。 老川布完阵法,“你业绩实打实的了。” 纪筝不语。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罔市(一) 荷叶饼包片烤鸭…… 从地府回到阳间。 纪筝去接小埋下学。 小埋的适应能力极强,蒲草似的,现在已能住在女学历,一旬才回来一次。在女学里不哭不闹,先生和苏婴提起,苏婴还到纪筝面前夸了几回。 反而是邱德厚不习惯。 热闹惯了的,小埋在时他嫌吵嫌皮,小埋真走了,屋里乍地空落下来,纪筝也不常着家,他总觉孤寂。 有时候一天到晚地就看着那满围栏的鸡鸭,看到夕阳西下。 没人同他说话。 因此每旬小埋回来,邱德厚都是最开心的。 提前一天就开始到山上摘野菜,又要去集市上淘很多吃食、玩具,准备满满一大桌子菜。 倔脾气上来,还不许旁的人插手帮忙。 等小埋到家时,没走近屋内,先被菜香香迷糊了。 她半眯着眼,陶醉地推开门。 “让我来看看,是谁在背着我,偷吃好东西。” 邱德厚被她逗得直发笑。 饭桌上,小埋左手举着烤糍粑,右手要去拿荷叶饼包片烤鸭,恨不得再长出第三只手来。 纪筝轻打她的手,“我来吧。” 遂上手给小埋包烤鸭。 这丫头,不要青瓜不要葱,一定要多酱多肉。纪筝给她包得满满当当,馅也没漏。送到她嘴边。 小埋两口就吃没了。嘴角还沾酱料。 纪筝无奈,只等待会儿吃完了,给小埋一道擦擦。 “道士哥哥呢?” 纪筝答:“在睡觉。” 上回,纪筝还想和那伽一起去衙门停尸房瞧瞧。 听说盗青尸|体离奇失踪,便猜到其中有莲花冠老道的手笔。 一时没有头绪再查。 加之冬意深重,那伽熬不住冬眠期,又开始睡觉。 大部分时候,都是小师弟的意识跑出来,好的时候教纪筝学习御鬼宗。 不过,疯疯癫癫的时候更多。 还好师姐师弟血脉压制。 崔惊樾就是发疯,还是很听纪筝的话。 该吃吃,该洗洗,该干活干活。 就……也不是什么缺点。 日子过得很充实而平静。 小埋知道崔惊樾好好的,安下心。 开始乐滋滋讲女学里的事。讲各有所长的先生们,她喜爱哪个,哪个又太凶。 说的时候脚链晃荡,发出指骨碰撞的声响。 小埋看向脚踝,“女孩子们可真好。先儿她们都怕我的脚链,后来我说了是娘亲陪我上学,她们都不怕了。还说以后我就是她们共同的妹妹了。” 听她眉飞色舞地描述当时场景。 纪筝都能想象,一群小女孩们动了恻隐之心,怜惜小埋身世,执手相看泪眼的模样。 她就知道,小埋这丫头,就没有她混不熟的人。 小埋机灵且天生是个自来熟,小时候连打年山过路的车夫,她都能搭上几句话呢。 聊着聊着,小埋提起一个叫“罔市”的姑娘。说大家都不喜欢她。 纪筝问:“为什么?” “她不是来上女学的,是来做洒扫的。”小埋捏捏鼻子,“天天扫茅房,拾灰,身上就臭臭的。” “她还拿我们丢掉不要的吃的、用的,总去翻渣斗,味道就更大了。” 邱德厚听了,横眉道:“那也不是她想的,你怎好去笑她?” 小埋一缩脖子,邱德厚向来和善,因而他稍微露点凶相,小埋就害怕。 她吐了吐舌头,“对不起,爷爷。我错了。” 随后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纪筝。 纪筝装傻。反朝她挑挑眉。 纪筝直觉这小妮子还有事儿藏着没说。 话说一半,藏一半,这妮子从小到大玩过多少回了,骗骗邱老头还行。骗纪筝是一回都没成功过。 小埋叹气。伸直腿,蔫答答的,现学现卖。 “知我者,阿姐也。” 不出纪筝的预料,小埋倒豆子地都说了。 她去偷偷找过罔市,还给罔市塞了自家的糍粑。因为她老听见罔市的肚子咕咕叫。 但是很快就跑走了。 小埋怕被同窗们耻笑,和臭孩子在一处玩。 与罔市分别后,小埋身上也沾了味,躲在树荫底下跑了好几圈,出了身汗才敢回去。 同窗问起,小埋就说是汗味。 囫囵就瞒过去了。 纪筝笑出声,点她脸颊,“瞧把你能的,嘴里能有几句真话。” 而一旁,邱老头的脸色稍霁。小埋还是没让他失望的。 心底是个好孩子。 小埋继续说,“我和她熟了才知道。她好可怜啊。” “罔市家里不给她饭吃。都是馊的。” 邱德厚:“这是什么理儿?这女娃子干活拿工钱,家里连口吃的也买不起?” “买得起买得起。”小埋急吼吼反驳,“是她家里人不给她买。罔市有个弟弟,家里要供弟弟读书的。” “她发了工钱,家里买鸡腿,鸡腿也是只能给弟弟吃的。” 邱老头登时面红耳赤,“怎么男娃娃是人?女娃娃就不是了?” 纪筝给他捋顺气,又对小埋道:“瞧她爹娘给她取的名儿,还挺上心的,为什么只偏疼她弟弟呢?” 小埋举起手,“阿姐,我写给你看。” 她一笔一画,就着手上沾染的油腻,在桌上写下罔市的名字。 “罔市家里是南边过来的。” “在他们的家乡话,罔市、罔腰,是将就养活的意思。” 小埋又怕自己没讲清楚,手舞足蹈带比划。 “罔市说,‘罔市’是一句话的意思。就像是‘既然有了,那就随便凑活着养吧’。” “在那边,只有女孩子才会起这种名呢。” 所以,罔市是女儿,是爹娘不想要的女儿。 不是爹娘想要的儿子。 这下,纪筝的目光也闪了闪。 看似文绉绉的名字,原来是轻贱的意思么。 纪筝想想,去取了把糖果,塞到小埋的箱箧里,“下次分些与她。” 小埋点点头。她是又一个很听纪筝话的人。 邱老头去包鸡鸭蛋,纪筝在灶上拿小埋去女学的干粮等,各都多带了一份。 他俩身体力行,小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跳下板凳,“阿姐,爷爷我知道错了,以后不嫌罔市脏了。” 大晚上地,纪筝跑了老远的路,终于在靠近月迷津的那座山群里,找到了冬日里的梅花树。 馥郁幽冷,凝在枝头。 她从树下摘下梅花,好生兜在手帕里。 用符咒做了些改动。 次日,等小埋醒来去上学,收到的就是两小瓶梅花香露了。 小埋困得好像黏在一起的眼皮,马上就睁开了。眼睛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罔市(二) 罔市死了。被马…… 罔市死了。被马车碾死的。 年节前,女学休假,小埋是哭着回来的。 被先生提前送回来的。 说是哭得上不了课。 纪筝把小埋从马车上抱下来,拍拍后背。 小埋抱住她脖子,哇哇大哭。 “阿姐,罔市没了。” 纪筝拍她背的手,轻轻一顿。 大冬天的,小丫头哭个不住,迎风一 吹,脸颊上是一道道的“胡萝卜丝”,给她抹油的时候,疼得直叫唤。 一双大眼睛都哭红肿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涌。 “阿姐,她的梅花露都还没用呢。为什么会死啊?” “死了是不是就再也不回来了……” 纪筝不知该说什么。 三年前灭门之灾似乎重现,她看着爹爹被砍头的时候,也想这么问世界。 最后,她抱紧小埋,什么也没说。 小埋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罔市都还没用梅花露。她说她太臭了,要是用了香露,味道说不定就更怪了,就藏在口袋里,舍不得用。” 她说了多久,纪筝就听了多久。 最终小埋停了下来,小拳头顶在胸口,抽噎道:“阿姐,我这里好堵,是不是吃太多了?” 她抬起一张稚嫩懵懂的脸,眨巴眼睛望着纪筝。 纪筝垂眸,语气软下来。 “可能是吧。” …… 在纪筝安慰小埋的时候,邱德厚擦桌擦凳,殷勤款待女学的先生。 邱德厚拿出家里最好的吃食来招待。 先生谢过,吃相很文静。 邱德厚几句话就打开话茬,打听清楚,这是个教书理的先生。 齐先生面容清秀,身材修长,气质又温和,邱德厚多看了好几眼。 而纪筝有过纪家三个哥哥,从小又有小师弟陪在身边,看惯了各类男人的美貌,属实没把齐先生放在心上。 只是说起罔市死因时,纪筝留了心去听。 齐怀远叹息:“也是个可怜孩子,她弟弟在私塾发了高烧,托人带口信来,想吃胡麻饼。罔市巴巴地去送。被车碾了,年节时候送货拥挤,那道还堵着,后头的车不晓得,就这么一辆辆地碾过去。” 邱德厚差点拍桌,“没人给她收尸吗?” “她家里人都忙。”齐怀远说得委婉,“但把罔市的工钱都支干净了。” 邱老头和纪筝哪里还不明白。 罔市死了。 凑活养养的,死了就不值钱了。 纪筝可算知道小埋为何哭成那样了。 等把齐先生送走,纪筝躺下陪着小埋睡。 她轻抚着小埋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烛火幽微。冬日屋子里很冷。 小埋裹着集市上新换的厚被褥,被子到鼻子处,只露出一双眼睛。 “阿姐,我睡不着。” “嗯?” “我害怕。” “罔市的弟弟太坏了。”小埋又开始流泪,方才先生在,她还不敢说实情,憋了这么久,不说她真的睡不着。 “坏?” “罔市弟弟是装病的。和同窗打赌,赌罔市会不会信,赶着去看他!” “罔市死了他不敢来,还让同窗来。” 纪筝的嘴角抿起。显见地,动了气。 但她很快控制住,拍拍小埋。 “我知道了。” “别怕,会有人带罔市回家的。” …… 车来车往的闹市。 年节最后一批运货的车来了又去。 晚间时分,终于安静,不复白日的喧闹。 市场的零碎菜叶丢在地上,杀鱼的水飞溅,混着各式各样的熟食和汁水,荣和城奇怪难闻的味道。 其中,还夹杂着血腥味。 纪筝看到了死去的罔市。 严格来说,并不算完全看到。 胡麻饼陷在泥坑里了。全是血。还有头发,特别小小一个的女孩子的人形印在哪里。 衙府里专门派了专职的搬尸人来,一班两人,正轮流拿铲子去铲地上碾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嘴里搭话,“小姑娘才多大啊,可怜见的。” 另一位道:“家里人怎么还没来?” “听说去车行闹事要钱去了,顾不上吧。” “咔嚓”。铲子铲到什么硬物。 搬尸人拿起来一看。是个小瓶子。 还散发着浓烈的梅花香。 只是和血腥味混合,香味一阵阵的,盖不住血腥气。 “这像是香露啊。” “可惜了,都碾碎了。” 他们已经做惯了搬尸的行当,形形色色死于马下、车下的尸体见了不少,心中有所感慨,但还是尽职尽责。 铲完后放入尸袋,点了几根香,“小姑娘走好,愿你下辈子投生个富贵小姐。” 这便互相熏了根艾草递着闻。 熏艾草,去去尸体的异味,同时也是提人身体里的正气。 免得不干不净不愿走的来上身。 他两个八字虽硬,但长久干这行的,需得小心谨慎。 靠在尸袋边等了半晌,其中一人道:“小姑娘早上被碾的。这都暝昏了,家里还不来人?” 另一人:“再不来,按规矩就是丢乱葬岗了。” 夕阳西下。 两名搬尸人正发牢骚,忽听得女声响起。 “我替她收尸吧。” 一细看,是个身着黑斗篷、脸上还覆面具的。搬尸人笑道:“瞧着眼熟,年山墓园的?” 纪筝点点头。 “喲,够快的。” 搬尸人以为罔市家里人动作快。没来替小姑娘收尸,却是墓地都替小姑娘找好了。 遂捻灭了艾草,将尸袋转交给纪筝。 要了纪筝签好字,他们回府衙交差去了。 纪筝收了尸袋。 还不轻呢。只是软软的,早不成形了。 唉。 纪筝喉头发涩。 收下尸袋后,纪筝又催动酆都冥灯,收下了罔市的魂魄。 罔市的灵魂很好找。 死去的罔市,徘徊在死亡之地。 满脸困惑,似乎以为自己迷了路。懵懵懂懂,还不知道自己死了。 胸前衣襟里露出胡麻饼的一角,冬天里冷,罔市怕带给弟弟的胡麻饼会凉了。 纪筝背着她的尸袋走。 罔市就不由自主,亦步亦趋跟上了。 “这位……这位姐姐,劳你……你认得去博雅私塾的路吗?” 纪筝停住脚步。侧过头望她。 罔市的胸口,系着根链子,下头是一个小瓶子。 梅花露是满的。 小埋说得没错。罔市根本没舍得用。 纪筝的心口突然就揪紧了。 她放柔了语气,“你想去博雅私塾吗?” 罔市立马就笑起来,五官都舒展了。 “是呀,我弟弟在那读书。他病了,想吃胡麻饼,让我捎给他。” “好,我带你去。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纪筝如是说。拣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罔市(三) 要记着弟弟。 …… 纪筝没给张成材说破的机会。 罔市新死不久,第七识化为中阴身,此刻不道破,还以为自己是活着的。 让她再享受一段“活着”的时光吧。 纪筝怀揣着这种天真的想法。 而张成材吓得面无人色,罔市还一个劲儿往他怀里塞根本不存在的胡麻饼。 张成材哆哆嗦嗦眼泪狂流,他看着纪筝,面露恐惧与猜忌。 这个黑衣人,不会就是私塾先生说的大鬼吧? 罔市是个小鬼,新死了,大鬼就骗小鬼一起上路…… 张成材越想越怕,走在回家的路上,简直要晕过去。两股战战,□□间都有黄色液体了。 偏生他怕到了极点,想晕也晕不过去。 等走到张家村,张成材脚底板都疼,感觉起了好几个水泡。 他平日里娇生惯养,家里是不是好吃好喝好用先紧着他。 还从来没有走过这么漫长的路。 可罔市天天走。 天没亮走到女学去,夜深了再走回家来。 没人替她守门、开门。她就卷铺盖睡在窝棚里头。 张成材一咬嘴唇,眼泪就下来了。 罔市是来找他索命的吧。 要不是他起了玩心,非要和同窗比个高下,打赌说自己的姐姐最听话。最疼他。 他就不会托人带假口信给罔市。 撒谎说自己病了,要罔市带胡麻饼来私塾探望他。 要是没有这个谎言,罔市就不会被车碾了。 罔市……是他害死的。 张成材都到家门前篱笆旁了,家里头不见人来接。 是纪筝设了符障,未让人发现他们三个。 符障之外,张家人急得跟什么似的,满口里“找成材!” “罔市个丧门星,死了还带霉运,我们家宝贝成材去哪儿了呀。” 符障内,纪筝的眸光冷冽。 冷眼瞧姊弟二人讲话。 张成材满脸内疚。 罔市善于察言观色,帮着拍张成材长衫上的灰。 “成材你别内疚了。我是乐意来找你的啊。娘亲说了,养我就是为了以后卖个好价钱,你就能读书,一直往上读,读到西京里头,当大|官去。要是我卖得好,你连娶媳妇儿的钱都有了。” 她说得那样理所应当。 眉目舒展,眼睛里都是甘愿。 纪筝可以想到,这套说辞,张家人对罔市说过多少回。说到罔市牢牢刻在脑子里。 要记着弟弟。 忘了自己。 倏地,纪筝解开了禁言咒。 张成材动了动嘴巴,发现自己能出声了。 他嗫嚅道:“对不起。” 罔市还是一个劲儿笑。想摸摸成材的头,又收回手来。她怕纪筝误会姊弟俩感情不好,还抢着解释。 “娘说了,男人的头,女人不能摸。男人坐的板凳,女人也不能坐,会带上湿气阴气的。” 张成材听着,目光里闪过恍惚。 平日里,家中种种优待他,苛待姐姐,他真的不懂吗? 还是知道了,却享受着,什么都没说。 张成材泪光闪闪,“姐姐,你不回来也好。” 他这个家,配不上这么好的姐姐。 罔市脸上的笑一僵。但片刻就调整过来。 分明伤心,却装作不伤心的样子。 “我知道的,还按往年的,我去饭馆给人刷盘子去。年节工钱还高哩。” 张成材捂着嘴巴,再也说不出话来。 纪筝牵起罔市,回头走远,同时解开了符障。 淡色金光散开。 张家人马上就看见了家门口的成材。 他娘亲一把抱他起来。 “心肝啊,急死娘了,跑哪儿去了?” 张家爹也跑出来,裤腰上钱袋子响当当的。 他方才正在屋里头点车行给罔市的赔命钱呢。好大一笔钱。 张家爹也念叨:“儿啊,你可是我们的独苗苗。” 张成材默默听了很久。 爹、娘、奶奶。 没有人问起过姐姐。 他突然明白了。 没人给姐姐收尸。 罔市,凑活养养,死了就死了。 还是纪筝这只“大鬼”收了罔市这只新鬼。 人比鬼还狠心啊。 后来几年,听说是罔市家考出个秀才来。 那又怎样。 人人都称道成材心肠好不忘本。一直没忘了他姐姐。 彼时的纪筝依旧不以为然。 罔市只是失去了一条命,而她的弟弟却要内疚一辈子呢。 纪筝只觉可笑。 …… 当下,纪筝将罔市带回了年山墓园。 她给邱老头抹上了牛眼泪。 邱老头就能看见罔市了。 小埋是阴阳眼。纪筝点点她额头,把平时的封印一解,小埋就能看见罔市了。 两个好朋友一对眼,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小埋:“罔市,我就知道你好好儿的。” 罔市这才喜不自禁,原来这回帮自己的姐姐,就是小埋的阿姐啊…… 可真巧。 在孩子的世界里,死亡是太沉重的话题。 很快,小埋就和罔市一起分享在集市淘来的新玩意儿,香鼓儿、元子槌拍,玩应儿不多,但两个孩子玩个稀奇,乐在其中。 纪筝把罔市的事情说了。 邱德厚看着罔市的样子,衰老的眼周都起了几道纹。 “多爱笑的女娃娃。” 这是默许罔市在家一同过年节了。 他知道纪筝是在地下应了差的,这点本事是不愁的。 纪筝和邱德厚坐在角落里,安排好爆竹不要受潮。 接着就准备过年祭天祭祖的东西,崔惊樾在旁帮忙。 大年夜要用的可太多了。 鱼儿要养活盛放在水里,意为“年年有余”,礼仪完了要放生的。 别的鸡鸭猪头,都是要提前煮好腌熟烂的,都要备在灶头里。 零零碎碎,香烛香炉,素材荤菜,新米秤砣,拿了这个忘了那个。 还好崔惊樾记性好,时常从旁提醒。 他提醒了好几次,纪筝才后知后觉:“那伽?” “嗯。” 依旧是清越的嗓音,但是语气却没那么疏冷了。 细细品来,甚或有几许亲昵的味道。 “你……不睡了吗?” “冬眠结束了。” 那伽答过后,继续往灶火里加柴。 得空还要绕到前面灶台,掀开锅盖看看猪头煮得怎么样。 干起活来,十分熟稔。 是了。 他和小师弟共用一个身体。 小师弟干惯了的活计,他能不熟练吗? 纪筝想起当初在山上,挖个木薯都要讨价还价还要嫌脏的那伽,再看看今天看膛活加柴抹鼻子,鼻尖都熏黑一小块的那伽。 她不禁哑然失笑。 那伽眯着眼躲烟气,仰起头来。 正好撞进纪筝眼里。 两厢对视。 那伽看到了纪筝脸上的笑。 纪筝是看着他笑的。 不是……那个小道士吧。 那伽慌乱地扭过头。 结果吃了一嘴的烟灰,咳个不停。 纪筝不厚道地笑出声,被正在切菜的邱老头看到了。邱老头走过来,给她个栗子。 “干活的人,有什么好笑的。” 纪筝悻悻然,撇撇嘴,偷偷和那伽使眼色。 眼睛里全是笑意。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在这一刻,她有多像从前的纪筝—— 自由自在的道姑,出身高贵的权相之女,三个哥哥共同宠爱的妹妹。 无忧无虑。 无愁绪。 大年夜到了。 才到晌午,远远地就听见年山外爆竹声连绵。 敬礼事要赶早。<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罔市(四) 【喵,技能“…… 大年夜。 小埋说好要熬个大夜,但才过午夜,头刚沾上枕头就打起了呼噜。 邱老头双手笼在袖子里,在小板凳上就打起了盹儿。老人家禁不起操劳。 纪筝给他施了安睡咒。 和那伽合力将邱老头挪到卧坑里。纪筝又去翻了背篓底。 把那身邱老头舍不得买、她偷偷埋下的崭新厚袄,放在了邱老头枕前。 等醒来拜年,邱老头就能穿上新衣服了。 纪筝笑得眉眼弯弯。 又看了看同样未睡的那伽和罔市。 那伽冬眠期结束,睡不睡都行,就是守夜。 严格来说,纪筝不睡觉也是可以的。 阴差要办夜职。 但纪筝毕竟活人,本能就是要睡觉。 否则总觉得累。 不过过年嘛……不熬夜可就没意思了。 纪筝是打算撑一撑了。 罔市精神头是最好的。 她满脑子都是这个年节。 原来,一家人过年,可以这么开心。 不用日子太好,不用等弟弟做大官,一家人简简单单团聚在一起,就很快乐了。 所以当纪筝提出去八仙庙的时候。 罔市和那伽都要去。 八仙庙离这不远,就在附近的一个村子里。 庙小,但灵验。 每每大年夜刚过,都是赶早去八仙庙烧高香的。 纪筝牵起罔市,等那伽那边解好牛车的缰绳。 “姐姐,八仙庙什么愿都可以许吗?” “当然。” “那……那我想好自己的愿望了。”罔市笑着说。 随着哞哞的牛叫声,那伽牵着牛车过来了。 纪筝拉着罔市一同坐上去。 那伽挥动缰绳,牛车缓缓前行。 罔市期待地望着前行的山道。 忽然,她的笑容消逝了,眼睛定定地盯着一个地方,满眼不可置信。 接着,罔市就不管不顾,跳下了车。 朝着那个地方奔去。 纪筝唤道:“罔市。” 罔市头也不回。 见状,那伽停住牛车,和纪筝一同去追。 追到了年山墓园里。 罔市正愣愣地停在一个坟包前头。 新垒砌的坟包,墓碑是一块粗糙的木板。 刻着“妹妹罔市”。 罔市脸上的肌肉都在颤动。 【对啊,我……】 已经死了。 那辆车碾过来,她走得太累太累了,来不及逃开。 连日来的一切。罔市都明白了。 给她收尸的姐姐,带她过年节的小埋,还有内疚哭泣的弟弟,以及完全不关心她死活的家人。 罔市泪眼朦胧,看着纪筝:“姐姐。” 纪筝无奈地回望。 瞒不住了。 只得走过去,蹲矮身体,平视着罔市。 纪筝用手搭在罔市的肩膀,“你还可以多待一阵的。” 闻言,那伽颇为诧异地看了纪筝一眼。 像罔市这样的魂魄,阴差都不愿意收。 枉死之魂,难收难寻觅;年幼弱小的灵魂,又没有鬼技。阴差大都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使。 可纪筝做了。 纪筝非但做了,而且还让罔市这样的灵魂暂留人间。每天耗费冥灯的幽冥之力,延续着罔市的鬼力。 嘴上纪筝什么都没说。 但那伽发现,好几次纪筝累得原地睡着。 还是他趁夜,偷偷输送鬼炁给酆都冥灯,纪筝才好起来。 可现在……纪筝却让罔市再多留一段时间。 那伽仿佛明白了什么。 那头,罔市对着纪筝,坚定地摇了摇头。 死了的人,是不能和活人在一处的。 待久了肯定不好。 罔市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愿意再成为纪筝的负担。 她总是挂着的笑,此时笑不起来了。 她是不是该走了…… “姐姐,你可以送我去地府吗?” 纪筝沉默良久。 她发现罔市其心不改,才站定,祭出酆都冥灯。引魂往地府。 年节的时候,地府也有休假。 枉死鬼,要先去判官那走一遭。判官在休沐,只得先收押在临时监狱内。 纪筝又一次挽留,“再玩几天,再过来也不迟。” 罔市不停地摇头。 她是害怕的。 但她更怕妨害到纪姐姐。 在收进监狱前,纪筝带罔市在地府四周小小逛了一圈。 这里是泰山之门,那头是冤鬼路,再那面是奈何桥,最尽头的是投胎的六道。 如是种种。 罔市始终牵着纪筝的手,小脸上慢慢有了笑容。仿佛已经看开了。 可纪筝留意到,罔市无意识地,一直在用另一只手,摩挲着脖子上的梅花香露瓶。 道别时。 罔市抱了抱纪筝。 “姐姐,好羡慕小埋啊。” “你要是我的姐姐就好了。我吃得很少,还很会打扫。” 纪筝用清心咒平复一切涩意。才道:“你和小埋……” 罔市立时慌了,“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要抢小埋的姐姐……我只是……对不起。不要讨厌我。” 她只是……真的很羡慕。 要是人真的有下辈子。 罔市不想当姐姐了。她想当被人照顾的弟弟、妹妹。 当姐姐太累太累了。 什么好的都是弟弟的,只有辛苦和罪责是姐姐的。 纪筝走出泰山之门时。 一回头,罔市还在笑着冲她挥手。 发生什么都很乐观的模样。 纪筝无法儿,执着冥灯,踏出地府地界。 “再见,阿姐。”在最后,罔市还是偷偷地喊了她想要的姐姐。 就像阿姐,墓碑上写了她是“妹妹”。 真好。 走出泰山之门。 纪筝的功德簿新显示出一行。 功德簿【罔市:谢谢阿姐,梅花露好香】 同时,功德喵“咦”了一声。 【主人,她的灵魂力量还挺强,新死之魂,竟然有鬼技。】 这却出乎纪筝的预料。【什么鬼技?】 【喵,技能“大清扫”。家中必备,好相公必备。】 纪筝的伤感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江山易改,猫性难移。 她真的不该指望这猫能正经太久。 那伽“啊呜”吞下了罔市的鬼技。 顺手打扫了罔市的坟包附近,配上垒土技能。 所到之处,尘土齐整。 纪筝叹为观止。 “星星点灯。” 那伽的眉头跳了跳,还是乖乖听话点亮指尖的星星。 两人一同坐上牛车,来到八仙庙。 八仙庙不愧为远近闻名的灵验庙。庙小神威大。 离八仙庙还有好几里地,停靠的车马就堵得道路水泄不通。 连娇滴滴的豪绅小姐、官门夫人,都不得不在丫鬟的搀扶下,下车步行。 否则是根本挤不进去的。【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0章 邱二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 纪筝卖关子,领着那伽来到八仙庙外正中央。 眼前坐落着一座巨大的香鼎,足足有八层。 青铜色的鼎身,经过风吹雨打,颜色不均,但透出经年的庄重和古朴。 肉眼可见,每层里都堆满了铜板碎银子。 甚至鼎足附近都有碎银。 但没有人去捡。 因为这是许愿香鼎。 “许下你的心愿,然后抛铜板。”纪筝颇有兴致地教那伽,“铜板落进香鼎里,落到最高层,愿望就会实现哦。” 那伽起了点兴趣。 在灵界,从来没有这样的玩意儿。 灵界靠实力和灵力说话。 有心愿,那就靠自己去达成。 不像凡人,有太多无可奈何,只能求托于期许神明。 看纪筝那亮晶晶的期盼的眼神。 那伽违心地接过了纪筝手里的铜板。 纪筝耍赖,“我先来。” 立刻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中许愿。 那伽在她身旁静静看着。 他发觉,纪筝许愿时,兴奋的表情变得坚毅。 便知是与纪家被屠戮有关的愿望。 许愿完毕,纪筝用力将铜板往上一抛。 丁玲一声脆响。 铜板呈曲线,落入了最高层。 纪筝踮着脚,不敢置信,抓着那伽转了两圈。 “是顶层,我的愿望会实现!” 在她的眼神示意下,那伽无可奈何地双手合十。手心紧紧捏着那枚铜板。 许愿…… 许什么愿呢。 变强,回灵界。他和纪筝通力合作,自然会做到。 向神明期许的愿望吗…… 那伽的耳根忽然一红,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眼纪筝。 把纪筝看得莫名其妙。 纪筝心急地推推他的手臂,“快试试。” 那伽应声而动,铜板脱手而出。 叮当。 铜板撞在香鼎的飞檐角上,激起铜铃震响。 铜板弹飞出去。 落在了香鼎外。 落在了滴满淋漓烛泪的石板地上。 那伽的脸色霎时发白。 他不喜欢心里那种泛出的不安感。 不配吗。 是他不配吧。 肮脏卑贱死去的鬼蛟。只配活在地底。 又怎么能去希冀……活人世界的那束光。 那束名为纪筝的光。 温柔到他在黑暗中战栗。被刺痛到无以复加。 纪筝见状,赶紧去把铜板捡起来,用衣袖擦拂干净。递给那伽,“再扔试试看。方才是意外。” “只要扔进去就能实现,不一定要最高层的。” 那伽听着她的安慰,脸色更白,“不扔了。” 纪筝诧异,漂亮的双眉蹙起。 但她没有再逼迫那伽。只是默默收起了那枚铜板。 总觉得,好像触动了那伽的什么伤心事呢。 纪筝有点淡淡的后悔。 早知道就不拉那伽凑热闹了。 转念纪筝又自己抽身而出,活在当下,不后悔过去…… 就这样,也不错。 纪筝重新牵起那伽,“走啦,回家了。” 她手心的温暖,让那伽透心凉的身体,找回了一点实际的存在感。 那伽轻轻“嗯”了一声。 听起来说不出的委屈。纪筝的心软了,她好像亏欠了什么似的,忍不住想偿还点。 啊…… 怎么有人……不,有蛇,能把一个“嗯”字说得这么九曲回肠,搞得她像个十恶不赦的大渣男…… 纪筝后知后觉,好浓的茶味。 她略带气恼地捏了捏那伽的虎口。 不料,却换来那伽更紧的回握。握得纪筝手都有点发疼了。 “你松开些……”纪筝打着商量。 忽感肩膀给人重重拍了一下。 热情洪亮的女声穿透了耳膜。 “纪丫头,你也来拜八仙啊!” 纪筝吃痛地揉揉肩,回头一看。 竟是个熟人。 邱二。 邱老头的女儿。 邱二一身花棉袄,绑着厚实的头巾,脖子上缠着裘皮的厚拥项,满面红光,显见得日子过得很不错。 纪筝笑道:“邱姨好。” 邱二“嗐”一声,又给纪筝另一边肩膀来了下。“纪丫头嘴真甜。” 这下好了。纪筝两边肩膀都疼,平衡了。 她索性直了身子,给邱二介绍起那伽来。 “我远方表弟。” 又对着那伽,“邱姨。” 那伽不耍性子时,很会装乖。 摆出乖巧懵懂的样子,“邱姨好。” 邱二“诶”了一声,上下打量着那伽。 “长得是真灵……” 目光落到那伽跛足上,邱二一皱眉头,嫌弃地撇撇嘴,“就是这脚……” 那伽:“摔的。” 纪筝把那伽拉到身后。她知道邱二又犯老毛病了。 邱二这人,比邱大要知趣。 但是,邱老头也不待见她。 最大的原因,邱二是干媒婆行当的。做起媒来,只图钱,不图德。 她做的媒,真是连哄带骗。 要不然日子也不会过得那般殷实。 那都是邱二软硬兼施让女方答应,甭管三七二十一,先和男方见个面。邱二就收男方的红封,收到手软。 