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恶魔模拟器》 第1章 咒灵的金手指到账了 第一次从镜子看到人形的自己时,雾枝子激动得扒在镜子上不肯下来,鼻涕眼泪横流。 “呜呜呜呜呜……你看看这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这不是相当可爱嘛可恶!!!” 碌碌无为八百年,雾枝子终于搞到金手指了,她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绑定了一款异世界模拟器,达成初次登陆的成就后,她竟然—— 获得了一具人类的身体!! 人类的身体真好啊!手脚都是成对的,眼睛也不会长在除了脸以外的其他地方,走路跑步什么的,比触手好使无数倍。 而最最关键的是—— 脸很好看!! “只要能够让我一直维持现在的样子,无论什么我都会做的!” 尝到甜头的雾枝子对模拟器笃定道。 虽然她心里深知,她是不会满足的。 有了身体,就会想要更完美的身体,有了更加完美的身体,就会想到比更加完美还要完美的身体。 这是非人者的天性。 ——雾枝子是自人类的恶意中所诞生的咒灵,本体丑陋、不可名状。 她很丑,丑到什么程度呢?即使是在随心所欲生长的咒灵伙伴里,她也难看得鹤立鸡群,审美再奇葩的咒灵看了她、也要说一声晦气。 雾枝子见惯了咒灵间的灵情冷暖,深知美丽的外貌跟强大的力量一样重要,征服世界除了武力外还有美色。 她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成为真正的美人,获得大家的喜爱。 现在机会来了,只要使用模拟器进入异世界进行模拟人生,达成成就过后,就能得到理想的奖励。 “这可比原来的生活要刺激无数倍!” 她憧憬道,从镜子上跳了下来苍蝇搓手,眼睛简直在发光,“我已经迫不及待了,现在告诉我,我需要做什么呢?” . 金手指全名为《恶魔模拟器》。 字如其名,使用者将在模拟世界当中,随机同某个恶魔达成契约,使用者要尽可能完成恶魔的要求,以强大自身,确保自己活到最后。 模拟器初期能够解锁的副本很少,界面只有两个图标。 一个是孤零零的橙皮狗子图标,狗子抱着一个黑色板砖,头上还有个滋溜溜的电锯。 一个是掉进河流里的两块石头,用日语写着“快逃”。 “怎么会有头上长电锯的狗子啊!还抱着大哥大!” “那两个石头也很奇怪吧,一般这种写着快逃的道具都出现在恐怖灵异片场吧!我绝对不要选!” 雾枝子表示越看越怪,根本没有咒灵会选这种奇怪图标的副本吧。 她一边疑惑,一边选了比较顺眼的橙皮电锯狗子。 「初级副本:电锯人 1995 当前探索度:(0%) 通关条件:世界探索度达到60%。 模拟次数:0」 “应该叫电锯狗才对。” 雾枝子点下「开始模拟」的按钮。 「第一次模拟即将开始……」 「注:通关初级副本后,解锁更高难度副本。 ②副本单次模拟探索度首次达到20%、40%、60%,80%时,解锁相应权限。 ③单次模拟世界探索度首次达成100%时,该副本解锁为常驻副本。 ④抵制不良游戏,拒绝盗版游戏,注意自我保护,谨防上当受骗,适度游戏益脑,过度游戏伤身,合理安排时间,享受健□□活。(该条标红)」 「Lading……Lading……」 「准备完毕,请选择属性点分配。」 「总点数 :10(可分配) 家境:0(+) 外貌:0(+) 体质:0(+) 智力:0(+) 注:后续每10%探索度转化为1可分配属性点。 随机分配 手动分配。」 “哈,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看到外貌可以自己调整,雾枝子口水差点流下来,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一口气把外貌一项拉到了顶。 「手动分配完成。 家境:0 外貌:10 体质:0 智力:0」 「提示:该属性点分配异常,是否以当前属性开始模拟?」 “是是是!我意已决!” 美丽是一辈子的事情,望着自己10点的美貌,雾枝子朝着确定键高举起手指—— 「模拟开始。 副本:电锯人 1995 投放节点:1946」 「0岁,你诞生了,在日本某乡下某条漆黑的小巷子里。 你长得是个人样,然而可爱不能当饭吃,战败后这个国家正面临饥荒,贫困的家境不足以养活八个小孩,身为老八的你被母亲丢进了下水沟里。」 「你哭了一夜,天蒙蒙亮时,细微的哭声终于吸引了外面人的注意力,你被好心人送往医院。」 「路上,你没能熬到天亮,在接受治疗前就死了,享年0岁。」 「通关失败,模拟结束。」 「生存时间:0.5天 契约恶魔:无 副本探索度:0% (低于百分之1时不予结算) 生存小提示:家境等于0时,死亡风险大大提高。」 「达成成就×3:初次模拟,初次死亡,最速死亡。」 「获得CG×1」 「成就系统已开启,可前往主界面收取奖励。」 「CG回廊功能已开启,可随时回顾过往模拟事件。」 屏幕上弹出一张泛黄的旧照片,天寒地冻的冬夜,贴满了小广告的垃圾箱里,一个血淋淋的小婴儿睡在厨余垃圾当中,肚子上的脐带还没剪,从那张布满血污的小脸上,依稀能看出并不丑。 雾枝子锐价:“相当残忍。” 第一次模拟就这样以失败告终,分毫没有降低她的热情。 “我就只有这么一点了,真的不能再多了!” 然而让嗜美如命的人分出点数,无异于掏她心窝子,雾枝子咬咬牙,经历了一番心路历程后,才壮士断腕般伸出手指—— 往家境上分了1点。 开始模拟。 「0岁,你的父母是自来水厂工人,你出生在日本某废弃核电站附近的自来水厂,因抵抗力弱,你出生便罹患不治之症。」 「你死了,通关失败。」 “真的不能再多了!” 再分1点给体质。 开始模拟。 「0岁,你因智力低下喝奶噎死。」 「你死了,通关失败。」 「达成成就:三花聚顶」 「获得CGx2」 两张泛黄照片以淡出的转场特效出现在主界面上。 一张是小婴儿雾枝子全身插满管子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一张是小婴儿雾枝子脸色青紫地躺在婴儿车里,手上还紧紧握着奶瓶。 「生存小提示:体质、智力等于0时,死亡风险大大提高。」 雾枝子悲呼:“嗨呀,太残暴了!” 不想玩了,这模拟器太欺负咒灵了。 她领了cg,想跑路去。 然而退出后、界面却仍旧停留在《电锯人 1995》的开始模 拟上面,只不过模拟次数变成了3。 看来,在没有达到百分之六十探索度通关之前,都无法再重新选择副本了。 生存提示又弹了出来,好像一个追着她喂奶吃的小保姆。 「生存小提示:每当你想要放弃时,请先在成就系统处查看是否有未领取的属性点奖励。」 雾枝子:“……” 吃一堑长一智,我们雾枝子同学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她用聪明的头脑很快理解到,开局前四个属性起码得有1点,不然绝对活不到能爬的时候! 不过,在重开一局前,她先要去成就系统领取奖励。 初次模拟、初次死亡、最速死亡、三花聚顶四个成就总共给了她四个自由分配点。 望着「总点数:14(可分配)」,雾枝子满意了。 “怎么不早告诉我!” 但是,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吧! 四舍五入一下,分出去还能多一个点,美滋滋地把外貌加到了11,雾枝子双手合十,开始咒灵祈祷。 “这一次我一定要活到爬哦!” 「分配完成。 家境:1 外貌:11 体质:1 智力:1」 「第4次模拟开始。 副本:电锯人 1995 投放节点:1947年」 「0岁,你出生在距离大阪四小时路程的乡下,祖宗十八代都是根深苗红的种地佬,面朝黄土背朝天,你上有哥哥,下有弟弟,排在中间,并不受父母关注。」 「你开始练习爬,你比哥哥小时候爬得更快。(体质+1)。」 雾枝子偷偷在心里比了个耶。 「虽然身体不好,时有发烧感冒,但你还是平安长大了。 3岁的你,智商情商都很低,村里的小朋友都不喜欢跟你玩。」 雾枝子:“嘿呀,人类幼崽真坏!这么小就开始校园霸凌了!” 「1951年,自由恶魔离开日本,引发了巨大震荡,北海道给美国佬打工的大哥在死者名单当中,4岁的你知晓了这个世界危险的一面。 穿着兜裆布的弟弟说,他要把恶魔一个不留地驱逐出去! 你颇为震惊。」 「1953年,你6岁了,开始上小学了,你跟弟弟最喜欢的事情是每周放学后走4个小时的路,去城里书店门口看漫画。 那时候《铁臂阿童木》刚开始连载。 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妈妈的鸡毛掸子也阻止不了你们的热情,你对弟弟说,你要成为太阳,这样阿童木就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你了。 弟弟颇为震惊,并陷入沉思。」 「1955年9月,天气很热,街头巷尾都开始流行穿降落伞裙。 这个国家的经济正在缓步恢复,日元升值,房价升高,你爸攒钱在大阪买房的梦想成了泡影。 专家教授在报纸上鼓吹股市一片大好,你爸随波逐流,加入了炒股大军。」 「1956年1月,你家破产了,接受不了打击,你爸从屋顶一跃而下,你妈伤心过度,卧床不起。家境-1」 雾枝子“哈啊?!”了一下。 “那我是不是还要庆幸没投胎到30年后啊,要不然几个爸都不够死的!”(1986年,日本出现泡沫经济现象,平成大萧条时期,无数人因破产而跳楼自杀。) 她隐隐预感到了,情况从这里开始变得不妙起来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10月下旬,弟弟和小伙伴在田里摸鱼时遇到了老鼠恶魔,小伙伴都跑了,只有弟弟一边喊着“塔塔开、塔塔开”地冲了上去。 老鼠恶魔被闻讯而来的村民一锄头一铲子敲死了,可弟 弟还是被老鼠恶魔吃掉了一只脚,一只眼睛。」 「家里条件无法供你读书。」 「摸底考试成绩出来了,你就是那个底,老师劝你退学。」 「9岁,没学上了,从学校回家照顾弟弟跟母亲。」 「10岁,11岁,一边种田一边照顾弟弟。」 「12岁,背着弟弟从水田回来的路上,你遇到了前往乡下捉捕恶魔的东京公安,你们被卷入进了恶魔与恶魔猎人的战斗中。」 「一座直升飞机被恶魔的尸体砸成两半,落下来的螺旋桨砸中了你们,弟弟拖着断腿将你从螺旋桨下拉了出来。 血和肠子落了一地,弟弟只救出了你的上半身,你自腰部起被一分为二。」 雾枝子:“……” 咒灵已经慢慢将手指移向了「重开一局」。 就在此刻,文字发生了改变。 「恰时,爱之恶魔突然现身,它发现了濒死的你,它夺走了你的身体。 作为交换,你获得了二次生命。」 第2章 爱之恶魔堂堂登场了 「在弟弟震惊的目光中,田埂之上,破碎的你缓缓升空,又重新合为一体。」 好消息:活下来了。 坏消息:成恶魔的玩物(划掉)傀儡了。 本该因死亡而终结的模拟,在继续进行着。 雾枝子的脸却被屏幕的光芒倒映得蓝幽幽的,她神情麻木,无悲无喜,仿佛透过这短短几行冰冷的文字当中,看穿了其下所深深掩藏的悲凉。 大儿因恶魔而死,三儿被恶魔吃掉眼睛和腿,二儿被卷入恶魔与猎人的战斗,尸体也被恶魔趁虚而入,失去了人类身份。 这个家是怎么了?以小见大,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这种被恶魔的阴影所笼罩的残酷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12岁,以爱之魔人的姿态,你重返人间。」 …… 白发少女一拍膝盖,单手握拳,一跃而起。 雾枝子:好耶!恶魔人雾枝子,堂堂登场! 「被爱之恶魔附身的你,身体发生了异于常人的变化,黑发变为白色的扭曲长蛇,头颅两侧长出了魔人专属的角,眼睛也变成了赤色的心形。 只有你知道,那是爱之恶魔的烙印。」 雾枝子:懂不懂什么是银发红瞳爱之魅魔,冲国限定特攻版啊。 「你的身体永远暂停在了十二岁。」 雾枝子:再过八年就是合法萝莉了,不亏! 「你获得以下状态:爱之魔人(爱之恶魔附体后的可动型尸体,持有者将获得根源恶魔万分之一的能力。) 状态时限:永久 状态加成buff:渴食血肉,快速恢复,非人外表。 智力永久锁定为1,体质+300,外貌+50。 当前属性如下: 家境:0 外貌:11(+50) 体质:2(+300) 智力:1(已锁定)」 雾枝子:额,我都玩球了,把体质和外貌换一下就更完美了。 「在弟弟惊惶的眼中,你见证了全新自己的诞生。 下一刻,一个弹眼出现在你的脑门之上,血液自豁口处喷涌而出,你从空中一头栽倒而下,伸手一抹,抹了一脸的血。 复生的你遭到了恶魔猎人的围攻。 子弹、弓箭、武士刀,任何你能想到的武器,被东京公安无数遍用在了你的身体上。 低下的智力令你在复生初期,还无做出正确的判断,你很快又被打断四肢,即将落败之刻,弟弟忽然伸出双手挡在了你的面前。 “……” 你趁机抓起掉落的左手、夺路而逃。 不眠不休,奔跑在乡间的田埂上。 好不容易复合的肚子又被捅了个对穿,双手双脚扭曲得不成样子,血液淅淅沥沥淌了一路,你是在用折断的胫骨在奔跑吗? 高达300的体质使你豁免了一次重伤buff导致的死亡。 原本整整四个小时的路程,距离城里的道路,对于昨天的你来说难如登天,然而眼下,却只在须臾之间。 天黑之前,你吃掉了一只田鼠、一只兔子,自此恢复了双足,接上了断裂的左手,逃命似地、你踏上了大阪街头。 黄昏的商业街上,曾经的书店已然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鳞次栉比的陌生建筑,“人与恶魔和谐一统同好会”的成员,正在钢筋水泥的道路上组织游行。 你的出现仿佛鲨鱼掉进观赏鱼缸,造成了人群的恐慌,滴唔滴唔的警笛声不断盘旋在霓虹灯上。 “你好,请问需要帮助吗?恶魔小妹妹。” 十几分钟后,几个同好会成员尝试同你沟通。 饥饿支配了脑子,决定了你的行动,望向面前人的双眼。 渴食血肉触发。 …… 你选择伸出手,挖出了他的心脏。 快速恢复触发。」 「尖叫声中,你的身体再次完好如初。」 …… …… 「……心脏,好吃。」 「1959年6月,你作为魔人开始了全新的人生。 1960年7月,杀人,清楚地感知到力量变强了。 在恶魔猎人被惊动前逃往福知。 1961年8月,杀人,逃往长崎。 1963年9月,杀人,你的声望持续升高,一部分见过你的人类把你视为信仰,在大阪郊区为你成立了爱之魔人教会,简称爱魔会。 10月,因你而死的人数上升至万,在社会上造成重大影响,委员会连夜召开紧急秘密会议。 11月,东京公安宣布正式组建对魔特异一科,培养公安猎人,同时召集民间恶魔猎人同步进行“猎魔行动”。 你的名字恰在其列。 1964年1月,东京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办在即。 “人与恶魔和谐一统同好会”荣誉会员,日本国会议员高山议员在新闻上提出:奥运期间,全日本也应当响应奥运精神,贯彻全世界生物都相互了解,友谊,团结的理念,以培养奥运氛围。 同年2月,经过日本高层商议,东京方面宣布,暂时停止一切猎魔活动。 1964年11月,奥运会圆满落幕,该年因恶魔而死的国民数创下五十年来新高。」 雾枝子:这「人魔一统会」绝逼是恶魔派来地球的间.谍。 「1965年12月,高山议员在前往北海道进行“论人与恶魔和谐相处对全球变暖的有利影响”相关演讲中,死于普通男子社畜枪下,当场不治身亡。 男子社畜被捕后坦言道:他全家都因恶魔而死,人魔一统会罪无可恕。 新闻发出当日,该言论登上各地头版头条。 人魔一统会随即发布声明,不惧诋毁,清者自清,引发全国热议。 1966年1月,东京公安隶属对魔特异科重新恢复活动。 1966年7月,杀人。 你的声望缓步持续上升,爱魔会也在东京开了分部,还跟“人魔一统会”的东京总部友好建交,达成了同盟关系。 同月,爱魔会成员于涩谷启动首届同好会活动。 会员们铸造了以你为原型的半身雕像,并在其下举办名为“圣婚祈福仪式””的集体结婚仪式,试图用“爱”来召唤你的真身降临。 仪式启动那天,你刚抢了一位国中生的舶来自行车,穿过三条街道,两座桥,越过半个城区,蹲在城里最大的音像店门口。 就为了观看了《奥特曼》第一集。 同好会活动结束了,降临仪式也失败了。 你没有现身。 失望的爱魔会成员忠诚度降低,虽然损失了不下信徒,可蹲在橱窗外的你—— 快乐+10086。 被战败和恶魔摧残的这个国家正缓慢复苏着。 人们战胜困难的美好心愿、正以影像作品的方式活跃在大银幕之上,传递给新生代。 但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你只是单纯喜欢看特摄剧的二次元小魔人一枚罢了。」 「1967年4月,奥特曼之歌传唱于大街小巷,最终话放送当日。全日本的小朋友都打开窗户,冲着天空大喊:“谢谢你,奥特曼。” 当你一面吃人,一面对着被炸碎的宇宙恐龙杰顿流泪时,没发觉自己的名 字已登上了对魔特异科猎魔名单的首位。 这是你成为魔人后活过的第7个年头,你20岁了,外貌却仍旧是12岁的模样。 想要杀你的恶魔猎人越来越多。 他们前赴后继而来,你有时逃脱了,有时被伤得很重,但都活下来了。 长久的杀人让你对生活产生厌倦,你想,你也许是并不想死,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同年6月,台风恶魔登陆内海,引发了前所未有的大海啸。 你感叹这个世界真是多灾多难,实际上你自己的处境也并不怎么样。 一对公安恶魔猎人一路追你到北海道。 男人很弱,却有野兽般的战斗直觉。 女人很强,不是魔人却拥有恶魔的能力, 你被他们男女混合双打,无论逃到哪里,很快就被找到,再生的速度永远赶不上受伤的程度。 女人化身为箭之恶魔,那是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仅仅一个瞬息,你的身体便被九根箭矢牢牢钉住在礁石上。 四支用来分别钉住手脚,另外四支用来固定关节,足够一支穿透了你的喉咙,以至于你没能在关键时候挣脱。」 「她……强得完全不像是人类。」 「海浪击打在礁石上,把石头也击得粉碎,仿佛预兆着你的结局。」 雾枝子:“额……模拟器,戏别那么多?” 光幕上跳动的文字顿了一顿。 「……这时,男人忽然跳出来,拦住了准备动手的女人。 “拜托了光熙,这次就换我出一回风头呗。” 他吸了一口烟,随手把烟屁股扔进台风里。」 「男人迈着六亲不认的脚步走近,半长不短的黑发在海风中摇曳,三白眼,破旧的牛仔外套、牛仔裤,和一双邋遢的板鞋,一副社会青年模样。 电光石火间,你忽然就认出了这个没素质的男人。 正是你那瞎眼跛脚的弟弟。 原来……他已和恶魔做了交易,复原了眼睛和脚,并成功入职东京公安总部。 世事无常,你感到哭笑不得。」 雾枝子:“变本加厉了是吧。” 光幕上跳动的文字再次顿了一顿。 「他张了张嘴巴,似乎想对你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从腰后掏出了枪。」 「步入ed:《手足相残》」 雾枝子:……! 界面上枯燥的文字,忽而化作了即时演算的动态画面。 铅云低垂,海天一色,台风恶魔在远处咆哮,汽车、房子、电线杆全都被卷到空中。 海崖之上,爱之魔人被漆黑弓箭死死钉在地上,恶魔猎人朝她迈步而来。 姐姐,弟弟,恶魔,人类。 人世间尽是些无可奈何之事。 蛇发在空中飞舞,爱之魔人自地上缓缓抬起头来,仰视着驻足在自己面前的青年人。 她的脸庞仍旧是七年前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直视那张稚气的脸庞,岸边的眼瞳就剧烈颤抖起来。 屏幕上忽然跳出了三条框框。 「1、向他求饶,打感情牌,保证自己不再作恶,让他再放你一次。」 「2、啐他一口,表示自己的教徒会为自己报仇的。」 「3、什么也不做,跟他叙叙旧。」 “惊了,”屏幕前的雾枝子身体前倾、瞪大了双眼,“你居然还带选项的?” 第3章 初代爱之魔人歼灭战 雾枝子左思右想,一瞬间,她的脑后浮现出各类数学公式,金星、水星、冥王星在繁星点点的宇宙中闪闪发亮,各种信息化为光流被她阅览。 然后她选了3,因为两长一短选最短。 最正确的选择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思考。 画面中,随着她做出选项,原本凝滞的画面开始流动。 各种意义上的流动。 风的轨迹,水的弧度,以及血液在身下蔓延的痕迹,整个画面重新生动起来,像是死人再度呼吸。 魔人却似无所觉般,只是保持着从地上仰着头的姿态,出声问道: “为什么……变成抽烟的颓废男了弟弟。” 黑发男人有一双跟她一样的无神三白眼,闻言捏紧了手中的枪.把。 “因为,烦心的事情太多了姐姐。” 说罢,他对准魔人的脑袋。 “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救你,现在又为什么要杀你,已经……完全弄不明白了……” 被卷起的浪花击打在山崖之上,又向四周抛出晶莹的水花。 砰—— 枪声划破天际,惊起几只海鸥。 就像七年前的那一天,血淋淋的少女眉心多了一个血淋淋的血洞。 她静静看着岸边几息,忽然露出了一个神秘又恬静的微笑,这一次,伤口没能复原。 雾枝子一拍桌,桌子受到一万点暴击。 “盖亚——还是死喽!” 「生存时间:20年 契约恶魔:无 副本探索度:20% (接触势力人魔一统会+5%,爱魔会+5%,接触关键人物光熙+2.5%,岸边+2.5%,生存时间额外+5%。) 单次模拟探索度首次达到20%,电锯人1995副本已为你开启自主选择权限,将在下次模拟中生效。 生存小提示:你的尸体被恶魔占据而化身魔人,魔人没有自我意识,被公安杀死的概率极高,在模拟中请尽量避免成为魔人!」 「达成成就×3:大变魔人,杀人狂魔,一梦十年。」 「获得CG×3。」 画面逐渐淡出,取而代之浮现的是三张老旧照片。 第一张,是在金色的麦田中缓缓升空的少女,她破碎的身躯被强行拼凑在一起,自裂缝中有血色的光辉溢出。 在麦田下,满脸是血的小男孩跌坐在地,一脸震惊地望向她。 破败的直升机残骸冒着熊熊火焰,身着黑西装的恶魔猎人们严阵以待,纷纷将枪械.对准了半空中正在异变的少女,形势一触即发,紧张感几乎从照片上扑出来。 第二张,是在夜晚的长崎街头,街灯稀稀拉拉地开着,白发赤瞳的魔人少女蹲在电线杆上,望音像店门口的电视机流泪。 在播放着奥特曼的电视机左边,贴着《急报!掏心魔人已抵达长崎!!死亡人数突破三位数!》的海报,右边则贴着《人魔一统会x爱魔会,强强联手!圣婚祈福仪式期待您同爱人的光临!》的海报。 第三张,则是最后结局里的一幕,台风肆虐的海岸上,岸边朝地上的魔人少女举起枪。 跟前两张不同,在那张照片右下角,盖着「东京对魔特异一科」的印章,还有一行手写的小字。 “1967.06.13,函馆,初代爱之魔人岸理歼灭战 歼灭役:对魔特异一科光熙&岸边 记录者:相机恶魔。” 雾枝子揉了揉眼睛:“是我疯了,还是这世界太离谱了,居然还有相机恶魔,还有人害怕相机的吗?” “不管那么多了,打游戏打得我都累了……”她伸了个懒腰,余光瞥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又 是一亮。 “呕呀呕呀,这里哪里来的小美女?怎么有咒灵连伸懒腰都伸得怎么好看呀呼呼呼!” 她自己把自己说乐了,笑呵呵地打算出门找点东西吃。 “不玩了不玩了,先去我死鬼兄弟那里蹭顿晚饭,然后再找找那个叫《奥特曼》的动画片到底哪个台有放。” —— 两小时后,雾枝子回来了自己的狗窝。 作为有自我意识的小咒灵一枚,虽然丑是丑了点,但她才不会像其他兄弟一样,跟刚被主人遗弃掉的小狗似地永远俳佪在一个地方呢。 尤其那些地方还都千篇一律,学校,厕所,地铁站什么的,雾枝子才不要住。 仗着普通人看不见自己,雾枝子就热衷于寄宿在美丽的人类女子高中生家里,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美少女待在一起,她迟早会越变越漂亮的! 就像她如今住的这个房间,主人名为伏黑津美纪,父母双双失踪,只有一个初中在读的弟弟。 津美纪在班里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班级干部,每次都是社团最后一个回家的,平时里还要照顾同她分居两地的弟弟,即使是这样,一个人她也把生活过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实在叫咒灵佩服。 雾枝子最喜欢的事就是在家等她回来,日常跟她贴一贴,蹭蹭美少女的气息。 她每天傍晚都会去外面觅食,回来的时候顺便巡视一圈,赶跑附近一些不长眼的低智商咒灵,差不多等她回去,津美纪也回家了。 津美纪每次进玄关的时候都会说一声“我回来了!”,即使屋子里一个等她的人也没有——如果不算咒灵的话。 「这样做也太犯规了!」雾枝子每次都会气得直翻白眼,「这样不就跟日剧里那些元气美丽的女主角一模一样了吗??津美纪也太狡猾了!」 可即便津美纪喜欢一个人偷偷进步,雾枝子也还是喜欢跟她在一起。 毕竟美少女和美少女都有相近的磁场,她说不定也是某个故事里元气美丽的女主角呢! 时间回到现在。 刚看完了《奥特曼》的咒灵美少女天花板雾枝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堂堂登场。 她摆出大鹏展翅的pse落在客厅中央的猫咪地毯上:“老子,参上!” 而后单手指天:“死鬼兄弟说过,我!就是那个行美之道,艳压群芳的女人。” 随后转身,用手指一指门口。“撒啊,津美纪,细数你的罪恶吧!” 一秒,两秒,十五分钟过去了。 门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换了个姿势,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雾枝子挠了挠下巴,看向窗台上的卡通猫咪时钟,按理说这个时间点津美纪差不多就回家了。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只因津美纪有个事儿逼弟弟,特别喜欢打架斗殴,害得津美纪经常放了学还要去二年级教育部捞他,晚归也是时有的事。 “总有一天,要像教育那些不长眼的弱智咒灵一样,教训一下那个臭弟弟。” 雾枝子默默在心底发下毒誓。 她缩回自己的狗窝——一副女神油画中,这个房子的上一任租客,画的是美之女神从浪花中脱胎的故事,雾枝子一看,顿时惊为天人,觉得那就是自己命里注定的窝。 趁津美纪没回来,雾枝子要再梭.哈两把模拟器。 . 她呼唤出这三个字,刹那间,一阵强光袭来,雾枝子再度睁眼,安静的耳蜗被狂风暴雨充斥,她已置身于一条透明回廊当中。 回廊科技感十足,一望望不见底,靠近可见条条数据流在其上急促地闪烁,越过透明的廊壁,廊外狂风大作,强烈的海风吹拂下,爱之恶魔索多玛于巴利阿里群岛 的上空初次登陆。 她以白云为袍,群星为冠,面容比圆月更柔,身躯比群山更包容、且不可撼动,她只是微扬起头颅,双手交握呈祷告状般闭目站在那里,便将海水截断,令时光倒卷,投下的身影遮蔽太阳,令白日也变为黑夜。 至于为什么称“祂”为她,那是因为,如果你也在这里,你只要看祂一眼,便绝对不会认为祂是男人。 人们把对巨大物体的过分恐惧称为巨物恐惧,没有加上“症”,是因为还没达到精神病的程度。 实际上,巨物恐惧并不罕见,对于比自己强大的东西,这种恐惧作为生存的本能、深深植根于每个生物的DNA中。 从古至今,人类作为“巨大物品”不同样支配着蚂蚁的恐惧? 现在开始,把自己当作蚂蚁,眼前的爱之恶魔才是人类,如此,就能够描述雾枝子此时此刻的感受了。 但是…… 真的 “本当に美しい……(好美)” 雾枝子跳上去,八爪鱼般趴着,脸上带着两团酒醉般的红晕,她将额头死死抵在玻璃上,像是要让视野能够容纳更多般,努力睁大眼睛,透明的泪水不断从撑开到极限的眼角溢出也浑然不觉。 那种神圣肃穆的、伟大的美,深深震撼了她的心灵。 如此身临其境,直叫人,怀疑模拟器是不是真把她送去了爱之恶魔初次登陆之时。 “我要成为她。” 她无意识地呓语道,那双血色的眼瞳中,深深倒映出恶魔宛如七苦圣母般哀伤忧愁的面容。 七把山峰大小的剑刃呈环状、深深没入了爱之恶魔的胸膛。 似乎是因为疼痛,眼泪、如水晶彗星般自恶魔的脸庞滑落,那滴眼泪径直滴落在海面上,砸在其下英法两军的舰队上。 ——仿佛一颗核弹自中心爆发。 一阵强烈刺眼的白光,自四面八方辐射而去。 军舰仿佛玩具,被风暴之口轻而易举地嚼碎撕裂,在一声震耳欲聋毁天灭地般的巨响声中,数万人类的尸体碎片迸溅开去,血液混杂于暴雨当中,将海水搅得浑浊无比。 即使是描绘炼狱的浮世绘也难以概括眼前的惨烈。 尸体,尸体,入目已没有活物。 然而并没有结束,片刻、也许是几息之后,更为强烈的风暴余波接踵而至。 海洋仿佛受到伤害的猛兽般,自沉睡中苏醒,发出了翻天覆地的咆哮声,汹涌的海浪由远及近而来,砰地一声浇打在透明回廊上! 雾枝子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径直摔飞出去,又一屁股坐回到地上。 下一秒,伴随着白沫,无数眼球、断肢、残片被污浊的海水卷着,不断击打在她面前的流光玻璃上。 “啊…啊啊……” 如雪崩般一阵阵扑面而来的海浪,不把将这间狭窄的回廊彻底泯灭誓不罢休似的,一切都岌岌可危,透明的玻璃回廊在波涛中显得如此脆弱,仿佛下一秒便会咔嚓一声、碎裂开去。 而后,将站在海浪下的雾枝子也化为断臂残肢中的一员。 暗流在她的眼眸中变幻、涌动,粼粼的水纹映照得她的脸庞也呈现出一种虚幻感。 可不知怎的,雾枝子的心脏跳得极快,几乎要从喉咙里挤出来了,耳膜震动得好似马上就要破裂了。 在这巨响声中,她手忙脚乱地爬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嘴巴里只能发出短促的音节。 一阵颅内充血的兴奋令她目眩神迷,她的视线随着满天的血花而旋转、旋转……她手舞足蹈,眼神也愈发迷离,拍着手,开心得简直想要跳舞。 作为咒灵,她天生精神变态,越危险越兴奋,越是乱糟糟一团她越是人来 疯! 比起安宁、又一成不变的现实,这里一切的一切在咒灵眼里看来都是那么舒适,那么新奇…… 这在血海中沉浮的玻璃回廊,在雾枝子眼中俨然已化作无上乐土!此刻的嘈杂于她而言,就是最好的交响乐曲! 第4章 第五次模拟开始了 许久许久,一切落幕。 玻璃回廊外又恢复了宁静, 暴风雨后的天空万里无云,呈现出刺眼的高饱和蓝色,风平浪静的海面波光粼粼,朝阳下只有舰船的残骸在静静漂浮。 几只海豚泅出水面,叼着一只苍白的人类胳膊从回廊前游过,又追逐嬉戏着远去了。 雾枝子独自一人站在廊下,望着爱之恶魔消失的方向怅然若失。 等再低下头,原本空荡荡的回廊墙壁上,忽然出现了一幅少女肖像。 在明亮的回廊下,用木质画框装裱起来的少女肖像。 ——仿佛狂乱的色块拼贴画。 黑天、赤地,在金色麦浪中,抱着肉块、转身凝望过来的白发少女。 在一切都仿佛沉浸在阴云下的画布上,黑色的粗粝笔触在四角排出平行的线条,线条组合成漩涡,漩涡中心则用来着重突出少女的身影。 黏稠的血液不住往下滴落,顺着青色的血管,淡粉色的筋膜,以及血红的仿佛还在搏动的肌肉,将少女纤细的手指也弄得**的。 雪白的长发笼罩而下,将她赤.裸仿佛白石膏雕像的身体半掩住,仿佛野兽般茹毛饮血,她手中捧着血淋淋的人类心脏回首望来时,微张的唇中,还隐隐可见沾着碎肉的尖利虎牙。 金色麦浪中,她的睫羽上浮,露出绘有桃心纹路的眼瞳,剔透得仿佛被分割出棱角的红宝石内芯。她的表情绝对算不上讨巧,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凝望,眉眼中却有种天真又残忍的野蛮气息,发丝间露出的两根恶魔尖角更透露出了其非人的特性。 猩红的眼瞳,雪白的头发、面颊上沾染的血迹,就成了整个灰暗画面唯一的亮色。 在这幅画下的铭牌上写了她的名字。 《岸理》。 正是咒灵在第四次模拟中所使用的名字。 在铭牌下方,还有一个正在散发出光芒的礼物图标。 雾枝子默默擦掉自己嘴巴的哈喇子,有「爱之魔人」buff加成,岸理的外貌值其实也只是堪堪达到61,但就已经这么——这么漂亮了!! 真不知道要是达到一百分,那该能美成什么样子! “决定了,下个目标,老子要契约美之恶魔!” 什么爱之恶魔呀,不行不行。 要漂亮,还得看我美之恶魔。 即使变成魔人,好歹也得来一个外貌+250的「美之魔人」buff吧! “比起杀人,我果然更想要被人爱呀。” 雾枝子做起了宝可梦,她一边捧着脸蛋碎碎念着,一边点了点发光的礼物图表。 「人物回廊功能已开启。 电锯人系列,004号角色,初代爱之魔人「岸理」已收录。 收录奖励: 下一次模拟开始前,获得随机天赋x1(注:该buff仅在下个模拟世界有效。)」 雾枝子眼睛唰地亮了。 虽然听不懂,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她迫不及待走到回廊尽头,不出所料,原本黑漆漆的模拟空间,也变成了被围起来的彩绘玻璃花房。 地面芳草萋萋,蜂飞蝶舞,各色不知名的花草在围栏里肆意伸展着身姿,一派春日风光。一条羊肠小道向前曲折地蔓延,像极了莫奈笔下的神秘花园。 雾枝子跟着路走,尽头是一片开阔的空地。 空地之上,一张白色圆桌屹立,桌上空无一物,只摆了一个玻璃罩子,罩子里正漂浮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色玫瑰。 “都已经模拟海上了,那就该来一点阳光沙滩和美女呀!” 一路走来,雾枝子的脸上难掩失望。 空中翩翩飞舞的 蝴蝶仿佛顿了顿,才从雾枝子眼前展翅飞过。 下一刻,在一阵扭曲的光污染下,等视线再度清晰,身前已是一片阳光灿烂的海岸。 潮声涌入耳蜗,迎面而来的和煦海风叫人心旷神怡。 碧绿的棕榈树、椰子树,花花绿绿的遮阳伞盛开在金色沙滩上,游客们正挥洒着汗水,打沙滩排球。 远处,几个年轻人追逐着打闹而过。 阳光落在他们年轻的脸上,其中一个白发男子高中生,鼻子上架着复古的小圆墨镜,被黑校服包裹的身体,竟然隐隐能看到八块腹肌! 阳光落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折射出诱人的光泽,实属难顶! 雾枝子大喊一声卧槽,模拟器也太给力了,这种只出现在少女漫画的美人也能变出来。再低头看自己,原本普通的T恤四角裤也变成了前凸后翘的比基尼,头发都盘了起来,甚至额头上也架了一副海星形状的太阳镜。 “阳光沙滩和美人,这才叫生活嘛……咒灵那八百年简直白过了。” 她一屁股瘫坐在沙滩椅上,她端起旁边桌子上的玉米汁,用吸管啜了一口,扭头欣赏着远处的人类高质量男性,大方地码出十个游戏币。 “再来一局!” 初始界面化为光幕弹出来,依旧是熟悉的橙皮电锯狗子图标。 「初级副本:电锯人 1995 当前探索度:20% 通关条件:世界探索度达到60%。 模拟次数:4 自由分配点数:4(+5)」 上一次模拟她达成了三个成就,领取后又是三个属性点入账,再加上探索度每百分之十转化为一属性点,总共就获得了五个属性点,没有犹豫,雾枝子全点在了外貌上。 如今的属性就变成了。 「家境:1 外貌:16 体质:1 智力:1」。 雾枝子点击开始模拟。 果然,这一次的界面有了新的变化。 「该次模拟开始前,将随机抽选一项天赋。」 奖励出现了! 没有加载界面,反而出现了提示,雾枝子兴致勃勃地再次点击确认。 「第5次模拟即将开始。 副本:电锯人 投放节点:1976年 抽取天赋中……」 界面上许许多多文字开始闪烁,叫雾枝子眼花缭乱。 「与魔共舞(成年后,持有者将获得一位恶魔伴侣) 肉.体成圣(模拟过程中,体质增长选项增加) 奇美拉(开局锁定为“豚鼠”实验体) 恶魔之子(开局随机契约一根源恶魔) 牢狱之灾(契约恶魔后,被东京公安盯上的概率大幅度上升) …… ……」 目光死死黏在了“恶魔之子”这四个字上,雾枝子的口水都要从眼睛里流了出来!!虽然不知道根源恶魔跟其他恶魔有什么区别,但是这个、这个一听就很厉害的诶! 她好像找到这个模拟器的真正玩法了! 果然,每一次模拟都不能随意摆烂,只有结算时让模拟角色被收录进回廊,才能在下一次模拟开始前抽取天赋。 有了天赋,才好契约恶魔,这才算是真正的恶魔模拟器呀!她之前玩的那叫送死模拟器才对。 闪动的字体中光芒大盛,文字组成海潮,波涛起伏,而后光芒褪去,潮水归于平静,波纹也暗淡,文字海洋里只剩下一个词条散发出温柔而明亮的光芒。 「你已抽到天赋:魔眷者(从诞生开始,周围的人就坚信这孩子肯定是被上位恶魔选中的人。) 该次模拟开始时 ,你将获得以下状态:黑暗注视。(倍受恶魔青睐之人,但与恶魔达成契约的概率大大减少) 状态时限:永久 状态加成buff:巧舌如簧,智力超群,恶魔狂信徒。 初始智力+150,体质+20,家境+100。」 不是恶魔之子令雾枝子好失望…… 而且,怎么什么都加了,就是不加外貌咧? “不过也还不错吧。” 总之,不用担心一开局,某项数值就被扣成零,然后强制进入死亡线了。 雾枝子仔细端详了一番,不觉沉吟道: “我愿称这个buff为高智商变态制造器!” 除此之外,她还注意到了,最开始模拟时,游戏进入的时间点是1946年,但都没能活多久,第四次再进就是1947年,这一次她活了二十年,然后就是现在,第五次的投放时间又向后推进了,变成了1976年。 随着模拟次数的增加,这几次模拟的投放时间也不断向后。 而这个初级副本的名字就是「电锯人1995」,这是不是意味着,模拟也并不是无限次数的,一旦投放时间抵达了1995,游戏就不能继续了?还是说,会产生其他的变化? 雾枝子略一思索就放弃了,咒灵搞不懂,咒灵也不想了解,反正很快就会玩到1995……的吧,到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她将太阳镜拉下来,遮住眼睛,点击确认。 「天赋锁定。 当前属性如下。 家境:101 外貌:16 体质:21 智力:151」 现在外貌成最低了,雾枝子不由哀叹,终究是错付了…… 「第5次模拟即将开始。」 雾枝子默默在躺椅上换了个姿势。 进入模拟前的最后一分钟,那伙在海边抓海参的高中生似乎也结束了游玩,正提着泳圈从她的遮阳伞前走过。 不可避免的,刚戴好的太阳镜又从鼻梁上滑了下来,雾枝子咽了一口唾沫,用余光暗戳戳望向白发少年若隐若现的八块腹肌…… 四人走过,声音隔着好远才传过来。 “杰,你快看后面,刚才那个人长得好像只咒灵啊哈哈哈哈………” 礼貌,请问你能讲点你好吗? 除非给我看看你的两块胸肌,不然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0岁,随着一声啼哭,你诞生在私人医院的高级贵宾病房中。 你被取名为“目黑世界”,名字承载着父母对你的期许。」 雾枝子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回了模拟世界里。 嗯?高级贵宾病房? 这就是101家境的威力吗? 「1976年6月,作为人魔一统会荣誉成员,父母携带你前往人魔一统会东京总部,你跟许多新生儿一起参加了“圣婴洗礼仪式”。」 雾枝子本来上扬的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怎么怎样都逃不脱这个恶魔卧底教呀? 第5章 垃圾人魔一统会叕上线了 不过对她来说,也并不是坏事就是了。 电锯人1995的世界,乃人与恶魔共存的世界,在这里,有名字的东西就有成为恶魔的可能。 从番茄、电锯、丧尸、蝙蝠、水蛭、血、枪等,这些能够用肉眼看到的,乃至黑暗、死亡、孤独、痛苦,这些只能算作模糊概念的东西。 只要有一个人类还恐惧于它们,无论经历过多少次死亡,拥有姓名的恶魔们也会从地狱的深处重返人间。 雾枝子持有的模拟器就名为“恶魔模拟器”,不得不让咒灵怀疑,模拟器是否就起源自该世界? 但无论事实如何,她需要凭借恶魔的力量在一次次模拟中活下去,从而赢得游戏。 这一点毋庸置疑,无论模拟多少次,雾枝子都是恶魔那一方。 崇拜恶魔的「人魔一统会」,或许能够成为她的助力。 「该组织全名为“人与恶魔和谐一统同好会”。 他们认为:人类生而有罪,恶魔的存在乃上帝对人类罪行所设下的惩戒,罪与罚相生相伴,恶魔食人,就像人吃猪一样,是循环所在。 他们自称为“自然流派”,教会宗旨是:人与恶魔和谐统一,共同存在是大道,亦为世人福祉。 尊崇神祇法制,方能天地恒长。 教会成立的四十年间,最盛时教会成员达到五百万,全球各地皆有分布,教会成员组成极为特殊,少半乃高管贵族,多半为贫苦国民,中间没有过渡,仿佛直接跳过了中层百姓。 各教众贯彻同一信念,积极奔走,四十年间向内阁提出了诸如“给予恶魔基本魔权”“建立恶魔专用机动车道”“每年给恶魔献祭一千万国民”等多条奇葩政策。 这样的行径也使得人魔一统会树敌众多,在几次重大事故后,教会活动渐渐转移至地下,总部也在重建两次过后,设立在了东京的深山老林——奥多摩御岳山深处,进出仅靠一条双程登山铁道缆车。 唯有进行秘密会议及举行重大仪式时,教会成员才会伪装为登山游客聚集在一起。 而“圣婴洗礼仪式”乃一年一度的入会圣事,非核心成员、荣誉会员的孩子不得登记入内,无论是确实领受或愿洗,为得救是必需的。 当年的新生儿在领取出生证明书后,将由父母携带前往御岳山,彼时,教会最高领导者,人魔一统会教主将在高山礼堂上为新生儿进行圣水洗礼。 借着洗礼,新生儿得以脱离罪恶,再生而为天主儿女。同时,借助洗礼不可磨灭的神印,使人肖似基督,并能加入人魔一统会。」 「礼毕,新生儿那天真无邪的眼神,似乎告诉人们,她已读懂上帝的旨意。」 「教主大为感动,他流下了眼泪,走入人群中,在众人注目下抱起你。 教主宣称,冥冥中他受到感应,原来就在刚才,你已被选中为恶魔使者,是唯一能够连接人类与恶魔的钥匙。 没有任何人表示怀疑。 盖因每一年的洗礼时,教主都会从新生儿当中选出一位,说出同样的话。(巧的是,被选中人的父母通常会在洗礼前向教会捐出一笔巨款,无一例外。) 当然,这不妨碍礼堂下的狂热教众、每一年都深以为然地再重新热泪盈眶,欢欣鼓舞一次。」 疯子聚会。 雾枝子脑里浮现出这个词。 人魔一统会这些会员究竟是天生没有人性,还是说他们都只是些被这个吃人的世界逼疯的疯子? 这个问题……已经无从追究了。 人魔一统会时日无多,此刻的疯狂反而像是最后的狂欢。 「1982年你已渐渐长成,且慢慢展露出了超于常人的心智,你是个具有魔性的孩子,天生不具有人 类的感情,时常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少有同龄朋友。 然而有有钱父母在背后操纵。 学校的同学依旧会认为你与人友善,称你为“目黑君”,周遭的邻居认为你知礼明仪,称你为“小世”,而人魔一统会的教众则统一称呼你为“圣子大人”。 爱尔兰马场上,6岁的你第一次举起猎.枪,将枪.口对准了不肯向你屈膝的烈马。 枪响过后,父亲为你鼓掌,母亲亲吻了你的面颊。 因为不是致命之处,那匹烈马最终死于伤口感染,蚊蝇在马首上飞舞,蛆虫在肚皮上翻滚。 你感到不适,即使造成它死亡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这些年来,你在人魔一统会中的声誉稳步上升,甚至被誉为魔神转世,乃下一任教主的热门候选人。 他们对你这个六岁小孩能够拯救世界深信不疑,不知为何,从你口中说出的话语,人们总是无条件的信服,冥冥中,仿佛有一道声音在他们耳边呢喃,说你注定是要成为救世主的人。」 这就是受「魔眷者」天赋的影响了。 雾枝子微悟,这个buff会使恶魔信徒无条件地接纳、信仰她。 「与你成长相对应的、则是人魔一统会的衰弱。」 「近年来,随东京对魔特异科的积极活动,恶魔在日本的活跃显著降低,恶魔致死的人数曲线明显稳定。 1965年高山议员被刺事件再度被人翻开重提,以人魔一统会为首,爱魔会在内的几个自然流派信誉持续走低。 各地不断有教会成员被愤怒的正义人士刺杀的案件,一时会内风雨飘摇,人心惶惶,大量信徒退出教会。 长达四十年的辉煌仿佛就要结束了。」 「11月,刺杀事件继续发酵,经媒体探查,日本政党被选定为内阁成员、官房副长官、首相辅佐官的25名国会议员当中,竟然有20人为人魔一统会成员,这一惊天秘闻一经爆出,源自各方的弹劾使得教会内部更为动荡。 12月中旬,京都、川崎分会宣布解散,东京总部地址也遭到泄露,御岳山受到极端恐怖分子轰炸,人魔一统会数位核心成员遇难,教主逃至横滨,你的父母因前往北海道出差而幸免。 人魔一统会危在旦夕。」 终于要原地解散了吗? 雾枝子并不意外,顶多只是有些失望。 纵观历史,越混乱的世道越容易出邪.教。 从前对魔特异科没成立前,人魔一统会靠蛊惑人心在日本还挺有权力的。 前面也说了,成员组成分布相当极端,要么就是社会高层人员,要么就是贫苦百姓,中间根本没有过渡。 这也很容易理解,越有钱有权的人越害怕死亡,他们还想要活着享受,所以信奉人魔一统会,提出“每年给恶魔献祭”这种离谱建议来保全自己的性命,而对这种世界感到绝望的后者已经崩溃,麻木地将希望寄予在恶魔身上。 现在世道却明显地安定了,虽然因为经济衰退,人们仍旧吃不饱睡不好,但起码不用担心突然就死了。有了盼头,他们自然不会把信念寄托在死后的世界,从而去信奉一个认为恶魔也有魔权的教派。 人魔一统会的强盛和衰弱,跟社会局势息息相关,全都是有迹可循的。 当恶魔的活动受到恶魔猎人的抑制,从前看来强大的恶魔原来也是会死时,国民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了,人魔一统会这种恶魔间.谍教会早晚会被觉悟过来的国民推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1983年1月东京大雪,出门同父母前往明治神宫进行初诣前,你执意换上男式和服,你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需要靠衣服区分性别,面对你的问题,父母也无从回答。 神宫前,伪装成神职人员的教众将信放进御守中,从而传递到了你们手中。 信里,你得知,向来信奉神命的教主,在转移至横滨不久,他便同预言恶魔达成交易,以寿命作为交换,取得一句真言。 神谕中言明:遵循循环之理,人魔一统会盛极必衰,已时日无多,但在十年后,自当初受他洗礼的新生儿当中,会有一位力挽狂澜的预言之子诞生,率领自然流派教化众生。 教主想到你,不由心中大定,从此放弃挣扎。 1983年4月,人魔一统会教主及大量核心成员被捕入狱,通过教会谋取巨额利益、洗脑教会成员、破坏成员家庭等数罪并罚,这些人难逃一死。 大量内阁成员也因受到牵连而下台。 自此,人魔一统会永久性暂停一切活动,名存实亡,自然流派在日本一时销声匿迹。」 雾枝子托起下巴。 「1983年 6月你顺利迎来了7岁生日,你跟父母说以前的礼物都是游艇、别墅,这一次你想要普通小孩的礼物。 父母于是送给你索尼限量款随身听作为礼物。 这场风波,未能波及目黑家。 这里是东京后花园松涛区,有名有权的富人居住地。 你父母的结合,乃新时代革新派同旧华族的强强联合,你的父母在整个日本高层都是不可得罪的、举重若轻的大人物。 全校联赛中,你率领同学夺得了棒球比赛的冠军,同学们高兴疯了,人群簇拥过来,举起你的手脚把你抛向空中。 在学校八项全能、成绩优异的你被同学称作偶像。 他们说,只要有你在,有朝一日打进甲子园也不再是梦想。 你不为所动,甚至对他们兴奋的面孔感到一阵反胃。 参加学校棒球社团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合群,为积累名声而做的打算,实际上你对运动一点也不感兴趣。」 「联赛过后,暑假也即将来临。 历年受教主洗礼的人当中,唯有你呼声最高。 教主被捕前派人传讯于你的举动,似乎向教众传递出了,他也默认你就是真言中所说的预言之子的这件讯息。 两月以来,残余的教众通过各种方式传信给你,表示在这沉寂的十年里,他们将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的安全,等待你崛起、率领他们重振自然流。」 「眼下,俨然已经到了给予他们回复的最佳时刻。」 对着这些文字描述,雾枝子有些头皮发麻。 她深深怀疑模拟中这个万人敬仰的“目黑世界”真的是她吗? 这种落入困境,潜伏十年绝地求生的龙傲天剧情也太典中典了吧,另外,虽然她的确很酷帅,但为什么邪.教的米呐桑能对这样一个刚满七岁,下学期才上二年级的小孩那么有信心啊。 「面对父母和拥护者的期望,你表示: 1、谢谢,有劳大家了,我会努力的。 2、谢谢,有劳大家了,我会努力的。(智力>150时解锁)」 …… “?” 第6章 禁止!打雪仗! 随着她愣神的时间,选项再度展开。 雾枝子定睛一看,不由大跌眼镜,这自主选择功能开了和没开有什么两样吧,都是牢牢把这群邪.教徒捆在了她身上。 她倒是想要选一试试看,但到底手指还是诚实地点了二选项。 「你向在场的拥护者表示了感谢,并言明,自己早已有所计划,大家只需要尽力配合,重振自然流派指日可待。 人们只是望着你那张稚嫩却清秀的脸庞,心中便不断涌现出怜爱之情。」 「1983年8月,东京客机坠毁惨案震惊了全日本。 小学组织学生前往地中海进行夏季旅行,启程时,航空客机却在近海海域坠毁,全校师生共一百二十四人死亡。 其中一百二十三具遗体,花费了一月时间被尽数寻回,唯有一位名叫“目黑世界”的学生不在其内。」 「传言以东京为中心向外扩散开去。 传闻黑匣子记录了一切,客机失事那时,爱之恶魔恰时自天上飞过。 在一百多位学生当中,祂一见到那孩子,就认为她是祂命中注定的契约者,认定她夺走了祂的爱。 作为报复,爱之恶魔将她从飞机上掳走,陪伴在祂身侧。 当目黑世界从祂身边达成解放,重回世间的那一刻,她已成为爱之恶魔的契约者,得到了恶魔般掠夺与传递他人爱意的才能。 自此,人魔一统会圣子之一的目黑世界逃离了死亡,也消失在了世人面前。」 …… 「此乃谎言。」 「童话般、一戳就破的谎言。但因为荒诞出奇过了头,非人力所能编出来,在这同样荒诞的世界里,却也显得格外合理。」 「爱之恶魔根本没现身,你也没能契约任何恶魔。 现在再出去澄清,也只会令人觉得在刻意隐瞒真相。 可一切,的确都是为了让你能从衰败的人魔一统会中金蝉脱壳、逃脱清算,而设下的棋局。」 「在东京方面因此消息而震撼不已时,背地里,目黑夫妇已将你秘密转移至北海道。 在那里,有被爱之恶魔青睐之人的头衔在,以函馆为总部的同盟教会“爱魔会”,在未来的十年将把你奉为珍宝……」 ———— 「1983年9月,北海道,晴转多云。 新一学期开始,大空小学校二年级迎来了一位新同学。 “我的名字是……” 转校生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 “我(bku)?” 那男性自称的用语,使得讲台下的同学们纷纷发出了疑惑的反问,他们将视线盯向转校生的后脑勺。 转校生的身形较同龄人高挑,黑板上,对于孩子们来说需要踮着脚才能写到的地方,她只需要抬高手就可以了。 随着她放下粉笔,转过身—— 那张介于男孩与女孩之间的脸庞,也终于展露在窗外的阳光中。 半长不短的蓬松黑发在末梢变为微微卷曲的碎发,似水母的触须般蜿蜒着、搭在肩际,微微濡湿的黑发,在阳光下泛出幽暗的靛青色,仿佛刚从水中捞出,衬托得她的皮肤如纸张般苍白。 那张只能算是不难看的、清秀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大眼睛,灰色的眼瞳几乎占了眼睛的三分之二,浅色系的虹膜给人以一种奇异的非人感,仿佛雨后山顶朦胧的山雾。 其下,则是秀气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下颌柔和的弧线带出小孩子的稚气。 她穿大空小学的米灰色校服,飞鸟的校徽纹在衣襟和袖口上,然而这套校服宽松得仿佛不是她的尺码。 西装外套笼罩着过分瘦削的肩膀,腰部到衣服的那一段几乎是 悬空的,百褶裙换成了男孩子气的西装短裤,右腿遮住膝盖,左腿卷了起来,露出纤细的小腿。 她的手同样拢在过长的袖子里,只能看见半截白皙的指尖,明明穿着不合适的衣服,转校生的表情却没有分毫涩然。在缭乱的碎发下,她用那双大大的眼睛坦然地看着讲台下的同学。 完全是小孩子姿态的她目光扫过之处,同学们却像遇到隔壁那胖胖的校长一样、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终于开口了,清澈的嗓音也给人一种性别模糊感: “我的名字是……从前住在……因为父母工作变动的缘故,搬到了这附近,从今天开始以后的几学年,就拜托大家多多关照了。” 即使说着这样的话,但当你看到她空洞无神的眼睛,你就明白——她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的人,她的世界由她自己来制定法则,她在自己的世界君临天下,深信自己就是正确。 这样的人常常给人以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即便她礼貌、有教养。 当然,现在小孩子们还不能体会,他们只是会觉得很厉害。 台下在寂静了几秒后,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小朋友们以要把手掌拍红的气势表达了对新同学的欢迎。 拜托,不知道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的转校生真的超酷的诶!! 9月,你改名换姓,在爱魔会的安排下,入住北海道三县之一的函馆县,又伪造学籍进入大空小学。 对外,你是普通小学生,父母是地形勘查员,因工作要求,你跟随两亲搬家,近期才落地函馆。 对内,你则是以爱之恶魔二代契约者的身份,秘密入驻爱魔会的新任圣子,在教内拥有绝对的权力。 有人魔一统会为你铺路造势,加入爱魔会的过程异常简单。 放学,现任爱魔会教主已经在校门外等你了,那是你们的初次见面,他对你说,“欢迎目黑君的莅临。” 你盯着他的眼睛,将外套交给旁边的人,对他说:“要叫我爱魔大人。” 教主自然无不可。 与其说他们相信你,不如说这些信徒乐意相信爱之恶魔终于回应他们了。 自从1967年,初代爱之魔人岸理死于公安之手后,自然流派爱魔会同样沉寂至今。 此刻突然出现的二代爱魔契约者,无异于神兵天降,无论是小孩,还是猴子,他们都心甘情愿把ta奉为座上宾供起来。」 「10月,摸底考成绩出来了,你考了全校第一,凭借优异的成绩以及出众的运动能力,你再度封顶校园的风云人物榜。 漫画里被不良少年找茬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只有一个名为早川秋的三年级生找到你,诚恳地表示,希望你能将课堂笔记借给他弟弟大洋。 你的同桌就名为早川大洋,但是开学整整一个月,你只有开头几天见过他,你对他的印象里,只有厚厚的衣服,两撇浓密眉毛,时常请病假,这几个单词。 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将读书笔记借给同学,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是必要的,你微笑起来,然后—— 拒绝了他。 “不要。” 黑发男孩的脸唰地红了,像被捉住耳朵的兔子般,露出了片刻羞赧的表情。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你发现,在学校里他会绕着你走。 确认他离开后,你才站起来,将笔记从抽屉里拿出来交给班长。 你提出,为了照顾因病、而无法来学校的大洋同学,就有劳班长在家访时,顺带将读书笔记交给他的这件事。 事实上,早在早川秋向你搭话之前,你就已经注意到了他。 整个大空小学,他是唯一能够让你满意的同龄人,在北海道十年的伪装生涯中,除了优秀 的出身、父母以外,同样优秀的友人也是必要的。 只有隐没入人群当中,才能更好地在暗处发展爱魔会。 你需要一个人成为你的朋友,让你看起来更加合群,那个人也许是早川秋,也许不是,但你不会主动提起。 你要他主动来找你。」 雾枝子承认,自己有被这波先抑后扬的操作给秀到……她要是有目黑世界一半情商,何愁找不到八块腹肌的男朋友。 「11月,你的大部分时间用来摸清爱魔会的组成及运营方式,小部分时间在学校摸鱼。 这个月,你连续三个中午吃炒面面包,还特意让班里人都看到,第四天,拒绝了众多邀请你一起吃饭的好心同学过后,你终于等来了早川秋。 黑发男孩邀请你一起去天台。 他穿着和你同款的灰色校服,衬衫被风吹得鼓鼓的。 “谢谢你。” 蓝天下,秋呼喊出了你的名字,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嘴角因不安而抿成一条线。 说着,他将手里的便当郑重递出、打开来—— 里面放着特意给你做的蛋包饭和炸猪排。 …… 味道不错。」 咒灵已经一脸不能接受的世界名画表情。 模拟世界的我怎么能比我更快交到朋友!! 「1984年1月北海道的冬天格外漫长,漫天的大雪是你在东京所见不到的。 爱魔会的发展在你的指导下已逐渐步入正轨,你在北海道三县、以爱之恶魔名义设立教会及福利院,帮助因为恶魔而失去亲人的孤儿加入合唱团,又建立了爱魔基金,专门用来帮助因恶魔和经济萧条而贫苦无依的穷人们。 起初,教主对你滥用资金的行为颇有微词,但随着爱魔会的声誉在民间日益提升,以及肉眼可见更多新信徒的加入,使他又闭紧了嘴巴。 跟爱魔会名声一起响起来的,还有你这个二代契约者的名字。 即使他们从未见过你,不了解你是高是矮、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将你当作活下去希望的信徒们、也愿意无条件地爱你。」 「1月6日,这也是你和早川秋成为朋友的第三个月,你受邀去他家,参加他的生日会。 在离学校半个小时路程的郊外,没有任何高楼,放眼望去是空旷的马路和银装素裹的松树林,秋的家就在那中间。 对于你的到来,大洋和他的父母感到高兴,为秋能有你这样品学兼优的朋友,而感到高兴。 你送给大洋崭新的彩色故事书,期待在他返校后跟他一起上课,而秋的父母,你分别送给他们丝巾和西装夹,这种伴手礼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出错。 给秋的生日礼物则是一盒磁带,放进录音机或者随身听里,就能播放你最喜欢的歌手的专辑。 那一天,秋把大家为他唱生日歌的声音录进了磁带里。 送你回家的路上,他依旧表现很兴奋,开心的情绪像要从他心里源源不断溢出来了。 “再过五个月就是□□君的生日了吧,那时候,就换我来为你庆祝生日了。”男孩拍了拍胸口,他戴着针织帽,没剪短的碎发从帽檐飞出来,挂上了雪花。 脸蛋和鼻尖都冻得红彤彤的,湿漉漉的眼睛像是林间牡鹿。 明明连你的真名也不知道。 就这样自顾自地说着。 乐观、温柔,明明都是值得称赞的优秀品格,有时却会让你觉得厌烦。 “好啊,以后的每一年都一起过吧。”但你只是这样说道。 “……” 身边的人脚步一顿,身形落在你身后几步。 而后,当他反应过来,不觉连忙追上来,伸 手、紧紧牵住了你的手。 …… 回家的路、踩上去有点轻飘飘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下雪了的缘故。」 「 1984年5月爱魔会的信徒稳定增长中,你也基本确立了爱魔会未来的发展方针。 把爱传递下去,然后让私欲流淌回来。 你要让更多人看到你、相信你,认定你便是世上唯一真神。 1984年6月上午听信徒汇报教内事务,下午参加夏季小学组弓道比赛,晚上颁奖仪式后,和早川秋一起偷偷溜去城里看电影,没有带大洋。 你们看了《再见,朱庇特》,那是当时亚洲第一部采用CG和实景结合的技术手段制作视觉效果的科幻电影。 电影院里的观众们,也许在几十年后,都会记得第一次在银幕上看到浩瀚的深蓝宇宙下、未来科技感十足的银色太空站时,心里那无与伦比的震撼。 电影还没播完,前排的□□突然开始掰头。 噼里啪啦的喧哗声里,一根棒球棒从头顶飞过,秋跟你蹲在座位下,在电影的片尾曲里,他送给你生日礼物,跟你说生日快乐。 狭窄的过道沉浸在昏暗的阴影中,银幕上闪动的光影照亮他的面容,那双墨蓝色的眼瞳,明亮得就像顺着三叶草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的小熊。 虽然没能看到电影的结局,但回去的路上,路灯下,秋笃定地对你说:英二他们最后一定胜利了。 9月你升入三年级,听说山上有熊之恶魔出没,家家户户都禁止小孩子去那里。 你和秋约定好,等熊之恶魔冬眠了,再去山上打雪仗。」 ……那一天没能到来。 「1984年11月18日,上午10点 枪之恶魔于空中现身。」 第7章 枪之恶魔登陆 秋来找你的时候,雪已经快要停了。 天气没有放晴,依旧有些阴沉,天空的颜色像是白色颜料里加进到蓝色颜料里,有些雾蒙蒙的,远处铅灰色的建筑还眠睡在冬天的梦里。 杂木林上挂满了冰花,只在积雪里能看到些许春天的绿色。 再过11年,一部名为《情书》的电影于影院上映,以清新感人的故事和明快唯美的影像在国内引起了轰动,关于“无常、告别、怀念”的人生话题,在以后许多年,也被电影人不断地讨论与解读。 电影的开头,女主角就是走在这样一望无际的北海道的雪地里。 “秋,这里。” 隔着很远,你从树墩旁站起来喊他,因为雪会吸收声音。 男孩穿着厚厚的连帽防风夹克,走在被柏树夹着的小道上,听到声音,他就从帽檐的阴影下抬起一双黑蓝黑蓝的眼睛,露出的脸颊红彤彤的。 你陡然发觉,印象里,他的脸蛋好像总是有些红彤彤的,有时是被风吹的,有时是因为害羞。 像被咬了一口的苹果,霞云显得他的皮肤更白,睫毛的阴影一根根落在眼底,有种清俊的秀美。 本来他的表情还有些臭屁,像才跟弟弟吵过架似的,但看到你时,眼睛里一下子亮了起来。 秋先是大步地走,然后就小跑起来,雪地靴在雪地上留下鞋印,那鞋印一路蔓延,最终停在了你跟前。 “坐。”你拍拍旁边的位置,把雪花拂去,让他好坐在自己旁边。 “来得好早。” 他把揣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快活得像是晒到太阳的小狗,从嘴巴里呼出一团白雾,“不打雪仗了,等会儿玩投接球吧,大洋回去拿手套了。” “嗯,真难得,能见到他出来玩,”你坐下来,又把随身听的耳机分给他一只。 “打完投接球过后干什么?” “嗯……滑雪?”秋把耳机塞进耳朵里。 “下午呢?” “没想好呢,随便去哪里玩吧,好不容易下了这么大的雪。” “五点之前要回家的。” “嗯,我老妈也这么说。” …… “嗯。” 你没再跟他讲话了。 随身听里的磁带已经咔嚓咔嚓转动起来。 悠扬的弦乐声里,黑发男孩在你身侧坐下来。 少女歌手满怀欣喜的声音开始唱了。 「もしもあしたが晴れならば(如果明天天气晴朗) 愛する人よ あの場所で(心爱的人啊 相约老地方)」 欢快的乐曲飘扬在身侧,向旷野流淌开去。 蓝天,白云,无声飘落的雪以及迎面而来的狂野的风,音乐之外,掩藏着令人不安的硫磺气味。 异样。 违和感。 哪里都感觉不对劲…… 平静的清晨,你仰起头,自空中飞翔而过的雄鹰身上,出现了白色的一个点。 长久地盯着那个点,等你觉察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以一种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白点迅速向外扩散,从胸口到翎羽,老鹰被白光溶解了,或者说……被吞噬掉了。 那令眼睛刺痛得几欲涌出眼泪的白光,以老鹰为中心,像是把整个天空都遮盖住般,骤然向着四面八方辐射状迸射、蔓延开来。 一刹那,视线也被剥夺,耳边都出现了短暂的耳鸣—— 「もしもあしたが雨ならば(如果明天雨花纷飞) 愛する人よ そばにいて(心爱的人啊 请伴我身旁。)」 世界依旧被刺眼的白光所笼罩,只有在耳边断断续续响起 的甜美歌声告诉你,时间并没有停止流动。 有什么东西从海的斜上方激射而出,突破空气阻力,越过树林和雪地,噼里啪啦满天星般散开,像烟花、又像骤雨,瞬间就将视野占满。 连眨眼的机会也不会有。 以轰隆一声巨响为起始点。 伴随着四溅的建筑物的残骸,连绵、仿佛雨点的轰鸣降临了—— 犹如静水中被砸进数块巨石,又仿佛一艘航空母舰高速降落于上空,它庞大的身躯令底下的空气也化作危险的利刃,狂乱地四处遁走而去。 呈现在眼前的、是世界末日般的绝望之景,远处的村落,近处的杂木林,如同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瞬间碾压,而一齐发出了疼痛的悲鸣! 地面在震颤,坍塌的房屋碎片还来不及归于尘土,便被随后而至的飓风卷向空中,脱离了引力的束缚。 烟尘中,在这震耳欲聋的巨响声里,你忽而清楚地听到了一声轻响,像是什么圆满的东西咔嚓一声出现了裂缝—— 此刻,你出奇清醒地感知到了。 那是一颗幸福之心、破碎掉的声音。 …… 秋的帽子已被吹飞开去,你转过头,在毫无遮掩的飞舞的乱发之下,看到了他流泪的双眼。 他面朝着大洋离去的方向,侧颜在风中凝固、凝固仿佛一座雕像,蜿蜒的泪水仿佛升腾的烟雾,被风一撇就消失不见,只留下湿润的睫毛在风中扑朔。 他那默默流泪的样子,后来的许多年,你都没能忘记。 「今日の日よ さようなら(今天的太阳啊 再见了) 夢で逢いましょう(让我们在梦中相见吧)」 磁带咔嚓咔嚓地转动,从被吹落到雪地的、碎裂的随身听里,传出了少女断片般、扭曲的余音…… 「1984年11月18日,上午10点 “枪之恶魔”于空中现身。 枪之恶魔美国登陆124秒,54万8012人死亡。 苏.联登陆210秒,15万5302人死亡。 冲国登陆37秒,31万6932人死亡。 加拿大登陆7秒,8481人死亡。 墨西哥登陆2秒,6088人死亡。 夏威夷登陆0.4秒,780人死亡。 印度登陆15秒,2万9950人死亡。 枪之恶魔日本登陆26秒,5万7912人死亡。 大洋和秋的父母亦在死亡名单之内。」 「12月24日一年一度的平安夜。 大雪无声降落,将今年日本的街头烘托得格外宁静萧条,一月前就已经装饰好的圣诞树还摆在店铺门口,却已经没有人将它点亮。 电流声里,收音机里一如往常般播报着救灾进度。 “截至…滋……目前,北海道方面死亡人数已达到一万五千人……东京方面死亡人数已达到两万一千人,日本国内受难人数已达五万人数……” “滋滋……” “后续救灾工作仍在进行中,我台将持续跟进……滋……” 你窝在沙发上,像是没有骨头的海洋软体动物,望着天花板发呆,手臂搭在扶手上,足尖垂落下来,还差一点才能碰到地毯。 窗外不断有滴唔滴唔跑过的救护车跑过去,爆闪灯红蓝交替的光芒不时透过来,又经由棱形花窗的反射被切割成斑驳陆离的碎芒。 融化的雪水经从下水道咕噜咕噜地流走,几粒微尘缓缓漂浮在电气灯下,光线是沉重的,不动一下,昏沉地照亮墙上圣母画像的一角。 这里是爱魔会旗下的神圣教堂。 在你身旁的阴影中,爱魔会教主及其核 心教徒耐心恭候着。 枪之恶魔仅仅只登陆了半分钟,却几乎造成了整个日本的停摆。 学校、工厂已停止正常的运行,病院里人满为患,就连过道里也躺着不断呻.吟的伤患。 废墟旁边除了搜救犬以外,还停着大巴车,一车车的尸体被拉出去,殡仪馆烟囱里冒出来的黑烟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导致最近北海道的天空一直很阴霾。 骨灰用罐装起来摆在外面,一时还不知道怎么处理,也无人来认领,只能等着上头命令下来后,找个地方集体入土,在死后,达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超我境界。 ——因为那一天正好是日曜日(星期天),又下了很大的雪,许多人都在家里待着,枪之恶魔一来,一家人没有一个能活的,也就没人来领骨灰。 能留下痕迹、还是好的,五万死者中起码有一半人直接在恶魔的子弹中蒸发了,化作烟尘汇入天空,连尸体也找不到。 灾后重建异常困难,但最难扶起来的,还是人类在恶魔面前摔倒的心…… 天花板上阴翳的花纹像是万花筒,在眼中不断变幻,一会儿是扭曲的脏器,一会儿是虬结成团的节肢昆虫,肢干摩擦碰撞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看到什么了?” 逼仄的黑暗里,只有你的眼睛浸在如水一般的光线下。 在教主想要开口回答之前,你已经说了。 “苦难。” 爱魔会教主:“……” 苦难。 你在唇齿间品尝这个词。 人世的苦难着实令人动容。 枪之恶魔从登陆到消失,现身八个国家,总计约三分半钟的时间,杀死了约一百二十万人类。 将恶魔猎人的努力尽数抹杀,以空前绝后的惊人统治力带给世界以绝对的恐怖,你相信,从此以后,对“恶魔”这一存在的认知,将深深烙印进人类的灵魂深处。 而恐惧……又令恶魔变得更加强大。 对于地狱的大家来讲,枪之恶魔绝对是凭一己之力,拔高全体恶魔实力的伟大存在。 当你用你的双眼目睹这一切,你就意识到,最好的时代已经来临了—— 要赶在“枪魔教”成立,尽可能扩大爱魔会的影响力,直到将你的名字,传递到世界的每一处苦难之地。」 第8章 称霸爱魔会 「秋终于再见到你,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灾祸发生后,你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安慰他,甚至于,在搜查队把你们从受灾区分开带走,你就一次、都没有在他面前现身过。 在你暗中安排下,他被最近一家的福利院接收入院,然后你只是看着、看着他一个人在振作起来后,强打起精神四处找你的模样。 每次通过监控找到他的时候,你总不止一次看到他独自躲在角落里掉眼泪。 ——在父母和弟弟死去的那一天过后,名为幸福的花瓶上就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每当人从裂缝处往里看去,叫作不幸的东西就会返上来。 为了找你,早川秋先是拜访了班里的同学,但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你家住哪儿,那个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好像是头一次意识到,他也没去过你家,或者说,你一次也没邀请过他。 进而,他又找到了学校的老师,等从老师手里拿到地址,再赶过去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在你曾居住过的街道,他发现你的“父母”也死在了枪之恶魔手里,也死在了这场灾难中的事实。 那一天,在那片废墟上,秋一个人待了很久很久。 . 1985年1月。 新年的来临,终于让这个死寂的国家散发出些许生气。 像是要把没下完的雪积攒在一起下完似的,窗外的白色一点也没有想要融化的迹象。 病院里,你手臂打着石膏,额头系着绷带坐在病床上,那大病初愈的模样,让所有看到你的人立马就能够理解到,你肯定在枪之恶魔手里伤得不轻。 但你没受伤,你是故意这样的。 顺着护士手指的方向,你缓缓转动眼珠,果不其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早川秋。 他瘦了很多,藏绿色的大衣外套显得身形瘦高,苍白的脸色更显得眼珠乌黑,然后,他看到了你,那双黑蓝色的眼睛里开始升腾出水雾。 在水雾凝结成泪珠之前,男孩用手臂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 旋即,他再抬起头时,脸上又露出了有些凄惨的笑容。 奇怪的是,这一次,你并不讨厌他的笑容。 男孩上前,紧紧抱住了你,且小心翼翼避开了你所有“受伤”的地方,你也用“没有受伤”的手,回抱住了他。 如果有镜子,你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发觉到—— 现在的你和秋,好像两条互相舔舐伤口的小狗呀。 失去了家的,可怜的小狗…… 小狗的痛苦令你倍感怜爱,那强忍悲痛、努力打起精神的模样更让人神魂颠倒。 相比以前那个总是什么也不知道,就傻乎乎笑着的秋,你果然更想和眼前这个悲惨的男孩子成为真正的朋友啊。 秋毛茸茸的头蹭在你颈窝,干燥的黑发令人想到冬日的阳光,而从衣领散发出的廉价洗涤剂的气味,那还是你亲手挑选的,爱魔会福利院上下统一的苹果味洗涤剂。 这让你有种—— 是你害他沦落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错觉。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你想到。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那么一瞬间,你对枪之恶魔突然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嫉妒。 给秋、给世人带去苦难的人为什么不是我呢? 这念头令你人生头一次地品尝到了悲伤。 回过神时,自秋的齿缝间,已无法自控地呼喊出了你的名字,男孩的声音一声比一声艰难、低沉,到最后已几近哽咽。 没有对话,有时候……宁静比喧哗更震耳欲聋。 他现在肯定又在你看不到的位置掉眼泪了。 你如此笃定,甚至尝试 着把脸轻轻靠在男孩的肩上,安慰性地抚摸着他单薄的脊背。 你不信,他能忍住不哭。 毕竟,这已经是你所能策划出来的、最感天动地的重逢了……」 …… 雾枝子二度麻了,头皮发麻。 “这人真是我吗,我看的到底是谁的人生?” 她抓住脑袋,陷入沉思。 这就是高智商变态制造器buff的威力吗?智商151竟然这么可怕?模拟器中的她简直就是个把他人情感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恶魔!比恶魔还恶魔! 怎么会有咒灵喜欢看着别人凄凄惨惨的模样呢!血淋淋的、脏兮兮的样子有哪里……嗯。 咒灵咬着指甲陷入沉思。 血淋淋……嗯……的确挺好的…… 但是把人当小狗终究还是太变态……嗯,也挺好的! 咒灵一手握拳,敲在另一只手手心,头顶冒出一个biubiu亮的灯泡。 那没事了。 目黑世界的确是她啊。 秋,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1988年5月 12岁生日快到了,在福利院门口的信箱里收到了父母从东京寄过来的信。 “敬启,圣子大人:有关爱魔会在东京地区的部署方案…… …… 上帝的爱子耶稣基督为救赎世人而死在十字架上,但他在第三天复活。 人魔一统会虽已成为历史,祂的孩子却仍矢志不渝地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衷心期待您的回归。 在这暗无天日的今天,向您和未来的明天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目黑夫妇&我等教众。” 你翻到最后,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完全不像是家书的信里、还夹了一张一亿日元的支票。 三年的经营,爱魔会的声誉已远超从前所有自然流教会,你的谋略在此之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三年来,受枪魔影响,各地恶魔活动增强,进一步压缩了人类的活动范围。 爱魔会因此有了顺理成章插手其中的机会。 你的重心由爱心公益活动,逐渐转移至人类与恶魔的战场。 你开始密切关注恶魔出没的地区,在公安猎人处理过恶魔过后,指使旗下教众积极接管后续处理,安抚民众,潜移默化改善人们对“自然流是恶魔帮凶”的刻板印象,对爱魔会进行洗白。 除此之外,在每年年末,于爱魔会总部教堂举行的“神圣弥撒”,也是你对于教众过于丰盛、且无处安放的情感,进行收割的最佳时节。 有资格参与“神圣弥撒”的人少之又少,他们往往需要经过整整一年的严格筛查,世界各地几百万□□当中,仅有一百人会在年中收到玫瑰火漆的邀请函,脱胎而出,成为幸运儿。 这些人要提前一个月、甚至几个月开始准备启程前往这里,他们在来之前洁净身体,戒食荤腥,每日摘取一百朵玫瑰,榨汁混入食物里吃下,使得身体也散发出浓香。 当他们抵达函馆时,将会伪装成普通游客前往总部。 “神圣弥撒”举行的时间是日曜日清晨,在那天,教堂也会同步地举行普通弥撒,向大家免费发放葡萄酒和面包。 而在教堂深处,手持邀请函的一百位忠实信徒、已有序步入镶满玫瑰花窗的主礼堂。 他们中每一位,无一不是各个领域的领头人,从国会议员到□□走.私犯,从亿万富豪到桥洞开锁专家,从科院学者到街头乞丐,每个阶段都有覆盖,一百个人一百个职业。 他们以为是靠自己的虔诚才获得入场资格到,殊不知命运早已明码标价。 当这一百人走出教会,回归自己的领域生活的那一刻起 ,以他们为锚点,爱魔会的影响力将成百上千倍地辐射开去。 按照要求,参加者皆身着白袍,戴面具,在入场到弥撒结束后,为保持肃穆,沉默是必须的,参加人员不得开□□流。 在选举之前,你就开始制定规则,只有严格遵守的人才能被筛选出来。 这些人最开始还颇有微词,但一重又一重规则下去,到如今,他们已经潜移默化习惯了被下达指令。 这时候,无论你下一次的要求有多么过分,这些人也会下意识地服从。 弥撒开始,每个人都割破手指,挤出一小盅血液在面前的银盘中。(选举当然包括全身体检,进入这里的人不允许有任何病症。) 血液像是玫瑰花瓣,散落在银色的雪地里。 在七苦圣母雕像下,人们伫立于晨曦中安静祷告,回首一年以来的苦难,向爱之恶魔传递心中的祈愿,祈求心中的感情能得到回应。 爱魔会建立之初,便有三条教义: 1.这个世界存在不幸,毋庸置疑。 人自出生到死亡的过程,便是追求幸福的过程。然而人与人之间天生存在一道无形的、名为“心之壁”的隔阂。 心之壁的存在,注定人与人无法相互理解,无法实现真正的幸福。 世上唯有一种能量,能于无形中连接人与人的心,消除心之壁的隔阂。 2.这个世界充满苦难。 世人唯有经受苦难,真正的“爱”才会出现,如同母爱子时,承受分娩之痛;男爱女时,承受嫉妒之痛;神爱人时,亦饱受背离之痛。 苦难愈重,代表爱意愈浓。 爱自苦难中脱胎而出,消除不幸。 3.↑以上两条,对我等爱魔会成员无效。 只需诚心信奉爱之恶魔,便能越过中间商赚差价,无需遭受苦难,便可获得幸福。 . 随着人员集齐,唱诗班在神父的指挥下开始唱了,童稚又纯粹的歌声空灵得仿佛从天堂之上播撒而下,自半透明的落地窗后,一群白鸽振动翅膀飞远。 这场祷告将从早晨一直持续到傍晚,中场只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食用一小碟略胜于无的玫瑰花酱填补饥渴的肠胃。 唯有如此,在众人体力不济、精神恍惚时,你才能获得最佳的登场效果。 …… 对于参与神圣弥撒的教众来说,他们将会始终记得那一天。 自光的波纹中,爱的圣子似涉水而出般穿越绰约的光影帘幕,缓步行到众人中间。 她那兼具少年与少女气息的稚气容颜掩藏在黑纱下,便像极了神话里、自林中湖泊前走过的美少年神明赫马佛洛狄忒斯。 花窗斑驳的阳光如花朵般、点缀在血色长袍上,少女信步而来,肩线几乎纹丝不动,宛如一朵轻盈的云,一阵梦幻的风。 ……在场的人们几乎忘了,她在契约爱之恶魔前、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类女孩。 弥撒何时结束的,已没有人知晓。 当教主将圣水洒落在人们的衣襟之上,已然月上中梢。 自天窗上垂下一束皎洁的月光,点点光尘安静地沉浮在光柱中,所及之处,地上只留下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赤色玫瑰。 露珠在花瓣上凝结,折射出晶莹的辉光。 关于这位二代爱魔契约者的真面目,后来的教徒们,只能从这一百人的口中拼出个大概。 有人说:她的面容藏在玫瑰花纹的黑纱后,但我还是看清了,那是一张能夺走人心的脸。 那孩子走入人群中心前,我几乎停止呼吸。 有人说:那时她就从我的身旁走过,我确信,我和她曾并肩过一秒,我感到灵魂也被爱的火焰 洞穿。 有人说:她没说一句话,只是伴随着清浅的呼吸,一阵比春日更为芬芳的气息弥漫开来了,教堂也仿佛变成了故国的花园。 从他人口中流传出去的你的形象,进一步加深了人们对爱之恶魔契约者的滤镜。 从此往后的几年,你的声誉远超爱魔会教主,成了真正当之无愧的爱魔会圣子。」 “有点无聊。” 雾枝子对自己的智力高超、已经感到了习以为常,她甚至开始怀疑。 “我不会第五次模拟就通关了吧!” “这样下去,爱魔会统治世界,我活个寿终正寝也不过分吧。” 钱,冤种父母出。 权,爱魔会给。 美人,要我再说一遍吗,我命中注定的……嗯? 你说不用了,你已经知道了?那好吧。 总之,怎么说都是相当完美的人生,想要的东西都会乖乖跳到手里,这次模拟简直是天胡! 「1990年5月 14岁。 就在你认为迄今为止的一切都会这样安稳向前推进时。 秋向你提出了分手。」 第9章 夺命之吻 「1990年 昭和日本改为平成日本的第一年。 也是你和秋在福利院度过的第六年。 五月的一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发现电线杆上停满了乌鸦。 昨天傍晚的时候,折耳根恶魔在隔壁街道被公安猎人打败了,尸体燃烧了一整夜才被烧干净。 秋也在窗边看了一整夜,直到凌晨才睡着。 这是一场假装普通友人的过家家游戏。 ——灾后第五个月,你们便复学了。 勤工俭学找兼职养活自己是必须的。 在放学后,你俩分道扬镳,你说要去洗碗店刷盘子,实则是回去爱魔会总部处理事务,秋说要去电器店帮忙卖废品,实际跑到了两条街道外的北海道恶魔猎人分部帮忙打杂,偶尔搬运一下恶魔尸体。 相互欺骗没有使你们的距离变得疏远,只有秋因为隐瞒你的愧疚,而对你愈发百依百顺。 即便如此,该来的还是会来。 他还是说了“我以后要成为恶魔猎人”的这种话。 这是他今天在出门的时候,突然提到的。 这句话里,他没说“想要”,而是说了“要”,也许早在两年前,他就已经产生了这个想法。 “从这条街走出去,”你伸手指了一下,“随便拉住一个人,问他的梦想,保证和你的一模一样。” 你们那时正并肩走在街道上,你首先停下来脚步。 你没有打击他的意思。 但事实如此,这几年加入公安的人暴涨、大家全都是因枪之恶魔而变得不幸的失败者。 “我想去东京,那里是恶魔猎人的总部。” 秋似乎并没有听出你口吻中的不赞同。 他往前又走了几步,等意识到你没跟上了时,他才止步不前,却没有回头。 “我已经15岁了,之后也不会再继续待在福利院里。” 人潮从你们中间涌过,有时将秋的背影遮盖,有时又显露出来。 世界似乎出现了坍塌变形,周遭模糊的人影无限拉宽,一条无限长的直线出现在你和秋的脚下,恍惚中,你只觉他的身影化作一抹漆黑的剪影,一下子变得令你很远很远。 你看着他的背影,想象他也许会在某一天,不声不响地走出这条街道,再也不回来了,只留下同样的背影。 一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就源源不断冒出头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便摄住了你的灵魂,叫人无法动弹。 “アキ。” “……嗯。” 你叫了他的名字,“回头看着我。” 黑发少年的身形一僵。 他在跟你说出这句话时,心里也许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以至于没能分出时间去考虑,考虑到时候要如何应对你的回应。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几息以后,他妥协了,像是拧上发条的机器人,他转动脖子时,你差点以为会听到齿轮咔哧咔哧的声音。 回头看她一眼,真有这么难吗? 可当你看见他像被雨淋湿一般沮丧的脸,心中便明白了、他也不是毫无波澜的。 “可以抱住我么?像在医院的那个时候一样。” 你就毫无芥蒂地笑了,向他伸出了手。 闻言的一瞬,名为早川秋的少年脸上露出了挫败到、可以称之为绝望的表情。 他或许辗转反侧了几个月,去策划今天这一幕,他好像想以一种干净利落的方式离开你, 但失败了。 如被细线操控的傀儡一般,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间,少年一步步朝你走回来,他迟疑地伸手,就这样偏过头、略显生疏地抱住了你。 一阵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密不透风地将你包围。 …… 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原本只需要用手指去测量的手掌,变得宽大起来了? 只需要平视就能看到的对方的脸,现在却需要仰起头来看。 秋的肩膀又是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之宽阔的? 当你抱住他的时候,透过单薄的春装,你甚至能够感受到少年充满生机的血液、在薄薄的肌肉下流淌。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他好像已完成了男孩到少年的转化。 对此,你是否该感到欣慰? “……アキ?” 秋愣了下,才在你耳边低低嗯了一声。 你伸手,捧住了他的脸,在他没能反应过来之前,踮起脚尖吻住了他冰冷的唇。」 雾枝子(双手抱胸缩在角落):她a上去了!!! 雾枝子(抱头痛哭):不对,是我a上去了!!!啊啊啊啊呜呜呜,好崩溃!! 单身八百年的咒灵看不得这些东西! . 宛如被毒蛇的尖牙刺穿,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令早川秋从中.毒般的晕眩里骤然唤醒回来。 少女柔软的唇瓣离开,他仿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由伸手往唇角一摸,指上是点点刺目的猩红。 血液顺着指纹蔓延开来,仿佛花瓣舒张在指尖。 他黑蓝的眼瞳似猫科动物般缩了一缩,白皙的脸上却顷刻染上绯色,盖因比起被咬这件事,更让他震惊的是她吻了他。 黑发少女仍安静依偎在他怀里,轻轻捧着他的脸,她微启的下唇同样沾了血,那一点鲜艳的赤色给人以邪性氛围,令她寡淡的外貌顷刻艳丽起来,几乎成为一个叫人毛骨悚然的美人了。 “你会后悔的,迟早。” 她说道,那双浅灰色的眼瞳上翻,一瞬不瞬凝睇向他。 “抱歉。” 秋的心脏宛如被人猛攥了一下,失去供血的面容也苍白了些许,拒绝她似乎比他自己告白失败,更叫他觉得魂不守舍。 他移开眼瞳,想要直起身,少女却牢牢桎梏住了他的头颅,力度之大,令人怀疑她的手指是否要刺破皮肤和脂肪,径直插.入进他的脑髓深处。 “アキ,别这样,看着我,别移开视线。” 那女孩低声道,仿佛无可奈何般、说出了不容置喙的话。 「你三度呼唤他的名字,明明是极尽温柔的口吻,却令黑发少年的眼瞳肉眼可见地一颤,你明白,他已经开始害怕你叫他的名字了,这事实真叫人难过。 人只有在被爱时,才能无忧无虑、随心所欲地活着,也随心所欲地伤害别人的心。 没由来的,你忽然就想起来六岁生日时,父亲送你的那匹烈马。 你是那么——那么——地喜欢它。 得到它的那天,你甚至陪它睡马棚。 你调整好情绪,掩下胸口烦躁,不露半分声色地最后一次问道: “真的非走不可?” “我已经…考虑很久了。”这一次,秋没有再移开视线。 这就是没有挽留的余地了。 挽留已经不可能了。 也许,他没有想过要丢下你,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伟大的殉道者,觉得在完成对枪魔的复仇之前,没资格去考虑其他事情,甚至在离别之时,都不敢提及到你们这七年以来的感情。 可从古至今,古怪的是,无论是文学还是影视作品里,那些孑然一身的复仇者,总是会在最后被感化、放弃复仇,而当他回头,准备从此以后要重视身边点滴的幸福时,悲剧却也如约而至。 明明只差临门一脚,便可重归光明,那唾手可得 的小小幸福,却如海市蜃楼般、又顷刻化为云烟。 生命就是由小小的不幸组成的,在你眼里重如命的东西,在他人眼中却可以随意摧毁。 古往今来,无一例外。 可悲。 简直可悲到极点。 秋居然为了如此可笑的道路,而选择抛下你。 你气得想笑,一股疯狂且强烈的杀意却仿佛猛兽,难以辖制,一瞬便压过了对他的爱意,几欲脱笼而出,使得你的手指都出现了不正常的颤抖。 “……那、那最后再来一个离别之吻怎么样?这一次不咬你了。” 你偏过头,浅色的眼瞳泛出朦胧的水色,微卷的黑发蹭在柔软的脸颊上,仿佛缓解尴尬般的口吻简直引人怜悯。 与之相反的,是你死死嵌入掌心的指甲。 只有以疼痛抑制源源不断、就要满溢而出的杀欲,你才得以冷静地站在这里,而不是恶狠狠地咬断他的喉咙—— 秋没理由拒绝如此“卑微乞怜”的你,他也并非真是个对他人情感无知无觉的冷血无情之人。 少年的喉结往上耸动一下,复又落了下来。 他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闭上双眼,睫羽微颤,就着你的双手,近乎虔诚地低头,缓缓落下一吻。 你抚在他脸颊上的手掌如蛇般向后滑,环住了他的脖颈,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夺命的吻。 早川秋的身体一僵。 ……」 雾枝子(仰天长啸):“他也a上去了啊啊啊啊!!” 雾枝子(痛哭流涕):这样你还要抛下我一个人走吗早川禾火,你个渣男啊啊啊! . 这一刻仿佛时间静止。 将人的心也拉得很长很长—— 鼻梁相撞,少女凌乱的睫羽扫在秋眼底薄薄的肌肤上,带来一阵轻微的战栗,他紊乱的吐息是否被她感知到,如在风中摇曳、动摇的心是否也被她捕捉了? 「如果能活着回来,为大洋和爸爸妈妈复完仇,我一定……」 只要一想到有关未来的事情,早川秋就心生恐惧,他害怕自己的复仇之心被动摇,他甚至不敢多跟她说话。 “秋……不准忘了我。” “嗯。” “刚才咬你的时候…会有一点痛吗?” “有一点。” “……吻你的时候呢,感觉舒服么?” “……嗯。” 他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脑子晕晕乎乎的。” “喜欢吗?” “……” “回答呢?” “……喜欢。” “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那种喜欢?” “嗯……对不起,我……” 在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时,黑发少女忽而发作,阴沉着脸推开了他—— 一股大力袭来,刚才还拥抱着她的早川秋一下子猝不及防,被她结结实实推倒在地。 他一只腿半屈着,双手撑在腰后,抬起头望过来时,脸上还带着茫然。 来来往往的人们都一脸惊讶地打量着他们。 在那些重重叠叠的人影当中,目黑世界伫立其中,高高在上俯视而来。 “滚。” “别叫我再看到你。” 少女的面容被阴影所完全笼罩,可以称得上冷漠,她以一种看死人的目光冷冷凝视着秋,眉毛纹丝不动,盛气凌人的样子令人心中悚然。 阴影下,只有那双灰色眼瞳倒映出清透的光芒,其中也似横亘着一望无际的冰原,就仿佛两人素未谋面。 “滚吧。”她翻脸说道,简直变了一个人:“现在就走,我会给你准备好机 票,在我感到后悔之前——” “从我身边远远地逃走吧。” 在秋弄明白这话的意思之前。 黑发少女已率先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1990年5月因理念不同,你同早川秋分道扬镳。 后者前往东京,寻找加入公安猎人的契机,而你则继续蛰伏在函馆,等待时机成熟。」 「同年9月,东京方面教徒的信再度被截获,这已经是今年来的第五次了。 这几年来,你在教内如水涨船高般节节上升的声望,终究引起了某些人的危机感。 神圣弥撒的百位候选人已经选定,按照往年惯例,爱魔会应该提前四个月,开始为你准备弥撒事宜。 然而直到9月末尾,你都没能等到有人来接你。 你无动于衷,背后的人却因没能看到你慌乱的样子,而急不可待地发来书信一封。 信上着重指责了一番你的胆大妄为,又说道:你我心知肚明,你才不是真正的爱之恶魔契约者!你欺骗了所有人,以获得人们的瞩目,满足自己的虚荣!你就是个普通人类小孩!无耻的小骗子! 那张薄薄的信,被人夹在《木偶奇遇记》的童话书里送了过来。 书里讲了小木偶匹诺曹因虚荣而不断撒谎,鼻子最终越变越长的故事。 你抚过书封,只回信道: 我知道你是谁。 第二天,又是一本《美德大全》。 你以为我会怕你?假的不会成真,你根本没有任何恶魔的能力,时间会证明一切。 你没继续回答了。 第三天,信还是源源不断寄过来,这一次便是《伊索寓言》,第一篇就是《狼来了》的故事。 目黑君,我承认,你固然很聪明,但爱魔会如今的发展也并非全都是你一个人功劳!真相迟早会大白于天下,如果你能安分一点,不再说谎骗人,爱魔会这里也不缺一个小孩的容身之处。 信里先恐吓,再敲打,最后给一甜枣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虽然不明白此人为何能逃脱“魔眷者”buff的影响,但你心里已经隐隐有所猜想。 没有犹豫,你捉笔写下回信。 第四天,对方那里收到了你的回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 有些事我不想再说第二次,之前就跟你说了吧,要叫我爱魔大人。」 「1990年10月 爱魔会教主正式与你决裂,也许是忌惮东京方面人魔一统会的残余势力,也许是不舍爱之恶魔契约者的噱头,他最终只是对外宣称,为了爱魔会迅速与国际接轨,你已动身前往北欧国家布道。 实则,他派人将你囚禁在了福利院下的幽暗地下室,自此,你的一举一动遭受到严重限制,几乎寸步难行。 12月,神圣弥撒照常举行,失去了二代爱魔契约者的莅临,参与者失望而归,甚至出现了有人中途离场的丑闻。 大部分教徒甚至启程前往苏联与德国,企图追寻你的踪迹,参与到这场听似伟大、实际根本不存在的布道行动中。 同月,北海道函馆县,大雪裹杂着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落在街头。 故障的霓虹灯牌一闪一闪的,一只老鼠**地从下水道边跑过。 借着头顶铁窗的光芒,你坐在被炉旁,将手中圣经翻开了新的一页。 旁边的电热取暖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哗啦啦水声里,录音机里的磁带转动,正播放着一首搞恶魔崇拜的非主流音乐。 旁边地毯上还堆满了神道学、物理学、生物学、人文历史等各类别书籍,这些全是你找教主要的,大部分已经读完了,剩下的小部分也正在研读中。 日常生活需求方面,他从不会亏待你,有时遇到重要的决断,还会写信向你“请教”。 他有应必求,你也不会客气,有来有往,爱魔会教主也把你当成小孩子,而逐渐放松了警惕。 在一日阳光明媚的早晨,你望向铁窗后的天空,忽而福至心灵,自觉时机已到。 你放下书,像往常一样关掉电灯,关掉正在烧水的水壶,甚至浇了窗户下的盆栽,还给下水道的老鼠留了吃的。 换了一身外出的装扮,其余的你什么也没有带,就这样走向守在门外的人。」 当爱魔会教主听闻消息率人匆匆赶到时,昏暗的地下室早已人去楼空。 就在这短短几个月时间,负责看守的人就完全被洗脑成了目黑世界的狂热粉丝,他不仅放她离开,还把她送到最近的机场后,不仅为她联系了东京那边的人,还给她买了前往国外的机票。 在杂乱的地下室里,在目黑世界的书桌上,有人找到了她遗留下的书页。 「他受害之后,用许多的凭据将自己活活地显给使徒看,四十天之久向他们显现,讲说神国的事。 ——徒 1:3」 教主马上认出了,这是《圣经新约.使徒行传》里的一段,那本书还是他买来送她的。 意思讲的大概是: 上帝的爱子耶稣基督为救赎世人,死在十字架上。 但他并不会真的死去,耶稣基督于第三天复活,重回人间,向世人显现了神国之威,第四十天后,肉.体升天。 圣诗中也唱过这一幕: 「他就被取上升,有一朵云彩把他接去,便看不见他了。」 第10章 1995 1995年平成6年。 3月20日上午7时50分。 月曜日,东京地下铁,一周的伊始,天空还蒙蒙亮,四处就都已经是通勤的公司职员和学生了。 在这个繁忙却祥和的早晨,在这个与以往别无二致的早晨,当秒钟走向下一刻,一起震惊世界的惨案摧毁了这里所有人的生活。 末日之轮。 一个起源自国外的新兴邪.教,集结了一大批愤世嫉俗的年轻人。 他们崇拜“末世恶魔”,在所谓“救济世人灵魂,防止其堕入地狱”的名义下,有组织地制造了许多杀人事件。 3月20日上午,末日之轮教徒通过献祭自己的大肠,于东京地下铁三线共五列列车上,召唤出了「沙.林恶魔」,引发了巨大的恐慌与混乱。 刚组建不久的东京对魔特异4课,一行六人被任命前往处理此事,以死亡两人,辞职一人为代价,「沙.林恶魔」被公安猎人就地猎杀。 即便如此,这场事故中,恶魔释放的毒气仍旧造成了13名普通人死亡及5510以上人员受伤,1036人住院治疗。 而场中那几位释放恶魔的邪.教徒,也早已因献祭的代价而死亡多时。 恶魔灭减,东京消防厅先后共派出340个消防队、1363名消防人员到场,负责救护伤病员。 早川秋一手死死握住手中的武士刀,另一手搀扶着受伤的同事,前往出站口,同接应自己的东京公安汇合。 身着防护服的消防人员们与他错肩而过,面对他们充满敬意的目光,黑发少年一语未发,只默默将同事的重量压在自己肩头,一步步往外走去。 这是他加入东京公安的第五年,也是加入特异课,跟随同事完成任务、处理恶魔的第三个月。 这也是他第一次……亲身经历同伴的死亡和离职。 走出地铁站,外面已经是傍晚了,茜色的夕阳如火焰燎烧,给人以不祥的预感,姜黄色的警戒线一圈又一圈围起,不断出入的医护人员和救护车所发出的刺耳呜鸣,令人心神不宁。 角落处,前辈姬野正靠在轿车旁等他,见到他,便从烟盒里排出一根烟来。 受伤的同事被另一位同事扶到车上,早川秋默默取下防毒面具,并没有去接。 “抽烟骨头会从内到外烂掉的。” 他面无表情,看上去是个非常死板、没有情趣的男人,与之相反的是紧蹙的眉头,和那双隐藏着熊熊怒火的眼睛。 这怒火当然不针对姬野,而是造成此场悲剧的恶魔。 姬野没有计较,只把烟塞回了自己嘴巴里,被这位新同事拒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况且现在他心情不好,姬野也能够理解。 “慢慢习惯就好了,毕竟在你来之前,我前面五位同事都死了,谁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说“阿秋”,吸了一口烟,半晌过去,才从嘴巴里呼出一口白烟。 “你可千万不要死啊。” 早川秋没回答。 沉默中,外面围观的人群中央忽而产生了骚动。 随着他们指指点点的方向看过去,在远处的路口,早川秋见到了一群行为举止怪异的人。 他们皆穿着黑西装,打扮像是电影里训练有素的□□,正静静眺望着这边嘈杂的地铁站。 一位身着二尺袖、行灯袴,打扮很有大正风格的少年人被他们众星拱月地簇拥着,她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却很有将领派头,前面一人正替她举着伞。 他们仿佛在等什么人,不多时,果然有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带着几个手下走过来。 远远地,男人上前,似乎要跟少年说些什么,另一位没举伞的黑西装立马上前一 步,从腰上掏出什么东西,比在男人头上,硬生生隔开了他。 男人只能神色悻悻地止步,颇有些畏手畏脚地站停在几步远外,才抬头说着什么。 早川秋神色一凝,如果他没有看错…… 刚才那个黑西装从包里掏出来的,赫然是一截漆黑得发亮的枪.管—— 自打.枪魔事件后,枪.械管制得相当严厉,在日本,除了警.察和恶魔猎人之外,其余组织是不可能拿到枪的。 这绝对是合法组织所能够持有的东西! 而现在可能返回这里、并驻足观看的,除了末日之轮、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早川秋想不到还会有其他教派! 他提刀就跑。 “喂,阿秋!” 就连身后前辈的呼喊声也没听到。 面前的绿灯却一下子由绿转红,随着几声刺耳的鸣笛,嗖嗖数辆汽车仿佛脱缰的野马,从他面前驶过,将秋原本迈出的脚步、又赶回到了人行道以外。 他有些恼怒地握紧了拳头,似有所觉般,在昏红的夕阳中—— 少年自伞下抬头望了过来。 她戴着袺襟角帽,微卷的黑色凌乱地自帽檐下飞出,垂下至腰际,越往下,蓬松的头发越疏朗,呈现出水母般的形态变化。 遗憾的是,少年下半张脸被半边狐狸面具所遮盖完全,唯有一双冷淡的眼眸在阴影中散发出明亮的光辉。 “爱魔大人!爱魔大人……” 中年男人还在叽叽喳喳个不停,靠得近了,他的声音也变得能够听见。 “爱魔大人,您看到了吗,我等末日之轮教徒为您献上的这场震撼人心的盛大演出……加入爱魔会一直是我长久以来的心愿……请务必……” 顺着她的视线,旁边的黑衣人也看到了秋,就像对付刚才那个中年男人似的,黑衣人往前,与此同时,他的手臂瞬间变形,出现了类似于钩子的变化!就仿佛《彼得·潘》里的铁钩船长。 让所视者立即就明白了一个事实—— 那人也是恶魔契约者! 东京包括公安在内,总共有一千名恶魔猎人,然而这只是明面上的,还有许多获得了恶魔青睐的人躲在地下,使用这份力量为非作歹,逍遥法外。 这些滥用力量的恶魔契约者大部分都在给□□干活,一个个都是滥人,在秋眼里看来,滥用恶魔力量杀人的人,比恶魔更渣滓。 早川秋亦不甘示弱地拔出手.枪,恶魔猎人是和恶魔签订契约,再同恶魔作战的特殊存在,他同样也和狐之恶魔签订了契约,能够借得一部分祂的力量。 就在他们剑拔弩张之际,姬野赶了过来,拉住了他的手。 “不准冲动,阿秋!这种邪.教组织交给警.察那方处理就好了!” 另一边,一只手同样出现在了铁钩男身前。 “这里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长发少年伸手拦住了那名恶魔契约者,她似乎对场上的哪一方人都不感兴趣,径直背过身去了。 “走吧。” 声音微弱地被风渡了过来,只能模糊判断出是这个意思。 在那清澈的声线里,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令秋仿佛回到某个早上。 人行道前的红灯闪烁着,终于又变成了绿灯。 没等他迈出脚步追上去。 打伞男人已恭敬地收起大伞,只一瞬间,就仿佛四散的鸦群般,他们消失在了对面,那明显也是属于恶魔的能力。 只留下中年男人还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发呆,随即发出了气急败坏般的怒吼。 由姬野所通知的警队很快抵达,将这些还敢回到案发现场的一派邪.教徒们通通抓捕归案。 按照日本法律,这些私自召唤恶魔、并造成伤亡的人,面对的只有残酷的死亡。 一切尘埃落定。 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地下铁中的伤情已经控制住,受伤的同事也受到医治清醒了过来,死人拉去殡仪馆,伤者拉去医院,受伤的动物被送去宠物医院。 “阿秋,我们也回去吧。” 姬野站在路边叫他,指间香烟的燃芯、在浓厚的夜色中散发出一点明灭不定的红芒。 伫立在街头的早川秋,望向对面早已空空如也的十字路口,下意识碰了一下嘴角。 五年过去了,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隐隐的刺痛。 ……甜蜜的刺痛。 . 警.察方面的调查,很快出了结果。 原来黑.道之中,近段时间以来流传着一个消息—— 前往北欧“布道”五年的爱魔会圣子目黑世界,不久前从墨西哥归来了。 早在三年以前,爱魔会便得到政府承认,在东京都取得了宗教法人的身份,成为了第一个合法参政的自然流宗教团体。 爱魔会一时风光无二,作为人魔一统会曾经的附属教团,如今爱魔会的声势却一度超越了当年的人魔一统会。 最为重要的是,跟人魔一统会不同,即使是在平民中间,爱魔会也相当有威信与声誉。去年春天,爱魔会教主平野清十郎正是因为国民的选票,成功通过日本众议员的竞选的。 当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都是谁的功劳。 被誉为神童的爱魔会圣子——目黑世界,她在十四岁时所留下的指导方针,在她离开日本过后的五年,仍在指引着爱魔会、往更高更强的地方发展。 传闻,她乃二代爱之恶魔契约者,拥有掠夺、与传递他人爱的才能。 在许多人心中,她强大温柔、美丽善良,拥有恶魔的力量却心系人类,且具有强大的人格魅力,简直是漫画里才有的人类领导。 不然怎么解释,在她孤身前往北欧布道的五年,身边便汇聚了许多信徒的这件事?这些人中可不乏强大的恶魔契约者。 「信仰她,便能获取幸福。」 人们不知为何,达成了奇妙的共识。 为了能跻身爱魔会,更为了能侍奉在她身旁,一种狂热的献身行动在各个教团中轰轰烈烈流行起来。 然而另一方面,某些邪.教团也混入其中,企图以“自己的方式”,去获得爱魔契约者的青睐。 7月投放在东京的沙.林恶魔,1月投放在大阪的地震恶魔,据统计,因此丧命的人类人数已上升至六千余人,受伤人数达五位数。 —— 另一边的现实世界,海滩上的咒灵已经一边开椰子,一边在做日光浴了。 模拟世界的残酷对雾枝子来说,只体现在短短的几句文字描述上。 本来就只是模拟游戏而已,不会真有人可怜虚拟世界的人吧? 模拟游戏,当然是怎么爽怎么来! 早在逃出地下室时,模拟器便又给了她三条选项。 「1、前往东京,投奔友人早川秋,跟他再续前缘。(加入东京公安,一辈子工作到死)」 「2、前往东京,投奔人魔一统会残党。(自然流派声望降低)」 「3、将计就计,遵循教主的意思,前往北欧布道。(爱魔会教主仇恨值增加)(智力>150时解锁)」 望着多出来的第三条选项,雾枝子骄傲地翘起了鼻子。 “太聪明了也真是没办法呢。” 食指按下。 「1990年在守门人帮助下,你逃出了地下室,按照教主所散布的谣言,你将计就计买了前往苏 联的机票,对外是“布道”,实则是在暗中收集枪之恶魔的肉片。 1991年1月 抵达苏联,参与“豚鼠”计划…… 1992年3月抵达美国,帮助白宫首领同枪之恶魔签订契约…… 1993年5月在冲国降落,当地□□隆重招待了你,早餐是馄饨,中午还吃到了正宗的麻婆豆腐,隔壁桌的银发女人居然有四个老婆。 你想到了离你而去的秋。 嫉妒。 1994年12月墨西哥爆发经济危机,动身准备回国。 1995年1月,抵达成田国际空港,刚一落地,教主平野清十郎派人前来追杀。 辗转枪魔所登陆过的四国,如今,你手中已获得数目可观的枪魔肉片——这东西对普通人的你没有作用,却对恶魔有着深深的吸引力。 以此作为奖赏,你轻而易举便召集了一大批恶魔契约者。 他们身上的恶魔需要你手里的肉片,而你,则需要他们守卫在你的身旁,替你清扫一切障碍,直到你推翻教主平野清十郎,重新夺回爱魔会。 1995年3月东京地铁事件爆发,狂热粉邪.教徒令你烦不胜烦。 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好像看到了早川秋。 他穿了黑色西装,梳着丑到让你想一剪刀绞了的小辫子,脸上写满愤怒,他似乎没认出你,似乎还把你和末日之轮那群疯子认成了一伙人。 sad。 1995年6月逃过了来自教主的第15次追杀。 坊间开始有人意识到爱魔会内部的不稳定。 1995年10月4日 《新世纪福音战士》在东京电视台首播,收视率低迷,没能翻起水花。 你一看之下,却惊为天人,还以读者的名义给东京电视台寄了信。 你还是那么喜欢动漫。 1995年12月一年一度的神圣弥撒即将来临。 希望你能重新回去主持弥撒的呼声甚至作为新闻、被电视台播报。 意识到杀不了你,平野清十郎写了许多求和信,还给你买了《战争与和平》《心平气和:如何保持淡定积聚正能量》《宽恕》这三本书。 你把书看完了,也没跟他回信。」 同月,公安猎人东京总部,早川秋与姬野对视一眼,敲响了上司办公室的房门。 …… “请进。” 片刻后,门内传来了温柔的回应。 第11章 谎言戳穿 她说:“奥多摩御岳山。” 秋和姬野都疑惑地望了过来。 “是情报部门截得的最新消息。” 女人从窗前微侧过身,金色的眼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粉发梳成搭在胸口的麻花辫,她穿白衬衫黑西装的职场三件套,似乎也刚从外面回来。 瘦削的双肩将西装外套撑得平整,外套散开,露出其下同色系的领带。几种土气的元素碰上那张精致的脸上,却瞬间变作了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知性美。 这位名为玛奇玛的女人,是在前不久被调往东京总部来担任警视正的。 她挪步走近,将外套脱下、整理好,挂到了旁边的衣架上。 然后拉开椅子,背对着窗外,在办公桌前坐下。 “三日后,爱魔会将在曾经的人魔一统会总部,奥多摩御岳山上举行一年一度「神圣弥撒」,不出意料,爱之恶魔契约者目黑世界也会现身。” “这是情报部门所截得的最新消息,可信度为百分之八十,值得出动公安。” “秋君,姬野,”她以一种平和温柔的声线念到两人的名字。 两人便有些如芒在背地扳直了腰。 “我需要你们对魔特异四课混入弥撒仪式中。” 说罢,玛奇玛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两封玫瑰漆印的信封,用手指将其推至他们面前。 她说:“用这个。” “这是邀请函,只要拿着它就可以进去那里。” 她说完,便不再做声,只是交叠双手,静静地凝望着眼前的下属们,秀美的脸上带着恬静的表情。 姬野看着桌上的信封,又抬头看了看她脸上的笑容。 “爱魔会”这个名字,姬野当然听过,跟许多疯狂推崇它的国民相比,姬野对这个组织始终持怀疑态度。 毕竟一旦涉及“爱”呀,“幸福”呀,人类就会变得疯狂,人类就是奇怪的生物,尤其是总认为自己不幸的日本国民,更是奇怪中的奇怪。 爱魔会能获得如今的成就,怎么想都是日本人的错。 由一群这种疯子组建而成的教团,虽然现在不显,但迟早有一天也会疯魔的。 只是姬野的妹妹和父亲就曾切切实实收到过爱魔会的爱心基金救济……所以心里不认同,姬野也不会随意摘指,毕竟不管它目的是什么,可比起某些尸位素餐的部门,爱魔会的确有在做好事。 “玛奇玛小姐……那我们的任务是?” 混入弥撒后,需要做些什么呢? 她问道。 因为三月份的事,现在四课的成员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而排除休假、养病等的因素,能够调动的就只有她和秋两个人了。 爱魔会毕竟不是一个小组织,她需要弄明白这次任务的危险度数。 “目黑世界。” 玛奇玛小姐只说了这个名字。 “你们这次的任务对象是她。” “她曾以布道的名义前往北欧,带走了许多当地的恶魔猎人,嗯……” “更准确一点来说,是骗走的。” 玛奇玛小姐点了点自己的下唇,这个有点慵懒的动作使得她充满了魅力,令人移不开眼。 “那孩子契约恶魔的能力很特殊呢,被她骗过的人都死心塌地地相信着她。” “大家都想把她留下来,毕竟爱之恶魔的能力能带给大家幸福,其他国家肯定也非常想要得到这份力量。” “可她不仅离开了,还带走了其他恶魔契约者。” “这样是不行的,有登记的恶魔契约者都是国家的战略资源,在战争发生的时候也作为衡量武力的单位。” “如今其他国家都已 经发布通缉令,现在在黑.网上应该也都查询得到,赏金数额巨大,各国的杀手和恶魔猎人已经在路上了。” “秋,姬野,我需要你们帮我监视她,弄清她具体的能力,以及在必要的时候……处理掉她,防止她落入其他国家之手。” 玛奇玛:“这也是上头的考虑。” 姬野迟疑了,“就我和秋两个么?我没关系,但秋他正式入职还不到一年。” 玛奇玛小姐站起来,拍了拍手,“没关系,任务失败了也不会责怪你们的,因为这次任务我也会参加。” 她说完,见到两人都没有回答,不由眨了眨眼,“答复呢?” —— 御岳山神圣弥撒当日。 弥撒的主持人还没有到,仪式却已经开始了。 听到教堂深处传来了合唱团的歌声,爱魔会教主平野清十郎心中闪过种种不祥的念头。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神职装束,急匆匆赶向礼堂。 虽然这个人魔一统会曾经的总部——高山礼堂,曾经历过一次恐怖袭击,但这座西式建筑在被爱魔会买下后重建过,各种旋转楼梯以及蜂房似的回廊都得到了修复,叫人走起来仿佛误入了迷宫。 等平野清十郎找到位置,气喘吁吁地推开礼堂大门,眼前对他而言是一幅极其恐怖的恶魔绘卷。 在悠扬的《蓝色的多瑙河》中,所有信徒都仿佛众星拱月般簇拥着那位少年。 却对他这个礼堂主人视而不见。 参加弥撒的一百人身着各色礼服,围绕着黑发少年翩翩起舞。 一时,所有舞动的裙摆都化为蝴蝶,以少年为中心,在高山礼堂中摇曳飞舞;一时,她又变为风眼,人们就仿佛风中的枯叶,围绕着她,一圈又一圈不知疲惫地舞动着。 披白袍、戴面具,不可相互交流,全程务必保持虔诚与肃穆,这些目黑世界曾经立下的规则、被清十郎一直好好地延续到了每一年的神圣弥撒当中。 然而当她归来,她又亲手打破了这一切! 银盘与圣餐变成了极尽奢华的珍馐美食,喷香的烤乳猪和诱人的甜点,甚至还有许多黑衣侍者穿行在其中,不时给教徒递上葡萄酒和香槟。 男人和女人不知羞耻地贴在一起跳舞,平野清十郎真想挖掉自己的眼睛! 而他自己,本该以主教身份主持这场神圣弥撒的礼堂主人,则像是误闯进这里的不速之客般格格不入?! 除他之外,此地另外一位格格不入的人。 ——那位被狂热信徒簇拥着的少年。 她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 (其实19了),身着宽松的纯白浴衣,脚踩木屐,“y”字形状的领口微敞着向下,从交领中隐约吐出了雪白的胸口和腰腹。 浴衣向下收紧的裙摆,显得她双腿修长而瘦削。 浓黑的长发垂落及腰,简单的黑白撞色,却令人过目难忘。 那复古的装束,同这场浓妆艳抹的宴会格格不入,却又因人群的簇拥而显得融洽无比。 毫无疑问,她就是毁了这一切,将神圣的弥撒礼堂,转变为魔的宴会的罪魁祸首。 而她现在站在二楼的平台上,脸上覆盖着一个白般若的面具,正以一种悠然自得的姿态打量着在场的嘉宾。 许多人想要借着混乱凑到她身边去,却又被黑西装们阻隔在旋转楼梯下。 在那些翘首以盼的目光中,目黑世界的目光、与下方气急败坏推门而入的平野清十郎有了一秒的对视。 目黑世界就忽而自过长的袖摆中探出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容颜。 当那张能乐面具被她拿在手里时,礼堂中出现了片刻的宁静。 传闻中, 爱魔契约者拥有无可比拟的美貌,场中这位瘦削的少年人却只能算得上清秀,那张寡淡的面容就仿佛云雾淡入山水之间,就连双瞳也是浅浅的灰色。 可不知怎的,站在高处的她,那模样太过坦然,透过玫瑰花窗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将她衬托得好似落入人间的天使。 她掀开眼帘,睫毛的倒影落在湿润的眼瞳深处,一瞬间,他们就好像从中见到了天堂的倒影—— 那是她在公共场合中第一次露面。 平野清十郎知道这代表着什么——目黑世界已不再甘心屈于幕后,从此以后,爱魔会就只需要一位明面上的领导者! 应该杀死她。 不只是平野清十郎,人群中,那些杀手和恶魔猎人都在第一时间醒悟过来。 ……应该杀死她的。 但黑发少年的姿态简直惹人怜爱,比起砍下头颅,他们竟然更想要把她拥入怀中。 …… 无法动弹中,目黑世界已走下旋转楼梯,一步步向着门口的平野清十郎走去。 她如手持权杖的赫尔墨斯走过冥河河岸那样,一路上,无数人伸出手,如阴影般汇聚到她的身边,恳请她放慢脚步,好令他们能够重回人间。 这一幕简直叫人毛骨悚然,仿佛名画《阿刻戎河的灵魂》的重现。 这座礼堂已化作地狱,人们所有的私欲都向着中心的那个少年流淌而去,但目黑世界不管不顾,越过狂热的人群,径直来到了教主眼前。 这是一场推迟已久的王位交替。 在五年前,目黑世界在地下室的书桌上留下那半张圣经时,平野清十郎就明白会有今天这一天。 他看着曾经那个不过半人高的小女孩,如今眼前这个魔性的化身,被所有人视而不见的愤恨在此刻倾泻而下,甚至超越了心中的恐惧。 使得他不禁揪起了目黑世界的衣领,厉声质问出声: “你是个骗子,你蒙骗了这里所有人!” 有人想冲上来,目黑世界却挥了挥手,示意不必。 人群就一动不动了,但纷纷盯向平野清十郎,那一张张冷淡的脸叫清十郎突然觉得好绝望,别以为他没看到,刚才那个人的手是变成斧头了对吧!!刚才绝对是想要砍下他的头的吧,绝对是吧! “你们难道还没有发现吗?你都被她骗了!她从来就没有使用过能力呀,她根本就不是爱之恶魔的契约者!!她骗了我们所有人!” 爱魔会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在目黑世界到来之前! 平野清十郎像是要向全世界证明,而摊开另一只手、眼巴巴地望向人群。 黑发少年任由他攥住自己的衣领,就这样稍抬起下巴,盯着他问道,“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为什么你要这样说?” 她那平静的态度,甚至略带微笑的、气定神闲的脸,一切的一切,都令平野清十郎怒火中烧。 “为什么?” 他反问道,五官扭曲得仿佛要从脸上飞出来,像是要哭了,又像是要杀人。 “你和人魔一统会能骗得了全世界,却骗不了我,早在你被父母送来北海道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这是场骗局了!” “因为只有我……”男人瞪视向身前少年,对视的瞬间,他的眼睛忽然浮现出了桃心的图案,就连声音也变得嘶哑。 “因为只有我!才是爱之恶魔真正的契约者!” 噗—— 这消息太过震惊了,屏幕前的雾枝子喷了一大口椰汁。 雾枝子:呀哒哟!!! 雾枝子:男魅.魔,绝对呀哒哟——!! 第12章 最后的晚餐 其实也不难猜。 “魔眷者”给的buff能够令邪.教徒无条件、且死心塌地地被她忽悠,偏偏作为教徒之首的教主,却怎么也不上当。 只有两个可能。 1、平野清十郎明面上作为爱魔会教主,背地里其实是个无魔论者,他欺骗了所有人。 这一点看他的智商,就可以排除了。 2、他身上必有一个能超越自身信仰的意志,帮他摆脱掉目黑世界的控制。 这道意志就是—— 「只有他、才是真正的爱魔契约者。」 作为爱之恶魔狂热的拥护者,这一意志超越了所有,使他得以豁免目黑世界的buff光环影响,数十年如一日地保持清醒。 . 1976年,初代爱之魔人「岸理」死于函馆。 为了不使恶魔从尸体中死而复生,公安会对魔人的尸体进行集中焚烧处理。 那时的爱魔会高层,也就是平野清十郎的父亲、上一任的爱魔会教主,通过贿.赂,从看守冰库的人那里、取得了爱之魔人的一小块肉片。 那块肉、后来被移植到了清十郎的母亲体内,依靠献祭母亲对孩子的爱、而诞生的清十郎,因此获得了爱之恶魔十万分之一的力量。 这份力量太过微弱了,以至于清十郎只比普通人强上一点,但这却也改变不了,他才是爱魔正统契约者的这一事实! 雾枝子:気持ち悪い……居然偷美少女的肉…… 他说得口水四溅,脸色通红,像是要把这几年来的不甘全部通过言语、从灵魂深处呕出来一样。 当目黑世界被送来函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只是个普通人了,这一切都是虚假的,这个小女孩的体内根本就没有爱之恶魔的烙印,她就是个骗子——但他需要这个骗子,就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真的。 所以他这个真的,就成了假的。 平野清十郎不甘心。 他说了好多好多,在他叽哩哇啦完的那一刹那,目黑世界猛地打开了他的手。 …… 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好可怕,在她眼里,平野清十郎仿佛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随时可以踩踏的器物。 “亏我还以为理由有多么有趣,原来就只是因为这个……” 平野清十郎猛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们都听到了吗?她自己也承认了!”他气愤地扭头,望向人群。 但当他旋转一圈、看清楚人们脸上的表情时,平野清十郎慢慢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 阳光照射下,人们冷淡地看着他,就仿佛在注视一个跳梁小丑,那冷漠的注视令他身陷梦魇,一时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了,身上明明冷得颤抖,头上又热得出汗。 他不懂为什么大家都对真相无动于衷! 就好像听了个笑话! 平野清十郎回头看着黑发少年,电石火光间,仿佛豁然开朗般,他伸手指着她的脑门: “肯定是你,你的手下动用恶魔的力量了!” 他知道的,目黑世界召集了一大批恶魔猎人为她所用,之前自己的追杀,正是因为那些恶魔猎人,才全都被她化解掉的! “嗯,”望着他的手指,目黑世界点头,“是声音的恶魔。” 男人露出了获胜一般的笑容。 “但是他的能力……” 目黑世界用手指点了点下巴,才说出了那令人绝望的事实:“是让人们只听到自己想听的声音。” 清十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但根据能量守恒定律,笑容不会消失,只是转移到了目黑世界脸上。 黑发少年的唇角扬起了微笑,她 稍微歪过头,侧着眼睛向上望过来。 那雌雄莫辨的脸庞因此充满了压倒性的魔性。 “承认吧,清十郎,谁是爱之恶魔的真正契约者根本就不重要不是吗?在场的大家对真相都不感兴趣,只是想要追求近在眼前的幸福而已。 ” 教主的表情如镜子般寸寸碎裂,宛如被母亲抛下的孩子,他的鼻孔放大,呼吸、呼吸,一种浓厚的窒息感却仍旧令他感到天旋地转。 可他仍旧站在原地,一种奇异的力量支撑着他,令他不至于倒下。 像是已经对他完全失去了兴趣,目黑世界摇摇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平野清十郎的心在滴血,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毁于一旦,祖辈所成立的神圣教团难道就要落到一个骗子手里了吗? 他冲上前去,但这一次没有黑发少年阻止,很快就有人上前,把他像死狗一样大力按住,脸贴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平野清十郎精心打理的神职服饰全乱了,皱巴巴地套在身上,他在地上嘶吼着,咆哮着,想要从地上弹起来,那双赤红的眼瞳犹如厉鬼般死死盯着黑发少年的背影,牙齿咯咯作响。 “你这骗子、魔女!当你用爱之恶魔的名义行事的时候,就不怕遭到祂的谴责吗?” 黑发少年上楼的脚步就停在了半空中。 “……你也许并不知道,” 她背对着教主,站定在楼梯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有声音传过来。 “地狱里有一条常识。” . “恶魔因恐惧而强大,这是人类普遍的认知。” “但在地狱里,这句话还有后半段。” 目黑世界缓缓转过头来,从高处俯视而下。 接触她的目光,平野清十郎就好像被凉水当头淋下,灵魂深处习惯性地涌现出了恐惧。 没有停顿,目黑世界慢条斯理说出了后半截话。 “恶魔因恐惧而强大,因人类的喜爱与崇拜而衰弱。 除了恐惧以外的正面情绪,都会稀释恐惧,从而蚕食掉恶魔的力量……” “撒谎……” 仿佛惊雷劈中,模模糊糊意识到她话语中的意思,平野清十郎的眼神出现了涣散,因愤怒而充血的脸庞也倏地苍白下来。 “不……你在撒谎,你难道要说,爱之恶魔大人,作为祂忠实的教徒,是我们蚕食掉了祂的力量吗?!!” “清十郎,为什么不肯承认?”以更高的声音,压过了他的怒吼。 望着底下汗流如注的男人,目黑世界那仿佛具有魔力的声线在礼堂上空盘旋。 四面涌来的光把唯一站在高处的她、衬托得仿佛真神,底下的人纷纷露出了恍惚的眼神。 “各类搞恶魔崇拜的自然流派,实际就是削弱恶魔力量的主力,不然你们为什么以为政府能留人魔一统会四十年之久?” “你知道,在我接手爱魔会这么多年,收获了多少人的崇拜吗?你知道超过五百万的国民,全心全力信仰恶魔以及恶魔的契约者时,那只恶魔的力量会衰弱到何种程度吗?” “爱之恶魔为何相隔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有现身吗?一次也没有回应过你们的献祭?” “嗯……” 说到这里,目黑世界抱住手臂,以指抚过下唇,望着虚无的某处,面露戏谑。 她以那天真而纯稚的面孔,仿佛什么也不懂地吐出了锥心的话语。 “……作为祂真正的契约者,你应该比我更了解祂的状态不是么?” …… 令人窒息的片刻沉默后,她故作疑惑: “清十郎,你确定,被你们无限削弱的爱之恶魔、真的有能力从 地狱爬回来谴责我吗?”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平野清十郎的心。 居高临下的少女,她的身影仿佛无限上升、上升、拔高,她所投下的阴影,像要将平野清十郎完全笼罩。 她那具备魔性的脸庞,在她身后展开的光环,纵使爱之恶魔出现,面对这个罪魁祸首恐怕也不忍苛责。 目黑世界说的没错。 ——事实上,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无法通过契约联系上爱之恶魔了。 . 从前他可以自欺欺人,觉得是自己的能力不够,才无法召唤出爱之恶魔大人。 现在,他无法再这样欺骗自己了。 那股奇异的、支撑着他的奇异力量消失了,男人如软泥般瘫软,一动不动,这回不用人按着,他也再站不起来了。 冷汗混合着眼泪一起流淌下来,打湿了地板。 自然流教派一直以来竟然是政府手中用来削弱恶魔力量的主要工具……现在的爱魔会,其实就是曾经的人魔一统会…… 怪不得他的晋升那么顺利,怪不得没有用多少钱打通关系,他就拿到了法人资格,甚至赢得了众议员的竞选。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自己毕生以来对爱之恶魔大人的诚信侍奉,却成了削弱祂的武器。 这一真相击垮了平野清十郎的世界,更让他了解到了眼前这位少女的可怕之处…… 人魔一统会当年被作为废子清洗,年仅7岁的目黑世界作为圣子、也在清算的范围内,然而她不仅设计死遁,还以敏锐的眼光选中了爱魔会。 她为何不假冒死亡恶魔、末世恶魔的契约者,唯独选中了爱之恶魔?不就是因为看中了爱魔会有发展潜力,看出爱魔会很有可能会被政府选中为第二个人魔一统会。 即便没有,目黑世界也会用自己的能力去建设爱魔会,直到它被挑中。 这样的城府简直令人折服…… 平野清十郎有什么资格和她作对? 在朦胧的视线中,只有楼梯上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清晰如初。 目黑世界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态,高高在上凝望着他,她浅色的眼瞳明亮得仿佛日晕,又好似澄澈无比的雨后的天空,在那其中,仿佛有触及不到的飞鸟飞过。 视野愈来愈暗、愈来愈暗,恍惚间,平野清十郎的意识模糊起来,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只有那双灰色的眼瞳冷漠地注视着。 …… 仿佛时光回溯,刹那间,平野清十郎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目黑世界的时候,还是在大空小学的校门口,黑发女孩穿着不合身的宽大校服,背着比自己还大的书包。 喧哗的校门口,平野清十郎看着她在门口等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姗姗来迟”,还故意叫她的名字,而不用敬称。 在那一天、那个时候,小小的女孩也是用这样仿佛洞穿一切的视线、凝望着他的。 「……真无趣。」 那双眼睛,仿佛在这样说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刻也没改变过。 ———— 「1995年 12月24日 今天是平安夜,亦是第八届神圣弥撒举行的日子。 五年之期已到,一朝强势归来,你歪嘴一笑,引百位教徒折服,请您回教继承教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弥撒仪式上,你的灵魂质问,打败了上一任爱魔会教主平野清十郎! 恭喜你获得:爱魔会教主之位x1。」 雾枝子:什么歪嘴龙王文案,模拟器你不要背着我偷吃奇怪的东西啊喂! . 「预兆着正午的钟声敲响,唤回 了人们的意识。 望着地上失魂落魄的前任教主,你收回了目光,只觉得索然无味。 后半截话你本来不想讲的。 只是看到他那歇斯底里诅咒你的表情,你的心里就冒出一个念头来:为何人们总是在无能狂怒的时候,才开始相信有因果循环? 自己都作恶多端了,还指望神能帮你处罚别人? 想不明白。 你转而将目光移向场中。 金碧辉煌的礼堂中,百位被挑中的教会成员安静以待,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你。 这场对决、根本毫无悬念,也许在平野清十郎内心深处,他自己也是明白的。 大家只想听自己想听的话,谁是爱之恶魔的契约者根本不重要。 从人们依旧似羔羊般可怜、平静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大家喜欢什么也不知道的、随心所欲地活着。 无知是悲哀……也是幸运。 懂得越多,心中的信念只会越动摇,比如平野清十郎。 场中只有一个人格格不入,面露惊恐。 那是发动能力的人,声音恶魔的契约者,也是唯一知晓这场对话的人。 你记得,他是你在墨西哥找到的一位民间恶魔猎人…… 当你的目光投向黑衣服的青年时,他眼中的惊恐更多了。 “今天我这段话传出去,被任何一个人听到,都有可能会引来政府的追杀呢……” 你困扰地轻声呢喃道,你知道他听得见。 青年面上的惊恐更多,他似乎转身想逃,但你的目光依旧温柔地凝盯着他…… 他反而一点点冷静了下来,目光中随即露出了一种悲哀的决然。 血液慢慢从他的嘴巴、耳朵、鼻孔流了下来,青年倒了下去,转瞬间气息全无。 ——他把力量还给恶魔了,代价是自己的性命。 好可惜。 望着蔓延到脚下的血,你心想: 声音恶魔的能力真的很好用诶,你本来只打算把他变成哑巴的。」 ———— 从开始到落幕,这场夺权之战以飞快的速度结束了。 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其他黑衣人将尸体和瘫软在地的平野清十郎拖走,甚至连地板也抹干净了。 午餐时间已经到了,比原先更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佳肴被一盘盘端了上来。 被烤制出诱人颜色的伊比利亚火腿、鲜嫩多汁的澳洲龙虾、阿尔玛斯鱼子酱、新鲜的鲟鱼以及神户空运来的上等和牛…… 长桌从圣母像下蔓延至礼堂门口。 百位教众分别列坐在长桌两侧,目黑世界也换了一身衣服,出现在正中的位置上。 银制餐具折射出耀眼的辉光,食物的香气也将血腥味冲散。 人们沉默地用餐,只有餐具与银盘碰撞发出轻响,直至黑发少年突兀地举起手中的酒杯。 就连最细微的声响也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望向过来。 目黑世界正襟危坐,面露郁色,刚才的她那样盛气凌人,令前任教主无话可说,可她如今坐在这里,明明被所有人簇拥着,却也显得无比孤寂。 她稚气的脸被身后的落地窗照亮,而格外庄重肃穆。 她没到成年的年纪,只是大多数时候,她表现得太过理智,以至于人们总是忘了这一点。 只有在现在,当她低垂眼眸,眉间氤氲着疲倦、又隐隐透露出令人心碎的忧郁时。 他们才陡然意识到,目黑世界在被选中成为爱之恶魔的使者时,也才不过七岁的孩子。 以那双忧郁的眼眸,目黑世界缓缓环视过众人。 她说道,那话语震 惊四座,使得周遭出现了真空般的死寂。 “我知道,你们这一百人当中,有人是为了杀我而来的。” …… 透过杯中摇晃的葡萄酒酒液,有人从座位上猛地站了起来。 第13章 “吭。” 「宛如一个讯号,所有人从静止中解放。 有人碰倒了桌子上的盐罐,有人打翻罗宋汤,有人的椅子发出了咔哧一声刺响。 慌乱、不安、愤怒、紧张、震悚,银盘照耀下,一瞬间,一百人的脸上出现了一百个各不相同的表情! 头顶的水晶灯安静地照耀。 你坐在桌前纹丝不动。 在嘈杂的人群中,少女冷淡的脸仿佛细腻的白石膏塑造而成,她的目光一一扫过,表情很平静,平静得像是游离在外的局外人。 其间,越过餐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与其有了短暂的对接—— 黑发蓝瞳的青年身着白色西装,打着黑色领结(邀请函要求的),作为站起来的一员,他正以那双黑蓝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你。 脸上写满了紧张。 “……” 你又视若无睹般移开视线。 回想了一下昨天最新一集的《eva》,你的双手交叉呈塔状,像黏在嘴巴上似的,只露出眼睛在外面看人,就这样摆出了真嗣爸爸碇司令的招牌动作。 “……” 嘈杂的餐桌逐渐安静了下来,那仿佛洞察一切、掌控全局的姿态实在太有威慑力了! 从袖子里拿刀,从裤袋里拿枪,从帽子里拿叉子,从异次元空间拿加特林,想要破罐子破摔的杀手们全都沉默了。 要上吗?对方那胸有成竹的表情,是不是意味着前方有陷阱在等他们? 不上吗?那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干什么的呀? 一瞬间,他们的脑后出现了旋转的宇宙。 对于人生的思考,生命的思考,在这一刻,大家都成长了许多许多…… “豚鼠”的实验品火.枪恶魔,美国的白鲨恶魔,墨西哥的转盘恶魔,以及冲国的大蒜恶魔和香菜恶魔…… 嗯?为什么后面这两个都是吃的了?他们难道是想要靠气味熏死我吗? 你的脑中飞快浮现出了这些人的数据…… ——有关各国恶魔猎人的资料自己全都烂熟于心,因为你猜到当自己回到日本,就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没有犹豫,寂静中,你开口,准确地说出了他们的名字、契约恶魔的名字,以及背后的组织。 每当你说到一个人的名字,桌上的气氛就会越沉凝一分,然而仿佛未曾觉察到似的,你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空中仿佛有令人汗毛直竖的杀机在凝结,最后一个名字说完,你的眼神也彻底不善起来。 “不准对我流露出像要杀人灭口的表情哦,派你们这些不入流的恶魔过来,本来就已经让我很生气了。” “你们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这里?又凭什么觉得能够在杀了我以后全身而退的。” “难道我真的全无准备吗?” “酒、食物、空气、音乐、坐在你们身边的每一个人,乃至你们所碰触到的所有地方,踩过的每一寸地面。 你们觉得我会在哪里埋设炸.弹?又会如何设置引爆点?”」 . 在这令人不寒而栗的话语里,少女双手按住桌子起身,在她身后的阴影里,装扮成侍者的己方恶魔契约者鱼贯而出,分列两旁。 杀手们私底下眼神暗戳戳交流着,默默把武器往身后藏了藏。 “啊,先从谁开始呢?” 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少女一脚踩上桌沿。 裙摆下,她靴子上的纽扣在熠熠生辉,为了配合这场盛宴,爱魔会的圣子换了一身肃穆典雅的长裙,白金色的镶边以及十字架的点缀使得这件长裙兼具修女服的圣洁感。 黑发依旧在脑后散开,她站定在长桌上,姿态优 雅得仿佛是站在自己的宫殿正中。当她背着手,开始左右顾盼时,又仿佛国王从车辇上低头巡视自己的国土,座上的人们无一不绷紧了神经。 魔女。 身着长裙的她那样美丽,人们心头冒出来的却是这个词语。 魔女的视线从火.枪恶魔脸上扫过,对方心虚地望天,吹起了口哨;从白鲨恶魔脸上扫过,对方掩饰尴尬地低头喝水。 除了害怕她有后招以外,这些人谁也不想做出头鸟。 目睹了她刚才是怎样将上一任爱魔会教主逼至崩溃的,那双仿佛能看穿灵魂的眼瞳令大家都不敢与她对视。 “嗯……那就……” 见到没人搭理,黑发少女不由沉吟片刻。 扫过在桌子下抠指甲的另外几个恶魔,在他们紧张得想要咽口水之际,她俄而转身,望着对面的黑发青年—— “从你这个发型和脸都看着不爽的家伙开始吧?” …… 正午的阳光下,紧绷的气氛肉眼可见地缓和了,没被抽中的人依旧噤若寒蝉,却纷纷在心里松了口气。 少女在原地停顿了片刻,那慢条斯理的态度会令人想到狩猎时的毒蛇。 越过各类珍馐美食,她向着对面的黑发青年走去,面上露出疑惑。 “你契约的是……诅咒恶魔?” 她的裙摆摇晃着,人们却不敢抬头看,靴子碰倒了果盘,饱满的草莓、葡萄,顺着银盘的缝隙咕噜咕噜流淌开去。 “……还有狐之恶魔的气息,武器又藏在哪里了呢?”再往前走,谁的酒杯滚下餐桌,噼啪声中摔碎成一地晶莹的碎片。 在所有不自觉低下头的人里,只有黑发青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她就忽地噤声了。 —— 「阳光的温度也显得冰冷无比,沉默比喧嚣更令人难以忍受,在圣母像温柔的注目中,人们埋着头,试图用炽热的视线在桌布上戳出个洞来。 …… ——生命受到威胁时,那位翘辫男勇者肯定会奋起反抗,等他动手的那一刻,自己也跟着动手吧! 不约而同的,杀手们才思敏捷的脑袋瞬间做出了明智的决断! 然而在下一刻,想象中剑拔弩张的画面没有出现。 银盘的倒影中,黑发青年身体前倾、伸手,紧紧拉住了爱之魔女的手腕。 他的表情坚毅,少女的脸色亦出现了松动。 简直标准的罗曼蒂史展开。 「跟我走。」 仿佛一段希区柯克式的变焦,周围的一切都在模糊地改变着形状,只有青年唇中吐出的话语,在变慢的时间流速中,清晰地传递过来了。 早川秋拉住了你的手,那力量带着你的身体向前倾倒,那只手则顺势滑向后、绕过你的裙摆,将你打横抱起。 “吭。” 他的另一只手高举起,中指与拇指指节相碰,食指、无名指和小指则向上翘起,组成了一个形状酷似狐狸的手势。 正好将你和他两个人完全框住。 一种玄而又玄的力场降临了。 咔哧—— 虚空中,巨大的狐狸头颅破空而出。 兽颅一出,整个礼堂瞬间变得漆黑无比,仿佛所有的光线全被狐狸庞大的身躯所阻挡住了, 犹如一艘航空母舰冲入平静的海面,餐桌上的一切全都在这股冲击力的作用下,如被海浪击打着、四溅向四面八方。 在飞舞的建筑物碎屑中,狐狸恶魔显露出真身,祂雪白皮毛覆盖的头上长满了狭长的血瞳,靠近之下,鼻中喷出的白烟,甚至森白牙齿上干涸的鲜血,底下人能看得一清二楚。 在众人惊恐的 注目下,那长满利牙的上颚与下颚朝下,猛地一咬—— 嘴巴闭合的那一刹那,连带下方的两人,巨大的狐狸化为烟雾消散不见。 几乎就在祂消失的下一秒,子弹、炮弹、飞刀,各类冷热武器从四面八方疾射而来,就降落在两人消失的地方。 普通□□们尖叫着四散而走,杀手们戴好红外热成像装置朝烟雾中看去。 其内赫然空空如也。 —— 冬日的阳光下,距离高山礼堂几百米以外的高速公路上,巨大狐狸的虚影一闪而过, 你和早川秋两个人被湿漉漉地吐了出来。 空中隐约传来了恶魔雷鸣般的余音。 “要想不咬碎你们实在太难了,这次我可以要多点报酬吗?” 秋抱着你,即答道:“不行。” “嗷呜……” 雷鸣声化为一声委屈的呜鸣,狐狸庞大的头颅彻底消失在了烟雾中。 ……好有礼貌的恶魔。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你感觉身体一动,秋已将你放下在地上。 你:“你……” 黑发青年偏过头,伸出一只手,表示让你牵住他,“什么也不要问,反正我今天来是为了救你的。” “你不要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也不问你为什么变成了爱魔会的圣子,不问你为什么两次都假装不认识我,还说我的发型丑。”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想问了。 你打量着眼前的秋,他努力在让自己表现得不在乎。 虽然很想在这种青梅竹马久别重逢的时候,问上一句“你是谁?我认识你吗?你干什么无缘无故说要救我?”,然后达成狗血的“你追我赶,我不听我不听”的韩剧展开。 但看到他一脸严肃紧张的模样,你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恶趣味,面露“忧色”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秋的脸色好了很多,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和缓起来,解释道。 “你契约的恶魔很特殊,现在外界已经很多人盯上你了。” “从礼堂逃出来也不算结束,狐狸恶魔无法把我们转移太远,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的,我同事就在山下,先跟紧我,后面的事情,等回去公安总部,我再跟你说明。” 秋还是这么婆婆妈妈…… 原本看他帅气地带自己逃跑时,你还春心萌动了一秒的。 说罢,黑发青年拔出了藏在腰后的武士刀,一手拿着刀,一手牵着你,带你沿高速公路的方向、往山下疾步走去。 他的步子很快,但始终控制在你能跟得上的速度中。 路边偶尔有车辆驶过,山林中光影婆娑。 望着青年宽阔的背脊,你有些出神。 五年的岁月在文字描述中一晃而过,但在另外一个世界,在此时此刻,是否真的会有一个另外的你,正和早川秋一起手拉手逃亡在御岳山的公路上呢? 刚向外走开几步,身后便传来轰隆巨响,一阵地动山摇中,回首望去,原本高山礼堂的位置已沦为一片火海,爆炸的火光冲天而起,将半边天空映照成赤红色。 这座象征着人魔一统会曾经辉煌的建筑,即使经历过爱魔会的二次重建,终究也逃不掉和自然流派一起化为尘埃的命运。 望着远处燃烧着的城堡,秋的脸上透露出些许困惑,但眼下、照顾你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走吧。” 那热浪仿佛隔了很远也能传过来,空气中飘浮着灰蒙蒙的烟尘。 “嗯。” 你望了一眼旁边青年的脸,在无人看到的角度,你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炸.弹遥控器丢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唯有涉及自身安 危时,你是绝不会说谎的。 你既然对刺杀者们说了埋了炸.弹,就是埋了炸.弹的。 秋其实说错了一点。 你不是二次假装不认识他,而是三次了。 早在宴会一开场时,你就发现混入弥撒的黑发青年了。 你心里清楚,作为东京公安的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清楚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被日本政府指派而来的。 那个时候,望着楼下青年的身形,你站在楼上,心底就有了决断。 你曾经那么喜欢他,甚至想要跟他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如果早川秋也是为了杀你而来,你必定是要像杀死其他人那样,让他跟这座自己诞生时的礼堂一起化为灰烬。 但是他没有。 幸好他没有……」 第14章 步入ed 「走下御岳山,十二月下旬的东京,从山林回归城市,建筑肉眼可见的变多了,路上的行人也由原先的一两个,增加到了三五成群,摩肩接踵。 几辆消防车正停在上山的路口,应该是有人看到山上的火光而打了火警电话。 见到你们两个从山上下来,便拿着话筒和摄像机的前线记者冲过来想采访。 早川秋从他西装裤里掏出东京公安的资格证、给记者跟摄影师看,对方的眼神立马变得尊重起来,也不着急采访了,还给你们让出一条道来。 有编制的恶魔猎人就是不一样。 虽然你没有说出口,但你惊讶的眼神就是这样告诉秋的。 黑发青年的脸又变得好臭,他松开了你的手,逆着人流,疾步向前走。 你知道,现在逃出来了,他肯定要开始旧事重提,跟你翻旧账了。 在山上的时候,秋就一脸「有好多好多事情想问你,但是又不好意思问」的表情。 真是受不了。 “秋……” 你在身后,有气无力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他也不回头,声音很冷淡,“你还能叫我的名字呢,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是什么呢。” 什么跟什么呀! 你想叹气了。 你俩相隔了两三个身位,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在人群当中,此刻天色昏黄,已经到了下班时候,街边的店铺也纷纷点起了灯。 “我7岁的时候,人魔一统会被日本政府放弃,遭到清算,为了活下来,逃到函馆之后,就舍弃了「目黑世界」这个名字。” 一边说,你一边观察前面人的动作。 ——其实并没有,你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即使去了爱魔会也还是用这个名字。只是怕麻烦,所以才在跟秋交往的时候用了假名。 闻言,黑发青年宽阔的脊背却一下子绷紧了,连走路的时候一翘一翘的小辫子也不动了。 你们又走了片刻,他闷闷的声音才从前面传过来。 “……这些事情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那一天,我本来想跟你说的。” 你顿了一下,仿佛难以继续再说下去。 “但是秋,那时你却告诉我……你要加入东京公安、当恶魔猎人。” 你低下头,双手背在身后,交握在一起,用皮靴踢地上的小石子。 “你还记得吗?” 黑发青年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 他抬头看着暮色四合的天空,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回想起那个时候你突兀的情绪转变,早川秋感到一切都有了解释。 缓缓闭上眼睛,黑暗中,他仿佛又再度置身于那片枪之恶魔降临的雪地。 “对不起……我没有体会到你的心情,就随意跟你发脾气。” 睁开眼时,早川秋释然了,他叹了口气,板直的肩膀也垮了下来。 “但是世界……” 青年说道,他的侧脸有时被路人遮住,有时又露出来。 “我生你气不是因为别的,你不知道,我以为你根本就是戏弄我,以为你没想跟我做朋友。” “这个想法也不是没有过。” 少女在他身后幽幽道。 秋:“……” “因为那个时候秋什么也没留下,毫无征兆地说走就走了。” “我本来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爸妈死后,我的世界就只有秋了。” 你望着路过的小狗。 “朋友迟早有一天也分开,所以我想和秋达成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 “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你说出那句 话时,早川秋仿佛一愣。 比起回头给你一个大大的、安慰性的拥抱,你看出来,他更像是个受了惊、而傻傻站在原地的兔子,浑身散发出想要拔腿就跑的讯号。 这一点你倒并不意外,因为秋他就是一个不幸的胆小鬼,如果他真的能够坦然地接受告白,那你才会感到惊讶呢。 但这不代表,你就没有办法治他了。 “又想逃走第二次吗?” 少女战术性清了清嗓子,在后面叉腰道,“如果不怕在大街上再被我按住强吻一次的话,那秋就跑掉吧。” 黑发青年猛地回过头来,他“哈啊?!”了一声,脸上带着震惊之色地看了看周围,像是怕刚才这句话给其他人听到了,满脸通红地大嚷道:“笨蛋!你在说什么呢。” 不知道谁才是笨蛋呢。 你“哼”了一声,“我数三个数,现在转过身来看着我。” “三、二……” 一还没说出口,你就一个助跑加大跳,跳到他背上,趴在青年肩头,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 “别……!” 秋被你压得一个踉跄,他浑身一激灵,声音都变了,还以为你真的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强吻他,这一认知使得青年就仿佛煮熟的虾似的、脸颊耳朵唰地通红起来。 你却只是低头,飞速往他耳尖吹了一口气。 “骗你的!” “太臭了你,我才不要亲呢。” “……” 早川秋腿都软了一下,差点摔到地上,他连忙将手背过去,托住你的腿弯,把你往上垫了垫。 等再转过头来看你时,那张隽秀的脸上除了有良家妇男被欺负的羞恼,还有些许掩藏在其中的、不太明显的失望。 他就背着你往前走,脸上却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你一把下巴放在他颈窝里,秋的脖颈就有些后怕地紧绷起来了,害怕你又冲他吹气似的。 你又趁机伸手去揪他的小辫子。 秋两个手背着你,没能阻挡住你的魔手。 “……世界。” “嗯。” “别这样。”他侧着头,声音含糊地从喉咙里叹出来。 “我只是感觉有些奇妙。”你低声嘀咕,一手环着他,另一只手手指滑下来,从后面摸了摸青年的耳朵,从微热的耳尖到软软的耳垂。 秋冰凉的黑发有时勾到你的手指,他的发质偏硬,你低头闻了一下,是一股陌生的香波味。 …… 那一刻,一阵没由来的失落直达心底,让你失魂落魄,整个人动也不能动。 你心想是了,五年过去了,秋从前的衣服,从前的香波,肯定是不会再用了。 你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入戏太深了,但是在这一瞬间,你忽然好想哭——明明打出生起,你就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似乎是觉察到你的不对劲,秋脚步一点点慢了下来,频频回头看你。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还是肚子饿了?” 他说,“我的同事就在附近等我,我带你跟她汇合,然后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跟公安报告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今晚你就在我家先睡一晚好了。”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一定很累了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考虑。” 以前的他就算表现得再坚强,实际也是一个需要你安慰的小孩,但如今的他却已经成长成为试图支撑起你的存在了。 不幸使你拥有他,不幸也使你失去了他。 你对他勉强一笑,尽量使语气轻快起来。 “没有……只是突然觉得,我还留在从前,但是秋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秋喜欢的食物,喜欢的 音乐,五年过去是不是有变化了呢?” “你肯定有交了除我以外的朋友,说不定,就连心上人也已经有了。” “想到这里,心脏就酸酸的……” 早川秋的心莫名跳得很快,因为就在少女提到“心上人”的这一刻,他的脑中浮现出了玛奇玛小姐的脸,这一认知令他心虚,仿佛自己背叛了世界。 可很快,他感到了一种深刻的违和感。 「诶?我到底是何时……喜欢上玛奇玛小姐的?」 …… 这个念头升起之下,那种朦胧的好感就仿佛空中楼阁般,顷刻消散殆尽。 粉发女人温柔的脸庞很快就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眼前少女强打起精神的笑脸。 “你才是呢……”他说。 “……嗯?”正在想事情的你没能听清。 “世界……才是呢。” —————— 路灯亮起来了。 不知不觉,你们已经走到了僻静的公园角落。 这里在秋天时是有名的赏枫地,现在叶子落光了,就连小情侣也不会选择在空荡荡的枯树下约会,只有带着狗狗散步的老人路过,偶尔看一眼你们这对奇怪的组合。 秋站定在路灯下的长椅边。 “离开福利院之后,就再也联系不到你了,突然就有了新的名字,契约了厉害的恶魔,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教派的圣子……” “从小的时候,就一直是这样了,世界的脑子里好像想着我搞不懂的东西,那个时候,你说的话语、听的音乐,时至今日,也在我的脑中回荡。” “我想了解你,却总是被你抛下。” “你推我走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我以为你不在乎我。”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很平静,仿佛是在诉说一段无关紧要的往事。 但你看着他的诚挚的眼神,你就知道他真的没有忘,而是一直把你放在心底。 “你现在,也还是觉得我跟你交朋友、是在戏弄你吗?” 你迟疑着问道。 黑发青年严肃地点头,“还觉得。” 他屈膝,将你从背上放下来,转身握住你的双肩。 “但是我已经不会再生气了。” 秋的视线像是在描摹着你的脸庞轮廓,带着一种温柔、隐秘的欣喜,恋恋不舍,又无比珍重。 “因为再见到你,我心里真的很高兴……” 他忽地靠过来,额头抵着你的额头,温热的温度靠过来,你被他吓了一跳,慢慢眨了眨眼却没躲开。 ——碎发之下,那双黑蓝的眼瞳一瞬不瞬地望过来,那眼睛如此明亮,就好像要把人带回多年以前,带回到那家老旧的电影院里。 小小的他,也是睁着这样一双星子般明亮的眼睛,躲在电影院的过道里,这样眼巴巴望着你的。 「以后的每一年都一起过吧。」 “世界,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青年颤抖的低沉嗓音、和记忆里那道尚且稚气的话语,同时在耳边响起。 ……时隔这么多年,这两道声音再度重叠在了一起。 一种温柔的崩坏感降临了。 周围的风景向后退去,视野中心,只有秋黑蓝的眼瞳静谧如初。 . 腻歪完,天空都黑透了。 秋让你先在长椅上休息一下。 “我去买点东西,等会儿就回,你要在这里等我回来,有什么事情就叫我,我就在前面那家便利店。” 站在夜幕下,他指了一下方向,本来已经抬步准备走了的,脚抬在半空,又回来了。 一步步 退回到你面前,青年抬着头,目光游离。 “……我家楼下有家咖啡店很好喝,等下带你去吧。” “诶?”你坐在长椅上晃腿,“这么快就决定好是你家了吗?我还以为会是情侣旅馆呢。” 理会到你话中的深意,秋臊得转身就走。 “记得买套!我喜欢苹果味的!” 你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跳起来喊他。 青年脚步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他脸上的表情很难说,但红也是真的红,说起话来都结结巴巴了。 “……你都还没成年吧?!” 你假装思考了一下。 “意思是成年就可以了?” 秋就真的不理你了,他羞得快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了,闻言,鼻子喷着气就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你站在原地好久都没有动。 直到脸上的笑容僵硬,你才慢慢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手肘向后搭在椅背上,头往后仰地重新坐回到长椅上。 他还是他,就算长大了,温柔的灵魂也没有改变。 油然而生的茫然感压过了一切,你感到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溃败……和秋待在一起,令你感觉变得不再像是自己。 你害怕这种崩坏,同时又感觉很舒服……你自己都有些茫然了。 1995年的星空在头顶安静地旋转。 公园里的喷泉伴随着音乐而律动,你听出来那首歌是四年前播放的一部老剧的主题曲。 日本电视剧很喜欢在接近结尾时插入歌曲,以此将前面铺垫而下的散漫的情感收拢在一起、并使之上升,达到**。 那样的神插入,使得人们即使在很多年以后再听到这首歌,眼前也会立马浮现出电视剧里与之相对的那一幕。 许多影视作品的“神回”里,往往都有这样的设计。 如果你的模拟生活也是一部电视剧,你想,现在肯定已经到达了「神回」的节点。 如果非要你为这部烂剧挑一首插曲,那么此时此刻,公园里播放的这首歌就很不错。」 「步入ed:《东京爱情故事》。」 界面上的文字,再度模糊起来,一道漆黑的线逐渐扩大,最终超越了光速,化为即时演算的cg界面。 冬日的公园,音乐喷泉喷洒出的每一滴水珠在路灯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身着修女服饰的爱之魔女正毫无形象地坐在公园长椅上,望着头顶的天空发呆。 她的确不是很漂亮,每一个见到她脸的人都无法违心地说出赞美的话。 寡淡的外表甚至模糊了性别,那双非人感十足的浅色瞳眸更会令所视者心生恐惧,然而当你看到她,你就会觉得—— 你心里的爱之恶魔契约者,的确就是她这种模样的。 「有种很特别的气味。」 玛奇玛心想。 女人裸色的高跟鞋停在了长椅上。 她身形所投下的阴影,使得目黑世界的视野一黑。 似有所觉般,黑发少女的眼珠一动,从座位上坐起来,朝来人看了过去。 她们就在路灯下对视。 第15章 爱与支配 路灯下飘浮着星星点点的微尘。 cg画面中,出场了一位看上去相当体面的女士。 说女人也算不上,她的面容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自然舒展开的细眉,不用任何修饰,也无需摆出讨巧的表情,就呈现出一种天然的知性美。 她站在长椅前,手上牵着遛狗绳,精致得仿佛杂志上的封面女郎。 橙粉色的长发在黑夜中被灯光勾勒出亮边,女人披着驼色风衣,内搭是雪白的羊绒毛衣和修身的格子半身裙,毛衣高领的设计衬托得她的脖颈修长,锁骨处一条框型设计的密镶钻石项链,不时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这样一套无论出席各种场合的装束,此刻却被用来在公园里遛狗。 你低下头,女人绳子的另一端,一只黑白相间的哈士奇正用一双智慧的豆豆眼打量着你,一边看,嘴巴一边还动个不停,把你的鞋带咬得残破不堪。 你试图用死亡注视对它造成攻击,让它知难而退。 “世界君……我的狗好像很喜欢你呢。” 女人轻轻开口,她的语气太温柔了,听起来就有些不自知的亲昵,措辞也很礼貌,但姿态却高高在上——她甚至没低头,而只是稍微偏着一点脑袋,从那双金色的眼瞳俯视着你。 你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你就知道自己遇到同类了。 “但是我讨厌狗啊。” 这个时候应该附和的,可你讨厌比自己长得好看的女人,尤其是又好看又有女人味的女人,会把你衬托得很丑。 “狗这种生物,随心所欲地活着。” 你将手肘放在膝盖上,弯着腰,对脚下的狗呲牙道。 “所以死了也是活该。” “嗷呜——”哈士奇趴了下来,委屈地一溜烟儿躲到女人后面去了,只露出一个瓜怂的脑袋。 “撒谎。”女人笑了起来,她屈起食指托住下巴,微微眯起的双眼中,仔细回望过去,就能看出瞳仁中一圈一圈更为深色的金色圆环纹路。 “世界君其实很喜欢狗吧。” 说实话,你不想理她,所有人都叫你爱魔大人,偶尔有叫你目黑君的,秋叫你世界,只有眼前的女人会叫你“世界君”。 这是种没有边界感的称谓,带着很强的目的性,如果你一旦答应了,对方就会得寸进尺。 不知道为什么,你就是这么觉得。 如果非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你也喜欢干这种事情,第一次跟秋讲话的时候,你就是叫他“秋君”的。 你开始假装她不存在,一会儿思考秋什么时候回来,一会儿盯着她的高跟鞋发呆。 高跟鞋真的好累,你想。 可是她看上去像个事业有成的白领丽人,不会随意坐在公园角落的长椅上的人。 在你以为她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时候—— 女人靠了过来,就坐到了你身旁。 她身上有股奇特的香气,暖烘烘的,令人想到……妈妈的味道。 你惊呆了! 因为从小到大,在你的认知里,母亲这个词一直很陌生,目黑夫妇如同对待神明一般养你,就差没给你建座庙了,你明明从来没体会到母爱,但在她靠近的那一瞬,你竟然对这个东西有了确切的认知。 你确定,有那么一秒,你想要倒在她的膝盖上,求她摸摸自己的脸。 「这女人绝对很麻烦啊。」 目黑世界的脸上流下冷汗, “狗是种随心所欲的生物,所以能够随心所欲地支配使用,我很喜欢狗。” 她在你身旁开口道,反驳了你的话。 “但就在刚才,我突然感觉到、我的狗好像丢了一只。” 女人低垂着眼眸 一瞬不瞬地盯着你,眼瞳几乎悬浮于眼白之中,那种注视很奇怪,又很恐怖。 “是被世界君给抢走了哦,那可是一条相当可靠的狗。” ——就好像世界忽然坍塌,化为一个又小又窄的四方盒子,你被塞进盒子里,外面的人从盒子上方一个小小的洞口里窥视着你。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她从出场到现在,从言语到行为举止,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给你施以压力。 「这女人莫非想要cpu我?」 你悚然一惊,有些不能接受地别开了脸,看向便利店的方向,试图离她远一点。 “如果他看起来像是你的狗,闻起来也像是你的狗……” “玛奇玛小姐,那他就是我的狗。” 女人脸上的笑容不变,依旧是细微的,仿佛对结局胜券在握。 她似乎对你知道她的名字并不感到奇怪,只是说道: “不打算还给我吗?” “作为答谢,我会满足世界君一个愿望。” 你口中的“死也不还”,哽在了喉咙里。 “真的吗?什么愿望都可以?” 玛奇玛小姐面色不变地“嗯”了一声,脸上散发出包容的光辉,她比你更像爱之恶魔。 “既然如此,那我想要……” 玛奇玛小姐眨了眨眼,表示洗耳恭听。 你嘴唇蠕动了一下,扭头望向她,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示意她把耳朵靠过来。 粉发女人愣了一下,露出了从没有人对她做过这种事情的表情。 而后她理解似地笑了,向你这边靠近了一点,将耳朵靠在你一低头、就能对她说悄悄话的高度。 路灯暖色的光芒洒在她柔和的侧脸上,玛奇玛小姐的眼形很独特,上眼睑是“人”字形的,下睫毛很长,当眼球上浮时,这种眼形会给人很深的压迫感,但她似乎一直微笑,人们就只会感到温柔。 有一绺发丝从耳后垂落下来,搭在她瓷白的脸颊,显得她分外美丽,让人想跪下来舔她的手。 你用一种深情的、溺死人的目光凝望着她,仿佛被她迷住了。 在安静的公园长椅上,你凑过去,在她耳边轻轻说话,玛奇玛小姐也侧耳聆听。 “那我想要……玛奇玛小姐,当我的狗。” . 玛奇玛笑了。 好像从生下来到现在,也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事情。 她笑得遛狗绳都牵不住,靠着长椅东倒西歪的,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出来了。 你瞪圆了双眼,为什么有人在毫无形象笑得扁桃体都露出来的时候,也能笑得那么好看,真嫉妒。 如果嫉妒能够用除了表情以外的东西表现出来,那你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会写着嫉妒。 但你很快后悔说这句话了,因为这样笑着的玛奇玛很真实,真实到给人一种褪去了所有伪装的恐怖氛围。 “世界君,你好有趣……” 粉发丽人慢慢擦掉眼角的泪花,她逐渐收敛了笑容,只有唇角仍残留着一抹笑意。 她看着你,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忽然如箭矢般贯穿了你的心。 身着修女服的黑发少女蹭地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朝面前人鞠躬。 “觉得我有趣的话,就请饶我一命。” “跪下来磕头可以吗?一个行不行,不行的话我磕两个。” 你打算下跪。 “为什么觉得我会杀你?” 玛奇玛小姐没阻止你,也没答应。 她真是一个恶趣味的女人。 你心想:「我原先不确定,但你既然这样说了,看来是真心想杀我的。」 但在表 面上,你依旧停在原地,做出了惶恐的表情。 “是我体内的恶魔告诉我的,索多玛的能力是让我读懂别人的表情。” “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会信,但我的心脏是爱之恶魔变的,七岁以前我遇上空难,祂为了救我,化作新的心脏,就待在这里。” 你伸手指了一下右边胸口,但下一刻你意识到心脏应该在左边,你就不动声色地换了一边。 “作为交换,祂告诉我在20岁之前一定要和东京的帅哥结婚,不然就收回力量,所以我才接近秋的,对不起,玛奇玛小姐,我真不知道他是你的狗。” 你再度给她表演了一个标准的90°鞠躬。 反正爱之恶魔现在被爱魔会坑得在地狱爬也爬不起来了,还不是随便你扯? 玛奇玛被你说得一愣。 “可你身上没有爱之恶魔的气味……” 为了确定这一点,她扶着扶手靠过来,闭着眼嗅了一下你的胸口,这个动作好像检查男朋友领结上有没有别的唇印。 “只有秋和狐狸恶魔的味道…你是人类。” 片刻后,她抬头说道。 目黑世界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她狐疑地看了看玛奇玛的鼻子,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少女恍然大悟般用力点了点头。 “……嗯对对对,我是人类哦。” “我既没有玛奇玛小姐好看,也没有威胁玛奇玛小姐在人类中间的地位,所以请放过我。” 玛奇玛反应过来,定定看了一眼你,又露出来了那种神秘、仿佛蒙娜丽莎的微笑。 “你在耍我?” 你看着她的脸,忽然感觉到——玛奇玛似乎是个不知道在被人耍时,应该露出什么表情的人。 “那你会放弃杀我吗?” 被戳穿了,再装也无济于事,你表情变回冷淡。 玛奇玛小姐轻轻摇了摇头,她说:“世界君,你很特别,人们都爱我,但骨子里都怕我,虽然你表现得很恭敬,但我没嗅出你的恐惧。” 你想:答案很明了,那是因为你是模拟世界的纸片人,是虚假的,而我是一个活了八百年的高质量咒灵美少女,活生生的。 而且玛奇玛小姐,你这样嗅来嗅去真的好像用气味辨人的小狗耶,即使你现在跟我说你的听力也特别好,我也一把子相信你。 没能体会你的脑内风暴,女人接着说道。 “但是爱和支配的定义,从来都很模糊。有人说我们两个是死敌,有人说你夺走了我的力量,还有人说,支配只不过是爱的分支。” “我对地狱里的事情已经很模糊了,对现实,也只有唯一的一个认知。” “我要实现支配世界的梦想,能够支配世界的恶魔,只需要一个就够了。” “你说对么?”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杀你。 你不想理她了。 于是只是站在原地,远眺天边的弦月。 “要杀就杀吧,你杀了我,我迟早有一天也会从地狱深处爬回来找你的。” “但是,你刚才说要实现我的愿望,这话我是当真了的。” 你想到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子弹模样的肉片,一共有二十三个,里面设置了特殊材质的方格,避免它们彼此融合。 那已经是一个小型国家所能够持有的枪魔肉片数量了。 玛奇玛用奇异的目光看过来:“如果他们早一些知道你有这么多,说不定会重新考虑你的价值。” 她口中的“他们”,指的应该是日本政府高层。 “可是有你在,我也难逃一死。” 你很清楚现实,于是只是爽快地把玻璃罐递 给她。 “等会儿秋回来了,你就帮我把你这个交给他,记得要跟他说,这些全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收集起来的。”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玛奇玛小姐答应我,你杀我的时候我就不反抗,乖乖给你杀。” 玛奇玛透过玻璃罐看着你,像是重新认识你了。她养的哈士奇在你们脚边窜来窜去,不时吐出舌头。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秋君。” “但我答应你,这是恶魔之间的契约,没有违背的道理。” 女人接过罐子,然后举起手,比作枪的形状,对准了你的胸口—— . “记得把我杀得好看点。” 这是你的遗言。 玛奇玛小姐说你很喜欢秋,其实并不然。 之所以给秋枪魔肉片,没什么特殊含义,纯粹因为你想要秋死得快一点—— 你希望黑发青年能够笔直一线地往前走、复仇,然后毫无迷茫地、快速地投向死亡的怀抱,直到坠入地狱,与你重逢。 一个人死掉真是太孤单可怜了,你想他快点下来陪你。 就只是这么简单直白。 只是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跟玛奇玛小姐提,喉头溢出的鲜血,就堵住了你的喉咙。 便利店外,走在回去路上的黑发青年似有所觉般抬起头,漆黑的天空上,正慢悠悠飞过一排大雁。 ———————— 漆黑。 漆黑、漆黑一片的死寂当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响,黑暗被撕裂开来,露出一个圆形洞口。 玛奇玛精致的脸庞出现在洞口处,不知从何处照耀过来的灯光,描摹出女人柔软的发丝边沿。 她正高举着一只手,食指如枪般对准过来。 当走近一步,看清楚黑暗里的东西,女人失望地放下手,轻声嘀咕道。 那声音微弱地传过来,仿佛中间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在空寂的公园中稍纵即逝。 “……果然被你骗了呢,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爱之恶魔的心脏。” 「1995年11月24日 你被支配恶魔玛奇玛杀死,于东京御岳山下。」 第16章 探索度76% 「生存时间:19年 契约恶魔:无 副本探索度:76% (接触势力人魔一统会+5%,爱魔会+20%,东京公安+5%,接触关键人物早川秋+5%,玛奇玛+20%,各类杂鱼恶魔+6%,生存时间额外+5%,该世界声望加成+10%。) 单次模拟探索度首次达到40%,电锯人1995副本已为你开启“存档”权限,下次模拟可在保留该次开局天赋的基础上生效。 单次模拟探索度首次达到60%,电锯人1995副本已为你开启“挑战副本”,通关挑战副本即可获得相应的恶魔契约。 生存小提示:当你的存在威胁到支配恶魔时,将引来杀身之祸!」 「达成成就×3:欺诈大师,初次kiss,邪.教圣子。」 「获得CG×3。」 画面的最后,随着一声轻响,冬夜的公园,黑发少女向后栽倒—— 死因是一股奇特能量,在一瞬间穿透了她的胸膛,在她那瘦弱的胸口开了一个穿通前后的大洞。 心脏瞬间化作齑粉,血液向后喷溅而出,似被开膛破肚的鱼,失去包裹的肺叶胰脏瞬间湿哒哒地滑落出来。 仿佛斩断丝线的人偶,她在瞬间失去了呼吸,在这股冲击力下倒入枯叶的怀抱。 血液于身下弥漫开来。 干枯的冬草在她颊边肆意生长,几只多足甲壳虫挪动细长的足,钻进土缝中。 头顶上的路灯微弱了一瞬,才重新明亮,玛奇玛缓缓收回手指,背着手弯腰看向少女的尸体,随即眼中露出了然。 人类。 彻彻底底的人类。 爱之恶魔所化的心脏根本不存在,带给他人幸福的能力也根本不存在。 “……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呢。” 她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脸上便下意识露出了一如往常的笑容。但这笑容只持续了短短几息,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忽然侵袭了心脏。 使得她唇角微抿,像是维持不住笑容般,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玛奇玛不懂这种失落从何而来,明明她跟目黑世界今天才第一次认识,认识也不过十分钟,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二十句。 吃饭,半小时;泡澡,半小时;遛狗,半小时。而在这半小时的三分之一时间里,她和目黑世界相识了,然后她杀死了她。 然后…… 玛奇玛心想: 在她以后无数个半小时里。 都不会再有第二个目黑世界与她相遇了。 花坛中,血液慢慢染红了身下的泥土,黑发的爱之魔女、双眼无神凝望向星空。 1995的冬夜,在头顶静静旋转着,公园里的歌声早已停止,音乐喷泉洒下的水花中,倒映出黑发青年破碎的面孔。 咯哒—— 手中提着的东西直直落下,在脚边散落一地,仿佛幕布落下,男主人公姗姗来迟,早川秋呆立原地,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般,他死死地盯向前方,眼瞳干涩欲裂,也浑然不觉。 玛奇玛走过去,将装有枪之恶魔肉片的玻璃罐递到了他手中。 她说: “节哀顺变,秋君。” 温柔的声线,也似一支催命的毒箭。 —————— “啊……好痛!!” 雾枝子陡然回神,从沙滩椅上一溜烟爬了下来,躲到椅子背面,捂住自己的胸口。 “都说了要把人杀得好看一点了!” 美少女怎么能是内脏流一地的死法呢??? 明明只是cg,可玛奇玛抬头的时候,咒灵差点觉得下一秒她就要从画面里冲出来、赏她一手 .枪了。 “好可怕……再也不想玩了!!” 她麻利地退出模拟空间,回到画框里瑟瑟发抖,没一会儿就没心没肺地睡了。 这一觉直接昏睡到第二天早上,雾枝子才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夜里她做了一晚上奇怪的梦,一会儿是她和秋在雪地里打雪仗,她把秋砸得头晕眼花,黑头发都变成白头发了。 秋也不生气,只傻乎乎地笑,大洋也在旁边。 一会儿是在空荡荡的公园里,在那盏路灯下,哈士奇乖乖坐在一边,玛奇玛则抱着她在喷泉旁边跳舞,她们一会儿跳探戈,一会儿跳华尔兹,她是女步,玛奇玛是男步。 跳着跳着,玛奇玛就一个黑虎掏心地、扯出了她的心脏。 “世界君,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 梦里,那句话简直像是靠在她耳边说的一样,女人那张蛇蝎美人的脸蛋就在她眼前。 她手里还抓着雾枝子血淋淋的心脏,橙粉色的碎发下,那对圈圈眼里散发出金色的光晕,就这样直勾勾地望过来。 雾枝子打了个寒颤,她不怕傻女人,疯女人,就怕又漂亮又会骗人,还一肚子坏水的女人! 尤其是像玛奇玛这种能力还特—别—强大的女人。 模拟世界里,她正面遭遇玛奇玛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目黑世界”也正是清楚玛奇玛的强大,所以才直接摆烂了。 这就好比,你在rpg游戏里老老实实打怪升级,好不容易升到lv100,以为可以一命通关娶到公主的时候,迎面撞到了lv1000的终极bss。 bss对你说:虽然你费尽千辛万苦保护的公主只不过是我众多小狗中的一个,但是我还是不会让给你的,你给我去spa! 心态崩了好吗? “最后也只有76%的探索度啊……” 76%…… 76%……? “诶,通关需要多少来着?” 雾枝子突然又有玩的勇气了,刷牙洗脸一气呵成,点击进入模拟器! 熟悉的眼前白色一现,等强光散去。 依旧是熟悉的玻璃回廊,只是外面阳光灿烂的天空,变成了灰白色的、正不断飘落下雪花的冰封之海。 从厚厚的冰层向远处眺望而去,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桦树林,远处一只皮毛橘红的狐狸一闪而过,天边飞过一排黑鸟。 雾枝子身上的衣服也应景地变成了厚厚的羽绒服,她做咒灵时从来不穿衣服,也穿不上,此刻无论穿什么她都觉得稀罕。 咒灵宝贝似地扭了扭身体,上下左右看一看,这才满意地往深处走去。 除了原本的「岸理」外,回廊上果然多了第二幅画像。 依旧是油画的笔触。 无边无际压抑的黑蓝色犹如烟雾般蔓延,将画面烘托得仿佛地狱,无数人的手臂从下方高高举起,伸展开手掌,组成平台,托举着一位黑发少女。 少女身着血色长裙,头顶玫瑰纹的黑纱,双手交叉搭在胸前,她侧着脸躺在人们的手掌中,呈现出柔美的体态,双眸合上,仿佛熟睡,只有一张洁白的脸蛋沐浴在圣洁的阳光下。 高处,金色的光芒似箭矢般向四角辐射开去,天堂的大门仿佛已缓缓打开,天神们吹响号角,基路伯们弹奏竖琴,洒下花瓣与圣水,仿佛迎接神明归天。 「电锯人系列,005号角色,二代爱之恶魔契约者.伪「目黑世界」已收录。 收录奖励: 下一次模拟开始前,获得随机天赋x1(注:该buff仅在下个模拟世界有效。)」 看到奖励,雾枝子心中大定。 她的猜测没错,只要每一次的模拟角色都能形成画像 ,那她每一次模拟前就都能够抽取天赋增益。 这是个好的循环!说不定下次模拟就能把电锯人1995的副本探索度刷到100%了! 遗憾的是,这次也没能契约到恶魔……明明是个恶魔模拟器的说。 领了奖励,咒灵走到回廊尽头。 还是熟悉的莫奈花园。 玻璃外寒风朔雪,玻璃里阳光明媚,绿植苍翠,蜿蜒的河塘上静静盛放着紫色睡莲。 眼看自己的羽绒服马上要变成裙子,雾枝子还有些舍不得,连忙伸出一只手在半空,“别,给我整个冬天的场景吧,我就要穿这个!” 但她又不想被雪糊脸,“最好是个屋子,但要能看到雪的那种!” 模拟器如果有嘴的话,它一定会破口大骂这个女人怎么破事这么多。 可惜它没有嘴。 熟悉的一阵光污染过后,眼前的花园就变成了一座古朴的和风宅邸,回廊小径,斗拱飞檐,四方庭院中铺满了白砂石,几株梅树开得正好,与假山石相映成趣。 鹅毛大雪飘落倾覆而下,天地共沐于纯白之间,一片寂静。 雾枝子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白汽,在走廊上坐了下来。 “唉,能不能别老惦记你那破花园了,把模拟空间就默认成这样吧。” 咒灵只有一次进过这种豪华大宅,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是有个咒术师、那时候还叫阴阳师,把她抓住了,要拿她研究人体实验。 雾枝子本来以为要死的了,结果不小心被他看到了真身,阴阳师也许没见过这么丑的,直接把她丢出去了。 雾枝子从那以后大受打击,畏畏缩缩不敢见人,直到她获得模拟器。 回想过去的事情,咒灵抹了一脸辛酸泪,飞快点开模拟界面,把cg和成就奖励都领了,因为这次模拟探索度达到了76%,上升了5个点,零零散散总共给到了11个自由分配点,全都点到外貌上。 看着变成27的外貌值,雾枝子全身心都升华了,只要能变美,被坏女人杀算什么事呀。 尤其光只是接触玛奇玛,就给她加了20%的探索度,这女人绝壁是关卡bss吧,多刷几次一定能通关。 cg自动收纳去了cg回廊里,雾枝子粗略看了一下,第一张是枪之恶魔降临,背景在雪地中,主角是她和秋,第二张是在神圣弥撒上,秋召唤出狐之恶魔带她逃跑,画面凝固在青年抱着她、单手释放“吭”的那一刻。 那姿态着实帅气。 无论看几次,雾枝子都觉得怦然心动。 咒灵也喜欢英雄救美的桥段呀! 第三张……不出所料的死亡cg。 依旧是老照片的风格。 右下角的印章改了,换成了内阁大臣的私印,底下的小字却还是一样的字迹。 “1995.12.24,东京,二代爱之恶魔契约者目黑世界歼灭战 歼灭役:支配恶魔 玛奇玛 记录者:相机恶魔。” 雾枝子:? 她深刻怀疑这个相机恶魔是不是爱之恶魔的仇人,要不然干嘛每一次都要拍下她的死相? 雾枝子还注意到了,角色回廊收录画像时,对「目黑世界」备注的是“二代爱之恶魔契约者.伪”,这个不难理解,因为目黑世界就是伪装恶魔的人类,她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恶魔契约者,但在cg里,东京公安文书上却没有“伪”这个字。 想来东京公安并没有将她的人类身份公之于众,反而选择了隐瞒。 毕竟…… “在他们眼里,杀死一个真正的恶魔契约者,远比杀一个普通人的意义大得多。” 雾枝子暗自沉思道。 片刻后,她一拍脑门,“哦!刚才那句话居然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吗?” “……我这不是相当聪明的吗?我现在的智力怎么着都有个150吧!” 呼出初始界面,熟悉的橙皮狗子叼着黑色大哥大走出来,蹲在她的眼前。 雾枝子戳它一下,它向后滚了一圈,再抬起头,圆圆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眩晕的蚊香眼,脑袋上也出现了飞翔的小鸟。 「初级副本:电锯人 1995 当前探索度:76%(已通关) 通关条件:世界探索度达到60%。 模拟次数:5 通关奖励:电锯人1995 系列皮肤限时使用券x2」 看到这个皮肤卷,雾枝子才发现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最初获得模拟器的时候,她达成初次登陆的成就好像就获得了一张「人类美少女皮肤限时使用券」。 嗯,如今的人类身体也是因此得来的…… 几息后,智商150的咒灵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嗯???限、限时?!” 意思是,不继续通关副本的话,还会有可能再变回原来的样子?? 诶! 她这算是做了个半永久整形?每隔一段时间要再整一次的那种吗? 一种下一秒就会变丑的预感,令雾枝子火烧眉毛,她飞速点了点橙皮狗子,试图找到开始新一次模拟的选项,可这次弹出来的却是—— 「该副本已通关,您选择: 刷新副本 进入挑战副本」 “通关之后就不能再继续模拟了吗?” 雾枝子好失望,她好不容易才摸清楚这世界的大致背景的,还准备要大杀特杀一场呢。 “汪——汪——!” 手上又点了几下,不知道是不是把狗子戳烦了,小狗低吼两声,眼角带着眼泪,嗷呜咬在了雾枝子手指上,咬完就跑—— 是真的逃走了! 初始界面变空了!一个选项也没有了! “啊,我的皮肤券还没领!!” 雾枝子伸着自己被咬出四个洞的手指,人都麻了。 怎么这样…… 她又待了一会儿,小狗还是没回来,里面又实在冷得厉害,咒灵只好退出模拟世界,摸着自己的脸,垂头丧气地回画框里补觉去了。 在她离开,漫天飞雪的日式宅邸中,自梅林下,才缓慢走出一位身着白色和服的蓝眼男孩,面容稚气可爱,气质却高洁尊贵。 他扶住梅树显身,一头凌乱白发在雪中呈现银霜般柔亮的光华,仿似雪的神灵降落人间。 “咒灵的臭味……” 此刻,这小孩皱了皱鼻子,显得很是不满。 回廊外,五条家的侍女匆匆赶来,“悟少爷,原来你在这里。” “外面冷,快请披上这个吧。” 她几步走到男孩跟前,半屈膝,举起手中厚实的大衣。 “……” 小孩看了一眼,没理她,拽拽地兀自跑开了。 第17章 真身显露 一觉又睡到了黄昏。 不知为何,打模拟器的时候精神抖擞,打完了却感觉格外的累。 雾枝子起床觅食,打算熬夜再战,屋里却依旧昏暗的,光越过窗帘照进来,显得格外空寂。 “津美纪……” 咒灵下了画框,去津美纪卧室里转了一圈,床上没有任何折痕,被子也叠得方方正正,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她又飘进厨房,津美纪昨天做的三明治剩下面□□在砧板上没来得及丢——她想起来了,昨天早上闹钟没响,津美纪差点还迟到了。 雾枝子仰起头,抓起面包的边角料放进嘴巴里。 嚼巴嚼巴。 失去水分的面包吃起来好像木屑啊。 剩下还有一点塞进口袋里。 继而,咒灵飘到客厅坐下,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里只能收到三个频道,一个说着鸟语的国际频道,一个美食频道,一个一天二十四小时卖保.健品的广告频道。 即便如此,每个月还有nhk的人上来收通信费,让津美纪本来就不富裕的家里雪上加霜。 昨夜津美纪没有回来。 一天一夜过去了,屋里所有的布置都和少女走之前一样,没有改变。 雾枝子慢慢在心里念道: 全世界每年大概有250万人神秘消失,平均每天6850人,每小时285人,每分钟5人。 她就这样念了两遍,心里已经接受了现实,两手合十道: “好,愉快地决定了,去找下一个美少女合伙人吧。” 雾枝子拍拍屁股起身,马上就去拆墙上自己心爱的小窝,门外忽然传来了钥匙拧门的声音,接着就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有人正往屋子里面走。 不是早已经听惯的脚步声,也没有熟悉的“我回来了”。 雾枝子抱着画像往外飘去,就看到一个高挑的背影拐进了津美纪的卧室, “什么呀?小偷?强盗?” 雾枝子可是连nhk派来的外包催债员都可以吓走的超凶恶咒灵,自然不可能被小小的人类吓到。 想罢,她摆出最可怕的样子,耸起肩膀气冲冲地……躲在了卧室门口。 「等他出来就吓他一跳,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后背紧贴在墙后,雾枝子静静等了一等。 她就听到来人在里面翻箱倒柜一阵,忽然就没了动静。 …… 「怎么不出声了?」 她狐疑地伸出手,将左眼转移至手掌中心,然而摊开手掌,朝门后伸去—— 就在这时,门后忽而传来了少年的一声清喝。 “玉犬——” 「被发现了?!」 一道腥风迎面而来,雾枝子悚然一惊,触电般的激灵感从脚感蔓延至颅顶。她吓得腰背板直,转身就跑,但就在转身的那一刻,压倒性的力量从身上传来。 雾枝子只来得及把眼睛按回眼眶,就被狠狠撞倒在地。 一只黑狗子咬着她的腿,一只白狗子叼着她的手臂。 她知道这肯定是遇到咒术师了,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鼻涕都掉出来了,也抱着头不敢反抗,哭着求饶道,生怕被认为想要反抗而被杀掉。 “呜呜呜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要吃我!求你了!” “我从来没有吃过人,做过的最坏的坏事是吓跑了前来催缴水电账单的工作人员,请放过我,我会滚到深山老林里,等大人您寿终正寝,也不出来碍大人的眼。” “人类?” 屋内,黑发少年手中结印的动作一顿。 “这气味……不对!你是人形咒灵 ?!” 能化作人形的咒灵,二级,一级,还是特级? 可是那孩子看上去相当可怜,完全没有任何咒灵的特征,就连身上的咒力也微弱得感觉不到,让伏黑惠有一种欺负人类女生的错觉。 但是…… 如今在医院昏迷不醒的津美纪也很可怜,明明做任何错事、是个极度大善人的她,却偏偏遭受到了咒灵的诅咒。 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关津美纪昏迷真相的咒灵,想到这里,黑发少年便坚定了信念。 “你是……惠吗?” 雾枝子战战兢兢从地上抬头去看。 站在窗前对她虎视眈眈的美少年,不正是津美纪那个臭屁海胆头弟弟伏黑惠么? 他居然是咒术师……雾枝子想到了以前自己对他放出的种种狠话,心颤得更厉害了。 小丑原来是我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会说人话??” 言罢,黑发少年语气更严厉了。 “呜——你吼那么大声干嘛!不准用比我更大的声音说话!求你了!” 两只狗子死死咬着自己不放,雾枝子也哭得更厉害了。 哭起来也完全是人类女孩的模样。 她趴在地上,穿着简单的白裙子,瘦弱的身体蜷缩着,两只手抱着头,只有额发和两只流泪的眼睛从小臂下露出来,苍白的皮肤和漆黑的头发两相映衬,会叫人觉得,完全就是一个病态而脆弱的小女孩。 即使是毫无形象地大喊大叫、惊恐地痛哭流涕,也只会觉得可爱可怜,而不会认为聒噪的小女孩。 她蒙着头,以更高的声音盖过了惠的声音,一大段的文字在少女嘴巴里被飞快吐了出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在惠的手中保全到性命。 “我是津美纪的朋友咒灵,在你和津美纪的合照上看到过惠的!” “我才不是厉害的人形咒灵,只是恰、恰巧能变成人类的样子,我的真身很丑,在咒灵里也被嫌弃欺负,很久之前我就被排挤出来了,一个人流浪好孤独,所以我才搬过来和津美纪一起住的,我的咒力十分微弱,即使待在一起,对人类的影响也微乎其微……求你放过我吧……” “今天过去,我就去人类去不到的地方自生自灭。” 更多的眼泪、从那双大得惊人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她的眼神写满了惊恐,仿佛惠在下一秒便会化身杀灵狂魔,把她剁碎喂狗。 一股不正常的浓厚负罪感,几乎令伏黑惠想要移开同她对视的眼睛。 迄今为止,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拥有智慧的狡猾咒灵,但论外貌,没有她这么像人的,论演技,也没一个比得上她的。 “玉犬……”他下了命令。 两只狗子读懂了主人的心,终于松开了牙齿,但仍旧虎视眈眈地看着地上的雾枝子,时不时低吼两声,露出猩红的牙龈和森白的犬牙,一副随时会发动攻击的模样。 少女咒灵也识相地不动。 “谢谢大人……我现在、立马、马上就走。” 她小心翼翼地……嗯,匍匐前进。 在路过被撞飞到地上的画像时,雾枝子伸出手将其捞进怀里,然后继续向前,越靠近门,她爬得越快。 “喂,等等!” 伏黑惠可没说放她走。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咒灵,脑子也有点发昏,总而言之还是联系老师看看,就算是不靠谱的教师,偶尔也会出一些靠谱的建议。 他伸手去摸手机,拨打出了老师的电话。 黑发少女面上的表情却变得相当勉强,拼命摇头道:“不行不行……你答应了我要放我走的!我现在要离开。” 就在刚才,雾枝子发现自己的身体不那 么爽利了,准确来说,是不那么……操控自如了,一种相当不好的预感令她明白—— 那张「人类美少女皮肤限时使用券」的时间就是要到了!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都怪那只橙皮狗子!」 雾枝子的眼泪要喷射而出了。 比死更痛苦的是被别人看见自己的真身, 如果世界上有两颗药丸,一颗写着「真面目见人」,一颗写着「死」。 雾枝子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二颗。 人类总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去追求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咒灵也一样,她活了八百年,唯有变美是唯一的执念。 黑发少女几乎要化身咒怨里伽椰子的走路姿态、遁地而走了,她速度陡然提高,伏黑惠的眼睛都没跟上。 “喂!” 电话还没接通,他又叫了一声,对方却爬得更快了,没有犹豫,伏黑惠把手机往口袋一揣,下意识一个箭步冲出卧室。 两只犬类式神同样一左一右包绕过来。 “别咬她!” 看到少女腿上、手上的伤口,惠只来得及吼出这句话,玉犬迟疑了一瞬,黑发少年便亲身上阵,翻过沙发,一个擒拿下压,将其按在了距离门口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毯上。 “安分点……我只是有些问题想问你。” 他一手抓住咒灵少女的手腕,另一手按住对方的肩膀,碰触的那一刹那,一种滑腻而冰冷的手感反馈回来。 狭窄的客厅就连伸展腿脚的地方也没有,两个人挤在玄关处,伏黑惠的腿放在少女腰的两侧,他身体几乎压在了少女身上。 她像是被迫露出肚皮的小兽,全身颤抖不止。 房间里只有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 “不……” “你说什么?”伏黑惠疑惑地低头去听。 咒灵少女的声音像是被挤在沙发缝里出不来的小猫,她捂着脸,既窘迫又绝望。 “不要碰我!感觉要来了……” 黑发少年面色一下子爆红,“你、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呢……” 他想再说些什么,背后却寒毛卓竖,两只玉犬亦嗷呜一声压低了肩膀,仿佛预感到危机将至。 黑暗中,窗帘被吹得呼呼作响,不时露出外界赤红到刺眼的天空。 冷风灌入,将桌上的器物吹倒,视野明灭不定之际,原本温馨的房间如同被诡异侵蚀一般,出现了异变。 水槽中自动流淌出黑色的液体,墙壁上血丝蔓延,起伏中仿佛人类的血管,天花板上模糊不清的肉团蠕动着,各类怀疑扭曲的脏器在黑暗中露出轮廓,鼻腔内已弥漫着难以想象的恶臭味…… 他们就好像被一只怪物囫囵吞进了腹中,又仿佛坠入进了里世界。 伏黑惠却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生得领域」。 这是咒灵少女的咒力波动下,内心世界的放大所形成的「生得领域」! 她是特级咒灵! 在满是昏暗的房间内,黑发少女缓缓爬起。 她那秀美的脸上,如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扭曲了一般,呈现出“咲花”的状态,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挣脱皮囊的束缚一样,破体而出—— “都怪你!呜啊……都说了快放我走了!!” 少女相当绝望地、笨拙地,垂着双手哭泣着。 那是一种非常非常可爱的姿态,然而倒映在墙上的却是一位形容可怕的怪物。 眼泪落下来,却化为不断旋转的缤纷大丽花,黑发如扭曲柔韧的长蛇,在她身后狂乱地飞舞,时钟、壁画,所有的东西都被扫落。 那纤细瘦弱的身躯,一眨眼,便膨胀为庞然大物,沙发、电视、 茶几,像在无可匹敌的海浪下被推远,全都被挤到一边。 刹那间,两人姿态反转,伏黑惠一时只觉陷入进了一大团湿滑的血肉中,四肢无法动弹。 黑发少女、不,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咒灵像是被强塞进狭窄盒子里的软体动物,她的身体充满了客厅的每一寸空气,惠被她压在墙角。 而这生物的上半身,如果可以称之为上半身的话,正以一种拥抱的姿态,趴在少年瘦弱的胸膛之上。 两只玉犬早已化为影子被收走,伏黑惠手指艰难合拢,试图召唤其他式神出来迎敌,更多黏糊糊的血肉、却一瞬蔓延进来,填满了他的指缝,压迫着他的胸腔,禁锢住他的四肢,使他仿佛陷入进果酱里的飞虫,在这致命的琥珀中安静地凝结。 那粘稠、仿佛活物的肉块,甚至还温热地跳动着…… 而胸口的生物则可怜地哭泣着,发出了纤细的少女的声音。 “不要看……” “……” 他张了张嘴,就连声音也仿佛被包裹住了,在喉咙里闷闷地涌动。 滴滴——滴滴—— 口袋中的手机在震动着,隔着外衣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上面的“五条”二字忽隐忽现。 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个什么生物的那一刹那,墙壁、地毯、茶几,视野所能触及到的任何地方,张开了无数道竖瞳,密密麻麻的眼睛蠕动着,冰冷地凝望过来,那是仿佛来自另外一个未知时空的注目。 在接触到的一瞬间,伏黑惠的脑子如遭重击,无数扭曲的、混沌的情绪仿佛一碗辣椒汤从鼻子直接灌进了他的身体,反胃感从胃部一直逆流至喉咙。 “恶心……” 他下意识说道。 “不准吐!都说了让你不要看了!!!” 记忆的最后,是咒灵恼羞成怒高举起的触手。 啪叽—— 第18章 “汪!” 一掌拍晕了海胆头臭弟弟,雾枝子气急败坏地缩回了画像里。 你知道对于一枚爱美的小咒灵来说,一句“恶心”能有多大的伤害吗!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最讨厌津美纪了!也讨厌津美纪的弟弟!” 咒力爆发后,深深的虚弱感令咒灵动弹不得,头痛得仿佛要裂开了,昏沉之际,她仍旧不忘用腐朽的声音呼出模拟器。 “我要领皮肤券……” 说罢,再度睁开眼,雾枝子已回到了…… 莫奈的花园里。 熟悉的绿草,熟悉的紫色睡莲。 雾枝子破大防了。 就好比放假在家,早上六点被打电话要去加班,提前想好要吃的早餐,去的时候已经卖完了,你饿着肚子,来到公司打开电脑准备画图,问老板ps、sai呢?老板说这电脑带不起来,给你个wps你就将就着画吧! 她哇的一声哭了。 “我都说了要大房子,要下雪了呀!” “……为什么不按照我说来呀。” 来这里三次了,每次都给她整这个破花园,破花园有什么好的,她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了八百年,早就已经看腻了花花草草了,雾枝子只想要热热闹闹地和人类在一起,要不然她干什么在模拟世界里死去活来的、也要搞到一具人类的身体呀。 现实里办不到的事情,在模拟器里也不能给她吗? 事事不顺心,咒灵好崩溃,她仰着头、站在河边哭,哭得像个八百岁的孩子。 模拟器没嘴巴说不了话,如果模拟器是人,此刻肯定心想:现在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五条大宅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小小咒灵,可笑可笑。 然而她哭得太可怜了,空间里还是应声改变了。 片片飞雪飘落而至,雾枝子睁开朦胧的泪眼,寒风扑面而来,眼前是一片望不见尽头的林海。 一种凄清的空寂感自头顶降临,她舒展身体,飘浮在林中左看右看,无论从哪里方向看,见到的都只有灰白干枯的树以及茫茫大雪。 鹅毛般的雪花从天而降,落在躯体上,很快就融化不见。 “好冷…真的就没有大房子了吗?” 雾枝子被引面而来的风吹迷糊了,她的附肢在风中摇曳,几根触手纠成一团,不时啪嗒一下抽到她自己的脸上。 “好痛……” 又想哭了。 成年咒灵的崩溃就在一瞬间。 滋滋滋——滋滋滋—— 呼呼风声里,隔了很远的地方传来了电锯的嗡鸣。 那声音在茫茫雪原中显得如此孤独,就好像婴儿落地时,耳边响起的第一个声音。 雾枝子循声走去,她血红的躯体飘过,其上不断有粘稠的黑红色液体滴落而下,庞大的身躯时不时撞到树干,令已经适应人类躯体的咒灵倍感不适。 这样磕磕绊绊不知走了多久,远处的林海中,仿佛有一棵大树轰然倒地,惊起一片飞鸟。 电锯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人类男孩的一声呼唤。 “啵奇塔——” 那声音隔了很远传过来,雾枝子却听得很清楚。 有人。 有人类在这里。 即使脑子还是懵懵的,但咒灵下意识转身就走。 回头却发现,几步远外的地方,橙皮狗子正怏怏地趴在雪地里,头上的小电锯有气无力、软趴趴地垂下来。 看到是她,狗子的小短腿顿时支棱起来,“汪汪”地在原地蹦了几蹦,吐出舌头转了一圈,又眼巴巴地坐下来看着她。 “……你是在等我吗?” 雾枝子用触手指了指自己。 狗子点了点头,摇了摇尾巴,它从地上蹦起来,又转了一圈,重新坐回到地上,用那双黑白分明的豆豆眼、定定地看着雾枝子不放。 两秒后。 它伸出舌头,趴在地上很用力地干呕了一声。 “哇啊——” 雾枝子:“……” 连狗也觉得我恶心。 雾枝子的心已经死了,甚至有种随便吧、世界毁灭吧的心理。 “呜啊……但是!就算嫌我恶心,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快把我的皮肤券吐出来。” “本大人最爱吃的就是可爱小狗了!” 既然回来了,就别想能够跑掉! 她飘向前,做出要吃点小狗的姿态。 橙皮小狗却嗷呜一声,甩着拉钩尾巴,一蹦一跳,像颗小炮弹似地冲进了咒灵湿乎乎、黏糊糊的怀抱里,伸出舌头一顿狂舔。 “……” 雾枝子如被击中般,整个僵住了。 原本还张牙舞爪的触手、附肢全都抽筋似的揪成一团,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就好像被打湿的蒲公英,她抱着小狗,慢慢趴回到地上。 从她的几组眼睛里,不知怎的、一直没流下的眼泪吧嗒吧嗒流下来。 小狗在地上蹬着小短腿,搭在她身上,可劲儿摇晃着尾巴。 “你舔我,我可就不会再放过你了。” “汪~” 小狗蹭了两蹭。 “你抱我,是不是想要赖上了我了?” “汪~” 小狗舔了舔她的眼泪。 “快把皮肤券给我。” “汪……” 小狗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还是从哪里叼出来两张票,啪的一声,贴到了雾枝子的“脸”上。 那票外形和大乐.透的票差不多,上面写着「电锯人1995 系列皮肤限时使用券」这几个字。 雾枝子从脸上把票撕下来,心满意足地抱着狗子蹭了两蹭。 “呜呜……最喜欢你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我捡你回去做我的狗子吧。” “汪呜……” 狗子的声音没那么欢快了,透露出拒绝的意味,它扭动着胖胖的身体,就想要从雾枝子怀里逃出去。 “为什么不乐意?” 雾枝子奇怪地用触手捧起它。 “恶魔,放开啵奇塔!”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人类男孩的叫声。 雾枝子回头去看,只见一个黄发小孩站在不远处,正拿着一截木棍气冲冲地摆出了进攻的姿势。 “啵奇塔……这是你的名字吗?” 望着狗子的表情,雾枝子瞬间理会了,“……你已经是有主人的小狗了啊。” 那小孩套着很不合身的破烂袄子,瘦得像个麻秆似的,露出冻得发红的耳朵,黄色短发在风中被吹得凌乱。 明明害怕得要死,却还坚持着不退后一步,鼻涕流了出来,又被他恶狠狠地吸了回去。 他说,“不准伤害啵奇……恶……” 在看清面前生物真面目的那一刹那,这句话没能说完,就化作了一种呕吐的声音。 虽然早就已经习惯了,看到他这副模样,雾枝子还是想给自己插个鼻氧管,吸一口氧气,以平息心中的怒火。 “为什么连一个臭小鬼也要羞辱我!” “不准吐,你给我憋回去!!” 她分出触手捂住小孩的嘴巴,试图堵住他的嘴,也试图修补自己破碎的心。 橙皮狗子焦急地汪了一声。 小孩的木棍脱手而出,呜呜挣扎着却也动弹不得,他干脆张大嘴巴, 抱住雾枝子的触手狠狠就是一咬。 “啊……你是属狗的吗?赶紧给我松开!” 雾枝子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唔要!把破七塔还给窝!!” 小孩宁死不屈,在空中踢蹬着双腿,反而更加用力地抓紧了雾枝子的触手。 咒灵没办法,将另一只触手里的两张皮肤券都捏碎了。 皮肤券化作光点,在空中组成了转盘,转盘分为左右两格,指针开始转动,一边是「岸理」的画像,一边是「目黑世界」的画像,抽到的概率对半分。 随着指针停下在白发魔人那端,仿佛血肉组成的生物身上,开始散发出白色的光芒。 缠绕住小孩的触手也变得朦朦胧胧,逐渐透明。 失去束缚,电次也从空中掉落下来,他在雪地里滚了一圈,借力就往前冲去,目标很明确,就是怪物身旁的啵奇塔! “啵奇塔——” 冻得红彤彤的双手往下一捞,电次紧紧抱住小狗,错身就跑。 他埋着头,一口气跑出几米远,吸入了寒风的胸腔火辣辣的痛,一直到林中的风雪逐渐将背后的身影覆盖,再也看不到那个红色的怪物。 电次才松了一口气地回过头。 “刚才好恶心……” 嘴巴里那股湿湿黏黏的感觉,叫小孩吐了吐舌头,这时,怀里的小狗忽然挣扎了一下,陡然就跳了下来。 “喂,啵奇塔!”电次下意识伸手抓了一把,没抓到。 他低下头。 “汪。” 小狗已经落到地上,正叼着他的裤腿,使劲把他往回拉。 “你让我回去吗?” 电次困惑道。 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他由着它拉,身体一动不动,语气里有深深的后怕。 “不要!那可是恶魔吧……凭我们两个不可能打败的,它刚才还想绞死我、吃了你呢。” 天知道他刚才赶过去,看到那怪物把啵奇塔高高举起来,就要往嘴巴里扔(?)的样子,心里有多害怕! “那家伙浑身都是湿哒哒的血,好多触手,肯定已经杀了好多人了,我们绝对处理不了……” 小狗焦急地在原地又转了一圈,从喉咙里呜咽两声,背过头做出一定要回去的样子。 “呜……不要闹脾气了啵奇塔,今天的树还没有砍完。” 小孩蹲下来,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又摸了摸狗子的头。 “晚饭还不知道有没有着落呢。” 说到这里,看着狗子坚持的样子,电次脑袋上突然也亮了一个灯泡,“哦哦!难道啵奇塔是想要告诉我,用那只恶魔去换钱买东西吃吗?” 橙皮狗子气得一下撞进他怀里,把他撞倒在雪地里,转身就跑。 “喂,啵奇塔!开玩笑的啦!” 电次没办法,手忙脚乱爬起来,连忙拔腿跟了上去。 —————— 一孩一狗,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回去时,占据半片林子的“血肉恶魔”果然消失了。 在一片狼藉的雪地里,在恶魔原来的位置,只留下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女。 她抱着膝盖,蜷缩着坐在雪地中,模样约莫十一二岁,皮肤和头发白得简直在发光。 视线触及到少女修长的小腿,电次疑惑的目光瞬间变得惊恐,他吓得大喊一声,慌忙用手捂住眼睛,又捂住了啵奇塔的眼睛。 “哇啊,别看!眼睛会痛的!” “汪。” 啵奇塔轻轻顶开他的手,从他怀里跳出来,走到少女身前。 “诶,别丢下我呀。” 小孩没办法,只能捂着眼 睛,勉强打量着脚下的地面,跟在了啵奇塔身后。 等走近了,才发现女孩身上原来还穿了一件白裙子,他不由松了一大口气,殊不知那是自己离女孩裸.体最近的一次。 第19章 这是契约 今天是倒霉的一天。 咒灵抱着膝盖想到。 在模拟世界被坏女人打穿了心脏,没领到皮肤卷还被狗子咬了一口,回到现实里,又无缘无故被津美纪的海胆头弟弟欺负——这家伙放的两条狗,一共咬了自己两口。 好不容易躲回到模拟器里,还要被人类小鬼咬。 「本大爷的现在的身体已经菠萝菠萝哒。」 一个狗咬四个洞。 雾枝子一数,自己身上竟然已经被咬出了十六个洞。 她委屈地直掉眼泪,眼泪掉到雪里,一砸一个坑。 “汪……” 雾枝子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刚才她听到了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哭出了狗叫! 莫非狗牙有毒,害她得了狂犬病?马上就要命不久矣了吗? “汪汪。” 就在她内心崩溃之际,身前又是两声委屈的汪汪声。 泪眼朦胧地抬起头,雾枝子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头。 橙皮狗子和黄毛小子正蹲在她面前,两个毛茸茸的头挤在一起,两对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睛,正完全一致地巴巴盯着她看。 刚才那几声就是狗子叫的。 还没等她从自己没得狂犬病的惊喜中恢复过来。 小孩就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她看过来了!啵奇塔,我们快走!” 他指着咒灵的鼻子,手忙脚乱爬起来就要离开,因为太慌忙了,在雪地上蹬了几下才爬起来。 雾枝子却趁机伸手一捞,抢在他之前把橙皮小狗死死抱住在怀里,把脸贴在小狗软软的肚皮上 “不准抢啵奇塔!” 明明害怕得要死,一看到自己的狗被“恶魔”抓住了,黄毛小孩瘦弱的胸膛却又充满了勇气,他气鼓鼓的,冲过来就要和雾枝子斗一斗拳脚。 雾枝子却也伸出另一只手,连张牙舞爪的他一起、也紧紧按住在了怀里。 “吵什么吵,闭嘴!让我安静伤感一下啦!” 被她吼得浑身一颤,小孩僵硬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趴在她怀里一动不敢动。 狗子待在他们两个中间,却表现得很高兴似的,扑腾着小短腿,跳起来舔舔雾枝子的脸,又舔舔小孩的脸。 “汪!” 雾枝子叹出一口气。 “……为什么我想要的狗子都有主人了。” 她想到秋,心里更难受了。 . 两人一狗在林子里待了好久。 有雾枝子在,再大的风雪,靠咒灵的温度也能够抗住,到了后来,确定她真的不吃人,也不吃狗,黄毛小孩整个人都要扒在她身上了。 “恶魔好温暖……” 他抱着雾枝子的腰,脸蛋红红的。 “那你刚才看到我还吐!” 雾枝子生气地揪住他瘦巴巴的脸蛋,一会儿把他的嘴巴扯成“一”,一会儿挤成“0”。 “呜……恶魔好坏……” 小孩哭了。 肚子也咕噜咕噜响了。 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频频往来的方向看去,“……今天的树还没砍完!” 趴在咒灵肩上的小狗也焉头巴脑地呜呜了两声,像是在回应他。 雾枝子才想到遇到他们两个时候,就听到了嗡鸣的电锯声,那个时候应该就是他们在砍树了。 “这么冷的天,你干什么还要出来砍树?砍树很危险的。” 她问道,从口袋里拿出干巴巴的面包边角料,团巴团巴也只有一个小孩拳头那么多。 “给,我身上只有这些了,你们不嫌弃就将就着吃吧。” — —这还是之前从津美纪厨房里带出来的,她自己吃了一点,没有剩很多了。 小孩一点也不嫌弃,明明是碎末一样的面包片,他吃得狼吞虎咽,还不忘分一半给啵奇塔。 一人一狗吃东西的方式格外相似,吃着也许是噎着了,他抓起一把雪塞进嘴巴里,才就着雪水一起,艰难地咽下去了。 “好脏。” 雾枝子没拦住他,只能抓住他冻得通红的手惩罚似地捏了捏。 也许是确认她真的是个好“恶魔”了,也许面包让他忘了刚才的不快,小孩没有了刚才的警惕,闻言,只傻乎乎对她笑了一下,露出两排尖尖的鲨鱼牙齿。 他任由雾枝子捏着自己细瘦的手指,那张稚气的脸庞像是晒到太阳的猫,露出了懒洋洋的笑容。 “这样就吃得饱了……” …… 小孩名字叫电次,橙皮狗子是啵奇塔。 一人一狗就生活在山上的小破屋里,电次的妈妈很早之前就因心脏病去世了,爸爸在前不久也死了,留下的大量债务就算压在了他一个小孩身上。 卖了家里所有的东西还远远不够,债务却越滚越多,像是一个填不满的、不断扩大的黑洞,随时都会把人绞进去啃食干净。电次努力干活,帮别人打扫卫生,□□.工做苦力,砍树卖钱,倾尽全力才不至于掉进去爬不起来。 即使是这样,饥一餐饱一餐的日子也有很多。 即使是这样,他们也还是撑下来了。 「你比我更需要啵奇塔,跟你抢狗是我不好。」 听着他毫无悲伤地讲着自己的事情,雾枝子在心里想到。 虽然咒力微弱,雾枝子也比普通人厉害很多,那天傍晚,在夜晚来临之前,她显出真身,帮电次弄到了超过目标数三倍还要多的树。 电次喜滋滋地拿着钱,去山下便利店买了几大袋吐司面包。 “这样明天,后天,大后天的饭都有了。” 回家的路上,他双手举着面包,顶到头上,高兴地跑到雾枝子前面去了。 跑累了,雾枝子慢条斯理地追上了他的脚步,矮下身,主动背他回去。 “恶魔好好。” 走在路上的时候,电次突然在她背上说道,他明显困得不行了,声音都含含糊糊的。 “电次也很好。” 沉默了片刻,雾枝子也说到。 啵奇塔跟在他们两人身后,欢快地摇着尾巴。 天上的云时而聚在一起,时而又散开。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睡在四面漏风的小破屋里,床是不知道从哪儿拆下来的一块木板,唯一的棉被是电次的破袄子。 外面下了很大的雪,时常可以听到积雪从屋顶上滑落下来,砸到地上的声音,真让人担心屋子会不会被压垮。 不过还好有咒灵在,她身上暖呼呼的,又睡在中间,所以并不冷。 冬天头一次睡得这么暖和。 . 半夜的时候,雾枝子忽然睁开眼睛,望向天花板,屋内昏暗的光线,给人一种介于梦与现实之间的错乱感。电次毛茸茸的脑袋靠在她胸口,头发有些扎扎的。 她把电次推到一边,小孩子穿着白色背心,身上瘦得皮包骨似的,摸得全是骨头,再一回头,她就发现啵奇塔站在床尾。 “汪。” 小狗的轮廓在黑暗中隐约着,毛茸茸的边沿仿佛也散发出绒绒的光边。 雾枝子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坐起来,“来,小狗……给大爷吸吸。” “小雾,要离开了吗?” 从啵奇塔口中,突兀地发出了稚气的声音。 “……狗子,会说话。” 雾枝子 手撑在床沿,猛地清醒了。 “小雾,今天过去,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啵奇塔缓声说道。 “诶?” 雾枝子一愣。 屋顶上的铁皮在风中哗啦啦响,窗外又是一大团积雪砸落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嘎吱一响。 “……” 雾枝子张了张嘴巴,望着啵奇塔黑黝黝的眼睛,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忽然觉得心口沉沉的,闷闷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她其实隐约也感觉到了,这里不是现实世界,是模拟器里的世界,也许是电锯人1995的世界,也许是其他的世界。 是模拟空间把她带到了这里。 一切都是虚假的,那她作为唯一真实的存在,就迟早会有离开的时候,也许是明天,也许就是现在。 “小雾,喜欢电次吗?” 啵奇塔没问了,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 雾枝子看着旁边熟睡的小孩。 ——他脸上还带着熟睡的红晕,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嘴巴咂巴了两下,就这样露出了微笑。 咒灵的脸上也跟着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与此同时,她的心脏却更为剧烈地下沉了一分。 大风在屋外呼啸,装着一人一咒灵一恶魔的小屋像是一艘孤独的小舟,在海面上孤独地行驶着。 “有一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电次没有看见我。” 啵奇塔也看向电次。 “他找遍了镇上,也没看到我的踪迹,还以为我被恶魔吃掉了。” “电次哭得很厉害。” “哭着跑回家的时候,才发现我在家里等他。” “太好了……我和电次都松了一口气,他这样紧紧抱着我,很快就哭着睡着了。” 小狗轻声说着。 雾枝子脑中很快就浮现出当时的场面,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好可怜。 “电次……我很喜欢电次。” 啵奇塔很认真地说,还点了点头。 “那我也很喜欢电次,如果电次也是一条小狗就好了,我就养两只。” 雾枝子也不甘示弱地说道,像是附和其他小朋友的幼稚园小朋友。 “怎么这样。” 从狗子头上流下了一大滴汗。它“w”形的嘴巴动了动。 “总之……小雾,你以后也许还会有许多冒险,下一次如果遇到电次了,你能够帮一帮他吗?” “作为交换,只要是我吃下的恶魔,你可以从中挑选一个成为你的契约恶魔,没有代价的那种。” “这是契约,是我和小雾之间的羁绊。” “……吃下的恶魔?”白发少女陷入了思考,她看看小狗头上的电锯,看了看小狗尾巴上的拉环,“难道你是……” “我知道了!” 她一手捏拳,锤向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 啵奇塔下意识挺起了胖胖的胸膛—— “你是恶魔恶魔!从恶魔对恶魔的恐惧中诞生的恶魔对吧!”(恶魔x5) 她一脸“真相只有一个”的表情。 “……怎么这样x2。” 小狗的眼皮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四肢摊开,啪地一下整个趴下来了。 “我是恶魔恶魔吗?那小雾肯定是套娃恶魔。” 看着少女得意洋洋的样子,小狗无奈.jpg “但是……小雾这样就很好了。” 小狗在心里悄悄说道。 恰时,雾枝子只听到耳边叮铃一响。 「已接收到支线任务:电锯恶魔的委托。 下一次模拟即将开始。」 语落,四面昏暗 的光线更浓厚了,将此处映衬得愈发虚幻。 雾枝子深知,自己这是要离开了。 “啊,来不及了,我一会儿就要走了!” 她甚至没时间解释,只能低头抱住睡得迷迷糊糊的电次,朝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又捞起啵奇塔,趁着最后的时间,在小狗软软的肚皮上狠狠rua了一把。 ——这便是咒灵在最后一刻,所能够做到的最真挚、最能表达自己喜欢的方式了。 第20章 挑战副本已开启! 电次的脸蛋嫩嫩的,啵奇塔的肚皮暖洋洋的。 脸上的触觉一点点消散,最终只剩下冰冷的空气,雾枝子回过神来,周围是初始的一片漆黑。 黑暗里,她放下空荡荡的手,抬眸望去,小屋、风雪、电次的破袄子,全都消失不见了。 黑暗中,她孑然一身,只有眼前悬浮的光幕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辉。 「该副本已通关,您选择: 刷新副本 进入挑战副本」 熟悉的橙皮狗子坐在原型的图标中,依旧抱着大哥大,眨巴着眼睛望过来。 雾枝子眼眶一热,将流出的鼻涕吸了回去。 “我好像有点感冒了呢……怎么有点想流眼泪……” 她揉了揉鼻子,没急着选,而是变出个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 镜子的少女白发红瞳,头上长着红色的尖角。瞳孔深处分割好的桃心印记散发出明亮的光辉,姣好的眉眼有种野蛮生长的、蛮横的美丽,即使面无表情的,也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看着那张脸,雾枝子心中残存的忧郁也烟消云散了。 “好耶!这就是61分的美貌吗,赚了!” 雾枝子mua地亲了几口镜子,岸理很有可能是她目前、包括日后的一段时间里,外貌分最高的角色了,能够抽到她,让雾枝子感觉愉快。 但想到皮肤券上那“限时”的两个字,咒灵举着镜子、不由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何时会变回原形的危机,就仿佛悬在后颈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会落下斩断她的头。 “从今天开始努力打工模拟吧……” 她的视线从自己的美貌转移到了光幕上。 “刷新副本……还是进入挑战副本?刷新的话,就是进入其他模拟世界了吧。” 电锯人1995通关后,“开启新模拟”的选项就没有了,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刷新其他副本进行游玩,要么就只有进入更高难度的「挑战副本」。 想到自己离开前,曾听到的「支线任务」。 雾枝子硬着头皮点了下挑战副本的选项。 “电锯恶魔的委托,照顾电次吗?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挑战副本里再遇到他们……” 在她选定的一刹那,圆框中的橙皮小狗似有所觉般站起来,高兴地朝她汪汪一叫。 ———————— 伏黑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他揉了揉脑袋,从后座爬起来,发觉自己正坐在一辆平稳行驶的轿车上,轿车则通行于黑暗的隧道里。 “哟,醒了?” 对面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惠抬头望过去,轿车正好行驶出隧道,马路上的灯光照进车窗,也照亮了黑暗中青年的脸。 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五条老师……” 银发在夜色中闪耀着光辉,身着黑色卫衣的青年人正撑着半边脸,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在惠望过来时,他亦回过头来。 鼻梁上的圆墨镜滑落而下,露出那双冰蓝色的绮丽眼瞳。 ——那是一张放大放在时代广场,用显微镜360度观察也毫无瑕疵的俊脸。 “真是狼狈呀,惠,居然躺了这么久才醒。” 如果不是说话语气那么欠的话。 “这是去哪儿?” 伏黑惠看了看四周,没理他的话。 “津美纪的医院。” 银发青年换了个坐姿,也不生气。 惠就想起来了。 昨日,他的姐姐津美纪遭到诅咒,在回家路上陷入沉睡,原因不明,如今正在病院接受全身检查,他正是在回津美纪家帮姐姐拿住院 用品时,才遭到了咒灵的袭击…… “……谢了。” 惠真心实意道。 说到咒灵…… 仅仅只是在脑中勾勒那人外之物的轮廓,如致幻剂一般五味纷杂的情绪便一拥而至,令惠隐隐感觉到胸闷气喘,一阵难以抑制的恶心感翻涌盘亘,久久不下。 “不跟老师谈谈发生了什么吗?我找到惠的时候,惠可真是狼狈呢,躺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要不是没有分享的人,真想拍下来给大家都看看。” 望着他一言难尽的表情,白发青年将手掌垫在脑后,万分好奇道。 虽然他眼中那跃跃欲试的神光,很难不让人想到是不是在幸灾乐祸就是了。 刚毕业的五条悟作为惠的监护人,接管六岁的伏黑惠,至今为止已经有八年了。他令惠免受禅院家的纠缠,给他指引,帮助他走上咒术师的道路。 这人嘴品不好,心眼却挺好的。 从前的伏黑惠对成为咒术师这件事一知半解,并不放在心上,可经历了津美纪的变故后,一夜之间,惠却隐约知晓了咒术师的意义,知晓了他成为咒术师后该干些什么。 “……我在她那里,遇到了特级咒灵。” 事关津美纪,伏黑惠没有选择隐瞒。 …… 等惠讲完,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首先,很高兴你愿意跟我讲这些!” 摸了摸下巴,银发咒术师还是夸奖道,“毕竟初三的小孩还是很叛逆的,我好担心惠会像育儿节目里讲的那样,陷入中二病里,什么都不跟家长讲呢!” 伏黑惠在心底高喊「别把人看扁了呀」,表面却不动声色:“有关咒灵的话,我肯定是分得清轻重的……” “嗯……不过,”年轻的特级咒术师,五条家家主的话转了个弯,“惠,你知道吗?高专目前登记的特级咒灵也不过十六个,除非是新生的咒胎进化到特级,这个世界的空间是有限的。贸然出现新的特级咒灵一般会伴随着重大事故的发生。” “我找到惠的时候,屋里的确有残秽的痕迹,但论强度的话……” 五条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是因为惠是学生他才会说这么多的,“看得出来,只有三级咒灵的程度。” “再高出一点,惠,你如今可不会完好无缺地坐在这里。” “可是!” 伏黑惠的身体无意识前倾,“她有智慧,会说人话,还是人类女孩的外表,我跟她对战时,她甚至释放了「领域」,虽然不知道她为何放过了我……但这些都不是幻觉。” 他急切想要说服对方,重视起这件事。 “那我就……”五条悟打了个响指,对他眨了眨眼。 “相信你的判断。” “……” 原本还在组织的劝说话语哽住在喉咙里,伏黑惠只来得及“啊”了一声。 “既然心爱的爱徒都这样说了,那就没办法了。” 青年将滑落的眼镜推了回去,露出了偶像般的帅气笑容。 他也许不是故意装帅的,只是习惯了。 “我在现场看过,只发现了这个。” 说罢,五条悟伸手指了一下他的左手边。 惠低头看去,看到了座位上隐约着的画像轮廓。 其上还保留着只有咒术师才能看见黑红色火焰般的“残秽”,证明了咒灵存在的痕迹。 昏暗的夜色中,伏黑惠将其拿起,接触到残秽的那一刹那,指尖仿佛又触及到少女细腻而冰凉的手腕,他确信,自己见过这幅画。 在去津美纪家等她一起上学时,他曾无数次盯着这幅画发呆。 其上画的图案,每一处细节,伏黑惠都勾勒 在心底,然而此刻,礁石、海浪、自海浪中脱胎而出的美神,全都荡然无存。 在画框中,唯有一片一望无际的雪林。 以及抱着橙色小狗、蜷缩在雪地的白发少女。 头上恶魔式的尖角凸显了其非人的本质,少女赤.裸的双足上满是伤痕,仿佛跋涉许久才抵达这里。她佝偻着身体睡着,白羽毛般的睫毛伸展开来,秀丽的眉眼间满是幸福。 她明明只是抱着小狗,却仿佛拥抱着整个世界。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伏黑惠却一眼认出了,她就是那位咒灵少女。 —— 此刻,还不知道家被偷了的假.特级咒灵,正一脸严肃地望着面前的场景。 “这里是……哪里?” 当按下「挑战副本」的那一刻起,雾枝子耳边,忽而响起了嘎吱一声门开的声音。 下一秒,仿佛斗转星移,她已从黑暗中,被转移至一片刺目的白光之中,那光芒分外耀眼,令她下意识抬手挡了挡。 等逐渐适应了此处散射的光线,而缓缓睁开双眼时,咒灵的口中、不由得发出惊疑的呼声。 眼前,是一片异常明亮的世界。 天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无数道平铺排列的木质房门,各种颜色、各种类型,层层叠叠方格排列的门扉一直延伸至视野也触及不到的地方。 分明不见太阳,此处却充满了光亮,酷似Windws XP系统待机界面里的绿草山坡上,各色奇花异草点缀其间,肆意生长。 雾枝子就站在这片茫茫碧海中间,她放眼望去。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然而当她着眼于近处—— 长满苔藓的浴缸半边歪斜在土里,苍白的手指跟花草一起被种在土里,这片繁茂的绿色大地细看之下,却全是各种不和谐的因素。 代表人类踪迹的物品,如今却像被世界遗忘般、随意散落在荒草中,深想之下,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地狱? 茫然中,雾枝子心里冒出来这个词。 「这里是地狱啊。」 雾枝子猛地睁大双眼,整个人如灵魂归位般一激灵。 她一面警惕地望向四周,一面呼唤着模拟器界面,然而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里已经不再是模拟空间了。 之所以这样觉得,是因为如今的画面更倾向于每次模拟步入ed时,所进入的动态结算时间。 一切枯燥的文字都化为了感官所能够触及到事和物。 此时雾枝子的感受,就仿佛自己手机里的横版过关的像素游戏,又或者galgame文字游戏,突然进化升级,成为能让人身临其境且即时演算的全息游戏一般。 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使人战栗不止的新奇与恐怖。 已经开始了么? 原来在按下确定键的那一刻,她的挑战副本就已经开始了。 当雾枝子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时。 远处天空中,十二道门瞬间被打开。 犹如丧钟被敲响,在此刻响彻整个地狱的,是电锯般惊魂动魄的剧烈轰鸣声—— 第21章 地狱?地狱! 故事开头就讲过, 这里是恶魔与人类共存的世界,有名字的东西就有成为恶魔的可能。 从番茄、电锯、丧尸、蝙蝠、水蛭、血、枪等这些能够用肉眼看到的,乃至黑暗、死亡、孤独、痛苦,这些只能算作模糊概念的东西。 只要有一个人类还恐惧于它们, 无论经历过多少次死亡, 拥有姓名的恶魔们也会从地狱的深处重返人间。 是的, 地狱。 这个世界也许没有天堂, 但的的确确存在地狱。 对于恶魔来说, 地狱即是他们生命的摇篮与中转站。 恶魔从地狱中诞生, 死亡后也会在地狱复活——而在地狱中死亡的恶魔,在丧失一切有关地狱的记忆后,又会重新去到人世。 这是一个永无休止的循环。 只是这些转生去人世的恶魔, 却毫无例外,在濒死前,大家都听到了同一个声音…… 如电锯拉动引擎般…… 轰嗡嗡作响的声音。 . 身处地狱之中的雾枝子,看见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头顶电锯,宛如黑暗英雄的电锯人从门中登场,同四位骑士、七位武器恶魔展开了惊天动地的战斗。 其间, 无数恶魔争先恐后覆盖而上, 加入到这场“杀死电锯恶魔”的战斗中。 被打败, 被吃掉、被吞噬, 无论多少次, 电锯恶魔都会拉动拉环卷土重来。 这场战斗整整持续了整整十一个日夜, 到了后来, 除了电锯恶魔以外, 这里就只剩下四类恶魔。 一种是恐惧他、而不得已战斗的恶魔, 一种是恐惧他、所以选择逃跑的恶魔, 一种是恐惧他、而崇拜他的恶魔。 最后一种,是死掉的恶魔。 血肉横飞,到了后来凝固的血液几乎在脚下形成黏稠的毯,置身在无尽的尸骸中,雾枝子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等到最后一个夜晚来临,眼前的景象凝固在了最终时刻。 面对再次复活的电锯恶魔,四大骑士以及七位武器恶魔纷纷举起了自己的武器,自四面八方发起了攻击—— 电锯恶魔则站在原地,舒展开手上的四把电锯,拉响引擎,发出了最后的轰隆嗡鸣。 伴随着电锯声一起出现的,是眼前的选择界面。 「挑战副本:电锯人地狱篇 通关条件:使用当前任一恶魔杀死电锯恶魔,并活到最后。 通关奖励:恶魔能力具现化 定向模拟次数:0 是否抽取天赋 是否抽取角色」 选项展开。 雾枝子从迷惘中回神。 决战一触即发,四骑士及七位武器恶魔的身影却悬浮于空中,仿佛石刻雕像般,所有人的神情动作全都静止在这一刻。 有关这场决斗,酷似圣经中描写,骑白马的支配恶魔,头戴冠冕,手持长弓。 骑红马的战争恶魔,手持大刀;骑黑马的饥荒恶魔,手持天平;骑灰马的死亡恶魔,手持镰刀。 而七位武器恶魔则形态各异,狰狞可怖。 电锯恶魔手中转动的锯齿同样凝固,他脖子上挂着的肠子在风中扬起,唯有电锯的余音在死寂的地狱中回响。 空气里,悬浮着的微尘在闪闪发光,即使生物钟告诉雾枝子外面此刻肯定是深夜了,地狱中却依旧一片明亮,分不清日夜轮转。 她将身边的断肢残骸推开,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爬起来站稳,又一脚踢飞了旁边恶魔的脑袋。 这才看清楚空中的屏幕上到底写了什么。 “从自由探索,变成定向模拟了呀……” “……但这也太难了吧 !” 雾枝子急得抓耳挠腮,从这持续十一天的战斗不难看出,电锯恶魔简直就是地狱大恶霸呀! 他杀普通的武器恶魔简直是瞬杀!四位骑士的力量也远远不如他,即使其他人通过围殴,侥幸杀死了他,他也能立马拉动胸口的拉环满血复活,继续大杀特杀! 简直就是一台杀魔永动机。 如果电锯恶魔是游戏主角,那眼前这场战斗,完全就是某四个数字小游戏里狂b小朋友的重现嘛! 这样说,战力分布是不是就非常清楚了? 围殴都打不死他,怎么能指望自己随机选一个小朋友就能够消灭他…… 雾枝子垂头丧气。 “这就是挑战副本的难度吗?是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呀!” 就算奖励个能够具现化的恶魔能力又怎么样……反正也打不过电锯,这样一看,这副本的奖励还没有皮肤券让人心动…… 心里没有动力,雾枝子也不着急,趁着时空静止,四处摸了摸。 七位武器恶魔,分别是长矛,剑,武士刀,鞭,箭,喷火器和炸弹。 她试着抠了一下这些恶魔身上的武器,没抠动,简直就像器官一样生长在躯体上,威风凛凛,还怪帅的。 喷火器恶魔铳里的火焰还凝固在半空,离开的时候,差点烧掉雾枝子的头发。 “咦,好可怕。” 说罢,咒灵又跑到四位骑士的马上,每匹马都坐一坐,尤其是支配恶魔那里。 “要是有相机就好了,哼哼,本大爷是天启骑士!” 她挡住支配恶魔,假装有相机地摆出几个酷帅的pse,这才心满意足地跳下来,顺着垂到地上的链条,爬到了电锯恶魔的肩上。 ——有些恶魔的真身对于人类来说,简直就是庞然大物,电锯恶魔的体型在其中已经算是比较小的,但爬上去依旧把雾枝子累得够呛。 等站定在恶魔肩上,眺望下方猩红一片的地狱,雾枝子有些迷茫了。 “怪无聊的……” 她随便找了个不扎的地方坐上去,屁股顿感一片湿冷,伸手一摸,摸到一手的血,当然都是其他恶魔的。 雾枝子也不在意,在电锯脸上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擦了擦手。 “先抽取天赋吧。” 好像被迫上班,咒灵又双叒叕叹了口气……她真的对通关不抱希望了。 熟悉的字符似水般、自空中泅出,各类天赋如海浪般时隐时现。 「当前默认玩家为恶魔阵营,已排除其他干扰天赋。 饕餮盛宴(接受人类献祭时实力翻倍) 超越者(免疫一切物理伤害) 科学怪人(吞噬其他恶魔后可获得其部分能力) 根源恶魔(加入根源恶魔进入角色池中) 死而复生(死后原地复活,避免地狱中间商赚差价) …… ……」 雾枝子一手指着上面浮现的各类天赋,一手捂住嘴巴,开始了脑内风暴! 喂喂,这、这不是超有办法的吗! 下面四个天赋随便抽到一个,都有可能打个翻盘战的吧! 小小电锯,可笑可笑! 这女人已经开始幻想拳打电锯,脚踢杂鱼,称霸地狱的场景了。 「你已抽到天赋:恶魔低语(你天生遭到声音恶魔的憎恨,说出的话会被声音恶魔转化成乱码。) 该次模拟开始时,你将获得以下状态:胡言乱语 状态时限:永久 状态加成buff:无」 随着抽卡结束,咒灵的脸变得面无表情。 雾枝子:毁灭吧,赶紧的。 这比之前那个「魔眷者」buff还不如,甚至可以说是个负面buff。 不是,就是说……为什么上一次模拟的事情,声音恶魔你居然记恨到现在了啊!从我的天赋池子里滚出去呀混蛋…… 无语凝噎中,系统已经开始了下一项抽取。 「模拟角色抽取中…… 1.支配恶魔 2.战争恶魔 3.…… 11.箭之恶魔。」 雾枝子:再来个武器恶魔,这局就直接gg了……毫无反手之力。 「你已抽到角色:炸弹恶魔」 「当前属性栏已更迭为炸弹恶魔模板。 属性如下。 家境:0 外貌:60 体质:2000 智力:100」 「定向模拟即将开始。」 「副本:电锯人地狱篇 难度:挑战级 目标:杀死电锯恶魔,并活到最后。 投放节点:当前」 「支线任务:电锯恶魔的委托已激活」 听着叮叮当当的提示声,雾枝子心如止水,直到看到最后一项,她睁大眼睛,猛地自恶魔肩上站了起来。 “电锯恶魔……” “我的主线任务是要杀了他,支线任务却是要达成他的委托?” “而且这任务明明是狗子发给我的才对呀。” 她沉吟片刻,一瞬间,宇宙的投影在她背后打开,狗子头上有电锯,电锯恶魔的头也是电锯,狗子发布的委托变成了电锯恶魔的委托…… 以高达150的智商,雾枝子迅速了解了当前的处境,她猛地望向身边那由硕大的电锯所组构而成的恶魔的头颅,失声道: “啵奇塔?!” 仿佛拨开云雾,一切都有了答案,在这短短数秒钟,咒灵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电锯恶魔就是啵奇塔!啵奇塔就是电锯恶魔! 这次模拟任务是让她杀掉啵奇塔。 嗯?说好的恶魔恶魔呢! . 在她念出这个名字的刹那,仿佛是在响应一般,时间重新开始了流动—— 电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引擎声开始嗡鸣,站在他肩上的咒灵甚至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腥风,一阵强烈到仿佛能吸走灵魂的引力也瞬间将她的身体笼罩。 伴随着「模拟开始」的提示音。 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这股奇异的力量带着她飞离,速度之快,使得周围一切都成了残影,直到雾枝子的身影同飞至半空中的炸弹恶魔相撞,然后瞬间融为了一体。 彭——! 像是要把脑袋炸开般的剧烈胀痛,直达颅顶,令咒灵耳边出现了一阵长久的耳鸣。 在任何恶魔都无法用肉眼捕捉到的地方,炸弹恶魔波姆的身形一僵,被金属外壳包裹的眼睛中浮现出点点茫然。 仿佛大梦初醒。 就好像你前一秒还在梦里和男神深情对视,下一秒梦醒了,睁开眼,班主任正拿着教鞭双眼冒火,而全班同学则都盯着你嘴角的口水发呆。 有那么一瞬间,雾枝子分不清先前的生活是梦,还是如今的战斗是梦。 伫立在正中的电锯恶魔,自四面八方发起攻击的天启恶魔以及武器恶魔。 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她正清楚地使用着炸弹恶魔的视角与身体,她的脑子和对方的脑子你有我,我中有你。 在这一刻,说她成了波姆,或者是波姆成了她,都有可能。 这短短一息的迟疑,却足以改命。 “波姆?!” 雾枝子耳边响起了远处同伴的厉喝。 下一刻,从旁边斜出的电锯,遮盖住了她的视线,令她眼前骤然变得漆黑。 黑暗中,痛彻心扉的撕裂感顷刻遍布全身。 雾枝子低头,只见她被弹壳覆盖的身体上刷刷出现了数道平齐的切口,无数光线从切口处争先恐后地放射而出。 在同伴的怒吼声里,那些光线逐渐扩大,这副恶魔的身躯化为碎裂的肉块坠落而下,散落进底下的尸骸当中。 「在地狱混日子的第125天,被同伴怂恿参战的你,果不其然被电锯恶魔分尸了。」 天上简直是神仙打架……雾枝子看着大杀特杀,已经达成超神成就的电锯,痛得眼泪横流。 没人告诉她居然是全息模式呀! 啵奇塔!!坏狗!!!痛死咒灵了!区区挑战副本,不接也罢!!她现在要退出游戏!! “波姆,你躺在这里干什么呀!不干倒电锯你还想死?” 很快,混战中,一个头上顶着两把大剑的恶魔来到了她的身边,在一堆肉块里,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雾枝子的头颅。 “你这个时候你怎么睡得着的?不干倒电锯不准死,赶紧给我起来干活呀!” 在后者想要杀人的目光中,剑之恶魔屈膝,一把拉掉了她脖子旁边的拉环—— 雾枝子默默流泪,心道:我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杀掉你这个吊毛! 拉环落地,脑袋爆炸,硝烟中,漆黑的炸弹恶魔堂堂复活! 「在地狱混日子的第126天,跟电锯恶魔的战斗持续了整整十一天,你死了不下百次,多亏了剑之恶魔给你拉拉环,你得以每次都复活归来,热情四溢地重新投入到同电锯恶魔的战斗中。」 「在地狱混日子的第127天,这一天比一年还要漫长,黎明到来了,你又一次死了。 这是多少次被剑之恶魔拉掉拉环,你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呢。 作为报答,你也会在他死掉后,狠狠、狠狠地扯掉他的右手! 武器恶魔身上藏有开关,正如你脖子上的拉环,剑之恶魔右手里的剑,电锯恶魔胸口的链条拉环一样,只要开启就能够满血复活。 当然,如果自己失去了行动能力,周围也没有其他人能够启动开关,武器恶魔也会迎来死亡。 这一刻很快到了。」 电锯恶魔又一次杀掉了所有人。 四位骑士尸体的碎片和武器恶魔尸体的碎片混杂在一起,尸山血海中,唯有漆黑的地狱英雄如山岳般矗立。 他坐在最高处,眺望着天空,手上不知道是在啃食着哪位恶魔的大腿,光只是看着那道不可逾越的背影,便令人心寒胆裂。 他即是最强的存在,地狱里的传奇,不可战胜的电锯恶魔。 凝固的血液已将花草完全覆盖,空气里满是污浊的腥臭味,人类闻一口,也许前面一星期里吃的东西都会吐出来。 雾枝子这次连头都没了,能给她拉掉拉环的剑之恶魔同样被切断了手脚。 “没事,我还有嘴巴,看我用牙齿给你拉。” 一分钟前,他曾这样说过,然后电锯恶魔就打碎了他的牙齿。 剑之恶魔呜呜呜呜地、牙齿漏风地倒在地上哭了。 眼泪从脸上流到地上,形成了一滩小湖泊。 恶魔都是缺心眼的家伙,但即使是最缺心眼的家伙在死了几百次过后,也是会知道怕痛的。 “这样下去……我们几个都会被他吃掉的,被吃掉就什么也没有了。” 除了战力,电锯恶魔最令人恐惧的,还是他那能够令被吃恶魔名字也一起消失的能力。 众所周知,恶魔从恐惧中诞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只要人类还在恐惧那个名字,恶魔就会从中 复活。 但当名字消失不见,恶魔死了,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复存在了。 ——这也是电锯恶魔被地狱众多恶魔视为心腹大患的主要原因。 闻言,雾枝子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真好,终于要解脱了吗…… 她也要流泪了,不过是喜极而泣。 “波姆,你也很伤心对吗?” 偏偏这个时候,如魔音贯耳般,那道声音孜孜不倦地响起, “对不起,明明是我要你来的,结果却变成现在这样…… 要是甘那家伙还在就好了……说不定我们也不会死得这么惨,甘是我们之中最强的,可惜他在很久之前就转生去人世了,听说人类都很害怕他,他在那里一定很幸福。” “我后悔了,我也想转生去人世……这样的死亡总比永远消失来得好。” 剑之恶魔在她身边呜呜哭得停不下来,吵得雾枝子脑子也嗡嗡作响。 “¥?%&@!” 雾枝子给这狗东西来了一串经典国骂,她沦为今天这个样子,不怪这里任何一个魔,除了这个剑之恶魔! 要不是这个狗东西坚持不懈帮她开开关,她早就流血致死,回去现实世界了! “波姆……我好高兴!这还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这么多话啊,要知道你从前只跟甘玩,从来都不理我们。” 剑魔非人的脸上因惊讶而泛出点点红晕。 雾枝子:“?” “?¥?%&@!!” 她又骂了一串更难听的。 “你!”剑魔的头剧烈颤抖起来。 终于听懂了吗?雾枝子屏息凝神—— “我从来都不知道,一直以来你居然这么关心我……” 剑之恶魔的眼中泛起了感动的泪花。 “波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今天是我魔生里最开心的一天,能在这种时候得到你的告白,从今以后我死也无憾了!” 累了,毁灭吧。 雾枝子躺平。 剑之恶魔也高兴了,凑过来,靠着她仅存的一截脖子。 “能跟波姆一起被吃,心满意足了,跟电锯打架真好。” “……” 如果有手有脸,雾枝子真想捂住嘴巴当场来一段即兴BBOX,有这个狗东西在身边,她真的不想死了。 人生的确处处充满转折。 雾枝子真的活下来了。 在即将被吃掉时,电锯恶魔从地狱的恶魔眼前消失了。 天空中有一扇门被打开了。 大家都静静望着那扇门。 那扇门非常普通,颜色、大小、类型都没有独特之处,放在这么多门里简直泯然众门。 但所有恶魔都认出来,那是地狱里唯一一扇能够通往人世的大门。 恶魔只知道有这样一扇门,但从来没有人能避开死亡、直接穿过它抵达人世的。 电锯恶魔就从那扇门中走出去了。 在所有被他打败的恶魔眼前消失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作为胜者的他为什么中途离开,没有人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踪迹。 从那之后,电锯恶魔从地狱里消失了,在人世里也找寻不到他的踪迹。 —— 「恶魔在地狱死去,便会于人世重生。 在地狱混日子的第127天,你被电锯砍成了十八块,因为没人给你拉拉环,你因血液流尽而亡。」 「第128天,你失去所有记忆,轮回转世。」 「1984年,USSR科拉半岛北摩尔曼斯克的一处重要基地,发生了一系列强烈爆炸。 这次爆炸炸毁了大约一千枚导弹以及大量零件。 爆炸引起的大火燃烧了5天,产生的烟幕云层之厚,以致于气象卫星观察人员都报告说那是“一块异乎寻常的云”。 人们花费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清理灾难现场,并最终发现了处于爆炸中心的你。」 「离开地狱的你失去了全部记忆,在炸弹中诞生的恶魔对人类充满了厌恶。」 「同年,得知你转生人世的枪之恶魔传来讯息。 “波姆,我帮你报仇。”」 「11月,枪之恶魔登陆,现身八个国家,总计约三分半钟的时间,杀死了约一百二十万人类。 并于那以后不久,失去了同你的联络。」 雾枝子:…… 此刻,雾枝子正蜷缩在装有枪.支弹.药的集装箱中,因为枪魔事件,各国开始严格禁止使用枪.械,如今能够运送这些东西的,除了黑.道,就是国家势力。 而她之所以会在这方势力的大船上,只有一个原因。 魔人需要血,恶魔也需要血,血对于人世间的恶魔来说就是粮食,越强大的恶魔需要的血越多。 但与此同时,又有一条潜移默化的规则,越低级的恶魔才越需要出门狩猎,而上位恶魔都只用接受人类的献祭即可。 人类向她上供血和炸弹,雾枝子给予他们与其他国家抗衡的力量,在北方基地同人类接触后,她就和国家高层签下了契约。 打从一开始,雾枝子就不指望自己能够完成所有任务,她只要完成后半截的“活到最后”就好了。 虽然在地狱里,她被电锯恶魔爆杀……可实际上想一想,不是炸弹太弱了,而且电锯太强了。 岸理三百出头的体质就能在人间掀起腥风血雨,成为炸弹恶魔本魔的雾枝子更是一件行走的人形兵.器,即使从地狱转生出来,会令她丧失一部分力量,即使人类对枪.支弹.药越来越严格的管控,也会削弱她的一部分能力。 但高达两千的体质,足以让她成为武器恶魔中的天花板,一个能打六个半的岸理了。 在武器恶魔里,除了电锯恶魔以外,也就只有枪之恶魔能比她强。 雾枝子深刻怀疑枪之恶魔就是被啵奇塔剁成肉片的。 说什么为她报仇,自己都被人分尸了。 菜! 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智取才对,苟到吃鸡也是一种策略啊! 「你自认找到了通关的捷径,以为在国家势力帮助下,能够活到最后。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1986年,军.方同你协议,希望你能点头参加“豚鼠”计划。 那是一项利用被社会遗忘之人,来制作恶魔兵器的人.体.实验。 孤儿,流浪者,偷.渡的黑户,死刑犯,社会边缘人。 全世界每年大概有250万人神秘消失,大部分是人为,超自然力量只占小部分。 此项计划已默默进行了一百余年,参与的恶魔众多,实验人数上万。 其中成功的实验品,将继承恶魔的能力,成为替国家鞠躬尽瘁的战士,然而这种人屈指可数,大多数孩子往往在实验过程中便会因器官衰竭而亡,就连尸体也异变得不成人样。」 「你知道后不由陷入沉默。 他们为你安排的是一位六岁的女孩,这孩子已通过各项培训,脑子被洗得一片空白,除了服从命令以外,就没有其他。 如今只差临门一脚,只要你同她达成契约,将自己的能力注入于她的脑中,就能够检验她是否拥有从人类蜕变为武器恶魔的才能。 检验她是否能够从这万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屈指可数的那一批人。 作为交换, 分出力量的同时,这位名为“蕾塞”的女孩将成为你的所有物,在你失血死亡之时,你甚至可以借由这具身体复活,使之成为你的第二副身体。 负责人的讲解,你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 你没记得她多有才能,只记得小孩有一双好看的、碧玉葡萄般苍翠欲滴的眼睛。」 我的名字是波姆。 雾枝子用手指在地上写道,黑色的火.药从她指尖倾泻而下,帮助她将心里的文字具现化。 自打被声音恶魔诅咒……她就说不出正常的话了。 第一次被人类发现时,她要求对方派个代表过来,不知道被理解成什么了,人类那边迅速五花大绑了个人类高质量帅哥过来,一边绑,一边还叫她别急,立马就献祭给她。 雾枝子:我都变成炸弹恶魔了,还改变不了我在你们心里那好.色的形象吗? 自那之后她便痛定思痛,开始学习人类文字了。 虽然100的智商比她差了50点,但是还意外地好用嘛! 雾枝子蹲在地上看着自己写出的字,满意地直点头。 人类尺寸的房间对她的身体来说,多少有一些小了,她也只能蹲在地上。 从禁闭室两根铁栏之间伸出了一只小小的手。 主人用纤细苍白的手指一个一个字点过去。 “我……字……” 其余的就都不认识了。 女孩因羞赧而蜷缩了一下手指。 雾枝子边摇头边叹气。 和她相比,蕾塞就很笨了。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在应该接受义务教育之前,蕾塞就被抓到了这里。 在这里,大家又不会关心一件兵器会不会识字念书。 她们一个不会说话,一个不会认字,实在是摸鱼绝配,雾枝子喜欢待在蕾塞旁边,就这样,一人一魔在沉默里建立了奇怪的羁绊。 ———— 「1986年3月距离验证实验成果还有15天。 15天后,你需要按照高层的意思同蕾塞定下契约,灌输于她你炸弹恶魔的本源力量。 成功,蕾塞会变成你的附属品,失败,结果也只是这女孩的脑袋被炸得粉碎,总之对你没有任何损失。 距离验证实验成果还有10天的时候。 蕾塞从你这里学会的字有三百多个了,她已经能够和你用简单的文字进行交流。 蕾塞问你,恶魔的生活有趣吗,开心吗?恶魔要不要每天被抽血,恶魔被扎针的时候会不会痛。 你说一点也不有趣,当恶魔、每一次战斗脑子都要炸掉一次,如果有来世你再也不想当恶魔了。 说到这里,你忽然感觉很悲哀,大家都觉得炸弹恶魔很厉害,但除了蕾塞,谁也不会关心炸弹恶魔过得开不开心。 你又说,恶魔才不会被抽血,恶魔还每天都要喝血呢。 蕾塞就说,那我也要当恶魔好啦!我不想被抽血了,也不想每天做好痛好痛的实验。 她用手指抓住铁栏杆,在间隙中露出一只眼睛,那只眼睛里闪烁着执着的光辉,她说道:有一天,我和大家一起被拉去一个空白房子里,接受奇怪的光线照射,第二天起来之后,发现枕头是红色的,原来我睡觉的时候吐了好多血。 那个时候,我一边洗枕巾,一边哭,以为自己要死了。 从那以后,我就想,我以后再也不要流血了,所以我也想成为恶魔! 你沉默了。 在地上写好了字,又擦去,这样反复了几次,望着黑乎乎的地面,你不知道教蕾塞什么好。 文化的空白可以靠学习来填补,心灵的空白用什么来填补呢? 你自己 也不知道答案,又怎么教另一个人。 蕾塞并没有因为你不回答而感到生气。 她伸出手,像是要令你安心似地抚摸你冰冷的身体。 她说,“波姆,我不怕的,我愿意为你流血。” 她其实全都知道。」 「距离验证实验成果还有3天。 蕾塞被禁止同你见面。 四处充满了紧张的氛围,为了这次的实验,人类已经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在恶魔眼中,人类的生命不值一提。 但为何在人类眼中,自己同胞的生命同样不值一提呢? 「你当然也可以选择拒绝,拒绝分出自己的力量,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继续生活在国家的饲养下,高层也不会指责你什么。 但蕾塞的命运不会因为你的拒绝而产生任何变化,作为完美的实验品,她必定会无缝被选中成为另一位恶魔的容器。 沉默即是纵容。 既然你有能力,为什么不去做一些让自己觉得舒服的选择? 实验开始前夜,在各种刺耳的警报声里,你来到蕾塞的禁闭室前。 「我有不用变成恶魔,就能过上幸福生活,不再流血流泪的秘方你要不要?」 炸弹的恶魔举起手中的白纸。 黑发女孩望着你,慢慢露出了笑容,她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好像等这一刻等了好久好久。 幸好等到了。」 . 「1986年4月你将事件曝光给了媒体,引导该国的妇幼组织解救这里的实验品,并在这之后,炸毁了所有实验基地。 牵着蕾塞的手离开那里的时候,从背后看到的爆炸真美啊。 跟你刚诞生于人世时的那场一模一样,简直像是世界在为你献上礼炮一样。 蔑视人伦道德的人.体实.验,纵观整个人类历史,始终都被人们深恶痛绝着。 此事被眼尖的美国记者追踪到,很快就在国际范围内引发了舆论,虽然后续并未能引发多大的关注,相关照片以及讯息在公开后,没过多久就全都消失了,像是有人在刻意掩盖。 你明白隐瞒的那一方是谁。 你也早就清楚结果会是这样,或者说,能这样你已经很满意了。 一百年过去了,充满血和罪孽的“豚鼠”终于曝光于人前,迎来了消亡的终局。 那一夜过后,你带着蕾塞逃出生天。 临走前,你也带走了同在USSR的剑之恶魔。」 他同样失去了地狱的记忆,只在雾枝子狠狠扯下他的右手后,剑之恶魔索德才隐约想起来那场最终决战的细节。 “可惜长矛、鞭、喷火器他们都被杀了。” “不然我们组合在一起,一定能称霸世界。” 蹲在十字路口,索德平静地吐出了令人大为震惊的事情。 雾枝子惊掉下巴。 她拿出纸,在上面写字。 「这才转生多久呀,就被杀掉了,是谁干的?」 展示到一半,她又迅速添了几笔。 「还有,你就不能变成人类模样吗?这样很快他们就又会把我们捉回基地的。」 在晒得滚烫的柏油马路上,头顶大剑的恶魔突然出现在人群当中,原本还堵塞的路口变得从所未有的通畅,家家户户房门紧闭,繁华的街道一下子变得分外萧条。 毫不怀疑,再多待一会儿,从城中心赶来的恶魔猎人就要向他们发动攻击了。 “是四骑士之一的支配恶魔。” 索德才不管会不会被恶魔猎人发现,他是个脑子缺根筋的恶魔。 “这家伙比我们提前转生了, 还跟立本内阁签订了比我们更高级的契约,成了直系恶魔猎人,她杀了长矛、鞭、喷火器,又招募了箭为自己所用,而且武士刀现在也在日本。” 哈啊?让支配恶魔去当恶魔猎人,立本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呀。 真的不是在与虎谋皮吗?? 关键是,让你当,你还真敢当,还杀了这么多武器恶魔…… 雾枝子想起了玛奇玛那张微笑的脸,只觉得好恐怖。 「她是要把我们武器恶魔一网打尽吗?」 明明跟电锯恶魔决战的时候,她们还是战友来着,怎么从地狱转生到人间,这女人怎么又突然搞起背刺来了,实在是不讲武德。 “谁知道这些上位恶魔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呀,总之先去日本救武士刀吧,我们可不能全军覆没。” 索德拉着你就想走。 「不。」 你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n,又翻开一页新的白纸。 「现在应该逃走。」 「去除了日本以外的国家吧,虽然我们和四骑士对上电锯恶魔都半斤八两。但天启恶魔杀我们却易如反掌。 支配恶魔一定有很恐怖的计划要实行。 不管你信不信,但我认为长矛、鞭、喷火器肯定没有死,而是被她的能力支配了。」 “波姆,你突然变得好聪明……” 索德张大了嘴巴,惊讶地望着你。 “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但我们现在先去哪里……” 「闭嘴,别说话。」 雾枝子把纸贴到他脸上。 「从现在开始,就都跟我用纸条传讯好了。」 索德的嘴唇颤抖一下,仿佛想要反驳自己又不是哑巴。 「如果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做。」 「你也知道支配恶魔的能力吧,」 「我们现在的对话也许就正被她监控着呢。」 这一招纸条三连,令剑之恶魔的脸上出现了裂痕。 “好像已经晚了……波姆。” 「你们没能等来当地的公安猎人,反而等来了远在大洋彼岸的支配恶魔。 地上争先恐后翻滚而出的老鼠、堆叠出了人形,在那之中,你见到了身着公安服饰的粉发少女。 1986年的她,和1995年的她相比,颜容相貌还是显得会稚气许多,唯一不变的,就只有那双金黄色眼瞳深处、数十年如一日的温柔神光。 她从鼠群中现身,怀里抱着熟睡的蕾塞。 当她低头凝望怀里的黑发女孩时,一举一动都有种引人折服的魔力。 “我从来不知道你有圈养人类的嗜好。” 你在纸条上写道「放开她」。 玛奇玛眼睛也没眨一下,反过来命令你道: “小波姆,我劝你还是立刻扔掉拉环自.杀比较好。”」 第22章 炸弹?炸弹! 她还是那么喜欢命令人。 没由来的, 雾枝子的脑子里突然就冒出来了这句话。 —— “波姆,逃……逃……我掩、掩护你。” 说着这样的话,索德却冷汗直冒,眼神闪躲, 几乎整个魔都趴在了地上, 仿佛在狮子面前夹住尾巴呜咽的小狗。 地狱里他被电锯杀的次数太多, 人世间, “剑”这个名字也随着热武器代替冷兵器而逐渐被遗忘, 在武器恶魔里, 索德的实力只能排在末尾。 就像根源恶魔对杂鱼恶魔和魔人有绝对的压制力,天启恶魔对普通恶魔同样具备与生俱来的威压。 粉发少女仅仅只是站在那里。 相比炸弹恶魔与剑之恶魔庞大的体型,人形的支配恶魔是那般纤细、无害。 夏日炙热的阳光下, 那一头橙粉色的长发披落在她瘦削的肩际,泛出柔亮的光泽。 两缕细软的鬓发顺着两颊垂落而下,齐眉的碎发淡扫在螓首,她穿着那一身土气的职场三件套,挺拔优雅的身姿却会令人想到掌控一切、君临天下的女王。 玛奇玛用那双金色的眼瞳微笑凝望他们。 然后以她为放射点,一种压抑的气氛辐射而出, 令两位武器恶魔大气不敢喘。 索德的牙齿在打颤, 他庞大的躯体与怯弱的表现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简直引人发笑。 雾枝子笑不出来。 坏事远不止这些, 在玛奇玛身后的大楼上, 更出现了几道逆着光的高大剪影。 熟人。 很熟很熟的那种。 他们正是被玛奇玛杀掉的长矛、鞭与喷火器恶魔。 他们出现在这里, 只表明一个讯息——玛奇玛有备而来, 她追求一击必中, 不拿下他们两个绝对不会罢休。 “……波姆。” 索德盯着玛奇玛的身影, 不敢转头, 隐约着传过来的声音非常可怜,“你一定要逃,我太弱了,箭和武士刀肯定也没救了,只有你是我们之中最强的……” “唯有你一定要逃出去……不能让支配那家伙得逞。” 武器恶魔死后本该回归地狱,然而支配恶魔的能力却剥夺了这一权利,使得他们作为玛奇玛的兵器留存于人间。 索德最后也许是想要跟雾枝子说:我们地狱再见的。 可他也许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于是最后只是抿紧了唇。 . 雾枝子其实很讨厌战斗。 她做咒灵的时候,就讨厌咒灵和咒术师们成天打打杀杀的,现在成为炸弹恶魔了,每次打架还要炸掉自己的脑袋就更令她头痛了。 这场战斗是如何结束的,雾枝子已经记不清了。 到后来,她已感受不到脖子以上的地方了,整个身体仿佛都是由痛觉构建而成的,手脚已经被砍断十一次了,胸口呢?更是被洞穿到麻木了吧。 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抱着蕾塞逃跑了。 被拆成一瓣一瓣的索德也永远倒下在了粉发少女脚下。 不敢回头,嘴巴里溢出的血不断向下滴落,雾枝子却只是一味奔跑着,即使看不见,她也知道,玛奇玛此刻一定正在身后盯着她。 那视线有如实质,令她在余后的十余年中,每次半夜惊醒,都如芒在背,总感觉自己好像从未逃出过她的手掌心。 她从岸理时期就是这样了,遇到困难只知道逃跑。 岸理的时候,岸边保护她,波姆的时候,索德保护她。 可她从来没有一次、从来没有一次好好回应过他们的期待。 就像岸边会对她失望一样,雾枝子也知道自己无法为索德报仇。 她一直跑,从日出跑到日落,跑到血液都好像要流干了,才终于跪倒在地。 蕾塞狼狈地从她怀里爬出来,捧着她的脸,帮她拉掉了脖颈上的拉环。 拉环落地,断掉的肢干却没能长出来—— 女孩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血、血不够……血还不够。” 她魔怔般呢喃着,蓦然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将其贴到恶魔的唇边。 雾枝子下意识舔了两口,但很快她就放弃地别开了头,她怕自己压抑不住本性把蕾塞吸干。 这一举措却令小姑娘心中更为惶恐。 “波姆大人……” 蕾塞抱着她,眼泪成串地掉下来,仿佛献祭自我的羔羊,她垂首露出一小截纤细的脖颈。 小孩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在发尾用项圈系成团子——这是雾枝子早上给她梳的头。 她说:“请使用我吧。” 一说话,眼泪就流得更凶了,将那双碧绿的眼瞳冲刷得更为苍翠,蕾塞打小就好看,雾枝子一看到她就知道她有长成电波系美少女的资质。 可是这样的蕾塞却不想长大。 她说: “将你的力量注入我的脑袋,波姆大人就能用我的身体里复活了。” 雾枝子真想开口骂她,不知道她脑子在想些什么,好不容易从豚鼠逃出来,结果还是这样,之前自己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但她没办法骂蕾塞,也不忍心骂,只能伸出断肢,将小女孩紧紧夹在怀里,以沉默的态度表明自己的立场。 蕾塞的身体一下子变得非常僵硬,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柔软下来,把脑袋靠在她的胸口。 她们就在明亮的星空下静静相拥,那气氛相当美妙,让雾枝子产生了即使下一刻就死掉,她也死而无憾的错觉。 蕾塞细声细气地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波姆大人对我好。” 在这昏暗的世界,只有她的绿眼睛泛出微弱的水光。 “是波姆大人教我念书写字,告诉我除了玻璃以外,外面还有一层天空……我怕流血,但为了波姆大人,让我流血死掉我也愿意。” “从前,我想成为恶魔,和波姆大人并肩作战。” “后来医生跟我说,原来我只是波姆大人的容器,得知真相的时候,我很难过。” “但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我是真心想成为波姆大人的容器的,要是波姆大人能变成我的脑子就好了。” “这样我就和波姆大人融为一体了,在大家眼里我就是炸弹恶魔,我来替波姆大人战斗,我来替波姆大人痛。” 雾枝子心想,原来我的吐槽你全都记得,却忘了我之所以痛,就是不想让你再痛了。 人类真是一种相当难理解的生物。 杀掉很容易,理解却很难。 . 「也许真的是命不该绝,你奇迹般地挺过来了。 1997年11月带着蕾塞东躲西藏,逃避玛奇玛眼线的第十一年。 你伪装成人类模样,跟蕾塞几次搬家,最后定居在了一个偏僻的海岛上。 长成电波系美少女的蕾塞在岛上特别受欢迎,她白天去镇里的咖啡馆打工,你晚上偷偷去海里炸鱼,也就这样勉强维持生活。 8月份的时候,你们准备养条狗,你喜欢金毛,蕾塞喜欢柴犬,但最后你们领养回家的却是一条串串流浪狗。 宠物店里的金毛和柴没有人要没关系,只有流浪狗没有人要就会死。 唯一遗憾的是逃亡的缘故,使得蕾塞最后也没有像普通同龄人一样完成学业。 12月。 支配恶魔玛奇玛率领武器恶魔,自海岛上空降临。 除了剑之恶魔索德,箭之恶魔与武士刀恶魔赫然在其队列之中。 “因为发现了电锯的踪迹,所以这段时间都让小波姆悠闲地度过了呢。” 玛奇玛穿着黑色长裙,头顶粉色的大肠光环,外貌酷似圣母玛利亚,另外六个武器恶魔皆化为人形,穿得人模狗样地、围在她身边给她大献殷勤。 索德也在其中,流里流气地说着油腻的话,这些话他曾经都对你讲过,现在他的眼睛里却只有玛奇玛,仿佛全然忘记了曾经被这女人大卸八块的痛苦。 你看着这样的索德,忽然觉得心里好痛。 比脑袋被炸掉还痛。 玛奇玛不但杀了他,还支配了他的全部,抹除了他的所有,就像对待自己的玩具一样。 “我要在人间重现地狱里的那场决战,为此,七大武器恶魔是必要的。” 粉发女人说道,她略微偏着头,眼睛斜视过来,这样的角度使得她的脸庞弧度格外柔和,有种娇俏的美感。 你想起来,你作为目黑世界跟她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是这样一副表情的。 玛奇玛跟你说: “小波姆,偷来的日子总有一天要还回去的。” “现在时间已经到了。” 那一瞬间,你想起了很多。 你想起来在岛上听到的消息,想起了前不久,名为早川秋的恶魔猎人被复活的枪之恶魔附体,成为魔人,最后被杀的消息,想起了支线任务也是在差不多那个时候,被提示任务失败的。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在姗姗来迟的鞭之恶魔手上,你看到了蕾塞血肉模糊的尸体。 今天出门前她还特别高兴,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约好了,等她下班你就去接她,两个人一起去买东西。 …… …… 你真的有成功逃跑过吗? 你真的有实现过自己曾经许诺给蕾塞的话吗?」 雾枝子自己都搞不明白了。 时至今日,她所能做的,就只有狠狠地朝玛奇玛竖起中指,用咒灵平生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言语对她一通辱.骂。 “¥?%&@!” 然后在支配恶魔怪异的目光下,咒灵恶狠狠拍下了读档键—— 实在没办法,打不过就重开吧! 第23章 读档?读档! 雾枝子猛地睁开眼睛, 刺眼的光明令人眼泪直流。 海岛上空潮湿的海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熟悉的腥臭味。 身体呢?感受不到了……她一定是又被砍头了。 一个硕大的头颅出现在视野上空,索德那张头顶大剑的怪脸顶替天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哇啊, 波姆, 现在这个时候你怎么睡得着!不打倒电锯你怎么睡得着——” 雾枝子没听他嘟囔, 而是先挪动眼球看了看四周。 全是门的天空, 好。 天上互殴的电锯和四骑士五大武器恶魔, 好。 这里是地狱, 好。 她回来了。 —— 索德俯下身,去拉她颈边的开关。 如今再看到他,咒灵心里只有复杂。 他恶魔形态的样子以前觉得很狗, 但看过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装给玛奇玛大献殷勤的形态,雾枝子还是觉得眼前这样原原本本的他最好了。 “好久不见……” 她忍不住说上一句,不说这一句她会被憋死。 因为现在这一幕真的很有科幻电影的味道啊! 如果她是主角,那索德和蕾塞就是电影里需要主角拯救的狗狗和老婆吧,无论重启多少次,主角都会拼尽全力逆转心爱之人的悲惨结局, 为了他们而读档的自己不正是这样的英雄吗? 我也太帅了吧! 雾枝子想一想都觉得自己很帅。 索德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沉默不语地拉掉拉环, 送她复活, 俄而转身泪奔而去, 只留下一个仓皇的背影。 “我好心救你……你怎么还骂人?!” “……” 徒留重新组装完好的雾枝子, 在原地茫然地伸着手。 额, 忘了自己说出来的话会被迫乱码了。 . 在探索度达到40%时, 系统就给雾枝子开启了“存档”的权限。 只是跟普通的gal游戏不同, 模拟器无法让她自由选择、回到过去的哪个时间点, 模拟器只是帮她保存了上一次的开局, 方便她遇到困难就重开。 但这也意味着,现在重回战斗的雾枝子,又要再经历一次被电锯五马分尸的究极折磨。 “不行,这一次我真的不干了……” 没帅过几分钟,她就在电锯下痛得龇牙咧嘴、死去活来,于是爬起来,举起索德尝试逃跑。 是了!只要不被电锯杀死,他们就不用去人世!玛奇玛也凑不齐七大武器恶魔,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她正为自己的绝妙点子点赞,然而刚跑出一步,雾枝子就在视野前方,看到了自己被砍断的双腿。 又长又有力,覆盖着漆黑的弹片盔甲…… 「那真是我的腿呀!」 雾枝子看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这一点。 下一秒,她便在惯性下往前扑倒,索德垫在她下面,两只恶魔狠狠摔成一团。 “不准逃哦。” 支配恶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声音很冰冷。 她在白马上低头看过来,头顶大肠光环,圈圈眼散发出迫人的光芒:“我的眼睛可都看着呢,乖乖去和电锯战斗吧,小波姆。” 即使想要逃跑……四大骑士也会比电锯更快地杀掉他们。 雾枝子的头上流下冷汗,撑在地上的双手也止不住地颤抖。 灵魂深处涌现出来的、对天启恶魔的恐惧几乎把人压垮了,她其实并不是很怕玛奇玛,她只怕……这一次又会重蹈覆辙,重现上一次模拟的悲剧。 . 「读档 的第1天,你又被电锯砍成了十八块,血液流尽而亡。」 「恶魔转生,1984年,你一如往常般、苏醒在科拉半岛北摩尔曼斯克的基地中心。 因为有模拟器在,即使转生了、你也不会失去记忆,复生过来的第一件事,你就突破了USSR的搜查队,径直前往北方,找到了刚同样转生不久的索德。 他正被几个民间恶魔猎人围攻,你没有犹豫现身救走了他,并在他开始大喊大叫前,熟练地扯断了他的右手。 捧着断手的剑之恶魔呆呆看着你,仿佛在回味这种熟悉的痛楚。 “……波姆?” 你“嗯”了一声,索德立马冲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扒住你,用嘴巴咬下了你脖子上的拉环—— 你的头又炸了。 字面意义上的那种爆炸。 “靠,这种唤醒记忆的方式超痛的诶波姆!!!!” 几息后,你跟索德狠狠扭打在了一起,然后鼻青脸肿地达成了和解。 你跟索德解释前因后果,并计划分头行动,他负责去找长矛和鞭,这两个相对弱一点。 你则负责找喷火器、箭和武士刀,这几个强一些的武器恶魔。 按照上一次的时间线,如今的支配恶魔、已经化身玛奇玛进入立本内阁机关了,其余五大武器恶魔同样危在旦夕。 如果你记得没错,上一次玛奇玛只用了2年时间,也就是在1986年5月就找到并杀掉了长矛、鞭和喷火器。 一想到这一次你收集武器恶魔,就是跟她抢人,是要和她正面作对,你就有些胃痛。 索德也打不起精神,从听到你的计划开始,他就有些奄奄的。 “我看到支配那家伙就害怕,先不说其他五个家伙好不好找……我们七个加在一起,也不一定能战胜支配吧。” 「……如果再加上甘呢?」 你写道。 索德惊了。 七个不行就八个。 1984年11月,你提前飞到美国,定好闹钟,观测枪之恶魔可能出现的地点。 上午10点,枪之恶魔登陆第12秒,你找到了他,利用爆炸的威力,飞上天狠狠给了他一个**斗。 你知道你登陆立本26秒,能给两个八岁的孩子带来多大的伤害吗!! 目黑世界那年,你看着他在立本上空大杀特杀,站着如喽啰。 如今你化身波姆!想给他几巴掌就给他几巴掌! 「别天天惦记你那复仇了!再过不久你就要被锯成肉片了!」 赶在枪魔生气之前,你狠狠拿出写好的小纸条拍到他的骷髅大脸上。 你和甘在地狱的时候就是很好的朋友,也只有你能和他做朋友。 甘太强了,普通的恶魔根本没办法待在他身边,只有同为热武器恶魔的你,能够跟他说上话。 ——1984年,为了有效猎杀恶魔,各国的枪.支泛滥,频繁爆发的与枪.械有关的恐怖袭击案件造就了人类对枪的恐惧之强烈。 枪之恶魔的力量也因此而大大增强。 武器恶魔里,除去开.挂般的电锯,毫不夸张地说,枪之恶魔就是天花板。 这也是你唯一想到的、能跟玛奇玛对抗的筹码。 . 时间紧迫,你简单和甘说明了情况,伸出手,邀请他加入你的「武器恶魔同盟互助会」,你们的口号是打倒支配恶魔,幸福快乐地在人间活下去。 甘不理解。 但甘还是接受入会。 他是个头脑简单的恶魔,他相信自己唯一的好朋友波姆,只有波姆不会怕他……也只有波姆会打他的头就是了。 你带着 甘回去莫斯科的时候,正好路过了立本北海道。 你抵挡不住秋的诱惑,变成了人类小孩的模样——你记忆里的小女孩只有蕾塞,你就变成了蕾塞小时候的模样。 又让甘跟着变成小男孩,你带着他去了函馆,秋的家乡。 北海道的雪林中,你找到了正在和大洋玩投接球的秋。 「加我一个好不好,我们一起打雪仗。」 你用油性笔迅速在小纸条写上,展示给两人看。 对于突然冲出来的你,秋像小大人一样护在自己弟弟面前,等看清你纸上写的东西,他飞速看了一眼你的嘴巴,似乎是明白什么的,放缓了语气。 “你叫什么名字?是住在这附近的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他的样子和记忆里没什么区别,头上的帽子,身上的防风马甲,驼色的雪地靴,黑蓝色的眼睛藏在帽檐的阴影下,小脸又帅又乖。 你突然惊觉,他的模样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雾枝子。」 你沉默片刻,对秋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一笔一划写好。 「我是雾枝子,是你未来的老婆!」 秋露出了黑线的表情,他和大洋对视了一眼,都觉得你不仅说不了话,脑子也有问题,也许是可怜你,最后他们还是勉为其难让你和甘加入了。 你们打了一上午的雪仗,大多数时候,是你砸甘,并怂恿大洋和秋一起砸,甘被砸得缩成了鹌鹑。早川家两个小孩最后都有些于心不忍了,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欺负这个沉默寡言的小男孩。 沉默寡言并杀了一百二十万人的甘:…… 波姆开心就好。 到了中午,秋的爸妈也来喊他和大洋回去吃饭了。 在路边,他意犹未尽地牵着弟弟的手,跟你们说再见,“明天你们还来吗,下次再一起玩!” 你没说话,只是蹲下来,用手捏了一个超大超圆的雪球,恶狠狠砸到了秋的头上。 雪籽都掉进他脖子里了,秋冻得直缩脖子,还以为你在跟他顽,笑得停不下来,“干什么啦!我刚才都没有砸中过你几个球,你这是突然报复我吗?” 「秋欠我的。」 你也笑了,写下这句话后,你朝他扮了个鬼脸,拉着甘就跑了。 你释然了。 1984年12月回去莫斯科的第一件事就是炸了豚鼠基地。 在媒体发布的、被解救孩子的照片里,你看到了蕾塞,这一次没有你拖累,她终于也像其他同龄人一样念了小学。 你看到她,就想到一周目少女凄惨的死状。 你就只是把那张照片单独留存下来,放弃了去找她的念头。 1985年1月在新西兰找到了喷火器恶魔。 5月在立本控制了武士刀恶魔,他那时正准备和一个人类小孩签订契约,你让甘制止了他。 有甘在身边就方便多了,找到其余武器恶魔,也不用多说话,直接武力压制,强迫他入会就好了。 6月索德那边传来了坏消息,矛还是被杀了,鞭至今行踪不明。 「这家伙单独一个人根本成不了事……」 你后知后觉地派甘和就近的喷火器过去帮他。 自己则带着武士刀去立本找箭之恶魔。 然而坏消息却一个接着一个。 箭之恶魔早已经加入了恶魔猎人的阵营。 它甚至不再是恶魔,而是作为一个器官,寄宿在了那个名为光熙的恶魔猎人体内。 你跟光熙见面,是在香港的老巷茶馆外头,巷子里挂满了霓虹灯,左边上头写着“明星夜总会”,右边下头写着“货车大小巴士出租”。 老街区 里窗子摞着窗子,每一扇窗户后面都会一段迥乎不同的人生。 在见到她第一面起,你就发现是老熟人了。 就距离现在大约十八年,那时光熙还在东京公安里和岸边组队,两人接了一个任务,就有了初代爱之魔人岸理歼灭战。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样貌好看的魔人美女,你从她们眼里看到了敌意。 你深吸一口气,抛却前世恩怨,跟她讲明了来意。 光熙却很明确地拒绝了你。 “我没有帮你的理由。放弃吧,况且你这样只会连累我和我的女人。” 她穿着黑色中山服,肩上披一件刺绣大衣,银发长发梳成低马尾,右眼上戴着黑色眼罩,修长的身姿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美人,但浑身却有种懒洋洋的、提不起劲的感觉。 你从各种方面劝她,都没有结果,这女人油盐不进! 你只能尝试和武士刀一起打败她,结局却是你们两个被光熙压着打…… 箭之恶魔很强,但名为光熙的人类更强…… 你知道她被人称为「最初的恶魔猎人」,却不知道她的真实实力居然如此可怕。 早知道带甘来就好了。 灰溜溜回去,索德那边又传来噩耗,甘不见了。 你在咸鱼恶魔的尸体里发现了甘的肉片。 重开一次,结果枪魔还是没能摆脱被分尸的命运……这一次明明他有好好待在她身边,也没有出去干什么坏事,更没有屠杀别人全家。 他被杀,不是电锯干的。 是人类要他死。 甘很强,枪之恶魔就是人类恐惧的化身。 无论重开多少次,这些国家也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以甘的肉片作为衡量彼此国力的单位。 所以他必须死、只能死。 无论救他几次,他大概都会在某个时间点消失,然后变成肉片货币,流入各个国家的手里吧。 太悲哀了。 最可怕的是人类。」 「武器恶魔同盟互助会」最后还是差了几个武器恶魔,从得知矛的死讯开始,雾枝子就感觉不妙了,尤其是箭和枪都不在。 “感觉没有胜算……”咒灵叹气。 1997年12月,率领「武器恶魔同盟互助会」在日本海上空和玛奇玛交战。 结局果然是失败。 “¥?%&@!” 深吸一口气,再度竖起中指,骂完,雾枝子十分熟练且干脆地拍下读档键—— 第24章 如果早知道咒灵也会被…… 第三次在地狱苏醒。 雾枝子躺在尸体中陷入沉思。 明明我的主线任务…是打倒电锯来着。 结果支配才是最终bss吗? 为什么每次都要被玛奇玛杀掉呀…… 她简单总结了一下二周目的不足。 一、找人速度太慢了。 哪怕她有一周目的记忆, 第一时间找到索德,两人分头行动,却始终慢了玛奇玛一步。 五大恶魔转生分布在世界各地, 找起来很困难, 玛奇玛的能力又猛, 鸟、老鼠, 她依靠各种小动物的眼睛就能监控整个世界,能力发动之下,任何一处的响动都逃不过她的掌控,找人的速度比他们快出几十倍不止。 一周目最后, 他们加班加点地找,也没能从玛奇玛手上抢到矛和鞭。 ……虽然这两人挺拉的,但是再拉也不能送给玛奇玛, 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找人, 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提前转生去人世呢? 二、没能保护好甘。 甘很强, 愿意牺牲百万国民寿命去召唤根源恶魔的人类更强,即使后期她都有好好约束甘, 让他不去造孽杀人了。 但只要人类不停止使用枪械作战, 他们对枪的恐惧与仇恨就不会停止, 甘就难逃一死。 简直无解。 可甘是他们的最强战力, 绝对不能放弃, 她思来想去, 就只有一个异常艰难的解决方法。 那就是加快速度。 赶在甘被人类搞死之前, 在玛奇玛对他们发动总攻之前,她就要集齐另外六大武器恶魔, 然后先下手为强, 提前对玛奇玛发起攻击。 唯有这个方法能够破局。 但这就涉及第三点了。 其他恶魔还好说, 箭之恶魔这家伙……怎么也不上当呀! —— 困难总比办法多,雾枝子感觉自己的脑子又要炸掉了。 “………我八百年都没想过作战策略了啊。” 如果能拿到「魔眷者」的buff,把智商加回150以上就好了……目黑世界的话,说不定现在都通关了。 可是这个时候才发现智力的重要也已经晚了。 雾枝子只能咬牙去做,见招拆招了! 找不到其他六个恶魔的踪迹是吧!那就趁现在大混战、大家都在的时候,一个人咬一块肉下来,等到了现世再“靠肉寻人”算了! 没时间是吧,我取了肉就原地自鲨,留你们在这里继续打,看谁转生得快! 索德还想要过来帮她拉拉环复活。 吓得地上的雾枝子破口大……夸了他一通。 “哎呀,谁是我最可爱的小狗狗呀?!” 也不知道那个「恶魔低语」的buff,把这话到底转换成什么了。 索德大受打击,整个人都不好了,匆匆泪奔离去。 没他捣乱,看着天上还在大乱斗的恶魔们,雾枝子含笑嗝屁。 接下来就看爷操作吧! . 「你如愿以偿,一周目二周目那固定不变的时间线终于发生了改变。 你比谁都快地在人世复活了。 这次的复活点也不再是科拉半岛北摩尔曼斯克的基地,而是在中东的一处军事基地内。 一复活,你就冲出去,逮住人就问现在几几年了。 现在的时间是…… 1977年11月。 比你上两个周目竟然足足早了7年。」 七年,按照一周目的时间线: 1978年,箭之恶魔会和她的契约者——初代恶魔猎人光熙融为一体,自此光熙化身为第一位武 器人。 1979年,支配恶魔玛奇玛降临于立本海海岸,立本内阁迅速做出决策,将其秘密带回京都。 不知道密谋了什么,自那之后,双方达成契约,玛奇玛作为内阁直属恶魔猎人,开始为立本做事。 1980年,光熙从东京公安退休,回去故乡,作为民间恶魔猎人活跃,赚点赏金混日子的同时,还交了4个魔人女友。 同年,喷火器和矛转生人世。 1982年,鞭转生人世。 然后,就到了1984年,上两个周目,她和剑就是在这一年转生的。 同年11月,枪之恶魔登陆。 1985年,武士刀转生人世,不久,他便会接受了立本当地□□的献祭,与一个立本小孩达成契约,帮助他成为如光熙一般的武器人。 自此,七年时间,七大武器恶魔全部转生完毕。 又在之后的1985-1997,后十二年的时光里,玛奇玛会把他们一个个找到杀掉,从而支配他们,去和电锯人完成那场没能结束的最终决战。 决战的结果与否,雾枝子也不知道。 毕竟早在那之前,她肯定就因为任务失败而退出模拟了。 将以上时间线理清、记录下来,咒灵脑浆都要宕机了。 她将在地狱混战时候趁乱咬下的七块恶魔肉片拿了出来…… 虽然这事做起来有点恶心,但是看到肉片真的和自己一起转生了,雾枝子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肉片和恶魔本体之间存在联系。 现在理清了他们转生的具体时间,接下来就只需要密切关注肉片的变化,她就能够第一时间找到转生后的恶魔了。 计划通! 「1978年 没有索德和你一起行动,稍微有些寂寞。 你密切关注箭之恶魔的肉片,并在其有感应的瞬间,第一时间赶去了感应到的地点。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你抵达时那里空空如也。 箭之恶魔已经和恶魔猎人光熙合体,使得她成为了人世间第一个武器人。 武器人拥有武器恶魔的所有能力,却仍旧保持人类时期的意识,只要有足够的血,甚至能跟武器恶魔一样,打开开关就满血复活。 望着空旷的荒野,你知道,并不是你来晚了,而是光熙和箭之恶魔之间肯定达成了什么契约,能够让箭在转生后第一时间和光熙融合。」 「阻止箭之恶魔和光熙融合的计划失败了。 现在任务升级,由说服箭之恶魔,改变为说服武器人光熙。」 雾枝子一想到二周目和她在巷口对谈时的场景,想到对方那四个各有千秋的魔人老婆,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光熙那时拒绝她的理由很明确——为了她的四个老婆,她不想涉险。 果然,有那么多老婆,再强的恶魔猎人也会堕落的。 老婆这种东西,沾不得呀! 更何况光熙本来就是个恋爱脑,她明明那么强!但为了自己的女人却畏畏缩缩的,不敢跟玛奇玛对抗! 实在是太逊了! 要拉拢她就要帮她克服她的弱点,克服弱点的第一步,就是抢走她的所有老婆! 没有老婆=没有弱点=最强恶魔猎人=或许能够战胜玛奇玛! 完美的逻辑! 雾枝子给自己鼓掌。 说干就干,如今三周目才刚刚开始,光熙还在东京公安任职,身边一个老婆也没有,只要现在牢牢跟着她,遇到一个撬一个,不愁有撬不到的墙角! ———————— 「1978年,你追踪光熙的足迹,辗转来到日本东京。 为了接近她, 你变为人类,因为害怕她体内的箭之恶魔会识破你炸弹恶魔的身份,你把外形也改成了蕾塞十七岁时的模样。 4月,化名小惠,往东京公安投了入职简历,你在简历里指明希望让光熙前辈带你,并附上一张脸蛋红红的骗照。 简历发过去不到一个星期就通过了,你作为实习恶魔猎人前往总部大楼,在那里遇到了年轻的光熙。」 她跟记忆里没很大差入,二周目见她的时候,她的样貌就非常年轻。 雾枝子跟在她后面一起进了公安的训练室。 “惠,为什么指明我?”银发女人走在前头,出声问道。 她穿着公安制服,黑西装黑裤子,衬得背影颀长。 等进了训练间,光熙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背心,薄薄的肌肉优美而充满力量,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紧贴着腰身的布料非常完美地凸显出了她的人鱼线。 她的腰臀比趋近于0.85,完美的铁t身材。 谢谢款待…… 雾枝子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惠”是在喊她。 赶紧擦擦鼻子,确认没有鼻血流出来,顺便掏出早已经想好的回答。也不知道现在光熙有没有发现自己喜欢女人的事实。 「因为我被光熙大人从恶魔的手中救了,我对光熙大人憧憬已久,愿望就是能够和您一起并肩作战。」 恶魔猎人怎么会记得清自己具体救过哪些人,这个回答简直万金油,咒灵真佩服自己过人的才智。 光熙果然没有怀疑,反而相当受用,她看了你一眼,问道,“你的喉咙……?” 雾枝子将小本子翻开一页,低头,下笔如神唰唰写道,没注意光熙看着她的目光像是大灰狼看着令自己满意的小白兔。 「在事故中坏掉了,但是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只希望不会拖累光熙大人。」 完美。 咒灵又看了一遍,这才把本子翻过来给银发的恶魔猎人看。 光熙摇了摇头,目光从本子上移回她的脸上,说“不会”。 她露在外面的左眼垂下来看过来,那神情竟然意外地显得很温柔。 令雾枝子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回到宿舍,她在心里想了一百遍秋的帅脸,才缓过劲来。 5月,居然在训练室外,碰到了来找光熙的岸边。 冤种弟弟…… 看到他,雾枝子心情就有点复杂。 比起岸理歼灭战时,现在的岸边梳着半长不短的乱发,胡子拉碴的,嘴边还多了条长长的疤,看着更沧桑了,像是会在半夜的桥洞里弹吉他的中年大叔。 雾枝子很确定,这男人喜欢光熙。 而且,她还确定,虽然现在的光熙还没表明过自己喜欢女人,但光熙确确实实就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女孩子。 不是她自恋,光熙对她的纵容偏爱体现在方方面面,训练她时完全是小打小闹,训练别的新人(尤其是男性)时,就仿佛狂风暴雨,甚至还出过把别人肋骨打骨折的事。 咒灵只能猜测,是不是蕾塞这种惹人怜爱的类型完全戳中了光熙的xp,要不然怎么解释这女人对她的无条件偏爱啊。 对此……咒灵只能表示暗爽,嘻嘻。 至于岸边。 对不起了臭弟弟,毕竟直男追姬嘛……嗯。 这样下去,说不定直接撺掇光熙造.反跟着她也是有可能的! 6月,第一次出任务,光熙全程护着,暗爽。 月底,在了庆祝第一次任务成功,光熙请客吃饭,没花一分钱,暗爽,岸边非要跟着一起来,光熙的表情肉眼可见地不好看了……为弟弟默哀。 7月,听说在光熙手底下的新人没 一个能坚持两个星期的,只有自己留了两个月,还听说,光熙对别人仿佛夜叉,对她就好像平和又温柔的天使,暗爽。 8月,出任务,光熙护着,暗爽。 任务结束,两个人一起吃饭,光熙出钱,还帮她打包了好吃的苹果派,暗爽。 吃完,光熙带她去看电影,电影院门口有人再卖花,光熙给咒灵买了一大捧玫瑰,还把她送到了宿舍楼下。 这就是有人追的感觉吗?那天夜晚,雾枝子把自己丢在床上,她看着摆在窗前的玫瑰…… 握紧了拳头在床上使劲儿翻滚。 妈耶,这也太爽了吧!!!! 9月,烦人的夏季到了,完全醉倒在光熙的温柔乡。 出任务,光熙护着,逛街,光熙出钱。 月末的时候,公安的同事几个约好了一起去居酒屋喝酒,岸边又舔着脸跟过来了,光熙看起来就要跟他打一架似的。 雾枝子真为他感到心酸。 店里在放柴田淳版本的《Mr.サマータイム》,是雾枝子今年夏天最喜欢的歌,可惜她唱不了,只能跟着节奏打着节拍。 光熙撑着脸在旁边看着她,纷乱的光影下,她的脸庞简直温柔到让人怦然心动…… 跟玛奇玛截然不同,你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她的喜爱完全是发自真心的。 明明这女人上一周目还对自己不假辞色……雾枝子举起啤酒,用酒杯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 这也太爽啦! 散场的时候,岸边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家,雾枝子搞不懂他打的什么心思。 岸边手中夹着烟,温吞地跟她说道,“你如果觉得她很温柔,那就错了。公安对恶魔特异科里,干恶魔猎人时间长的基本都是一些和常识脱轨的家伙,光熙更是这样,你要小心她对你出手……” 雾枝子内心瞪大了双眼。 她刚才没听错吧,这男人居然在背后说光熙坏话,他是想撬光熙的墙角没错吧!没错吧! 爱而不得的男人真是丑陋!你看看你这副嫉妒我的表情! 咒灵哼了一声,转身就看到光熙走了过来。 她赶紧迎了上去,银发的恶魔猎人就将外套脱下,披在了雾枝子身上。 外套上还残留着温度,有种干燥的香味。 “我送你回去。” 咒灵嗯了一声,在臭弟弟“嫉妒”的目光中,故意靠在光熙的胸口,揽住了她的腰。 嘿嘿,太好摸了,赚到。 「第二天,你一脸懵逼地从情侣宾馆的床上醒来,旁边是在抽事后烟的光熙。 谨防新型女.同诈.骗,温水煮青蛙。」 第25章 爱情骗子 咒灵陷入了空前绝后的迷茫。 “唉……” 我是谁?我在哪儿?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坐在床边, 捂脸,揉脑袋,望着天花板叹气, 百思不得其解。 光熙见她醒了, 把烟暗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 长臂一伸, 就把雾枝子又捞回了被窝里,吻落下来,亲在她的头发上。 “醒了。” 她没穿衣服,雾枝子靠在她胸口。 嘿嘿, 软软的,暗……根本爽不起来啊!!! 自己明明是为了撬别人老婆而来的,怎么就变成了别人的老婆呢! 好崩溃! 外面天已经黑了。 咒灵再度陷入迷茫。 “……” 她躺在光熙怀里, 夏季的傍晚还有些热, 外面的灯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过来, 隐隐能听到街上行人的声音。 光熙的头发都散了,脖颈上挂着点点细汗。 细软的银发散落在肩上, 她抱着她、表情带着餍足的倦懒, 眼睛温柔地垂下来, 以一种亲昵的、简直要迷死人的眸光凝望着她。 声音催人欲醉。 “惠, 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我会好好对你的。” 雾枝子:“……” 今天无语的时间比任何时候都要长。 她从光熙怀里起来, 想在宾馆里翻出个本子来写字, 似乎是洞察到她的想法,光熙坐起来拉住她, 让她坐回到自己怀里。 “别起来, 在我手上写吧, 我看得懂。” 她又顺势把下巴放在雾枝子肩上,这样子她的身体就完全将咒灵笼罩住了,毫无阻碍,肌肤的温度就这样热乎乎地传递过来,烫得雾枝子蜷了蜷脚趾,一动不敢动。 要被这女人撩翻了…… 光熙将手伸出来,摊开在她面前。 她的手指很宽大,但又很修长,不会错认成是男人的手,那并不是一只很好看的手,长久的训练使得其上全是厚茧和伤痕, 雾枝子却罕见得觉得不难看,伤痕令光熙变得更有魅力。 她无意识摩挲着光熙的手,一会儿摸摸她分明的指节,一会儿与她十指相扣。 光熙在她身后笑。 “别这样。” 雾枝子反应过来,才知道现在要说正事。 「光熙大人会保护我对吗?」 她伸出食指,一笔一划写在光熙的掌心。 也许是觉得有些痒,光熙的手指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嗯”的声音。 「那我如果做了不好的事情……光熙大人会原谅我吗?」 光熙沉默着,似乎在认真感受着掌心的触觉,去理解她写下的东西,片刻,她再度“嗯”了一声。 雾枝子好忐忑,她顿了好久,才颤抖地写下—— 「我其实是炸弹恶魔。」 说出口了,心里反而踏实了,剩下的话她索性也一口气全交代了。 「我是为了接近你而来的,前面的一切都是骗你的。」 光熙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她颈窝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口吻很是无可奈何。 “笨女人。” 怎么还骂人。 “我早知道了。” 雾枝子回头,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过去,任谁都看得出她的惊恐。 “想问我为什么知道?” 雾枝子连点了几下头。 银发的恶魔猎人不由低头亲了下她的睫毛,低声道: “你刚才咬我了吧。” 咒灵心虚地看了一眼她身上暧昧的痕迹。 “本来还不确定的,但你咬我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在地狱跟电锯打架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偷偷咬了我一口?” 