说来这也是媒人的共性。 但邱老头眼里容不下,“顾头不顾腚。为了那点子银子,阴德后福都不要了!也不怕毁了人家姑娘,到时候遭报应。” 邱二哪里听得进去。 为这事,邱二和邱老头也吵过多次。年节邱二也不回家来。只是意思意思托人送了年礼。 面子上过得去。 因而纪筝面上还是叫“邱姨”。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没必要把相处搞得太僵。 邱二就很满意纪筝这种态度。 热络地拉了纪筝的手,“纪丫头啊,邱姨是真心拿你当自家人的,最近可得了个不得了的俊俏郎君,你要不要……” 纪筝缩了缩脖子,赶紧敬谢不敏。 “不了不了,二姨。我远方表弟困了,真得回家了。” 纪筝拽了拽那伽。 那伽配合地打了个哈欠。他其实是有点困了。 每天都可以是冬眠期。 这便是纪筝、那伽逃命似的往牛车边赶。 邱二拉着纪筝的胳膊不撒手。 别看邱二穿得厚实,那手劲却大,扒得牢牢的。 邱二都被拖得脚不沾地,被纪筝带着走了,邱二嘴里还在推销她那军俏郎君,“这郎君好得很,又高又瘦又白净,年纪轻轻会疼人,不可多得啊……” 纪筝听得头都大了,嘴角的笑容益发勉强。 冷不丁,那伽冷哼一声。 邱二顿时脚下一滑,绊了一跤。“哎哟”叫疼,手掌擦破皮了。 纪筝瞪了眼那伽。 那伽一脸无辜。 纪筝:好。 她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这鬼蛟混熟了,自带绿茶白莲花属性是吧。 纪筝气鼓鼓扶起邱二。 邱二不摔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1章 相看 给我摸摸你的角。…… 大人吵架,小埋吓得眼眶里含泪。 她拉拉这个,又劝劝那个,后来自己忍住,没再哭了。 “阿姐,先生说了,有事要好好说。” 小埋用力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给自己打气。 继而勇敢走到墓碑之间,问邱二道:“二姨,你不喜欢自己的爹爹和娘亲吗?” 邱二哭哭啼啼,“我命苦。娘早死,爹嫌弃。” 小埋想了想道:“可是,我听书里说,每个人的爹娘都是自己选的。” 邱二愣住。 小埋又道:“天上有好大一堆小孩儿排队,观察地上的人,相中自己想要的爹爹和娘亲。” “是自己相中的爹娘,为什么长大了,就不想要了呢?”小埋是真心地疑问,她还无法理解人性的不可捉摸。 邱二“唉”地叹了口气。 还是回来过年了。 她到底是媒婆,能屈能伸,给邱老头和纪筝都赔了不是。 纪筝笑眯眯:“要是二姨不好下面子,那我还是去好了。被二姨说的,我都好奇那郎君到底是什么仙人下凡了。” 一番俏皮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邱德厚也不是小心眼的人,给台阶就下,擦干眼泪,一家人走亲串巷地拜年讨彩头。 总算过了个安生的大年初一。 纪筝答应年初六相看,没别的原因。 她只是不想看到邱老头哭。 毕竟,她在世上的亲人,真的不多了。 爹娘没了,三哥没了;她还要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生怕哪天二哥发现她没死,进而追杀自己。 她真的想不通,二哥为什么会突然对她生出杀意。 还是非要置她于死地的杀意。 纪筝挠了挠额头。想开了。 相看嘛,看看也没啥。 就当去认识个新朋友了。多个朋友多条路,指不定有什么生财之道,也未可知啊。 这晚上,拜年累了大半天,纪筝早早睡下。 阖眼没几息,身旁一凉,有什么躺了下来。 纪筝忙一扯被子,“干啥?你睡我这睡出瘾来了?我警告你啊,二姨走了,回你的地儿睡去。” 她实在累得没好气,就想睡觉。 那头默了默。 忽而,一只手轻轻搭住纪筝的肩。 接着便是纪筝熟悉的委屈语气。声线都在颤抖。 “你能不能不去啊……” 纪筝:??? 哪来的茶味。 纪筝青筋直跳,本想说老实话对付过去。 要知道,她和邱二打交道三年了,二姨要强嘴毒,但心没那么坏,真闹大了,最终是不会强迫纪筝的。纪筝答应,是为了大家都过得去。 只有刚来这个家不久的那伽,当真了。 纪筝转变了念头。 她老神在在叹气,“可以不去的。” 搭在她肩上的手,高兴地捏紧了。 纪筝当即话锋一转,“那你给我摸摸你的角。” 那伽的手缩了回去。 纪筝连鬼蛟的背都骑过,就是没摸过他的角。虽说他没有化龙,但勉强算是个龙角,对蛟龙来说是很个人的部件,真不兴给人摸。 就像凡人,不爱叫不熟悉的人摸自己的头。 那伽:“不行。” 高冷蛟,真的难搞。 纪筝撒娇:“好奇嘛。” 她转过身,看见那伽锁在卧坑另一边,但头却不自觉地侧向纪筝这边。 那真是恭敬不如从命,先斩后奏。 上手先薅一把! 触手清凉。有种很舒服的钟乳石的清凉,但温温润润不冻人,用力捏捏,又有莫名的弹性。捏久了,手感很像纪筝从前玩过的超轻黏土。 好解压。 那伽从头到脖子根,刷地全红透了。 “你……你好了没。” 纪筝笑成弯月眼,“好了好了。”恋恋不舍地把手收回来,心里颇为遗憾。 原来龙角薅起来这么快乐。 那伽等脸上的热退下去,才沙哑着开口。 “那你元宵相看不去了吧?” 纪筝吃吃笑了,“我又没答应你不去。” 那伽:!!! 她只说摸摸龙角,确实没答应他任何事。 好恶劣啊。 那伽恨恨地想,脸又透出红色。呼吸着纪筝身上的冷丝丝的香。 清香缥缈,不觉寒冷,反觉氤氲。 好恶劣啊。 但他一点都不讨厌。 而且,那伽记得今天邱二说的那些话。 说纪筝烧成什么样了。都能止小儿夜啼。 在凡人眼里,烧伤的纪筝,是被厌弃的吗…… 那伽脱口而出,“我会照顾你的。” 说完就后悔了。怕被发现什么似的,他赶紧补了一句:“小师姐。” 纪筝并未回应。 那伽坐起身,凝视纪筝的侧脸,呼吸平稳,神态安详。 纪筝睡着了。 过了迎财神的年初五,隔天就是相看的年初六了。 纪筝还是黑衣配面具,半点都没捯饬。 前往静河镇茶馆相看。 到了地方,由着邱二的指引,两厢里会面,互相见礼,坐下吃茶。 很是惬意。 邱二很有眼力见儿地,托词说要挑挑茶叶,走远了。 单独留两位年轻人相处。 纪筝假装没发现,今天年初六相看,她后头还跟了一大一小两个“电灯泡”。 电灯泡一号小埋,正躲在墙根后头,赞叹不绝,“哇,太俊了,阿姐太有福了,要是我再大十岁,我也要相看这种的。二姨真靠谱。” 小埋继续惊叹:“好高啊好瘦啊。太俊了。” 那伽俯视小埋,冷冷道:“擦擦口水。” 小埋忙不迭抬衣袖擦口水,“我没流口水啊。” 再抬头,紫衣道士已经跛着脚走向茶馆了。 “唉,小道士,等等我!” 小埋拔腿就追。 几人在茶馆前碰了面。 一对眼,小埋惊唤道:“先生!” 和阿姐相看的,竟然是女学的齐先生! 所谓学子见先生,正如老鼠见了猫,小埋缩头缩脑。实在后悔今天怎么答应和小道士一起来偷看。 又毕恭毕敬道:“齐先生,新年好。” “小埋新年好。”齐怀远笑着起身。 他也是倒霉,刚撩起袍子,就绊倒脚,跌了一跤。 好巧不巧,膝盖又磕在板凳角上。 齐怀远疼得是倒抽冷气,还勉强维持笑容,不想吓着小埋这个学生。 小埋急了,上去搀扶齐怀远,“先生小心。” 她是一片好意,结果没注意,脚下一滑,把齐怀远又带倒了。 齐怀远后腰撞上板凳角,又遭一击。 场面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2章 舟行昆仑 大小姐抢了您的…… 青莲舫雕龙绣金,纪筝肉痛着两张船票钱。加起来都够吃好几顿过年席面了。 连叫了三遍点心,坚决不浪费一分一厘的票钱。能值回来一点是一点。 那伽又在睡觉,窝在船舱内久居不出。 纪筝心想,自己对那伽有误会。 他不是冬眠期爱睡觉。 他就是天生爱睡觉。 叫了几回点心,难免进出的机会多。 纪筝刚关上门,就不小心听了墙角。 隔壁的船客回来了,是两个女子在交谈。似乎一个是小姐,一个是服侍的丫鬟。 那丫鬟哭哭啼啼,小姐倒是听不见什么哭声。安慰丫鬟的声音,都是轻轻软软的。 这小姐,光听声儿,就是个好脾性的。 纪筝还是偏爱脾气软的人,她骨子里也是个强硬的。自然就喜欢互补性格、善于包容的人。 纪筝咀嚼着点心。 想当君子,无奈到了道法五重境,耳聪目明。 想不听都难。 那丫鬟抱怨:“二小姐,大小姐也忒欺负人了。” “当初明明是姨娘救了无极仙尊,又不是夫人救的。仙尊指腹为婚,当然是定的小姐您与百里仙君的婚约。”丫鬟愤愤,“现在大小姐,说抢就抢?” 纪筝吃了片西瓜。 是嫡女欺负庶女,抢庶女的好亲事啊。 这庶女二小姐软乎乎的,看来是没有为自己争取。连丫鬟都看不下去了。 姜梨满劝道:“听闻那百里仙君,早就有心上人。如天上明月。大姐硬要嫁去,未必是好事。保不齐,大姐也是个可怜人。” 好,仙君还有白月光。 果然,脾气软乎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拎不清。 只是大智若愚。 但更过分的来了。 丫鬟道:“让给她,咱们忍忍就算了。大小姐何苦做得如此绝?她去替嫁给百里仙君,却要您来替嫁给海里的老鱼头怪。做人太毒辣了,也不给人留一线。” 姜梨满没再说话。 纪筝听得瓜都啃不动了。不愧是毗邻妖界,大美女与鱼头怪的婚嫁都要上演了。 由此,午间船客们出来用餐。 船头在唱戏,船尾摆了各色船菜。连着一条专做伙食的小船。 在底舱里也有席面,端看船客喜欢大宴还是小菜,自行选择。 菜色都是近水先供的。水晶虾仁、红烧鳜鱼、银鱼炒蛋馅的饺子等;围着春天进补祛湿,还备了鸡头米做调味。 纪筝先吃了个顶饱。 为了多吃回点本,她还把那伽叫醒了,一起吃。 她的吃劲还是小的。遇见那伽,那真是大巫见小巫。 那伽还真是,要么睡不醒,要么一醒吃一个月的量。 把青莲舫的船主都吓得直擦汗。 上来和那伽赔不是,说这回备菜确实不够,下回再招待。 纪筝伸手,把那伽的下巴合回去。 “今日劳烦您了,多担待。” 船主的见她如是说。不由松口气。真是船舱底都要被吃穿了。 这小道士的吃相,气吞山河啊。 就是和妖界最大的抹香鲸比,他吃起来的架势都不落下风。 因此,等蜀山家二位待嫁小姐来吃时,都是残羹冷炙了。 船主的又上前赔礼。 纪筝冷眼看着,是两位穿着嫁衣的小姐。为着避嫌,戴着沉重的凤冠,垂下的流苏遮挡面容,看不大清,身段都很不错。 不过嫡女和庶女,却很好区分。 庶女的配置,差了一大截。 贴身丫鬟就一个,哭得两只眼睛红通通,肿得像核桃。 而嫡女那边,光近侍的丫鬟就配备了两个,看身板气质一文一武,保驾护航。旁的护卫侍从,还有抬嫁妆的家丁,那就更不必说,有一部分在舱外,否则进船舱里来,纪筝怀疑都能站得没处下脚。 嫡庶有别。 好在两位小姐的嫁衣,规格品制倒是差不多的,做工都细致。纪筝促狭地想,从这个层面上讲,鱼头怪和百里仙君,在女方家中看来,都是不可以得罪的人啊。 面子上的功夫,嫁衣还是要过得去。嫁妆什么的,鱼目混珠,却不好发现了。 想了这许多,纪筝却见那嫡女忽然挥了庶女一巴掌。 打得凤冠都歪了。流苏乱响。 “让你快些。就知道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弄得现在没饭吃。” 庶女揉着被凤冠带疼的脖子,对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却没什么反应。还是软糯的嗓音,“大姐教训的是。” “哼。”嫡女不欢而散,还三令五申,要船主的晚餐给她留好,再有短缺,她掀翻这青莲舫。 唔,好生跋扈。 纪筝瞧见那些家丁身上,刻的蜀山姜氏。 蜀山姜氏,她有点印象。 原来是西京的王族,为了平衡妖界势力,远远分散几支到妖魔泛滥处,与西京成掎角之势,保朝廷百姓无忧,可安居乐业。 但那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姜氏,也只是表面称臣。逢年过节,向朝廷上上表忠心的奏表。 私底下是发展壮大,早已自成一派。 天高皇帝远,皇帝想管也管不着他们。 蜀山姜氏。是两手抓。 一方面鼓励族人勤苦修炼异能,用以对抗妖异;另一方面,却以联姻见长。 联姻也是两边通吃。仙族和妖族,他们都塞闺女过去。打好关系,总能赌赢一方。 蜀山姜氏,也算依托蜀山,是蜀山这片的“土皇帝”了。 怪不得这嫡小姐脾气这么大、 嫡小姐前呼后拥地去了。听人说道,她的闺名,是叫雪吟。嫡小姐姜雪吟,名字却是比真人温婉多了。 而庶小姐姜梨满,向船主福了一福。聊表歉意。 船主听她那绵甜的嗓子,就是有暗火都散了个干净,领她去船尾吃船菜。那里还有新鲜的。 纪筝从半道截过,“姜小姐,可否同行?都怪我和师弟太能吃,这船舱里吃食才缺了。” 姜梨满翩然一笑,被纪筝的坦诚给逗到了。哪有姑娘家,坦言自己太能吃的。于是掩面道: “烦请姑娘带路。” 同行到船尾,运气不错,还有几样鲜鱼和干贝拌凉菜。 姜梨满端起来,和丫鬟小碧共同分享。 吃饭时,需时不时将流苏撩起。 她吃相文雅,动作幅度也小,是个妥妥的大家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3章 舟行昆仑 大小姐抢了您的婚约。 青莲舫雕龙绣金,纪筝肉痛着两张船票钱。加起来都够吃好几顿过年席面了。 连叫了三遍点心,坚决不浪费一分一厘的票钱。能值回来一点是一点。 那伽又在睡觉,窝在船舱内久居不出。 纪筝心想,自己对那伽有误会。 他不是冬眠期爱睡觉。 他就是天生爱睡觉。 叫了几回点心,难免进出的机会多。 纪筝刚关上门,就不小心听了墙角。 隔壁的船客回来了,是两个女子在交谈。似乎一个是小姐,一个是服侍的丫鬟。 那丫鬟哭哭啼啼,小姐倒是听不见什么哭声。安慰丫鬟的声音,都是轻轻软软的。 这小姐,光听声儿,就是个好脾性的。 纪筝还是偏爱脾气软的人,她骨子里也是个强硬的。自然就喜欢互补性格、善于包容的人。 纪筝咀嚼着点心。 想当君子,无奈到了道法五重境,耳聪目明。 想不听都难。 那丫鬟抱怨:“二小姐,大小姐也忒欺负人了。” “当初明明是姨娘救了无极仙尊,又不是夫人救的。仙尊指腹为婚,当然是定的小姐您与百里仙君的婚约。”丫鬟愤愤,“现在大小姐,说抢就抢?” 纪筝吃了片西瓜。 是嫡女欺负庶女,抢庶女的好亲事啊。 这庶女二小姐软乎乎的,看来是没有为自己争取。连丫鬟都看不下去了。 姜梨满劝道:“听闻那百里仙君,早就有心上人。如天上明月。大姐硬要嫁去,未必是好事。保不齐,大姐也是个可怜人。” 好,仙君还有白月光。 果然,脾气软乎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拎不清。 只是大智若愚。 但更过分的来了。 丫鬟道:“让给她,咱们忍忍就算了。大小姐何苦做得如此绝?她去替嫁给百里仙君,却要您来替嫁给海里的老鱼头怪。做人太毒辣了,也不给人留一线。” 姜梨满没再说话。 纪筝听得瓜都啃不动了。不愧是毗邻妖界,大美女与鱼头怪的婚嫁都要上演了。 由此,午间船客们出来用餐。 船头在唱戏,船尾摆了各色船菜。连着一条专做伙食的小船。 在底舱里也有席面,端看船客喜欢大宴还是小菜,自行选择。 菜色都是近水先供的。水晶虾仁、红烧鳜鱼、银鱼炒蛋馅的饺子等;围着春天进补祛湿,还备了鸡头米做调味。 纪筝先吃了个顶饱。 为了多吃回点本,她还把那伽叫醒了,一起吃。 她的吃劲还是小的。遇见那伽,那真是大巫见小巫。 那伽还真是,要么睡不醒,要么一醒吃一个月的量。 把青莲舫的船主都吓得直擦汗。 上来和那伽赔不是,说这回备菜确实不够,下回再招待。 纪筝伸手,把那伽的下巴合回去。 “今日劳烦您了,多担待。” 船主的见她如是说。不由松口气。真是船舱底都要被吃穿了。 这小道士的吃相,气吞山河啊。 就是和妖界最大的抹香鲸比,他吃起来的架势都不落下风。 因此,等蜀山家二位待嫁小姐来吃时,都是残羹冷炙了。 船主的又上前赔礼。 纪筝冷眼看着,是两位穿着嫁衣的小姐。为着避嫌,戴着沉重的凤冠,垂下的流苏遮挡面容,看不大清,身段都很不错。 不过嫡女和庶女,却很好区分。 庶女的配置,差了一大截。 贴身丫鬟就一个,哭得两只眼睛红通通,肿得像核桃。 而嫡女那边,光近侍的丫鬟就配备了两个,看身板气质一文一武,保驾护航。旁的护卫侍从,还有抬嫁妆的家丁,那就更不必说,有一部分在舱外,否则进船舱里来,纪筝怀疑都能站得没处下脚。 嫡庶有别。 好在两位小姐的嫁衣,规格品制倒是差不多的,做工都细致。纪筝促狭地想,从这个层面上讲,鱼头怪和百里仙君,在女方家中看来,都是不可以得罪的人啊。 面子上的功夫,嫁衣还是要过得去。嫁妆什么的,鱼目混珠,却不好发现了。 想了这许多,纪筝却见那嫡女忽然挥了庶女一巴掌。 打得凤冠都歪了。流苏乱响。 “让你快些。就知道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弄得现在没饭吃。” 庶女揉着被凤冠带疼的脖子,对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却没什么反应。还是软糯的嗓音,“大姐教训的是。” “哼。”嫡女不欢而散,还三令五申,要船主的晚餐给她留好,再有短缺,她掀翻这青莲舫。 唔,好生跋扈。 纪筝瞧见那些家丁身上,刻的蜀山姜氏。 蜀山姜氏,她有点印象。 原来是西京的王族,为了平衡妖界势力,远远分散几支到妖魔泛滥处,与西京成掎角之势,保朝廷百姓无忧,可安居乐业。 但那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姜氏,也只是表面称臣。逢年过节,向朝廷上上表忠心的奏表。 私底下是发展壮大,早已自成一派。 天高皇帝远,皇帝想管也管不着他们。 蜀山姜氏。是两手抓。 一方面鼓励族人勤苦修炼异能,用以对抗妖异;另一方面,却以联姻见长。 联姻也是两边通吃。仙族和妖族,他们都塞闺女过去。打好关系,总能赌赢一方。 蜀山姜氏,也算依托蜀山,是蜀山这片的“土皇帝”了。 怪不得这嫡小姐脾气这么大、 嫡小姐前呼后拥地去了。听人说道,她的闺名,是叫雪吟。嫡小姐姜雪吟,名字却是比真人温婉多了。 而庶小姐姜梨满,向船主福了一福。聊表歉意。 船主听她那绵甜的嗓子,就是有暗火都散了个干净,领她去船尾吃船菜。那里还有新鲜的。 纪筝从半道截过,“姜小姐,可否同行?都怪我和师弟太能吃,这船舱里吃食才缺了。” 姜梨满翩然一笑,被纪筝的坦诚给逗到了。哪有姑娘家,坦言自己太能吃的。于是掩面道: “烦请姑娘带路。” 同行到船尾,运气不错,还有几样鲜鱼和干贝拌凉菜。 姜梨满端起来,和丫鬟小碧共同分享。 吃饭时,需时不时将流苏撩起。 她吃相文雅,动作幅度也小,是个妥妥的大家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4章 舟行昆仑 大小姐抢了您的婚约。 青莲舫雕龙绣金,纪筝肉痛着两张船票钱。加起来都够吃好几顿过年席面了。 连叫了三遍点心,坚决不浪费一分一厘的票钱。能值回来一点是一点。 那伽又在睡觉,窝在船舱内久居不出。 纪筝心想,自己对那伽有误会。 他不是冬眠期爱睡觉。 他就是天生爱睡觉。 叫了几回点心,难免进出的机会多。 纪筝刚关上门,就不小心听了墙角。 隔壁的船客回来了,是两个女子在交谈。似乎一个是小姐,一个是服侍的丫鬟。 那丫鬟哭哭啼啼,小姐倒是听不见什么哭声。安慰丫鬟的声音,都是轻轻软软的。 这小姐,光听声儿,就是个好脾性的。 纪筝还是偏爱脾气软的人,她骨子里也是个强硬的。自然就喜欢互补性格、善于包容的人。 纪筝咀嚼着点心。 想当君子,无奈到了道法五重境,耳聪目明。 想不听都难。 那丫鬟抱怨:“二小姐,大小姐也忒欺负人了。” “当初明明是姨娘救了无极仙尊,又不是夫人救的。仙尊指腹为婚,当然是定的小姐您与百里仙君的婚约。”丫鬟愤愤,“现在大小姐,说抢就抢?” 纪筝吃了片西瓜。 是嫡女欺负庶女,抢庶女的好亲事啊。 这庶女二小姐软乎乎的,看来是没有为自己争取。连丫鬟都看不下去了。 姜梨满劝道:“听闻那百里仙君,早就有心上人。如天上明月。大姐硬要嫁去,未必是好事。保不齐,大姐也是个可怜人。” 好,仙君还有白月光。 果然,脾气软乎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拎不清。 只是大智若愚。 但更过分的来了。 丫鬟道:“让给她,咱们忍忍就算了。大小姐何苦做得如此绝?她去替嫁给百里仙君,却要您来替嫁给海里的老鱼头怪。做人太毒辣了,也不给人留一线。” 姜梨满没再说话。 纪筝听得瓜都啃不动了。不愧是毗邻妖界,大美女与鱼头怪的婚嫁都要上演了。 由此,午间船客们出来用餐。 船头在唱戏,船尾摆了各色船菜。连着一条专做伙食的小船。 在底舱里也有席面,端看船客喜欢大宴还是小菜,自行选择。 菜色都是近水先供的。水晶虾仁、红烧鳜鱼、银鱼炒蛋馅的饺子等;围着春天进补祛湿,还备了鸡头米做调味。 纪筝先吃了个顶饱。 为了多吃回点本,她还把那伽叫醒了,一起吃。 她的吃劲还是小的。遇见那伽,那真是大巫见小巫。 那伽还真是,要么睡不醒,要么一醒吃一个月的量。 把青莲舫的船主都吓得直擦汗。 上来和那伽赔不是,说这回备菜确实不够,下回再招待。 纪筝伸手,把那伽的下巴合回去。 “今日劳烦您了,多担待。” 船主的见她如是说。不由松口气。真是船舱底都要被吃穿了。 这小道士的吃相,气吞山河啊。 就是和妖界最大的抹香鲸比,他吃起来的架势都不落下风。 因此,等蜀山家二位待嫁小姐来吃时,都是残羹冷炙了。 船主的又上前赔礼。 纪筝冷眼看着,是两位穿着嫁衣的小姐。为着避嫌,戴着沉重的凤冠,垂下的流苏遮挡面容,看不大清,身段都很不错。 不过嫡女和庶女,却很好区分。 庶女的配置,差了一大截。 贴身丫鬟就一个,哭得两只眼睛红通通,肿得像核桃。 而嫡女那边,光近侍的丫鬟就配备了两个,看身板气质一文一武,保驾护航。旁的护卫侍从,还有抬嫁妆的家丁,那就更不必说,有一部分在舱外,否则进船舱里来,纪筝怀疑都能站得没处下脚。 嫡庶有别。 好在两位小姐的嫁衣,规格品制倒是差不多的,做工都细致。纪筝促狭地想,从这个层面上讲,鱼头怪和百里仙君,在女方家中看来,都是不可以得罪的人啊。 面子上的功夫,嫁衣还是要过得去。嫁妆什么的,鱼目混珠,却不好发现了。 想了这许多,纪筝却见那嫡女忽然挥了庶女一巴掌。 打得凤冠都歪了。流苏乱响。 “让你快些。就知道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弄得现在没饭吃。” 庶女揉着被凤冠带疼的脖子,对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却没什么反应。还是软糯的嗓音,“大姐教训的是。” “哼。”嫡女不欢而散,还三令五申,要船主的晚餐给她留好,再有短缺,她掀翻这青莲舫。 唔,好生跋扈。 纪筝瞧见那些家丁身上,刻的蜀山姜氏。 蜀山姜氏,她有点印象。 原来是西京的王族,为了平衡妖界势力,远远分散几支到妖魔泛滥处,与西京成掎角之势,保朝廷百姓无忧,可安居乐业。 但那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姜氏,也只是表面称臣。逢年过节,向朝廷上上表忠心的奏表。 私底下是发展壮大,早已自成一派。 天高皇帝远,皇帝想管也管不着他们。 蜀山姜氏。是两手抓。 一方面鼓励族人勤苦修炼异能,用以对抗妖异;另一方面,却以联姻见长。 联姻也是两边通吃。仙族和妖族,他们都塞闺女过去。打好关系,总能赌赢一方。 蜀山姜氏,也算依托蜀山,是蜀山这片的“土皇帝”了。 怪不得这嫡小姐脾气这么大、 嫡小姐前呼后拥地去了。听人说道,她的闺名,是叫雪吟。嫡小姐姜雪吟,名字却是比真人温婉多了。 而庶小姐姜梨满,向船主福了一福。聊表歉意。 船主听她那绵甜的嗓子,就是有暗火都散了个干净,领她去船尾吃船菜。那里还有新鲜的。 纪筝从半道截过,“姜小姐,可否同行?都怪我和师弟太能吃,这船舱里吃食才缺了。” 姜梨满翩然一笑,被纪筝的坦诚给逗到了。哪有姑娘家,坦言自己太能吃的。于是掩面道: “烦请姑娘带路。” 同行到船尾,运气不错,还有几样鲜鱼和干贝拌凉菜。 姜梨满端起来,和丫鬟小碧共同分享。 吃饭时,需时不时将流苏撩起。 她吃相文雅,动作幅度也小,是个妥妥的大家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5章 舟行昆仑 大小姐抢了您的婚约。 青莲舫雕龙绣金,纪筝肉痛着两张船票钱。加起来都够吃好几顿过年席面了。 连叫了三遍点心,坚决不浪费一分一厘的票钱。能值回来一点是一点。 那伽又在睡觉,窝在船舱内久居不出。 纪筝心想,自己对那伽有误会。 他不是冬眠期爱睡觉。 他就是天生爱睡觉。 叫了几回点心,难免进出的机会多。 纪筝刚关上门,就不小心听了墙角。 隔壁的船客回来了,是两个女子在交谈。似乎一个是小姐,一个是服侍的丫鬟。 那丫鬟哭哭啼啼,小姐倒是听不见什么哭声。安慰丫鬟的声音,都是轻轻软软的。 这小姐,光听声儿,就是个好脾性的。 纪筝还是偏爱脾气软的人,她骨子里也是个强硬的。自然就喜欢互补性格、善于包容的人。 纪筝咀嚼着点心。 想当君子,无奈到了道法五重境,耳聪目明。 想不听都难。 那丫鬟抱怨:“二小姐,大小姐也忒欺负人了。” “当初明明是姨娘救了无极仙尊,又不是夫人救的。仙尊指腹为婚,当然是定的小姐您与百里仙君的婚约。”丫鬟愤愤,“现在大小姐,说抢就抢?” 纪筝吃了片西瓜。 是嫡女欺负庶女,抢庶女的好亲事啊。 这庶女二小姐软乎乎的,看来是没有为自己争取。连丫鬟都看不下去了。 姜梨满劝道:“听闻那百里仙君,早就有心上人。如天上明月。大姐硬要嫁去,未必是好事。保不齐,大姐也是个可怜人。” 好,仙君还有白月光。 果然,脾气软乎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拎不清。 只是大智若愚。 但更过分的来了。 丫鬟道:“让给她,咱们忍忍就算了。大小姐何苦做得如此绝?她去替嫁给百里仙君,却要您来替嫁给海里的老鱼头怪。做人太毒辣了,也不给人留一线。” 姜梨满没再说话。 纪筝听得瓜都啃不动了。不愧是毗邻妖界,大美女与鱼头怪的婚嫁都要上演了。 由此,午间船客们出来用餐。 船头在唱戏,船尾摆了各色船菜。连着一条专做伙食的小船。 在底舱里也有席面,端看船客喜欢大宴还是小菜,自行选择。 菜色都是近水先供的。水晶虾仁、红烧鳜鱼、银鱼炒蛋馅的饺子等;围着春天进补祛湿,还备了鸡头米做调味。 纪筝先吃了个顶饱。 为了多吃回点本,她还把那伽叫醒了,一起吃。 她的吃劲还是小的。遇见那伽,那真是大巫见小巫。 那伽还真是,要么睡不醒,要么一醒吃一个月的量。 把青莲舫的船主都吓得直擦汗。 上来和那伽赔不是,说这回备菜确实不够,下回再招待。 纪筝伸手,把那伽的下巴合回去。 “今日劳烦您了,多担待。” 船主的见她如是说。不由松口气。真是船舱底都要被吃穿了。 这小道士的吃相,气吞山河啊。 就是和妖界最大的抹香鲸比,他吃起来的架势都不落下风。 因此,等蜀山家二位待嫁小姐来吃时,都是残羹冷炙了。 船主的又上前赔礼。 纪筝冷眼看着,是两位穿着嫁衣的小姐。为着避嫌,戴着沉重的凤冠,垂下的流苏遮挡面容,看不大清,身段都很不错。 不过嫡女和庶女,却很好区分。 庶女的配置,差了一大截。 贴身丫鬟就一个,哭得两只眼睛红通通,肿得像核桃。 而嫡女那边,光近侍的丫鬟就配备了两个,看身板气质一文一武,保驾护航。旁的护卫侍从,还有抬嫁妆的家丁,那就更不必说,有一部分在舱外,否则进船舱里来,纪筝怀疑都能站得没处下脚。 嫡庶有别。 好在两位小姐的嫁衣,规格品制倒是差不多的,做工都细致。纪筝促狭地想,从这个层面上讲,鱼头怪和百里仙君,在女方家中看来,都是不可以得罪的人啊。 面子上的功夫,嫁衣还是要过得去。嫁妆什么的,鱼目混珠,却不好发现了。 想了这许多,纪筝却见那嫡女忽然挥了庶女一巴掌。 打得凤冠都歪了。流苏乱响。 “让你快些。就知道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弄得现在没饭吃。” 庶女揉着被凤冠带疼的脖子,对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却没什么反应。还是软糯的嗓音,“大姐教训的是。” “哼。”嫡女不欢而散,还三令五申,要船主的晚餐给她留好,再有短缺,她掀翻这青莲舫。 唔,好生跋扈。 纪筝瞧见那些家丁身上,刻的蜀山姜氏。 蜀山姜氏,她有点印象。 原来是西京的王族,为了平衡妖界势力,远远分散几支到妖魔泛滥处,与西京成掎角之势,保朝廷百姓无忧,可安居乐业。 但那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姜氏,也只是表面称臣。逢年过节,向朝廷上上表忠心的奏表。 私底下是发展壮大,早已自成一派。 天高皇帝远,皇帝想管也管不着他们。 蜀山姜氏。是两手抓。 一方面鼓励族人勤苦修炼异能,用以对抗妖异;另一方面,却以联姻见长。 联姻也是两边通吃。仙族和妖族,他们都塞闺女过去。打好关系,总能赌赢一方。 蜀山姜氏,也算依托蜀山,是蜀山这片的“土皇帝”了。 怪不得这嫡小姐脾气这么大、 嫡小姐前呼后拥地去了。听人说道,她的闺名,是叫雪吟。嫡小姐姜雪吟,名字却是比真人温婉多了。 而庶小姐姜梨满,向船主福了一福。聊表歉意。 船主听她那绵甜的嗓子,就是有暗火都散了个干净,领她去船尾吃船菜。那里还有新鲜的。 纪筝从半道截过,“姜小姐,可否同行?都怪我和师弟太能吃,这船舱里吃食才缺了。” 姜梨满翩然一笑,被纪筝的坦诚给逗到了。哪有姑娘家,坦言自己太能吃的。于是掩面道: “烦请姑娘带路。” 同行到船尾,运气不错,还有几样鲜鱼和干贝拌凉菜。 姜梨满端起来,和丫鬟小碧共同分享。 吃饭时,需时不时将流苏撩起。 她吃相文雅,动作幅度也小,是个妥妥的大家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6章 舟行昆仑 大小姐抢了您的婚约。 青莲舫雕龙绣金,纪筝肉痛着两张船票钱。加起来都够吃好几顿过年席面了。 连叫了三遍点心,坚决不浪费一分一厘的票钱。能值回来一点是一点。 那伽又在睡觉,窝在船舱内久居不出。 纪筝心想,自己对那伽有误会。 他不是冬眠期爱睡觉。 他就是天生爱睡觉。 叫了几回点心,难免进出的机会多。 纪筝刚关上门,就不小心听了墙角。 隔壁的船客回来了,是两个女子在交谈。似乎一个是小姐,一个是服侍的丫鬟。 那丫鬟哭哭啼啼,小姐倒是听不见什么哭声。安慰丫鬟的声音,都是轻轻软软的。 这小姐,光听声儿,就是个好脾性的。 纪筝还是偏爱脾气软的人,她骨子里也是个强硬的。自然就喜欢互补性格、善于包容的人。 纪筝咀嚼着点心。 想当君子,无奈到了道法五重境,耳聪目明。 想不听都难。 那丫鬟抱怨:“二小姐,大小姐也忒欺负人了。” “当初明明是姨娘救了无极仙尊,又不是夫人救的。仙尊指腹为婚,当然是定的小姐您与百里仙君的婚约。”丫鬟愤愤,“现在大小姐,说抢就抢?” 纪筝吃了片西瓜。 是嫡女欺负庶女,抢庶女的好亲事啊。 这庶女二小姐软乎乎的,看来是没有为自己争取。连丫鬟都看不下去了。 姜梨满劝道:“听闻那百里仙君,早就有心上人。如天上明月。大姐硬要嫁去,未必是好事。保不齐,大姐也是个可怜人。” 好,仙君还有白月光。 果然,脾气软乎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拎不清。 只是大智若愚。 但更过分的来了。 丫鬟道:“让给她,咱们忍忍就算了。大小姐何苦做得如此绝?她去替嫁给百里仙君,却要您来替嫁给海里的老鱼头怪。做人太毒辣了,也不给人留一线。” 姜梨满没再说话。 纪筝听得瓜都啃不动了。不愧是毗邻妖界,大美女与鱼头怪的婚嫁都要上演了。 由此,午间船客们出来用餐。 船头在唱戏,船尾摆了各色船菜。连着一条专做伙食的小船。 在底舱里也有席面,端看船客喜欢大宴还是小菜,自行选择。 菜色都是近水先供的。水晶虾仁、红烧鳜鱼、银鱼炒蛋馅的饺子等;围着春天进补祛湿,还备了鸡头米做调味。 纪筝先吃了个顶饱。 为了多吃回点本,她还把那伽叫醒了,一起吃。 她的吃劲还是小的。遇见那伽,那真是大巫见小巫。 那伽还真是,要么睡不醒,要么一醒吃一个月的量。 把青莲舫的船主都吓得直擦汗。 上来和那伽赔不是,说这回备菜确实不够,下回再招待。 纪筝伸手,把那伽的下巴合回去。 “今日劳烦您了,多担待。” 船主的见她如是说。不由松口气。真是船舱底都要被吃穿了。 这小道士的吃相,气吞山河啊。 就是和妖界最大的抹香鲸比,他吃起来的架势都不落下风。 因此,等蜀山家二位待嫁小姐来吃时,都是残羹冷炙了。 船主的又上前赔礼。 纪筝冷眼看着,是两位穿着嫁衣的小姐。为着避嫌,戴着沉重的凤冠,垂下的流苏遮挡面容,看不大清,身段都很不错。 不过嫡女和庶女,却很好区分。 庶女的配置,差了一大截。 贴身丫鬟就一个,哭得两只眼睛红通通,肿得像核桃。 而嫡女那边,光近侍的丫鬟就配备了两个,看身板气质一文一武,保驾护航。旁的护卫侍从,还有抬嫁妆的家丁,那就更不必说,有一部分在舱外,否则进船舱里来,纪筝怀疑都能站得没处下脚。 嫡庶有别。 好在两位小姐的嫁衣,规格品制倒是差不多的,做工都细致。纪筝促狭地想,从这个层面上讲,鱼头怪和百里仙君,在女方家中看来,都是不可以得罪的人啊。 面子上的功夫,嫁衣还是要过得去。嫁妆什么的,鱼目混珠,却不好发现了。 想了这许多,纪筝却见那嫡女忽然挥了庶女一巴掌。 打得凤冠都歪了。流苏乱响。 “让你快些。就知道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弄得现在没饭吃。” 庶女揉着被凤冠带疼的脖子,对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却没什么反应。还是软糯的嗓音,“大姐教训的是。” “哼。”嫡女不欢而散,还三令五申,要船主的晚餐给她留好,再有短缺,她掀翻这青莲舫。 唔,好生跋扈。 纪筝瞧见那些家丁身上,刻的蜀山姜氏。 蜀山姜氏,她有点印象。 原来是西京的王族,为了平衡妖界势力,远远分散几支到妖魔泛滥处,与西京成掎角之势,保朝廷百姓无忧,可安居乐业。 但那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姜氏,也只是表面称臣。逢年过节,向朝廷上上表忠心的奏表。 私底下是发展壮大,早已自成一派。 天高皇帝远,皇帝想管也管不着他们。 蜀山姜氏。是两手抓。 一方面鼓励族人勤苦修炼异能,用以对抗妖异;另一方面,却以联姻见长。 联姻也是两边通吃。仙族和妖族,他们都塞闺女过去。打好关系,总能赌赢一方。 蜀山姜氏,也算依托蜀山,是蜀山这片的“土皇帝”了。 怪不得这嫡小姐脾气这么大、 嫡小姐前呼后拥地去了。听人说道,她的闺名,是叫雪吟。嫡小姐姜雪吟,名字却是比真人温婉多了。 而庶小姐姜梨满,向船主福了一福。聊表歉意。 船主听她那绵甜的嗓子,就是有暗火都散了个干净,领她去船尾吃船菜。那里还有新鲜的。 纪筝从半道截过,“姜小姐,可否同行?都怪我和师弟太能吃,这船舱里吃食才缺了。” 姜梨满翩然一笑,被纪筝的坦诚给逗到了。哪有姑娘家,坦言自己太能吃的。于是掩面道: “烦请姑娘带路。” 同行到船尾,运气不错,还有几样鲜鱼和干贝拌凉菜。 姜梨满端起来,和丫鬟小碧共同分享。 吃饭时,需时不时将流苏撩起。 她吃相文雅,动作幅度也小,是个妥妥的大家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7章 舟行昆仑 大小姐抢了您的婚约。 青莲舫雕龙绣金,纪筝肉痛着两张船票钱。加起来都够吃好几顿过年席面了。 连叫了三遍点心,坚决不浪费一分一厘的票钱。能值回来一点是一点。 那伽又在睡觉,窝在船舱内久居不出。 纪筝心想,自己对那伽有误会。 他不是冬眠期爱睡觉。 他就是天生爱睡觉。 叫了几回点心,难免进出的机会多。 纪筝刚关上门,就不小心听了墙角。 隔壁的船客回来了,是两个女子在交谈。似乎一个是小姐,一个是服侍的丫鬟。 那丫鬟哭哭啼啼,小姐倒是听不见什么哭声。安慰丫鬟的声音,都是轻轻软软的。 这小姐,光听声儿,就是个好脾性的。 纪筝还是偏爱脾气软的人,她骨子里也是个强硬的。自然就喜欢互补性格、善于包容的人。 纪筝咀嚼着点心。 想当君子,无奈到了道法五重境,耳聪目明。 想不听都难。 那丫鬟抱怨:“二小姐,大小姐也忒欺负人了。” “当初明明是姨娘救了无极仙尊,又不是夫人救的。仙尊指腹为婚,当然是定的小姐您与百里仙君的婚约。”丫鬟愤愤,“现在大小姐,说抢就抢?” 纪筝吃了片西瓜。 是嫡女欺负庶女,抢庶女的好亲事啊。 这庶女二小姐软乎乎的,看来是没有为自己争取。连丫鬟都看不下去了。 姜梨满劝道:“听闻那百里仙君,早就有心上人。如天上明月。大姐硬要嫁去,未必是好事。保不齐,大姐也是个可怜人。” 好,仙君还有白月光。 果然,脾气软乎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拎不清。 只是大智若愚。 但更过分的来了。 丫鬟道:“让给她,咱们忍忍就算了。大小姐何苦做得如此绝?她去替嫁给百里仙君,却要您来替嫁给海里的老鱼头怪。做人太毒辣了,也不给人留一线。” 姜梨满没再说话。 纪筝听得瓜都啃不动了。不愧是毗邻妖界,大美女与鱼头怪的婚嫁都要上演了。 由此,午间船客们出来用餐。 船头在唱戏,船尾摆了各色船菜。连着一条专做伙食的小船。 在底舱里也有席面,端看船客喜欢大宴还是小菜,自行选择。 菜色都是近水先供的。水晶虾仁、红烧鳜鱼、银鱼炒蛋馅的饺子等;围着春天进补祛湿,还备了鸡头米做调味。 纪筝先吃了个顶饱。 为了多吃回点本,她还把那伽叫醒了,一起吃。 她的吃劲还是小的。遇见那伽,那真是大巫见小巫。 那伽还真是,要么睡不醒,要么一醒吃一个月的量。 把青莲舫的船主都吓得直擦汗。 上来和那伽赔不是,说这回备菜确实不够,下回再招待。 纪筝伸手,把那伽的下巴合回去。 “今日劳烦您了,多担待。” 船主的见她如是说。不由松口气。真是船舱底都要被吃穿了。 这小道士的吃相,气吞山河啊。 就是和妖界最大的抹香鲸比,他吃起来的架势都不落下风。 因此,等蜀山家二位待嫁小姐来吃时,都是残羹冷炙了。 船主的又上前赔礼。 纪筝冷眼看着,是两位穿着嫁衣的小姐。为着避嫌,戴着沉重的凤冠,垂下的流苏遮挡面容,看不大清,身段都很不错。 不过嫡女和庶女,却很好区分。 庶女的配置,差了一大截。 贴身丫鬟就一个,哭得两只眼睛红通通,肿得像核桃。 而嫡女那边,光近侍的丫鬟就配备了两个,看身板气质一文一武,保驾护航。旁的护卫侍从,还有抬嫁妆的家丁,那就更不必说,有一部分在舱外,否则进船舱里来,纪筝怀疑都能站得没处下脚。 嫡庶有别。 好在两位小姐的嫁衣,规格品制倒是差不多的,做工都细致。纪筝促狭地想,从这个层面上讲,鱼头怪和百里仙君,在女方家中看来,都是不可以得罪的人啊。 面子上的功夫,嫁衣还是要过得去。嫁妆什么的,鱼目混珠,却不好发现了。 想了这许多,纪筝却见那嫡女忽然挥了庶女一巴掌。 打得凤冠都歪了。流苏乱响。 “让你快些。就知道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弄得现在没饭吃。” 庶女揉着被凤冠带疼的脖子,对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却没什么反应。还是软糯的嗓音,“大姐教训的是。” “哼。”嫡女不欢而散,还三令五申,要船主的晚餐给她留好,再有短缺,她掀翻这青莲舫。 唔,好生跋扈。 纪筝瞧见那些家丁身上,刻的蜀山姜氏。 蜀山姜氏,她有点印象。 原来是西京的王族,为了平衡妖界势力,远远分散几支到妖魔泛滥处,与西京成掎角之势,保朝廷百姓无忧,可安居乐业。 但那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姜氏,也只是表面称臣。逢年过节,向朝廷上上表忠心的奏表。 私底下是发展壮大,早已自成一派。 天高皇帝远,皇帝想管也管不着他们。 蜀山姜氏。是两手抓。 一方面鼓励族人勤苦修炼异能,用以对抗妖异;另一方面,却以联姻见长。 联姻也是两边通吃。仙族和妖族,他们都塞闺女过去。打好关系,总能赌赢一方。 蜀山姜氏,也算依托蜀山,是蜀山这片的“土皇帝”了。 怪不得这嫡小姐脾气这么大、 嫡小姐前呼后拥地去了。听人说道,她的闺名,是叫雪吟。嫡小姐姜雪吟,名字却是比真人温婉多了。 而庶小姐姜梨满,向船主福了一福。聊表歉意。 船主听她那绵甜的嗓子,就是有暗火都散了个干净,领她去船尾吃船菜。那里还有新鲜的。 纪筝从半道截过,“姜小姐,可否同行?都怪我和师弟太能吃,这船舱里吃食才缺了。” 姜梨满翩然一笑,被纪筝的坦诚给逗到了。哪有姑娘家,坦言自己太能吃的。于是掩面道: “烦请姑娘带路。” 同行到船尾,运气不错,还有几样鲜鱼和干贝拌凉菜。 姜梨满端起来,和丫鬟小碧共同分享。 吃饭时,需时不时将流苏撩起。 她吃相文雅,动作幅度也小,是个妥妥的大家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8章 舟行昆仑 大小姐抢了您的婚约。 青莲舫雕龙绣金,纪筝肉痛着两张船票钱。加起来都够吃好几顿过年席面了。 连叫了三遍点心,坚决不浪费一分一厘的票钱。能值回来一点是一点。 那伽又在睡觉,窝在船舱内久居不出。 纪筝心想,自己对那伽有误会。 他不是冬眠期爱睡觉。 他就是天生爱睡觉。 叫了几回点心,难免进出的机会多。 纪筝刚关上门,就不小心听了墙角。 隔壁的船客回来了,是两个女子在交谈。似乎一个是小姐,一个是服侍的丫鬟。 那丫鬟哭哭啼啼,小姐倒是听不见什么哭声。安慰丫鬟的声音,都是轻轻软软的。 这小姐,光听声儿,就是个好脾性的。 纪筝还是偏爱脾气软的人,她骨子里也是个强硬的。自然就喜欢互补性格、善于包容的人。 纪筝咀嚼着点心。 想当君子,无奈到了道法五重境,耳聪目明。 想不听都难。 那丫鬟抱怨:“二小姐,大小姐也忒欺负人了。” “当初明明是姨娘救了无极仙尊,又不是夫人救的。仙尊指腹为婚,当然是定的小姐您与百里仙君的婚约。”丫鬟愤愤,“现在大小姐,说抢就抢?” 纪筝吃了片西瓜。 是嫡女欺负庶女,抢庶女的好亲事啊。 这庶女二小姐软乎乎的,看来是没有为自己争取。连丫鬟都看不下去了。 姜梨满劝道:“听闻那百里仙君,早就有心上人。如天上明月。大姐硬要嫁去,未必是好事。保不齐,大姐也是个可怜人。” 好,仙君还有白月光。 果然,脾气软乎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拎不清。 只是大智若愚。 但更过分的来了。 丫鬟道:“让给她,咱们忍忍就算了。大小姐何苦做得如此绝?她去替嫁给百里仙君,却要您来替嫁给海里的老鱼头怪。做人太毒辣了,也不给人留一线。” 姜梨满没再说话。 纪筝听得瓜都啃不动了。不愧是毗邻妖界,大美女与鱼头怪的婚嫁都要上演了。 由此,午间船客们出来用餐。 船头在唱戏,船尾摆了各色船菜。连着一条专做伙食的小船。 在底舱里也有席面,端看船客喜欢大宴还是小菜,自行选择。 菜色都是近水先供的。水晶虾仁、红烧鳜鱼、银鱼炒蛋馅的饺子等;围着春天进补祛湿,还备了鸡头米做调味。 纪筝先吃了个顶饱。 为了多吃回点本,她还把那伽叫醒了,一起吃。 她的吃劲还是小的。遇见那伽,那真是大巫见小巫。 那伽还真是,要么睡不醒,要么一醒吃一个月的量。 把青莲舫的船主都吓得直擦汗。 上来和那伽赔不是,说这回备菜确实不够,下回再招待。 纪筝伸手,把那伽的下巴合回去。 “今日劳烦您了,多担待。” 船主的见她如是说。不由松口气。真是船舱底都要被吃穿了。 这小道士的吃相,气吞山河啊。 就是和妖界最大的抹香鲸比,他吃起来的架势都不落下风。 因此,等蜀山家二位待嫁小姐来吃时,都是残羹冷炙了。 船主的又上前赔礼。 纪筝冷眼看着,是两位穿着嫁衣的小姐。为着避嫌,戴着沉重的凤冠,垂下的流苏遮挡面容,看不大清,身段都很不错。 不过嫡女和庶女,却很好区分。 庶女的配置,差了一大截。 贴身丫鬟就一个,哭得两只眼睛红通通,肿得像核桃。 而嫡女那边,光近侍的丫鬟就配备了两个,看身板气质一文一武,保驾护航。旁的护卫侍从,还有抬嫁妆的家丁,那就更不必说,有一部分在舱外,否则进船舱里来,纪筝怀疑都能站得没处下脚。 嫡庶有别。 好在两位小姐的嫁衣,规格品制倒是差不多的,做工都细致。纪筝促狭地想,从这个层面上讲,鱼头怪和百里仙君,在女方家中看来,都是不可以得罪的人啊。 面子上的功夫,嫁衣还是要过得去。嫁妆什么的,鱼目混珠,却不好发现了。 想了这许多,纪筝却见那嫡女忽然挥了庶女一巴掌。 打得凤冠都歪了。流苏乱响。 “让你快些。就知道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弄得现在没饭吃。” 庶女揉着被凤冠带疼的脖子,对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却没什么反应。还是软糯的嗓音,“大姐教训的是。” “哼。”嫡女不欢而散,还三令五申,要船主的晚餐给她留好,再有短缺,她掀翻这青莲舫。 唔,好生跋扈。 纪筝瞧见那些家丁身上,刻的蜀山姜氏。 蜀山姜氏,她有点印象。 原来是西京的王族,为了平衡妖界势力,远远分散几支到妖魔泛滥处,与西京成掎角之势,保朝廷百姓无忧,可安居乐业。 但那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姜氏,也只是表面称臣。逢年过节,向朝廷上上表忠心的奏表。 私底下是发展壮大,早已自成一派。 天高皇帝远,皇帝想管也管不着他们。 蜀山姜氏。是两手抓。 一方面鼓励族人勤苦修炼异能,用以对抗妖异;另一方面,却以联姻见长。 联姻也是两边通吃。仙族和妖族,他们都塞闺女过去。打好关系,总能赌赢一方。 蜀山姜氏,也算依托蜀山,是蜀山这片的“土皇帝”了。 怪不得这嫡小姐脾气这么大、 嫡小姐前呼后拥地去了。听人说道,她的闺名,是叫雪吟。嫡小姐姜雪吟,名字却是比真人温婉多了。 而庶小姐姜梨满,向船主福了一福。聊表歉意。 船主听她那绵甜的嗓子,就是有暗火都散了个干净,领她去船尾吃船菜。那里还有新鲜的。 纪筝从半道截过,“姜小姐,可否同行?都怪我和师弟太能吃,这船舱里吃食才缺了。” 姜梨满翩然一笑,被纪筝的坦诚给逗到了。哪有姑娘家,坦言自己太能吃的。于是掩面道: “烦请姑娘带路。” 同行到船尾,运气不错,还有几样鲜鱼和干贝拌凉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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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伽还真是,要么睡不醒,要么一醒吃一个月的量。 把青莲舫的船主都吓得直擦汗。 上来和那伽赔不是,说这回备菜确实不够,下回再招待。 纪筝伸手,把那伽的下巴合回去。 “今日劳烦您了,多担待。” 船主的见她如是说。不由松口气。真是船舱底都要被吃穿了。 这小道士的吃相,气吞山河啊。 就是和妖界最大的抹香鲸比,他吃起来的架势都不落下风。 因此,等蜀山家二位待嫁小姐来吃时,都是残羹冷炙了。 船主的又上前赔礼。 纪筝冷眼看着,是两位穿着嫁衣的小姐。为着避嫌,戴着沉重的凤冠,垂下的流苏遮挡面容,看不大清,身段都很不错。 不过嫡女和庶女,却很好区分。 庶女的配置,差了一大截。 贴身丫鬟就一个,哭得两只眼睛红通通,肿得像核桃。 而嫡女那边,光近侍的丫鬟就配备了两个,看身板气质一文一武,保驾护航。旁的护卫侍从,还有抬嫁妆的家丁,那就更不必说,有一部分在舱外,否则进船舱里来,纪筝怀疑都能站得没处下脚。 嫡庶有别。 好在两位小姐的嫁衣,规格品制倒是差不多的,做工都细致。纪筝促狭地想,从这个层面上讲,鱼头怪和百里仙君,在女方家中看来,都是不可以得罪的人啊。 面子上的功夫,嫁衣还是要过得去。嫁妆什么的,鱼目混珠,却不好发现了。 想了这许多,纪筝却见那嫡女忽然挥了庶女一巴掌。 打得凤冠都歪了。流苏乱响。 “让你快些。就知道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弄得现在没饭吃。” 庶女揉着被凤冠带疼的脖子,对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却没什么反应。还是软糯的嗓音,“大姐教训的是。” “哼。”嫡女不欢而散,还三令五申,要船主的晚餐给她留好,再有短缺,她掀翻这青莲舫。 唔,好生跋扈。 纪筝瞧见那些家丁身上,刻的蜀山姜氏。 蜀山姜氏,她有点印象。 原来是西京的王族,为了平衡妖界势力,远远分散几支到妖魔泛滥处,与西京成掎角之势,保朝廷百姓无忧,可安居乐业。 但那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姜氏,也只是表面称臣。逢年过节,向朝廷上上表忠心的奏表。 私底下是发展壮大,早已自成一派。 天高皇帝远,皇帝想管也管不着他们。 蜀山姜氏。是两手抓。 一方面鼓励族人勤苦修炼异能,用以对抗妖异;另一方面,却以联姻见长。 联姻也是两边通吃。仙族和妖族,他们都塞闺女过去。打好关系,总能赌赢一方。 蜀山姜氏,也算依托蜀山,是蜀山这片的“土皇帝”了。 怪不得这嫡小姐脾气这么大、 嫡小姐前呼后拥地去了。听人说道,她的闺名,是叫雪吟。嫡小姐姜雪吟,名字却是比真人温婉多了。 而庶小姐姜梨满,向船主福了一福。聊表歉意。 船主听她那绵甜的嗓子,就是有暗火都散了个干净,领她去船尾吃船菜。那里还有新鲜的。 纪筝从半道截过,“姜小姐,可否同行?都怪我和师弟太能吃,这船舱里吃食才缺了。” 姜梨满翩然一笑,被纪筝的坦诚给逗到了。哪有姑娘家,坦言自己太能吃的。于是掩面道: “烦请姑娘带路。” 同行到船尾,运气不错,还有几样鲜鱼和干贝拌凉菜。 姜梨满端起来,和丫鬟小碧共同分享。 吃饭时,需时不时将流苏撩起。 她吃相文雅,动作幅度也小,是个妥妥的大家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0章 舟行昆仑 大小姐抢了您的婚约。 青莲舫雕龙绣金,纪筝肉痛着两张船票钱。加起来都够吃好几顿过年席面了。 连叫了三遍点心,坚决不浪费一分一厘的票钱。能值回来一点是一点。 那伽又在睡觉,窝在船舱内久居不出。 纪筝心想,自己对那伽有误会。 他不是冬眠期爱睡觉。 他就是天生爱睡觉。 叫了几回点心,难免进出的机会多。 纪筝刚关上门,就不小心听了墙角。 隔壁的船客回来了,是两个女子在交谈。似乎一个是小姐,一个是服侍的丫鬟。 那丫鬟哭哭啼啼,小姐倒是听不见什么哭声。安慰丫鬟的声音,都是轻轻软软的。 这小姐,光听声儿,就是个好脾性的。 纪筝还是偏爱脾气软的人,她骨子里也是个强硬的。自然就喜欢互补性格、善于包容的人。 纪筝咀嚼着点心。 想当君子,无奈到了道法五重境,耳聪目明。 想不听都难。 那丫鬟抱怨:“二小姐,大小姐也忒欺负人了。” “当初明明是姨娘救了无极仙尊,又不是夫人救的。仙尊指腹为婚,当然是定的小姐您与百里仙君的婚约。”丫鬟愤愤,“现在大小姐,说抢就抢?” 纪筝吃了片西瓜。 是嫡女欺负庶女,抢庶女的好亲事啊。 这庶女二小姐软乎乎的,看来是没有为自己争取。连丫鬟都看不下去了。 姜梨满劝道:“听闻那百里仙君,早就有心上人。如天上明月。大姐硬要嫁去,未必是好事。保不齐,大姐也是个可怜人。” 好,仙君还有白月光。 果然,脾气软乎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拎不清。 只是大智若愚。 但更过分的来了。 丫鬟道:“让给她,咱们忍忍就算了。大小姐何苦做得如此绝?她去替嫁给百里仙君,却要您来替嫁给海里的老鱼头怪。做人太毒辣了,也不给人留一线。” 姜梨满没再说话。 纪筝听得瓜都啃不动了。不愧是毗邻妖界,大美女与鱼头怪的婚嫁都要上演了。 由此,午间船客们出来用餐。 船头在唱戏,船尾摆了各色船菜。连着一条专做伙食的小船。 在底舱里也有席面,端看船客喜欢大宴还是小菜,自行选择。 菜色都是近水先供的。水晶虾仁、红烧鳜鱼、银鱼炒蛋馅的饺子等;围着春天进补祛湿,还备了鸡头米做调味。 纪筝先吃了个顶饱。 为了多吃回点本,她还把那伽叫醒了,一起吃。 她的吃劲还是小的。遇见那伽,那真是大巫见小巫。 那伽还真是,要么睡不醒,要么一醒吃一个月的量。 把青莲舫的船主都吓得直擦汗。 上来和那伽赔不是,说这回备菜确实不够,下回再招待。 纪筝伸手,把那伽的下巴合回去。 “今日劳烦您了,多担待。” 船主的见她如是说。不由松口气。真是船舱底都要被吃穿了。 这小道士的吃相,气吞山河啊。 就是和妖界最大的抹香鲸比,他吃起来的架势都不落下风。 因此,等蜀山家二位待嫁小姐来吃时,都是残羹冷炙了。 船主的又上前赔礼。 纪筝冷眼看着,是两位穿着嫁衣的小姐。为着避嫌,戴着沉重的凤冠,垂下的流苏遮挡面容,看不大清,身段都很不错。 不过嫡女和庶女,却很好区分。 庶女的配置,差了一大截。 贴身丫鬟就一个,哭得两只眼睛红通通,肿得像核桃。 而嫡女那边,光近侍的丫鬟就配备了两个,看身板气质一文一武,保驾护航。旁的护卫侍从,还有抬嫁妆的家丁,那就更不必说,有一部分在舱外,否则进船舱里来,纪筝怀疑都能站得没处下脚。 嫡庶有别。 好在两位小姐的嫁衣,规格品制倒是差不多的,做工都细致。纪筝促狭地想,从这个层面上讲,鱼头怪和百里仙君,在女方家中看来,都是不可以得罪的人啊。 面子上的功夫,嫁衣还是要过得去。嫁妆什么的,鱼目混珠,却不好发现了。 想了这许多,纪筝却见那嫡女忽然挥了庶女一巴掌。 打得凤冠都歪了。流苏乱响。 “让你快些。就知道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弄得现在没饭吃。” 庶女揉着被凤冠带疼的脖子,对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却没什么反应。还是软糯的嗓音,“大姐教训的是。” “哼。”嫡女不欢而散,还三令五申,要船主的晚餐给她留好,再有短缺,她掀翻这青莲舫。 唔,好生跋扈。 纪筝瞧见那些家丁身上,刻的蜀山姜氏。 蜀山姜氏,她有点印象。 原来是西京的王族,为了平衡妖界势力,远远分散几支到妖魔泛滥处,与西京成掎角之势,保朝廷百姓无忧,可安居乐业。 但那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姜氏,也只是表面称臣。逢年过节,向朝廷上上表忠心的奏表。 私底下是发展壮大,早已自成一派。 天高皇帝远,皇帝想管也管不着他们。 蜀山姜氏。是两手抓。 一方面鼓励族人勤苦修炼异能,用以对抗妖异;另一方面,却以联姻见长。 联姻也是两边通吃。仙族和妖族,他们都塞闺女过去。打好关系,总能赌赢一方。 蜀山姜氏,也算依托蜀山,是蜀山这片的“土皇帝”了。 怪不得这嫡小姐脾气这么大、 嫡小姐前呼后拥地去了。听人说道,她的闺名,是叫雪吟。嫡小姐姜雪吟,名字却是比真人温婉多了。 而庶小姐姜梨满,向船主福了一福。聊表歉意。 船主听她那绵甜的嗓子,就是有暗火都散了个干净,领她去船尾吃船菜。那里还有新鲜的。 纪筝从半道截过,“姜小姐,可否同行?都怪我和师弟太能吃,这船舱里吃食才缺了。” 姜梨满翩然一笑,被纪筝的坦诚给逗到了。哪有姑娘家,坦言自己太能吃的。于是掩面道: “烦请姑娘带路。” 同行到船尾,运气不错,还有几样鲜鱼和干贝拌凉菜。 姜梨满端起来,和丫鬟小碧共同分享。 吃饭时,需时不时将流苏撩起。 她吃相文雅,动作幅度也小,是个妥妥的大家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1章 舟行昆仑 大小姐抢了您的婚约。 青莲舫雕龙绣金,纪筝肉痛着两张船票钱。加起来都够吃好几顿过年席面了。 连叫了三遍点心,坚决不浪费一分一厘的票钱。能值回来一点是一点。 那伽又在睡觉,窝在船舱内久居不出。 纪筝心想,自己对那伽有误会。 