那个是真的另有原因……你听我狡辩…… 雾枝子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让自己暴露了。 “我知道的比你多得多,你投简历的时候,我就把你调查干净了。” 说完这些,光熙就不说话了。 望着她的侧脸,雾枝子害怕了。 「你知道我进入公安的一切都是伪造的?」 “嗯。” 「那你也知道我之前说的憧憬你,都是装出来的?」 “嗯。” 不管她说什么,银发女人的表情都波澜不惊。 「那你还对我那么好……」 雾枝子要哭了,她好怕光熙动手,她作为岸理刚玩模拟游戏的时候,就是光熙杀的她。 “波姆。”光熙反手握住她还要写字的手,手指毫无空隙地挤进指缝,与她十指交握。 “我在最近,才发现我喜欢女人。” 雾枝子的眼泪一下子憋回去了。 ……我们睡都睡了,你跟我说这。 “我对欺骗我的人,手段残忍百倍,也不会跟她说这么多话。” 银发垂落,光熙的眼睛藏在散乱的碎发下,幽暗得仿佛林叶间的若隐若现的残月,给人以前所未有的侵略感。 “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喜欢你。” “比起你伪装出来的样子,我更喜欢你真实的个性。” 一想到自己在她面前矫揉造作,但光熙心里全都知道,咒灵就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就地土葬算了。 她羞得满脸通红,眼睛也变成了蚊香眼。 光熙却满意地笑了一声,起身捧住了黑发少女的脸,覆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单柔软地滑落下去。 坦诚相待之下,雾枝子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道是遮住自己的眼睛,还是遮住自己同样赤.裸的身体。 “就是现在这种表情,实在让人忍耐不住……” 不能说话的坏处就体现出来了,在她抓狂之际,光熙已反客为主,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牢牢压在身下。 充满欲.望的嗓音低哑,听得人耳朵痒痒。 “给我看看你原本的模样。” 雾枝子下意识解除了伪装,露出她真正的人形形态。 齐肩黑发转化为及腰的白发,绿葡萄般清澈的眼瞳如被滴入红墨水般染上不祥之色,因羞赧而布满红霞的肌肤,眉宇间尽显天真又野性的纯情。 就是她在现实中所使用的岸理(成年体)的角色卡形象。 雾枝子不知道这周目里“岸理”存不存在,但一想到自己作为岸边的姐姐,却和他的心上人,更是曾杀死自己的人昏天黑地,日夜颠倒。 她就……更兴奋了。 「完了,我也是个变态。」 咒灵在心里绝望地捂脸呻.吟道。 光熙定定看着她,肯定道。 “好……比以前更喜欢了。” “反正没事做,那就再做一次吧。” 白发少女浑身一僵。 给我忍耐住啊你这油腻女人变态混蛋!!! …… 又双叒叕做了个爽。 —— 「1978年10月,你赔了夫人又折兵地跑了。 光熙这女人太可怕了,你不仅贞洁不保,就连纯洁的灵魂也被她踩在脚下狠狠摩擦。 没有索德在身边受你欺负,稍微有点寂寞。 1979年,光熙从东京公安卸职,好像在找你。 你一想到被她找到,肯定逃不 过被她欺负,真想读档了之…… 本来想跑得远远的,但想到差不多时候,玛奇玛就会在日本海降临。 思来想去,你实在经不住诱惑,想试试看能不能趁她刚刚转生,在她还弱小的时候,把她击杀在摇篮之中。 6月,在海边蹲了没多久,你在上空观测到了转生不久的支配恶魔。 你和她发生恶战,混乱中,支配恶魔瞬间操控住了赶往这边的全体日本公安猎人,并使之发动了他们所契约的恶魔能力,向你发起攻击。 你棋差一招,被她重伤,光熙赶来救下了你,并帮你拉掉拉环复活。 她带着你躲去了港口的货船上。 “这艘船会去香港。” 光熙靠着集装箱站着,在你回头的时候,她已经走过来,脱下外套披在你肩上,遮住你因战斗而衣衫褴褛的身体,说道: “波姆,你跟我一起走吧。” 夜幕下,她只穿着黑色背心,下端扎进在牛仔裤里,腰后别着三把牛尾刀。 比之前见面的时候,她的头发更长了一点,梳成低马尾垂在背后。 远处灯塔的光不时扫过来,把女人秀美的容颜照得惨白,光熙一只手还搭在你肩上,另一只手拿出香烟,用嘴巴叼出一根,放回去,打开了打火机。 她低头去碰火机上的火苗,那姿态就仿佛黑bang老大带着她的马子。 她是老大,你是马子。 你气不打一处来,擦掉嘴角的血,从她身边远离,果断摇了摇头。 仍不够出气,你又开始翻衣服口袋,可打架的时候全炸光了,翻遍全身你也没找到能写字的小本子。 视野中,却有一个画着小兔的本子,夹着钢笔被递了过来。 你抬头一看,看到了光熙若无其事的脸,她的唇轻轻动了动。 “我猜肯定会用到。” 你没客气,抽过来就写,愤怒的文字也表达了你内心的愤怒。 「光熙,实话告诉你吧,我接近你就是为了拉拢你,让你帮我杀死支配恶魔的。 你就告诉我一句话,帮我还是不帮我。」 你写得太慢了,光熙就凑过来,低头看你写。 海风把她的睫羽吹得扑朔不定,香烟被点燃,在夜中缓缓升起一行白烟。 她的侧脸近在咫尺,鼻梁高挺,嘴唇没什么血色,表情依旧淡漠,却没有二周目初见时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奈。 “波姆,我能保护的人不多,只有你而已。” 她跟你肩并着肩,在你旁边说道,指间的香烟燃起橙红色的光点。 骗人,明明还有你的另外四个老婆,虽然现在没有,但以后肯定会有…… 你想着,强忍着心酸,撕掉一页换下一页写:「这也事关你自己的性命呀,等支配她成长起来,就会把我们这些武器恶魔全都杀了的。」 看着你写完最后一个字,光熙沉默片刻。 她的睫毛很长,低垂下来,在眼底打下细碎的阴影。 “波姆……这些事情我不想知道。”片刻口,她扭过头眺望远处的星空,吐出了一口白烟。 “我不想知道啊……” 海风中,女人脸庞的轮廓隐约在夜色里,你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了疲倦。 ……」 雾枝子拿着笔,也感到心好累。 不管是一周目,还是二周目,拒绝了她的光熙最后也都难逃一死……她想要平凡生活的愿望注定不会实现。 玛奇玛要重现地狱时候那场未完成的决战,他们这些参与者是必需的。 光熙当初为了自己的女人而拒绝她,雾枝子能够理解,可现在明明她们两个该做 的都做了,为什么光熙就不能为了她,而选择去对抗玛奇玛呢!! 这不就显得自己像个被骗身骗心的笨蛋了吗? 或许是她谴责的目光太过强烈了。 光熙叹了一口气,吸了口烟,忽而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烟雾似裁剪好的白纱,在她们唇.齿之间氤氲,雾枝子愣了一下,便呛得想要咳嗽,她伸手去推银发女人的肩膀,光熙却不容置喙地握住她的手,趁机加深了这个吻。 “好久不见了,就当给我一些奖励吧。” 咒灵挣扎了一下,只是这种挣扎,随着这个吻的深入也变得无力,变得欲拒还迎…… 吻罢,两人在栏杆边吹着海风。 因为刚才和支配恶魔在日本海上战斗的动静太大了,整个东京都像是苏醒了过来,岸上随处可见逃难的人群以及公安。 雾枝子看着岸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中无限悔恨。 她心想,光熙分明什么都不知道! 一周目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想过逃避呀——索德为了她而被玛奇玛杀死,她背负着索德的命,带着蕾塞东躲西藏了那么多年,以为终于能够过上安定的生活,结果还是被玛奇玛找到杀掉了。 她已经很努力不惹到玛奇玛了,即便如此,对方依旧要赶尽杀绝,甚至连无辜的蕾塞也不放过。 想到一周目时黑发少女凄惨的死状,雾枝子的心就仿佛被放在火上烤。 如果有可能,她也不愿意跟支配恶魔对上,但现在的情况是,不杀死玛奇玛,玛奇玛就会杀死她们。 不反抗的话,她、索德、光熙,全都死路一条! 雾枝子神情萧索地看着岸上,光熙则看着她的脸。 “我信你,你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说的话我全都相信。” 雾枝子哑然,她在纸上写字,片刻后,举起纸条回过头来,满头缭乱的银发在海风中飞舞,她用那双红色眼瞳盯着光熙的眼睛,那双眼里充满生气,仿佛两团永不熄灭的魔焰,引人纵身跃入其中。 远处是深沉的墨蓝色天空,以及灯塔的剪影。 「那你要跟我一起去打支配恶魔吗?」 光熙摇了摇头,把没抽完的烟按灭在铁栏杆上,“但是放弃吧,波姆……你话语里的支配越强,我们就越没有胜算。” 那橙红色的光点熄灭了,雾枝子眼中的神光仿佛也跟着黯淡下去。 她转回头去,沉默后,雾枝子将本子和笔全都塞回到光熙怀里,伸手往外一指,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 光熙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去看手里的本子—— 本子上只写了最后一行字。 「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1979年的夏季,令人烦躁的夏季。 . 雾枝子心里已经确信了光熙就是个胆小鬼骗子,她就只是馋她的身体,要不然为什么她都这样求她了,她还不帮她! 她只有努力咬住嘴唇,维持住最后的自尊心,才能使得自己不在光熙面前哭出来。 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光熙对她那么好,但在分别时,她却连一句服软的话、哄人的话都不说。 “……我在香港等你。” 沉默中,光熙只是说道。 在缠绵的海风里,身旁人的温度消失了。 —— 光熙还是走了。 回去了故乡。 寂寞的时光来临了,拯救朋友于水深火热之中,无数次穿梭、重置时空的英雄故事却还要继续。 雾枝子一定要找到一个没有任何人会死亡的结局。 第26章 突袭东京 「1980年, 在手中肉片出现感应之时,你便马不停蹄地前往感应地点,喷火器恶魔, 还有二周目没来得及救的矛之恶魔,都被你第一时间找到了。 你懒得跟他们多费口舌, 直接使用武力把他们全揍趴下。 「要么被我杀死, 要么被玛奇玛杀死,选一个吧。」 变身完全形态的你手持纸条, 悬浮于半空,身上燃烧着火焰,头颅已完全化为狰狞的导弹, 身体被弹片覆盖,在你身后, 是仿佛恶魔之眼般展开、密密麻麻全方位覆盖的漆黑炸弹。 直面热武器恶魔的绝对暴力, 矛和喷火器毫无还手之力, 这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1982年, 以同样的方法收服了鞭。 期间,你一直在搜寻枪的踪迹,却无果。 1984年, 等待索德转生的时间, 继续扩大「武器恶魔同盟互助会」的威慑力。 你的招人范围不局限于七大武器恶魔,只要是持有武器名字的恶魔。 当然, 打倒支配恶魔的口号不能说, 怕人家听到天启骑士的名字就害怕不来了, 只能改成打倒人类, 幸福快乐地在人间活下去。 小刀、指甲刀、水果刀、卷笔刀, 照单全收。 就这样, 收了很多杂兵恶魔成为小弟。 ——组织的建立,除了发展自己的眼线,也是为了提高人类对武器恶魔的恐惧,从而提升己方的力量。 4月,在索德转生之前,你就赶到了上周目的地点,成功蹲到了复活的他。 看到索德的那一瞬间,你感到有些陌生。」 前几年没有他在身边,雾枝子还感觉有些寂寞,可如今见到他了,又感觉…… 也就这样吧。 没有想象中里那种久别重逢的激动与喜悦,白发咒灵垂手,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啊,是了,她的心脏就好像空了一样…… “我的心已被光熙夺走,从此再无悲喜。” 雾枝子微悟。 但她想到光熙,想到她身上温暖而干燥的香气,想到她没有血色的唇,想到女人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样子,就感觉…… 感觉…… 嗯……也就这样吧。 说到底她是咒灵,是凉薄的非人之物,心里也根本不存在什么人类的感情,即便经历过再热烈的情感,最终也会像香烟一般燃尽,化作烟尘消散于无形。 . 「1984年11月,和上一周目一样,在美国上空成功蹲到了甘。 回去的时候,依旧顺手炸掉了豚鼠的基地。 1985年,蹲到了武士刀,并阻止了他跟人类融合。 自此,除了箭之恶魔外的几大恶魔就都在你手中了。」 「1986年12月,你预感到不能再等了。 上一周目甘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失踪的,为了防止这件事的发生,你几乎寸步不离守在甘的身边,可心中的不安依旧无法停止。 12月末尾,新年即将到来,没有枪之恶魔的立本街头装扮一新,此时泡沫经济的影响已然扩散至东京都,相比前些年的繁华,人群的喧嚣背后多少隐藏着落寞。 沐浴在昭和帝国最后的余晖中,你率领武器恶魔军团于东京上空登陆。 23:11:06,防空警报响起,雷达首次观测到东京上空出现疑似恶魔影像。 23:11:10,你发动能力,摧毁了东京的一切信号发射塔,切断东京与周边城市的通讯能力,切断所有电力设备,彻夜灯火通明的东京街道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23:15:56,连绵的爆炸声中,人们从睡梦中惊醒,公安对恶魔特 异科迅速组织反击,内阁成员紧急转移。 23:18:23,公安猎人抵达防线,同等待已久的武器恶魔同盟会成员交锋,二十三区交通宣告瘫痪。 23:21:44,以献祭200余位恶魔猎人的性命为代价,公安部门召唤地狱恶魔抵御入侵。 地狱恶魔现身12秒,八成同盟会成员被带回地狱。 23:22:57,长矛,剑,武士刀,鞭,喷火器赶到,同地狱恶魔展开激烈战斗,战况肉眼可见的不容乐观。 23:23:20,枪魔抵达东京天空树上空。 23:23:23,枪之恶魔发动能力。 共计12分17秒,东京沦陷。」 这个夜晚,无数人陷入深深的迷惘与恐慌。 在他们即将进入梦乡之际,在一声仿佛世界末日般的轰鸣声中,数百位恶魔自窗外降落。 一千余名公安猎人死伤惨重,东京全线崩溃,与外界一切通信都被切断。回过神来,总人口数一千二百万人的东京都仿佛被转移至海上,成为一座孤岛。 恶魔居然抱团袭击了东京? 他们会死吗?东京之后呢?拥有这样智慧的恶魔会不会进一步攻占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了吗? 恐惧笼罩在每一个人头上。 东京都千代田区永田町,首相官邸。 逃跑无门的内阁成员被迫返程,在这里见到了侵入者的首领。 那是一位白发的女性恶魔,被几位强大的武器恶魔簇拥着。 她穿一件黑色晚礼服,正背对着众人,站立于二楼落地窗前,裸.露在外的手腕纤细而苍白,皮肤在灯光下有种珠光的润泽,散落的白发仿佛有生命般缭乱地飞舞在身后。 在众多奇形怪状的恶魔中间,女性恶魔的形象引人瞩目,这仿佛某些恶魔教徒的二次创作走进现实的一幕,使得乍一眼见到她的内阁成员都有些恍惚。 人类?魔人? 他们不敢相信一个恶魔拥有人的形状。 又或者说,不愿去相信。 越类人的东西越容易引起人类的恐慌,也就是著名的恐怖谷效应。 人们不害怕面目狰狞的恶魔,反而更害怕肖似人、拥有人性思维的恶魔。 毕竟人可比恶魔狡诈,不然怎么解释这么多年了,在这种世道下,地球还没恶魔统治的? 在内阁成员惊疑不定的注目中。 集结武器恶魔袭击东京的罪魁祸首,那位女性恶魔已缓缓转过身来,她那双婴儿般纯洁到冷酷的红色眼瞳,宛如鸽血红的宝石,散发出非人的邪恶气息。 「在疑惑为什么无法与地狱的恶魔取得联系?」 她似乎不会人类的语言,于是在纸上写道。 被猜中心思的人类悚然,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的确是打算通过献祭,祈求上位恶魔能赐予自己逃出生天的能力。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这些人脑中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另一位人形恶魔。 她们俨然拥有一模一样的笑容。 那是在谈笑风生中,杀人于无形的、冷酷之至的笑容。 「看来是成功了,我那些被带去地狱的手下们,想必已经跟地狱的恶魔打好招呼了,今晚没有恶魔会回应你们的。」 这又不是拥有m78星云的奥特曼世界。 想要杀恶魔,就只能依靠别的恶魔的力量,一旦切断了这种交易,凡胎肉.体的人类根本毫无威胁性可言。 「放弃无谓的抵抗,减少不必要的牺牲,识时务者为俊杰,是跟东京都一起沉没,还是交出支配恶魔,明哲保身,嗯?」 女性恶魔写完,便举起纸条,静静等待着人们 的回应。 内阁首脑们面面相觑。 没有任何异议。 何必介入非自己族类的争斗中。 他们的意见很快得到了统一。 五分钟后,雾枝子在指定的会议室中见到了玛奇玛。 ———— 推开门时,支配恶魔就背着手,安静站在巨大的水晶吊灯下。 被切割成无数个面的水晶里,倒映出无数个她。 1986年的她比前两周目还小,瞧上去,俨然还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她穿不防风的长裙,在冬季的夜晚多少显得有些美丽冻人,及肩粉发柔顺地垂落而下,仿佛刚躺下不久、就被叫到这里的样子 雾枝子推门而入,看到她就停下了脚步。 对于这一周目的玛奇玛来说,她也许是转生以来,第一次与雾枝子正面交锋。 但对咒灵来说,这已经是自己不知道多少次站到她的面前了。 每一次都是咒灵失败。 “你……”少女秀美的眉宇间显现出点点困惑。 砰—— 响声震碎了对面的玻璃。 话语戛然而止,一个血色的弹孔出现在她的眉心。 仿佛被剪断线的提线木偶,玛奇玛神情凝固在这一刻,她的身体慢慢委顿在地,最终一动不动。 一行血从她嘴角缓慢溢出。 当血液滴落而下,她彻底失去了呼吸。 在她开口之前,在见到她的第一眼,雾枝子就抽出枪、按下了扳手。 她没打算让她说话,也没心情她说话,雾枝子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了她。 咒灵缓缓放下手中的枪。 赢了? 就这么简单吗? 好不真实。 就好像……身处虚假的世界一般。 她深吸一口气,她真的打中了吗?为什么一点杀死玛奇玛的实感都没有。 雾枝子上前,扶住少女的尸体,将其翻过来,她确认手掌下的人已经失去了一切生命体征,便直起身,把枪丢到一边,坐在办公桌前,顺便把脚也翘起来,架在了旁边的椅子椅背上—— 仰着脑袋,雾枝子望向天花板发呆。 如果这时候有一根烟,那她就要把烟点着,不去吸,只是夹在手里,这样才符合现在的气氛。 五分钟后,身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动静。 六分钟后,玛奇玛安静站到了她的身后。 雾枝子“啊”了一声,转过头。 额头上的血液,仿佛裂缝般向下滑落,将粉发少女秀美的脸庞分割得七零八落,她在吊灯下面无表情,安静地凝望过来,把气氛渲染得很恐怖。 “为什么……” 从支配恶魔的口中,温柔地吐出来了刚才没说完的话。 没有怨愤,没有仇恨,对于突然出现并杀死自己的敌人,年少的玛奇玛女士只是轻声问询道,那仿佛不懂人情世故般的模样简直引人怜爱。 望着她,雾枝子的眼中有不解,有不可置信,她不明白她为何能死而复生,这一切复杂的情绪,最后又全都归于平静。 她的眼神慢慢坚定下来。 咒灵直起身,站定到她面前。 玛奇玛仰起脸,用头发下那双金色的眼瞳望过来。 在她们对视的一瞬,雾枝子倏尔伸出了手,闪电般搭在了粉发少女脖颈两侧,收拢—— 少女的脸上顷刻露出了窒息般的不适,在求生的本能下去,她抓紧雾枝子的手,但咒灵的手纹丝不动。 她的挣扎慢慢变得无力,气息也逐渐微弱下去。 片刻后,仿佛死掉的蛇,玛 奇玛的身体再度变得柔软。 她倒进了雾枝子的怀里,就像一个普通人般死去,雾枝子则下意识抱住了她,两个人一起跌坐在到沙发上。 除去脖子上的掌印,没人觉得她是死了。 毕竟玛奇玛的神情如此安详,她躺在她的怀里,简直像是睡着了的天使。 雾枝子静静抱着她,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像。 五分钟后,玛奇玛在她怀里醒来。 第27章 决战前夕 她从雾枝子怀里爬起时, 额头上的弹孔、脖子上的淤青就全都消失了,只有干涸的血液还固执地黏附在皮肤上——告知所视者,那颗子弹的的确确穿过了她的颅骨。 白发的女性恶魔没看她,只是靠在沙发上, 扭头看着落地窗外漆黑一片的城市。 她的表情覆盖着一层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灵魂已经出窍, 只剩下躯壳。 电力短时间之内是不可能恢复的了,只有首相官邸地下室的发电机在嗡嗡运转着。 安静的冬夜, 阴云在城市上空堆积, 雷蛇在厚重的云层中隐现。 玛奇玛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白发少女的脸看, 相比后者的了无生气, 粉发少女眉宇间却有种奇异的神气, 仿佛发现新大陆。 “波姆……” 她情不自禁伸手,像是要抚摸她的脸。 雾枝子抬手挡住了她的手,两人目光对接之时,她开口道,声音传入耳中,显得十分干涩。 “为什么……不死?” 说出的话再度变成了乱码。 玛奇玛悬在半空的手停顿了一下, 才落下来,她的手指触碰着雾枝子的手指,先是点状的接触, 而后逐渐扩大,直到她翻转手腕,使得两人手指与手指交叉。 玛奇玛不解般、歪着头看她, 她尚且稚气的脸庞带着神秘的微笑, 却已然有了未来的雏形。 虽然说出口的话颠三倒四, 但漫漫几息后, 她却从她的神情里,理解了她的心情。 “是契约哦。” “我与内阁总理大臣的契约,会将我所受到的伤害,以事故、疾病等方式随机转移到日本国民身上。” 那就……相当于不死了。 雾枝子不再说话了,她知道玛奇玛没骗她。 这女人从来没输过,她在这个世界上是绝对的上位者,你没见过国王向下仆撒谎,因为她能改变一切,足以令一切谎言化为真实。 到了这种程度,谎言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轮到少女提问了。 她说: “那你呢,波姆……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是你第二次想要杀我了吧,日本海上的那次,如果你的速度再快一点,我真的有可能被你杀掉呢。” 她轻声说着,温柔得怕惊飞蝴蝶,眼中却没有分毫后怕。 因为她打心眼里、就觉得自己的话里的内容不会实现。 为什么? 雾枝子也想问为什么,在这个女人眼中,除她以外的所有人就必须乖乖接受被支配的命运吗?她,索德,甘,光熙,所有的武器恶魔们,为什么在沦为玩具之时,就连反抗的权力都不允许有? 解除契约的条件是什么?彻底杀死玛奇玛的方式是什么? 除去总理大臣?不,不会那么简单,那便只有消灭掉全部的日本国民,以此断绝玛奇玛转移伤害的可能了。 但消灭一个国家这种事情,还是太理想化了……要想恶魔付出力量,往往会被索取比利润高出百倍的代价,召唤海啸恶魔、地震恶魔使日本沉没的代价非常严苛,即使付出他们所有恶魔的性命,也不一定能够实现。 简直无解。 仿佛陷入进死胡同,比一个玛奇玛更恐怖的,是一个无法战胜、无法杀死的玛奇玛。 轮回了三次,结局也依旧无法改变吗? 白发少女的脸庞显得格外晦暗,她仿佛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就连动弹的气力也从这具身体中被抽离了。 对于玛奇玛的提问,她也仅仅只是别开头,沉默地将视线投向窗外阴沉的天穹。 “……” 安静的会议室内,仅有粉发少女的身影倒影于墙上。 那样显而易见的拒绝,没有使她恼怒,恶魔的沉默,也丝毫没有折损她的兴趣,反而助长了她探索的**。 见她不搭理,玛奇玛便尝试性捏了捏恶魔的手指。 依旧没有反应,她又缓慢靠近,将耳朵贴在恶魔的胸口,仿佛在聆听她的心跳。 头顶的吊灯闪了闪,漫漫几息间,粉发少女一动不动。 而后,她似有所觉地直起腰,坐到了雾枝子身上,温柔抚摸她的脸庞,又低头去凝望恶魔眼眸深处虹膜的色彩。 她们靠得很近,近到雾枝子感觉她的呼吸就扫在她的肌肤上,她的手指温暖而细腻,就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几缕头发从玛奇玛的肩头垂落而下,落在雾枝子耳畔,如一张密密的网,将她束缚。 玛奇玛像是在对待自己的玩具娃娃一般,又仿佛织网的蜘蛛,慢条斯理地摆弄着丝上的飞虫。 “波姆,好奇怪,你变得像人类一样。” “我不理解。” 她亲昵地靠在白发少女怀中,枕在少女肩上,仰面凝望她,金黄色的眼瞳像是冷血的蛇类,自密林沼泽中泅出,泛着盯住猎物般执着的辉光。 “为什么不受我的能力影响,为什么不恐惧我?” 闻言,雾枝子没有神光的眼瞳才微微一动,她皱了皱眉,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 …… 时间流逝,不知过去多久。 久到雾枝子有种世界末日来临的恍惚,怀里的玛奇玛,一直在安静地凝望她的侧脸。 她很享受这种时光。 不知为何,雾枝子直觉感受到了这一点。 自己对她造成的两次死亡,想来在她心里十分可笑,简直就像在看小孩子在玩闹。 门外忽而传来了敲门声,像是在提醒时间已然不多。 雾枝子从沙发上起身抽.离,腕上却传来一阵阻力。 “你要走了吗?” 她回过头。 粉发少女正半跪在沙发上、拉着她的手,鬓发垂下,在眼底打上柔软的阴影,玛奇玛的表情于此刻光线映照下、居然显得有些不舍,咒灵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如果是不满那就很清晰了,毕竟谁也不喜欢玩具拥有自己的思维,但为何是不舍? 她还想要看自己出更多的丑吗? 雾枝子依旧固执地抽出手。 外面敲门的是索德,他出现在这里,意味着撤离。 这次闪击东京,注定无法维持多久。 人类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并在极度的恐慌中迅速组织好反击,武器恶魔同盟会的举动无异于给各个国家敲响警钟,谁也不想自己的首都在12分钟就沦为恶魔的乐园,为了避免这种结局发生,武器恶魔们很快就会被视作全人类的公敌。 雾枝子是为了杀死玛奇玛而来的,目的达不到,她也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 这一次,玛奇玛没有挽留,只坐在原地悄然凝视着她。 直到雾枝子走到门口,索德为她拉开房门,另外五大恶魔也已在门外恭候已久。 玛奇玛才冷不丁出声道: “你不是波姆。” —————— 白发少女的脚步一顿,才继续往电梯方向走去。 在她身后,越过长长的回廊,每一步落下,窗外乌云内游走而过的闪电就更清晰几分,绿化树被风撕扯着,仿佛道道鬼影在宅邸外咆哮飞舞。 语罢,玛奇玛凝望她的背影几息。 “你在未来被我杀死过?或者说,你的同伴被我杀死过?” “你跟未来恶魔签订了契约?还是说有特殊的、能够预见未来的能力?” “你和波姆的气息几乎完全一致,但你绝不是她……其他人或许发觉不了,但我能嗅得出来。” 雾枝子已迈入电梯内。 “疯女人……”索德嘀咕着,连点了几下关门键,说他讨厌玛奇玛,倒不如说他害怕到想要逃离玛奇玛。 雾枝子转身,随着提示声,随着银白色的电梯大门徐徐关上,视野逐渐变得狭窄。 而在狭窄的视线尽头,亦是忽明忽暗的走廊尽头,玛奇玛姿态优雅而端丽地坐在沙发上,在她背后,以她为中心,无穷无尽的黑暗如活物般涌动着,扭曲着形成漩涡,其内隐藏着什么恐怖之物,仿佛在下一刻便会冲破黑暗,降临人间。 “……看来是不想回应我呢。” 粉发少女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她仿佛苦恼地偏了偏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直望向雾枝子。 她的脸上,带着与未来的自己如出一辙的笑容。 “不过没关系,等我彻底拥有你的那一天到来,你的一切都会清晰如书,等待着我去翻阅……” 叮—— 那声音逐渐微弱,最后一缕光线也被电梯门夹断,在银色大门上,雾枝子只能看见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 「1986年12月28日,在各地区赶来支援的公安猎人到来之前,你率领武器恶魔撤离东京。 1987年1月,人类的反击来得快而热烈,各地公安纷纷成立对武器恶魔特异科,加大力度开展猎魔活动,大范围开始了对武器恶魔的搜索与绞杀。 原本一具武器恶魔尸体30万的报酬,翻了十倍,仅仅只提供恶魔的踪迹,一经证实,便能获得一笔丰厚的报酬。 而猎魔榜榜上有名的、12月突袭东京的八大武器恶魔。 尤其是被认定为领导者的炸弹恶魔波姆,被认定为最强者的枪之恶魔甘。 更被各大国家机关认定为倾尽一切力量,即使付出文明倒退的代价,也要就地讨伐斩杀的存在。 人类只有自身生存受到威胁时,才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人类只有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才会团结起来。 在武器恶魔突袭东京事件上,无疑将这两点条件都具备了。 一场持续八年、且只针对武器恶魔的猎杀行动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在行动之前,雾枝子就明白后果了。 她带着同归于尽的心情前往东京,却得知玛奇玛是无法被杀死的。 那一刻,她原本毫无迷茫的步伐,头一次迟疑了。 契约肯定不是完美无缺的……一定有什么方法能够破解玛奇玛的不死之身吧。 她只有这样告诉自己,只有这一信念支撑着她,使得她不至于整个人完全垮掉。 有什么办法,能够绕过毁灭日本,而直接达成玛奇玛的死亡呢? 回程的路上,雾枝子陷入了疯狂的思索中。 世上有没有契约恶魔这种东西?只要支付足够的代价,就能够让他帮忙破除玛奇玛和总理大臣的契约。 能不能找到天启四骑士中的死亡恶魔,让她越过契约,直接判定玛奇玛的死亡?但她貌似是支配的姊妹,不可能帮她的吧…… 还有电锯恶魔,如果能够让他帮忙吃掉玛奇玛的话,支配这一名字消失了,也能够绕过契约,达成从这个世界消除掉玛奇玛的目的吗? 玛奇玛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计划了…… 但是时间不够。 已经来不及了…… 雾枝子看向日历。 「1989年,实力最弱的鞭与矛首先被狙击,你无法通过肉片再感应到他们的位置,这意味着他们已经从人间消失了。 1991年,喷火器在德国被围攻,等你接受到他的求救讯号赶到时,他已在火焰中被焚烧殆尽,连复活的机会也没有。 1992年,光熙从香港赶来,想要接你回去,你拒绝了她。 1993年,为了保留实力,率领剩余同盟会成员前往太平洋,隐匿踪迹。 1994年,枪之恶魔收到人类恶意献祭,登陆一瞬间,据点情报遭到泄露。 同年,人类联合国献祭全球国民一年寿命,秘密召唤根源恶魔,决心一举摧毁武器恶魔同盟会。 1995年,一如往常的一天,回过神来,甘和索德已被打入地狱转生,你被他们两人保护,勉强得以逃脱,即便如此,身体却遭受重创。 命悬一线之际,你夺取了一副人类身体,作为炸弹魔人得以存活,却也因此失去了复活的能力。 自此,猎魔行动圆满结束,武器恶魔同盟互助会分崩离析。 1995年,你苟活于世,耗时九年,终于取得了契约恶魔的承诺——只要接触到玛奇玛,便能够破除她身上所有契约。 付出了这么多,失去了这么多,杀死玛奇玛成为你活下去唯一的动力。 1995年春,一位来自西伯利亚的恶魔猎人找到了你,邀请你加入到美国消除支配恶魔的秘密行动当中。 “那时应该会有很多人来吧,真想亲眼看到呀。” 她在乍暖还寒的季节,穿着一件米黄色的长领毛衣,黑发如瀑垂落而下,碧绿的眼瞳苍翠无比,秀美的脸上带着一种静谧的微笑。 金发蓝瞳的青年恭敬侍奉在一旁,每当黑发女人说话时,他都投以虔诚而温柔的注目。 “我只有半年可以活了,但我却希望托里加能作为一名合格的恶魔猎人,长久地生活下去……” 师徒两人温情脉脉地对视片刻,而后,女人朝你望了过去。 “这世界如此美好……可总有人想要毁灭这一切,将他人重视的东西,当作路边的垃圾一般肆意践踏,实在无法原谅……波姆小姐,你觉得呢?” 你听出来了,她在戳你的痛处,撩拨你答应加入他们。」 望着面前的一男一女,白发魔人摘下头顶的兜帽,露出发间象征着魔人的漆黑双角。 她展开手上的白纸: 「我知道你们在利用我。」 「但我没有异议。」 但你没有异议,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第28章 献上我的一切 「你一无所有,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复仇就像沼泽,将你置之脑后的一切重要之物吞噬殆尽。 在击破武器恶魔后,各国又将视线聚焦到了支配恶魔身上。 雾枝子知道,即便三周目的开局与从前完全不相一样, 但玛奇玛依旧走上了重现地狱决战的道路。 她想要支配电锯恶魔, 从而改变世界的形状, 多余的东西、不好的东西、令人不幸福的东西,通过电锯恶魔的吞噬能力都可以达到消抹——玛奇玛要按照自己的喜好去改变世界。 如果任由她继续, 这片土地将变成支配恶魔的一言堂, 这是人类所无法容忍的。 于是, 就像曾经消灭武器恶魔一样, 他们现在又将屠刀对准了支配恶魔玛奇玛。 人类……真的很复杂啊。 岸理时期, 雾枝子曾对着模拟世界感叹,这个被恶魔统治世界还能不能好了,目黑世界时期,人魔一统会和爱魔会的繁盛更让人觉得这世道简直烂透了,把正常人都逼成了疯子。 但实际上呢,人魔一统会和爱魔会都只是人类用来削弱恶魔的工具, 这么多年来,恶魔与人类的战争中,恶魔从来没占到过什么好处。 强如枪之恶魔, 两次读档没一次能活下来。 强如玛奇玛,在此之前,也作为立本政府手中的兵器存在。 如今, 这把兵器想要反过来谋害主人, 于是针对玛奇玛的秘密暗杀行动就开始了。 雾枝子对哪一方都不作评价, 她杀玛奇玛, 也不代表她是人类那一方,她杀玛奇玛,只因为她现在之所以能动弹、能呼吸,全都只有这一个信念支撑着她。 1996年春。 一场表面上是各个国家争夺电锯人的心脏,实际是为了暗杀玛奇玛的行动,在各个恶魔猎人之间心照不宣地传播开来。 电锯人……电锯恶魔什么的。 雾枝子听到时,还没能反应过来。 黑发女人从她的脸色看出来了异常,刺探似地问道:虽说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但也是电锯恶魔,你害怕吗? 雾枝子摇头。 她心里明明已经浮现出了黄毛小孩和啵奇塔的模样,但还是写道。 「已经……无所谓了。」 黑发女人没告诉她名字,只知道她的代号是圣诞老人,也是人偶恶魔的契约者,是这次行动的主力。 “除此之外,来的人还有很多。” 美国的“不死三兄弟”,初代恶魔猎人光熙。 听到这个名字时,雾枝子才恍然。 什么啊…… 除了她以外,这不是还有人活着吗? —————— 行动前一晚上,也许是因为听到光熙的名字了,雾枝子罕见地做梦了。 恶魔很少做梦,咒灵也很少做梦,梦有预示的作用,而且预示出来的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梦里,喷火器刚死不久,当光熙来找她,要带她离开时,雾枝子没有如现实一般拒绝,反而点头答应了她。 她和光熙一起搭船回了香港,光熙的家在一座老旧的筒子楼里,楼里住户的门、对着另一家住户的门——这样大家出门的时候撞到一起真的不会尴尬吗?雾枝子想不明白。 每一篇防盗门上又都贴了不同的红色剪纸,倒过来的“福”,和手持大刀的门神。 然而门边花花绿绿的小纸条广告,却又完全一致。 开锁广告,办电话的广告,通下水道的广告,在梦里,广告上的号码都清晰得有些离谱了。 她们沿着狭窄的水泥楼梯上去,楼道是四方形的、一层又一层螺旋上去,墙上有奇特的茶色玻璃,窗台上落满了灰,灰上有鸟类的粪便和猫的脚印。 抬头望去,楼梯的出口处,有耀眼的白光照耀下来。 外面好像是晴天。 光熙牵着她的手走在前面,从雾枝子看过去,只能见到她的侧脸。 光熙带着她爬楼梯。 她说: “我在楼顶给你种了苹果树,就等着你来。”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苹果。” 雾枝子吃了一惊。 她在梦里说话,光熙听得懂。 光熙只说“嗯”,她的侧脸几乎浸没在像要融化一切的光线里。 但只是这样,雾枝子就满足了。 她们一直走,一直走,向上的楼梯却始终没有尽头。 头顶的光芒那样冰冷,冷得简直要把人刺伤,又离她们那样远,仿佛永远都触及不到。 不知走了有多久,雾枝子累了,梦里的情绪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她退缩了,想要止步,她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非要吃到那颗苹果。 “光熙……我不要苹果了。” 银发女人也不理她,依旧自顾自地往上走,她握住雾枝子的手收得很紧很紧,咒灵只能被拉着往上。 “我都说了我不要了!” 一直听她话的光熙这样冷酷,雾枝子忽然很生气,仿佛积压在心中的情绪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她停在原地,坚决不再往前走。 一直不说话的“光熙”终于转过身来。 她说:“为什么不要,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了。” 那声音却如此陌生。 雾枝子愣在原地。 她僵硬地仰头去看,在楼道中,始终牵着她走的分明是另外一个人…… 那双金色的眼瞳,不带一丝情感地俯视而下。 那张逆光中的脸,分明就是玛奇玛的脸。 . 按照作战计划。 圣诞老人献祭了自己的徒弟托里加,将电锯人及其公安同事送往地狱,献祭给根源恶魔暗之恶魔。 她因此而获得了暗之恶魔的部分力量,并成功引得玛奇玛现身。 为了将电锯人从地狱送回,玛奇玛被暗之恶魔重伤,自此,最好的时机来临了。 依照玛奇玛复活的时间来讲,她并非是无敌的。 死亡,5分钟能够逆转。 如果只是伤害,3分钟左右也足以恢复如初。 但这丧失行动能力的3分钟,就已经足够了, 1996年春。 白发红瞳的炸弹魔人面带微笑,毫无迷茫地行走在东京街头,身边是熙熙攘攘的人偶大军。 她的暂时同谋——人偶恶魔,发动能力之下,能够让被触碰到的人类瞬间转化为没有痛觉、方便操控的人偶。 在她触碰第一个人开始,宛如病毒般传播开去,以无法比拟的速度,此处战场瞬间化作人偶的乐园。 街道上惊慌失措的人群一看到他们,便避而远之地惊慌逃遁,随处可见的火光以及人类尸体,昭现着当前斗争之恶劣。 “玛奇玛要回来了。” 当雾枝子的脚步踏上十字路口,所有人偶都停下来,从各个方向统一一致地回头看向她,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声音也如同海浪,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神之低语。 “拜托你了,波姆。” “她在哪儿?” 雾枝子抬起下巴问道。 她的声音转化为了另一个意思,幸好从她的表情里,就能猜到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们的眼睛所注视的方向。” 男人、女人、小孩、老人的声音混合成一个。 春日的阳光下,人偶们整齐划一地转动头颅,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大厦顶楼。 雾枝子压低鸭舌帽,一边大步向那边走,一边伸手朝他们比了个“v”,示意一切都交给她好了。 这样的态度,令透过人偶注视着她的圣诞小姐有些忐忑,不知道为何总感到有些不靠谱。 她还想鼓励一下她。 “为了你死去的伙伴……” 一位跟她擦肩而过的家庭主妇人偶说道。 雾枝子叹了口气,肩膀都垮下来了,脸上明显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这种事就不必再说了,十一年过去了我早就记不得他们的脸了。” 她继续往前走。 一位身形高大的健身教练人偶迎面而来。 “为了向支配恶魔复仇……” 雾枝子点了点下巴,“诶?”了一声,“我跟她有仇吗?没有啊,仔细想想,我的朋友们都是被人类杀掉的啊……人类可真该死啊。” 再往前走。 一位小朋友人偶拉住了她的衣角,不知为何,从他满是接缝的脸上,居然能看出点点无奈,他听不懂雾枝子的话,却知道她在插斜打诨。 “你会杀了玛奇玛的,对吧。” “连孩子也不放过,你还真是个人渣小苹果啊,不过你说的没错。” 雾枝子摸了摸小孩头上的小黄帽,朝他wink了一下,叉腰道:“看我表演就好了,谁让本大爷是这部剧的英雄主角呢!” 白发少女哼着歌,继续往前走,她穿过人流的海洋,当她走近,人群自动分开让路,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回头向她嘱咐: “当你接触到她。”捧着书的男子高中说。 “契约解除的那一刻。”戴着遮阳帽的辣妹说。 “我就会显身。”手上拿着鱼竿的老大爷说。 所有人异口同声道—— “帮你消灭玛奇玛。” 当她走出人群,人流重新合二为一。 人潮拥挤的街道中,雾枝子抬头看向那座大厦楼顶,原本懒散的面容顷刻变得专注,那双猩红的眼瞳中,映照出了天空中一闪而逝的巨手。 “啊,已经来了呀。” 叮—— 死寂的街道,随着金属落地的清响,雾枝子伸手,拉掉了颈上拉环。 电线杆上,站着一只乌鸦。 当它展翅飞起的那一刻,爆炸的火焰吞噬了一切。 . 足以覆盖三四个足球场的爆炸范围,令四周的一切建筑都在震动崩塌,炽热的烟云里,有什么东西冲脱而出。 那是一位身姿修长、威风凛凛的恶魔,她自雪白的烟尘中脱胎,头颅已被漆黑的导弹取代,弹片制作的长裙在风中飘摇不定,露出苍白而细瘦的四肢。 炙热的火星在风中飘摇,恶魔双臂冒出火光,伴随着又一声剧烈的轰鸣,翻滚的烟云下,她便在冲击力下、缘着墙体平行疾射而去。 10楼,20楼,50楼—— 那道纤细的身影似箭矢般飞驰,突破引力,攀升向更高处。 当她越过楼顶,仍在拔高,她的身影倏尔取代了太阳,成为了天空上第二轮太阳—— 被铁网覆盖的大厦楼顶,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凝望向空中的恶魔少女。 比起英雄,她果然更像在故事结尾孤身一人登场的超级大反派,给予好不容易打了胜仗的主角最后一击。 恶魔的身姿悬停于半空,无机质的眼瞳左右扫视一下,将楼顶上所有人都尽收于眼底。 正前下方,玛奇玛女士跌坐在地,怀中还抱着一位黄发少年,自玛奇玛胸口,一道穿通身体的伤口正汩汩涌出鲜血——那是逃出地狱之时,暗之恶魔所留下的。 正是这道伤痕,使得她一时无法行动,同时也给了圣诞小姐和雾枝子可乘之机。 几位公安猎人则分散在四周,却也死伤惨重,其中有几位眼熟的对手,天使恶魔、蜘蛛恶魔、血之魔人,都是一周目二周目跟在玛奇玛身边的老熟人了。 在目光对接的那一刻,粉发女人眼中闪过了然,没有犹豫地,她指挥周围的公安猎人道。 “杀了她。” “使用百年。” 原本已脱力倒地的天使恶魔缓缓睁开双眼,一把漆黑的寿命武器在空中成型。 所有能够动弹的公安猎人也在此刻举起武器。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入侵者动了。 她化身导弹,俯冲而下,挥手间,身后密密麻麻的白色闪光如星子般散布。 四射的光芒,将她的躯体轮廓勾勒出亮边,那双赤色的眼瞳在黑色弹壳的阴影下熠熠生辉。 任何阻挡于眼前的事物尽数绽放于赤色的花火中。 1分45秒。 玛奇玛伤口处的黑暗能力逐渐消退,伤口开始出现愈合。 大楼在震颤,道道裂缝如不可愈合的伤口般撕裂地面与墙壁,碎石纷飞中,将怀里奄奄一息的黄发少年放下,粉发女人半跪在地,抬手,食指、大拇指伸展,中指无名指小指折叠,比作枪形。 她微微眯起双眼,将食指对准俯冲而下的白发魔人。 砰—— 魔人的身形在空中俄而转向,闪过迎面而来的冲击力,在她身后,一栋高楼轰然炸开。 她继而挥手,强烈的光辉在她指间如星点般散落出入,径直撞向飞来的寿命大剑,一阵连绵的轰鸣声加剧了脚底大楼的崩塌进程。 2分20秒。 人偶恶魔的大军抵达顶楼,无数人偶扑咬在铁丝网上,如同丧尸般,他们人叠人、争先恐后地撕扯着铁网,像是随时都会突破,将顶楼上的所有人吞吃殆尽。 玛奇玛胸口最后一丝黑暗褪去,伤口愈合加速。 她移动手指,努力对准空中那道耀眼的身形。 砰——砰——砰—— 三弹连发。 魔人使用爆炸调整身形,她对炸弹的使用得心应手,每一次转向在避开子弹的同时,都会加速自身的接近。 2分56秒。 呼吸间,两人间的距离已然缩短至相当危险的程度。 到了这个距离,击中已不再困难。 玛奇玛的脸上毫无慌张,她如局外人般操控着这场战斗,现在她已将手指对准了魔人的心脏,开出最后一枪。 “砰。” 从女人口中,轻轻吐出短促的爆破音。 砰—— 血液四溅。 有的落在了玛奇玛的脸上,她却眼睛也不眨。 魔人闪躲及时,然而如此逼仄的空间,仍无法避免,她的小半个身体如被一股看不见的能量洞穿,而出现了一个圆形缺口。 即便如此,她仍旧选择了强行突破,仿佛下坠的流星般,那耀眼的光芒几乎要燃烧所视者的灵魂。 3分00秒。 人偶大军突破铁网。 玛奇玛胸口的伤痕完全恢复。 白发魔人的身形亦近在咫尺。 在靠近的一瞬间,她主动卸去了身体上的所有装甲,头顶弹壳散开,一头缭乱的白发在风中狂乱飞舞,少女昳丽的脸庞在摇曳的发丝下隐约。 身上弹片似散落的雨点砸落向地面,被火焰包裹的双手向前探出—— 如初生儿般毫不设防,浑身赤.裸的她伸出手,仿佛乳燕投林般向着支配恶魔倾倒,她亲密无间环上了对方的脖颈,又轻而又轻地坠入进了玛奇玛的怀中。 她完全地靠过来,紧紧地拥抱了她。 这仿佛自杀似的靠近,造就了火药与鲜血气味的、密不透风的拥抱,在逐渐崩溃下沉的高楼之上,令人透不过气来。 玛奇玛完美无缺的表情,终于如被击碎的玻璃般,出现了些许裂痕,那张始终不动声色、始终胜券在握的脸上,也罕见地流露出了一丝愕然。 炸弹魔人霜白的睫羽在风中扑朔不定,她抱着玛奇玛,脸上的表情却有种回归到母亲子宫的安详,失去血色而苍白的肌肤也因此染上薄粉。 “献上我的一切。” “契约恶魔,解除玛奇玛身上的一切束缚。” 她悄然开口道,失去气力的声音犹如梦呓。 这一次,没有任何的乱码出现,那仿佛审判般的话语,似惊雷般在玛奇玛耳畔清晰回响。 第29章 死也不要被你支配 咔嚓。 昏红的天空之上, 忽而出现了一条散出黑光的缝隙,那光线不断扩大。 就好像箱子被打开,道道黑色液体从匣中流淌而下, 如同幕布般遮盖了所有的光线, 而在那其中, 有一道身影混杂在液体中悄然落地。 当祂站起。 晴朗的天空, 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远处,传来了不明语言的童稚歌谣。 “拉钩,上钓,一百年,不许变……” “勾手指, 勾手指……骗人的人要吞千针,切掉小手指……” 歌声忽远忽近,一时在天边响起,一时又近得好像就在你耳边。 随着歌谣唱罢, 自玛奇玛身后,无数条连接向虚空的锁链由虚化实, 逐渐浮现而出。 更在上空, 幻化出小指相勾连的两只巨大的手掌虚像。 其中一只手掌的小指已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纹。 那裂缝逐渐蔓延扩大, 直到相连的那根小指轰然崩溃。 便有贴满符咒的漆黑的斩刀从中伸出, 向着玛奇玛身后的锁链一斩而去—— 耳朵无法捕捉到的,清脆的碎裂声在空中漫天飞舞。 誓约…解除。 …… 那一天,全日本的国民都似有所感般, 抬头望向天上。 就在那一刻, 他们不约而同地感觉到身上一轻, 仿佛有什么缠扰多年的东西被斩断。 那一天, 内阁总理大臣官邸中忽然传来了刺耳的尖叫, 当守卫们闻声赶去时,只见到瘫软在办公桌前的总理大臣,他怒目圆瞪,俨然已失去了性命。 脖颈仿佛漏水的筛子,密密麻麻满是血点,仿佛有一千根无形的细针深深扎入其中。 ———— 夕阳要降下来了。 脚下的楼层在崩塌,血液像是兜不住的水一般从身体的空洞处流出来,强大的体质勉强支撑雾枝子,使她不至于就此死去。 玛奇玛任由着白发魔人紧紧拥抱着自己,当她听到身后的碎裂声,仿佛不着一物置身于危机四伏的荒野,一种强烈的危机感笼罩了她。 身后是蝗虫般涌来的人偶大军,一道眼神锁定了她——那是夹杂在人偶当中的圣诞老人。 ——契约已经解除,玛奇玛再也无法通过契约来转移伤害了,她的不死之身已被破解,于是她按照约定前来杀她。 不仅如此,按照白发魔人的话语,刚才解除掉的不止这一个契约,而是关联在玛奇玛身上的所有契约。 也就是说,她播撒向人间的遛狗绳、如今都被暴力剪断。 她通过能力加以支配的所有存在,在这一瞬间全都解开项圈、清醒过来了,天使恶魔,蜘蛛恶魔……曾对她毕恭毕敬的狗,现在却都向她投以仇恨的目光。 就连地狱深处,也传来了几道如影随形般仇视的注目,似乎就等待着她回归地狱之刻,把她整个撕得粉碎。 这种感觉……在玛奇玛印象里从来都没有过,她好像从诞生起,所有一切都得心应手,人类见到她都要低头,恶魔也害怕天启骑士的威名,她随心所欲地操控着每一个生物,直到这个世界变化成自己的理想状态。 但这原本已无限趋近于完美的世界,现在却好像换了一副面孔。 她不再是世界的主人了,甚至被世界所拒绝,人们望着她的眼神没有了恐惧,只有彻骨的愤恨。 玛奇玛露出了迷惑的表情,这一次,并不是单纯地模仿他人,她的困惑发自内心。 “为什么……你倾尽一切来到我的身边,拥抱了我,却是为了瓦解我?” 她望着远方,仿佛神游天外。 “我的记忆力很好 ,甚至能记得地狱时的点点滴滴,却始终不记得有哪里伤害过你。” 雾枝子抱住她,她的小腹处全被炸烂了,此刻一动弹内脏肯定会流出来,就这样,她莫名想到了自己一周目的结局。 玛奇玛降临海岛的那天……也是一样的黄昏。 . 她从海上现身,穿着一袭黑色长裙,头顶肉粉色的大肠光环,长发梳作麻花辫,身后是除她之外的几大武器恶魔。 那时,雾枝子正一无所知地走在海边的公路上,那条路她在这几年间走过无数次,听说还是从城市回乡的孩子们修起来的,被太阳一晒,就散发出沥青的味道,雾枝子现在一想起来,鼻尖仍旧记忆犹新。 但是晚上路灯亮起,能从这里看见远处的灯塔和陆地,又很有氛围,夏天的时候雾枝子常常骑自行车带蕾塞和狗子来这边看海。 蕾塞坐在后座,狗子放在车篮里。 12月,连绵的雪天难得晴朗了,夕阳照到身上,让人产生自身也会溶解于其中的幻觉。 她穿着厚厚的防水羽绒服,左手提着水桶,右手拿着网兜,脚上踩着蕾塞给她选的绿青蛙雨靴。 雾枝子本来是一如往常去海边炸鱼的,这事不能白天干,会被发现,只能快到晚上的时候偷偷去。 只可惜,还没到地方就和玛奇玛相遇了。 所有人都盯着她看。 喷火器手中拿着点燃的香烟,对她指指点点:“啊,这叛徒完全变成人类了,真不知道玛奇玛小姐还要她干什么。” 索德双手交叠放在脑袋后面,他穿着公安的白衬衫黑西装,望向她时眼中有种冷漠的戏谑:“诶,玛奇玛小姐,有了我们还不够吗……” 矛就说:“我们来比赛吧,看谁先砍掉她的脑袋?赢的人能够和玛奇玛小姐约会?” 武士刀也说:“先卸掉四肢怎么样,像蟑螂一样复活的话会很麻烦,而且我们要优先保护玛奇玛小姐。” 光熙也在其中,她低垂着眼睑,望着玛奇玛的眼里有种深深的痴迷,低声道: “大家都好下.流,玛奇玛由我守护……” 但当她望下来,那眼神就化为一种死一般的漠然。 在无尽的夕阳中,他们将玛奇玛簇拥在中间,高高在上俯视着她,肆意谈论着怎样处置她。 就好像对待一件碍事的垃圾。 那一幕、无论读档几次,雾枝子永远都忘不了。 在那眼神中,雾枝子耳边嗡嗡作响,一种反胃感一直涌上喉头,她拼命忍耐,低头捂住了嘴巴,才没有当场哇地一声吐出来。 好恶心。 瞳孔在颤抖,冷汗直流,胃里的东西在翻滚,肠子都打结,如果现在张开嘴巴,胃酸和胆汁肯定会从喉咙里面喷溅而出吧! 大家都好恶心,索德、光熙、玛奇玛,恶心!恶心到吐! 当姗姗来迟的鞭带来蕾塞血淋淋的尸体时,这种情绪攀升到了极点。 脑子要混乱掉了。 她觉得好对不起蕾塞,但悲伤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反胃感覆盖了。 ——为什么会觉得像死掉的鱼一样,一动不动的蕾塞也好恶心啊! 背叛的人,死掉的人,把他人的人生当作玩具的人…… 已经无法思考下去了,这个世界是由呕吐物组成的。 她其实并不是在那个时候读档的,而是向玛奇玛发起了攻击,却无果,最终被六大武器恶魔联手分尸之刻,才读档的。 所有人都忘记了啊,所有人都不记得了啊。 可那天的事情,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她记得大家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记得他们那个时候的神情,记得武器落在身上 的痛楚,记得每一次变身时,脑袋被炸掉时那叫人想原地自杀的痛苦。 永远也不会忘。 —— 「最终决战开始。 在你接触到玛奇玛的一瞬,契约恶魔能力发动,解除了她身上存在的所有契约,伤害转移的契约亦一同被摧毁了。 自此,玛奇玛不死之身被破除。 接受暗之恶魔肉片,化身为全知全解之物的圣诞老人按约登场,朝玛奇玛发起攻击。 “救救我,电锯人。” 危急之际,玛奇玛依旧胸有成竹般轻声念到,那冷静的表现会令她的敌人感到绝望。 “汪!” 话音落下,随着引擎发动的声音,头顶电锯的武器人凶恶地扑冲而出,挡到了玛奇玛面前。 两人随即展开恶斗。」 远处的加油站被炸毁,一栋栋高楼倒下,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入夜,仍旧没有分出胜负。 雾枝子却没有力气看到结局了。 血液流逝,带走了温度。 原本沉重的身体却骤然变轻了,雾枝子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此同时,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困意像是随时能够击倒她,拉着她进入黑甜的梦乡。 她的手臂无力地松开,直至再也抱不住粉发女人。 倒地之际,玛奇玛回抱住她,带着她慢慢委顿在地。 她抚摸着她的脸,就像上次一样,目光专注,声音是一道轻柔的气流,手掌的温度异常温暖。 “要是能早一点抓到你就好了,要是能告诉我原因就好了……不过现在也不晚,只要支配你……” “就能够知道一切了。” 知晓她的记忆,知晓她为何不顾一切也想要杀死她的原因,知晓她和其他人到底哪里不一样。 只要支配完成,所有东西都会变得清晰无比。 这就是玛奇玛理解他人的方式,她的“理解”就是“支配”。 所有契约被解除也不要紧,趁现在,再重新建立新的契约吧。 这样想着,那种复制粘贴似的微笑,仿佛再度浮现在她的脸上了。 “很痛苦吧……但是没关系,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玛奇玛一面说着,一面将手指向下,覆盖在她的心口。 被她杀死、击败的人,就会成为她的狗,即使是一具尸体,也能根据她的意志复活重生。 “我会赋予你新生的。” …… 她全心全意地看着怀中的少女,耐心等待死亡把她带到自己的身边。 雾枝子却朝她的脸庞伸出手,说道。 “你流泪了呢。” 她快死了,就连声音恶魔的诅咒也微乎其微。 当白发少女的指尖再度出现在玛奇玛的视野当中,其上赫然存在着一点闪烁的水光。 “诶……” 玛奇玛愣住了。 近处,又一栋建筑轰隆隆倒塌下来。 “……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很难受吧,看来你也不是只会模仿人类的人偶。” 头一次在面对她时,雾枝子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 玛奇玛愣愣望着她脸上的笑容。 “到最后我也会抛弃你的。” “……不要。” 玛奇玛就下意识说道,此刻她的话语、她的言行完全发自真心,那稍纵即逝的情感泄露,使得她更像一个真正的人了。 “不行……唯独你……” 雾枝子脸上的笑容冷淡下来,露出了玛奇玛熟悉的厌恶之色。 她说了什么。 但玛奇玛却听不清。 世界忽而变得好安静。 回过神来,她的双手被人斩断,怀中的少女也被夺走了。 在明亮的圆月之下。 化身箭之恶魔的初代猎人光熙出现在对面大楼的楼顶,手中正抱着消失的白发少女。 少女垂眸依偎在她怀里,她的生命之火如残烛般一吹即灭,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绝,但她脸上的神情却平静又幸福无比,仿佛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玛奇玛从没见过她露出这种表情。 玛奇玛就想起来了,她想起来雾枝子最后的嘴型,她那时,说的分明是: 「……死也不要被你支配。」 …… 她试图以支配的方式去理解她。 雾枝子却拒绝了。 她拒绝她的支配,也拒绝她的理解。 她给了玛奇玛最难忘的拥抱,但在那短短几十秒的拥抱里,玛奇玛却从未拥有过她一刻。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这尽善尽美的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像雾枝子这样的人了…… …… 输的人是玛奇玛。 第30章 模拟失败 按照模拟器的进程, 现在又该步入ed了吧。 真好。 雾枝子心想。 这一次,在她死去的时候,还能有人抱着她, 真好。 “光熙……” 她伸出手, 在黑暗中摸索着,试图在最后一刻去触碰对方的脸庞。 抬头的那一瞬间,视野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她的一切即将被契约恶魔夺走,这也是她和契约恶魔之间的契约。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紧紧回握住了她的手。 “你是为我而来的, 对吗?”她问道。 手背皮肤上传来一点温暖,女人珍惜又克制地吻上了她的手指。 不必多说, 一切都在这个吻里。 “真好……我一直、一直想要这样叫你的名字。” 雾枝子就轻之又轻地笑了, 装作轻快地说道: “真是好久不见……我死以后,你就忘了我,找点新老婆吧, 四个够不够, 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就生气了……” 对方似乎张了张唇,牵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颊边, 光熙亲吻她的掌心,柔软的唇瓣颤抖着,发出一点潮湿的气音。 “……你这笨女人。” 咒灵已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她眨了眨眼,吃力地呼吸着,一开口, 就有血从嘴角溢出来, 虽然有光熙帮她捂住伤口, 然而身体深处已经被冲击力粉碎得乱七八糟了。 奇异的是, 一点都不痛。 挺好的,比前面两次好多了。 “那个时候,我让你走……其实并不是讨厌你……” 似乎是被血呛了一下,她嘶了一口气,声音逐渐低弱下去,但仍旧坚持着说完。 “我只是……觉得你什么都不懂,但我现在知道了。” “看得越多,就越麻木,到了最后,就已经不想去听……不想去看了。” 光熙抱着她的手在逐渐收拢,像是要挽留住什么,两人额头相抵,有什么濡湿的液体顺着面颊淌下,雾枝子抿到一点咸味。 啊……不是血的味道,是眼泪呀。 原来还有人为她哭。 比好还好,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受让她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光熙比我成熟,这个道理我知道得太晚了……” “……你找到我,说要带我走的时候…我不是没有心动过。” “可那时我已经不敢回头了,回头……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磕磕巴巴地说着,伸手死死攥住了光熙的衣领,小动物般、亲昵地蹭了蹭光熙的脸颊。 说到后来,音节已变得支离破碎,露出压抑不住的哭腔。 太软弱了……不能这样。 即使努力这样告诉自己,压抑住内心汹涌的情感,但在光熙怀里,面对玛奇玛时候的冷硬早已荡然无存,一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如洪水般,仿佛随时都会破堤而出。 “……大家都死了。” 雾枝子蜷缩着身体,一闭上眼,之前的结局便又会浮现在眼前。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刚才说的话其实都是骗你的,全都是好面子的假话!” 沉默中,像是再也无法束缚眼泪,她像孩子一般毫无形象地压抑着哭了,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少女瘦弱的胸膛微弱起伏着,柔软的银发打湿了黏附在肌肤上。 她一字一句恳求道: “我不想死,我果然还是不想死,不想被光熙忘记……但是……好难……” 即使捂住眼睛,泪水也会从指缝中流出。 “已经很努力了,但为什么没能救下所有人,为什么轮回了三次结局也还是这样……” “好累啊光熙……已经不想再重启了,光只是活下来就很累了。” 她哭得抽噎,像被全世界抛弃一般紧紧依偎着银发的恶魔猎人,那双赤红的眼瞳浸满了泪水,一眨眼就扑朔地大滴往下掉,肩膀无助地垮下,仿佛垂下耳朵的兔子。 “……好累…不想再继续了……我当不成英雄的,我想活着,我只想和光熙一起……” “可是……可……” 雾枝子慢慢说着,她的身体忽而一僵,喉咙里涌现出像被呛到的声音,当她松开捂住嘴巴的手。 一大滩血夹杂着碎裂的内脏就溅落在两人衣襟上—— 白发少女的眼神十分迷茫,她靠在光熙怀里,垂眸打量着自己血淋淋的掌心,仿佛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溅射开来血液打湿了她尖尖的下颌,把那张苍白的小脸衬托得无力脆弱、美丽。 血液离体,像是带走了最后一分生机,她悄然呢喃道,那声音已因虚弱,而渐不可闻…… “……可是,回过神时,已经……回不了头了。” 可是轮回不会停止,对他人的爱,对他人的恨,始终推着她往前走。 光熙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触碰少女那张湿漉漉的脸,替她擦去眼角的血渍,手指伸过去,却只碰到了冰凉的空气。 那带着哭腔的诉语犹在耳畔,话语坠地、如同剥离下的花瓣,当最后一片落地。 怀里已空无一物。 女人身形摇晃一下,她孤零零地伸着手,仿佛没觉察到少女已然离去。 当她站起。 月光苍凉地照耀而下。 照耀这位最初的恶魔猎人,最后的武器恶魔脸上,也照亮了女人银发下那只流泪的眼睛。 —————————— 地狱。 难以计数的门扉,组成了天空。 雾枝子在电锯恶魔的肩膀上睁开双眼。 身下是熟悉的静止壁画。 电锯恶魔伫立中央,四位天启恶魔,七位武器恶魔自四方扑杀而来,发起最后的冲锋。 天空中的字幕已经变成了灰色,提醒着她副本模拟失败的现实。 「副本:电锯人地狱篇 难度:挑战级 通关条件:杀死电锯恶魔,并活到最后。(已失败) 挑战角色:炸弹恶魔。 模拟次数:3(已达今日游玩次数上限)」 「支线任务:电锯恶魔的委托(已失败)」 「温馨小提示:全息模式,更容易混淆现实与虚幻,注意劳逸结合,偶尔退出游戏休息一下吧~」 「开始模拟」的按钮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新的选项。 「三次模拟失败,当前挑战副本已进入冷却阶段,冷却时间结束即可重新模拟,请选择: 结算后退出副本 回顾模拟 」 “……” 咒灵没管,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天上一扇扇门发呆,仿佛灵魂出窍。 那之后,又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她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她才梦游般盘腿坐起来。 “……饿了。” “要吃点东西才行。” 头顶上的字幕闪烁了几下。 「已选择:结算后退出副本。」 「结算中…… 已获得:恶魔能力部分具现化x1,领取后自动生效 副本已退出,回归模拟空间中……」 天空一扇门轰然打开,一只六根手指的大手从天而降,一把握住了电锯恶魔肩上的雾枝子。 咒灵张大嘴巴啃了一口,没啃动,她就任由这只手将自己带往人间。 …… 越过无可想象的漫长空间,越过无从想象的各种阻碍。 雾枝子再睁开眼,头顶的六指大手刚刚收走,自己已悄然伫立在了繁花盛放的神社深处。 阴沉而雨蒙蒙的秋日清晨,花坛中的草木叶脉上无声凝结着白露,护栏外的池塘中,白天鹅泅水而出,相伴着游弋而去。 两侧的梧桐树上挂着岸理和世界的画像,赫然是换了一套皮肤的角色回廊嘛…… 这里不是现实,依旧是模拟器模拟出来的空间吧……是和之前的莫奈花园,冲绳沙滩,雪中古宅差不多的地方。 毕竟那六指大手要是出现在现实,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引发轰动吧,于是这里就作为中转站出现了。 雾枝子站在小道中间,深深吸了口气。 空气间潮湿得仿佛要下雨,吸口气的工夫肺里仿佛都要发霉了。 “什么也不想思考……” 现实里还有麻烦的咒术师要对付,无所谓是哪儿都行,她只想找个地方安静躺尸。 咒灵往前走,当她路过一个转角,她悬在脚步陡然一顿。 雾枝子停在长椅后,她迟疑地眯起了双眼,又伸出手揉了揉,但再睁眼,面前一切却也没有任何改变。 在巨大鸟居下,参道上,粉发女孩身着雪白和服垂手而立,身后并排站着几位眼睛上蒙着黑布的恶魔猎人。 她这时候看上去才多大? 六岁、七岁? 雾枝子遥遥看向女孩的背影。 只比当年两人在日本海上打架的时候要大上一些,应该距离她从地狱转生到人间没过多久。 没错……是玛奇玛,还是六.七岁模样的小孩版玛奇玛。 即使看不到正脸,咒灵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没想到会在模拟出来的时空里看到她,雾枝子都有些糊涂了,她一直以为这里是根据她的脑子、而随意捏造的虚拟空间啊。 如果此刻扒开她的脑子,里面她肯定也只会光熙秋蕾塞呀。 但为什么会是玛奇玛…… 这破模拟器到底会不会读心。 在她神游之际,年幼玛奇玛身前忽而传来了咚的一声,一位身着死囚服饰、脸上同样覆盖黑布的人倒在了几人脚边。 ——女孩两手掌根重叠,她背对着雾枝子,粉发盘在脑后,只有冷淡而纤细的声音传了过来。 “下一个。” 天空阴沉地飘起了小雨。 很快,有人就又为她带来了另一位死囚犯,依旧是绑着双手,跪在参道一边。 “说。” 玛奇玛念出了一位当年赫赫有名的议会成员名字——这人在国会上发表的言论令内阁成员们大为头痛,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如今他拍拍脑袋就去了泰国度假,殊不知恶魔的能力是绝对的。 死囚被蒙着双眼,不明所以,但仍旧胆战心惊地照做了。 伴随着他将那个名字念出,粉发女孩面无表情,将交叠的手掌旋转翻转了一圈—— 一阵无形的力量在她手掌间扩散开去。 在那其中,死囚砰然倒地。 与此同时,泰国街头,那位行走在湄南河河畔的议会成员亦猛地抬起头,神情慌张地望向天空,似乎感到死之将近。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话音未落,在路边行人惊恐的尖叫声中,那人化作一滩血肉整个炸裂开来,只在原地留下血淋淋的衣服、以及他的身体放射般炸开的痕迹。 骨头,内脏,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一瞬间被碾压成了齑粉。 “下一个。” 明治神宫内,女孩的声音无波动地响起。 阳光穿透朦胧的雾气里,照耀在她稚气的脸蛋,纤长的睫羽上,她从袖中探出来的、碾碎他人的双手,却显得那般洁白、娇嫩,不染纤尘。 雾枝子在长椅后看了片刻,便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了。 第31章 不要开门(改) 雾枝子走在飞石小径上, 旁边有自助卖报亭。 她没钱买,只能够着头瞄一眼。 报纸上记载了各类体育赛事,民间八卦, 恶魔目击事件,最正中是一幅巨大的宣传海报。 身着当世足具的将领们, 骑马自泥泞的战场上跑过,他们手持长.枪, 背后红色刀旗在风中猎猎飞舞。 「転乱の戦国を巨大なる幻が行く。 鬼才导演黑泽明监督作品——恶魔武者,东京各大院线火热上映中。」 好,知道了。 咒灵立马意识到, 自己是被不负责任的模拟器甩到哪里去了。 这里是1980年的东京。 她记得这一年发生了什么。 ——刚从地狱转生不久的支配恶魔,于日本海上被发现, 并被秘密带往东京, 交由立本政府培养。 玛奇玛自此与内阁总理大臣签订下契约——她所受到的所有伤害,会转移到日本国民身上。 但有得到,就必有付出。 作为交换,玛奇玛将成为立本政府的武器,在必要的时候出手, 帮立本在全球各个国家中站稳脚跟。 「排除异己,歼灭敌人, 杀死于自己意见不同的政党。」 玛奇玛就是在这种教育下, 被培养起来的国家机器。 很难不叫人怀疑, 她之所以养成后面那样性格,是不是跟这十几年的兵器教育有关? 如果一周目里,雾枝子真接受了USSR的邀请, 参与豚鼠计划, 如果蕾塞真获得了她的力量, 成为了炸弹武器人,恐怕也只是变成下一个玛奇玛…… 即使是拥有支配一切能力的恶魔,玛奇玛却同样被困在了支配的体系内,一刻也未曾自由过。 . 「那我现在……就在她幼时的记忆里吗?」 雾枝子略感迷茫,她已背离刚才的方向,走回到了湖畔的飞石小径上,靠近岸边、几条锦鲤摇晃着尾巴在水中慢悠悠游过,绵密的雨丝落下,水面便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望着波澜的水面发呆,直到脚边传来毛茸茸的质感。 雾枝子低头一看,是一只病得够呛的小狗。 模拟空间不是第一次把她随机丢置了——这里仿佛处在时空乱流的中心,时间、空间,全都是错乱的。 每一次进来,都是不一样的时间点、不一样的地点。 但不知为何,她明白自己很安全。 就像看电影,电影里的爆炸又不会炸到她的头上,如果这样想就很清楚了,模拟空间就仿佛一个连通过去、未来的4D电影院。 她一个人的电影院。 在这里,她如旅人般,旁观各个世界这个时间段的事件。 当然,世界的选定、应该是有规律可循的。 不然怎么解释,她刚才才坑了玛奇玛,现在就见到小时候的玛奇玛了? 咒灵低头将狗抱起来。 狗是杂毛狗,像是比熊和柴犬的混种,黄黄的,毛却很卷。 看牙齿才不过一岁大小,鼻子一直在流出分泌物,眼睛也灰蒙蒙的,涣散着没有焦虑,仿佛已失去视物的能力。它的呼吸十分沉重,肺部好像破掉的风箱般,俨然已病入膏肓,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 “我死的时候不会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雾枝子诡异地跟狗共情了。 “光熙对我也太好了,她是怎么能抱着我不放的……这也太丑了点。” 咒灵鼻子一酸,有点想哭。 她刚想找点东西擦擦鼻涕,一动,就看到了小狗脖子上的牛皮项圈。 上面还刻了东西。 「makima 。」 “你也叫……玛奇玛……!” 雾枝子大惊失色,顿时把狗子伸出去,离自己远一些。 这名字这么烂大街的吗? 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哦……不对不对,你应该是玛奇玛养的狗吧,真是抱歉。” 一听到这个名字,小狗像是恢复了精神般,竖起耳朵沙哑地汪了一声。 不过的确也是,它虽然病得很厉害,毛发却依旧干净,修理得很整洁,露出两只湿漉漉的眼睛,一看就是被人饲养着的。 “她还真是喜欢狗……” 雾枝子想到了一周目时候,不由哑然。 跟玛奇玛初见,那个时候,对方也是去公园遛狗的吧,杀她只是顺便。 玛奇玛对人就像对狗一样,她从现在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思维吗? 头上的雨渐渐下大了,阴云沉沉的像是压在人头顶,雾枝子把狗子夹在胳膊肘,想找个避雨的位置。 那狗子却将屁股一扭,挣扎着从她胳膊下逃走了。 “诶……” 雾枝子回头去看,奄奄一息的狗子已一瘸一瘸地回到了长椅旁边的石地藏下,那里放了一个牛奶盆,一个纸板盒子,还有啃了一半的骨头。 狗子朝纸盒子走去,走得很艰难,在雾枝子于心不忍,打算走过去帮它的时候。 一双熟悉的、洁白的小手将狗子抱了起来。 咒灵下意识止步了。 是玛奇玛。 —— 粉发女孩依旧穿着刚才的白色和服,裙摆绣了大片的秋桔梗,头发盘起来,露出洁白的交领,一副贵族小小姐的派头。 她稚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隔空拍死的并非活生生的人,而是几只微不足道的虫子。 她用那双杀人于千里之外的小手、抚摸着狗子的头,谁也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小女孩体内掩藏着能够颠倒世界的力量。 一位黑衣人举着伞站在身后,为她挡雨。 他也看见了气息奄奄的小狗,便说道:“它已经没救了,捡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吧……玛奇玛小姐。” 语气里有提醒的味道,很像电影里出场的那种冷酷无情反派角色。 女孩没动,狗子似乎是感觉到了小主人的靠近,回光返照般舔舐着她的掌心,鼻尖也发出嘤嘤的声音。 “你的任务是最重要的,可不要对狗这种东西投入感情。” 女孩仍旧低着头,仿佛听到了,又仿佛没有听到,她只是蹲在原地、静静抚摸着小狗的头,周遭有种寥落的氛围。 阴雨中,黑衣人走了,只留下蹲在原地的玛奇玛小姐。 细密的小雨中,久久不愿离去的小主人和她将死的小狗。 这一幕如此温馨美好,世上再冷心冷情的人看了也会感动落泪了。 如果不是粉发女孩,已经将手指比在小狗脑门上的话。 狗子仍旧讨好地蹭着她的掌心,并不知道死期已近,在玛奇玛伸出食指时,它甚至还以为主人在和自己玩闹地、高兴地“汪”了一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舔她的指尖。 它是如此喜欢她…… 殊不知,那足以摧毁一栋高楼的子弹,已经蓄势待发。 玛奇玛平静地凝望着它。 直到她发动能力的那一刻,她的眼前白影一闪,盒子和盒子里的狗都不见了。 一旁,穿着白裙子的魔人少女正死死护住纸盒,试图往公园长椅下钻。 玛奇玛:“再动一下就打爆你的头。” 魔人顿时身形一僵,她一动不动了,从头上的角到发丝都透露着害怕。 少女抱着箱子趴在地上,只能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 袋,白色的乱发如蛇般在身后飞舞。 玛奇玛站起身,一面抚平袖摆的褶皱,一面打量着她——跟这位优雅的小女孩比起来,地上的魔人少女简直是个茹毛饮血的野人。 对着野人的背影,玛奇玛小姐命令道:“还给我。” 跟稚气的声音相反的,是绝对上位的气势和口吻。 “不要……”魔人少女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她把头扭到一旁,纤细的胳膊紧紧抱住纸盒的两侧。 “那是我的狗。”玛奇玛也不生气,反而跟她讲道理。 “可你要杀了它。” 少女仍旧固执道,声音里多少有些气愤。 “……它明明那么爱你,主人就是狗子的全世界。” 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小小一团、趴在**地上的她,也像一只狼狈的流浪小狗。 玛奇玛静静看着她。 “……再说一遍,还给我。” 魔人少女可劲摇头,她摇头的时候也很像小狗。 “它就要死了。”玛奇玛不为所动。 “它就要死了,为什么你不感到悲伤?”少女仿佛沉默了片刻,追问道。 细雨淅沥,被黑衣人留下的雨伞孤零零撑开在地上。 “我并不悲伤,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玛奇玛耐心地告诉她,又走过去,想把她从盒子上扯下来。 “捡它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生了很重的病,” “不对。”少女还是摇头,她那么执拗,玛奇玛甚至能够想象那躲在阴影中的脸,一定也是一副非常不赞同的表情。 跟眼下才七岁的玛奇玛小姐相比,眼前的魔人反倒更像小孩子一些,还是十分蛮不讲理的那种。 玛奇玛揪着她的裙摆,“为什么不对?” “才不是这样,玛奇玛也很悲伤吧!”少女几乎是立马就用更大的声音反驳道。 她垂着脑袋,全然不顾白裙子都被地上的泥水打湿。 “玛奇玛的内心也在悲伤地哭泣……” 小狗在盒子里嘤嘤咽呜着,趴住纸盒盒壁,舔舐着她的脸颊,像是在安慰她。 写了名字的项圈,特意准备的牛奶盆,温暖的纸箱。 投入了感情饲养的小狗……为何能够毫不犹豫地亲手杀死呢? 表面上模仿着人类的你,实际却拒绝理解任何人。 “想要理解一个人很难,首先要触碰她的手指,手指的关节…温度,光滑还是粗糙,然后聆听她的心跳,从心跳里,能够得知到她的心情,最后是眼睛,只有注视对方的眼瞳深处,才能洞察到最细微的变化……” “不去用心理解,不把自己放在同等的位置,只是单纯的模仿,是无法缔结真正平等的情感的,最后只会连真心都丢失,变成可怖的人偶……” 雨水顺着脚下砖缝、淅淅沥沥汇入花坛下的排水管道, 魔人少女絮絮叨叨地说道,固执己见地重复着,雨水顺着尖尖的下颌往下滴落,她扣在盒子上的手指因过于用力、都泛出淡薄的白色。 “玛奇玛的内心明明也在哭泣着,时至今日,也依旧在黑暗里,孤独地、悲伤地哭泣着……” 那个时候的支配恶魔,还不明白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那个时候,玛奇玛只是站在原地。 ———— “小雾……” 从亘古不灭的黑暗里,远远传来了熟悉的呼唤。 白发少女蜷缩着身体,双眸瞌睡,脸上犹带着熟睡般甜美的红晕,仿佛待在茧中的蝴蝶,静静沉眠在进化的梦乡中。 “小雾。” 那声音由远及近而来,锲而不舍地在身前想起,少女细眉 微蹙,睫羽颤动几下,像被唤醒一般,睡眼蒙胧地侧坐起身,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雾枝子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无限循环的破旧楼道,她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梦里那种绝望的孤独感,令她一想起来,就浑身打颤。 从诞生以来,她就在时间的森林里孤独地行走,直到遇到了弟弟,直到遇到了模拟器。 咒灵循声望去,在漆黑一片的虚拟空间内,橙色小狗正乖乖地坐在黑暗里,它的周围像是单独被聚光灯所点亮了,照耀得小狗的每一根毛发都被勾勒出纤细的亮边。 小狗的嘴巴是“w”形的,小狗的眼睛是“◎”形的,小狗就是天使。 “小雾……” 天使还温柔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雾枝子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 咒灵趴下来,细瘦的胳膊把小狗捞进怀里,抱着它就委屈地号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啵奇塔,对不起!我没能完成你交代的任务……你不知道,大家都死得好惨,我一遍一遍读档,结果还是打不过玛奇玛,连电次那小鬼也被玛奇玛骗走了,呜呜呜……好难受,不行了,快给我吸一口。 ”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好多,哭到一半,她朝着小狗毛茸茸、暖呼呼的肚皮埋头狠狠吸了一口。 啵奇塔:“……” “但是!” 咒灵吸了吸鼻子,靠着小狗软软的肚皮,只露出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她要开始推卸责任了。 “啵奇塔在地狱打我的时候也超痛的!” “我叫你的名字你也不理我,所以……任务失败也不全是我的错……我已经很努力了!” “怎么想都是啵奇塔把我杀死太多次了,削弱了我的实力!” 她一脸认真地看着小狗,红色的眼瞳炯炯有神,大有对方敢摇头否决,她就要狠rua它十遍千遍,rua到它点头同意为止的气势! 啵奇塔额上慢慢流下一滴冷汗。 …… 但啵奇塔还是愿意赞同她的话,小狗露出了可爱的微笑!将“w”的嘴巴努力伸展成了“v”形。 “嗯!没关系的,小雾已经很努力了。” 这个时候微笑就行了! 雾枝子用力点了点头,她伸手抹了抹眼泪,将小狗紧紧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啵奇塔,你真好!” “啊……要是现实里,也能够这样抱着你就好了。” 原本,雾枝子的梦想只有变好看,现在她多了新的梦想,她想要养一只啵奇塔那样的小狗…… 小狗两只圆圆的小短腿搭在咒灵的胳膊上,缓缓道:“小雾,我来这里就是因为这个的。” “诶?” 雾枝子愣了一下。 啵奇塔就从她怀里跳了出来,往前走了几步。 顺着小狗走的方向,雾枝子抬头一看。 原本空无一物的黑暗尽头,陡然出现了一扇紧闭的房门,门上密密麻麻贴着黄底黑字的咒符。 “小雾的现实,就在那扇门后。” 小狗在她身前坐了下来。 那扇门出现得分外蹊跷,映入眼帘的一刹那,雾枝子心里咯噔一跳,不知为何,一种浓重的不安令她却步。 黑暗的空间被无限拉窄拉长,那扇门的形状亦被拉得扭曲,雾枝子的脚尖与门框几乎碰到一起—— 她看着脚下、仿佛抬腿便能踏入的门扉,一种如临万丈深渊的晕眩感如潮水般一阵阵袭来。 白发少女下意识地抬起手。 …… “……不要开门。” 下一刻,幻觉退去,雾枝子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手竟然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似乎下一刻便会推门而出。 她触电般收回手。 身后传来了啵奇塔担忧的声音。 “小雾……不要开门,开门的话,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黑暗的空间愈发显得幽寂。 第32章 现实副本已开启!(改) 2017年夏。 记录——全国出现数例昏睡事件, 原因不明,诅咒不明,截至目前, 受害者数量已突破两位数。 准咒术师伏黑惠的姐姐,伏黑津美纪亦在名单内。 咒术界重镇东京咒术高专发布专项任务,指派数位一级及以上咒术师前往各地求证调查。 特级咒术师、高专新任教师五条悟,负责赶往受诅咒之地「八十八桥」进行调查, 结果却无功而返——津美纪身上的诅咒并不来源于她所去过的八十八桥, 而是另外一种、从未被记录过的诅咒。 同日傍晚,返程途中,五条悟手机上收到伏黑惠的通讯, 回拨过去却无人接听。 同时,负责该片区域的“窗”观测到,伏黑津美纪住所处上空, 似乎存在异常咒力波动。 该未知波动出现35秒,并在后续6秒内持续衰弱。 由准一级咒灵波动, 持续掉落至三级咒灵波动。 高专悉知此事,立即联系附近的五条悟前往调查。 五条悟赶到时, 屋外残阳似血,屋内果然保留有三级咒灵的能量残秽。 他调查所有房间,在客厅发现了昏迷的伏黑惠, 以及掉落在地上,散发出浓浓咒灵气息的美神画像。 “不是准一级, 也不是三级……是能够释放领域的特级咒灵。” 清醒过来的伏黑惠, 坚称自己见到了对方展开领域。 “她……完全就是人类少女的模样, 说话思路很清晰, 如果不是咒灵独有的咒力, 我甚至分不清她是人类还是咒灵。” 特级。 这么多年来,高专收录的也仅有十六位。 即使大部分高层不以为然,认为这是伏黑少年的幻觉,如果真是特级,显身35秒的时间,伏黑惠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然而五条悟坚信学生的判断。 “惠不会说谎,我了解他,他说是特级就是特级,按照三级咒灵的方式,就地进行祓除恐怕不妥。” “我申请由高专接手该咒灵,对其进行等级评估。” “依照鉴定结果,再来决定处理方式,过程中一切责任、费用、以及风险,皆由我一力承担。” “这样一来,大家就没有推卸的理由了吧。” 据当时在场的辅助监督伊地知先生口述,那时五条教师的表情可谓是拽到没边。 在拽到没边的特级咒术师要求下,各部门只能紧急运作起来,咒灵所藏身的美神画像,按照特级咒物规格进行了封印,将交由五条悟自己负责,将之运往高专结界中,进行下一步的研究判定。 —— 此刻,一无所知的“特级咒灵”,正深深凝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 不好的、现实…… 这两个词,无论哪个词听起来都很讨厌,组合起来,更是会令咒灵产生许多不好的联想。 “啵奇塔……为什么要这样说?” 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不安,像要将她整个笼罩住,雾枝子困惑地回过头,身后却空空如也。 无穷无尽的黑暗,像是从出生那天起就陪伴着她了。 咒灵在一瞬间,想到了很多种悲惨的可能。 啵奇塔为何会这样提示她? 推开大门,回归现实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吗? 门后,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她? 许多许多问题,令她的脑子都有些短路了。 但马上,雾枝子的一切困惑都有了答案。 黑暗中,响起了模拟世界专有的提示音。 「警告,紧急事件发生! 现实世界内,你的存在似乎已被“窗”所觉察! 作为袭击预备役咒术师的类人型咒灵,按照规定,你将被就地祓除。 但你所表现出来的特殊性,令伏黑惠认定你并非简单的三级咒灵。 15分钟后,伏黑惠将把你交给老师五条悟手中。 在五条悟的护送下,你被秘密送往东京咒术高专。 2小时后,抵达高专结界后,接受研究评估。 时后,评估失败,咒术界高层为了抹除一切潜在危险因素,将把你标为「突变咒灵」,列入清理名单内。 通缉一旦开始,一级以上的数位咒术师、以及包括五条悟在内的三名高专在职特级咒术师,将有义务在正面遭遇时,对你进行祓除。 请在接下来的模拟当中,更为有效地使用模拟器,避开死亡结局。」 红色字体如血般触目惊心,叫雾枝子看得心惊肉跳。 进入挑战副本前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忽然变得异常清晰—— 是了……津美纪失踪了! 她本来打算跟她一拍两散来着,离开时,却被津美纪的咒术师弟弟惠抓了个正着,对方似乎认为是她害津美纪不见的,因此揪着她不放。 雾枝子没能逃掉,在这过程中被迫显露了真身,只能拍晕他后躲了模拟空间。 听模拟器的意思,在津美纪家那一瞬间的咒力爆发,已然高专所观测到了,她如今藏身的画像,已经被当成咒物封印……马上就会被伏黑惠交给另一个叫五条悟的家伙。 “臭弟弟竟然是被咒术高专选定的学生……” 咒灵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隐隐的不安从何而来了。 咒术界就好像冲国网文里的邪恶反派势力,打了小的来老的,咒术师要么是家系、要么是师徒传承,虽然彼此内斗竞争不断,涉及利益方面就开始拧拧巴巴,畏畏缩缩,可面对起共同的敌人咒灵时,那统一都是重拳出击! 打了伏黑惠,还会来一个五条悟。 “我早该明白会变成这样了……当初就说了让他放我走了的!” 雾枝子脸上露出了超级纳闷的表情,气得一屁股坐在原地不动了。 津美纪失踪那会儿她还在模拟器里快乐冲浪呢,哪知道对方为什么不见了啊!她体谅伏黑惠救人心急,但对方简直胡搅蛮缠。 “明明不是我的错,为什么非得我来接受审判不可!我那时……” “我那时明明已经解释过跟我无关的,我都已经准备离开了……” — 简直倒霉。 像是刚刑满被释放,走在路上突然遇到了案发现场,你说自己只是打酱油路过,人家说你当我是傻子吗!瞧你长得这么凶狠,怎么想都脱不了干系,走吧您嘞。 然后你又被抓进去,关了五十年,甚至还有面临死刑的危险。 简直前景黯淡。 身为咒灵这件事。 咒灵跟恶魔不一样,如果恶魔是集人类恐惧于一体的恐怖化身,简单粗俗来说,那咒灵就是人类负面情绪的排泄物。 从诞生到死亡都乏善可陈,毫无意识地出现、游荡、按照本能吞噬、作乱,伤害人类,直到被祓除。 狗比人类低贱,但人类不会无缘无故杀狗,咒灵却比狗还要低.贱,因为走在路上都会被人随手祓除。 雾枝子不是女主角,更没有绝世美貌和令人一见钟情的好感光环,作为一个比狗低贱的咒灵,在被判定为袭击术师的突变咒灵,列入清理名单后,无论从前的她有多遵纪守法,以后的人生就只有两个可能。 被咒术师拍死r被咒术师的亲朋好友前辈老师咒术师拍死。 想想她作为岸理被东京公安列入猎魔名单后,那被追杀的整整七年吧。 一想到这种追杀会在现实中重现,尤其自己还不像岸理那样,具备爱之魔人buff的加成,雾枝子就觉得未来一片灰暗。 如今津美纪昏迷不醒,咒灵既没有证明自己与此事无关的证据,更没有一力降十会,揍到咒术界愿意承认她无罪的实力。 最后的结局只有破灭。 一位牵扯到咒术师袭击案件的邪恶咒灵,尤其还是一位具备人类思维、人类外表的邪恶咒灵。 怎么看都很危险啊。 咒术界要对付她也无可厚非。 但是…… ……真的无可厚非吗? 咒灵的心里冒出一个声音。 「明明我什么错也没有。」 她已经很努力地活着了,又不是她想要一出生就变成咒灵的。 在遇到弟弟之前,雾枝子是排泄物中的排泄物。 她几次差点被咒术师杀死,因此只能躲在荒无人烟的乡下,即使遇到同类,也要担心因为样貌丑陋而被吞噬欺凌。 她其实不想来东京的……作为咒术师两大圣地之一的东京都,应该是全国咒术师密度最高的地方了。 但弟弟他一意孤行,那是雾枝子唯一的亲人,她没有办法,只能收拾包袱跟上。 抵达东京以来,雾枝子也不去医院、学校那种显眼的咒术师刷怪升级点,而是混在普通人当中,尽量避免任何与咒术师碰面的可能性。 为了不引起注意,她更是谨言慎行,从不去伤害人类,和津美纪同居以来,做过最过分的事情,也只是偷吃对方通学时的早餐。 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努力地生存了,也会在某一天,突然被卷入莫名其妙的事件里,被人当作邪恶的咒灵,间接宣判死刑。 …… 雾枝子抱住膝盖,盯着几步远外掩藏在阴影中的漆黑门扉。 开门? 不开门? 能依靠的只有弱小的自己。 长久的逃亡生活,令咒灵养成了遇到危险立即投降认输的习惯,但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 她在模拟世界里受苦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如今能在现实世界雄起吗? 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认输? 一定能找到洗脱冤罪,从高专逃脱的方法的。 “不能逃避,不能认输……” “还没有到放弃的时候。” 她一遍遍暗示自己。 “雾枝子,加油!你可是在另一个世界炸毁过USSR基地,占领过东京,和支配恶魔一对一掰头过的女人!” 白发少女给自己打气,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几步走到门前。 而后转身,理直气壮地露出了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大吼道—— “……模拟器爸爸!你快想想办法呀!!” . 「叮!」 「现实副本装载完毕!为了逆转破灭结局而努力进行模拟吧!」 「实时副本:不能打开的门。(现实世界中,似乎有决定生死的危机事件在等待着你解决) 通关目标:利用任何一切能够利用的东西,摆脱咒术界的通缉,逃出咒术高专,逆转未来! 模拟次数:0(不限) 倒计时:8:00:00(倒计时结束,将自动退出模拟器,请在倒计时结束之前,选择你所满意的一次模拟来替换现实。) 当前可领取:恶魔能力部分具现化x1,实时副本助力道具礼包x1。」 雾枝子高兴地一蹦三尺高,一扫刚才的阴霾。 “奈斯!” 从获得模拟器起,她就无数次做梦,做梦模拟器能作用到现实当中就好了!就算只有一小 会儿,也足够她做很多事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不用承担任何失败受伤的风险,只用在模拟器内进行模拟,就能够从数万条可能中不断试错,找到一条逃出生天的路线来! 她将拥有主宰未来的神之眼、神之手。 最坏的结局不过一死。 一般的结局是洗刷冤屈,留得一命,但还是生活在咒术界的监视之下。 而最好的结局,也是雾枝子一直所期待的。 ——她要让咒术界承认自己的存在,从而实现自己的梦想,摆脱担惊受怕的咒灵生涯,过上有家有狗的平淡生活! 能够做到,靠模拟器或许能够做到。 是危机,但也是转机! 领悟到这一点,雾枝子不由心绪微沉,感觉到了这次特殊模拟的重要性。 现在,她的目的已经不光是活着了。 她必须要在8h内找到一个最光明的未来! —————————— 首先将奖励全都领取了。 无论模拟多少次,雾枝子最期待的就是领奖环节了。 虽然她在挑战副本里各种嫌弃,嫌弃四大天启恶魔打不过电锯,嫌弃七大武器恶魔被电锯吊着打,但是……恶魔能力具现化诶。 光一个玛奇玛就差点统治世界了啊。 雾枝子不奢求能获得支配恶魔的能力。 波姆的力量就已经很好了。 一拉拉环就能够变身炸弹恶魔大杀特杀!一拉拉环,不管受多大的伤,都能够满血复活! 即使只是获得部分力量,也比雾枝子自己好多了。 拿到现实世界,那她的战斗力完全是质的飞跃呀,不说拳打东京都立咒术高专,脚踢京都府立咒术高专,打个臭弟弟伏黑惠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吧! 「全部领取。」 …… 「你已获得:声音恶魔的祝福×1 你已获得道具:限时角色属性继承卡×1,支配恶魔的强制契约×1」 雾枝子伸出的手在空中疯狂颤抖。 “……就是说,这个「声音恶魔的祝福」和「支配恶魔的契约」真的没有搞错位置吗?” 欧了,但是又没有绝对欧。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斜着眼睛看了一下这几个buff的介绍。 声音恶魔的祝福:持有者将获得声音恶魔的部分能力,从口中说的话语将转化为地狱的咒语,并获得言出法随状态。 雾枝子(咬牙切齿):十几个恶魔偏偏具现一个你,声音恶魔你真是不要太爱我。 角色属性继承卡:从角色「岸理」及角色「目黑世界」中,任意选择一角色属性进行“叠加”继承。(本次继承仅在当前模拟世界有效) 雾枝子:嗯……这,有些懂,但又有些没懂。 支配恶魔的强制契约:选中使用对象,念出特定咒语,即可发动能力,凭空捏造一段并不存在的记忆,瞬间同被选中者强制结缔??契约。 雾枝子:啊……这。 “嗯……原来是这样!” 咒灵抱着手臂煞有其事地点头。 “我完全懂了呢!” 完全没有懂。 “太复杂了……” 白发少女变得垂头丧气。 “但是没关系,用到模拟器里,应该马上就会知道作用了吧。” 她点开下一项设定。 现实模拟中没有加点系统,这也是咒灵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属性。 「家境:0 外貌:61 体质:60 智力:5 使用角色继承卡 开始模拟 返回主界面」 “救命!怎么会有人智力这么低的……” 望着上面的数字,雾枝子笑着笑着就哭了。 “哈哈,我现实里过得那么惨不是没有理由的……” 外貌应该是使用了皮肤卷后,继承到了岸理的外貌值,不然依照咒灵原本的外貌,这个值最高也是-1000。 体质也低得离谱……嗯,大概是因为她从来不吞噬其他咒灵,也很少去负面情绪多的位置,在咒灵的金字塔体系中也属于最低层的那个。 这么看自己简直又穷又丑又弱又笨…… 雾枝子一点点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她开始怀疑自己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了。 还好她有模拟器。 「使用角色属性继承卡」 看着系统特意为自己标红的选项,咒灵只觉得这个模拟器爸爸叫的真不亏。 随着她手指按下,界面上的卡牌一分为二,分别浮现出了「岸理」和「目黑世界」的属性界面。 「岸理 家境:0 外貌:61 体质:302 智力:1」 「目黑世界 家境:101 外貌:16 体质:21 智力:151」 「选择一角色进行叠加,叠加后的属性将作为最终数值开始模拟。」 “嗯,加法是吧!这样我就明白了。” 咒灵十分认真地分析了一下。 “岸理的属性属于狂暴战士,世界的属性属于智慧术师?” 涉及自己的未来,这个时候就不能凭借喜欢堆外貌值了,而世界的属性卡同她本身的属性互补,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雾枝子很快做出决定。 「确认选择。」 「角色继承卡使用完毕,属性叠加如下。 家境:101 外貌:77 体质:81 智力:156」 “头一次见这么平衡的数值。” 雾枝子摸了摸脑壳:“嘿嘿,这个道具卡来得太及时了!嗯……头好痒,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要长脑子了呢……”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白发少女的目光变得坚定,她将手指慢慢移向选项—— 「开始模拟。」 第33章 压力值+1 现下, 她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 最好的方法是先重现一遍自己本来的结局,再在完美了解一切节点的基础上,针对性地进行后续模拟, 以保证效率最大化! 想罢, 咒灵举手道: “我申请在关闭「声音恶魔的祝福」,禁止使用「支配恶魔的契约」的基础上,进行第一次模拟。” 她要原原本本重现自己的未来, 看看在没有模拟器的情况下, 作为普通咒灵的她将走向何种结局。 「申请通过。」 「实时副本:不能打开的门 投放节点:2017年7月14日 9:30分。 罪名确立节点:2017年7月14日 17:30分。 倒计时:7:59:59 第1次现实模拟开始。」 模拟空间内的雾枝子摩拳擦掌,聚精会神地等待着字幕开始滚动,然而眼前的画面却忽而漆黑下去……就像是一台失去信号的破旧电视, 仔细看甚至能看到不时闪现而过的彩色信号条。 “……诶?坏掉了吗?” 现在可是关键时候! 屏幕前的雾枝子愣住了。 黑暗, 忽而变成了全部由像素色块组成的方形地图。 一个白头发的像素小人从屏幕下方走出来,出现在漆黑一片的地图上。 「雾枝子:我要回现实世界去了。」 白头发小人的头顶上冒出来一个像素对话框,字从对话框里一个一个冒出来了。 与此同时, 原本空无一物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扇散发出光芒的像素门。 画面右上,则弹出了一个简单的像素头像, 白毛红瞳, 头顶两个红色尖角,虽然抽象,却能叫人一眼就认得出来的确是她。 头像旁边是几行数值条。 可操控角色:雾枝子(正常) 当前生命值:100 当前压力值:20 看到自己的名字,咒灵一愣,手中忽而一沉,她低头一看, 自己手上也多了一个游戏手柄。 她尝试拨动手柄上的游戏杆, 往前推, 像素小人向前走,往后推、像素小人就往后走。 很快,雾枝子就掌握了手柄的用法,也猜到了这次模拟的形式,好像和之前几次都不一样。 “记忆里好像也有玩过这种游戏……是让我操控角色,亲自去体验这次事件吗?” 就仿佛老旧的插卡游戏机里的像素rpg游戏。 玩家操控主人公和npc进行对话,接取任务,获取关键道具,探索真相,最终逃出恐怖蜡像馆或魔女的小屋。 嗯?为什么是蜡像馆和魔女小屋? 脑子里不存在的记忆增加了。 雾枝子摇了摇脑袋,将注意力专注到眼前的游戏界面上。 随着人物开始走动。 左上也出现了散发着亮光的任务图标。 「开门,去往去现实世界。(待完成)」 她尝试着拨动手柄,控制像素小人走到房门门口,一靠近,画面上就出现了发光的提示。 「按“O”进行互动。」 雾枝子对照着屏幕上的形状找到了手柄上相当的按键,按下。 咔嚓—— 极其清晰的声效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令咒灵像是竖起耳朵的猫似地,扭头看向身旁大门。 昏暗的光线下,贴满黄符的大门依旧紧紧关闭着,开启的只有游戏画面当中的像素门。 一阵刺眼的红光从门缝处溢散,甚至在画面边缘,都能够看到许多红色像素小点不断飞舞,画面之恐怖诡异,令操控的小人猛地向后蹦了一下 ,头顶冒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右上的像素头像上,白发少女的表情也由平静变成了惊恐。 「雾枝子:啊,好烫,外面是什么?」 「雾枝子:我不要出去了!就躲在模拟空间一辈子好了。」 屏幕前的咒灵(恼羞成怒):……不想出去也得给我出去! ———— 雾枝子毫不留情地拨动手柄,操控着小雾进入到了满是红光的门内。 大门啪地关上,坍塌、折叠,黑暗中,只剩一张小小的像素画像,缓缓落到了地上。 最后,那张花花绿绿看不清具体内容的画像也逐渐被黑暗吞没了。 雾枝子注意到右上角人物头像旁边的状态也发生了变化。 可操控角色:雾枝子(封印中) 当前生命值:100 当前压力值:30 …… 状态由正常变为封印中了,压力值也增加了10。 这意味着她已经回到了画像中。 沉思中,漆黑的画面以外,忽而出现了轿车引擎发动的声效。 那声音由远及近而来,画面也重新明亮,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里,出现了一条高速公路,公路两边栽满了松树和柏树。 一个橙黄色的像素太阳挂在左上方,表明现在的时间大概在早晨9点-11点之间。 当一辆黑色的像素轿车从左边驶入到画面中间时,太阳一动不动,公路却开始跑动起来,松树和柏树也仿佛倒退一般,一颠一颠地后退进了屏幕边缘。 当然,公路是不会自己跑动的,只是镜头固定在了那辆行驶的轿车上。 为了保持轿车始终处于画面中心,两侧静止的树木才会呈现出跑动的画面。 镜头一点点拉近。 轿车后座上,坐了一黑一白两个像素小人。 黑头发小人的头上首先冒出气泡。 「老师,真的要把她送去咒高吗?」 像素实在是太模糊了,只能从右上角的头像上看到,他有一头刺猬一样的黑发,黑蓝色的眼瞳,依稀能够分辨出来是臭弟弟伏黑惠。 接下来是白头发小人。 「???:嗯,如果是特级,高专会按照特级咒灵的处理方式进行妥善封印的。」 这个人雾枝子就不认识了,右上角头像上展现出的,是一位白头发、冰蓝眼瞳,身着黑色大衣的青年,看起来比伏黑惠年纪要大一些。 听他说完,伏黑小人的头上冒出一排省略号,仿佛陷入沉默。 「伏黑惠: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她说,她和津美纪昏睡的原因无关,还求我把她放回深山老林里。」 「……」 未知小人的头上冒出了一大滴表示无语的冷汗。 「惠,你同情她?一个会领域展开的人形咒灵?我没记错的话,她的确一巴掌拍晕过你吧,还是老师我救的你呢。」 「???:啊……真头疼,避免你偷偷放她走,先把东西交给我保管。」 说完,白头发小人就摞到了黑头发小人身上,一巴掌、从他怀里抢走了什么东西。 右下角升起提示: 伏黑惠已失去:封印咒灵雾枝子的美神画像×1 ???已获得:封印咒灵雾枝子的美神画像×1 「……」 任由他拿走画像,伏黑小人根本就无力阻挡,自己瘫坐在后座上,头顶升起代表心情抑郁的像素乌云,乌云上还不时飘落下蓝色雨点。 「五条老师……如果你看到她,也会这样想的。」 随着惠念出这个人的身份,原本全是乱码的名字变得清晰起来。 白头发小人“哼”了一声,蹦回了自己的座位。 「五条悟:看来她伪装得很完美。」 轿车安静地行驶,两个像素角色也安静地坐在后座上,而后就没有什么对话了。 屏幕上,一直播放着轿车在公路上行驶的画面,轿车一路不停,仿佛是要去往什么地方。 雾枝子把手柄上的所有按键都搓了一遍,如果没有猜错,接下来这个五条悟的教师,就要把自己送去东京咒术高专了。 等进了高专的结界,想出来就难了,何况这个五条悟……态度实在不友好,一看就是极端仇视咒灵的党派。 要是现在能跳车逃跑就好了…… 可无论她怎么按,画面上也没有任何变化。 只有右下角不断升起提示。 「失败,突破封印失败,处于封印中,无法行动。」 「压力值+1」 「压力值+1」 「……」 鲜红的提示令咒灵立马撒开了手, 压力值满了会发生什么事? 虽然有那么一丢丢好奇,但为了完全走完这条线,雾枝子不敢再乱按了。 ———— 当天上的像素太阳向右边移动了三分之一时,行车的画面停止了,轿车停下在了一座画着红十字的白色建筑前。 伴随着两团白色汽车尾气,车一颠一颠地走了,只留下原地一黑一白两个像素小人。 天空中悠悠飘过两朵白云。 代表伏黑惠的像素小人头顶上又冒出了省略号,欲言又止般,围绕着白发小人转了一圈。 「伏黑惠:老师,我也想……」 「五条悟:快走吧,津美纪还在病房里等你,不是说好了这匹咒灵就交给我好了嘛。」 白发小人绕到黑发小人的身后,把他一把推进了前面的白色建筑里。 队友「伏黑惠」已离开队伍。 画面中心只留下白头发的像素小人,他在医院前走来走去,当抬头看到头顶的太阳时,小人蹦了一下,头顶冒出灯泡,像是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本来是要去高专的。 「五条悟:啊,时间不早了,那些老家伙差不多也快到了,我也得赶紧把她带回去才行。」 然后,雾枝子就看到屏幕上的白发小人七拐八拐,拐进了美食街,在摩肩接踵、五颜六色的像素小人当中,白发小人的身影如一道闪电般挤来挤去。 看哪里排队的人多,就往哪里去。 右下角不断升起提示。 五条悟获得:毛豆生奶油大福×1 五条悟获得:抹茶羊羹×1 五条悟获得:黑糖浆可丽饼×1 五条悟获得…… …… 屏幕前的咒灵:是不是别人不发火就当别人是傻子啊! 怪不得花了两个小时才抵达高专结界,合着两个小时都拿来排队去了…… “这人真是特级咒术师吗?” 雾枝子怒气冲冲地摔了手柄,她看了一眼自己背包里的「支配恶魔的强制契约」,面露沉思。 “……要不,还是不在他身上试了吧,感觉怪不靠谱的。” 第34章 被杀,第二次模拟开始 顶着大聪明光环的雾枝子思路很清晰, 自己的短板实在太多了。 要想在短短8h的时间内,以咒灵的身份去干翻整个咒术界,争取到人权, 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即使智商用「属性继承卡」补上去了,但三级咒灵的体质还是摆在那里, 随便来一位新入学的高专学生,恐怕也能把她打得满地找牙。 这个时候, 「支配恶魔的强制契约」能发挥的作用就很大了,按照道具的描述,这个道具能让她行使支配恶魔的能力, 能力发动之下,瞬间便可以强制锁定一位敌人,使其成为自己的羁绊者。 结缔何种契约尚且不知。 主仆?亲友?血缘? 雾枝子想了想,这三种羁绊对她来说其实都很陌生。 前两个自然都没有。 即使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回忆一下, 对他的记忆也永远是那张乐子人一般的脸。 ……但无论结果是哪一种羁绊都无所谓啦,反正只要能变成自己人就行了。 毕竟无论是锁定一位特级咒术师给自己当打手,还是锁定一位咒术界高层命令他给自己更改规定—— 只要挑选到一位好的契约人, 通关难度就会大大降低, 从地狱模式直降到简单模式, 这是毫无疑问的。 「支配恶魔的强制契约」这个道具就是她的底牌,用到刀刃上, 达成完美通关也不再是天方夜谭! 雾枝子是这样想的。 —————— 倒计时:7:32:58。 模拟仍在继续, 头上高悬着的时间,提醒着咒灵, 这场模拟已经花费了小半个小时了。 「五条悟:买得好像有点多了, 不过想要的东西都排到了。」 画面中, 代表五条悟的像素小人站在月台边, 身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购物袋,他高兴得原地蹦了两蹦,头上冒出两朵粉红的小花。 从特效上看上去,他的心情应该是提升了。 与之相应的,屏幕外雾枝子的心情大幅度下降了…… 此刻,头顶代表时间的橙色小太阳也差不多走到了中间的位置,这代表游戏世界里,也迈入到了11:00-13:00的时间段。 伴随着电车的铃声,这位五条老师终于优哉游哉地踏上了去往咒术高专的电车。 但这也意味着,在审判开始之前逃出高专的机会没有了。 雾枝子仍不死心,尝试着最后挣扎一下,可右下角还是那熟悉的老三样。 「突破封印失败。」 「处于封印中,无法行动。」 「压力值+1。」 …… 看来如果不使用「声音恶魔的祝福」,就无法在13:00之前突破封印,阻止前往咒术高专的事件发生。 随着电车轰隆隆驶过,画面逐渐变暗,进入了加载页面。 「Lading……Lading……」 打字的声音响起,横竖撇点折逐渐变换,组成一排字。 「东京咒术高专。」 远离喧嚣的都市,吱吱蝉鸣声在画面外悠悠响起,扑面而来一种初夏独有的燥意。 黑暗的画面逐渐亮起,露出了新的地图场景。 巨大的鸟居门支撑起天际,两侧石灯笼上爬满了青苔,巍峨古朴的和式建筑隐于重峦叠嶂之间,如煌煌辉日般照耀整个咒术界。 在一节节灰白色的像素楼梯上,一坨白色的马赛克慢慢爬了上来。 等他走进到画面中央,才发现那是个像素小人。 「五条悟:到了。」 「五条悟:差不多也该醒了,就让我来看看惠 口中的特殊,到底有多么特殊吧。」 白发小人自言自语了一番,从兜里刷地掏出了比他人还大的画像。 「五条悟:毕竟是审判,也有义务对当事咒灵说明些什么。」 反正他说服了他自己。 像素人头顶上浮现出了读条的状态。 伴随着读条结束,画像呈闪电状、咔嚓一分为二,摔落到地上,扑哧一声,一阵闪着亮光的烟雾溢出,而从那当中,飘出了另一个白发红瞳的像素小人。 这个小人穿着简陋的白裙子,方块脑袋上顶了两个小小的红色三角形,正是被封印的小雾。 两个白头发小人猝不及防紧紧贴在了一起,代表五条悟的那个像素人吓得连忙后退了好几步,头顶上也弹出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五条悟:哦呼!」 小雾同样也露出了心情下降的表情。 「雾枝子:这里是哪里?」 你现在可以自由活动了。 画面中弹出了提示。 与此同时,右上角的状态也由「封印中」,变回了「正常」。 雾枝子拨动手柄,尝试操控小雾像素人进行移动,这一次就很丝滑了,小雾指哪儿走哪儿。 界面由原先的以五条悟为中心,变成了以小雾为中心,更没有鲜红的压力值提示再弹出来了。 随着她控制小雾在原地转了两圈。 白发咒术师小人头上又冒出了一个不断摇晃的问号。 「五条悟:……」 雾枝子心想,能趁机逃跑吗? 小雾像素人向楼梯下飘去。 走到一半,她发现自己走不动了。 婆娑的阳光下,森林里此起彼伏的蝉鸣忽而有了一丝沉寂。 咒术师小人身后忽然冒出了许多黑红色的粒子,屏幕外围一圈也仿佛被扭曲了一般,整个画面看上去都有些不妙。 小人头顶的字是一个一个冒出来的。 「五条悟:劝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 这句话竟然是有语音的,甚至直接在咒灵耳边响起,那清冽低沉的嗓音蕴含着无形的催逼。 屏幕外的咒灵吓得一激灵。 屏幕内的小雾的惊恐更为明显,小小的像素人“啪”地一下坐到了地上,额头上一滴冷汗接一滴冷汗地往外冒,头像框里的头像表情也变得苍白。 「雾枝子:……!」 「压力值+10」 屏幕正中忽然跳出了三条框框。 「1、向他求饶,跟他说自己什么也没做,是无辜的,求他饶了自己。」 「2、打他两拳,真男人一对一掰头,有可能被打死。」 「3、缺少关键道具解锁该选项。」 屏幕前,咒灵看着二选项的描述,又看了看自己81的体质,说高……嗯,真不算高,而且避免c,按照自己一贯的性格。 她锁定一选项,按下了确定键。 随即,画面中的小雾像素人,头顶冒出了一团黑色的杂线,她后退几步,极其熟练地把自己蜷缩起来了,原本就已经很小的一团,变得更小了。 「雾枝子:……对不起,请饶了我吧,我没有做任何伤害人类的事情,袭击伏黑君也是因为自卫,不是有意而为之的。」 「雾枝子:总之,像放生矿泉水一样把我放到前面那条水沟里就好了,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说完这句话,画面上的一切都静止不动。 就在雾枝子以为副本是不是卡了,忍不住想要上手狠狠拍两下的时候。 画面忽然闪烁起来,无数杂点扭曲闪烁着,仿佛坏掉了,但仍在顽强播放的cd机, 传来了咔嚓咔嚓般的断片声。 「五条悟:……咒灵在说话。」 「五条悟:好恶心。」 「五条悟:……原本还想走流程的,现在却已经有直接祓除掉的想法。」 这几排字过得非常快,雾枝子还没看清楚,屏幕上的咒术师小人就好像抬了一下手。 一阵刺眼的红光迸发而出。 …… 伴随着什么东西被挤爆的声音,汁液扑哧一声迸溅而出。 画面中心的小雾,被一阵无形的力量从中间撕扯成了黑红色的尸块。 在雾枝子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右上的生命值直接归零。 屏幕缓缓变暗,白色的咒术师像素人靠了过来,仿佛是在打量着她的尸体。 「五条悟:……好弱。」 「五条悟:我还没有用力呢。」 「五条悟:果然只是三级的程度啊。」 …… 点点黑暗,如火焰般侵蚀,逐渐连成一片,彻底占据了整个画面。 黑暗的屏幕上倒映出咒灵凝重的脸。 「通关失败,模拟结束。」 「是否以该次模拟结果,替换掉当前现实。」 「是 否」 中途死亡的原因只有一个——她做错了选择,没能按照原本的世界线走。 不然,按照模拟器的描述来讲,她应该是能够活到评估结束的。 “啊这……这不对吧……”咒灵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原本世界线的我竟然敢直接莽上去打咒术师两拳?” 关键是,打了这个特级咒术师,她还活下来了?? 雾枝子懵了,156智商的自己,居然还猜不透5智商的自己? · 头顶上的时间已经到了7:45:26。 时间紧迫,雾枝子没有停留地直接开启了第二次模拟。 好在之前读过的剧情可以跳过,很快就又到了选择的节点。 「五条悟:劝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 咒灵盯着右上角的像素头像猛看——白发的咒术师此刻的面容显得十分冷淡,他像是朝屏幕方向望了过来,半掩在黑色墨镜下纯粹双瞳,会令人想到高饱和度的浅蓝色钻石,有种神性的超脱感。 这人朝自己甩脸色的原因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出奇的。 跟初入咒术界的惠不同,就好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一样,特级咒术师对咒灵这种生物早已经心冷如铁了。 他不会可怜咒灵,即使是有着同族外貌的咒灵。 就好像蚊子成精了,变成蚊子美少女,跟你说,求求你放过我吧,虽然我的同类很喜欢把你们叮得满头包,但我是不一样的哦。 你是选择把她拍死……还是把她拍死? 五条悟对她的态度,全都源自他自己的世界法则。 在他的世界里,咒灵没有好的,咒灵没有人权。 不管是他在轿车上和惠对话时,所展现的态度,还是第一次模拟结束他那毫不掩饰的杀机,都体现了这人先入为主。 ——五条悟早已在心中认定她是在模仿人类,是披着人皮迷惑人类的咒灵。 选一求饶,无疑更是踩中了他的雷点。 雾枝子分析出了结果,这一次便毫不犹豫地选了二,打他。 随着她锁定选项,咒灵小人身上冒出三两团火焰,额头上也蹦出一个大大的“北”字,仿佛是在表达对对方一言不合、就释放威压的不满。 「雾枝子: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声音比我大的人了!」 说罢,咒灵小人伸出了沙包大的拳头, 砰砰两声,就锤在咒术师小人的胸口。 …… 几片像素叶子从上空缓缓飘落而下,白发小人纹丝不动。 生气了吗? 五条悟没有生气,甚至全身冒出了得到甜点似的粉色小花。 「五条悟:……嚯哦?不逃跑反而向我攻过来了吗?」 「五条悟:越来越有趣了呢。」 第35章 压力值60 闻言, 咒灵像素人迟疑地退后一格、又退后一格。 「压力值+1」 「雾枝子:不行……这家伙表情好变态,果然还是逃走好了。」 屏幕随着她逐渐退后,而不断向后移, 直到白发的咒术师小人就要被甩到屏幕之外时,咒术师小人忽而闪现到了小雾身后。 就像两个磁铁似的,小雾像素人被duang地一声,吸到了他的身旁。 两个白色的方块小人贴到了一起。 「雾枝子:!」 「五条悟:我改变主意了, 就拿你当新入学学生的学习素材吧。」 在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弹出来后,地图与人物的像素粒子忽而开始重新组合,画面逐渐清晰,取而代之的是一张cg(游戏过场动画)。 被林荫染上墨绿的山林间, 身形高大的白发青年长臂一揽, 将少女捞起来夹在了胳膊下。 他戴着黑色的圆墨镜, 束缚衣一般的丑陋长筒卫衣, 却被他穿出了时装模特的高级感, 银白的发丝疏于打理地缭乱垂下,随风摇动,游弋的斑斓光线下,那张低垂下来的脸庞清俊至极, 简直摄人心魄。 和人高马大的青年相比, 咒灵少女的身形就有些娇小得可怜, 咒术师的手臂横过她的小腹, 使其整个人都悬空了。 像小鸡崽子般被他拎着,少女的裙摆在风中扬起, 双手双脚垂下, 扭头向后上方望去, 她眼瞳微缩, 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惊恐。 ——少女的外貌同普通人类别无二致,过分苍白的皮肤和嘴唇,甚至给人以病态的易碎感,猩红的眼瞳深处浮动着桃色的光辉,雪白的长发似有生命般、在身后狂乱地飞舞着,给人以压迫感。 如果不是发丝间露出的两根恶魔尖角,透露了其非人的特性,恐怕谁也无法把她和咒灵这种丑陋的存在联系在一起。 「雾枝子:干什么!」 「五条悟:真是迫不及待要给他们看看了,算了,直接飞过去吧。」 完全不听人说话的类型。 两人俊男美女,画面阳光正好,看上去一派和睦。 等等,为什么是一派和睦? 握着手柄的咒灵满脸问号,这酷似乙女游戏的卡面是怎么一回事? 这可是咒术高专大逃杀,又不是心动恋爱回忆,虽然这个白毛咒术师的确很帅没错,但咒灵看到他就只会想到自己一周目那被炸成一团黑红色马赛克的尸块啊喂。 虽然无语,但这一节点总算是过了,咒灵下意识屏息凝神,因为她知道,下一个场景就是她的断罪事件了。 高专要怎样对她进行评估? 为何最终评估会失败,她会被认定为“突变咒灵”,列入清理名单之内? 这一切的真相都必须在前几次模拟中弄清楚,才有利于她在后面掌控事件的发展。 伴随着画面变暗,眼前再度进入到了加载界面。 「Lading……Lading……」 ———— 结界落下。 带着咒灵少女,五条悟直接越过千重鸟居,瞬移到了一处山门前。 两位脸上贴着御币的守门人朝他打招呼,抬手解除了结界,露出身后深不见底的黑暗甬道。 五条悟带着少女往里面走,不知走了多久,才见到尽头处散发出了一点黄澄澄的光芒,那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封印之间」。 前不久,他的学生乙骨忧太正是从此处被他捞出来的。 四方墙壁,无尽的咒符海洋,天花板上垂下来大腿粗的注连绳,地板上每步一个散发出昏黄火光的行灯,以及如淤泥般呈扇形召开的咒印。 这间狭窄的 暗室,怎么看都像是恐怖片的布景。 ——这里是咒术界用来关押待处置咒灵r咒术师的暗室,其间蕴含的封印之力之大,即便一匹处于狂暴状态中的特级咒灵释放咒术,都能够完美地收敛、压制,不使其威力波及外界。 是牢房,亦是完美的审讯室。 一路上,白发咒灵都缄默无语,似乎已经认命了。 五条悟也并不在意,他一步迈入进煌煌灯火之中,将手中咒灵啪嗒扔在封印阵法里。 “我将她带过来了,但是稍等片刻哦。” 他伸手朝高处打了个招呼,仿佛是在知会身处上层的某些人。 说罢,也不等回复,整个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屏幕前,雾枝子看着画面中又重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朝操控着小雾起身四处探索。 左上角的任务提示再度出现了。 「探索封印之间。(待完成)」 新的地图是一间幽暗的密室,随着咒术师小人消失,出去的通道也消失不见了,四方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黑黄色的小方格,还有许多水桶粗的绳子从黑乎乎的天花板上垂下来。 因为地图不再是户外,此刻头上代表时间的太阳也消失了,模拟副本只会模拟到罪名确立的时刻,也就是持续到17:30分,雾枝子要在此之前,尽可能地探索出所有事件。 她移动手杆,使得小雾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每当靠近一个可互动物品前,就会有发光的提示亮起。 「按“O”进行查看。」 她停在墙边的黑黄色小方格前,一样一样查看过去。 「贴了50年的咒符:触发扣除20点生命值」 「挂了20年的铃铛:触发扣除10点生命值。」 「普通的屏风:用来遮挡身形的竹制品。」 「咒术界高层A:活了80年的咒术界高层A。」 「贴了1年的咒符:触发扣除1点生命值。」 嗯?刚才好像查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就在雾枝子打算再回去看看时。 刚才来的地方起了一阵风,随着彭的一声,两团白烟消散,白发蓝瞳的五条小人再度出现了。 他脚边还趴着两只像素人,手上拎着一个像素人,身后还有只像素小熊猫。 四个小像素人无一不是吐着舌头,像是一个倒着“P”,眼睛也变成了“X”,看着像被人揍了一拳似的。 虽然发色不同,但却穿着同一种颜色的衣服,看上去都是咒术高专的学生。 「抱歉抱歉~学生们都太分散了,一个一个把他们抓过来稍微花费了些时间呢。」 五条小人摆了摆手,毫无抱歉的对话框在头上浮现。 他刚才离开,就是为了把他们带过来吧。 说是参观学习…… 雾枝子心想。 完全不把咒灵当东西看待啊这人。 就连画面中的小雾也像是体会到她的心情一般,自己往里面退了两步,头顶上浮现出黑色的杂乱线条。 「雾枝子:这个人,当我是小白鼠吗……」 「雾枝子:为什么我会遭遇这些事情啊?身边都是咒术师,好恶心。」 「雾枝子:……我想回家了。」 「压力+10」 左上方的任务也增加了,看来任务是根据小雾的愿望实时发布的。 「离开封印之间。(待完成)」 此刻屏幕外的雾枝子还注意到自己状态机上的压力值条已经达到了50,原本绿色的数值开始发红,似乎在预警她,不能再这样继续增长下去了。 她操控小雾,打算先一口气将其他没探查到的东西 全都探查了一遍。 这时,从黑暗处忽然冒出一个对话框。 「咒术界高层A:太失礼了,这是一年级生能进来的地方吗?尤其还带着那个诅咒之子。」 「五条悟:有我在就没问题,况且是很难得的人形咒灵,这也是增长学生们的阅历,帮助他们更好的应对突发情况。」 「???:虽说是人形咒灵,但气息果然只有三级,五条悟,最好给我们一个解释。」 说话间,小雾正好走到了这个满是问号的对话框前,雾枝子点击查看—— 「咒术师高层B:活了70年的咒术界高层B。」 这样依次转了一圈,她就解锁了咒术师高层ABCDEF。 这些人依照圆的形状、依次坐在竹制屏风后,屏风处也设有结界,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能隐约见到一个个佝偻臃肿的身形。 应当是受邀而来接受此次评估的。 小雾的头顶冒出气泡。 「雾枝子:咒术师高层?就这?好闲……」 五条小人舌战群儒,头上的字冒得飞快,别人说一句话的工夫,他头上已经冒了八句了,把六个烂橘子说得只能冒省略号。 趁着他们对骂的时间,雾枝子又绕回到前面,去看五条悟带来的那几个像素小人。 首先是趴在地上的两个,一个黑发黑眼,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黑豆豆眼睛下还有几条黑线,看上去像是烟熏妆。 当看到小雾飘过来时,他吓得从地上蹦了起来。 「诶……人?不对!是咒灵?」 原来是黑眼圈,有种肾虚的感觉。 「乙骨忧太:一年级生,特级咒术师,特级过咒怨灵祈本里香持有者。」 另一个银发紫瞳,头发刺刺的,衣服的高领遮住了嘴巴。 「明太子!」 什么寿司爱好者? 「狗卷棘:一年级生,二级咒术师,咒言师。」 被拎着的仿佛是个女学生,戴着眼镜,梳着单马尾。 「该死的墨镜混蛋!还不快放我下来!」 骂得好。 「禅院真希:一年级生,四级咒术师,咒具使。」 最后是熊猫,对,黑白相间的怎么看都是熊猫。 「……贫乳?」 ? 这是能说的吗? 「熊猫:一年级生,三级咒术师,突变咒骸。」 总之,从某种意义来说,都是相当奇怪的人类。 不过也不奇怪,咒术师这种东西,也是因为负面情绪溢出太多所以成为咒术师,所谓的咒术师家系更是令人怀疑他们是不是都有家族遗传性玉玉症。 咒灵转完一圈,基本上就把所有能够探索的发光物品都看完了。 「压力值+10」 鲜红的提示蹦了出来。 随着压力值到达60,小雾像素小人儿脸也变成中毒似的黑绿色。 「雾枝子:恶心,待在这里,让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探索封印之间。(已完成)」 「奖励:房间内所有人的情报。」 现在雾枝子可以点击“O”键,选中像素小人查看他们的数值了。 雾枝子没有犹豫地选择了白发咒术师。 「五条悟 家境:200 外貌:200 !体质:1000+ 智力:100」 什么五边形战士晋江流男主人形根源恶魔,体质后面那个+是怎么回事,已经统计不下了吗? 第36章 泥给路哒哟 屏幕前的雾枝子也快要不能呼吸了。 但比嫉妒和气愤更为强烈的, 是一股发自内心的恶意。 污浊、又黏腻,仿佛翻滚的沼泽, 咕噜咕噜从中冒出黑乎乎的泡泡来, 每一个泡泡破裂开来,都会喷溅出腐蚀人心的毒液。 此刻,后面即使出现比五条悟更适合的人, 她都不会考虑了。 无论如何,能让雾枝子使用「支配恶魔的契约」道具的, 从现在开始, 就只有五条悟这个人! 像他这样又帅又有钱,眼睛里看不见咒灵的、高高在上的咒术师, 太适合支配起来狠狠玩弄了!! 雾枝子不仅要利用他打遍所有欺负过她的人, 让他众叛亲离,毁掉他在学生面前的好老师形象,还要掏空他所有的钱, 玩弄他的感情, 最后再一脚把他踹开! 光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等把他折磨成破布娃娃以后, 雾枝子就把身无分文的他丢出去当牛郎, 赚到的钱统统上交给她。 “叫你杀我!到时候你舔我的鞋求我原谅, 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想到那张臭脸对自己变成舔狗, 本来还在咬牙切齿的咒灵立马就爽了。 此刻她前所未有的爱玛奇玛,如果玛奇玛在她面前, 雾枝子一定扑过去狠狠亲她的脸。 她沉浸在幻想里,呵呵笑了两声, 一低头, 手柄吓得差点飞出去了。 “嗯?怎么回事?” 画面里的小雾的压力值已经到达70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 咒灵连忙手忙脚乱地捉住手柄, 按动按键点开右下角的系统提示,从上到下浏览了一遍,才发现刚才探查时,自己竟然漏看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布置了200年的简易领域(开启中):处在该领域下,负面情绪持续上升,一段时间后达到最高。」 是用咒具行灯,辅佐地上的咒文围成的简易阵法,处于其中压力值会持续提升,就在她查看提示这一会儿工夫,压力值就又加了10。 80的压力值,状态条几乎红得发黑了,像是要往下滴血。 也是因为压力过高的缘故,画面也黑雾弥漫,开始出现了不祥的闪烁、扭曲,周围一切都呈现出血肉的质感,不时还有几只像素眼睛从上面冒出来,猩红的眼瞳四处转动着,凝望着画面正中的小雾。 ——但这并非是封印之间真的被血肉侵占了,而且因为小雾的压力过大,理智丧失,她的颅内世界不稳定,从而也影响了她眼里的世界。 画面中的咒灵小人受她控制着往外界探索,但没往前走几步,就啪嗒一声跪下来,撑着地板开始呕吐。(呕吐物是彩虹马赛克) 「雾枝子: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 雾枝子试图操控她继续向房间外走,却无果,角色状态已经从“正常”,变为了“失控中”。 一双乌黑锃亮的鳄鱼牌皮鞋,停在了小雾面前。 「五条悟:终于起作用了呢,这样就能稍微看清点你的真面目了。」 坐在地上的“小雾”抬起了头,她已进入了「咲花」状态,一股无形的扭曲力量,使得画面中像素人的脸像是被涂抹工具、左右划拉了好几下。 「???:好过分……为什么……」 对话框里冒出的字体变成了鲜红色,也呈现出虫子爬过的扭曲模样,让人看着毛骨悚然。 现实里,自白发少女的脸上不住滴落下血水。 画面中,可爱的宽面条眼泪从像素人的脸上蜿蜒而下,“小雾”哭得很惨,以至于她的头上也升起了一朵阴云,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在她身前,白发的咒术师小人身上却冒出了愉悦的小粉花,仿佛是听到了高兴的事。 「五条悟:明明是咒灵,却想着披上人类的皮,你才过分吧。」 压力值达到90。 就连原本争论不休的老橘子们也沉默下来,嘴巴里不再三级、三级的了。 毕竟呈现在画面上的,只是白发咒灵小人身下不断蔓延的黑红色马赛克,然而展示在众人面前的,却是以语言所难以形容的恐怖画面。 像是菌毯,自白发少女为中心的、不断增殖的血肉,筋膜、肌肉、血管,血淋淋的秽物似有生命般,正不住往外蔓延,直至将这间狭小的暗室瞬息间侵蚀成母亲的胞宫。 暗室里的咒符全都无风自动,在墙上似海浪般哗啦啦翻飞着,无形的咒力封印被激活了,封印之力在四周结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气势汹汹地朝着地上的少女扑杀而去。 然而在下一秒,伴随着一阵血色潮汐的扩散—— 压力值抵达100。 所有人心头一闷。 只见墙上所有咒符宛如受到污秽般,化为了黑色的废纸,咒铃变得腐朽,出现了锈蚀般的破洞,其上咒力更消散得无影无踪,使之沦为了凡物,注连绳也被夺走了千年的岁月般,变得朽烂崩裂,化为碎片不住砸落在地上。 即使是地上百年不灭的行灯,也在这一瞬全都被吹灭,伴随着室内众人的惊呼,封印之间陷入进一片死一般的黑暗中。 “呜啊!怎么回事!”“明太子!”“可恶的咒灵!” 四位一年级新生有的手持咒具,有的扶住衣领,背靠背站在老师身后,警惕地打量向四周。 黑暗,令一切感官变得敏锐。 …… 像是数条蛇被丢在一个池子里,鳞片相互缠绕、挤压发出的声音,又好像手指陷入进一盆剁碎的血块中搅拌,所发出的黏腻的摩擦声。 在黏糊糊的蠕动声中,一阵极其虚弱的心跳声隐约着传来…… 啪—— 伴随着响指声,一阵幽蓝的火焰从五条悟指间燃起,照亮了青年冷淡的脸,也照亮了室内的庞然巨物。 “完全变态了吗?”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向上看去,然后瞳孔缩小,手脚发冷动弹不动。 映入眼帘的到底是什么啊。 就连屏幕前的雾枝子,看着画面上血糊糊的一团也愣住了,好像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会变成这副模样。 犹如卵。 生物的巨卵。 血肉仍在不断膨胀,直到占满每一处空隙,它们如触手般向四面八方伸出,蜘蛛结网般,层层叠叠将白发少女包裹、保护在正中,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卵。 少女纤细的身体已经完全没入进黑红的肉团,透过虬曲盘结的肉团间隙,透过半透明的粉色筋膜,只能隐约窥见她枕在臂上的小半张脸。 血肉深处,被深埋入其中的少女,表情已变得无比平静,仿佛回归梦乡。 白羽毛般朦胧的睫羽低垂而下,在空中如扇形般展开,她脸上还带着熟睡般的红晕,玫瑰色的霞云给她苍白的皮肤带来了些许甜美的血色。 狰狞丑陋的血肉,美丽纤细的少女,这二者搭配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足以令人脑袋一懵,想要移开视线,却又仿佛被死死钉在原地,就连眨眼都变得极其困难。 好美。 大家不约而同地在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想法。 但是……也好恶心。 ……啪嗒。 天花板上,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滴落下来了,正好落在黑发少年脸上。 冰凉的感觉随之扩散。 乙骨忧太移动眼球,向下看去,只能看到自己衣领上大片黑乎乎的血。 他想尖叫,喉咙却似乎被湿乎乎的棉花团堵住了。 血色的咒力潮汐仍在扩散, 此处……已化为了最佳的孵化所。 以少女为中心,卵的深处继续传来心脏的搏动声。 一声一声,由原本的虚弱逐渐变得强而有力,仿佛其内正在孕育什么可怕的怪物。 心跳声越往后,越清晰,到了后来,简直就像在你耳边响起,犹如响应着众人的心跳,又或者说,是在鼓动着所有人的心跳跟它同步。 仇恨,痛苦,绝望,哀伤。 那心跳仿佛牵扯着所有人的情绪,一种异常可怕的念头也油然而生。 「如果心跳停了,我的心跳也会随之停止吗?!」 这哪里是三级?! 二级,准一级,一级……甚至还在向上攀升!! 这分明是一头正在孵化中的准特级咒胎! 等它孵化完毕,特级?不对,将会是第二个过咒级!还是一头无法被人类控制的自然过咒级! 此刻,封印之间外,高专校区头顶亦出现了浓密的咒力漩涡,仿佛阴云般堆积,其中雷电滚滚,隐隐可见各种狰狞影像在其中挣扎游弋。 但又因为有结界相隔,因而并未完全降临。 驻扎于此地的咒术师、窗、辅助监督无一不翘首望去,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现在没有人会责怪五条悟将新生们带过来了,在事故发生前,这些孩子是最主要的战力。 那些已退隐幕后多年的老骨头架子已经有多久没有对战过咒灵了? 更何况是一头正在孵化中的过咒级。 …… 当最后一声心脏搏动声响起,那强有力的咚咚声,有如战鼓般重重锤在每个人心上,使人气血翻动,耳鸣声声。 此地咒力最弱的禅院少女已然坚持不住,只有扶住手中长柄刀才勉强保持直立。 黑发白衣的乙骨少年手持武士刀,挡在她身前,默念着老师教导过他的口诀,沟通身后的咒灵将力量灌注于咒具当中。 一捧幽蓝色的火焰在刀刃上燃起,纵使害怕,保护同伴的意志也依旧让乙骨忧太握紧了刀柄。 咒言师拉下衣领,露出口中绘有咒印的舌,突变咒骸亦高举起有力的拳头,面朝向巨卵的方向。 画面上,所有的像素小人都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而在雾枝子的视野当中,她右上方的生命值数据条仍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持续增长着,从一百、到五百、一千,最后停止在了相当惊人的一万点! 怪不得自己会被列入“突变咒灵”的行列中去! 现在一切都清晰了。 屏幕前的雾枝子也麻了,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 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丑了,现在模拟器告诉她,原来的她还不是最丑的,完全变态的她是个比丑更丑的肉瘤子。 当生命值抵达一万点时,孵化停止,系统也提示她重新取得操控权,可以自由活动了。 「可操控角色:雾枝子(咒灵完全体) 当前生命值:10000 当前压力值:100」 画面中心,黑红色的巨卵上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一层层向外舒展,像是要吐出其内的少女。 少女上半身赤·裸,头颅无力地往后垂着,不胜柔弱地被肉块托举着,就仿佛雪鸽栖在玫瑰花丛中。 那浓艳的霜白睫羽颤抖着,仿佛下一秒便会醒来。 如此剑拔弩张之刻,选项再度弹出。 「1、泥给路哒哟。」 「2、打在场的人每人两拳,真男人一对n掰头,有可能被打死。 「3、缺少关键道具解锁该选项。」 雾枝子:…… 第37章 同步率100% 别的不说, 她先跳起来给这模拟器两拳。 真无语了,这都是什么破烂选择。 依旧只能二选一,选错就死。 156智商的雾枝子又双叒叕来开始猜测5智商的自己会怎么选了。 “按照我那欺软怕弱的德行, 现在变强了可不得每个人甩两巴掌。” 这个时候, 即使路过的狗也得挨她一脚。 雾枝子看着自己的一万血条, 踌躇满志的同时、又略显忐忑。 “但是这里这么多人,打起来优势肯定不在我,果然还是逃跑的选项,更符合原本的世界线吧……” 她急得抓耳挠腮,感觉自己156的智商也不够花的,但抬头看到头顶的倒计时, 咒灵脑中灵光一闪,仿佛抓住了什么, 目光瞬间变得无比睿智。 “等等, 我已经搞清楚我想要知道的东西了,这个时候无论选哪个选项都没关系。” ——是了, 自己会被列入清理名单的原因已经找到了呀! 按照原本的世界线, 原来她在断罪期间会突然完全变态,化身为特级过咒怨灵,吓趴了一众老橘子。 为了消灭一切潜在的危机, 也防止她的存在危害到非咒术师,他们接下来就会给她安上了“突变咒灵”的名字,并派出咒术师对她进行清理。 第二次模拟到这里, 她的目的已经完美达成了,现在无论选哪种选项都无所谓了, 能顺便刺探出敌方的真实战力当然是最好的。 思路瞬间清晰, 时间紧迫, 雾枝子立马锁定了二。 随着她做出选择,画面上被血肉簇拥的像素少女蓦然睁开了双眼。 伴随着咒力潮汐的扩散。 范围内所有单位都如同遭受重击,那一瞬,如同直视不可直视之物,所有小人不约而同地低头吐出彩虹。 但听四处一片抽水马桶的声音。 雾枝子:啊,我愿称之这招为……超级无敌丑丑呕吐彩虹精神光线攻击。 但看到同样受到伤害的五条悟,雾枝子就心满意足了。 “什么嘛,我还是蛮强的!” 趁着对方瞬间丧失行动能力,她操控着血肉化的自己……嗯,这么说有点怪怪的,总之她跑上去举起沙包大的拳头,眼见就要复刻一次之前的名场面—— 白发咒术师小人却已从地上站了起来。 「竟然能影响到我……真是不可思议的攻击。」 「但是玩闹到这里结束了,吓吓那些老家伙也就够了,不可以让我在学生面前丢脸哦。」 那张小小的脸上,圆圆的蓝眼睛变成了“∧ ∧”,他仿佛笑了,然后做了一个抬手的动作。 一种分外熟悉的危机感袭来,雾枝子眼前一花,看到自己忒长的血条被瞬间清空。 轰隆隆—— 整个封印之间宛如被炸了一般,地面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向上更打穿了山体。 碎石零零散散地坠落而下,外界的夕阳透过洞口处照耀进来,照在了雾枝子黑红色的尸块上,血液将地面染红。 屏幕缓缓变暗。 白发咒术师小人走过来蹲下,仿佛是在近距离打量她的尸体。 「五条悟:即使变得更丑了,也没有变强多少啊……」 「五条悟:……真笨。」 「通关失败,模拟结束。」 「是否以该次模拟结果,替换掉当前现实?」 屏幕前,某位咒灵久久无言,她在破防之前,往自己手背上啪啪就是两巴掌。 “让你手贱,让你手贱,被骂了吧被骂了吧!” 什么都没探查到,一万血条被瞬秒了,到底是她太弱了,还是这个鸡掰人太强了?无论哪一种,雾枝子都不想知道啊…… 点了否,咒灵立马举手道: “算了!给我开启下一次模拟吧,这一次我要用金手指!” 「申请通过。」 「实时副本:不能打开的门 倒计时:6:19:31 第3次现实模拟开始。」 望着眼前的重开界面,咒灵气鼓鼓地握紧了游戏手柄:“现在是……猎杀时刻!” ———————— 等画面重新亮起,依旧是熟悉的黑暗地图,依旧是熟悉的那扇门。 雾枝子下意识看向右上角的状态栏。 「可操控角色:雾枝子(声音恶魔的祝福加持中) 当前生命值:100 当前压力值:20 可使用道具:支配恶魔的强制契约」 好,东西都齐了,那么再复习一下这两个金手指的作用。 声音恶魔的祝福,能够令她的话语转化为地狱的咒语,并从中获得力量;支配恶魔的强制契约,则像是一张策反卡,能够强制性地将敌人同自己绑定。 道具很强,但使用的方式更重要。 操控小雾在黑暗里走了一圈,雾枝子熟练地站到了房门前。 「雾枝子:啊,好烫,外面是什么?我不要出……」 话没说完,咒灵已经操控她一步迈入门中。 视野陡然明亮起来。 三周目,熟悉的公路和太阳没有出现,用来跟她讲解背景的伏黑惠与五条悟也不见了。 门后,迎面而来一片火焰之海,美之女神似想要从火中脱身,然而她由像素方块组成的身体上,此刻却遍布锁链,锁链上同样燃烧着熊熊火焰。 使得她被禁锢在火中,一动不能动。 「雾枝子:好眼熟……是了,这里曾经是我藏身的画像,但现在似乎被咒术师从外界布置了封印。」 咒灵的像素小人畏畏缩缩地出现在地图最下方,看到画面上满目的火焰,她吓得原地蹦了一下,转身就往屏幕外跑去。 「雾枝子:我要离开这里,不然会变很麻烦的……」 只是回去模拟世界的门已经被关了,小人撞到屏幕边缘,啪叽一声反弹回地上,双手向后撑着,头顶飞出了三只盘旋的小鸟,脸上也变成了“XP”。 这时,从锁链上正好飞下来一朵火花,落在了小雾的屁股上。 「雾枝子:烫!要哭了。」 原本还晕乎乎的小雾嗷嗷直叫,蹦起来拍灭屁股上的火苗,痛得迈着小腿,在原地使劲儿跑圈。 「压力值+1」 「压力值+1」 …… 原来之前两周目的压力值是这样加上去的嘛…… 画面外,咒灵已经被这一番操作看呆了。 她感同身受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默默点了点头,嗯,的确很有压力就是了。 雾枝子抬头看了一眼左上方的任务栏,任务会按照小雾的心愿实时发布,此刻果然又变了。 「突破画像封印。(待完成)」 前两周目都没有这项任务的,说明她那个时候的实力、还不足以突破画像上的特级封印,但现在这个任务出现了,唯一的区别,是现在的自己拥有了声音恶魔的祝福buff。 突破封印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自己的咒力大于施术者的咒力,那么就可以从内部强行突破。 雾枝子看了看变身前自己的生命值,哈,100,完全不够造的…… pass。 第二种,是从外界进行解除封印,那解除的咒力要求就低很多了,问题是自己现在被关得严严实实,外面也没有能够帮忙的咒灵。 找弟弟……嗯,也不可能,他成天混在下水道里,且不说能不能联系得上,弟弟来了迎面撞到外面的五条悟,岂不是死路一条?那可是自己唯一的弟弟! 最好的方式还是依靠自己…… 的金手指。 嗯。 雾枝子看向了自己名字旁的buff状态。 「声音恶魔的祝福加持中。」 仿佛福至心灵般,当她意识到要用这项能力去破除封印时,画面忽然弹出了新的提示。 「即将进入教学关卡,请按照提示进行操作,成功具现“声音恶魔的祝福”该项能力。」 正看着呢,三个写有单词的纸板啪地一下,被挂在了屏幕左下方。 「猫」 「猴子」 「绞杀」 「请从中选择一个,你觉得威力最大的词语,令小雾念出。」 左边也多了一个水银温度计般的竖状进度条,底下写着「同步率:0%」 这是什么? 这又不是驾驶初号机,还搞什么同步率…… 还有这三个词条,幼儿园小朋友的看字说话游戏吗? 雾枝子不明所以,露出了表情包。 但她还是很快理解了,现在是快速上手金手指的教学时间。 推动手杆,咒灵试着选中第三个选项,点击确认。 随着她按下。 屏幕下方正火烧屁股的小雾面露茫然,脑袋上冒出气泡,似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她所选中的词语。 「雾枝子:…绞、绞杀?」 小雾伸出两只小手抱住脑壳。 「呜……好可怕,怎么回事……不由自主就说出了这个词。」 然而雾枝子却注意到来,在小雾念出这个词的那一刻,屏幕上方、立刻有一把无形的赤色像素大剑瞬间幻化而出,凝聚在女神上方,悬而未落。 好酷! 与此同时,左边的进度条也增加了一格。 「同步率:1%」 「正解,进入下一题。」 · 记录——2017年7月14日 10:00分,日本东京,新宿区上空,出现咒力波动,数柄血肉大剑凭空出现在高空一万米左右的位点,数位非咒术师肉眼目睹。 车流如织的马路上,忽然传出了一阵阵哗然之声,伴随着各种急刹车的声音、鸣笛的声音,呜啦啦响成一片。 红绿灯依旧在正常运转,然而数个十字路口都是统一的拥堵。 无论是行人,还是路上的司机,办公楼中的白领们,商铺中的游客,这一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出门,抬头向天上望去。 在阳光灿烂的初夏,天空却忽而阴翳下去。 血色逐渐将蔚蓝的天空染红,仿佛地狱之门被打开,云层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逐渐靠近。 在众人注目中,那生物以一种无法估量的速度在临近,转瞬间,轮廓清晰。 等咒术师赶来,疏散人群,为这片地区降下帐时,已经晚了。 高空中的生物已然展露全貌。 ——那是一柄由黑红色的血肉所组成的大剑。 难以形容的巨大,就好比把你缩小成蚂蚁扔进海里,用船桨戳你的那种感觉,又或者你身旁那栋20层的高楼突然升天,悬停在你的头顶,随时会砸下来。 就是这种压迫感。 人类在未知恐怖前的渺小体现得淋漓尽致。 简直像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世界毁灭剧情,人流在呆怔数秒后,才似被截断的鱼群般,轰然逃散。 