他不是冬眠期爱睡觉。 他就是天生爱睡觉。 叫了几回点心,难免进出的机会多。 纪筝刚关上门,就不小心听了墙角。 隔壁的船客回来了,是两个女子在交谈。似乎一个是小姐,一个是服侍的丫鬟。 那丫鬟哭哭啼啼,小姐倒是听不见什么哭声。安慰丫鬟的声音,都是轻轻软软的。 这小姐,光听声儿,就是个好脾性的。 纪筝还是偏爱脾气软的人,她骨子里也是个强硬的。自然就喜欢互补性格、善于包容的人。 纪筝咀嚼着点心。 想当君子,无奈到了道法五重境,耳聪目明。 想不听都难。 那丫鬟抱怨:“二小姐,大小姐也忒欺负人了。” “当初明明是姨娘救了无极仙尊,又不是夫人救的。仙尊指腹为婚,当然是定的小姐您与百里仙君的婚约。”丫鬟愤愤,“现在大小姐,说抢就抢?” 纪筝吃了片西瓜。 是嫡女欺负庶女,抢庶女的好亲事啊。 这庶女二小姐软乎乎的,看来是没有为自己争取。连丫鬟都看不下去了。 姜梨满劝道:“听闻那百里仙君,早就有心上人。如天上明月。大姐硬要嫁去,未必是好事。保不齐,大姐也是个可怜人。” 好,仙君还有白月光。 果然,脾气软乎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拎不清。 只是大智若愚。 但更过分的来了。 丫鬟道:“让给她,咱们忍忍就算了。大小姐何苦做得如此绝?她去替嫁给百里仙君,却要您来替嫁给海里的老鱼头怪。做人太毒辣了,也不给人留一线。” 姜梨满没再说话。 纪筝听得瓜都啃不动了。不愧是毗邻妖界,大美女与鱼头怪的婚嫁都要上演了。 由此,午间船客们出来用餐。 船头在唱戏,船尾摆了各色船菜。连着一条专做伙食的小船。 在底舱里也有席面,端看船客喜欢大宴还是小菜,自行选择。 菜色都是近水先供的。水晶虾仁、红烧鳜鱼、银鱼炒蛋馅的饺子等;围着春天进补祛湿,还备了鸡头米做调味。 纪筝先吃了个顶饱。 为了多吃回点本,她还把那伽叫醒了,一起吃。 她的吃劲还是小的。遇见那伽,那真是大巫见小巫。 那伽还真是,要么睡不醒,要么一醒吃一个月的量。 把青莲舫的船主都吓得直擦汗。 上来和那伽赔不是,说这回备菜确实不够,下回再招待。 纪筝伸手,把那伽的下巴合回去。 “今日劳烦您了,多担待。” 船主的见她如是说。不由松口气。真是船舱底都要被吃穿了。 这小道士的吃相,气吞山河啊。 就是和妖界最大的抹香鲸比,他吃起来的架势都不落下风。 因此,等蜀山家二位待嫁小姐来吃时,都是残羹冷炙了。 船主的又上前赔礼。 纪筝冷眼看着,是两位穿着嫁衣的小姐。为着避嫌,戴着沉重的凤冠,垂下的流苏遮挡面容,看不大清,身段都很不错。 不过嫡女和庶女,却很好区分。 庶女的配置,差了一大截。 贴身丫鬟就一个,哭得两只眼睛红通通,肿得像核桃。 而嫡女那边,光近侍的丫鬟就配备了两个,看身板气质一文一武,保驾护航。旁的护卫侍从,还有抬嫁妆的家丁,那就更不必说,有一部分在舱外,否则进船舱里来,纪筝怀疑都能站得没处下脚。 嫡庶有别。 好在两位小姐的嫁衣,规格品制倒是差不多的,做工都细致。纪筝促狭地想,从这个层面上讲,鱼头怪和百里仙君,在女方家中看来,都是不可以得罪的人啊。 面子上的功夫,嫁衣还是要过得去。嫁妆什么的,鱼目混珠,却不好发现了。 想了这许多,纪筝却见那嫡女忽然挥了庶女一巴掌。 打得凤冠都歪了。流苏乱响。 “让你快些。就知道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弄得现在没饭吃。” 庶女揉着被凤冠带疼的脖子,对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却没什么反应。还是软糯的嗓音,“大姐教训的是。” “哼。”嫡女不欢而散,还三令五申,要船主的晚餐给她留好,再有短缺,她掀翻这青莲舫。 唔,好生跋扈。 纪筝瞧见那些家丁身上,刻的蜀山姜氏。 蜀山姜氏,她有点印象。 原来是西京的王族,为了平衡妖界势力,远远分散几支到妖魔泛滥处,与西京成掎角之势,保朝廷百姓无忧,可安居乐业。 但那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姜氏,也只是表面称臣。逢年过节,向朝廷上上表忠心的奏表。 私底下是发展壮大,早已自成一派。 天高皇帝远,皇帝想管也管不着他们。 蜀山姜氏。是两手抓。 一方面鼓励族人勤苦修炼异能,用以对抗妖异;另一方面,却以联姻见长。 联姻也是两边通吃。仙族和妖族,他们都塞闺女过去。打好关系,总能赌赢一方。 蜀山姜氏,也算依托蜀山,是蜀山这片的“土皇帝”了。 怪不得这嫡小姐脾气这么大、 嫡小姐前呼后拥地去了。听人说道,她的闺名,是叫雪吟。嫡小姐姜雪吟,名字却是比真人温婉多了。 而庶小姐姜梨满,向船主福了一福。聊表歉意。 船主听她那绵甜的嗓子,就是有暗火都散了个干净,领她去船尾吃船菜。那里还有新鲜的。 纪筝从半道截过,“姜小姐,可否同行?都怪我和师弟太能吃,这船舱里吃食才缺了。” 姜梨满翩然一笑,被纪筝的坦诚给逗到了。哪有姑娘家,坦言自己太能吃的。于是掩面道: “烦请姑娘带路。” 同行到船尾,运气不错,还有几样鲜鱼和干贝拌凉菜。 姜梨满端起来,和丫鬟小碧共同分享。 吃饭时,需时不时将流苏撩起。 她吃相文雅,动作幅度也小,是个妥妥的大家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2章 舟行昆仑 大小姐抢了您的婚约。 青莲舫雕龙绣金,纪筝肉痛着两张船票钱。加起来都够吃好几顿过年席面了。 连叫了三遍点心,坚决不浪费一分一厘的票钱。能值回来一点是一点。 那伽又在睡觉,窝在船舱内久居不出。 纪筝心想,自己对那伽有误会。 他不是冬眠期爱睡觉。 他就是天生爱睡觉。 叫了几回点心,难免进出的机会多。 纪筝刚关上门,就不小心听了墙角。 隔壁的船客回来了,是两个女子在交谈。似乎一个是小姐,一个是服侍的丫鬟。 那丫鬟哭哭啼啼,小姐倒是听不见什么哭声。安慰丫鬟的声音,都是轻轻软软的。 这小姐,光听声儿,就是个好脾性的。 纪筝还是偏爱脾气软的人,她骨子里也是个强硬的。自然就喜欢互补性格、善于包容的人。 纪筝咀嚼着点心。 想当君子,无奈到了道法五重境,耳聪目明。 想不听都难。 那丫鬟抱怨:“二小姐,大小姐也忒欺负人了。” “当初明明是姨娘救了无极仙尊,又不是夫人救的。仙尊指腹为婚,当然是定的小姐您与百里仙君的婚约。”丫鬟愤愤,“现在大小姐,说抢就抢?” 纪筝吃了片西瓜。 是嫡女欺负庶女,抢庶女的好亲事啊。 这庶女二小姐软乎乎的,看来是没有为自己争取。连丫鬟都看不下去了。 姜梨满劝道:“听闻那百里仙君,早就有心上人。如天上明月。大姐硬要嫁去,未必是好事。保不齐,大姐也是个可怜人。” 好,仙君还有白月光。 果然,脾气软乎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拎不清。 只是大智若愚。 但更过分的来了。 丫鬟道:“让给她,咱们忍忍就算了。大小姐何苦做得如此绝?她去替嫁给百里仙君,却要您来替嫁给海里的老鱼头怪。做人太毒辣了,也不给人留一线。” 姜梨满没再说话。 纪筝听得瓜都啃不动了。不愧是毗邻妖界,大美女与鱼头怪的婚嫁都要上演了。 由此,午间船客们出来用餐。 船头在唱戏,船尾摆了各色船菜。连着一条专做伙食的小船。 在底舱里也有席面,端看船客喜欢大宴还是小菜,自行选择。 菜色都是近水先供的。水晶虾仁、红烧鳜鱼、银鱼炒蛋馅的饺子等;围着春天进补祛湿,还备了鸡头米做调味。 纪筝先吃了个顶饱。 为了多吃回点本,她还把那伽叫醒了,一起吃。 她的吃劲还是小的。遇见那伽,那真是大巫见小巫。 那伽还真是,要么睡不醒,要么一醒吃一个月的量。 把青莲舫的船主都吓得直擦汗。 上来和那伽赔不是,说这回备菜确实不够,下回再招待。 纪筝伸手,把那伽的下巴合回去。 “今日劳烦您了,多担待。” 船主的见她如是说。不由松口气。真是船舱底都要被吃穿了。 这小道士的吃相,气吞山河啊。 就是和妖界最大的抹香鲸比,他吃起来的架势都不落下风。 因此,等蜀山家二位待嫁小姐来吃时,都是残羹冷炙了。 船主的又上前赔礼。 纪筝冷眼看着,是两位穿着嫁衣的小姐。为着避嫌,戴着沉重的凤冠,垂下的流苏遮挡面容,看不大清,身段都很不错。 不过嫡女和庶女,却很好区分。 庶女的配置,差了一大截。 贴身丫鬟就一个,哭得两只眼睛红通通,肿得像核桃。 而嫡女那边,光近侍的丫鬟就配备了两个,看身板气质一文一武,保驾护航。旁的护卫侍从,还有抬嫁妆的家丁,那就更不必说,有一部分在舱外,否则进船舱里来,纪筝怀疑都能站得没处下脚。 嫡庶有别。 好在两位小姐的嫁衣,规格品制倒是差不多的,做工都细致。纪筝促狭地想,从这个层面上讲,鱼头怪和百里仙君,在女方家中看来,都是不可以得罪的人啊。 面子上的功夫,嫁衣还是要过得去。嫁妆什么的,鱼目混珠,却不好发现了。 想了这许多,纪筝却见那嫡女忽然挥了庶女一巴掌。 打得凤冠都歪了。流苏乱响。 “让你快些。就知道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弄得现在没饭吃。” 庶女揉着被凤冠带疼的脖子,对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却没什么反应。还是软糯的嗓音,“大姐教训的是。” “哼。”嫡女不欢而散,还三令五申,要船主的晚餐给她留好,再有短缺,她掀翻这青莲舫。 唔,好生跋扈。 纪筝瞧见那些家丁身上,刻的蜀山姜氏。 蜀山姜氏,她有点印象。 原来是西京的王族,为了平衡妖界势力,远远分散几支到妖魔泛滥处,与西京成掎角之势,保朝廷百姓无忧,可安居乐业。 但那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姜氏,也只是表面称臣。逢年过节,向朝廷上上表忠心的奏表。 私底下是发展壮大,早已自成一派。 天高皇帝远,皇帝想管也管不着他们。 蜀山姜氏。是两手抓。 一方面鼓励族人勤苦修炼异能,用以对抗妖异;另一方面,却以联姻见长。 联姻也是两边通吃。仙族和妖族,他们都塞闺女过去。打好关系,总能赌赢一方。 蜀山姜氏,也算依托蜀山,是蜀山这片的“土皇帝”了。 怪不得这嫡小姐脾气这么大、 嫡小姐前呼后拥地去了。听人说道,她的闺名,是叫雪吟。嫡小姐姜雪吟,名字却是比真人温婉多了。 而庶小姐姜梨满,向船主福了一福。聊表歉意。 船主听她那绵甜的嗓子,就是有暗火都散了个干净,领她去船尾吃船菜。那里还有新鲜的。 纪筝从半道截过,“姜小姐,可否同行?都怪我和师弟太能吃,这船舱里吃食才缺了。” 姜梨满翩然一笑,被纪筝的坦诚给逗到了。哪有姑娘家,坦言自己太能吃的。于是掩面道: “烦请姑娘带路。” 同行到船尾,运气不错,还有几样鲜鱼和干贝拌凉菜。 姜梨满端起来,和丫鬟小碧共同分享。 吃饭时,需时不时将流苏撩起。 她吃相文雅,动作幅度也小,是个妥妥的大家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43. 舟行昆仑 大小姐抢了您的婚约。 [] 青莲舫雕龙绣金,纪筝肉痛着两张船票钱。加起来都够吃好几顿过年席面了。 连叫了三遍点心,坚决不浪费一分一厘的票钱。能值回来一点是一点。 那伽又在睡觉,窝在船舱内久居不出。 纪筝心想,自己对那伽有误会。 他不是冬眠期爱睡觉。 他就是天生爱睡觉。 叫了几回点心,难免进出的机会多。 纪筝刚关上门,就不小心听了墙角。 隔壁的船客回来了,是两个女子在交谈。似乎一个是小姐,一个是服侍的丫鬟。 那丫鬟哭哭啼啼,小姐倒是听不见什么哭声。安慰丫鬟的声音,都是轻轻软软的。 这小姐,光听声儿,就是个好脾性的。 纪筝还是偏爱脾气软的人,她骨子里也是个强硬的。自然就喜欢互补性格、善于包容的人。 纪筝咀嚼着点心。 想当君子,无奈到了道法五重境,耳聪目明。 想不听都难。 那丫鬟抱怨:“二小姐,大小姐也忒欺负人了。” “当初明明是姨娘救了无极仙尊,又不是夫人救的。仙尊指腹为婚,当然是定的小姐您与百里仙君的婚约。”丫鬟愤愤,“现在大小姐,说抢就抢?” 纪筝吃了片西瓜。 是嫡女欺负庶女,抢庶女的好亲事啊。 这庶女二小姐软乎乎的,看来是没有为自己争取。连丫鬟都看不下去了。 姜梨满劝道:“听闻那百里仙君,早就有心上人。如天上明月。大姐硬要嫁去,未必是好事。保不齐,大姐也是个可怜人。” 好,仙君还有白月光。 果然,脾气软乎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拎不清。 只是大智若愚。 但更过分的来了。 丫鬟道:“让给她,咱们忍忍就算了。大小姐何苦做得如此绝?她去替嫁给百里仙君,却要您来替嫁给海里的老鱼头怪。做人太毒辣了,也不给人留一线。” 姜梨满没再说话。 纪筝听得瓜都啃不动了。不愧是毗邻妖界,大美女与鱼头怪的婚嫁都要上演了。 由此,午间船客们出来用餐。 船头在唱戏,船尾摆了各色船菜。连着一条专做伙食的小船。 在底舱里也有席面,端看船客喜欢大宴还是小菜,自行选择。 菜色都是近水先供的。水晶虾仁、红烧鳜鱼、银鱼炒蛋馅的饺子等;围着春天进补祛湿,还备了鸡头米做调味。 纪筝先吃了个顶饱。 为了多吃回点本,她还把那伽叫醒了,一起吃。 她的吃劲还是小的。遇见那伽,那真是大巫见小巫。 那伽还真是,要么睡不醒,要么一醒吃一个月的量。 把青莲舫的船主都吓得直擦汗。 上来和那伽赔不是,说这回备菜确实不够,下回再招待。 纪筝伸手,把那伽的下巴合回去。 “今日劳烦您了,多担待。” 船主的见她如是说。不由松口气。真是船舱底都要被吃穿了。 这小道士的吃相,气吞山河啊。 就是和妖界最大的抹香鲸比,他吃起来的架势都不落下风。 因此,等蜀山家二位待嫁小姐来吃时,都是残羹冷炙了。 船主的又上前赔礼。 纪筝冷眼看着,是两位穿着嫁衣的小姐。为着避嫌,戴着沉重的凤冠,垂下的流苏遮挡面容,看不大清,身段都很不错。 不过嫡女和庶女,却很好区分。 庶女的配置,差了一大截。 贴身丫鬟就一个,哭得两只眼睛红通通,肿得像核桃。 而嫡女那边,光近侍的丫鬟就配备了两个,看身板气质一文一武,保驾护航。旁的护卫侍从,还有抬嫁妆的家丁,那就更不必说,有一部分在舱外,否则进船舱里来,纪筝怀疑都能站得没处下脚。 嫡庶有别。 好在两位小姐的嫁衣,规格品制倒是差不多的,做工都细致。纪筝促狭地想,从这个层面上讲,鱼头怪和百里仙君,在女方家中看来,都是不可以得罪的人啊。 面子上的功夫,嫁衣还是要过得去。嫁妆什么的,鱼目混珠,却不好发现了。 想了这许多,纪筝却见那嫡女忽然挥了庶女一巴掌。 打得凤冠都歪了。流苏乱响。 “让你快些。就知道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弄得现在没饭吃。” 庶女揉着被凤冠带疼的脖子,对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却没什么反应。还是软糯的嗓音,“大姐教训的是。” “哼。”嫡女不欢而散,还三令五申,要船主的晚餐给她留好,再有短缺,她掀翻这青莲舫。 唔,好生跋扈。 纪筝瞧见那些家丁身上,刻的蜀山姜氏。 蜀山姜氏,她有点印象。 原来是西京的王族,为了平衡妖界势力,远远分散几支到妖魔泛滥处,与西京成掎角之势,保朝廷百姓无忧,可安居乐业。 但那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姜氏,也只是表面称臣。逢年过节,向朝廷上上表忠心的奏表。 私底下是发展壮大,早已自成一派。 天高皇帝远,皇帝想管也管不着他们。 蜀山姜氏。是两手抓。 一方面鼓励族人勤苦修炼异能,用以对抗妖异;另一方面,却以联姻见长。 联姻也是两边通吃。仙族和妖族,他们都塞闺女过去。打好关系,总能赌赢一方。 蜀山姜氏,也算依托蜀山,是蜀山这片的“土皇帝”了。 怪不得这嫡小姐脾气这么大、 嫡小姐前呼后拥地去了。听人说道,她的闺名,是叫雪吟。嫡小姐姜雪吟,名字却是比真人温婉多了。 而庶小姐姜梨满,向船主福了一福。聊表歉意。 船主听她那绵甜的嗓子,就是有暗火都散了个干净,领她去船尾吃船菜。那里还有新鲜的。 纪筝从半道截过,“姜小姐,可否同行?都怪我和师弟太能吃,这船舱里吃食才缺了。” 姜梨满翩然一笑,被纪筝的坦诚给逗到了。哪有姑娘家,坦言自己太能吃的。于是掩面道: “烦请姑娘带路。” 同行到船尾,运气不错,还有几样鲜鱼和干贝拌凉菜。 姜梨满端起来,和丫鬟小碧共同分享。 吃饭时,需时不时将流苏撩起。 她吃相文雅,动作幅度也小,是个妥妥的大家闺 44. 舟行昆仑 大小姐抢了您的婚约。 [] 青莲舫雕龙绣金,纪筝肉痛着两张船票钱。加起来都够吃好几顿过年席面了。 连叫了三遍点心,坚决不浪费一分一厘的票钱。能值回来一点是一点。 那伽又在睡觉,窝在船舱内久居不出。 纪筝心想,自己对那伽有误会。 他不是冬眠期爱睡觉。 他就是天生爱睡觉。 叫了几回点心,难免进出的机会多。 纪筝刚关上门,就不小心听了墙角。 隔壁的船客回来了,是两个女子在交谈。似乎一个是小姐,一个是服侍的丫鬟。 那丫鬟哭哭啼啼,小姐倒是听不见什么哭声。安慰丫鬟的声音,都是轻轻软软的。 这小姐,光听声儿,就是个好脾性的。 纪筝还是偏爱脾气软的人,她骨子里也是个强硬的。自然就喜欢互补性格、善于包容的人。 纪筝咀嚼着点心。 想当君子,无奈到了道法五重境,耳聪目明。 想不听都难。 那丫鬟抱怨:“二小姐,大小姐也忒欺负人了。” “当初明明是姨娘救了无极仙尊,又不是夫人救的。仙尊指腹为婚,当然是定的小姐您与百里仙君的婚约。”丫鬟愤愤,“现在大小姐,说抢就抢?” 纪筝吃了片西瓜。 是嫡女欺负庶女,抢庶女的好亲事啊。 这庶女二小姐软乎乎的,看来是没有为自己争取。连丫鬟都看不下去了。 姜梨满劝道:“听闻那百里仙君,早就有心上人。如天上明月。大姐硬要嫁去,未必是好事。保不齐,大姐也是个可怜人。” 好,仙君还有白月光。 果然,脾气软乎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拎不清。 只是大智若愚。 但更过分的来了。 丫鬟道:“让给她,咱们忍忍就算了。大小姐何苦做得如此绝?她去替嫁给百里仙君,却要您来替嫁给海里的老鱼头怪。做人太毒辣了,也不给人留一线。” 姜梨满没再说话。 纪筝听得瓜都啃不动了。不愧是毗邻妖界,大美女与鱼头怪的婚嫁都要上演了。 由此,午间船客们出来用餐。 船头在唱戏,船尾摆了各色船菜。连着一条专做伙食的小船。 在底舱里也有席面,端看船客喜欢大宴还是小菜,自行选择。 菜色都是近水先供的。水晶虾仁、红烧鳜鱼、银鱼炒蛋馅的饺子等;围着春天进补祛湿,还备了鸡头米做调味。 纪筝先吃了个顶饱。 为了多吃回点本,她还把那伽叫醒了,一起吃。 她的吃劲还是小的。遇见那伽,那真是大巫见小巫。 那伽还真是,要么睡不醒,要么一醒吃一个月的量。 把青莲舫的船主都吓得直擦汗。 上来和那伽赔不是,说这回备菜确实不够,下回再招待。 纪筝伸手,把那伽的下巴合回去。 “今日劳烦您了,多担待。” 船主的见她如是说。不由松口气。真是船舱底都要被吃穿了。 这小道士的吃相,气吞山河啊。 就是和妖界最大的抹香鲸比,他吃起来的架势都不落下风。 因此,等蜀山家二位待嫁小姐来吃时,都是残羹冷炙了。 船主的又上前赔礼。 纪筝冷眼看着,是两位穿着嫁衣的小姐。为着避嫌,戴着沉重的凤冠,垂下的流苏遮挡面容,看不大清,身段都很不错。 不过嫡女和庶女,却很好区分。 庶女的配置,差了一大截。 贴身丫鬟就一个,哭得两只眼睛红通通,肿得像核桃。 而嫡女那边,光近侍的丫鬟就配备了两个,看身板气质一文一武,保驾护航。旁的护卫侍从,还有抬嫁妆的家丁,那就更不必说,有一部分在舱外,否则进船舱里来,纪筝怀疑都能站得没处下脚。 嫡庶有别。 好在两位小姐的嫁衣,规格品制倒是差不多的,做工都细致。纪筝促狭地想,从这个层面上讲,鱼头怪和百里仙君,在女方家中看来,都是不可以得罪的人啊。 面子上的功夫,嫁衣还是要过得去。嫁妆什么的,鱼目混珠,却不好发现了。 想了这许多,纪筝却见那嫡女忽然挥了庶女一巴掌。 打得凤冠都歪了。流苏乱响。 “让你快些。就知道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弄得现在没饭吃。” 庶女揉着被凤冠带疼的脖子,对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却没什么反应。还是软糯的嗓音,“大姐教训的是。” “哼。”嫡女不欢而散,还三令五申,要船主的晚餐给她留好,再有短缺,她掀翻这青莲舫。 唔,好生跋扈。 纪筝瞧见那些家丁身上,刻的蜀山姜氏。 蜀山姜氏,她有点印象。 原来是西京的王族,为了平衡妖界势力,远远分散几支到妖魔泛滥处,与西京成掎角之势,保朝廷百姓无忧,可安居乐业。 但那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姜氏,也只是表面称臣。逢年过节,向朝廷上上表忠心的奏表。 私底下是发展壮大,早已自成一派。 天高皇帝远,皇帝想管也管不着他们。 蜀山姜氏。是两手抓。 一方面鼓励族人勤苦修炼异能,用以对抗妖异;另一方面,却以联姻见长。 联姻也是两边通吃。仙族和妖族,他们都塞闺女过去。打好关系,总能赌赢一方。 蜀山姜氏,也算依托蜀山,是蜀山这片的“土皇帝”了。 怪不得这嫡小姐脾气这么大、 嫡小姐前呼后拥地去了。听人说道,她的闺名,是叫雪吟。嫡小姐姜雪吟,名字却是比真人温婉多了。 而庶小姐姜梨满,向船主福了一福。聊表歉意。 船主听她那绵甜的嗓子,就是有暗火都散了个干净,领她去船尾吃船菜。那里还有新鲜的。 纪筝从半道截过,“姜小姐,可否同行?都怪我和师弟太能吃,这船舱里吃食才缺了。” 姜梨满翩然一笑,被纪筝的坦诚给逗到了。哪有姑娘家,坦言自己太能吃的。于是掩面道: “烦请姑娘带路。” 同行到船尾,运气不错,还有几样鲜鱼和干贝拌凉菜。 姜梨满端起来,和丫鬟小碧共同分享。 吃饭时,需时不时将流苏撩起。 她吃相文雅,动作幅度也小,是个妥妥的大家闺 45. 舟行昆仑 大小姐抢了您的婚约。 [] 青莲舫雕龙绣金,纪筝肉痛着两张船票钱。加起来都够吃好几顿过年席面了。 连叫了三遍点心,坚决不浪费一分一厘的票钱。能值回来一点是一点。 那伽又在睡觉,窝在船舱内久居不出。 纪筝心想,自己对那伽有误会。 他不是冬眠期爱睡觉。 他就是天生爱睡觉。 叫了几回点心,难免进出的机会多。 纪筝刚关上门,就不小心听了墙角。 隔壁的船客回来了,是两个女子在交谈。似乎一个是小姐,一个是服侍的丫鬟。 那丫鬟哭哭啼啼,小姐倒是听不见什么哭声。安慰丫鬟的声音,都是轻轻软软的。 这小姐,光听声儿,就是个好脾性的。 纪筝还是偏爱脾气软的人,她骨子里也是个强硬的。自然就喜欢互补性格、善于包容的人。 纪筝咀嚼着点心。 想当君子,无奈到了道法五重境,耳聪目明。 想不听都难。 那丫鬟抱怨:“二小姐,大小姐也忒欺负人了。” “当初明明是姨娘救了无极仙尊,又不是夫人救的。仙尊指腹为婚,当然是定的小姐您与百里仙君的婚约。”丫鬟愤愤,“现在大小姐,说抢就抢?” 纪筝吃了片西瓜。 是嫡女欺负庶女,抢庶女的好亲事啊。 这庶女二小姐软乎乎的,看来是没有为自己争取。连丫鬟都看不下去了。 姜梨满劝道:“听闻那百里仙君,早就有心上人。如天上明月。大姐硬要嫁去,未必是好事。保不齐,大姐也是个可怜人。” 好,仙君还有白月光。 果然,脾气软乎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拎不清。 只是大智若愚。 但更过分的来了。 丫鬟道:“让给她,咱们忍忍就算了。大小姐何苦做得如此绝?她去替嫁给百里仙君,却要您来替嫁给海里的老鱼头怪。做人太毒辣了,也不给人留一线。” 姜梨满没再说话。 纪筝听得瓜都啃不动了。不愧是毗邻妖界,大美女与鱼头怪的婚嫁都要上演了。 由此,午间船客们出来用餐。 船头在唱戏,船尾摆了各色船菜。连着一条专做伙食的小船。 在底舱里也有席面,端看船客喜欢大宴还是小菜,自行选择。 菜色都是近水先供的。水晶虾仁、红烧鳜鱼、银鱼炒蛋馅的饺子等;围着春天进补祛湿,还备了鸡头米做调味。 纪筝先吃了个顶饱。 为了多吃回点本,她还把那伽叫醒了,一起吃。 她的吃劲还是小的。遇见那伽,那真是大巫见小巫。 那伽还真是,要么睡不醒,要么一醒吃一个月的量。 把青莲舫的船主都吓得直擦汗。 上来和那伽赔不是,说这回备菜确实不够,下回再招待。 纪筝伸手,把那伽的下巴合回去。 “今日劳烦您了,多担待。” 船主的见她如是说。不由松口气。真是船舱底都要被吃穿了。 这小道士的吃相,气吞山河啊。 就是和妖界最大的抹香鲸比,他吃起来的架势都不落下风。 因此,等蜀山家二位待嫁小姐来吃时,都是残羹冷炙了。 船主的又上前赔礼。 纪筝冷眼看着,是两位穿着嫁衣的小姐。为着避嫌,戴着沉重的凤冠,垂下的流苏遮挡面容,看不大清,身段都很不错。 不过嫡女和庶女,却很好区分。 庶女的配置,差了一大截。 贴身丫鬟就一个,哭得两只眼睛红通通,肿得像核桃。 而嫡女那边,光近侍的丫鬟就配备了两个,看身板气质一文一武,保驾护航。旁的护卫侍从,还有抬嫁妆的家丁,那就更不必说,有一部分在舱外,否则进船舱里来,纪筝怀疑都能站得没处下脚。 嫡庶有别。 好在两位小姐的嫁衣,规格品制倒是差不多的,做工都细致。纪筝促狭地想,从这个层面上讲,鱼头怪和百里仙君,在女方家中看来,都是不可以得罪的人啊。 面子上的功夫,嫁衣还是要过得去。嫁妆什么的,鱼目混珠,却不好发现了。 想了这许多,纪筝却见那嫡女忽然挥了庶女一巴掌。 打得凤冠都歪了。流苏乱响。 “让你快些。就知道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弄得现在没饭吃。” 庶女揉着被凤冠带疼的脖子,对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却没什么反应。还是软糯的嗓音,“大姐教训的是。” “哼。”嫡女不欢而散,还三令五申,要船主的晚餐给她留好,再有短缺,她掀翻这青莲舫。 唔,好生跋扈。 纪筝瞧见那些家丁身上,刻的蜀山姜氏。 蜀山姜氏,她有点印象。 原来是西京的王族,为了平衡妖界势力,远远分散几支到妖魔泛滥处,与西京成掎角之势,保朝廷百姓无忧,可安居乐业。 但那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姜氏,也只是表面称臣。逢年过节,向朝廷上上表忠心的奏表。 私底下是发展壮大,早已自成一派。 天高皇帝远,皇帝想管也管不着他们。 蜀山姜氏。是两手抓。 一方面鼓励族人勤苦修炼异能,用以对抗妖异;另一方面,却以联姻见长。 联姻也是两边通吃。仙族和妖族,他们都塞闺女过去。打好关系,总能赌赢一方。 蜀山姜氏,也算依托蜀山,是蜀山这片的“土皇帝”了。 怪不得这嫡小姐脾气这么大、 嫡小姐前呼后拥地去了。听人说道,她的闺名,是叫雪吟。嫡小姐姜雪吟,名字却是比真人温婉多了。 而庶小姐姜梨满,向船主福了一福。聊表歉意。 船主听她那绵甜的嗓子,就是有暗火都散了个干净,领她去船尾吃船菜。那里还有新鲜的。 纪筝从半道截过,“姜小姐,可否同行?都怪我和师弟太能吃,这船舱里吃食才缺了。” 姜梨满翩然一笑,被纪筝的坦诚给逗到了。哪有姑娘家,坦言自己太能吃的。于是掩面道: “烦请姑娘带路。” 同行到船尾,运气不错,还有几样鲜鱼和干贝拌凉菜。 姜梨满端起来,和丫鬟小碧共同分享。 吃饭时,需时不时将流苏撩起。 她吃相文雅,动作幅度也小,是个妥妥的大家闺 舟行昆仑 [] 青莲舫雕龙绣金,纪筝肉痛着两张船票钱。加起来都够吃好几顿过年席面了。 连叫了三遍点心,坚决不浪费一分一厘的票钱。能值回来一点是一点。 那伽又在睡觉,窝在船舱内久居不出。 纪筝心想,自己对那伽有误会。 他不是冬眠期爱睡觉。 他就是天生爱睡觉。 叫了几回点心,难免进出的机会多。 纪筝刚关上门,就不小心听了墙角。 隔壁的船客回来了,是两个女子在交谈。似乎一个是小姐,一个是服侍的丫鬟。 那丫鬟哭哭啼啼,小姐倒是听不见什么哭声。安慰丫鬟的声音,都是轻轻软软的。 这小姐,光听声儿,就是个好脾性的。 纪筝还是偏爱脾气软的人,她骨子里也是个强硬的。自然就喜欢互补性格、善于包容的人。 纪筝咀嚼着点心。 想当君子,无奈到了道法五重境,耳聪目明。 想不听都难。 那丫鬟抱怨:“二小姐,大小姐也忒欺负人了。” “当初明明是姨娘救了无极仙尊,又不是夫人救的。仙尊指腹为婚,当然是定的小姐您与百里仙君的婚约。”丫鬟愤愤,“现在大小姐,说抢就抢?” 纪筝吃了片西瓜。 是嫡女欺负庶女,抢庶女的好亲事啊。 这庶女二小姐软乎乎的,看来是没有为自己争取。连丫鬟都看不下去了。 姜梨满劝道:“听闻那百里仙君,早就有心上人。如天上明月。大姐硬要嫁去,未必是好事。保不齐,大姐也是个可怜人。” 好,仙君还有白月光。 果然,脾气软乎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拎不清。 只是大智若愚。 但更过分的来了。 丫鬟道:“让给她,咱们忍忍就算了。大小姐何苦做得如此绝?她去替嫁给百里仙君,却要您来替嫁给海里的老鱼头怪。做人太毒辣了,也不给人留一线。” 姜梨满没再说话。 纪筝听得瓜都啃不动了。不愧是毗邻妖界,大美女与鱼头怪的婚嫁都要上演了。 由此,午间船客们出来用餐。 船头在唱戏,船尾摆了各色船菜。连着一条专做伙食的小船。 在底舱里也有席面,端看船客喜欢大宴还是小菜,自行选择。 菜色都是近水先供的。水晶虾仁、红烧鳜鱼、银鱼炒蛋馅的饺子等;围着春天进补祛湿,还备了鸡头米做调味。 纪筝先吃了个顶饱。 为了多吃回点本,她还把那伽叫醒了,一起吃。 她的吃劲还是小的。遇见那伽,那真是大巫见小巫。 那伽还真是,要么睡不醒,要么一醒吃一个月的量。 把青莲舫的船主都吓得直擦汗。 上来和那伽赔不是,说这回备菜确实不够,下回再招待。 纪筝伸手,把那伽的下巴合回去。 “今日劳烦您了,多担待。” 船主的见她如是说。不由松口气。真是船舱底都要被吃穿了。 这小道士的吃相,气吞山河啊。 就是和妖界最大的抹香鲸比,他吃起来的架势都不落下风。 因此,等蜀山家二位待嫁小姐来吃时,都是残羹冷炙了。 船主的又上前赔礼。 纪筝冷眼看着,是两位穿着嫁衣的小姐。为着避嫌,戴着沉重的凤冠,垂下的流苏遮挡面容,看不大清,身段都很不错。 不过嫡女和庶女,却很好区分。 庶女的配置,差了一大截。 贴身丫鬟就一个,哭得两只眼睛红通通,肿得像核桃。 而嫡女那边,光近侍的丫鬟就配备了两个,看身板气质一文一武,保驾护航。旁的护卫侍从,还有抬嫁妆的家丁,那就更不必说,有一部分在舱外,否则进船舱里来,纪筝怀疑都能站得没处下脚。 嫡庶有别。 好在两位小姐的嫁衣,规格品制倒是差不多的,做工都细致。纪筝促狭地想,从这个层面上讲,鱼头怪和百里仙君,在女方家中看来,都是不可以得罪的人啊。 面子上的功夫,嫁衣还是要过得去。嫁妆什么的,鱼目混珠,却不好发现了。 想了这许多,纪筝却见那嫡女忽然挥了庶女一巴掌。 打得凤冠都歪了。流苏乱响。 “让你快些。就知道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弄得现在没饭吃。” 庶女揉着被凤冠带疼的脖子,对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却没什么反应。还是软糯的嗓音,“大姐教训的是。” “哼。”嫡女不欢而散,还三令五申,要船主的晚餐给她留好,再有短缺,她掀翻这青莲舫。 唔,好生跋扈。 纪筝瞧见那些家丁身上,刻的蜀山姜氏。 蜀山姜氏,她有点印象。 原来是西京的王族,为了平衡妖界势力,远远分散几支到妖魔泛滥处,与西京成掎角之势,保朝廷百姓无忧,可安居乐业。 但那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姜氏,也只是表面称臣。逢年过节,向朝廷上上表忠心的奏表。 私底下是发展壮大,早已自成一派。 天高皇帝远,皇帝想管也管不着他们。 蜀山姜氏。是两手抓。 一方面鼓励族人勤苦修炼异能,用以对抗妖异;另一方面,却以联姻见长。 联姻也是两边通吃。仙族和妖族,他们都塞闺女过去。打好关系,总能赌赢一方。 蜀山姜氏,也算依托蜀山,是蜀山这片的“土皇帝”了。 怪不得这嫡小姐脾气这么大、 嫡小姐前呼后拥地去了。听人说道,她的闺名,是叫雪吟。嫡小姐姜雪吟,名字却是比真人温婉多了。 而庶小姐姜梨满,向船主福了一福。聊表歉意。 船主听她那绵甜的嗓子,就是有暗火都散了个干净,领她去船尾吃船菜。那里还有新鲜的。 纪筝从半道截过,“姜小姐,可否同行?都怪我和师弟太能吃,这船舱里吃食才缺了。” 姜梨满翩然一笑,被纪筝的坦诚给逗到了。哪有姑娘家,坦言自己太能吃的。于是掩面道: “烦请姑娘带路。” 同行到船尾,运气不错,还有几样鲜鱼和干贝拌凉菜。 姜梨满端起来,和丫鬟小碧共同分享。 吃饭时,需时不时将流苏撩起。 她吃相文雅,动作幅度也小,是个妥妥的大家闺 舟行昆仑 [] 青莲舫雕龙绣金,纪筝肉痛着两张船票钱。加起来都够吃好几顿过年席面了。 连叫了三遍点心,坚决不浪费一分一厘的票钱。能值回来一点是一点。 那伽又在睡觉,窝在船舱内久居不出。 纪筝心想,自己对那伽有误会。 他不是冬眠期爱睡觉。 他就是天生爱睡觉。 叫了几回点心,难免进出的机会多。 纪筝刚关上门,就不小心听了墙角。 隔壁的船客回来了,是两个女子在交谈。似乎一个是小姐,一个是服侍的丫鬟。 那丫鬟哭哭啼啼,小姐倒是听不见什么哭声。安慰丫鬟的声音,都是轻轻软软的。 这小姐,光听声儿,就是个好脾性的。 纪筝还是偏爱脾气软的人,她骨子里也是个强硬的。自然就喜欢互补性格、善于包容的人。 纪筝咀嚼着点心。 想当君子,无奈到了道法五重境,耳聪目明。 想不听都难。 那丫鬟抱怨:“二小姐,大小姐也忒欺负人了。” “当初明明是姨娘救了无极仙尊,又不是夫人救的。仙尊指腹为婚,当然是定的小姐您与百里仙君的婚约。”丫鬟愤愤,“现在大小姐,说抢就抢?” 纪筝吃了片西瓜。 是嫡女欺负庶女,抢庶女的好亲事啊。 这庶女二小姐软乎乎的,看来是没有为自己争取。连丫鬟都看不下去了。 姜梨满劝道:“听闻那百里仙君,早就有心上人。如天上明月。大姐硬要嫁去,未必是好事。保不齐,大姐也是个可怜人。” 好,仙君还有白月光。 果然,脾气软乎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拎不清。 只是大智若愚。 但更过分的来了。 丫鬟道:“让给她,咱们忍忍就算了。大小姐何苦做得如此绝?她去替嫁给百里仙君,却要您来替嫁给海里的老鱼头怪。做人太毒辣了,也不给人留一线。” 姜梨满没再说话。 纪筝听得瓜都啃不动了。不愧是毗邻妖界,大美女与鱼头怪的婚嫁都要上演了。 由此,午间船客们出来用餐。 船头在唱戏,船尾摆了各色船菜。连着一条专做伙食的小船。 在底舱里也有席面,端看船客喜欢大宴还是小菜,自行选择。 菜色都是近水先供的。水晶虾仁、红烧鳜鱼、银鱼炒蛋馅的饺子等;围着春天进补祛湿,还备了鸡头米做调味。 纪筝先吃了个顶饱。 为了多吃回点本,她还把那伽叫醒了,一起吃。 她的吃劲还是小的。遇见那伽,那真是大巫见小巫。 那伽还真是,要么睡不醒,要么一醒吃一个月的量。 把青莲舫的船主都吓得直擦汗。 上来和那伽赔不是,说这回备菜确实不够,下回再招待。 纪筝伸手,把那伽的下巴合回去。 “今日劳烦您了,多担待。” 船主的见她如是说。不由松口气。真是船舱底都要被吃穿了。 这小道士的吃相,气吞山河啊。 就是和妖界最大的抹香鲸比,他吃起来的架势都不落下风。 因此,等蜀山家二位待嫁小姐来吃时,都是残羹冷炙了。 船主的又上前赔礼。 纪筝冷眼看着,是两位穿着嫁衣的小姐。为着避嫌,戴着沉重的凤冠,垂下的流苏遮挡面容,看不大清,身段都很不错。 不过嫡女和庶女,却很好区分。 庶女的配置,差了一大截。 贴身丫鬟就一个,哭得两只眼睛红通通,肿得像核桃。 而嫡女那边,光近侍的丫鬟就配备了两个,看身板气质一文一武,保驾护航。旁的护卫侍从,还有抬嫁妆的家丁,那就更不必说,有一部分在舱外,否则进船舱里来,纪筝怀疑都能站得没处下脚。 嫡庶有别。 好在两位小姐的嫁衣,规格品制倒是差不多的,做工都细致。纪筝促狭地想,从这个层面上讲,鱼头怪和百里仙君,在女方家中看来,都是不可以得罪的人啊。 面子上的功夫,嫁衣还是要过得去。嫁妆什么的,鱼目混珠,却不好发现了。 想了这许多,纪筝却见那嫡女忽然挥了庶女一巴掌。 打得凤冠都歪了。流苏乱响。 “让你快些。就知道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弄得现在没饭吃。” 庶女揉着被凤冠带疼的脖子,对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却没什么反应。还是软糯的嗓音,“大姐教训的是。” “哼。”嫡女不欢而散,还三令五申,要船主的晚餐给她留好,再有短缺,她掀翻这青莲舫。 唔,好生跋扈。 纪筝瞧见那些家丁身上,刻的蜀山姜氏。 蜀山姜氏,她有点印象。 原来是西京的王族,为了平衡妖界势力,远远分散几支到妖魔泛滥处,与西京成掎角之势,保朝廷百姓无忧,可安居乐业。 但那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姜氏,也只是表面称臣。逢年过节,向朝廷上上表忠心的奏表。 私底下是发展壮大,早已自成一派。 天高皇帝远,皇帝想管也管不着他们。 蜀山姜氏。是两手抓。 一方面鼓励族人勤苦修炼异能,用以对抗妖异;另一方面,却以联姻见长。 联姻也是两边通吃。仙族和妖族,他们都塞闺女过去。打好关系,总能赌赢一方。 蜀山姜氏,也算依托蜀山,是蜀山这片的“土皇帝”了。 怪不得这嫡小姐脾气这么大、 嫡小姐前呼后拥地去了。听人说道,她的闺名,是叫雪吟。嫡小姐姜雪吟,名字却是比真人温婉多了。 而庶小姐姜梨满,向船主福了一福。聊表歉意。 船主听她那绵甜的嗓子,就是有暗火都散了个干净,领她去船尾吃船菜。那里还有新鲜的。 纪筝从半道截过,“姜小姐,可否同行?都怪我和师弟太能吃,这船舱里吃食才缺了。” 姜梨满翩然一笑,被纪筝的坦诚给逗到了。哪有姑娘家,坦言自己太能吃的。于是掩面道: “烦请姑娘带路。” 同行到船尾,运气不错,还有几样鲜鱼和干贝拌凉菜。 姜梨满端起来,和丫鬟小碧共同分享。 吃饭时,需时不时将流苏撩起。 她吃相文雅,动作幅度也小,是个妥妥的大家闺 文仙武仙 [] 那伽问:“什么东西?” 纪筝迟疑着,“看不清。但她身上有东西。” 姜梨满身上的东西,藏得还很深。 论道行,当是比纪筝高多了去的。 还是纪筝修道宗,对炁的感知非常敏感,才发现姜梨满身上的炁,是远远超出一个凡人应有的量的。而且不够纯净,有旁的夹杂其中。 但是罩着一层什么。 纪筝看不清。 那伽想了想,“可能是什么守护灵吧。” “希望是吧。” 纪筝知道,但凡历史悠久的人家,祖上积德行善,就有保家仙,如白蛇。而后辈中有品行过关的,身后都有守护灵守候。 姜梨满与人为善的性子,有守护灵保护,理应如此。 这便没有多想。 她与那伽在房间内合计路线。 那伽在姜梨满面前装戏精,但记性还是一顶一的好。 打着哈欠看的图,原封不动地自己重新画了一张,一处细节都没落下。 令人满意。 纪筝将地形图和调岗令收在一处,互为路线参照。 下午,画舫摇摇晃晃,弄得人昏昏欲睡。 房间里的说话声都小下去。只听见水波潺潺,船桨破开水流的清荡声。 纪筝也掌不住困了。 就势躺在榻上睡下。 迷糊中,那伽从后抱住她。 纪筝挣了挣,挣不开。打了个哈欠,没强求,睡着了。 这一觉来得又深又浓。 睡饱之后,二人的精神都好了许多。 他们重伤痊愈,身体底子还是虚。 中午大吃特吃,但在调炁完全运化前,是不会再吃的。 因而连下午的点心都免了。他们就在屋里养神。 纪筝打坐,吐纳丹田之炁。 临近昆仑,连水域上都是灵炁浓厚。 片刻功夫,她只觉轻飘飘,神魂离体,像是在水底摆尾的鱼,时而又化作天上的白鹤,伴着云卷云舒,路过朝阳天空,鹤尾游弋。 与万物化为一体。 入定,魂魄出体。 吐纳之间,炁体转过小周天大周天,纪筝的魂魄回到体内,神清气爽。心境平和。 那伽还在打哈欠。 纪筝有时也感叹,物种不同,差异太大。 她每天卷生卷死地修炼,才在斗法时能有余地;那伽鬼技靠吞,作战靠自愈。 越睡觉,越幸运。 真是攀比心易生不平心。 纪筝索性不想了。招呼他一起去外头看看。 一出门就撞上蜀山大小姐的“送行队”。家丁丫鬟、修士护卫浩浩荡荡,护送嫡小姐姜雪吟用晚饭。 船舱点起渔火,各处挂着灯笼照明。 暖光下,人也朦胧了。 姜雪吟身着华贵嫁衣,接受着船客门的恭维夸赞。连走路的姿势都飘飘然起来。 蜀山姜小姐,未来百里仙君的夫人,想想都风光无限。 这便大手一挥,包了全船的酒水。 败家啊。纪筝想,能不能多来点。 她这样的穷人,很需要。 姜雪吟确是个娇宠养大的嫡女。出手大方,不计家用,都要仆人从嫁妆里找黄金贴补。 最快乐的当属船主了,盆满钵满。 姜雪吟自己心情也不错。 今夜庶妹姜梨满知趣,没出来碍眼。也不会抢她的风头。 为着同喜,姜雪吟还叫仆从派红封,给船客们派发。 一船两新娘,大家都乐意讨个彩头。说几句恭维话。 纪筝看着,姜雪吟也不傻嘛。 施以小利,博好名声,稳赚不赔的买卖。她嫁到无极仙山那,提前造势挺成功。 再看姜梨满,窝在房中,不无寂寥。 说好听些,叫低调避人耳目;说难听点,是被拜高踩低的“低”。 纪筝带着酒水吃食,去探看姜梨满时,正碰上嫡女的武丫鬟欺负她。 嫡女的主武丫鬟,实力不俗。 出手打在姜梨满膝盖筋脉上,不见伤口,但造成内伤。那伤处又是血海汇集处,血流必经地,只要姜梨满的血还在流,那痛苦就一直在。 姜梨满伏倒在地,痛得泪水涟涟。 娇靥泛粉,哭得眼尾都发红,活像只小兔子。 只拿一双通红的眼,看着那武丫鬟。 小碧求饶磕头,“是我要去给仙君送信的,小姐从没这个意思,武仙你放过小姐吧。” 她膝行着抱住武仙的腿,却被武仙一脚踢开。 武仙? 纪筝思索,莫非嫡小姐的另一个丫鬟,叫文仙? 好大的口气,也不怕压不住这么大的名。 纪筝动了动手指,想不到结什么印。 道宗御宗同为正派。解退整人的方法是有的,整人的却是没学过的。 整治人的道术很多,什么借运、招|鬼、转霉运、镇压亡魂不让投胎等,但都被归为邪术,正派是不屑去学的。没道理为了一时的银钱,毁坏自己的修行,沾上因果行恶事,还会折寿的。 思考片刻,纪筝催动迁患印,悄无声息,朝武仙身上打去。 武仙只觉异样,身为武者,直觉很不舒服。败了兴致,便将搜来的那封信撕个粉碎,扔进了海里。 “小姐说了,二小姐要自重,别再想着勾引百里仙君。” 而后扬长而去。 纪筝端着酒水点心走来。 先把姜梨满和小碧都扶起来。纪筝装傻,“夜间甲板湿滑,可莫要再摔着了。” 纪筝不想揭人伤疤。大庭广众下,保全了她二人的面子。 姜梨满擦擦眼泪,小碧仍旧垂泪。退侍一旁。 三人同行至船舱内。 纪筝把吃食放在桌上,晓得没人有胃口再吃东西。 先把姜梨满扶上床。姜梨满瘸着走,每走一步,都泪眼婆娑,膝盖血海太疼了。 纪筝撩起她的衣摆,膝盖侧边已经青紫。 “会有点疼,打通穴道就好了。” 姜梨满咬着唇瓣,泫然欲泣。 纪筝遂聚炁于掌心,顺着经脉疏通。行至血海处,炁骤然加强,一气打通。 姜梨满痛呼,嘴唇都咬破了皮。还真是能忍痛。 但武仙造成的淤堵,疏通好了。 姜梨满起来走了几步,果然不疼了。又向纪筝福身道谢。 “客气什么。”纪筝拦住,“她会吃些教训的。” 那迁患印,不能直接把武仙怎么样。 但武仙若有什么坏心思,坑害旁人,那祸患便会降临到她自己头上。 这是小施惩戒。 姜梨满叹叹气,跟着小碧一同洗把脸。 纪筝发现,这位庶女小姐,韧性很强。像是蒲草,风一吹就弯,但风走了又支棱起来。 同眠 [] 祖师爷诶。 纪筝吓得喘不匀气儿了。还是那伽托了她一把,将要她拉起来,继续往前走。 那伽的手劲很大,但这时却予人安全感。 那伽揣着明白装糊涂,“好像找不到了,文仙,你看见了吗?” 文仙声音如常地回答,“没有。” 说话时,手中的头颅闭着眼,口中流涎,荡到脚边的舌头上沾满了顺流而下的口水。 纪筝憋着气,就差扒在那伽身上走了。 她知道这时候不能戳破,不然鬼怪定会异动。 但怕是真怕啊。 自从在年山用了五雷法,导致心魔发作。 无论她再怎么运炁压制心魔,她的胆儿都小了。动不动觉得气短。不如从前经得起吓,心脏脆弱了不少。 祖师爷啊。 文仙什么时候成了鬼怪? 船上还有别的鬼怪吗? 他们要去的嫡小姐房间里,姜雪吟、姜梨满、小碧武仙她们都还活着吗? 这鬼怪本事不小,她和那伽一开始都没察觉到。 多亏打雷,才看到她现原形。 但鬼怪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尚且伪装成文仙的模样,在粉饰太平。 还有转圜的余地。 犹疑间,姜雪吟的房间到了。 纪筝横下心要推门。 那伽却侧挡开她,先行开道。 房间内,姜雪吟姊妹,正围坐在茶几边打双陆。 为着春寒料峭,放下帐幔,不远处放着盆取暖的银丝炭,屋内温暖袭人。 纪筝摸摸耳坠,酆都冥灯没反应。 稍稍放宽心,还好,都是活人。 “禀小姐,道姑道爷都带到了。” 文仙将他们带来后,就与小碧武仙他们退到一边侍候。 文仙相貌恢复如常。举止有度。礼仪看着也像大家族从小教导出来的侍女,非一日可以仿就。 奇怪……难道,刚才在甲板上是幻觉? 姜雪吟笑着迎纪筝上炕来,“听妹妹讲二位都是有本事的妙人,我就忍不住啊,想见一见。来玩双陆吗?” 到底是大家族出来的,要是想装熟稔,表面客套功夫也不差。 纪筝摸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姜梨满温柔淡然的样子,料想没什么大事,于是和那伽一起打双陆。 一边打,一边叙话。 主要是纪筝在和姜雪吟胡诌,唬得姜雪吟一惊一乍。 纪筝挑的都是早些年的经历,她和师父外出游历,同不少鬼怪猎奇打过交道,随便挑几件讲,都能让姜雪吟大惊失色。 姜雪吟虽出身蜀山,但荒于修炼。 她认为,反正有未来联姻的夫君兜底,因而从不想着要自强。 才能被纪筝这些经历给唬住。 当然了,纪筝所述,半真半假。 要不是那伽和她亲历过年山事件,听出她在东拼西凑,搞不好也要信以为真。 相对来说,他和姜梨满,是很少讲话的。 轮替着几把下来。纪筝借口去净房。 姜梨满很聪明,一道跟上来,叫小碧取了雨伞,说要同去。 撑开油纸伞,挡住甲板上的风雨。夜黑风雨嚎,船上的夜灯都来回摇晃,到处都是雾蒙蒙的水汽。随意走几步,脚下都是踩水声。 走远了,姜梨满才小声说:“连累你了。” 纪筝道:“她这是唱的哪一出?” “大姐是怕你们出手帮我。” 是了。姜雪吟怕纪筝出手,用道术帮庶妹逃跑,那谁去嫁鱼人? 庶妹本就是被她抢了婚约,互换了夫君替嫁,少一个新娘都不行。 这才放下身段,主动和纪筝、那伽打好关系。 纪筝借口净房外出时,那伽正在屋内被姜雪吟强塞红封。 他没什么大反应,一点也不客气,接过红封,放在纪筝的位置上。拿不拿,到时候看她。 他懒得想。 已经准备好将红封推来送往一番的姜雪吟:…… 您还真是不客气。 坐了一会,看纪筝和姜梨满都回来了。姜雪吟又招呼着叫菜,一同用饭。 外头暴雨连天的。 晌午时分,姜雪吟让人提前钓的大鱼就起了作用。 船主炖了一锅鱼头汤。连锅端来,还续了火。瓦罐里头,鱼汤奶白浓郁,咕嘟咕嘟冒泡,香气扑鼻。白豆腐配葱花,与鱼头同煮解腻。 冷雨天里,喝一碗鱼汤,鲜美之余,四肢百骸都暖起来了。 蜀山姜氏是大家,对仆人也不差。 剩下的鱼类、干贝等都分发给下人去自行烹煮。 亲近的近侍,如文仙武仙一流,等小姐吃完了,也可以一同上桌。 姜雪吟等吃完了,由着侍女们去吃。 她又招呼着要玩叶子戏。 蜀山的叶子戏来去大,牌翻几转,赌注可能翻了几十几百转。纪筝可玩不起。 那伽这厮巴望着眼,十分好奇,刚转了几轮就摸到门道了。 纪筝急着回房间,“我可没钱。输了你在这抵债。” 那伽一眨眼,两颗眼泪就挂在眼眶里,将落不落的模样。 纪筝:……祖师爷,这里有鬼碰瓷。 还是姜雪吟笑呵呵,说不玩钱,拿了一堆饰品充当筹码,各人面前放了点,以物易物来□□头。 “图个高兴。”姜雪吟皱眉,“雨那么大,我心里闷闷的不爽快。” 她更喜欢晴日。 纪筝看出去,侍女们正在紧闭被风吹开的门窗。门栓窗栓都要两人合力,一人顶住,另一人帮忙,才能拴牢。 外头风雨嘶吼,暴雨滂沱。 隔着灯影,甲板上的雨水一茬接一茬,连成了白色的幕布,随风翻卷。 纪筝默坐,“雨大了,我和小师弟该回去了。” 天象有变,又在海上,主水难。 凡有难,闭门不出,待在自己的安身处,更容易保平安。 修道人趋吉避凶,提前避凶,总比临阵施法强。 可姜雪吟哪里舍得放人。 “甲板上水坑,路滑不好走,天色又黑,不如在我这将就一晚吧。” “文仙,武仙,再去拿两床被褥来,要簇新的。” 文仙武仙两位婢女应声而去。 纪筝被架在火炉上,真是不好走。那伽已经开始打瞌睡。深夜的下雨天,许是刻在骨子里的天性,总人类是不爱动弹,宁肯窝在密闭的地方,就着暖火躲雨,觉得安全。 过了那股子劲儿,纪筝也懒怠动。 又见姜雪吟这套间极大,分了好几隔,再住几个人都问题不大。也就不强走了。 再说,她走了,姜梨满可走不脱。索性陪一陪了。 被褥拿来 鬼技屏息 [] 人在极度恐惧时,根本是动不了的。 纪筝刚想喊姜雪吟跑。 “啊——”姜雪吟尖叫出声,疯狂抱着被子往床角躲。 这一嗓子把怪物喊暴躁了,舌头打过来。 危急关头,姜雪吟反应很快,一骨碌滚下床。 把床边的武仙,推向了鬼怪。 自己鞋都顾不上穿,就往门边跑。 她身后,武仙正在熟睡时,被推到怪物口中,被它咀嚼吃掉了。嘎嘣嘎嘣声不绝于耳。还混着汁液丰沛的声音。 是文仙……那鬼怪根本没走。 纪筝想掐醒身旁的姜梨满。但姜梨满感觉不到痛一样,沉沉酣睡。怕是那鬼怪做了什么让人熟睡的手脚。 纪筝自己就算了,再带个睡着的姜梨满,不好走脱。 此时,姜雪吟哭哭啼啼,已到门边。赤着脚推门。 人一紧张,推门还是拉门都掰扯不清楚。 今夜雨大,门闩还特别牢,姜雪吟手抖了好几下,都没能拔下来。 她抖如筛糠,绝望地转过身。 一个身强力壮的武仙,身上的骨|肉,都不够怪物吃几口的。 文仙嗦掉最后一口肉,吐出骨头来。回味无穷,垂涎猛滴。看向了门边的姜雪吟。 姜雪吟叫破了嗓子,“有鬼!有鬼!你们都快醒醒啊!” “救命啊……” 她叫成这样,此处的声音却像被隔绝了一样,外面听不到。屋内也无人回应她。 文仙把头安回脖子上,四脚着地,火速朝姜雪吟爬去。 姜雪吟一狠心,拔下自己的项链,扔到空中。 她哀叫道:“九天应元……普化……雷神天尊!” 磕磕绊绊,天尊的法号名字,都念不顺口。 那怪物爬动的动作,顿了一顿。 姜雪吟一喜,用少得可怜的灵力,催动法宝项链,“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引雷!” 项链在空中大放彩色光芒,照得怪物文仙拿手遮挡。 惊雷骤至。 文仙分外灵巧,四脚并用,避开雷电的攻击。 法宝引来的雷电一道接一道,文仙避不开时,长舌收回口中,不断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鬼火,与劈来的惊雷在半空中撞到,激起强烈电花。 纪筝躲在床|上装睡。 这鬼怪已成了气候,连雷电都不怕。能跟惊雷打得有来有回。 幸亏她没出手,要不然也是下酒菜。 现在只盼望,蜀山大小姐的法宝,能多顶一阵了。 呼应纪筝所想,手忽然被冰凉的东西搭上,纪筝汗毛竖起,马上想甩开。 “是我。” 熟悉的男声响起,安慰她。那伽不知何时,趁乱悄悄摸了过来。找到纪筝。 “我打不过它。”那伽认清现实,坦然承认。 纪筝心说她也打不过啊。 那伽握着她的手,摸到她掌心都是汗水。知道这回的怪物,纪筝也忌惮得很。 “我可以用僵尸屏息。咱们逃出去。” 鬼技:僵尸屏息。 能让两人屏息一炷香,气息与死人无异。 能骗过吃人的怪物一时半刻。 那伽拉不动纪筝,以为她吓得跑不动了,直接把纪筝公主抱起来。 “等等。” 纪筝攀住他的肩膀,轻轻耳语。 她说得很快,但那伽聪明,理解也很快。 他不悦地皱皱眉,放下纪筝,改为拖过熟睡的姜梨满,扛在肩上。 那伽发动了僵尸屏息,隐藏住活人气息,却是他和姜梨满的。 他扛着姜梨满,跑到角落里,随时准备跳窗而出。 不放心地,他的目光一直黏在纪筝身上。 纪筝毫不怀疑,若是她这边出了什么岔子。那伽会立马把肩头的姜梨满,当麻袋给扔掉。 她心情复杂。 此时。 姜雪吟的法宝力量耗尽,最后一道雷打下来,威力已经很弱。 法宝彻底黯淡。没了灵性。 但怪物文仙还是站着,恨毒地盯死了姜雪吟。 雷克邪物,它身上带伤。 姜雪吟清楚,怪物今日是吃了她才肯走。妖邪鬼怪,复仇心重,不报雷击之仇,是不会走的了。 怪物张开血盆大口。 牙缝里还有可疑的红色丝状物。 姜雪吟背抵着门,才能站住。一只手悄然拨开门闩。 她不想死! 前程,万人敬仰的仙君夫人,长生不老,青春容貌长存,那才是她的未来。 一鼓作气,姜雪吟猛然拉开房门。 呼地,风雨涌入。 狂风暴雨,摇晃的船灯,她讨厌的雨天,成了生路。 姜雪吟充满希望的脸,一瞬扭曲。恐惧转为了愤恨不平之色。 “啊——” 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都逃到这里了。 血色的障壁,如穹顶将房间笼罩。隔绝了外界。 姜雪吟徒劳地拍打着障壁,“救命。救命啊——” “别喊了。吵得我头疼。” 纪筝从暗处走出。黑袍面具,提一盏青灯,站姿岿然如松。 简直是黑暗里的光,悬崖上垂下的救命绳。 姜雪吟顺杆就爬,迅速跑到纪筝身后,把她往前推。 纪筝:…… 文仙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它评估着,要吃到姜雪吟,先得打败纪筝这个半路杀出来的。 她好像道法很厉害。下午听她讲了半日,从前斩杀的厉害妖魔不计其数。 纪筝没想到自己胡侃,会给自己侃出条生路来。 怪物文仙有所顾忌,先吐了一口鬼火来。 “冥火燎原。” 纪筝抬灯化解。冰蝶纷飞而出,缠上怪物手臂,冻得它起了一层白霜。 文仙有雷击旧伤,实力大减。 它撞开窗户,一跃而出。 几下爬到船舷边,跳进海水里。 血色障壁无刃自解。 纪筝冲入暴雨中,海水漆黑翻涌,很快吞没了文仙。 它游动的黑影,逃远不见了。 “得救了……”姜雪吟嗓子喊哑了。沙哑难听。瘫倒在地。 血水沿着房间底部漫出来。 流到甲板上,流到偏低的房间里,流进底舱的后厨里,直到武仙的头发和指甲,在水中浮起。 孩童的尖叫打破了船上的静寂。 低处房间里的船客,熟睡在仓库米袋的厨师,正紧锁房门数钱的船主,全都醒了。 青莲舫,今夜均无眠。 …… 小碧姗姗来迟,浑身都被雨打湿了。头发都糊在脸上。“总算找到了。我遇见鬼打墙了。” 她闹肚子,从净房出来,怎么都找不回嫡小姐的屋子,倒是意外躲过一劫。 船主正在安抚船客们,等过了今夜,就到终港。 有道士道姑在,大家不要自乱阵脚。 纪筝:…… 文仙遁走,鬼打墙破了,姜梨满也醒了。惊魂未定,与小碧互相察看。主仆二人都很后怕。 “小姐,还好我肉酸,怪物也嫌我。” “那倒没有。它应当饿了很久。”纪筝走到 鱼人 [] 是被文仙影响了么。 文仙似乎有影响人心智的异能。 而且这异能“润物细无声”,潜移默化,就能修改人的部分记忆。 很像小埋…… 纪筝越想越可怕。 精神力强,而且近战,文仙也不差。 还真是棘手。 怪不得妖异岗的阴差,死亡率极高。扈之桃是个例,大部分……都死在这些妖邪鬼怪手里,连个姓名都没留下。 她道法五重境的道行,在静河镇能有来有回;临近昆仑,却根本不够看的。 船桅上,帆布半收,狂风暴雨中,船只还是被带得颠来晃去。 船员们在凄风冷雨中惶惶不可终日。 生怕文仙那怪物,卷土重来。 船主和纪筝商量下俩,决定排三班人,在船附近守夜。 仓库里的灯具都被拿了出来,放在甲板上,确保能第一时间照亮异状。 安排妥当后,大家的心,勉强有了着落。 蜀山两位小姐则是受了惊吓,不值第一班,先去休息。 姜雪吟是断断不敢再回自己的房间了, 那里头,武仙就剩几根骨头,撂在床边了。 纪筝想到武仙是怎么死的,难免就不待见姜雪吟。 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推人替死,总不是什么值得推崇的行为。 