尖叫,逃跑,坐在地上无法动弹,掏出手机拍照,崩溃地痛哭,四处是闹哄哄的景象。 是该称为血肉组成的武器,还是该称呼为武器形状的血肉生物? 说是武器,但它似乎还在呼吸……人们甚至能够见到其上的血管收缩、肌肉如活物般抖动,血液流动仿佛河流在头顶流转,离得近的甚至能听到潺潺的水流声。 说是生物,但它的确是一把剑,还是一把从天而降,充满西幻风的阔剑。 开什么玩笑…… 远不止于此,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紧随着大剑身后的、那密密麻麻现身的剑之海。 西洋剑、破刃剑、短剑、重剑,各种类型的血肉巨剑矗立在云层中间若隐若现。 犹如有数把巨手紧握着它们,将其送入云层之下,直插入人世的命脉之中。 会死的吧…… 一旦落下来,不止新宿,整个东京都会沉没掉的吧。 绝望,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 模拟空间内。 一轮又一轮的词语刷出来了。 「苹果」 「混沌」 「草」 哈?小看我156的智力吗? 咒灵头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完全就是小意思啦,很快啊,雾枝子手搓按键,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就选完了,同步率一路升到99%。 相应的,小雾的头顶不断冒出各类凶残的词语。 「混沌」「内脏」「大肠」「血飞沫」「墓地」「幽冥」…… 小人念得口吐白沫。 这些属于看一眼都会被和谐的血腥中二词汇,越往后面念,就越接近另一世界的语言,甚至气泡里的字也变得不详,仿佛虫爬过般扭曲的鲜红,其中似乎蕴含了别样的力量。 屏幕上方悬而未落的像素大剑已然密密麻麻幻化出了无数把,甚至其虚幻的形状也逐渐凝实了,显露出真实的模样。 ——那是一把把血红色、仿佛由血肉凝结而成的异形生物武器。 「……爆杀。」 当小雾头顶冒出最后一个词。 同步率也抵达了100%。 一百把血肉大剑赫然出现在了屏幕上空,使得整个画面都呈现出一种刺目的深红。 提示声响起。 「具现完成,你已获得声音恶魔的部分能力,口中说的话语将转化为地狱的咒语,并获得言出法随状态。」 「按“O”蓄力,解除封印。」 第38章 新宿沦陷 解除。 那还不赶快解除。 咒灵乐呵呵地按住了“O”键。 但见屏幕上的像素大剑随着她的蓄力状态、一把把向下坠落, 砸在美之女神身上的锁链上。 咔嚓—— 每砸下一把,便有一根锁链应声而断,如蛇般垂落在地, 地图上的火焰也随之消退, 封印之力顿减。 地图下的小雾露出了松口气的表情。 从她小小的嘴巴里吐出一口蘑菇形状的气泡,而后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爷还是蛮强的嘛~” 雾枝子猜她一定会这样说。 然而气泡里冒出来的话语却是…… 「雾枝子:切断斩首奈落~」 诶? 不仅屏幕外的咒灵愣住了,屏幕内的像素小人也吓了一跳般立刻捂住嘴巴。 ……嗯,爷更强了, 但也更胡言乱语了。 · 记录——10:15分,笼罩整个新宿的帐、终于由数位辅助监督联合放下,东京咒术高专学生、附近往届毕业生及御三家咒术师, 联合东京公安部门,一切能调动的人员正全速赶来。 10:25,剑尖开始移动。 10:35,第一把大剑突破云层, 首次显露在八千米高空处,呈现下坠趋势, 距离疏散完成还有25分钟,恐慌迅速发散开来, 化为帐内诅咒的饵料。 10:40,咒术高专先遣批次抵达现场,疏散进度加快, 然而面对迅速靠近的血肉大剑,他们亦无能为力。 能够对抗特级的、只有特级。 据后方定位,事件发生时, 日本四位特级咒术师之一的五条家家主五条悟、他最后出现的地点, 正在帐的笼罩范围中, 又或者说,正在血肉大剑所覆盖的范围内。 人们如今只能将希望寄予这位现役特级咒术师身上。 11:00,最后一批非咒术师紧急撤离完毕,在众人惊惧的见证下,大剑抵达高空一百米处。 剑上蠕动的肉团轮廓已清晰可见。 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坠落而下,伴随着一阵天崩地裂般的轰鸣声—— 钢筋水泥的高楼如豆腐般,轻而易举被切开,公路、远处的办公楼、铁路、信号杆,一切宛如柔软的蛋糕胚,被一分为二。 柏油马路被截断,血剑向下下沉,没入地平面以下。 高楼塌陷、烟尘四起。 在落地一瞬,剑刃上的血肉如扎根入土地里的植物根须般,呈现海葵的触手般,向外飞速延展,沿途所触碰到的一切都被侵蚀。 先是第一把、然后第二把接踵而至。 仿佛下坠的雨丝般,后面数十柄大剑不分前后落下,犹如流星曳地,连绵的轰鸣声仿佛世界末日降临,脚下的地面在分崩离析,身体在下坠。 轰鸣声到底持续了多久? 直到整整一百把大剑落地,整个城市已化为废墟,从上向下俯瞰,鳞次栉比的繁华街道沦为蛮荒的血剑丛林,黑红色的肉沫如同苔藓般生长,覆盖了所能见到的一切现代建筑。 街道、学校、广场,全都不复存在。 入眼只有黏腻的红。 似赤色潮汐,又如毯状般,黏腻的、泛着气泡的黑红色迅速向四周地面蔓延开来,污浊的咒力使得空气都隐隐扭曲,剑与剑之间形成了诡异的咒力磁场。 负面情绪的攀升,使得无数奇形怪状的诅咒混杂在剑丛中、蓦然显现身形,仿佛在应和其降临。 卡车大的水母拖拽着缀满人头的须须飞过,漆黑的骨头在地上蹦来蹦去,长着双脚的剑鱼汇聚在一起,脸是吸盘的老婆婆不时伸手抓住其他诅咒放进嘴巴里。 在此刻,诅咒们一齐发出了鬼魅般的低语。 “呜……好挤、好挤…这里已经满员了……” “妈妈,要哪个……” “一千?一人……表演……” 它们自言自语般呓语着,重复地念叨着只有自己才会明白的语言,各色狰狞可怖的诅咒,仿佛海洋馆中的观赏鱼般、在高空蜉蝣而过,并用死一般无神的眼瞳向下俯视着地面上的诅咒师们。 空气中血腥的气味浓度在不断升高,直到第一滴雨点啪地砸落在地上。 雨点越来越多,直至连成一片。 下雨了。 血红色的雨像是要连接天地。 回过神来,已被诅咒军团包围。 整个新宿如百鬼夜行,化作了人间炼狱。 11:01,经由咒术界高层拍板,上升为特级事件,东京全线封锁,京都增援抵达。 前来支援的咒术师尽数入帐,祓除之战开始。 最重要的是先要找到血剑的来源,消灭根源诅咒,破除掉因血剑所围成的咒力磁场,磁场消失,随之显现的诅咒便不攻自破了。 然而,源头在何方,敌人是谁?实力几何?一切的一切,都如在雾中,不甚清晰。 11:21,一年级生禅院真希,狗卷棘、熊猫在血雨中遭遇准特级咒灵。 一人重伤,两人失去战斗能力。 一年级生、四位特级咒术师之一乙骨忧太咒力全开。 特级过咒级诅咒祈本里香第二次完全显现。 持续445秒。 准特级咒灵灰飞烟灭,血剑场内达到清场效果,咒术师们获得片刻喘息时机。 只是,这样下去又能坚持多久? 此刻,许多人的心中不由升起了这个念头。 杀了还有更多,置身此地,仿佛陷落无尽深渊,浓厚的负面情绪化为一张**之网,催生出的诅咒无穷无尽地填补上来,人力始终有限。 11:45,五条悟于新宿上空现身。 —————————— 模拟空间内,随着最后一根锁链咔嚓一声断开,火海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片温柔宁静的碧蓝之海。 潮汐轻柔拍打在金色沙滩上,美之女神自雪白的海浪间脱胎,宛如油画般细腻柔美的脸上带着笑容,她将小雾捧在掌心,仿佛给予解救自己的英雄奖励一般,低头,亲了小小的像素人一口。 像素人向后退了一步,晕乎乎地一屁股坐下来,脸上如醉了酒一般红彤彤的,从身上冒出来的小花几乎要把自己埋住了。 「雾枝子:爆、爆杀……」 吻罢,女神抬起手,高举过头顶,将其向上送入屏幕以外。 雾枝子听到了类似于玻璃碎裂掉的声音。 好像有什么屏障被打破了。 画面陷入黑暗,咒灵满怀期待地等待着。 ——这一次她提前破开了封印,就不会再被送进「封印之间」,落得被五条悟一击击成肉块的结局了吧! 「Lading……Lading……」 黑暗的过场消失,画面逐渐明亮起来。 当小雾从破碎的画像中出来,入目、是一片疮痍。 原本应该是中午的天空,此刻却一片昏红。 几片黑色的像素云低低压在头顶,空气里是红色的直线像素雨丝,在地上汇聚成反光的小水洼,宛如台风过境、终结之日来临,大地死气弥漫。 一把巨大的红色像素剑、把画像周边的区域、包括马路,车辆在内的所有事物全击碎了,并深深插.入地底数百尺之深。 裂纹以红剑为中心,如蛛网般蔓延开去,最深处 望一眼都见不到底,出来的那一刻,小雾差一点就掉下去了! 「雾枝子:……鬼门落雷!」 雾枝子连忙操控手柄让吓得吐魂的小雾飘出来。 她从剑的边缘,沿着剑身往上望,脑袋上带着巨大的问号。 嗯,这剑,真眼熟……跟刚才游戏里的不是完全一致吗,只是等比扩大了那么一点点…… 嗯……亿点点。 雾枝子又操控小雾在四周摸索了一圈。 「三级咒灵」「二级咒灵」「三级咒灵」「三级咒灵」。 街上真安静,一个咒术师也没有,附近全都是咒灵。 惠和五条悟呢? 虽然天空上看不到太阳,但根据倒计时推测,这一次模拟的时间还够用,她便操控小雾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走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对于咒灵来说,她不过是在游戏里做自己的英雄主角,不过是在玩自己的小游戏,然而屏幕之外的现实世界却如遭重击,整个东京二十三区岌岌可危。 伴随着她的咒语,一百把大剑响应了召唤,从地狱深处被召唤而出,降临此地,只为破除这方小小画像上的封印。 就在大剑出现于高空的那一刹那,五条悟瞬间拎起伏黑惠的衣领,带着他,想要瞬间转移至荒无人烟的沙漠之上。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开口,让惠把画像拿出来扔掉,自己也带着惠和司机瞬移向半空。 就在扔出的下一秒,从画像中蔓延出来的无数肉沫便覆盖了地面,将其牢牢保护在其中。 “那是她的术式……” 黑发少年立马认出了血肉的来源,说着他似乎瞥了一眼天空,只这一眼,他忽而地噤声,一贯平静的表情破裂,渐渐露出了罕有的震惊之色。 就和这座城市的许多人一样,伏黑惠看见了高空中的巨剑—— 像要撕裂苍穹般,从天而降的赤色血肉大剑,不是一把,而且整整一百把。 ……那是诅咒……所能够召唤出来的东西吗? 惠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仿佛世界观都被打碎重塑。 眼前的世界是真实的吗?还是说他已不知不觉陷入进敌人的幻境或者领域之中,现在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全都是敌人虚构出来的?? 伏黑惠只能如此猜测着,才不至于感到绝望。 可当他望见自家不良教师脸上、那异于往常的凝重,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第39章 并不存在的记忆 简直是天灾。 飓风、海啸、地震, 有一刻……你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与你作对,你根本无力阻挡。 五条悟面色阴沉。 从高空向下俯瞰,下方全是惊慌失措的人群, 密密麻麻的人类就像蚂蚁一样从办公楼中、街道上轰然逃窜开去,尖锐嘈杂的哭喊声离得很远也能够听见。 “麻烦……” 他的术式全都是破坏性极强的对敌战术, 唯一以“苍”来推动的瞬移、传送,可使用的范围也有限, 如果论讨厌的事情,救人肯定能排第一。 可以的话,五条悟要用术式一瞬间把天上的剑通通打爆, 打爆! 如果在论坛发布了一个名为《如果天空上出现了一百把这样的巨剑,人类过多久才能抵抗》的帖子,并附图一把摩天大楼、高不见顶的血色大剑。 普通人类只能在底下绝望地讨论。 只有五条悟一个人能实名发言: “无所谓, 因为我会出手。” 中二吗?不, 因为他就是这样挂一般的存在, 出生起就是最强。 击毁头上的一百把巨剑,对五条悟来说虽然麻烦, 但不是不能做到, 只是「虚式.茈」很难控制精准, 想要在此基础上, 不伤到下方逃窜的人群, 却几乎不可能。 唯一的方法。 “就是杀掉它么……” 宛如呢喃自语, 白发青年俊美的脸庞酝酿着极致冷酷的杀机,他用那双蓝眼睛注视着被血肉覆盖的街道—— 这既然属于诅咒的术式,那只要杀死施术者, 天上的剑自然就会消失了吧。 将惠和司机放到安全的地方, 当天上第一把剑开始下坠时, 五条悟返回.52GGd.画像所在的地点,有一把重剑下坠的轨迹正好与他重叠。 他就伸出了手—— 苍与赫相交融,绽放出的耀眼光辉似霞光般、在一瞬漫布天地。 —— 雾枝子转头,看向了刚才爆发出强光的方向。 …… 光线转瞬即逝,空中又只剩下黑色的云和红色的雨点。 血剑依旧在下坠,使得整个画面不时便颤动几下,四周、如被血肉寄生的废墟,充满了末世废土氛围,雾枝子一时都没认出来,直到看到地上「JR新宿站」的站牌,她才发现自己脚下踩着的竟然是新宿…… 不明所以地推动着游戏杆,雾枝子操控着小雾在血雨中继续向前行走着。 身着白裙子的像素小人漫无目的般低空飘荡,代表头发的白色像素在身后如海藻般飘荡。 在像素风格的展现下,四处形态狰狞可怖的咒灵们也显得分外憨态可掬,小雾如女王般从中间穿行而过,一路上无论实力高低,所有的诅咒都向她俯首低眉——这是她所创造出来的血剑丛林,亦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新兴领域。 在这里,她就是主人,领域中的所有咒灵都受到她的增幅和减益。 在一念之中,她便可以令一个三级咒灵提升为准一级咒灵,也可以将一个准特级咒灵压制为三级咒灵。 这还仅仅只是声音恶魔的祝福全开之下,所召唤出的血剑领域的功能之一。 当她探索到西新宿五丁目街道,在茫茫的咒灵海洋里,雾枝子终于寻找到了人类的踪迹。 来者三人,分别是御三家的咒术师,以及京都府立咒术高专的两位学生。 前面那个是胡子翘翘的老头,穿着白外套和黑和服,后面两个,一个是狩衣+眯眯眼,手里拿着弓箭,一个直接是两眼冒光的机器人。 这一批咒术师也太时髦了。 雾枝子下意识查看了一下他们的信息。 「禅院直毘人」「加茂宪纪」「机械丸(与幸吉)」 双方对视的同时,三个小像素人头顶上一齐冒出了红色感叹号。 尤其是看到四周咒灵对她异常恭敬的态度,几人顿时如临大敌,仿佛断定她便是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 「禅院直毘人:加茂家的小辈,去通知大人,这里交给我。」 「加茂宪纪:不必担忧,大家已经在往这边靠过来了。」 「机械丸:只要杀掉她,这次事件就能平安解决了吧。」 在他们眼中,面前这位白发红瞳的少女,虽然只有三级诅咒的咒力波动,但这幅人类形态的外表,便已经很不同寻常了。 尤其是周围那些高级咒灵所表现的恭敬态度,更令人怀疑召唤出血剑丛林、令新宿化为地狱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几人摆出攻击的架势,而刚刚见证了「声音恶魔的祝福」有多么好用,手握「支配恶魔的强制契约」,雾枝子心里也十分期待。 期待能找个人试试这道具的威力。 这些人来得不是正好吗! 反正时间还够,现在正是测试道具使用方法的时候,她只要确保在最后一次模拟的时候选对五条悟就行了! 操控着小 雾,雾枝子正打算选中其中一人作为契约的使用对象。 而对面三人,也正如临大敌地拉弓、握拳,摆出了进攻姿态,准备发起总攻。 就在此刻,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半空中现身。 白发蓝瞳,黑色墨镜。 来者正是五条悟。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雾枝子根本来不及从背包里拿出契约,青年已竖起两根手指。 身侧最近的一把血肉大剑倏尔拔地而起,朝她身前飞来,呼吸间,巨剑化为正常大小,似乎舍弃了形态、换得极致的防御力,就这样硬生生替她阻挡住了第一击。 咒灵还没来得及骄傲。 第二击已避无可避地袭来,代表着她的像素人就脑袋炸开,向后倒下。 是术式连发。 像素小人从空中飘然落地,从那满是马赛克的脸上,竟然能看出一丝傲然。 「五条悟:打扰了我的点心时间是你不对。」 对哦……按照前两个周目的时间线,这鸡掰人现在的确是在美食街排队买点心才对。 画面逐渐变黑之际,雾枝子没由来地想到。 ———— 咒灵倒地,她纤细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折叠,从失去头颅的颈部、血液如花束般向外扩散开去。 血雨朦胧婆娑,在她的指边汇聚成小小的血泊。 一只蜻蜓落下,泛起点点涟漪。 禅院家主“啧”了一声,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显然对自己被六眼小鬼抢走了风头这件事、感到很不满。 “五条……老师。” 对于这位特级咒术师,两位京都学生也如雷贯耳,此刻面面相觑之际,身后已有其余同伴陆续赶到。 ——五条悟和根源咒灵一起现身了。 得知这条消息,帐内所有还能够动弹的咒术师都以最快的速度纷纷赶来,他们有的是为了帮忙,而更多却是为了求助。 并不是谁都像禅院家主一般,拥有一级咒术师的水准,能够在高级咒灵遍布的领域内自由活动的。 这些咒术师们的来临,还带来了一大批追赶而来的诅咒,远远望去甚是狼狈。 白发青年并不在意,扭头就以一记非常帅气的「赫」,在击穿了几把血肉大剑的同时,解决了这些张牙舞爪的咒灵群。 血液飞溅中,青年那不费吹灰之力般的冷酷姿态,简直帅气到令人咋舌。 在人群当中,五条悟也看到了自己几个互相搀扶的学生,以及闻讯赶来的五条惠。 见到他们虽然形容狼狈,却都平安活着,青年不由笑眯了眼,蹦起来朝他们挥了挥手。 “这里!这里!” 那一副阳光大男孩的模样,与刚才他弹指间数百咒灵灰飞烟灭的形象、简直相去甚远,转变之快……令人大跌眼镜。 但只是看着他,人们在理解六眼威力的同时,却还由衷感觉到了安心。 咒术界的天塌下来了,都还有六眼撑着呢,区区特级过咒诅咒,有什么了不起的,即使在这个时候把祈本里香放出来,他们五条悟也是一指一个呢! 只是为什么…… 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帐没有解除? 为什么血雨还没停下,身边的血肉大剑没有消失,地下的污浊也没有要消退的迹象,又为什么……周围的咒灵群更加狂躁了? 难道杀错诅咒了吗?刚才那个人形咒灵并非真正的施术者?难道她并不是真的死了吗? 人们下意识看向咒灵的尸体。 在咒术师们的注目当中,黑红色的地面早已空无一人。 在被血肉覆盖的废墟之上,如孑然盛放的野百合。 白发少女垂手悄然而立,仿佛离群的水鸟,原本炸裂的脑袋也恢复如初。她稍低着头,沾了血的白裙子在风中扬起,满头银发朦胧地飞舞着。 那双如红宝石般清澈的双瞳,正专注凝望着手指上托着的红色蜻蜓—— 赤血操术,十种影法术,术式顺转“苍”,投射咒法…… 下一刻,人们惊人一致地发动了术式。 白发少女抬起眼眸,用她那双一登场就十分忧郁的眼瞳望向了众人。 自她苍白的双唇中,传出了仿佛呓语般源自地狱深处的恐怖咒语。 “……混沌爆杀。” 轰—— 五彩斑斓、不同术式的光芒全都砸中到了从四面八方横斜过来的血肉大剑上。 地面凹陷,爆炸造成的风压在周围形成了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真空区域,就连空中的雨水也被吹飞,使得天空都暂时晴朗了。 良久,烟雾消退,他们抬头望去—— 只见数把大剑高低不一地悬浮于少女身前,如围墙般、将其严严实实遮挡于其后,使得墙后的她不受半分伤害。 一把阔剑移开,从武器后露出了咒灵少女苍白却无甚表情的小脸。 她的目光 落在了离自己最近的几人身上,与她对视的人瞬间如遭雷击。 「保护我。」 契约、发动。 …… 禅院直毘人、加茂宪纪、机械丸,正准备发动二次攻击的三人身形暂停在半空中,在此时,于他们的脑海深处,忽然浮现出了并不存在的记忆。 第40章 无量空处 当他们看着咒灵少女苍白如铃兰花般的脸庞。 那一刻, 没有厌恶、没有憎恨,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突然浮现在三人脑中的、往日的回忆。 在日光婆娑的午后,被抱在怀中的小小婴儿, 和自己手中飞舞的摇铃,屋檐外莺飞草长,铃声与孩童清脆的笑音洋溢在庭院当中。 在被暖黄色灯光充斥的静室中,和服女孩从被子里钻出, 她恬静一笑, 握住了自己的小指,那笑容比窗外的月色更动人。 在那阴暗、满是输液管和傀儡的小小房间里,坐在旁边的白发少女, 轻轻握住自己瘦骨嶙峋的手,从她颊边滑下来的那滴眼泪……好像过了好久, 都在记忆深处熠熠生辉。 那一刻, 禅院家主/加茂嫡子/Pepper君忽而想起了很久之前就被遗忘掉的记忆,眼前哪里是面目可憎的咒灵, 分明就是自己唯一的女儿/未婚妻/妹妹呀! 回过神来,三人当场倒戈, 不但反手替白发少女挡住了其他人的攻击,甚至不约而同、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了白发少女身前。 “从现在开始,谁都不可以踏过这里一步!不然休怪老夫无情。” 从禅院家主摊开的手掌中, 滑落而下24张胶片, 他竟然将投射影法对准了咒术师们! 人群中的禅院族人惊掉下巴,然而长久沐浴于家主威严, 他们早已养成了服从的本能, 虽然搞不懂为何自家老大为何要护着一个咒灵, 但终究还是乖乖解除了术式。 靠在熊猫身上的禅院真希刚刚醒来, 差点气得又晕过去了。 “这老头子疯了吗?做不了禅院家主就换我来做!” “各位……很遗憾,但是我这一次要站在她那边。”“即使叛出咒术界,也要保护她。” 幽蓝色的火焰在加茂宪纪箭矢上燃起,机械丸手掌中心亦露出了散发出耀眼光芒的炮口。 “加茂君?机械丸?” 赶来这边的京都高专学生们,同样也都看到了立身于咒灵面前的同期,这样极为荒诞的现实,使得所有人的脑子都出现了错乱感。 究竟是谁疯了,为何刚才还统一战线的伙伴突然就临阵倒戈了? 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缘故吗?但他们的眼神如此坚定,仿佛能够舍弃生命在内的一切、去保护身后的少女。 黑色的天空之下,雨点如丝线般分割空气。 一时间,场面僵持着,气氛安静得有些可怕,只剩下四周咒灵狂躁的自语声。 怎么办?上吗,不上吗? 但对方是特级之下最强的一级咒术师,甚至还是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家主。 可就这样站着不动也不行,事件又该如何解决?难道真的要就此舍弃新宿吗? 沉凝之际,五条悟动了。 他没说一句话,也没摆出什么很帅的姿势。 人们只感觉眼前一花。 随着砰砰砰三声巨响,三位当场反水的二五仔被瞬间拍昏。 禅院家三两个咒术师下意识伸出手,接出了被踹过来的家主,加茂宪纪和机械丸两人同样也被踹飞出去,靠在几位同学怀里昏迷过去,失去了意识。 “应该是中了敌人的术式。” 白发青年双手插兜,帅气的出脚动作还没收回来。 “看好他们,有必要就关起来。” 本来是大逆不道的举措,但是是为了救人……望着禅院家主屁股上、和加茂宪纪脸上的鞋印,几位御三家的人面面相觑,也没能说什么。 他们甚至应当感谢五条悟,没有趁机落井下石,说些对他们不利的话语。 可当青年再回过头,望向大剑后的白发少女时,脸上闲适的表情消失不见了。 “你们向后退,她由我来解决。” 黑天红地之间,咒灵少女孤零零悬浮于半空,深深凝望着他,对于自己的把戏被破解,她也表现得毫无波动。 被打湿的白发打着卷黏在瓷白的脸颊上,那双鸽血红的眼瞳泛着无机质的神光,像是某种披着人皮的非人之物,美丽中、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性。 —————— 没有异议,咒术师们向四周退避开去,只留下观测术法,远远眺望这方战场。 战斗毫无征兆地开始了。 甚至没有人看得清。 苍、赫、茈。 宛如没有cd的术式连发。 观战的咒术师们一退再退,唯恐被卷入进去,外圈没有意识的诅咒想逃也逃不掉,战场直接被清空了。 一把、两把、地面在震颤,插·入地底的所有血剑宛如受到召唤般飞来护卫在咒灵少女身侧,与此同时,在剑林中游荡的诅咒们纷纷实力大涨,体型也愈发狰狞可怕。 四头进化后无限逼近特级的咒灵,以自杀般的方式冲入战场,向着白发青年扑杀而去。 “别碍事!” 身形悬停在空中的五条悟抬手遥遥一指,四头 咒灵中的蛇形咒灵立刻头身分离,伴随一身哀鸣,紫红色的血液泼洒而下,却又被无下限挡在身外。 余波向后扩散开去,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下一刻,青年的身影出现在了龟形咒灵身侧,一拳挥下,指间幽蓝色的火焰如煌煌辉日般炸裂开来,重击力贯千钧,咒灵龟甲一瞬崩裂成无数片,身体直接被火焰吞噬殆尽。 另外两头准特级见状,不禁站在原地迟疑片刻。 在它们想要冲过来之前,五条悟已经从咒灵燃烧中的尸体上起身,抬起了头—— 墨镜早已摘下,他站在那里,淡色的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那张俊美且棱角分明的脸庞充满了阴郁的气氛,令人望而生畏。 白发缭乱地垂着,那双冰冷的蓝瞳向上浮起,于碎发的阴影当中幽幽凝睇而来。 视线也有如实质,蕴藏着莫大的恐怖,一种突如其来的严寒,使得面前那两头准特级咒灵如被钉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这片刻的迟疑,便已决定生死。 犹如一道清风,五条悟的身影倏尔从两座小山般的咒灵之间悄然穿过,他的肩膀却纹丝不动,仿佛被风推着走。 眨眼间,他已出现在白发少女身侧。 在两人身后,两头准特级咒灵轰然倒塌,空中数道血剑溃散,化为一蓬蓬血雾。 漫天血雨中,青年的手,轻之又轻地放在了少女头顶,仿佛是在抚摸她的头发。 以一种极其死寂的目光死死俯视向她,他年轻的脸庞面无表情,那两只淡蓝色的眼瞳澄澈得犹如看不到云的天空,高远无比,又冷酷无比。 “用这种术式玩弄人类感情的你,真该死啊。” 五条悟说道。 两人的身影倒映在血泊中,看上去竟然有些亲密无间,直到他抬手、扯断了少女的头。 —— 咒灵。 就是该死……吗? 看着画面上的死亡画面,雾枝子陷入沉思。 从头颅连接身体的末端,血液淅淅沥沥滴落而下,咒术师像素人如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很快松开了手,小雾血淋淋的头颅便向地面砸去。 咚—— 黑暗中,传来沉闷的落地声。 在逐渐黑暗的视野当中,血液氤氲过来,将画面渐渐染成不详的暗红。 这还是三周目以来,雾枝子第一次见他生气,毕竟前两次她都像蚂蚁一样被轻而易举地碾死了,根本没可能反抗。 但是……好奇怪。 是因为事情不受他的控制了吗?是感到自己被愚弄了吗?还是看到被自己判定为死刑的咒灵在眼前乱窜,打心底里感到不爽了吗? 咒灵皱了下眉,有些搞不懂五条悟的逻辑。 为何他在杀死他人时感到理所当然,却不允许他人反击啊!就因为他是最强的,所有生物就都得倚仗他的鼻息过活吗?就因为最强是人类,这个地球上的所有生物就全得按照人类的规则来分个三教九流吗? 诅咒是下等的排泄物,人类就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但假如没有咒术师,人类本身是根本敌不过自己的排泄物的,按照他们强者为尊的理论,地球也应该让给咒灵或者咒术师统治才对。 可现在却是为了保护非咒术师,咒术师们在以命和咒灵相搏诶。 搞不懂……真搞不懂,这样一来,非咒术师们岂不就像动画片里的反派一样,坐收渔翁之利了吗? 阴谋论一点,等咒术师和咒灵内耗完,一个非咒术师为赢家的、没有咒力的完美世界就诞生了。 这样一想,五条悟真是助纣为虐的大反派呢…… 啊……不知不觉竟然说了这么多。 想不明白的事情总之就不用想了,为了活下来,雾枝子就是要不择手段哩,都是为了保命,怎么还计较起手段恶不恶劣了? 她不仅要玩弄老头子和机器人的感情,还要玩弄人类最强的感情! · 低头,画面仍旧暂停在这一幕,角落里,小雾的头颅仍旧安静躺到杂草丛中,她血红的像素眼瞳死不瞑目般、凝望向画面外。 提示浮出。 「通关失败,模拟结束。」 「是否以该次模拟结果,替换掉当前现实。」 在副本世界,她可以重开无数次,令小雾复活无数次,但现实里的咒灵就只有一条命,雾枝子必须要确保自己具现后的未来万无一失。 咒灵咬住指甲,下意识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倒计时。 「3:25:21」 花的时间多到离谱了。 但是不能重开,五条悟就在眼前了,或许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缔结契约的时机了。 她点击否。 「是否花费1小时时长帮助角色原地复活?」 一项新的提示弹了出来,这是她在三周目后多出来的新机制。 消耗模拟空间的时 间,换得一枚复活币,助力她在副本内原地复活。 雾枝子没有犹豫地点了是,上一章她就是这样复活的。 倒计时变为了2:25:09。 嗯,打不过就氪命嘛,最强是吧,你杀任你杀,反正我会原地仰卧起坐。 让大家都来尝尝当年自己面对玛奇玛时的心理阴影吧,尝尝被“不死”支配的恐惧吧。(咒灵摊手) 现在想想,之前的模拟里,她被玛奇玛弄死多少回?更别提每一次读档还要被电锯杀个千百次了,现在看五条悟……简直就是小打小闹。 这一次她不要再输,也不能再输了。 雾枝子握紧游戏手柄。 —— 在人们难以置信的目光中。 白发少女睁开了双眼。 简直是刚才一幕的复刻,在他们晃神之间,地上的尸体已经消失了。 她从五条悟身后爬了起来,以一种非同寻常的、古怪的声音呼唤了他的名字。 「悟。」 …… 人们无法形容此刻的恐怖,杀不死的敌人以一种地狱深处的语言在说话—— 那声音绝非人类所能够发出来的,充斥着混乱与疯狂,令耳蜗都微微刺痛。 五条悟知道自己不能回头。 咒灵拥有着前所未见的术式——血肉大剑、诅咒增益、不死,甚至是那股蛊惑人心的奇异力量。 无下限术式能抵挡一切物理攻击,唯独涉及到玄而又玄的精神层面,他还没能研究清楚。 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中了敌人的招。 但这并不代表五条悟没有破除的办法了。 白发青年抬起手指,中指向后屈起,绕过食指,低声轻喃道: “领域展开。” 当他两指搭住时,有什么东西超越了光速,自两侧展开,向着咒灵少女包绕而去。 “……无量空处。” 一只巨大、仿佛黑洞的眼睛取代了天空,凝望着底下的世界。 第41章 将一切献给雾枝子 对于普通人来说, 仿佛只是短短几分钟, 然而领域里,却已经度过百万年。 无穷无尽的讯息,使得小雾陷入了呆滞状态。 五彩斑斓的黑暗当中,咒灵像素人悬浮于眼睛的注视下, 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画面外的雾枝子同样呆住了, 她没想到五条悟不光远程ae强,近战肉搏强, 还能跟她一样释放精神攻击的,这男人也太能藏了吧! 这样她还怎么下达命令, 跟他结缔契约啊! 正抓耳挠腮想对策呢, 余光瞥见到右下的系统提示栏, 咒灵猛然瞪大了眼睛。 「压力值+1000」 嗯? 本来100就不行了的, 怎么还能加到1000啊?! —— 解除领域。 一道黑影从黑洞中被吐出。 当少女再度出现在人们视野当中时, 她的身体已被赤色染红。 如同被弄坏的雏人形般, 少女的尸体砰然坠落。 霜白的长发垂落在血水中, 她的脖颈以不可能做到的角度折叠着,纤细的四肢扭曲到了极致。从鼻底、眼眶、唇角缓缓渗出的鲜血, 在苍白的肌肤上蜿蜒滴落, 那张尚还稚气的脸上流露出死一般的平静。 …… 在「无量空处」中的“死”,无疑可以列入世上最残酷的死刑之一。 在那里,一秒也会被切割为无限, 死的过程也会被拉得极为漫长,到最后, “死”反倒成为一种奢望了。 ——少女的模样到底和人类太过相像了, 只是看到她的死状, 竟然也会叫人心里生出不适来。 包括伏黑惠在内, 一些咒术师默默皱起了眉。 仔细想想,即使是最优势的时候,她也没有主动发起攻击,那些狰狞的血肉大剑只是保护着她,从来没有对准向人群,一直都是咒术师们咄咄逼人地在压榨着属于她的生存空间。 只是,这种威胁到人类的力量竟然属于咒灵的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即使没有五条悟,咒术界也一定会为了抹除未知的威胁因素,而朝少女咒灵发起讨伐战的。 ——伏黑惠也只敢在她死后去怜悯她。 · 但是这样凄惨的话,总该死了吧。 五条悟心想。 数以万计的讯息涌进脑袋里,她即使不死也会永远沦为傻子了。 即使心里已经确认了这件事…… 白发青年也远没有了刚才对战时的从容自得,一股若有若无的焦躁不安笼罩在他的心头,使得他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指。 明明只是咒灵而已。 五条悟心想。 明明只是咒灵。 他甚至不清楚她是什么咒灵,不知道她的名字,当然了,也没必要知道。 反正都是些根本入不了他的眼的杂鱼。 可偏偏,就是这条杂鱼,居然能蹦跶如此之久,逼迫他释放出领域才能够解决。 即使是曾经的甚尔,也无法令五条悟放在眼里。 他以前也许有瑕疵,但如今绝对是最强,当之无愧的最强了。 他好像早已杀了她数次不止了,但为什么会不死? 这一次,青年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潇洒地转身离去了,他紧紧盯着少女的尸体,那张面无表情、却依旧俊美得可怕的脸庞,隐隐透露出偏执和疯狂。 发展到现在,战斗的性质已经改变了,他之前杀她是出于一贯的原则,如今杀她……则全然出于自己的本心。 …… 血雨没有停止。 脚下踩着的还是黏腻的血肉地毯。 一切迹象都表明敌人的术式还未解除。 她还活着。 仅仅这一事实,便令五条悟有了呕吐的欲·望。 时间过了有多久? 在他的注目下,少女的小指抽搐了一下。 然而接下来的一切,仿佛只在噩梦里才会出现—— 世界在悲鸣,脚下如苔藓般蔓延的血肉菌毯在蠕动,露出了真实的地面。 在咒术师们的惊呼声中,以白发少女的尸体为中心,粘稠的血肉像是某种存有意识的生物般,缩回到了少女的影子里。 然而,仿佛结茧般,柔软的血肉向上蔓延,如果冻般将少女的尸身包裹、吞噬住了。 就好像树脂中的白色蝴蝶,在黑红色腐烂的肉块当中,白发少女的身形凝固在其中,血块如树般向上生长,带着她突破引力,向高处攀升而去。 从所未有的危机感降临了。 灵魂深处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耳边叫嚣着逃离,双脚却深陷泥潭般纹丝不动,滂沱的咒力在上空形成了漩涡,厚重的血色阴云低低压在头顶,使得白天也化作黑夜。 来自特级过咒级诅咒的威压,几乎具现化,使得外圈的非咒术师们都感受到 皮肤刺痛,手脚发麻,更遑论位于内圈里那些能确确实实感受到咒力的咒术师们。 就仿佛直面恐惧本身,凝望混沌的深渊,像要被同化掉的疯狂、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们的理智。 阴云漩涡之下,巨型的血肉咒胎静静悬浮于半空之中。 它所投下的阴影,笼罩着场中的每一个人。 在它深处,一股奇异而旺盛的生机正被孕育着,待到它破茧之时,那时恐怕就没有人能再杀得了她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动了。 再不动手,面临的只有死亡。 不知为何,人们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 每一次复活,对方的实力便会增强,气息也变得更为恐怖,就像人类有最强一样,莫非咒灵中的最强也会在这个时代诞生吗? 这是谁都无力接受的结局。 各色术式的辉光照耀天空中的雨点、每一滴都闪闪发光。 轰鸣声中,领域内所有还能动弹的咒灵全都前赴后继涌来,犹如簇拥着新生的王,自杀式以躯体为墙,阻挡咒术师们再往前一步。 “里香,帮我!” 在人潮当中,守卫在同期面前的黑发少年轻喝出声。 雪白的诅咒女王现身,张开利爪仰天长啸,同等过咒级的咒力扩散,瞬间在战场上撕开了一个口子。 就在这须臾之间,五条悟的身影首当其冲跃至高空,两位特级咒术师的合作,创造了最佳的进攻时机。 碎发在脑后扬起,露出那双毫无迷茫的冰蓝色眼瞳,他在空中进行瞄准,势必一击必中。 杀一次不够,两次不够,就杀百遍、千遍,他能做到,也只有他能做到。 万众瞩目中,时间仿佛凝固了。 犹如慢放的胶片电影,深红色的咒力如旋风般在空中汇集,又在白发青年的手指间汇聚成一点,无尽的赫色光芒发射开来,照亮了漆黑的世界,将其柔软的发丝,每一根都描摹出了亮色的光边—— 从一片黑暗的世界当中,雾枝子睁开了双眼。 —— 仿佛花苞绽开,她似女神般自温柔的海浪中脱胎。 伴随着不易觉察到的咔嚓轻响。 黑红色的血肉大茧破裂开来。 血肉制成的花瓣柔软地垂下,每一片都绽开无数脓疱,每一个脓疱破裂开来,又伴随着大量的黑液溢出,数双猩红的眼珠睁开来,冰冷地凝视着世界。 血肉花瓣形成了华丽的温床,身后虬结的触手仿佛有意识般,温柔地托举着那道身影—— 霜白色发丝柔软地黏附在少女脸颊,绵密地分开作数缕散落而下,蜿蜒过凹陷的锁骨,半掩住微隆的胸脯。 透明的粘液把她雪白的身体弄得湿漉漉的,轮廓曲线宛如春山般柔美,在黑红血肉衬托下,圣洁纯白得简直在发光。 咒灵少女的头颅无力地向后垂着,宛如玛利亚怀中安静沉眠着的圣子,她轻盈地呼吸着,柔软雪白的胸腔亦随之微微起伏着。 一阵清浅的呼吸,难以言喻的甜香便仿佛水波般,在空气中荡漾开来。 不知为何,明明是怪物,但仅仅知晓她还活着这一点,那念头大过一切,竟然使身为敌人的咒术师们都为之震撼,一瞬间热泪盈眶。 一滴雨点落在她的颊边,如泪水般滑落向鬓发间。 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少女倏尔缓缓直立起上半身,充斥着整个领域的血肉随之而动,如流动的液体般倒卷向她的头顶。 当她摆正头颅,一顶由腐烂血肉组成的黑红色光环、正静静悬浮在了她的头顶—— 雪白的睫羽微动,向上浮起,露出了那双猩红色的眼瞳。 那张被细软银发、所朦胧的美丽颜容,似乎与之前有了改变,已趋于人类印象中至高无上的完美。 她静静凝望过来,当看见已近在眼前的五条悟时。 一直以来毫无波动的脸上,仿佛人偶被注入了灵魂般,忽而浮现出了神秘又克制的微笑,那双鸽血红的眼瞳一动不动,只有唇角的弧度在扩大。 那一刻,五条悟的心忽而瑟缩了一下,像是原本圆满无缺的东西上,突然多了一道裂痕。 他害怕了。 …… 回过神来,少女已自半空中伸出手,抵住他的手指,扣紧了他。 术式反转「赫」的赤色光辉,便顷刻泯灭在两人相握的手掌之中。 在骤然变黑的视野当中,只有她靠近过来的眼瞳在熠熠生辉,两人已呼吸可闻。 黑暗中,一个声音在耳边轻柔地响起。 “说,将一切献给……雾枝子。” …… 宛如惊雷落下,脑中一片空白,有什么未知的情绪充盈了胸膛,就要满溢而出。 这一刻,五条悟只觉得自己好像等了好久好久…… 啊啊,是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那并不存在的记忆。 他 想要为之付出一切的人,已经不在了…… 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变为咒灵了。 望着眼前人稚气的脸庞,白发青年的双唇蠕动了几下,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 …… 「眼前的少女,是他的母亲啊……早已死去多年的母亲。」 第42章 跟人类最强一起私奔 倒计时:0:00:00 「模拟结束, 无自主确认结局,默认以最后一次模拟结果为准,强制替换当前现实。」 「Lading……Lading……」 「具现中……具现完毕。」 —— 雾枝子一睁开眼, 迎面就是白发美男放大无数倍的脸。 “别怕, 待在我身边。” 她下意识瞪大了眼睛,低头, 两人交握的手便映入了眼帘。 五条悟那只加在一起、杀了她四次的手, 此刻竟然紧紧扣住她的掌心, 逆着光的无瑕俊脸上写满了成年男人的可靠。 他挡在她面前,苍蓝色的眼瞳闪动着温柔的辉光。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妈妈。” 这一声妈,惊呆了所有人。 雾枝子登时毛骨悚然。 放在以前, 被这样一个绝世美男捧住手,咒灵一定“哦呼”一声,怦然心动, 但这个人换成是五条悟, 她只觉得好害怕…… 尤其他还叫她……妈? 雾枝子就一下子想起来了, 模拟空间内, 时间所剩无几, 她猛点互动键,终于赶在反转术式砸脸前,险而又险地用出了「支配恶魔的强制契约」, 成功支配了鸡掰人,上演了一出底层咒灵逆袭人类最强的好戏! 但是……为什么契约结果会变成他妈了呀? 她还是个八百年没碰过男人的黄花大闺女呢, 怎么就突然多了个这么大个的好大儿了? 有没有搞错! 虽然目的是达成了, 但居然不是主仆契约! 难道要让她、对叫自己妈妈的五条悟拳打脚踢, 逼他去当牛郎吗? 呀哒哟!怎么说都太变态了点吧!这种事情绝对不要! 咒灵垂头丧气, 压榨五条悟的梦想突然变得难以实现了。 “混沌爆杀……” 即使想要吐槽,说出口的话语也变成了中二词汇。 但听在底下咒术师们的耳里,这格外“凶残”的语言,顿时让他们打起了精神,唯恐天上又刷刷出现几把大宝剑的。 此时,禅院家主直毘人正好从族人怀里悠悠转醒,闻言,望见站在咒灵身旁“发呆”的五条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五条!现在就是机会,趁现在赶快动手祓除掉她啊!” 他仿佛全然忘了刚才反水的事情——雾枝子唯一的契约已经用到了五条悟身上,禅院直毘人也就恢复了理智。 “不要。” 白发青年站立在半空中,听他嚷嚷,不由皱皱眉,非常干脆地拒绝了。 他兀自伸手将少女抱进了怀中,又侧过身,背对着人群。 侧脸在夜色中隐约,青年的眼睛则凝望向远处。 “我不干。” 那模样跟叛逆期的孩子如出一辙…… 他那么任性,大家都被他不负责任的话震惊到了,现在可是决定人类命运的决战、决战啊!为何能在这种时候,如此轻易地说出“不干”这两个字都! 也许是从现场的气氛,理会到了大家的心情,五条悟“啧”了一声,介绍道: “你们为什么还不明白?看她的头发,看她的脸,这就是我们五条家的主母,我这个五条家少主的母亲呀。” “不管怎么说,即使是咒灵,也是我的唯一的亲人,和我流着相同的血。” 还活着的五条悟他爸以及其他亲戚:……?! 雾枝子这个始作俑者带着满脸问号抬起了头,说着这句话的五条悟……神色竟然看上去非常寂寞? 不知道契约在他脑中设定了何种“并不存在的记忆”,他抱着雾 枝子,像是世界末日来临后,幸存的人类固执地抱着他唯一的猫。 「完了,果然是中了咒灵的术式了。」 不约而同地,咒术师的大家都在心中哀嚎。 “五条悟,你、你难道失心疯了不成?” 这事太过离谱了,推开身边搀扶的族人,禅院直毘人眯起双眼,走出人群,上前气势汹汹指责道。 “那哪是你母亲,她有几分像人?给我好好看清楚!” 雾枝子不由从五条悟肩上探头出来,死死盯着这个两撇胡子的老头。 好呀我记住你了!不就毁了个新宿吗!居然对咒灵这样恶语相向! 别的可以忍,骂她丑的不行! …… 天空乌云散开,露出幽暗的夜空与明月,此刻已然到了夜中,这场战斗竟然足足持续了有7、8个小时了。 月光下,白发青年怀里抱着的咒灵模样便清晰可见,她上半身还能看出来是个纤细苍白的少女,然而下半身却已和血肉触手融合在一起,使得其腰部以下逐渐膨大。 宛如巨型水母、又或者是八爪鱼的触须,几乎将五条悟所掩埋住了。 触手上满是腐烂的疱疮,惨白的眼球点缀其间,甚至还在不停转动着,不断有粘稠的黑红色液体滴落而下。 空气里弥漫着馥郁的甜腥,直视那怪物,便令人感到胃中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她在人类最强的肩上向下、凝望着地上的咒术师们,伸出的纤细手臂勾着青年的脖颈,那仿佛将其视作所有物的姿态,更令人目眦欲裂。 “她的确变成咒灵了……但目前为止她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 五条悟却浑然不觉,脸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平静。 青年抱着小女孩,甚至纵容般、解除了无下限,任由对方身体的粘液打湿了自己的衣衫,猩红柔软的触手无意识地缠绕着他,在他精瘦的腰上、脚踝处摩挲着。 这一幕实在太过于惊悚了,谁会想到特级咒术师的五条悟,会心甘情愿亲近一只丑陋的咒灵? 俊美男人与血肉怪物这一古怪组合,野蛮地冲击着人们的视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就可以免除祓除了么?活着的诅咒本身对人类就是一种威胁,更何况,她的恐怖大家有目共睹。” 禅院直毘人咄咄逼人,他说: “五条悟,你是要与整个咒术界为敌吗?” “……五条老师是中了敌人的术式!” 这句话可太重了,几个东京高专的学生连忙反驳道,同五条悟同期的几位咒术师也纷纷将不善的目光投了过来。 但与此同时,咒术师们又隐隐感到迷茫,就连五条悟也中了术式,如今又有谁能去一巴掌拍晕五条悟呢? “那也是他自己实力不济。” 直毘人才不理会他们,他也并不记得自己刚才还是五条悟救的,作为死对头,他巴不得五条家永远失去五条悟这个人。 在众人怒目而视中,老头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哼哼道。 什么五条神子,也不过如此。 …… “你确定……整个咒术界能与我为敌?” 五条悟只说道,他低下头睨视过来。 在那双苍天般高远的眼瞳下,体会到他话里的天下莫敌的睥睨之意,禅院直毘人眉毛一跳,表情晦暗难明。 白发青年于是继续说道,脸上十分笃定。 “她或许很恐怖,会威胁到非咒术师们的世界,但是有我在,就没问题。” “她如今没有伤害人类,以后有我在她在身边,也不会让她伤害任何一个人类的。” “人类有咒术师保护,但变成 咒灵的母亲身边,就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把她交给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方感到危险的。” 大家都沉默地听着他说,青年那低沉的声音在天空下回响。 雾枝子抬头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 虽然母亲这个称呼无论听多少次都很生草……但听到他这么说,还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汹涌袭来。 不用再辩解什么,他已经全都替她说出口了。 就仿佛置身柔软的丝缎中,身下轻飘飘的,她感觉很舒服,但同时又非常不安。 要是她真是人类死后所化的诅咒就好了。 “坏死绳裂脏腑……” 咒灵自语道,那一刻,她竟然升起了这种软弱的想法。 说罢,五条悟一本正经地把她往上抱了一点。 “那么再见了,我们要逃跑了。” 嗯?说跑就跑了? “慢着!” 禅院直毘人立刻反应过来,厉声喝止道。 “五条悟,你要想清楚,今天你只要从这里离开,咒术界就会对你定性为诅咒师,五条家也不会认你,从今以后,这里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你和那只咒灵就是所有咒术师的敌人了!” 这句话不只是对五条悟说的,也是对今天场中所有咒术师说的,一旦对方承认,便算是彻底把白发青年打上叛变的标签了,可谓阴险…… “随便你。” 五条悟却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甚至好心提醒,“记得先找五条家要到赔款再将我除名哦。” 就这样,在众人面前,在呆愣的禅院家主眼前,他就带着咒灵真的逃走了。 不带半分犹豫的。 徒留咒术师们站在原地,望着一片狼藉的新宿默默无语。 …… 远处,伴随着咒灵依次被消减,黑色的帐逐渐升起,大楼废墟高处,一位身着黑色僧袍的青年撑地站起,眺望着远处如蚂蚁般忙上忙下的人类,双手端进在袖中。 “本来是专程来看看传说中的过咒级诅咒里香的……没想到会有新的发现。” 鬓边一缕刘海随风而动,青年微微眯起的眼中带着神佛般动静自如的笑意。 “真是意外惊喜,能将悟逼到了诅咒师那方的咒灵。” 他叹出一口气,声音里有种极致的温情。 “真想弄到手啊……” 第43章 好大儿 雾枝子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在遇到弟弟之前, 她一个人孤独地活了很久。 几百年间,无数强大的咒灵在人间扬名,最终却如灿烂的流星, 燃烧后迅速陨落,成为咒术师的垫脚石。 只有雾枝子活下来了。 她活着, 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强, 而是因为她足够笨, 足够弱,足够丑陋。 因为笨,所以她不像其他咒灵那样记仇, 恨不得全人类都灭绝;因为弱, 所以不容易引起咒术师的注意;又因为丑陋,即使被发现了, 只要她及时求饶的话, 被人类当作会说话的奇怪咒灵看个乐子,最后也能够勉强保命。 最靠近死亡的那一次,她的存在被一位加茂家的小胡子咒术师发现, 那家伙竟然打算抓她研究禁忌融合术法。 在她显露出真身、就打算拼死一搏时,对方完美无缺的攻势被突如其来的呕吐所打断, 虽然不明所以, 雾枝子却得以逃出生天。 逃走那天,具体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那时根本不敢回头, 就在山路上一直走、一直走……走到脚底麻木,如同灌铅般酸胀疼痛, 走了好久好久, 走到头晕眼花, 都不敢停下脚步。 一迈进荒无人烟的深山里,咒灵就晕过去了。 按照的发展,主角昏迷,必定会被攻略对象捡回去悉心照料,养伤的途中情愫暗生,两人幸终。 这样的好事却没有发生在咒灵身上——她不是故事的女主角,一受伤昏迷就会遇到好心的男主角,更没有那万人迷的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从杂乱的灌木中苏醒过来,天空已经黑透了。 原本以为能够靠时间恢复的伤口,看上去却依旧可怕,内脏和肠子一起掉出来,即使用手捂住,紫红色的血液也不断向外溢。 雾枝子只能一边哭、一边到处乱爬,硬是找东西把伤口堵了起来。 一动不动躺在幽暗的树洞里时,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身边是腐朽潮湿的树干,虫子在里面钻来钻去,干枯的落叶在底下嘎吱作响,待在其中,给人自己的身体也渐渐开始腐朽了的错觉。 痛到后来,人也就麻木了,但雾枝子依旧几度从睡梦里惊醒,脸上冰冰凉凉的全是泪痕,那一夜显得格外漫长,忐忑等待死亡的心情格外痛苦,这辈子也不想要有第二次了。 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咒灵不由号啕大哭……那一瞬,她又忘了昨夜的痛苦,只记得那时自己从树洞里爬出来,往外看到的太阳雨真的好美好美。 在淼淼细雨中,雨点仿佛精灵般降临,晨曦穿透林叶的缝隙,照耀在青翠的丛林间,每一个小水洼都倒映出一片小小的蓝天。 远处高空隐隐可见透明的虹光,美得像是梦境。 能够看见雨真好,能够看到花也很好,活着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仔细想想,她的愿望真的是想要变美、变成人类吗? 还是说,又笨又弱又丑的她,在获得模拟器时,心里真实的心愿其实是拥有伙伴呢? 雾枝子扪心自问。 说不定,真正的自己始终在心里某个角落哭泣着,哭着说着想要获得他人喜爱之类的话语呢。 ……有能对她伸出手、把她从孤独里解放出来的人,就好了,哪怕只有一个。 毕竟连临死时都孤零零一个人的,未免也太可怜了。 ———— 蛙鸣阵阵的水田上空,忽而产生了一阵无形的扭曲。 一道漆黑的身影出现在半空。 随着他们缓缓下降,五条悟的鳄鱼牌皮鞋鞋尖先落地,而后是咒灵软哒哒的触手。 碰到地面的一刻,想到自己 没有穿鞋,雾枝子下意识抬起“脚”,缠回到了青年腿上。 五条悟就抱着她往前走,走在东京乡下的田间小路上。 月上中梢,远处林荫婆娑,附近林子中的蝉鸣、与沟渠里的蛙鸣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夏夜安静地回荡。 他们从水田边走过,身影破碎成无数波光,雾枝子低头看去,作为咒灵的她不显影,水里当然只有五条悟一个人的。 青年的表情看上去毫无迷茫,他本来就长得身高腿长,迈出的步伐也大,仿佛已经知道了目的地抱紧她,笔直迈出了脚步—— …… 雾枝子真的很羡慕他,但同时又讨厌他到了害怕的程度——对方自内而外的光芒太强烈了,照耀得咒灵像是阴暗背面下的蠕虫。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内心就仿佛打翻了颜料盘,各种颜色复杂地纠缠在一起,蛮不是滋味。 就好像主动订下契约是五条悟,不是她一样。 明明一想到能让他和自己缔结羁绊,就会感到很兴奋,甚至在很早前就想好了、要怎么向他复仇,把要做的坏事都在脑子里一一列好了,可是如今事成了,待在白发青年怀里,雾枝子却只想踹他一脚、然后远远逃走。 「明明应该很爽才对的啊……」 咒灵捂住自己的脸欲哭无泪。 想想那些咒术师们震惊的脸,想想五条笨蛋一样的脸,说着要杀我的人,现在却像抱着宝贝一样在抱着我! 她拍拍脸蛋,想叫自己赶快暗爽起来。 然而一想到自己被那个五条悟抱在怀里…… 当雾枝子意识到这一点,忽然就无法再忍受了,不禁尖叫一声地推开了白发青年。 “落雷!鬼门落雷!” 嚷嚷着只有自己才懂的话,少女不由分说地从他怀里跳下去了。 五条悟猝不及防被她推了开来,连忙牵住她的手,确保她不会站立不稳地摔倒。 那双婴儿蓝的眼瞳眨了眨,透露出询问的意味。 “……是想要自己走路吗?” 雾枝子却触电般甩开了他的手,心中的恐惧几乎化为实质。 青年手掌的温度似乎仍旧残留在指尖,一想到她居然被他抱了那么久,想到自己身上说不定也已经也留下来对方的气息,雾枝子就有了崩溃大哭的冲动。 她就像是被人侵占了地盘的小狗,如果此刻告诉她,能靠舔舐自己的皮毛来去除气味,雾枝子肯定毫不犹豫就去做的。 这感觉和光熙那会儿完全不一样啊! 明明五条悟和光熙一样,在上几个周目也是曾对自己下过杀手的仇人,可为什么光熙对她态度的转变、会令雾枝子感到心中窃喜。 可如今,看着眼前同样态度大变的五条悟,咒灵却只觉得好可怕啊! 明明之前还是说爆头就爆头的仇人,却因为契约而但性情大变,对突然她这么好,怎么看也太奇怪了! 下半身依旧没有要变回来的倾向,雾枝子只能尝试自己走路,可走到一半,触手就打结在一起,把她绊倒了。 怎么能有人左脚绊右脚把自己摔倒呀…… 她狠狠地气哭了。 五条悟在后面,捂住肚子、笑得直打嗝。 雾枝子受不了了,冲着他怒目而视,下睫毛上还挂着泪水。 在青年眼中,虽然她已经非常凶狠地皱起眉毛了,但看上去还是奶凶奶凶的就是了。 “并不是在笑妈妈啦。” 全然不理解咒灵正在经历怎样的心路历程,人类最强一面解释着,一面揉掉眼角泛出的泪花, “只是突然想到,小时候的我在妈妈面前,也是这样笨拙地学走路的吧,想到自己小时候会这么蠢 ,就忍不住笑了。” 雾枝子愣住了,比起困惑五条悟的发言,她更无语对方对自己的称呼。 几乎都要认不出“妈妈”这个词了啊,此刻只有把她的真名改成“妈妈”……也许才能缓解她心里的生草速度。 …… 说完,五条悟却忽而沉默了。 他走上前来。盯着咒灵的眼睛。 “……说起来,妈妈也听不懂我说话了吧。” …… 两人对视几息,青年的蓝色眼瞳闪动着寂寞的辉光。 他什么话也没说,却好像什么话都说了。 他们仿佛真的认识了很久很久,然而她却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徒留五条悟一个人站在原地长大。 俊美青年妥协般叹了口气。 片刻后,抬起头时,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他的眼中又恢复了神采。 五条悟伸出了手,重新牵起了咒灵的手,带着她从地上站了起来。 “二十多年过去了,过去跟你的事情,我好像都记不太清楚了……” 「因为,根本就不存在啊……」咒灵在心里默默吐槽,借助他的力量站直了身体。 五条悟抬步往后,低垂的眼瞳中仿佛有星河在脉脉流淌,他以手腕的力量牵引她、带着她顺着田埂缓慢向前。 他的声音没了之前令人聒噪的感觉,在凉爽的夏夜也显得很安静。 “妈妈也曾带着我这样学习走路吧。” 野草从他们身边掠过,一只青蛙从这边田噗通一声、跳到了另一边水田里。 路中,五条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田间小路,似乎是确定没有什么会绊倒人的碎石头了,他又回过头来。 星光落在青年轻轻摇晃的银白碎发上,一切像是相机里的慢镜头一般,也许在很多年后都会在记忆里闪闪发光。 五条悟的嘴角带着轻微的笑容,专心盯着两人的脚尖。 “嗯嗯……就是这样迈开脚步哦,咒灵的移动虽然跟人类不一样,都是最开始都是保持平衡吧。” 跟每一次杀她时的笑容都不一样。 那是他发自真心的温柔。 “不用害怕,慢慢就会习惯的吧。” 依旧自顾自地这样说道。 两人的身影依偎在一起,月光无言晚照,池中若有倒影,必定像是人类和怪物之间怪异的舞蹈。 “现在只是反过来换我教你而已,毕竟妈妈已经是咒灵了,完全跟人类的小婴儿一样,这也没办法。” 青年的脚步停住了。 蝉鸣声停止了,夏夜死寂得可怕。 他抬起头,在他的眼里,倒映出了白发少女流泪的双眼。 …… ———————— 说着“咒灵的你也会有人类的情感吗”。 说些这样的话,五条悟重新抱起了她。 那犹如对待自己珍贵宝物的态度,令雾枝子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越表现得温柔,咒灵就越感到恐怖。 明明她才是契约的主人,五条悟却反客为主了。 但现在这局面又的确是雾枝子自作自受,为了活着,她还不能说什么,更不能赶五条悟走,只能把流的泪往嘴巴里咽。 ——玛奇玛并不是谁都能当的,狗也不是谁都能养的。 抱着这种惨痛的觉悟,白发少女在好大儿怀里哭着睡着了。 她以为自己绝对不会睡得很好,但奇怪的是,雾枝子一个梦也没做,还一觉睡到了天亮。 她都忘了自己上一次睡得这么舒服是什么时候了。 睡梦里既温暖又安心。 一觉醒来,刺眼的 阳光落在榻榻米上,俨然是中午了,五条悟四仰八叉地睡在床上,而她则睡在白发青年怀里,看周围房间布置、仿佛是什么农家乐旅馆。 想到昨天晚上的一切,雾枝子脑子仍旧嗡嗡的。 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任务完成的提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咒灵连忙进入模拟空间,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在解除契约的同时,又让她能在五条悟手里苟下一条命来。 不然这样一直下去,她的心脏可真受不了…… 「实时副本:不能打开的门 通关目标:避免死亡结局,逃出生天。(已达成) 奖励结算中:……」 第44章 模拟开始!御三家篇 也许是脑子太不清醒了。 雾枝子一进模拟空间, 意识就好像宕机了,一瞬间脑子里仿佛不断旋转的万花筒一般,出现很多画面。 一会儿她看到自己和光熙在香港大街上吃烧烤, 架子上的肉串被烤得油滋滋的,光熙刚喂了她一根,五条悟忽然从她们中间挤过来, 那么大一个人, 趴在她膝盖上,说妈, 你也给我吃一根。 她说吃你个头! 一会儿仿佛又回到了1995年的平安夜, 公园里, 玛奇玛牵着遛狗绳走过来想要杀她,千钧一发之际,她手上牵着的狗挡在了她的身前,说要保护她。 …… 雾枝子人都麻了,握着拳头无声尖叫。 ——她哪里有养什么狗呀!面前的人赫然是五条悟,还是个赤条条、没穿衣服的五条悟呀! 咒灵说退出、退出,赶紧给我退出模拟器!白光一闪, 睁开眼醒来,现实里,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还是她的便宜好大儿。 白发青年已换了个姿势,正侧卧着、将她捞进怀里紧紧抱着, 他闭着眼睛, 那神情异常安详,舒展开来的眉宇间竟然有种平时没能觉察到的纯真无邪。 就仿佛回归于羊水之中的婴孩, 毫无防备地沉眠于甜美的梦乡。 睫羽在空气中舒展开来, 鼻梁高挺, 薄唇是淡淡的樱色,银白色的发丝凌乱地垂落下,阳光落在其上,将之打上清浅的光泽。 这个作者很少用这么多词写配角,所以你们知道他的确很帅就行了。 对比他清醒时,那令人火冒三丈的刁蛮任性,睡着的他简直天使。 雾枝子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又或者说,从没见过有人类能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地睡着,但是他表现得那样自然,好像靠在一起睡着的他们两个人不是仇敌,而是…… 雾枝子不知道怎么说,她也没什么跟别人相处的经验。 她正兀自琢磨着呢,五条悟忽而脑袋一动,迷迷糊糊似乎要醒,咒灵顿时像做了坏事一般,大气也不敢出,立马闭眼装睡。 黑暗里,白发青年仿佛抬起头,倦懒地掀开了眼帘,当他瞥见窗户外刺目的阳光,他就又扭过了头。 声音是含含糊糊地传过来的。 “嗯唔……好早,再睡一会儿吧。” 说罢,咒灵的后脑勺忽而被一只大手从后面捧住了,她仿佛被人抱起来,而始作俑者翻个身又睡死过去了。 那熟稔的态度令咒灵心脏怦怦直跳,她偷偷睁开眼—— 随着姿势变化,她上半身几乎全压在了青年胸口,在洒满阳光的大床上,柔软的被单随着青年的动作滑落而下,入目的正是五条悟的……两大块胸肌。 哈啊?! 正好枕在他胸口的咒灵,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顿时什么胡思乱想的心情都飞走了。 妈妈的好大儿,你居然裸睡!节操在哪里,男德在哪里,摄像机又在哪里? 咒灵身下铺了满床的触手,尴尬得一下子全拧成麻花了,视线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夏天的沙滩,奔跑在沙滩上尽情挥洒青春的DK二人组。 原来在那个时候,她和五条悟就已经见过面了啊!他不就是其中那个白发高中生吗!自己还念念不忘过他那八块腹肌…… 她心里大呼好怪,反复横跳之下,脑子一横,闭上眼睛,干脆什么都不想地、将意识又沉回到了模拟器中。 啊啊……睡吧睡吧!遇事不决睡大觉!反正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了! ↑这个咒灵就是靠这种方式,才没心没肺开心活到现在的。 片刻,白发少女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了 ,神态也变得放松,趴在青年胸口,从她那无意识张开的嘴巴,流出了可疑的晶亮液体…… 真不知道这女人脑子里装的什么,明明前一秒还尴尬抓狂呢,后一秒就完全睡着了呢。 睡梦中,五条悟也似有所觉般、慢慢靠了过来,犹如粘人的大型犬,他嘟囔着低头,紧挨着少女的发顶,收拢了手臂。 安静的房间里,一时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窗外树影斑驳,阳光漏过窗帘,照射在青年与少女相互交织的白发上。 在这远离城市的乡间旅馆。 开启的……只属于一人一咒灵的“逃亡之旅”。 ———— 再度回到模拟空间,那些令人生草的画面终于没再出现了,望着熟悉的角色回廊,雾枝子有种回老家的莫名安心感。 就这样靠着墙瘫坐下来,她望着黑暗的走廊尽头发呆了片刻。 …… 没能在那其中看到啵奇塔小小的身影,稍微有些寂寞。 呼出模拟器。 「实时副本:不能打开的门 奖励结算完毕。 已获得:随机恶魔契约x1 随机天赋x1(注:以上奖励仅在下个模拟世界有效。)」 奖励……好差,还都只能用在模拟副本里。 雾枝子本做梦、再拿几个玛奇玛的契约那种强力道具的,说不定到时候能篡改全人类的记忆……创造出一个人与咒灵和谐共处的世界? 额,果然做不到吧,哈哈。 “仔细想想,拿到模拟器以来,唯一能用到现实里的就只有皮肤券嘛。” 她嘟囔着,看了看自己散开的、仿佛海葵花的下半身,地面上蠕动的触手仿佛各有各的意识……怎么也无法调节起来,让它们往一个方向走。 嗯,皮肤券……也不错吧…… 别的不说,起码要想个办法把腿变出来,要不然以后走路都要靠五条悟牵着……嗯嗯……绝对不要。 “对了,还有挑战副本,挑战副本里奖励的东西好像也能够用到现实。” 在生存的重压下,咒灵含泪从模拟器里总结出了、有哪几种获取现实道具的途径。 第一,通关模拟副本后,可获取的“角色皮肤券”,这东西能让自己变成该模拟角色的模样,再用一张,说不定能够把她的腿也变回去。 第二,现实副本里送的礼包,里面开出的部分东西也能够用到现实当中。 比如“玛奇玛的强制契约”这一bug道具。 但这个副本一旦开启,就代表着现实里的她即将遭遇决定生死的重大危机了…… 如果可以,雾枝子宁愿不要这个礼包。(拼命摆手) 比较稳妥一点的,就是第三个了。 在模拟副本探索度达到60%时,会开启的挑战副本。 探索挑战副本,无论通关与否,结算时也会给予部分奖励,上次打「电锯人地狱篇」的时候,就给她了一个可以具现到自己身上的“声音恶魔的祝福”。 想到自己这个副本还没完全通关嘞,雾枝子下意识抬头,返回主界面看了看。 她能不能再试一次?要是能获得支配恶魔的祝福,如今这悲催的现实副本也能直接通关了。 很快,雾枝子就找到了「电锯人地狱篇」的图标,图标上的图案是脖子上缠着大肠的电锯恶魔,不过没有上色似的,整个图标都呈现出灰蒙蒙的感觉。 咒灵心里感到不妙。 果然,她连点了好几次,画面也点不动,每次按上去,都只弹出一句相同的话。 「该副本正处于冷却中……」 “这会儿工夫,我都打了一个现实副本了,怎么还 不冷却完毕啊……” 想到自己在这副本里受过的气,想到那些熟悉的朋友和敌人,想到自己最后虎头蛇尾的失败,咒灵心里就非常不得劲……恨不得现在就重开一局! 她就属于那种越菜越爱玩,越被虐越起劲的类型。 “明明等会儿拿个天启恶魔的角色,就一定能过的!” “怎么打个游戏,还要整个冷却时间呀!” 越想越难受,如果这里有个枕头,一定会被咒灵锤得羽毛直飞。 玩不到挑战副本,身上像是有五条悟在爬呜呜呜呜。 她在地上毛毛虫似地扭了半天,实在没办法,只能爬起来看看有没有别的副本可以玩。 . 当初的初级副本「电锯人1995」已经通关了,拿着大哥大的橙皮狗子图标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新图标。 雾枝子分别戳进去看了一看。 一个是掉进河流里的两块石头,用日语写着“快逃”。 「中级副本:五村械斗之眼睛传奇 创设期」 一个是稳定的三角形图案,三角形中间画着一只眼睛。 「中级副本:近战法师御三家篇」 “谁会选这两个古怪的石头呀,上面居然还写着快跑,一看就是恐怖片片场吧!这名字也够古怪的!五个村子打架屁大点事呀!” 雾枝子吐槽道,但马上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emmm……” “不管了,选第二个吧!” 现在的她果然还是对御三家感兴趣一些,这模拟副本里,也有咒术界的御三家吗?它这御三家说的是同一个吗? 咒灵会不会在里面遇到熟悉的人呀?模拟器里的事情又会不会发生在现实世界里? 雾枝子还是第一次打中级副本,心里还有些忐忑哩。 豪气地点了一下三角形的图标,很快,空中就弹出了副本介绍。 「中级副本:近战法师御三家篇 当前探索度:(0%) 通关条件:世界探索度达到60%,成为御三家任意一家的家主。 模拟次数:0」 “不愧是中级,果然连通关目标也难起来了呢。”咒灵咬着指甲,略感残念。 以前只需要探索度达到60%就好了,现在却还多了新的条件,什么叫成为御三家任意一家的家主? 凭她如今这个蹩脚的属性数值,真的能够脚踩各类天才咒术师,登上家主的宝座吗? 嗯? 想到现实副本给的两个奖励,雾枝子突然眼前一亮,又有了信心。 说不定真有可能呢! 模拟准备开始了。 首先是分配属性点,这个随便点点好了。 这东西太难攒了,前几次模拟,加上初始属性点,她才攒了30个点,30个点根本指望不上的。 只能祈祷自己待会儿抽个好天赋,把属性堆上去。 「手动分配完成。 家境:0 外貌:10 体质:10 智力:10」 既然是御三家限定,雾枝子猜开局八·九不离十,她大概率是固定投胎在御三家里了,那家境……应该就不用考虑了?其他的平均分分算了? “反正是模拟,错了大不了再改嘛,先玩一局试试水。” 带着这样无所谓的心态,咒灵按下了确定键,果然一开头就有让她选开局的提示。 「请在其下三个家族里,挑选一个作为本次模拟的出生点: 1、五条家 2、禅院家 3、加茂家。」 雾枝子略一思索,想到昨天那个两撇胡子老头 那嚣张得不得了的模样,一斗气就选了二。 哼哼,看我怎么把你从家主之位上踹下去吧你这臭老头! 锁定下来之后,就进入到了大家都喜欢的天赋抽取环节! 「该次模拟开始前,将随机抽选一项天赋。」 「当前默认玩家为咒术师阵营,已排除其他干扰天赋。」 伴随着水波,各类词条交替浮现而出。 「天与咒缚(牺牲某种先天的条件,置换为另一方面的能力) 菅原道真子孙(无限咒力,拥有能把死人诅咒成咒灵的能力) 万人迷(魅力惊人,人人都喜欢你) 星浆体(开局为天元的容器) 灵柱力(你体内封印着强大咒灵,拥有力量的同时,但又存在反噬风险) 神子(4岁后必定觉醒无下限/十种影法术/赤血操术中的一种) ……」 咒灵看花了眼……嗯,这个、这个这个,全都很不错嘛…… 现在是!幻想时间! 除了星浆体以外,其他的看上去都很厉害呀!基本看不到什么废物天赋,上次抽了最差的恶魔低语,一点用不说,还导致她说话乱码,按照欧非守恒的定律,这次总该给咒灵点好东西了吧。 雾枝子默默开始咒灵祈祷…… 「你已抽到天赋:万人迷。 该次模拟开始时,你将获得以下状态:竹取之女。(只是看着那张脸,人们心里便源源不断升起了怜爱之意。) 状态时限:永久 状态加成buff:大和抚子,冰清玉洁,如月似华。 初始魅力+200,家境+100,体质锁定为1。」 雾枝子瞳孔地震。 如果是一开始的她看到这个天赋,一定会很高兴吧,但是为什么……现在的自己,心里却只剩嫌弃呀……体质都变成1了,你怎么在一群近战法师里脱颖而出,稳坐家主之位呀! 她现在觉得自己还是变强大一些、比较香,咒灵可是要成为家主的人!而不是成为家主的女人呀!!谁要被一群臭咒术师围着呀,这万人迷谁爱当谁当…… 但这天赋抽了、就抽了,在模拟结束前就不能改了…… 咒灵只能含泪安慰自己。 从今以后,我也是能在颜值上超过五条悟的狠人了…… 只能祈祷接下来能在模拟世界里,契约一个相对bug的恶魔,来个逆天翻盘了…… 点下开始键。 「天赋锁定。 当前属性如下。 家境:100 外貌:210 体质:1 智力:10」 雾枝子的智力再度哀叹,终究是错付了…… 「第1次模拟开始。 副本:近战法师御三家篇 投放节点:1997」 「0岁,家境一百的你投生到了禅院主母的肚子里,怀胎十月,在一个雪夜,你诞生了。 50岁的禅院直毘人老来得女,自然喜不自胜,给你取名——禅院法子。 “法子”是佛教用语,意为“步向正道”。 但你爸直毘人没想那么多。 之所以给你起这个名字,纯粹是因为他很喜欢那时的当红女明星酒井法子,他希望你能长成像她一样可爱漂亮惹人爱的女孩。」 雾枝子心想,完了,这回真成小丑了。 自己居然真变成那老头的女儿了。 “那只希望接下来我能整一出“逆女拳打老父亲”的好活了,另一个世界的我!拜托了!” 咒灵双手合掌祈祷中…… 第45章 达成ed:笼中月 咒灵伸了个懒腰, 换了姿势继续看模拟。 马上,她便发现,这一次的表现形式仿佛有了改变,跟之前相对枯燥的文字完全不一样了。 在前言暗淡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浮世绘风格的彩画卷。 卷轴缓缓展开, 其上是一片浓墨般化不开的漆黑, 黑暗里,代表着雪的白点无声飘落, 从一点、两点, 逐渐充满了卷面。 而后, 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一瞬间光芒万丈。 那是一株白玉般的竹笋,顶着暗色,竹笋越长越高,最终似花般一层层绽放, 竹花正中,玉雪可爱的小小婴孩蜷缩在襁褓之中,正闭眸吮吸着自己的拇指——没有刚诞生的孩子那般干巴巴,宛如吸饱了生机,她那张圆润稚气的小脸、还泛着玫瑰色的红晕。 一双有力的大手从黑暗中伸出来,将其抱起。 动作间,婴孩卷翘的睫羽微动, 缓缓睁开了那一双翡翠绿的眼瞳—— 在那一刻, 所有的雪花皆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走, 片片白色花瓣簌簌飘落而下, 冬去春来, 黑暗的幕布仿佛被人点起了灯, 瞬间亮堂了起来。 茂盛的樱树拔地而起,阳光洒落在青草清浅的日式庭院间,飞檐上风铃随风而动,像极了歌川广重画笔下的风景画。 世界顺着孩子的视野往外伸展开去,入目是一位和服老头的剪影,他梳着大背头,正将孩子抱在手里,对身边的和服丽人说道。 「禅院直毘人:你看,这眼睛鼻子,多像我!」 屏幕外的雾枝子:省省吧你,别来沾边!姐210的美貌是你能来碰瓷的? 画卷里,女人点头应诺,层层叠叠的和服里露出一小截雪白的颈子,仿佛一头温驯的鹿。 她对直毘人的态度不像是妻子对丈夫,而像是奴仆对主子,恭敬有余,恩爱不足。 樱花簌簌飘落,人影如干涸的墨迹般凝滞不动,下方显示出字样。 「0岁,你在父母的关爱中幸福生长,虽然大部分时间,你都处于幽暗的和室中,身边只有死气沉沉的侍女和奶妈。」 嗯……等等,这是否有些图文不符? 咒灵摸着下巴,看看画卷底下的文字,又看了看温馨的配图,感到了一丝不妙。 这不是挺喜欢她的吗?怎么又把她放在暗室里养啊……你们禅院家有些怪怪的。 又是一阵风过,画卷上的墨痕被吹散,男人和和服丽人都消失不见,画面重新恢复黑暗,由明亮的庭院换回了昏暗的和室。 小婴儿也从空中飘落到了地上。 手脚接触到地面,她小小的的身量立马长高、变大了些,衣服也换成了宽松的白色和服,地面浮现出了榻榻米的颜色和纹路。 小孩双脚并用、毛毛虫般,往前笨拙地爬去,直到面前的黑暗忽而向上、笔直裂开了一条白缝。 伴随咯吱一声门开的声音,那一线光亮逐渐变大,小孩毛茸茸的脑袋转了一下,向上、缓缓抬起—— 映入眼帘的,是障子门外男孩笼罩在阴影中的脸。 简直是恐怖片里才有的一幕…… 他约莫六七岁的年纪,和他老爸一致的黑发碧瞳,眼尾细长,皮肤白皙,颜容很是秀气可爱,有种西洋帅哥的精致感。 但他双手拢在宽大的黑色和服袖子里,又像只傲气的小狐狸,还是用鼻孔看人的那种。 尤其此刻逆光之下,又显得格外阴险。 沉浸在阴影中那双眼瞳低垂下来,注视着脚下的小孩、宛如注视什么珍稀动物。 那样子、真叫人想要一拳揍到他脸上。 整个画卷是以小孩为主视角的,仰视之下,男孩便显得格外高大,投下的阴影几乎把小孩整个笼罩。 在男孩身后,还站着摸着胡子的禅院直毘人,再远一些,便是幽暗而长不见底的昏暗走廊,以及如鸦群般整齐跪伏、恭候于两侧的仆人们。 画里,和服男孩的身姿占了大部分面积,充满了压迫感与侵略感,似乎表明来者不善。 「???:我对弟弟妹妹不感兴趣,反正都是些不如我的废物,只要不会威胁我的位置,你想生几个都行。」 「禅院直毘人:你这小子,成天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老头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是生气,显然,他虽然不喜欢男孩这样说话,但是对这个儿子还是相当满意的。 果然,他下一句便是—— 「禅院直毘人:嘛啊……不过算了,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我就好,不要传到你叔叔耳中。」 「1岁,你在房间练习爬时,见到了哥哥禅院直哉,这是你跟他的第一次见面。 如果这是一款能看到好感度的恋爱攻略游戏,那此刻他头顶上的数字一定是个负值。 作为同期排行第一的天才,禅院家的嫡子,你的哥哥禅院直哉在四岁时,便不负众望觉醒了术式,还是继承于老爹的术式——投射咒法,这种超强力的新兴术式。 在以咒力为尊的禅院家,直哉从小便被当作下一任家主进行培养,养成了比禅院、还禅院的恶劣性格。 他将是你夺得家主路上最大的阻碍。」 雾枝子:嗯,上位途中有点阻碍也是正常的啦,你不拿我当妹,我不拿你当哥,我们各过各的就行了。 毕竟是中级副本,有几个强力的反派NPC也很正常,玛奇玛都经历过了,这个便宜哥哥除了嘴巴欠点、心肠毒点、长得欠打点,也没什么……嗯,不好的。 迄今为止这种平平淡淡的发展她还是挺满意的,接下来就是四岁的她觉醒术式,展露美貌,震惊整个咒术界的玛丽苏展开了吧。 咒灵拭目以待。 犹如翻页般,画卷改为翻动的绘本,每翻一页,小女孩都长大一些,也由原先的坐着,改为慢慢站起,蹒跚着学会了走路、跑步。 宽松的肌襦袢换成了绣着麻叶和竹子的浅绿色和服,她的头发逐渐长长,变成了黑长直,即使是被降维打击的2d画面也掩藏不住的美貌、逐渐显露了出来。 小跑到一半,画面上,犹如瓷娃娃的小姑娘像是似有所觉般,捧着手鞠回头看向画面外。 雾枝子:嘿嘿,老子真可爱。 倒映在那双碧潭般湿润的眼瞳里的、是重重叠叠的人影。 她身边的侍女随着翻页、而不断更换,每次都是不同的面孔,但不论是便宜爸妈,还是那个臭屁哥哥,却都没有再出现过了。 这一次,没有任何对话在页底出现,所有人都缄默着。 「2岁—4岁,童年的房间犹如死寂的潭水。 陪伴在身边的依旧只有侍女和奶妈,父母和兄弟一次没有出现过。 从门外的议论声中,你才得知,原来你出生后不久、便被感知为咒力薄弱,连咒灵都看不见,基本没有觉醒术式的可能。」 「父亲当然早已得知此事,因此只是将你当作一株美丽的观赏植物,栽种在了禅院的后花园里。 子女若无法取得成绩,便没有培养的意义,无法用来固宠,深知此事的母亲也将全身心都投入到了照顾兄长直哉的身上。 至于直哉,恐怕早已忘记了你的模样。」 雾枝子:呜呜,老子好可怜。 「非禅院者非术士,非术士者非人,这条定律对女人更苛刻,即使是身为禅院嫡女的你也不例外。」 俄而,一个红色提示浮出。 「步入ed:笼中月」 雾枝子呜呜的声音顿时哽住了。 嗯?说好的成年后用脸征服全咒术界的大女主剧本呢?这些人是没有眼睛吗? 虽然早知道这个天赋、在近战法师的世界里肯定不大行,但看到ed忽然蹦出来,咒灵还是有点绷不住。 “我这么高的外貌,足足210啊,注定要成为搅乱整个咒术界的女人吧,怎么上一步才模拟到4岁呀,下一步就ed了,这也太突然了吧……” 最后一幅画切出来了,是坐在鸟居下、身着白无垢的黑发少女,圣洁的装束裹在少女尚且纤弱的身体上,纯白的棉帽子半掩住了她的上半张脸,只露出尖尖的下颌与宛如莓果的樱唇。 在她身旁是一位看不清脸的正装男人,相比仍旧稚气的女孩,男人却已有四五十岁模样,这样的对比未免有些奇怪…… 远处的红木桥上,是同样穿着正装的渣爹和渣兄。 「禅院直哉:没想到几年不见,法子居然长成如此柔顺的女人了,早知道也应该挑一个条件更好的,实在不济加茂家也行。」 「禅院直毘人:别把你亲妹妹说得像是一件可以随意交易的筹码似的。」 「禅院直哉:哈哈哈哈哈。」 长成青年模样,并染了金发的兄长笑到一半,脸色阴暗下来,宛如吐信的蛇。 「禅院直哉:难道……不是吗?」 「禅院直毘人:……」 「禅院直哉:我不嫌弃她拖累我的名声就已经够仁慈了,亲妹妹咒力这么低,一想到她跟我流着同样的血就恶心。」 「禅院直哉:要不是那张脸足够赏心悦目,也不会留她到现在,能为禅院家添砖加瓦也是她的荣幸。」 文字提示浮出。 「这些年来,虽然久居暗室,你的美貌却在禅院家有意经营下传遍了咒术界,在你十岁左右,前来求娶的人就已络绎不绝。 禅院家稳坐钓鱼台,左挑右捡,迟迟按捺不动,原本是想把你卖给五条家的,但五条悟很傲气地不收。 他们只能转其次,把你卖给了另一个术师世家,对方虽然名望不及御三家,但也是个老牌世家,而且涉及政商两届,在非咒术师当中拥有不小的权力,也算一个非常好的联姻对象。 刚满十二岁的你,于是就这样被订下了婚约,对方是年纪足够做你爸爸的世家家主。 你表达过不满,却未能得到重视,在暗恋你的族弟禅院兰太帮助下,你收拾了东西打算逃跑,却因体质过低而失败,在逃跑途中被人追上,抓了回来。 兰太因此而受到处罚,你也从此被囚于闺房,再难迈出一步。 一到日本法定结婚年纪,你就同男人在明治神宫里缔结了婚姻,在两家的见证下,16岁的你就这样成了一家主母,五个孩子的后妈。 自此,你失去了禅院的姓名,也失去了争夺禅院家主的资格。」 「通关失败,模拟结束。」 「生存时间:16年 契约恶魔:无 副本探索度:20% (已开启自主选择功能) 通关小提示:什么都不做,就只能任人宰割。」 「达成成就×2:最速结婚,浮萍之身」 「获得CG×1」 雾枝子砸吧了一下嘴巴…… 禅院这对父子,一个对女儿不管不问,一个嫁妹求荣,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嗯,好像用得不太对。 不管了,总之,御三家跟她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样啊!禅院家怎么跟一滩淤泥似的。 把一个刚满十六岁的漂亮乖女儿嫁到别人家当五个孩子的后妈?这事也干得出来? 道德底线在哪里? 这么大一家子,连一个反对、阻止的人都没有吗,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嫁过去了? 家族之爱在哪里? 本以为是兄妹情深、父母和睦的剧本呢,还是她把这些老牌世家的水想得太浅了…… 脑仁发麻之际。 画面淡出,最后浮现的是一张cg。 泛黄的老照片上,穿着训练服的黑发少年牵着和服少女,正行走在黑暗的林间小路上。 少年有一张没在画卷里见过的脸,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刺猬头还扎了个小辫,一看就是能在热血动漫里当体育委员的人。 应该就是被一笔带过的禅院兰太,暗恋她所以接受她逃跑委托的倒霉蛋。 雾枝子对他的脸不太感冒,只暗暗记下这是个可用的工具人,然后点了返回,为这次莫名其妙的模拟画上了句号。 —— 这次模拟给了三个属性点,雾枝子随便点在智商上了。 体质就算加了也没用,就不管了。 但这也令雾枝子开始怀疑,这次模拟自己咒力这么差,肯定也跟这个低得离谱的体质值逃不脱关系。 但是这个值……已经被「竹取之女」buff锁定了,即便后期她在后续模拟里专心学习,加倍锻炼,也不一定能增加几点。 又进死胡同了…… 没有咒力,就不会被禅院家重视,就无法摆脱被当成棋子嫁人的命运,嫁到其他家又会改姓,最终便只能彻底失去继承家位的资格。 当然,也有其他方法,比如暗杀掉直哉,比如找一个比禅院家更强的结婚对象,然后踏平禅院家,剩下的她作为唯一的禅院血脉继承者,当然就成了家主了。 不过这些想法很好,实施起来却相当困难。 她偷偷给直哉下毒,不说毒不毒得死,但这事肯定是有暴露的风险的,一旦暴露,谋害亲哥哥的罪名就足以令她拥有回不了禅院家了,更别提当家主。 更别说找个强大的结婚对象……又没手机电脑的,十二岁之前能不能出禅院家的门都是个问题。 就算找到了,无缘无故的,也很难说服别人帮她干掉禅院家。 还有五条悟,这家伙居然还在模拟里拒绝跟她结婚,现在明明是颜值200的他、配不上210的她了! …… 咒灵陷入了抓耳挠腮的纠结当中。 还是说……要舍弃掉这条线、这个天赋?去玩五条家或者加茂家了吗? 但是这样也太憋屈了。 想想那对父子的嘴脸……雾枝子想要报复的心情就源源不断地升起。 说起来……还有一个问题。 模拟空间内,咒灵讨债似地锤了两下墙。 “上次现实模拟不是还奖励我一个恶魔契约吗?怎么没见到呢?” 有恶魔的力量,说不定她现在早就拳打渣爹渣兄,通关成功了呢! 这次失败怎么想都是模拟器的错! ↑这咒灵也许全身上下就嘴巴最硬了。 模拟器似乎也沉默了几息。 「通关小提示:身死后,才会有概率吸引恶魔前来契约。」 “……哈啊?不早说,那下一次一开局就自杀好了。” 咒灵露出了嫌弃脸。 契约恶魔的前提居然是死一次?真是有够古怪的!如果模拟器不提示谁会知道呀! 她翘着嘴巴点了下一次模拟。 玩之前就放下过狠话的,是勇者的话,可不能灰溜溜地逃走呀!! 下一局,点击就看她是怎么用恶魔的力量,狠狠报复这一家人的! 第46章 古怪的大小姐 「第2次模拟开始。 副本:近战法师御三家篇 投放节点:1997」 「0岁,家境一百的你投生到了禅院主母的肚子里,在一个雪夜,你诞生了……」 因为只加了智力,其他没动,这次开局和上次一模一样。 一点墨水落入卷轴中心,墨迹伸展开来,浮现在画上的,依旧是小小的法子,此刻她正待在襁褓里,正被母亲抱在怀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心中早有计划的你、本打算一出生就咬舌自尽,但没有牙齿,所以失败了。 你陆陆续续又尝试了不呼吸憋死,不喝奶饿死,但很快都被服侍你的侍女觉察到。 上报给主母后,禅院家招来了医生对你进行检查。 医生没检查出问题,虽然很想说你脑子可能有问题,但害怕禅院家报复,只能甩锅到照顾你的侍女身上,说小姐先天体弱,正是需要血脉亲人陪伴的时候。」 随着文字,画卷上的图画一变,许多人从两边探出头来,其中一个背着药箱的、明显是医生的老头捋捋胡子,摇头,一脸无可救药的模样。 和服丽人面色一变。 「你的母亲嘀咕着:女孩子就是麻烦,直哉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雾枝子脸上表情一言难尽,心道:说得你好像不是女孩子一样,女人何苦看低女人。 「虽然这样说,但到底还是怕你把自己作死,她将你抱到了身边亲自照顾,你从此搬出了那间小小的和室。」 下一幕,在侍女的簇拥下,女人抱着她离开了这间房间。 望着画卷缓缓合上,仿佛要进入下一幕,咒灵心想,这下子身边围了这么多人,以后自杀岂不更困难了…… ……… 不过这也给了她启示——上周目,孩子就是不争不抢,不哭不闹,不现身于人前,再好看也如明珠蒙尘,被当作了透明人。 就目前结果来看,果然还是作一点好些,俗话也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看这作一下,上周目待了16年的暗室不就出去了吗? 画卷边缘的樱树变成了枫叶,又由枫叶变作梅花,意欲着冬去春来。 这时候,画面出现了新的变化,明显长大了些的法子出现在一间光亮的和室里,她从榻上爬起,笨拙地来到茶几旁,用圆圆的手指抓住了盛水的茶壶。 选项忽而弹了出来。 「你发现了茶壶,你选择: 喝水自杀」 自主选择是用在这个地方的吗? 雾枝子喷了,但还是诚实地选了自杀。 下一幕,又长大了一些的小姑娘壁虎似的扒在屋顶,下面是吓得摔了果盆的侍女们,和捂着心口的便宜妈妈。 「你爬到了屋檐上,你选择: 看风景自杀」 自杀。 选了自杀过后,又换了一幕,枫林如火,难得一家人聚在庭院里赏枫,桌子上摆满了肉肥膏满的螃蟹,坐在母亲旁边的法子小姑娘,从袖子里变魔术一样偷偷拿出了一个红柿子。 雾枝子:还得是你…… 「你带了柿子,去吃螃蟹,你选择: 分开吃一起吃、自杀」 一起吃,自杀。 「1岁-4岁,你在母亲无微不至地的照顾中幸福长大。」 依旧翻页的形式,画面上开始闪现每个时间段的禅院法子。 有她抓着尖东西往喉咙送,吓得妈妈把所有东西都包上软布的画面。 有她登上高处、跳楼失败,妈妈吓得心脏病差点犯了的一幕。 有她故意吃相克的食物,半夜送到医院,妈妈和仆人站在急诊室外求神拜佛、保佑她平安,直毘人和直哉在外头脸色铁青的画面。 嗯……虽然都没有成功。 不过看他们抓狂的样子,的确挺有乐子就是了,嘻嘻。 「4岁,你被确认咒力低下,没有觉醒术式的可能。 四年来无数次作死,使得你的名字在整个禅院家如雷贯耳,人人避而远之。 盖因这些年来你给家族带来的麻烦,族内有声音,请求禅院直毘人把你丢进偏僻的乡下分家自生自灭。 禅院直毘人看了一眼你可爱的脸蛋,然后拒绝了。 从没养过的孩子的便宜老爸摩挲着下巴,心道:这人说话真讨厌,我这么大一个禅院家,养个小孩也没那么……难吧? 半夜三更爬起来把你从水塘里捞起来的仆人们: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令人意外的是,在那位族人提出意见时,你那如人偶般的母亲竟然一反平日里的温驯,发出了强烈的反对。 女人忙把还搞不懂发生了什么的你、紧紧抱在怀里。 “不行!我不接受,法子不可以离开我身边!” 她簌簌落泪,真情实感道:“法子……我的孩子,从刚生下来就待在我的身边呀……把她抢走就是要了我的命!” 大家都惊了,仿佛头一次认识到原来一直细声细气说话的主母,也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啊。 实在奇怪……这女人上周目看都不看你一眼的,现在却从照顾不断作死的你当中,照顾出了真感情? 你感到实在、实在太有趣了! 你不由噗嗤一声,在这严肃的场合,当着大家的面,在痛哭流涕的母亲身旁笑出了声。」 明明只是一个没有咒力的废物。 但指责的话到了嘴边,看着女孩那毫无邪气的纯真笑魇…… 屋内回荡着女孩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 她笑得那么狂气、那么开心,毫无女孩子该有的温婉贤淑,明明额上还绑着绷带,那双翡翠绿的眼瞳却因愉快而弯成新月,泪花在眼角闪烁着晶莹的碎光。 但只是看着那张天真稚气的脸蛋,人们心里怒火倏尔熄灭了……油然而生一阵怜爱的战栗。」 ———— 法子小姐是一位很难伺候的主人。 这在后院里,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果被派到她院子里轮值……简直飞来横祸。 稍不在意就会消失不见,然后出现在危险的地方,同时身上多出奇怪的伤,简直中邪了一般……明明是咒术师的子嗣。 在这间宽阔又逼仄的古宅里,就像漂浮在上空的幽灵般,她自顾自地活着,呼吸着,用一种冷淡的、游离于人世之外的眼神注视着路过的每一个人。 “是啊,真是个讨人嫌的麻烦孩子。” 然而当新来的侍女,想要这样附和其他人时,其他人却对她纷纷报以敌视的目光。 “你能这样说,一定是因为你从没见过法子小姐。” 任何负面的情绪,在见到那个孩子的一刹那,都化作了一种古怪的情感。 . 六岁,正是一个人嫌狗憎的时候,法子的兄长直哉少爷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天天撵狗打鸡、欺男霸女,搞得全禅院不得开交,追在后面给他擦屁股,后来送去族学才好一点。 六岁的法子小姐却完全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好动活泼。 走进法子小姐的院子,她正在一个人玩手鞠。 第一次进来这里的人,都会对这间奇怪的庭院发出疑惑的惊呼吧。 庭院里没有任何植物,柔软的丝绸取代白沙成为了脚下的土地,任何一处尖锐的边角都会用彩色棉布包起。 这里是主母为了保护法子小姐而特意建造的儿童乐园。 走廊下放着大大小小、形态可掬的雏人偶,密密麻麻摆放着,以至于到了有些恐怖的程度,几乎没有下脚的空间——据说这些人偶被放在寺庙里供奉过,写了法子小姐的生辰八字,每一个都能够替她挡灾避劫。 檐上吊了晴天娃娃和风铃,风铃底下的穗也是写了符咒的御币,同样有祈福的作用。 主母对法子小姐有着超乎于常人的爱,她几乎神经质地认为,如果法子小姐不在她眼前,肯定会遭受不好的事。 在被确认无法觉醒术式的两年来,她像是一头发怒的母狮子般保护着自己的女儿——她向她身上仿佛倾注了所有的爱。 在日益长大、变得美丽无比的女儿身上,她得以重新焕发了生机,找回到人生的意义。 ……没有咒力、还净会给人添麻烦的赔钱货大小姐,拥有一张任何人也无可摘指的脸。 你从未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孩子。 那是即使不生长在禅院家、失去御三家的背景,放在外界,也会被四方争夺的美貌。 就算不是为了提高家族的血脉,只是带回去摆着、当作愉悦视野的花瓶,也有人愿意为之一掷千金的存在。 这一点,任何见过她脸的人都会深以为然。 当禅院甚尔走进这间古怪的庭院时,古怪的大小姐正在屋檐下玩手鞠球。 他跟所有听闻这个传言的人一样,对这个堂妹多有好奇,在来看之前,对传言的真实性抱有高度的怀疑。 即使不想承认,但甚尔见过的最好看的孩子,非五条家的六眼神子莫属,坊间却传闻法子的美貌更甚于任何人。 当他站在女孩身后时。 就宛如往事重现,跟几年前在五条家时惊人一致,黑发女孩立马有所觉察般地转过身。 以那双宛如绿葡萄般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他。 法子小姐穿着淡紫淡青相互交融的名贵刺绣和服,裙摆混入了金箔与金线。 她的脖子和额头上一年四季总绑着白色的绷带,从袖中探出的白皙手腕同样孱弱纤细,仿佛一折便断。 黑发如浸过水般在阳光下淡出幽幽的鸦青色,似绵密的蛛丝般散落在身后,柔软地垂下在颊边。 因病弱而显得苍白的肌肤,与檀黑的长发相互映衬,显得白的愈白,黑的愈黑,疾病无损她的美貌,反而使那张脸更增添了一份脆弱、易碎的极致之美。 相比六眼那极其锐利的精致,女孩更偏向和风的古典美人,按理来说,温润的美在抓人眼球方面总会略逊一筹,但放到禅院法子身上,却并不然。 你第一眼见她、或许只是觉得美,你说不出是什么,但那种美却令你无法移开视线。 再看第二眼,你又觉得她似乎无处不美,比美还美。 第三眼时,你感到她已取代了太阳和月亮…… 她才六岁,眉眼甚至还没长开,是个小女孩,但她只是站在那里,却已经有了令成年男子都会下意识回避的气场。 人们总害怕孩子会长歪,但在她身上却似乎不用担心这一点。 法子小姐的彩线手鞠球一路滚到了黑发青年脚边。 当觉察到脚边有动静时,甚尔才意识到自己盯她盯得太久了。 奇怪的是,面对入侵自己庭院的一个的陌生男人,法子小姐却表现得出人意料的冷漠,与自己无关似的,她甚至没有收回同他对视的目光。 ———————— 这时,咒灵看着面前的选项陷入沉思。 「你在玩球的时候,被你那爱看热闹的堂哥围观了,你选择: 1、跟他说:比我丑的人别来沾边。 2、自杀。」 第47章 正义英雄 这问的不是废话吗,雾枝子怎么可能放弃任何一次自杀的机会? 当然得选自杀喽,也只能是自杀! 这操蛋的禅院家还等着她去重建呢。 这些年来自杀了这么多次没一次成功,她真的好想揪住便宜妈咪的衣领来一句,求求你让我死了算了吧呜呜呜呜! 望着眼前的选项,啪的一下很快啊,咒灵按了下去。 —————— 风吹铃动。 如果只是一个两个,那便是雅音,如果像这间院子一样,把铃铛全挂上去,几十个铃铛一起响起来,那就是噪音了。 …… 法子小姐向前走近。 当她在走路时,人们就会觉察到她的古怪之处,当她往左走,身体也会相对地往左轻微晃动,往右走,身体就往右晃。 像是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的小孩子似的,给人以轻盈的、摇摇欲坠感。 她一动,满头青丝在身后摇曳。 那双碧绿的眼瞳就在发丝之后,向甚尔凝望过来。 跟兄长父亲不一样,法子小姐的眼睛很大,猫一般伶俐,只在眼尾稚气地收圆、上挑。 她的眼瞳悬于清澈的眼白之中,湿润的、仿佛浸在湖水里的翡翠,倒映着天光,青翠的、又好像油画里沾了露珠的绿葡萄,帮着阴影和高光,在光线下有种鲜艳且透亮的质感。 女孩已走到了甚尔跟前。 秾艳的睫羽在铺散开来,好像是沾染着熹微的碎光,而呈现出一种毛绒感。 也许是因为风的原因,又或者是因为本来就有些凌乱,法子小姐的睫毛不是整齐地翘起来,而是有几撮上翘,有几个耷拉下来……在碧绿、清泠的瞳眸中投下细碎的阴影。 她仍旧悄然盯了甚尔几息。 那目光又不像是初见陌生堂哥的好奇,具体是什么,甚尔也弄不明白。 「是想要我帮她将球捡起来?」 黑发青年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看向脚边的手鞠球——是以彩色绢丝卷制的相当繁杂的小玩具,在贵族小姐当中非常流行。 想到主母对她无条件的偏爱,她这不肯弯腰捡球的傲慢似乎也可以理解。 早知道不来了…… 黑发青年莫名烦躁,感到自己被人占了便宜似的。 但看了看四周,为了不引来其他人注意地尽快离开,青年还是郁闷地弯腰,屈尊想要帮她将地上的手鞠捡起。 只是在他的手指碰到球之前,一只苍白的小手,就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腕—— 响彻庭院的铃声停止了。 法子小姐的双手理所当然地拦过、并捧起了他的手腕。 在这漫漫几息间,甚尔嗅到了女孩衣袖上淡淡的苹果香气,他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气味的香包。 而在这香气里,女孩已自顾自牵引过他的手,歪过头,将其置放在了自己纤细如天鹅的颈子上…… 她表现得如此自然,唇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弧度,当她闭上眼眸,将脖颈凑近,甚尔也自然而然收拢了手指,看上去就好像是他…… 宛如触电般,禅院甚尔就想要撤掉手,然而奇怪的是,那具小小的躯体中迸发出来的力量,却如藤蔓般牢牢箍住了他的手,使得拥有天与咒缚的青年也动弹不得。 这太古怪了……甚尔却来不及思考。 顺着那股力量,隔着一层绷带,他宽大的手掌已然贴上了女孩柔嫩的脖颈,紧紧地……男性有力且粗糙的手背,对比女孩的脖颈愈发脆弱亦折。 禅院甚尔甚至能感受到掌下微弱的搏动,告知着此时的他、正完全掌控了这个女孩的生死。 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奇异的目光,嘴角带疤的青年抬眸望去—— 他只看到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那是异常灿烂、异常空灵的笑容,在春日的庭院里,额上绑有绷带的女孩毫无阴霾地笑着,她捧着他的手腕,阳光落在她金色的睫羽上,那是仿佛下一刻便会溶解于视野当中的画面。 那极具感染力的笑容,勾动着人的心神,那一刹那,黑发青年心中忽而涌起了一种不受控制的感动,那情绪涌入四肢百骸。 透过那个笑容,他似乎短暂理解了幸福的含义。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中,甚尔忽而意识到了。 法子小姐想要死…… 的这一事实。 · 甚尔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这位大小姐病得最严重的一次,发了整整三天三夜的烧。 整个禅院后院灯火通明,往来的仆人医师步履匆匆,人手不够,待在屋子睡觉的他被人叫醒了,说是让他去给这位素未谋面的堂妹……嗯,打水煎药。 简直莫名其妙。 甚尔不用想,都知道是族里那些看自己这废物不爽的人、故意下的绊子,就是想要看他热闹。 「如果反抗的话,不就随了他们的意吗?」 这样想着,他从被窝里爬出来,挠了挠头去打水。 一面给炉子扇风的时候,一面打着呵欠,他想着那些人失望的脸,心里忽然感到索然无味了。 提着东西经过走廊时,听到有人在走廊转角议论那位古怪的大小姐。 “听说那孩子是自己跳进池子的……” “那时候附近一个人也没有,简直像是在寻死一样。” “真可怜,这一回主母大人又该伤心了。” 甚尔在她们身后站着——只要他不想被人发现,那谁也觉察不了他。 他可以解释,他可不是故意想听到八卦的,是她们非要在他面前说的啊。 ——据这些下人讲,在结冰的池塘里发现法子小姐的。 发现的时候,小小的女童就沉在水中一动不动,根本没有任何挣扎求生的意识。 把她救上来时,也没有表现出一丝活下来的喜悦,她被裹在厚实的被褥之中,用那双湿润的绿色眼瞳毫无波动地看着惊慌失措的人群,任由母亲的泪水滴落在自己脸上,就好像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与自己无关。 “古怪的孩子。” 大家这样叹息着,作鸟雀散了。 “古怪的大小姐。” 甚尔也学她们的口吻耸了耸肩,说罢,却觉得这样的自己比她们更无聊。 穿过重重叠叠的回廊,越过仿佛牢笼般的高墙,他将药放在屏风前,就准备离开。 犹如福至心灵般,黑发青年向里面瞥了一眼。 就那么一眼,隔着花鸟与竹子的间隙,禅院甚尔看到了被侍女和医师们包围在中间的法子小姐—— 小女孩坐在被褥中,头上敷着降温的湿毛巾,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她的脸庞,只能见到如坠云般的乌发下,一点烧得绯红的耳尖,与尖尖的下颌。 刚才还在说她坏话的仆妇、侍女们,此刻却仿佛缄默的仿佛乌鸦般,眼巴巴簇拥在她的身边。 主母大人亲自喂她喝药,三天以来的疲惫几乎写在脸上,但她的眼睛却闪烁着爱的光辉,那爱似乎又令她克服了疲惫。 盛满了褐色药汁的汤勺递到女孩唇边,她却不张口,只看着头顶天花板上的鸟兽戏画发呆。 主母大人就痛苦地流下了眼泪。 她一哭,屋里所有的女人都跟着哭,气氛压抑得近乎毛骨悚然。 法子小姐不喝药这件事,仿佛比挖了她们的肉还难受。 甚尔就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心道,这要是我的孩子,我就一拳揍下去,看你敢不敢喝。 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寻死跳水。 明明是宗家的嫡小姐,拥有与生俱来的美貌……她的起点比这座宅子里的大多数人好太多了,就算没有咒力,也能平安地活着,不会被骂废物,不会被扔到咒灵堆里,不用受欺负。 更不用担心自己何时会不明不白地死去。 就是这样生长在花园中的法子小姐,时至今日也在寻求着死亡。 那个时候,不明所以的禅院甚尔只是转身,离开了。 ———————— “放开她!!” 回过神来,黑发青年只觉身旁传来一阵大力。 那是人耳所能捕捉到最尖锐的声音。 往日只能在禅院家主身后看到的主母大人、跌跌撞撞冲了过来,发疯般尖叫着捶打着他。 她头发散乱,目光锐利如血,一把夺走了身前的黑发女孩,她抱着法子的时候那么温柔,但一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凶厉得好似夜叉般若,全然不见了平日的温驯,看着甚尔的眼神像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仆人们闻讯赶来,很快,「炳」的人也赶到了,就连直毘人也带着刚从族学回来的直哉来到了后院。 禅院直毘人:“又是法子的事?” 他几乎是习以为常般抹了把脸,但看到出现在这里的甚尔,还是皱了皱眉,回头去问身边的随从,“甚一在哪里?” ——这是要他的哥哥去处理他了。 在这间宽阔、却狭窄的庭院,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进来,落在每一个人鄙夷的脸上,那种无聊的感觉又来了,禅院甚尔几乎想要拔腿就走,不然他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毁灭一切的心情…… 禅院的咒术师们涌来,仿佛捉贼般将甚尔架住。 他握紧了拳头,嘴上流露出嘲讽的冷笑,但到底没有反抗。 从小就吃透了族人的毒打,黑发青年知道在力量强于一切时,最好的方法是养精蓄锐、按而不发。 捏紧拳头被压下去的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法子小姐。 穿着名贵刺绣和服的法子小姐。 永远只是微笑着的古怪的法子小姐。 害他被当作杀人犯的法子小姐。 无时无刻不被人簇拥着的法子小姐。 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她望着离自己几步远外的甚尔,没有任何征兆的,忽而哭啼起来。 “唔……啊……” 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隔着人群,她看向黑发青年的方向,手中还紧紧捏着自己的袖摆,大滴大滴的泪珠从那双湿漉漉的翠绿眼瞳中掉落而出,那张美丽的小脸顷刻被打湿。 无助地站在原地,她哭得肩膀起伏,胸腔震颤,绝望得像是初生的婴儿,只能通过哭泣来宣泄着自己的恐惧。 没有言语,只是宣泄般的哭泣着,即使喉咙都因此而沙哑。 就连哭,也很有法子小姐的特点啊。 在此之前,甚尔差点以为她是个哑巴。 这一次,黑发青年忽而无法再往前走了,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一无所知地离开了。 在女孩的哭声里,他站在原地,双腿如千斤重。 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冬夜,那间深深的院落,回到了那扇花鸟屏风前。 一屏之隔,在他身后,是古怪的、用自己的方式拒绝着所有人接近的法子小姐。 …… “啊!你这赔钱货哭什么哭!一天到晚像笨蛋一样,真是麻烦死了!” 就在这时,响起了少年变声期时独有的沙哑嗓音。 禅院甚尔回过头,看到了站在廊下的直哉。 黑发少年的表情写满了恶劣,正玩弄般拉扯着女孩长长的黑发。 “有你这种笨蛋妹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能不能少给哥哥添麻烦,给我安分一点啊!” 相比人高马壮、高她半个身的兄长,浑身缠满绷带的法子小姐弱不禁风,只能被他扯着左右摇晃。 “唔……” 像是被踩住尾巴的兔子,女孩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吃疼的表情,却依旧不曾反抗地垂手在袖中。 她仅仅只是……仍然只是像失去重要之物般、像被全世界抛弃一般,望着甚尔的方向笨拙地哭泣着。 ……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禅院甚尔动了。 他阴沉着脸,折身往回走去,一路上的所有咒术师都被那股凶悍的气息所震慑住,一动也都不能动。 直到甚尔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廊下,揪住黑发少年的衣领,高举起拳头—— 往那张尽显人渣气息的脸上狠狠砸去。 第48章 鬼兄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这几拳头又快又狠,结结实实直接落到了直哉脸上,砰砰几下,把他直接揍翻在地,揍得鼻青脸肿,爬都爬不起来。 明明是一点咒力也没有的废物。 有人来拉架,有人待在原地不敢动,一时间场面异常混乱。 “够了!成何体统!” 反应过来,直毘人不由震怒。 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四面八方袭来,危机感中,禅院甚尔翻身躲避,他反应得够快,胸口却仍不免如遭重击,一阵气血翻滚。 抹去唇角溢出的血从地上站直了,抬头,青年看到了禅院直毘人不悦的目光。 他知道,那是对方因没有打中他、而感到不满。 ……区区废物而已。 族人们以复杂的目光看过来,犹豫几下,还是赶来分别压住他,又去扶地上的直哉。 “该死……” 直哉少爷踉跄着站起来,又恶狠狠推开了过来搀扶的人,他感到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鼻子里流下来了,伸手一摸,摸到一手的血。 盯着那血,少年脸上有不可置信,更有一股阴毒的火苗在眼底升起。 怕受到迁怒,众人纷纷目移,没人敢抬头去瞧他那花花绿绿的脸。 庭院中死寂得可怕,谁也没想到被誉为同辈最强的直哉少爷会被一个无咒力的废物压着打。 禅院直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直毘人却已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喝止道: “两个人都给我拉去关禁闭!” …… 转身离开前,甚尔回头又看了一眼被侍女们簇拥着的法子小姐,对于动手打了直哉这件事,他并不感到后悔。 他只是有些后悔,结果到最后自己也没能替她把那个手鞠球给捡起来。 那是他们两个最后一次见面。 就像春天转瞬结束一般。 与咒术师不相为谋的甚尔要做的,是依靠自己的拳头脱离禅院家。 而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法子小姐,则是依靠自己的死,逃离这个世界。 他们两人最后都成功了。YushuGu.Om 他们也只是在这个春天短暂地相遇了。 ———— 看到人渣爸爸和人渣哥哥也赶过来的时候。 屏幕里的法子呜啊一声哭了。 屏幕外的咒灵也呜啊一声崩溃了。 多么好的自杀机会啊,就差一点点,那傻大个就能把她给掐死了!看他那么壮、那么大的块头,怎么娘们唧唧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哇。 弱诶! ↑这家伙完全没考虑过、自己突然把脖子凑到人家手掌里,会给一个心理健康的阳光青年带来多大的阴影。 但是再气也没办法……模拟还得继续,只能打起精神寻找下一次自杀机会了。 · 当咒灵再爬起来看向模拟器时,事情有了新的进展。 画卷上的画面依旧在继续,告知她这件事并没有如此简单地结束。 视角好像幽灵的视角,穿过空无一人的幽深走廊、越过古朴雅致的枯山水庭院,越过水潭、假山,各类名贵的草木,画面停在了走廊深处。 掀起绘有扬羽蝶纹的布帘,和室内的情景便映入眼帘—— 门前,便宜妈妈跪在屏风外,正一脸恐惧地抱着她。 屏风后,禅院直毘人端着酒壶斜坐在榻榻米上,鼻青脸肿的直哉则站在旁边,他脸上的伤还很新鲜,距离刚才被打,明显没过多久。 也许是刚才打架弄脏了衣服,直哉又换了件衣服,他穿黑衬衫搭袴裙,外罩白色羽织,很有大正风格,即使脸是肿的,也能依稀看出本来帅气的模样。可惜过分阴沉邪肆的表情,使得这张脸上残存的几分帅气也荡然无存了。 两个同龄的孩子分别在他身后,一个正递帕子,一个正递伤药。 黑发少年都没接,只是死死盯着底下被和服女人紧紧护在怀里的女孩。 雾枝子心里顿感不妙,眼前这一幕也忒像秋后算账了。 但是惹祸的又不是她…… 咒灵真想揪着衣领给这渣人脸上再来几拳,你清醒一点好吗?打你的是刚才那人,跟本小姐有什么关系? 疑惑之时,文字在底下缓缓浮现而出。 「6岁,哥哥直哉因你而被崇拜的堂兄揍了,他怀恨在心,决心把你带走,当作仆人留在身边天天欺负。」 雾枝子:? 看到提示出来,咒灵忍不住骂街了。 男通讯录是吧。 好不容易越过了4岁的坎,不用直接被送去跟老男人联姻,现在又搞这一出? 画面上的几人已经开始对话。 大背头家主的大头像出现在左下角,与此同时对话框出现了。 「禅院直毘人:直哉,你刚才的意思是?」 禁闭还没结束,禅院嫡子就找到了禅院直毘人,要求把法子从主母房里分出来。 「禅院直哉:把法子交给我。」 画面切到渣兄的脸上,直哉这时刚从族学回来,距离两兄妹上一次见面已经隔了有四五年了。但很显然,这次重逢双方都不是很如意。 「禅院直哉:我才走了多久,法子就被这女人养成这副模样了。 都说过吧,女人是养不好孩子的,法子这副懦弱无能的样子,以后要是嫁给贵族,只会引得别人笑话。」 雾枝子:没女人养孩子,你是怎么长大的?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上周目过得太快了,咒灵发觉自己还是没把直哉看得太透,这家伙就是坨纯纯的屎啊,狗都不吃的那种。 闻言,底下的女人顿时脸色大变,抱着面无表情的女孩拼命摇头,嗫嚅道: “这……不、不……不行……” 然而禅院家的屋子,向来就没有女人说话的份。 对于主母打人的抗拒,两父子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禅院直毘人如今忙得直不起腰,不知道直哉怎么从前不管妹妹,现在怎么又有心情了。 但他懂自己这个儿子的德性,更明白他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 「禅院直毘人:法子怎么说也是你妹妹。」 黑发少年扯开嘴角,露出了20颗牙的邪肆笑容。 “父亲大人以为我会对她做什么?” “只是把她放到我身边,由我这个哥哥亲自教导她礼数罢了。 不然有她这种智力低下的妹妹,我的名声也会受到拖累……” 闻言,座上的直毘人闭目,流露出沉吟之色,熟悉他的人就明白,家主大人这是已经被说动了,果然,下一刻,男人抬起眼皮。 “你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就由你自己安排好了。” 在禅院家,即是嫡子,又具备超一流的咒术才能,直哉是当之无愧的金字塔顶端,对下方阶级的人有着绝对的统治权。 包括自己的妹妹。 即使法子觉醒了术式,拥有成为咒术师的可能,但只要她的才能不是远远强于直哉,不是强到能完全碾压直哉的地步。 身为女性的法子,就永远都是底层阶级。 这也是为什么在一周目,模拟器就说过直哉是法子成为家主路上最大阻碍的原因。 在直哉踌躇满志踱步而下,要把法子从主母怀里扯开时。 女人如梦初醒般,慌忙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不行,直哉少爷,不能这么做!法子她……”她伸出孱弱的手臂,拼命解释道,“教导这孩子十分费心劳神…还是由我来……” 回应她的,是儿子挥手一记耳光。 “吵死了!没有让你说话的时候不准说话,之前学的规矩都忘记了吗?” “我没记错她已经六岁了吧,又不是还在吃奶的小孩。” 黑发少年保持着挥掌的姿态,那双细长的眼微微眯起,眉间的凶狠之意几欲透体而出。 女人被他打得身形一歪,扑倒在地上,侧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长久以来的逆来顺受令她在面对儿子的怒火时,明显瑟缩了。 “烦不烦,居然敢拦我?真是疯了吧你!” 就是这片刻迟疑,直哉已从她怀里一把扯走了法子,骂骂咧咧地牵着女孩就往外走去。 小女孩被拉得一个踉跄,只能磕磕绊绊着跟上他的脚步。 这一幕,看得屏幕外的咒灵鬼火直冒,恨不得自己能进去把狗兄弟直接掐死。 虽然她真心希望便宜妈妈能发狠拦一把,但显然还是太高估禅院的女人了,又或者说,太低估禅院男人们自古以来对女人的cpu了。 为了保证血脉纯正,御三家之间的联姻是一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传统,禅院主母在生下来或许就已经被决定了要嫁给直毘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她就开始接受这种培养了。 不能反抗,不能说话,不做多余的事,将心思全放在服侍男人身上。 啊,真没用呢。 咒灵叹了口气。 · 室内重新恢复寂静。 在两人吵起来之前,直毘人就寻清静似地早早离场了。 空荡无人的和室内,跪伏在地上的女人缓缓爬起,下意识、朝他们离去的地方往前膝行两步,伸出手—— 指尖碰到的……当然只是冰冷的空气。 她望着幽深的、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长廊,脑海里浮现出的最后一个画面。 ……是黑发女孩黑洞洞的、幽暗的眼睛。 禅院主母不禁打了个寒颤,神经质般伸手抓住自己散乱的鬓发,深深低头,瞳孔打着颤地盯着地上榻榻米的条纹。 那线条、纹路,不知为何,在她眼中像是在逐渐融化、扭曲,不成样子。 慢慢地,从女人嘴中,无意识溢出了短促而无意义的泣音。 “啊、啊啊……” 那个时候,被直哉拉着往前走的她的女儿,分明正回头看着她呢。 那个时候,那双眼睛……分明在说着: ……为什么不救我。 — 这一局不会又要g了吧。 咒灵打了个哈欠…… 不能指望直哉良心发现,颜值对男通讯录又没有用,这一局难道还是要被卖给老男人当老婆吗? 眯着眼看着画卷上的画面,雾枝子都有些困了。 她上眼皮下眼皮打个不停,心想算了,孬就孬吧,这泥潭谁爱待谁待,下把还是选另外两家好了…… 这样想着,咒灵趴在地上,意识也模模糊糊的,就这样慢慢睡着了。 而在画卷中,模拟仍在进行—— 「6-12岁,直哉决心要狠狠欺负你,你从此过上了痛不欲生的生活……」 第49章 记我智力感人的妹妹 如果族学要求写作文,作文主题是你印象最深的某位家人。 别人在纠结是写爸爸,还是写妈妈,禅院直哉就没有那种纠结,他直接提笔就开始写——《记我那智商感人的妹妹》。 光是不会说话,吃饭要让人喂这件事情,就令人匪夷所思,如果这个世界,智商合格点数是10,那法子就是1;如果合格点数是100,那在大庭广众下会莫名其妙笑出来的法子就是10。 「法子是弱智。」 父亲和那女人都不愿意承认,但聪明的直哉早已看透了一切。 简直耻辱。 御三家的血脉竟然会诞生出这种残次品,他甚至怀疑法子根本不是人,而是他出生后,遗留在母亲体内的胎盘,在六年后被排出来了。 不然怎么解释,他禅院直哉的妹妹会是一个弱智的事实? 直哉平生最害怕的事情,是自己老了、从咒术界退休了,走在路上的时候,跟朋友打牌的时候,甚至跳广场舞的时候,都会有人扭扭捏捏来问,“听说法子是你妹妹”的这件事。 饶了他吧!如果早知道法子智力有问题的话,直哉会在母亲怀孕的时候,就让她打掉她的! 除此之外,法子还有很多很多缺点,数都数不过来。 首先: 「法子听不懂人话。」 把她带回来的那一天,第一次使唤了她,让她给自己上药,在跟她说“无论做什么,女人都要温柔一点”的时候,法子看着手中的药膏—— 她仿佛犹豫了一下,直哉确定她只犹豫了一下,然后径直把外敷的药膏塞进了嘴巴里面。 他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抠她的喉咙,并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安慰了她。 “你tm给老子发什么疯!” 法子却狠狠咬住了他的手指。 无论怎么样都不松手,他们扭打在一起,把身边的花架都推倒了。 翻到一半的时候,骑在他身上的法子吐了。 药膏终于吐了出来,连早上吃的点心一起,全都吐在了直哉身上。 那一天,直哉洗了五次澡,回去的时候,罪魁祸首法子却已经在他床上睡着了。 隔天,直哉就给法子找了女红、插花、记忆的老师,还让人教她女德。 本以为这样就能让她稍微安分一点,结果进门自己却吓了一跳。 地上滚着的线球让人无从下脚,肉眼能看到的地方,全都缠上了毛线,屋子就好像一百年没有人住似的缠满了蛛网。 织出五颜六色蛛丝的蜘蛛法子、正坐在他的床上,正给他最喜欢的衣服绣字,直哉凑过去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男德》两个字。 他暴跳如雷,拎着法子的衣领就把她扔去了柴房,可没等直哉想到要惩罚她点什么,法子就又生病了。 事情闹到了父亲那边,本来直哉还想要在父亲面前告她一状的,可刚一看到床上病得脸蛋通红的法子,直毘人就倒戈了。 ——因为病着的法子很可怜,真的不好惩罚她什么。 相反,直哉既然从主母那边要走了抚养的权力,就得想办法医治法子。 直哉当然跳脚不干,让他宽衣解带给一个女娃喂药敷毛巾,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爸爸直毘人便说:“法子身边没有侍女啊,以前不都是他妈妈和她妈妈身边的侍女照顾她的吗?现在你把法子给要走了,就要担起责任来呀。” “那就给她再配一个侍女啊,实在不行分家的表妹表姐拉一个过来、给法子当侍女也行。” 直哉犟嘴道。 法子虽然是女的,但也是他直哉的妹妹,禅院的嫡女,给法子当侍女对那些分家的女人来说也是种荣幸。 “那也需要时间安排,现在这里,就只有直哉照顾。” 便宜老爹不吃这套,很显然,对于当初非要把人要走,现在又想甩手不干的直哉,直毘人意见很大。 说罢,大背头老爹直接抽出皮带,抱在手里站在旁边,阴森森地盯着他,好像直哉要是不从,就狠狠抽他一皮带。 直哉被盯得头皮发麻,知道这一回父亲是来真的了,虽然心里不服,但他也只能拿着汤勺上了。 喂药的时候简直灾难。 妹妹根本不喝! 甚至还有喂到一半就吐出来的情况! 这个时候,老爸还要在旁边说“你是傻子嘛,快给她擦一下呀?垫个帕子不会吗?老子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这样的话。 让直哉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心,更加雪上加霜。 黑发少年嘴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真想甩袖子不干了,但怕直毘人真打自己——他也不小了,自尊心很强的。 就这样一边幻想自己当上家主后,要怎么让这个老东西爆金币,一边哆哆嗦嗦喂完了一碗。 就这,后面直毘人还要说:“按照医师的嘱咐来,记得隔一段时间换一次帕子,早上和中午也要喂一次药,一直照顾到你妹妹能起床走路为止。” 真是搞了个祖宗回来。 甚至就算是要离开了,直毘人也要对他说教: “直哉,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别老想着欺负法子,法子和其他人可不一样,她是你亲妹妹,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一张一看就是禅院的脸。” 这一点,直哉是承认的。 老爹无利不起早,且拥有着天大的野心,法子之所以和其他女人不一样,不是因为她是禅院直毘人的女儿,禅院直哉的妹妹,而是因为,法子长得真的很漂亮。 黑发少年将目光挪到榻上的小女孩脸上。 就好像把智商的点全都点在了颜值上一样,妹妹有远超常人的恐怖美貌。 9岁过后,就仿佛竹子一般,妹妹一节节长高了。 冬天的时候,带她去了箱根町泡温泉。 哦,这时候忘记说了,她的第三个缺点。 「法子老是找死。」 虽然发现这个问题过后,他就温柔地无数次告诫过她,要是再敢把自己搞得凄凄惨惨的模样,就让她跟七老八十的恶心老头订婚。 即使这样,也完全没能威胁到对方。 法子总是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依旧我行我素的,把自己弄得破破烂烂的,这些年来,她头上和脖子上的绷带始终没能摘下来。 最严重的一次,使用了反转术式。 把她救回来的那个夜晚,直哉杀了她的心都有了,他弄不懂法子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但是高高举起的手,却始终无法落下。 如果她不是有这张好看的脸…… 仆人们在底下窃窃私语,说法子是冥间的月之女神,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事故,都是因为冥界的感召,迟早有一天,她会回去死者的世界。 正愁火没处放呢,直哉就把说这些话的人通通打了一顿、逐出禅院,咒术师家的下人怎么能搞封建迷信? 法子这样,纯粹是因为她有病罢了! 去温泉的那天早上,东京下了很大的雪,除了禅院,五条和加茂的人也来了——御三家就喜欢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比较,好像哪一家不去,哪一家就不够风雅似的。 温泉泡到一半,法子又犯病了。 不用问直哉怎么知道的,他如今已经掌握规律了——只要法子不在他的视野内,一定就是在找死的路上。 禅院大少爷围着毛巾怒冲冲绕了温泉一圈,找到法子的时候,她果然是想要让温泉淹死自己! 他到的时候,还有一个白毛少年已经蹲在旁边了。 直哉一眼认出来,那人是五条家的嫡子五条悟——这一代五条家的神子,跟他一样,是御三家的下一任继承人。 不过五条悟光只是拥有六眼这一条,就赢他太多了。 这一点,直哉无力反驳,他也从来没把五条悟当作敌人,相反,对于这个大自己两岁的前辈,直哉还挺尊重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法子和五条悟同时处于一个画面时,那一刻,直哉脑子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妒火,就仿佛被绿了似的。 法子这么小就知道勾引男人了? 女的果然都一个样。 他一面想要反驳自己,法子毕竟算是他半养大的,她智力那么低,应该不知道勾引男人,但一面,直哉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法子骨子里果然跟其他贱女人都tm一个样,都是一个德性! 他越想越气,冲过去把妹妹抢过来,等抱在怀里,他才发现黑发女孩早就昏过去了,没有可能勾引男人。 直哉就松了口气。 六眼在旁边说:“她好像泡温泉晕过去了。” 直哉正高兴自己九岁的妹妹不是荡.妇呢,于是心平气和对他说:“要你管!tmd管好你自己吧!” 他用毛巾把法子包得严严实实的,转身就走了。 也许别人都以为法子是因为在温泉里待太久了、所以才晕过去的,但只有直哉知道,法子肯定是故意把自己浸没在温泉水里,想要淹死自己,这才晕过去的。 没有人比直哉更懂她了。 他看着妹妹被熏得微红的脸蛋,心情又有些飞扬起来,也许是高兴妹妹和其他女人不一样,也许是高兴只有自己知道妹妹的小秘密。 无意识里,他伸手,捋平了贴在女孩颊边的一抹湿发。 但就在这个时候,妹妹醒过来了。 并给了直哉一个大嘴巴子。 又响又疼。 直哉没来得及生气,因为妹妹在他怀里哭了。 小孩子似的,哭得停不下来,就和很多年前一样地哭着,哭得睫毛脸颊都湿了,哭得打嗝。 肯定是因为自己的自杀又一次被他阻止了吧。 直哉疼得龇牙咧嘴,嘴巴却笑了。 就连这样的法子,她无缘无故哭泣的原因,也只有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啊。 …… 然后她哭累了,就抱着直哉的脖子、把脑袋埋在他胸口睡着了。 —— 还是不把她嫁给老头子了。 这样满身缺点的法子,永远也达不到好女人的标准啊,就勉强一下自己,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好了。 时间不断向后推移着,望着不断长大的妹妹,禅院直哉今天也在这样思考着。 …… 直到有一天,父亲直毘人来到他面前,告诉了他,法子已和五条嫡子结缔下婚约的事实。 幻想的世界就此被打破了。 第50章 晚上好未婚妻 啊……是了。 这是早已经决定好的事情。 禅院直哉心中微悟。 在法子作为他的妹妹诞生的那一刻,她的人生就被他们安排好了。 拥有恐怖美貌的他的妹妹,是相当重要的筹码,她的用法跟其他女人不同——注定是要用到刀刃上,去拉拢那些人上人的。 法子是棋子。 这是在看到她那张脸的时候,就和父亲共同决定好的事情。 但是为什么,直哉忘记了。 ———— 「12岁,禅院直毘人为你和五条家嫡子牵线搭桥,你顺利和五条悟订下了婚约。」 一觉醒来,咒灵看到了面前的模拟内容。 咒灵摸头。 咒灵叹气。 咒灵挠下巴。 咒灵百思不得其解。 唉…… 自己睡觉挂机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不看屏幕必出金的定律吗?上周目她死死盯着、都没活过4岁(指四岁过后直接进入ed),怎么这周目一觉睡起来,孩子都12了? “我再睡一觉,这副本是不是就直接通关了。” 雾枝子年纪轻轻就做起了宝可梦,甚至开始思考这个办法的可行性。 “而且我记得睡觉前,明明被人渣哥哥接到身边去霸凌了的……” 难道霸凌过程中,自己死掉了,成功契约恶魔了? 咒灵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了,但是为什么契约了恶魔还摆脱不了订婚的宿命啊! 难道不是直接跳到她大杀特杀,脚踢渣爹,拳打渣哥,统一禅院家吗? 实在想不通! 她就点开历史,把模拟进程往上拨了拨。 「6岁,你被直哉接到了他的屋里,直哉让你给他涂药,你获得新道具“药膏”,因长时间处于待机中,系统已自动为你加载挂机服务。 你选了“自杀”,并吐了直哉一身。」 「7岁,直哉使唤你洗衣服做饭,你烧了他的屋子,并把他的衣服全都丢到了河里,害得直哉只能光着屁股打地铺。」 「8岁,出门的时候,直哉故意把你丢到荒郊野岭当中,想看你惊慌失措、崩溃大哭的样子,你爬到树上,本来想找地方上吊的,但因为爬累了,趴在树干上就睡着了。 直哉以为你不见了,晚上摸黑跑出来找你,跑丢了一只鞋子。」 「8岁,拿到了直哉训练时用的咒具。 第一时间选择自杀,刀已经割破了喉咙,但是被提前回房的直哉发现了。 自杀又失败了,并认识了反转术式——你心想下一次自杀前一定要避开这人。 望着苏醒过来的你,直哉好像要打人,你熟练地捂住脸,并随时准备反攻,从手指的间隙里,却看到直哉缓缓放下了手。」 「9岁,你解锁了新地区“箱根町”,你特意躲开直哉,一个人在温泉角落入水,但即便这样,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是被直哉救了,你生气地给了直哉一大嘴巴子。 直哉对你的好感度提升了。」 「10岁,你过生日了,直哉虽然依旧不允许妈妈跟你见面,但却给你买了名贵和服做礼物。 你没穿他买的衣服。 直哉骂你“不识好歹的小贱.人”,你又给了他一巴掌。 直哉对你的好感度提升了。」 「11岁,直哉不知道从哪里学坏了,染了黄头发,气味很难闻,你不想跟他睡一个房了。 直毘人也觉得你们兄妹俩都大了,的确该分房睡了,你点头赞同,直哉却很生气地把桌子推翻了,还指着你的脑袋骂你“吃里扒外的小贱人”,你没见过嘴巴这么脏的,你跟直哉扭打在了一起。 直哉一边被你撕嘴巴,一边说“像你这种走路都不知道跟在男人三步之外的女的、也就只有这张脸好看了”,一边好感度提升了。」 咒灵摸下巴。 到底是直哉在霸凌她,还是她在霸凌直哉啊?这些年来,直哉的欺负大多是嘴巴上欠一欠,除此之外,好像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相反一直是咒灵在打他巴掌、撕他嘴巴。 即便如此,直哉对她的好感还不降反增了。 莫非……一直以来,咒灵都错怪直哉了吗?直哉只不过是个可怜的抖M而已——就连他嘴巴那么脏,也不过是为了吸引别人来虐待自己的小手段罢了。 雾枝子细思极恐,一瞬间脑子里浮现出了许多会被和谐的画面,她想着想着,把里面主人公的脸换成直哉…… 呕。 咒灵猛地摇了摇头。 真没想到直哉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居然玩得这么花!也太恶心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女人在思考间,已经默认直哉是嘴臭抖m男通讯录了。 怕真吐出来,雾枝子连忙清理掉脑子里的黄色垃圾,又重新去看模拟的进程。 算了,不管怎么说,没有提前进入ed就算成功!当上家主最重要,现在要想办法退掉身上跟五条家的亲事呀! 她将模拟进程又重新拨到回12岁,点击查看。 画卷上重新浮现出色彩,这一次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古朴至极的京都小巷。 画卷里第一次出现除了禅院家以外的画面,令雾枝子不由新奇得轻咦了一声。 天空呈现出青黑色,金阁寺的塔顶在夜色中隐约,两侧灰色的墙壁上青瓦叠卧,漫步其中,仿佛令人穿越回江户时代。 身着淡紫色振袖的法子,手挽水貂披肩,亦步亦趋地跟在禅院直毘人身边。 比起6年前,女孩明显长高长开了,长发扑朔及腰,她戴着蕾丝珍珠的发带,和服的领口和袖沿做了层叠的荷叶边设计,衬得她脖颈、手腕纤细。 尤其望到那张即使面无表情,也美得不行的稚气脸蛋。 咒灵一下子热泪盈眶,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神颜吗? 想到这里雾枝子不由默默许愿。 ——信女愿50年不吃苹果。 只求这次模拟能够通关,让法子这张神颜卡、能加入到角色皮肤券的卡池当中去。yushugu.CM 混蛋老爹则四季如一日的黑白两色和服,腰间别着酒葫芦,一副醉醺醺的酒鬼模样。 雾枝子伸手戳了两下,忽然触发了对话。 「禅院直毘人:法子,这是你跟五条悟第一次正式见面吧。」 「禅院直毘人:你是禅院的嫡女,是我们家的门面,臭男人嘛,让他等一下就等一下,总之千万不能让他看低了我们禅院家。 但是必要时候吗,你还是尽量钓好他。 毕竟之后毒死五条悟,谋取五条家家产就都得靠你了。」 「你:……」 「禅院直毘人:哈哈,开玩笑的,怎么可能会让你下药毒死自己丈夫,我像是那种用女儿下半生幸福做赌注的坏老爹嘛?」 嗯……怎么不算呢? 雾枝子神情古怪。 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吧你,毕竟谁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说真的。 相比禅院大多数人,禅院直毘人重男轻女的情况的确好太多,但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他骨子里也是人渣的事实,不然也养不出直哉这个好大儿。 反正就雾枝子自己来看啊,他这话开玩笑的成分真不多,甚至还挺真心实意的。 「月7日,夜,京都大雪。 今日是五条家嫡子五条悟的20岁生日,亦是他的成人礼。 身为五条悟未婚妻的你受邀参加,禅院直毘人却故意拖时间,直到宴会接近末尾的时候,你们才顶着滂沱大雪,姗姗来迟。 ——直毘人超有心机的,他趁着众人都望过来的时候推开雨伞,借机显露出你惊人的美貌。 压轴出场的你、抢走了整场宴会的风头,也许不到明天早上太阳出来,你的美名就会传遍整个咒术界。 五条家没有生气你们来得这么晚,也没有生气你抢走了五条悟的风头。 ——因为作为成人礼的五条悟他、根本就没有来!!(摊手) 席间,躲到偏僻角落里,直毘人气得在你面前跳脚,本来的“八”字胡,都飞起来变得“丷”字胡了。 直毘人:这小子作弊!这可是他的成人礼啊!我就是因为笃定他会出场,不然我干嘛挑这个时候带你来啊。 他越想越气,表情扭曲: 可恶啊,这臭小子,怎么这么能装杯啊!到底是谁教他的,这样不显得我们还是低了一层嘛,不行不行,等法子成人礼的时候也要这样摆他一道!! 他本来还想再骂点什么,但看到五条家主、五条悟他爸已经走过来了,大背头老爹便表演了一个瞬间变脸,顷刻恢复了爽朗的模样,转身迎接上去。 说笑两句,两人勾肩搭背地走了,走之前这混球还不忘高声“宽慰”你—— “哈哈哈,法子,这就是你小气了!男人嘛,肯定事业优先,悟事业心强是好事,将来你可得体谅他,夫妻俩过日子嘛,就是要彼此包容理解!”」 ? 雾枝子被这男人的厚颜无耻惊住了。 行叭,反正好话坏话你都说了呗。 就是笃定了法子不爱说话,不会把你那点破话抖搂出去咯! 按照模拟的惯例,事件发展到这里就应该进入下一年了,可此刻画卷上的画面,却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难道接下来还有其他可以探索的东西? 雾枝子耐心等了一等,果然在片刻过后画卷内,出现了其他人的踪迹。此刻雪也渐渐大了,地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宴会已进行到末尾,对于五条悟没来这种事,不知为何,咒灵总有种……大家好像都习以为常了的感觉。 自己成人礼不露脸,订下的未婚妻连见都不见一面。 咒灵粗口,这游戏里就没一个好男人是吧,全都是些鸡掰人。 她脑中一闪而过那位便宜堂哥的脸,那时为了保护她,对方还打了直哉亿拳——这人还挺不错的(关键是蛮帅)。 但那之后没过多久,听说他就脱离禅院家,出走去外界了,令咒灵不禁悲呼、失去甚尔哥的禅院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泥潭哩! 转眼间都过去六年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她随便点了点画卷上的场景图,特意选了那种暗搓搓、容易触发剧情的地方走,比如什么五条家的小树林呀,五条家的柴房呀,最后在五条家的墙角,果然见到了登场的新的角色。 雾枝子:哦呼,还得是我! · 她从人群中走过,有人回避,有人驻足不前。 当那抹丁香色的倩影渐渐淡入雪中,人群才有如脱水的鱼群般,纷纷翘首而望,怅然若失。 咒术界对女人很苛刻,想成为咒术师往往需要面对多方面的刁难与挑战,但咒术师对妻子的选择(尤其御三家)就“宽容”很多了,嗯……也就马马虎虎、停留在歌舞伎世家择妻的标准上吧。 不求咒力强大。 血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血统越纯正,觉醒生得术式的概率就越高;温驯持家排第二,一个咒术师身后,往往是一个庞大的家族,这个时候贤内助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外貌排第三,这个更不用说,好看的花瓶是维持门面的必要,还有优化基因的作用。 当今咒术家,“表御三家”的五条、加茂、禅院,这三家分庭抗争,同咒术界重镇专科学校一起,决定咒术界的大小事宜。 许多高层,也都出身于这三家。 另外还有一些从平安时代延续至今的古老咒术家族,虽然时至今日,家族的规模缩减了许多,原来的姓氏基本也都改掉了,甚至还有和非咒术师通婚的,可其中,每隔不久也会涌现几个天分不错的可塑之才。 根据非正式统计,依照血统、生得术式的威力,这些次一级的家族能被计入正统的有十三个,这十三个家族也被尊称作——“与表御三家相对的里十三家”。 一些非常规的咒术役,例如咒灵操使、咒言师、反转术式使用者,就都出身于里十三家。 禅院法子自打出生时,她的名字就已经被写到名帖上,经由里表十六家的高层之手,被各位大家长传阅过了。 ——这一代出了个能支撑起半个咒术界的五条神子,但一直到他八岁,这八年当中,整个御三家都没诞生出能与之相媲美的女孩。 五条家琢磨着,要不把条件下放到里十三家,不然娃子这么大了还没有个未婚妻……就在这时,法子出生了。 作为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嫡女,血统自不必说,出身禅院,温驯也不是问题,就连第三项的基因问题……她甚至比五条悟更好看诶! 这三层光环biubiu发亮,直接把她送到了五条家待选媳妇的第一梯队。只需要五条悟本人点头同意…… 嗯,什么?你说他已经点头啦?那就更没事了。 联姻的事情其实在法子出生后,两家就一直有在交接,但碍于五条悟本人的抗拒态度,一直都没明确。 可两年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本人忽而又点头同意了(令禅院直毘人直骂这臭小子搞人心态呢)。 两家的长辈可就等着他这句话呢,这不,法子年纪一到,这婚事立马就定下来。 虽然不懂什么缘故让他改主意了,反正脾气恶劣古怪的神子少爷,他的脑子构造也不是凡人能猜的…… 咒灵也正在思考着,这一周目为何跟上周目发展不一样了呢! 上周目,五条悟可是明确地拒绝了禅院家的联姻……算是间接导致她嫁给老头的半个凶手了,可见他是真不馋法子那210的颜啊。 这周目,两人也就九岁时,在箱根町有过一面之缘,除此之外跟上周目也没什么区别,两人都没怎么见过面。 就因为那一面,让五条悟对她一见钟情这种事,怎么想也不合理,毕竟即使有过一面之缘,可一直到十岁以前,这家伙都还是很抗拒和她结婚…… 令他点头同意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雾枝子啃指甲之际,忽觉头顶一暗,整个人都被阴影笼罩住了。 她扭头一看,墙头上、伴随着落雪翩然登场的,不就是她那穿着高□□服的年轻版好大儿吗! 说曹操曹操到。 五条悟蹲在墙头,正往里瞧呢,看到是她,青年鼻梁上的小圆墨镜倏地向下滑落,露出一双明亮的蓝眼睛。 他超自信地伸手,跟她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啊未婚妻,等你好久了!” 雾枝子:? 第51章 阴间恋爱剧本 如果我露出“?”,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你有问题。 刚才还亲亲热热地叫人家妈妈,现在又开始叫未婚妻了? 玩得还挺花的。 虽然知道模拟副本跟现实世界可以说是两个世界,五条悟也是两个五条悟了,但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雾枝子心里还是有些怪怪的。 前脚他们才刚经历了新宿事变,打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啊!不分出个妈妈儿子来决不罢休,结果后一脚,就要在这大雪天里开始卿卿我我,上演一出封建家族婚姻下的自由恋爱戏码吗? 雾枝子有点接受不了。 画面上的黑发少女没动。 墙头上的白发青年却已经嘿咻一声跳了下来,就站到她身边。 ——他刚才……真的有从嘴巴里发出了“嘿咻”的声音吧?听起来真的好像日本女子高中生啊生草至极。 等他完全站直喽,雾枝子才发现,五条悟居然高她……半个身体? 12岁1米5没问题吧,怎么跟这白毛崽种站在一起,自己跟半个残疾似的。 也许是受到自己的心情波动,画面里的法子也略显拘谨地站直了身体——想让自己看起来更高一些。 画卷是以法子为主视角展开的,咒灵仰头看过去—— 天空是黑色的,落雪如吸收了所有光线般,也呈现出黑色的质感,在雪地里,梅树下,无声飘落的白雪间,五条家的围墙下。 只有白发青年的眼瞳是泛着微光的苍蓝色。 他低头俯视而来,宽阔的肩膀几乎帮她挡住了大半雪花,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非常逼仄,能够看到的只有头顶的瓦檐、以及那张帅气逼人的俊脸。 ——五条悟眨了眨眼,一手夹在肘下,一手端住下巴,十分认真地看了她几眼。 “哦呼!仔细看真是个端庄的美人呀。” 上个副本听惯了他明里暗里骂自己呢,如今乍一听到他夸自己美,雾枝子顿时汗毛直立,心里比古怪还古怪。 这个时候,她就非常非常希望能再蹦出个“比我丑的都别来沾边”的选项来,让她选一选。 然后像是变魔术的,青年从背后变出来一包透明包装的巧克力甜甜圈,双手递到了她的面前。 “锵锵锵!五条悟特别推荐,熔岩巧克力甜甜圈,冬日特供版!下雪的时候最好吃!” 包装袋散发出的光芒,五条悟的眼睛里也绽放出了闪亮的光芒。 雾枝子愣住在画卷外,法子也在画面中僵住不动。 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雾枝子还以为像这种天才型的中二少年会更难搞一些呢。 这个时期的白发青年应该已经习得了反转术式,并研发出了无咒力消耗的无下限术式,他刚成为“此世最强”没两年,又才成年,不管是不参加成人礼,还是鸽了自己的未婚妻,如今的他无论做出什么恶劣的事情,都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可现在看来……这不是很不错吗? 还知道给未婚妻带伴手礼,难道真的是她误会他了?他或许真的是因为要排甜甜圈的队,所以来晚了? 雾枝子心里已经有原谅他的打算了。就在这个时候,青年拆开了包装,露出甜甜圈一角,然后将其直直递到她头上。 ——真的是递到她的头顶上,他的眼睛甚至径直望向了她头顶虚无一片的空气。 “跳起摸我的手指,摸到就给你吃半块。” 从五条悟那张37°的嘴巴里,毫不犹豫地说出了-37°的话。 …… 诶? 雾枝子转身就走。 她没走几步,五条悟的身影从左边探了过来。 “嗯?别走呀,开玩笑的未婚妻!” “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说罢,又一脸惊恐地出现到了法子右边。 “别,我收回那句话……这个限量版的甜甜圈就给你吃好了。” 最后,他整个人跳到了她的面前,乖乖双手把甜甜圈递到法子眼前。 粘稠的巧克力酱散发出香甜的气息,甜甜圈上洒满了彩色糖果以及坚果碎,厚厚的糖霜看上去异常甜蜜,无论是卖相还是气味都令人食指大动。 但说着这话的时候,五条悟的眼睛死死盯着,一点也不像是想要慷慨分出去的样子。 雾枝子已经把他列入了暗鲨名单。 她完全确定,这甜甜圈肯定是鸡掰人是排队买给他自己吃的,错过自己的成人礼,鸽掉了他们未婚夫妻的初次见面,完全是他故意的。 果然还是下毒毒死他吧,这人罪有应得。 「你在五条家闲逛的时候,遇到了翻墙回家的未婚夫,面对五条悟的求和投食,你选择: 1、吃 2、啃 3、咬」 又到了大家喜闻乐见的、每个副本的保留环节。 但为什么没有自杀!还有这三个选项有什么区别吗? 我,没得选择。 雾枝子三选一选了中间。 黑发少女伸手握住了青年的手腕,张开嘴巴,越过甜甜圈,朝他的掌根就是狠狠一咬。 ……咬,没咬到。 牙齿像是啃到有形状的空气一样,啃到一半怎么都咬不下去了。 雾枝子知道是无下限,但这种感觉还是很奇妙,使得她松开五条悟的手,摸上了自己的牙——好害怕会啃伤牙齿哦。 “呼!未婚妻,你好记仇!不就是嘲笑了一下你很矮吗,至于这样 对你亲爱的未婚夫嘛?” 五条悟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她,像是头一次看到她这种小孩。 “嘛啊……不过就跟他说的一样,你还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听到他这样说,黑发少女一愣,慢慢抬起头来。 银发青年嗷呜一大口,十分自然地咬在了甜甜圈上,另一只手插在兜里掏了下,掏出个翻盖手机。“我们,先加个line吧?” · 法子没有手机。 说着“现在的小孩怎么连手机都没有!”,五条悟一面把手机重新塞回到兜里,一面“垂头丧气”地飞速吃完了半个甜甜圈,吃得嘴巴上都是巧克力。 雾枝子:…… 他啃到一半,像是想到什么地抬头:“你别问哦,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答应和你结婚,不是因为我有恋·童癖,而是因为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要把你从禅院家带出来的。” 