姜雪吟不知纪筝假寐,都看了个明白,此时还跟着纪筝亦步亦趋,责怪她出手太晚。 纪筝笑起来,但只是觉得好笑,没动什么真气。 她使出张水行符,几步就溜没影了。 弄得姜雪吟在原地直跺脚。无奈之下,只得躲到船主那里去暂住。 经此一役,纪筝疲乏。先倒下睡了会。 只留酆都冥灯,在床头警戒。 没了文仙的异能影响,纪筝清醒许多,防备的常识也提上来了。 睡了没多久,闻得有人近前。 纪筝装睡,等人近前,一把擒住。冰蝶从灯中迸出,环绕在她四周。 吹得她青丝如撩乱。 “你怎地才回来?” 纪筝松开手,是那伽。 那伽爬到她身侧睡下,“你过来,我要告诉你件事。” “什么事儿?” 纪筝凑近了。冷不丁脸对脸。咫尺距离,闹得她心跳略快。 但那伽只是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蜻蜓点水般,随即远离。 画面传递过来。 纪筝一愣,那伽是在传递消息。 倒是她多心了。 于是闭眼,接收那画面。 那伽记着纪筝的话。纪筝说八分,他执行到十分。 纪筝说要保护姜梨满不死,他就默默跟随,直到姜梨满回到自己的房间,和小碧互相安慰。 画面是俯视的视角。 不用说,那伽做了回梁上君子。 纪筝俯看下去。 看到了小碧。 小碧收起屏风上的衣物。屏风另一头有倩影,时不时有泼水声,想是姜梨满在洗澡。 小碧收起的是她换下的衣物。 翻翻衣襟,暗袖等,检查有没有什么要紧物什,免得洗衣时弄潮湿了。 钱袋、针线包、布帕、鱼人订婚信物、蜀山令牌……一切如常。 直到,小碧在隔层的暗袋里,摸到了硬起的包。 她取出来,是一个小方块。牛皮纸叠成的。她稍稍拆开一线,看到了黄色的粉末。 小碧傻眼了。 翻过牛皮纸方块,反面用红贴,贴着“大黄”二字。 大黄主泻。 所以……她……她今晚的拉肚子,不是偶然。 而是,小姐给她下了药。 “小碧,寝衣还没拿来吗?”姜梨满催促道。 “就来。” 不知怎地,小碧觉得,隔着层屏风,小姐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陌生。 她手抖了几抖,药粉洒出来点,小碧小心地擦拭干净,去拿了新寝衣,递给姜梨满。 小姐不会害她的。 一定不会。 是她想多了。 窗外雨霖霪,水都顺着甲板,往房间里倒灌。 外头到处都点满灯盏,纪筝睡得不踏实,总留了五六分精神,防备出什么状况。 操心。 那伽翻过来,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睡吧,我守夜。” 他精神头像是很好的样子。白天看来没白睡。 纪筝安下心。 下意识地,揪住他的一绺头发,沉沉睡去。 一夜安眠。 纪筝睡到次日下午才醒。 错过了两顿饭。 那伽给她寻了吃食来,纪筝无心用,先看了眼外头的情况。 雨小了。 但还是淅淅沥沥不绝。天阴沉沉的。 云千重,看不到阳光。 纪筝躲在屋子里修炼。 她要值晚上那班守夜。 听船主说,最多再过一日,就到灯州港,那里有高耸入云的蓬莱阁,足够惹眼,行船的都把它灯塔用。到时就好停泊休整了。 而昨晚那大风,他主张收半帆,借了风力,到得可能更快。 今日,有船员爬上桅杆,要把帆布张满,加速前进。刚爬了几下,忽觉手下一滑,人沿着桅杆滑下来。 下头船员笑他,“虚了?” 那人面色凝重。“我没滑。” 老练出海的,须臾,就反应过来。 嬉笑不再。 “撞东西,撞到东西了——” 船不稳了。 话音刚落,整座青莲舫,像是被抛上了云端。 纪筝在屋内,眼睁睁看着自己跟着枕头,悬空上天。旋即,重重落下。 青莲舫腾空后,砸入水中,摇摇晃晃,滑前滑后。 船上的人,也就从一头,控制不住滑到另一头。 有来不及反应的,直接就被甩了出去。 “那伽!救人。” 那伽现出蛟尾,跳上船舷,单手吊住桅杆,用蛟尾捞人。金色蛟尾,在微雨中反射出细细碎碎的亮色。雨水打湿他的发尾,带出漂亮的光晕。 还好附近妖异多,人们见多识广,没人大惊小怪。 纪筝努力抓住床柱,才能保持平衡。 甫一取得平衡,她就用出水行符,如履平地。搭配天罗地网符咒,将落水者打捞上来,甩在甲板上。 如此忙活,还好是把人都救上来了。 而青莲舫,也因为纪筝在四个方向吊了悬垂符,勉强平稳住。 船舱的某间房内,姜梨满身着寝衣,伫立窗边,静静盯着救人的纪筝和那伽。 她眸光冰冷,目光不疾不徐,跟着纪筝上上下下。 良久,姜梨满嘲讽地笑了。 “你忘了。” 人没了记忆,果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姜梨满手里捧着茶杯,因为船动,茶水都倾倒在虎口手背上,烫红了一片肌肤。 姜梨满像是没痛觉。 “小碧,他来了。” 小碧目露不忍,还是听从主人命令,跑到甲板上振臂高呼。 “大家莫慌!” “不是撞礁石了!是我家姑爷,来接亲了!” 说着,小碧将鱼人订婚的信物抛下海。 不一会儿,海面就恢复了平静。 而青莲舫下,有什么巨大的物体,将船身缓缓托起。纪筝收起悬垂符,向下看去,船身吃水只有浅浅一层。托举船身的是一片黑青色,是某种鱼类的皮肤。 好大的鱼。 体格得有抹香鲸那么大。 青莲舫被它托在背上,就好像放在沙盘上的一张手帕,渺小无依。会不会翻船,全 52. 狐仙姐姐 [] 纪筝吃吃笑了。 她发现,人秉性脾气多样,比如厚脸皮,有时也蛮可乐的。 没理会姜雪吟。 纪筝一路行至姜梨满房间,轻轻踏入。 那团炁确实在此。没错。 那伽跟着进来,而姜雪吟是打定了主意,赖上纪筝强要纪筝当护卫,便也跟着进来。一副撵都撵不走的架势。 纪筝环顾房间,收拾齐整,小碧和姜梨满没带走什么。几乎是孑然一身,就去嫁鱼人了。 她轻声道:“阁下,是否愿意现身一会。” 这一句,把姜雪吟吓得跳起来,躲到梳妆台底下。 “有鬼?阁下?什么阁下?” 砰的。 房门无风突然猛地关上。 姜雪吟从桌底下爬出来,急得碰了下头。顾不上脑袋大包,先跑到门边拉门,怎么拽都拽不开。只听得见木门被拉动的哐哐声。 “出不去了……”姜雪吟呆住。 她忍不住想数落纪筝,但想起纪筝的本事,又把不好的词汇给咽了回去。 纪筝都懒怠分给她什么注意力。 仍旧专注地对着半空说:“还请阁下出来相见。” 余光中,纪筝看见了香炉,里头的香还剩半截,还未燃尽。 正袅袅飘白烟。 “叮铛。” 缠枝花瓶被碰倒了。 三人循声望去。 只见那面壁上,黑色侧影乍现。妩媚妖娆,长簪流苏,两簇尖角的发髻。 明明只是影子,已看得人脸红心跳。 影子无声。 静默良久,唯有敬供的香还在燃烧。 那漂亮的影子看久了,竟让人心底生出几分可怖来。 纪筝的汗水滴了下来。 这东西,轻易是不准备放他们走了。 这就是姜梨满身上的“东西”。不知为何,太并没有跟随姜梨满出嫁离开。而是留在了青莲舫上。 “狐仙姐姐。”纪筝道破其身份。 寄居在姜梨满身上的,是一只“狐仙”。 壁上的影子,顷刻逼近,影子越来越近,朝着急找纪筝倾倒过来,似乎要压垮她。 房间内的空气,转瞬稀薄。 那伽紧紧皱眉。姜雪吟面红耳赤用力呼吸,但吸不到新鲜空气。 纪筝胸闷气短,是最受影响的。立马就识趣了。 “狐仙姐姐,最美了。太漂亮了,你连头发丝都是美的。这身形太美了。光是一个影子,都要美晕人了。简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花容月貌云想衣裳月想容,敢与明月争姝容……” 纪筝把能想到的溢美之词,全都倾倒出来。 师父说过,狐仙法力高强,不喜被人冒犯,但非常爱听人夸其貌美。 黑影顿了顿,又回到壁上。 吱呀。 本来怎么都打不开的门,门扉自动朝外打开。 新鲜空气涌入。 纪筝猛呼吸一口,近乎贪婪。下一瞬,就被那伽拉着跑出了门。 关键时刻,姜雪吟最惜命,紧跟其后。 几乎在三人踏出门口的一刹,身后门再度闭合。 在门缝里,纪筝远远瞧见。房内点燃的那支供香,恰好燃到了根部。湮灭成灰。 供香…… 所以,姜梨满是知道自己身上有狐仙的。在知情的情况下,点香敬供。 她是知道身上狐仙,对自己有助力的。 没道理出嫁不带狐仙。难道,是留下狐仙有别的用处? 谜团似雪球,越滚越大。 纪筝看着金紧闭的舱门,心里发怵,招呼那伽一同离开。 被忽视的姜雪吟,虽舍不得自己那些嫁妆,但总归是命更重要,安全到了仙山,荣升为仙君夫人,还怕没有财物?反正订婚信物,她贴身保存着。于是跟随纪筝。竖起耳朵,偷听这师姐师弟俩的谈话。 纪筝和那伽解释的声音并不大。 但足以姜雪吟听清。 姜雪吟一听就怒气翻涌。 合着刚才那船舱内作怪的,是只狐仙。之前还附在庶妹身上。 像是保护庶妹的。 姜雪吟嘀咕道:“哼,狐狸精。大狐狸上小狐狸的身,一类货色。” 刚说完,就觉得嗓子发干发痒。请咳好几下,就是咳不出声来。 “唔唔唔……”姜雪吟跑过去拉住纪筝的衣服。连舞带比划。 纪筝发觉,姜雪吟好像失声了。 她托起姜雪吟的下巴,看到她喉头发肿,都快要堵塞呼吸的气道了。 纪筝凝眉,“你是不是说什么不该说的了?” 姜雪吟目光闪躲几下,摇了摇头。 纪筝冷笑。此地无银三百两。她稍加思考,就作出了猜测,“是不是说了对狐仙不敬的话?” 狐仙是帮着姜梨满的,作为嫡女的姜雪吟,怎么可能看得惯。 姜雪吟通身上下,能拿出来的就那一件法宝项链,蜀山引雷的宝物,用一次就作废了。山主自己都舍不得用,留给姜雪吟自保的。 所以她特别需要一些“神通”,或者是灵力强大的保护者。 偏偏狐仙选了庶妹,没选她。 她可不就急了。 姜雪吟又摇头,依然不承认。 纪筝松开她的下巴,淡淡的,不再理会。 姜雪吟急了,眼泪冒出来,追着纪筝不放。 一路下水跳海,进入昆仑。 …… 青莲舫上。 送走灯洲港下船的船客,船主吩咐抛锚停泊,自己奔蓬莱阁而去,想要高价聘请捉妖师,为青莲舫保驾护航。 青莲舫上原本的辟邪符咒,也需要请蓬莱阁的大师,重新加固。 水波荡漾。晕开漂亮的涟漪。 港口附近的水面,沾着薄薄的一层青苔。 底板上,一条长舌,缓缓划过。 猛拍起势,捧着头颅的文仙,灵活跳进底舱。 下一瞬,底舱内金光乍现,天罗地网束缚住它。文仙低吼,挣扎许久,低低地呜咽,睡了过去。 窗影上,现出狐仙黑影。笑出声来,妙声令闻者酥软了骨头。 “自己养出来的鬼怪,你控制不了?” 底舱内,瞎眼乞丐不为所动,并没受狐仙的魅语影响。淡然解释,“出了点小问题。魔化了。” 狐仙一愣,“为什么?” 昆仑地界,妖邪可横行。但魔物,根本不可能。昆仑山的西王母,包容万物,但绝不容许魔物踏界。魔敢进昆仑,必诛之。 “是啊…为什么?”瞎眼乞丐喃喃。 文仙被他豢养多年的鬼怪上身,逐渐同化,过程一直在他控制下。怎么下了场雷雨,魔化至此?它吃的人数太多了,甚至招来了劈灭 53. 打尖住店 [] 从青莲舫跳海后,纪筝、那伽和紧跟不放的姜雪吟,顺着海流往深处,直到平稳落地。 水下古城,瑰丽俊秀。 白色高塔,矗立在阡陌交通里;层峦叠嶂,浸泡在云霞蒸蔚中远去。山下村落星罗棋布,旅店排布,坐落其中。 纪筝一行找打尖住店的地方。 青莲舫上涌下一大批人入住,纪筝因着狐仙耽搁了,到旅店的时候,大都已经住满。 仅问着一家,楼上还有余房。店小二赔不是,“实在不好意思,小店就剩一间天字三号房了,要不您还是找别家吧。” 纪筝疑惑,“那一间住不得吗?” 店小二屏手掩在嘴旁,不让掌柜听见,“楼上那间,有鬼怪。住不得!” 还是个心善的。不赚亏心钱。 纪筝笑着摸出银两,放在柜上,“我们住。” 店小二一脸莫名,瞧见掌柜的已经往这边张望,只得收下银子,引纪筝等人去那间余房。 天字三号房在尽头,正对着楼梯。 纪筝一见这风水就直摇头。 姜雪吟还讲不出话,喉头肿痛,还以为纪筝给她叛死刑了,急得掉眼泪。 那伽打了个哈欠。 纪筝只得安慰道:“我是觉得这房间风水不错。” 姜雪吟信以为真,但她仔细想想不对,风水不错怎么会一见就摇头呢?这便知道纪筝在说反话了。 于是吓得战战兢兢,揪着纪筝的黑袍衣角,躲在纪筝背后。 冷不防,身旁那伽挤了她一下。自己握住纪筝的手腕,把姜雪吟挤开。 姜雪吟震惊。 你一个会道法的师弟,和我这个普通人抢什么? 好想骂人,好想出气。可是姜雪吟讲不出。如今身边也没有蜀山的丫鬟侍卫,孤立无援,只得忍下这口气。悻悻然跟着进房间。 进入天字三号房。 纪筝瞧见这里一应器物齐全,床铺整洁如新,便知是日日有人打扫的。看着不像有鬼怪的样子。 便先不想鬼怪的事,展开褡裢,安排住宿。 纪筝无甚男女大防,反正那伽用的是崔惊樾的身体,自己师弟,能有什么。 反而是姜雪吟,虽然脾气乖张,但到底是女孩子,纪筝给她安排好床铺。又拉来屏风隔档。让她独自一人睡。 纪筝和那伽则是睡在屏风外。另外打地铺。 她对姜雪吟,只想捎带一程。 姜雪吟将武仙推出去喂怪物,本意自保,无甚好苛责的,但依旧让纪筝感到不喜。 “等我们到了橐(音驼)驼驿站,那里是昆仑最大的驿站,很安全。姜小姐可以传书蜀山,遣人来接。” 仁至义尽的安排。 姜雪吟拿了纸笔传书,约到蜀山姜家橐驼驿站碰头。 待她托人送信完回来,那伽和纪筝已经各自卷在被窝里,开始准备睡觉了。 “你们俩为什么大白天就当春卷啊!” “困了。”异口同声。 两只在被子里,眨巴眼。不约而同地,两人打了个哈欠。仿佛双生子般默契。 姜雪吟顾不上看他们,惊喜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我能说话了!” 她清了清嗓子,不由皱眉,就是嗓子还有些疼。 纪筝懒洋洋笑道:“没甚大事,但可别再对狐仙姐姐不敬了。” 姜雪吟白了白脸,心虚地低头,推说下楼托人添置些东西来。她跟着纪筝比较仓促,都没带什么行李,很不方便。 前脚姜雪吟刚下楼,后脚房门就紧闭。 纪筝和那伽迅速睡着。 迷迷糊糊间,纪筝但闻幽香扑鼻。意识昏沉沉将要陷入,她默念冰心咒,摆脱了那种影响。 而身旁的那伽,则身体猛地一沉。 纪筝暗道不好,中招了。 幽香逼近,令人昏沉。 巧笑难禁,艳声相继。 似乎这个房间里,挤满人山人海在相会。 纪筝睁开眼,“狐仙姐姐。” 她顿了顿,“们?” 笑声戛然而止。 纪筝用金光咒覆体,指尖夹着符咒,收拢在袖间,慢慢朝门口步去。 白日将将,房间宽敞,并无异样。门口时不时传来敲门之声。 可门口处,如纪筝的预料,正盘桓着一团白雾。 白雾从地下而起,似乎有一堆矮小的东西,聚集在门口。 纪筝安下心,缓缓退开。 不是鬼怪。原来真是精怪。 在客栈尽头的房间,往往久不易见光,是聚阴之地。 这种尾房,若是开门见楼梯,风水又坏一重。尤招阴邪。因楼梯属直,有些本不会拐弯的阴物,反因楼梯得了被引路的便利。 纪筝从前同师父游历,还见过愣头青掌柜,为了厅堂好看,将两段楼梯一平一竖,搭在一处,就通到尾房。 那真是阴邪都要笑醒了,直走无阻,一通畅达。 门口那团白雾气,就是精怪的伪装。 久无人居的尾房,也招精怪。精怪占据此处,认为是自家的地盘。夜里头都要在此狂欢,聚集饮乐。 此时,再有住客进来,那就是占了他们的地儿,他们不闹你却去闹谁呢? 纪筝瞧着这团精怪,哭笑不得。 咚咚咚,它们还在敲门。 房间里变得阴冷。 纪筝含笑的眼,轻轻眯紧,她感到有什么靠近了。 那东西近前,往她脸上轻轻吹了三口气。 纪筝的脖子上,顿时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危险。 她猛退一步,使出六丁六甲护身咒,加固金光咒。但那三口气,还是无法阻挡地进入了她的身体。 纪筝惊住。 这说明,来物的道行,要高出她许多。 即便反应过来,“狐仙姐姐,莫要捉弄我了。” 此话一出,外头的白雾也不闹了。房间内陷入寂静。 倩影从窗纸上浮现。 而后破窗纸而出,从薄如纸片的黑影,变成袅娜纤细的人形,只是笼罩在浓浓的白雾之中,看不见具体的样貌。 依稀辨别,是个大美人。 狐仙笑道:“妹妹聪明,这么快就认出我了。” 纪筝寻思,也好认。外头那圈精怪,光敲门,不进来闹事儿,必是有更大的精怪压着它们不敢造次。再试探道行,纪筝就知道是青莲舫上那只狐仙了。从前是跟在替嫁的姜梨满身上的。 纪筝问:“狐仙姐姐三口仙气儿,是什么道理?” 狐仙回说:“一点小礼物。能让妹妹登极|乐。” 白雾中人形托腮,“不过,妹妹得快点找男人了哟,否 54. 报恩 [] 纪筝直奔正题,“青莲舫上的文仙,狐仙姐姐可知,她为何异化?” 狐仙对着镜子,调整自己两边耳朵的高度,确保对齐。闻言,隔着镜子,俏皮地冲纪筝眨眨眼。 “不知道。” 纪筝瞧她不似作伪,再次苦思。文仙并不是突然变成鬼怪的,被鬼怪吞噬后,似是又魔化了,才会出现吃光蜀山护卫、夜半惊起袭击活|人的情况。 文仙……到底是怎么魔化的…… 逃出青莲舫后,又去了哪……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是姜雪吟回来了。 姜雪吟一回来,先看到镜子前的大美人,“这位是?” 狐仙回头,嫣然一笑,“我是你说的,大狐狸精。” 大狐狸精俯身在小狐狸精身上……姜雪吟反应过来,面色煞白,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机灵地躲到了纪筝身后,“你别造次。” “哼。”狐仙冷哼一声。没再理睬,她已经捉弄过姜雪吟了,那是姜雪吟不敬在先,一报还一报。但此时姜雪吟怕事,狐仙是不能主动攻击凡人的。 纪筝感到衣角被姜雪吟拽得死紧,十分不习惯。忙着扯回衣角,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问姜雪吟道:“你想想,文仙出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姜雪吟现在唯纪筝是尊。愣了愣,“没什么异常啊。” 脱口而出的同时,姜雪吟却忍不住回想,“不……” “文仙她去过小狐狸……庶妹那边,回来后,有一两天,很不对劲。后来又好了。” 庶妹?姜梨满? “文仙去姜梨满那边?欺负姜梨满?” 姜雪吟立刻反驳,“没有。是庶妹病了,人手不够,才要了文仙过去帮忙。” 纪筝微笑,文仙是过去怎么个“帮忙”法,是不用多说了。彼时,姜雪吟怕是巴不得庶妹的病再加重点。 但纪筝验证了心中的猜想,文仙的魔化,果然与姜梨满有关。 她望向狐仙,“狐仙姐姐,姜梨满,当初得的是什么病?这般严重?” 狐仙答得飞快,“风寒而已。” 快到像是在背答案。 纪筝思忖,狐仙一流,到底是修行人,总是要遵从正道的。姜梨满若为恶,狐仙当是无法寄居在她身上的。照理,魔化之事,不当应在姜梨满身上。 那么,文仙到底为何会魔化?答案在哪儿。 而且,狐仙姐姐这架势,摆明了是要跟着她行走昆仑。这很大可能是姜梨满的意思。纪筝反思着自己,自己身上有什么是姜梨满感兴趣的吗?她们明明才认识不久,不过几面之缘啊。 纪筝头疼地捏捏额角,直接放弃不再想了。修道之人,切忌钻牛角尖,再这么多想,就会把自己绕进去了、 顺其自然吧。 这便撂到一边,不作他想。 她这头想着,那头姜雪吟和狐仙掐上了。 狐仙故意去挑大小姐的脾气,貌美如花满眼坏笑,姜雪吟脑子直,见套就上,几句话就被挑得面红耳赤,口出不逊。 下一瞬,姜雪吟“啊啊啊”,抚着喉咙,又讲不出话了。 纪筝挑眉,好像……一对活宝。 总感觉这趟昆仑之行,有的热闹了。 她望向地铺,那伽用被子蒙着头,继续睡觉。 骨节分明的手,就随意地搁在被子外,修长手指微微弯曲,沾满斑驳的血迹。 是他与狐仙争斗时,撕其耳朵而沾上的。竟也不弄干净,就这样睡了。 纪筝就近取水,绞干帕子,替他擦拭手指上干涸的血。 原本闭眼的那伽,陡然睁眼。金色眼瞳,泛出带刺的冷光。见是纪筝,眸光中冷意渐消。 感受着手指被帕子拂过,温暖中带着点轻微刺痛。 那伽低垂了眼,“不要对我这么温柔。” 纪筝一愣。 愣神的功夫,那伽轻轻勾住了她的手指。 没有更进一步,但也维持原状。 纪筝心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被她用理智压下去。她笑道:“方才,怎么动这么大肝火?” 那伽冷道:“她对你下媚/毒。” “总有解法。”纪筝道,“凡事不必急。” “你不怕我吗……”少年的声线里含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纪筝疑惑,“怕你?我是你师姐,你不怕被我收拾?” “我不是崔惊樾,你看清楚。” 纪筝望入他幽邃的眼眸里,竟不自觉地目光闪躲。趁势,也收回了手。 两人相勾住的手指,分开了。 “你先睡吧。” 纪筝略带不安地起身,去清洗帕子。 房间内不知何时只剩下她与那伽两个,而狐仙早已经带着姜雪吟下了楼,点小菜吃。 狐仙朝楼上瞥了眼,一边啃林檎果,“年轻就是好啊。” 不能说话的姜雪吟,不知所云,只能恨恨地看着狐仙。 纪筝就在此时下楼来,心事重重。最近那伽在她身边太乖了些,她忘了鬼蛟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何况那伽初见时,看着生前就是个狠茬。 今日对狐仙,他先装睡,黄雀在后,下狠手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凶性可见一斑。 纪筝微微叹了口气。 到底,他不是小师弟。 狐仙朝纪筝递上果盘来,“妹妹,要不要我给你剥葡萄?” 媚态横生,却眼神干净,叫纪筝都不由心中一动。 “我自己来吧。” 待她坐下来,狐仙便开始扯家常。从盘古开天辟地扯到客栈这窝狐子狐孙下了多少崽,一口气都没断过。 换个人来,可能被说晕了。 纪筝却含笑,“你怎么会附在姜梨满身上?” 狐仙说得正尽兴,不过脑地说了实话,“我那是报恩。” “报什么恩?” 狐仙噎住,自知失言。不肯再说。 纪筝:“姜梨满与鱼人的姻缘,是你牵的线?” 狐仙瞪大了眼,吃惊的样子,像极了上辈子纪筝养的宠物,“你怎么知道的?” 纪筝吃葡萄,不再多言。而同桌的姜雪吟,则是下巴都快合不上了。明明是她和庶妹换了婚约和夫君,原来都在大狐狸精的安排下?她才是棋子? < 55. 闹仙 [] 纪筝从座跳起,推开窗,徒手向空中袭去。 随着“吱吱吱”的叫声响起,一切幻象,瞬间消散。 纪筝盯着手里拎着的“东西”——小白老鼠被揪着后领子,“吱吱吱”叫个不停。小手小腿扑腾个不停。 【放开我】 纪筝笑起来,“不放。” 小白鼠徒劳扑腾。纪筝等它气喘吁吁,才把它放到桌子上,倒了杯茶水,“喝吧。” 正准备悄悄溜走的小白鼠:? 它走不了,纪筝施展咒法将它困在这桌子附近了。 什么闹鬼。这房间是“闹仙”呢。 【我是替我姥姥报仇的】 纪筝听着小老鼠絮絮叨叨,把恩怨说了,只道:“我会帮你解决的,不可再生事了。” 那小白鼠也识时务,滴溜儿圆的小黑眼睛专注地盯着纪筝,乖乖地点了头。 纪筝便解开咒法,任它离开,钻进墙壁角落里,几下就不见身影了。 转身的功夫,瞧见姜雪吟起了,抱着被子缩在角落发抖。而和她同睡的狐仙,化作原形,伏在枕边,呼呼大睡。 纪筝冲姜雪吟点点头,“没事了,睡吧。” 经历过在睡梦中差点被人吃了的事,总是容易有心理阴影的。 姜雪吟得了她的安慰,这才安心,重新闭眼睡觉。但身体依旧蜷缩,充满防备的姿态。 纪筝暗自摇头。 这就是师父所言,不要作恶。最后伤到的还是自己。当时能推人出去喂食|人|魔,自己活下来却没一日能睡上安稳觉。 感叹后,纪筝着手写出入梦符,随即飘飘悠悠,往客栈掌柜的梦中去。 梦中自有一番计较。 安排妥当,纪筝才如释重负,躺倒在地铺上。翻个身,猛瞧见那伽没阖眼,愣愣地盯着她。 纪筝本以为他还在生气,下意识微笑,抬起手拍拍他的头,“睡了。” 换来的是被用力地拥入怀。 “嗯。”那伽低声说。 次日清晨,姜雪吟喉咙能说话了,一大早就从楼下打听上消息来。 “楼下来了好几波,听说在请像呢?” 纪筝推开房门,遥遥从楼梯上看下去,只见江湖道士装扮的人,正煞有介事,往客栈移动一盘东西。东西用布罩着,看着像是一尊小塑像。而后就神神叨叨,往后厨去了。 店小二在柜台后揩汗。 纪筝被姜雪吟拉着过去,打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店小二道:“昨夜掌柜的做了梦,说是老鼠大仙来寻仇了。” 姜雪吟:“寻仇?” 店小二极是小声,“是。听说啊,早些年,掌柜的在厨房逮到过一只瓦罐那么大的油老鼠,尾巴有小指粗,人手臂那么长,可骇人了。又有灵性儿,能听懂人话,怎么都逮不到它。大晚上都带着子子孙孙在厨房里闹腾翻油。” “那后来逮到了没?”姜雪吟新出深闺,听什么都新鲜。 “逮到了。还是掌柜的聪明。”店小二继续道,“老鼠啊,最大的习性,就是爱往角落里钻。管他什么老鼠,都是这个样。掌柜的就在厨房四个角落里,各自放了特制的捕鼠笼,再去打老鼠。总能跑进笼子里,这才把那鼠王给逮住了。” “然后呢?” 纪筝正在默数自己的气息吐纳,听着微微蹙眉。 店小二:“嗐。老鼠人人喊打。掌柜的恨呐,一茶壶开水就浇下去,给活活烫死了呗!” 姜雪吟面露害怕,转瞬又恢复常色。也是,她蜀山大小姐,蜀山若有叛徒下人,何止是烫死,爹爹惩罚人的手段有太多种了。人命低贱起来,连老鼠都不如。 店小二捂脸,“那老鼠烫得吱吱叫唤,毛都活活烫蜕皮了,就扔进渣斗堆里了。” 姜雪吟恍然大悟,“那老鼠来寻仇了。” 店小二点点头,“可不敢叫老鼠,得叫鼠大仙。说了要供尊像,享油水香火三年,才能平息烫死的仇哩。客人你们那间房闹鬼啊,就是鼠大仙闹的。供了这尊像,估摸着就不会闹了。” 纪筝赞同地点了点头,道:“昨夜是挺安生的。” 店小二松了口气。 姜雪吟支支吾吾,什么都没说。她知道纪筝的本事,想她自有道理,就不多嘴了。 这一桩插曲过去,休息停当。 纪筝又叫那伽陪着,去街道买了黄纸和朱砂,以备不时之需。 下一站是石首山。小石潭。 在青莲舫,姜梨满说过,在小石潭,投石问路,可以看到所寻之人所在的地方。 纪筝调岗到妖异岗,任务之一就是找到姑射之国小储君,所以小石潭是必去的,否则在昆仑这么大的地界找人,纯属大海捞针。 纪筝雇了妖怪马车,向石首山进发。 姜雪吟往衣服内塞了不少的护身符,生怕少贴了一张。那伽抱臂睡觉,狐仙则是黏在纪筝身上不肯放,交涉了一阵,才肯躲进纪筝的酆都冥灯李,化作一块狐狸的形状。 “石首山到了。” 妖怪马车的七个头一起叫唤,纪筝一行收拾行李跳下。 当先被一层结界拦住。云雾笼罩,巍峨高山露出少许的形貌。 那伽的眼瞳变黑,“小师姐,我们一起破结界?” 纪筝摇摇头,闭眼抬手,感受磅礴的炁体,绕着石首山流动。在她闭上眼睛的世界里,炁体是有颜色的,围绕着石首山的,是源源不断的金色炁。 “不可冒犯。”她沉吟,“是神。” 诸神的炁体,比如三清天的众神,才会是金色的炁。如此浓郁,一定是超越八仙的级别了。 崔惊樾也知道其中的厉害,“那……请神?” 纪筝叹气,“这里的条件,请不了神。”请神仪式,提前布置,多日沐浴受戒,到日子才开坛设法。且请神仪式,十年一次,要凑齐各界的大拿,还不一定能请神成功。都是要看机缘的。请神大会,某种意义上,更像玄学之流互相碰头学习的会议。 纪筝只得恭恭敬敬敬了三炷香。以赔罪冒犯来见。 挡路的浓雾散去。 纪筝一行沿着原路返回。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兽类,睁开了某一只眼睛,目送着他们远去。 【时候未到。】 却说纪筝去不了石首山,只得重新查看调岗令,按原路行进。她起了一卦,卦象却使她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这一路,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着她往既定的目标走。 不允许她生出一丝异志。如果行进路线有偏差,例如石首山,就会逼得她又回到原路线… 56. 邪菩萨 [] 纪筝将手枕在脑后,意外地精神很好。 她已经开始盘算,到了扈之桃那边,大约要捉多少妖邪,才能完成调岗令上的任务要求。 猝不及防,她的袍子被人拽了拽。 竟然是姜雪吟。 纪筝刚想开口问什么事,却见姜雪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姜雪吟凑到她耳边,“纪大师,我看见了……” 话说一半,姜雪吟十分恐惧的样子,眼睛不住往四处乱瞟。 纪筝有耐心地等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姜雪吟扒开衣服。身上贴满了护身符,她点了点隐身符。 纪筝会意,启动隐身符。将两人隐身。 这时,姜雪吟才敢试探着站起来,扯扯纪筝的衣角,比口型道:“跟我来。” 亦步亦趋,轻手轻脚。两人翻窗而出,往后山走。 很快到了地方,姜雪吟一指地方,就躲到了纪筝背后。 那里是乱草堆,月黑风高,黑黢黢看不清。纪筝踩着草走近几步,先看到姜雪吟做的记号,原来是一张护身符,要不然姜雪吟自己都找不到这里吧,这里的草齐腰高,实在是天然的隐蔽地。 但是,纪筝摸索到了什么。 是一个人。 湿漉漉的。 纪筝抬起手,手上已经沾满了湿黏的液体。她凑到鼻间闻了闻,血腥味。 她仍旧在黑暗中摸索着,面无表情。姜雪吟那么怕,说明干系不小,所以纪筝没有点亮任何烛火或照明的符咒,那会引来不该引来的人。 姜雪吟看着纪筝那没啥变化的脸,吓得嘴唇都咬出了血。 有一瞬,她觉得,纪筝比地上的东西还可怕。 地上是一个死人。 纪筝摸到了冰凉的尸体,还有被掏空了内脏的腹腔。在腹腔深处,她摸到了一团坚硬的东西。 手刚触及,纪筝只觉一阵刺骨的寒意,从指尖瞬间刺进了身体里。 有如毒蛇般,窜过奇经八脉,让她浑身发冷。 什么东西? 纪筝忙诵出金光咒,才勉强阻挡掉一阵寒意。将那硬冷物体掏出,挥手叫姜雪吟,往另一个方向走。 直避到山坳处,确认没看到旁人,隐身符的效力也褪去。 纪筝这才摸出火折子,仔细察看那从尸体腹中掏出的硬物。 姜雪吟嫌弃地捏着鼻子,轻声道:“好像是塑像。” 刚说完,姜雪吟一阵头晕。忍不住扶住额头。 纪筝也有种想吐的不适感,只得封了几道镇邪符,压在上头。 于是又消耗了隐身符,和姜雪吟回到暂住的屋内, 进屋后,纪筝领着姜雪吟,在土炕边,蹭掉了脚底的泥土和草屑。 这才装作刚起夜,到院中打水。井边响起咕噜声,屋主推门出来,“这么晚还打水?” 姜雪吟吓了一跳。 纪筝往前站了步,睡眼惺忪的样子,“睡不着,洗把脸。” 如此搪塞过去。 回到屋内,用湿帕巾擦干净从腹腔中掏出的硬物,她们看清楚全貌。 确实是塑像。木制的雕塑,用彩漆绘就,即使沾上了血污,也掩盖不住细节的精致程度,雕刻的是一尊女像,蝉衫麟带,飘然欲仙。 姜雪吟专注地盯着,不住地咽口水。 纪筝推了她两把,她都不为所动。等纪筝下了手劲,狠狠一掐,姜雪吟才如梦初醒,捂着手臂喊疼,“大师,怎么了……” 姜雪吟猛然反应过来,点点塑像,又点点自己,避开目光不敢再看,“好邪门啊。” 纪筝叹气。低头望向塑像。 塑像的女子,眉眼低垂,分明温柔慈悲的神情,眼尾无端地却拉出丝邪意。 纪筝猛地一颤,随手扯过布包住。 “怎么了?”那伽被动静闹醒了,起身询问。纪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额头贴上他的额头,传递方才夜行的画面。 那伽会意,摊开手掌。纪筝默契地将那塑像递过去。 接到塑像,那伽微微敛眉,掌心鬼炁,瞬间将其化为齑粉。 纪筝挽救不及,“诶。留着说不定有用。” 那伽抓住她手腕,“有用什么,看看你自己。”纪筝被捏疼才发现手腕内侧,不知何时一条黑红色的线已经钻入了皮肤,正一点点向上臂攀爬。 这还是她施了护身咒的情况下! 大意了。 那塑像,能麻痹人,让人丧失足够的警觉性。 那伽是鬼体,反而不易受影响。少不得抚掌覆上纪筝的手臂内侧,用鬼炁将邪气逼出。 如是过后,纪筝身体里莫名的寒意消退了。 再看看姜雪吟,总把她拉过来,同样祛除邪气。但她的待遇不如纪筝,那伽只是丢了道鬼炁过去,碰都懒怠碰。邪气逃窜,疼得姜雪吟尖叫。 外头山民马上就来敲门询问,“出什么事儿了?” 纪筝口气平稳,“看到老鼠了。” “山里头是常见的,山鼠,不咬人的,莫怕。” “多谢。” 机锋打完,纪筝和姜雪吟才躺下,披被而卧。 手指还残留着那种黏腻的血液感,塑像的冰寒也仿佛未曾离开。 纪筝忍不住想起山上的那具尸体。 腹腔为何被掏空?又是被什么给掏空的? 那人的腹腔里,又为什么会有一尊木塑像? 还有,她摸过伤口的痕迹……很奇怪…… 按伤口的走向,不像是从外部撕碎,倒像是从腹腔内部撕裂的……从肚子里撕开。有什么从肚子里破腹而出。 但,那是一具男尸。 纪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手被轻轻按住。 那伽柔和了眼神望着她,“睡吧,我在。” 纪筝的心安定下来。放心地闭眼睡去。 一觉到天明。 纪筝刚睁眼,她一动,那伽也醒了。顺势,那伽摸摸她的脑袋,“要不要再睡会?” 她眯着眼看窗外,天色才明,时候尚早。 不过,她从小在道观长大,没有那等贪懒的习惯,又不是什么富贵命娇贵身,收拾收拾就爬起来了。 她拍拍那伽的脸,轻声道:“你睡吧。” 那伽反抓住她的手,“你去哪?” 纪筝吃了一惊,“练吐纳和符咒。” 那伽坚持,“在我旁边练,别走。” “嗯。” 纪筝本就是打算在屋内练的,她在此处人生地不熟,并不能信任山民。不暴露自己 57. 拍喜 [] 纪筝的思绪又断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从一条鬼蛟口中听到“时空”,也算不得意外。 刚穿来那阵,纪筝没有放弃寻找回家的可能。经常缠着师父询问穿梭时空的方法。 当时,师父就说过,这是不可能的。 穿越时空之间的界限,根据古籍记载,只有神佛能做到。 哪怕修行者,修行再久,道行再高,想穿越时空,都是痴人说梦。 “真的没有别的方法了吗?”彼时纪筝不死心。 扶摇子斟酌,“还有一种,不过,是传说。” “是什么?” “龙。” 神佛之外,龙是唯一能穿破时空界限的生物。 神秘而强大的存在。 但是,无人知晓,僭越神佛的力量,凌驾于时空之上,龙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此时,纪筝那颗沉寂良久的心,不免有了一丝躁动。她并不是不想回家的,只是那个家没有人情味,而在这个世界又有所亲情的牵绊。如果可以,或许那伽可以带她回家看看? “你可以越过时空吗?” 罕见地,那伽停滞了一瞬。 纪筝感觉,他好像从前家里的智能机器人,在某个夜晚,接收到了不该有的信号,而卡壳,甚至开始对莫名的存在进行语音回复。 那伽捧住头,“想不起来了。” 他迟疑着,目露迷茫,“应该是可以的吧……” 瞧他这不靠谱的模样,稳健选手纪筝立刻放弃了。蛟龙蛟龙,毕竟不是真龙,肯定差点什么,还是不要乱冒险了。而且,她的当务之急,还是阴差升级,向纪家收养的兄长们复仇,就没放在心上。 咕噜。姜雪吟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走了这么久,先找个地方吃饭休息下吧。”纪筝顺势提议,自然无人反对。 连日赶路,干粮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们打算先在村子里找户人家,吃顿便饭。 正沿着田陇往回走,纪筝忽然道了句:“怪怪的。” 她的记性很好。 方才的幻想,时空扭曲不过一瞬,但纪筝却把整幕画面都记得清清楚楚,每处细节都牢记在脑海。 她抬手,张开手指,远远比对着田地和房屋。 “明明一样。”长度、宽度、杨柳排布的间距,甚至是树影投落的角度。 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那伽侧头,“什么一样?” 纪筝摇摇头,“没什么。” 她知道哪里不同了。不是景物。是人。 在幻象里,每户人家的门口,都有女人。坐在簸箕里的女人。 她把这个异常暗自记下。生出几分警惕心。 比起这个,纪筝掂量着自己快见底的钱袋,不由忧心,今日这顿便饭吃完,那可真是没下顿了。 “来来,快来了。” 前头墙根底下,四五个男人躲在那里,互相耳语。 纪筝好奇望去,那些男人都是粗布衣服,应该是石首村的村民。手里都抄着家伙,有的是棍棒,有的是笤帚,有的是铁铲。还有人在烧粪堆,粪堆经过烘烤,发出难闻的味道。 大小姐姜雪吟看稀奇:“这是什么沃土的新法子?” 纪筝拉了她一把,她才后知后觉,纪筝和那伽早躲起来了,赶紧也躲了过去。 那伽冷笑,“看着像要埋伏人。” 的确,从远处走来的人影,渐渐靠近。瞧见那翠色的头巾,纪筝认出,这是村口曾给他们指过路的小翠。 小翠挑着桶,走在惯常回家的路上。 斜刺里突然蹿出个人影,小翠唬得一跳,“相公?” 她官人一抬手,事先埋伏好的四五个男人都跳出来,二话不说就是拳头棍棒打来。 小翠惊得抬手就挡。任她是个干惯农活腿脚有力的,也挡不住这么多拳头棒铲,又是被偷袭,反应不及,只好本能地护着头,哀哀叫唤求饶。 那些男人打得迅猛,口中还高喊:“新娘有喜未?” 旁的没那么文雅,一声接一声,“生不生?” “生不生?” “生不生?” 拳打脚踢下,小翠很快头破血流,下意识回应,“生生生。” 最后,是小翠的官人兜着包东西出来,往她头上身上撒了个遍。尽是些花生、干枣。 干果黏在小翠的伤口上,她的头巾上都渗出血来,散了大半,发丝也黏着血和眼泪,狼狈不堪。还要被揪着头发拖到粪堆旁,说是去晦气。 暗角里,姜雪吟哪见过这架势,吓得颤声,“这是……是做什么?” 纪筝:“‘拍喜’。新妇嫁人,若是两年无子,有的地方就有着‘拍喜’的习俗,说是做了,妇人就能怀上孩子。” 那伽:“好蠢。” 姜雪吟顺气,蜀山山主还真没说错,穷山容易出刁民,穷未必人不好,但愚昧起来的民俗,确实令人头皮都发麻。 她瞧着,地上那农妇,打得都快半残废了。 几个大男人勾肩搭背,呼朋唤友地去了。还招呼那官人,“请我们吃酒去。你婆娘,喊你老娘来拖回去。” “呸,俺娘嫌她晦气。总要念叨,这是只生不出蛋的母鸡。” 男人们默契互看,哈哈大笑。 小翠的官人梗着脖子,把小翠拖起来家去了。 暗处,纪筝等人现身。 纪筝笑:“不是饿了吗?就去他们家吃。” 姜雪吟:大师能不能别笑了,她瘆得慌。 这一家子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上梁不正下梁歪,小翠的公婆也不好相与。姜雪吟徒劳挣扎着,想去别的村民家蹭顿饭,非要在外头徘徊。 纪筝冷冷淡淡,也不管她。 姜雪吟哪有那个胆子离开两位神通广大的护卫,只得灰溜溜跟上。 反倒是那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唇边也泛出点笑意。 这顿饭,吃不安生喽。 不过,有戏看,管饱。他乐意。 跟着到那家中,纪筝才知道,小翠的官人姓刘,诨名就叫根苗。是家里的独苗,才取了这么个名字。那几个跟着拍喜的,都是村上和他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58. 阴桃花 [] 但纪筝一行饿极,连最讲究的姜雪吟都狼吞虎咽,顾不上吃相了。 春暖乍寒的天气,掰开白馒头,夹几筷子肉末粉条当馅料,搭配着吃,别有风味。 刘根苗和几个兄弟看那伽是个硬茬,不好惹,就另起了一桌喝酒,弄些花生米下酒,谈天说地,勾肩搭背,很快倒下一片。 中途,刘根苗他娘叫小翠起来喝催子药。没叫醒。口中骂骂咧咧,想让小翠洗碗的目的也没达成,捶着后腰也去休息了。 酒足饭饱,各生困意。 纪筝还撑得住些,且去小翠房里看看她的情况。 忽然,酆都冥灯异动。白雾骤起。 狐仙姐姐都从冥灯中逃出,一脸凝重,“我在灯里睡不安稳。这里有东西。” 她的鼻子两侧微微发皱,神情焦躁不安。 纪筝上了心,能让道行高深的狐仙姐姐都发慌,一定是莫大的危险预兆。 纪筝:“有什么东西?” “不知道。到处……到处都是。” 连狐仙姐姐都开始晕晕乎乎了。纪筝顿感大敌当前,顾不上收拾刘根苗他们了,招呼那伽和姜雪吟,“醒醒,走了。” 二人自是忍着疲乏,跟上纪筝。 沿着地图,赶紧走出石首村,去碎叶的阴差妖异岗报到。 出了石首村,荒天野地地睡下休息。 迷迷糊糊地,纪筝似乎是发了梦。 梦里羞涩难当,尽是些不可语之事。事了,抬眼细看,对方竟是个英俊逼人的。通身都罩着柔和气场,让人难以抗拒。 纪筝捉他衣袖,瞳孔颤抖,“你是……” 俊俏青年笑笑,如烟般化开了。 如是几番,不知几夜。梦中梦相会,缠绵悱恻之际,青年忽问:“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就住在石首村村西八里地八十八号。” 青年表白,“我喜欢你。好喜欢你。你跟我走好不好?” 纪筝如坠深渊。 那个“好”字悬在唇边,嘴唇颤了几颤,怎么都说不出口。末了,嘴角轻提。 “不好。” 她几乎跳起,反手倒扭住对方的脖子,双腿则剪住他腰部。青年的动作受到限制。 “酆都冥灯,冥火燎原。” 蝴蝶状寒冰破空出现,冻住了英英玉立的青年。随后青年一寸寸皲裂,如同碎裂的冰雕,化为粉尘。 诡异的是,青年形态都消散了,可声音还回荡在空气中。满是不解。 “幻化成你喜欢的人的样子,你不喜欢吗?” “喜欢。” 纪筝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这件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多漂亮的年轻人啊。漂亮得过分。怎么会不漂亮呢。 那是十六岁时的二哥纪瑄。 幼年在戏班子受过的毒打伤痕,都用了最好的膏药祛除了疤痕,曾经脏兮兮乞丐也不如的脸,终于有条件洗净。 而过人的美貌也因五官的长开而越发动人。抽条的个子,比起同龄人一骑绝尘。一把好嗓子清越,不过他性子冷淡,很少讲话。 步过廊桥下,风铃清脆叮咚,身形清冷寂寥。 唯有听到那句“二哥”,他才会抬眼,眸中生亮,仿佛落入了一捧星光。 他美如天上的月,如笼夜色里,只要唯一的一颗星子。 纪筝重复了一遍,“喜欢的。” 她没有办法不喜欢。 可说这句话时,她连眉毛都没有动过一下。 那男声仍百思不得其解,“那我……到底是哪里……” 出错了。 纪筝想,这场她着了道的幻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露出破绽的呢。 是第一夜。 她的二哥,永远不会在深夜里弃她而去。曾经,她怕风怕雨、怕雷怕冷怕一个人,纪瑄总会在府里守着她整夜。哪怕她半夜惊醒,床边总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执手相握,趴在她枕侧,容颜清冷,如同一豆灯火,未必有多温暖,却恒常地为她散发着仅有的光亮。 无声地,纪筝会回握紧他的手。轻轻地,用鼻尖蹭蹭他的手背。 “我不明白……只差一点点……明明……” 男鬼不甘的叫喊,最终消弭于无形,什么也没有留下。 纪筝悠悠醒来,却发现身旁那伽和姜雪吟都深陷梦境,眉头紧皱满脸是汗。显见得不是什么美好的梦境。 再看看四下,风景变幻,深夜时分,他们根本不在原先的道路上,还在石首村内打转。 三个人休憩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山洞,而是一片坟地,杂草丛生,野竹伸出,竹身纤细不堪折。 坟土堆东一处西一处,高低不平。有的有墓碑,有的连墓碑都只剩半截。 而腐朽的路牌上,写的正是“石首村八十八号”。 纪筝颇为走神地想,什么嘛,梦里装二哥的男鬼,果然没想把她带去什么好地方啊。 要是真答应了,小命肯定是不保了。 早年游历,她听说过这事,这叫做“阴桃花”。 往往是梦中相会,男鬼化作梦者喜爱的模样,大都容貌俊整,集日月光华,夜夜入梦颠鸾倒凤。醒来,猛者会反常地记得梦中内容。 时机成熟,男鬼就会在梦中发问。 或是叫梦者去寻他,或是诱|导梦者,问要不要同他走。 梦者若是稀里糊涂应了好,那梦就会瞬间破碎。 人与鬼定契。不可更改。 不日之后,阴桃花便来取命,成就“长相厮守”。 梦者横死是常有之事。而且横死时常着嫁衣或红衣,路人望去诡异。 纪筝是第一次碰上这事。 此时想来也后怕不已。若不是这阴桃花变作二哥,她未必能半路清醒。毕竟她与纪瑄太过熟悉,一有小细节对不上就能知道不对劲。反观,若是阴桃花变作那伽之流,或许她就出…… 等等。差点把正事忘了。 纪筝终于把思绪拽回来,凭空写就醒神符,分别打入那伽和姜雪吟体内。 二人醒来,望见此间景象,和纪筝通气。 纪筝:“这村子有问题。不解决这问题,障眼法难破,我们走不出去。” 姜雪吟知道了处境,小声骂了几句,都快到橐驼驿站了,偏生出这些事端,火得不行,但回忆起梦境,又冷汗涔涔,“你们……有没有梦到一个女人……” 纪筝:“女人?” “对。梦里,我……我好像变成了这村子里的一 59. 里世界 [] 姜雪吟尖叫一声,在坟地绕着跑了两圈。 “这书生是鬼吧,绝对是鬼!” 纪筝伸出食指,顶住她的额头。一根手指,就定住了乱跑的姜雪吟。纪筝随后又把狐仙姐姐放出灯,让狐仙姐姐“平复”姜雪吟的心情去了。 自己却盘腿坐下来,“就到这?” 那伽点点头,随后却专注地望着纪筝,“你的梦呢?” 下意识地,纪筝将自己梦中的细节模糊化。只说自己被一个坟地里的男鬼给缠上了,差点着了道,中途醒了把男鬼杀了。 显然,纪筝的梦,与小红无关。 她也特意没有提,男鬼变成了二哥的样子来欺骗她。 但那伽清澈的眼眸一直盯着她,似乎是看出她隐瞒了什么。莫名地,纪筝被盯出了一种心虚感。别开了目光。 那伽轻哼一声,什么都没问。 那头,狐仙姐姐把姜雪吟噤声,收拾得服服帖帖。 三人一狐仙,围坐在坟地里,开始梦境分析。 狐仙姐姐最讲究,在地上垫了帕子,才肯优雅坐下。还贴心地给纪筝也垫上帕子,免得弄脏了衣衫,“这边坐,好妹妹。” 还顺便抬手布下结界,挡住了寒风。流光溢彩的结界,正好罩住她和纪筝两位。 姜雪吟:……有点冷。 那伽:……有点烦。 但梦境复盘还是开始了。 彼此东一句,西一句,倒也拼凑出一条合理的思路。 “表里世界?” 三人异口同声,而不能说话的姜雪吟则目瞪口呆。 纪筝复盘:“我先前口鼻流血,短暂看到过的世界,是扭曲的石首村,是另一重世界,暂称其为‘里石首村’。所以小师弟才会说,我周身的时空扭曲,那是因为那个瞬间,我的确去了另一个时空。” 那伽:“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是正常的石首村。算是‘外石首村’。” 狐仙姐姐:“内外两个村子,有着相同的场景和人物,但发生着完全不同的事件。却又息息相关。” 姜雪吟恍然大悟,这便可以解释,为何梦中的“崔小红”,会发生梦中梦了。 只不过她在里外两个石首村,各有自己的身份,发生着各自的故事。在里村,她是童养媳,与外来的书生生情产子,事发后被毒打,孩子也被掐死;在外石首村,她却是从其他村子嫁到石首村,是个刚嫁人的新妇,正坐在簸箕里“磨性子”。 “但是……还是不对。”纪筝反复摩挲着食指,这是她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这时,纪筝开始憎恨那只阴桃花男鬼了。若不是男鬼搅了一腿,她说不定也能梦到“崔小红”,事实上,她该梦到的部分,才是石首村表里世界的关键。 现在,这部分线索,是缺失的。失去这部分,那推测的可能性就太多了。 狐仙又说:“到处都是……一种令我不舒服的气息。” 纪筝紧捏自己的指骨,捏紧、再放开;放开,再捏紧,弄得指节处发红发胀。 还是那伽出手,制止了她,“不疼吗?” 纪筝一顿,眼睛一亮。“我知道了。跟我来。” 她的记性太好,里外石首村,对她来说就像在记忆里玩找不同游戏。之前的坐在簸箕里的新嫁娘是一处,这是人物上的不同,而景、物的不同,她迟迟未曾找到。 将才回想,她终于想起来了。 “里外世界,在相互影响。” 随着纪筝拨开杂草,用火折子照亮某处坟墓,窸窸窣窣声之后,那伽等都看见了坟墓的情况。 “你们看,这支竹子,半截长在外面,下半截却是消失的,是很难撑起直立的形态。” 姜雪吟瞪大眼。果然,那竹子下半截根本找不到扎根处。就像斜刺里凭空冒出来的。 这么细的地方,竟然都被她发现了……不由对纪筝更加忌惮。 这样的纪筝,要想整人,从细节处入手,收网的时候,仇人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好还好,纪筝是修道之人,心思不会放在邪处。 姜雪吟正出神,那伽已先反应过来,“里外两个村子在相互融合?” 纪筝点了点头。这才是竹子为何上半截在外世界,下半截却消失。很可能……这是属于里世界的竹,扎根在里世界,但其上端,已经开始侵蚀到外世界了…… 竹子如此,人呢? 会不会某个时间在此处,下一瞬,又浑浑噩噩进入了另一个石首村呢? 姜雪吟一脸懵懂的样子。不明白为何三个同伴的脸色都骤然凝重。 纪筝解释道:“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活人与死人。活在泾渭分明的两界,阳界与阴界。现在村子在发生的,就像是死人还阳、生者暴毙,来回交替,无可莫测。” 姜雪吟害怕极了,满眼不愿相信,生死逆转,那不就乱套了。 纪筝叹息。 这是秩序与界限的崩坏。相当棘手。 隔绝表里世界的边界线,正在被侵蚀。两界在融合。 想到这里,纪筝脑袋一冷,不知怎地,马上就想到了地府的泰山之门。 泰山之门,正是阴阳两界的边界线。 门在,秩序在。 人鬼不并行。 门破,秩序便会破…… “聚阴之地易生变。坟地,或许是最先开始融合的地方之一。”纪筝的跑神儿,在听到狐仙的声音时,神思都归位了。 纪筝:“之一?” “喵。”纪筝召唤出功德簿。 功德簿化为白猫形态,出现在坟地里。 白猫突现在坟地,把姜雪吟吓得挂上了狐仙的后背,八爪鱼般缠在狐仙身上,狐仙怎么甩都甩不下来。美如雕刻的脸都气红了。 纪筝安抚:“是我的猫。自己人。” 有时,人会被自己的感觉所蒙蔽,也会着各种障眼法的道。 但物品不会,比如功德簿。 功德喵出去探了一圈,又猫爪优雅着地,溜达了回来。 “喵。喵喵喵。” 猫言猫语,旁人听不懂,纪筝却与功德簿心意相通,听明白后,招呼队友。 “走,她找到阴气最重的地方了。” 跟着白猫,一行来到了石首村村口。 就在那块标明村名的石碑处。 在石碑的背后,谁也没想到,竟然另有乾坤。 石碑后不知何时,被人挖了一个坑洞,就挨在石碑根下,有老树的遮掩,反而不易察觉。 坑洞里,是一座神龛。供奉 60. 男女互换 [] “快请进。” 向纪筝发出邀请的声源,却并不是簸箕里的新娘。 而是门后突然蹿出的女人,女人三四十的年纪,穿戴簇新齐整,一身红衣,满面堆笑地来请纪筝。 纪筝几乎是被她半拽进去的。 女人十分热情,给纪筝上茶水。纪筝这才有机会转到堂前,看到新娘的全貌。 与她之前的预判不同,这新娘……似乎有点壮。 肩膀宽阔,后背厚实。就算是村庄里干惯农活的农妇,这身形也是偏壮了些。 越看越不对劲。 纪筝坐在堂上,手边的茶,她自然是不敢喝的。而堂下簸箕里的新娘,正在“磨性子”,问她也不答话,怕是习俗不允许发出声音的。 既然如此…… 纪筝暗暗勾下手指,那她只能使点小招数了。 双臂交叠,斗篷下手指灵活结印,鬼阵印变式之一,招来孤魂。 虽然只有片刻,但已然足够。骤然刮起的阴风,掀开了新娘的裙摆和盖头。 而后孤魂散,阴风止歇。新娘的裙摆、盖头也落回了原位。 纪筝双眸瞪大。 簸箕里哪是什么嫁衣女?分明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涂脂抹粉,挤坐在小方凳上,赤着脚,双脚也是悬空的,不敢碰到地面。 是个大男人在“磨性子”! 与外石首村的情况,恰恰相反。 而纪筝眼尖,只那一晃眼,就看到了汉子的双脚悬在半空中发抖,支撑不住的样子,但面露惊惧,大脚不敢落下。 因为……在他的脚边,是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银丝。 特定角度看去,寒光乍现。 纪筝毫不怀疑,汉子的脚要是敢落到地上,双脚一定会被银丝碾磨、割断。 而那根银丝……顺着银丝往两端找去,另一端……就勾在身旁女人的食指上,不盯着看,还真发现不了。 女人捧着茶杯,笑看纪筝。“怎么了?”她说话时,食指时不时上下移动,那根银丝也横来斜去,簸箕里的汉子亦颤动不已,随时调整自己双脚的位置。 纪筝看得额头冒冷汗,“没什么。” 是人偶操纵吗? 不像。更像是汉子的命运,牵在女人的手里。 茶水一口未喝,纪筝告辞,女人送到门边,意味深长道:“莫怕,在这里,女人没什么好怕的。灵若菩萨会护着我们的。” 灵若菩萨?莫不是那尊邪菩萨的名号? 纪筝默默记在心中,“多谢。何处能拜见灵若菩萨?” “在石首村的祠堂。” 得到了邪菩萨的所在,纪筝却并不着急去。这答案来得太轻易,她怕是那邪菩萨候着她这个外来者,守株待兔。 不若先观察。寻找更多的线索。 却说纪筝碰到危险,是有点莽在身上的。通俗讲,就是不怕事。 里村这样诡异,纪筝拜访了头一家,偏偏还一户户拜访过去,生怕漏了什么线索。 情况大同小异。 每家每户,都是女人当家,男新娘在“磨性子”。脚底下都悬着吹毛立断的银丝线。这是女人们磋磨男新娘的法子。 她也遇到过反抗的男新娘。 双脚血肉模糊,还争着要和女人扭打成一团。但女人很快叫来了帮手,三下五除二,制服了汉子,拖到了后院。后院传来难以言喻的恐怖惨叫,不知是遭受了何等的酷刑。 等男新娘再被“架”出来时,几乎成了条状。被放进了簸箕里。 纪筝不忍再看。虚捧着茶杯,差点把这来路不明的茶水咽下去了。 好在是没咽。 可对面的女人,身上脸上的血迹都没擦干,倒直勾勾盯着纪筝的嘴,似乎想细细检查,纪筝到底喝没喝茶。 半晌,女人确认了,那茶水,纪筝是一口都没沾。女人不无失望地询问:“你不渴吗?” 她脸上属于男新娘的血,正好滴到她嘴角边,望去诡异无比。 纪筝微笑,“晚些再喝不迟。”她避开了直接的回答,而是绕了一圈,搪塞过去。因为她并不能确定,女人的问话里是不是埋着什么坑,万一回答“是”与“不是”,就着了道,那就不知道会牵扯出什么后招来。 纪筝莽归莽,但细节上还是很谨慎,谁也别想坑到她。 女人无法,叹了口气,送纪筝离去。 临走前,纪筝望了那茶水,忽然想到,姜雪吟她们,应该不会被骗到吧? 在找到同伴前,这都不得而知。 纪筝继续前行,来到了村落的中段。不同于前段,这里的人家,不仅有坐在簸箕的男新娘,而且还有大着肚子的。 五大三粗的汉子,挺着个大肚子,料理家务活计的模样,着实让纪筝的脚步,顿了一顿。 这些“孕夫”的境况不好。穿的衣服不合身,大肚子有一截露在外头,不太雅观。 时不时孕吐,撑着头说头痛,怎么都止不住。孕吐了就在衣服上,异味阵阵,被自家当家的女人辱骂:“娇气”。 纪筝“扑哧”笑出声。甚或走近了瞧。 还真别说。“孕夫”颇有天赋,任是那肚子大得足有两个西瓜那么大,皮肤都不见开裂,弹力倒是充分。 看完热闹,再拜访下去,纪筝遇见的画面就血腥起来了。 杨柳数底下,墙根下头,满是挨打的男人,哀嚎不断。女人们的棍棒往他们身上抽,嘴里问:“生不生?生不生?” 被“拍喜”的男人们抱头鼠窜,“生生生。” 女人中还有不少心软的,也不拿棍棒,就徒手去拍,做做样子。有的手还没挨到男人的身,男人就先叫起了痛。旁边女人瞧见,恨铁不成钢,“你那么轻顶什么用?男人,就是越惯越不像样,一点点痛,就叫得像杀猪。真到了生娃的时候,不知他们要叫成什么样。” 心软的女人被说得心虚,勇敢拿起棍棒。 纪筝正打算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路过,袍子却被人揪住,“救命。我认得你,救我,我是家里的独苗……” 求助她的,在地上打滚的,竟是熟人。 刘根苗。 而且是认识她的刘根苗。居然是从外村被拉进来的! 里村侵蚀外村,原来是这么侵蚀的…… 不对。 纪筝意识到,用“侵蚀”形容并不正确,用“替换”更合适。场景的替换,比如墓地那些有节无根的竹子;到村民的替换,如刘根苗之流。< 61. 祠堂诡变 [] 纪筝走进去,果真看到了那伽。他正被压在条凳上,旁边好几个女人,轮流往他身上打板子。还有女人在威胁, “犟?你再犟,可就不是板子了。” 寒光凛冽,还有女人提着菜刀。纪筝一路过来早看过听过,男人如若不听话,剁|肉的酷刑都是有的。 “停手。”纪筝冷声道。 声起,那伽和女人们都抬起头来。 他身穿嫁衣,玉色肌肤上涂香晕色,乍见有种惊人的美。 连纪筝的呼吸都不由滞了滞。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冲上前去。撑开护身咒,将施刑的女人们都推开。 攻击符甩出,将她们击晕。 纪筝冲上前,瞧见那伽鲜血淋漓的后背,忍不住就紧蹙了眉头。 那伽身上的嫁衣和皮肉黏在一处,凹凸不平发皱,称得上触目惊心。纪筝带着薄怒道:“这可是我小师弟的身体!能不能悠着点?” 她就知道,那伽为男子身,进石首村,肯定没什么好待遇。且这厮对生人尤为乖戾,更没好果子吃。只没承想到这份上,她真见了,反倒自己心里发堵了。 那伽低声笑了,冷汗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一滴。 他深呼吸忍着疼,“你这么在乎我吗?” 分明眼睑带泪,把蝶翅般的睫毛都润湿了。所以……还是疼的。 纪筝深深叹息,这个犟种。 少不得替他化疗伤的符水吃,又仔仔细细替他剪开伤处的衣裳,上好外伤药,这才将他半扶半背带起来。 他身上处处是伤口。处理过程中,却一声没吭。只把一双漂亮幽深的眼睛,盯着纪筝看。嘴角是化不开的满满笑意。 纪筝把他的手臂抬起,搭在自己肩上,骂道:“疯子。” 那伽笑得更放肆,几乎有点淋漓尽致的美。泼墨画,但是血色梅花那种。美却危险。 两人算是汇合。祠堂内场景变幻。先还教训那伽的女人们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红绡暖帐、锦衾绣被,男女笑声不断,倾城的美人竖着两只尖尖耳朵,白布蒙眼,正在新房之中到处扑人,而男嫁娘们则东躲西藏。 纪筝不由冷汗:……狐仙姐姐,艳福不浅。 感觉就她来里村来对了。瞧这架势,狐仙姐姐怕是都娶了好几房夫君了。而且瞧着比村里那些男人要俊秀得多,看得出这妖邪是看人下菜碟了,为了笼络住狐仙姐姐这大美人的心,给她找的夫君也是威凤祥麟,非凡俗之品。 可惜……都是假的。 纪筝燃烧纸符,挥袖间,那些男人四散而逃。狐仙发现骤然安静,摘下蒙眼的白布,望着纪筝,乐在其中的眼神是半点没变。 纪筝无奈。她就知道,狐仙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根本没中幻境。纯属来这里村体验享福来了。 景象再变,这回是蜀山大小姐姜雪吟,也是混得风生水起,被环肥燕瘦的男人包围。姜雪吟跋扈惯了,手里拿着鞭子教训男人,没事儿兜头往男人头上浇茶水撒气。看来也适应得很。 纪筝扶额,耐着性子将人唤醒。姜雪吟还意犹未尽,头一回和狐仙两人交头接耳,讨论起祠堂幻境的美好来。 得是纪筝叫了好几声,那二人才回过神来。交换线索。 不同于纪筝,她俩进来得早。 “我是鼓足勇气,进了一家的……看到了坐簸箕的新娘,但都是男的,赤着大脚……”姜雪吟回忆着,忽而头疼,“后面醒来就在祠堂了。” 纪筝问:“是不是喝了她们的茶水?” 姜雪吟脑袋更昏沉,“可能吧。” 狐仙插了一嘴,“我可没吃没喝她们的东西。那些个女人问我喝不喝茶,我说了‘不喝’的。” “那也会中招。”纪筝道。 果然,陷阱就在女人的提问里,只要正面回答就会陷入幻境,慢慢被同化为里村的人而不自知。 “对了!”姜雪吟总算是慢慢清醒过来,“我还打听到了崔小红的家,他们说就在祠堂。” 仿佛应声般,姜雪吟话音刚落,整座祠堂内阴风阵阵,景象逐次变得清晰起来。 祠堂两侧,挂着两幅对联,上书词句,大意是夸赞石首村家风正气。 正面摆着一排排一列列的牌位,牌位边沿镀金,高低层次排列。而在陈列席的两侧,则用栏杆铁链锁住,防止牌位会掉落。望去像是牌位们都被锁在了陈列席上。 席下,东西两侧摆着条凳,各坐着三人,戴白色高帽,吹唢呐哀乐。 而正中间,是一筐圆形的簸箕,美丽的新嫁娘,在中间跪坐。 纪筝感到,她扶着的那伽,身体陡然变沉。 “那伽?” 她翻开他眼皮,那伽陷入了昏迷之中。而对应地,那簸箕里跪坐的新娘,肩膀开始不停地颤动,似乎在极力反抗什么,让自己能够动起来。就好像……就好像有什么灵魂,被困在了穿嫁衣的身体之内。 这时,姜雪吟捂住嘴,惊叫道:“你们看,上面!” 循声望去,上方的陈列席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尊木制彩漆塑像。邪菩萨灵若菩萨,眉眼低垂,慈悲地望着席下的众人。 不由地,连纪筝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将崔惊樾的身体托付给狐仙,自己只身跃起,往堂上掠去。 纪筝身手矫健,但那菩萨塑像如同自己长了脚。纪筝的手掠到哪,它就从那一处消失,继而出现在某块牌位后,有几分狡猾。简直就是在作弄纪筝。 纪筝飞檐走壁,是气喘吁吁,也撑不了太久。 抬手间,她单手吊住陈列席的铁栏杆,其上的铁链发出清脆响声。 不对。 纪筝意识到什么。她捡过破腹尸体内的塑像,若不是那伽,她差点被邪炁侵蚀。 按道理,这塑像的实力,并不虚她才对。 邪菩萨,在拖延时间! 为什么拖延时间? 纪筝不及细想,灵机一动,掏出一把的火符,又配合疾风符。一起燃烧。 时间有限,细想防备塑像,已然来不及。不如及时止损,毁了这祠堂! 大量的攻击火符与疾风符,同时起作用,相当于爆|炸的威力。怦然巨响,祠堂的陈列席都倒塌,露出了其后一尊塑像…… “咳咳咳……” 纪筝抬手掩着口鼻,免吸入尘灰,一边去看那暗藏的塑像…… 那是一座真人大小的塑像 62. 血嫁衣 [] 狐仙愣了好几愣,才反应过来纪筝在说什么。她迅速探了探身旁崔惊樾的身体,手掌覆上天灵盖,果然,里头只有崔惊樾缺散的魂魄,缺了一魂三魄。那伽那鬼蛟的灵魂,根本就不在。 是……是什么时候……那伽的灵魂,被抓到了簸箕里的新娘身体里? 所以那新娘会拼命颤动肩膀?是那伽的魂魄在反抗? 狐仙越想越冷汗直流。 而纪筝,从那伽昏迷那一瞬开始,就意识到了吗?电光火石的功夫,这惊险之中,纪筝的洞察力竟然敏锐至此? 还是……纪筝和鬼蛟,默契到熟知彼此的灵魂? 狐仙抬手,想将十道利刃收回,但又僵在那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以纪筝这肉|体凡胎。她要是收回狐爪,她怕纪筝失血过多,命撂在这里。 不行。不行。姜梨满嫁鱼人时,嘱托过她,就是她死了,纪筝也不能死…… 狐仙急得团团转,狠心划开手腕,跑向纪筝,“喝我的血。能吊住你一口气。” 她的血里带仙力,虽然不多,但保住纪筝一条命还是可以的。 望着眼前素白流血的手腕,纪筝最识时务,毫不客气地下了嘴,机械地将狐仙的血,吞入腹中。 清凉。清凉过后是铁锈味的恶心。 纪筝拼命往下咽,失血过多造成的眼前发黑,就好了许多。重新能看清眼前了。满目的血红。 她摸索着衣裳口袋,想找出符咒。 摸了一把,都是被她血液染红的符咒,有攻击的、有控制的,但没有疗伤的,刚为了治疗那伽的伤,早用光了。 她叹息,真是流年不利。 “啊——”姜雪吟突然死死摁住自己的手臂,痛苦地尖叫。纪筝和狐仙看过去,从姜雪怡的小臂处,无数黑线从骨头你钻出,攥成黑线团,绕住姜雪吟的手臂,并沿着手臂向上攀升…… 手臂、胸前、后背、下|身…… 远远望去,眨眼之间,姜雪吟就像是披上了一件衣衫。 钻骨而出的黑线,被她的血液染红,成为了红色的丝线。 一针一线,织成了一件血色嫁衣。 姜雪吟被包裹其中,起初还痛得又哭又叫,没一会儿,已经没了声息。 狐仙红了眼,冲向簸箕里的新娘,“让我杀了她。要不然我们都得死。” 但她的动作顿住了,膝盖钝痛,生生跪在了簸箕前。 狐仙迷惑地看向自己的膝盖。 那是有一团黑线,张牙舞爪地钻出,并向她面前袭来, 缠绕、包裹…… “痛……”狐仙也受不住这痛,她只比毫无灵力的姜雪吟好那么一丝,发作晚了点。 与此同时,刚缓了缓的纪筝,瞬间瞳孔紧缩,剧痛从身体各处关节袭来,笼罩在她身上的金光咒、六丁六甲护身咒,金光消散,再也挡不住邪炁。 纪筝痛得眼前模糊。 理智却还在思考。 红雾……是红雾。 从进入里石首村开始,就漫天弥漫的红雾,红雾里埋藏着的邪炁是黑色的。 红雾的侵蚀,已深入骨髓。 她们的骨头里,还是自己的骨髓和血肉吗? 亦或是,早就变成邪炁的巢居…… 不过一瞬,纪筝脑海中转过千万念头,疼痛到了极致,竟有种麻木的快|感。 黑线织成的血嫁衣,将纪筝如蚕茧般越裹越紧。她能听见自己骨头被挤压的清脆声,鼻间是浓烈的血腥味。是她自己的血、狐仙姐姐的血…… 纪筝用力喘|息着。 “原来,我们都被骗了啊。” 微弱的嗓音里,却含着一种若有似无的笑意。 是有一个小红。也是有过负心汉的书生。 但从始至终,根本没有什么邪菩萨。所谓的邪菩萨塑像,是个幌子,是方便接受信仰力,图谋变强的媒介罢了。 创造里村的妖异,从来只有一个。 纪筝的眼神聚焦,慢慢往下看。 真正的妖异,是嫁衣。生了灵性的嫁衣! 说时迟那时快,酆都冥灯应主人心意飞出,冥火燎原发动。成片的冰蝶不要命地往纪筝身上贴。 冰蝶带来的冥火灼烧着黑色丝线。 黑色丝线断了再生,嫁衣不死不灭,而冥火也烧燎不绝。 被丝线扭曲得不成人形的纪筝,还在笑。 狐仙用自身血液来抵抗邪丝线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邪。 此刻,比邪物更邪的,是纪筝。 纪筝忍着剧痛抬手,五指猛然缩紧,用尽全力,抓住新娘身上的嫁衣。扒了下来。 忽。风声。 果然,嫁衣之下是空的,顷刻散了架,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新娘。只是嫁衣撑起的假象。 嫁衣真身被抓住,疯狂在纪筝手里翩飞想逃。 “真身……如此脆弱么。”纪筝冷笑,生生让自己左肩脱臼,以争取在丝线中挣得活动的空间,她抓住嫁衣的右手,则毫不犹豫地把嫁衣往自己身上套去。 随着血嫁衣触碰到身体,纪筝感觉浑身都变松散了。 那些黑线就像是找到了妈妈的蝌蚪,兴奋地朝着嫁衣钻去,融进了嫁衣之中。它们本就是同源一体。 红雾黑线的诅咒,迎刃而解。 身上束缚松散,钝痛后知后觉袭来。 纪筝咬着牙,没忘记狐仙和姜雪吟。 她血流满面,但冷静得如同鬼魅。低声道:“嫁衣碎片,剪一块,也能解。” 狐仙机敏会意,挣扎着,催动利刃,立刻将血嫁衣切下几片来。 嫁衣发出凄厉的吼叫。但却被纪筝死死抓住,动弹不得。 狐仙的狐爪利刃,将嫁衣碎片纷纷送到自己、姜雪吟、那伽身上,解开了红雾诅咒。 地上,那伽的灵魂回到了崔惊樾体内,睁开金色蛇瞳,望着纪筝,不动声色,仿佛在等她的指令。 纪筝回望他,片刻移开视线。 被她强行摁在身上的嫁衣,尖叫着呼唤红雾,去修补她被剪掉的那几块。红雾源源不断涌来,但却无法将其修复如初。 “我的身体……痛……好痛。” “可恶的女人。” 血嫁衣被激起了邪性,邪炁汇聚,正待爆开,要与纪筝来个同归于尽,出口恶气。 纪筝朝那伽使个眼色。 那伽默契,现出鬼蛟尾,霎时将血嫁衣绞索住,团了几团,变成抹布状。 63. 妖契 [] 纪筝问血嫁衣:“我在村子附近的荒山里,发现过一具尸体,腹部会掏空,里头放着灵若菩萨塑像,那是怎么回事?” 血嫁衣朝一侧扭去,略带傲娇,“那是外村的女人供养我,求我帮他们报仇。” “报仇?” 血嫁衣冷哼一声,不肯再多说。 纪筝沉吟,怪不得表里石首村的侵蚀替换,如此顺利。原来邪菩萨的信仰,连外村的女子都牵涉其中。 她想了想,“你领我们出去,我可以暂时不收你。” 血嫁衣:“真的?” 纪筝认真盯它,“你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血嫁衣:流|氓。 气鼓鼓的、鼓成一团大圆球的血嫁衣,被系在纪筝的冥灯上。狐仙背着那伽,扛着姜雪吟,走在出村的路上。 有血嫁衣的牵引,很快,他们就走出了红雾。 来到了外世界,原本的石首村。 应纪筝的要求,血嫁衣将他们带回墓地。刚到墓地,她们就发现那里影影重重,满是人影。狐仙先停在了原地。 纪筝仗着有冥灯,一瘸一拐慢悠悠挪步过去。 石首村八十八号,全是鬼影。也有活的,都是男人。 纪筝的到来,人气一来,鬼物皆醒。原本静止不动的男鬼们,立时乱窜,有的往村外跑,“我是石首村的,我不是这个村子的,这里有妖怪、妖怪啊……” 有的男子躺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大肚子喊疼,“要生了,要生了。” 场面十分混乱。 男人是很难生孩子的。孩子没有出口。于是,破腹破皮声此呼彼应,鲜血四溅。新生儿奶团子般的小手,第一个撕开的对象,就是怀胎十月的父亲。 在男人此起彼伏的痛呼声中,婴儿们破肚而出,稀薄的头发上是黏湿的血液,呱呱坠地。发出响亮的啼哭。 纪筝上前一步,却见脚旁的男婴,一触碰到外村的空气,立刻化为了烟尘,犹如梦幻泡影。而女婴则四脚朝地,显现超出年龄的行动力,迅速往村口路边爬。 纪筝下意识跟上去,却见女婴们爬入了路边的塔形建筑内,趴伏在塔内的阴影中,黑得过分的眼珠,静静地观察着塔外的纪筝。女婴们很安静,进塔后,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纪筝扯了一把冥灯上的血嫁衣。 血嫁衣怪叫一声,“干嘛,虐|待妖怪啊。” 纪筝指指女婴们:“她们……趴在这里做什么?” 血嫁衣冷笑,“不做什么,等被烧死。” 随着它的冷笑,幻象迭生,纪筝看到这座塔前,陆陆续续有村民经过,将襁褓中的婴儿丢入塔内,任凭他们如何啼哭,抛弃孩子的爹娘都是一脸晦气走开,“怎么就不是个带把儿的呢。”三日之内,就会有专门的人来,一把火,将这些女婴焚烧殆尽。 所以,这座婴儿塔内,才会沾满了黑灰。经年无法除去。 幻象消失。 纪筝仍旧与婴儿塔内的鬼婴面面相觑。 女婴们的眼睛,依旧黑白分明,有着独属于婴儿的清澈感。即便眼珠子过于黑,盯久了,会让人生出恐怖感,好像会被这种纯黑吸到什么地方。 “这就是你想做的事啊……”纪筝握住血嫁衣,夜风吹乱她的长发。 男婴死,女婴活,女婴通过烈焰的焚烧,重回里村。长大成为女人,继而变成村里的“掌|权者”。 血嫁衣想建立的,是对抗外村的、女尊男卑的世界。 器物成妖,不懂人心诡谲。 只想着,反过来,就好了啊。 纪筝揉揉血嫁衣,真不该说,这家伙,是太聪明还是太不聪明了。 “我们定个妖契吧。”纪筝轻声说。 “妖契?”血嫁衣迷惑。 “我是地府当值的阴差,来昆仑赴妖异岗,收此处妖异妖道。凡异常者,我皆收之。” 血嫁衣瞬间躺平,“好,那你收了我吧。” “你们妖异岗那个阴差,我听说过,扈之桃,可凶残了。”血嫁衣在石首村,不敢明面作乱,而是选择迂回用里村去侵蚀外村。也有忌惮扈之桃的缘故。毕竟石首村离地府的妖异岗太近了,做得太明显,一定会被扈之桃发现,继而被绳之以法。 纪筝扬了扬手里的冥灯,“我与鬼定鬼契,与妖定妖契。” “双方遵守,永不食言。” “违者,神魂俱灭。永世不得往生。” 夜间的石首村,静谧安详。纪筝就站在婴儿塔边,她眼眸中没有任何的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那双明眸,平静到让血嫁衣都品出了一丝非人感。 就好像……纪筝和它一样,并不是一个活人。 却让血嫁衣生出了怪异的信任感。 “好。” …… 妖契结成。酆都冥灯为证。 契约的效力,却是结在纪筝的神魂与血嫁衣的精魂上,休戚相关。 纪筝:“等你构建了想要的世界,再来找我履约。” 按妖契的约定,纪筝今日不收服血嫁衣。等血嫁衣完成了里外村的融合,会找到纪筝,为地府收编所用。因它这许多杀孽,血嫁衣要经年累月都不得自由。 表面看,血嫁衣是赚了。 这单纯的器物妖邪,也喜滋滋的,自以为占了便宜。衣袂招展,飘回里村去了。 狐仙上前一步,“这是钻空子。因果不虚。你骗不过天道的。” 因果不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犯十分罪孽,受十分恶果;不是说行十分善举,就能抵消十分罪孽的。 善恶,从来都无法互相抵消。而是各算各的。 纪筝焉能不知。 但她无所谓。她凡俗人一个,不图修仙之道,“我活着,从心而已。” 事已至此,既成定局,狐仙不再多言。 只是,她落在纪筝身上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她从前以为,纪筝是善恶分明、嫉恶如仇的阴差,现如今看,说不定……真如姜梨满所言? 纪筝敏锐地回看她,狐仙避开了眼神,也按下了思绪,生怕被纪筝看穿了心思。 …… 在外村,纪筝的灵力不被红雾压制,画符写咒,恢复了惯常的水平。她唤出崔惊樾的魂灵来,又学了几手专门针对骨头伤害的 饶是如此,一行也是在村里养了好多日的伤,才 64. 碎叶 [] 艳阳高照。 纪筝拉了拉斗篷斗篷遮阳,纵目远眺。 碎叶到了。 她们正站在高崖之上,向下向远望去。 脚下,往前一步,即是万丈深渊;苍悬下深不见底,深沟延伸出去,一眼望不到边界。这条深沟,倒成了碎叶与其他地方的天然分界线。 厉风从深渊下倒灌上来,吹得纪筝斗篷猎猎作响。深谷邈远,似乎有各种各样不知名的声音,在谷底呼唤,招引人一跃而下。 “堵上耳朵。”狐仙给几人发了棉花,“下面有东西,会影响人心。” 几人都往耳朵里塞上棉花,听力变得迟钝许多,底下的那些声音变小,方才烦躁的情绪也平稳下来。 姜雪吟冲狐仙露出赞赏的笑容,狐仙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纪筝立在悬崖边,继续往远处看去。 这条沟堑深而长,但算不上很宽。视线越过深沟,另一侧的大平原一览无余,平原之上覆满鲜草,不过草的走势很奇怪,歪七扭八,倒像被什么很重的物体碾压拖拽过。 整片平原上,孤零零地躺着一座木屋,木屋外插着什么牌子,根据耳坠冥灯的强烈感应,那就是阴差妖异岗的所在了,是纪筝要去报到做交接的地方。不得不说,办公地点还是挺寒酸的,怪不得不听话的、不敬上峰的,会被“流放”到此处。 本就为了磋磨,给上峰出出气,哪能让人享福。 平原过去,就是云雾缭绕的崇山峻岭了。肉眼可见的妖气昌盛,也不是什么好犯界的地方。 纪筝的道法只恢复到五重境,境界不高,这已是目力极限。只把碎叶看了个大概。 但是……怎么跨越眼下这条鸿沟呢? “我们想法子飞过去?” 狐仙和纪筝想到了一处。但却被那伽阻止了。他就近摸了块大石头,朝沟壑扔去。 石头飞跃,刚过悬崖,便被烈风包围,黑炁翻涌。顷刻间化为了碎片。过程之快,连纪筝和狐仙都叹为观止。要不是那伽还维持着扔石头的姿势,她们几乎要以为刚才看到的是幻觉了。 姜雪吟咽了咽口水。 “我忽然知道,这里为什么会被叫做碎叶了。” 凡从深堑沟壑上经过者,无不被绞碎,坠入悬崖下,飘零若碎叶。 纪筝:捷径就是短路。师父诚不我欺。 她没按调岗令上指示的路走,抄近道是要冒高风险的。里外石首村就是先例,现在又是这道深沟。 不过纪筝并不后悔。 她博的就是时间,她没忘记,阴差妖异岗是工作,她还有自己的私事,要找当初大闹年山墓园的妖道报仇,取回三哥纪十一的尸骨。 先到岗上报名,联系到鬼差点。到岗就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一切可从长计议,是更节省时间的做法。 可惜那头,飞是不能飞过去的。绕路又不可能。正当一行在悬崖上踌躇莫展,盘腿而坐围成一圈思量方法时,却闻那头平原上一声巨响,有如雷鼓,混混轰轰仿佛要震动乾坤。 连带着她们坐的悬崖都震了震。 “小心!” 狐仙抱住纪筝,又把姜雪吟扛到肩上,疾速往后退。 哗啦啦。她们退开的同时,那片尖崖受共振而断裂垂落。 那伽早已退开,他那本身去捞纪筝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心里暗道小师弟的练体还是差了些。速度比不上狐仙。 身体内的崔惊樾:冤枉啊。他练体从来没偷过懒,体能在道士组都是出类拔萃的,挑着水桶走直上直下的山道,走得快起来都脚不沾地,大雪天都不能偷懒。 但毕竟是人,怎么可能和狐仙比。除非修炼成他师父那样的大能,倒有一战之力,还未必会输。 却说这头,几人都向巨响的方向看去。 只见碎叶平原上,砸出了一个深坑。深坑旁,有一团尘烟格外惹眼。深灰色的尘烟呈拖尾状,在平原疾驰而来,冲着的正是她们的方向! “退后。”纪筝沉声,祭出多道护身符,撑开成拱形结界。 那股尘烟以迅雷不可挡之势,朝着深堑冲来。 冲到纪筝她们面前时,沉重的悲鸣响起。那股尘烟停在了深堑另一侧,尘烟慢慢散去,隐约露出其中的景象。 小个子的黑影,将巨大的黑影高高举起,纪筝看去,就像是一个人扛起了大她几百倍的妖兽,重重地往深堑掼去。 掼。 纪筝只能用这词,来描述那种违背常理的速度、力量感。 又是轰然巨响。巨大妖兽被碎叶的深堑绞杀。此时,它过人的妖力成了阻碍,死都不能死一个痛快,只是反复在深堑上被绞杀,兽|身却无法被即刻绞碎,而是受尽折磨。 纪筝看得心惊。 碎叶……这条深堑,是天然的酷刑场所。让她想起了地府的无间地狱。 只是,这条深堑的折磨,更为直观残酷。 是肉|身与物理伤害的绝对碰撞。 妖兽的悲鸣变成呜咽,声音甚至带上了一种求饶的意味,黑影缩小,化成人类儿童大小,面容清秀,鼻子上沾着薄灰,看去脆弱至极。 “姐姐,饶了我吧。姐姐,好疼啊。” 妖兽化作的男童看向纪筝她们。鼻尖都染上带泪的微红,称得上楚楚可怜了。 “救救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救救我吧。姐姐们。” 他的嗓音稚嫩,带着某种不知事的天真。求救的时候,身体尚在被碎叶深堑切割,浑身上下密密麻麻都是伤口,血液从伤口里渗出来,让他像盛开在血池里的花。 而那个惩罚妖兽的人——纪筝看清了,是个身形娇小的女子。一身红黑相间的劲装,高马尾由红丝带束起,随着深堑的烈风而飞舞。 好像,一只飞鹰。 盯紧了自己的猎物,就绝不改变目标。 女子抬眼看来。 鹰隼凝眸,暂时收起自己的双翼。 纪筝被她盯视,左耳的耳坠,骤然发烫,且越来越强烈,她下意识捏了捏耳垂,酆都冥灯不由现出原形。 几乎在她掌灯的一刹那,对面女子眼神中的凌厉,顿时消散,化在一种淡淡的悲哀。 酆都冥灯已经提醒了纪筝。 面前如猎鹰的女子,就是她的同僚。得罪上峰、被“流放”到妖异岗自生自灭的阴差。 “扈之桃。”纪筝叫出了她的名字。 女子并未否认,“新来的?” 纪筝摸出调岗令,隔着深堑给她看,“是的,调岗来妖异岗的。” 扈之桃语气平常,“哦,等我忙完。”随后把那妖兽化在的男童左右甩动,动作大开大合,比将才更甚,有点赶时间的架势了。 纪筝:…… 那妖兽叫得更凄惨 65. 任务一 [] 碎叶平原。 一览无余的平原,只有看去仿佛无穷无尽的绿色,而远方则是妖气浓烈的云山雾海,看不清通向何方。 扈之桃也有自己的冥灯,但与纪筝不同,冥灯对她来说并非武|器,而只是调用幽冥之力的工具。 纪筝就看着扈之桃,用阴差的幽冥之力,修复着妖兽砸出的大坑。坑容易修补,但草木不易,难免留下了沟沟壑壑的痕迹。这就是为何草原上会有拖拽痕迹吗…… 强。 纪筝只有在心里感叹,而且有几分好奇,扈之桃是经历过什么,才能成长到这个地步。 “饿了,先吃饭。” 扈之桃一甩高马尾,领着纪筝等人往阴差点木屋走。 离得近了,纪筝才发现,木屋只是表象,破开这层目障,里头另有乾坤。 是一座庭院。 院前有两片菜地,种着新鲜的青菜,排排垒攒,青翠可爱。 过了菜地,木郁葱茏,曲径亭廊,高处桥廊相接,款曲相通,意趣盎然。纪筝等人都不由略略放松了身心。 连日来赶路、斗妖除魔,生活上一切从简,她们难得轻松。 蜀山大小姐姜雪吟,第一个坐不住,往回廊飞来椅一坐,不管半点坐相,“太累了,我歇会。” 狐仙白她一眼,“娇气。”自己却也累得窝进了纪筝的冥灯里睡觉。 扈之桃瞥一眼,“我去做饭。” 那伽被纪筝暗中掐了掐手,只能跟上扈之桃,“我帮忙。” 纪筝留在原处,远眺池榭幽竹,目光中暗含思索。她摸了把廊桥上的座椅,果不其然沾了一手的灰尘。 说实话,在此前,她还是怀疑过,扈之桃有帮手的,而且帮手的实力肯定也不简单。 现在才算是彻底放下了怀疑。 这座庭院虽大,但未免孤寂。且久无人打理。看得出来,确实只有扈之桃一人,没什么别的危险人物。 但这话,纪筝对谁都没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确定没危险就成了。毕竟,她有求于扈之桃,不想旁生枝节。 纪筝也懒得提醒姜雪吟,不擦飞来椅,坐久了裙子后肯定沾满灰尘。 等姜雪吟歇罢,发现裙子脏了,急得近乎上蹿下跳。她心疼自己的衣衫,“这可是最后一套我拿得出手的了,到时候去四象宗,见百里仙君,我穿什么啊。” 她嫌寒碜。 纪筝听着,打了个哈欠。 不提,她还忘了。吃完这顿,该送姜雪吟去橐驼驿站了。管她是回蜀山,和蜀山的人会合,还是去四象宗嫁人,都与她无关了。 鼻子里闻到了厨房特有的烟火味,已经在烧柴火塞进灶膛了,纪筝掀开衣袍,去后厨帮忙了。 后厨雾气蒸腾,那伽负责烧柴火。 扈之桃见到纪筝的烧伤,动作微微一顿,但没多在意,指挥纪筝洗菜切菜切辣椒打下手。佐料不够,就喊纪筝去前头菜地摘红椒和青椒。葱种在菜地旁的花盆里,长得齐整整的,纪筝剪了一把,剩下一段还是一溜儿齐的。 等回后厨,扈之桃刚热好锅,正要下葱姜韭蒜。时机刚刚好。爆炒的油香佐料香弥漫开来,勾人肚里的馋虫。 热火朝天炒着菜。 扈之桃分心叫纪筝,“那底下有馒头,拿出来蒸上。” 纪筝依言去找,意外地,那盒子里放着的是冻南瓜馒头,一排码得齐整如一,井井有条。初夏的时节,还冒着丝丝的冷白气。 “这……怎么冻的?”纪筝对这“冰柜”感到稀奇。 扈之桃绑着头巾,斜眼过来,“冥灯,幽冥之力。” 纪筝讪讪,拿出冻馒头,放上蒸笼。 幽冥之力当冷柜,高,实在是高。 以后等她幽冥之力多得没地儿花了,她也这么干。 后厨忙得热火朝天,姜雪吟哭哭啼啼过来,被纪筝叫去前厅擦桌子,姜雪吟知道她的本事,不情不愿地去了。 前厅打扫干净,后厨餐食也准备妥当,一一上菜。 扈之桃的厨艺很娴熟,家常菜做得很好,菜都热乎乎的时,五菜一汤已经齐备。主食是蒸好的南瓜馒头。暖黄色馒头圆鼓鼓,能闻得见南瓜天然的清香。一口咬下去,细细咀嚼,能品出甜丝丝的回味。纪筝上道地夸奖扈之桃的厨艺,她和面做的馒头,发酵得恰到好处。就算冻过再蒸,口感依然清甜扎实。 配上家常菜,很顶饱。 就是番茄炒蛋的蛋,颜色不太对。纪筝回想了下,好像没看到有养鸡鸭的地方,她看扈之桃打蛋的时候,那蛋看着也比寻常鸡蛋要大一些。 姜雪吟摸着肚皮,“这蛋是什么蛋,还挺好吃的。” 扈之桃一笑,“妖兽的。” 姜雪吟瞬间垮下脸,一副微妙的表情,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只能催眠自己把它当成普通鸡蛋。 心里翻起惊涛骇浪,跟纪筝搭边的怎么都是狠人,那个小道士狠,这个高马尾的女剑士也这么狠。凌迟妖兽不说,连妖兽的蛋都不放过。 等纪筝和扈之桃回后厨,顺带支起小桌,切了水果果盘,拿竹签子扎着吃。两位优哉游哉,仿佛监工,看着那伽收拾后厨。纪筝还很讲义气,把狐仙姐姐从冥灯里叫出来,一起吃饭后水果。 夏季吃冷藏水果,格外解热。 纪筝问起来:“那道菜,是什么妖兽的蛋啊?” 扈之桃:“鸡蛋,我骗她的。那是我赶老远去妖怪市集里淘来的,那些妖怪养鸡鸭有一套,下的蛋也又大又好吃。” 纪筝来了兴趣,和扈之桃商量着哪天去赶集。她想偷师下妖异们怎么养家畜的,晚点回年山墓园,还能教邱老头…… 思绪顿住。 她有点想邱老头和小埋了。能不能安然回去,还是个未知数。 就算能回年山墓园,不缺胳膊少腿的都算天公作福。在石首村,她们就险些丢了命。 纪筝想起正事是调岗。不再寒暄,摸出调岗令来,指与扈之桃看。 【任务一:到达昆仑妖异岗,接交接班,换下阴差扈之桃。】 “前辈。”纪筝放低了姿态,“咱们什么时候方便交接一下?” 扈之桃扫了一眼,“交接?我不交。” 纪筝愣住。 “为什么?” “我要做的事,还没完成。”扈之桃道,“除尽昆仑魔物,我才会离开。” 除尽昆仑地界上的所有魔物?这谈何容易? 更何况,她们在妖异岗的,平时主要是应对妖邪,任务已经不轻了,扈之桃还要空出功夫处理魔物? 纪筝敏感地抓住重点,“怎样才算……除尽魔物……” “我要见西王母。” 纪筝更呆,“西王母?” “呵。”旁边狐仙轻笑,剥着手里的一颗葡萄,“那你可见不起。” “我知道。”扈之桃不以为意,“西王母最痛恨魔物。她掌管昆仑地界上万物生息,据说她有一件神器,神梦网,能探测到魔物的气息。只有见到她,我才能确认这里的魔物是否除尽了。也许……可以找到我想找的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