怪不得他之前那么抗拒,两年前却忽然点头同意了。 青年仍说着:“你不要觉得我是变态啊,把你带出来可不容易了,目前最简单的就是结婚了,还得是老子我聪明,想出这个绝佳的方法。” 雾枝子却没听进去了,她一下子就想到了甚尔。 疑惑的东西突然有了答案,可又多了新的问题。 她走过去揪住了五条悟的衣摆。 “不会耽误你以后的婚姻的……等你长大了,想解除婚约可以随时找我,”感受到她的触碰,五条悟做贼似的,连忙把最后半块甜甜圈塞进嘴巴里,“没了,我吃完了!” 看他反应这么大,雾枝子暗骂真狗。 ——在这家伙心里,甜甜圈明显比禅院法子的婚姻更重要啊。 “甚尔……在哪儿?” 从黑发少女唇中,稍显生涩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死了。” 五条悟一点也不惊讶她会猜中,只是回答时的表情忽而冷淡了些,“好歹留了个儿子,比你小一些,等订婚宴过后,我带你去看他。” 雾枝子真没想到便宜堂哥在外面冷不丁就结婚生子了,虽说两人不熟,可得知甚尔死讯的那一刻,咒灵果然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这次模拟里遇到的男人当中,就只有甚尔是个好的。只有甚尔帮过她,这一帮还是两次,他甚至在出去之后,在死之前,还惦记着她,想要帮她从禅院走出去…… 沉默片刻,中间只有雪花无声飘落。 看她情绪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失落,五条悟摸了摸下唇,完全没有共情,而是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该留她半块甜甜圈的。 想着,白发青年干脆蹲下来,五个手指伸出来在女孩眼前晃了晃,提议道: “别伤心了,要不要看他儿子的照片,我拍了很多哦。” 他把手机拿出来,噼里啪啦按了几下,递到黑发少女手边,教她怎么按。 “他才刚上小学呢,这是在上学路上拍的,他还不给我拍呢,你看,这小子表情真搞笑……” 他有些残忍地、自顾自地笑了,俊美的脸庞每笑一次都像是在发光。 但其实,这是一种拒绝理解的表现。 五条悟并不想知道法子失落的原因是什么,也对她和甚尔的过去不感兴趣,他只是在完成甚尔的交代,哄法子开心也包括在内。 一黑一白两个脑袋靠着,他们俩一起去看那块散发出莹莹白光的手机屏幕。 “下次就带你去看他吧,嗯,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明天去?明天我有时间,” 画面上展示出来的,是戴着小黄帽、站在红绿灯下的海胆头男孩,漆黑的短发自帽檐凌乱地飞出,他背着比自己还大的书包,双手拽着背带,稚气的小脸酷酷的,正别开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照片上还能看到五条悟不小心入镜的手指。 咒灵粗口,这不是伏黑惠吗? 雾枝子只能说世界好奇妙……惠居然本姓禅院,傻大个居然能生出这么纤细的儿子,这次副本自己竟然投生成了惠的……姑姑? 五条悟自顾自笑了半天,往后翻,后面都是惠的……表情包。 有他对着五条悟的加长版豪车一脸一言难尽的样子,有他生气地鼓起脸的表情,还有他跳起来抢手机的图(因为是抓拍、所以很模糊)。 其中还间或夹杂着五条悟自己拍的一些照片。 大部分是甜品店的打卡——他拿着该店的招牌甜品和店员店长的合影,小部分是他拍的风景照片,云层和海面居多。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一些意义不明的图片,散场后的儿童乐园,颜色不同的两只袜子,盛满水的浴缸里漂的小黄鸭,叠坏的纸飞机被扔进垃圾桶里,漆黑一片的城市,夕阳下的自动贩卖机,喝了一半的橘子汽水,他自己扮鬼脸的自拍。 这些充满了生活气息的片段,使得他一下子接地气了。 五条悟这个人的人生,好像就在不经意之间,朝雾枝子倾泻了一角似的。 这时,他按了一下翻页键,后面却突然跳出来一张别的照片。 照片上,是高中一年级的五条悟,和另一位黑发青年勾肩搭背的合影。 那人雾枝子记忆里没有印象,看衣服样式也是高专学生,刘海特别搞笑,眼睛细长细长的,两人伸手,朝镜头正比了个“v”,一副“好兄弟一生一起走”的模样。 白发青年看到那张照片,手指就悬在按键上,没再动过了,他静静盯着屏幕几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慢慢流露出了一种咒灵异常熟悉的神情。 …… 是寂寞。 雾枝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心里生出疑惑。 即使是最强,也会像咒灵一样感到寂寞吗? 虽然在另一世界里,白发青年叫着自己妈妈,但实际上,她对五条悟一无所知。 刚才看他手机照片时,产生的了解他的错觉,在此刻忽而荡然无存。 即使来到模拟世界,阴差阳错和他结成了未婚夫妻,眼前的人却仍旧离她很远很远。 五条悟的过去,他的朋友,即使是在模拟世界里,一切也仿佛雾里看花般,并不真切。 …… “机会难得,纪念我们第一次见面,未婚妻,我们也来一张合照吧。” 像是掩饰刚才的异常,不动声色地,白色青年打了个哈哈,他点了一下左下角的切换键,照片立马翻转,变为了摄像头,镜头上也跟着出现了模糊晃动的人影。 五条悟熟练地将手机往外推至最远,双指比“v”抵放在自己的嘴角两端,露出了微笑,他选了贴纸特效。 “来,法子,笑一个哦!这个贴纸在推上可火了,可以判定出谁是恶魔谁是天使。” 雾枝子笑不出来。 她很确认,就和五条悟自己说的一样,他答应联姻,是因为甚尔死前委托了他,让他把自己从禅院这个泥潭里救出来。 五条悟就这样做了。 当长老们问他要不要和禅院联姻时,他或许就想到了这个事情, 顺口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一切。 “……你真当自己是救世主吗?” 不知为何,这样的五条悟让咒灵感觉很讨厌。 比之前还要讨厌。 她转身就走,也不理会还在席中推杯换盏的便宜老爹了。 白发青年在她身后一脸疑惑地站了起来,这表情、令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引人怜爱的茫然,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厌恶,但不明白这厌恶从何而来。 走出好远,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他喊了一声“法子”。 “记得明天要一起出去约会哦!” 远远的,那声呼唤落在茫茫雪地之间,雾枝子感到身后像是有鬼在追她,不由走得更快了。 但他到底没有追上来。 ——五条悟只是站在雪中,静静地看着她离去了。! 如果喜欢本书请记得和好友讨论本书精彩情节,才有更多收获哦 第52章 鬼兄(再放送 五条悟……他肯定知道自己很强。 甚至从小到大, 都在接受这种教育,他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都能成功,整个世界唯他独尊。 没有养歪实在奇怪, 不过看他爸那样, 应该跟他爸没什么关系,他也许有个很好的母亲, 在其成长的途中提供了正确的价值观, 使其不至于成长为穷凶极恶的超级罪犯。 但是现在也不差。 使用负面力量作战的咒术师或多或少都有点疯, 按照越疯越强的理论, 五条悟就是疯子中的疯子。 其他人也许看不出来;也许看出来、但需要这样的五条悟,所以没有拆穿;也许看出来了, 但觉得这对自己是好事, 所以放任自流。 只有雾枝子敢这样说。 ——五条悟在自以为是地拯救人类,自以为是地承担责任, 但在这份正义事业背后,却是他无法、甚至说拒绝跟弱者共情的事实。 说到底,五条悟只是个偏执于自我正义感的傲慢疯子。 这个人骨子里其实比咒灵更咒灵,只是投错了胎成了人类。 如果她真是法子,且对于五条悟的提议心动了,由此答应了他的请求, 脱离禅院,和他成为假夫妻。 两个人会像偶像剧一样, 在同居生活中, 达成契约恋爱,结果假戏真做的欢喜冤家展开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 咒灵就觉得好恐怖…… 恐怖得想要呕吐。 这绝对是恐怖片啊。 她忽然好庆幸自己是雾枝子, 而非法子, 庆幸这里是模拟副本,而非现实世界。 庆幸她和五条悟是敌人,而非自以为是的拯救者和被拯救者。 那时,在雪中,雾枝子最想说的其实不是「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而是—— “……唯独不想被你拯救。” 而是这一句,如果能够说出口、她一定会对现实世界的五条悟说的。 在真正的平等来临之前,他们最好的结局,就是互相厮杀,直到杀死对方,除此以外的结局,都是上映后会被观众骂骗子还钱的烂片啊烂片。 ———————— 回过神后,画卷上的禅院少女已经走在了回去的路上。 在这时,雾枝子陡然惊觉: 妈耶,这破模拟怎么还没有进入下一年啊?? 明明都走完鸡掰人的剧情了,难道回禅院之后,还有什么糟心的事情在等待着她。 尤其当画卷上跳出了「是否进入全息模拟」的提示时,看到提示的那一刻。 雾枝子的心,死了。 放了她吧,孩子今年才十二,干什么要承担起这个年纪不属于她的爱恨情仇。 咒灵唯一能想到禅院家现在能搞事的,也就只有便宜渣哥直哉了。 “但是这段时间,我们相处得,嗯……还挺和谐的呀……” 她掰着手指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直哉发的什么颠。 “难道是太久没打他了,m瘾复发了?” 那也不至于大费周章让她进全息模式,就为了体验一回快乐打猪猪吧…… 嗯…… 也不是不可以。 沉吟片刻,雾枝子点了确认。 画卷悬浮于空中,而后缓缓变大,其中绽放出一阵柔和的白光,那光芒逐渐拔高、占据了一切,最终取代了模拟世界。 最先恢复的是视觉,从一片纯白的世界里,飘来了一片六边形的雪花,雾枝子下意识伸出手,那片雪花就在她指尖缓缓融解了,只留下一点透明的水渍。 隐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就在不经意间跑了出来。 雾枝子不知道其他咒灵记不记得 自己出生时候的事情,但她总是记得,自己诞生在一个安静的雪夜。 无垠的银白雪原里,她漫无目的、赤身**地奔跑着。 她跑得很快,风吹在身上也有种奇异的温柔感,不用思考明天,那时她只是无忧无虑地奔跑着,有时她摔倒了,但马上就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后来想想,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在奔跑着了。 无论从何种方向去看,黑色的天空与纯白的地面之间,白雪无声降落,但看的时间太久了,所有的落雪都呈现上升的趋势,仿佛要回到天上去。 那一幕是用语言所无法形容的震撼,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太过美丽,以至于雾枝子总是怀疑这片雪原是否真实存在过,怀疑那份记忆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而后恢复的是温度,冰凉的感觉一直从指尖蔓延向掌根,迎面而来的风吹得脸上木木的,仿佛失去知觉。 雾枝子在雪中哈出一口白汽。 全息模拟下的一切,无论多少次都很奇妙。 宝贝似地摸摸了自己的头发和脸蛋,她就揣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了回去的道路。 别的不说,法子的身体真的香香! 她先是走的,然后加快了速度,最后高兴地跑了起来,还摔了个屁股墩。 以前走在路上,咒灵都是挑着哪里阴暗往哪里钻,但真的变好看了,她却巴不得全世界的目光都朝这里看齐! 就这样左晃右摇、磨磨蹭蹭地,回家的时长硬是给她拉长了两倍。 找到禅院宅邸时,天黑得像锅底,雾枝子袖子裙摆都湿了,手冻得红萝卜似的,她路过橱窗时特意照了照,看到镜子里的靓妹,不由感动地哭了。 好看的人怎么连冻得鼻涕横流的模样也这么可爱!全息模拟不是为了别的,肯定是为了让她提前体验一下成为绝世美女的生活的。 远远地,模糊看见宅邸前矗立了个黑影,像是谁堆的雪人。 “怎么会有这么阴森的雪人啊!” 咒灵乐了,手欠走过去,想去踹一脚时,才发现是直哉。 她慌忙收回脚,摇摇晃晃差点摔掉,还好和服的裙摆够窄,没令她当场表演个劈叉。 禅院直哉揣手站在雪中,他穿得相当单薄,外面就披了件白色披衣,金色短发上落满了雪籽,那双细长上挑的眼瞳正凝望着她。 …… 两人就并肩往屋里走去。 这么晚了,他居然还站在家门口等她回家,别的不说,雾枝子真的惊了,他们还是塑料兄妹吗?这种温情展开是要怎样? 直哉……这是幡然悔悟,觉察到男德男德,歪瑞顾得,决心要当一个二十四孝的好哥哥,跟她兄友妹恭了? 雾枝子不理解,并大受震惊。 按照一贯的展开,在她印象里,这个时候直哉就应该一边大喊“你这小贱人胸都还没发育,打扮得这么好看是要勾引哪个野男人”,一边跟她撕头花才对。 虽然这一幕还没发生,但迟早会发生吧。 雾枝子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啊啊……真受不了男通讯录。 就这样等了几息,咒灵都已经做好了全方面开战的准备,金发青年却依旧没有要开麦的打算。 好急。 咒灵不由偷偷摸摸往侧边抬头看一眼。 又看一眼。 这一看,她心里便又开始骂骂咧咧这副本里的男人怎么一个赛一个高了。 直哉好像才过完十八岁生日没多久吧! 身量却完全是个青年人了,以前穿着宽松的衣服现在也被紧实的背阔肌撑得有棱有角了,那张面无表情时、才会显得乖顺的俊脸在 夜色中隐约。 目光扫过,雾枝子愕然发现,直哉居然还打了好几个耳洞呢。 黑色的耳钉熠熠生辉,时髦感简直up,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不良系池面帅哥? 虽然渣哥嘴臭,但渣哥的颜值也真的是很能打。 她正数他总共打了几个耳洞。 忽然见直哉扭头过来了。 他冷不丁问道,“法子,你记不记得7岁你换牙的那件事?” 这问题十分突兀,叫人一时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莫名其妙等在外面,莫名其妙变得文明了,还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今天的渣哥似乎哪里不对? 雾枝子慢慢停下脚步,金发青年亦停了下来,等在原地,像是要听她亲口回复,他一顿,发上碎雪便扑朔落下,砸在了咒灵脚边。 咒灵……咒灵被问到了,她只知道七岁的自己烧了直哉的屋子,让他光屁股打地铺的事。 其他的……模拟器也没讲吧。 · 有一年,法子换牙了。 她那段时间一直不肯吃饭,直哉开始还以为她又要作死。 那颗牙一咬东西就疼,直哉想帮她,她却捂住自己的嘴巴不配合。 女人就是麻烦,女孩子更是麻烦中的麻烦,他小时候换牙好像一下子就换完了,完全没有这么困难。 他想把这个麻烦甩给直毘人,直毘人却说算了,直哉,要不你还是把法子送到你们母亲那里去吧,你养妹妹也就三分钟热度。 他不这样说,直哉真有可能甩手不干了,但他既然这样说了,直哉咬牙也要坚持自己去解决。 为了一劳永逸,他把法子打晕了,洗手、决定直接把那颗牙扯下来。 法子也没告诉他到底是哪一颗,他就用手撬开她的嘴巴,一颗颗牙摸过去,刚摸到松动的那一颗,法子就醒了,直接咬了他一口。 他的手指被咬了个血眼,没等他破口大骂,法子哭了,一边哭,一边吐出了那颗被磕掉的牙齿。 换掉的乳牙小小的、尖尖的,湿漉漉沾着血和唾液,法子嫌脏不要,直哉却不知怎么想的,背着她偷偷把牙齿洗干净、用盒子装起来了。 虽然没过多久,不知因为什么,法子又惹他生气了,直哉越想越气,半夜就爬起来把装着法子乳牙的盒子扔掉了。 那颗牙很快长出来了,法子也渐渐长大了,换牙不再需要直哉帮忙了,但直哉还是时不时会想起被自己扔掉的、沾着法子唾液和血液的乳牙。 生物的牙齿,法子的牙齿…… 惨白的、脱水的牙釉质,小小的牙冠,已经吸收了大部分的牙根,以不同形式出现在他的梦里,预示着妹妹的成长。 像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有很多很多,他全都记得,但在法子眼里却不值一提,她刚才一直盯着自己耳后看——她甚至直到现在、才觉察到自己的哥哥打了耳洞。 法子完全不像女人。 法子的胸小小的,还在穿土里土气的运动内衣。 法子从来不听他的话,像是自由生长的野孩子。 但就是这样不堪的妹妹,却马上要离开他,成为另一个家族的宗妇了。 他们两个曾呆过同一个子宫,体内流着同样的血,然而妹妹的子宫却不属于他,甚至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去孕育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子嗣。 不行…… 这样是不行的。 —— 他没有任何征兆的,脱下披衣罩在了雾枝子头上。 视野忽而变暗,给咒灵吓了一跳,她刚要把衣服扯掉,一只炙热的大手就从黑暗里伸了过来,牢牢抓紧了她的手腕。 一阵大力 自被牵引的手臂传递而来,根本不容少女反抗,雾枝子被半拖着往前走去。 这是什么新的招式?要打就在这里打,还怕给别人看到? 天色已晚,一路上却还有许多巡查的仆人,他们“无意间”飞过来的视线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似乎如果是这对兄妹,那他们吵架什么就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这一次,哥哥似乎格外暴躁,看到他脸的人都纷纷含胸低头、匆匆走过,唯恐触到直哉少爷的霉头。 两人穿过庭院,穿过小桥。 一路上,雾枝子对他又打又踢、又挠又咬,直哉也不置一词,一直扯着她,来到了一处偏僻安静的庭院内。 院里栽了几株寒梅,石地藏并排在路边,在皑皑白雪的围墙下,禅院家十几代祖宗的牌位就陈列于鸟居之下的神龛当中。 前不久,族内才例行举办过祭祀,神龛前还摆放着干枯的白菊以及燃尽的香灰。 ——此处正是禅院家的祠堂。 认出这里是哪儿,雾枝子头顶十万个问号,这是什么?场景py吗,要在禅院家的列祖列宗面前展示一下你这下一任家主有多变态吗? 反正她不介意。 他只用单手,就将咒灵双手手腕扣在一起、举高过头顶。 一阵强烈的威压倏尔降临,使得空气都出现了隐隐的扭曲,原本下坠的飞雪也有了片刻滞空。 作弊。 兄妹打架还使用咒力!雾枝子心里破口大骂。 非咒术师面对咒术师,简直毫无反手之力,她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雪地。 禅院直哉在她身后,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祭台上的一排排牌位。 阴沉的夜幕当中,置于神龛中的历代家主的牌位,如在无声俯视着其下这一对古怪的兄妹。 融化的雪水打湿了衣服,膝盖处亦被冻得一阵刺骨的痛,在这氛围当中,雾枝子没由来地产生了非常强烈的代入感。 ……算了,如果她是直哉,当了这么多年通讯录,心理压力一定很大,莫非他是想在今天,跟她这个亲爱的妹妹,以及列祖列宗们坦白自己的真实性取向了吗? 呜,简直悲惨。 她都要为直哉流下同情的眼泪了。 “法子,你真不听话。” 身后,直哉像是弯腰、将脑袋置放在了她颈侧,他咬牙切齿般的声音就从咒灵耳后传来,冰冷、阴戾,蕴含极致的不甘,像是一条滑腻的毒蛇舔过脸颊,顷刻便唤回了咒灵的神智。 “又再想一些我弄不懂的东西了?” “……” 雾枝子沉默。 他说道,口吻里有怨愤: “为什么你从来都听不见我讲话?” 为什么…… 咒灵心想,因为你跟五条悟一样,都只是阻碍她完成任务npc而已,还是顶顶惹人讨厌的那种…… 想罢,一阵凉意忽然自肩膀处传来。 雾枝子一皱眉的功夫,金发青年已扯开她的衣领,惩罚般狠狠咬在了她的肩膀上—— 第53章 发疯 青年的右手扣住她的手腕,将之举过头顶,骨头和骨头挤压碰撞,甚至能听到咯吱作响的声音。 他的面颊则深埋在少女颈畔,如渴饮溪水的牡鹿。 雾枝子能够感受到他冰冷的发丝蹭过自己耳尖,能够感受到直哉鼻尖喷薄而出的热汽,感受得到、他尖锐的犬齿正悬停在自己后颈的肌肤上,而后,在下一刻,毫不留情地将之嵌入其中…… ——禅院直哉将她按在地上,低头一口咬在了肩上。 这一口咬得也忒狠了! 黑发少女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仿佛箭矢般尖锐的痛楚把她牢牢钉在原地,从被洞穿的肩际、一瞬间便传遍四肢百骸, 她被举过头顶的手指,疼得顿时蜷曲起来,身体紧绷不能动。 “同情的眼泪”也再无法被眼眶挽留,不争气地哗啦啦直往下淌。 肯定出血了!! 呜啊——属狗的吧!咒灵粗口!咒灵粗口! 跪在地上的小腿在抽筋,双膝也全湿透了,深入骨髓般的寒冷令下半边身体几乎麻木,比痛还痛,然而比疼痛更深切的……却是意识到禅院直哉对自己做了什么过后,一阵油然而生的屈辱与不甘。 禅院直哉! 这狗发的什么疯啊!他怎么敢啊!! 雾枝子咬着后槽牙。 明明从来都只有她咬别人的份!敢咬她的人,这世上还没诞生呢! · ……到底发生什么了? 家庭暴力? 迄今为止的模拟,都很正常才对啊! 她除了不听人话,天天跟他作对,不把他当哥哥看,和亿点寻死的小癖好……明明就连寻死也经常被他打断!除此以外,也没有对直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明明一直以来都是直哉在找她麻烦呀? 现在还要无缘无故咬自己一口,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实在想不明白直哉之所以这样做的缘由,咒灵又惊又怒。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即使想要大声骂街,嘴巴也像被黏住了一样,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直哉的咒力还在影响着她。 等到金发青年抬头,终于肯松嘴,雾枝子没来得及松口气,手上又传来一阵大力。 在啃了她一口过后,直哉又不容置喙地拉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拉起。 发软的双腿根本无法支撑站立,金发青年就伸手揽住她的腰,半拉半抱般帮她直起身、牵着她走到神龛前。 这一次就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如同被捕食者叼住后颈的食草动物。 雾枝子发丝凌乱,裙摆全都湿透了,她半依靠在直哉怀里,因温度流失,身体止不住地发着抖。 在直哉朝她伸出手时,咒灵下意识抬起一只手、掌心朝外地挡在脸前,她颔首闭眸,宛如惊弓之鸟般缩了缩脖子。 ——她怕直哉发疯又要打她。 打别的地方没关系,打脸绝对不行…… 然而在等了几息过后,雾枝子只是感到自己的头发被碰了几下。 青年只是伸手,帮她扶正了鬓边歪斜着的珍珠发带。 …… 黑发少女睫毛颤动,她从指缝中露出一只湿漉漉的眼睛,在那其中,倒映出了直哉面无表情的脸。 脑子里,突兀地涌现出了属于“法子”的记忆。 ——在法子印象当中,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人渣哥哥的脸上的表情变化少了,逐渐只剩下笑容。 阴险的笑容、得逞的笑容、嘲讽的笑容,有时候他明明生气,嘴角也带着一丝微笑的弧度,给人一种掌控全局的压迫感。 ——因为渣哥是个很爱面子、很爱装杯的人,大男子主义极强,他宁愿笑得露出20颗大白牙,也不愿意露出震惊、气愤等的弱势表情。 尤其是在法子面前。 有时候他已经非常生气了,气得眼睛里都是血丝,却依旧扯起了嘴角。 现在直哉却不笑了。 就好像回到了一周目,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午后,六岁的直哉站在门外俯瞰过来,他秀美的脸上浸没在阴影的海洋里,冷漠地傲视着脚底的妹妹。 如今,十八岁的直哉站在祠堂前,那张逆光的脸同样的冷漠,同样的面无表情,同样俯视着自己怀里的妹妹。 于两人之间,漫漫十二年的时光,忽而在这一刻加速了流动。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地步的?」 寂静寒冷的冬日庭院中。 几代家族的牌位陈列于祠堂下,距离这对怪异的兄妹仅仅一步之遥。 飞雪无言飘落,根本没有要变小的趋势。 垃圾话模式像是被关闭了,一言不发的直哉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恐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在妹妹惊恐的注视下,兄长伸手,一点点替少女捋平散乱的鬓发,他的手指穿行在少女冰凉如丝缎的檀发间,动作里有种固执而孤独的亲昵。 直至将最后一抹翘起的黑发抚平,又像是要替妹妹遮挡住落雪似的,哥哥将滑落在肩上的披衣、重新拢起在她头上,并扯平了每一寸折痕。 看上去如此温馨的一幕,如果不是那箍在雾枝子下巴上、用于固定的手,力气大得令咒灵感到自己的下巴骨头几乎要被他捏碎的话…… 无法动弹…… 就像被任意打扮妆点的人偶一般。 男女之间的差异在此刻被放大到极致。 无论是体型、力气,方方面面,全都被碾压…… 被蹭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痛,一点点小小的触碰也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假使清楚这里只不过虚假的模拟世界,但这种仿佛落入敌人手中的失控感,着实也太真切了,令人发自灵魂地感到恐惧,她失焦的瞳孔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眼泪无知无觉地滚落,身体一时冷得打颤,一时又热得渗出细汗。 这是在干什么…到底还想要干什么啊…… 直哉打她、骂她,勇敢咒灵一点都不怕,她都能够毫不犹豫地反打回去。 但他来这一招,咒灵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好了。 怕了…… 雾枝子怕了……真的怕了。 草尼玛,别…… 不怕渣哥变态,就怕变态搞纯爱。 咒灵也就在这个时候意识到,从前那些小打小闹,原来一直都是直哉在让着她。 其实深想也并不难发现,作为以咒力持续洗练体魄的同期最强,在此之前,两人无数次扯头花里,直哉却从来都没对她使用过咒力。 打架的时候,一直是她赢得多。 咒灵总是把渣哥当成傻杯,但这一切其实全都建立在直哉的纵容之上,现在他收回了这份纵容,两人的地位便顷刻翻转过来了。 这才是直哉,才是御三家之一禅院家的未来家主,同期最强天才咒术师。 是他最真实、也最危险的模样。 禅院直哉半搂着她,上前,从牌位前的干枯的白菊中摘下了一朵。 他被染成金色的碎发在雪中泛出幽暗的光泽,细长上挑的眼瞳深处,隐藏着翻滚的、仿佛下一刻便会喷涌而出的黑暗情绪。 捏着那朵干枯的白花,奇怪的兄长将其簪在了妹妹发丝间。 他温热的手指擦过她的耳尖向下,替她抹去了脸上残留的泪痕。 然后,在妹妹的注视下,禅院直哉的手指探入袖里,又从中取出了一个被丝带系好的红丝绒盒子。 当看到他掌心的盒子时。 电光火石间,雾枝子毛骨悚然,心脏像是被人抓住般,狠狠往下一拽,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皮肤、内脏、毛发,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逃离。 所有恐惧、愤怒、憎恶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为什么说些古怪的话,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他盖在她脑袋上的披衣,簪在她鬓发上的干花。 从刚才到现在,直哉所有一切的古怪行为忽然都有了解释。 一个刺耳的声音在颅内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不对不对! 不会吧……绝对不是她想的那种事吧…… 疯了吗?这人是不是有病! 意识到禅院直哉接下来要干的事情,黑发少女的牙齿都在打颤,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一种极度不理解的情绪笼罩在头顶。 喷涌而出的泪水已经模糊了视野,她一缩再缩,像是极度抗拒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直哉却已径直打开了戒枕。 在这个孤独的雪夜中,少女攥紧手指,紧绷在心中的那根线……终于断掉了。 她的耳边一片寂静,宛如被捆住四肢扔进海里。 海水无穷无尽地蔓延过来,而她只能徒劳地、眼睁睁看着自己向下坠去。 在妹妹碧绿的眼瞳深处闪烁着,在哥哥手里的戒枕当中熠熠生辉着。 那赫然,是一对镶嵌着钻石的结婚戒指…… ———— 面朝历代家主的牌位,兄长低声说道: “禅院家第27代家主,嫡子直哉在此起誓,今后将守护法子,保护她不被外人抢走,保护她不被死亡侵蚀,直至不可回避的死亡来临,一生厮守,不离不弃。” 他的声音传遍整个空荡的院落,竟显得十分庄重严肃。 说话时,直哉已十分自然地、将其中大一些的戒指套到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而后,金发青年低头,拿起剩下的那枚戒指,看向了怀里十二岁的妹妹。 “轮到你了,法子。” 雾枝子盯着他手上的戒指,当看清内壁上刻有“直哉&法子”的华丽铭文,一种莫大的荒诞袭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根本不是小孩子的过家家游戏。 已经成年的兄长在要求他的妹妹行使女人的职责,要求她许下承诺,承担起本不属于她的重担。 没有华丽的婚纱,没有手捧花,甚至没有个像样的场地。 在露天的雪地里,在死寂的祠堂中,只有牌位上历代家主的姓字,在默不作声地、冰冷地注视着这对怪异的兄妹。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人会献上祝福的结婚,唯一的观众只有走道旁的石地藏,与院子里的梅树。 好恶心。 刚才被咬过的地方像是有虫在爬,如果能挠到,雾枝子会把那块肉挖出来扔掉。 他是在什么时候买的?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拿出来,放在她的面前。 戒指上两个并排在一起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雾枝子不想懂,也不想去深想啊!! 她甚至不想再继续模拟下去了,如果现在面前有一个能强制退出模拟的按键,她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的。 太倒霉了……为什么自己人生第一次的婚礼会是在这种地方! 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雪地里安静得可以说是死寂,只剩下黑发少女不争气的啜泣声,她哭得十分凄惨,直哉从没见过游离在人世之外的妹妹流露出这样崩溃的表情。 但直哉发自真心地笑了。 她的崩溃与恐惧切实愉悦到了他,他在牵动她的情绪中,感觉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体会到了他的确有在影响着妹妹。 兄长直接拿起了剩下那枚戒指,跟阳光的笑容相反的,是他那高高在上、不容违背的口吻,他发号施令,以男主人的身份,以狩猎者的姿态。 “法子,说。” “说你也爱我,永远侍奉我,身心如一永不改变,发誓永不移情,发誓从此以后你的身体、子宫归我所有,由我支配。” “我们两自此合二为一,结为一体,以余生共筑永恒的爱。” 说罢,他已自顾自握起少女的手掌,将之缓缓推向代表一生承诺的神圣指环。 ——镶有银钻的戒指,在雪夜中无声折射出璀璨的华光。 冰冷的雪花落在两人交握的手指间,又被温度溶解为透明的水渍,隐没在掌纹之间。 黑发少女缓缓摇头,拼命想要挣脱他的手,却无果,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戒指、一点点被套入进自己的手指当中。 “不要……” 凌乱的黑发从披衣边缘垂下,落进视野当中,从妹妹的双唇里,艰难溢出了含糊不清的、怪异的声调。 像是婴儿牙牙学语般古怪,又仿佛蚊蝇般细微。 戒指向指根滑下,严丝合缝,大小完全合适。 在其完全卡住的那一刹那。 那微弱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突然爆发般,忍耐到了极致时的骤然反击,一股不知源自何方的力量,使得雾枝子猛地打开了他的手。 “啊——!!!不要!” “我都说了不要了!” 仿佛烫手山芋般,她一刻也不能容忍似地,迅速扯下了刚戴上的戒指,将其掷向雪地。 那枚小小钻戒在空中一闪而过,顷刻便淹没在白茫茫一片雪里了。 望着自己被打开的手,直哉的脸倏尔阴翳,像是蒙了一层寒霜,浸在阴影当中的瞳孔猛地紧缩成针,眼白上瞬间血丝密布—— 时间、空间仿佛就此凝滞不动了,阴冷得叫人骨头打颤。 …… “法子小姐……”“大小姐……” 这时,隐隐地,耳边捕捉到了被寒风裹挟而来的嘈杂人声。 循声望去,远远的,可见桥上人头攒动,零星的灯火在桥上闪动,似火星般点亮了雾枝子眼底的光芒。 ——是终于觉察到女儿不见的直毘人,回禅院家寻人了。 第54章 野兽死斗 太好了,有人过来了…… 不需要再待在这里了。 直哉愣神之际,怀中的黑发少女也逃也似地推开了他,她在雪地中蹒跚倒退两步,像是绊了一下,纤细的身形晃了两晃,险些摔倒。 她的木屐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雪白的鸦头袜也半褪而下,露出霜色的脚踝,在雪地里比雪更晃眼。 犹如黑夜中一抹丁香色的淡影,她及腰的黑发如云般、随行走而摇坠,凌乱地蜿蜒在颈后。 不敢停留、少女踉跄着向祠堂外面走去,就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湿冷的空气仿佛夹杂着冰絮,吸进胸腔当中,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冻结了。 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青年阴森森的低语。 “不准走。” 闻言,黑发少女脚步不停,甚至一把扯掉头上的披衣和枯掉的菊花,将其丢在地上。 她一手提起和服衣摆,一手捂住脖子上渗血的伤口,置若未闻般、踏过积雪继续往前走—— “我都说了,不准走了吧!!” 那阴沉的声音再度响起,俨然已近在咫尺。 小臂上忽而传来一阵强烈的拉力,雾枝子只觉脚步寸进不得,她被扯得后退一步,禅院直哉那张因嫉妒愤怒而扭曲的脸,就这样闯入眼帘…… 在飞舞的落雪间,兄长此刻的表情简直如发怒的恶鬼别无二致, 他一把拽住了她的衣领,两人面颊迅速贴近,瞬间呼吸可闻,在清冽的冷风中,雾枝子看到了金发青年眼底蔓延的血丝,更嗅到他领口的烟草味,感受到了他因愤怒而无法控制地在颤抖着的手指。 “你他妈以为这是谁在对你说话,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说出口的!” 臼齿在咯吱作响,他肆无忌惮发泄自己的狂怒,拽住咒灵衣领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贱人!回复呢?为什么不答应,你怎么敢不答应!” 眼瞳浮向下,他用那双阴森的绿瞳盯向雾枝子的眼睛,那视线仿佛径直落入进少女眼瞳深处,视线交织,当看清她眼底的冷漠,禅院直哉忽而沉默了片刻。 …… 片刻后,他幽幽出口。 “你今天……是见了五条悟吧?” “是因为他,让你觉得找到靠山了?” 也许是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嘲讽地“嗤”了一声,挑眉质问道: “哈……像他那种玩世不恭的男人能满足你吗?” “你们做到哪一步了?他抱过你了没,跟处男做舒服吗?” 雾枝子脑仁一抽一抽地疼,她被迫与其对视,渐渐的,在对方不断张合的嘴巴里,背后的一切色彩全都淡入夜色,只剩下渣哥那张因愤恨而扭曲的脸,在此刻竟然显得如此丑恶深刻。 ……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像是失真般的老旧收音机、嗡嗡响成一片。 ……他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对十二岁的妹妹逼婚,要求她在祖宗牌位面前起誓,逼婚不成,就进行荡.妇羞辱? 如果面前的女孩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女,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的,这打击得有多大,绝对会崩溃的吧。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这样做有何意义?禅院直哉根本不是真心爱人,而只是把妹妹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具。 是了,早就知道了……这家伙是个天生的乐子人啊。 …… “看着你这副平板身材,六眼也能下去嘴——” 雪地里,伴随一声清响,禅院直哉讥讽的话语戛然而止。 啪。 黑发少女高抬起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被这一掌扇得头一歪,青年视线被迫望向雪地上凌乱的脚印。 舔了下火辣辣的唇角,一点铁锈味便在舌尖抿开来了,感受着脸颊上传来的刺痛,直哉愣住了。 ——不知为何,他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午后,堂哥甚尔一拳砸中自己面中的时候,那种猝不及防的心情。 带着不可置信,金发青年缓缓抬起头,狭长上挑的绿眸,仿佛掩藏在密林中一轮幽暗的碧色残月,又好像被激怒野兽的注目。 但迎面而来的,是妹妹更为凶狠的目光,一巴掌没完,她便泄愤报复般、不管不顾地朝他扑过来。 直哉下意识伸手抱住了她,妹妹似小炮弹一般砸在他怀中,两人身形不稳地双双向后倒去,以自己作为肉垫垫在底下,他们倒在雪地当中。 法子反客为主骑在他身上,抓起衣领,左右对称反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直哉保持着仰头的姿态躺在雪地当中,望着静静旋转的夜空,睫毛抖动几下,他感到有什么温热的血液,正从鼻子里斜斜流了出来,滴落在雪地里…… 像是被打懵了,几息后,青年失焦的瞳孔才逐渐有神,而脸上的刺痛感,则不断提醒着他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艹,妈的,贱人……贱人!” 不可置信、羞耻、恼怒,负面情绪五味杂陈,几乎冲垮理智的栏杆。 青年的喉咙里发出低沉、愤怒的喘.息,搭在雪地上的手指几度收拢成拳,屈膝便想要起身。 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如给予敌人最后一击的毒蛇般,在他刚刚愣神之处,法子已揪住他的衣领,欺身、还以他刺痛一吻。 ——黑发少女张唇、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颈,她碧绿的眼瞳里氤氲着幽暗的水光,一眨不眨的,尖锐的犬牙刺破皮肤,血液顷刻溢出,简直是抱着杀死他的决心去做的! “……!” 这一连串的还击疯狂而凶戾。 禅院直哉瞬间如被击中痛处般、背部紧绷成弓,紧咬的齿缝不仅溢出了短促的疼呼。 疼痛……又激发了嗜血的杀欲。 但在抬手的这一瞬间,他忽而洞悉到了什么,分明疼得龇牙咧嘴了,自他喉中,却又有愉悦的笑声传出。 直哉抬手,手背慢慢搭回到自己额头上,他躺在雪地里,任由妹妹压在身上狠狠咬住自己的喉咙,那笑声愈来愈大,他笑得更加开怀,胸腔都因此而震动不止。 跟疯了一样。 黑发少女身体一僵,有了迟疑。 金发青年细长的眼眸眯起,那笑容仿佛狐狸般的甜蜜,又仿佛毒蛇般致命。 “我知道法子在想什么。” “……你以为这样做,就能让我动手杀了你?” “哈啊,没可能的……法子,没可能的……你以为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你的心情,你的想法,你想做什么,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会的,无论多少次,我绝不会让你死的,以后就这样纠缠不清下去吧,直到我死之前。” 他可以称之为扭曲地、发下了诅咒。 “直到我死,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 呼吸。 呼吸。 手臂无法控制地在颤抖,沉重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脱力,全身上下都痛得不行,肺部像是要碎掉了一样,脖颈上的伤口不断传来麻木的刺痛感。 即便深深吸气,窒息感仍旧从四面八方压来。 黑发少女怔怔抬头,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向身下的青年。 直哉也微笑着看着她。 美丽的、总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妹妹,如同堕天的月姬般,颓然跌坐在自己当中。 黑发凌乱披散而下,她双唇微启,浅色的唇瓣被血液泅出深刻的唇纹,那张稚气的脸庞上是被猎人捕捉住的羚羊般、愤怒而嫌恶的表情。 明明仍旧在无意识地流下眼泪。 那双永远湿漉漉的苍翠眼瞳,凝结着破碎的水光。 她在被雪濡湿的黑发后,向下凝望着他,在多年以后,都在他的记忆里美得摄魂夺魄。 一时被这美丽所摄,直哉眼瞳放大,他望着少女的,忽地缄默。 跟他理想中的女人截然相反的法子。 不聪明,不听话,什么做不好,甚至可以说是野蛮,没有胸也没有屁股,但就是这样的妹妹…… 脖颈上细密的刺痛也化作一种难耐的折磨,寒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想要焚尽一切的火,火焰直直向下,落入身体深处。 回过神,他像是忘了刚才对方对自己做过的一切似的,明明脖子上的血洞还在往外渗血。 金发青年的喉结上下耸动一下,他却抬头、吻上了妹妹湿润的面颊。 如此虔诚而卑劣的…… 禅院直哉支撑起肩膀,凑过去伸出舌尖,一点点舐尽她脸上的泪水。 喜欢……好喜欢…… 这时,从心底瞬间迸发出的感情是什么? 他的唇停在了少女的唇角,只需一扭头便能够碰触到。微咸的泪水被尽数抿入唇中,却并未浇灭深处的火热。 金发青年的眼瞳都变得潮湿,俊秀的脸庞亦泛出不正常的潮红,瞳孔在颤抖着,他停在了妹妹唇边,在雪天里,叹出了一口湿热滚烫的白汽,禅院直哉哽咽道: “法子,你要不是我妹妹就好了……” 但很快,他又自己摇头否认了。 “不,不行。” 简直像是魔怔了似的,一面神经质地呢喃着,他一面捧起了少女含泪的脸,固执地定下了最后的结论: “法子一定要是我的妹妹,只能是我的妹妹,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要投胎到一个子宫里。” 是了,这才是他一直想要的…… —— 找到他们两个的时候,子夜已过,直哉正抱着法子站在桥下,黑发少女靠在他胸口,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着了。 禅院直毘人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喝酒没把女儿弄丢这件事,走上前去一看,顿时如遭雷劈—— 凌乱不整的衣衫,脸上的巴掌印,兄妹俩脖颈上那对称的咬痕。 法子脸上全是泪痕,睫羽垂下,俨然已哭睡过去,即使在睡梦里,她也紧紧蹙着眉头,仿佛身陷噩梦当中。 任谁一看,心里都会咯噔一响。 禅院直毘人身后的仆人们更是鸦雀无声,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行灯。 “你……你……” 禅院家主还心存侥幸。 “是你想的那样。” 下一刻,青年平静的话语,毫不留情打碎了他的幻想,令直毘人的顿时心如坠深渊。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荒唐!畜牲,你都干了些什么啊,你妹妹还这么小呢!!” 宴会上的酒顿时清醒了,男人气得血压飙升,上前来,一拳就要揍到这个不孝子的脸上。 直哉没理由接,作为速度在同辈里无出其右的存在,他略一晃身,便躲过了父亲那盛怒一击。 他与其错身而过,父慈子孝地嬉笑道。 “父亲大人,你都这么老了,还是少生点气吧。” 说罢,禅院直哉的脚步停在直毘人身旁,当他隐入直毘人的视野背面,他的脸也随之变得阴冷。 “……我要法子,不管你说什么,我不会把她让给其他男人。” …… 禅院直毘人的神情阴沉不定。 到了这个时候,他怎么会不明白、儿子对法子抱有怎样一种不能为世间所容的感情。 “你想要法子,我不反对。” 片刻,再度开口时,禅院直毘人的声音已恢复平静,全然没有了刚才那番濒临暴怒边缘的危险感,半白的鬓发下更添几分衰暮,此刻的家主显得格外疲惫。 他叹息道,说话的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 “但直哉你未免太操之过急了。” “等五条悟成了死人,你还不是一样能把法子接回来。” 他不是生气儿子对妹妹有不正常的爱,而是生气儿子不按照他的路线走。 “那不一样。” 金发青年呢喃道,当他垂首看向怀里的少女,自他俊美逼人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隐秘的温柔。 “那不一样啊……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法子的身边,只能是我。” —— 模拟空间内,因气昏而退出全息模式的雾枝子,望着画卷里的画面,握紧拳头,低头发出了有史以来最气急败坏的吼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咒灵粗口,咒灵粗口。 死变态!!! 「12岁,你被哥哥禅院直哉囚禁在暗室当中,整个禅院家噤若寒蝉,封锁消息,并对外宣称你身患重症,卧病在床无法外出,跟五条家的婚事就此告吹。」 ……死变态!!!!! 「13岁,五条家愤怒于禅院的出尔反尔,几次派人来理论,都被你爸爸挡回去了。」 「你没放弃,更加努力地寻死,却屡屡被直哉挡下,他牢牢监视着你,有时在睡梦里醒来,你发现他就躺在旁边,正睁着眼睛看着你。」 「……他越来越变态了。」 「14岁,五条悟也来了,却也被直哉挡住在门口,两人打了一架,最终咒术界高层出面,才送走了五条悟。 临走前,他给你写了封信,问你什么时候出门和他约会,还跟你说了惠的事情,说惠很期待见到你这个姑姑。 最后他写道,未婚妻,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吗……你想离开禅院家吗? 你只用说是,我就过来救你。 他都不知道、你早已丧失了所有隐私,那封信当然也没能送到你手里。 那一天,直哉摔坏了屋里的所有东西,他在跟五条悟打架时,受了很重的伤,用了反转术式才勉强下地走路。 发泄完,他走到你身边,低头想吻你。 你打了他一巴掌,没答应。」 「15岁,你找到机会了。」 「“炳”的一位名为禅院兰太的少年被直毘人指派到院里任职。 你认出他就是一周目曾带你私奔的小孩,当他误闯入你所在的房间时。 法子……你对他露出了这些年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 她微微笑了。 仿佛拈花菩萨般,乌黑的发如夜色般撩人,湿润的、碧绿的眼眸如露水葡萄。 那笑容背后是无底的漩涡,要将他卷入进一个未知的世界。 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都不必说。 禅院兰太却感到什么都懂了。 他牵起了女孩的手。 第55章 危险新娘 15岁。 21岁的兄长再度提出了要和你结婚的请求, 即使再三跟他提过了,日本法定结婚年纪是16岁、16岁!法子离16都还差一年呢。 但直哉永远会说。 “非咒术师的规矩跟我们御三家有什么关系?” 禅院直毘人能说什么? 他预想的最佳解是、直哉娶一个加茂家的女咒术师,最好是一级的,而法子则嫁一个五条家的男咒术师, 最好是最强的, 如此合纵连横,实现禅院一统咒术界的愿望也不再遥远——他的野心完全寄托在了一双儿女身上。 然而现在, 儿子告诉他, 自己铁了心要娶妹妹! 一对棋子就这样废了,禅院直毘人高兴不起来, 难道要让他把希望寄予孙子身上吗?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孙子长大,五条悟早就统一咒术界了。 结婚式前两个月,也许是觉得大局已定,直哉破天荒地带你出去玩了。 你多少年没踏出过暗室了? 见到阳光都已经感觉恍若隔世。 疏于打理的缘故, 原本及腰的头发已经长到腿弯了,不见光的缘故, 白皙的皮肤也更加苍白。 出发前, 直哉替你修剪了头发,本来他很高兴,但你一直盯着剪刀看, 直哉就拉下脸,变得不开心了。 他给你准备了新的衣服,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 他为你准备的都是十分现代风的常服。 ——直哉本身就很喜欢新潮的玩意,他染发打耳洞, 喜欢听摇滚乐, 给自己搭配大正风格的时装, 玩最新出的游戏,并在游戏里嘴臭别人,刷美女视频,并对美女的身材评头点足。 如果不是喜欢并囚禁妹妹这一点,直哉的兴趣爱好跟普通年轻人也没什么两样。 新衣服很淑女,是直哉会喜欢的风格,却不是你喜欢的。 但你没有拒绝,他就拉着你坐了新干线,从京都去横滨约会。 你们逛了中华街,吃了可丽饼,去了海边,还一起坐了宇宙时钟摩天轮,如果不深想,此刻的相处就像真正的兄妹逛街般阳间…… 中华街很热闹,可丽饼很甜,海边的风很凉快,从摩天轮上能看到很远的岛。 当搭载你们的摩天轮到达顶端时,天空飘起了小雪,你忽然有了跳下去的欲望,于是忽而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在你站起来的下一秒,直哉就告诉你:上来的时候就嘱咐过工作人员把门锁紧了。 你盯了直哉一阵。 金发青年牵着你的手,硬是让你坐到了他怀里,他喜欢从背后抱着你,将头抵在你的肩上,闻你头发的香气。 “法子,别这样,你也试着喜欢我一下吧……” 像是赖皮鬼一样,用甜蜜的口吻撒着娇。 “不要。”你移开视线,玻璃窗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犹如蚂蚁一样,玻璃窗上倒映出来的你和直哉的身影。 你想,这个时候要是火星撞击地球就好了,爆炸吧,全世界都毁灭吧,在她眼前爆炸,然后自己也爆炸。 回去的路上,直哉照例问能不能亲你。 你举起巴掌,给他答案,他却飞速低头亲了一口你的掌心。 你回去洗手,把肥皂用完了,差点把手搓下一层皮来。 结婚式前一个月,婚礼被确认将在八坂神社秘密举行。 直哉本来想带你飞去欧洲举办婚礼,但路程太长,时间太久,怕出什么乱子(主要是怕你跑了),所以就近选择了八坂神社。 婚服在半年前就托工匠进行手工缝制了,他问你,他是穿西装好,还是穿和服好。 ——明明早就知道你不会回答了。 · 婚礼前夜。 幽幽烛火下,你在房中等待。 春夜,窗外传来了敲击声。 随后是锁链落地的声音。 你在梳妆镜前回头,看到了兰太拘谨的脸,在他身后,是瘫软在地、负责看守她的仆从们。 奔跑在禅院宅邸中,在出口前,你们碰到了你的母亲、禅院的主母大人。 她看上去苍老了好多,在你警惕的目光下,母亲什么也没说,只递给你们开门的钥匙。 ———————— “你知道救我出来的后果吗?” 在草木茂密的林间小道,凉风袭来,脚边萩草如浪、高低起伏。 少年张了张唇,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扑朔两下,仿佛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闭上了嘴巴,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他点了点头,回身握紧大小姐的手,示意她跟好自己。 他没说自己为什么要帮她……他什么也没说,一切隐而未现的懵懂的感情,和那年春天深藏于心底的记忆,一同流淌向了无尽的春夜。 他们踏过枯枝残叶,向着未知的道路迈入。 大小姐的声音细细的、给人一种蛛丝的感觉,绵软而安静,仿佛不常说话,她上位者的口吻里还夹杂着小女孩的口癖。 大小姐的手冰冷而纤弱,仿佛一块绵软的凉玉,禅院兰太的手掌有些出汗了,他很想抽手在衣角擦一擦,但大小姐紧紧拉住了他。 ——她握得那样紧,就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兰太就被这一线蛛丝牢牢缠紧,且没有机会动弹了。 离开以后,不光是回不去“炳”,直毘人大人也会把他除名吧……幸好他没什么兄弟姐妹,也不用担心牵连到其他人。 但是离开以后,他和大小姐又该去哪里呢? 禅院兰太认真思索着,大小姐正好是就读高中的年纪,如果能进去东京高专或者京都高专就好了,就算没有术式、当不了咒术师,毕业后成为辅助监督,同样能受到高专的庇佑。 尤其那里还有大小姐曾经的未婚夫,咒术界最强五条悟。 会帮他们吗? 会帮大小姐的吧。 脑子里一直考虑着未来的人生,等看到堵在前路的直哉少爷的时候,已经晚了。 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们一前一后行走在逃跑的途中,直到兰太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法子小姐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兄长。 · 他穿着黑色和服,垂手站在黑暗当中,只有两点绿瞳如幽幽鬼火。 “别杀……” 话没有说完,你只听到一声闷响,像是西瓜被挤爆了,有什么东西在旁边炸了开来,温热的液体溅洒了你一脸,然后从发丝上滴落下来,无边无尽的红色染红了视野。 黑发少年的尸体倒在草丛中。 他单知道救你会被驱逐出禅院,却不知道救你还会死。 越过一地血肉,兄长直哉走来,牵起你的手。 “你现在选人标准降得这么低了?” 他伸手,揩去你颊边的血点,又责怪道:“啧,脏死了,刚才干嘛不离远一点。” 说着,他拉了一下你,没拉动,直哉就弯腰,伸手绕过腿弯,抱起你往回走了。 在你们身后,兰太被孤零零留在原地,留在了这个乍暖还寒的夜晚。 ———— 回到禅院家,母亲已奄奄一息。 “居然敢帮你逃跑。” 望着脚底趴着的中年女人,直哉讥讽道: “如果不是明天婚礼要用到她,她现在已经死了……” 他看着主母的眼神不像在看自己的妈妈,更像是看一块垃圾。 你被抱走时,深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母亲大人。 趴在地上的母亲大人也在看着你,她的目光不敢与你对视,在对女儿汹涌的爱怜中、还隐藏了一丝深深的恐惧。 恐惧……吗? 你在心底静静品味这个词。 后半夜,直哉一直守在你的身边,他替你洗干净沾了血的头发,又耐心擦去你脸上的血渍,替你换上了新娘的白无垢礼服,给你绾发、上妆。 凌晨,天还没亮,就得前往八坂神社,抵达时,神社内灯火通明,神官司仪、乐队人员严整以待,参加婚礼的嘉宾亦陆陆续续到齐了。 人不算很多,却都是御三家数一数二的咒术师,收到邀请时他们也感觉很古怪,想不懂为什么新娘才15岁。 可直哉毕竟也是新生代的领头人,还是备受瞩目的禅院家主第一顺位候选人,能够参加这样人物的结婚式,对他们而言也是种认可。 宴会正酣,神圣参道上,两位巫女于前方引路,吹奏手奏响古乐,漆红相合伞下,两位新人缓步登场。 为你引路是两位素未谋面的双胞胎堂妹,刚满十岁的真希和真依。 直哉无时无刻不握着你的手,你只有在他走开应付宾客的时候,才稍微获得一点喘息的机会。 真依在四岁时觉醒了「构筑术式」,虽说在禅院家,女性根本无法站在咒术师的起跑线上,但觉醒了术式,就会从咒具库里赠予其相应的咒具,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 “给我这个。” 你从广袖中伸出手,指向她的腰封处,示意她把咒具给你,口吻很笃定。 “真希一直让你把它戴在身上了吧。” 两位身着和服的可爱堂妹面面相觑,两张一样可爱的小脸上,表情可以说是警惕与不安,她们对直哉感官不好,或者说,她们对所有禅院人的感官都不好。 即便如此,面对法子小姐的请求,小小的真依还是伸出手,从腰封下取出了包有咒具的袋子。 “就算让我给你……” 但是法子小姐咒力低弱是事实,有需要用到咒具的场合吗? 身着繁丽白无垢的美丽少女接过,将侧脸贴在口袋上,她在棉帽子的阴影下、垂眸露出了温柔又和气的笑容。 神圣的装束也消磨不掉她眉宇间未曾褪去的稚气,就好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般,处处都存在着不和谐感,即便如此,那笑容也如此美丽,仿佛含苞待放的百合花,在一瞬间,便抚平了姐妹俩的不安。 “谢谢你,是你们救了我哦。” “作为回报,我也会救你们的……” 她以空灵而虚无的声音,说着真依真希听不懂的话,纤细得仿佛下一刻便会断掉。 不知为何,这样美丽的堂姐,总给她们一种仿佛随时都会回去天上的感觉,大概也正是体会到这一点,直哉那家伙才会卑劣地囚禁着这轮明月。 说话间,直哉就回来了,他还是穿了传统的婚服纹付羽织袴,黑色羽织前后都有扬羽蝶纹的家徽,深色的礼装衬得他肩宽腿长、气宇轩昂的。 他的金发都有些褪色了,发尾处显露出原本的黑色,最近因为一直在忙婚礼的事情,所以都没有时间去染。 “你们在聊什么呢?” 他狭长的眼瞳弯起笑了,俊美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那样开朗,活像一只晒到太阳的金色大狐狸。 但只是看到他……让人不愉快的氛围就弥漫过来了。 人真有两副面孔呢……这副模样跟他在真希姐妹面前那副趾高气扬的鄙夷脸大相径庭,就连称谓也变礼貌了。 只是在他阳光的笑容中,却是饱含探究与深意的注目,禅院直哉眯眼俯视着下方的堂妹们,仿佛想从她们脸上看出些许刚才那番谈话的蛛丝马迹来。 “走了,哥哥。” 沉默之际,法子小姐说道,不露声色地将装有咒具的口袋收进袖中,转身迈步离去。 这是她第一次叫直哉哥。 所有人都以为直哉会生气,这里是他和法子的结婚现场,也许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别人把他和法子当兄妹来看。 但是直哉没有生气。 他瞬间便忘了刚才的事,在愣住几秒后,青年眼睛一下子变得湿润,白皙的脸也飞上红云,他握拳凑到唇边咳了两声,两步做三步地追了过去。 “等等,法子,再叫一句吧,等会儿也这样叫我吧……” 真希真依:……真的会谢。 · 就像一周目结尾时一样,在巨大的红木鸟居下,摄影师站在远处的桥上,为他们一家人拍下照片进行留念。 去到那里的时候,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你在直哉的牵引下、于他身旁入座。 因为很高兴,大家都喝了很多酒,也许是真的有些醉了,一路上他一直在向你撒娇,把毛茸茸的头靠在你肩膀上,说些讨人喜欢的话。 你头一次没有给他吃爱吃的大嘴巴子,直哉更高兴了,表现得就更周到体贴。 路上遇到的宾客见了,都说直哉真疼爱你,你真是太有福气了,又夸些郎才女貌、百年好合的话。 金发青年听得笑容停不下来,等抵达拍摄地点,坐到鸟居下的时候,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你在他身后入座,便有侍女过来替你们整理妆发、捋平衣褶,务必待会儿入镜时,这对新婚夫妇将是最美好的姿态。 主母大人亦在其中,挪步过来,为你整理因行走而稍显散乱的发丝,手指不断颤抖,你对她一笑,她差点落泪了。 头顶是八坂神社有名的千年樱,此刻正值花季,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落而下,竟然会让人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好可怕。 远处,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桥上直毘人老爹和神社主人的谈笑声,宾客们散落其中,赏樱谈笑,几个小孩子在草坪上跑跑跳跳,玩着手鞠球,不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可怕。 出神中,有什么东西滚到了膝前,双手交握于袖中的黑发少女垂眸一看,正是一个五彩斑斓的线球。 “在这里!” 身着和服的小孩一边告知同伴,一边小步跑来,出现在了你的视野当中,他弯腰下来捡球,起身时猝不及防看见了端坐于繁樱下的美丽新娘。 圆圆的小脸变得通红,嘴巴微张说不出话了,小孩瞪大了眼睛,仿佛呆住了。 “靠,小屁孩在这里玩什么玩,跟我抢法子还差得远呢!滚一边去!” 直哉一脸晦气地扇手,叫大人来把他带走了。 ……怎么看都很可怕。 一切准备就绪,仆人们退场,摄像装置调试完毕,明媚春光中,樱花无声飘零,犹如花雨般,在巨大的鸟居旁铺上一层层粉色地毯。 跟一周目唯一不同的是,你身边的男人从老头、换成了曾对你不屑一顾的禅院嫡子直哉。 ——那个曾经口口声声说着“不嫌弃她拖累我的名声就已经够仁慈了,亲妹妹咒力这么低,一想到她跟我流着同样的血就恶心”的直哉,你的亲哥哥。 人生真是奇妙。 啊啊……如果能给现在的他、看看自己上一周目的嘴脸就好了。 不过你不稀罕。 法子不稀罕,雾枝子不稀罕。 人渣的爱,谁爱要谁要吧。 底下宾客瞩目中,你盯着直哉的后颈,幽幽问道: “哥哥,我想要什么你一定给么?” 金发青年的背影一僵,像是不明白你怎么挑这个时候问他,他望着镜头呢,于是没有回头,只小声说道: “别闹……拍照呢,今天晚上乖乖让我抱你,无论什么我都给你。” 远处的特聘摄影师已经抬起手指在倒计时了。 “三、二、一!” 话音落下。 鸟居下,美丽端正的新娘冷笑一声,低头从袖中取出一枚左.轮手.枪。 第56章 怀中抱哥杀 你才不要在角落里像阴暗的老鼠一样死去呢,更不会故意去激怒直哉,引诱他杀死自己。 这样也太可怜了,不就变成完完全全的败者了嘛? 你要死,就要在死得叫所有人毛骨悚然,最好是永生难忘,即使进到棺材里了、闭上眼睛,也会清晰地在视网膜上浮现出来…… 然后……在万众瞩目里迎接自己的新生。 —— 新娘的枪对准了新郎。 所有人都呆住了。 直哉转过身来,眉间有阴影在郁结,他的表情很僵硬,碎发之下,那双碧色的眼瞳倒映出黑洞洞的枪.口,他说:“别闹,法子。” 声音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仿佛无理取闹的人是她。 天空之上,慢悠悠飞过一只燕雀。 阳光落在桥下的池水中,碧波荡漾,带起粼粼水光,炫目到有些刺眼。 “其他时候都没关系,但今天好歹是我们两个的结婚式,总得给我点面子吧。” 禅院直哉露出了安抚似的笑容,他尝试着伸出手,像是要触碰她的肩膀,又好像是要推开她的枪.口。 其他咒术师也许会受伤,但他却不会。 拥有「投射咒法」,他能够将一秒划分为24帧,并预设动作,此术法使得他的速度极快,即使是子弹,直哉也有自信能躲过。 禅院直哉只是不明白,妹妹是怎么弄到这把枪的,明明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就已经确认过没有任何危险物品了。 “你分明知道这对我没有用的,也威胁不了我。” 他的妹妹一直很笨,即使想要逃走,也总是会被他捉住。 就在他想着怎么安抚她,尽快结束这场闹剧时,耳边响起了妹妹的声音。 “我知道。” 说着,她收回手,将枪向上竖起,对准了自己的下巴,然后她勾起唇角,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灿烂笑容。 “那这样呢?” …… 直哉瞪大了眼睛。 当她扣动扳机,一切仿佛成了慢动作。 被风吹起的棉帽子,樱花里飞舞的黑色长发,她在鸟居下缓缓闭上眼睛,那是直哉从未见过的甜美笑容,眉目舒展,有种发自真心的快乐。 下一秒,自禅院法子的脖颈上,开出了一朵瑰丽无比的血之花…… 脑浆、血肉、那张秾丽的颜容,全都在子弹一瞬迸发出的热量中炸裂开来,少女无头的尸体向后倒去。 她仰倒在春天里,血液如蛛网般向外扩散,将神圣而雪白的白无垢慢慢染透,也将身下樱花的花瓣浸没、沾湿了。 然而直哉分明看到了,在她倒下的那一刻,自那具纤弱的躯壳上,有一只闪闪发亮的白鸟,扇动翅膀浮了出来,向上升去,脱离了凡世,向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走了。 他想要用笼子关着的鸟儿,终于在这一天,以最残忍的方式离开了他。 那一声枪响,仿佛带走了听力,使得所有人耳朵都出现了暂时的失聪,也带走了直哉的心。 她蓄谋已久的死亡是一种胜利。 尽管没有被任何人承认。 金发青年猛地站起,因为站得太快了,他在春日的阳光中,忽而感到一阵晕眩。 是梦吗? 妹妹的血蔓延到了脚下,青年避而不及地迅速倒退,险些摔倒在了地上。 仿佛只要不触碰便能避开的现实,以一种惨烈的、血淋淋的方式,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死死盯着那滩血,看着那具已经停止呼吸的尸体,女孩从袖中露出的半截白皙的手腕,一种陌生感袭来。 明明在记忆中,有关法子的一切却还那样清晰,她湿润的眼瞳,纤细的声音,凶狠的时候眼睛却在默默流泪,她身上苹果香波的香气,细软的头发被水打湿时表现出来的黑……以及总是在不经意间,她睫羽伸展,凝望向虚无的空气时,所流露出来的有些孤独的神气。 记忆里的一切,都让直哉发自内心的感觉怜爱。 然而她的尸体,却让直哉感到恐惧。 ……那仿佛已不再是他的妹妹,已不再是人类了。 身体内部、灵魂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崩溃溶解。 当他意识到一点时,忽然感觉很对不起法子。 “怪你!你他妈的贱人,存心找死!” 禅院直哉爬了过去,手忙脚乱地抱住了妹妹的尸体,像是不懂爱的人指责自己擅自坏掉的玩具,他紧紧拥抱着那具尚还温热的身体,像是要将其勒紧骨头里一般,手指都颤抖不已。 血液弄脏了他的衣装,直哉却不管不顾。 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够抹除刚才他退后几步的动作,抹除掉他刚才对法子尸体的恐惧。 但真强迫自己去看到她的死时,自直哉从不会流泪的眼睛里,他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湿热的液体不断滚落而出。 眼眶发红,瞳孔震颤,那凶狠的表情忽而化为了无助孩子似的哭嚎。 “……我没想这样的,我不想杀你的!法子……法子……活过来,求你了!求你!!” 后知后觉的,一种莫大的悲痛淹没了他。 . 闹剧一样。 疯了似的儿子,突然自杀的女儿,目睹这一切,禅院直毘人脑子如当头一棒,半天回不了神。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四周都是宾客的尖叫声,原本幸福的婚礼现场顿时沦为了惨剧的孵化篮。 他望着法子的尸 体,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在那个雪夜降生,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小小婴儿。 她那么美丽,出生时就玉雪可爱,看到的人都夸她,许多老家伙都写信上门想要为家里的小辈求娶法子。 五条、加茂,乃至其余里十家,法子是他自慢的女儿,是他的骄傲。 法子诞生于月8日的夜晚,关于那个夜晚的记忆,现在居然那样清晰,他那时很喜欢当红女明星酒井法子,所以给她起名法子。 是希望她能长成像法子一样可爱漂亮惹人爱的女孩。 女孩子美丽柔顺就足够了。 明明「法子」作为佛教用语,也有“步向正道”的寓意,但为何直毘人给她起这个名字时,却从未想过这一点。 那个时候,他为什么没能给女儿一点像样的祝福呢? 如果这样,女儿是不是就能够活下来了。 在岁月流逝间,自己已忘记了女儿出生时,那喜悦的、为人父的心情了。 伴随着女儿的死,直毘人的野心永远破灭了,同样破碎的,还有他的平常之心。 已经无法回到从前了。 在他以后活着的每一秒,呼吸里都是女儿血的气味。 这一认知令禅院家主脑袋发黑,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怎么也无法避免缺氧感,他身体一歪,扶住旁边的桥柱,缓缓蹲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在视野边缘,忽然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直毘人忽而瞥见了手捧长刀的妻子,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直直向着金发青年走了过去—— “……!” 男人抬起头,朝她的背影伸出手,即使想要出声提醒些什么,喉咙也反复像被湿掉的棉花堵住一般,意识无疑是清醒的,身体却动弹不得。 他只有眼睁睁看着妻子走近。 绝望地看着,那一贯懦弱得像个影子的女人高举起刀,朝着儿子的脖子直直砍了过去—— —— 鸟居下,直哉的眼泪始终无法停止。 心脏绞疼,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喘不过气来,禅院直哉徒劳地呼吸着,直到他发现,这并不是悲伤过度所引起的,而是他中毒了。 整个婚礼的酒水都被人投.毒了,包括直毘人在内,只要喝过酒的人,此刻全都如猪猡般倒地待宰,即使拥有咒力锤炼体魄,却无法改变咒术师也是人的事实。 而想要给整个会场的人投毒而不暴露,能够做到此事的人、就只有包揽婚礼事宜的主母大人。 他和法子的母亲。 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 那一刀直接从他后颈穿透,直哉刚抬手捂住破了个洞的脖子,身体便如遭重击,禅院主母一把将他掀翻,从他怀中抢走了法子冰冷的尸体。 “要是我当时也能够这样做好了……如果不让你这个畜生带走法子,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自持刀的母亲嘴里,发出了神经质的呓语,她的脸上在阳光下,也显得麻木而恐怖。 她万分珍惜地抱着女儿,姿势还是和以前一样,就仿佛法子还是个小婴儿、还待在她怀里那个的时候。 “要是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直哉,我真后悔没在生你的时候,就把你掐死……” 这女人在说些什么啊,叽里呱啦烦死了…… 禅院直哉全然听不进去。 他的眼中,就只有那具被血染红的尸身。 “法子……还给我!!把法子……” 从青年被刀贯穿的脖子当中,发出了古怪而嘶哑的声音,他如蠕虫般在地上挪动,挣扎着、朝少女的方向伸出了手。 新娘自杀,母亲弑子。 在神圣鸟居下,少女的鲜血静默流淌。 看着被洞穿脖子的新郎,努力伸手想要夺回新娘的一幕,没有人感到感动。 简直恐怖。 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播出去肯定能在头版头条上称霸天夜吧。 因中毒而动弹不得的宾客们,禅院家的族人们,呆呆地望着这出闹剧,接连不断的事故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禅院家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而在这死寂里,在旁人视野触及不到的地方,在母亲怀中,黑发少女睁开了双眼。 “你很好地做到了呢,妈妈。” …… 完好如初的法子如是说着,露出了微笑。 像是早就知道她的复活,主母大人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掉下来了,欣慰、幸福,一瞬间,她呜呜地、含糊不清地埋头哭泣了起来,如释重负。 “法子……” “法子!”“法子?” 比先前那些事情还要恐怖百倍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人都以恐怖、惊异的目光凝望过去。 黑发少女伸手抚摸了一下母亲的头,像是安慰着自己的孩子,她美丽的脸上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温柔。 子弹分明洞穿了她的下巴,向上,又击碎颌骨、梨状骨和颅骨。 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蒸发了她的部分脑浆,然而当她站起来,阳光下,那白嫩的肌肤上,除了未干涸的血迹以外,竟然都不见任何伤痕。 如同恐怖电影的一幕。 从地狱回来了。 当她走到直哉面前,青年一下子伸手,抓住了她的衣摆。 “回来……法子、回来……我!” 断裂的声带,令他几乎失去了声音,从脖子伤口处涌出血液,但因为咒术师的体质,他并没有死去。 黑发少女像是因此感到疑惑不解,在他旁边慢慢蹲了下来。 “哥哥,还活着呢?” 她歪了一下头,伸手抚摸哥哥的脸。 直哉的嘴巴里喷出大量的鲜血,那张俊美的脸被血弄得血淋淋的,显得比往常顺眼,他疼得要死,眼睛里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着迷般盯着少女鲜活的脸。 “像你这样跟蛆一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死过一回,似乎美得更为可怖。 即使说着恶毒的话语,但她柔柔地凝望着他,那目光许多年来不曾有过,依旧令直哉怦然心动。 “不过,就这样死了也太幸福了……说不定还会变成咒灵,给世界制造垃圾,先让你失去所有咒力和男人的尊严,承担完畜生该有的处罚吧。” 少女说着,温柔地抱起他,她的手倏尔伸进了他的胸口,然后自其中、凭空握住了什么。 她向外抽,一把形状奇特的大剑就自她空荡的手指间逐渐成型—— 直哉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像是感受到什么,他的表情扭曲,痛苦得想要逃脱。 但死而复生的少女始终幽幽地凝望着他……这一切,又令金发青年品尝到了比之更为痛苦的折磨。 他咬紧牙,任由血液从喉咙里涌出,碧色的眼瞳望向妹妹那双与自己同样色彩的瞳眸,直哉忽而放弃了挣扎。 在场的咒术师们看着那场景,浑身发冷,动弹不得,感到一种灭顶的绝望。 只因为,伴随着那把剑的拔出,肉眼可以观测的,金发青年身上的咒力,全都被流向了那把剑。 当剑被从直哉体内完成拔出,他已失去了所有咒力,永远沦为了普通人 。 法子用完就扔,将他扔垃圾似地丢到了一边,她站起来,只是看着手里那把大剑,嘴巴里嘟囔着。 “这就是用一级咒术师制作出来的武器啊,跟直哉一样讨厌。” 当她走到瘫软在地的直毘人身旁,男人张了张嘴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只是看着少女的手,眼中有不易觉察的恐惧。 “……你是人类……还是诅咒?” “恶魔人哦。” 女儿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法子,那你打算拿禅院家怎么办……” 禅院家主最后问道。 雾枝子已经听到了任务完成的提示,但这样还不够。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她朝直毘人伸出了手,在对方绝望的眼神中,握住了自对方心口浮出的那把剑,缓缓往外一拔。 第57章 一个人的全面战争 跨越时空,超越维度,高高在上、此世最强的天启恶魔大人观测到了少女的死亡。 「想活下去,就高喊吾之真名。」 源自地狱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世界,但只被少女所捕捉了。 ——那是极其古怪而恐怖的发音,令人联想到指甲刮挠玻璃的声音,虫蚁啃食棺木的声音,一万只蝗虫从稻田上飞过,一万头野马嘶吼着跳入深坑。 自血泊之中,距离心脏停止跳动的0.1s,飞出的眼球竟然能够看到倒在地上的、自己的无头尸体。 在心底,有什么声音浮现出来,等反应过来,她已不由自主地喃喃出了那个名字,那是一种她前所未闻的语言,现在却如此流畅地被她说出口了。 “……” 名字出世的那一刹那,冥冥中,有人打了一个响指,刹那间,天旋地转,在昏黄的天穹下,一只漆黑的林鸱孤零零踩在漆红鸟居之上。 契约成立。 林鸱金色的圈圈眼瞳,注视了禅院法子的死,并逆转了此种结局。 祂的声音传递到了少女明明已经蒸发的脑子里。 「我赋予你新生、以及夺取一切的能力,作为报酬,要在这个世界发动战争,让人们再度体会到全面战争的恐惧。」 「法子……绝对,要做到哦。」 「你已和战争恶魔达成永不违背的契约,生效日:即刻。」 死亡的一刻,模拟器的奖励果然到账了,雾枝子看着画卷中突然跳出来的提示,摩拳擦掌、磨刀霍霍。 等了十五年的金手指终于拿到手了! 现在是,猎杀时刻! · 「你已获得以下状态:战争恶魔的注目(同战争恶魔结成契约的幸运儿,持有者将获得战争恶魔百分之一的能力,并获得以下能力。) 能力: 1.对你产生恐惧、爱怜、蔑视的三类人,能够被你抽取咒力,制作成武器。 2.由咒力组成的咒灵可直接制作成武器。 状态时限:永久 状态加成buff:恶魔注视者。 体质+200智力+100 当前属性如下: 家境:100外貌:210体质:201智力:110」 「已接受支线任务:战争恶魔的委托。 任务内容:以战争统治该模拟副本世界。 任务奖励:战争恶魔部分能力具现化」 画卷之上,樱树下,黑发少女猛地睁开了双眼。 她的头颅不知什么时候恢复如初了,余留白色婚服上大片干涸的黑红色血污,证明了刚才的枪.击并非幻觉——雾枝子自认为还挺时尚的,有种撞色的美感,但在他人眼里却是恐怖。 就算是最强也不能死而复生吧!就算是诅咒也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内形成吧!何况她还有影子呢! 被血液打湿的睫羽之下,原本碧绿的眼瞳中忽而浮现出一圈一圈的金色光晕,黑发无风自动,黑发少女起身,身披被鲜血染红的白无垢,如穿越阿刻戎河的死神,裙摆逶迤、自人们身旁抬步走过。 一把把长剑、带着他们的全部咒力自发飞向半空,汇聚在了少女新娘身后。 绝望,蔓延。 「15岁,你在婚礼上自杀成功,并契约了战争恶魔。 亲眼目睹你死而复苏的全过程,在场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对你产生了恐惧,此刻,这些人在你眼中,已经达到标准,化为你武器的受肉。 看着因毒而瘫软在地的父亲、兄长,禅院家的其他人渣,以及跟这些人渣玩得挺好的,受邀参加婚礼的其他咒术师们。 在众人或绝望、或愤怒的目光里,你将他们的咒力全都抽取殆尽,化为了一把把大小不一,奇形怪状的长剑。 “我还蛮喜欢红色的……” 你喃喃自语道,伸手一抹,使得所有咒力武器都化为了黑红色,这样看上去就和你在现实世界里召唤出的血肉大剑别无二致了。 整个禅院家都是垃圾,能贬为非咒术师的人你都没放过,只留下了真希、真依,和其他禅院的女人们。」 「作为唯一拥有咒力(虽然稀薄得接近没有)的嫡系,你在这场婚礼过后,理所当然地继承了整个禅院家。 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即使继承了禅院,还有更强的五条,即使打败了五条,也有两座咒术高专和那些封建的老家伙。 你已经不想再品尝弱小的滋味了。 这个世界就是牢笼,你没办法挣脱,就只能将其打造成更为舒适的牢笼。 不着急返回禅院家、享受自己的战果,你控制了在场的宾客,这些人大都出身自御三家,废物利用得当,就能起到很好的牵制作用。 带着半死不活的直哉,利用咒力武器,你就近挟持了京都电视塔。 “请保证接下来大家都能在电视屏幕上看到我这张美丽的脸。” “然后对其他电视台的负责人也这么说,我会发自内心地感谢你的。” 身着白无垢,头上身上全是血的少女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之上,手上还拽着奄奄一息的禅院嫡子。 她十分礼貌地朝大家点头,温柔地凝望,不掺分毫阴霾,碧色的眼眸像是泛起涟漪的爱琴海,又令人想起林间掠过的小鹿。 而在那温驯的模样之外,是悬于京都塔上空的数把悬而欲坠的血肉大剑。 …… 望着惊恐地沉默着的人群,像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回答似的,少女尽可能轻快地眨了眨眼,声音依旧纤弱动人: “还不赶快动起来,渣滓们。”」 咒术师也是看电视的。 下午六点左右,当咒术界接收到讯号时,整条大街都懵逼了。 尤其是看到少女身后被绑成粽子的未来咒术界栋梁们,自四面八方涌来了无数讯息,几乎将京都塔的通信热线挤爆。 “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啊!真是害人不浅,还不赶快放了我家的孩子!”这是加茂家的长辈。 “我们学校的学长也在里面,好可怕!是诅咒师集团突然袭击了吗!!”这是两座高专的学生。 “我*咒术师粗口!那不是一级咒术师禅院直哉吗?一会儿不见,怎么被搞得这么惨,还被一个顶顶漂亮的颜值210宇宙无敌美少女踩在脚下!”这是审美也顶顶好的咒术师路人甲。东京塔塔顶,头顶上盘旋的直升机以及警报声,探照灯照得整个黄昏、也仿佛白昼。 摄影棚下,黑发少女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被绑架的咒术师们当中,像是巨龙和她无用的财宝。 直播已经开始了,但她并不知道,只是撑着脸颊,用树枝在昏死过去的直哉旁边写写画画,直到导演战战兢兢地在镜头外写字提醒,她才反应过来地起身。 “唉?已经在录我了!” 她吓了一跳,忙丢开树枝,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整理头发,明明还穿着繁重的婚服,娇小的身姿却完全就是十几岁国中生的模样,看着这样天真稚气的她,没人笑得出来。 “对不起,刚才光想着怎么折磨他去了,没有听到你们的话呢……” 扒拉完头发,她又伸手扯了一下过长的袖子,这才束手束脚般拉下拢住了视线的棉帽子,抬眸对镜头一笑。 新宿、涩谷、北海道、东京高专、乡下海岛,大街小巷,居民楼和摩天商场,所有能够被卫星覆盖到的区域。 于是,每一个能够播放东西的屏幕上,都清晰地显现出了那张可爱的笑靥。 □□涸的鲜血染红的笑靥。 像是有什么东西曾洞穿过她的脑袋,血液从脑门上流了下来,没有擦干净,就永远留在了上面。 血液也无损她的美貌,她微微笑着,舒展开来的眉间有种天真烂漫的神气,恍惚间,人们仿佛从中看到了满山盛放的繁樱。 如同不懂世故的小孩,在大人面前装出端庄懂事的模样,少女先伸出手向两边摆了摆。 “嗨嗨,大家好,能看得见吗?” “我知道大家心里有很多困惑想要解答,那我们也不扯其他乱七八糟的,直接进入正题吧。” “现在我要到了一个超级大的好地方哦,”她后退一步,停在场地中央,而后摊开纤细的双臂,示意摄像头左右扫视一下。 “就是为了给大家展示我的能力,能够颠覆整个咒术界的能力。” 说着,她从身后的人质里单拎出一位十一二岁大的小少年,向大家介绍道。 “他是宪纪君,加茂家的现任嫡子,我将他刻意留在了最后,就是为了给大家更好地展示我的能力。” 或者说,更好地散布恐惧。 举世瞩目中,她伸手拔出了加茂宪纪胸口内的长剑,使这个御三家之一的次代家主,当众沦为了普通人。 那是一把本体赤红如血的武士刀,很有他的风格。 “这样就用宪纪君的咒力制造出了一把非常厉害的武器呢,是不是超级简单呢!” 黑发少女欣慰地打量了几眼手中的刀.具,这才转头望向镜头。 “正如你们所见,我的能力能把咒术师变为非咒术师,这也注定了我将成为全体咒术师的敌人。” “觉醒这项能力,首先我要感谢我的父亲,也是当代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族直毘人。”她低头看向脚边怒目圆瞪、却已眼怀绝望之色的中年男人。 “他理智、有大局观,擅长断情绝义,事业心极强,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说不清的优点,但他唯一的优点就是生出了我。” “然后感谢我的哥哥直哉。”说着,少女抓起青年的头发,将其从地上揪起来,靠近镜头,好让所有人都能够记住那张人渣的脸。 “我在十岁以前从没说过一句话,因为这个世界是由眼泪构成的,但是我最亲爱的哥哥告诉我,世界原来并不是这样的。 世界是由呕吐物构成的。 感谢他一直欺负、鞭策与诅咒我,让我知道了生命的难得可贵;也感谢他不顾一切想要娶美丽的我,方便我含泪继承他的咒力和位置,登顶禅院家,顺便登顶整个咒术界。” 说罢,她松开了手,将镜头扶正,确保只对准自己。 “今天是高兴的一天,也是值得你们铭记的一天,因为从今天起,我、禅院法子,整个咒术界最美丽动人恒星级别的宇宙美少女,将发动第一次咒术界大战!” “接下来,我将会从咒术师身上制作出武器,剥夺你们赖以生存的咒力,消除咒术师,创作一个只有我是最强的世界。” “诸君,让我们开启没有呕吐物的时间吧。” 随着屏幕中的少女淑女地提起裙子致谢,电视和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漆黑。」 「15岁,你向全咒术界宣战。 赶在五条悟抵达之前,你撤离了京都塔。 目的已经达成,无论是愤怒蔑视,还是恐惧,只要是人,只要还有情绪,只要具备人性,就不可能对你的能力、你的暴言无动于衷。 他们一旦动了感情,制作咒力武器的门槛也就达到了。」 「16岁,强大者还需要触碰,弱者只需要注目,你视野所及的地方,能力瞬间发动,任何咒术师的胸口之上便会自动形成咒力武器。 你是所有咒术师的天敌,简直无解。 如同病毒般的传播速度,你清除了咒术界一半的咒术师,非咒术师们也自发拥护在你的身边。」 「17岁,战争持续,制作的武器已经多到放不下的程度了。 咒术界残存的高层发言:随着咒术师日益减少,祓除咒灵的力量减少,助长了咒灵的增加,法子你的战争将会导致人类社会的灭亡。 你平生最讨厌这种扣帽子的言论了,正巧一个蓝头发的人形特级咒灵找到你,说些“不是人类,又不是咒灵的你,灵魂是什么模样”的奇怪的话,并且想对你使用无为转变,你快他一步发动能力,当场制作了一把咒灵强强剑。 从咒力到身体,全部都消失不见,男人彻底化为了武器本身。 “没有咒术师也没关系啦,这世界有我就够了。” 你如是说道。 咒灵身体全是由咒力所化的,做成了武器也算是一种祓除,计划通,高层无话可说。 一部分顽固的咒术师向你倒戈了,他们自愿献出咒术武器,奉你为王。」 「18岁,又有奇怪的人类过来挑衅,名为夏油杰的奇怪和尚嘴巴上念叨些“咒术师怎么能变猴子咒术师怎么能变猴子”的、引人发笑的话,带人朝你发动了攻击。 你又多了好几把剑,你用他的咒力制作了一把眯眯眼强强剑。 真变成猴子的夏油杰又不发疯了,成天跟哑了的直哉、还有一些被你夺走人生的非咒术师们一起,跟他们一起讨好你,说些“你实现了我最初的梦想你是正确的世界是属于猴子”的这种令人快活的话。 你早已经认出来了,他就是五条悟手机照片上那个同期,你只感觉非常有趣地笑了,拿出手机,先拍个美美的合照上传ins。 “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粉丝五条悟给你点了个赞。」 「19岁,战争持续,支线任务也完成了,制作的武器也已经很多了,但是你还是觉得不够。 最强的武器还没有出现。 这些年来,你一直避开五条悟走,对上这种超常规角色,你还是觉得没有胜算。 只是最终决战是避不开的。 有一天走在路上,你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六眼神子。 说实话,最初听到这个名号的时候,你一直以为他有六只眼睛,你实在想不懂为什么会叫六眼。 他说他是为了杀你而来的。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在你那无数把特攻武器下,现今残余的咒术师完全是夹着尾巴过日子,负隅顽抗着苟延残喘,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五条悟身上。 动手之前,他说:“是我不好,那个时候没有洞察禅院家的暗流涌动,没能把你救出来。” 你只岔开话题:“怎么又不叫我未婚妻了。” 白发青年像是一只被人突然摸了头的狗狗般,倏地竖起耳朵:“……你还承认我们的婚约?” 你摊开双臂:“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好久不见了,过来抱一下。” 五条悟没有一点犹豫,大步走上来,伸出手就将你抱了个满怀。 他高你好多,你感觉自己被一面墙抱了,脑子里一下浮现出了很多你最近在看的矿工文学。 你想,原来他不仅知道自己很强,还知道自己很受人喜欢啊,因为知道自己受欢迎,所以觉得无论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所以觉得自己不会伤害他吗? 你不原谅。 但不是因为他没救你,而是因为他的傲慢。 “我都说过了,不会让你救了,你总是认为自己所认为的东西是对的,不肯低头去看看。” 说罢,你的手已经没入进了青年的胸口。 但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感觉五条悟好像早有所知般,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就任由你夺走了他的全部咒力。 制作成了一柄湛蓝无比的绝世大宝剑。你握住剑柄,将其一把抽出,自此,最强陨落,就此沦为常人。 而与之相应的,最强的武器——强强强强剑,横空出世了!」 「20岁,你靠强强强强剑一统咒术界,世界上再也没有咒术师和非咒术师之分了,只有你和你的狗之分,你成功创造了一个只有你最强的美好世界。 就这样,时至今天,你也和你的狗一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通关成功,模拟结束。」 第58章 さよならを教えて…… 几年间,有无数咒术师试图“拯救”你,大家将法子你看作误入歧途的失足少女,将你的暴行归于童年时代的不幸福,咒术界痛斥禅院家的风气持续了很久,禅院的名声完全发烂发臭! 到了后期,好像谁不骂两句禅院封建泥潭,就不配当咒术师似的。 他们都觉得你可怜,觉得能凭借自己的爱去感化你。 在你消除咒术师活动进展得最顺利的时候,大街上都没有咒术师敢冒头,人们都活得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苦不堪言,即使这样,还有一部分咒术师脱离群众,成立了“保护法子联盟”,呼吁大家不要伤害你,你只是个可怜的孩子。 ……呜,简直典中典。 人类的同情心怎么能这么泛滥,人类又是怎么能够这么傲慢的! 只有你知道真正的原因,你才不是后天这样的,禅院家顶多起了推动作用,但并非你毁灭咒术师界的真正导.火.索。 因为你在出生的时候,心里就隐隐有个声音在说了。 「人只有一度死,才能获得创造美好的世界的钥匙。」 而现在,你愈发坚信这一点。 · 拔出强强强强剑的那一天,剩下那些还在孤军奋战的咒术师们也都绝望了。 在那一天,他们从阴暗的下水道里起身,纷纷走上街头,朝你举手投降。 即使是最顽固的老橘子,在战力完全被你碾压的情况下,也只能奉你为王,朝你俯首称臣,自行献上咒力武器。 实在有趣。 几百年间,咒灵当中曾出现过许多称霸一方的王,而在同样实力至上的咒术师界,却只出了你一个王。 五条悟也许也能做到,但你以你自己的方式先一步成功了。 后续几年,虽然陆续仍有残存的强大咒灵、自觉咒术师的时代已经过去,向你发起了反攻,他们甚至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收集二十根手指,复活了千年前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 但结果只是……你的武器库里又多了数把咒灵武器。 “因为、你们真的很弱诶……” 随着你战争的推进,你的能力也愈发强大,到了后期,你所制作出来的咒力武器,不仅吸收了母体的全部咒力,还继承了母体的全部术式。 什么无下限、十种影法术、反转术式的,简直手到擒来。 当你把用鼻子看人,嘴巴里念叨着“矮子女人还不够塞牙缝”的大爷暴揍得人事不省,把他变成大爷强强剑后,你再看向底下的咒灵军团—— 诅咒方的心态已经彻底崩了。 原本这个时代有五条悟,就已经够难受了,为什么又多一个你! 怎么想都是禅院的错! 没办法,毕竟战争恶魔的能力实在太贴心了,作为能自由操控世间咒力的你,不光是咒术师的天敌,更是所有咒灵的天敌。 你要是不拿下这场战争,你都对不起这次抽到天启恶魔的欧气! 战斗结束,操控这场战争的幕后主使者也浮出水面,那是一位脑袋上有缝合线的奇怪路人脸诅咒师。 他本想趁乱想杀了你、夺取你的身体和能力。 可咒灵方颓势尽显,你的攻势摧枯拉朽、直捣黄龙,他即使开启了领域,却仍旧不敌你左手强强强强剑,右手大爷强强剑的双剑合璧,最终被你重伤,制作成了一把脑花形状的剑。 “这是什么丑东西啊!” 看到大剑在男人胸口凝聚成型的瞬间,你瞬间就不想去握了。 但即使这样了,这人还阴沉沉的,嘴巴里还在说些“你是错误的,已经来不及了,我的咒术盛世”之类的、引人发笑的话。 气得你一把把剑扯出来了。 奇怪的是啊,当你彻底拔出这把脑花强强剑,这人就死掉了。 和其他沦为普通人、却仍旧活着的咒术师不同,他的确是直接死掉了,尸体都散发出臭味,一副本来死了很久的样子。 你一刀划开他的身体,翻了翻,最后在脑壳里发现了一滩已经臭得不行的黄白色液体——像是放了千年的脑花被拿出冷藏室,在遇到了空气的那一刹那,彻底化作了脓液。 后来你才知道这人,不对,这个脑花叫作羂索,是个千年前的特级诅咒师。 虽然搞不懂他死之前说的那番话是个什么意思,但不用想也知道,他应该也是跟夏油杰一样,怀揣伟大理想抱负的苦逼角色,隐姓埋名、不动声色地潜伏在黑暗里中,战战兢兢谋划了千年,结果却因自己骤然发动的战争,未能实现的理想就这样破灭了。 “真可怜……明明计划了那么久。” 你为他流了一滴同情的泪水,转身就把脑花强强剑甩到角落里积灰了。 ——虽然是很强没错了,但脑花什么的实在也太恶心了吧!不配和你的强强剑、眯眯眼剑、大爷剑,四剑合璧。 你果然还是最喜欢你的强强强强剑了!又帅又有型。 关键是,比它的受肉顺眼多了嘻嘻。 2017年,12月24日,你孤身一人搭乘升降机缓缓降至东京咒术高专的最下层,站到了薨星宫本殿前。 在你准备强行轰击开结界之前,层层结界自行打开,露出了盘踞其内的「不死术式」持有者——天元。 不知你和他交谈了些什么,等你出来时,手中赫然存在一把天元强强剑。 与此同时,日本各主要地区的所有结界,在这一刻全都解除了。 自此,一切咒力的痕迹都被你抹除干净,世界终于实现了真正的统一,大家都成了普通人,咒力、也就是负面情绪,全都被你制作成了武器。御三家名存实亡,两座咒术高专也变成了教书育人的高等中学部。 因为没有溢出的多余咒力去形成咒灵,就连咒灵也濒临灭绝。 这是你一个人的全面战争,现在你终于获得了全面胜利,把这种不像样的笼子改造得舒适了许多。 · 最后的几十年中,都没有反派打搅你的幸福生活了,你本想找个地方和你的亲亲宝剑们养老,最好再养条黄色小狗。 可身边却莫名其妙多了很多追随者,让你偶尔想一个人静一静也不行。 有战争一开始,就跑过来主动向你投降、并奉上武器的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你本来很怀疑她的动机的,但是她夸你好看有眼光,还带你去吃了超好吃的垃圾食品诶! 吃了过后,你惊为天人。“这种发烂的世界里,居然还会有这种好东西。” 还有在战争中期,主动把咒力奉献给你的真希真依,你本来没打算拿走她们的咒力的,但是她们一左一右非要你拔诶,还在你耳边叫你法子姐姐…… 真依的声音很甜,真希虽然不情不愿的,但是红红的脸很可爱。 这种发臭的世界,居然能诞生出这两个香香的妹妹。 你只能勉为其难把手伸进她们胸口,从中拔出了已经成型的咒力武器。 最后一个,是头发遮脸的一级咒术师冥冥,不过这人啊,说起来你就来气。 多半是为了钱来的!成天也不做事,就在你的大别墅里涂涂指甲,做做美容,活得相当滋润,赶她走,她也不走! 你数了一下,一共四个,心里有些崩溃。 “这样我不就变得和光熙一样了吗。” 但这些女孩子天天缠着你一起玩,你真的真的拒绝不了! 虽然是呕吐物组成的世界,但现在看来也挺好的。 除了漂亮的妹妹们,还有些不成器的男人们。 啊……提到他们就头疼。 有关他们的事,你本来是不想多说的。 但有一点,你不吐不快。 ——你真心怀疑他们跟直哉一样,都是抖m!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被你拔出咒力的男人,都对你产生了类似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依赖情节。 明明你的能力就只有两条,你却怀疑是不是还有个隐藏的第三条。 「被拔出咒力剑的人都会变成你的狗。」 虽说,你是最强。 你拥有支配弱者的权力,他们依附于你,讨好你自然也是应当的,可以理解。 但是为什么你要被迫看五条悟和夏油杰扯头花,听他们一个叫“未婚妻”,一个叫“主人”地争论谁的剑最大最长啊,被你用得最多啊!! 你们这些肮脏的受肉统统闭嘴好嘛。 什么破毛病,宝剑好好的名声都被你们糟蹋了。 还有哑了的直哉,到底是靠什么坚强的意志力活着的,明明把他羞辱欺负得很惨了,但是他好像已经变成没有你就活不下去的本子主角了,越虐、他越兴奋,对你的依赖越深。 “拜托你早点死了算了。” 就算这么说,他也只会像狗一样过来爬过来蹭你的脚。 “……好恶。” 最后被扯头花的两个前最强扯开暴揍一顿。 除此之外,你还见到了甚尔的儿子。 你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第二眼。 妈呀,真的是惠捏。 他还特别乖地叫你法子小姐,说禅院这个姓太恶心了,真心实意地问你,要不要改姓伏黑。 最后被扯头花的两个前最强扯开…… 这个倒没有暴揍一顿,甚尔是你白月光,你可不得护着他唯一的儿子,平时没事就逮着他,让他叫你叫满一百声姑姑。 叫到你心满意足为止。 但是一直围在你的身边也太不像样子了! 像惠、宪纪、真希、真依、乙骨忧太,这些还没满18的小孩,全都送去上普通人的学校,努力学习备战东大! 九十九和冥冥两个富婆不说,但五条悟和夏油杰、直哉这些一个比一个大的大男人可不能靠你养啊! 你把他们全都踢出去打工赚钱了,除了这些鸡掰人还是经常跑回来骚扰你以外,也没什么别的缺点。 虽然很讨厌,但是日子还是不可抗地逐渐变得热闹起来了,也没有办法思考些负面的东西。 一日,打发直哉去当牛郎给你赚钱,你到道回府,回禅院家睡觉。 虽然有很多好地方给你做大本营,但你既然是禅院家主,当然还是堂堂正正住自己家最舒服了。 ——至于禅院家名声臭不臭,跟你这个纯洁可爱无辜的小美女有什么关系呀! · 从山路上往下眺望,偌大的宅邸如今只有一盏灯还亮着,除了真希真依,其余族人不敢、也不配和你住一起,都被你赶出去打工了。 空出来的房子当然被改造成了武器库,用来装你的咒力武器喽。 你轻车熟路地走到回家的小路上。 天空忽然下起了雪,一如你出生的那天。 一路上,手机嘀嘀地响,正在拿手接雪的你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line上全是大家发过来的消息。 「强强剑受肉:未婚妻,北海道下雪了哦!」配图是穿着滑雪服的白发美男一枚。 这是在那边打工的五条悟。 这人聪明是聪明,但上学的时候就成天偷鸡摸狗不学无术,找工作找了好久,都是没做几天就被人辞退了,特别丢脸,最后还是冥冥托关系帮他找到了一份户外男装模特的工作。 真鸡掰没用。 后面全是他的垃圾信息轰炸,你没往下翻了。 下一个。 「眯眯眼受肉:有机会真想和你一起赏雪,可惜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真恨不能早一点遇见你。」配图一杯茶,一扇落雪的窗子。 咦,这个夏油杰好油啊。 他如今还是经营盘星教,只不过改名盘星私塾了,从非术师宗教团体变成了正儿八经的教育机构,他前段时间还自考了东大,更凭借口才在京都教育界站稳了脚跟。 口号是没有考上东大的人,是大脑没有发育完全的猴子,人生是失败的!! 因此受到了很多学生的仇恨,但是在家长之间很有名望,好多人争着抢着花钱雇他给小孩补习呢。 看在他是赚钱的中坚力量,你就不计较什么了。 略过,下一个。 「九十九牌香香炸鸡:下次带你一起来。」配图是在高速公路上,远处海面无声降落的大雪,从图片角落里还能看到一截机车的把手,被夹在胳膊上的黑色头盔,以及她在风里飞舞的金发。 妈耶,会开机车的女人太帅了 你随手回复道:好哇,注意安全。 下一条。 「冥冥(欠我一亿没还):天使投资人法子小姐,今天下雪了呢,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喝到你冬天的第1杯奶茶?」配图是她手上空空如也的存折。 这敲的算盘南半球都听得到,照片p也p得真实一点嘛,右下角余额那么多个0真以为你看不见吗!还敢来哭穷? 你回复:就算你是美女也要还我那两亿块钱,你知道现在赚三亿块钱有多不容易吗?四亿都不还我,不要让我明天到处贴报纸告诉全世界你欠了我五亿。 刚发出去,冥冥的头像就黑了。 你无趣地啧了一声,一抬头,才发现已经走回到自己院子里了。 雪中,一盏昏黄的行灯照亮屋内一角。 母亲已经做好了热乎乎的饭菜,坐在茶几前等你了,父亲也在旁边喝酒。仆人全都遣散回家了,屋里就孤零零他们几个。 变成普通人后,直毘人肉眼可见地衰老了,短短几年时间,就从健硕的中年模样,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臭老头。 这对他也许就是最残酷的惩罚了。 你入座,前面正好摆着你最喜欢吃的拔丝苹果,直毘人刚伸筷子夹了一个,穿着,母亲就啪地打了一下他的手,“知道法子爱吃还抢她吃的!” 臭老爸略显尴尬。 你以牙还牙,把旁边温着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满盅。 直毘人举着筷子,又开始胡子翘翘,脱口而出: “女孩子家家喝什么酒。” 你愣了,他也愣住了。 你不知道是该笑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管我,现在还敢摆出父亲的姿态来,还是该笑他父爱来得有点太迟了。 你还会怀疑,这句话是不是他故意说的,目的是为了恶心你。 于是这样半晌,你们之间都没有对话。 只有酒杯里慢慢蒸腾而上的雾气,渐渐打湿了冬夜的空气。 窗外飞雪飘摇,红梅几朵,尽显雅意。 “我有没有告诉你,只要毁掉武器,咒力就会返回相应的咒术师体内。” 沉默中,你忽然开口道。 禅院直毘人的表情有了波动,那种表情十分奇妙,你不知道怎么形容。 你就眯起眼笑了。 “骗你的。” 如果真有这种事,大家早就推翻你,抢走武器用来恢复咒力了,实际上你制造出来的武器只有你能用,即使销毁了也没用,变成非咒术师的过程是不可逆的。 也正是如此,所以大家都乖乖地陷入绝望了,并没有多做挣扎吧。 “不过看你的表情真的很搞笑啊,你不会在心里还隐隐期盼着直哉能够回来继承禅院吧,哼哼,他已经完全变成我的狗了哎……”“还是说即使这样,你也觉得他比我强?” 母亲就在你们身边麻木地凝望。 你笑得喘不过气来,笑得去擦眼角的泪水,但几秒后,马上又觉得并不有趣地、你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继续埋头吃饭。 一直到吃完碗里的东西,你才放下筷子准备离席。 而在你对面,在此期间,人渣父亲一动不动,像是一块雕像。 离开前,你出声问他。 “父亲大人,你在我出生的时候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吗?” 他本来就已经十分悲伤的老脸上,一瞬流露出了想要哭泣的表情。 你伸出手掌,压低身体凝望坐在位置上的男人,四指指尖搭在自己心口,目光幽幽。 “但是,起码我在诞生时,真的没想过会变成今天这样。” 禅院直毘人再也没有往日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表情了,他一下子像是变得更为苍老了,五官扭曲,嘴唇颤抖,露出了被针扎到般疼痛的表情。 “法子,我……” 下一刻,从你的口中,冷淡地发出了拒绝的声音。 “我不想听。” 那个时候,是想要道歉吗?还是死不悔改呢。 你早已经不在意了,甚至于说这些话,也只是为了看他难堪的表情而已。 轻易的死掉是下等的报复,你要每一个人都平等地、痛苦地活着。 死寂中,窗外忽而传来了女孩子的呼喊声,你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消息。 果然是放学回来的真希真依例行过来找你了。 “啊,妹妹们来找我玩了。” 你装作无事发生地岔开话题,走到玄关处换鞋,又微笑着回头,朝他们叫着爸爸妈妈地、摆了摆手。 “”我先出门啦,晚点再回家。” 身后,是直毘人慢慢垮掉的脊背…… · 你没有回头,走出樟子门,寒风扑面而来,雪下得更大了,黑夜沉沉,天空却能够看到许许多多明明亮亮的星星,手机这时忽而又响起来了。 你一看,是男人们发来的视频电话,还不止一个。 “……烦内。” 随手把手机调成静音,往兜里一揣,朝着檐外,你大步走去,在茫茫大雪中,漂亮jk们早已等待已久。 “法子姐姐~”“等你好久啦!” 穿着羽绒服的真依正跳起来跟你打招呼,手里还捧着雪球,同样打扮的真希手机拿着手电筒帮忙打灯。 她们向你走来。 你也朝她们的方向走去—— 路灯下,几人的影子汇合到了一起。 “今天去哪里玩?” “诶,姐姐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可是初雪诶初雪!” “麻烦,你以为谁像你一样天天捧着杂志看的。” “真希真是没有女人味。” “要这种东西干什么!” “好不容易下雪。” 女孩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远去,消融在了飘零的白雪中,只剩下三人的脚印还留在雪地里。 越过冰冷的宅邸,越过深沉的山林,越过繁华的京都街景,抬头,天空繁星点点,一轮圆月照晚。 明天会更好吗? 五年前的你也许做不出答案,但是现在呢。 能给我答复了吗? 第59章 儿不嫌母丑 「生存时间:?年 契约恶魔:战争恶魔 副本探索度:100% 单次模拟探索度首次达到60%,御三家副本已为你开启“挑战副本”,通关挑战副本即可获得相应的恶魔契约奖励。 单次模拟探索度首次达到80%,已获得模拟角色「禅院法子」永久体验卡×1。 单次模拟探索度首次达到100%,已获得纪念礼品x1。 注:该次模拟将以记忆方式随机投放至现实世界,投放时间约计15-30天,请注意查收。 通关小提示:棒棒。」 「达成成就×3:父慈女孝,兄友妹恭,艹翻全咒术界」 「获得CG×3。」 雾枝子从模拟中退了出来。 她没有查看奖励,而是直接选择回到现实世界,放空自己。 ……这次模拟,劲也忒大了。 本来还以为要g的,结果一路登顶统治咒术界,探索度百分百,直接一次通关你能信? 还抽到了那么强力的战争恶魔,回想自己在模拟里拔剑时、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咒灵望着自己的手,低头“嘿嘿”了两声。 爷也太强了吧! 什么五条悟夏油杰,全都给爷死! 像沉浸在虚拟游戏的网瘾少年,咒灵回归后的一段时间里,时常出神,还望着自己的手傻笑,露出回味的表情。 “怎么了?” 这时,耳边忽而传来的一声呼唤,低沉而富有磁性,明明挺好听的,但跟在其后的一声“妈”,却仿佛晴天霹雳般,把雾枝子从里到外惊了个透,把她从幻想中、一下子带回了风雪交加的现实。 雾枝子心里正琢磨着妈个大头鬼,我哪儿来的儿子呢——在模拟世界过了那么久,她差点忘了现实世界里的那点破事了。 等抬头看清了周围场景,整个灵差点炸毛了。 满是水汽的狭窄浴室,老旧的白色瓷砖,门旁雾蒙蒙的一扇小窗,水痕把毛玻璃划得七零八落的,头顶的白炽灯质量不是很好地忽明忽暗着,余光下,墙角还能看到乱七八糟的小广告。 空气中弥漫着哗啦啦的水声,就隔着一扇门,隐隐还听得见各种人摆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吵架声和谈笑声,怎么看都是那种200円一小时的廉价旅馆里、所配置的单人澡堂。 ——而自己和五条悟,正面对面坐在浴缸中。 明显是单人的坐式浴池,左手、和前后都是墙,右手边是用水泥瓷砖砌出来的池壁。 在满是泡泡的小小浴池里,居然放了五条悟和她足足两个人,她身下的触手都没地方放,只能乱七八糟地搭在池壁上,稍微动一动,浴池里的水就漫出来溢到外边了。 为了防止水越洗越少,墙上的热水龙头始终是开着的,这也是水声的主要来源。 一朝从禅院家的独栋别墅+豪华露天大温泉,沦落到街边旅馆的单人浴池。 雾枝子总算理解,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沉迷在虚拟世界里不愿意脱身了……这落差也太大了呀!! 如果这本在上一章完结就好了,她宁愿抱着自己那几万把宝剑,在禅院家的大宅里孤零零地大哭,也不想跟叫自己妈妈的鸡掰男一起、在地下旅馆在单人浴池里泡双人澡。 她、没穿衣服!五条悟、也赤条条的!! 白发青年还伸手在给她搓头发呢,挤得这么近,雾枝子甚至能看到他的…… 哭了,不能因为她是咒灵,就不讲究一点人身隐私吧。 面前这美青年的胴.体是她能免费看的吗?不,不对!她的身体是五条悟这鸡掰人能免费看的吗?! “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吗?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呢。” 正想着,水雾中,满手泡沫的白发青年,手还搭在她头上呢,又低头来看她的脸,话语里有困惑。 “落雷!鬼门落雷!”咒灵抬手拍了两下水面,又捂住了脸,发出了激烈抗议。 你看她这副样子,这特么是在笑吗!! “诶,不是吧,难不成害羞了?刚才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呀!” 五条悟看着她红红的脸蛋,噗嗤一声乐了,那双婴儿蓝的眼瞳里绽放出活泼的神气。 他今年27岁。 ……法子统治世界的时候、他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 从手指间隙里,向上看着他俊美到令破烂浴室都蓬荜生辉的脸,咒灵尴尬得每一根触手都要蜷缩起来了。 这叫什么话呀!咒灵就不能够害羞了嘛? ——但是。 雾枝子颓然垂下手指。 回归现实,在五条悟眼里、在其他人眼里,自己现在可不就是智商低下,不会说人话的奇怪咒灵吗? 突然从人又变回了排泄物。 昨日一切仿佛南柯一梦,雾枝子鼻子一酸,心里难掩怅惘,失落得每一根触手又都软塌塌地垂下来。 这次的模拟副本太特殊了,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虽然过程并不愉快,但结尾能和那么多人(指女孩子)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 回到现实,自己又变回了孤零零的一个人,还要跟曾杀死自己无数次的人一起逃亡,偏偏他还喊自己妈妈,把她当小婴儿一样照顾保护…… 咒灵更自暴自弃了。 她像是没了发条的玩偶,坐在泡泡里。 五条悟根本没看出来她不高兴,抓住浮在泡泡上的小黄鸭,用手捏着它,把它从左边推到右边,又推到咒灵身前。円一小时的廉价旅馆里、所配置的单人澡堂。 ——而自己和五条悟,正面对面坐在浴缸中。 明显是单人的坐式浴池,左手、和前后都是墙,右手边是用水泥瓷砖砌出来的池壁。 在满是泡泡的小小浴池里,居然放了五条悟和她足足两个人,她身下的触手都没地方放,只能乱七八糟地搭在池壁上,稍微动一动,浴池里的水就漫出来溢到外边了。 为了防止水越洗越少,墙上的热水龙头始终是开着的,这也是水声的主要来源。 一朝从禅院家的独栋别墅+豪华露天大温泉,沦落到街边旅馆的单人浴池。 雾枝子总算理解,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沉迷在虚拟世界里不愿意脱身了……这落差也太大了呀!! 如果这本在上一章完结就好了,她宁愿抱着自己那几万把宝剑,在沫。 还不忘另一只手、紧紧覆盖在她眼睛上,防止沐浴露流到她的眼睛里面了。 “我的身体妈妈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啊!妈妈也是这样给小时候的我洗澡的啊。” “我和妈妈之间,有什么可害羞的呢。” 他那低沉却无邪气的声音,在哗啦啦的水声里隐约传来。 被他手掌覆盖住眼睛的那一刹那,世界陷入漆黑,耳边只剩下水流声,这种受人掌控之感,令咒灵下意识把自己蜷了一蜷。 慢慢睁开双眼,光线透过青年骨节分明的手掌漏进来,将视野染成了毛细血管的橙红色,但这红色……给人的感觉不再是不详,而是奇异的安心感。 失去视觉,其余感官便格外敏感。 温热的水珠淋在身上分外舒服,鼻尖萦绕着水汽和旅馆廉价的香波味,还有一种潮湿的霉味。 门外的人声逐渐远去,只剩下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五条悟垂眸看去。 霜白的长发濡湿着搭在,白发女孩宛如被雨淋湿的猫,微微收拢起肩膀。 蜿蜒在咒灵少女的脊背上,沐浴露的浮沫伴随着水流被冲刷向下,露出其下白皙、没有半分血色的肌肤,令人想到白雪地,脊骨自苍白的皮肤下隆起,宛如冬眠的蛇。 单薄的胸腔以下,则全都浸没在水中,几缕发丝在水中游荡,纤细的腰身瘦弱无比。 最后一丝浮沫被刷洗干净,五条悟放下淋浴喷头,用手托起咒灵垂下在水中的手。 “我和妈妈的身体,没有什么不一样哦。” “知道吗?每个人诞生的时候都是赤.裸着的,有的人瘦弱,有的人痴肥,但是婴儿并不会对自己的身体感到羞耻。” 他翻转手腕,令两人十指相扣,透明的水液淅淅沥沥从皮肤上落下来。 “婴儿只知道,手是用来握住什么的。” 五条悟轻声说罢,又以一种不带任何情.色的目光垂眸,看向水中。 再往下,隔着如雪岛般漂浮在水面的泡沫,美丽的少女下半边身体在水下、膨隆为狰狞而丑陋的巨型触手。 黑红色的触手像极了灾难片里深海八爪鱼,又仿佛自然垂下又盛开的花朱顶红,但无论何种物象,都给予人极端的恐怖感,尤其其上密密麻麻仍在蠕动的猩红眼球,简直令人头发发麻。 白发青年却面不改色地环住少女的腰身,将她往上抱了一些,使得这些腕足暴露得更多的同时,又把自己修长有力的腿抬出水面,踩在对面的墙上,将其并列于一起。 看一个男人,你会看他裸露在外的手指、手腕、喉结,但很少去看一个男人的腿和足。 但一些掩藏在衣服里的器官是否更能够展现一个人? 五条悟很高,这一点毋庸置疑,他的腿也显得极为修长有力,紧绷的肌肤,淡青色的血管,会令人想到雕刻名家手下完美无缺的神灵石刻。 咒灵满是眼珠的狰狞腕足与其并排,这些就连雾枝子也感到嫌弃的身体部分,被他温柔地注视着,不知为何,也显得没那么失败作了。 “脚,是用来在这个大地上行走的。” 五条悟在教她。 在这间狭窄、破旧且嘈杂的浴室间,他们坦诚审视着自己的身体。 更多的水珠从天花板和窗户上滴落下来。 他的睫毛也被打湿了,几撮几撮地粘在一起,那双冰蓝的眼瞳在灯光的照耀下,其中仿佛有晶莹的液体在脉脉流动着。 五条悟静默地凝望着,说道。 “只要能够握住点什么,只要还能够行走,手就是手,脚就是脚,没有什么丑陋之分。” “很多人长大了,就忘了婴儿时候的事情,只看表面,而忘了事物的本质,只有我有婴儿时期的记忆。” “我与妈妈的身体,没有什么不一样”。 “什么也不记得了,那就重新开始。 即使不会说话、变得跟小孩一样,那就让我们以小朋友的方式相处。” 27岁的大龄婴儿和800岁的咒灵宝宝吗? 咒灵心里哈哈笑了两下。 「现在不是该笑的时候。」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说道。 「没那么好笑。」 另一个声音也附和道。 「不对,应该是一点都不好笑!」 于是,第三个声音也大声叫嚣道。 怎么能够怪我!! 雾枝子就伤心地哭了。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对虚拟副本与现实世界落差的不甘,对未来深深的不安,各种复杂的情感在这个时候一并迸发而出。 她不知道怎么排解,而白发青年只是在这个时候,伸手紧紧抱住了少女瘦弱的身体。 宛如抓住浮木似的,雾枝子也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五条悟的脸靠在她湿漉漉的脑袋上,他的声音从上面嗡嗡传下来。 “即使样子也完全变成咒灵了。” “但是,关于我始终深爱着你的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 …… 雾枝子没能听见。 他身上暖呼呼的、很舒服,一抱上去,她就躺在他身上睡着了。 ———— 等眼泪鼻涕一起流地哭完,雾枝子心里好受多了。 世界上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可别把她这个活了八百年的咒灵给看扁了呀! 总之,比的不说,先让她来看看百分百探索度,到底能给咒灵些什么好东西,说起来,战争恶魔的支线任务不也完成了吗! 虽然是部分能力的具现化,但也足够让自己变强很多了吧。 她也不奢求在这里也实现统一世界的抱负,先达成和咒术师平等地位的小目标也不错啊…… 嗯嗯,没错!把虚拟副本过好不叫牛,把这个名为“现实”的地狱级别副本打通关才叫牛哩!! 但就在咒灵想要进入模拟空间的前一刻,她的蜘蛛感应显灵了。 就像是睡觉前突然一个激灵,发现自己煤气没关。 雾枝子忽而感觉到了来自现实世界的危机。 从同样逼仄的床上睁开双眼,她才发觉自己正被五条悟紧紧按在怀里。 黑暗的卧室里,白发青年自床上起身,凝望向窗外,他的面色冷漠无比,眉骨下,那双浅蓝色的眼瞳沉浸在阴影当中,与刚才在浴室时判若两人。 一个陌生、却分外熟悉的声音,就在此刻,自窗户外面传来—— “啊啊……没想到已经沦落到住在这种地下旅馆里了……” 那是一个青年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带着戏谑与不屑。 自从两人离开新宿,已经过了两个月了,秋日已至,可海港城市里却还是有一种密不透风的热,雾枝子被闷在白发青年怀中,热烘烘的、脑袋都有点发晕,她连忙扒开五条悟的手臂,扭头往外挤。 终于看到了站在窗外的不速之客。 “这样还算是悟吗,真是丢死人了。” 一头金发的和服青年垂手而立,身姿笔挺,又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啧”了一声,在秋夜中凝望而来,那双上挑的、仿佛狐狸一般的眼睛,向下,看到了藏在五条悟怀中的咒灵少女。 两人目光对接的刹那,青年眯了下眼,阴冷地笑了。 “还以为是个什么可爱玩意儿,值得你这样为她……这种丑脸咒灵,要是我那个时候也在新宿,早就杀了了事了。” ? 虽说岸理的颜值、比起法子来说的确低了很多,但60不算绝世美人,也算个清秀佳人吧!怎么在他嘴里就变成丑脸了? 这么臭的嘴巴,不是直哉是谁? 咒灵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在现实世界遇到熟人了。 ………还是她最讨厌的那个。 一看到他的脸,她就有些反胃。 雾枝子:额……不行,这个世界上的猪怎么不是个哑巴,我果然还是想回虚拟世界…… 第60章 战争恶魔 秋夜。 铅云低垂, 城市灯光映照于海面之上,照耀黑蓝色的海面。 这里是日本最大海港城市横滨,即便如此,贫富差距仍旧大得离谱, 隔着海港大桥的另一座城町, 高楼林立下, 却能见到夹缝中的破旧楼房, 就仿佛城市的旧伤疤般消抹不去。 昨天又下雨了,门口一个写着「情人旅馆」的彩色灯牌歪歪斜斜地立着, 粉色灯光照耀得湿漉漉的地面上仿佛洒了一层碎钻, 夜色都暧昧起来。 三楼左右的高度,窗户里边是一人一咒灵,窗户外是金发黑衣的俊俏青年,两方静默对峙着—— 阴森空旷的对楼天台之上,禅院直哉双手自然垂下, 黑色羽织在风中猎猎作响。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找到他们的, 会是前不久刚从国外回来的直哉。 ——他18岁毕业于京都咒术高专后, 为了自身履历更好看一些, 就一直在国外奔波,偶有回国也是为了处理禅院家或咒术界的委托。 虽说露面不多, 但的确是「特别一级术师」, 更因为其禅院嫡子的身份而广为人知, 只要不算五条悟,他也是同辈中无出其右的天才少年了。 但无论如何, 不管他怎么牛、怎么傲, 在雾枝子眼中, 能说话的猪,就不是好猪!! 雾枝子突然胃好痛啊,看到窗外那表情拽拽的渣哥,就好像一朝回到解放前,一想到自己的手不能再随便打他的脸了,就有种说不出的憋屈。 她一紧张,触手就不听使唤。 不听使唤、就喜欢乱缠点什么。 少女露在外面的眼睛紧紧盯着金发青年,被子底下的触手却在打结,她正窝在五条怀里,触手都不自觉缠到了悟的腰上和腿上。 有的钻进了青年的衬衣底下,有的挤进了他的裤子里。 五条悟一面不着声色地把裤子往上拉、衬衣往下扯,一面朝外面皱眉道: “想死吗,嗯?” “还有……别叫得那么亲近,好像我跟你很熟似的,你谁啊你?” 雾枝子呼呼地笑,在被窝底下给他点了个赞,加油,小悟,没有礼貌的你就是最强的。 金发青年依旧微笑,如果不是额头上冒了个大大的“井”字,根本看不出来生气。 “别说让人寒心的话呀,我可是听到你被家里断了经济来源,瞒过老头子特意过来找你的。” “看到你如今这样,可真是令人痛心。” 他抬手用捻头发用来掩饰尴尬。 “至于吗?为了那个咒灵从新宿逃到横滨,就算是亲生母亲,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说到这里,他快活地笑了。 “更何况是个假货。” 硬了,硬了。 雾枝子拳头硬了。 三人之间只隔了一条狭窄的街道,禅院直哉就站在对街的天台上,天知道他为什么不进旅馆来直接敲门、跟他们面对面掰头,却爬那么高去凹造型。 想来想去就只有三条可能,一、他要装逼,二、他怕五条悟揍他,他没地方跑,三,他既要装逼,又怕五条悟揍他的时候没地方跑。 好,这样思路就清晰了。 五条悟揉了揉太阳穴,一副不厌其烦的模样。 “……再这样说话,别怪我替直毘人揍你。” “依照我对你的了解,看望是假,替那些老家伙探路才是真吧,刚才的话里可没有一句可信的。” “而且我劝你们最好别打她的主意。” 他说罢,似乎顿了一下,歪头额外强调道:“我没开玩笑,是认真的。” 他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瞳、凝神望过去的那一刹那,仿佛空气也结冰了 。 雾枝子:哦呼,这就是被人类最强罩着的感觉吗? 她的触手又无意识地缠紧了,没注意白发青年很快低下头,看了她一眼。 “啊……别这样阴沉沉地讲话啊,真吓人!”直哉连忙摆手,又摆出人畜无害的表情,划分阵营道: “我可没有要和五条悟为敌的打算。” 但当他放下手,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但又有一种令人莫测的阴冷感。 “实话告诉你吧,我来这里只是确认一下你疯到怎么程度了,看到你这样护着她,我就放心了。” “你叛出咒术界对我们禅院来说是好事,我又怎么可能阻止你呢?” “将毁灭新宿的特级过咒级认作母亲,包庇她,甚至不惜跟整个咒术界为敌,前不久看到你父亲的表情,还真是搞笑呢,有你这种认贼做母的儿子,恐怕他一辈子也抬不起头了。” “高层也已经在前不久投票,决定将你逐出咒术界了。” 他睁开碧色的眼瞳,特意去看五条悟的表情,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 “你这个最强恐怕已经是过去式了。” 五条悟如看跳梁小丑一般。 “哦……然后呢?” 半晌,禅院直哉脸上的表情都要僵硬了,白发青年才淡淡道,脸上不乏轻蔑与无聊。 “你说这些是想要干嘛?看我后悔的表情吗,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即使我不在咒术界,我也是当之无愧的最强,还轮不到你这种小人物来我面前指指点点。” “还是说……你是真觉得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闻言,好像真的怕他突然动手,直哉吓得面色铁青,似乎自己也有些后悔刚才嘴巴怎么那么欠了。 他们对视片刻,金发青年便阴晴不定地拂袖而去了。 …… 望着猪猪的背影,雾枝子心里爽飞,她简直爱死五条悟这张嘴了。 法子是个三无少女,前期一直不爱说话,导致她面对直哉的时候,经常被他的垃圾话气到半死,也没怎么反驳过,顶多伸手甩他一嘴巴。 现在看到有人能把这家伙说得哑口无言。 咒灵简直满意极了,甚至都不怎么抗拒当他妈了。 ↑可见这个咒灵心里有多么讨厌直哉了。 她心想:以后就不叫他叫鸡掰人了。 他叫她妈,那她就叫他……悟儿吧。 慈爱中带着一丝俏皮。 她心满意足地朝五条悟一笑,扭头看到的却是一张香汗淋漓、神色迷离的脸。 咒灵吓了一跳,差点弹出去。 被窝被她顶飞,露出了下面被触手五花大绑、而显得格外活色生香的悟儿。 他脸上带着可疑的红晕,衣衫半褪,衬衣被自己的触手往上掀开,几乎卷到了腋下,露出雪白的腰腹,裤子也被卷得皱巴巴的。 腰上、脚踝,大腿上,全都是被黑红色的触手卷着,偏偏他并不挣扎,一副任君品尝的样子。 姿势不能说不妙,简直是糟糕到了极点! 即使这样,他面色却很纯洁,那双婴儿蓝的眼瞳清澈地倒映出雾枝子绯红的脸。 “妈妈……还真是温柔,刚才那家伙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在阻止我,是怕我失去理智杀人吗?” 说话的时候……一直…… 所以……刚才是在直哉面前玩了一整出触手py吗? 他笑了,咒灵蚌埠住了。 她无法接受自己潜意识其实是个好色咒灵的事实,羞得一下子收回了所有触手,仿佛被烤熟了似的,头上冒出白烟,身体向后倒去。 五条悟连忙把她抱进怀里,低头,用额头 碰她的额头。 这种态度太亲昵了,他那仿佛下意识的动作,让咒灵感觉很不对!但为什么不对,当两人凑得极其近,额头对额头时,雾枝子就紧张得不得了,又有些搞不明白是哪里有问题了。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突然被人吵醒,刚才肯定吓坏了吧。” 悟儿温柔地说,又拿被子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的,两人一起靠回到被窝里。 “别勉强,再睡一会儿吧妈妈,下半夜……我都会好好看着你的,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了。” · 躺下来还是怪闷热的,白发少女想离他远一点,青年却像是履行刚才的话一般,捧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护在怀里。 他的腿伸过来,毫不忌讳地挤到了她的触手之间,完全不在意刚才的事情似的。 “混沌爆杀……” 拥有着怪物外形的少女在他怀中别扭地嘟囔着可怕的语言,那仿佛来自地狱般的文字当中,蕴含着极其不祥的力量。 那双猩红的眼瞳因饱和度过高,凝望你时,会让人想到深渊的注视,非人感极强。 五条悟只是低垂着双眸、静静怀拥着她。 ——妈妈很容易困。 在他注目下,少女秀气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泛出几点泪花,她勉强支撑着眼睑,似乎还想要说着什么话,但最后连擦去眼泪的手都抬不起来的,小猫似地靠在五条悟的胸口上睡着了。 明明是咒灵,少女熟睡的脸上,却有种孩子般的甜美。 被子下的触手宛如感受到热源般,再度蔓过来,自行缠在了他的脚踝、大腿之上。 感受到危险、无下限术式自行展开的下一秒,五条悟就将其解开了,任由少女的触手在自己的身体上无意识地蔓延。 紧紧地缠绕。 少顷,他伸手、抚平咒灵少女因不安而微微蹙起的眉心,自语道: “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安静的夜晚,旅馆前的彩色霓虹灯孤独地照耀着湿漉漉的马路。 “我们什么错都没有……” 青年的话语悄然消逝于温暖的空气当中。 五条悟也将脑袋靠了过去。 破旧的旅店,他们拥抱在一起,仿佛脐带附着同一胎盘的双子,生活于同一子宫,自出生起便密不可分。 —— 身上很热。 但热得又很舒服…… 雾枝子的意识沉入进了模拟器的空间。 头顶黑色的天空,脚踏血肉模糊的尸体。 这一次,她在一片黏腻的尸山中站了起来。 枪伤、挫伤、锐器撕裂伤……底下的尸体呈现出被战争蹂.躏过的模样,触目所及、全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家伙。 血液向着尸山上流淌而去,在最顶上汇集成赤红王座,一位手持长剑的少女正坐在其上,高高俯视而下。 一轮赤色红日在她背后升起,使得咒灵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 雾枝子内心升起一阵恍惚。 她向上爬去,腐烂的尸体散发出的气味令人作呕,无数挂着腐肉的手掌伸出了,想要抓住她的手脚。 咒灵一脚一个,很快就来到了恶魔面前。 等走近了,她才看清,少女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孩,那女孩身着和服,样貌秾丽无比,正是她上个世界的马甲——禅院法子。 对方的身份,在此刻便昭然若视。 “……战争。” 她张了张嘴巴,有什么古怪的语言被发出来,那是不属于人间的、恶魔的名字。 战争恶魔。 上次虚拟副本里她的契约恶魔,也是她的第一个契约恶魔。 血之王座上的少女闻言抬眸—— 她黑发红瞳,有一张陌生的脸,脸上有平行交叉的三道疤痕,疤痕并没有折损她的美貌,反而令那张过分乖觉的脸增添了三分狂气和霸道。 那双赤色的圈圈眼更与她的姐妹、支配恶魔玛奇玛如出一辙,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力量。 天启恶魔静静看了她几眼,“啊”了一声,歪头开口道: “是你啊……波姆。” 第61章 马甲系统 诶? 雾枝子愣了。 这人为什么给她一种呆呆的感觉。 还有……为什么弄出一副她们很熟的样子,大姐,你谁啊你。 她在心里骂完,马上又后悔了。 ——感觉自己被五条悟带坏了,说话居然这么毒舌,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善良的她了。 黯然神伤之际,王座上的黑发少女幽幽看了她几眼,思索道: “不对……应该叫你索多玛才是。” 又一个陌生的名字跑了出来,雾枝子脑袋更晕了。 少女定定看了咒灵几眼,从发丝到脚跟。 “毕竟你只是暂时借用了小波姆的身体,气味混在一起……我都有点认不出来了。” “现在的这具身体也是借的吧,这也没办法,毕竟那时候你都伤得那么重了。” “说起来,上次分给你的力量还好用吗?你的表现着实让人愉悦呢,那个世界人类对战争的恐惧我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名为战争的恶魔、手背托住下巴地笑了。 “……作为奖励,索多玛,这部分的力量就送给你好了…” 她屈起一只脚,放在王座之上,这动作令她充满了不羁。 “仔细想一想,距离你离开地狱已经过去许多日月了,真期待你恢复力量,和吾等天启恶魔平起平坐的那一天到来。” “到那时……支配那家伙……” 在说什么呀…… 咒灵满脸问号。 天启恶魔一个个真的都是老谜语人了。 一会儿叫自己波姆,一会儿叫自己索多玛,波姆是炸弹的名字,索多玛又是谁的名字? 她暗自纳闷,正想开口询问。 黑发的少女恶魔却已粲然一笑,笑容间门仿佛蕴含无尽深意,雾枝子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天地倒悬,万事万物加快流转。 等视野再度清晰,咒灵才发觉自己周围已空无一人,仿佛移形换影般,她正坐在刚才的血之王座上,怀里还抱着法子。 就好像她取代了战争恶魔似的。 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力量涌入体内,远超波姆时期,枪、炸弹、核.武器,各类引发战争的事物一一在眼前闪现,令雾枝子有种掌控一切都超越感。 这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衰弱下去,留给咒灵心里的震撼却始终消散不去。 此时,系统提示音响起。 「支线任务:战争恶魔的委托(已达成) 任务奖励:战争恶魔部分能力具现化(发放完毕)」 「你已获得:战争恶魔的期待,持有者将获得战争恶魔的部分能力,同他人接触时,可抽出对方的咒力制作为武器使用。 一段时间门后,武器消失,咒力将自行回到他人体内。 (注:该能力可共享给其他马甲)」 「副本首次探索度到达100%,开启马甲系统,呼出可查看栏位,进行装备角色卡片等操作。」 看清能力描述时,雾枝子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削得好厉害…… 前半部分没有问题,但后面却多了时间门限制,使其成了一个暂时性的技能。 想要跟模拟副本时那样,囤一宅子强强剑的梦想破灭了。 不过也可以理解,模拟副本的东西拿到现实里,都会大削特削,也就是俗称的降维打击,就好比高维度的武器,拿到低维度来,为了不使得平衡被破坏,规则会自行降下束缚。 毕竟,要真像法子那样,花个5年时间门就统一了咒术界,那也太天方夜谭了。 回过神来,周围的尸山血海消失了。 雾枝子又回到了熟悉的回廊,但与以往不同,「法子」没有消失。 黑发少女依旧静悄悄地躺在自己怀里。 此刻的她年纪看上去不大,约莫在发动战争的15岁。 上身穿着蕾丝领结的衬衫,外罩浅紫色羽织,下半身穿着白色行灯袴,鸦鬓青青,黑发直垂向腰间门,发间门一条珍珠蕾丝的发带,更显得精致可爱。 少女安静地闭着眼眸,仿佛小憩,脸蛋上还泛着睡熟般的淡绯,却没有呼吸。 就好像摆在橱窗里的大正风格雏人形玩偶。 雾枝子上手摸了摸,怀疑她后背是不是有什么机关,只要拧上发条,就能够立刻动起来的那种。 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 少女的身体甚至也是温热的,除了没有呼吸之外,和活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想到刚才同步开启的马甲系统,雾枝子心中微悟。 “呼出马甲系统。” 随着她出声,空气中浮现出一个古朴而华丽的手提箱。 雾枝子注意到了,这手提箱画风竟然跟之前的实时副本如出一辙,都是像素画风。 箱身雕刻着玫瑰和荆棘的浮雕,难以想象,在这简陋的像素画,却能够将花瓣上的露水,花枝上的尖刺,甚至每一片绿叶的叶脉呈现得栩栩如生。 伴随咔哒一声,仿佛开锁的声音,红褐色的像素手提箱自两边开启。 匣子正中、正置放着她本人形象的人偶少女。 上半身是白发红瞳的少女,下半身也是绽开花瓣般的红色触手,人偶双眸紧闭,双手交叉放于小腹,正悄然沉睡于雪白的天鹅绒上。 自她的触手之间门,不时还有点点红色方块自其上溢散开来。 一张便利贴用别针固定在了左下角。 「 主马甲:雾枝子(运行中) 身份:自人类对人类的?中诞生的咒灵 年纪:800 持有能力:?之恶魔的??,声音恶魔的祝福,战争恶魔的期待。」 “……” 看着身份和持有能力那栏的“?”,咒灵的眼瞳中眸光明灭不定。 右边还有一个不断浮动的小三角,她点了一下,画面向右切换到了第二个手提箱。 依旧一声开锁的声音。 箱子打开,里面却是空的。 「子马甲:待角色卡片置入卡槽后开启。」 “角色卡片……我记得好像奖励过一张。” 「检测到可置入卡片:模拟角色「禅院法子」永久体验卡×1 是否插入卡槽?」 雾枝子当然点确认。下一刻,怀中的「法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箱子中逐渐浮现的像素少女。 紫色羽织、白色袴裙,就连发间门的珍珠也一颗不少。 黑发少女同样双手交叠在小腹,双眸紧闭,黑发在天鹅绒上呈扇形铺开来,宛如等待被人唤醒的少女人形。 曲别针固定的便利贴上,字样开始改变。 「子马甲:禅院法子(待机状态) 身份:禅院嫡女,战争恶魔契约者 年纪:15 持有能力:战争恶魔的期待。 注:当主马甲陷入重伤、昏迷、死亡状态时,主马甲将自动切换为子马甲。」 雾枝子看了两三遍、才大概弄明白,这个马甲系统相当将「法子」,打造成了她的第二具身体。 她如今可以在「法子」和「雾枝子」的身体当中自由切换,就算其中一个马甲死了r失去了自由活动的能力,也能够用另外一个马甲复活r自由行动。 “好酷……” 这也算是给咒灵多了一种保命的手段。 虽然子马甲的能力只继承了主马甲的其中一项,可法子的颜可是她馋了好久的! “但是突然之间门给我出了新系统,是不是表明现实世界里的我就要出事了?” …… 咒灵沉默了。 主要是这个熟悉的像素画风,实在激起了她的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想当初,新的实时副本出现的时候,也是她在现实世界中遭遇生死大危机的时刻。 “哈哈,多想什么,现在有人类最强五条悟护着我呢,除非他出事,不然我才不会有什么危险呢……” 她自我安慰道,说罢,马上就给了自己两嘴巴,呸呸呸,为什么这句话这么像fg? 站在回廊中,雾枝子心头蓦然浮现出直哉的脸。 今天他既然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表明禅院家已经掌握到他们的位置了? 不管是在模拟副本,还是在现实当中,禅院直毘人无疑都对五条悟抱有深深的恶感。 雪中送炭是不可能的,落井下石是肯定的。 相信等直哉回去,整个京都的咒术师就都知道他们两个的位置了。 虽说五条悟是最强,但他到底是人类,是人类就会有软肋。 五条家、他的学生、乃至雾枝子自己,任何一方落入到敌人手中,都会使五条悟受到钳制,影响他实力的发挥。 一想到这里,她脑子里就多出了很多可怕的联想,都是些五条悟被打败,她被其他咒术师祓除的画面。 即使知道白发青年很强大,但雾枝子不敢赌…… 没敢再在模拟空间门中待下去,咒灵越想越可怕,猛地在现实世界睁开了双眼。 —— 比的不说,这些年来,咒灵就靠自己的直觉,可是躲过了许多次危机! 凌晨时刻,从模拟器中一退出来,她第一时间门就拍醒了身边还在睡梦里的悟儿。 “破坏最恶墓地!墓地!” 这里已经不能再待了! 白发青年睡得脸上都是红印子,夜色朦胧中,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到是她,就伸手把她抱在怀里,一副想要翻个身继续睡的样子。 一边蹭她,还一边撒娇道:“还早呢还早呢……别闹,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寂静的夜晚,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像是在响应他的话一样。 那么高大一个人,撒起娇来真叫人受不了…… 但这一副像是应付自家不听话的小狗一样,想要蒙混过关的表情,彻底激怒了咒灵。 雾枝子心里的不安更强了。 不能再耽误时间门了。 「切断斩首奈落……」 从她口中、传出了源自地狱的语言。一把赤红的血肉大剑,于城市上空浮现而出,声音恶魔的能力,使得这把源自地狱的大剑重新出现于人世,就沉沉悬于每个人的窗户外面。 她的领域释在这一刻放开来,很快,四处就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人类的惊呼声,陷入熟睡中的人们在血雨中醒来。 从屋子的角落,天花板的缝隙中不断渗出了黑红色的液体,蠕动的血肉包裹了地面,现在即使是非咒术师,也能够用肉眼目睹窗外的那把大剑。 五条悟从床上睁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是让你感到不安了吗?” 雾枝子盯着他看。 “现在就要离开这里?” 雾枝子用力点头。 他就没有再问了,只是摸了摸咒灵的头,起身换衣服、收拾东西。 要拿的东西并不多,毕竟两个人在开始逃亡前就是身无一物了。 等做完这一切,咒灵少女已经收回了咒力,秋夜恢复平静,城市上空的大剑化作雨水降临而下,窗外警车的声音滴唔滴唔着姗姗来迟,谁也没注意到始作俑者就住在旁边这间门破旧的旅馆当中。 红色雨点拍打在窗户上,穿戴整齐的白发青年,朝着坐在床上的咒灵伸出了手。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在昏暗的台灯下摊伸开来。 雾枝子抬头,伸手紧紧抓住了那只手。 ———— 两人没离开多久,继禅院直哉之后,一群不速之客便于血雨中到来。 “好像来晚一步……” 一只宛如怪兽与怪兽杂交出来的怪鸟扇动翅膀落地,低头、张开双喙,吐出了嘴里的几位诅咒师。 “真是的,谁也没想到他们会躲在这种地方啊。” 两位身着jk的少女首先从诅咒怪鸟的口中、手牵手跳了出来。 “不过,说起来横滨居然也会有这么穷的乡下。” “夏油大人。”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首望过去。 一双黑色木屐落地。 紧随其后走出的,是身着黑色僧袍的黑发青年—— 他长发披肩,在脑后梳起一个小揪,抬起头,那张俊美的脸上镶嵌有一双狭长而温情的眼瞳。 他开始说话,低沉仿佛爱语: “觉察到,所以提前逃走了吗?” “真伤心…… 亏我忍受着猴子的臭气,一路追到这里。” 一行人身后的街道上,非咒术师们血淋淋的尸体横七竖八倒伏于道路中。 “不过,这可不像是悟的风格,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宝贵那只咒灵。” 如果雾枝子此刻在这里,一定很快就能认出来,这人正是五条悟手机照片上的同期同学,现任盘星教教主——夏油杰。 曾经的四位特级咒术师之一。 亦是当世最恶诅咒师之一。 他将双手拢在袖中,微笑时,那从容不迫的姿态,令身后两位jk少女对视一眼,眼中绽放出崇拜的神采,两人一唱一和间门,便拍手定下了策略。 “没办法,继续追下去吧。” “为了夏油大人!” “无论如何……” “都要把那只咒灵抓到手呢!” 第62章 我儿法子 在意味不明的盘星教教主追到旅馆前,直哉大少爷也骂骂咧咧地搭上禅院牌豪华专车,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他一上座位,手机就滴滴响,一看全是老东西在催问他五条的情报。 金发青年正在气头上,噼里啪啦几下回复了就把手机丢到一边。 「禅院直哉:安心吧,看过了,就像你猜的那样,等着做御三家之首吧!」 至于刚才的事情…… 想到自己看到的画面,禅院直哉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堂堂五条家嫡子,居然认咒灵当妈,还不知廉耻地抱着她睡在同一张床上。 ……这太恶心了吧,怎么会有人是咒性恋啊,就算是中了术式,也不可能整个人都变了吧! 偏偏那个人还是他除了甚尔以外,唯二觉得不错的“五条悟”! 直哉大少爷在心里发下毒誓:等之后对上那个丑脸咒灵,自己可绝对绝对不能中招! 要不然一生都毁了,即使恢复记忆也会成为人生的污点,然后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吧! 一想到这种事情,禅院直哉便觉得看过咒灵的眼睛都有点发痒了,继而全身都开始不舒服,吓得他也不着急回家了,赶紧拐进巷子里,随便找了个不正经的酒店洗澡。 至于没洗到一半,就被本地黑.手党当成嫖.客抓起来的事情……那就是后话了。 而另一边,没有钱的咒灵和小悟,只能步履匆匆抵达凌晨四点的地铁站,地铁站依旧灯火通明,却空荡荡得仿佛另一个世界,横滨jr线首班列车约在4:22运行。 他们赶在最后一分钟进了地铁,里头并没有什么乘客,有也只是几个面容枯槁、刚下夜班的可怜社畜——身上多半还缠绕着杂鱼咒灵的那种。 等到登车时,雾枝子才意识直哉为什么几次说为五条悟感到痛心。 ——五条家因五条悟的叛变,在咒术界内名声扫地,他们为了和五条悟划清界限,第一时间冻结了白发青年旗下财产以及所有银行卡。 最初逃跑的时候,两个人还能住豪华农家乐,现在连坐地铁的钢镚,都要从口袋里硬抠出来。 唯一庆幸的是雾枝子搭车不要钱,不然还真不一定能上地铁。 “没问题,能解决。” 即使是这样,白发青年还要笑着安慰她。 “实在不行求朋友救济嘛,别的不说,嗯……我朋友还是蛮多的。” 他竖起大拇指,用指尖反指向自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雾枝子看到了他得意洋洋的脸。 地铁开始行驶,窗外是各色广告牌,感受到脚下列车的震动,咒灵才稍微感觉安心下来,闻言,脸上却露出了不怎么信任的表情。 “坏死绳裂脏腑……” 五条悟性格这么恶劣,很难说有人能跟他做长久朋友。 “……嗯?” 看到她神色变化,白发青年稍加思索,歪了一下头,一副纯洁无辜的模样。 “妈妈露出了很开心的表情呢,是不是也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雾枝子头顶流下一滴冷汗。 这是第二次了吧!这人到底会不会看别人脸色啊? 这分明是怀疑啊怀疑!! 没等她表示抗议,五条悟已十分自然地抱住了她,将脸靠在她肩上。 “让妈妈自豪我很高兴哦,但是今天一晚上被折腾得好呛呢……都没有怎么睡觉,趁现在让我休息一下吧。” ……折腾? 惊!横滨一帅小伙竟然在凌晨地铁里自言自语这种虎.狼之词! 车上的黑脸社畜们、齐刷刷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盯过来—— !! 咒灵惊了。 即使知道他们看不到自己,但依旧尴尬得想用触手在地铁上抠出一个大坑来,把好大儿给埋进去! 可看着他闭上眼睛的模样,雾枝子拳头都捏紧了……又没办法砸下去。 毕竟,的确是她半夜把五条悟折腾起来跑路的没错…… 可这也不算折腾吧。 望着他孩子气的睡颜,最终,咒灵也没能下手,只是伸手摸了两下青年的头。 五条悟的头发跟他的外形相反,看着刺刺的,摸起来却凉丝丝的、细软而柔顺。 电车行驶声中,车厢向着未知的目的地驶去,今天过去,他们又将逃亡向何方,又要面对怎样的未来,这样的日子又要持续多久? 一切的一切、全都掩藏在秋夜的雾气当中,并不明晰,但只要两个人只在一起,待在他的身边,就会感到立刻安心下来…… 当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对眼前青年产生依赖之情时。 当她觉察到这一点,雾枝子眼前、忽而涌现出了自己曾经的死状。 随之而来的复杂情感,使得白发少女脸上露出了些许忍耐般的痛色。 ——要知道在此之前,她一个人的时候,还尚不能体会到这种情感,一直都是无知无觉、懵懵懂懂的。 …… 退出模拟的这几个小时以来,其实雾枝子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一个事实—— 无论是虚拟副本,还是现实世界,白发青年都没有变过,依旧是一样的。 他们是有着不同经历的同一个人。 ——自己怀里的这个人,或许也会在20岁成人礼上,抛下所有人,跑到外面大街去买甜甜圈;手机里、也有一张会让他讳莫如深的照片,上面是他和他叛逃的眯眯眼同期;也许在此之前,他也一直在为咒术界东奔西走,过自己傲慢又随心所欲的最强生活。 但唯一不同的是,现实世界里没有禅院嫡女法子,只有智力5的丑陋咒灵雾枝子。 她和他的生活环境天差地别,一个是天才咒术师,一个是杂鱼排泄物,两个人本没可能成为逃跑的共犯。 但生活就是这么狗屎,靠玛奇玛的一纸契约,她欺骗了他的记忆,使得一个前途大好的特级咒术师,被咒术界驱逐,被家族视作耻辱,为了买一张带她离开的地铁票,翻遍了全身所有口袋。 像是时至今日,雾枝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得多么恶劣。 她毁了五条悟。 毁了咒术界的顶梁柱。 在谎言之下,现今的美好共处更像是藏着屎的蛋糕,即使再恶心、再惊恐不安,也只能自己一勺勺咽下去。 五条悟对她的好,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没心没肺的咒灵一切都是假的,令她如鲠在喉。 只是…… 在窗外投射过来的、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白发少女慢慢变得冷漠、坚定。 她落下五条悟发上的手指,向下、轻之又轻地抚过青年仿佛刀削斧凿般精致的眉眼。 「无论怎么样,即使重来一次,我也只是再重复一遍、我曾经做过的事情吧。」 雾枝子心道。 是了,没错。 毁掉吧,崩坏吧…… 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欺骗再多人也没有关系,哪怕让她更改全世界的记忆,只要能让自己光明正大地活着。 「我也必定会这样做的。」 在一片光明的地下隧道中,伴随着她心中话语的吐出,人形咒灵晦暗的瞳眸中,浮现出了与战争恶魔眼中完全一致的、一圈圈猩红色光晕。 10月底,两人抵达神奈川。 除开电锯人副本,这还是咒灵头一次在现实世界里看到海。 在电车上的时候,她就扒着窗户、高兴得不得了,一下车就指挥五条悟抱她去海滩上去了。 ↑这人基本放弃用触手走路了。 因为五条悟坐骑真的很好用啊! 这个天气,镰仓海边的气温刚刚好,海风迎面而来,推动浪花拍打在沙滩上,吐出一层层白色泡沫,在退潮时,又会露出底下的贝壳和海星。 在沙滩上自由奔跑的诱惑力太大了。 雾枝子咬牙,使用御三家副本通关后的奖励,开出了几个岸理的皮肤券,全都拍在身上,终于把触手给收回去了。 看到双腿的那一刹那,喜极而泣也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五条悟给她就近买了一件泳裙,雾枝子就抱着小黄鸭救生圈,一个大跳、扎进了海里。 她掉进去,就不出来了,只留着水面上一个孤零零的姜黄色泳圈。 吓得白发青年在岸上大喊大叫。 等到青年都打算脱衣服过来救她了,白发少女才从水中泅出来,扶住泳圈,在后面伸出一只苍白的胳膊,朝岸上的五条悟打招呼。 “押杀!心脏!” 依旧是些可怕的词语,但这是悟儿的意思,五条悟一下子听懂了。 白雪般的长发和肌肤,同样颜色的睫羽下那双赤红色的眼瞳,艳丽仿佛切割好的鸽血石。 收起那可怕的触手,在海水中泡着的咒灵完全就是人类女孩的模样了,她姣好秀丽的笑颜,在粼粼的海面上也闪闪发光。 五条悟就也跟着笑了。 “我也来喽!” 在白发少女开(惊)心(恐)的表情,青年助跑几步,一个乌鸦坐飞机—— 扑通一声—— 游客们诧异地注目下,平静的海面像是丢进了一个鱼雷,升起了几米高的巨浪。 浪花把周围游泳的游客全都推走了! 海面上重新平静下来,良久,无垠的碧蓝之海上,吐出一个孤零零的小黄鸭泳圈。 · 距离当初逃跑,已经有三个月了。 也许是每一次都能够踩着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两个人目前还没有和咒术师r诅咒师正面遭遇过。 没了五条悟的咒术界依旧平静地运转着。 然而,在这平静之下,却是涌动着、不断接近的暗流。 漩涡正在每个人的脚底汇聚,新宿事变只是个开始,冥冥之中,御三家和咒术界、五条悟和雾枝子,除此之外,还有名为夏油杰的诅咒师以及其党羽。 这三方的势力如今已然成型,一场席卷全咒术界的风暴即将到来。 即便不清楚全貌,咒灵也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份风平浪静下所隐藏着的巨大危机。 现下唯一能够做的,就只有不断强化自身。 从镰仓海岸回来,雾枝子在旅馆中闭上眼睛,意识却进入了模拟器中。 时隔一月,回到模拟空间,她首先踏上角色回廊,将「法子」的奖励拿到手。 原本只有「岸理」和「目黑世界」两副少女画像的走廊上,如今已悄无声息地多出了第三副肖像。 雾枝子挪步过去,画像的内容便逐渐展现在眼前。 依旧是浓墨重彩的油画笔触。 白色和黄色的颜料构建出一轮巨大的圆月,圆月周围用白色排线笔、画出朦胧的轮廓,下端却仿佛融化一般,丝丝缕缕的月光倾泻而下,温柔浇灌在一株同样雪白的竹花上。 白玉竹花如千重莲般层层舒展开来,黑发碧瞳的和服少女悄然立于其中。 她往上仰起头颅,沐浴在月辉之下,半边身体被月光浇筑成了白色,那张秾丽的颜容亦被打湿,宛如彷徨离群的白鹭,眺望头顶圆月。 她因孤独而凝望月色,那双碧色的眼瞳令人想到温柔的海面,睫羽在空中伸展开来,被勾勒出银色的光边。 画面上半部分宁静悠远,下半部分却如冰山之下,暗藏危机。 竹花之下,黑暗里,无数漆黑的利爪伸出,无数猩红的眼瞳睁开来,于四处虎视眈眈,遥遥窥伺向花中少女,仿佛随时随地就会一拥而上,将其撕作碎片。 却一时被那璀璨的月芒所威慑,而寸进不得—— 「近战法师系列,002号角色,战争恶魔契约者「禅院法子」已收录。 收录奖励: 下一次模拟开始前,获得随机天赋x1」 看着画像上少女完美的脸,所视者心中便油然而生一阵怜爱之意,可想到自己当初许下“法子进回廊,五十年不吃苹果”的豪言壮语,咒灵欣慰之余,又有些许汗颜。 “咒灵发的誓,怎么能算数呢,咒灵又不是人……” 说了些令人快活的话。 雾枝子灰溜溜地走向了回廊尽头。 一路走出角色回廊,再往前走,就是她平日里用来进行模拟的空间了。 空地之上,一张白色圆桌屹立,桌上空无一物,只摆了一个玻璃罩子,罩子里正漂浮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绿色玫瑰。 这次也不再嫌弃这个默认布景了,咒灵在桌子前面拉出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她之前拿到了支线任务的奖励,得到战争恶魔的部分能力后就直接走了,好像还有一部分奖励没有拿。 一坐下来,雾枝子熟练地呼出模拟器,进去首页。 此刻主页依旧是两个图标。一个是正在游玩中的《近战法师御三家篇》,一个是还处于冷却时间的《电锯人地狱篇》。 雾枝子先点了下电锯恶魔的图标,依旧点不动,提示还没有冷却完毕,但看灰色剩余的部分并不多,可能最多再模拟一次,就冷却完毕了。 “……到底还要多长时间啊,再不冷却完毕我都不想玩了。” 她还要拯救小狗啵奇塔呢! 再去点三角形的图标。 「中级副本:近战法师御三家篇 当前探索度:100%(已通关) 通关条件:世界探索度达到60%,成为御三家任意一家的家主。(已达成) 模拟次数:2 通关奖励: 通关纪念礼品x1 电锯人1995系列皮肤限时使用券x2(已使用) 近战法师御三家系列皮肤限时使用券x2」 皮肤券略过略过,她已经有颜值210的法子作为自己的第二身体了,论好看、雾枝子自觉现在的她已经宇宙无敌了。 至于纪念礼品…… 咒灵眼睛发亮地点了领取。 原本只有玫瑰的桌子上,多了一本灰色相簿。 相册封面朴实无华,是禅院家的扬羽蝶纹家徽。 她把相册翻开来,这居然是禅院篇二周目的一本通关纪念册,一些画面全都以老照片的方式放进去了,通关时获得的三张cg也在里头。 看到照片,雾枝子一些不妙的记忆涌上心头。 “什么啊,又是相机恶魔那家伙拍的吗?” 她翘起二郎腿,随便翻了翻。 第一页是法子诞生时,照片正中是被许多双手捧着的小婴儿,婴儿在襁褓中安睡,雪白的脸蛋红扑扑的,旁边用墨水笔写了。 「.08。 记我儿法子诞生之日——禅院第二十六代家主,禅院直毘人书。」 越往后翻,照片上的小姑娘越长越大,这本相册似乎记载了从她出生一直到统治全咒术界的全部经历。 厚厚一本翻完,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仿佛在眼前又走了一遍。 雾枝子的手指停留在了最后一张照片上。 这是一张合照,地点不难认出是在禅院家,大家在院子里放烟火,还将黑发少女簇拥在一起吃火锅,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纪念新世界诞生 ——相机恶魔摄于.01。」 “果然还得是你!” 雾枝子笑了,但笑着笑着,她就沉默了。 “………别搞得我好像真实过存在一样啊。” …… 这样看,就连她自己也会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禅院法子的存在啊。 这礼物也忒杀人诛心了。 尤其翻到15岁的时候,看到自己和直哉的结婚照。 尤其……这张照片的右下角,还用曲别针固定了一个透明塑料袋,里头放着两只银色的戒指。 咒灵拳头硬了。 “这个东西就不用放进来了。” 说实话,十五岁以前的事情实在不算什么值得记录的东西。 她自己动手,把相册从15岁中间撕开,后面的收藏在模拟空间当中,前面那部分,还在犹豫要把它丢哪儿的时候,仿佛是觉察到她的不喜欢,空中弹出了提示。 「是否将部分纪念相册(3)投放至现实世界?」 雾枝子愣了一下。 还带自动帮她扔到垃圾场的吗? 她点了确定,手里十五岁之前的照片果然不见了。 咒灵也没放在心上,心事重重地抱着剩下的照片又翻了翻,这才打起精神,准备开启下一次模拟。 —— 与此同时。月25日。 禅院本家宅邸。 秋意正浓,庭院内枫叶似火,于晚风中婆娑作响。 睡梦中,禅院家家主直毘人猛地睁开双眼,冷汗几乎化为小溪,从鬓间汩汩流下。 他望着天花板,脑内几十年的记忆如洪流般滚滚而过,几乎冲垮了他现有的世界观,使得这位叱咤一时风云的一级咒术师此刻却仿佛被钉在床上受难的热死病人般,一动不能动。 “旦那大人?怎么了?” 身边的女子起身查看,夜色间露出一张麻木而温驯的脸。 只是看到那张脸,记忆里这女人狠起来给所有人下毒,甚至连自己儿子都捅的画面,全都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男人想叫不能叫地、伸手指着她,在女人疑惑地靠过来时,发出了有生以来最凄厉的一声尖叫。! 如果喜欢本书请记得和好友讨论本书精彩情节,才有更多收获哦 第63章 重生之我是禅院短哉 「模拟副本记忆投放完毕。」 「部分纪念相册(3)投放完毕。」 耳边传来叮咚两声的提示音,雾枝子一脸茫然,竖起耳朵听了片刻。 “嗯?发生什么事了?” 还以为有什么新变化呢,但是她坐在模拟空间内等了一等,又扭头看了一下,周围好像也没有多出来什么东西。 “……错觉吧。” 对一切还一无所知的咒灵点开了模拟器,继续刚才的选择。 「该副本已通关,您选择: 1、游玩五条篇 2、游玩加茂篇 3、进入挑战副本 4、刷新副本」 “傻子才继续打另外两篇呢!” 雾枝子的手伸向挑战副本。 禅院篇收获还不错,主要还是实时副本最后给她奖励了一个随机契约恶魔的buff。 这buff多难得啊,要知道她打这模拟器打了这么久,靠这个必中buff,才第一次成功契约上恶魔。 打另外两个章节,得到的奖励最多也就几个皮肤券,放在以前,雾枝子还是挺高兴的,但是现在她有了更高的追求! “挑战副本就挑战副本吧……” 雾枝子“啧”了一声,朝选项按了下去。 ——虽然上个挑战副本里被啵奇塔分尸八百次的痛苦,想起来还是令她浑身打颤,但想到挑战副本的超高奖励,咒灵人就又支楞起来了。 在心里默念了八百遍“游戏而已”,她紧张地闭上眼睛,做好了白光一闪,又要进入哪个糟糕地方(指地狱)的准备。 然而面前只是弹出来一条提示。 「警告!当前中级副本仅通关三分之一,挑战副本范围缩小,游戏体验降低,请确保三篇全通后进行挑战副本模拟,以获得最佳游戏体验。」 下面弹出几条建议。 「1、先游玩五条篇 2、先游玩加茂篇 3、依旧进入,但以文字模式进行游玩。(三篇全通后,开启全息模拟)」 雾枝子看懂了,她通关顺序有问题,挑战副本只开了百分之三十三。 “挺好的呀!我最怕痛了。” 这不是正合咒灵意吗?雾枝子就是怕挑战副本难度太高了,通不了关呢。 她美滋滋点了“依旧进入”。 ———— 「挑战副本:近战法师未来篇 关卡描述: 2017年7月14日,新宿事变,未知人形咒灵发动能力,策反特级咒术师五条悟。 五条悟自愿放弃咒术师资格,被驱逐出咒术界。 以此为引,月24日,特级诅咒师夏油杰趁虚而入,于东京、京都释放上千诅咒,发动“百鬼夜行”,两座重镇高专派出历届毕业生、及所有在校学生,以如今日本唯一在任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为中心、迎敌。 战斗持续一夜,大量咒术师战死,非咒术师死伤惨重,两大咒术圣地沦为人间炼狱。 12月25日,04:37分。 于战场中心,夏油杰召唤出了特级假想怨灵「化身玉藻前」,并将所持有的五千多只咒灵聚集为一体,发动咒灵操术极之番「漩涡」。 04:44分,乙骨忧太战死,过咒级怨灵祈本里香被夺。 咒术师方彻底战败。 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时刻来临。」 伴随着描述完毕,咒灵面前缓缓展开了一幅cg画卷。 风中送来零星的火点,在青冥夜色间浮掠而过,明灭不定。 画卷上,一个身着僧袍的高大背影,正站在东京天空树上,手捏一个墨黑色的丸子,仰头往嘴巴里送—— 黑发和衣袍都在风中扬起,青年的侧脸轮廓在凌晨时分的晨曦下,显得格外俊朗分明,舒展开的眉眼,悲悯的神态。 脚下是处于燃烧中的摩天大楼,哀嚎声和咒灵的嘶吼声令城市仿佛炼狱。 他伫立于火海之上,双手拢在袖中,垂眸冷眼凝望向远方,漆色的身影一如君临天下的神佛。 「通关条件:选择角色和天赋,打败试图洗牌世界,达成“只有咒术师存在的世界”的特级诅咒师夏油杰吧! 通关奖励:恶魔能力具现化 定向模拟次数:0 是否抽取天赋是否抽取角色」 咒灵揉了一下眼睛,伸手一指画卷里的男人。 “不是……这人、这人是不是天生跟我不对盘啊?” 自己上次模拟、才创造了一个非咒术者统治的世界,怎么现在就遇到一个非要创造由咒术师统治世界的反派bss了? 再说一次,咒灵平生最恨的就是打打杀杀了! 而且这次模拟、还是接在她把五条悟拐走之后? 如今的时间线是10月底,也就是说再过两个月,夏油杰就要发动百鬼夜行了吗? 再过两个月,世界就要被咒术师统治了吗…… 虽说人类是很恶心没错……但咒术师更恶心啊。 这种世界对咒灵来说就是地狱啊地狱! · ……是因为她拐了五条悟,从而破坏了咒术师、非咒术师、诅咒师、咒灵之间的四角平衡吗? “开玩笑的吧……只是个虚拟副本而已吧,跟现实没什么关系呢!” 咒灵“哈哈”两声。 如果不抱着打游戏的心态去打游戏,游戏绝对是无法通关的,都说了是未来篇,未来可是有无限可能的! “不管了,反正死了还能重开,打了再说!” 说起来,她还挺好奇的,既然有难关,就有通关的方法,在世界被咒术师统治时,要怎样才能自救呢? 其实仔细想一想,办法有很多。 1、再来个战争恶魔的注目,再表演一次那个,把大家都制作成强强剑,让世界回归非咒术师的怀抱吧。 2、再来个支配恶魔的契约,再表演一次那个,大不了再多一个好大儿,让悟儿多个弟弟。 “这样一想,虽然每次都遇到了很危险的状况,但是我都会拿到关键道具,成功活下来了耶……” 雾枝子乐了。 “莫非我就是适合在艰难处境下绝地求生的天选咒灵吗?” · 老规矩,先浅抽个天赋。 「重生(死后,一切重新洗牌,且时间轴将回退到出生时)」 啧,又勾引人开局自杀,不过也行,多了发育的时间。 中规中矩吧。 再抽个角色。 「注:检测到通关进度,本次抽取范围固定在当前存活的禅院家族人当中,请选择: 1、自以下角色中(直哉、直毘人,真希,真依等)随机抽取。 2、随机捏人。(原创角色)」 “没有法子吗!给我来个法子!” 雾枝子终于理解,为什么模拟器要让她把另外两篇也通关了,抽人的范围居然指定在了禅院家,如果运气不好抽到直哉了…… “啊!杀了我吧。” 就算是百分之一的概率她也不要赌,如果真抽到了,那她进入游戏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宫。 咒灵选了2。 其实选二,就跟她之前打模拟副本差不多,相当于一切随机生成? 屏幕上跳出了一个不断滚动的随机词条。 才能:____ 身份:____ 名字:____ 横线上有许多词条在浮现,什么反转术式,十种影法术,什么禅院嫡子,禅院庶女,名字更是五花八门的。 让咒灵直呼,能不能随机出来一个禅院六眼神子禅院悟的? 几息后,画面上的文字终于暂停了。 非咒术师,禅院庶子,禅院短哉。 “嘎嘎嘎,我自杀算了。” 雾枝子笑出了猪叫,她就不应该说自己适合在绝境下绝地求生的,这还不如直哉呢。 “不想玩了,世界毁灭算了。” ———— 「你已抽到角色:禅院短哉」 「当前属性栏已更迭为非咒术师模板。 属性如下。 家境:10外貌:160体质:20智力:20」 「定向模拟即将开始。」 「副本:近战法师未来篇 难度:挑战级 目标:打败夏油杰,并活到最后。 投放节点:当前」 「月24日 五条悟失踪,乙骨忧太战死。 特级诅咒师夏油杰发动“百鬼夜行”,成功夺得过咒级怨灵祈本里香,世界从此沦为此人的一言堂。 翌日,夏油杰向残余咒术师们发散友好讯号,邀请大家参与“清除非咒术师,世界归咒术师所有”的行动。 并告知大家。 “我们不是敌人,恰恰相反,天下咒术师和咒术师们应当缔结如家人般美好亲密的关系!” 台上身着僧袍的发言者痛心疾首地说道,他双手在身前握拳,所言振聋发聩,引来满堂喝彩。 黑发青年左右四顾一下,见到无人反对,满意笑了。 他打耳洞,当假和尚,却怎么也改变不了他占据大义最高点的事实。 “既然是家人,就应该互帮互助,那大家就一起来帮忙铲除非咒术师吧。” 他摊手提议,背后苍白的诅咒女王祈本里香狰狞而恐怖。」 「御三家和两所高专、与此人僵持整整三个月,在夏油杰发动第二次百鬼夜行的恐吓中,失去五条悟的五条家最先倒戈,加茂和禅院相继倒戈。 越来越多的咒术师为了向夏油杰投诚,加入进了屠杀非咒术师的活动当中去。 原本用来保护人类的术式、咒具,对准了受保护者。 这无疑是一场黑暗而荒诞、且一面倒的屠杀。 · 彼时,身为分家庶子兼边缘人的你,因天生无咒力而在本家当扫洒仆人,两耳闭塞,对外界一无所知。 禅院家向夏油教主投诚的第一天,为了表达对夏油教主事业的支持。 本家少爷禅院直哉,把你们这些天天受他欺负的仆人们全都集中在一个黑暗的小房间里。 “早就看你们这些废物不爽了,夏油杰那家伙别的地方没什么可取的,但脑子还蛮有想法的。” 说完这句让人搞不太懂的话,直哉少爷便释放了结界后的诅咒。 咒灵们一拥而上,蚕食着你的身体,即使想要反抗,你甚至都看不见伤害你的咒灵的全貌,就在这极致的绝望当中,意识渐渐模糊。 “可惜你这张勉强及格的脸了。” 死亡降临的最后一刻,映入眼帘的、是金发青年戏谑的脸。」 雾枝子:…… 永远 恨你 夏油杰本来就发了癫一样讨厌非咒术师,还给她随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非咒术师身份!这游戏还能不能玩了。 「你的死亡,引来了地狱中恶魔的青睐。 一位不知真名的恶魔,自地狱飞来你的身边,跟你签订下契约,以帮助你复活、并赐予你能力为代价,要求你帮它收集一千条…… 胖次。」 「与此同时,天赋“重生”发动,带着现有的恶魔契约,你,禅院短哉,重新回到了刚出生的那一天。 这一世,你化身胖次恶魔契约者,本家少爷,特级诅咒师,任何欺你辱你、伤害过你的人,统统都要付出代价!!」 雾枝子:啊……杀了我吧。 第64章 性转拯救世界 「天赋“重生”发动。」 「你的属性已更新为: 天才咒术师,禅院庶子,禅院短哉。」 「当前属性栏已更迭为天才咒术师模板。 属性如下。 家境:10外貌:160体质:120智力:150」 「你已获得以下状态:胖次恶魔的注目(同胖次恶魔结成契约的幸运儿,持有者将获得胖次恶魔百分之一的能力,并获得以下能力。) 能力: 1、受到攻击时,百分百触发「空手夺胖次」被动,被夺走的胖次将被用于制作胖次强强剑。(ps:胖次强强剑的威力大小取决于受肉的单身年数) 2、被夺走胖次的人将被施加「失去羽衣的仙女」buff。 「失去羽衣的仙女」buff效果:变为贫弱的少女,且在夺回胖次前,无法使用咒力。」 雾枝子:……我不要这剑,谁爱要谁要。 「0岁,你带着生前的记忆,再度诞生到了禅院家。 在你之前还有三个姐姐,你是家中唯一的男丁,继承了这个家的全部希望。 你被取名为短哉,意在向大你三岁的直哉少爷看齐。」 「“即使不能加入「炳」,至少也要进入「躯倶留队」。” 1-3岁,父亲不止一次地对着尚在咿呀学语的你强调道。 你的父亲是个典型的“禅院男人”。 抽烟喝酒打女人,即使是咒力微弱的废物,即便如此,却仍旧手握家中大权,三个姐姐以及妈妈在家中饱受他的欺压。 一天,在他家暴姐姐的时候,你冲了上去挡在姐姐面前。 那是你第一次发动能力。 你夺走了父亲的胖次,把他变成了女人,并用很弱的父亲胖次剑、削掉了爸爸引以为傲的一头秀发。 全家大受震撼。 即便时效过后,你就将胖次剑还给了父亲,帮他变回了男人。 但在这短短几分钟内,父亲却大受打击,整个人郁郁不振,之后见到你都躲着走。」 「4岁,由于重新洗牌的缘故,跟前世被检验出无咒力不一样,你被检测出是拥有新兴术式的天才咒术师,且因为脸长得可爱,荣升成为禅院嫡子直哉的伴读。 直哉很好奇你觉醒的术式是什么。 他的态度和前世简直天翻地覆,经常带你一起玩不说,还说你和他是禅院家唯二的颜值担当,这个家其他兄弟都是废物小垃圾,只有你能和他并肩一起走路。 你虽然很想报复他,让他试试变成自己瞧不起的无咒力废物的感受,但你不想碰他的胖次,所以每次都避着他走。 成为嫡子伴读,地位的提升是显著的。 你拥有了自己的仆人和房间,说话也有人听了,但你明白,这一切只是因为你有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 除去这些,你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你非常能体谅非咒术师的生活,4-9岁,最喜欢的事情是和家里著名的无咒力废物表哥禅院甚尔一起玩。 你知道他未来会叛逃出禅院,变成很强的术士杀手,差点就杀死五条神子五条悟,如果能缔结友好关系,说不定能花钱拜托他杀掉夏油杰,把危险扼杀于萌芽之中。 甚尔却很不乐意跟你这种咒术师小屁孩一起玩,依照他的话来说,咒术师都是些被上天眷顾的混蛋,而像你这种天才咒术师,更是混蛋中的混蛋。 你什么都没说,只是朝他发起了攻击。 甚尔并不是会忍气吞声的类型,立马朝你发动了反击,“百分百空手夺胖次”的被动被触发了。 在你的注目下,人高马大、肌肉偾张的族兄变成了一米八的野猫大姐姐。 漆黑的短发,上挑的绿眼睛,以及让人流鼻血的完美身材。 “这就是你的术式吗?” 甚尔用御姐般英姿飒爽的声音说道,一拳揍到了你头上。 “对我这种无咒力废物好像没什么用呢!” 你被揍得头晕眼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不过……这个样子还蛮不错的,应该比男人时候更容易赚到钱。” “别……别想那种危险的事情吧。” 吓得你赶紧把胖次还回去了。 打过一架过后,你们的关系明显变好了。 因为不想老是用恶魔的力量(主要是胖次剑真的很丢脸,而且很恶心),你成天缠着甚尔学习体术,在他爱的铁拳下,你成长得飞快,很快就脚踢直毘□□打直哉,成为了禅院的天才种子选手。 指体术方面。」 「9岁,甚尔跑了。」 「10岁,依旧每夜把前世的重大事件每夜默背一遍。 距离夏油杰袭击东京、京都还有13年,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告诉禅院自己是重生者更是一个愚蠢的选择。 人只有面对有共同利益的东西才会团结一致,推崇术师至上的禅院家显然和你成不了命运共同体。」 「12岁,直哉去京都高专上学了,用他的话来说,这就是镀层资历,方便他以后当上家主,不然他才不屑于上这种学校。 在所有人觉得你将来是选东京高专还是京都高专时,你默默跳级考了东京大学,还是被称为最难考的医学部。 整个禅院家大受震惊,收拾东西准备去京都住校的直哉也大受震惊。 “原来还有这种逃避读书的方法?” “东大不香吗?咒术高专能教什么?读三年教你怎么打架?还有因为情报出错,而被咒灵害死的风险。” 你在大家震惊的眼神中,麻溜地收拾东西去东大上学了。」 「入学没多久,依靠两篇《论咒术师咒力和其负面情绪的量子纠缠》,你成功被选拔进了东京方对咒术师特异科。」 雾枝子:不是吧,东京还有这种特异科哈哈哈哈。 雾枝子(扭头疑惑脸):嗯?告诉我的确是开玩笑吧,这种特异科是不存在的吧…… 「的确是存在的,天下苦咒术师久矣,不仅如此,他们还时常捕捉落单的诅咒师回来研究。 你在队友面前释放了胖次恶魔的能力,将发狂的诅咒师变成了贫弱的妹纸。 “我的能力能够暂时性阻断咒术师的咒力链接,我怀疑这跟我的术式发动原理有关,你们可以毫无顾忌地研究,直到找到令所有咒术师变为普通人的方法。” 在大家一脸看待问题儿童的目光中。 你缓缓入座,翘起二郎腿摇了摇。 “当然,研究要适量哦,在保证不危及我生命健康的前提下进行,因为这术式可是一天24小时常开,不是我能控制的。” 当军方问起你的动机在何处时,这时,你才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 “我是重生者,这样说你们也许不信,那你们把我当成有预知能力的咒术师也行,但不这样实话实说,也绝对引发不了你们重视。” 你将这几年来,包括之后之年全球内将会发生的大事,一一上交给国家机关,由他们来鉴定是否属实。 “11年后,一场由咒术师引发的战争,将会摧毁掉整个非咒术师的社会。”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但我绝对无法容忍没有非咒术师存在的世界,嗯,你问为什么?因为东大附近巷子里的玉子烧真的很好吃啊!卖玉子烧的老奶奶人也超好,还会给我介绍她的孙女。” “就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你36度的体温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一个肯放心把孙女托付给你的长辈,可是付出了对你相当大的肯定,怎么能说无聊?就算不是为了她的孙女,为了她的玉子烧!我也一定会救她的!” 你气得拍案而起,一人舌战群雄,大家都被你的口才震慑到,对你心服口服(并不)。 时间会证明一切,毕竟要不了多久,等你预言的那件事情一一发生,他们不信也得信。 忙碌的12岁,中途还去救了差点被五条悟轰掉半个身体的甚尔。 顺带把六眼神子变成了白发蓝瞳的jk小野猫。 白色的长直发,有些凌乱地往外翘着,扑闪扑闪的睫毛,以及那双纯净无比的蓝眼睛。 救命,变之前你可完全没想到,会是你喜欢的类型啊! 但是一想到本体是男人,简直比死还难受呢。 在五条家把恐吓信发来之前,你就把五条胖次剑用ems邮回去给他了,并标注了让胖次回去的方法。 继而,你又用自己爱的语言,唤醒了甚尔的求生欲! “干嘛非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比咒术师强,打过一个五条悟算什么,是男人就给我站起来打败所有咒术师啊!” 甚尔回你一记爱的铁拳。」「13岁,用大部分的研究经费来雇佣甚尔做你的保镖,兼研究样本(无咒力的天与咒缚也有研究的价值),用小部分研究经费雇来了九十九由基当合伙研究人,剩下的才是真心用来研究的。 金发御姐最常说的话就是: “比起研究全世界去咒力化,我对短哉君的胖次强强剑更感兴趣,不如先给我表演一个让全世界男人都变成美少女的绝活吧!” “呀哒哟!!” 你捂住衣领大惊失色,“你摸过胖次剑就绝对不会说这种话了!男人的胖次简直就是全世界最肮脏的东西……” 对你的宁死不屈,九十九表示失望至极。 “你的术式作为被动来讲简直就是无敌的呀。 明明短哉只要将「全天下咒术师我最厉害,不服来辩」几个字贴在后背上,然后在全世界逛上一圈。就能把全体男性咒术师的胖次全都夺走,集中摧毁掉就也能够实现去咒力化,嗯……女性咒术师我来解决就好了。” 她掰了下手指算了算,“本来也没几个。” “这样得来的胜利是虚假的……”你嘴巴里念叨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语,神经兮兮地走了。」 「14岁,预言中的事情果然陆陆续续都发生了,不仅时间、地点都对得上,就连发生的顺序也一模一样。 这就不是以常规能说明的问题了,再顽固脑子的人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你的重生论,又或者接受你的预知能力。 夏油杰也在前不久叛逃成了诅咒师,给了那些对你的逼逼赖赖不屑一顾,并说“他这种前途无量的咒术师怎么会叛逃”的人一大耳光。 你:干得漂亮啊杰。 如果不顺利走上从前的道路,怎么来一场愉快的复仇呢——这也是你之所以归还了五条悟的胖次,没有让他永久变成贫弱少女的原因。 毕竟事件变动,「前世记忆」的这一优点就不存在了。」 「16岁,距离盘星教教主发动百鬼夜行还有7年。 经过和五条悟那一战,你的名声大噪,夺人胖次这种卑鄙的术式,使得你在咒术界一下子变得无人不知,禅院家都重金聘请你回去当家主。 这种新兴术式人才也只有我们禅院家能够拥有——禅院直毘人语。 你没有理睬,依旧我行我素,待在非咒术师的世界闷声干大事,没事就和甚尔打打架(多半是他想变女人了),跟九十九对对相声(多半是她想让全世界的男人都变女人了)。 如今各个领域的顶级专家全都汇聚在了东京,对你的研究也初步有了进展—— 胖次强强剑可以判定为人的欲望集合体。 当你能力发动时,也就是将胖次夺走,制作胖次强强剑时,也会将人的欲望一起夺走,失去了欲望,便不会产生负面情绪。 咒力就是源自于负面情绪当中,如今从源头掐断咒力的产生,咒术师自然也就跌落神坛了。 原理已经弄清楚了。 非咒术师联盟接下来只需要仿制你的能力,制作出抑制咒术师负面情绪的精神药剂,又或者做绝一点,直接斩草除根、投放破坏他们的生产负面情绪的神经元毒素,即可。」 「18岁,从六年制的东大毕业了,凭借对咒术师的研究,直升进了东大医科学研究所。 在别人上大学的年纪,你站在研究所路边感觉无比萧瑟。 介于你所说的未来,你被人类高层列为重要保护对象,出入皆有专人护送,比起刚来时,多了诸多限制。 这些年来,也有许多咒术师前来打探消息。 大家觉得你似乎跟非咒术师走得也太近了一点,还有人称呼你是异类。 当然,这些欲行不轨的人,在靠近之前就都被甚尔解决掉了。」 「20岁,你生日了,直哉居然是唯一记得你生日的人,特意从国外回来给你庆祝生日,你惊呆了。 他已经是印象里杀你时的那副模样了,头发染了,耳洞也打了,嘴巴还是说些,“因为你和我就是禅院家唯二的颜值担当啊,嗯……再加一个甚尔。” 说些这种引人发笑的话。 但不知为何,你突然get到了直哉的xp,这人应该是个美强控。 且男通讯录。 “从今以后我来当直哉,从此我们各叫各的,你叫我叫直哉,我叫你叫弯哉。” 你微笑着说道。 “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哈哈哈哈你这没大没小的笨蛋。”蠢仔直哉听不太懂。」 「23岁,五条悟还是被未知的人形咒灵拐跑了,逃过一劫。」 「23岁,对咒术师武器制作完成了。 在10月之前,就在一都一府各处、严密布置好了装满药剂和毒素的生化桩,只要时机一到,便能立刻释放出来喷剂,除非不呼吸,否则迟早会中招。 二级以下使用挥发性药剂,二级以上使用神经元毒素,超出常规之外的特级由你来解决。 一切准备就绪了。 至于同样沐浴在药剂范围内的普通人? 至于咒术师灭绝后咒灵怎么办? 那种东西又不是我们这种危机公关部门该考虑的,我们都已经解决了全球危机,把全人类从极恶诅咒师手中救了出来,难道这还不够吗? 傻瓜,无论敌我,只要大家的负面情绪都被祓除掉,咒灵这东西根本就产生不出来了呀,这种东西第一时间就考虑到了(弹脑壳)。 “不如别叫对咒术师特异科,改名保护伞公司吧,总感觉怪怪的。” 你郑重其事地向上司提议道,收获到了上司的一个香香狠狠板栗,和上司美少女。 “后面那个东西就不需要了吧!”」 「忙碌的23岁,距离行动时间很近了。 出发前,你一个人去了禅院家,距离最后的复仇,还有一件事要做。 “我们不是兄弟吗?” “谁要跟你做兄弟呀!你这垃圾死人渣。” 在你惊恐的眼神中,金发族兄变成了金发绿瞳的黑皮辣妹。 禅院家从此断子绝孙了。」 「2017年,12月24日,23:21。 环地球轨道上两个世界观4号卫星,首先观测到盘星教教主夏油杰及其同伴在东京上空现身,目标是东京天空树。 “趁他释放出咒灵之前,送我上去开嘲讽。”你朝两个胖次剑在你手上的诅咒师威胁道,“不想永远变成妹子,就乖乖听话哦。” 说起来,好像除了甚尔以外的男的,都把变成女人当作耻辱,用这一招对他们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真是搞笑,你想不明白。 接下来的一切,简直就是乱杀。 因为在药剂研究出来之前就预演了很多遍,加上虽然很羞耻,但你的恶魔契约的确是bug级别的。 在平安夜钟声敲响之前,你已经在夏油杰收养的两个女孩面前,把她们的养父、变成了养母。 看到夏油杰的胖次强强剑,你惊了。 “跟几年前的五条有得一拼,我该说,不愧是最强的同期吗?” 说罢,你斩草除根毁掉了他的胖次。 那一刻,夏油同学隐隐感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但因为这些年你苟得令人叹为观止,术式效果迟迟没有公开,大家还不知道你的术式有多么歹毒。 你:这么歹毒真是对不起…… “为什么?短哉君,你明明也是应该和我并肩作战的家人才对?” 见攻击对你没用,在同伴惊恐的眼神中,化身夏油姬的夏油同学很快转换攻势,试图用大义和Family来感化你。 即便已经变成了盘亮条顺的黑发美少女,也依旧改变不了他追求大义的心。 你没跟他说话,只是抬头望向天。 “啊……差不多了……” …… 伴随你话音落下。 叮当—— 所有人抬头望去。 四面无数烟花升空而起,仿佛深海巡游的鱼群,拖拽着发光的尾巴,向着高远的天空飞去,最后在头顶绽放开来。 光芒一瞬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将夜空照亮仿佛白昼。 紧随其后,白茫茫落雪飘洒而下,不会溶解的雪花仿佛闪烁着亮片的精灵般,在空中翩翩飞舞,将入夜的东京点缀得、仿佛下一刻世界末日便会来临。 仿佛被这一幕震撼到一般,大家都静默不语。 在姗姗来迟的钟声敲响时,大街小巷上也亮起了花花绿绿的彩灯。 空旷的街道瞬间变得拥挤,人类从挂着槲寄生的房门中,从圣诞树的彩球里,从圣诞老人驯鹿背上的皮袋子里,总之,任何一处地方涌了出来。 每个人都穿着圣诞相关的服饰,戴着红色白绒球的帽子,大人,老人,小孩,大家脸上都冻得红彤彤的,却全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人偶般如出一致的笑容,脑袋空空的笑容,伴随着圣诞歌声,大家走上了街头。 世界仿佛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恭喜!” “恭喜!” “哦妹忒托……” “恭喜!” 仿佛一场盛大的节日游行,大家一层一层地将天空树围绕了起来,注视着塔顶的你们,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 站在天空树上的你们从塔上往下看,茫茫白雪当中,就仿佛置身当中,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从高处向下看,人类就像垃圾一样。 “人类有一点不好,就是太多了。” 你想起来弟弟老是在你面前说的那句话,但是大家都笑得很开心,毫无阴霾的笑容,你也就跟着笑了。 嗯,但也挺好的。 你回头望向夏油酱,夏油酱也望着你。 在满天飘摇的大雪中,她深吸口气,一点点…… 一点点露出了像哭一样的笑容。」 「什么嘛,这不是……挺可爱的吗。 那个时候,被愉快占领的脑子,只能冒出这句话来。」 「副本:近战法师未来篇 难度:挑战级 通关条件:打败夏油杰,并活到最后。 (已失败) 模拟次数:1」 「温馨提示:神经元毒素摧毁了世界,你成了最终反派。」 雾枝子猛地从梦里惊醒了。 现实中还是在北海道,她和五条悟两人蜷缩在胶囊旅馆当中。 白发青年四肢比触手还灵活地扒在她身上,此刻也揉了揉眼睛,朦朦胧胧刚转醒的模样。 好大儿搂着她撒娇,脸上还带着睡醒的红晕。 “妈妈,你知道吗?我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居然被一个男的变成了女人……” 雾枝子:“闭嘴吧,求你别说了……” 第65章 差不多该醒了 咒灵感觉自己脏了。 那个夜晚, 她想了很多。 自己为什么想不开要去打挑战副本,如果不打,她就不会变成男人;如果不变成男人, 她就不用接触到那种肮脏的恶魔能力;那她就不用看到五条悟性转, 甚尔性转,夏油杰性转以及垃圾直哉性转了。 “嘿嘿, 黑皮辣妹。” 黑暗中, 咒灵发出一声怪笑。 ……嗯,别的不说, 直哉真的蛮顶的。 . 整个日本彻夜无眠。 无数人从梦中醒来, 第一时间看了一眼自己的胖次,然后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开始思考人生。 …… “我口,咒术师粗口!” 同一时间点,金发碧瞳的禅院大少爷手舞足蹈地从寝具中醒来。 他同样先掀开被子看了一眼,松了一大口气。 然而想到梦里的内容, 心里却还是气得不行,却想越难受, 禅院直哉掀开被子, 下地推门而出—— 此刻还没到11月,天空蒙蒙亮, 院内留了几盏石灯笼,两个守夜的仆从正侍候在门外。 金发青年抓到一个是一个,见人便问道, “喂!我兄弟里有没有一个叫短哉的?” 比起注重血脉的加茂, 禅院家的子嗣并不算多, 几个堂兄表弟什么的屈指可数, 但直哉从来不记这些废物小点心的名字——这几个兄弟要么是能力不够,要么是颜值不行,除了早已叛出家门的甚尔,没有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 望着大少爷几乎飞到太阳穴的眼线,两个仆从左思右想一阵,绞尽了脑汁也没记起禅院家是不是有这号人,但是既然直哉少爷问了,是不是说明是有这个人?只是他们没见过…… 正忐忑不安时,墙外灯火攒动,禅院直哉眺首而望,带头的正是自家老爹。 想到梦里他们禅院家直接绝后,连直毘人都没有逃过变女人的结局,直哉委屈极了。 “爹!”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想告状,“你来得正好!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做了什么梦!我要把所有叫短哉的人都鲨了!” 直毘人一大巴掌直接把他拦住了,“什么短哉?你又发什么癫啊?” 直哉这才发现来者不善。 夜色中,禅院家主只披着件外套,满含怒意的脸加上他挺拔仿佛铁塔的身形,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看样子不是来给他撑腰的,反而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眯着眼睛把直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才皱起眉毛,抬步径直进了直哉房里,等逛了一圈出来,才抓死一头雾水的儿子,问道: “法子呢,法子在哪儿?你把法子弄哪儿去了?” “……法子?” 这又是谁? “什么……法子?” 又一个陌生的名字出现了,禅院直哉听了脑袋一个赛两个大,“真的会有女人叫这种难听的名字,听起来只有上个世纪老头子才会喜欢……” 上个世纪老头子·禅院直毘人抡圆了胳膊打算再给他一巴掌。 “这是你亲妹妹!” ———————— “我觉得,老东西多半是疯了。” 凌晨,用来商议大事的禅院道场内,此刻却座无虚席。 趁着禅院直毘人还没来,禅院直哉捂着脸,扭头、跟座下的叔叔说道。 “不如趁现在、大家伙儿都在,宣布我就是家主吧。” 禅院扇给了他一个白眼,让他自己体会。 直哉自讨没趣地转回头来,心想,自己不该一听说五条悟落难了、就立马从国外回来看热闹;如果他不回来,就不会做那种变态的梦;没做那个梦,他也就不会正撞到怒气冲冲的老东西霉头上,也就不会平白被扇两巴掌。 就在刚才,禅院直毘人居然跟他说,他有一个叫做“法子”的妹妹? 笑死人了,不会真有人都七老八十了,还要搞私生女认祖归宗这种事吧。 他在心里冷笑两声,歪在座位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如果老头子真是打的这种先斩后奏的主意,像那种狗血电视剧里那样,把外室生的女儿搞到膝下来养,那就有得玩了。 他本人倒是无所谓了,毕竟一个妹妹而已,又影响不了他什么,不过母亲母族那边可不好搞定…… ↑禅院大少爷的思维其实非常合理,毕竟谁也想象不到在另一个世界自己会有一个亲妹妹。 思索着,障子门被人自外面猛地推至两边,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迈入进来,使得室内整个一暗。 来人一头白发抹至脑后,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上挑的眼瞳,充满岁月雕琢的脸庞不威自怒,黑色羽织随行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禅院直毘人一掀外袍,转身,大马金刀地坐下在主位之上,头顶禅院族徽,他的视线扫视过道场中正襟危坐的族人们。 甚一、扇、兰太……直哉。 所有人都在,老头眼里闪过一丝恍惚。 “真希、真依应该也在回来的路上了吧?”他以一种飘忽的口吻问道。 身边的「炳」点头称是。 直毘人就斟酌着开口道: “我突然召开族会的缘故,相信大家心里都有数。” 被他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注目,所有人都只能颔首,默默点头。 只有直哉暗自纳闷,什么,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知道妹妹的事情了? 他正觉得离谱呢,直毘人已继续往下说道: “关于11月份御三家合作狩猎五条悟的文件,相信你们都已经收到手了——高层不会允许六眼持有者站在咒灵那方,还被咒灵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次狩猎,我们禅院家会派人参加,然而,狩猎五条悟并不是关键,毕竟,我敢说,在场大多数人,包括我在内,我们加在一起,也全都不是五条悟的对手!” 他说到此处,不由拍案而起。 “我们帮高层那些人狩猎封印五条悟,没有别的,就只是为了我禅院直毘人的女儿,禅院法子一个人,仅此而已!” —————— 趴在小悟身上补觉的雾枝子,猛地睁开了双眼。 周围人声嚷嚷,仿佛是在哪条步行街上。 一个童稚的声音在脚边问道。 “大哥哥,你怎么一个人买这么多?你拿得了吗?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头顶传来了青年含糖度百分之千的回答。 “哥哥买回去给妈妈吃的,怎么了,你想要吗?啧啧,真可怜,你难道是没儿子给你买吗?” 雾枝子扭头一看,五条悟仿佛刚才从人家棉花糖餐车前排完队,手上正拿了四五个西瓜大的彩色宝可梦棉花糖。 皮卡丘,妙蛙种子,还有波克比,没有一个重样的。 小男孩被他的回答一噎,半天说不出话了,扭头泪奔找妈去了。 “呜呜妈妈,我也想要个儿子……” 被路边的妈妈麻溜儿地给了个脑瓜崩。 五条悟笑得乐不可支,“小屁孩,馋我棉花糖还……” 雾枝子见不得他这么开心的样子,一张嘴,就把胖丁模样的粉色棉花糖啃掉了一个大半个脑袋。 回头看到心仪的棉花糖被啃成这样,白发青年肉眼可见地焉了,他今天出门戴的墨镜,一低头,墨镜也向下滑落了一点,露出一只湿漉漉的蓝眼睛,眼泪要落不落地坠在下眼睫。 咒灵忽然就更想要欺负他了,不仅要啃一口,她当机立断伸手,把剩下的胖丁也从木签上拔下来,一整个塞进了自己嘴巴里。 特意多嚼了两下。 “破坏最恶墓地……” 反正是你说买给我的喽。 棉花糖在嘴巴里一抿,就化成了甜滋滋的糖水,她吃了一个,感觉就尝了个味道,不禁伸出罪恶之手,想要再拔两个吃一下。 五条悟怕她要全拿走,连忙伸手护住皮卡丘的那个,期期艾艾道:“给小悟留一个吧……” 按正常女人来说,见他这么可怜,或许会大发慈悲地全都留给他。 但雾枝子就真不跟他客气,说留一个,就真只跟他留了一个,吃得小悟欲言又止,一副肉痛到不行的模样。 他是真的很爱甜食。 还剩下的那种皮卡丘棉花糖,五条悟吃了半只,剩下半只也进了雾枝子肚子,嘴巴里全是糖水的味道,两人沿着海边的公路上走。 从步行街上出来,还能够看到电车的轨道,这里并不算什么很繁华的地方,路上大多数都是原住民,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骑着自行车哐当哐当从身边飞奔过去。 镰仓海上,江之岛的轮廓在黄昏中璀璨生辉。 倒锥形的展望灯塔每到夜晚都会有活动,点起的幽蓝色的灯光在夜色中仿佛宝石的光辉,展望灯塔因此也被有“湘南的宝石”之称。 雾枝子在模拟里去过很多城市,足迹可以说是遍布全日本,但在现实也是第一次来到神奈川,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一时有些失语了。 如果能找个地方定居下来,是选址在海边,还是选址在大山里? 一个千古难题出现在了咒灵脑子里。 这时,白发青年伸手替她擦掉了嘴巴旁边的糖渍,“……吃得满脸都是。” 雾枝子仰着脸,方便他干活。 这样的距离,就不可避免地需要直视对方那张极具迷惑性的脸蛋,无论多少次,那张俊美的脸都值得人再“哦呼”一声。 尤其还是当你被这样温柔亲昵的对待时。 咒灵就叹了口气。 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要持续多久,让她觉得很迷茫。 “怎么了?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 五条悟伸出手,十分自然地示意她回到自己身上来了。 雾枝子也下意识把手搭过去。 果然……等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趴在了五条悟怀里——明明已经变回了正常的双腿,行走也没有任何问题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啊,甚至抱抱的时间还变得更久了。 这些都让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那个什么皮肤饥渴症? 不然怎么解释,她越来越习惯待在五条悟怀里? 咒灵少女双手环住青年脖颈,将脸靠在他肩头,两人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 直到与某人擦肩而过。 …… 安静的黄昏,在海边公路上,那一刻,雾枝子视线捕捉到了深色僧袍在风中扬起的一角,与此同时,黑发青年的声音也被风送了过来。 “真是温馨到令人落泪的一幕呢。” 熟悉的声线,使得白发青年脚步一下子顿住在了原地。 在他们身后半步远的位置,声音的主人同样停下来脚步,目视前方缓声道。 “但是悟,你也差不多该醒了吧。” 被夕阳染成茜色的天空上,缓缓飞过一只海鸥。 第66章 悟儿不装了 诶。 为什么……要停下脚步? 雾枝子不明白。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 夕阳落在了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上。 海风中隐约传来了行人的谈笑声,就和往常一般,没什么两样的午后, 直到有一双手从黑暗中浮出,仿佛撕碎一张薄纸般、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一切。 咒灵的耳尖轻轻动了动。 像是能够听到底下积木被推动的声音,又仿佛听到时钟被敲响。 所有偷来的一切, 全都是需要偿还的,如浮桥般、架构于莫须有记忆之上的感情, 终究会迎来清算的那一天。 一瞬间汗毛倒竖,仿佛直面整个世界的恶意。 白发少女面无表情, 碎发下那只猩红的眼瞳中血丝弥漫。 说不出话来,也没有办法阻止, 她只是在阴影后, 注视着僧袍青年的背影, 脖颈、手指全都僵硬得一动不能动,仿佛等待审判的死刑囚犯。 夏油杰缓缓转身, 慢得令人感到是在演刑事剧,一切就像钟摆悬而未落的瞬间。 他俊秀的侧脸暴露在夕阳下,鬓角那抹刘海随风而动,在他深紫色的眼瞳底部留下明灭不定的阴影。 黑发青年盯着他们, 仿佛往日的亡灵,向着五条悟发出了呼唤。 “高层……已经把你列入叛逃名单内,相信有关你的清剿活动很快就要开始了,不出所料, 这次行动, 你的学生都会被安排在第一线。” “悟, 想想过往的二十几年, 你也差不多该从这场梦里醒过来吧。” 他真诚地建议,真诚得好像还是十年以前,两人还没分道扬镳的时候。 隔着往来的人群,白发青年的身影仿佛凝固在了原地。 · 嘴巴发苦。 是从舌根处一阵阵泛上来的苦涩,像是什么东西甜腻过头的东西落到胃里,返上来一阵彻骨的苦意。 不该吃他那份的。 后悔。 不吃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发现今天这种事情了? 即使现在从胃里掏出来也晚了,日子一旦过得舒服一点,就让人觉得好像是偷来的,于是就连从前的回忆,也变得难以启齿,就好像突然发现吃了一半的苹果里已经冒出了蛆虫那样。 支配恶魔的契约……能解开吗? 毋庸置疑,答案是肯定的,雾枝子曾经就解开过一次,帮秋。 但这种事情如今放到自己身上,她只感到万分恐惧,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抗拒,仿佛置身无尽寒窟。 「不行,千万不能解开,不要想起来被自己支配欺骗的事实……」 意识到自己被咒灵愚弄了、一定会大发雷霆吧,想起叫自己妈妈的生活会不会恶心得一下子吐出来,虽然说这样很有趣没错,能看到人类最强露出「完全被骗了」的表情,一定会很有意思,是她的梦想没错! 但是……在此之前绝对、绝对会被他掐住脖子杀掉的吧…… 要在这里就动用战争恶魔的力量了吗?过家家终于散场了,只能拔出强强剑和五条悟作战了吗?那之后呢,之后要怎么办…… 能逃掉的吧?绝对要逃掉不可。 肯定,否定。 就连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些什么,脑子一片浆糊的时候,五条悟动了。 “不知道在讲些什么诶……” “诶……”已经准备好分道扬镳的咒灵一愣。 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样,她抬起头望过去。 五条悟根本没回头,墨镜下的视线只是向后倾斜了一些:“但听起来总感觉是很危险的家伙,妈妈。” 那双湛蓝的眼珠复又转动 向下,他平静地说道,眉毛纹丝不动,仿佛议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低沉的声音、能够抚平人心中一切不安。 “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不要在外面留太久了。” 他微微地笑了,露出了熟悉的「因为老子是最强所以根本不用担心」的笑容。 那只指节分明的大手压了下来。 像是对待自己心爱的宝物,又仿佛挚爱的恋人般,青年温热的手掌亲昵、且缓慢地熨帖过她的头发,从发根到发梢,这动作令此刻的他显得格外陌生,充满了侵略性。 他从前好像从来不这样,又或者说,从来都没显露出来。 五条悟只是在她耳旁、重复道。 他的声带孤独地震颤,那声音蕴含了某种固执的感情。 “不用管他了,妈妈,我们回去吧……” 每一个音节,都比一根颤抖的线更微小。 被强制按回到他的怀里,雾枝子紧紧靠在他的胸口。 诶? 到底发生什么了? 耳根在发烫,被碰过的头皮都酥酥麻麻的,即使想要思考,脑袋也仿佛一团浆糊。 “看来是不想清醒……?” 夏油杰仿佛在他们身后偏了偏脑袋。 他注视两人良久,慢慢、轻轻叹出一口气。 “悟,别那么任性吧。” 五条悟置若未闻,他抱着怀中的少女,抬步继续往前走,若无其事般,直到身后的黑发青年逐渐被重叠的人影所掩埋,再也看不见了。 夏油杰也仍旧站在原地,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 “昙天黑暗吹雪地狱!” 回到旅馆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忽然生气了。 没有任何征兆,忽然炸毛的猫一般,身后的头发全都飘起来了,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张牙舞爪地从五条悟身上跳了下来。 她一落地,便跳到了角落里,后背靠着墙,一副随时都能够把你的脸挠烂的架势。 “怎么了?今天在外面玩的不尽兴吗?” 五条悟踢掉鞋子,取下外套,将其随手丢在沙发上,他把屋子里的空调暖气全打开,又从冰箱里拿出汽水来。 “毕竟遇到了奇怪的人。” 咔嚓—— 罐子被打开的声音。 无论听多少次都会觉得悦耳,碳酸泡泡混在水里咕噜咕噜地上升,又一颗颗破灭开来。 五条悟把她的那瓶放在了离她近的那端,还帮忙插上了吸管。 自己则坐下来,先把电视打开。 这是一间仿民宿的旅馆,离开东京一带后,他陆续办理了一些自己私有财产的手续,拿到了一部分不小的流动资金,就立马退掉了原本的胶囊旅馆,换了个大点的地方住。 “混沌爆杀!” 缩在墙角的妈妈,依旧在嚷嚷着一些令人听不懂的东西。 她焦虑地蹲下来,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表情,双脚也不安分地在榻榻米上小幅度移动着。 像是后悔把自己的触手为什么变回双腿了,这样杀伤力也能大很多——只要看她脸上的表情,就能够立即了解到她在想些什么。 “?” 半倚在沙发上,五条悟摸着下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又试探着朝她伸出了手。 “是不是困了呢?想要睡觉了吗?没关系,到我怀里来吧。” 即便是这样,妈妈也完全不上当。 蜷缩在角落里,朝他伸出的手,发出了抗拒、示威性地低吼。 她龇牙的时候能够看到尖尖的小虎牙,很可爱。 僵持的时候,外面送餐的人来了, 妈妈的眼睛注视着打开的门,看起来非常想要从门缝里逃出去。 五条悟眼疾手快地在工作人员走后,就拦腰把她捞起来,然后一脚把门给关上了,杜绝了她想要逃跑的可能。 宛如被捉到的史莱姆似的,接触到的瞬间,身体顷刻变得软趴趴的,直往地上躺。 拉起她的一只手,就好像没有上皮筋的人偶般,关节摇晃着乱转,一松手,她的手臂就耷拉下去了。 即使抱着她,头颅也往后倒,没有力气似的垂着,怎么也立不直,头发都掉到地上了。 即使揪她的脸蛋,也双眼紧闭,睫毛眨也不眨。 她假装自己是死了。 但在五条悟一松手的瞬间,白发少女就睁开眼,看准时机窜了出去。 “鬼门落雷!” 跑了个空。 五条悟拎住了她的后颈,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于是她只是徒劳地扑腾了一下四肢。 “……妈妈,如果不好好讲出来,我是不会理解的哦。” 青年在头顶上幽幽地说道,声音无限失落。 咒灵脑袋上掉下了一大滴冷汗,她清楚,如果这个时候回头,一定会被小悟眼睛里发射出来的可怜巴巴光波杀死的。 “我是哪里做得不好,惹妈妈生气了吗?” 他依旧以诚恳的口吻道歉。 也许是这声妈妈喊得太过自然了,少女脸上闪过几许迟疑。 五条悟再接再厉,“从街上遇到那个男人过后,就表现得很不开心,但是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嘛,以后不会再见到了。” “毕竟是生活圈以外的存在,只要你想要这样,我就一直保护你。” “这是在出生的时候,就决定好了的事情吧,我和妈妈……要永远在一起。” 他将咒灵放下来,这一次,白发少女没有逃走。 而是以一种复杂的眼光愣愣看着他。 “押杀,心脏……?” 感动?恐惧?嫌恶?试探? “嗯,是我。” 即使这样,五条悟也笑着点头了,包容一切般、做出了拥抱的手势。 雾枝子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确认那其中是否有一分一毫演戏作假的成分,而后,迟疑地……慢慢将手放在了青年的手心。 灯光下,星光仿佛落在了白发青年舒展的睫羽上,他稍加用力,便令咒灵少女跌入自己的怀抱。 重新抱住对方的时候。 一种隐晦的颤抖停止了。 从五条悟口中溢出了压抑的、舒服的叹息。 “……抓住了呢。” 两人在暖烘烘的被団上滚来滚去,望着青年毫无阴霾的笑脸,咒灵终于妥协般松了一口气, “枪杀血肉……” 契约没有解开真是太好了,没有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像是惩罚没能认出自己味道的小猫般,叼着后颈,从头到脚舔了个遍,五条悟将她压在身下,蹭着她的脖颈,抚摸着她的头发,一遍又一遍说着撒娇的话。 “妈妈真是娇气……” “但这也没有办法,毕竟是妈妈。” 雾枝子被他摆弄得手脚发软,这也是母子相处玩耍的一种方式吗? 她不太清楚啦,总之,只要不打架就行,这个时候,先伸手摸摸对方的头试试? 然后,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他们在吃过饭后一起洗澡,最后抱在一起睡着了。 · 关上灯,看着对方侧脸的轮廓。 雾枝子确定了。 五条悟,肯定早就在不知什么时候恢复记忆了…… 也许是在横滨,也许是在更早一点的 时候。 总之,比她所能想到的最早的时间、还要早。 他在跟她说“我和妈妈的身体一样”的时候,在跟她说“我来教妈妈”的时候,在说那些“过去的事情”的时候,他的脑子、就已经是那个曾杀她无数次的五条悟了。 好恐怖。 根本弄不懂他在想些什么啊…… 搞不懂的敌人,绝对比打不过的敌人更可怕啊,难道以后也只能这样装模作样地陪着他玩扮家家酒了吗? 绝望的时候,正在睡觉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五条悟根本没睡着。 “不给我一个晚安吻吗?” 他把棉被拉过头顶,在封闭的、闷热的黑暗里,低头看着她。 比绝望、还要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眼神在黑暗里很温柔,又很孤独。 令咒灵想起来逃亡生涯的第一天,两个人在东京乡下的那个夜晚,五条悟手牵手在田埂上教她走路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种眼神。 雾枝子就起身,凑过去,摸索着在他脸颊轻轻……碰了一下。 唇瓣与皮肤一触即分,只在不流动的空气当中、发出了轻微的“啾”的一声。 湿润的、令人心软。 咒灵僵硬地躺回去了,像躺回自己的棺材里一样。 她用那双红宝石般绯丽的眼瞳悄咪咪地打量着青年的表情。 “押杀…心脏。” 五条悟像是仍旧沉浸在刚才那个晚安吻中。 那些巨大发光的星球死去的灵魂,全都落进五条悟那双蓝色眼睛里。 他张了张嘴巴,像是想说些什么,但什么也没说,最后只是低过头…… 在雾枝子脸颊上狠狠咬了一口。 “回礼。” 妈的畜生。 …… 疼得咒灵眼泪一下子流下来的,真面目暴露过后,彻底不装好儿子了是吧。 那也就别怪她这个当妈的不讲情分了! 第67章 危机 禅院家的族会仍在继续。 按照直毘人的描述,「法子」不仅长得好看,术式的效果更是称霸全咒术界,完爆六眼、十种影法术之流,简直就是禅院家、乃至全咒术界至高无上的神女。 此言一出,座下的族人都沉默了。 大家都开始怀疑、反思,是不是平时里对家主关心得太少了? 自从五条家出了五条悟,禅院却只出了个高低不成的直哉,这些年直毘人压力肯定很大,这不,明明还没到老年,人就已经开始痴呆了。 他说的那个「法子」,真的存在吗?不是他做梦幻想出来的角色吗?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觉得我在发疯……” 禅院直毘人将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但法子她的确存在,就和我们待在同一时空中,只是有关她的记忆全都被消除掉了,你们不再记得她了而已,除了我。” 他越说越离谱了,大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近处的门帘被掀了开来,进来两道纤长的身影,正是被强制勒令回族的真希真依姐妹。 两人没凑太前,随便找了个边缘位置坐下了——前面也没有她们的位置。 直毘人看了一眼她们,旋即便将视线移向面露难色的大多数人。 “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 “五条悟真的中了咒灵的术式吗?” 直哉:“这还有假……” 禅院直毘人立马情绪激昂地打断道:“在我看来,绝非如此……五条悟根本就没有中招!” “他的记忆才是正确的,我们的记忆才是错误的,残缺的!” 直哉:…… 他的发言太过荒诞了,从大家都设想不到的角度提出了新的观点。 “在新宿,我很确定,看到那只咒灵的瞬间,我回想起了有关法子的画面。” 似乎是在回忆那个时候的事情,中年男人眼眸逐渐变得悠远、深沉。 “只要找到那只咒灵,就一定能找到被神隐的法子。” “因此,对五条悟一役,包括真依、真希、直哉,以及在座所有禅院,我们的目标绝非五条悟……” 禅院直毘人一锤定音,没给其他人反驳的余地。 “而是那只人形咒灵。” · 疯了。 族会一结束,禅院直哉就忍不住站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他肯定要搞事,谁也不想被迫听他们父子吵架,一个个溜得比耗子还快。 真希真依对视一眼,短发的妹妹转身,跟着人流离开了,只剩下真希还留在原地——两人虽然都是高专新入生,但一个在京都,一个在东京,彼此关系何止是不好,简直是针锋相对。 如果不是被勒令回家,姐妹俩也就……嗯,大半年也见不到一次面吧。 真希还不能走,她身上还兼具了打探情报的重任。 手上掏出手机,line上全是同学们发过来的消息——眼罩混蛋被未知咒灵拐走快有三个月了,老师突然变成了全咒术界的通缉犯,他们也很措手不及。 问夜蛾校长,得到的答案模棱两可,如今唯一能够获得消息的地方,就只有她们所处的禅院了。 “虽然那家伙平时里很讨人嫌……但也没必要上升到封印起来的程度吧。” 就算不是为了眼罩教师,只是为了同学,真希也必须留下来。 她点开输入法,先回狗卷和乙骨,跟他们说谢谢关心,自己已经平安抵达情报的第一现场了,回复的时候,视线却在密切关注着前面的动静。 此刻,道场的人都已走得七七八八了。 金发青年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望向座上的老头子,两人相看两相厌,彼此又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很快就爆发出争吵。 真希听了两耳朵,全是些“你疯了吧”“我没疯”的废话文学。 她正等着直哉骂完,自己再去问两嘴五条老师的事情,禅院直毘人已不耐地站了起来。 “你竟然敢来问我!我还没找你这不孝子算账!要不是你,禅院家早在我亲亲女儿法子的帮助下成为全咒术界最强了!” “事到如今还在说梦话,你怕不是被那丑脸咒灵的术式入脑了,老年痴呆了不成!” 直哉口臭不减当年,每一句话都精准踩在人的痛点上。 “还亲亲女儿,你这辈子也就只有我一个儿子,清醒点吧!” “现在就是踩五条家,给你儿子创造更舒服环境的大好时机,不专心想着搞垮五条,成天做白日梦,现在不下令痛打五条悟,就等着被加茂超越,在大宅里踩缝纫机一辈子吧!” “你你你、你懂个屁!” 禅院直毘人气得半天说不出来话,“你是不知道法子的厉害,有了法子,五条悟算个什么东西,整个咒术界都唾手可得!当初也不知道谁铁了心非要娶法子,拉都拉不回来的,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要是法子回来,你这逆子可别寻死觅活的,我到时候一句好话也不会为你说的!” 他战斗力显然没有直哉厉害,没说几句就气得揣着手走了。 禅院直哉在后面穷追不舍,“娶?我会铁了心娶一个女人?那还真是出了奇了,不说你想看,我都想看我是怎么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寻死觅活的!” 他就是认定了直毘人和五条悟症状一模一样,都是中了丑脸咒灵的术式了。 禅院直毘人拂袖而去,两人的吵架声在外面走廊上都听得见。 “……” 听了一耳朵垃圾话的真希一脸无语,她已经确信,禅院家在这次行动中应该是不会针对五条悟了。 知道这条情报就已经足够了。 望着两人的背影,黑发少女无语地转身离去了。 父子两一直吵到书房。 直哉穷追不舍,意思就是让直毘人集中力量先搞垮五条家,此刻不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时? 而禅院家主一门心思却全在那名不见经传的“法子”身上,认为只要找回法子,世界便唾手可得,在他心里,法子是最高优先级。 他端着手坐在榻榻米上,随手倒了一杯茶。 直哉紧随其后,一屁股坐下在他旁边,不遗余力地毒舌道。 “明明只是老头子你臆想出来的角色,这世上哪有这种又好看能力又强的女人!” 两人身后,禅院主母正拿着鸡毛掸子清扫灰尘,没注意到儿子坐在后边,转个身的工夫,不小心撞到书架,一本什么册子正好掉了下来。 把直哉脑袋砸了个正着。 她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地连忙想要道歉。 “你瞧你小子给你妈吓得!” 禅院直毘人当机立断给了直哉一拳,救了直哉一条小命。 “……” 直哉还没说什么呢,就被他给一拳打懵了。 那册子掉在地上,禅院直毘人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眼睛了。 “诶,这是什么?” 原本被直哉打击的阴沉的脸色瞬间光亮起来,他捡起来,一面翻,一面哆嗦,指着其中一页老泪纵横。 “法子,法子她就在这里啊……夫人你看!” 他指给旁边的禅院主母看,那上面正是开头一页,法子诞生时候的照片,旁边还有着主母半张苍白、却微笑着的脸。 “这是法子出生时候照的呀,你看这里,还有我写的字呢!” 他像是抓住了唯一的证据般,拿着相册不肯撒手,“这眉毛、鼻子像极了我,这眼睛就像夫人……” 主母大人也呆住了。 · 雾枝子如果在这里,一定认得出来,这本相册赫然是在模拟器空间里、被她撕掉不要的部分。 里面正记载着“禅院法子”0-15岁的时间线。 但对禅院家而言,在此之前,书房明明不存在这种东西的——它就仿佛是跟随着不存在的法子一起,突然冒出来的。 再多言语,在这些老旧的照片面前,也会显得苍白。 “老头子道具准备得还挺充分?你会玩ps吗?” 禅院直哉啧啧称奇,就不信这个邪,他探过头看过去。 直毘人往后翻,第二页是长大一些的小女孩,在怀里伸手、正准备去拿他手中的拨浪鼓。 看环境就是在禅院家的后花园,直哉还记得墙角养的那盆垂枝海棠,在他七岁的时候就死了,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因为就是他浇水太多弄死的。 第三页,妹妹会爬了,头发也蓄到了肩际,在脑袋上歪歪梳了个小揪揪。 她穿麻叶纹的和服,小模样可爱死了,眼瞳仿佛翡翠的珠子,眼线上挑、有种目中无人的感觉,跟直哉小时候如出一辙。 第三页,居然是一张合照,照片里,身着白色道场训练服的直哉、正僵硬地抱着小姑娘,照片里直哉的脸蛋圆圆的,看上去才六七岁的样子。 一岁大的妹妹正抱着他的脖子,啃他的头发。 小小的直哉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第四页,妹妹又长大了,身上开始出现绷带的痕迹。 “你妹妹从小就有亿点点调皮,经常摔得头破血流,怪可怜的,那个时候还有些冷血的人,想让我把她丢到乡下去养呢,我没同意。” 禅院直毘人一脸我有先见之明的表情说道。 “你妹妹可是天才,天才从小时候开始就是天才了,跟普通人自然不一样。” 第五页,一家人的合照,看背景是在洋馆拍的,依旧是直哉抱着妹妹。 照片上的两人又长大了几岁,直哉穿着西装,打着领结,妹妹则穿着淡紫色的洋装,直毘人夫妻俩也同样是西洋风打扮,画面格外温馨。 “你或许不记得了,那之后不久你就去族学了,好几年没回家,”直毘人说,“你看你这脸皱的,让你抱着你妹妹你还心不甘情不愿的呢,怪不得法子后来一点都不愿意亲近你,活该!” …… 再往后…… 再往后。 一页页翻阅而过,十五年的岁月全都跃然于纸上。 “我怎么可能喜欢这种小鬼……” 即使这样捂着脑袋嘀咕着,但金发青年心中到底还是动摇了。 他难道真的有一个妹妹吗? 自己的记忆真的出现错误了吗?忘记了有关妹妹的所有事情? 让他承认自己世界是错误的、残缺的,无异于颠覆了直哉一直以来的世界观。 而另一旁,禅院主母也下意识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腹部,恍惚间,望着照片上少女稚嫩的脸庞,令这位母亲意识到自己掌下、那其中……或许的确有孕育过另一个生命。 —————— 彭—— 被五条悟抱在怀里的咒灵咬牙切齿地锤了一下床板。 又得一个人走了。 不一个人走不行。 五条悟这狗东西还跟她演呢。 夏油杰他能不认识? 还一嘴一个奇怪的男人,真以为她一无所知呢,手机里存了人家这么多年的照片还没删吧? 人家都追到大街上来了,还装作无事发生地想要跟她母慈子孝。 他越这样,不越表明心里有鬼吗?还跟她搁着儿装无辜。当儿子当上瘾了?人类最强跟她一个咒灵玩过家家酒有意思吗…… 雾枝子越想越气。 虽然现在五条悟就在身边,很难脱身,但不能动弹的只是主马甲,她还不是有个子马甲在吗? 用法子的身体逃出去吧? 这计划简直完美啊,不是天才根本想不出来啊!正好试一下子马甲有哪些用处。 咒灵眼睛一亮,摸了一下被咬疼的脸蛋,愤愤不平地闭上眼进入了模拟空间。 在那里,有个小小的橘色身影仿佛已经等她很久了。 黑暗的门扉前。 那道小小的身影转过头来。 “小雾。” 在黑暗中,唯有它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头顶电锯的橙皮小狗乖乖坐在原地,看到她就摇了一下尾巴。 “啵奇塔!” 雾枝子站在原地吃了一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想找你老是找不到你……嗯?” 说着,她自己都有些迷糊了,“上次见你是什么时候来着,总感觉都已经忘记了。” “小雾。” 咒灵下意识抬头望向它。 一如既往的,啵奇塔用温柔的、令人想要掉眼泪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 “不要离开白发男人的身边。” 它说。 “在你们那边的世界,最危险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伴随着嘎吱一声,啵奇塔身后的门自己打开了,雾枝子抬头看去—— 那是此生都难以忘记的景象。 第68章 被诅咒统治的反转世界 不要离开白发男人的身边? 指的是……不能离开五条悟吗?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圈, 雾枝子就被眼前的景象夺走了注意力。 …… 红色,红色,红色。 在那扇门外,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红色的地狱? 不, 是比真正的地狱……更像地狱的地方。 天空已经被污染了,呈现出血红的状态,一道巨大的、蠕动着的血肉漩涡, 取代了一切、支撑起天穹, 漩涡的每一道波纹都充满了扭曲和异变,其中层层叠叠, 隐约可见一颗颗狭长的眼珠, 仿佛蝴蝶翅面上的眼状斑纹, 在绚烂的磷粉当中格外突出。 那眼珠不时缓慢转动着,不禁令人想到蜥蜴断掉的尾巴,在死后还会抽搐。 水桶粗的肠子从天上一条条垂下来, 其中,各色咒灵成群结队地从天空上飞过。 啪嗒。 有什么东西被丢下来了,砸在地上溅起汁液。 暗色的液体在干裂的地面上缓缓流淌。 红色的肉, 白色的骨头,黄色的脂肪, 被打碎成一滩诡异的颜色, 那是曾被称作人类的生物, 他的半个身体。 苍白的脚掌从这滩碎肉当中迈过——取代人类、行走在寂静城市当中的,则是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改造人, 硕大的头颅、几乎掉到地上的下巴、奇数的瘦长手脚拖行在身后, 仿佛行尸走肉般、它们以诡异的行走姿态, 在巷道中漫无目的地徘徊着。 时代广场上,大本钟前,东京塔下,月亮塔、悉尼歌剧院、泰姬陵…… 曾经彻夜通明的繁华地段一片死寂,文明不再,电力彻底断掉。 伟人铜像上布满灰尘,高楼上爬满青苔和绿蔓,从天空向下俯瞰,像是只会在梦中出现的世界,破旧的轿车如废弃玩具般一辆辆堵在公路上,而里面驾驶的人类早已腐烂成骷髅。 一辆载着学生的大巴被从中间一分为二,一个黄色的书包挂在断裂的轮轴上,露出其内写有“二年级二班”的作业本…… 尸体,尸体。 人类尸体堆积如山,血污在马路上凝结成暗色的斑点。 秃鹫于办公楼顶徘徊,发出饱食后的尖叫,一只毛发斑斓的野狗叼着半只人腿、从地铁站口窜出,而紧随其后,诅咒的触手仿佛鞭刃般刺出,瞬间洞穿了它的身体,将其悬吊向半空—— “嗷呜……” 四肢在空中抽搐,野狗只来得及哀叫一声,身体便急速倒退而去,倏地就被触手卷入进了地铁深处。 旁边的野狗群见状,顿时夹着尾巴一哄而散。 黑洞洞的地铁站站口仿佛无尽的深渊,要将所视者卷入其内,一只章鱼的影子从其中摇曳而过,随后便传来了咔嗤咔嗤的咀嚼声…… 淤泥似的怪物爬满了信号塔;浑身长满人腿的畸形怪鱼在高楼后露出一只眼睛;铁塔般高大的无头武士抱着电线杆睡觉;摩天大厦的窗户后,一只只仿佛史莱姆般的黑色透明果冻,从楼梯上弹跳着走过,发出一阵阵孩童般的笑声,透明的身体,可以见到里面全都是尖锐的牙齿。 在这里,各种巨大化的生物旁若无人地生活着、呼吸着。 这里是东京。 亦是被诅咒占领的世界的一角。 仿佛从井内窥探天空,反转世界的恐怖,就透过那扇窄窄的、平凡无奇的木门,向其下的咒灵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 宛如站在巨浪中心,手脚发冷,眼睛眨也不能眨,雾枝子木木看向门内。 “这里是……?” 即便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她依旧寻求肯定般问出口了。 啵奇塔告诉她。 “嗯,是一年后的东京。” ———— 按照啵奇塔的意思,今天的她、一从五条悟身边离开,便会因为各种不可抗力死亡。 伴随着小狗的话语,像是验证它所说的话一般,门内开始一一展现雾枝子的各种死法。 其中最多的、是化为黑球被夏油吃掉;还有被特殊能力的诅咒师抓住祓除的;有被许多咒术师围攻而死的;在里面,雾枝子甚至看到了两个头四个手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一只手把她给捏死的画面。 很多熟悉的面孔,在画面当中闪现,她看到了弟弟,看到了惠、九十九由基,还看到了冥冥,更多的是陌生咒灵的脸庞,头顶上喷着火山的诅咒,像是树一样的诅咒,但无一例外的,这些人全都成了她的敌人…… 雾枝子看到自己的反抗,只是全都无济于事,就仿佛世界的恶意全都凝结于此、在逼她死去,所有倒霉的事情一齐发生了。 看着自己各种死状,灰飞烟灭的、被人总是咒灵剁碎的、被咒灵同伴背刺的、被捏成碎肉的。 咒灵少女额头上慢慢沁出冷汗。 “我、我发誓,我保证不离开五条悟……” 看了门后的一切,雾枝子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种花家讲究「气运」这种玄学东西——如果人类最强五条悟是集全人类气运于一身的正无穷,那她就是负无穷。 大气运的人出生就头顶主角光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放在少年漫画里绝对是主角的存在,相当于有作者的免死金牌护身,基本是不可能被画死。 而雾枝子这种普通咒灵,论气运肯定是被人类主角五条悟薄纱! 只有和五条悟待在一起,正无穷和负无穷互相抵消,她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 “啵奇塔,你想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个意思吗?” 咒灵自觉找到了答案,握紧拳头,一脸希冀地望向小狗,“只要我不离开五条悟的身边,我就一定能活着的,对吧?!” 自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啊……咒灵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 小狗吐出一小截粉粉的舌头,仰着头乖乖地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欲言又止的。 它没有说话。 雾枝子瞬间又忐忑起来了,咽了口口水。 “我不会死的,对吧……” 啵奇塔更失落了,圆圆短短的四肢向四方伸开,无奈地趴在了地上,盯着她念她的名字。 “小雾……” 此时,身前的花样死亡画面一变,似乎是感知到她改变了想法。 ——当她决心不离开五条悟身边时,整个世界线也随之改变了。 在一片空茫的白色过后,门内开始出现了新的画面,向咒灵展示了世界线变动之后的、另一个全新未来。 ———— 在这条世界线当中,出去模拟空间后,雾枝子果然没有逃走,而是选择跟在五条悟身边。 一人一咒灵依旧和从前一样过着逃亡生活,唯一有区别的就是——白发青年更加黏她了,已经到了视野当中没有她,就会到处找她的程度,天气冷了,他晚上甚至会暖好被子等她上床。 “我还以为你会……总之,没有逃跑真是太好了啊。” ↑他甚至还说这种狗屁话。 但接下来的日子,夏油杰倒是再没有再出现了。 “难道真的要和这家伙永远绑定在一起了嘛?” 虽然知道他是个什么德性,但咒灵还是很不得劲。 就在她松了口气的时候,变故出现了。 门内画面直接跳到了2017年12月24日。 就像挑战副本「近战法师未来篇」的故事发展一样,夏油杰召集一众诅咒师,于东京、京都两地发动了「百鬼夜行」。 高层派出了日本唯一在任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迎敌。 但这一次,夏油杰并没有选择当场杀死乙骨忧太,反而控制了大量高专的学生,要求五条悟在晚上9点之前,在涩谷站同他见面,否则手下的诅咒师将会屠杀掉他的学生。 “哈啊?这个夏油到底懂不懂猥琐发育啊,这个时候就应该进一步扩大优势才对吧!” 默认自己是反派的雾枝子、一下子就把自己代入进去了。 她形容不出来此刻的困惑,只是直觉感到,和夏油杰这种顺风就浪的队友打游戏,一定很痛苦…… 「对上五条悟,他绝无胜算的吧,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是找死吗?」 这一疑点不仅出现在雾枝子脑海里,更出现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夏油杰之所以敢在这个时候挑起诅咒师和咒术师的战斗,明显就是趁着五条悟不在,咒术界正混乱的时机。 但他现在却自己逼他过来,这一异常举动、令他的目的变得扑朔迷离,叫人揣摩不清。 一个小时后,五条悟阴沉着脸于地铁上现身。 可本该等在原地的夏油杰,此刻却操控着飞行咒灵、出现在了千里之外,找到了藏身在鹤岗的咒灵雾枝子。 这是一出细想、就能觉察到的调虎离山之计。 夏油杰声势浩大,剑刃直指高专,营造出意在过咒级怨灵「祈本里香」的假象,令人深信不疑,然而实际上,逼迫五条悟现身救人,趁此机会,夺取人形过咒级突变咒灵「雾枝子」,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五条悟看她看得太严了,唯有此种方法才能获得片刻狩猎的时机。 雾枝子在那扇门当中看到了,化为咒灵球的自己被夏油杰吞了下去,下一刻,她在空中显出真身—— 满头白发狂乱地飞舞,腰部以下完全被黑红色覆盖,化作湿漉漉展开的触手,一根根垂下来。 当她再度落地,已出现在夏油杰怀中,触手舒展开来,亲昵地缠绕在对方的身体上。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黑发青年将她托举在手臂上,另一只手从袖中探出来,在空中轻轻地捏住了她的手指。 “我想要的,一直都是你。” 等五条悟预感到不妙赶回去找她的时候,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了。 “废物!你瞧你都守护了些什么!” 雾枝子忍不住在门外破口大骂。 连妈都丢了,还人类最强呢! 不管待不待在五条悟身边,无论如何自己都会死呀!! 被夏油杰吞了是什么下场? ——意识模模糊糊的,什么也不记得,被他所饲养着,变得只知道盲目听从,无法违背他所下的任何命令。 这样一来,自己不就相当于夏油杰的玩具小狗了吗? 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变成小狗的雾枝子就不是雾枝子了呀! 悲愤交加之余,咒灵脑子里却又升起许多疑惑。 在这些世界线里,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使用过模拟器的能力——比如战争恶魔和声音恶魔的能力、都没有使用出来。 是因为「门」无法估量模拟器的力量吗?还是说,「门」模拟出来的未来,都是“不持有模拟器的雾枝子”的未来?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种未来不是绝对的? 毕竟使用恶魔的能力,就算打不过夏油杰,她也有办法逃跑才对! 即使最后没逃掉,主马甲被夏油杰吃掉了,她还有子马甲呢,她用法子的身体也能活,这样才不算完全gg了吧! 最重要的是。 雾枝子还有一点不明白。 ……她的死。 和一年后世界毁灭,被诅咒占领到底有什么关系? 开门时,最初展现的那地狱一幕,和夏油杰将她吸收之间,到底存在了些什么变故,发生了什么事情…… 五条悟呢?死了吗? 御三家呢?咒术高专呢?一个个都跑哪儿去了? 夏油杰的梦想也是让咒术师统治世界,而不是让诅咒统治世界吧! “虽然说……被诅咒统治的世界很好没错!” 雾枝子胡乱伸手一指,“是的,是很好没错,这就是我想要的,梦寐以求的屋子!” “但是,这种世界是建立在我的死之上诶,不行!这种事情绝——对——不要啦——!!” 第69章 百兽母胎 要烂大家一起烂, 要死大家一起死,咒灵の米娜桑怎么能够踩着她的尸体、偷偷过上幸福的生活啊!!(捂脸崩溃大哭) …… ……尤其是弟弟那家伙。 总之,所有人都给她陪葬啊陪葬!! · 画面继续。 世界毁灭的真相也在模拟当中被娓娓道来。 2017年的冬天, 对于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来说,是生命中的至暗时刻,世界从这端倾斜向地狱的重要转折…… 夏油凭借着她的力量,更加肆无忌惮地屠戮起非咒术师。 在他的操控下,咒灵发挥出了全部实力, 甚至熟练掌握了开启领域的技巧。 「百兽母胎」。 此乃她领域的名字。 作为能将整个首都包含在内的固有结界,释放后,她将头顶肠子光环, 作为支柱升天, 目光所及的一切死物,全都化为血肉植被。 与此同时,对范围内生物加持以下必中buff。 1、处于领域范围内的咒灵,强制向上提升一个等级。 2、血肉植被当中, 咒灵产生的概率和速度增加。 3、领域内,全体咒灵受到的伤害降低, 死后咒力将被回收, 用于新生咒灵的诞生。 她只要存在, 就是如同「母巢」般的至高存在, 向领域内的咒灵们源源不断地播撒福音(指增益buff), 使其生生不息。 而她的存在,跟生得术式为「咒灵操使」的夏油杰根本天生一对, 强强联合、简直如虎添翼, “你比我想象中更完美。” 夏油杰如获至宝, 每次高兴了, 就伸手摸她的脸,然后夸她、夸她、不遗余力地夸她,说如果再早一点发现她就好了。 每每那个时候,小雾咒灵就像个半永久挂件一样,呆呆地趴在黑发青年肩上,在对方把手伸过来的时候,还知道把脸颊靠过去。 雾枝子痛心疾首,如今的自己脑子肯定已经坏掉了!!成天就只知道缠在夏油杰身上,盘他、盘他、不遗余力地盘他。 为什么咒术师和咒灵要这么黏糊糊地挨在一起啊喂!五条悟也是的!明明早就从契约里清醒了,却还是缠着她不放。 你和五条悟,你们这些咒术师都是咒灵控、咒性恋吗?! 虽然雾枝子也懂夏油杰的心情——就和你玩地球ol一样,对自己的普通人生倍感无趣,突然有一天,你走路上获得了神级增幅道具,自己统治世界的中二梦想瞬间有了实现的可能,原本高难度的副本也顿时变成简单模式了。 那你可不把这神器当宝贝一样供起来啊。 这就是我把你当儿子,你却想把我当金手指…… 对待她,不像对待其他咒灵,黑发青年从来不把她变成球收到袖子里,自打把她变成自己的东西后,他就一直都把她放在外面,当成家人一样跟自己同吃同住……当然小雾咒灵不吃东西的,这个同吃只是个比喻。 有时候,屠杀完回来,两人的身上都是血。 夏油杰就挽起袖子,亲自给她在浴缸里放水、帮她洗澡——因为小雾咒灵很讨厌其他人的气息,夏油的那些诅咒师手下想帮她、也无从下手,只有夏油能够触碰到她。 “……这还真是没办法呢。” 夏油杰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那副佯装无奈的表情让雾枝子看了直撮牙花子,恨不得跳进门里,给他砰砰来两拳。 害老子咒灵变成这样的人、就是你这混蛋呀贴咩牙咯! 洗完澡,他还会帮她擦脸吹头发,日常夸她是上天给他的礼物,他们俩个命中注定在一起,日常贬低五条悟,说五条悟什么的都是意外啦意外,只有他和她才是真爱。 夏油杰甚至还给她起了个新名字,叫她“绮丽”。 ……如果小雾咒灵能变成人,她毫不怀疑夏油杰会跪下来,原地变出个戒指求婚啊。 雾枝子细想起来,原来这世界谁都不知道她的真名啊……也没有人问过她。 毕竟在大家眼里,咒灵这种呕吐物怎么可能知道给自己起名字啊,大家都自作主张地称呼她,用自己的思维去理解她。 以前的她拼命想要变得好看,这样大家都能够喜欢她、爱她了。 但是现在真正获得喜爱了,雾枝子还是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 大家都喜欢她,但又根本没有人喜欢真正的她,没有人正视过她。 五条悟或许尝试过理解她,但失败了,毕竟以契约结成的感情,一开始就建立在欺骗之上。 . 啊,又说到其他的事情上了,总之,有了小雾咒灵在手,夏油统治世界不再只是一个梦了! 现在距离梦的终点只有一步之遥。 2018年的夏油杰,他的年终总结很简单,做的最多的事情有以下几项。 首先,找一个宽阔的地方,放下他的好孩子小雾。 然后再打开库存,放出他珍藏的上千只咒灵。 最后,让小雾领域展开。 重复以上步骤,即可速通地球ol副本,占领大半个世界都不成问题。 ——夏油手中数目繁多的一级咒灵,在领域内直接竞升为特级;特级咒灵直接跳到过咒级,那么多特级,让本来就数量稀少的咒术师怎么打! 更别说作为领域女王的突变咒灵「绮丽」(通过夏油杰对她的称呼,咒术界为她起的名字),更是过咒级之上的水平了。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个个城市被诅咒占领。 咒术师们节节败退。 加之夏油杰已臻化境的演讲能力和动员口才,他的身边不仅聚集了一批数量可观的诅咒师,还笼络了大量咒术师倒戈向自己,共同建设以咒术师为尊的大同世界。 生死存亡之际,烂橘子们也不敢作妖,再说什么把五条悟投票投出咒术界的垃圾话了。 如今夏油在小雾咒灵加持下,无疑已撕卡直升为超级大boss,而这种角色、也就只有人类主角五条悟才有可能打败。 烂橘子们拼命扒住五条悟的裤腿还来不及呢,现在五条悟就是全人类的希望,是钦定的救世主。 一个人们从未设想的局面就此诞生。 咒术师和非咒术师飞速联合起来,以御三家为中心,大家抱团求生。 建立了以五条悟为首,以京都高专为作战指挥中心,以东京高专、薨星宫为最终基地,以各地结界为最终防线的人类共同体联盟。 被诅咒完全攻陷的城市就直接人道处理、核弹摧毁吧;还没有被占领的就派咒术师过去救一救、捞一捞;嗯,你说发现夏油杰的踪迹了?那还不快通知五条悟过去对线? 毕竟两人也算是有……不共戴天,嗯……夺母之仇! 对,就是不共戴天的夺母之仇呢! 论正面对敌,夏油杰还是不如五条悟的,奈何人家麾下拧成一股绳,还有上千咒灵可以毫无顾忌地挥霍,拿去打仗。 咒术界这边拔尖的,却只有一个五条悟孤军奋战,就这、他还得兼顾保护其他咒术师。 期间虽然也有过几次正面碰撞,可夏油杰总都能够全身而退,甚至能够出口嘲讽几句,专门戳五条悟肺管子、心窝子的那种。 什么“现在我已经找到自己的路了,并且马上就会实现它,但这一切多亏了你,悟,多亏了你我才能认识绮丽”之类的。 闻言,五条悟立马就龇牙咧嘴地、露出了一言难尽的嫌弃表情,“别这么叫她啊。” 身披袈裟的黑发男人歪着头笑了,他伸手摸了一下下唇,鬓边的碎发随之而动,慢慢露出了狡黠的、狐狸般的笑容。 “毕竟……已经是我的东西了嘛。” 毕竟是他的东西,他有权力为其打上标签。 五条悟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了。 嘶…… 痛。 太痛了! 这一下戳的…… 雾枝子不敢看了,只能用手捂住眼睛,从手指缝里去看。 这样的拉扯一直持续了半年,这对曾经的人类最强dk同期如今分道扬镳,为了不同的信念,围绕着小雾咒灵,开启了争夺战。 咒灵很难不怀疑,她的死是不是跟他们打架有关?要是她真的死于两人打架的余波,那也太搞笑了。 夏油杰现在跟她正处于热恋时期,应该舍不得她死。 最有可能的就是五条悟赢了,痛下杀手,大义灭亲,把她和夏油杰一起杀了。 嘶……这样的死更不能接受了。 很快,改变格局的转机出现了。 咒灵那方以一位蓝头发的、名为“真人”的咒灵为首,趁着世界大乱,收集起了二十根宿傩手指,在名为“虎杖悠仁”的人类身上、复活了诅咒之王两面宿傩。 作为除了咒术师、诅咒师以外的第三方势力,咒灵方迅速崛起,并加入了混战当中。 雾枝子定睛一看,这位名为“真人”的家伙,不就是…… 自己的弟弟吗? 只不过是化成人形的那种。 看着门内对方那张愉悦犯的人渣脸,她猛然洞悉到了: 救命,这家伙的属性竟然是邪恶混乱啊。 雾枝子:“陪葬啊臭弟弟,东京等你啊,你必须给我陪葬!” 怎么可能有姐姐死了,弟弟还能继续逍遥法外的事情? · 两面宿傩的参战使得时局更为动荡。 以五条悟为首的咒术师,以夏油杰为首的诅咒师,以及以两面宿傩为首的咒灵们,三方势力迎来了最终决战。 2018年10月31日,东京涩谷。 已占领大部分城市的夏油杰联合真人,集结全部力量,向咒术师最后的防线发起了最后进攻。 早晨9:23分,战斗开始,小雾咒灵率先升空,化为支柱开启了领域。 咒术师在「百兽母胎」中作战极其艰难,人类军队瞬间作出决策,要先解决掉名为「绮丽」的突变咒灵。 而这项任务,则将交由五条悟来完成。 也只有五条悟能完成。 第70章 狱门疆 涩谷中心, 诅咒师们在名为「绮丽」的咒灵附近设下四层帐。 帐的范围从外到内逐渐缩减,强度却依次递增。 从外三层就不断开始筛选进入者,到了最后一层, 则直接布置下了「术师绝对禁止入内」的强力结界。 此帐半径一百米, 等级几乎跟薨星宫的结界一致,一切拥有咒力的存在都会被隔绝在外。 此外, 还会有三五成群的诅咒师或特级咒灵定点进行镇守,确保任何靠近的生物都会被消灭, 确保「绮丽」的能力能发挥到最大。 10:48分,五条悟进入涩谷, 仅仅使用了20分钟,他便已出现在了最后一层帐的面前。 悬浮于半空中,白发青年朝着这层漆黑幕布, 抬手挥出一拳—— 咔嚓。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死守严防的最终结界也阻挡不了最强的拳头, 黑色的帐寸寸碎裂,化为不规则的碎片向下剥脱,其内的景象也逐渐展露在了人前。 以五条悟为中心, 飓风向下方席卷而去, 那双冰蓝眼瞳掩藏在乱舞的碎发之后,倒映出了面前的景象。 整个涩谷已完全被血肉覆盖了, 一条条红色的血管、呈现脉络状向四面八方辐射开去,而顺着脉络的源头进行追溯,屹立于黄金地段的摩天大厦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然而原本繁华的商业大楼此刻也已被血肉污染, 无数条跳动的猩红色血管爬满墙壁和窗户, 望之便令人触目惊心。 在其顶楼, 身着僧袍的黑发青年笼手而立, 蓝发的人形咒灵则岔开双腿坐在边上,双手盘弄着缩小至鸡蛋大小的改造人,满脸无辜。 两人脚踩的地方,是这栋商业大厦的最顶层,名为「SHIBUYA SKY」展望平台,在这里能够俯瞰整个涩谷,即使是更远一点的富士山和东京塔都能够尽收眼底。 当然,此处,也将作为最好的、了结一切的舞台存在。 · 头顶阴云密布。 浓厚的负面情绪化为密不透风的黑雾,使得早晨的涩谷也犹如傍晚。 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红色的雨点。 隔着漫天散落的帐的碎片,两方人的目光遥遥相望。 白发的特级咒术师孤身一人,五条悟漆黑的身影在空中显得格外孤寂。 而在高楼楼顶,所有的血管如分出的树根般,向着夏油杰两人身后的方向聚拢,向上、虬结为一棵巨大的、仿佛能够支撑起苍穹的红色树状晶柱。 半透明的血色结晶当中,名为「绮丽」的白发咒灵浑身赤·裸,腰部以下与结晶相融合,雪白的上半身探出在半空之中,双手交握于胸口,引颈朝向天空,仿佛吟哦圣歌。 血雨当中,她满头银发无风自动,渺渺细雨仿佛一面薄纱,笼罩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又向下为其柔美的身形轮廓,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边。 兼具圣洁与妖异的气息,神圣仿佛圣经里代执上帝权柄,传播神之言叶的炽天使加百列,慈爱、又有如古代神话里孕育一切的黄泉母神伊邪那美。 脱胎于血肉当中,她却皎洁得仿佛在发光。 咒灵少女保持着闭眸吟唱的姿态,那是只有咒灵才能听到的古怪歌声,一阵玄而又玄的波动亦向周围扩散而去。 像是回应她的召唤,远处传来了咒灵此起彼伏的嘶吼声,令人仿佛置身蛮荒丛林。 五条悟的耳麦中不时传来战况。 诅咒师和咒灵的结盟,对非术师和咒术师来说的打击极大,「百兽母胎」范围之下,所有咒灵等级强行提升,咒灵方持有了bug似的强力增幅。 东京四处都不容乐观,最终防线已然缩至薨星宫,大量非术师死亡,咒灵肆虐横行。 一旦薨星宫被破,天元被杀,日本所有结界将会被强制解除,届时整个世界都会成为夏油杰的囊中之物。 即使侥幸留下火种,这次失败也将会给咒术师方带来不可磨灭的打击,人心一旦受创,想要振作起来就很难了。 如今,站在这里的五条悟无疑成了咒术师方唯一的突破口。 夏油杰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想要像以前一样避战也很困难了,正面的对抗已经避无可避。 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笑着向五条悟发出了邀请。 “悟,站到我身边来吧,就像以前一样。” 他们曾经并肩作战、并列最强,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如果可以,夏油从来都不想和咒术师为敌,一直以来,他还把五条悟当朋友,唯一的、只是立场不同的朋友。 白发青年露出了心动的表情……然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要。” “在你抢走她之前,就应该知道没可能了。” “那还真是抱歉……但是无论重来多少遍,我也会把那女孩紧紧攥住在手心的。” 夏油杰就不动声色地把伸出的手收回到了袖子里,他在提起咒灵的时候,语气里有种令人溃败的温柔感。 “对我来说,她就是唯一的光明。” 也是能实现他心中大义,帮助他在这种世界真心实意笑出来的唯一可能,黑发青年微笑着叹息道。 “这么说你可能并不会懂,毕竟,你是最强嘛。” 他又一遍说了那种话。 五条悟只是静静看着这位唯一的挚友。 夏油杰已将储藏的咒灵球一次性都释放了出来,瞬间,各种奇形怪状的诅咒盘踞于高楼之上,并在「百兽母胎」当中受到加持,气息迅速变得恐怖起来。 “这样一来,特级就有一百头。” “我没自信能正面赢你,所以只要在这里拖住你就好了。” 说罢,他眺望高处纯白的少女,目光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与温柔,似乎是从其身上,窥见了一片更为高远的天空。 “理想的世界……已近在眼前了。” —————————— 观战的雾枝子已经麻了。 “我从来不知道我能有这么厉害啊!” 为什么到别人手里,她这种与蝇头相媲美的呕吐物连领域都能放出来了,变成了货真价实的自然过咒级大咒灵了! 就像游戏里的反派大boos,一旦进了卡池就会史诗级削弱,就跟这是一个道理吗? 好崩溃呜呜呜…… · 上百只特级咒灵,还头顶「减伤buff」,任意一只放出去都足以毁灭一个城市,即使是五条悟也要小心应对。 这场战斗持续了大半个白天,最终五条悟释放领域,以最快的速度斩杀了面前挡路的所有咒灵,才接近到夏油杰的身边,取得了一线战机。 不知是何种偏差,也许是咒力没控制好,也许是中途被扑上来的咒灵打搅了,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那发“苍”没能击穿夏油杰的胸口,瞬间了结他的生命。 术式向前飞去,最后只是摧毁了诅咒师的大半个身体,令其失去了行动能力。 无下限将所有怪物的血挡在外面,白发青年挥手、将之一把撇散,他笔直一线地往前走,目光很是冰冷,路过夏油杰身旁时,青年的脚步停止了。 “看来就到这里为止了。” 黑发青年头发散乱,半跪在地,捂着被洞穿的右边身体抬头说道。 “你明知道不可能实现的。” 五条悟回答他。 薨星宫的结界一旦被击碎,非术师那边,便会立即启动「东京清除计划」。 环地球轨道上的世界观卫星已经锁定了涩谷的地标,五条悟一旦失败,人类军方为了防止诅咒势力进一步扩大,会在牺牲东京所有咒术师以及非术师的基础上,投放足以推平整个日本的核·武器。 将诅咒「绮丽」以及罪犯「夏油杰」,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 这是非咒术师的最后一道保险。 “嗯,我知道。” 夏油杰只是这样说道,眉目舒展的模样一如从前那般、令人安心。 一瞬间,雾枝子有点看不懂他了。 她一直以为夏油杰是喜剧人,但对方打心底里是个明白人。 他又说,“我的家人们如何了?” 他在说于外面镇守的美美子、菜菜子她们。 五条悟:“这里的帐解除之后,很快就会逃走吧。” 夏油杰就不说话了,只扭头望向身后血红的结晶之树,领域已经解除了,「绮丽」化为人形,缓缓降落在平台之上。 身后的血肉之树,化为点点红色的光芒溢散开来,将置身其中的她衬托得空灵无比。 白发似坠云、烟雾般垂落而下,自瘦削的双肩蜿蜒而下,遮挡在她周身。 战斗开始的时候,她就想要过来帮忙了,夏油杰却一直在给她传达“不要过来”的讯息。 现在他终于没说这句话了,小雾咒灵就靠过来,在五条悟注视下,伸手抱住了血淋淋的黑发青年。 她似乎并不知道对方死之将近,依旧如往常般扑过去,环住夏油杰的臂膀,亲昵地用雪白的脸颊去摩挲着对方的脸颊,像是在任务完成后、要求奖励的小狗,看得雾枝子直呼真是个没骨气且脑袋空空的笨蛋小雾。 夏油杰被她一扑,差点坐倒在地上,因她身上的威压,青年脸上血气更少了,却仍旧分出完好的那只手,抚摸她的后脑勺。 “她喜欢吃苹果,高兴和生气的时候触手会打结,记得帮她解开。” “……”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五条悟:“……哦。” 夏油杰:“然后就是,我死之后,她就自由了。” 五条悟:“好。” 耳麦在一阵滋滋的杂音过后,传来了新的战况。 领域的忽然解除,令诅咒师和咒灵们实力大跌,最艰难的时期已经扛过去了。 “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了,五条老师可以休息一下,剩下的交给我们来处理就好了!” 学生们在另一头叽叽喳喳地对话着,涩谷战场的胜利,无异于一剂强心剂,给他们注入了取胜的信心,御三家、高专、以及散落民间的咒术师全都凝聚起来,在这场战斗中发挥了超出往常的战力。 听着他们的声音,就只是知道他们还活着这一点,五条悟便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他走到还抱着主人不放的小狗面前,伸手道:“好好告别完,就跟我回家吧。” 咒灵少女在地上抬头去看他。 这时,天空的黑雾正好完全散去了。 温柔的夕阳播撒而下,将白发青年好看的脸蒙上一层茜色的晖光,他雪白的睫羽在空中伸展开来,淡蓝色的眼瞳宛如流淌过脉脉温情的爱琴海。 他就这样看着她,就仿佛两人之间的时间从未流动过,他们也未曾分开过。 伸出在空中的那只手,仿佛不曾经历过战斗般,不染纤尘的干净,修剪整齐的浅色指甲,标志着男性的粗壮的骨节,甚至能够看到手背上淡青色的筋脉。 看着那只手,少女猩红的眼瞳微微颤动了一下,原本的茫然与敌意正在慢慢散去,埋藏在灵魂深处的某些记忆似乎正在复苏—— 雾枝子破坏气氛地吐槽:“这要是gal游戏,现在就能够回收cg了。” 如果是gal游戏,故事到这里也就应该结束,步入he结局了。 经历千辛万苦,强大的人类主角打败了反派,将心爱的女孩拯救回来的同时,顺带拯救了一下世界。 夕阳下,他们再度重逢,互诉心意,从此共筑美好余生。 要是给雾枝子笔,她一定就得这么写,节奏已经到这里了,除此以外的任何结局,都是粪作!是烂尾! 可惜,现实并不是恋爱游戏,故事的结局也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 · 夕阳晚照,咒灵少女迷茫地凝望,那双猩红的眼瞳深处却有点点神光在凝集。 白发青年期待的目光当中,她的唇张启开来,笨拙地、磕磕巴巴地、却依旧发出了声音。 那声音最初含糊得根本听不清晰,而后慢慢变大,也清晰了起来—— “……押杀…心脏。” …… 从她唇齿间发出的古怪语言,却几乎将整个世界都点亮。 五条悟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露出了像是要哭泣的笑容。 小雾就将手伸出在半空,好像是要去握住他的手—— 但就在这时,一个怪异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诶……如此感人至深的画面是怎么回事?” —————— 他背着手,自她背后探出身,身后的蓝色发辫亦垂落而下。 弟弟有一张即使满是缝合线也好看到不行的帅脸,微微笑着,故作乖巧的模样更令人怦然心动。 名为「真人」的咒灵用同样的蓝色眼瞳幽幽凝睇而来,碎发下,他的眼睫浓密而纤长,下垂的眼角更显得纯情。 但不知为何,盯着那张可爱的脸久了,又叫人的心底密密麻麻升起恐惧来…… “还没有结束哦,现在高兴是不是太早了一点呢?” 他在小雾耳旁轻声道,又蹲下来,自身后、牢牢抓住了咒灵伸向五条悟的手,不使他们相握。 此刻,白发青年耳麦中也忽而消音了一般,在短暂死寂后,传来了连绵的爆炸声和嗡鸣声。 一个惊慌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插入进来,颤颤巍巍告知他。 就在刚才,原本已定的战局忽然有了新的变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大量的诅咒就蜂拥而至,咒术师们又得投身到了新一波的战斗中去。 然而,诅咒师方的夏油已经败了,如今发起进攻的又是谁? 耳麦另一头,那道声音戛然而止,仿佛也遭遇了不测。 嗡鸣声里,有人逃跑,有人在求救,有人在高喊着什么,但其中被念得最多的、还是那个名字—— 「两面宿傩」。 千年前的诅咒之王,在复活后再度现身于人世了。 “宿傩那家伙在那边肯定玩得很开心吧,那么多人类都聚在一个地方,杀起来肯定很爽吧,真羡慕啊。” 蓝发青年深深叹了口气,眉眼里有种天真的神气。 只一语,他便道出了真相。 原来,在诅咒师方陷入颓势之际,诅咒方在后方趁虚而入,再度发起了进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即是咒灵方的阴谋,利用夏油杰和五条悟的战斗,对咒术师方进行消耗,等待两败俱伤之际,这些藏身于暗处的怪物再出来对战场进行收割,坐收渔翁之利。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描述起来,或许很简单,但一旦想到咒灵也会使用计策,便令人不寒而栗…… …… 五条悟表情不变,冰蓝色的眼瞳一眨不眨,陡然朝着男人的脸漠然挥出一拳。 「现在在这里杀掉这个蓝发咒灵,再赶回去救场还来得及。」 ——瞬间,最强便已经做出了判断。 还来得及。 任何阴谋阳谋,在绝大的力量面前都是徒劳的。 真人却早有预料飞速捞过白发少女,身形往后暴退而去,险险躲过了一击。 “呼呼呼,猜得果然没错,这消息根本无法打击到你嘛,居然第一时间朝我发起了进攻!” 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他扭过头来,却笑出了声,小雾咒灵靠在他怀里,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胸腔的震颤,肌肉因为兴奋而绷得紧紧的。 这家伙刚才就是故意透露情报的。 · 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咒灵的预料。 最开始看到自己变成球,被夏油杰吃了。 她还以为自己是被夏油杰杀死的,然而黑发青年把她当宝贝一样对待,就差修个庙把她供起来了。 后来,她以为自己和夏油杰这对奸夫淫.妇,会被五条悟一不做二不休给嘎了。 结果白发青年破帐而入后,压根不鸟她,硬生生顶着「百兽母胎」的领域打败了夏油杰,把她从后者的控制当中解救出来了。 死亡旗子都被折断了的现在,雾枝子觉得已经没有什么能杀死自己了,然后许久没见的弟弟,就作为咒灵方的反派跳了出来。 门外的雾枝子扒着门框要吐了:“不换是谁都好,给我个痛快好不好呜呜呜。” 她看着蓝发青年的脸,脑子里浮现出了从前的记忆。 “完全长成人渣了啊……为什么我的哥哥弟弟都是这种玩意啊……” 明明小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 咒灵之间、其实并不存在兄弟姐妹的概念。 大家都是忽然有一天睁开眼睛,就已经诞生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了。 然而雾枝子一直坚信、真人就是自己的弟弟,她在跟他相遇的那一天,都是互相有感应的。 那种感觉非常奇妙,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但真人一定也有这种感觉。 在见到刚刚诞生的他时,那种同类的感觉就更为强烈了。 ——真人也不是一出生就是人类形态的。 和雾枝子一样,最初的弟弟也长得不可名状,是让人想吐的黑漆漆怪物。 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真人都处于一种自我意识薄弱的混沌状态,仿佛还没有完全成形的胎儿,只知道制造噪音、吸收咒力。 别说雾枝子笨,其实弟弟小时候比她更笨呀! 比起现在狡猾的人形模样,那时候的弟弟简直是一头的野猪!还是一头只知道觅食的野猪! 好几次,他差点就因为吃饭问题而被咒术师祓除了。 都是雾枝子救的他,追在他屁股后面,一口屎一把尿把他奶大的啊!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相依为命,雾枝子教他怎么逃命,怎么找到最舒服的下水道睡觉——即使他根本学不会。 离他稍微远一点,他就会大喊大叫(非常刺耳的那种),粘人的程度就像鼻涕虫,智力低下得又令人怀疑是他是人类对单细胞草履虫的厌恶当中诞生的咒灵。 但那个时候的他,对雾枝子来说就是最可爱的弟弟。 八百年来,弟弟是雾枝子唯一的羁绊。 然后,忽然有一天,他突然变得非常聪明,条理清晰,能口吐人言,也不再总是黏在她身边了。 跟一直备受欺凌的姐姐不一样,弟弟有很多奇思妙想,慢慢的,他的身边多了许多崇拜他才能的咒灵伙伴。那些咒灵全心全意地奉他为主,簇拥在他左右。 虽然雾枝子时常感到,在弟弟变聪明后,就离她越来越远了,有时候她也会想,弟弟这种东西,是不是都是小小的、笨笨的比较可爱…… 但距离变远,两人之间的血脉亲情也绝不会改变就是了。 她就站在离弟弟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注视着他就好了。 一直以来,雾枝子都是这样想的。 直到弟弟忽而福至心灵,感到时机已近,咒灵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在一个平静的午后,他站在山道上,捻着一根蒲公英跟雾枝子说道,自己已经遇到了一个能给他带来神启的存在,现在他就要出发去东京了。 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他说着,低头去吹蒲公英的花蕊,毛茸茸的种子在他们中间飞舞开来,迷蒙了雾枝子的视线。 隔着舞动的蒲公英,明明都是丑陋的怪物的身姿,弟弟的身形却如此挺拔,在雾枝子的眼里,他仿佛要化为翎羽丰满的白鸟,向着更辽阔的地方展翅飞远了。 ……东京啊。 这种人类多、诅咒多、咒术师也多的三高地区,对于乡下咒灵来说,真的真的很可怕。 但她还是去了。 ———————— “啊啊……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跑到这里地方来呢。” 回忆戛然而止,雾枝子一抬头,就看到了百无聊赖、正用手指掏耳朵的真人。 蓝发青年的模样已完全看不出小时候的影子了。 自从抵达东京,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混乱事件,雾枝子就再也没有跟他见过面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弟弟是什么时候变成人形的,也不知道他还给自己起了名字。 曾经她那么喜欢他,他们俩个如此亲密无间,对彼此的事情了如指掌,明明直至现在,雾枝子也能清楚地认知到「面前这人就是她弟弟」的这一点。 可现在的弟弟给她的感觉,却只有陌生。 在小雾凝视他的时候,嘟囔着的真人也正好低头,看向怀里的她。 “毕竟……一直以来,我和你相性都不太好嘛。” 清澈的嗓音给人以时空错乱的氛围,他温柔地述说,声音融入进夕阳当中,垂下来的目光也凝聚着蜜意,想要流淌进少女的心房。 “我是从人类对人类的憎恨、恐惧中诞生的,而你是从人类对人类的爱当中诞生的。” 说着,双手禁锢住在少女的腰侧,他又将下巴靠在了她的肩上,以撒娇般的口吻说出了相当残忍的话语。 “我和姐姐,从诞生起、注定就是要互相残杀的。” 孩子气般、在跟少女对视的刹那,他咧嘴笑了,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羂索,记得要对准哦——” 话音未落,一阵陌生却熟悉的恐怖气息俄而拔地而起! 就仿佛从身体到灵魂都被冻凝住,世界的一切都褪去色彩,思维也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在此罅隙中,五条悟毫不犹豫地抬手。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真人紧随其后,几乎只相差0.2s地同样展开了领域对抗。 「领域展开·自闭圆顿里」 第三个声音在真人开启领域后响起。 「领域展开·胎藏遍野。」 · 世界被羂索改变的那一天,涩谷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已无人知晓。 三大领域的对抗仅仅持续了35s,在这35s的时间内,整个涩谷被夷为平地,任何人和咒灵都没能逃出去,同样化为了齑粉。 余波向外扩散,几乎全东京都在同一时间听到了那声剧烈的轰鸣,地壳在颤动,老鼠蛇虫等生物全都陷入假死状态。 那是仿佛天地初开,世界最初的响声。 也是地狱之门轰然开启的鼓点。 . 意识恢复的一刹那。 五条悟睁开双眼,看到了无尽的灰白色。 从天空上飘洒下来了燃烧过后的点点余烬,整个辽阔的世界空旷无人,也没有一丝声响。 视野尽头。 天际线下,一个白色的纤弱身影正背对着他站着。 她似乎正在寻找什么,在边缘走走停停,时而低头弯腰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来。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从何处涌来的风,吹动漫天灰烬飘飞不定,吹得五条悟额前碎发乱舞,也吹动少女的白裙。 她似有所觉般回过头,碎发下的脸庞曲线尽显柔美,五官却是一片空白。 “……悟。” 那一瞬,宛如心脏被箭矢贯穿。 伴随着飘渺空灵的呼唤,整个世界开始剥脱掉色,如被打碎的蛋壳,一点点向下解体,露出了真实的世界。 焦黑的地面,赤红的天空。 无数只手自干裂的土地中伸出,像要网罗住天空般,每一根手指,都伸展开来,成簇状,紧紧缠绕住了白发少女的身体,将其向上牢牢固定成了一个瘦长的十字形。 身着僧袍的黑发青年立于其旁,背对着他,伸出的手掌轻之又轻地扣住了咒灵少女的脸庞。 “……” 无法言语。 被阴影笼罩的下半张脸上,少女苍白的双唇保持着微微张启的姿态,颤抖着。 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未能说出口。 只因一行猩红的液体已顺着面颊缓缓流淌下来,濡湿了她的鬓发。 彭—— 伴随一声闷响。 血液四溅开来。 无下限没开,有几滴液体呈现斜线、直接溅到了白发青年的脸上,使得那双冰蓝色的眼瞳像是受惊般微微一缩。 赤色的血、打湿了五条悟霜白的睫毛,向下滑落而去,划开了在六眼神子无瑕的面容,也将他始终平静的表情击碎得四分五裂。 两相对比,红的越发刺目,白的越显皎洁。 啊,明明是自己的血…… 但不知为何,注视着门内的场景,雾枝子却觉得。 被血液弄得湿漉漉的便宜儿子,在此刻竟显得如此惹人怜爱。 当黑发青年松开手,少女雪白的身躯便失去支撑般、无力地软倒下去,固定她的数只双手在此刻化作枯萎的花瓣向四周溢散开去—— 纷飞的白色花瓣当中,她向后跌入向干枯的焦土,仿佛白鹤遁入漆黑夜色。 细软的霜发如同发散生长的伶仃枯枝,在身下呈扇形铺展开来,血液如潮水般蔓延了过来,打湿了她的小指。 她娇小的身形、了无声息躺在荒凉的废墟之中,永远眠睡在了这个不可逾越的秋季末尾。 罪魁祸首却像是没事人一般,施施然转过身,除了额头上一道血痕,他原本残缺的身体已然恢复如初。 真人在一旁凝聚出人的形状,并将一个魔方形状的方块递给了他。 他用那只杀死少女的手、随手接了过来,而后转头,跟白发青年笑着打招呼道: “哟,好久不见啊,悟。” …… 看到那张脸的一刹那。 五条悟的脑中陷入了长久的空白。 熟悉的笑容,熟悉的声音。 那分明是……夏油杰的脸啊。 假货?变身的术式? 六眼否定了一切可能性。 瞳孔在颤抖。 少女的死亡,挚友的复生,眼前这一切,化为一场无法清醒的噩梦侵袭而来,令白发青年无法思考。 羂索就微笑着、用手指托举起了手中的「狱门疆」。 …… 漆黑一片的世界里,一张嘴逐渐浮现而出。 嘴巴张启。 从那张嘴巴里,它说的分明是: …… 「开——门。」 第71章 污染开始 原来弟弟一直很讨厌她……吗? 这念头一闪而过, 但很快、就被自己的死冲散了。 ——当看到自己的尸体的一瞬间。 雾枝子终于有了「我真死了」的觉悟。 “啊……” 像是如鲠在喉般的难受,从她喉咙里忽而溢出了一声无意义的短促音节,而后, 大量的汗液从额头渗了出来。 “快!” 双唇颤抖不止,下一刻, 少女猛地伸出手。 一个侧空翻, 以相当标准的姿势扑倒在地,两只手扒住了啵奇塔的两条小短腿不放。 当她抬起头,一张流泪的脸就露了出来, 上下牙齿在打颤,急得口齿都不清晰了。 “呃啊啊啊啊啊,快快快快快救一下我啊啵奇塔呜呜呜……!!” 这种未来究竟要咒灵怎么办嘛!! 逃得过夏油杰五条悟, 逃不过臭弟弟和羂索。 前一秒她还感叹自己超强的, 后一秒人人都能开领域, 三个领域一起上,直接把涩谷夷为平地。 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她死呀!!!! 泪,射了出来。 被揪住、而被迫吧唧一声坐倒在地的橙色小狗回头看她, 三角形的黑色尾巴在背后甩了一甩,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当中、竟然能看出明显的无奈。 “别担心, 小雾。” 它说: “我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帮你的。” · 模拟空间内无垠的黑暗 , 让人疑心坠落进了宇宙黑洞, 在这里,时间与空间的概念都变得暧昧起来。 唯一散发着光辉的, 只有他们彼此。 一咒灵一狗, 一坐一趴, 在木门前大眼瞪圆眼。 拯救咒灵雾枝子计划, 正式启动! 啵奇塔首先开口道: “要想拯救自己,就先要明白自己的死因。” “那个人为什么要杀你,他又究竟是谁,小雾,你能回忆起来吗?” 它以稚气的声音谆谆善诱,试图教会咒灵偶尔试着用一下自己生锈的脑子。 “哼!” 闻言,咒灵立马跳起来,盯着小狗叉着腰骄傲道,脸蛋上挂着红晕,鼻子里也喷出两道白汽来。 “别的不说,本大爷的脑子可是相当好使的!!” “首先,夏油已经死透了,而我、作为他最强的金手指,即使他活过来了,也只能够保护我,绝不可能对我下手的!所以那个顶着夏油杰身体的人、必不可能真的是夏油杰!” 她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眼镜,架在鼻梁上,用中指和食指推了一下,镜片上顿时闪过一抹睿智的光芒。 “真相只有一个,那人是占据了夏油杰身体的羂索!” 这个名字,从真人嘴巴里就叫出过一次,雾枝子本来不敢确认的,但回想起臭弟弟说的“羂索要对准哦”,咒灵在咬牙切齿的同时,就确认了这一点。 “啵奇塔,我跟你讲哦!这家伙老阴了,为了统治世界,一直暗搓搓地躲在阴暗的地方,靠占据别人的脑子和身体,就这样活了上千年之久!但是他可没办法骗过我的眼睛,我一看到脑门上的伤口就知道是他了!” 她拍了拍平坦的胸脯,还不忘强调自己真的很聪明。 “诶。” 但是说罢,雾枝子自己就瞪大眼睛地愣了一下。 她凝望着虚空,脑子有什么东西稍纵即逝,在这瞬间被她抓住了。 …… 她就想起来了,自己在很久以前,就在现实中见过羂索了—— 那是她最靠近死亡的一次,一位加茂家的小胡子咒术师抓住了她,要拿她做实验,她迫不得已暴露了真身,才艰难逃脱出来。 对方的脸已经完全不记得了,然而现在想来,男人额头上那一抹缝合线的痕迹居然如此明显。 “什么啊,原来我早就已经遇到过他了嘛?” 她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但很快,咒灵就笑不出来了,紧随而来的、一种后知后觉的恐惧支配了她。 脑中像有电流游过,宛如触电般,很多东西就在此刻清晰起来了,平平无奇八百年当中的点点滴滴,化为光影在她眼前一一浮现,而后她陡然惊觉到了: 这些画面的角落里,总有一个头上有缝线的路人脸存在。 他时而是女人,时而是男人。 时而微笑,时而冷漠。 如影随形般,对方从很早以前就渗入在了她人生的方方面面。 而最近的一次,是弟弟准备动身前往东京的时候。 她跟在真人身后,真人在跟同行一个诅咒师讨论着什么,他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在雾枝子记忆里从没见过,因此她印象深刻。 但现在想想,从后面往前看,那位面生的诅咒师的额头上,赫然也存在着一道缝合线…… 以第三方的视线,跳脱事件之外,去看待记忆中的画面,所有一切都仿佛散落的珠子一样,忽然全都串联起来了。 原来……在那个时候,羂索就已经和真人成为犯罪伙伴了啊。 原来他们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商量好了她的死法吗? 是了,自打真身暴露在羂索面前过后,对方就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存在,雾枝子一直以为自己逃掉了。 但没有。 这么多年了,恐怕羂索一直都在某个角落默默注视着她,等待着再度现身、并杀死她的时机。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非死不可呢? 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个非要杀她不可呢。 雾枝子想不明白。 五条悟也是,弟弟也是,羂索也是,遇到她的每一个男人,全都想要杀死她啊…… ——咒灵诞生的时候很弱小,好几次都差点死掉,所以她谨小慎微地活,不做多余的事情,不说多余的话,从来不惹是生非,遇到敌人第一时间求饶。 即使是这样,活着也依旧很困难,要和下水道的老鼠打架,要被看不惯自己的咒灵欺负,走在路上,还要担心会被路过的咒术师踹上一脚。 难熬的时光回忆起来就跟发了霉的橘子一样,但那些听起来像是在讨人可怜的话、在这里她就不说了。 将痛苦选择性遗忘掉,也是咒灵能永远保持乐观的原因。 自打获得模拟器后,一个改变自己的机会降临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向她打开,让她明白人还能这么活。 虽然模拟很艰难,还有失败被杀、被坏女人玩弄、被变态霸凌的可能,但能够遇到光熙和蕾塞她们真的很开心。 虽然退出模拟后,面对的依旧还是冰冷残酷的现实,但依靠模拟器的力量,日子也一点点在变好了,她一直以来的梦想,也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 “啵奇塔,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做的梦?” 白发少女突然说道,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 小狗“w”的嘴型动了一动,刚想说些什么,她就转过身,双手撑在地上大喊道: “你不想听我也要讲啦!” 啵奇塔:“……” “我一直以来的梦想都是变美、变成人类,但我后来知道不是了。” 雾枝子五指伸开放在胸口,眼神很坚定。 “我只是想要拥有人类的社会地位而已,我也想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我也想要有一间自己的屋子,养一条自己的小狗。 即使我的性格阴暗得像臭水沟里的臭虫,我也会想要在回到家后,有小狗会扑过来舔我的脸,有人能过来抱住我,说不论怎样我都最喜欢你了!” 她像是在发泄似地一口气把话说完了。 随即,黑暗的空间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可是,即使是这样简单的梦想。 也会有被蛀虫啃食殆尽的可能。 ———————— 人类很奇怪。 渴望被爱,又时常恐惧爱。 爱很弱小,又很强大。 爱能让弱小的人化身怪物,也能让强者变作被雨淋湿的小猫。 爱在破土而出前,就像盒子里的猫一样,你甚至不确定她的力量有多强。 羂索行走在世间多年,曾做过许多实验。 有人和人的,咒灵和咒灵的,人和咒灵的。 有一次,他将一些刚出生的婴儿带离父母身边,试图研究在婴儿时期,缺少爱抚成长起来的小孩,和正常小孩会有什么区别。 实验没有成果,那些孩子甚至没能活过第九个月,就全都死了。 从这些婴儿的尸体当中,一个弱小的咒灵诞生了,它面目丑陋,能力低微,只知道哭泣着寻求拥抱。 但羂索挥手杀了它的瞬间,一股霸道的咒力却在瞬间爆发出来,将他用来实验的场地污染成成了一片诡异的磁场。 身处这片磁场当中,就连肉.体似乎也会被咒力所侵蚀殆尽。 ——从人类感情中诞生的咒灵身上,似乎具备着其他咒灵未曾具备的可能性。 对此意外发现,他欣喜若狂,可那只咒灵实在太弱小了,没等他研究明白,形成的咒力磁场就消散了。 这次实验,没有任何成果,却令羂索找到了「咒力最优化」的另一种可能。 那之后,他数次进行类似的研究,几乎到了疯魔的程度,但从死亡孩子的尸体中、诞生出来的咒灵,斩杀后却又没有再产生相似的效果了。 这一结论推翻了他从前的猜想,使得羂索的实验一度陷入瓶颈当中。 又过了许多年,就在他准备放弃,试图开辟新的思路时,仿佛神启一般,羂索又再一次创造出了这种咒灵。 在将其抹杀前,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准备了最佳的实验场地,提前占据了特殊术士的肉·体,在污染出现的刹那,还使用了能够凝固时间的术式。 通过研究该种咒灵的咒力,羂索进一步确定了,这类能够造成咒力污染的咒灵,应该是从某种特定的感情中诞生出来的。 但至于那种特定感情究竟是什么,羂索依旧没能研究彻底。 时间推移,这类实验持续到了明治时期,他研究了各种方法,打算制造更多的这种咒灵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雾枝子。 最初,羂索并未能够觉察到这只弱小咒灵的异常之处。 但当战斗时,对方在被逼到极致时,曾短暂地显露出了真身,仅仅只是一瞬间,扑面而来那股熟悉的、仿佛能够扭曲心灵污染灵魂的咒力,却给了羂索以长久的震撼—— 不由自主趴在地上呕吐出来的瞬间,男人心中却感动得又哭又笑。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来,研究的方向全错了! 真正能够帮他实现「咒力最优化」的存在就近在眼前。 人为制造出来的特殊咒灵全都是假货!是垃圾!只有眼前的咒灵才是唯一正解啊! 望着对方逃走的方向,一种强烈的预感告知着这位千年前的诅咒师: 只要能够杀死她,爆发而出的咒力将足以污染整个世界,在那磁场当中,咒力会呈几何倍数增长,一个全新的时代自此开启。 而那便是羂索一直以来所追求着的——咒术全盛时代。 · 那场战斗以后,羂索的人生便有了明确的目标。 他也明白了那种能够引发污染的特定感情究竟是什么。 羂索给那只咒灵取名为「爱」,并在那之后,为这场盛大演出开始了紧张的布局。 首先,为了计划能顺利开展,六眼术师的抹杀迫在眉睫,杀不了就封印,无论如何都要确保自己的敌人永远弱小于自己。 其次,又该着眼寻找新的身体了,最好是能媲美「六眼」的强大术师,当然,如果生得术式能与咒灵有关,那就更好了。 最后,发展自己的势力,任何时候收集情报都是必要的。 而在这个过程中,考虑到咒灵方实力的弱小,他还化身女性,诞下了适配「两面宿傩」复生的最佳受肉。 当然,羂索也并没有忘记小爱,那只特殊的咒灵是重中之重,计划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数百年来,他化身不同的人远远地观察着她,不动声色保护她,引导她,操控着她身边的人,以将其牢牢攥住在手掌心。 当羂索觉得时机已到,差不多要开始了,他就来到了真人身边,告知他们——要往舞台的正中心去。 要往东京去。 计划第一次实施,是在爱抵达东京不久。 他操盘让六眼术师与「爱」正面遭遇,企图借六眼术师之手来杀死咒灵,借此开启混乱。 没错,那便是2017年夏季引发强烈轰动,间接导致五条悟被逐出咒术界的「新宿事变」。 无论多少次谈起,羂索都会感觉遗憾,当时是多么好的时机啊,明明被逼入绝境的爱,都已经开启了不完全的领域,可惜五条悟这都没能下得去手。 不过……也没关系就是了。 当看着咒灵和六眼慢慢建立起羁绊,一个更好的方案,在羂索心中构建成型了。 ——是了,他决定了,下一次,他要当着五条悟的面杀死「爱」。 . 五条悟陷入脑内风暴之际,狱门疆的封印条件已然达成。 伴随着“开门”二字,魔方形状的咒物解体,从中张开一只巨大的独眼,深深凝望向了对面的白发青年。 咒力…被封印,身体也一动不能动。 五条悟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仍旧只是静静凝望着远处少女的尸身。 …… 顶着夏油杰的壳子,羂索摩挲了一下下巴,同样一眨不眨地望着脚下的血,布局百年,即便是他,此刻面对这场演出的终局,也不免产生些许忐忑。 失败了吗? 不对…… 他研究了这么这么久,一定、一定会成功的。 一滴雨,砸落下来。 猩红的雨点中,白发少女纤弱的躯体,仿佛涨大的气球般,开始了异变。 在羂索兴奋且狂热的注视下,污染……终于开始了。 第72章 爱之死 爱很弱小, 又很强大。 爱能让弱小的人化身怪物,也能让强者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猫。 爱使原本弱小的咒灵化身为恐怖的源泉, 将世界污染, 爱也能使完美无缺的最强者产生弱点,被封印于「狱门疆」之内,无法脱身。 羂索现在有了更好的主意。 他要在五条悟面前、杀掉那个被他称作「爱」的咒灵。 而那孩子的死……无疑是伟大的。 不但能帮助他封印五条悟, 借助她的死, 还能让整个世界变成羂索理想中的模样。 他这样做了,结局也的确成功了。 当五条悟陷入怔忪之时,狱门疆的封印条件已然达成,那双流血的独眼中倒映出来白发青年被阴影所覆盖的脸。 下一刻,无数扭曲的树状物质呈放射状向外伸出, 顶端连接着狱门疆的碎块, 似蛛网般牢牢束缚住了他的身体。 连咒力和肉.体的力量一起禁锢。 “在入睡前,看一眼新世界的诞生,睡眠质量也会提高的吧。” “那么,悟……” 黑发青年慢条斯理地笑了,眼瞳移向身后, 对他说道。 “祝你好梦。” 话音落下。 狱门疆轰然关闭。 视野陷入黑暗的那一刻,最后映入五条悟眼瞳深处的,是白发少女缓缓向上浮起的尸身。 他曾无数次抱住在怀里的、那具瘦小的躯体。 如今却已悄无声息。 修长的四肢自然垂落,少女身体仿佛被寄生一般,产生了古怪的形变, 苍白皮肤下不断鼓起尖锐的形状,好似有什么奇怪的生物、就在其下游弋着, 随时准备破体而出。 那具雪白的躯壳悬浮于低空, 不知为何, 如此娇小的身躯、所投下在焦土上的影子,却格外庞大。 它继续向上升,仿佛圣婴回归天国,与此同时,血雨当中,那具瘦弱躯体的形变、已然到达了极限,从她破裂的七窍当中,无数黑红色液体喷涌而出。 如同有生命的物质,丝丝缕缕的黑液织就成,在其周围游走,这股力量带动她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动了。 环住膝盖蜷缩起来,如同置身于卵中。 相连的天空与地面是蛋壳,万物为蛋清营养物,当黑液无一丝缝隙地嵌合在一起时,一个黑红色的卵圆形胚胎就静静悬浮在了空中。 自其中,透过如血丝般流动的还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而就在此刻,从那之中忽而传出了隐隐的哭声。 那声音一时听起来像是被囚禁在角落里的女孩在孤独啜泣着,一时听起来又像是怪物在嚎哭。 它一味地低低哀哭着,仿佛被世界遗弃,两种截然相反的声线混杂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那声音仿佛有穿透一切的力量,风将其传递到了世界的每个角落,生死相搏的咒术师们停止攻击,躲在地下的人类走上街道,即使是最低级的咒灵,也在此时停止了无意义的低喃。 东京战线陷入一片寂静。 薨星宫前,本应陷入胶着的战场上随处可见垂手而立的咒术师与诅咒。 各个地铁站口前待命的军队一片死寂,对准废墟深处的枪.口不由自主地压低、再压低,直至最后一个军人也放下了手中的热武器。 人类指挥部中,按在核弹投掷按钮上的手指悬而未落。 五条悟被封印,为了不使危机扩大,涩谷在此刻已被拨至必须处理掉的行列,纵使付出东京沉没,日本岛生态环境大破坏的代价,也在所不辞。 然而决定着全人类生死的高层人员们,却在此刻一动不动。 不知道是谁先推开了门,向外走去,盖了章的紧急文书被拂下案桌,皮鞋在白纸上落下脚印,仿佛无形的指令落下,一瞬间,大家都不管不顾地鱼贯而出。 空寂的指挥中心,余留监控器屏幕上闪烁的刺眼红光,密密麻麻照亮了旋转了半圈的办公椅。 无论是持续上升的曲线,还是不断突破峰值的,无一表明,检测咒力的指标已经到了极限值。 ——却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厨房里的水壶还在噗噜噜响个不停,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却空无一人;手中的刀还在滴血,凶手却不知所踪;马路上追尾事故接连发生,却也不会有人出面指责。 地球上所有还能喘气的东西,都在此刻下意识地走出建筑物、抬起头来,望向高空中哭泣的生物。 一种莫大的恐惧,通感到了所有人心底,令人们不由想到刚诞生于世的婴儿脱离羊水,第一眼看到世界时,自然而然所爆发的第一声嚎哭。 孤独。 人类第一次潜入马里亚纳海沟的底部,11公里多的纵深,透过迪里雅斯特号的圆窗,窥见深海时,油然而生的与世隔绝感。 搭载宇航员的载人航空器首次驶入太空,抵达高度为301公里轨道,透过脚下的光学观测口看到逐渐远离的蓝色星球时,一切感观都被湮灭,在广袤无垠的太空漂浮,被无尽黑暗所包裹的浮空感。 通过哭泣被述说了出来。 世界很陌生,又很恐怖。 人类、诅咒、四肢行走的动物、爬虫,所有生物都是孤零零诞生在这个世界的。 大家长大了,所以没有了出生时候的记忆,但当它哭泣时,人们又回想起了最初被孤独支配的恐惧,想起来无论有多远,在他们心底的某个角落,始终有一个永远哭泣着寻求爱的灵魂,被留在了原地。 爱的诞生是孤独,爱的死亡是孤独。 爱令人痛苦、令人悲伤、令人毁灭。 大量的负面情绪,犹如病毒般迅速蔓延,所有生物在此刻不禁头皮发麻、潸然泪下。 代表生的胚胎中、孕育着死亡的爱。 血雨在城市下方汇集,流淌入下水道中。 街道上,一双双流泪的眼睛翘首凝望着卵中的人形生物,所有人都震撼于这场盛大的葬礼,一动不能动。 宛如捕虫笼中的昆虫,身陷蛛网的蝴蝶,海中安静等待死亡的旅鼠,直至死亡、将他们从这份失去爱的绝望中彻底救赎。 犹如鲸落,一只鲸鱼的死,尸体会沉入海底,化为深海生命的“绿洲”,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 在空气中的负能达到顶点时,有什么东西脱胎而出,她留下来的尸骸逐渐上升,直至彻底取代了天空,化为了污染世界的源头——一道巨大的、蠕动着的血肉漩涡。 余留下宛如鲸鸣的一声哀哭,伴随着永恒深邃的孤寂,贯穿了这个死寂的世界。 六眼告诉五条悟,她的确已经死了,这种泣音更像是人死后,腐烂的肺部产生的气体、在气压作用下冲泄出喉咙的声音,是一种假象。 然而直到这一刻,白发青年才有了她的确已经死了的实感。 一瞬间,宛如利刃剖心,一种诡异且任性的愤恨涌上心头。 “不……不要……我不允许……” 怎么能就这样死掉?! 心脏在痉挛,脑子在抽搐,即使气愤地想要大喊大叫,最终也只有零星的泣音冲破唇齿的堤坝,这一刻,恨意到达了最高点,但当浪潮落下,巨大的哀伤又令他缄默,比痛还痛的涌上心头—— 幻想她下一秒便会站起来;幻想她就像从前一样立于血泊中,宛如站立在玫瑰花丛中,面无表情地凝望着他,当他看向她婴儿般湿润的眼睛,心中蓦然一痛;幻想一切是梦,梦醒来,两人依旧依偎在空无一人的明亮电车上,电车载着他们,驶向未知的远方。 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掉落了下来,因为太迅速了,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不要死。」 最后说出口的、是诅咒般的哀求。 狱门疆关闭,在空中重新化作拳头大小的魔方。 与其一起落幕的、是属于最强的时代。 这位六眼神子,自诞生起,便凭借一己之力、颠倒诅咒和咒术师的地位,如今他给暗面世界所带来的恐怖威慑、终于结束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其握在手中。 但当羂索要将其收入袖中时,方块上却密密麻麻睁开了一只只冰蓝的眼瞳,这件特级咒物自行向天上飞遁而去。 当它接触到漩涡,漩涡就将它一起带走了。 羂索的脸上同样淌着泪水——感动的泪水,一旁的真人摸着湿润的脸庞,面上亦露出了孩子般惊叹的表情,但当他抬头看向空中,已然与世界同化的血亲,一种后知后觉、仿佛被抛下的痛苦,却令他永远快乐的心莫名瑟缩了一下。 但……无所谓了。 一切已尘埃落定,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拉开序幕。 伴随少女尸骸的上升,它所落下在地面的影子、却宛如海怪浮出水面,从原本小小的一点,向外扩散、扩散,直至覆盖涩谷。 还没有停止。 黑暗、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向外蔓延开去,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超越了光速—— 蔓延过已经被推平的城市,蔓延过东京、日本海、整个亚洲,直到辐射整个地球。 …… 视线向外跳脱,跳脱出云层,跳脱出大气圈,挣脱引力的束缚,来到九公里以外的宇宙。 在寂静的、无机质的宇宙当中,蔚蓝色的星球于视野下方安静悬浮着,散发出柔和的光辉。 最初,那只是在某个不起眼岛国之上,出现的一个小小的黑点,而后,黑色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液般,开始向外晕染,所及之处,一切色彩都被泯灭、暗淡,同化成死寂的黑夜。 日本,太平洋,亚洲、北半球…… 眨眼间,仿佛连光线都会吞噬殆尽的无尽黑暗、笼罩了整个星球,所有的文明在此刻一起灭灯。 星光点点的宇宙当中,漆黑的地球安静悬浮着。 而这种黑暗,整整持续了整整三个月。 · 第一个月,气温持续下降,被负面能量充盈的地球上,一半非咒术师自杀死去,活下来的人身体或多或少被咒力同化改造,由非咒术师转变为咒术师。 然而与之相应的,咒灵的实力却是肉眼可见地成倍递增。 第二个月,污染的影响扩大,陆续出现了咒术师死亡的现象,战后大量滋生的咒灵就和蚂蚁一样多,以羂索为首的咒灵和诅咒师统治了世界,咒灵们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人类则苟延残喘、退至地底生活。 第三个月,生者当中有人说,天上的漩涡活了。 “有眼睛……在盯着我。” ———————— 开头的场景cg总算回收了。 门后被咒灵占领的反转世界景象,再度映入眼帘。 “总之,就是这样,敌人太过强大了,从明治时期就开始布局,无论怎样,一年后的你都会死去,你的尸体会污染整个世界……” 啵奇塔“w”形状的嘴巴蠕动着,就这样,说出了令雾枝子痛彻心扉的话。 咒灵的眼泪还悬在眼眶当中,慢慢露出了呆滞又茫然的表情。 “啊……” 啵奇塔:…… 小狗叹气.jpg 她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是从三次元被贬为二次元纸片人似的,化作了灰白色。 “啊!” 几秒后,咒灵猛地惊醒了。 “那还等什么,快开启新的实时副本,让我来寻找拯救自己的路线吧!就像上次一样!” “这种死法也太奇怪了,我才不要变成那样!大家围着我的尸体到底在一个劲地哭个什么呀!这也太恶心了吧!” “接下来只要不断尝试,找到活下来的世界线,再用我活下来的路线,替换掉这种现实就可以了对吗?” 她似乎是想到了上次实时副本的痛苦死亡经验,脸上不由露出了忍痛的表情,即便如此,咒灵依旧深呼吸几下,一闭眼,拍着胸口大喊道。 “尽管来吧!我一定会找到活下来的方法吧!总之,这种只有我死掉其他人都好好活着的世界我才不要!!” 闻言,啵奇塔“呃”了一声。 “……做不到呢。” “诶——!!”雾枝子猛地睁开眼睛,吓得眼泪直往下掉。 为什么!难道这一次咒灵非死不可了吗?难道这本就要就此烂尾完结了吗! “小雾,这一次,门后的未来演算得非常详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 “模拟器根本无法显露出细枝末节的东西,这意味着,在我们窥见未来的时候,模拟空间外、一切正在同步发生着。” 随着小狗的诉说,一种可怕的猜想在雾枝子脑内逐渐成形…… “你的意思是……” “没错……”啵奇塔遗憾地说道,“恐怕外面的世界已经经历了门内的一切。” “现实世界里已经是2018年了,诅咒统治了世界,你的死也成了既定的事实……” “而实时副本只能改变未来,无法改变已成事实的过去。” 小狗趴了下来,小声嗫嚅道。 “小雾,现在你一旦退出模拟空间,恐怕面对的……就只有死后的世界了。” 第73章 人类对咒自卫队 小雾…小雾她无法接受。 咒灵迅速打开模拟器, 希冀能够看到实时副本的图标,然而莫说副本了,出现在视野当中的选项无一例外、全都是灰色的。 「请在安全环境下进行模拟。」 「请在安……」 模拟器不断弹出提醒。 怎么这样…… “人类最强的怀里, 你竟敢说危险!!” 还是不能接受自己一觉睡起来,好大儿就被封印, 世界也被毁灭了的事实, 无能狂怒中,咒灵半跪在地,手上飞快在屏幕上点击着, 动作带出残影。 半晌,看着密密麻麻占据全屏的“温馨提示”, 少女的手指带着颤抖、悬停在了半空中…… “……” 她细细的眉毛慢慢下撇,一张小脸皱巴起来……逐渐露出苦相,然后,像是终于忍不了这委屈地, 咒灵仰着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破防了。 “……啵奇塔!你快想想办法嘛!!” 这句话好耳熟啊, 一瞬间,雾枝子觉得自己就是软弱无能的野比□雄,天天求着小狗哆啦□梦快给出好用的道具来, 好改变她被现实这胖虎暴揍的悲惨结局。 模拟世界进不了,现实世界出去就是死。 在咒灵眼里, 这哪里是无法进行模拟的灰色, 这分明是自己遗照的灰色啊呜呜呜! “想要逆转过去,也不是不能做到……” 这时, 小狗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就是天籁。 “!” 咒灵一秒收声, 眼巴巴地注目过去, 啵奇塔也伸出两只小短腿, 搭在了她的身上,一灵一狗目光对接! 啵奇塔:“小雾,接下来我说的你要好好记住!” “嗯嗯!死都不会忘!” 咒灵吸了下鼻子,用力点头,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虽说已经死了。 话音落下,两人的侧面便弹出了一张直方统计图。 直方图由一竖一横两条线交叉组成。 y轴往上,是依次变大的数值,最顶端标记着一个红色的爱心,x轴上则标注了各个势力的名字,从咒术高专到御三家,从诅咒师到咒灵方,应有尽有。 直方形的数据高低不一,但总体来讲……除了个别几个,其余都挺低的。 “能看出来什么吗?”啵奇塔期待地看着她。 “嗯……这个,呃……” 这数据、让从来没上过学的咒灵有点小为难,她伸手指向图上的字,急得汗水又从脑门上滴下来了。 “……嗯,这……唔。” “啵奇塔,对不起……” 雾枝子焉了吧唧地垂下脑袋,颓然地露出了一个可爱的发旋,她飞速瞟了一眼它,小声地说话,嘴巴几乎纹丝不动,像是咕噜咕噜的泡泡浮出水面、破裂开来的声音。 她说:“其实……我骗了你,我最近才发现我是弱智……” 啵奇塔:“……” 空间陷入短暂的寂静。 好在啵奇塔只是一只小狗。 小狗不会嘲笑咒灵,小狗是咒灵最好的朋友。 “没关系,其实我也不太懂。”啵奇塔侧着圆圆的脑袋安慰她,它双脚搭在咒灵腿上,小心翼翼地去看小雾失落的脸,好像是怕伤害到她脆弱的心。 ——这姿势玛奇玛做起来很恐怖,小狗做起来却超可爱,让人想把它抱起来一顿猛亲。 “总之……小雾,我跟你讲,这个桃心代表大家对小雾的认可度,认可度越高,活下来的可能越大,然后,现在的总认可度是12%……” 雾枝子一看,顿时乐了,“好低,怪不得我必死无疑。”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因为她瞥见禅院家在一群10出头的柱状图里,居然达到了惊人的53。 “怎么禅院家是最高的呀!” 一滩淤泥的禅院家对她的认可度居然是最高的……好崩溃,她不想当淤泥。 其次便是东京高专,是31,要知道,作为她本家的诅咒方,对她的认可度也才11呢…… 雾枝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小雾,御三家篇里通关了禅院吧。” 啵奇塔却并不奇怪,“未来所有人都被羂索操控着,要置小雾于死地,但只有禅院家一直想要保护你,也从来没有对你动手过。” 雾枝子想了一下,好像的确是这样。 模拟器之前所显现出来的,她离开五条悟后的无数个未来里,她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 死亡cg里出现了许多熟悉的人,却没有一个姓禅院的。 就连最初对五条悟庇佑她这件事情感到非常不满,甚至骂过她不像人的直毘人、也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因为小雾很努力啊,在禅院篇拿到了100%的探索度,成功让模拟世界的记忆投射到了现实世界,禅院家的大家对你的好感度提升了,并影响了之后的战争。” “所以……啵奇塔的意思是?” “唔姆,没错!”小狗气宇轩昂地挺起毛茸茸的小胸脯,目光炯炯地看向她,可爱的脸蛋上在此刻居然显露出了几分帅气。 “小雾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在御三家副本里,把另外两个副本也拿到100%的探索度。 这样模拟世界的发展,就能够影响到现实世界了,虽然能改变到哪种程度,谁也不清楚…… 但只要大家对小雾的认可度提升,小雾活下来的几率就会增高,说不定就能够改变未来!” 只是,当它一扭头,看到咒灵那张面露难色的脸,帅气的感觉又荡然无存了,变成了一种隐秘的无奈。 “嗯……这样说可能有些复杂,小雾能明白吗?” 雾枝子相当艰难地点了点头。 她懂啵奇塔的意思。 羂索为了自己“咒力最优化”的布局,必定是要杀死她的,加之她作为咒灵、举世皆敌,能在羂索的布局中活下来,简直天方夜谭。 就好像蚂蚁和大象。 为了提高存活率,让她这只蚂蚁能咬死大象,只有通过模拟,去提高人类和咒灵对她的认可度,让他们心甘情愿成为自己的工具人,保护爱戴她,以此潜移默化地影响、更改她的必死结局。 总之,遇到困难了?模拟一局先!没有什么是一局模拟不能解决的。 但先不说,这个方法到底可不可行…… “我也想进去啊!可根本点不开呀……” 雾枝子朝着屏幕上灰色的副本图标摆烂地一摊手。 不光是近战法师御三家的副本,还是好不容易冷却好的电锯人地狱篇副本,现在所有的选项都变成灰色了,根本点——不——动。 模拟器不断提示,需要在安全的环境下才能进行模拟。 问题是按照啵奇塔说的,现实的她已经死了、化为支撑天穹的血红色漩涡,死亡状态下无法进入模拟的话…… “这样一来不就是死局了吗!” 无法进行模拟,就无法改变时间线,无法改变时间线,现实里她的本体就还是死亡状态,而处于死亡状态,就无法开启模拟…… 死循环出现了! 现在哪里能额外找到一副活着的身体,让她安全地进行模拟呀!! “诶……” 她自己说着说着,就愣了,像是突然意识到了某一点。 “要说身体的话,我好像……嗯,的确还有一副?” “嘿嘿……” 咒灵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在小狗无语的目光下,挠着后脑勺,俏皮地吐了下舌头。 “因为太紧张了,完全忘记了自己有个子马甲的事情呢……” . 没错,还有个宇宙级美少女的子马甲待机着呢! 大爷恶魔,堂堂复活! 临出发前,雾枝子再次确认了一下子马甲的开启条件—— 当主马甲陷入重伤、昏迷、死亡状态时,主马甲将自动切换为子马甲。 “我都已经变成漩涡了……状态应该能判定对吧,别到时候一出门就gg了。” 雾枝子看着门外的场景,心里直打鼓。 然而一味地犹豫是没有用的,咒灵的字典里就没有“坐以待毙”这几个字。 “去往现实后,先用法子的能力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立马开启模拟,没关系的,一定能做到!” “从小到大我一直很倒霉,但每次都活下来了,这次也一样。” 她一握拳、给自己打气,又转身朝脚边的啵奇塔伸出一根食指。 “对了,这次不能再偷偷不见了,一定要等我回来哦!” 圆滚滚的橙皮小狗乖巧坐在原地,前脚并在一起,闻言,只是眼睛湿漉漉的,朝她用力点了点头。 “嗯!” ———————————— 2019年4月7日。 东京,六本木区。 距离涩谷危机已经过了五个月,这也是地球重新恢复光明的第二个月。 前三个月的黑暗令植物大量凋敝,本应当转入春季的时候,放眼望去,充斥视野的却只有大片枯败的灰黑色。 原本繁华的街道空无一人,马路上四处是干涸的血迹,散落的白骨堆积在路边。 视野转入十字路口,一处儿童乐园内,秋千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几只蟑螂形状的咒灵一边织毛衣,一边从街道上走过,风吹动陈旧的标识牌,其上「1米以上儿童买票入内」的告示被揭落,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等它们的影子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橱窗,大气不敢出的咒术师们才纷纷从滑滑梯、城堡等遮蔽物中走出来。 “好危险……” 绰约的光影中,暴露在阳光下的、是几张尚且稚气的脸。 “惠呢。” “在这里。” “钉崎在不在?” “到!” 十种影法术的使用者,刍灵咒法的持有者,几个一年级新生和二年级的前辈慢慢汇聚到了儿童沙滩上。 人群中最为瞩目的熊猫举起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好,东京高专二队对咒六科集合完毕。” “大家一个都没少真是太好了,今天也是幸运的一天。” “腌鱼子。” 「污染」过后,平民和高层没有了门槛之分,所有人都只是在诅咒统治下苟延残喘的下水道老鼠,人类社会的秩序彻底崩溃了。 两个咒术高专开始了无期限的停学,而所有觉醒生得术式的咒术师,则都被无条件征召进人类对咒自卫队里。 该自卫队按照等级被列入十三个队,前十一队为战斗部门,后两个则分别为医疗队和后勤部队。 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一人单独为一队。 东京高专和京都高专的应届生和往届毕业生,组成二队和三队,御三家分别组成为四、五、六队,剩下的按照实力往后延。 其中,各队又会根据术式的种类,个人实力的高低,分为几个到几十个不等的科目。 在这种世界,已经没有强者给弱者带队的规矩,如今生存资源有限,能保证人类内部不产生分裂、不各自为战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弱者没有发言的权力。 “今天的巡逻到此结束,准备返程……” 熊猫说着,抬步要走时,它转头嘱咐道: “那么,接下来大家请跟紧我,切记不要误入进了特级咒灵的生得领域……” 第74章 初入反转世界 没错, 如今全球咒力浓度上升,程度就相当于从天上往地下投放了一个笼罩地球的「百兽母胎」,这一次, 不仅是开放式领域,还是无时间限制、无咒力要求的永久性领域——嗯,无法解除的那种。 咒灵的实力增长肉眼可见, 原先的定级制度完全被颠覆了。 之前一级咒术师以下的咒术师等级,会设定为比同等级咒灵强上一阶。 但现在却颠倒过来了。 许多特级咒灵更是能够维持自己的生得领域长久不灭, 它们将各个地区划分出来, 占地为王, 而人类对咒自卫队就艰难活跃在这其中的间隙里。 · 春日的午后。 以熊猫为首的六科正小心翼翼行走在建筑的阴影之下。 平时熟悉的巡逻路线, 今天却多了几个陌生的一级咒灵,使得他们不得不绕路走。 “这样下去不行, 得加快速度了,要到晚上之前赶回到地下。” 屋檐下,禅院真希中指推了一下眼镜,她将咒具别在腰后,探首看了一眼侧边的巷子,确认行进路上没有危险。 提升的咒力同样令她突破了门槛,真正迈入到咒术师的行列。 如今不用借助眼镜咒具,她也能够以肉眼观察到路上的咒灵, 只是习惯使然,真希一直没有把眼镜摘下来。 “鲑鱼。”身后的银发青年点头附和道,这是表达肯定的意思,他的手指搭在衣领上, 随时准备战斗。 巨变之下, 人类死伤惨重, 活下来的人经历过战火磨练,实力或多或少都有了提升,解决眼前挡路的咒灵,对他们六科来说,其实不在话下。 然而世道不同以往,如今毕竟以诅咒为尊,谁也不能保证解决这些一级咒灵的过程,会不会引来更高等级的咒灵注目。 因此,在自身利益未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大多数时候,自卫队的选择都是明哲保身。 默默记录下陌生咒灵的讯息,一行人悄无声息地退开,准备换了另外一条路走。 然而越是害怕什么,越会来什么。 当路过一处电话亭,再一转角,眼前的风景忽而一变,从破旧的废都转变成了宝相庄严的神圣寺庙。 一条青苔密布的林间石段,蜿蜒向上,怎么也看不见尽头,远处却隐隐可闻钟声与诵经声,天边挂着惊鸟铃的金色飞檐伸出一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行青烟袅袅直上,但在这肃穆之下,却又隐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未知危机。 从都市忽然瞬移到山野小道,这一变故立刻令所有人精神紧绷,一下子感到了大事不妙。 “糟了!” “怎么能这么倒霉的……” 这里明显是特级咒灵的生得领域,明明千叮咛万嘱咐了不能误入,然而下一秒的事情谁也无法确认! 偏偏就在此刻,身后还传来一阵动静。 “啧,怎么在哪里都能看到这两张令人不爽的脸?” 来人优雅落下一步,在石阶下站定了,挑起一双细长的眼眸朝六科众人望过来,目光尤其在真希和惠的脸上停留了一下。 “跟在乙骨身后的跟屁虫,以及……十种影法术的小鬼。” 顺着白色长袴向上,刺目的阳光下,青年的真容逐渐暴露在人前—— 金发碧瞳,面容秀丽,来人正是禅院家的次代家主禅院直哉。 他右眼处覆盖了一层黑色眼罩,是之前和特级作战所造成的损伤,连反转术式也无法愈合。 相比当初在北海道的旅馆外现身的模样,如今金发青年的气质更为沉稳、但也更为阴沉了。 而其身后,几位「炳」的禅院族人护卫左右,实力皆为二级以上,加上禅院嫡子本身就是特别一级,一行人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精英派头 “这下品男是谁啊,一直在自说自话个什么,真让人头大!” 野蔷薇的脸顿时拉下来了,明显被腻味得不轻。 狗卷棘:“明太子。” “麻烦,偏偏在这种时候……” 真希亦不爽地扭头啐了一口,手已经扶在了腰后的咒具上。 “哦呀,麻烦?该说这句话的是我才对吧。” 闻言,青年口中说着讨巧的话,他的京都腔给人以优雅温柔的感觉,然而当你看到那双充满戏谑的眼瞳,你就知道全都是错觉。 说罢,禅院直哉侧身,只露出半张脸地斜视过来,脸上轻蔑更重,几乎已经到了撕破脸皮、不加掩饰的程度。 “我怎么记得这里可是四队的巡逻地盘?你这废物既然已经脱离了禅院,就应该知道保持距离啊。” “是垃圾,就乖乖待在垃圾该待的地方,小真依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想都是你害的吧,你现在居然还能保持无事地出来活跃……” 青年挑眉一笑,最后结语道,俊秀的脸蛋在太阳下简直在发光。 “还有没有人性啊?” 这番话下来,不光一年级两位新生面色不佳,脾气顶好的熊猫脸色更是黑沉下来,往前迈出一步。 真希立马伸手拦在了同期身前,迅速避免这种无意义的纠纷。 即使是被语言中伤,黑发少女此刻也面无表情,待在禅院家的那些岁月,早已令她心如止水了。 当初分队时,虽然顶着禅院之名,真希却在东京高专的二队以及禅院家的四队之间,毅然决然选择了二队。 不知何种缘故,性格别扭的妹妹真依也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加入了京都高专的三队。 三队有两位一级咒术师东堂葵和机械丸,一位准一级加茂宪纪,实力已然超越了失去乙骨的东京校。 相应的,执行的任务难度和复杂程度也会高出二队一大截,除了日常巡逻以外,还有强制执行的祓除任务。 真依……就是在前不久的一次外出祓除任务中,被咒灵所重伤,靠反转术式勉强捡了一条命回来,但她却因此因伤卧床,想要彻底恢复还不知何年何月。 面前的男人也并非真的关心真依,只是用自己堂妹的伤情,去打压自己的另一个堂妹。 “抱歉,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真希心知肚明这一点,对于这个堂哥的恶劣也司空见惯,并不会因此而心生动摇。 “直毘人已经死了,这里也没有什么御三家了,你也该改改你那指手画脚的少爷病了吧。 “现在并不是跟你浪费唇舌的时候,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周围,这里是咒灵的领域,得趁着还未完成前找到出口,一旦天黑了就麻烦了。” 她实话实说。 对面金发青年的面皮却仿佛抽搐了两下,一阵阴冷的杀意在他周身汇集。 与之相应,六科的五人瞬间摆出了作战的姿态。 这样僵持持续片刻后,青年身上杀意退去。 一丝不达眼底的笑容,在禅院直哉脸上浮出。 “瞧你说的,真叫人伤心。” ———————— 误入这里的两队人,暂时结成了联盟,共同寻找领域的出口。 幸而此处只是未完成的生得领域,如果是已经完成的领域,在他们进来的一瞬间,便会立刻遭受攻击,而结局多半九死一生。 回去的路已被树木掩盖,唯一能走的就是那条蜿蜒向上的阶梯。 六科走在前面,而带领四队的金发青年则走在旁侧靠后一些的位置——这明显打的让高专学生在前面探路的主意。 几个少年人对视了几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语。 但等他们踏上这条山间小路,这种心情就很快被复杂替代。 只因往上走时,石阶两边的怪树上逐渐出现了人类的尸体。 这些人类仿佛琥珀般,被装进红色的半透明果实内、挂到了树上。 有的已被啃食掉半边身体,有的已被剖开腹腔,内脏都漏了出来。 缺胳膊少腿算好的了,大多数都失去半边身体,他们身上的时间仿佛永远暂停在了死前一刻,透过果皮下的汁液,那些或狰狞或痛苦的脸栩栩如生。 真希还在一棵树上,看到一位抱着孩子死去的母亲,母亲紧紧将孩子护在怀中,而孩子并不知道死之将至,脸上还带着恬静的笑容。 “该死的咒灵……” 越往上,挂在树上的尸体也愈发密集,风一吹,那果实就发出了嘻嘻的森然怪笑声。 大家愈发沉默了下来。 太阳被黑雾笼罩的那三个月,对于人类来说,无疑是最为黑暗的三个月。 那时,谁也不知道光明什么时候能够到来,加上诅咒因磁场缘故实力上升,以真人、两面宿傩为首的特级咒灵大肆地残杀非咒术师,在恐惧与绝望中自杀的人不计其数。 而这样的情况,一直到全球人类数目下降到原先的一半、才逐渐好转。 这些人的尸体,有的进了咒灵的腹中,有的却被永远留存在了诅咒的领域当中,被当成可以随意挂起的饰品,以惨死的姿态装点在它们的生得领域中,就连魂归故土也做不到。 即使已经见过无数次,可面对同类的死状,这些少年人仍旧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 时间一点点流逝,增加的唯有树上的尸骸,看着手表上的时间接近黄昏,焦急之时,几人终于发现了远处的咒力薄弱点。 六科众人没有犹豫,不留余力地纷纷发动术式,准备击破结界,以换得逃生的可能。 但随着术式发动,与之而来的,整个世界的氛围一变,石段尽头的钟声,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仿佛蚊蝇般的诵经声也像是在耳边响起。 领域的主人显然已觉察到了他们这些入侵者的存在。 一阵叫人汗毛直立的迫人感在靠近,真希却没有回头,反而握紧了手中薙刀,精神集中一点,挥出全力一击。 几乎所有人都做出了和她一样的选择。 幽蓝色的火焰在空中迸发而出。 伴随着什么东西破碎开的声音,眼前的领域终于出现了一道黑色裂缝,外界的光芒洒落进来,依稀能见到是个陌生的公园,夕阳落在湖上,水面波光粼粼,距离天黑已然不远了。 “走!” 熊猫大喝一声,想要留在后面为他们断后。 然而闻声而动的,却是一道黑色的身影,禅院直哉顷刻便越至几人身边,朝着出口纵跃而去。 “辛苦,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他在空中回头一笑,摆手间,人已走出几步之远。 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害,但这种小手段果然还是令人感觉不爽…… 背后的压迫感更重了,整个领域都开始产生扭曲,树上的尸体果实上不断浮现出笑容狰狞的鬼脸,和耳边的梵音混杂在一起,给人以无限诡异感。 还有一个个侏儒大小的三级咒灵从树中走出,随着它们跑出来,树上的尸体果实也飞速枯萎,其中的尸体随之化为飞灰,仿佛被其完全吸收。 这些咒灵的口中发出了一模一样的森然怪笑,它们长相酷似地藏相,头顶一盏笠帽,唯有一直裂到耳根的嘴角,和血淋淋的一口尖牙,和其细眉细眼的慈悲样极度不相匹配。 这些咒灵实力不高,然而数量繁多,仿佛不知道疼痛般,自四面八方涌来,朝着自卫队发起了进攻。 距离出口的短短一段路程,靠近却变得极其艰难,黑发少年双手交握,召唤出玉犬帮忙对敌。 就在此刻,当他路过一棵倒挂着尸体的大树前,身形却猛然一僵,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去。 ——那棵枯树与其它怪树迥乎不同,周围没有咒灵产生,更散发出神圣的气息,树上仅仅结了一颗白色的果实。 这些倒没什么,主要令他回头的主因是——玉犬在其中嗅到了人类的生命迹象。 ……有人还活着。 这一意识,令伏黑惠顿时感觉双腿沉重,无法顺利地迈出逃走的那一步了。 而这短暂的停顿,却使得他一下子落在了最后面,正在对付咒灵的同伴们全都紧张地注目过来。 野蔷薇:“惠!你在干什么呀?快跑起来!” 真希:“一年级的,怎么回事,不要停下!” 狗卷棘:“腌高菜!” “笨蛋吗?”余光同样关注着身后的禅院直哉撇了撇嘴,“死了最好。” 救了也许会后悔,不救却一定会后悔…… “……你们先走!” 黑发少年一咬牙,在睁开眼时,他的碧眸中露出坚定。 说罢,他手中手印变化,一只浑身覆盖着橘红色毛发的鵺瞬间自他身后影子里飞出,发出一声嘶鸣,朝着远处的大树振翅而上。 “啊啊啊!!这笨蛋!脑子瓦特了吗!” 一锤子敲爆追赶在黑发少年身后的咒灵的脑壳,野蔷薇亦停下脚步。 “说了这种话,就更不可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啊!” “炸裂吧——” 在她身边,拉下拉链的二年级学长朝向蜂拥而至的咒灵张开嘴巴,语音落下,咒言发动,瞬间形成了清场效果,给了伏黑惠赶到树下的时机。 鵺身形在空中一顿,利爪随之挥舞而下,刺入进白果之中。 它随重力向下坠落,果实便被划拉出一道大口,伴随着大量汁液倾泻而出,自底部,一道纤细的身影,滑落而出。 伏黑惠再度改变手印,坠落向地面的鵺化为黑影融入他的脚底,而两只玉犬则随之再度出现,朝着他左右两侧的咒灵扑咬而去。 做完这一切,黑发少年自然而然地伸手,将落下的幸存者紧紧捞进在怀里,双足一蹬,便如炮弹般朝着出口疾射而去。 这一套动作仿佛行云流水,只在呼吸之间,战斗便已经结束,几个同伴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他跟上。 眼见出口越来越近,速度最快的禅院大少爷甚至只有一步之遥。 但在这时,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那道持续了几息的裂缝,忽而就关闭了—— …… 不留一丝缝隙,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草。” 口中脏话还没说完。 在裂缝消失的一刹那,包括禅院直哉在内,场中所有人感到五感被剥夺了12s,12s过后,当他们恢复感知,一双灯笼大的死灰色的眼睛,正近距离凝望着他们…… 枯树,石段,山间小路,地藏模样的咒灵,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们被尽数转移到了山路尽头的寺庙当中。 所有人都被强制性地、坐在最前排的蒲团上,四周除了他们以外。 而眼前,则是一尊大佛模样的巨型咒灵,咒灵头上有一千个肉髻,每个肉髻都是一个狰狞的、七窍流血的人头。 它结跏趺坐,嘴巴里仿佛念叨着奇怪的经文。 而在大佛身前,还摆放着一盏古制香炉,炉子上密密麻麻插了许多线香,然而大多数线香已经灭了,如今余留十一根香还燃烧着。 那数目,正对应他们这些咒术师的人数。 经文已念了一半有余,当他们苏醒时,大佛咒灵正好一抬手,一阵腥风从它袖中拂过,十一根香燃烧速度忽而加快,等燃过了五分之三,速度才又恢复正常。 咚—— 钟声响起,近得好像就砸在人脑边。 伏黑惠脑袋顿时一阵剧痛,他伸手一摸,摸到一手的血。 嘴巴、鼻子、耳朵,除了眼睛以外的五窍都在往外流血。 耳边一切声音也都消失了,嘴巴无法说话,明明喉咙里都是血,鼻子却闻不到任何气味。 再抬头去看,身边所有伙伴也都露出了同样痛苦的表情。 这是咒灵的必中术式效果。 就在刚才,凡直视佛面者,聆听圣言者,五根被剥夺其三,而等经文完全念完,线香燃尽,五根也会被完全夺走。 待到那个时候,他们这些咒术师便将七窍流血而亡,彻底化作咒灵头顶数千肉髻的其中之一。 第75章 大侄子强强剑 那一瞬间, 在场的众人脑中都浮现出了一个讯息。 完蛋了。 · 他们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裂缝合上的那一刻。 生得领域便已臻完成——加入咒灵的术式所形成的领域展开,会为其附赠「必中」效果。 一种像凿开头骨的剧痛传导而下,令人疑心自己是否成了一块有裂缝的腐朽木头, 裂缝顺着纹路一路开裂炸开, 所过之处, 骨头缝里都疼得让人窒息。 脑袋嗡嗡作响,胸口也沉闷得想要呕吐, 跪坐在地上无法动弹。 可恶!动起来……绝对要动起来…… 野蔷薇强咬着牙抬头,而映入眼帘的, 依旧是咒灵那双灰白色的眼瞳,明明没有任何的转动, 但无论从哪个方向去看, 那眼珠都像在盯着你一样。 而当她的目光扫向它头上的人头肉髻时, 惊讶地发现,那其中竟然不乏许多熟悉的脸庞…… 这些人赫然是之前莫名失踪的咒术师同胞! 从三级到一级, 这些人无一不面目狰狞, 死相凄惨,明显也是因勿踏入进咒灵的领域, 而被杀掉做成装饰品的。 比恐惧更为强烈的愤恨倾泻而下, 令茶发少女额上青筋毕露,握着咒具的手指亦泛出白色。 头顶的诵经声更为密集,仿佛催命符般,勾动人气息翻涌,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就在此时, 四队的两位禅院族人终于按捺不住, 朝着面前的大佛咒灵发动了进攻。 同一时间, 更有两人在极端的恐惧中挣脱束缚, 朝向寺门外逃去的。 「该死!!给我用脑子好好思考一下啊这些蠢货!」 禅院直哉握紧了拳头,刚伸手想要制止。 空中就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那声音像垂暮老人,又仿佛垂髫小儿,怪异中透露出无尽怜悯。 香炉中有四根线香燃烧的速度陡然加快,呼吸间便已燃烧殆尽,在众人注目下,最后一段香灰从杆上轰然坍塌而下。 像是生命的凋零。 下一刻,无论是发动攻击的人,还是企图趁机逃跑的人,都在空中化为了一滩脓血,余留仍旧汩汩渗出鲜血的头颅,咕噜咕噜落回到了地面。 …… 一只雪白的大手从咒灵身后伸出,像是一卷柔软的白帆,它如捻起一颗弹珠般、将死者的头颅拾起,翻转手腕,将其装点在了自己头上。 一千零一……一千零四。 四个崭新的人头出现在眼前,而那几张转过来的脸上、赫然还残留着痛苦的表情。 —————— 不想死。 绝对不想在这种地方死去,也绝对不想以这种死法死掉,一想到自己的头会被摆在咒灵头上,然后再被下一个进来的人看到。 就比死更难受…… 眼瞳在颤抖。 使用投射咒法,行得来嘛?但是一秒过后呢? 用其他人去吸引注意力? 禅院直哉捂住流血的耳朵,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想法,但又被他一一否决掉了。 不行…… 没可能逃掉。 无论使用何种手段,结局都只有死。 即使逃得了一时,但只要眼前的特级咒灵不死,身处对方完全展开的领域当中,受到其必中术式的影响,死亡是注定的,根本没可能逃掉。 就在他犹豫之际,六科那边却已发起了进攻。 就在他们恢复身体控制那一瞬,即便声音和听力都被夺走,但这几位少年人依旧默契地、相互配合着发起了进攻。 茶发少女挥舞手中长钉,熊猫和真希则冲在最前方,帮助其他人顺利地使用术式。 疯了吗这些人? 明明已经看见了结局,为什么还要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地送死? 禅院大少爷感到不理解。 果然,一切攻击落在巨型咒灵身上根本不痛不痒,但在几人落地后,却不约而同地分散开来,露出身后结印的黑发少年—— 伏黑惠怀中还抱着刚才救出的幸存者,就这样双手伸出,在前方结出一个奇怪的手印。 他的双唇动了一动。 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但在场所有人却仍旧清晰地听见了。 「领域展开·嵌合暗翳庭」 能够对抗领域的,就只有领域。 意识到他们的打算,金发青年眼瞳中血丝弥漫,俊美的五官瞬间有些狰狞。 开什么玩笑啊!16岁开启领域…… 这家伙…… 脑海中浮现出了直毘人临终时说的那些话,浓重的嫉恨情绪在心中涌动,一方面禅院直哉不愿意承认对方的天才,甚至恨不得这些人全都死在这里。 但另一方面,开启领域的伏黑惠的确是带他们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 这种将生的希望寄托在仇人身上的感觉,实在不是滋味。 话音落下,一片翻滚着的黑暗,就从黑发少年身下蔓延开来,呼吸间,便填满了整个幽静的寺庙。 令人头痛欲裂的梵音一止,众人纷纷感觉身体一轻,惠的领域、和佛像咒灵的领域形成了分庭抗争之势,为他们取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脱兔、蟾蜍、鵺…… 各类由影子所构成的式神在黑暗中扑朔不定,自四面八方向着巨型咒灵发动了进攻,这一次,没有古怪的叹息声传来。 式神的身影穿梭过后,又落入进黑影当中去,顷刻消失不见,然而咒灵身上的伤痕,却是肉眼可见的在增多。 有效! 没来得及高兴,似乎是惊怒于蚂蚁的反抗,慈眉善目的佛颜忽而转化做怒目金刚,佛头上灰白色的眼瞳瞪作了血丝弥漫的灯笼。 咒灵全身颤抖,一声诡异的笑声便从天外传了出来。 那笑声像幽怨的女人,又像愤怒的男人。 黑发少年的领域应声而碎——他的咒力有限,能够撑开领域17s已经很不错了。 咒灵的领域再度支撑起来人们的视野所及的任何一处。 诵经声更大了,线香也继续燃烧,这一次的速度比刚才还快。 果然……还是不行吗? 这一念头在每个人心中闪过,很快,压倒性的威压已铺天盖地、朝着场中众人倾泻而来,几位少年人胸口一闷,身形摇晃,从口鼻中渗出的鲜血更多,就连眼前的世界也逐渐模糊了起来。 香炉上的线香已经快要燃过五分之四,等视力再被剥夺,那时想要取胜,更是天方夜谭…… 在绝望中,几人渐次委顿在地,然而自他们狭窄的视野当中,却有一道淡紫色的身影扶着惠的肩膀悠然而起—— · 对于周围的危机浑然不觉,又或者说是混不放在眼里。 那位被惠从怪树上救下来的陌生少女,此刻背对着众人。 她静静站在那里,是场中唯一一个能够保持站立的人,微弱的咒力波动,否认了她是咒术师的可能。 当她待在惠的怀里,明明没什么特别,可等她动起来,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家都情不自禁地盯着她看。 直到少女指尖向下,温柔地托住了惠的腰身,在使其不至于倒下的基础上,她的另一只手伸出,轻轻覆盖在了黑发少年胸口—— 这动作看上去简直像是与之共舞,如果不是环境太过恐怖了,秀美的少男少女组合看上去也足够养眼。 然而下一刻,在众人瞩目下,那只洁白无瑕的手,仿若无物般,没入进了黑发少年的胸口。 是真的伸进去了…… 恩将仇报!! 大家脑海中蹦出了这个词。 这人莫非是咒灵的同党吗?!明明已经很绝望了,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背叛他们啊? 就连伏黑惠自己也懵住了。 可是很快,身体上传来的异样就剥夺了他的思考能力,一切咒力、都向着少女手掌没入的地方流淌而去。 自他胸口的连接处,迸发出一阵耀眼的幽蓝色光芒。 那光芒向外发散,无形的飓风以其为中心席卷了整个寺庙,吹动少女衣摆猎猎作响,吹动她满头长发,在空中狂乱地飞舞。 檀木般细软的碎发向鬓后拂开,露出了一双令人忘俗的碧绿眼瞳。 “……” 望着那双宁静的眼睛,心中的所有负面情绪都随之流淌而走,伏黑惠忽然平静了下来,甚至有种如果非要死,那这种死亡方式也不错的错觉…… 大佛的咒灵却像是遭遇到了天敌般,忽地发出了野兽似地尖叫。 它身体上的金光开始剥落,暴露出其血肉模糊的内里,从慈眉善目的佛像、慢慢化为了尖牙利爪的怪物。 头顶的人头一个个掉落下来,在青石砖上仿佛珠子般滚动,长出了不符合比例的细长手脚,一面发出诡异的哭声,一面朝着少女的方向扑咬而去。 密集的诵经声里,铛铛的钟声中,巨大的恐怖降临了,天空黑暗下来,整个寺庙宛如暴风雨中的波涛汹涌的海洋,所有人都被浪潮卷挟着,骨头咯吱作响,身体仿佛时刻都会化作脓水。 然后在下一刻,被拍在礁石上尸骨无存。 而在这嘈杂的怪声当中,在如潮水般涌来的咒灵群前,黑发少女神情平静无澜,她的手指像是在少年体内握住了什么一般,慢慢收控—— 一瞬间,光芒万丈。 少女抬手,一把精光湛湛的漆黑宝剑、便自惠的胸口被完全拔了出来。 十种影法术的天才少年之剑,大侄子强强剑,堂堂登场!! ———— 刺目的蓝光泯灭了一切。 一股纯净至极的咒力,仿佛飓风般以持剑者为中心席卷开来,将阴云驱散。 时间仿佛就此凝固。 烟雾缭绕间,那位端庄的少女手持漆黑大剑、侧身而来,一头乌丽的秀发随风舞动,即便是惊鸿一瞥,谁也无法否认,她实在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 但这是这样柔弱的、仿佛天生便该由名贵织物、绸缎垫在足下的古典美人,偏偏眼底噙着一片冰冷的锋光。 那是所有人都忘不了的一幕。 原形毕露的巨型咒灵,以及在其推踩着、堆积着涌上来的人头咒灵,将整片空间衬托得仿佛人间炼狱,而下方,身形纤弱的黑发少女一人直面这炼狱,面色不改,举重若轻般抬手挥出一剑。 极致的杀机,极致的美感。 仿佛空山樱落,一轮皓月当空。 以微小一点、爆发而出的绝对力量,呈扇面轰击而出,瞬间覆盖了整个寺庙领域。 良久,月落花散。 伴随咒灵的哀嚎,其身体化为了飘摇而下的黑紫色碎片。 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消失了,周围变得非常安静。 头顶的天空破开几道夕光,寺院的影像坚持了几秒,便随着咒灵的死亡而完全破碎开来,显露出了外面的真实世界。 碎片落下,仿佛在空中下起来一场朦胧的黑雨,在这黑雨当中,手提大剑的黑发少女,孤零零站在空无一人的公园中。 剑尖插入土地里,她仰着头,那双湿漉漉仿佛沾水葡萄的眼瞳,仿佛是因为孤独而凝望头顶的血红色漩涡,浓密的睫羽如扇般舒展在空气当中。 温柔的夕阳流淌而下,不遗余力地亲吻在少女精致的眉眼之上。 只是这样愣愣地看着,就差点忘记了呼吸,不知为何,躺在地上的众人却觉得,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她—— 比拈花一笑的真佛更具有佛性。 …… ……法子。 没有任何理由。 禅院直哉的唇张了张,电闪雷鸣间,他的脑海瞬间就浮现出了这个名字。 明明从未见过面,甚至在此之前,也一直在怀疑她存在的真实性……但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立刻意识到了。 这就是老头直到死也在念叨的,他的亲妹妹。 ——禅院法子。 亦是他寻死觅活,也想娶到手的女人。 第76章 双线作战 就仿佛轻一般的展开。 在面对死亡的最终时刻, 顺手救下的陌生少女成了拯救所有人的存在,她从惠胸口拔出大剑,随手一挥, 便将特级咒灵斩灭作无数碎片。 泠然的杀机转瞬即逝,一如绝世美人的樱唇、吻向染血的剑锋,只留给人无尽遐思。 那只洁白的手,从黑暗中探出, 温柔地按灭了不断向下燃烧的、代表他们生命的线香。 仿佛被一阵无形的浪潮推了过来, 伴随着一阵温柔的波光,手的主人随之靠近,直到一张皎洁、仿佛百合花的脸蛋,彻底自黑暗的潮水中泅出—— 一瞬间,视野被点亮, 周遭的氛围亦柔和得不可思议。 乌发在风中温柔地摇曳, 少女缓缓抬起睫羽, 仿佛拉开帘幕, 那双碧绿的猫眼静静凝睇过来, 似云雾尽散后、雪峰上那一汪湿润的湖泊。 她什么也没说。 当你把眼睛沉入她的眼睛,你已感到万事万物都在那双眼睛里流动。 …… 人生头一次的,一种陌生的情感撞击上禅院直哉的心扉。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有时候你看到一个人,仿佛很久之前就认识她了。 即使勉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 然而有控制不住的潮红、逐渐爬上金发青年的脸颊。 当他趴在地上,仰视着伫立在夕阳下的少女。 慕强的本能和对「不存在的人」的惊疑,化为了一种奇怪的、复杂的情绪。 他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像是心脏不属于自己了一样, 他多看一眼, 便就更心悸一分。 然而在万千心绪化为言语流淌于唇齿之际,在他之前,已经有人比他更快念出了这个名字。 “……法子?” 出口的人是真希。 黑发少女以薙刀支撑着身体勉强站了起来,“你是……法子吗?” 明明从未见过面,在此之前,也一直在怀疑她存在的真实性,然而当真正见到人的瞬间,就立刻确定了这一点。 ——能被直毘人喻作禅院神女,乃至能拯救整个咒术界的存在,完全无法想象,可如果是眼前这个人,那就合理了。 其余几人也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闻言不觉循声望过来,显然对这位陌生少女的身份也感到十分好奇。 在他人口中听到了久违的称呼,黑发少女似乎愣了一下似地,她身形一动,转身望来。 公园里一地寂静,一切仿佛悬而未落的鼓点,夕阳晚照,映得少女乌发紫衫、容姿动人,她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古典人偶般的衣着更显得可爱,一双碧瞳令人忘俗。 那张冰雪般惊艳的脸庞上,当她看见真希时,仿佛有点点星光在眼底泛起,慢慢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 夕阳下的公园,美得就仿佛只出现在虚拟世界的一幕。 然后,在这笑容当中,少女的睫羽扑朔了一下,没有任何征兆地,她仰面向后倒去—— 就仿佛被强制按下关机键的人形机械兵器。 双手自然分开在身体两侧,头颅后仰、偏侧一方,满头黑发在空中扬起,少女在重力牵引下蓦然后倾倒,好似秋叶回归泥土的怀抱。 伴随着一声闷响,在众人的目光中,黑发少女委顿在地,陷入了沉睡。 —————— 雾枝子出发了。 雾枝子随机降落到了六本木,还没落地,就被卷入进特级咒灵的领域,当成尸体被裹进到树里,变成了果子。 大业未成却落地成盒,雾枝子急得跳脚! 她等了好久,也没有人进来。 第一天,她许愿,有人来救她,她愿意以身相许。 第二天,她许愿,随便来个东西都行,不是人也无所谓,她都愿意以身相许。 第三天,依旧没有人来,雾枝子大怒,谁来、就把谁做成强强剑!! 第四天,便宜大侄子来了。 手持大侄子强强剑,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雾枝子一剑砍翻了丑东西咒灵。 在丑东西咒灵的尸雨中,小雾背对他们,假装忧郁地看天,心里却美滋滋的。 嘿嘿,臭小鬼伏黑惠,垃圾屑人禅院直哉。 崇拜吧,感激吧! 然后感恩戴德地变成自己的工具人吧。 现在手持战争恶魔契约的我、就是最吊的! 满地咒灵有什么可怕的!虽说能力有时间限制,但只要在规定时间内把你做成剑给扬喽,该死还是得死! 嘛……这样一想,这种世界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嘛! 「要不……模拟什么的缓一缓,等我凭借法子的能力重新登顶,当上反转世界的女王过后再去救主马甲?」 「反正这一时半会的……也不着急吧。」 她大吃一惊,随即开始思考可行性。 远在模拟空间内观影的啵奇塔:额……怎么这样…… 小狗无语.jpg 虽然期待得在心里苍蝇搓手,但越是迫不及待想看几人惊掉下巴、心悦诚服的表情,背对着大家的咒灵面上,就越是表现得苦逼、忧郁深沉,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人。 雾枝子:嘿嘿,拿捏。 当她觉得差不多该回头,用脸惊艳全场的时候,正听到真希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称呼真的好久没听到了。 咒灵愣住了,随之而来的,她更兴奋了!! 幸好法子天生没什么表情,害羞的红晕也不会轻易显露在脸上。 可恶!这不是有人还记得自己吗!!!那她在另一个世界的壮举,大家岂不是都知道了?现在又算什么!粉丝见面会吗! 「什么啊,是真希啊……好久不见。」 这样说出口,一定会狠狠震撼到大家吧。 雾枝子踌躇满志地转身,结果刚对少女露出一个微笑,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 「警告,紧急事件发生! 检测到人类即将灭亡,实时副本已开启。 搜寻合适同位体中,搜寻完毕,锁定执行目标:乙骨忧姬。 开始传送……」 下一刻,她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 “发生什么事了!” 咒灵猛地睁开眼,从一个陌生的房间跳了起来。 不,她根本没能跳起来,就连话也变成了含糊的呜呜声。 回过神来,雾枝子就发现自己身上套着一件白色连体衣,正被结结实实绑在束缚椅上,一动都不能动,就连低头也做不到。 一个铁口罩则像是焊死在她脸上了,在杜绝她咬舌自尽的同时,则断绝了她说话的可能。 “啵奇塔!” “真希……” “直哉!悟儿!!” “有没有人在啊!!” 含含糊糊呜了一阵,雾枝子心中大受打击,她才刚装完逼,怎么就被抓起来了……这不该吧。 但很快,视线看到垂落在眼前的黑色碎发,咒灵立马觉察到了不对劲,这具身体绝对不是法子,甚至并非她的马甲之一。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自己摸了一下自己。 按照指节的长度,大概……也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 但是瘦得可怕……营养不良加上长期抑郁,稍微一喘气就有些心跳过速了。 眼前是一个科技感十足的纯白色房间,头顶的换气扇呼啦呼啦工作着,其余三面都是墙,唯有左手边是一扇落地窗。 白炽灯照得人睁不开眼,分不清楚是白天还是夜晚,冰冷的氛围感令人喘不上气来。 雾枝子眯着眼斜视过去,从她的角度看落地窗,只能隐约在玻璃上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黑色短发、深沉的墨蓝色眼瞳,眼底的青黑格外明显,覆盖在下半张脸上的铁罩令人看不全脸,但从轮廓能看出来,是个清秀而阴郁的小姑娘。 到底是誰? 回忆起昏迷前听到的提示声,咒灵有些懂,又有些不懂。 乙骨忧姬……吗? 乙骨忧太的性转版?!! 打住打住,这里可不是什么奇怪的py! 为什么实时副本突然就开启了,她的御三家副本还没动啊,现在自己占据的又到底是誰的身体?这里又是哪里? 好多问题的出现,把咒灵都要搞昏过去了…… 这种展开也太突然了吧,完全把她的计划打乱了,说好的一落地、就找到安全的地方进行模拟,争取一口气通关御三家副本的呢! 「叮!」 「实时副本已装载完毕! 咒灵横行的第五个月,人类生存领域已缩减至地下,然而羂索的暴行没有停止,一个星期后,由其率领的咒灵军团将踏平地底世界。 可惜,他所追求的道路一开始就是错误且极端的,当地球上的咒力浓度抵达阈值,抵达咒力最优化的结局的那一刻——地球上一切物质开始崩溃分裂,人也好,咒灵也好,只能还能活着喘气的东西,尽数化为了幽蓝色的咒力分子,原地溶解成了一滩蓝色的液体。 液体汇聚在一起,海平面都上升了好几米,大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达成生命大和谐,世界彻底淹没在了蓝色海洋中。 此后的八个纪元,地球也都没能再产生生命迹象了。」 「特殊副本已开启。 双线作战(请一边操控禅院法子,一边操控乙骨忧太之妹——乙骨忧姬,同时进行普通副本模拟,及实时副本模拟。) 通关目标:代替五条悟,成为新的救世主,在支撑起濒临崩溃的世界的前提下,逆转未来! 注意: 一旦实时副本失败,羂索胜利,地球毁灭,世界将不再存在能安全进行模拟的地方,则普通模拟也将宣告失败。 模拟次数:0(不限) 当前可领取:实时副本助力道具礼包x1。」 雾枝子看完。 泪,流了下来。 故意的吧,明明可以用法子一个马甲打通的副本,干什么搞得这么复杂。 第77章 乙骨之死 现在的状况, 很不妙啊。 ——本来,要想改变自己的死亡结局,雾枝子就应该马不停蹄进行模拟演练的, 然而再过一个星期,世界就要毁灭了…… 雾枝子:怎么这样?在我复活之前, 即使是银河系要爆炸要得给我苟住! 总之……从现在开始, 为了避免崩盘,她需要双线作战,同时控制两个身体。 被称为「乙骨忧姬」的马甲用来实时副本模拟, 在现实中对抗羂索, 努力稳住战局,为另一个马甲——「禅院法子」能顺利通关普通模拟拖延时间。 但是说起来容易, 实施起来却很难, 代替五条悟、成为救世主什么的…… 在接受了这具身体的情报后, 雾枝子很快理解到了。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 名为乙骨忧姬的人类少女, 在咒灵雾枝子的记忆当中, 相比那些年纪轻轻、便在这个世界靠天才混出一片天的少年咒术师不同。 相比同世代的伏黑惠之流不同,她压根不是什么厉害的存在。 并没投生到御三家,读的廉直女子学院, 咒灵什么的, 眯着眼睛才只能模糊看到一个影子, 这样的咒力, 低得她14岁中学毕业时,连咒术高专的邀请函都没能收到。 在这十四年平平无奇的人生前段,一直平波无澜地过去了。 普通的出生、普通的家庭背景、普通的成绩。 就和世界上大多数的非咒术师没什么区别, 忧姬过着自己普通而幸福的人生。 她和其他人唯一不普通的, 就是她有一个名为“乙骨忧太”的特级咒术师哥哥。 而正是这一不普通的一点, 却导致了黑发少女人生的整个崩盘。 说到底,还得从那场事变说起。 ——引发一切的起点,夏油杰在2017年圣诞夜、所发起的「百鬼夜行」。 那时,他率领一众诅咒师,强袭东京和京都,逼迫高专派出乙骨忧太迎敌,表面上,是为了夺取过咒级怨灵「祈本里香」,实则是以乙骨忧太的性命为筹码,引五条悟前来东京。 那一战里,雾枝子痛失自由身,乙骨忧太虽然没死,但也重伤昏迷,胜利的天平开始向咒灵方倾斜。 而一年之后,涩谷从地图上被抹除,五条被封印的消息传出,更使得人类世界彻底坠向了深渊。 夜晚降临之初,人心浮动,咒灵们也蠢蠢欲动,诅咒师都从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背叛人类和诅咒同流合污。 为了以雷霆手段,迅速安定人心,以确保人类在这场未知的战斗中取得胜利,在混乱开始不久,作为唯一能被高层指挥任用的特级咒术师乙骨,便成为「新一代救世主」,被咒术界高层推了出去。 乙骨忧太精纯的咒力,精妙的术式模仿,凭借几次与特级咒灵的战斗,深深烙印在了人们眼中,宛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就像那些大人物所考虑的那样。 燥乱逐渐平定下来,大量幸存者成为了乙骨忧太的忠实簇拥者,把他视作新世界的神子,唯一能够继承五条悟的位置,成为拯救世界,使得他们免受折磨的新任救世之主。 在普通人群体当中,甚至产生了诸如曾经的盘星教那般、对乙骨崇拜之至的非咒术师群体。 而这位明明才十七岁的少年人,伤势都还未好全,依旧还存有后患,就在此种情况下,高层还要加大力度,不遗余力向幸存者宣传黑发少年的强大,一面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属实般,不间断地派黑发少年参加各种危险任务,令他活跃在战场之上,在一个个绝望的人类面前—— 三个月以来,高层将资源全都投入进了乙骨身上,把他和全人类命运绑定的同时,也妄图将其打造成另一个人类最强,全人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乙骨也的确争气,甚至几次正面遭遇到真人和两面宿傩,却都活了下来,其中几次甚至可以说是险胜一筹。 只可惜,人类“最强”,也并不是谁能当就能当上的。 这根脆弱的支柱,也在前不久折断了。 …… 找到他的尸体的时候,现场惨不忍睹,简直是同归于尽,敌方咒灵死无全尸,但黑发少年也没差。 只剩下一颗头了。 过咒级怨灵祈本里香还一直徘徊在旁边,不让人靠近。 “忧太忧太忧太……忧太,醒,陪我……忧太…!!” 诅咒的源头已然死亡,本该成佛的她,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固执地存留了下来。 像是懵懂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拒绝承认对方死亡的诅咒女王,仿佛被抛弃的小狗,在黑发少年的头颅旁边不愿离去。 「必须一起回收掉才行。」 那一瞬间,得知道这个消息的高层马上做出了决定。 而当专门回收的咒术师收到消息,一脸冷汗直流地朝他们靠近时,里香勃然大怒、忽然发动了攻击,但在利爪即将划开人类身体的时候,浑身惨白的咒灵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像是想起什么一样。 “忧太会生气……” “忧太不生气,忧太陪我……理理我……忧太……” 她一时发怒,一时哭泣,明明有着巨大的恐怖的外表,那姿态却完全像是小孩子。 后来,没办法,咒术师只能装作认真为死去的黑发少年使用反转咒术,作出自己要把他带回基地救治的姿态。 见状,惨白咒灵的确没有再发动进攻了,而是一边发出了小女孩般的哭泣,一面默默跟在了恋人的尸体身边。 就像对方没被分尸一般,她亲昵地将脸靠在少年苍白的脸庞。 …… 乙骨忧太的死,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去,即使是二队、三队等、与他有深深羁绊的朋友,能够得知的、也都只是些他在养伤的假消息。 这场投资花费了太多,收获的结果却如此沉重,谁也没想到结局会变成这样,这是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 然而这个时候怪乙骨没保护好自己……也已经晚了,一个名人的消失迟早会引起大家的注意,更何况还是像他这样,对整个世界来说都举足轻重的存在。 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局面。 最好的方法是再推一个救世主出来,按照之前的方式进行培养打磨,等慢慢消磨掉乙骨忧太之前的影响,等在合适的时期,他们就把这位救世主推出来,彻底取代曾经的乙骨忧太。 这种方式,后遗症是最小的。 但不说有没有合适的、能超越乙骨的人选,他们也已经没时间了。 乙骨的死亡,不仅代表着人类信仰的崩盘,更代表他们已经是继五条悟过后的,第二个失去的顶级战力了。 其他人或许还能瞒得过,但羂索不会。 一旦让他觉察到乙骨已经死掉,那时候又该是何种后果?这是谁都不敢想。 如果说别人的死能换他复活,今天这里,会有百分之九十的人自杀。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这样一直过了半个月,被咒灵欺压的民间要求看到乙骨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个对咒自卫队也薄有微词,很快,便出现了各种各样怀疑的声音。 能够安抚大家的「新人员」、必须马上推出! 而在这个时候,战力也异常稀缺,里香也是人类绝对不能够失去的!她的回收至关重要。 乙骨忧姬,就登场在这种时候。 因为哥哥忧太的缘故,在和母亲在关灯没多久之后,她们就被安全转移到了基地内环,一直以来,也都战战兢兢地过着末日生活。 来之前,她同样不知道哥哥已经死去了。 等见到了哥哥被保存良好的头颅,才确切有了实感。 “你哥的天赋能够复制术式,而你的天赋如果没有登记错的话,是能够完美复制他人的气息。” “记住你哥哥的气息。” 那些老头子说道:“接下来,要么「成为」他,将祈本里香重新纳入人类的控制之下,要么就被当成小偷,被怨灵撕碎。” 他们给了这位十四岁少女思考的时间,而她也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拯救世界的所谓大义,就仿佛一座移不开大山般,沉甸甸压在她的肩上。 …… 根本不容拒绝,为了同哥哥更加相似。 光有气息还不够,头发被剪短,骨头被打碎重组,只为再长高一些,行为动作的模仿呢?说话的口吻和语气呢? 这个过程异常痛苦,要把一个人格已经发育成型的人,捏出另一个形状,再硬生生塑造成另外一个人,无异于抹除「乙骨忧姬」的自我。 然而时间紧迫,谁也不想为一个14岁的女孩花费时间、安排心理健康咨询,到了后期,她的状态已经非常差,甚至产生厌世心态,只能够借助拘束服保持安静。 为了能够让兄妹两人更加相似。高层可谓是煞费苦心,提前请了许多特殊咒术的咒术师在外观测——试的机会就只有一次,一旦最有可能的乙骨忧姬都死了。 他们也只能做好和过咒级怨灵交战的准备。 …… 雾枝子一睁开双眼,面前就是一张皱缩的橘子皮脸。 那人头发花白,目光却锐利如鹰,一个金发的高大青年站在旁边,古怪的圆眼镜的阴影都覆盖了深刻的眼窝。 老人说话道,声音仿佛一条从背上缓慢爬过的滑腻的蛇。 他说: “从今天开始,你就要真正成为你的哥哥,乙骨忧太。” 第78章 金手指,来! 怎样把人变成狗? 玛奇玛女士在训练电次的时候、就已经教过大家了。 首先, 给他想要的一切。 “什么愿望都会帮你实现的。” 这样说着,温柔地握住他的手。 平凡的生活,温馨的家庭, 一个完美的初恋, 只要是他能想到的,就全都做到,然后……等到幸福感达到最高的时候,再亲手打碎这一切, 令其一无所有。 曾经拥有过的一切、瞬间化为泡影, 当从天上一下子被打落到地狱,再完美的心境也会产生一丝裂痕。 向着那裂隙准确无误地掷出飞镖、高举斧头、挥舞木锯,干净利落,且一击必中,在气喘吁吁中,听到清脆一响……那是什么东西彻底崩裂开的声音。 黑暗向两侧分开,在那劈裂至底部的缝隙当中,你窥见了一只小狗。 ——在极端的悲伤中,变得无法独立思考,只能可怜地舔舐着身上毛发的小狗。 “教教我吧,你说的话我都会听的。” 小狗哭着,冲你吐出了舌头。 “哦,狗在说人话?” 而你,只是疑惑地抬手、遮住了嘴巴。 …… 在一阵古怪的沉默后,有什么东西、流着眼泪“汪”了一声。 . 束缚带自行松解开来,如蛇般蜿蜒落地。 在白得刺眼的灯光下, 黑发少女颓然而坐, 瘦削的身形看上去格外伶仃, 遮挡住下半张脸的铁面咔哒一声解开,露出尖细的下颌。 乙骨忧姬、又或者说操控这具身体的雾枝子,缓缓起身。 隔着一层防弹玻璃,高层们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对于这种短时间的「训练」,大家明明没抱太大希望、却又由衷盼望能够成功。 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现场的气氛凝重得仿佛陷入胶体。 光洁鉴人的地板倒映出这具缓缓伸直的躯体。 纤长的四肢伸展开来,纯白的连体服上缀满的黑色束缚带叮叮当当作响。她的双手垂在身侧,漆色的碎发凌乱搭在苍白的额头,那双黑蓝色的眼瞳中闪耀着无机质的光辉。 用那双写满死寂的眼眸,黑发少女静静注视着玻璃外的每一个人,明明脸部轮廓还是孩子般、未褪去的稚嫩,她那过分苍白的皮肤,却衬托眼底的青黑格外明显。 仿佛离群的水鸟,少女孤独而神经质地在牢笼内徘徊。 与她对视的人,没有一个移开眼睛的——这里的无一不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心府深沉之辈,对于少女,他们只是回以催逼的目光。 在这些人当中,唯有那位显得过分年轻的金发青年,在接触到雾枝子的视线时,不忍地移开了视线。 她就笑了。 一看到少女露出微笑,表情严肃的大家,又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以看到明天的英雄般,众人以鼓励的眼神,盼望着这位临时救世主能走向那个临时房间。 ——这间玻璃囚笼唯一的出口,被布置成乙骨忧太高专时候的房间。 隔着一扇薄薄的障子门,无尽、扭曲的咒力使得障子门后的空间呈现出黑洞洞一片,完全看不清里面。 诅咒女王就在门后寂静等待着。 脚步落下,简直像踩在人的心尖上。 在许许多多紧张、期盼的目光当中,黑发少女像是终于理会到自己的责任一般,慢慢拾步、走向了那扇单薄的纸门。 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也在所视者颅内放大千万倍,人们屏息凝神,目送她的背影逐渐与黑暗连成一体。 她伸出手,像是要推动双开的纸门,那指尖也仿佛与人的心脏 衔接在一起。 直至雪白的手指,即将浸没入黑暗之际…… 雾枝子蓦然转身,冲所有人比了个大大的中指。 那中指比得又直又帅气,咒灵敢保证自己下辈子也比不出这么好看的中指了。 而后,在众人绝望而惊恐的注目下,她从兜里掏出一把匕首,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失去乙骨忧姬,意味着人类也彻底失去了能钳制祈本里香的武器,末日中,没有了六眼与诅咒女王的咒术界,在羂索的计谋下彻底战败,人类最后防线宣告崩溃。 世界毁灭。 · · ↑以上这些只存在想象当中,实际上并没有发生。 虽然自杀是很爽没错啦,在烂橘子面前,亲手摧毁掉他们的希望,无疑是目前最干脆、最戳心窝子的报复手法。 看吧,我就站在这里把你们的希望一拳打碎。 想再扶持一个救世主?想在乙骨忧太死后,还能稳稳地将过咒级怨灵把持在手中?想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觉得自己站在道德最高点所以就能够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 凭什么拯救世界这么沉重的事情要让一个十四岁的少女顶上啊,这种畸形的世界不救也罢好吧!! 我这一刀下去,人类直接陪我一起下地狱! 那些人的表情肯定超搞笑的诶…… 光只是想一想便会觉得爽翻天了。 但现实里,根本找不到能够自杀的匕首,在她自杀以前,也立刻会有咒术师出手干预。 靠自杀来报复这种事情,雾枝子其实也就想想而已。 她才不会为了以泄心头之恨,而选择这样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憋屈的死呢。 “我要活着,活得比谁都好,活着打他们的脸,看他们因为后悔而痛哭流涕的样子。” 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雾枝子在心底默念道。 “领取助力礼包。” 没错,用自己的死去惩罚别人,无疑是最憋屈的手段,现在这个时间段,还是打脸剧情最吃香啊! 门开的那一刹那,雾枝子抬头,视线正与盘踞于房屋正中的苍白咒灵对接而上。 金手指,来! ———— 在咒灵卧薪尝胆、决意奋起打肿烂橘子们的脸时。 六本木区,废旧的公园内,两队队员望着倒在地上的少女面面相觑。 天马上就要黑了,谁也不敢在黑暗的外界待着——世界改变以后,地球的磁场发生了变化,到了夜晚,天上的血肉眼球便会睁开,被注视者体内咒力将以几何倍数拔高。 这并非是什么神眷,咒力短时间内急速提高的后果,是肉.身的崩坏。 这一点,在第4个月后,就已经被作为常识在咒术界科普开来。 人类对咒自卫队一共十三支,十三支的大家在出任务前都会被千叮万嘱,一定要在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去地下。 这也是为什么、在得知要绕路回去时,高专二队的大家会那么焦虑的缘故。 根据地图指示,大家逃出生天后所处的这个废弃公园,距离二队的驻扎地,明显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想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恐怕很困难…… 这样下去,最后恐怕只能就近寻找掩体,勉强避开天上的视线,躲藏一晚,然而随着咒灵升高,夜间游荡的咒灵数目也会成倍增加,黑夜中隐藏着太多危机。 这种决断无疑是下下策。 少男少女们围绕着熟睡的神秘女孩,展开了焦急的交流。 黑发碧瞳的女孩从特级咒灵的领域当中将他们救下来了,现在对方陷入了诡异的沉睡,他们自然也要反过来保护她,使其在苏醒前不遭受外 界的危险,这一点毋庸置疑。 就在这几个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起,研究手中的地图时。 身后却传来了一道满含笑意的声音。 “在担心赶不回去吗?” 刷刷刷几道视线瞬间扫射而来,入目是金发青年弯弯的眉眼。 “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禅院直哉笑眯眯的。 他身上名贵的和服织物还有很破烂,一张池面帅哥脸却在笑容中熠熠生辉,写满了人渣的气息。 在场一些人和他是初次相逢,却在这次短短的相逢中一次见到了逃跑的他、愤怒的他、色厉内荏的他。 对于这位狗得可以的禅院四队代理队长,大家心里已经有了基本的认知。 此刻闻言,无语之际,六科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了熊猫和真希。 而对这位嫡兄恶劣脾性非常了解的真希,瞬间就意识到他肯定另有所图。 “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你想要什么?有话直说。” 禅院四队的人死了大半,如今只剩下禅院直哉和一个刺猬头大眼睛的、名为兰太的少年, 那孩子用大大的眼睛警惕盯着众人,爬起来过后便小尾巴似的,紧紧跟在直哉身后。 看到禅院直哉脚步似乎有些不稳时,也立马跑过去,想要搀扶对方。 金发青年挥手拒绝了他。 “四队的驻地就在旁边,带你们过去也没有什么不可。” 一开口,他就给出了解答方案,然后,话锋一转。 和服青年依旧笑眯眯的,视线却带有目的性地、笔直投向了后面。 “不过那女孩……确实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跟我流着同样的血。 我家老头为了找她,之前可发了不小的疯呢,这一点,小真希可以证明。他死前的愿望就是看她一眼,所以我不可能把她放在你们那边不管。” 顺着他的视线,围在一起的人头分开来,露出了最后面、被野蔷薇抱在怀中的黑发少女。 她躺在栗发少女怀里,宛如一只刚被折下的白玫瑰,依旧在沉睡着,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檀木般乌黑的发如沉在水底的海藻,顺着两鬓细软地蜿蜒而下,少女雪白的脸上带着被咬过一口的莓果般的红晕,好像只是陷入午后的一场小憩。 然后,在下一秒,她便会睁开眼睛,微笑着和大家打招呼似的。 禅院直哉熟稔地露出笑容,眼神却死死缝在了对方身上,那眼神中、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深重复杂。 “所以救你们可以,但抱歉啦,她……” “必须要交由我来处理。” 第79章 诅咒女王里香 最后一缕夕阳, 仿佛一面绯丽的纱幔、柔软又依依不舍地披拂过每一个人的脸庞。 失散多年的妹妹? 这种鬼话说出来谁会相信啊…… 大家的脑内神经元开始飞速活跃,然而不等人反应,阳光已被黑暗泯灭—— 余晖仿佛被夹断在肺腑中的最后一缕气, 永恒的黑暗给人以溺水般的下沉感,几乎就在太阳落下的那一刹那,远处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仿佛有成千上万头怪物、从睡梦中一齐苏醒过来了。 在犹如天地初开前那极致的昏暗下, 天空上, 扭曲的血肉漩涡当中, 顺着涡流的轨迹, 便立刻有一颗血淋淋的眼珠翕张开来。 猩红的血液瞬间溢满眼眶,充斥眼白,眼珠似活物般、又好似被掐掉头的蜻蜓,时不时痉挛般地抽动着转向另一侧,像是在巡视其下昏沉的世界。 宛如一只蝙蝠的飞出会惊动洞内其余蝙蝠,紧跟其后, 涡流中密密麻麻睁开了一个又一个眼睛,刹那,漩涡以眼珠为节点开始缓慢流动, 无数猩红的眼睛顶替了幽幽繁星,一眨不眨地凝注着底下众人。 头皮发麻,浑身紧绷。 黑夜降临得太快了, 根本没有犹豫的时间, 几人瞬间后撤, 躲进到建筑物的阴影当中去。 决策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迫不得已地做了出来。 “那就让我来为大家带路吧。” 金发的四队代理队长在榕树的阴影下, 他微微侧身向一边的小路, 细长的狐狸眼睨视回来, 轮廓硬朗的下颌曲线给人以无限轻慢感。 “时间紧迫,也没有再给你们犹豫的时间了。” 对于禅院直哉的要求,谁也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一行人收拾东西启程,一路上不断寻找着掩体,在避免被天上的眼瞳注视的同时,摸索着前往四队的驻地。 ———————— 而在另一侧,幸存者基地中心深处,万众瞩目下,黑发少女推门而入。 门外灯光从背后散射过来,在她前方斜斜照亮出一块长方形的区域,将米色的榻榻米照成失真般的白色。 屋内高低不一的布置,所投射出的倒影被拉长向后,正沉默地注视着闯入者。 众人眼中,“乙骨忧姬”沐浴在光线中,好整以暇站在门口、简单扫视了一圈。 为了稳定“祈本里香”的情绪,这里完全还原了乙骨忧太在高专时候的宿舍原貌——而作为男生的寝室,和室里干净得都有些过分了。 黑发少女拾步走过,手指垂下,她漫不经心地向前走,指尖滑过一尘不染的书桌,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展现在眼前的桌面。没有散乱的奇怪漫画,桌上都是任务日志和专业课课本,唯一的杂书便是友人送的健身杂志。 这些书都被整齐地码起立好,左边摆放着少圆滚滚、熊猫模样的闹钟,还底下刻着“友人赠”这几个字,右边则是一盏造型朴素的台灯。 她抬手,随意拨弄了几下闹钟,又顺手打开台灯,柔和的灯光瞬间倾泻而下,照进少女黑蓝色的眼瞳深处。 空气当中沉浮着散发出微光的尘埃,睫羽投落在少女眼瞳上,就仿佛阴翳下来的海面。 ——她想象自己的哥哥,被称为“乙骨忧太”的少年在伏案工作的模样,想象他此刻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漆黑的头发温驯地散落着,露出后脑的发旋,衣领一丝不苟地竖起,只有衬衫背后有一些折叠过的压痕。 他的背在坐下时有些佝偻着,仿佛是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即使提醒他,他当即挺直,但慢慢又会松懈下来。 在人前总是无害地微笑着,但一个人在桌前写写画画时,面无 表情的表情又会显得沉郁阴暗。 也许大家理想中的救世主,例如五条悟之流,都是既帅气又有型的,然而在记忆当中,哥哥的身型却并不是很高大。 他的身板根本不算强壮,肩膀也可以说是单薄,手掌却纤长宽大,是身上最有男子气概的地方,只有突起的骨头轮廓、手背上青筋的颜色以及指腹薄茧的厚度,彰显着内心的野兽,能让人确认他的确是如狼如虎的男孩子。 没有叫人脸红心跳的古龙香水味,最常用的是普通牌子的沐浴露。 记忆里那零星的、有关对方的部分,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他。 乙骨忧姬迟缓地挪动眼珠,扶着椅背站起,在屋内转了一圈。 墙角摆着木刀和训练器材,从磨损的痕迹可以看出哥哥是个严于律己的人。 茶几上只有最简单的水杯和水壶,简直和住一晚就退掉的酒店房间没什么差别,让人怀疑是否真的有人曾住过这里。 拉开衣柜,里面摆着白色的校服和出门用的常服,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套,反正黑白两色永远不会过时。 底下的柜子装着医药箱,拥有反转术式的人也会在家里准备这种东西吗? 冰箱还在运行,因为高专里有设置食堂,冰箱里就只放了水果和一些方便速食。 拉开冰箱门的时候,看见了门上贴着的小纸条。 [每天吃一个苹果。] 看上去并不是哥哥的字迹,有种空间被他人侵占的感觉,明明在新环境下交到新朋友,是值得替哥哥感到高兴的事情。 红彤彤的苹果在冷气当中显得格外新鲜,一只苍白的手伸进来,从格子当中拿走了它,下一刻,冰箱门被关上,一切重回黑暗。 乙骨忧姬叼着苹果转回到刚才来的方向。 诅咒女王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态,蜷缩在角落当中,抱着黑发少年的头颅。 比例失调而显得格外纤细的苍白身躯极具压迫感,此刻却像是失去心爱洋娃娃的小女孩般蜷成一图案。 ——她背朝忧姬的方向,满头游弋的触须在墙上投下扭曲的背影,简直如母神在世,然而躯体却微微颤抖。 并非害怕,而在压抑杀意。 “不能杀……不能动手…不能……” 她的声音也是小女孩般清脆稚气,一声声固执地回荡,令人汗毛直立。 忧姬只是盯着她。 而在这罗马斗兽场的笼子之外,观众们的目光却分外灼热。 所有人都期待着能够产生点不一样的花火,然而忧姬只是一动不动。 她只盯着诅咒女王怀中露出的那小半个黑色脑袋。 昏暗的房间中,充满了乙骨忧太个人气息的屋子里,只剩下少女咀嚼苹果发出的咔嚓咔嚓声,清脆地传出来。 慢慢的,就连诅咒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只有压抑自身杀欲的颤抖越来越明显,仿佛再也控制不住—— 傻了吗? 为什么不动? 快点使用能力,没看到对方就要生气了吧,就趁现在,拿出戒指,将那只咒灵哄骗进去收为己用啊! 无论是言语哄骗,还是其他卑劣的手段,总之给我上就是了。 然而时间的流逝却使得场外的人不满。 失去乙骨忧太本身这件事情,对人类而言,就是最大的打击。 ……要将所有目及之物狠狠攥住在手心,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再失去祈本里香了。 不管是使用咒术、保持黑发少年的头颅不坏,还是找来另一个人复制乙骨的气息,骗咒灵乙骨忧太还活着。 何种手段都行,他们都要将那份力量紧紧攥住在手中。 牺牲一个普通少女的人 生更是在所不辞。 伴随最后一口咬下,短暂的咀嚼过后,那种声音停止了。 从和哥哥相似瞳色的眼瞳中,没有任何由来的,乙骨忧姬迸射出了仇恨的目光。 ——来之前,并不知道哥哥已经死去了。 等见到了哥哥被保存良好的头颅,才确切有了实感。 被誉为天才,逐渐脱离了原生家庭,离她和母亲越来越远的哥哥,就连死,也不放过她。 在和咒灵战斗的时候,在他死前最后一刻,就没有考虑过,妹妹会被找来代替他吗? 他在生前并没有给予她任何恩惠,死后,世界却要她为哥哥付出全部。 …… 即使想要知道答案,但责备死了的人也没有任何意义,诅咒女王的怀中,只余留头颅的乙骨忧太安详地沉睡,没有丝毫血色的肌肤,温驯、仿佛羔羊般的眉眼,和生前别无二致。 然而,即使是使用过特殊技术保留的头颅,仍旧不免倾泻出死态的违和感。 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和记忆中的兄长重叠在一起了。 忧姬将苹果核扔了出去,正好砸到里香的头上。 “喂。” 她说。 那张浸没在阴影当中的脸,因阴郁而显得分外冷淡,布满血丝的眼睛也会令人想到精神病人。 “你要抱着那东西到什么时候?” · 有人捂着心脏找药,有人哭天抢地,有人掩面而去。 光洁可鉴的地板上反射出一片混乱景象。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场外的高层终于维持不住脸上平静的表情。 这女孩想要干什么?偏偏选在这种关键时候去刺激对方。 她难道就没有分毫人性吗?不知道失败的后果是世界毁灭,他哥哥为此付出生命的努力,全都付之一炬吗?! [准备朝屋内注入镇静气体,务必控制住乙骨忧姬,与此同时,所有人时刻准备进场作战,无论如何都要给我稳住“祈本里香”。] 危急关头,命令被有条不紊地传达下去。 而在屋内,果不其然,受到挑衅的诅咒女王勃然大怒,身体跃起,瞬间在空中化作狰狞的怪物。 “杀了你……杀了你……” 第 80 章 为我使用O拳吧! 被骨头般惨白浇铸而成的恐怖咒灵因恼怒、喉咙里发出了尖锐的吼声。 黑色的触须在空中张牙舞爪地发散开来,一瞬间,就占领了大半个房间,与此同时,一股远超特级的咒力仿佛粘稠的黑泥,也在狭小的和室内毫无收敛地倾泻而下—— 书本、文件被挤压得哗啦啦作响,桌面上的东西尽数被推走,噼啪声中,花瓶与玻璃器皿碎裂开来,头顶的电灯在磁场影响下忽明忽暗,不时照亮黑发少女苍白的脸庞。 乙骨忧姬站在底下静静抬头看。 污浊的咒力吹拂她漆黑的额发,露出了那双无神的黑蓝色眼瞳。 下一刻,灯灭了。 只是瞬息间,只在降临的黑暗里,伴随罡风,诅咒女王狰狞的利爪已在眼瞳深处倏地放大开来,被惨白皮肤包裹的利爪锋利无比,距离极速缩短,甚至看得清其上泛出幽光的皮肤细节—— 啊,死定了。 这家伙绝对没救了! 所有人的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了这个念头,他们死死盯注过来,像是盘旋在荒原之上的秃鹫,等待猎物死亡的最后一刻。 “为什么……不听话?” 她迟钝地呓语,在这危机时刻,却仿佛面对正值叛逆期的孩子。 死到临头,这句话简直来得莫名其妙。 但偏偏这么巧,诅咒女王空中的利爪却停了下来。 只有猛烈、如箭矢般的气流在惯性中俯冲而下,割断了少女的鬓发,两行刺眼的血痕出现在了对方的额角,丝缕血珠渗出肌肤,汇集成流体滑落下来。 那血液打湿了她的睫羽,染红了忧姬的左边眼珠。 她甚至都没有眨眼……完全不明白死亡与自己刮面而过,远远凝望便使得窗外人感同身受的强大威压,当事人却好似未曾觉察到般。 只是在血红的视野内,那双疲惫的眼瞳一颤,满含失望与忧郁地…… “早就跟你说过了吧,这种事情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里香。” 那是……绝对与温柔沾不上边的口吻,是所有人都联想不到的展开。 祈本里香停下了攻击,在那种分明看不清曾经模样的、怪物的脸上,渐渐出现了惶恐、不安的表情。 她盯着房间下孑然独立的黑发少女,原本庞大的身躯,却仿佛被主人抛下的小狗般蜷缩起来,就这样双爪合十,落下在忧姬身旁,紧张地祈求道。 “不……太过分了……不要讨厌我,绝对不要讨厌我。” “我不会再无缘无故发脾气了!我乖!” “忧太……!” 她嘶哑的喉咙中漏出哭泣的音气,一遍遍呼喊着那个名字,围在少女身旁打转,简直像是被留在原地的人,不讲道理地拜托着别人回头爱她般。 而在她们身后,被留在原地的黑发少年的头颅上,那双无神的黑蓝色眼瞳倒映着幽暗的天井,仿佛连同名字一起,也被遗忘在了阴影的洪水当 中。 ———— 雾枝子伸手,像是要抚摸诅咒的脸。 但在苍白的女王低头之际,她停在半空中的手指怏怏落下,却只是无趣地推走了对方,走到原属于黑发少年的床前,撑着脸坐了下来。 诅咒女王摆动烟雾般的下半·身,黏人又不敢逾越地贴在她15cm以外的地方,满布尖牙的口裂令人望而生畏,可她的气息却又那么可怜,怯生生地害怕被抛弃。 雾枝子依旧没理她,坐下时,她的屁股撞到了乙骨忧太的脑袋,她伸手一摸,就把对方抱了起来。 被她捧在膝头的头颅安静凝望着她,不知高层使用什么手段保存下来的,对方最后的表情凝固成了一种温柔腼腆的神色,令那双因死去而无高光的眼瞳,看上去还残存着些许生前的神气。 冰冷的头颅有种滑腻的质感,头发呈现出暗淡的色泽,皮肤像被抽离了所有血液地泛着死白。 ——是从脖颈连接处完全断掉的,从伤口处还能看到被啃食过的痕迹,一点驳杂且微弱的残秽,被她捕捉到了。 雾枝子凝神盯了片刻,很快就认出来了。 ……是真人。 没错了,是真人设计杀死的他啊。 也许能瞒过别人,但瞒不了同源的她。 一个真弟弟,一个假哥哥,为什么她的家人都是这种货色啊。 像是对待玩具般,少女以手代指梳理了一下兄长过长的乱发。 …… 即便是这样对待黑发少年残存在人间的部分,旁边的诅咒也没有任何反应。 祈本里香依旧切切看着她。 “忧太……” 如果被触手覆盖的眼窝里存在眼睛,别无旁骛,如今那双眼睛里唯一倒映出的、就只有少女纤细的身形。 对于忧姬不理会自己的行为,祈本里香的焦虑与不安体现在了周身愈发暴躁的气息上——她甚至对其膝上真正的爱人萌生了敌意。 “忧太!多多看一下我呀!!……好讨厌,为什么光盯着这家伙!!” 像是炸毛的小狗,肩膀高高拱起,蓄势待发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把黑发少年的头抢走丢到世界另一头去,她忽然地爆发,一时像是暴怒的狮子,一时又像是哭泣的小孩。 可当少女抬头冷冷凝望她一眼。 “噫!” 里香又像是被扼住喉咙般噤声,连忙跟她说“对不起!!”,仿佛慢一秒就会被原地抛下。 “不要这样……快原谅我吧,忧太!” 一墙之隔,在她好奇地盘弄哥哥的残躯时,外界众人就已被刚才一幕震惊到无以复加。 她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她仿佛早知道如何对付「祈本里香」似的! 原本以为必死的局面忽然有了新的展开,应急部门本来都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为人类的未来和诅咒展开生死决斗的! 可就在他们抱着决意,准备破门,直面里头脾气暴烈的诅 咒时,映入眼帘的,却是那头能决定人类生死的秘密兵器「里香」,正像羊羔般驯服地摇着尾巴,围在黑发少女身旁团团转。 ——那个十四岁的人类女孩。 这本应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本就是他们所一直期待着的事。 但隔着一层玻璃,看着其内面无表情抱着哥哥头颅的少女,看着她冷漠的脸……大家伙儿谁也没办法打从心底里感到欣慰。 雾枝子用死鱼眼盯着面前的诅咒女王。 「有朝一日,我也成了骗女人的家伙啊。」 望着她一心祈求原谅的样子,雾枝子在心底自嘲。 那是谁也无法知晓的事。 在将啃干净的苹果残骸扔出去之前。 在那短短的瞬间,雾枝子已在模拟器下,模拟过无数次。 ——无论是装作无事发生地靠近,还是低声下气求她,在靠近祈本里香三步以内的距离,便会被对方撕成碎片,甚至还有她一张嘴就被杀的,这种情况几乎占了整个模拟的二分之一了。 这就是个死局,即便使用生得术式,模拟出了乙骨忧太的气息,她也没办法欺骗里香的眼睛。 要知道……这位诅咒女王一开始就诞生自对方的执念,如今乙骨忧太已经死了,唯一能够辖制她的力量也不见了。 难道真的就是死局了吗? 无所谓,金手指会出手。 在第一百零一次尝试无果后,雾枝子毅然决然开启了助力道具礼包。 这一次,不是「声音恶魔的祝福」,更不是「支配恶魔的契约」,数量也没有上次那么多,展现在咒灵面前的,只有一个全然陌生的道具。 那是一块小小的阴影,呈现放射的海胆状,令人想到黑色的毛丹,任何光线落在上面都仿佛被其吸收……又或者说吞没了一般。 当它静置在面前,黑暗都为之颤抖,不断有漆色的粒子向外溢散开去,像是要将那片所处的空间也侵蚀掉一般似的。 「暗之恶魔的肉片」。 看到名字的那一瞬间,雾枝子就回忆起来了,诶!这不正是之前圣诞老人非要搞到手的东西吗? 那还是在挑战副本的时候,她和圣诞老人暗戳戳合谋想要打败玛奇玛。 圣诞老人花费了自己心爱的徒弟一枚,费尽千辛万苦把玛奇玛他们传送到了地狱。 根源恶魔之一、被认为是地狱恶霸的暗之恶魔,正是因为祂重伤了玛奇玛,才令雾枝子找到了靠近的时机,使她得以成功解除了玛奇玛绑缚百万日本国民身上的契约,换取了杀掉支配的一线希望。 虽然最后还是失败了就是了…… 回忆之前的事情,雾枝子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想撑着脑袋抠个鼻子啦。 总而言之,只要知道根源恶魔就是很牛!就是这个就行了!(比大拇指) 有了它还要什么自行车呀。 暗之恶魔的肉片:黑暗中,你感到世界清晰无比。 雾枝子看了一眼,懵了。 只能说,不愧是根源恶魔,就连这道具说明,也十分有逼格。 反正用就完事了。 她选定,并确认使用的那一刻,漆黑的恶魔肉片在谁都没看到的地方,出现在了黑发少女手上的苹果里。 雾枝子张开嘴巴,朝着其上的果肉一口咬下,连同这一小块不起眼的阴影一起,吃进了肚子了。 清脆的咀嚼声响起,当她咽下最后一口时,她就终于明白了。 世界会变得如此清晰的原因所在。 ———— 在黑暗里,忧姬的生得术式已臻化境,甚至雾枝子能隐约感到,自己的术式效果都产生了不一样的变化。 就仿佛天地的宠儿,一切如臂使指,成为了她的手脚和眼睛。 雾枝子感受到了自己的强大,现在的她仿佛什么都能够办到,黑暗赋予她智慧和力量,如今点开属性栏,不用想,智力和体质的点数肯定都高得离谱。 当她凝望向面前的祈本里香,就已经明白,自己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被她杀死。 她有自信现在使用术式进行模拟,即便是活生生的乙骨站在面前,她也不遑多让,绝对不会让诅咒女王发现端倪。 最关键的是,自己早已经分析出了正确的攻略路线…… 暗黑的房间,“忧姬”开口幽幽道: 她低垂着那张肖似兄长的眼眸,就连眼尾也是无害地下垂着的,面容却阴沉、拒人于千里之外。 “里香,被你划破的伤口很痛。?_[(” 额头的血已经止住了,但化为了一行干涸的痕迹,固执地粘附在皮肤上,刺眼无比,如针扎般、刺痛所视者的视野。 诅咒那庞大的身躯一下子僵硬,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颤抖。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无法自控般,瘦长的爪子捂住了脸,病态的爱意透过溢出的话语传递了过来,如果面前有刀,毫不怀疑,她是不是会狠狠给自己来上两刀。 “忧太……呼呼,忧太,不痛……原谅里香!!!” 在抱歉过后,她马上后知后觉黏过来,凑在少女肩头想要给她吹吹。 “原谅里香吧,求你不要不理我,无论什么……无论什么里香都会做的!!” 这甜美的话语从可怕的诅咒嘴巴里传出,给人以无限割裂感。 黑发少女依旧不为所动。 她坐在床前,冷眼旁观这一切,直至气氛压抑到冰点,对方即将要陷入深深的混乱之际,那张阴郁的脸上,才渐渐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容…… 就像是有人用手指按在嘴角,强行拉出来上扬的弧度一般。 那笑容太过生疏,以至于看上去所有五官都在抽搐,是被硬生生挤出来——她是强忍着厌恶在微笑、在说话。 “什么都可以吗?”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少女视线却已经越过里香,看向了 门外观望的众人。 “……!” 被那双晦暗的眼瞳扫过,无论是高层还是作为顶梁柱的顶级咒术师们,心中顿时浮起一阵不祥的预感,颅内警铃大作! 一个不好的念头升了起来——莫非得到了一个过咒级怨灵,这个小鬼就想反水,将矛头指向他们了吗?! “忧太想要干什么!无论、无论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在诅咒女王跃跃欲试的激动话语当中。 雾枝子歪过头,俄而眯眼一笑,在对面众人或惊恐或愤怒的注目当中,她右手握拳,向前推了出去,就好像要将拳头狠狠砸在这些烂橘子的大脸上。 “好哦,里香,那就拜托了,就当是为了我,朝这个要靠童工来拯救的操O世界,狠狠来上一发O拳吧!” . 绝密档案 2019年4月7日。 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暴走,释放过咒级咒灵「祈本里香」毁灭人类対咒自卫队京都本丸,总计十六个区,十三队紧急集合。 战斗持续两个日夜,死亡人数上万。 人类対咒方分崩离析,自此名存实亡。 2019年4月14日,夜,咒灵方首领羂索不付吹灰之力,率麾下军团入驻人类方中心区域,踏平地底世界,将人类的痕迹,彻底从地球上抹去。 人类这一物种正式沦为历史。 「是否读档?」 「是。」 「第一百零二次读档完毕。」 …… “忧太想要干什么!无论、无论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熟悉的话语再度响起在耳畔,睁眼,还是熟悉的房间,面前也依旧是神情各异的咒术界高层。 雾枝子叹了口气,让里香杀了所有人一了百了,这样虽然很爽没错,但是果然还是无法通关。 爽完了就好了,接下来还是得乖乖干正事啊。 “好哦,里香,那就拜托了,就当是为了我……” 她狠狠举起拳头! 她说道,内容却是。 “回来这里吧。” 少女纤细的、只被薄薄皮肤覆盖的手指,在空中缓缓伸展开来。 而她竖起、展示在大家面前的那根笔直的中指。 其上,一枚银色圆戒正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第 81 章 咒力化100% 一枚平平无奇的银色戒指,戒指正中镶嵌有一小颗蓝白钻石,肉眼直视为无色透明,但将其对准阳光时,会巧妙折射出孔雀蓝的光辉。 年幼的里香从奶奶家偷偷拿出来的、母亲的结婚戒指,在忧太生日的那天送给了他。 佩戴者可通过其、与过咒级怨灵「祈本里香」进行连接,使其完全显现的同时,共享视野,并使用其咒力。 该道具已永久绑定使用者为「乙骨忧太」。 备注: “……里香和忧太长大后要结婚哦。” 在公园的沙堆旁,她朝他递过来了永恒之物,那是名为婚戒的、能将两人紧紧绑定在一起的东西。 “里香和忧太要永远…永远永远永远……” 未尽的话语融化在阳光与蝉鸣中,她在四月的游乐场中,在泡泡和春风下的身形,从那张脸上倾泻而下的灿烂的笑意,乃至她睫羽翘起来的弧度。 不管过了多少年,男孩仍记忆犹新。 那句话…… 是将一切悲剧拉开帘幕的序曲。 ——————— 不用怀疑,戒指也是从便宜哥哥身(尸体)上薅的。 生前为咒术界鞠躬尽瘁,死后记忆和身份都要被再利用,就连自己和诅咒女友的戒指都没办法留下。 好可怜…… 一想到这种事情,简直就要为他们流下同情的眼泪了呢。 ……才怪。 目睹「祈本里香」回到戒指当中,雾枝子缓缓放下手,隔着一室之隔,她的目光和外面神情严肃的咒术界高层,毫无阻碍地对视而上。 在他们的注目下,少女脸上残存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化为一种死般的冷淡,她浅淡的眉峰平直不动,死水般眼白中、向上浮出了黑蓝色的眼瞳。 眼底的青黑加强了阴郁的氛围,那张不笑的脸,有种天然的厌世感。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戴着装有过咒级怨灵的戒指,黑发少女低头,依旧坐在角落的阴影当中,捧着膝上哥哥的头颅。 她在黑暗里,身形显得分外孤独,倒映在榻榻米上微弱的影子,被门外的光线拉得长长的。 可现在谁也没办法,再把之前的印象代入到面前的“乙骨忧姬”身上了。 尤其是当监测生命状态的医疗人员尝试着进入房间,才迈进一步,咒灵体「祈本里香」便自发在少女背后显出本体,向着所有人显露出强烈的进攻敌意时—— 这一刻,一个全新的认知水落石出。 强迫这女孩接手「祈本里香」,绝非正确的决策。 可即使现在,再追悔莫及地去怀念乙骨忧太的好,也已无济于事。 一切尘埃落定,选择了用这个女孩替代乙骨忧太的他们,就只能义无反顾地簇拥着她走下去。 就在今夜。 驻扎于四国、九州、东北的前线观测点,纷纷传来了被咒灵袭击的消息, 并在太阳升起之前,彻底失联。 类似于灯塔的建筑被毁,这一次对方显然是有预谋的袭击,声势浩大,剑指人类幸存者的腹地。 人类文明已倒退严重,就仿佛在一片漆黑的、暴风雨中,摸黑前行的小舟,水底的暗礁、头顶的骤雨,围绕其游弋的海兽,每一种存在都会成为最终推翻这只小舟的手。 如果说观测点被袭击,只是令人们惴惴不安,那么接踵而至的事件,却像是往池塘中掷入一颗深海炸弹,彻底引发了群众的混乱。 那是一个很平静的白天。 十三支自卫队的咒术师们,仍旧如往常般在地面进行巡查任务。 然后,消息传了过来,羂索白日现身,九十九由基与其正面遭遇,不敌,生死不明。 曾经的四大特级咒术师已去其三。 自“受伤”以来,便失踪于人前整整两个月的「乙骨忧太」,他的回归,已迫在眉睫! —————— 知晓无法再对其进一步监测,屋外的高层人员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开始那个金发青年还在外面。 雾枝子对他印象很深,他有一张苦大仇深的脸。 好吧,开玩笑的,那是因为他的眉宇轮廓十分深邃,有别于东亚人,金发碧眼的经典搭配,让人一眼便明了这家伙即使不是纯粹的外国人,也是个混血儿。 混在一群个子不高的咒术师高层中,想不令人印象深刻都难。 他和几个留守的咒术师站在门外,像是害怕黑发少女会做出点什么事来,紧紧盯着屋内人的一举一动。 而就在大家紧张的注目当中,“乙骨忧姬”抱着哥哥的头颅,歪倒在床上,闭眼睡着了。 …… 她怎么能睡?在做出了那种事过后,还怎么睡得着的? 黑发少女把脸贴在少年的头发上,神情有种孤独的偏执,很难欺骗自己那是人睡着的样子,毕竟之前的她给人一种,随时会从背后砍你一刀的阴暗感。 可事实就是如此,在人们胆战心惊的凝视下,忧姬睡着了。 几息过后,房间里甚至响起了少女逐渐规律的呼吸声。 无法放松。 不看周围阴森的气氛,不考虑随时有可能扑杀上来的「里香」,闭上眼睛时候的她,才展现出些许符合年纪的天真神气,令人陡然意识到,既使不愿承认,这孩子的确只有十四岁,是应该继续上国中的年纪。 罪恶感?内疚感? 在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的现在,再去谈这些事情,是否显得虚伪? 对于这种问题,七海建人已不想思考下去。 · 在他纠结之际,雾枝子却已切换起账号,想看看能不能回自己的大号上去。 刚一过来,就被那么多人虎视眈眈的,她顶着乙骨忧姬的壳子大气不敢出——当着那么多双眼睛的面,也不敢回模拟空间,生怕出了什么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导致她的复活大计全 盘失败。 如今最大危机、暂且称为最大危机的「祈本里香回收事件」完美结束,她总算能够松一口气,装作睡觉地、回去法子那边看看了。 “说起来,我之前那样突然倒地,塑造的逼格岂不是一下子没有了?” 临切号前,她还长吁短叹了一阵,内心纠结不已,有种装逼不成的尴尬感。 可很快,等真正以法子的身体,从地球的另一个角落重新睁开眼时,雾枝子就没空思考这些问题了。 &middt; 眼睛。 触目所及是头顶一双双怒目圆瞪的猩红色眼瞳,眼睛相连,组成了扭曲的漩涡形状,占据了旷宇,将天空取而代之。 “你醒了?⒖” 没看几眼,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欣慰地响起,但很快,化为短促的低呵。 “不要看!” 雾枝子下意识地眨了下眼,一只不算纤细的手掌在说话时,便已挡在了她的视线。 “那些眼睛,看久了会被污染的。” 黑发少女飞速同她解释道。 从手指间的缝隙往外看去,只能看到对方神色坚毅的半边下颌,浓黑的发丝在风中扬起,在夜色中散发出墨绿的光泽。 污染? 这个新鲜的词汇,雾枝子还没听说过呢。 真希一手抱着她,一手拎着咒具薙刀,高专两个年级的学生也都在旁边,一行人疾驰在一条空旷的街道上。 身后不时传来轰隆巨响,最近的时候就砸到她们的身边。 爆炸引发的气流吹得雾枝子的头发哗啦啦乱飞,然而令人奇怪的是,造成这一动静的并非是咒灵——她分明在罅隙当中窥见到了,敌人和他们同样身体构造的人类咒术师。 诅咒师?反叛军? 雾枝子脑袋上冒出无数个问号,前有羂索和咒灵,后面还有同族背刺,这些人类真是想不毁灭都难! 为什么一醒来就是逃命啊? 难道又要再当场表演一次“那个”了吗? 她的目光越过真希,在周围几个男性人类的胸口巡回,心里有些跃跃欲试。 可惜的是,这场逃亡已接近尾声。 伴随着面前一道漆黑的「帐」的出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冲入的瞬间,四代代理队长的禅院直哉嘴中低声念出了一句咒言,伴随着这句话的念出,如同判定般,一阵玄而又玄的波动笼罩在了帐前所有人的身上。 12% 17% 15% 瞬间,每人头顶都有不同的数字比例刷地展现了出来,高低波动约莫在10%~20%之间,这似乎是人类方用来阻止敌人侵入的手段,但具体的规则如何? 雾枝子还不解其意。 “进!” 禅院家嫡子已低呵一声、催促道。 就在真希欲入帐之前,缠斗中,后方的诅咒师却已追向「帐」内,只见他头顶赫然冒出了 一个鲜红的“79%”,并被「帐」严严实实阻挡在了外。 以雾枝子的笨蛋小脑瓜,很快就认识到了一点——头顶显现出来的这个数字,越高,越不好。 此刻,真希一步迈出,似乎是意识到了她的困惑,少女抽空解释道,“这数字代表身体「咒力化」的程度……这些人已经就要变成咒灵了。” “他们已经没救了。” 有些艰难地、她吐出来这后半句话。 咒灵从堂妹的口吻中嗅到了,真希对这些敌人的敌意并不怎样高,正面冲突时,他们也只是选择避开。 第四个月,随着地球磁场改变,空气中的负面能量持续走高,最为令人绝望的事件产生了—— 在天上眼睛的注目中,咒术师和咒灵的界限变得不再清晰,体内负面咒力会如瓶中之水般,逐渐超越瓶颈,达成满溢,而这个过程俗称污染,而另一专业的术语便是「咒力化」。 惨绝人寰的事件不断在各地发生——有三分之一的咒术师,在咒力化程度达到百分百时,身体于满溢状态下,原地转化为了理智丧失的咒灵。 没有任何征兆,身边的亲人朋友,转瞬异变为了敌人,这些转化咒灵在地下基地里大肆屠杀,造成了仅次于「涩谷事变」的惨重伤亡。 ——禅院当主直毘人正是死于这次转化咒灵事件中。 这种由人类术师直接转变为咒灵的方式,震惊了整个咒术界——谁也无法明了污染会在何时降临在自己身上。 现今,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爱」的尸体下,被祂注视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人类或多或少都被咒力化了——众多普通人在灾后,摇身一变、成为咒术师,那也是咒力化的成果之一。 普通人群咒力化维持在0%~30%为稳定,而一旦超过50%将无法逆转。 在紧急的应对措施过后,人类清除了境内所有转化咒灵,并增派精英结界师、在守护结界当中加入了判定机制。 「任何咒力化超过50%的人,都将被剔除出地下幸存者基地。」 这一规则的推出,遭到了强烈反对。 被驱赶出基地的人类十死无生,意思就是,一旦转化率超过50%,就和死刑宣判无异了,大量被驱逐向地上的咒术师自杀,甚至故意去直视天空上的眼睛,加快转化过程,以向地下基地发动攻击,意欲人类社会与其同归于尽。 但到底不想死的沉默者占多数,规则仍旧顺利颁布下来了,时至今日,此种结界全面覆盖了13队的驻地。 即便惨无人道,但为了在这种末日里,能将内乱的风险降低至最低,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而这些,未曾经历这至暗四个月的雾枝子,都是不曾知晓的。 当然,即使知道了,刚从“乙骨忧姬”那边回来,她也不会觉得奇怪就是了。 · 只在她头顶“100%”的红色大字,被拦在结界外面的时候,咒灵发出了“咦”的一声轻呼。 过了50%,基本确定会变为转化咒灵,那她头上这个100%……这又是个什么意思啊! 不光是她,「帐」里的直哉,「帐」外的惠,以及就在她身旁的真希,甚至在旁边强势围观的诅咒师们,全都惊呆了,大家都一个劲地盯着雾枝子头顶的红字猛瞧。 把黑发少女看得都有些脸红了。 这个100%似乎是触动了结界的阈值,有警报在地下响起,「帐」内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巨大的骚动声,那阵仗,就仿佛有什么大麻烦要来临了。! 第 82 章 加茂反叛,第三次模拟开始 「爱」往上升起,祂的尸体就取代了天空。 自她身下流淌而出的血液中,滋生出了无尽的红色眼瞳,还代替着她,静静注视这个世界。 —— 滴呜滴呜的警报声回荡在整个地下基地。 而在废弃地铁站入口处,也就是现今的四队驻地前。 众人瞩目下,雾枝子的脸上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姿态。 ——她之所以这样,不是因为镇定自若,恰恰相反,咒灵现在内心慌得一批,不知道该才出什么表情,所以才面无表情的。 稀疏的电线、将天空分割为无数块。 曾经人群熙攘的地铁站口,再不见往日的繁华,满目疮痍的街道上生长了杂草,夜色中,一轮血月照晚。 顶着大家的目光,咒灵一顿颅内风暴。 喂喂喂,绝对——绝对——不可能是本大爷吧。 我现在用的可是法子的身体啊,我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好吗!! 雾枝子试图用自己210颜值的脸、摆出无辜的姿态蒙混过关,但看着周围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她又重新开始考虑自己单枪匹马、突出重围的可能性了…… “我刚才可是救了你们的!”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救命恩人,等等,你们露出迟疑的目光是想怎样啊!一群白眼狼!白眼狼!!” 她张了张嘴巴,真想吧嗒吧嗒一顿嘴炮输出,然而半个字都没吐出来——倒不是声音恶魔的诅咒都跟到法子身上来了,而且这副身体似乎太久没说话了,此刻想要组织出有逻辑的语言,还有些困难。 就在黑发少女抬手下意识想要摸嗓子时。 禅院直哉已从怔色中回过神来,刹那间面色阴沉如水。 咒力化百分百……开什么玩笑,那岂不是完完全全变成了咒灵了吗? 和他一个想法的不在少数,可看着黑发少女那张脸,所有人都没办法平静地接受这一事实。 眼见着《关于在咒灵领域里艰难求生的我、被从天而降的人偶少女拯救后,开启打打闹闹的恋爱生涯(末日特供版)》,马上就要转变成《天降妹妹不可能是咒灵》《捡到的老婆不可能和我生殖隔离》这种神展开。 这些青少年的心中五味杂陈。 “错……错了吧。” 首先出声的是野蔷薇,茶发少女的目光游移而来,在黑发少女那张不做任何讨巧表情,不加任何滤镜,随随便便就能够登上时代杂志的脸上巡回了一下。 “肯定是,弄错了吧。” 她摆出开朗的表情,打了个哈哈。 如果真的是咒灵,怎么可能会帮助她们…… 不怪她这样安慰自己,这种咒灵当道的末日,如果真相如此,那未免也太过绝望了。 伏黑惠愣了下,也默默附和道:“嗯,结界布置这么久了,出错也并不奇怪。” 熊猫: “结界还会出错吗?” 下一秒,它就被真希狠狠敲了一下后脑勺。 狗卷棘:“鲑鱼鲑鱼!” 趴在地上听他们胡说八道的路人诅咒师:…… 雾枝子闻言,不禁愣了几秒,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些人……居然,是在维护自己? 啊,从前她当咒灵的时候,低着头走路边,都有人飞起来踹她一脚,现在顶着210的脸,却能让敌人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emmmm…… 雾枝子:好耶,我可太喜欢当美少女啦! 爽翻。 在所有人都自欺欺人地表态过后,场中唯一沉默的金发青年便显得格外突兀。 禅院直哉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雾枝子就盯着他的眼睛,心想这家伙要是稍微表现出一丝杀意,她就拿他祭剑。 好在,禅院大少爷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最终还是选择帮他们开门,通往地下的四队基地。 那双秀丽的上挑眼瞳颤抖了几下,当他接触到黑发少女的视线时,在雾枝子的疑惑当中,青年的瞳孔深处泄露出了点点复杂。 虽然只是短短一刹那,但仍旧被咒灵捕捉到了。 ……啊,果然还是做成剑比较顺眼。 她在心里默默想到。 走进地下入口,头顶惨白的筒灯,阴影如水般浮起,逐渐淹没了众人的身影,也淹没了雾枝子头顶闪烁着的鲜红的100%字样。 ———————————— 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基地传出警报声的原因很快就被找到了。 邻近的六番队受到了以羂索为首的咒灵袭击,结界只维持了两个呼吸,九十九由基与其正面遭遇,不敌,生死不明。 整个六号基地几乎全军覆灭。 而与其一同行进的,两队数量庞大的咒灵大军,分别向四队和五队发起了进攻。 四队基地位于腹地,结界遭受袭击的时间是晚上20:00。 亦是一行人抵达地铁入口时的时间。 由此可知,造成基地内警报声的真正缘故是咒灵入侵——说不定也是因为这个、结界才坏掉的,才会显示出100%咒力化的。 现在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那女孩并不是敌人,引起结界异常的应当是咒灵的入侵。 大家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升起更深的忧虑,在心头如雾霾般笼罩。 走在防空洞深处,负责疏散的咒术师们神色匆匆,四处是惊慌不安的人群,这些人的眼睛里大多空茫茫一片——人类与咒灵地位的反转猝不及防,一朝从支配者沦为虫蚁的滋味并不好受,从前唾手可得的平静日常,化作了再难以触及的奢望。 此种落差下,保持不崩溃地存活下来,已经非常难得了。 禅院直哉和禅院兰太甫一回来,就被四队的人抓壮丁,赶鸭子上架似地去 了前线。 即使被本家手下在背后称呼为“废物”、“大便”、“大便一样的废物”,禅院直哉还是坚强地长大了,并且成长为了特别一级咒术师。 这场战斗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他作为代理队长,受人类联盟照拂,为对咒自卫队效力是分内之事。 他一走,二队这些高专学生说什么也坐不住了,待在安置区里走走停停,在担忧事态发展的焦虑不安下,纷纷找理由前去帮助救治伤员,不消一会儿,人就全走空了。 只留下了先前受伤比较严重的前辈狗卷棘,来负责照看雾枝子。 ——他是咒言师,刚才对特级咒灵的战斗中五感中的声音被夺走,此刻尚处于恢复当中,对于前线战斗起不来太大作用,因而被留了下来。 · 听着远处不时传来的轰隆声,雾枝子和银发少年面对面坐在简陋阴暗的安置区当中。 …… 两人对视一阵,又不约而同移开了双目。 狗卷棘:不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得想个办法把她哄睡着,然后偷溜出去找熊猫他们。 雾枝子:不知道忧姬那边怎么样了,得想个办法把他赶走,然后开启新的模拟啊。 几秒后,心怀鬼胎的两个人,视线不知为何又对视上了。 狗卷棘&雾枝子:“……” 经这一出,雾枝子也懒得装了,转身就躺下来假装睡觉,银发紫瞳的少年犹豫了一下,像是想要提醒一下她,不要直接躺在冰凉的地上。 在他迟疑之时,黑发少女已闭上眼,将意识沉入进了系统空间内。 她浓密的黑发呈扇形般铺展开来,蜷缩着身体,横在地上的手臂挡在了面前,仅能看到低垂、纤长的睫羽,乖巧地卷曲在空气当中。 见状,狗卷棘阻拦的手都已经伸到了半空,最后也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少女身上。 “鲑鱼……” 摇着头,他最后还是放不下心留对方一个人在这里,而选择坐在了不远处的石墩上,只时不时忧心忡忡地眺望向黑洞洞的甬道出口处。 是在期待自己的同伴,能够在下一秒踩着黑暗,得胜归来。 在外界因羂索入侵,而乱得不可开交之时。 伴随现实中的雾枝子闭上眼睛,她的身影再度出现在模拟空间内,象征世界重启的第二根钥匙也已缓缓插入门中,开始了转动。 近战法师御三家篇,开启新一次模拟。 确认选择,加茂家。 抽取天赋中…… 轻车熟路地开启模拟,就和从前每一次模拟一样,这是没有人会知道的,她一个人的战斗。 抽取完毕。 「古代术士转生(你自出生起就拥有身为咒术师时的前世记忆)」 「第3次模拟开始。 副本:近战法师御三家篇 投放节点:1999」 「一个平静的春天,伴随一 声啼哭,你呱呱坠地,诞生在了御三家当中最为注重传统、血脉的加茂家。 主母年岁已大,高龄孕妇老来得女,在前两位哥哥都未能继承祖传术式,且泯然众人的前提下,作为很有可能是这一代最后血脉的你,便备受瞩目。 你被父亲起名为加茂御美加。 你的术式有无,直接意味着加茂嫡系血脉能否纯正无瑕,远超前两个哥哥的期望,寄托在了你的身上,就在这样的重压下,四岁来临了。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 觉醒的术式名为「破妄术法」,术式效果为视力加持,能够洞悉他人弱点,并迅速得出应对方式,做不做得到另说,总之算是个六眼低配版,算是一类相当强大的新型辅助术式了。 但却不是加茂想要的。 祖传术式的继承者另有其人。 2001年,弟弟加茂宪纪出生了,他乃侧室所生,身上却具备了超越其兄姐的天分。 在2005年,春,五条家的六眼神子新入高专,初露锋芒,禅院家虽同样未有继承祖传术式的年轻一代出现,家主直毘人却正值壮年,如日中天。 此时,四岁的加茂宪纪术式觉醒,正是全族人翘首已久的赤血操术。 在加茂家急需注入新血,维持御三家地位之时,觉醒祖传术式的宪纪无异于神兵天降。 为了延续加茂家的术式传承,更为了稳定在咒术界中的名誉与地位,加茂家咬牙将这位庶子弟弟认到主母名下,对外宣称作自家嫡子。 而为了能消除往日结缔,与其缔结紧密无缺的关系。 2005年,冬,在这个难忘的日子里,你那病入膏肓的母亲,将你叫到榻前,捧着你们的双手,她颤抖地伸出手,将时值七岁的你,与四岁的弟弟,指认为婚姻关系。 “……御美加,还有一个人,需要你认识。” 说罢,从那间阴暗的房间深处,一位头上有着明显缝合线伤疤的短发女人从阴影深处,走了出来,代替妈妈握住了你的手。 母亲告诉你,这是为你挑选的家庭教师,将在她死后接管你的教育,直至你平稳地步入女子中学。 “御美加小姐,鄙人虎杖香织,我的另一名字加茂宪伦不必多说,想必小姐早有耳闻。” 女人优雅地屈身,这样说着,与你平视,那双眼角下垂的眼瞳中满含温柔的笑意,仿佛阴雨朦胧下的清浅古潭。 “那么失礼了,以后的五年时光,还请多多关照。” 她穿高领毛衣,修身的米色包臀裙,现代装束的温婉中,还透露出一丝l的干练,话语却文绉绉的,听着令人莫名不安。 四岁的庶弟在旁茫然地张望,还不明白接亲的意义,病弱的母亲在榻上满意地注目,好像不知道自己引狼入室,又或者她早已知晓了,只是照例在进行权力的交接。 “……” 站在格子窗的阴影当下,你愣了一下,便在对方稍带深意的注视下,坦然自若 回握住了女人保养得当的手指。 “香织”老师的脸上,渐渐浮出了满意的笑容。」 雾枝子脑子嗡嗡的。 这羂索怎么一上来就自爆卡车? 不过她转念一想,的确也是这样,羂索百年前占据加茂宪伦的身体,背靠御三家的资源,在咒术界作威作福,他深知御三家身份带给咒术师的便利之处。 离开前,依照他那种缜密的心思,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几个暗子当作后手? 羂索在加茂家必定有人脉,这一人选很有可能就是御美加的母亲,再阴谋论地把范围扩大一点,以嫡系为首的那一脉说不定都知道他的存在,并在百年间来,背地里源源不断地向他提供情报。 再再再阴谋论的一点说…… 早在明治时候,羂索所扮演的加茂宪伦就已经掌控了加茂,整个加茂家,或许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在他的控制之下了。 他们表面伪造出“加茂宪伦”极度厌恶、谴责的姿态,同他划分界限,实际却是羂索安排在咒术界的间谍。 有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在后方传递情报,也解释得清,18年时的涩谷之战,京都咒术师那边为何会沦陷得如此之快了。 想到这里,雾枝子细思极恐,深感脑子不够用了。 头脑简单的咒灵比起这些心思深沉的咒术师来说,简直就是天使啊天使! …… 模拟器中的模拟还在继续,而外界,一则骇人的消息,却迅速在咒术师之间激起了千层浪花。 由加茂家所率领的对咒科五队,反水,背刺了前来救援的京都高专三队,以此彰显,在接下来的全面战争中,加茂家将对羂索大人无限忠贞。 首当其冲,那位站在咒术界方的下任家主加茂宪纪便在此战中,被族人重伤,血液耗尽而亡。 ……死的方式,不是死在和咒灵的战场上,而是死在了手足相亲的族人手里吗? 消息传过来,年轻的咒术师们感到了空前愤怒了。 “畜牲!一群背叛人类的畜牲!” 但在高层的眼里,他们却看得更深更远,一个惊人的讯息,已然被揭晓。 从先前的乙骨忧太死亡,到如今九十九由基失踪,加茂家反叛,一条条线索被串联在了一起。 人类方的支柱一个个被瓦解,一场真正摧毁世界的全面战争,即将拉开序幕—— 失去五条悟的五条家不必说,加茂又已是羂索的后花园,如果真如他们所料,对方的目的在于一个个摧毁他们的中心支柱,那么……对方的下一个目标毫无疑问—— 气氛严肃的总部基地内灯火通明,五队基地的战斗情报有条不紊地传递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猛地聚集向沙盘上缓缓亮起的六本木区。 此处乃对咒科四队的驻扎地,亦是御三家唯剩下的禅院家的聚集地。 “马上……” 人群尽头,一个不容置喙的声音掷于地面。 “马上派乙骨忧姬前往四队驻地救援,务必……保住禅院一族!” —————— “真是相当、相当无聊的一个夜晚呢……” 就在总部变得嘈杂的菜市场之时,远隔千里之外的废弃高楼上,身着宽松卫衣的青年背手、百无聊赖般临空而立。 一头柔软的蓝发在空中缱绻飞舞,其下缝合线的痕迹时隐时现,真人慵懒地掀开眼帘,抬首望向天空。 他以孩子般纯真的眼眸,凝望着空中的漩涡,毫无征兆地摊开双手手指,向着漩涡深处发出邀请,他哼着歌转了一圈、又一圈,仿佛是沉浸在了这场他一个人的双人舞蹈里。 “不过,果然还是这种热闹前夕的死寂,最让人兴奋了……”! 第 83 章 赴死之路 他从喉咙深处溢出的笑音,轻灵得犹如在阴天安静下坠的雨滴,难以想象一个咒灵会拥有这样清澈的声线。 空无一人的楼顶,灰蓝发色的男性青年又自顾自地转了一圈,他伸出在空中的手指柔软苍白,宛若尸骸,棱角分明的指节沐浴于猩红的月光中,又被其描摹出了柔和的光边。 他努力探伸出每一根手指,仿佛要网罗天空、与其共舞一般—— 然后,仿佛蓦然初醒般、仍留有陶醉的余味,真人停下脚步,他怔怔看着头顶上空,以手、点住下唇,直勾勾呢喃道。 苍白的手指在丰润的,那张酷似初恋情人般稚纯的面容、掩映于碎发之下,一蓝一灰的双瞳深处,是黏稠缱绻的黑洞漩涡。 “姐姐……你有在听吗?” …… 当然没有回应。 在这片扭曲、仿佛梵高笔触中的绚烂星空下,每一颗猩红的眼瞳掩映其中,静静地颤动着,瞩目着这片苍凉的大地。 星空下一片寂然。 真人深吸口气,面色一下子变得极为古怪,落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 犹如承受某种痛苦般,他的脸出现了一丝扭曲。 就仿佛原本一片纯白的雪地里,出现了莫名的情感,他不太理解,但心脏仍却像被箭矢射中般,有种让他不由浑身紧绷起来,想把这根箭就此绞断的痛楚。 无能的、喋喋不休的姐姐,仿佛离开他就不行的姐姐,一出生就和他是死敌的姐姐。 “活着的时候惹人讨厌,死了也不让人好受。” 将吸入肺腑的气长长吐了出来,他在停顿片刻过后,像是要把刚才一切全都抛之脑后般,突兀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绞尽脑汁,像是把过去回忆里对方出糗的样子全部回忆了一遍,以此模糊这种异样的情感。 在记忆里对方那洋相百出的模样中,真人“呼呼”地笑得打跌,笑得深深弯腰,他发自真心地笑,眉宇间有种不谙人情世故的邪气。 良久,从人类对人类厌恶当中诞生的咒灵,终于擦着眼角的泪水,迈出无所事事的步伐离去了。 青年的身影淡入厚重的黑夜当中,而在隐约的,而他所离开的方向,正指向不远处的四队驻地——六本木区。 ——————— 此刻,模拟空间内的咒灵,仍专心致志地进行着游戏模拟,对外界的风雨欲来一无所知。 当然,即使知道,对于臭弟弟在自个尸体底下自言自语的举动,百忙中的雾枝子也只能抽空抬起头,翻个白眼说上一句。 “别在这儿发癫!” 把姐坑死了,还搁这儿逼逼赖赖,看到这大巴掌没,等逆转未来了,姐姐第一个呼死你这逆子。 「2006年,春。 在安排过你未来的道路后,母亲的身体似回光返照般,迎来了生命尽头的余晖。 似乎自知天命将至,在族人惊讶的注 目下,自病榻上坐起,她重新披上繁重的华服,以脂粉掩盖憔悴的病容——这位加茂主母、又将自己武装成了曾还在咒术高层呼风唤雨时的模样。 并愈发频繁地带你出入御三家的政治中心区域。」 ……咒术高层? 原本以为这便宜母亲交代完后事就要领盒饭了呢,没想到她的剧情还没结束。 雾枝子一看到高层这两个字,脸就皱巴起来了,人顿时不乐意了,她摸了摸下巴,脑子里瞬间弹出一个彩色标题。 惊!转生加茂家之关于我那病怏怏老妈竟是烂橘子这件事。 只是,咒灵这次模拟可真是来之不易,她可是奔着一次通关来的,是要干大事的! 先定个小目标,不说像法子那样统一咒术界,但在她意念加持的作用下,把羂索这个咒术界大毒瘤揪出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这样一来,在和现实同步的时候,大家说不定就能够早一点知道羂索的存在了!也就不至于被他坑得那么惨。 她为自己的聪明点赞。 这种关键时刻的模拟,怎么能跟这女人一起,天天混在一群烂橘子中间啊! 看烂橘子末日以来都干了些什么!扒在忧郁的未成年小伙身上吸血,吸完了哥哥吸妹妹,脸都不要了。一群烂番茄臭豆腐,咒灵没祓除几个,心思全花在坑自己人身上了。 混进他们中间能干什么! 雾枝子作为咒灵,真是为人类痛心疾首啊痛心疾首。 不过等痛完了,她瞪大眼睛,忽然就意识到了—— 噫,这女人的确有点东西啊。 咒术界的女人备受歧视这件事,从禅院家就可见一斑,加茂主母能一边勾搭上羂索,一边以女子咒术师的身份进入御三家权利中心,可想而知,也是个狠人! 这是什么,大腿!勉强抱一下吧。 「纵使对母亲的立场心有不满,可如今的你受她照拂,只能蜷缩在她的羽翼下,沐浴着家族的辉光。 别管主母大人想要干什么。 从和庶弟定亲,到如今得以顺利投身咒术政治界。 你所能明晰的便是,这位母亲正耗尽心血地为自己的孩子铺路。 即使心中的疑惑无法避免。 可头顶加茂御美加之名,作为最终受益人的你,对加茂主母的所作所为无可指摘,要做的、只是听从自己母亲的教诲,虚心接受一切即可。 2006年,冬。 丰收的季节结束了,分离的季节即将来临。 不管老橘子们作何感想,在主母及“虎杖香织”的操作下,御三家完成了加茂高层间的权力交接,将加茂于咒术界的政治权力,尽数放于年仅八岁的你的手里。 自此,高层政治会议中,加茂家主如神隐般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作为新任中间人的八岁小朋友——你,以及你身后的长老团。 只有越理解加茂,越理解咒术界高层,才会越理解母亲的恐怖 。 也愈发迷惑,对方为何心甘情愿地替羂索干活。 而这一切的解答,在母亲病逝前的这个雪夜,将以最猝不及防的方式,来到了你面前。」 「8岁,缠绵病榻的母亲将你招至榻前。 你如鹧鸪般温驯地垂首,任由她干枯的手指亲昵而不舍地、穿行你的发丝之间。 “世界终于安静了。” 脉脉温情间,她吐出了令人难以理解的话语。 “对于能够在现在迎接死亡,我感到由衷欣慰……” “只因不久的未来,这无趣的、死水般的咒术界必将迎来最惨怖的局面,足以比拟千年前,那个咒术最盛的时代。” 你跪伏在她榻下,屏气凝神,如琵琶拨起不洛的琴弦,大气不敢出,身后是同样乌压压跪倒一片的侍从侍女——这些人是主母从母族带来的死忠。 几年来在她的教导下,你愈发对这个女人感到敬畏。 她已瘦成一堆骨头,身躯倒在厚重的被褥里时,人们都难以觉察到被団下有人, 母亲说着这些恐怖的话,目光却穿透了屋顶,好似看见了更遥远的未来。 身后的忠仆们面露茫然之色。 只有你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未来不仅是咒术全盛时代,还是由羂索所主导,靠咒灵来统治的人类至暗时代。 但这是2006年……距离2018年还有足足12年! 你靠着模拟器才能明白未来的事情,为什么加茂主母,一个从来都名不见经传的女人能对未来洞察得这样清楚?! 你感到莫大的恐怖,似乎总有人在你以为自己总能全知全解的时候,给你一大逼斗。 病怏怏的母亲伸出了手,她干瘦如树枝的手在空中摸索着…… 直到一双柔软细腻的手将之托住,冬日摇曳的烛火下,黑暗中,渐渐浮现一个短发女人的脸。 缝合伤疤,白皙皮肤,侧边乌发下,一双温柔无神的下垂眼。 是羂索。 这一年来,他神出鬼没,偶尔现身和加茂主母在静室内秘密交流些什么,偶尔的偶尔,会教给你一些使用咒力的技巧,而在大多时候都是找不到他人的。 但……就算加茂主母是羂索的属下,那也不会对他未来的计划知晓得这么清楚吧?羂索这种人,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千年大计对他人全盘托出? 即使是自己的血肉至亲也…… … “父亲……前路已扫清完毕,如今整个加茂已尽在掌握,我死以后,这孩子将代替我,为你在咒术界……” …… 耳边传来一声弹响,好似紧绷的琴弦无端崩裂,这两个炸弹扔下,给予你远超从前的震撼, 你抬起双眸,瞳眸微微一缩,倒影中……正看见主母颤巍巍举起的、指向你的手。」 「“御美加,她的目标,并不在同时代的这些人身上……她会成为你最好用的灯引,替你 照亮未来的道路。” “作为您的……孙女,这世上唯一与你我血脉相通之人。”」 ?想看慕光翼写的《爱之恶魔模拟器》第 83 章 赴死之路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雾枝子想到羂索本体那十分下饭的脑花尊容,不由吐了。 —————————————— 地铁深处,禅院四队驻扎地。 六队溃散,五队覆灭,中央基地要求四队疏散撤退的命令,在传递过来的最初,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重视。 直至大量咒灵如潮水般遮天蔽日地涌来,直至、被视作过咒级的蓝发咒灵自波涛深处登场。 废弃的现代都市化作鬼蜮,形状各异的怪物在肆意厮杀着,目光所及触目心惊。 在漆黑的天幕下,手足修长的人形咒灵从潮水中现身,嘴角噙着一丝甜美的笑意,懒洋洋如晒饱太阳的小猫小狗。 当他踏足于这片土地,结界也再承受不住符合,应声而碎。 万千强化后的咒灵同诅咒师一齐迈入,一拥而上。 地面上的碎石都震颤起来,并开始向下倾塌,伴随诅咒大军平推直入,不断有建筑物的残骸轰然倒下,整个据点岌岌可危。 瞩目天空上逐渐碎裂开来的漆黑结界,目视外界成群结队汹涌而来的丑陋咒灵,望着在这短短一刻间,大量增加的伤亡景象。 原本还在奋力反抗的咒术师们,此刻双足仿佛千斤重,再也提不起来。 特级术师九十九由基的失踪,准一级术师加茂宪纪的死,噩耗的叠加换取了人们在长久压抑后的反扑。 极致的绝望在此刻转化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而所有愤怒的火焰无从宣泄而出。 最终又化为了浓浓的困惑。 四队基地下的所有居民,心头惊人一致地浮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这么久了。 世间仅存其一的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去哪里了? 被誉为五条悟之后的明日之星为何还不现身? 为何还不来救他们!! 他们那么信任他,多少人奉他为偶像,他却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吗? “忧太他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我们要相信他。” 刚用身体挡住一块砸下来的墙体,熊猫闷声解释说,他脸上皮毛被灼伤得严重,露出了里头迸发出火星和电光的机械构造。 再去望周围身上或多或少都负了伤的伙伴,这些与乙骨忧太同期的高专学生们也难免心生忧虑。 “没了这胆小鬼,难道我们还都不能活了吗?” 真希硬声呛了一句,挥掉薙刀上的血渍,凌乱的碎发下,那张坚毅的脸上尽是灰尘与血痕。 大家都知道,她并非埋怨乙骨。 大家都一样,真正埋怨的,其实是弱小的自己。 …… 作为乙骨的同期,他们心中尚且懦弱地期待对方的救援,此刻身陷咒灵潮的数百万幸存者,更是以一种将近「诅咒」的心态,期盼下一秒乙骨忧太就 能如救世主般降临,拯救他们于生死之间。 中央基地何尝不明白,此刻派乙骨忧太登场,必定能够大大提高咒术界的声望,从而巩固政权,在末日中增长人类存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乙骨忧太…… 已经死了。 这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真实。 他甚至不是死于今天、昨天,他们已经隐瞒他的死讯长达两个月了,也就是说,早在两个多月前,这个世界的「新一代救世主」就已经陨落了! 他被发现时就死无全尸,只剩下一颗苍白的头颅…… · 咔嚓、咔嚓。 伴随科技感十足的提示声,原本漆黑的墙壁一层层打开,顷刻变为一片通明的升降台。 扶着眼镜满脸疲惫的金发青年伴另一位巫女装扮的冷艳少女,飞速踏入其中,冰冷的灯光照亮他们的脸,分别是东京校二队的七海建人,京都校三队的庵歌姬。 两人神色肃穆,作为两校高质量毕业生,他俩当仁不让,正是受高层要求,护送乙骨忧姬前往四队战场的不二人选。 没有过多交流,抵达最高层,同监控室的工作人员完成交接,两人直达目标点——关押着乙骨忧姬的特质牢房。 终于,透过防弹玻璃,七海建人再一次见到了沉睡于房间角落的黑发少女。 她还穿着那身雪白的束缚衣,缭乱的黑发轻扫眉睫,正抱着哥哥的头颅蜷缩在床上,一旁,身形庞大的诅咒女王如蛇般盘曲,仿佛小狗般依恋地依偎在主人身旁。 墨镜之下,金发青年的眼瞳晦暗不明。 只是看着她熟睡的模样,高层的话语却犹在耳畔。 现今各大据点沦陷,正是人类火种危急存亡之时,两个月来,乙骨忧姬作为暂时代替乙骨忧太成为救世主的存在,眼下正是最适合她登场的时刻。 “还只是个孩子……” 闻声,七海建人一愣,抬头望去,看到了身旁歌姬复杂而悲伤的脸。 两人目光对接,一切尽在压抑的沉默当中暗暗流动着。 这女孩的术式太过鸡肋,一登场就要面临千万咒灵海,拥有强大的术式的哥哥尚且无法自保,更何况这个才训练了两个月的妹妹? 高层已然无法,只能孤注一掷,这实际上,根本就是一条一去无回的赴死之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4-0800:33:33~2023-06-2023:4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飘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渣渣109瓶;黑死牟好色色45瓶;哈哈30瓶;楠囡29瓶;琉璃月10瓶;程9瓶;贫穷小可爱、是妮妮鸭、勇敢冲、铂x25瓶;LIOS3瓶;飘某2瓶;52398037、我是桃花妖的狗TOT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4 章 目标,拆散dk二人组 在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传讯器另一头不断传来的催促,终于有了片刻的安宁,放下传讯器,身着灰色西装的金发青年脸色却愈发阴沉冷峻。 只有在扭头,看向身旁队友的时候,他的面容才稍稍好转。 “需要我帮忙吗?” 夜色幽深,天空深邃,两人正飞速奔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这里是六本木Hills附近的林荫道,距离四队据地大约五百米方向。 所有咒灵都响应征兆攻打四队据点,满是血污的马路上此刻空荡荡的,唯有头顶一轮红月照晚,阴森非常。 庵歌姬看了一眼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少女。 夜风中,黑发少女双眸紧闭,睡颜冷淡,她浓密的睫羽舒张不定,唯有轻微起伏的胸口彰显着她还活着的这一事实。 稚气、清俊。 少女细长的眉宇,笔挺的鼻梁,一段段柔和的线条,就组构成了一张神似某人的脸庞。 乍一看上去,你几乎分辨不出她和乙骨忧太的区别。 但也只是几乎,任何一个熟悉忧太的人,去看第二眼,就都能发现他们的不同。 她的一只手从歌姬怀里自然垂落而下,那枚平平无奇的银色戒指正在指节处、微微闪耀着——过咒级怨灵祈本里香就寄居于此。 不知是何种缘故,从中心基地传送到这里的途中,忧姬一直都无知无觉地沉睡着,但这无疑方便了他们的“运输”。 庵歌姬从思绪里抽身,下意识地收拢了手指,她摇了下头,像是不懂怎么应付异性般,稍有些生硬地拒绝了。 “不必了,就由我……来抱着她吧。” 距离战区已然近了。 奔跑在开裂的公路上,远远就能听见咒灵的咆哮嘶吼声,大地在震动,绝望的气息已然蔓延开来。 两人在拥有传送术式的术师帮助下,从位于偏僻小岛的中心基地瞬移到了此地, ——按照高层指示,他们要将乙骨忧姬送至六本木,完成支援四队的任务。 当然,这次支援务必秘密且迅速地进行,见到乙骨忧姬的人越少越好,这是为了营造忧姬就是忧太的假象,以继续掩盖乙骨忧太死亡的事实,避免引起群众更深层的恐慌。 毕竟,他们可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五条悟了。 思及此,七海建人望了一眼头顶的猩红漩涡,阴影如水、盛满男人深邃的眼窝。 关押五条悟的狱门疆,就在他视野所不能及的云层某处,静静漂浮着,旁观着底下这个疯狂且病态的末世。 ———————— 「2007年,春。 主母的葬礼在大觉寺举行。 僧侣的诵经声中逐渐清晰,你身着黑色和服,穿行于飞石小道间,和众多兄弟们一起,跪伏于了灵柩前,为你的母亲送行。 在加茂老宅接受嫡子教育的加茂宪纪,此刻也在葬礼上,与你并肩,席地而跪。 春雨朦胧,线香缓缓上升◤[(,模糊了人们的脸,肃穆的经文声下,他没有转头,却只是从袖中悄悄探出手,有些生疏的、紧张地握住了你冰凉的指尖。 · 葬礼上,你哭得仿佛一个失去母亲的普通女孩,等离开大觉寺,再回到加茂。 静室当中,换了身衣服,神情冷酷的你毕恭毕敬坐下在了羂索对面,完全不见刚才的可怜。 他依旧顶着虎杖香织的壳子——根据调查,这具身体早在四年前就已经社会性死亡了,现在的他、是藏身在加茂的黑户,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有更换外壳,也许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躯体。 调香,品茶,羂索是个对自己目的十分明确的人,对待女儿的死亡也平淡得仿佛死的只是自己的宠物。 等待月落西山,他才放下手中茶盏,像是才意识到你来了似的,跟你说到: “500年一次的天元同化,再过三个月就要到了。”」 「高专已经秘密挑选出护送人员,是即将升入二年级的五条家嫡子与野生的咒灵操使。 羂索道,他已得到高层首肯,即刻安排你作为监察,空降进此次护送任务。 他也并不需要你掺和什么,因为一切剧本已经安排好了,无论是盘星教还是诅咒师Q集团,那一个获胜他的没带在乎的。 这么多尝试过后,羂索早已放弃猎杀六眼和星浆体。 作为八岁大孩的你将将松了口气,庆幸自己不用当免费童工杀手,就听到了他后面的话。 羂索只对你有一个要求,他要求你,在不引起五条悟关注的前提下,离间他和夏油杰,使这对高专最强二人组分道扬镳。 接下来的一个季分,他会在间谍方面对你进行特殊提升训练,以确保你能完美地插·入dk二人组中间,并圆满完全计划。 羂索:“咒灵操术,是我看中的术式。” 你:“……” 你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 6月21日,天气阴。 东京高专操场前。 约定的时间如期而至,身着高专校服的你被专门学校校长夜蛾正道,带到了二年级新生前。 系统提示你收集到了「五条悟(dk)」「夏油杰(dk)」「家入硝子(jk)」的新立绘。 眼下,几个高个子少年不约而同低下头,以诧异的目光看向你,再用各色眼刀飞向黑胡子黑墨镜的夜蛾校长。 “开玩笑的?小学生?” “这才刚接任校长就老年痴呆了?” “……” 毫无疑问,你的空降造成了大家的困惑。 幸而,这三个月突击训练非常成功,羂索是一位精通人性的女讲师,上了他的课,令你感到情商+220! 这次离间任务绝对手到擒来! 面对几人的沉默,接受了超强训练的你并不感到窘迫,反而很快有了应对的高招。 于是接下来,你先是十分有礼貌地、扯了几个有印象的高层的名字,委婉告诉他们自己头上有人,是借着关系跳级进了高专的。 在以小烂橘子的身份,刷了主角团的一波恶感后,又从容不迫和大家一个个打了招呼。 “五条杰前辈,夏油悟前辈,家入硝子小姐,以后两年就请多多指教啦。” …… 五条悟:这小鬼绝对是故意的…… 夏油杰:为什么只有硝子的名字没叫错。 家入硝子:呵呵,人还怪可爱的。」 模拟外的雾枝子绝倒:靠这是什么烂招啊,羂索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吗?这情商真是连过去的自己都不如。 故意说错名字真的不是恶趣味吗? 这次模拟中的自己说是呆呢,还是天然黑呢? 她在意识空间捶胸顿足,很是好奇接下来的发展。 毕竟这么多次模拟,她还是第一次成为高专学生(虽然是八岁小学生空降),并参与进五条悟和夏油杰的人生里。 回想起来,在禅院模拟的那次,她在五条悟手机里看到的他和夏油杰的合照。 想起对方,在看到那张照片时、所一瞬流露出的寂寞神气。 ——那是他不为人知的过去,他拒绝被所有人了解的部分。 不管他怎样回避、怎样拒绝窥探,有关五条悟的一切,也都要经由新的模拟,被完完全全显现在她的面前。 想到这里,还没来得及嘻嘻呢,雾枝子却忽觉心头一阵刺痛。 咒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 哦,这样的五条悟因为她已经被封印了。 ———— 禅院家临时驻地。 看着慌乱的人群,以及不断在迫近的诅咒大军,狗卷棘压低脚步声,伸手,轻轻推了推角落人的肩膀。 黑发少女依旧一动不动,完美的面容宛如陶瓷人偶,俨然又陷入了初见面时那种诡异的沉睡状态。 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 他在心里焦虑道。 熊猫他们肯定分身乏术,想要逃出去跟他们汇合,就只能靠自己。 眼见少女并无反应,银发少年面露歉色,一伸手拉下高领,露出微张的薄唇,他低头凑近这陌生少女的耳畔—— 透过张启开的双唇,在他尖锐的虎牙下,舌尖的紫色蛇形纹路若隐若现。 咒力汇聚舌尖,跟随刻印的蛇形回路,最终于空气中凝结出玄妙的震颤。 “醒来……” 少年沙哑的嗓音深刻地掷于空地之上,每一字就是一个深情的呼唤。 黑发少女的睫羽微微一颤,似乎是要醒来,但在狗卷期待的注目下,又归于平静…… …… “明太子……”他凝望着对方的脸,失落得每一根头发都垂下去了。 在深吸一口气后,捂着刺痛的喉咙,他就打算再尝试一次。 就在此刻,银发少年忽觉如芒在背,一阵阴寒之意正飞速逼近。 ! 只来得及将身旁人捞进怀里,狗卷棘匆忙就地一滚。 下一秒,一声爆鸣响起在他刚才待的地方,烟尘四起,来人见一击未中,收起如面筋般增长的手臂,慢悠悠走近在狗卷棘面前。 未能看清全貌,只有一道温柔的声线从雾里传出。 “哎呀呀,没想到这里还有只漏网之鱼。” “实验体已经严重不足了……你来的可真是及时。” 阴影当中,那张熟悉的面孔由远及近地浮出,黑色缝合线,温柔的下垂眼,水蓝色麻花辫和时髦的网格卫衣,来者正是真人。 他掰着手指,语调像是撒娇。 “二级?一级?最好是一级,二级的实验体已经厌烦啦,我想要更高级一点的素材呀……” 对于这位仅次于两面宿傩的头号诅咒战犯,狗卷棘如雷贯耳,他浑身紧绷,在起身时便摆出了利于进攻姿势。 只在真人视线扫来时,透过躯壳,真人看到了他坚韧灵魂的颤抖。 亦看到了被银发少年护在身后的和服少女。 只一眼,蓝发咒灵就凝滞不动。 “喂,那是什么?” 片刻后,他冷冷冲狗卷棘发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5 章 那踏马是我的东西 区区人类的身上,为什么会有姐姐的气味…… 一种区别于从前的暴戾念头,自心头油然而生。 真人忽然好想……好想好想掐死这女人。 不是用能力去改造,不是看着她雪白的躯体变形走样,看着肠子撑破大脑,而是靠他自己的双手,没错……是靠肌肉、肌腱、骨头之间共同作用的力量,绞紧她的喉管,截断最后一丝氧气,将其活生生扼杀掉。 他想活活掐死她,就像掐死一只兔子。 妈的,凭什么啊…… 真人委屈地想到。 他从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唯独今天,在这个陌生人类的身上产生了。 早就说了,大部分咒灵在出生时都是笨蛋,是面对面也认不出对方的,他们就像是小狗,你闻闻我,我嗅嗅你,是靠着气味来分辨你我的。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吐着舌头、嗅着姐姐的气味长大的,但现在突然有一天,窝里的东西变了,一只陌生的生物取代了姐姐的位置。 可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他姐姐,它甚至连狗都不是!! 他的姐姐早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尸体化作漩涡污染了整个世界,她的气味也随之消散,当真人将她送到羂索掌下,一切……就都结束了。 名为“恨”的咒灵以为这样就足够了,他们作为一根枝上的两朵莲花,作为宿敌,从诞生的那一刻,就注定要互相厮杀。 但他还是……每天、每天、每天,都在寻找着“爱”的踪影。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会想到雾枝子,改造人的时候他会想到雾枝子,高兴的时候、一个人的时候、闭上眼睛的时候。 想到她可怜兮兮的笑容,想到在涩谷见面时,她那不可置信的脸。 姐姐活着的时候,分明很讨人厌,但她死了,真人却又老想她还活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这东西比灵魂更难以理解。 真人突然好愤怒,又好想哭。 他不禁扭曲又笃定地猜测到: 那女人肯定在死前诅咒他了!! 是了,她一定是恨死他了,所以自己死了也不想让他能好好活着,想让他受尽折磨。 不然怎么解释,他这颗不受控制、去想念她的心? ———————— 雾枝子:?什么?有人在call我? 美少女咒灵仍沉迷模拟游戏不可自拔,根本不知道臭弟弟在外面,就因为看了她的马甲一眼,纠结得都要人格分裂了呢! 望着画卷里,御美加拉满一干人等仇恨值的模样。 雾枝子不引以为耻,反而跃跃欲试。 嘻嘻,今天这个第三者我当定了,dk二人组是吧,不让我知道的过去是吧,好好玩哦。(苍蝇搓手) 当羂索的手下太快乐了,有烂橘子在后面撑腰真是太爽喽!她在现实里被羂索和烂橘子欺压,完全不影响她在 模拟世界的体验。至于推翻羂索、向世界揭露他的秘密什么的…… 雾枝子:快收声,等我享受完了再说……当双面间谍什么的! 她的快乐是寂寞的,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 外界却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 废墟深处。 法子的身躯、因咒灵的意识沉没于模拟空间内,依旧呈现出「深昏睡」的状态。 眼见蓝发咒灵面色不虞,仿佛下一刻就要大打出手。 狗卷棘一低头,强行忍耐下喉间腥甜,调整呼吸,折身将无意识的女孩抱起在怀中。 “吹、飞。” 沙哑的嗓音仿佛两块树皮在摩擦,已没有了少年的清越感,短促的两字好似用尽了他的全部气力。 在同一时间,对面人果然发起了进攻。 无形的气流涌起,吹翻对方似触手般突刺过来的双手,真人一击不中,在空中的手臂果断化作绳索,攀住旁边裸露的钢筋。 他可以自由改变灵魂形状,从而捏造肉.体,此刻背脊低伏,一对透明、仿佛蜻蜓的翅膀,就随着他压下脊背的动作,从衣衫中忽而探了出来。 凭借振翅,真人硬生生改变了方向,缠着银发少年所在之地,极速俯冲而下—— 蓝色的发丝于空中翻飞,露出他带着阴冷笑容的脸。 “咒言师我也遇到过几个,这么想碍事的话,就先把你变成哑巴好了!” 黑蓝色的咒力如波纹般,在他拳头上扩散开来,那是融合了「无为转变」的一击,只需要通过触碰,便能达到改造人类的目的。 末世的半年来,真人对自己术式的实验研究已臻化境,这一击只要打中,眼前的银发少年便失去了站在这里的、作为人的资格。 他要把他变成蚯蚓、蜱虫!看他再怎么说话! ——击中即死。 狗卷棘紫色的眼瞳陡然紧缩,真人的术式早在末日之前就公开了,当下危机感如针般锁定他的皮肤,一阵超越灵魂的阴寒侵袭而来。 “滚……” 颤抖着,在足以扭曲人面部表情的疼痛中,数次尝试使得声带终于重新震颤,伴随短促的音节吐出,一阵无形的命令被传达而出。 随之而来的,银发少年的嗓子彻底失声,血液亦顺着唇角溢出。 戛然而止的咒言,只造成了对方身体的一瞬停顿。 但就趁着这一瞬罅隙,狗卷棘深提口气,像要将流失的血液和氧气一起吸回去似的,抱着黑发少女如脱兔般往外窜去—— 一个滑铲,他矮身扎进坍塌所造成的三角区内,起身往光亮的地方疾驰而走。 打不过的。 绝对打不赢,只有逃跑才有生机,他要保护这女孩,绝对……不要再有人死了。 等离开三角区,眼前豁然开朗,地铁站被破坏,整个成为了巨大的天坑,就仿佛蚁穴被人掀开了屋顶。 疏朗的月光从头顶 倾泻而下,照耀眼前一切清晰无比,夜幕之下,断壁残垣间铺满了人类的尸骸,血泊中,还有几头巨型咒灵正在分食地上这来之不易的自助餐。 当听到这边动静,它们纷纷咧开血淋淋的嘴巴,低头望过来。 银发少年蹭着墙体,刚一站直,身形忽地又佝偻下去,自他胸腔中爆发出剧烈的咳嗽。 即使已在第一时间别开脑袋,但仍旧有血溅落在黑发少女颊边。 ——猩红的血珠挂在她皎洁如玉兰花的肌肤上,衬托少女甜美的睡颜珍贵无比,当她靠在狗卷棘怀里,脸颊就挨着他的胸膛。 …… 咳嗽慢慢停止了。 狗卷棘捂嘴的手还停在半空,眼珠向下,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时,紫色的瞳孔渐渐涣散,变得朦胧。 他伸手,缓缓……揩掉了女孩脸上的血痕。 伴随血珠抹去,少年的眼神也随之坚定。 他尝试着迈出一步,身形便是一晃,银白的碎发下,抿起的双唇因失血而变得苍白。 他本来就不是体术型术士,此刻更是旧伤添新伤,就算是铁人也坚持不住了。 但是不行。 跑,必须跑起来……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轰隆—— 发觉到两人存在,周围的咒灵们嘶吼一声,便如嗅到血味的鲨鱼般,纷纷丢开手中的东西,四肢并用着蜂拥而至,场面一时颇为恐怖。 这里的居民多半都撤走了,期盼有人回来搭把手也是天方夜谭。 狗卷棘手背擦过唇角的鲜血,稳定重心,他望着破败的夜景,抬步、正打算随便选一个方向逃离。 耳边忽传来一道健气的呼唤。 “棘君,走这边!” 一道白色身影蓦然冲出在倒塌的路灯下,身着四队制服的刺猬头少年禅院兰太,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正炯炯有神地望着他们。 他身上同样有伤,风尘仆仆的模样,明显是特意找回来的。 “吼——?_[(” 听到动静,一头离得最近的剑鱼形咒灵,一个猛子扎了过来,速度之快,瞬息便可看到它口中不断放大的三角形尖牙。 禅院兰太凝目,立刻向前平伸出双手,他的每一根手指在空中摊开,宛如触碰到了冥冥中的禁制之力。 “棘君!!” 随着他暴喝出声,一双巨大的眼睛倏忽张开在了剑鱼咒灵身后,那直勾勾的注目仿佛定格了咒灵所在的时空,使它仍保持着冲刺的姿势,只有一双死白的鱼眼能够转动。 是兰太的生得术式。 狗卷棘无暇思索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了。 四处是虎视眈眈的诅咒,生死只在须臾,他一咬牙,足尖发力,抱着怀中少女往前狂奔而去—— 就在他离开当前位置的下一秒,一把散发出凛然钢色的镰刀悄然而至,堪堪擦着狗卷的发梢而过。 真人那张戏谑的脸出现在镰刀后 ,一击不中,他赤·裸的双足上冒出红褐色的绒毛,一条锥形的尾巴自上垂落而下。 待到双脚完全变成袋鼠的构造,不过短短几息间,蓝发咒灵凭借惊人的弹跳力,似箭矢般爆射而出。 他在空中挥舞镰刀,眼睛亮得惊人,沉迷追杀游戏的脸上,竟然有种孩子般的天真无邪,极致的杀机飘然而至,直取狗卷棘的后颈。 “小心!” 禅院兰太吓得手势一松,就要来帮忙。 是时,更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雨燕般冲出,卷携疾风之势,重重坠于真人的攻势上,刀剑碰撞发出极为刺耳的咔嚓声。 随后,便是一段足以写进武士道书本的经典打斗。 一黑一蓝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不时靠近、不时分离,在一秒内、他们挥刀了数百次,刀刃碰撞了数百次,你却无法捕捉到任何痕迹。 只有无形的刀风从间隙中吹出,炫目刀光中,地面上的碎石残渣尽数被掀飞开去。 狗卷棘不敢回头,憋着一口气冲出数十米远,直至完全远离战场,来到禅院兰太身前。 刺猬头少年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后方的战斗,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少当主!” 他一语、道出了来者的身份。 救他们的人……竟然是禅院直哉。 那个在大佛领域里,恨不得他们一人一脚,然后自己逃跑的禅院直哉?! · 纵使再不想承认,当战局渐缓,交战两人的模样也渐渐能被肉眼捕捉,金发青年那挡在他们面前的熟悉背影,坐实了兰太的那声称呼,坐实了他的身份。 持有「投射咒法」的禅院直哉,跟他父亲直毘人一般,放在一级咒术师当中也有着相当不俗的速度,而本身就是特别一级的他,在战斗方面,亦有其过人之处。 这场战斗的前期,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也可以说是相当惨烈。 伴随刀剑折断的声音,战场的烟雾散去。 金发青年的身影极速倒退,整个人砰的一声,向后砸入废墟的碎石堆中,生死不知。 而在他们对面,真人正带着一种奇妙的、茫然的怔色,呆呆站在空地上,他愣了片刻,伸手,像是要检查什么。 噗嗤—— 一声清脆的撕裂音,就在此时响起,下一刻,从他的手脚连接处喷涌出大量的血液,他的整个人四分五裂,失去了双足支撑的蓝发青年,很快就仿佛散架的木偶般狠狠砸落在地。 “……” 血液逆流,呼吸也变得急促。 真人脸上茫然的表情很快化为愤恨,他如恶鬼般猛地瞪视向金发青年落地的方向。 化作人棍的躯干在缓慢生长、恢复着,这种痛苦他已经好久不曾品尝过了。 “你这疯子……” 碎石堆中,禅院直哉挣扎着爬了出来。 很明显,在刚才的战斗中,即使速度够快,他还是中招了,无为转变使得他的半边脸都毁了,血肉模糊,甚至隐隐可见其下森然的白骨。 他咧着嘴呵呵笑着。 这样笑着笑着,青年忽又啐出一口血水,他拄着断刀,当他完全站直了,抬起的那张恐怖的脸上,表情也变得阴狠无比。 “妈的,你想动的,可是老子的妹妹!!” 再度,发动攻势。 …… 真人先是一愣,脑子也是嗡嗡一响,他嘴角上扬、上扬,直至露出苍白的臼齿,猩红的牙龈,原本清秀的面孔也随之变得扭曲、狰狞。 “……那他妈也是我的姐姐——!!” 每一个字都是一根淬毒的针,狠狠地钉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6-2201:09:30~2023-06-2301:0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程20瓶;我要当琴酒的狗7瓶;扶弱5瓶;就好这一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6 章 一来就看到…… 滴滴,滴滴,醒一醒。 你弟弟发疯了,要嘎了你的马甲,速度上线救一下。 · 咒灵还沉迷在模拟中不可自拔,乍听到这个声音,她一个激灵、猛地惊醒了。 顶着鸡窝头,雾枝子迷迷糊糊爬起来,表示,发生什么事了? 刚在模拟世界里的进展,简直超乎咒灵想象——御美加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顶着烂橘子的减益buff和五条悟的负好感,硬是在高专站稳了脚跟。 不知是不是主母临终前那番“血脉相连”言论,令他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羂索对没爸没妈的小可怜孙女明显变重视起来了。 在接下来的模拟中,基本都是枯燥的训练。 作为加茂嫡女、兼半个未来家主,御美加成了羂索在咒术界投入精力最多的牌。 她的「破妄术法」作为辅助,搭配高攻术士简直绝杀,加之有羂索在背后操盘,不说事事遂顺,起码眼下,她的目标基本都能达成。 抱歉,有后台是真的能够为所欲为啊。 天下最恶诅咒师是她爷,烂橘子高层是她的三好上司,大半个加茂基本都在她掌握当中,等日后和宪纪成婚,她再反手一脚把他踹了上位,就是实至名归的加茂当主了。 ……当上御三家的家主,模拟这不就通关了嘛。 如果这世界是一本书,雾枝子心里都已经想好了,叫什么《近战法师》啊,就叫《羂索回战》! 没错啊,这世界绝对是一本以羂索为主角的垃圾无脑爽文,垃圾到一旦和羂索沾亲带故,她就立马从路边呕吐物升级到了地球l至尊vip,开启一路躺赢的美丽人生。 雾枝子:我可太喜欢当小脑花啦!! 但……这样一来,问题也来了,她如果真成了反派的孙女,这种模拟结局投射到现实当中—— 真的没关系吗?那岂不是雪上加霜吗?世界要归谁来救啊? 咒灵摸了下刚才都要翘到天上去的鼻子,小脑瓜子嗡地宕机了。 就在这个时候,模拟空间内忽而泛起红光,她盯着仍在滚动的屏幕,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踢了出去,从模拟器上掉线了。 「2007年8月,星浆体事件已过去一年,九岁的你友爱同学,和同学各种意义地“打”成一片,成功升至高专三年级。 在五条悟大喊黑幕的背景中,在不知道多少年的学园周年庆典上,你斩获了高专最佳学生荣誉奖章。 同年,秉持不破不立的原则,你和九十九由基轮番上阵,把夏油杰搞破防了。 如现实轨迹一般,学弟灰原的逝世又加重了夏油对所谓“正论”的质疑。 9月,夜,暴雨,衬衫上血淋淋的夏油杰冷不丁出现在你窗外,问你要不要做他的家人,同他一起走。 你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户盯着他片刻,以喝了牛奶就要睡美容觉,熬夜影响小孩子长身体的理由, 委婉拒绝了他。 雷光一闪,夏油杰望着你,没说什么,只是很温柔、又很无奈、疲惫地露出一个笑容。 ?本作者慕光翼提醒您最全的《爱之恶魔模拟器》尽在[],域名[( 他转身消失在了雨里。 几日后。 巨大恶劣事件传出,特级咒术师夏油使用术式残忍杀害了114名村民,根据咒术规定第9条,将其判定为诅咒师,并处以死刑。 会议中,高层谈及你和他的同窗友谊,你果断跳反,跟其划开界限,表示作咒术师的,就是要和诅咒师不死不休! 等你见到夏油悟,必定第一时间打爆他的狗头。 五条悟:……夏、夏油悟? 会议结束后,某五条神子在转角处拦住你,单方面嘲笑你这连人名字都记不住的家伙,就是高层的狗腿子,光只会说漂亮话的小烂橘子。 是夜,你在自己半米厚的记仇本上,深深记下了五条杰的名字。 10月,寻找夏油悟的踪迹,无果。 11月,寻找夏油悟的踪迹,无果。 打听到了对方似乎以武力强行接管了盘星教。 12月24日,和硝子逛街时,跟夏油悟在街头狭路相逢了,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假,赶在五条杰抵达前,你果断拔刀,飞掠过人群,抢先朝夏油发起了进攻…… 「破妄术法」能令你在一瞬间,洞悉到对方身上一共一百二十八处的破绽,你与夏油的实力差距,使他足以忽略自身前一百二十七处破绽。 那么。 还剩下唯一一处破绽。」 「当五条悟的脚踏上新宿街道那一刹那,一切已无法挽回,在神子那双的婴儿蓝眼瞳的注目下,你……」 …… 「滴……」 「检测模拟环境发生改变,三秒后,将强制申请切换至实时副本,请操控马甲“乙骨忧姬”,前往现实世界解除当前危机。 接下来将进入长时间离线环节,三、二…… 强制弹出完毕,已开启挂机服务。」 「现在是: 2019/04/08,01:22。 东京原六本木区旧址,天气阴,4~14°C,东南风。 前方有特级咒灵通过,3点过后局部地区有降雨,并伴随暴风和低温,请携带雨具,注意保温及出行安全。」 —— 雾枝子一出来,就看到真人在打人。 她像是在转轮里跑得好好的仓鼠,突然就被踹出来了。 “踏马倒是告诉我后续啊,我和小眼睛到底谁赢谁输啊!” 她七荤八素、晕晕乎乎地从冰凉的地面爬、不对,是从女人香香软软的怀里爬…… ? 雾枝子一下子头也不晕了,她抬头望过去,发现自己正柔弱地靠在一位身着巫女服的少女怀里。 环顾四周,此处明显不再是冷冰冰的实验室,夜幕下,两人所藏身的地方,是一处被从中一分为二的废弃大楼在外所伸出的平台。 往下看,下方便是已经成了天坑的四队据点。 两人靠得很近,此刻见她睁开双眸,巫女忙将手指抵在唇上,朝雾枝子比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 凝眸中,很明显可以注意到,巫女鼻梁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这伤痕,为其清秀的脸增添了两份不羁。 “你终于醒了……” 话是压低嗓音说出来的,语气中颇有种重重松了口气的感觉。 说罢,顺着她紧张的视线,雾枝子往天坑方向看过去—— 一低头,就看到真人把禅院直哉在地上踩,手里还抓着法子的衣领。 硬了,拳头硬了。 再远一点,狗卷和兰太奄奄倒在一旁,似乎都被真人打得够呛。 天哪,这是什么美式霸凌现场…… 不对不对,雾枝子在心里疯狂摇头,这是什么地狱绘卷啊! 在她模拟的这段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臭弟弟会在这里,手里还掐着她马甲2的脖子?? 她回想被踢出模拟空间前、耳边的提示音,再伸出手,看着自己腕上因长久佩戴镣·铐所留下的印子,颅内电光一闪,终于串联起了事情的全部。 在模拟期间,法子有危险了。 作为主马甲,她一旦用法子的身体苏醒,模拟立马就会中断失败,迫不得已,系统把她踹到了忧姬身上,要让她速速救场,把法子从真人的魔爪中救出来,以保证模拟能顺利进行下去。 颅内风暴一番,雾枝子终于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此刻身旁忽有脚步声落下。 她警惕地循声望去。 那名令人眼熟的金发混血帅哥,一面往自己的武器柴刀上缠着绷带,一面从阴影中走出,挡在了她们面前。 ——雾枝子听到身边的少女喊了他一声“七海”。 他穿蓝色衬衫,外面套卡其色马甲,黄色波点领带,是再外罩一件西装外套、就能立马拎包飞往国外开会的装扮。 铂金色短发三七分,用发蜡固定过,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 七海建人深深俯瞰脚下的废弃都市。 “三分钟后,我会在这里设下只进不出的帐,直到里面的咒灵清理干净,在此之前,你可以走。” 雾枝子:嗯……美女,他叫你走。 她看了眼身边的歌姬。 歌姬从她睿智的眼神看出了她的心里话。 “……是在说你。” 雾枝子:“……” “这里还不需要小孩子工作,这是靠谱成年人的经验之谈。” 金发青年已缠完最后一根绷带,也摘下了手腕上的传讯器,屏蔽掉定位系统,以及高层的通讯通道后,深邃眼窝下,他的眼瞳晦暗不定。 为幸存者牺牲掉他的命,可以;牺牲掉未成年的孩子的命,七海建人做不到。 在来这里之前,他早就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他无法袖手旁观,让乙骨忧姬代替忧太这一点,就是一件彻头彻尾的蠢事,全人类的存活从来都不该由一个小孩子负责。 雾枝子啊了一声,默默流下两条宽面条泪,心想,这位184的混血帅哥好心人,感谢你的好意,但那踏马的逆子手上拿着的,可踏马的是老娘最好看的马甲!! 颜值220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7 章 痛打臭弟弟 即使不是为了任务,为了自己颜值220的马甲,咒灵也不得不出手。 那么首先…… 从美女姐姐怀里抬眸,雾枝子看向头顶不断旋转着的猩红漩涡。 漩涡中的每一颗巨大的眼珠,也在向下凝望着她,每一颗都散发出柔和的辉光。 雾枝子心道。 要让夜幕落下,使世界回归原始的黑暗,一切……就先从关灯开始吧。 —— 将孜孜不倦、扑咬过来的黄毛疯狗再一次踹飞,再差使周围的无脑咒灵、将咒言师和大眼睛解决掉。 真人总算如愿摸到了黑发少女的衣领。 于几人目眦尽裂的瞪视中,真人又狠狠踩了黄毛一脚,这才得意地将手贴到了少女的脖颈上。 手指逐渐收拢,他脸上放大开来的笑容是真心实意的。 对方如提线木偶般昏睡,当他掐住她的喉咙,将其带离地面,那张美如辉夜姬的小脸、也只是因为缺氧而染上淡淡绯红——作用力下,她的头颅往后仰,展露在月光下的神情如此平静柔和,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如果不是还感受得到平缓的鼻息,简直就像早就死去多时了。 但想象中的那种快感,却并没有很强烈。 他的愉悦渐渐凝固。 伤害一个不会给出任何回应的人类,甚至令真人感到索然无味。 但是讨厌还是存在。 比讨厌还讨厌,只要想着,这个世上仍旧留存着「爱」的痕迹,憎恨的咒灵便感到一阵强烈的膈应。 “死吧。” 为了他,为了姐姐。 在这股情绪的胁迫下,他覆盖在少女脖颈的手指上重新燃起蓝黑色的火焰,真人发动术式,想要就此扭曲掉掌下的躯体。 …… 片刻,预想中变化成丑陋肉块的画面却没有发生。 掌中,黑发少女仍旧静静闭着眼眸。 真人神色终于发生改变,他将咒力沉进对方体内,去感受并触摸对方的灵魂,手上却是一空。 没有了,这具身躯里竟然什么都没有,一个活着的人却没有灵魂……继而,他愕然发觉,刚才那股令他在意的姐姐的气息—— 也消散不见了。 —————— 在七海建人、庵歌姬诧异的注目下,平台之上,黑发少女手掌撑地,摇晃着站了起来。 她微仰着头,面容沉浸在黑暗中,唯有一双黑蓝色的眼瞳似星子般,静默地闪烁着。 月光在她鼻翼和眼窝处扫出阴影,苍白的唇向下抿成一条冷淡的弧线。 仔细去看她,无论是下垂的眼尾还是浓密的睫羽,甚至连眼底的青黑都和乙骨忧太完全一致,然而那伶仃的下颌弧度,明显兼具了女性的柔和,绝不会使人错认她的性别。 「乙骨忧姬」只是看着他们,眉眼间就有种天然的厌世感。 倒退回原始世界的天地一片 空旷,月亮在她身后安静地悬挂。 她并不说话,于是七海与歌姬都没有说话。 不由分说被咒术总监部关进牢里接受人格重塑,又被所谓天下大义逼迫着摈弃自我,扮演自己死去的哥哥。 这将近半年的精神折磨足以逼疯任何一个身心健全的成年人,又岂是一句“你可以走”,就能冰释前嫌的。 即使现在她突然倒戈,说要杀了他们,两人也并不感觉奇怪。 但她没有。 “三分钟后,我会解决一切。??[” 良久,她说道,用截然相反的冰冷语调复述了一遍七海的话。 两人静静听。 “此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帮你们,你们把哥哥还给我。” 这不是商量,在她说话时,一个惨白的阴影由小及大,正从她身后的黑暗里渐渐浮现而出—— 乙骨忧姬从侧方一步迈出,自她脚底,如同慢动作般,黏稠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咒力,如黑水朝四面八方溢出。 当咒力蔓延到整个高楼。 众人所处的整个高空平台轰然碎裂。 地板飞速崩碎开裂,歌姬与七海只来得及对视一眼,便在脚下的失重感下各自分开,去寻找能够安全落地的碎块。 在重力牵引下,两人向下沉去,而在摇晃着下沉的视野当中,他们只看到了越升越高的黑发少女。 她往高空上去,恍惚中,人们似乎看到她的怀里,像是抱了一个蓝裙子褐色长发的小姑娘,小姑娘的手紧紧抓着乙骨忧姬的衣服,同她一起俯瞰底下的街区。 那女孩的容貌一片模糊,仿佛隐约在扭曲的浓雾当中,只有下唇一颗小痣、楚楚动人。 当诅咒女王,已化为怪物的里香,在月下舒展出可怖的本体。 抵达高空之上的忧姬,也向天上的漩涡伸出了手。 2019/04/08,01:35。 原六本木旧址,经过将近大半夜的战斗,诅咒和人类的鲜血洒满大地,曾经人声鼎沸的幸存者据点一片空寂,如今只剩下面目狰狞的诅咒在街道上徘徊着。 幸存下来的咒术师们或藏身起来,或仍和诅咒陷入胶着的苦战当中,不可脱身。 久久等不到支援,电台另一头又始终是假大空的官方辞令,死气和绝望在这片城市上空渐渐蔓延开来。 人类真的要完了吗? 坚持了这么久,他们只能到这里了吗? 信念的动摇是致命的,随着时间推移,不知道今夜有多少人,面对着气势汹汹张开獠牙的诅咒,颓然放下了手里用来对抗的武器。 当夜色四合,又一具新鲜的人类尸体轰然倒地。 眼泪、鲜血,在这个被绝望的嚎叫所充斥的夜晚,一声轰然巨响砸落而下,地面在震颤,超越了刚才的一切打斗声。 无论是人还是诅咒,这片大地上所有能喘气的生物,如同受到牵引般、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距离 地面八百米处高空,有个白色的身影在冉冉升起。 不远处,正浴血赶来的伏黑惠一行人看到了,地上艰难睁开双眼的狗卷棘看到了,正在疑惑为何有人没有灵魂的真人,同样也看到了。 ?想看慕光翼写的《爱之恶魔模拟器》第 87 章 痛打臭弟弟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他甚至隐约感受到了。 跟他距离八百米的高空,对方的视线超越了一切,是直直落在了他的身上的。 当两人目光对接,忧姬高举的手掌也在天空轻轻一抹。 远方,似乎传来了悠远而稚气的哭啼,似鲸鸣,又似孩童哭泣。 下一刻,所有人头顶,自打末世以来,半年未曾改变的血肉漩涡开始了逆方向转动,每到逢魔时刻便会翕张开的眼珠,此刻却一个接一个闭合。 伴随这些取代星辰的眼球合拢,笼罩这个世界的暗红色光线逐渐稀薄,给予地球的诡异磁场也随之消失。 ——咒力浓度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在下降,磁场给的加持飞快衰减。 本来横行霸道的诅咒们赫然发觉,末日以来,那种源源不断在加强自身的力量正尽数被抽离开去。 最直观地表现为,特级诅咒下降为一级,一级下降成二级,有新生不久的诅咒甚至当着它们的面化为了空气。 这一切的一切,毫无疑问都和天上的人有关,她通过某种特殊能力接管了化为咒力污染源头的「爱」。 她关闭了失控的「百兽母胎」! 轻而易举得好像关上一盏故障的电灯。 世界沉入永夜,比黑更黑的夜色如朦胧帘幕般落下,挡住了世界的窗子。 大家看着头顶的那道身影,脑子在颤抖。 一瞬间,梦回半年前的涩谷。 · 当头顶的漩涡开始转动。 真人像是一只暴怒的狮子,看着她。 他的眼瞳改变,原本圆溜溜的瞳仁,在黑暗中如蛇、如猫般竖起, 黑暗的侵袭瞬间消散,他看清了那张陌生的脸。 而当世界重新清晰时,真人耳尖微动,身旁仿佛一阵风过,随后他只觉双臂一凉,随后一阵剧烈的疼痛侵蚀而来。 在他身前,被他箍住脖颈的人偶少女无声委顿在地,跟着她一起啪嗒落在地上的、真人定睛看去—— 是两条熟悉的臂膀。 啊,又是他的手。 为什么要说又? 原本悬浮于高空的白衣少女已不在原处,黑暗的天幕宛如吸扯走了所有的光线,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至暗。 但当他一回过头,乙骨忧姬就在他身后半步远的位置,扭头静静看着他。 夜风中,漆色的碎发轻柔地飘摇,扫过少女清俊的眉宇,那双无机质的黑蓝色眼瞳中,沉淀着碎发凌乱的剪影,正以一种看死人般冷冷看着真人。 真人死死盯着这张陌生的脸,他甚至都回想不起来,忘记了自己就在不久前亲手杀死了这个女孩的同胞兄弟。 很快,寂静就被打破。 一双 惨白又异常细长的手自少女身侧的黑暗中缓缓伸出,先是尖锐的指甲,再是线条嶙峋的指节,直至双手完全探出。 那极缓慢的动作,真人却发觉……自己竟然无法躲开。 就仿佛抓住一只老鼠,森白的怪物从黑暗的沼泽中完全泅出,双手狠狠收拢,将失去双臂的蓝发青年死死抓住在掌中。 血肉变形,骨骼哀鸣,利爪合拢,掌中人瞬间不成人形,被活活捏成一滩肉泥。 “是你!是你是你是你!!!” “就是你害得忧太不理里香的——!!!” 自那庞大的恐怖躯壳中爆发出了小女孩尖锐的啼泣,诅咒的女王尤不解气,将其掷于远处的地面,扑过去疯狂撕扯着地上的残躯。 满头触手随之飞舞,她咒力的能量在地面上留下数道深可见底的沟壑。 眼球、内脏、血肉向四周横飞而去,将里香弄得湿漉漉血淋淋的。 雾枝子毫无触动,反而感到她特别特别可爱。 像是在撕咬讨厌玩偶的可爱小狗。 在女孩的咆哮声里,她似有所觉,侧身望向马路边的排水管道。 从下水道里,一块白肉如面团似的升起,又在空中扭曲成了人的形状。 牙齿、骨头、头发。 死里逃生、只剩下半个的真人赤·裸裸跪在污水当中。 剩余的躯体显然不够他完全塑形的,他的五指连在一起,双腿像面条般扭曲,脸上更是白板一样空白。 只有一张猩红的嘴巴,在笑着。 “感谢你……” 他以一种似哭似笑的声音嘻嘻着。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6-2407:28:50~2023-06-2519:3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基30瓶;就好这一口、我是桃花妖的狗TOT、枳亓矜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8 章 姐弟相残 为什么什么人都能够跟他姐姐扯上关系?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出现在白衣少女身上,真人的表情十分古怪。 凭什么? 等这个念头闪过了,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妈的,好痛啊……” 快到他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不管是研究还是其他,比起那些自诩聪明、汲汲营营的蚁类,他才是真正有智慧的人。 为什么随便来个人都能胡乱把他痛打一通? 他比他们努力得多,也获得的多,他分明已经很强了。 下水道上,勉强能看出来人样的蓝发咒灵口中发出嗬嗬的笑声,垂落的长发下,眼皮掀开,他的两颗异色眼瞳鼓胀、生长而出,从上方缓慢转动至正确的位置上,细长的瞳孔逐渐有了焦距,正不正常地微微痉挛着。 说话间,他的身体也在凝实。 流畅的肌肉均匀覆盖在苍白的躯体上,真人的脸蛋有点幼稚,线条柔和,是某种意义上的童颜。 很多人看他的第一印象、都觉得是个清秀的美男子,等他脱了衣服才发觉竟然是童颜巨x。 看自己弟弟一点点长成美男子是个奇妙、而富有成就感的过程,雾枝子以前也这么想,但现在她不觉得了。 她不这样觉得了。 “里香。” 和她互通心意,在被呼唤的一刹那,满脸鲜血的诅咒女王扭过头,当她看到从另一端下水道逃出的蓝发咒灵,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被这个人愚弄了。 自声带间传出了不悦的嘶吼,她张开生满利齿的猩红巨口,一跃而起,朝向真人逃脱的方向扑咬过去—— 但在此之前,真人已从口中呕出几个黄黄绿绿的小人,一抬手,朝向里香的方向砸去,自己则撑地而起。 他的手臂化作刀刃的形状,整个人宛如拉满的弓弦上悬而未发的箭矢。 当里香离开原处,蓝发咒灵也朝另一个方向拔地而起,水蓝色的长发被风吹着摇拽至身后,他盛满扭曲笑容的眼瞳弯成月牙,刀刃直指雾枝子的心口。 他在瞬息间便判断出了一人一咒灵的战斗方式,洞察到、只要优先解决掉这个陌生的黑发少女,胜利的天平自然会倾斜到自己这边来。 ——毕竟,真人自打“开窍”过后,就一直很聪明,他总是如饥似渴地学习人类社会的构成,用于充实自己。 他的脑子里装着雾枝子所不能了解的一切,那些东西太多、也太好了,以至于他脑子里再没有其他空闲的位置留给姐姐了。 黑暗里,「乙骨忧姬」的瞳眸闪烁着细碎的水光。 她不闪不避,只伸出手,黑蓝色的咒力如电弧般在空中跃动、结网,网中,一把由咒力组构而成的白色扩音器就此形成。 如果有京都校的学生在这里,立马就能认识到,她使用的是名为「筑构术式」的术式,在真依手里,原本只能够做出子弹的术法此刻却造出了超越子弹本身数倍 的咒具,可见使用者的本领之高深。 忧姬稍稍低头,靠近喇叭口,目光只是盯着真人的方向,她轻轻张口。 四周溢散无序的咒力化作禁制,于狗卷无可比拟的震惊中,随着她的声音膨胀开去,吹动她满头碎发摇曳不定。 “去死(死ね)——” 被术式效果垂直笼罩的真人顿感汗毛乍起,身体不受支配地开始扭曲,身上的每一块血肉,都仿佛有了自己思想,像要挣脱皮肤的束缚,溢散开去。 他好不容易恢复的脸再度扭曲,当机立断之下,真人挤出体内所有咒力,调配所有能够支配的躯干准备逃离。 于是,他的头颅上出现了两张不同的面孔,两张脸向两个方向相互撕扯,脖子、肩臂,一个比原先更小的孩子形体,从真人的体内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噗嗤。 而在他逃走的一瞬,身后的肉·体瞬间化为一团血花,在空中迸溅开来。 这一切说起来漫长,实则只发生在短短两息间。 第一息,忧姬语音落下,术式发动;第二息,真人舍弃受到术式影响的躯干,逃离成功。 而第三息,里香一爪解决掉了碍事的改造人,愤怒地朝向这边。 “不准伤害忧太!!!!” 她的咆哮响彻黑夜,又经由风声,传递到了废墟的每一处偏僻角落。 场中人的身份也由此揭晓,正是人们苦苦期待的“乙骨忧太”! —————— 磁场破坏,全体咒灵实力衰减,如今“乙骨忧太”的援助,更无疑是往散落各处街道的幸存者心里,打了一剂强心剂! 援军已经赶到,只要有乙骨在,他们就还能活! 望着远处诅咒女王那高大的身躯,所有人心中已燃起胜利的火苗,在激昂的情绪加成下,咒力甚至有了新的波动,此刻,鼓起勇气重新搏杀,甚至反杀咒灵的咒术师不计其数。 这就是精神支柱的力量,这就是为何高层将乙骨忧太看得如此重要的缘故。 就像泡沫经济时代,立本人民创造出特摄剧中最经典的奥特曼形象,并在每一集片尾都为人民留下了奥特曼终究会打败怪兽的理念,以在绝境中鼓舞人心——越是汹涌的洋流,就越需要有举持火把的人在前引导,指引他们上岸。 无论是忧太还是奥特曼,他并不是一个人,而更像是一个象征着希望的精神符号。 六本木区的幸存者们迅速向深处汇集,想要尽快赶往他们的救世主身边。 只有狗卷知道不是。 他和兰太在刚才的战斗中被咒灵所伤,此刻只能躲在战场外围远远观看,兰太正一边抹泪,一边在为重伤昏迷的禅院大少爷止血——金发青年双眸紧闭,再没有刚登场时那副神气飞扬的精神气了,他的半边脸血肉模糊,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俨然是活不了了。 ——在神秘少女砍了真人的臂膀时,禅院直哉就趁机将昏睡的黑发少女救了下来,甚至在昏迷 前,挡在她身前,避免她遭受战斗波及。 他本来已中了无为转变,这下更加重了自己的伤势。 狗卷从前认为他很没礼貌、很恶心,但他救了自己要保护的人,又快死了,狗卷也就没那么反感了。 心想:他这样的人,也能够为别人而死,或许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当他低头,黑发绿瞳的人偶少女就沉睡在他怀里。 狗卷棘心中微动,不由抬头看了一眼黑暗中正缠斗着的人影。 那个被里香称作“忧太”的人,那个才在刚才使用过他的咒言术的少女。 不知为何,她们给他的感觉好像。 一样陌生,一样强大,一样的神秘,一样的……突兀出现在了这个诡异的夜晚。 仿佛横空出世。 —— 肉·体撞击在倒塌的建筑群中,发出连绵的数声坍塌声。 真人就仿佛皮球,在里香狂暴的攻势下只能疲于奔命,但他又像是滑溜溜的鱼一般,每次又都能够险险逃脱。 这半年来的时间,给予他足够的成长空间,比起涩谷时候,眼下的他俨然强了数倍不止。 烟尘中,蓝发青年再一次晃晃悠悠站起,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唇角的血,满是缝合线脸上带着饶有兴趣的笑容。 “你刚才用的那招是什么?「新·阴流」?他们的最后一个继承人我早就杀死了,你是从哪里学到的?” “你的术式也是模仿?你是那个忧太的谁?你们有两张好像的脸哦……他死的时候我有认真确认过哦。” 不算「筑构术式」和「咒言术」。 就连先前黑发少女的浮空飞起,也是「付丧操术」的效果,不过作用对象从扫把,改为了里香而已。 他装疯卖傻地笑着,又往前走了一步,问道。 “不如让我来猜猜你到底会多少种术式?现在这样……” 真人慢条斯理地说完后半句,血淋淋的脸上笑容在扩大,笑得看不见眼睛,就连睫羽也□□涸的血液打湿了,黏稠地粘在一起。 “就已经是极限了吧。” · 无论从哪种角度看,这场战斗蓝发咒灵都处于下风。 但当他开口的瞬间,雾枝子就理解到了:他是故意的。 真人在拖延自己和里香的战斗时间,以此来了解她的全部实力,以求最终的一击必杀。 他还是像以往一般,在每一场战斗中积极学习,发掘自己的不足,这就是他生来的天赋,他如果不死,下一次只会变得更强。 ——现在她不奇怪,为什么真人能够杀掉乙骨忧太了。 因为,他现在正打算以相同的方式,来杀掉她—— 在话音落下,真人果然再度欺身纠缠而上,他的速度之快,几乎化为残影,根本看不出来刚才已被拍死过两遍。 狼奔豕突,蛇行虎跑,他的身体在道路上不断变化形状,这一次里香再也难以跟上他的 脚步。 雾枝子已感到胸中的杀意,如烈火烹油般在胸腔中沸腾,此刻产生的任何情绪就像一滴滚烫毒辣的热油,滴溅在哪里,哪里便是一个黑洞。 但莫名,又很悲哀。 · 他们是一对奇怪的双子。 就像真人天生理解不了「爱」一样,雾枝子一样也感受不到「恨」。 最落魄的时候,她被人类最强拍死无数次,无数次又爬起来,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因此对这种狗屎般的人和人生产生仇恨,反而迷茫五条悟为何总是高高在上地支配着呕吐物们的生死,但有一天,在面对自己的失败时,却又表现得无法接受。 八百年前,真人那个时候还是一团看不清样子的黑东西,她也一样、丑到蝇头见了都要干呕两下。 那个时候的日子很不好过,回忆起来却是雾枝子最美好的时光。 前面说了,她在看真人第一眼,就认定了对方是自己的弟弟。 她相信真人也和她一样! 他们的相遇是命定的,有感应的。 要不然为何解释刚诞生的真人,会如此黏着被所有诅咒讨厌的她? 在小的时候,他们就形影不离,相依为命,一旦雾枝子离开他远一点,弟弟都会大喊大叫,每天晚上她半夜醒来,看到弟弟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她,雾枝子心间便一片柔软。 那个时候的生活再困难,她都从未有一刻想要抛下过他。 真人是那么——那么——依赖着她。 有一天,雾枝子一觉醒来却没找到他,一个外地咒术师,受邀来这个偏僻村子除灵,把还在跟别人抢饭吃的真人打得半死——他还小,还不会说话,只会嗷呜大哭。 咒术师看他长得奇怪,打算把他捉回去卖给专门研究特殊咒灵的机构,已经走了好久了,很可能找不回来了,雾枝子那么一个胆小的咒灵,硬是嗅着味道追上去了。 她不会任何攻击技巧,只是一路跟着对方,在那位咒术师和别的诅咒打架的时候,咬着牙把真人救回来了,自己却被咒术师给抓住了。 她让躲在草丛里的真人先走。 真人却不走,只是睁着两只眼睛看着她。 直到几百年后,每每回想起那个时候,雾枝子都想掉两滴金豆豆,对她来说,有人能和自己同生共死,活得再艰难,她也有摸爬滚打的动力。 她以为真人是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她的好了,现在想来,一切却仿佛抛开滤镜,显露出了最丑陋的真实。 那时真人的眼神,包括每天夜里醒来,他在看她的眼神,根本就不是弟弟对姐姐的依恋,那分明是—— 充满食欲与野兽本能的,想要吃掉她的眼神。 ——弟弟的本质是披着咒灵皮的野兽,他只是依照生存的本能活着,守着属于自己的猎物。 在一开始,他就自然而然地把姐姐划分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他对她持有莫大的食欲,恨不能立马吃掉她,偏偏 又杀不了她,就只能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等着她去死。 那时,在那个荒野,她被咒术师提在手上。 他就在草丛下看着她。 他很笨,说不了话,但就是这样的弟弟,却在心里默默模拟了千万遍,姐姐被咒术师杀死的结局。 想象、并期待那一刻的到来,时至今日,八百年过去了,他仍在为了这个目标而不断努力着。 —————— 现在,雾枝子终于品尝到了恨的苦涩。 那如毒液般腐蚀人心的痛苦。 当真人扑过来时,白衣少女一动没动。 但似乎还是怕她有后招,在进入危险距离前,他就谨慎地展开了领域——自闭圆顿里。 匆忙赶来的幸存者们,所看到眼里的便是这样一幕。 无数柔软雪白的手掌如牡丹般层层绽放,又好似水母、触手组成的肉块怪物般在身后蠕动。 蓝发青年摊开双手调控着领域内的每一丝咒力,下·半·身则与其连接,眼中则闪烁着兴奋的、踌躇满志的辉光。 这是只针对乙骨忧姬一人的领域展开。 当领域合上,就连里香暂时也无法从外界给予她支援。 加了必中效果的无为转变,只要是有灵魂的存在,便没有办法抵御。 跟随幸存者们赶来的七海建人,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心脏也仿佛被重重往下一坠,他缓缓闭上眼,为自己的无力 其他人不知道,只有他知道。 曾经的乙骨忧太正是中了这一招。 根据后续对于现场的复原,技术人员在中心基地重现了那场打斗,乙骨是天才,他那时只差一步就可以从内打破领域,但真人比他更快。 现在,真人又要以同样的方式,当着全人类的面来杀死乙骨忧姬了,而他们却依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法阻挡。 · 但当他再度睁开眼,这个世界依旧风平浪静。 真人的领域仅仅持续了2.3秒。 漆黑的咒力场化作一道飓风,贴着地面散开,露出其后的风景。 废墟上,黑发少女仍旧毫发无损地站着,仿佛未曾遭受任何影响。 “只会比你想的更多。” 她说道,算是回答了刚才真人的问题。 在她对面,蓝发青年却突兀地化作一滩奇怪的肉泥,他那模样,才更像是中了「无为转变」后该有的样子。 他轰然倒地,两颗眼珠却还望着少女的脸。 从那扭曲的嘴巴里,迟疑地吐出了一个久违的称呼。 “……姐……姐?” …… 空旷的黑夜里,只有这两字在安静地回响。 —— 在「自闭圆顿里」发动的那2.3s,真人终于如愿以偿,且切切实实触碰到了对方的灵魂。 属于他亲手害死的…… 姐姐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6-2519:32:22~2023-06-2700:5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楠囡20瓶;风吟、Flrid、47006988、哈哈10瓶;CHU楚5瓶;焚棠3瓶;u啊、小黑屋、哈里斯·优步、沐晴、就好这一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9 章 我的人生不需要你了 在这2.3s中,无需接触就可发动的「无为转变」,瞬间触及到了雾枝子的灵魂,但在那瞬间,他的存在、就被暗之恶魔感知到,并将其拖进了地狱,被迫窥见了有关根源恶魔的一角。 无穷无尽的知识,在一刹那涌入进真人的脑海,足以令他高速运转的脑子瞬间宕机。 而雾枝子就趁着这个时机,把手放到了弟弟身上,对他使用了「无为转变」。 真人问她到底会多少种术式。 雾枝子回答说,远比你想象的多。 她没有夸大。 ——暗之恶魔的力量加成,令她在黑暗中全知全能全解,而「乙骨忧姬」的生得术式,也经由黑暗获得提升。 从能够“完美复制他人气息”,变为了“完美复制他人”。 仅仅精简了两个字,带来的改变却天翻地覆。 「筑构术式」「咒言术」「付丧操术」「新·阴流」等等…… 从刚才到现在,她已使用了不下十种生得术式,甚至在之前沟通天上自己的尸体,使其关闭领域,降下黑暗的那一招。 没错。 那是加强版的「咒灵操术」。 某种意义上说,现在的她就是一本术式百科全书。 无论咒灵还是咒术师,黑暗中,一切清晰无比,什么她都能信手拈来。 乙骨忧太能做的,她也能做到,乙骨忧太做不到的,她也能做到。 如果不是没有六眼,她甚至还能开「无下限」。现在的她一个人就是军团,是远超乙骨忧太本身的、当之无愧的救世之主—— ———— 真人果然没有立马死去。 ——他是「无为转变」的持有人,对于灵魂的了解和掌控有一套自己的理解,对于自己的术式、自然也有应对的方法。 化作肉泥的他很快远离,取而代之的,变成了小孩子模样的他又在远处爬了起来。 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水蓝色的长发披散在细嫩的皮肤上,漂亮得仿佛小姑娘似的,他赤着脚从地上爬起来,忽闪着睫羽,叫小雾“姐姐”。 然后他说: “你来了!” 没有愤恨,没有不可置信,那兴高采烈的样子好像幼儿园放学后等待家长来接的小朋友,就仿佛刚才被拍成肉泥的人不是他一样。 雾枝子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转而伸手召唤里香来自己身边。 里香看了眼远处的仇人,又看了看眼前的黑发少女,有些委委屈屈地回到了她身边,黑雾般的尾部摇曳着,如蛇般将雾枝子缠了几圈。 一大滴冰凉的水滴砸落下来,在干裂的土地上留下泪痕,空气中有种潮湿的气味,像是从新翻泥土里、长出来的青草的气息。 天气预报里写到的暴雨就要来临了,阴翳的天空使得此时的黑暗更加密不透风,令人喘不过气。 曾经的一莲托生,现在的宿世仇敌。 这样破败空旷的地方,就像他们两人专属的舞台, 倒塌高楼建筑的剪影是观众,在无声见证着这对奇怪姐弟的对峙。 真人开怀大笑,他从小到大一直很开朗,沮丧这个词在他的人生中,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笑完,他抹着眼角渗出的泪花,慢慢说道:“姐姐,我就猜到你还活着。” 那双异瞳里洋溢着兴奋的辉光,因难以按耐那种狂热,而情不自禁地重复着混乱的语句。 当他抬起头,越过冰冷的空气望向废墟深处的少女,就仿佛注目冬日最后的冰花,黑暗里将要燃尽的焰火。 “我就知道你既然活着,就一定会来的……” 雾枝子抚摸着躁动不安的里香的头,她偏着脸,清俊而轮廓柔和的侧颜在黑暗中隐约。 最初被真人背刺的时候,她很想问他为什么,但现在却没有当时那种心情了。 没能得到她的回复,真人也并不是很失落。 当他不说话,空地上就沉默得可怕,阴云在狂风中时而飘散、时而聚拢,在沉沉浮浮的暗色当中,在看不见彼此的脸的时候,他们仿佛就能够畅所欲言。 他用敌视的目光看了一下里香,末了,好像输了似的,又用那种撒娇似的口吻开口道,“姐姐,干什么不理我?” …… 继而,他的语气又变得和缓,问道: “你变成这样,我都不认识你了,我好好奇嘛,你是用什么方法,在□□死后,仍旧能保持灵魂不灭的?” …… 当又一滴雨砸落在地面,末世的最后一场春雨在黑暗中姗姗来迟,无序的寒风刮了进来,吹动他们的发丝往后飞舞。 真人依旧絮絮叨叨的,说着有关灵魂的话,唯一的听众却始终漫不经心的,在人觉得他的耐心似乎永远也不会耗尽,这场诡异的叙旧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时—— 真人动了。 “你死后这半年我一直记得那天的事情,一切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在雨中,他仿佛情难自制般疾步走来, 凛然的杀机缠绕在狂热的爱里,他每往前一步,身形就又拔高一寸,最终终于恢复到了原先的外形。 “拜托了,姐姐……” 他说着,那道蓝色的身影再度清晰时,他从几步远外,一瞬出现在了雾枝子身旁,依偎在了雾枝子身前,紧紧拽住了她的手腕。 雷光中照亮那张神经质的脸,照亮他秀气的眉宇,亮得瘆人的眼珠子,一刹那,两人呼吸可闻,青年的眼瞳因兴奋在痉挛,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以变调的、近乎鼻音的动情泣音,朝她哭诉道。 “拜托了,求你再让我杀你一次吧。” “只要一次,我或许就能找到答案了!!” 舍弃了「无为转变」,他放在少女后背的那只手已转化为刀刃,并高高举起,但在这最野蛮、最血腥的暴力即将 实施前,黑发少女却偏了偏头。 她从刚才一句话也没说,此刻忽而一动,嘴唇翕张,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本作者慕光翼提醒您《爱之恶魔模拟器》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真人不由屏息聆听—— 她苍白的唇靠近他的耳廓,两人相拥的模样如此温情,那纤细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但是真人,我的人生……已经不需要你了。” 黑暗中,传来了噗嗤一声闷响。 在他的刀锋落下前,就有什么比言语更快的东西,洞穿了他的心脏—— …… 画面仿佛静止了。 只有猩红的血液顺着雾枝子的手指往下滴落,又被雨水带走,她的小臂几乎整个没入真人体内。 ——他本来有机会改变心脏的位置,但他没有,他只是怔怔看着怀里的少女,好似被那句话掠夺走了一切。 表情凝固在脸上,羊水般的雨顺着他的碎发蜿蜒流淌,淌过他挺直的鼻梁,淌过苍白的脸,尖细的下颌,如帘般滴垂向下,最终坠在黑发少女面颊上,连接起两人。 他几度颤抖着开口,几度放弃,气音终于冲破唇齿的门槛,只落下一句不可置信的发问。 “你说什么……” 雾枝子手指一动,扶住他因失血而不断下滑的身体,想要以此借力,将自己的手从他身体里拔出来。 蓝发咒灵却好像不知道痛似的,蓦然惊醒了,见她要走,慌忙便握住她的胳膊,要将她留下来。 “你说什么!你刚才说的什么!!——” 他嘴里咕噜冒血,却仍旧死死拉着姐姐的手,表情着急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她抛下似的。 里香已在他身前暴怒着发出了警告的嘶吼,青年也置若罔闻,他疼得没了气力,歇斯底里,宛如要呕出自己的心,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雾枝子无动于衷。 在看清弟弟的本性后,她已经感觉不到悲伤了,现在有关真人的一切,都无法再伤害到她,即使回想起来,也只是觉得心头发木,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她轻之又轻地捧起真人因疼痛而扭曲落泪的脸,但与其温柔动作相反的是,雾枝子不容他抗拒地,仍旧将自己的手缓缓往外抽了出来—— “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从前都是我跟你讲话,你从来都不听。” 真人拼命想挽留她,仿佛只要这样,两个人还能在一起。 但那只沾满血污的小臂,终究还是缓慢退出了出来,一大滩血也随之溅落而出,雾枝子像是扔掉一件大型垃圾一样,将他留在了原地。 她垂手而立,在黑暗中,在不断向下坠落的雨丝里,看着地上的真人。 “现在我不想说了。” · 雾枝子抬步向外走去。 蓝发青年就从后面挣扎着爬起来,死死抱紧她的腰。 “不行,你不能走,你怎么能抛下我一个人……” 她的身形因之一顿,但很快,雾枝子一点点掰开他的手 ,继续往狗卷棘等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真人的本体被击中了致命之处,在她眼中已经尸体一具。 尸体很快又扑了上来,如牛皮糖般黏着她,尸体的手扒着她,尸体在哭泣,尸体在说话。 它疯了一般,说:“姐姐……姐姐,不许走!不许走!!不要离开我!!” “好痛啊……姐姐,我好痛…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无数次,他摔在泥坑里,又无数次紧紧抓住她的衣摆,真人努力想要挽留住她的脚步,血液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滩血泊,那狼狈而慌忙的样子、再也不见从前的从容不迫。 “雾枝子!!你说过你发过誓不会抛下我的!!” 黑发少女停了下来,心道,怎么这世上唯一一个记得她名字的人,会是这样一个混蛋呢? “滚开。” 她等着识趣地放手,真人却怔怔看着她的侧脸,好像不认识她了,他秀美的脸庞露出了像是被蛰到般的忍痛之色,终于明白了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还记得吗?”他艰难地说:“姐姐……我们刚相遇的时候,有一次……” 被涌到喉头的血梗了一下,雨幕中,青年顿了很久,才继续道:“我一直、一直想杀死你,但是有一次,我被一个外地咒术师抓去了。” 他的情绪莫名高昂起来,仿佛回光返照:“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就要死了,是你……” “我不记得了。” “……” 真人沉默了,像是无法接受自己的这种结局般,难为情的眼泪从眼眶里大滴大滴落下。 雨水不断冲刷而下,他感到自己的生命也随之流逝,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从未了解过的东西,在瓦解着他的内心。 黑发少女没有动,自始至终,曾经那个总是唯唯诺诺跟在他身后的人,到了最后时刻,都未曾回过头看他一眼。 “这些事,我已经不记得了,也不想听。” 那股汹涌的悲痛再也难以压抑,在真人颅内轰然爆开,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再也难以抵挡这股莫名的情绪了。 他再也克制不住地痛哭出声,像是小时候那般,对着离开自己的姐姐大喊大叫。 “我不懂……为什么,我不明白,姐姐,告诉我为什么啊?!” 灵魂可以改变,□□可以破坏,但这份超越一切的心灵的痛楚从何而来? 比死更让他难以接受。 这些话……再难说出口了。 —————————— 雨帘中,黑发少女的身影逐渐出现在人前,而主宰这场灾难的人形咒灵,终于被永远留在了原地。 她往前走,满身是血,濡湿的碎发贴在苍白的肌肤上,一双黑蓝色的眼瞳沉默在阴影下。 “忧太?” 熊猫说。 他们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渴望对方的出现,可当对方真正出现在眼前,他们的灵魂却否认了这一点。 “不……不是忧太。” 几个同期几乎是异口同声般否认了。 只可惜,在这片被末日笼罩的大地上,已经无人在意了。 这微弱的声音也淹没在了雨声当中。 一个人、两个人,越来越多的幸存者越过他们,朝着远处孤零零站着的少女走去。 他们如游魂般飘荡,脸上带着朝圣般的恍惚,那些如门徒般虔诚的身影逐渐盖过了他们的视线。 没有人说话,人们伸出手,像要触摸上帝之子,一切的一切,在雨中都犹如钉在教堂玻璃彩窗下的神圣油画。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难写的一章,不会写真人。 推荐《sweetdreams》《thedr》搭配本章使用,是电锯人的动画配乐。 —— 感谢在2023-06-2700:56:15~2023-06-2923:0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菜70瓶;懒懒到此一游69瓶;黑塔、朝暮、谛晓、钟意10瓶;Flrid8瓶;须势理7瓶;CHU楚、小七5瓶;小兔宰治子4瓶;扶弱3瓶;killua的猫2瓶;枳亓矜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90 章 了飨稚 从耶路撒冷城匆忙来见耶稣的人加入了行进的队伍,庞大的人群欢呼雀跃着。走在前面的人脱下长袍,为耶稣铺成尊贵之路,另一些人从树上折下枝杈,垫在道路上。 很久以前,先知西番雅曾经预言,当有一天真正的王将会来到。 “赞美主!”他们高呼,“请现在就拯救我们吧,上帝!应许之王终于到来,上帝保佑奉主的名义前来之人!” ——《庞大的行进》 沙沙雨声仿如肃穆隆重的鼓点,黑暗也犹如向少王铺洒而下的地毯,黑发少女自人群中缓缓走过,所到之处,一双双炙热的双眼,追随她的脚步,将原本空旷的废墟围得水泄不通。 朦胧细雨宛如披纱,落在她瘦削的双肩,如新王加冕的统帅披风。 当她真正走近,人群又犹如被裁断的水流,从中间分出一条道路来。 雾枝子就在其中走。 就在人们狂热虔诚的注目下走。 她如行进在荆棘道路上的圣徒,入目所及皆是敬爱怜爱的人群。 从前把她视若狗屎的「人类」,正以一种看神的眼光看着她——她有种莫名的直觉,只要她想,此刻一动,就立马会有许多人争先恐后地跪下来亲吻她的脚尖。 而这一切,就因为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 ——她对真人的屠杀无疑是神圣的、正义的,是末日以来,人类对抗诅咒历史上不可忽略的里程碑。 宛如一个讯号,不知道是谁首先喊出来那个名字,于是就像落叶坠落至水面,涟漪蔓延开去,直至扩散到整个湖泊。 呼唤「乙骨忧太」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亮。 如果说,高层在这个时候推忧姬出来,是想要稳住民众的人,现在他们无疑是成功了,甚至可以说获得了阶段性的成果。 ——这里的大多数人也许一辈子都没见过乙骨忧太的脸,可他们起码都知道乙骨忧太绝不是个女人。 但偏偏他们却不约而同地都选择忽略掉了这一点。 她的强大,她的可能性,是蒙在她脸上的辉光,这辉光的刺眼,令黑发少女比起人,更像是一个标志了希望的符号。 此刻,身处满目憧憬的人群当中,雾枝子却没有分毫当英雄的快感。 她抬起眼眸,从湿润的碎发间隙中去看簇拥在眼前的人们,只是突然觉得很荒谬。 她之所以要杀真人,绝不是因为要拯救什么人,而是因为臭弟弟不仅背刺了她,还想掐死她颜值210的马甲!! 唯独这一点,咒灵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拯救世界什么的,才没有这种事情。 “我在杀死弟弟的时候,脑子里根本就没想过这件事……”她心里暗暗想着,嘀咕道。 “说到底都是你们自以为是。” 即使发出声音反驳,也会立马淹没在他们的声音当中。 人类傲慢地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东西,诅咒们也是一样,她的眼珠缓缓转动,扫过一片狼藉的废墟,扫过顶着雨帘聚集到自己身边的人。 杀了弟弟,雾枝子没有感到一点大仇得报的兴奋。 ?慕光翼提醒您《爱之恶魔模拟器》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只有后知后觉的痛苦再慢慢涌上来,告知她,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记得她的真名,知晓她的前半生了。 “好烦,所以我到底是为什么站在这里的?” 一种可怖的窒息感蒙住了她的口鼻,令雾枝子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脑子里全被一些混乱无绪的念头所占满了。 杀死真人后她的心情也发生改变,好像就要被这种病态的末日给同化了似的。 可以称之为无礼的,雾枝子拂开拦路的人,迈步朝外走去,一个身影迎了上来,将她护在身后。 “送你离开这里,中心基地的人很快就会来接手这片地区。” 是七海建人。 雾枝子没理会他,而是朝着狗卷棘所处的方向走去,金发青年无法,只能环顾一圈,赶紧跟在她身边走。 此刻狗卷他们也与找寻会来的熊猫、惠、野蔷薇、真希几人汇合在了一起。 一行人正守在昏迷的法子身边,旁边是禅院兰太,以及生死不知的禅院直哉。 当雾枝子走近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们当然看见了里香,也看到了少女酷似忧太的外形,他们有太多太多疑问了,但对方那无可比拟的力量,使得谁也无法问出口。 ——比天灾更令人震怖,瞬息之间,战斗便已经结束,他们以为自己看到了又一个五条悟。 高层的秘密武器? 御三家的新晋领头人? 许许多多的猜测在一瞬掠过人们的大脑,也不是没有猜过她的真实身份是不是忧太的姊妹,可这强大的力量,更让人偏向于前两个答案。 一时没有人敢贸然开口,气氛于是陷入沉凝。 雾枝子也不会在意他们的心情,此刻望着狗卷棘怀里的第二马甲,耳边有一道只有她能听到的提示音响起。 「当前危机已解除。」 是了。 流泪般的雨里,她微悟。 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杀真人,更不是为了拯救世界。 咒灵从小到大,都没有那么大的抱负与觉悟过,雾枝子之所以会站在这种可怕的世界当中,仅仅只是因为她想要过上平凡的生活。 仅仅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梦,也会有被人破坏的可能。 为此,她要复活被羂索陷害杀死的自己,并打败一切阻碍她幸福生活的存在。 真人是,人人是。 任何妄图和她作对的人都是。 这一念头浮出,雾枝子却感到心中蓦然一痛,脑中啵奇塔的影子一闪而过,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雪夜,电次睡在旁边,小狗蹲在床尾,对她无奈的微笑。 “我这样想……错了吗?” 在摇摇欲坠的危房当中,她坐在床上明知 故问道,窗外白雪无声飘零。 当然没有答案。 在这安静的孤岛上,橙皮小狗也将头扭到了旁侧,寒冷的房间里就只有雾枝子一个人的呼吸声。 这是她一个人的模拟,一个人的战斗。 从出生起她就是一个人,有了真人后,才有了不同,但现在和弟弟的一切都结束了,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真人死前那困惑而不甘的疑问,仍在耳边回荡。 杀死真人,就能获得她想要的幸福生活,但依靠杀戮得来的生活,真的能幸福起来吗? 雾枝子在现实中回过神来,朝狗卷棘他们伸出了手。 “把她交给我。” 幸好……幸好,她不用真的面对这种未来。 幸好她还有翻盘重来的机会,现在一切都还有改变的可能,只要御三家副本全通,世界线就会发生变动,洗牌重来。 首先要把加茂家的模拟继续下去,她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再先回去法子的身体里。 见她主动说话,但一开嗓,目的却直指神秘的黑发少女,狗卷面上泄露出少许警惕,但更多是好奇,碍于嗓子受伤的缘故,他无法出声,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身边的人。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乙骨忧太的人呢? 为什么她要法子,她们两个是认识吗? 他们有很多问题,最后只有伏黑惠生硬地开口道: “她是我们的同伴。?” 吸满雨水的束缚衣套在身上,就好像套了个麻袋,雾枝子稍稍歪了一下头,这还真是个不错的称呼。 她没有放下伸出来的手。 而这在惠他们眼中看来,无疑是种无声的威胁。 黑发少女似友非敌,却出现得突兀陌生,他们敬佩崇拜,甚至感激她,感激如救世主般登场,却不知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伏黑惠:“你……” 就在他想更进一步,了解她的真实身份时。 雾枝子听到了提示音。 「现在是: 2019/04/08,03:44。 东京原六本木区旧址,天气雨,4~14°C,西南风。 前方有特级诅咒师通过,请注意防护胸口及头部,注意人身安全。 4分钟后,天空局部放晴,今日温馨提示,请警惕高空抛物。」 某种危机正在极速逼近,咒灵意识到自己刚才忽略了什么。 就像升级流爽文里,主角打了小的来老的是一样的,在这世界的时间线上,除去今天,还有6天,世界就要灭亡。 真人并不是唯一一个能推动世界毁灭的凶手,她真正的敌人此刻还在暗处。 雾枝子的表情迅速冷淡下来,对危机的预警,令她的五感如网般瞬间发散开去,她的咒力如洪水般辐射侵蚀着人们的视野。 而就在她警惕起来的瞬间,有谁从雨里走了出来,抬手凑到唇边—— 阴 影下,浮现出少年秀美的下颌,他色彩浅淡的唇微微张口,轻轻一呼,一道霜白之风便自掌中吹出,刺骨严寒呼吸间化作狂风,朝前方笼罩而去。 霜风所及,一切事物迅速被冰冻,裹上银白雪妆。 如果把世界当做游戏,雾枝子职业肯定是术师,她清楚自己并非体术型选手,一旦被人控制住,便会落入下风。 对方明显冲自己来的,所以也不必担心波及到其他人…… 转瞬间她已思索出闪躲的方向,同时摩挲戒指,打算放出里香,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噗嗤—— 伴随着寒冷的霜风,一道暗红色的血箭夹在其中,扑哧一声洞入黑发少女颅内。 她的身形向后仰倒,却在即将倒地的瞬间,以一种惊人的角度停在了半空。 而后,仿佛回弹的蛇,雾枝子弯曲的背部舒展,向后低垂的脑袋回归正位。 她双手垂下在身体两侧,重新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身形庞大狰狞的诅咒女王再度被释放而出,如脱笼猛兽般忠诚地守护在其背后。 当“乙骨忧姬”抬起头,原本左眼的位置,已成了一个黑乎乎的血洞,血液顺着脸颊滑落而下,把她苍白的面颊打湿,被雨一冲,变得脏兮兮的。 千钧一发之际,她堪堪避开了直射眉心的致命一箭,这只箭最终只刺入了她的左眼,剥夺了她的左眼视力。 暗之恶魔的能力,使得血洞中的血肉蠢蠢欲动,想要愈合生成新的眼球。 然而伤口处的一股阴冷的咒力,却在与之纠缠抗衡,阻碍了她的愈合进程,使之无法顺利进行下去。 平静的人群瞬间又变得恐慌,主角团们警惕备战,而在里香的咆哮声中,雾枝子仅剩的黑蓝色右眼洞穿了黑暗,直直看向阴影深处。 在她视线所至,讥讽的是,这末日的始作俑者羂索,此刻正伴一名少坊主打扮的银发少年,悄然站立在了幸存者中央。 银发少年缓缓收回使用「操冰术式」的手,而顶着夏油杰壳子的黑发青年则从袖中伸出手,笑着朝她打了个招呼。 夏油杰壳子很好,有185,身高体长的,他一笑,细长的双眼眯成两条弧线,又像一只小狐狸,从那副优雅又慢条斯理的笑容当中,分毫看不到术式被人躲过了的懊恼。 而在这无害的笑容之下。 下一刻,无数咒灵从他脚下的阴影中喷涌而出,犹如海潮,又好像雪崩。 就在他们的注视下,就在惨叫声中,瞬间就把周围那些来不及逃跑的幸存者们给吞噬殆尽了。! 第 91 章 绮丽再临 刚还在歌颂她功绩的人们,那些微笑的脸,鼓掌的手,瞬间就化作骸骨,纵使跟他们只有一面之缘,也让咒灵感到一丝唏嘘。 唏嘘羂索杀得太好了。 谁叫他们就知道喊乙骨忧太乙骨忧太的! ———————— 没有眼睛,口器里一圈密密麻麻尖牙的地龙咒灵;瘦骨嶙峋,由骨头组成看起来怪为磕掺的骨头咒灵;无头的古代武士咒灵;全身是蠕动血肉的汉堡肉咒灵。 那画面颇似蛇虫鼠蚁们身体叠着身体,从腐朽的枯树中一涌而出。 刚才还鲜活站在地上的人类,迅速沦为饵食,血肉横飞间,身着黑黄色僧袍的羂索漫漫一笑。 他眉宇中带着一种淡然的佛性,却是渡人至地狱。 隔着飞溅的人体残肢,他静静瞧她,暗紫色的眼瞳底部有些许打量的意味。 雾枝子一瞬毛骨悚然,仿佛在寂静黑夜中,有惊雷一闪而过,某个念头在雷光中被照得亮堂堂的、一览无余。 「羂索要杀她。」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千年了,这男人对付敌人从来都是躲在幕后,唯一令他现身的也只有在涩谷那一次,而就是那一次,她的真身身死,五条悟也被封印。 由此就能看出,他出手,只追求将敌人一击必杀,永不能翻身。 如今羂索能亲自前来,怎么想也只有一个目的——他已破釜沉舟,打算今日便要彻底扫平咒术师联盟,创造咒力全盛的世界。 为了他这毕生追求的目标、得以顺利达成,他必要抹除任何阻碍在面前的人和物,不成功便成仁。 感受着面颊上濡湿的黏腻感,蓦然缺失的半边视野,原本动摇的杀意再次升腾而出,黑发少女黛色的细眉下压,黑蓝色的眼瞳中泅出猩红之色。 但雾枝子已经不想被他再爆第一次头了。 夜色浓密如墨汁晕染,雨声淅沥似大幕落下前的交响乐。 在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中,外围幸存下来的人类开始往雾枝子身边聚拢,希冀获得救助。 七海建人和庵歌姬负责疏散,身后几位少年则飞速拿出武器,摆出作战队形,虽然和“乙骨忧姬”不熟,他们还是第一时间选择将其护在了身后。 一时间,耳边嘈杂一片,黑暗里,脚步声,惨叫呼救声,里香的咆哮声,人类沉重急促的呼吸声,乃至血液静静在地上流淌的声音,昆虫展翅的声音。 以及羂索抬手时,湿透的衣料摩挲的声音,雾枝子全都听见了。 然而对方的目的,却不在自己。 而是…… 她迅速侧首望向真人的尸身。 持有「咒灵操术」的羂索必定会第一时间回收真人的尸体,使自己的筹码最大化。 “帮我。” 没有犹豫地掷下命令,黑发少女纤细的身形浮空而起,而身后惨白的诅咒女王则化为残影,顺从她的心意猛 地窜出,朝向羂索扑杀而去。 “里梅,拦住她。” 几乎是同时的,羂索动了。 两人直奔真人的尸体而去。 “宿傩大人以外的人少指使我。”少坊主打扮的银发少年闻言,还是面无表情地停下脚步,挥袖掐诀,帮助他阻击里香。 这场2x2的战斗发生得太快,瞬息之间,彼此都猜中了对方的下一步想法。 羂索使用「反重力机构」破除了「付丧操术」,意图牵绊住她的脚步,雾枝子甫一落地,就反手送他一声「咒言术」加成的“死”。 知晓普通咒术攻击无效,羂索转而依靠「极之番·漩涡」的高密度咒力冲击破坏地形,在反作用力中,数座危楼如多米诺骨牌般轰然坍塌。 而在烟尘当中,借助反作用力,羂索的身影似流矢般爆射而出,冲破烟雾,几个呼吸便出现在了黑发少女身前。 他藏于袖中的手,皮肤下青筋暴起,细雨如针落下,而他的手掌则如铁钳般伸出,直取少女咽喉。 雾枝子几乎能看清他骤然贴近的脸,看清他冷淡的表情,雨中每一根飞扬而起的发丝。 从很早起就是这样了,玛奇玛是这样,五条悟是这样,羂索也是这样——这些人蛮不讲道理,想杀你就杀你,他们作为强者有制定规则的权力,他们依靠这份权力来把世界改造成自己理想的模样,却全然不顾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其他人的感受。 这就是所谓的强者的傲慢吧。 黑发少女的身形一顿,后背伸出骨翅,而骨头上有血管缠绕,血肉、皮肤迅速覆盖,最后是一层鸦黑色的羽毛。 依靠「无为转变」,如燕鸟般,雾枝子在空中迅速改变了方向。 羂索的攥击落空,就在她耳边发出了一声爆裂的破空响声。 令人惊讶的是,他仿佛早已洞察了这一点,在落空后,手掌收爪改掌,反手握住了雾枝子的肩膀。 当她回过头,就看到了羂索困惑的表情。 僧袍在空中猎猎作响,飘摇的黑发下,青年的眼瞳中闪烁着幽暗的神光。 “你不是咒灵……” 随着雾枝子的反击,两人一触即分,一人倒退至废墟之间,一人振翅悬浮于黑天之下。 “为什么会使用「无为转变」?” 羂索在地下继而仰面问道。 ——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他就使用了「咒灵操术」。 结局当然是无效,忧姬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恶魔的力量哒。” 雾枝子敷衍道,语毕,俯冲而下。 超高速的战斗使两人在空中的身影化为一白一黑的两道残影,碎石飞溅,以他们为中心,四溢的咒力将四周铲平成了一圈天坑。 羂索依靠自己的手段收集咒术,而雾枝子有黑暗加持,他们的出招简直比拟一场咒术大秀。 黑发青年的态度几乎肉眼可见,从轻蔑变为了兴致盎然。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为什么坏我大业?” “现在人类的颓势你也看在眼里,有什么东西还值得你这样的人才为他们效力?” 几个交手间,他都见缝插针地说了些似是而非的问题,仿佛很欣赏她。 “闭嘴啊你闭嘴,说得你好像不是人类似的……” 雾枝子心里嘀咕道。 于是,在他说出那句“要来我这边”之前,下一次,黑发少女出现在他了身前,牢牢扼住了黑发男人的脖颈。 她纤细的手指伸出,禁锢住了羂索的喉管,令他根本无法动弹,那动作如闪电迅速,所有人眼前一花,然后一切已经发生了,看上去简直好像羂索自己撞上来、把脖颈献到她手里似的。 羂索细长的眼瞳中闪过一丝阴沉的笑意。 只是在他出手之前,早就预测到了他的下一步动作,少女手指一动,掐住他的下颌,直接迫使其与自己目光相接。 “我让你动了吗?” 她不同于羂索所认识的所有人。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两人额头几乎撞在一起。 这对双方来说,都会是一个感觉冒犯的危险距离,黑发少女那双无机质的黑蓝色眼睛俯视着他。 在她眉骨之下,被洞穿的左眼如今只残留下一个黑乎乎的血洞,四溅的血如放射状干涸凝固,仿佛一朵盛放于深渊的铁线莲。 而女孩那纤细的手指,落在下颌两侧,却传递过来一阵令人误以为将要骨裂的苦痛。 羂索的视线就此被固定不动,雨水顺着发丝滚落,从额头到鼻尖,细微的濡湿感在此刻却显得格外强烈。 他苍白的唇瓣动了一动,仿佛还要说些什么。 雾枝子制止了。 她“嘘”了一下,仅剩的那种黑蓝眼睛死气沉沉地睨视过来。 她的语气有种天然的冷淡与疲惫,阴沉的感觉比羂索更像反派。 “别再学他说话,我也不想听,你这是东施效颦。” 用另一只手,她按住他的唇角,像是要就此按捺住他的笑容般,不使其勾起。 指腹陷入肌肤,隔着脸皮几乎按在了羂索的犬齿上。 “还有,你不要笑,你一笑就不像他了。” “你根本比不上他。” …… 羂索像每一个悲情剧中的女主一样呆住了。 他的脑子里飞快闪过无数个可能,又为这其中的任何一种可能,构思了一系列的应急处理决策,以确保万无一失,但万万没想到的是。 这死小孩之所以针对他,竟然……是想让他做夏油杰的替身。 好离谱啊。 但好像又很合理。 在瞬息的头脑风暴过后,羂索很快镇定下来,他的精神状态比没上过大学的夏某人稳定得多,领略过敌人力量,很快,这男人就意识到了: 虽然很恼火没错,但她的的确确是喜欢夏油这张脸的是吧, 是吧? 她既然对他有要求,就说明对这张脸还有留恋,那么顺应她说的做,说不定可以勾引对方加入己方阵营。 ——就好像他当初拉真人入伙,拉那些笨蛋咒灵,笨蛋诅咒师们入伙是一样的。 他嘴巴一张,雾枝子就又双叕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只可惜注定让羂索白高兴一场了,对付这种高智商反·人类犯罪者,最好的方式就是没有逻辑地胡言乱语一通, 刚才那番话完全是她乱诌,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脑子去琢磨那番话。 现在她不装了。 “啊,顶着那个人壳子的你简直罪无可恕,够了,我已经忍够了,现在就杀你。” 羂索:? 说好的留恋呢?为何变卦如此之快? · 战场另一头,里梅的战斗也无法再继续下去,诅咒女王护主心切,几次冲破他的阻挠,他本就有心浑水摸鱼,羂索看在眼里。 “好吧。” “说的也是。” 眼见局势马上就要陷入于自己不利的一面,在雾枝子看死人似的睨视中,羂索说话了。 他不仅说话了,说完还就着她的手笑了,他把雾枝子刚才话里的禁忌全都犯了一遍,然后说道: “我也受够了。” “又不是你一个人会咒灵操术的。” 从一开始他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此刻狭长的眼瞳亦泛出愉悦之色,雾枝子心里不由略感不妙。 恰时。 原本无光的黑暗世界,忽而有一束光垂落而下,简直像是咔嚓一声,在昏暗的舞台上突然一道一百瓦的聚光灯打下,全世界的观众都望向这里来,看着场中的两位演员。 演员j继续说道:两面宿傩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虽然不明白你是如何拥有这么多术式的,但我也多少能猜到,黑暗……是你能力的来源,对吧? 他静静看了几眼雾枝子脸上的表情,说: 现在我把灯打开了。 并且接下来,这盏灯也要一直明亮下去,乃至照亮整个世界,让任何一处黑暗都无处遁藏,为此我已谋划千年,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它。 …… 伴随着光明降临,雨也渐渐停了,黑暗尽头,仿佛有彩虹若隐若现。 这场对人类的单方面屠杀,总算就要走向终结了,而至于是哪一方胜利,如今全世界的目光全凝注在了他俩身上。 演员w张开嘴巴。 ……演员w仿佛忘词了,雾枝子看着头顶逐渐被驱散的黑暗,脑子有些宕机。 ——黑夜放晴,“星星”也出现了,在头顶闪烁,温柔的光芒驱散世间的每一寸黑暗。 而伴随浪漫的星光,云层深处的爱的尸体“苏醒”了,漩涡重新开始转动。 就像她能使用咒灵操术沟通天上自己的尸体一样,羂索自然有他自己的方法来操控「绮丽」。 最坏的局面终于出现了。 · 像是撕扯过天空中的夜幕,以此作为衣裳,一位白发红瞳的美丽生物赤身裸·体地出现在了上空,黑夜是它的晚礼服,天空中的眼瞳与漩涡也成了它衣摆上的点缀。 它雪白的长发如瀑布般蜿蜒在肩后,鸽血红的眼瞳像是天空中的两轮红月,苍白的双腿并拢,自然垂下,漂浮在半空中。 纯白的碰撞使其充满了神圣之感,然而充满不祥的血色眼瞳,又令人顿感诡异与不可名状。 在其身后,伴随该生物的降临,天幕瞬间大亮,将黑夜也变为白昼。 「绮丽」徐徐下降,而在这过程中,地球的所有生物都无法言语。 即使人们知道它已经死了,知道现在的它只是一具尸体,甚至连尸体都算不上,也许只是羂索用咒灵操术所提炼出来的残渣。 却仍旧无法抵御它曾经带给这个世界的恐怖,那长达三个月的黑暗亦如耶和华的灭世洪水,人类载着诺亚方舟在这场无望的黑暗洪流中艰难求生,靠不到边际,也等不到叼着橄榄叶的鸽子回来。 忘不了被它霸凌的恐惧。 怪不得羂索有恃无恐,拥有夏油杰壳子的他如今还是「绮丽」的主人,他就是末日的主人,代行神的力量,是比发动洪水的耶和华更至高无上的存在。 感受着身边人类的绝望,望着头顶自己那千方百计想要复活的本体大马甲,雾枝子的心里乱七八糟的,心道: 妈的真该死啊,我的尸体难道是什么投币玩具,谁丢一硬币就动一下,还带这样玩的吗? 天空在逐渐变亮,和暗之恶魔的联系也逐渐微弱,甚至连左眼的伤口处也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刺痛感。 此刻,走为上策,但时间明显已经来不及了,在她卷土重来之时,人类恐怕已经全都变成蓝莓汁,完成地球生命大和谐了。 为什么羂索和五条悟和玛奇玛都这么这么难打!!为什么她要在打了玛奇玛之后,打五条悟,在打了五条悟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干羂索呀? 这是模拟人生吗?这分明是地狱人生! 咒灵在脑子里抓狂。 如果能回到从前,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雾枝子一定会选择—— 再拿一次模拟器。 不为别的,只为再对玛奇玛竖一次中指,再叫五条悟一次好大儿。 她此刻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突然间觉得后脑勺一痛,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现在连石头也能欺负我了吗!这种事情我绝不允许啊!” 什么高空抛物? 雾枝子伸手往后一摸,就感到有个东西嗖地一下飞到了自己爪子里。 她抬起手,一个灰白色的魔方赫然出现在了她掌中,其上布满了一颗颗紧闭的眼睛。 当视线对接的那一刻,银白色的睫羽倏地张开来,露出了其内澄澈如大海的婴儿蓝瞳仁。 那眼睛望着她。 恍惚中,就在这注目下,雾枝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 92 章 世界线重启 没空犹豫,在黑暗尽褪的罅隙,手比脑子更快地抓紧了魔方,奇异的触感经由接触传递回来,雾枝子甚至能感受到眼珠上的睫毛就在她掌下微微颤动。 下一刻,就有什么东西被下意识发动了—— 一阵比亮还要亮的白光,如流沙般从她手指的缝隙中溢出。 照亮雾枝子的脸,照亮破败的都市废墟,将环伺在周围的诅咒全都化为飞灰,这仿佛要溶解一切的白光压过了黎明的微曦,霸道地向四面八方辐射了开去。 宛如一颗核·武向下坠落,坠落至一望无际的平原,由一点往外扩散开来,世界陷入煌煌一片白色当中,直至叫所有人再也看不清五步之外的事与物。 「邪去侮之梯」。 雾枝子低头去看。 手上那件东西拥有方方正正的魔方外形,其上又洒满了一颗一颗大眼睛。 这不是狱门疆,还能是什么? 狱门疆,邪去侮之梯,狱门疆,邪去侮之梯…… 重复几遍,咒灵一片漆黑的脑子发出了叮的一声,眼前的道路忽然前所未有的清晰了,是啊,既然羂索能搞场外援助,那为啥她不能也去找一个外援? 除去特级咒具外,唯二能解封狱门疆的术式,她会啊! 羂索能招使「绮丽」做帮手,那她也能以「邪去侮之梯」解封五条悟,叫他当自己的外挂。 就你叫羂索啊,敢不敢来场正义的2v2? 雾枝子一下子热血沸腾了,只可惜她并不是热血漫主角。 在她下意识施展出术式的罅隙,天空已然大亮,黑暗褪去后,暗之恶魔的加成便不复存在,施展「邪去侮之梯」完全打开狱门疆明显还需要时间。 可恶魔的能力,俨然不够她撑到那个时候了。 时间远远不够。 在一片朦胧的白光下,雾枝子手中一空,狱门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了眼前。 仿佛幻梦般地登场。 隔着几步远,五条悟背对着她。 他站在纯白之光中,柔软的银发几乎与光线融为一体,高挑的身形仿佛一道黑色的剪影,周际被描摹出一圈朦胧的光边。 消失不见的狱门疆化作碎块,碎块下又伸出无数树状突起,牢牢固定束缚着他的身体。 一身高□□服破烂腐朽,白发青年一转身,那些黑色碎片就被风撕扯走了,露出那张俊美逼人的脸,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微微张开的薄唇,高挺的鼻梁。 他如在世界尽头般扬起下颌,回眸望过来,仅露出的那只眼眸似雪山之巅一汪倒映着蓝天的澄澈湖泊,又仿佛唯我独尊的神的注视。 他望着她,嘴唇忽而动了一下,好像叫她妈妈。 …… 当然没有。 那个身影只是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她,那双六眼就好似洞察了一切。 片刻,五条悟眼睫压低,以陌生 的、仿佛很久没发声的奇怪嗓音笃定道: “你要输了才想起找我帮忙。” 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委屈。 —— 雾枝子握紧了拳头,下唇瞬间往上一推。 这人讲话怎么这么难听? “我能有什么办法嘛,我已经很努力在战斗了啊!是对方太卑鄙了。” 她想都不想就反驳道,忽略了自己顶着的是乙骨忧姬的壳子。 望着仿佛斗败小狗似的她,刚才还委屈巴巴的白发青年就眯起眼笑了。 他的脸上没有出来封印的开怀,也没有被流逝时间所困的痛苦,仿佛待在狱门疆的过去,只是生命里的倏忽一瞬。 一瞬过去,她果然并没有死,世界也还在波澜不惊地转动。 是了…… 他心想。 五条大爷全都知道的。 两人隔着几步远,站在废墟当中。 在雾枝子“嫌恶”的注视下,他保持侧首的姿态,目光忽略了白光的阻碍,清晰无比地注目向整个破败的都市,也注意到了悬浮于半空的「绮丽」。 那张清俊的侧颜一动不动。 弥漫朦胧白光的六本木当中,光如朦胧白雾般环绕在四际,一时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静止键,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还能动弹。 静谧中,五条悟的声音再度传来。 “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还被怒气笼罩着的雾枝子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她“诶”了一下,才下意识回答道:“忧姬。” 所以……为什么要说“现在”? 在迷蒙的白光中,她来不及移开的视线和对方撞上,脑子里纠结着,就见到白发青年露出了然的神色,撇了撇嘴道,“这一次又变成忧太妹妹了?” 为什么又要说“又变成”啊?!! 怒意值如果能化成实质,此刻肯定又噌噌往上跳了一格,臼齿在暗处磨了磨,雾枝子有点想杀人灭口了。 五条悟终于不再逗她,只让她再走近一些。 “你的术式没用全,不完整的「邪去侮之梯」是解不开封印的,这样的话,想让我帮忙也没有办法啊……” 那声音温柔而低沉,仿佛一声叹息。 五条悟浓密的睫羽低垂下来,他用婴儿蓝的眼瞳注视着她,那双冰蓝的瞳孔深处,有种令人晕眩的魔力向下发散而出,将雾枝子整个笼罩住了。 又仿佛是某种超负荷的感情,几乎就要化为实质,自他眼底绵密地凝滴而下了。 “嗯,你是知道的吧?” “——我是!”雾枝子如梦初醒,铿锵有力地吐出两个字,说着声音就小下去了。 “……知道的啊。” 片刻,在他长久的注目下,黑发少女嗫嚅片刻,突然愤愤不平地捂住耳朵,转移话题道: “喂,离我远点,干什么像爸爸一样地冲我说话!” 五条 悟一噎。 耳朵痒痒死了,他是不是用了什么奇怪的咒术? 这么一?[,眼眶居然热热的,他温柔的注目给人以无限溃败感,在这视线下,愤怒的情绪得到安抚,雾枝子竟然有种不受控制般想要狠狠流泪的冲动。 缺失的左眼在此刻隐隐作痛,避免对方看清她的神态,雾枝子别开了脸。 说什么帮忙帮忙的,如果无法从狱门疆里滚出来,怎么能够帮得上她的忙!光只会说大话的骗子! 那时在神奈川的时候,嘴巴上说爱她,要永远和她在一起,实际还不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叫她被夏油杰骗走了! 后面的事情……更不用说了。 她的尸体现在还在半空上浮着呢。 这次模拟要是真失败了,她就只能挂在天上当羂索的宠物了!亏他还有脸笑得出来,还有脸说得出口要帮她! 像是在黑暗里一直走,一直走,紧绷的神经始终得不到释放,直到一抬头,突然被光明撞了个正着。 明明不想放松下来,明明还在危险的模拟当中,可再见到他的那一刻—— 神经仍旧习惯性地松懈了。 这不可思议的想法简直令咒灵感觉混乱,感觉不太像她自己了。 是因为刚杀了真人的缘故吗? 毕竟从前她那么害怕和讨厌五条悟,但现在再度看到他,为什么她还是有种妈妈再见到儿子般的安心感? 是因为扮家家酒太入戏了,还是因为临死前他喊的那句“不要死”喊得太大声了? 妈的真是要死了,雾枝子真是搞不太懂了! 为什么有朝一日,她竟然真的对一个人类产生类似依恋这种感情啊!这一事实,令咒灵深深抓狂,甚至有种想一刀杀了这个男人,再一刀杀了自己的冲动。 · 残酷的现实并不给她这个机会,人生第一次心动的对象,很快就自己打破了这种暧昧的氛围。 五条悟深深注视她片刻。 俄而,自狱门疆的束缚下伸手,没有任何征兆的,那只素净白皙的手,探向自己的左眼,直至指尖就要触及眼球,他也没有要停下来的念头…… 雾枝子觉察到这份突然的安静,一抬头,就看到了五条悟在扣自己的左眼珠子。 世界静止了,起码有……嗯,半分多钟吧。 空气中只有血液汩汩流动,以及血肉摩挲作响的声音。 从那双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眶当中,从霜白的睫羽之间,五条悟蓦然取出了自己的左眼。 他说帮忙,就真的是要帮忙。 而这个方法,竟然是把眼睛挖出来送给她?? 一直到望着真悬浮在空中的六眼,雾枝子才从断片中反应过来,脑子里瞬间大喊一声沃特! 这是什么医学奇迹? 眼前一切是否太过荒谬了。 这个眼睛是说摘就摘的啊,她是不是进错副本了呀,还是说这个副本根本不是近战 法师,而是叫作五村械·斗之眼睛传奇? 黑发少女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了起来,眉间的阴影加深、再加深,两个独眼的人对视一眼,然后五条悟嘶了一声。 “好痛。” 雾枝子梦游般轻轻哦了一下,有种被神经病伤到的疲惫和恍惚。 五条悟半闭着血淋淋的左眼,像是在观察她的神情,他被血液衬托的那只仅剩的右眼就格外清翠。 “你是忧太的妹妹,身体里也流淌着菅原道真的血,你刚才能够用「邪去侮之梯」,也一定会用「无下限」。?” 不知道是该害怕他的这个举措,还是该害怕他明明刚从狱门疆里出来,却几分钟就将一切局势都摸索的清清楚楚了。 他心情颇好地咧嘴一笑,白森森的牙露出来,紧盯着她的、布满血丝的右眼也随之一缩,表情里突然像是掺杂些许狂气的味道。 “这只眼睛就送给你了。” “勇敢的少女啊,我来帮你成为最强。” 那语气那么轻松,好像送出去的不是自己的眼珠子,不是使得羂索困扰千年的六眼一样。 雾枝子盯着半空中的新鲜眼球,脑子里却满是人生二问。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嘛? 这放rpg游戏里绝对能当一个重要金色装备,就跟「乙骨忧太的神秘对戒」似的,加个炫酷的物品名称,[六眼神子的黄金左眼」——可攻略npc「五条悟」好感度100%时可触发专属剧情获取。 乙骨忧太的术式模仿堪称天才,难以勘破的反转术式,世代相传的咒言术,总之统统手到擒来,作为代替他成为救世主的“乙骨忧姬”更是一登场就把术式使了个遍。 所以「忧姬会使用无下限」这样的推断简直又离谱又合理。 五条悟像是看透了一切,直接挖了自己的眼睛帮她提升实力,但雾枝子当然不要承认自己会。 太自以为是了吧这人!而且不说一话突然就开始挖眼睛什么的真的很可怕啊,最重要的是—— “就算有了这只眼睛,我也不会成为你的。” 黑发少女扬起尖细的下颌,挺起单薄的胸膛中气十足道。 “我不是乙骨忧太,我也不要当下一个五条悟了!我只是忧姬而已。” 漆黑的碎发在风中摇曳,那只黑蓝色的眼睛闪烁着固执却明亮的辉光,生机勃勃,犹如海面上的星子,就要把五条悟照耀透彻。 她神气逼人。 “我救你,救这些只会叽叽喳喳的咒术师,才不是为了让你们把我当成无欲无求的神来膜拜的,我才不是没有理由。 首先,世界上所有人,包括你在内,都要牢记我的名字,都要知道拯救他们的人是我,是我乙骨忧姬!” 披了这副马甲以后,一直在别人的影子里生存是怎么一回事啊?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让她“成为”别人。 雾枝子心想: 她才不要顶着五条悟的蓝眼 睛,再被他们簇拥着,被他们抚摸着,再叫一次五条悟呢。 · 白发青年哑然。 他望着活力四射的咒灵,半晌,才乐不可支般哧哧笑出了声。 ——他笑得眯起眼睛,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时,那种疯狂的神经质感,又消失不见了,奔二的男人了,却还像个没长大的18岁青春dk。 “太奇怪了,为什么只是看着你,心里就总是很开心,好像一切都没那么无聊了。” 嗯?这乐子人居然说她像个笑话?!刚才那么帅的一番发言,他居然在嘲笑她??*咒灵粗口*咒灵粗口* 还有唉,什么叫无聊啊?世界都快毁灭了好吗? 雾枝子听得眉心直跳。 五条悟却及时收敛了笑容,面容变得平和,他的神情随之温和下来。 那种令人心慌的感觉又来了…… “所以,这只眼睛并非我送给你的,而是献祭给你的。” “就当是为了我,对这个操蛋的世界来上一发茈吧。” “期待下一次见面时,我能亲自站在你的面前,跟你说——” 望着黑发少女那张素未蒙面的脸,他如余音般呢喃道。 “欢迎回来,小雾。” …… …… 被白光笼罩的时间瞬息已过,「邪去侮之梯」的作用消失,狱门疆再度关闭,白发青年也随之不见,这次“探监”结束得非常猝不及防。 周围嘈杂的声音重新占据耳蜗,白光如雾气消融,再度露出末日都市的残酷容貌。 气势汹汹的羂索,护在她面前的路人咒术师们,满地的咒灵尸体和人类尸体,以及挂在头上的自己的尸体。 除了骤然清晰的右边视野,在提醒着一切绝非幻梦一场,无人能知晓刚才的那场对话。 “……诶!?” 雾枝子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 他刚才,是叫了自己的名字吗? …… 大家都闻声看过去。 只见到黑发少女蓦然瞪大的眼眶当中,一只冰蓝的眼眸正于微曦里,散发出梦幻的辉光。 —————————— 「无下限」在「六眼」作用下显现而出,在此作用之下,让光线无限接近于她,而无法真正接触到她,隔绝了一切光明,在她与暗之恶魔的联系彻底中断之前,于她周身实现了「真正」的至暗。 原本薄弱的契约加持逐渐显现,甚至变得更强,而这份能力又加快了她和六眼的融合,眼眶四周传来了一阵如冰敷般的凉爽,血肉蔓生、神经飞速接连…… 舒畅得雾某人只想霸气地大喊一句,羂索老头速来受死! 她还能再跟他大战五百个回合! 感谢好大儿送的六眼,刚才的些微困惑瞬间被抛至脑后,咒灵只觉得自己又行了,势必要从羂索手里夺回自己的尸体、和尊严。 她气势汹汹地越过拦在 面前的咒术师们,就要走向羂索面前。 黑发青年此刻也死死地盯着她眼眶里突然冒出的六眼,万分狐疑地眯起了细长的狐狸眼。 他只是说:“你……” 然后半天都吐不出来后半句了。 显然原本已经搞定了的六眼突然又出现在面前的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 雾枝子还想呛他两句。 耳边却传来阔别已久的系统提示音。 「中级副本:近战法师·御二家篇(加茂家) 通关目标:世界探索度达到60%,成为御二家任意一家的家主。(已达成) 模拟次数:1 奖励结算中:……」 「生存时间:?年 契约恶魔:无 副本探索度:100% 单次模拟探索度首次达到80%,已获得模拟角色「加茂御美加」永久体验卡×1。 单次模拟探索度首次达到100%,已获得纪念礼品x1。 注:该次模拟将以记忆方式随机投放至现实世界,投放时间:即时,请注意查收。 通关小提示:棒棒棒。」 「达成成就×3:爷慈女孝,最佳反派,艹翻全咒术界」 「获得CG×3。」 哈……自动挂机,挂着挂着……通关了。 雾枝子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二马甲那边。 而与此同时,面前的羂索身形一顿,望着她的眼神骤然复杂起来。 “御……美加?” 雾枝子:诶?!效果这么快的? 「检测御二家篇进度已达到66.66%,世界线即将变动…… 变动中……」 伴随提示音响起,这场还没来得及开始的战斗被迫中断了。 眼前一切开始斑驳脱落——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一切色彩都开始褪去,宛如腐朽的纸张被风一吹,就碎裂成无数瓣,又好似被锐器从中间击碎的镜面,一个人身上折射出无数个人的倒影。 整个世界就好像成了一个微缩沙盘,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新洗牌。 雾枝子震撼于这股奇异的力量下,她在身边最近的钉崎野蔷薇同学身上看到了无数个倒影,有穿着打歌服成为偶像的她;也有穿着高定走花台的她;还有回到乡下开拖拉机的她;进入城里当社畜的她,成为高专教师、当文员、当辅助监督,以及,半边脸毁容、死于非命的她。 再往左边望去,看左边的便宜大侄子伏黑惠同学。 对方同样也是身上存在着无数个倒影的重叠状态。 有继承禅院家,当上禅院当主的禅院惠;有死在少年院的他;有和活着的伏黑甚尔父慈子孝的他;也有……穿着和服,脸上有宿傩纹路,一脸宿傩样的他。 雾枝子:大侄子你怎么啦? 咒灵再傻,也知道此刻倒映出来的是他们的无数种未来,毕竟她也曾在模拟 器中看见过自己的无数种死法。 现在的现实正处在一种特殊状态,而她所改变的过去,将以回旋镖的方式影响到现在的现实。 从而使得世界线拐向另一个未知的方向。 在这个未知方向,她有可能活着,有可能死了,有可能登上神坛,成为人上人,又或者还是过街老鼠…… 这实在太有意思,太令人期待了,她忍不住去看羂索。 对方倒影中的每个人不出所料都长得不一样,无论是哪一个世界线,羂索最终都会选择。侵·占他人的身体,以筹谋他的千年大计! 而在这些倒影交错重叠的时间,羂索也正看着莫名变得兴奋起来的她。 他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御美加”,似乎仍在被那份凭空出现的记忆而困扰,但在下个瞬间,望着眼前崩坏的世界线,望着自己脚底下不断闪回自己都结局…… 羂索就理解了一切。 “御美加……”他一字一字琢磨着这个名字,这最后一次的呼唤,再没有了刚才的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情感。 头顶缝合线的男人猛地抬头。 “又或者说,我该叫你小爱。” 他像是释然一笑。 雾枝子忍不住皱眉,后退。 下一刻,羂索果然迈步,飞速朝她迫近而来,脸上疯狂与崩坏交替,再不复以往的淡然与运筹帷幄—— “这是你第几次更改现实了?!” 他伸出青筋毕露的双手,隔着无下限所制造出来的空隙,倾身像要死死抓住他那不听话的试验品。 咔嚓—— 而一声清脆的裂响,却在人们耳边响起——关于世界重建时的第一声梵音。 羂索狰狞的面孔如玻璃般破碎,伸出的明明是实体的手指也在此刻,被压缩一般,化为纸片。 时间、空间开始坍缩。 身体消失,意识消失。 世间万事万物全部扭曲,人类、咒灵、植物、建筑物、空气、水、河流、天空以及山脉,如同涡流中的落叶般,最终汇集成一处,化为了一个小小的黑洞。 黑洞像是白纸上的一个黑点,静静悬浮。 流动的时间也失去了意义,宇宙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空茫。 这种空茫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伴随着熟悉的系统音响起。 黑洞,开始了逆旋。! 第 93 章 新的模拟,平安时代 「这是你第几次更改现实了?」 他靠过来问道,神情在悲悯的神佛和可怖的恶鬼中交替。 · 在时空逆转的那一瞬间,羂索身上千年的岁月出现了叠加,作为世上少有能以人(脑)类(花)之躯存活到现代的诅咒师,他的意志之强,知识之全面,足以令他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变化,做到清晰如数。 自岁月叠加的无数种可能中,脑力卓绝的羂索,窥见到了—— 他看到自己成功在涩谷封印五条悟,吸收了真人,利用「无为转变」,开启了死灭回游的大游戏;他看到自己游走各国之间,使得无数人成为加速世界咒力化的饵食;更看到两面宿傩借助「十种影法术」持有者的身躯复活,和五条悟打得有来有回,好不激烈…… 几乎只在刹那间,他窥见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并微悟道。 「是了,没错……这才是正确的世界线啊。」 这一念头甫一升起,便好似惊雷闪过,有什么东西落地,开花结果,黑发男人激动得全身颤抖,他好像……终于明白有哪里不对劲了…… 「有人更改了现实,我的人生全被她给毁了。」 篡改他人生的罪魁祸首,在那条“正确”世界线里,不复存在的爱之咒灵——绮丽。 她早就应该死了才对! 也许是在被五条悟送往高专之时,也许是在被伏黑惠逮住之时,也许是在更久之前,天生弱小的爱之咒灵本就不该存在。 但偏偏她站在这里。 就因为她站在这里,因为她活着,羂索才会受到误导,转而使用「百兽母胎」,却放弃了本能助他成功的「无为转变」。 他到底为何会选择爱,而放弃了恨呢? 羂索呕得心在滴血。 ——在很久以前,他就隐约明白,自己走错路了。 完全咒力化的世界支撑不到他梦想成真的那一天,这个世界将在七天后走向终结,可他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底。 他都已经做好了千年筹谋毁于一旦的准备。 可现在,一个全新的可能出现在了眼前。 ——告诉他,如果没有绮丽,他在另一条世界线中,完全可以利用真人来实现目标。 如果不知道这个可能性也就罢了,但如今知晓了自己曾与成功如此之近,只因一念之差走入了死胡同,羂索又怎能不恨?怎能控制住自己不把一切怪罪到这女孩身上? 她的身上、必定存在某种能够更改世界线的力量,羂索甚至在数种可能中,看到了自己多出一个外孙女来的人生。 不必想,这些全都是她捣的鬼,她必定使用这种能力,在篡改自己的结局的同时,篡改了这世界上所有人的人生! 无论是他,还是五条悟,无论是诅咒,还是咒术师,所有生物都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 这令羂索无法接受,他自诩运筹帷幄,自傲 于自己的心智才干,千年以来他一直认为只有自己才是真正的掌棋者。 可现在一切反转,幕后操盘手另有其人,正是被他认作弃子的雾枝子! ?想看慕光翼写的《爱之恶魔模拟器》第 93 章 新的模拟,平安时代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雾枝子表示勿call。 自己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厉害啦,毕竟她之所以能这么强,这么牛,不靠别的,全靠她自己刻苦努力!羡慕嫉妒也是没用的! 望着对方一脸“你这人生小偷给我去spa”的狰狞表情,雾枝子冷哼了一声,那一年,她双手叉腰,表示根本没在怕的。 ……来来来,模拟器爸爸,给这人整个活!就来个那个什么……世界线变动。 至于世界线变动是什么意思,嗯嗯,咒灵点点头,她自己也不太懂呢。 上一秒还在耀武扬威,下一秒,她便在时空坍缩中,脑子轰然一下,宛如纸张上的简笔画小人,被橡皮擦擦过般丧失了意识。 身体消失,意识磨灭,时间被静止,时空的概念也变得暧昧不明。涩谷、东京、日本、地球上的万事万物在此刻,尽数扭曲,变得扁平、失真,最后坍塌成一个无限深邃的黑洞。 黑洞静静悬浮在空荡的宇宙,无法观测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伴随叮的一下,仿佛烤箱里的面包做好了的声音,一道无机质的机械音从何处传了过来。 「重启完毕,预计倒退至:公元921年。 模拟器本体重新投递中…… 投递完毕,即将开启第一次模拟。」 ———————————— 东三道,御野丛山中。 是夜,大雪。 衣衫褴褛的山民手持火把,于山野小径间行路。 突如其来的雪灾摧毁了房屋和田地,趁机下山来烧杀抢掠的僧兵,使得情况更加雪上加霜,来不及收拾东西,仅存的几户人家慌忙裹上外衣,连夜踏上了投奔亲戚的道路。 这已经是离乡的第三天,身上带的食物基本上已经吃完了。 大雪不怜行人,林间树影婆娑,掉完了叶子的树杈更仿佛鬼怪伸出的枯槁的手。 队伍末尾,一家四口如小尾巴般,正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行走在没过脚踝的雪地里。 男人和女人神色麻木,两个小孩手拉着手,面黄肌瘦。 饥饿与寒冷仿佛要透过层层麻衣,钻进骨头缝里,雪花一层层覆盖下来,不多时,就在眉睫和发丝上结出一层冰棱。 蜿蜒纤细的队伍继续往前走,仿佛一条瘦弱的蚂蚁之线,随时就要淹没在由雪组成的滔滔大河当中。 每当经过一处转角,一个岔路口,逐渐都有人沉默地离开队伍,投奔向未知的家园。 就这样,队伍中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不多时,手举火把的领头人也离开了,照亮前路的火光消失,黑暗使得后面的人更加步履维艰。 直到最后,只剩下末尾的这一家四口。 脚步越来越慢,为了迁就孩子们,行进的速度已经宛如龟爬, 可是最小的孩子也没有喊累,因为停下来的结局就是失温而死, 雪籽打在干裂的脸上仿佛刀割,脚趾僵硬而刺痛,已然失去知觉,每一步迈出胸膛里的血气就更为浓厚。 依照这种速度走下去,没能到达下一处村落,一家人都要死在这里。 在刺痛的呼吸当中,夫妻俩终于做出了决定。 女人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嘶哑的喉咙里发出微不可闻的啜泣声,男人靠过去,十分局促地扶住她的肩膀,也遮挡住了对方频频投向身后的视线。 当他们走到一条岔路,他就这些推着她,藏到了树后。 风雪掩盖了所有动静,两步之外,即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孩子们像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似的,继续往未知的黑暗走去,深夜里,只有落在积雪上的沉重脚步声。 咔嗤……咔嗤…… 那么慢,那么艰难,两个孩子的脚步声重叠着,从两人藏身的树旁经过。 女人忍不住张了张嘴,但很快便有什么东西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巴,她下意识狠狠地咬住,浑身颤抖,眼泪直流,像是发泄了所有的恼恨。 血和泪一同流进嘴巴里,而在这辛楚中,小小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直到连模糊的背影都看不见了,满天的大雪朝这片茫茫天地倒灌而下。 男人松开捂住女人嘴巴的手,她仿佛也被抽空了所有气力,腿脚发软地委顿在地,那张裸·露在雪中,布满泪水的悲苦面容上展露出了扭曲的表情…… 好像是痛苦,又好像是松了口气。 · 雪依旧下。 一副不管他人死活的模样的、快乐地下着。 不知走了有多久,天空也依旧黢黑,不见一颗星星,有种鬼迷日眼的美。 积雪已没过孩子们麻秆般瘦弱的小腿,小小的身影像是时刻便会淹没在这场大雪中。 “他们不要你了。” 雪中,有个声音说道。 “也不要你了。” 另一个声音冷冷轻轻地回答她。 即便如此,两只交握的手也紧紧攥住对方不放。 这样继续往前走着,但为了保存气力,接下来谁也没敢再先开口说话。 直到最先说话的人,首先停下了脚步。 “小梅,好冷哦,我……不想再走了。” 她停在雪地里,半天没动。 名为梅的孩子,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那张转过来的脸,在黑夜里苍白无比,他有一头可媲美皑皑白雪的银发,脑后一抹红色斑纹,浑似雪中红梅。 “你又在说什么傻话?” 女孩很干脆地开口:“算了,你背我吧。” “就是因为你这样,爸爸妈妈才会丢下你的。” 男孩哽了一下,但还是矮下.身,在原地等了一等,好让妹妹能爬到自己背上。 “不——对——” 女孩靠过来,凑到他耳边,拉长了声音摇头道:“不对不对!爸妈肯定是像要丢掉小梅的,就因为小梅是带来大雪的怪物,所以害我也被连累了。” 她指责着,把冰冷的小脸使劲迈进梅同样冰冷的颈窝,又用红萝卜似的手指使劲扒着他的肩膀,像只要把自己藏起来的小狗熊。 “呵,我是怪物,那你别要怪物背,自己走!” 梅生气地冷哼,托着她的屁股,站在原地半天不往前走。 “不要不要……” 她甩赖,像往常一样说一些无厘头的、很没道理的话,“我已经走不动了,小梅首先让雪停下来啦!” “不准老是小梅小梅的,都说了要叫我哥哥的!而且,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到!” 男孩小脸通红,气急败坏地想把她从自己背上扒下来,但他最后也没有这么做,只是带着妹妹大步往前走了。 沉重的草鞋一落下,便深深陷进雪地里。 呼吸……呼吸…… 从肺部吐出的白雾,像是也要将身体残存的温度带走一般。 没有父母在前方引路,他们像被丢在河边的迷路小狗,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地往前走。 谁也不知道出路在何方,就像不知道这漫长的黑夜何时才会明亮,大雪何时才会停歇一般,只要不去思考这件事情,忽略严寒、忽略疲惫和饥饿,只要脑子空空的。 就什么都不再害怕了。 他们走过结冰的河川,走过被雪覆盖的荒原,一座座废弃的村庄,这路途上始终再没碰到一个活人。 调皮的妹妹像是睡着了,在他背上,呼吸越来越轻,她环着梅的手臂慢慢、慢慢垂落下来,悬在空中。 白茫茫的大雪晃得眼睛刺痛,叫人止不住地流眼泪,满嘴都是咸腥的血的气味。 当他再也控制不住,想要失声痛哭时,妹妹就睁开一只眼睛看他。 当看到他扭曲的表情。 她就又活了,在他背后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梅却再也没有把她从背上丢下来的念头了。 他扭头望着她:“……小雾,我以为你要死了。” 这一次,没有别扭,没有难以启齿。 妹妹的笑声忽而止住了,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这种麻烦的哥哥,她把下巴放在他肩上,小大人似地“唉”了一下,眼神很温驯,像要跟他互诉衷肠。 “我才不会死,我是小梅的妹妹,小梅的能力是操控冰雪。” 说着,她就用大拇指反过来指着自己,“那我的能力就是不死啦。” 梅多么愿意相信她的胡言乱语。 “走过大山就是庙,走过庙就是罗城门……” 女孩又说:“小梅,听说京都的女人都穿从海外布料做成的衣服,那布料十分柔软,穿十一层也不会透不过气。” “我还想穿那种衣服,之后还会找小梅要,所以不会死。” 她说到这 里,声音缓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深深慢慢吸了口气,像是在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做铺垫,又好像无法支撑下去。 “但是一想到去京都的路还有好远,嘿嘿……我就又困了。” 妹妹有些抱歉地、羞赧地笑了,鹅毛般的大雪中,寒风吹来,吹动她两鬓黑发。 ——相比冰雪般、白发红瞳诞生在世界的哥哥,妹妹就是个普通小孩子了,干枯发黄的黑发,不大不小的两只眼睛。 她笑嘻嘻的,趴在梅肩头,那张普通的小脸在梅眼里,却成了雪原之上摄人的太阳,好像永远也不会有值得悲伤的事情。 “明天一定、一定会是个好天气吧!” “等到了明天,京都也就到了,阳光洒在朱雀大道上,两侧的房檐也一定都是金灿灿的……” 就这样,她扬起下颌,漫不经心地冲他说道:“小梅先替我看吧。” · 就这样,梅背着她,从夜晚走到白天,今天走到了明天。 明天的太阳升了起来,照耀在罗城门后,房顶上全是积雪,阳光落在雪上金灿灿的,京都的居民们从房子后出来扫雪,拿着扫把看着城外这对奇怪的兄妹。 哥哥有一张冰雪铸就的清秀脸蛋,妹妹趴在哥哥背上,靠在他肩上。 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扑朔的雪籽,她轻轻闭着眼,仿佛睡着了,双手依旧紧紧抱着哥哥的脖颈。 有什么咸咸的东西流到嘴里,里梅不敢回头,只呼唤她的名字。 这一次,妹妹终于没有再笑着活过来了。 —————————— 此刻,东山道,大雨淅沥。 一片无垠荒野中,四处可见横斜的武士尸体,秃鹫久久盘桓不去。 尸体中间,一只苍白的手伸了出来,底下生物掀开盖在身上的破烂刀旗,双手并用往外爬,不多时,一个身着藤甲的瘦弱武士出现在雨中。 那武士摘下头盔,暴露在雨水中的,是一张苍白且陌生的少年脸蛋。 当他环顾一圈四周,又一脚踢开身边尸体的手,开口抱怨时,却分明是乡下小女孩的发音和口吻。 结合这人刚从尸山里爬出来,此情此景,俨然一幅借尸还魂的恐怖景象。 “这一次又是什么破地方,搞的什么鬼啊!我到底何年何月才能去到寸土寸金的京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啊?” 前一秒还在哥哥背上,离心心念念的京都只差半步之遥了,下一秒就被又回到了死人堆里,至于为什么要说又,只因为,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 只是这一回,不知道又是被传送到了哪个地区的死尸里,只怕距离京都是十万八千里了…… 想罢,小雾并不气馁,一抹脸,又返回尸山里,准备翻出几把刀来,一把当做拐杖,剩下的背在背后装帅。 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这样的开头她已经重复过了无数遍。 她也的确没对便宜哥哥说谎,她的能力的确是不死。 不过这个不死,并非死而复生那个不死,而是借尸还魂那个不死。 每当她现在的身体死亡,她就会在另一具身体当中复活,而这两副身体之间毫无关联,每次的复活也毫无逻辑可言。 有时她是女人,有时她是男人,当然,变成蚂蚁也是有可能的。 而唯一能够确认的,每次复活总是会伴随着一道神奇的声音。 望着眼前陌生的荒野,还在扒拉死尸的小雾,似有所感般抬起头。 此刻大雨倾盆,天空暗淡无星,一个奇妙的声音,果然在这时如约响起,它甫一出现,便占领了整个世界,成为这天下的唯一。 「第13次模拟失败,下一次模拟即将开启……」! 第 94 章 《是强者就挺过一百岁》 第一次知道自己死了还能复活,雾枝子简直惊呆了。 —— 最初的最初,她苏醒在一小国的主母腹中。 还在母亲胞宫中时,虽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但她却已经记事,知晓生死的概念,更隐约意识到,自己的名字里是有一个“雾”字的。 小国境外盗贼横行,境内天灾不断,正逢百年难得一遇的干旱,万里赤地,粮食难以生产,情况不可说是不糟糕,坦白说就是内忧外患,动荡不堪。 国主父亲整日驻扎在战场,出生入死,少有回来的时候。 主母在家待产,本该保持心情愉快的孕妇,白日对着佛像诵经祷告,夜里又对着国主父亲的盔甲睹物思人,默默垂泪。 这女人日益消瘦,可怜腹里的雾枝子因此胎心骤停几次,急得她哇哇乱叫,只想立马出生,落地就长大成人,在乱世中大展拳脚,当上人上人! 毕竟,按照话本里的故事发展,像她这般生而知之的人才,就好像战神毘沙门天转世,注定要成就一番枭雄事业的,怎么能就这样胎死腹中喽? 好不容易熬到将要临盆的那一天,原以为苦尽甘来,再不必担心自己随时会被堕掉,即将开启乱世称雄的霸主副本,好像也在遥遥朝她招手了。 然而现实十分残酷。 这个话本里的枭雄主角并不是她,而是她的便宜国主父亲。 迎接呱呱坠地的雾枝子的、并非明日的太阳,而是光亮的屠刀。 ——为了解决国家的大大小小一干问题,国主父亲以雷霆手段,将她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献祭给了历代国主所供奉着的魔神。 这是早在她出生以前,就决定好了的事情,在她还在主母腹中时,国主就已经和魔神做下了约定,他毫不留情斩断两人的父子缘,只为换来麾下治理的国家风调雨顺,所向披靡。 就这样,国主父亲终于等来了大雨和战争胜利的消息,而一直期待着出生的雾枝子,却等到了自己的人生第一死。 她对那晚的事情已没什么印象了。 隐约只记得雨夜里女人凄厉的哭声,倒映在障子门上怪物狰狞的利爪,以及院子里,面容森冷的国主父亲、和他手中那不断往下滴血的太刀。 此后,便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而这寂静,很快,也在一个熟悉的声音中结束了。 「寄体死亡,通关失败,模拟结束。」 「即将开启第一次模拟……」 这声音落下,感知逐渐恢复,随后便是触觉、嗅觉等其余五感,像是一颗种子落进泥地里,生出根须,在黑暗中悉悉索索地摸索着,直至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雾枝子猛地睁开眼。 雨水湿润的气息消失了,耳边静悄悄的,自己已身处距离小国千里之外的某处村落,头顶是一个承载着星空的洞,而她……正躺在深坑底下。 望着顶上漆黑的天穹,再望着视野边缘自己挥舞着的小手。 生而知之的雾枝子很快明白,原本的她已经死在便宜父亲的刀下了。 但又没完全“死”。 ……因为她似乎,是活在了一个刚出生不久,就被村民丢到坑里夭折的“狗孩”身上。 天寒地冻,来不及接受全部讯息,在死亡的威胁下,处于坑底的她连忙吸了一下鼻涕,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哭喊之余,她也不由深深庆幸村民走之前,没顺带往坑里填点土…… 当被踉踉跄跄、寻声跑来的孩他妈抱在怀里时。 雾枝子就明白了。 就像这个世界存在魔神和怪物一样,她也一定非同凡人,而她的能力,不是其他—— 正是脑子里这道能够令她死而复生的声音! 雾枝子想明白过后,却没有多大兴奋,自打“枭雄梦”被国主爹打破了以后,她就仿佛认清了现实。 被女人抱紧在怀里那一刻,她不由发出一声幸福的猪叫——或许她没这个命吧,像这样平平淡淡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也许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宿! 走回住处的道路格外艰难。 女人一直在不出声地落泪,她长得和主母不同,月亮似的脸蛋有种养在深闺的秀美,两点豆豆眉又有了贵族女子的高贵不凡,和这条黄土漫天的乡间小路格格不入。 雾枝子待在她怀里吮吸着手指,望着她美丽的小脸发呆。 即使没有在这女人肚子里待过,但她却像是拥有天神视角般,洞悉了「母亲」的一切。 也明白了自己作为“狗孩”被丢到深坑里的前因后果。 这女人被村里人称作“畜牲腹”。 所谓畜牲腹,是指女子像猫像狗一样,一胎生下两个以上的孩子。 而她的妈妈,这一胎生了……七个。 婴孩雾枝子瞪大了双眼,等等等等,洋柿子生子文女主竟在我身边?这么会生养的女子不应该是菩萨转世,放在哪里,都会被人供起来的吗?居然还被骂作畜牲,人类也太过分了吧! 然而的确是了,在这片土地,多子是不祥的征兆,尤其让女人怀孕的并非男人,甚至连人类也不是。 ——女人名为椿,原本是京都的贵族小姐,是被大犬一样的诅咒侵犯,从而怀孕了的。 诅咒,人类的负面情绪所化的精怪,大家谁也想不明白,人类居然能怀有诅咒的孩子。 椿的贵族父亲想要处死她,却没忍心下手,最终只是当她死了,打算秘密将她送到了偏僻的深山中。 她避开人类,按照父亲的安排,打算一个人隐居在山里,了却残生,而产期到来,当椿在草屋中咬着牙艰难生下了七个孩子时,婴儿的啼哭声却引来了山外的村民…… 那之后的画面太为残酷,任何一个有同理心的人看了都会不忍。 七个孩子人诅混血,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人。 赶来的村民大惊,竟然恶毒地想要一把火,把草屋里的人全都烧死,可怜女人 刚生产完,便要挣扎着带着孩子出逃。 她九死一生,爬出火场,一个人的生活让椿忘记了发声,面对迎面而来的、凶神恶煞的村民,她张大嘴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幸存的几个孩子,包括雾枝子的宿体在内,就这样被丢进深坑,活生生摔死了。 这也是为什么,雾枝子一醒来,发现自己在坑里的缘故。 她望着头顶的人。 心里没办法再调侃些俏皮话了。 被摔死的几个兄弟何其无辜,他们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还没睁眼,就被当成畜牲烧死摔死;生他们的这个女人何其无辜,当人生毁于一旦的某一刻来临,她却连一丝声音都没办法发出来。 复活到“狗孩”身上的自己也何其无辜……这种一开场就要东躲西藏的剧本是要闹哪样? 来不及,真·人模狗样的雾枝子根本来不及悲风秋月,无论是替别人,还是替自己。 她好像……有点明白「死而复生」的弊端了。 如果每一次她都只能从「尸体」上复活,那么她有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要问—— 你说,尸体,为什么会变成尸体呢……? 这是不是说明,她每次一睁开眼就要面临一个活不成的局面? 蜿蜒着蔓入黑暗的羊肠小道上,女人怀中的婴儿逐渐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 大环境如此,重生成人人喊打的杂种人生,雾枝子果然没能活到三岁——不知道是出于何种保护机制,每一次的死亡她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如果把她的复活史做成游戏,游戏的名字一定叫做《是强者就挺过一百岁》! 那之后,她又复活成了农民的孩子,在地里刨食的时候,被下山抢劫的山贼噶了,享年四岁。 又复活成了山贼的孩子,被附近庙里的僧兵噶了,享年五岁。 又复活成了僧兵的孩子,被政治立场相对的贵族找由头噶了,享年六岁 又复活成了贵族的孩子,死而复生的时候正好被阴阳师看到,享年六岁。 又复活成了阴…… 嗯,这一次,没再成为阴阳师的孩子。 雾枝子身份最好的一次,应该就是她最初那副被国主献祭给魔神的身体了。 那之后的复活,她得到的身体,虽然年纪一次比一次大,但身份都没再高过国主之子了。 在短暂当上过贵族的那一次过后,她的新身份甚至一次还比一次差,复活的地方,也越来越偏僻,离京都越来越远。 那过后的几次转生里,雾枝子当得最多的就是孤儿小乞丐。上一次好不容易有了爹妈兄弟,却也要面临被爹妈丢在雪地里,在哥哥背上孤零零冻死的结局。 自此,她再没有了在乱世中大展拳脚,当上人上人的宏大梦想,唯一的愿望就只是长大成人。 如果说非要有什么,那就是能够到京都去。 ——作为贵族小姐死去的椿,在孤身前 往深山时,身上什么也没带,只带了她在深闺时画的一卷画,画着她院子里的一树落椿。 她在抚养雾枝子期间,不止一次对着画卷发呆。 无数次死而复生,有时雾枝子午夜梦回,却总是能够梦到火光熹微,在简陋逼仄的山间草屋,吊锅里热着水,椿坐在榻旁,轻轻抚摸着熟睡的她,而在梦中,女人的脸,始终就朝向墙上的画卷。 火堆中不时发出噼啪爆裂声,暖黄色的火光映照她腮边的泪光也柔和无比。 雾枝子不知道她的表情,不知道她为何落泪,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她的心里是不是正缅怀着过去的岁月,是不是还怨恨着送她离开的父亲,毫无作为的母亲?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晦暗无光的后半生,她肯定不止一次地回想起来,少女时候那一抬头、就能透过窗子看到的山茶花。 那是她到死也没能再看到的景象,望着那泪水,雾枝子突然就想替她去看看,为此,她要到京都去,要找到椿的家族。 当然,如果能在这过程中,顺带在京都当上人上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 东山道,满是尸体的血腥战场中。 小雾正顶着淅沥雨点,寻找离开这里的道路。 背上的三把太刀被摇得叮当作响,她左晃右晃,绕开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漫步在泥泞中,感受着脸上冰凉的雨水,以及因行走、而传来的阵阵心悸感,小雾理解到了这幅身体的过去。 身体孱弱无比的药屋之子,不满十四岁,却被强制征兵,初次作战,就这样被活活吓死在了战场上——这里明显不是普通的人类战场,除了人类的尸体外,还存在了不少酱紫色暗绿色的、未能完全消退的血污,散发出冲天的蓝黑色烟雾。 那是属于诅咒的血。 这种战乱连绵的边陲小国,反而越能孕育出强大的诅咒。 队伍隶属于远在京都的藤原北家精英征伐队,说得好听叫做隶属,实际只是挂了个名。 作为由杂兵组成的末流队伍,他们被放在诅咒战场的前方探路,一开始就注定被征伐队当作炮灰用了。 炮灰杂兵。 在雾枝子的复生生涯里,这还是独一份的开头,她恭喜自己解锁了新的背景身份,并苦中作乐道。 “挺好的,起码没缺胳膊少腿呢。” 瞄了一眼脚边不成人形的尸块,再把这句话默默在心里重复三遍,小雾开心了,满意了,顶着清秀的少年壳子,仰面露出了开朗的笑容。 大雨中,她一把扯掉藤甲,加快脚步,直至飞奔起来,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条由大雨冲刷而出的曲折溪流。 溪流把来时的道路阻断,雨水汇集在此,栽在河边的尸体身下的血、也汇集在此,血液如红丝带般,丝丝缕缕地飘荡着,蜿蜒向下一个人间炼狱。 雾枝子不禁一步、两步,暗搓搓凑近到水边,她瞥见河里的倒影就走不动路,蹲下来对水面照来照去。 好像在很久以前,自己就对镜子这种东西十分执着似的。 倒映在水里的,是一张满是污痕的脸,大雨冲刷之下,血和污水都混在一起,配合她破烂的衣服,活脱脱一难民。 可是这样,也是美少年难民。 少年长得非常不错,是连脏污也掩盖不下的美貌。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很符合这个国家审美的脸。 在这个能以「娇艳」一字,来盛赞第一美男“光源氏”的时代,这张脸绝对能列入到花美男的行列中去的。 她临水自赏,又十分造作地一连换了几个角度,看着看着,对脸上那几块污渍,就越看越不满意了。 污渍落在这张脸上,好像白璧微瑕,叫人无法容忍。 想着,她便往屁股底下垫着的刀旗上扯下一块布料,往水里涮了涮,再糊在脸上擦了两擦。 等拧干那块布,她随意一眼,发现刀旗上的图案还挺好看的,是一片蓝紫色的藤纹,应该就是藤原北家的家徽了。 说起来…… 雾枝子想起来了,椿作为贵族小姐,她的家族也在京都,而在她的那张画里,左上角露出的建筑上,画着的却是一只展翅的蝴蝶。 要知道走在朱雀大道上,随便扔个石头就能砸翻无数贵族,也不知道蝴蝶家徽的是哪一家了。 她拿着刀旗半天没动,思考这一次又该怎么去京都,天边忽传来一声阴森森低语。 “想当逃兵?藤原家可留不得你这种表里比兴之徒。?[(” 一阵寒风混杂杀意蓦然袭来,雾枝子下意识将身一扭,她跌坐进河中,险险避开一击,手脚并用着正想爬走,一抬头—— 就被一截直指鼻尖的棍头,给慢慢逼回到了水里。 大雨掩盖了马蹄声。 视线顺着长棍的方向,她僵硬着抬头望去。 雨幕阴沉,积云铅灰,一位身着甲胄的少年赫然出现在尸山血海中。 他身骑高大骏马,棍子夹在臂下,一身武士装扮,裹得严严实实,面容也藏在「兜」下看不真切。 阴影中,只浮出了一双青绿色眼瞳,此刻正注视死人般,凝睇着跌坐在水中的小雾。! 第 95 章 飞騨国新星诅咒师 天边似见雷电滚滚。 像要冲刷掉所有罪孽般,雨水不住落下,战场之上,被当成逃兵的雾枝子,被手持长棍的武士少年逼得半边身子都坐在了水里。 她屏息凝神,望着面前放大无数倍的圆棍,怀疑对方下一秒,便会像是走在路上迎面遇到妖怪的孙大圣般,毫不犹豫,一棍戳爆她的狗头。 如果生活是模拟游戏。 作为一款现实向大型生存模拟游戏《平安京l之是勇者就挺到一百岁》,此处该弹有选项。 「一、大喊好汉饶命,小的来生结草衔环,做牛做马地报答您。 二、宁死不屈,大喊直接来吧,给对方挂上三倍暴击增益。 三、原地发疯,阴沉扭曲地爬行,不明意义地嚎叫,被贴上弱智标签,从而苟得一命。」 雾枝子选四。 作为一个死了12次的人,她虽然什么技能也没学会,却也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她要发癫,但又不能毫无理由地发疯。 她要疯得合理,让人能放下屠刀,这机会只有一次,否则她就只能去迎接自己的第十三次复活了。 雾枝子尚且不太清楚自己能力的弊端,但她很清楚一点—— 复活的次数,绝对是有极限的。 她的能力绝非万能,伴随着复活次数的增加,获得的身体的年纪也在逐渐增大。 在这个平均年龄只有四五十岁的战乱时代。 当第100次复活,以百岁老人身体复活的她,在101次死后,是会在101岁的老人身体中复活,还是会陷入无尽的长眠呢? 也许到那时,她就将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死」了。 「但我势必要活得长长久久……比任何人都要久的。」 雾枝子心想。 ———————— 在连接天与地的雨丝中,面对直怼向脖子的长棍,盗逃者惊在了原地。 在武士少年冷漠的注视下,他双瞳紧缩,细瘦的身体颤抖如风中落叶,如呼吸过速般,单薄的胸膛起伏急促。 这种表现,少年司空见惯。 ——盖因他从小到大,都是看着这种表情长大的。 比他小的害怕他;比他大的,也打不过他。 「真无聊,我还是快些送他去死吧。」 少年可以称之为残酷地想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冷酷的人,当他决断他人生死时,内心可以是毫无波动的。 然而这种失态却只持续了几息,令人惊讶的是,水中的人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杀了我吧。” 会叫人误以为是幻听的话语。 在淡薄的血水中,黑发少年保持原来的姿势,跌坐在水中,他身无防护,只套了一件破烂的衣衫,体内毫无术式的波动,无论从哪种角度看,都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非术师杂兵。 黑发杂乱地 散落,那张仰起的脸上满上雨水冲刷的痕迹,眼瞳毫无焦点地凝望,却仿佛透过他,望向了身后更广阔的土地。 以及那片旷野中横斜的尸体们。 “母亲被杀了。” 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沉默过后,少年突兀说道。 奇怪的是,他一说话,小武士突然……就没有那么想杀他了。 那稍带颤抖的声音有种奇异的情感,这简单的一句话,就好像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悲惨故事,正隐秘地掀开了一角,令人不忍听,但又忍不住想去知晓后续。 他当逃兵跟他妈有什么关系? 武士少年骑在马上,没发觉自己被吸引了,手里举着的长棍,在雨中迟迟没动。 黑发少年就继续说,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淅沥的雨声里,只剩下他如絮语般的声音,轻轻飘落在地,却又沉重得仿佛寒铁。 父亲,为了保护母亲也死掉了,空荡荡的家里什么也没有。好不容易……我才被选中,才来到这里,明明好不容易才当上藤原家的武士,能够拥有为他们报仇的机会,但是、?[(” 他像是哽咽了一下。 身旁的雨水尽数汇入血河,少年垂下在两侧的手浸在水上,死死扣住地面,慢慢收紧之时,骨骼在皮肤下隐现。 “一切都毁了。” “大家全都被那个怪物杀死了。” 当视线触及身边士兵的尸体,如要呕出内脏般痛苦,少年深深低头。 而在这过程中,他的眼眸全程都没跟武士对视,这份自虐般的自我剖析,就少了几分刻意,神经质得很纯粹。 “血……全都是血,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他捂住头,身影摇摇欲坠,崩溃的泣音一点点自喉咙深处溢出,逐渐积累、满溢,沉重的悲痛几乎使人溺亡,那张苍白的、尚还稚气的脸也因此而扭曲。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偏偏是他们,为什么活下来的偏偏是我!” 嘶哑的音气被压低成阴冷的一线,在压抑到顶点时,他陡然爆发,竟然抓住了武士少年的长棍,直直往胸口戳去。 此刻的大雨简直是最好的背景音乐! “杀了我,你杀了我吧!我才是最应该死的那一个……” 马背上的人仿佛一惊,像是被他疯魔的样子吓住似的,猛地一拉缰绳,一下子抽回了武器,骏马被扯得头一偏,哒哒往后退了两步。 黑发少年被扯着,往前摔在一旁,他勉强撑起身体,脱力的手臂却颤抖一下,又狠狠摔回到地上。 这一次,他就干脆地如烂泥般瘫在地上,捏拳一下下往泥地上砸去,咬牙自语道。 “就是为了救我这种渣滓,大家的血都白流了,我已经没有家了,却害得他们成为无家可归的野鬼,明明最不该活下来是我才对啊……!!就连复仇也做不到,这样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望着他哭得涕泗横流。 武士少年露出了十分复杂的神情。 ———————— 当对方收回长棍的那一刻。 雾枝子心里就明白,自己已获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远在药屋的便宜爸妈,素未谋面的战友们,对不起,原谅她的胡说八道…… 毕竟,此刻绝对不能让对方有能说出“你也算是条好汉,那我就成全你”这句话的机会! 她必须再接再厉,不仅要叫这人放下杀心,还要让他不忍心丢下她,心甘情愿当她的保镖! 而想要消除他的杀意,达到这个目标,总计分为两个步骤。 1、洗白。 嘴里直接解释自己不是逃兵,明显是下下策,很有可能一句话还没说完就会被乱棍打死。 狡辩可以,但也很难令人信服,后续的交流,难免要为了这点信任而大费口舌。 最好的方法就是将计就计——要我死,那我就死给你看,但我不能死得憋屈,死得不明不白,看你在知道一切过后,还下不下得了手? 这场疯是必须要发的,但发疯也必须要技巧,最好是能在表明自身立场的同时,还能透露出一点自己对藤原家持有憧憬的小细节。 从这孙猴子出场的那句话来看,他不姓藤原,也跟藤原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雾枝子便把自己说成一个失去父母双亲,又失去了战友兄弟的小可怜,他梦想成为藤原家武士,为父母报仇,但却无能为力。 既从侧面证明了自己不是逃兵,也在无形中表明自己的命是许多人救下来的。 这样一个人,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2、在有了良好印象的基础上,引发共鸣,捏造出一个共同的敌人。 …… “是谁?” 在哒哒的马蹄声中,就要开始在泥地里打滚的雾枝子耳朵一动,终于等到了想要听到的话。 她把脸一扭,还想继续演演。 下一秒,便觉身体一轻。 身着盔甲的武士少年已弯腰,用棍子勾着她的后衣领,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雾枝子:? 少年好臂力!但是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杀了他们的家伙,是谁?” 伴随视线一阵旋转,她像只小鸡崽似的,被人一下子拎着丢到了马背后面。 武士少年扭头来看她,阴影下,他目光灼灼,充满了跃跃欲试,完全没有被打动到,显然,促使他放下杀意的,并非是雾枝子的悲情故事,而是她故事里那位强大的“敌人”。 小雾一哂,不过跟她料想到的结局大差不差,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 武士少年名为“一”(いち),祖上姓鹿紫云。 听说一出生就是震惊四海的术师天才,京都来人将不满六岁的他接往阴阳寮中培养,元服之日,单骑退治特级咒灵,获被藤原赐姓,如今是叫做“藤原一”的。 和雾枝子所在的杂兵队伍不同,他所在的军队,是真 正的精英征伐队「日月星进队」。 作为藤原北家直系,「日月星进队」算得上是顶级术师班底,名震京都的「五虚将」也正出于其中。 雾枝子没想到,这次还真碰到这具身体的顶头上司了。 “你叫什么名字?” 正想着,一期(ichiいち)君就问她了。 雾枝子正牵着马,看它吃草,她能肯定对方对了解她毫无兴趣,只是喊“喂”喊腻了,想给她换个称呼。 “说出来也没有意义……反正能叫我的人都已经死了。” 雨已经停了,她回头去看,藤原一期坐在刚升起的火堆旁,正低着头,把身上套着的湿漉漉盔甲往下脱。 闻言,他飞快抬起头,也不生气,“这句话我记住了,等我遇到讨厌的人也这样说。” 这里已经脱离了战场区域,藤原一此行有要事在身,他随「日月星进队」一起,进行西北地区的大讨伐。 然而他如今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交流下来,雾枝子已大致摸清对方是个无战不欢的狂人,即使问了他也不说,但她已经大致猜到,对方很有可能是被此处战场所吸引,从而脱离了「日月星进队」。 就这么巧合,他碰到了刚从尸堆里爬出来的雾枝子,差一点就又把她送回复活点了。 小雾磨牙.jpg 小雾冷笑.jpg 这如人生赢家般的模板,何时才能被她随机到? 该死的人生小偷,把爷的人生还回来啊! 枯树底下,藤原一期已经摘下头盔,露出一头湿润的、半长不短的青色头发。 他约莫十五六岁的光景,脸蛋同样是符合京都人审美的秀致款,一双大而有神的同色系眼眸,眼角有雷电形状的纹路,约莫和他的生得术式有关。 然而无论是接下来,他脱掉衣服所露出的结实肌肉,还是那一身狂放粗犷的气质神态,都令人无法将其、和京都那帮病殃殃的瘦白美娇男联系在一起。 他熟练地把湿掉的衣衫晾在自己的长棍上,然后再把棍子架在火堆旁边,试图把衣服烤干,自己则光不溜秋,只穿着一件白色兜裆布。 雾枝子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实则一面摆苦大仇深脸,一面偷偷从指缝里偷看他的腹肌。 “喂。” 做完这一切,藤原少年就挑眉望过来。 “杀人的是谁?为何我从未听闻东山道有如此强者?” 喂喂喂,又在叫她喂了,第一,我不叫喂…… 雾枝子清者自清,冷哼一声,心道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再出声时话语却毫无破绽。 “大人您真的能帮我报仇吗?” 她依旧摆出一脸深沉的模样,嗓音沙哑,被她那七分期待,三分狐疑的扇形图眼光所注视着的人,心里都会油然而生一股所向披靡的豪气。 藤原一期君也毫不例外。 他坐在原地 扬唇一笑。 “你尽管说就好了,天底下真有这么强的人我却不知道,无论在哪儿我都会去杀他的。” 他说:我出生就是为了这一刻的。” 好,现在大家都知道藤原一期是个说大话不打草稿的人。 雾枝子一边把马拴在树桩上,一边在心里把白眼翻上天。 做戏也要做全套,她售后服务还是没得说的。 天底下奇形怪状的人那么多,奇形怪状的鬼怪那么多,有要求人类国主献祭孩子的,有糟蹋人类姑娘使其受孕的。 怎么着,她也得整个绝世大魔头出来,让他给自己打工到下辈子才行。届时假意给他带路,实则让他给自己当保镖,最好是能一路送到京都…… 这样脑袋一转,雾枝子登时心情大好,觉得自己真是个小天才。 等松开手,她人已非常上道地凑过去,一口一个“英雄出少年”“大人真乃吾辈楷模”,把这小孩吹得心花怒放,鼻子都要翘上天了。 片刻,她才缓缓道: “若大仇得报,大人要杀要剐,我也死而无憾。” 说罢,开始绞尽脑汁胡编乱造。 魔头就应该有个魔头的样子,首先ta肯定且必须是“不成人样”的。 藤原一期君像个低配版孙猴子,不如就整个低配版红孩儿给他当死对头。 “藤原大人有所不知,那人四目四臂,身似铁塔,面目可憎……” 当然,也不能光只是外貌可怕,也得有与之相配的扭曲性格。 “他性格残忍冷酷,欺男霸女杀人如麻,平时最爱吃女人小孩,一顿能吃七八个,每逢季分时刻,便逼迫邻近小国奉上一众童男童女,我家附近的小孩都被他吃光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非常非常强! “最可恨的是那人先天神力,被称之为鬼神,之前去讨伐的队伍没有一个回来,所到之处,如天灾过境,堪比人间炼狱,人们苦不堪言……” 说完,雾枝子自己都惊了,哇靠,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扭曲这么可怕的怪物呀!她都要被自己编的东西吓到了。 再去看身旁的一期君。 像是为了听得更清,绿头发少年此刻坐得离她极近,火光中,他病态般地咬着手指,清俊的五官带着冰冷的笑意,一双青色眼睛却湿漉漉的,像是在压抑兴奋。 一股狂热的战意与杀意,在空气中混合出了令人脸红心跳的荷尔蒙。 看这反应,雾枝子心想稳了。 此刻,正好一阵风过,渡来变声期少年略显低哑的嗓音。 “你说的,叫我好耳熟,可正是此行京都要派我们去征讨的飞騨国新星诅咒师——「两面宿傩」?” 雾枝子:……诶?! 第 96 章 第十三次模拟,结束 急,撒谎碰到正主了该怎么办? 雾枝子愣了,她都编得这么离谱了,没想到现实里竟然还真有这样一个人! 还叫个两面宿傩这么霸气的名字。 · 没法,话都说到这里了,再不往飞騨国去,就显得不礼貌了。 雾枝子只能埋头收拾好东西,她一拖再拖,能走路就不骑马,有时碰到“好兄弟”的尸体了,还坚持要去埋,这样一路走了有半个多月,都没能走出东山道。 好在藤原一期君是个马虎的路痴,双层buff加身,具体情况就是,他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吼两遍“两面宿傩在哪儿L?怎么还没到啊!”,过了一会儿L,却又能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问雾枝子什么时候吃饭,甚至在她拖尸体的时候,还能过来帮她的忙。 有时,他也会突然消失不见,在雾枝子琢磨“要不要就这样逃走算了”的时候,又顶着一脸的血回来了。 嘴巴里还念叨着什么“太无聊了,太无聊了,希望宿傩那边能多给我点惊喜……”之类的话。 一看就知道,又出去偷偷杀人去了。 也不知道他和两面宿傩,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诅咒师。 对于这个世界,在底层摸爬滚打的雾枝子还一知半解的。 也多亏了藤原一期君这老是爱碎碎念的习惯,一路上,她对身处的地方有了个大概了解。 比如,这是一个由咒术师,诅咒,非咒术师所组成的世界,稀少的咒术师们构成金字塔的顶端。 而掌握了大半咒术师的京都贵族们,如五条、禅院、加茂、藤原等的,总计十六个拥有强劲祖传术式的古老家族,顺理成章地共治着这个国家。 比如,一些坏咒术师,他们为祸一方,将术式对准了无辜的普通人,这些家伙被称为“诅咒师”,是除了诅咒以外,被讨伐的主要对象。 再比如,一些御十六家的天才咒术师们聚拢在一起,组成了「日月星进队」这种名震京都的天皇护卫组织。 在这之上,则是各家族的中流砥柱,名为「五虚将」的五位强者。 而除此之外,更有两位超出常规的存在,分别是六眼术式持有者,十种影法术持有者。 两人分别出自五条家和禅院家,如震撼世界的双子星般,闪耀在京都的夜空之上。 雾枝子心想,哦,我的天呐,这是什么男频开头?怎么阶级分得这么细。 只可惜开篇第一章不叫做《咒之力,三段!》,不然依照她的超能力,现在早就拳打六眼,脚踢十种影法术,登上天皇宝座,左拥右抱八·九个漂亮妹妹,而不是在这里当藤原一期的马仔,还要听他鬼扯。 一期君每每鬼扯起来,总是兴致勃发,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恨不得立马和这些人打上一架。 他可能真的真的很喜欢打架吧,雾枝子也不是很理解。 反正按照他的说法,这次之所以出来讨伐两面宿 傩,一是京都那边安排的,二是他需要用宿傩的头,来当他挑战六眼的敲门砖,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他想杀六眼,想得要命。 “那家伙可拽得不得了呢,我要把那张臭脸揍得痛哭流涕……” 他扭头去看一旁神游太虚的雾枝子,照例“喂”了一声,又“啧”了一下,才说,“你觉得我在骗人?等你看到他,就知道他是个多么欠打的对手了。” 当他望到她死气沉沉的侧脸,神采又飞扬不起来了,声音里有些许曲高和寡的落寞,“算了……这种事情,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也不知六眼和两面宿傩哪个强……” ——平日里像是只小白狮般飞扬跋扈的人,变得有些焉了吧唧的。 雾枝子不为所动。 没错啦,她可想象不来那一天的到来。 藤原一期口中所说的一切,对于她这种非咒术师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不管是御十六家,还是六眼十种影法术什么的。 她就像躺在草地上的人,仰头看着头顶上的云慢悠悠飘过。 人和云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他们唯一有可能产生交集的那一天,只有小雾死而复生到咒术师身上的那一天。 但那机率也太低了,雾枝子可不想去赌复活的次数。 所以一切、就都顺其自然吧……在她尚且是国主之子的时候,父亲都要取走她的性命;即使成为了咒术师,也一样会有其他什么人来杀掉她,如果没有超能力,她早已死在那个雨夜里,哪里还能像今天这样,在这里胡思乱想的。 小雾在心里看得很明白。 但只有一条命的藤原一期君,他看不明白。 ———————————— 他们往飞驒国境内去。 一路上尸体越来越多,雾枝子“埋”得不亦乐乎。 飞騨国的百姓却在往东山道方向逃走,一条长长的道路,左边走着雾枝子和一期君,右侧走着背井离乡的难民。 这些衣衫褴褛的人神色麻木,佝偻着身体,背着所剩无几的行李,朝远方走去。 两人逆流而行,仿佛真就成了去讨伐鬼王的大将军,和大将军的马仔了。 在这里,雾枝子了解了有关“两面宿傩”的事迹。 据说,他原本不叫两面宿傩,至于本名是什么?谁也不清楚。 据说,他凭借人类之躯,令万千诅咒俯首称臣;传闻他两头四手,力贯千钧,许多咒术师合力讨伐他却仍旧失败,他便有了“两面宿傩”的威名,盘踞在深山中的一处荒废寺庙中为非作歹,每天要吃女人和小孩。 雾枝子:……怎么能每一条都对得上的。 这天灾一般诅咒师的存在,如阴影般笼罩在飞騨国国土上。 京都上方闻言,便派出了「日月星进队」针对其进行大讨伐。 雾枝子和藤原一期在深山前分别。 临走前,藤原一期把黑马托付 给她,让她在林外等他回来。 在路上,他已然发现了队友的术式痕迹,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雾枝子怀疑「日月星进队」已经全军覆没了,不然他们行路起码有一个多月了,为什么一直没有讨伐成功的消息传过来。 “所以……不如就不去了吧。” 藤原一期站在她面前,雾枝子感觉他背后插满了无数把旗子。 她好心劝他,然而经过这一个月的跋涉,绿头发少年心中的战斗欲望已经拔高到了顶峰,他背着长棍,眼睛是直直望着森林深处的。 一期君头也不回地跟她讲: “看到森林里头的瘴气了吗?你知道吗?普通人走进去根本活不过两个时辰,但对我来说,无论多久都没问题。” 高涨的斗志、使得他周身不断迸发出青色的电弧,望着他的背影…… 雾枝子就懂了。 还是一样的道理,她认为不可逾越的高峰,对藤原一期来说却不是。 小雾默默埋下了头,心有被伤到,但比起受伤,她更想一巴掌拍到这bking的脸上。 奶奶的,说话就不能好好说嘛?当什么谜语人! “祝大人武运昌隆。” 低头说罢,余光瞥到一期君的身影消失在重叠的树影中间,雾枝子一抹眼泪,骑着他的马,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这人多半是回不来了!谁要傻呆呆地在外面等他啊! 她一摸兜,感受着里头沉甸甸的金钱的重量,不由露出了开朗的笑容,不枉她一路来一直摸尸体,一直摸尸体,这不,去京都的路费不就有了? 不仅有了路费,还白赚一匹马,实在美滋滋,等到了京都,再把马卖掉,做点什么别的生意,这样一来启动资金也有了,说不定能在京都成家立业,过上美满人生? 不愧是我! 抱着这样的幻想,还没走多久,身后方向就传了惊天动地般的巨响,马儿L被惊得四蹄发软,踌躇着不肯再走,雾枝子弯腰安抚几下,却始终不见好转。 她本来就不是很会骑马,如今马儿L状态不好,她正想下来走路,却听见轰隆巨响后,森林方向一片电闪雷鸣声。 刹那间,昏天黑地,头顶阴云密布,周身狂风大作,压得苇草低伏,眼见骤雨将至,小黑马猛地嘶鸣一声,竟然拼命调转马头,扭身回去。 雾枝子牵着缰绳的手被往前一带,这具身体本来就生得瘦弱,她在短暂悬空过后,顿时被扯得紧紧贴在马背上,现在她明白了,黑马并非受惊,而是预感到主人有危险,不肯再驮她往外走。 “傻不傻啊!” 马蹄声急促,等她顶着狂风,勉强从马背上坐起,森林已再度出现在眼前。 此时的树林已不复刚才静谧的模样,林海之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天空中铅云低垂,刺眼的青白色闪电如龙蛇乱舞,狠狠劈下数道。 风压使得小雾半天睁不开眼,眼见黑马脚步不停,就要一头扎进满是瘴气的林子里 。 她屏住呼吸,看准缓冲区,一扭身从马上滚下来,并在心里骂了无数句藤原一期。 天翻地转,伴随一阵失重感,雾枝子砰地一下落在草坪里,滚出好远。 即便草地并不硬实,但身上,尤其脚踝处传来的疼痛也足以让她一阵龇牙咧嘴,这样趴在地上,缓了有一个世纪这么久,才勉强抬起头。 当她抬头,暴雨也落下来了,大滴大滴的雨水啪嗒落在脸上身上,雾枝子唉了一下,心情实在不好。 难道是她说谎太多,被上天惩罚了?非得要她信守承诺,在这里等到藤原一期回来? 她苦哈哈地趴在雨里,尝试了几次,腿却依旧使不上劲,只能在外围找了棵大树,就这样靠在树边呆了大半夜,森林里的动静也持续了大半个夜晚。 天空一时亮一时暗的,她困了也几次被声音吵醒,直到黎明来临,雾枝子睡得迷迷糊糊的,忽而听到马蹄声传来。 她抬起头,支楞着伤腿,勉强从地上站起来,就看到浑身是血的小黑马驮着一个血人慢慢走过来。 还没走到雾枝子跟前,马儿L便也支撑不住跪在地上,背上驮着的武士少年一下子向前栽倒下来,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是藤原一期。 腹腔受损,手足残缺,从伤势中,可以隐约窥见到昨夜那场战斗的惨烈。 一人一马身后,滴落的血液一直蔓延向密林深处。 不知道这马是怎么在瘴气里活了一夜,并成功把主人带回来的,此刻还有一口气,竟然还努力用头拱着藤原一期的身体,把他往雾枝子这边推,好像是请求她带他逃跑。 雾枝子真是服了…… 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屏住呼吸,一跛一跛地冲进去,一把抓住藤原一期的两边肩膀,铆足了劲地往外扯,一口气把他拖到瘴气外。 她一屁股坐下来,深深吸了口气,才缓过来,去看靠坐在树下的人—— 再也没有初见时的跋扈,武士少年此刻面目全非,身体多处破洞,进得气多,出得气少。 马儿L在身后慢慢跟过来,用头蹭了下他。 藤原一期只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天空,喉咙里嗬嗬出血,那注意不到任何事物的模样,仿佛仍沉浸在刚才那场绝伦的战斗当中,没能回神。 他的嘴巴张合,声音却还很清晰。 “我……见到宿傩了……” 就算再讨厌他,看到他这副模样,雾枝子也是一顿,她跪坐在血淋淋的一期君身边,心里也只剩唏嘘。 唏嘘过后,便熟练地伸手,下意识去摸藤原一期身上的钱。 绿发少年愣了一下,短暂地回了一下神,他以为她要抱他,于是也伸出一只还算完好的手,回抱住了小雾。 小雾:“……” 他靠在雾枝子怀里,语气却依旧不加悔改,像是兴奋的激素才使得他吊了一口气,不把自己的感慨告知世人,不能死去。 “他实在 是、实在是完美的、孤独的化身……” “我的能力不足,没能回应他的期望,最终,还是令他失望了吧。” 藤原一期的瞳孔涣散,他望着虚空,却仿佛透过它,看到了两面宿傩那高不可攀的背影。 在他描述里,宿傩是冠绝古今的绝世强者,孤独存活于世间,没能回应他的对决,没能战胜他的这件事情,令一期君感到心里破了个洞。 雾枝子愣了几秒。 她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一期君的脸,像是确定对方脑袋是有什么毛病没有,几秒后,在对方困惑的目光里,她从他身上抽出钱袋,然后反手,干了自己一直以来最想干的一件事—— 抽了他一嘴巴。 少年被她抽得头一歪,差点栽倒在地,半长不短的头发凌乱落在脸上,他的神情依旧困惑,但这种困惑兼并了不理解和难以置信。 不理解雾枝子为何这样做,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被一个连术式都没有的平民给打了。 但起码他清醒了,没再嘀嘀咕咕两面宿傩的事情。 雾枝子平淡地放下巴掌。 强者总是同情强者,说什么惺惺相惜。 光只是意识到这一点,就令她感觉无比恶心,好像有什么阴暗的情绪就要从平静的日常里脱离控制,迸发出来了。 如果把超能力比作钱。 那么同情强者就好像在同情资本家,这样一说大家应该就明白了吧。 无论是同情两面宿傩的人,还是同情万恶资本家的人,都给她去挂路灯啦挂路灯! 被资本家压榨了还要乐呵呵帮他数钱?被两面宿傩打了,死之前还要抱歉自己能力不足,没能让对方尽兴? 阿西,这是什么强盗思维呀! 她都要怀疑两面宿傩的术式是不是百分百把对方PUA成自己的小迷弟了? 虽然从始至终都没见过这位诅咒师,也不妨碍此刻小雾在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两面宿傩没有什么可值得同情的,被他夺走性命的人才值得同情。” 头发乱糟糟的黑发少年用手指戳住了藤原一期的眉心,他的神情如此阴郁,藤原一期有些不认识他了。 “那些被他杀死的无辜的人,奉命讨伐的「日月星进队」的兄弟。” “甚至是为了救你出来,宁愿回来送死的小马,这些东西你统统不同情,唯独同情仇人,还因此而自责,你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认为这是强者间的共鸣和惺惺相惜么?” 雾枝子冷笑一声,像故事里的反派,狠狠捏拽住了他的衣领,强迫他抬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他听。 刻意压低的声音像一把薄冷的刀刃,悬在战.栗不止的肌肤上。 “恰恰相反,你只是狼心狗肺,没有人类的感情而已。” 青发少年的瞳孔微微扩大了,他像是……在作为天才诞生的人生中,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对自己说话。 雾枝 子如扔掉垃圾般松手,当她起身,阴影从雨水中蔓出,将瘫软在地上的藤原一期整个笼罩住。 “如果我始终不提,你也始终会一直把‘喂’叫下去的吧,投胎成人上人却从不怀有感恩,漠不关心比自己低等的人,就是你的人生态度。” “但实际上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强,像你这样的人才是最笨最低等的,不被我骗不被两面宿傩骗,迟早也会被其他别的什么人,骗到连渣子都不剩。” “父母早亡是骗你的,兄弟被宿傩杀死也是骗你的,即使你真的讨伐成功了我也不会兑换诺言,不过看样子你也根本没把我的仇恨当回事嘛……所以我们两个也大差没差。” 她的视线放空,喃喃自语道。 “接下来,我会带着你的武器和钱离开这里,等去到京都后,再拿出这些东西自称是侍奉你的人,以此获得藤原的资助和抚恤金,而你……就只能被留在这里,眼睁睁等待着死亡。” “趁火打劫是我不对,但错的人是你哦,疏忽大意的人是你,傲慢的人是你,宁愿同情强者,也从来不低头的人也是你,变成这样一副凄惨的模样也是咎由自取。” ……是了,没错了,就是这样。 最后一句话说完,雾枝子一下子就想通了。 她缓缓低头,去看一言不发的藤原一期。 少年脸上布满惊愕,他深深注目她,有种自己的世界被人从外面强行打破的无措感。 但是骂人,远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爽,雾枝子不由跟着沉默了下来。 …… 当她伸出手,藤原一期也不由也抬起手,瞪着大眼睛,像是要叫她留下来。 雾枝子只能蹲下来,握着他的指尖。 “我劝过你了,是你不听。”她嘀咕道,“生命很宝贵,即使是强者,也断然没有给他白白践踏的理由。” 刚骂了对方一通,她现在有些尴尬,但也无法对快要死掉的人说出“我要杀了两面宿傩帮你报仇”这种不切实际的谎话。 少年望着她的脸,面上诧异稍缓,那张苍白的双唇翕张了一下,好像有话对她说。 雾枝子有些不大敢听,怕被骂,但想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又抓耳挠腮地靠了过去。 藤原一期微微扬起了下颌,声音细弱扑朔,没有了之前的跋扈嚣张,显得分外平和。 “我只是……选择了我自己要走的路,没有想到会冒犯到你。” “如果让你觉得难受,那我向你道歉。” 雾枝子见鬼似地瞥了一眼他,藤原一期青色的眼瞳也湿漉漉地望过来,一瞬不瞬地盯着。 他想说的,好像远比现在说出来的,要多得多。 他的气息更微弱了。 “等下一次,在另一个世界再见,你什么时候原谅我了,就什么时候再告诉我名字。” “我再和你做朋友。” 所以最后,他只是这样说着,最后看了一眼她,然后闭上眼眸,像是睡着了。 —————— 良久,雾枝子如鲠在喉,整个人像是被“朋友”二字砸得一下子愣住了。 她孑然一人站在薄纱般的细雨中,林叶声动,头顶哗啦作响。 森林深处,隐约可见佛陀古刹,斗拱飞檐如山脉般蜿蜒,转瞬间万籁俱静,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挪步而来。 “杂鱼聚会吗?” 伴随低沉优雅的笑音响起,远在天边的人影,此刻已出现在身侧,一只大手落下,径直笼罩了她的全部视野。 在陷入漆黑的世界中,宛如炸雷般的声线就在耳边落下。 “真可惜,我对男的不感兴趣呢。”! 第 97 章 五条大人 雷雨,布满瘴气的森林,树叶被风撕扯着,仿佛睡着了的一期少年,以及……那道宛如恶鬼的高大人影。 一步,两步,他逐渐靠近了,黑暗中,一双犹如野兽般眼白多于眼黑的阴霾眼瞳,泛着熔金般的光芒,灼痛着所视者的眼眸。 下一秒,男人大手落下,逐渐放大的五指占据了全部视野,黑暗如潮汐般侵蚀而来—— “!” 雾枝子深吸口气,猛地自梦魇中惊醒,从榻上一跃而起。 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摸了摸自己的脸…… 细嫩的皮肤,没有血没有伤痕,大眼睛长睫毛,眉毛是点点眉,头发长长的,黑缎子似的非常顺滑,像是个女孩子。 嗯,又是一张陌生的脸呢! “哈啊……还以为要毁容了呢,幸好只是死了。” 得到答案的一瞬间,她干笑两声,像是被抽空了气力,慢慢跌坐回黑暗中,一时沉默无言。 …… 这死法……也太乐了吧,刚说完拿着藤原一期的钱去京都潇洒,放完狠话下一刻就被人一巴掌拍死了。 根本来不及为自己美好的脸蛋哀悼,现在就要开启新的人生。 每一次死而复生都是这样猝不及防,雾枝子捂着被子,望着窗外浓沉的夜色默默无言。 这次复生的环境远超从前,空气里弥漫着安神的香气,而非牛粪的臭味;屋顶就是屋顶,根根梁柱支撑着房檐,没有能看到月亮的破洞;窗户就是窗户,也不是用稻草糊起来的,一格一格的,分割着月影;地面是用光洁的木板铺成的,打了蜡过后清晰得可以倒映出人影。 从垂帘后看过去,院子里各形各色的花草轮廓雅致而温馨,这在穷人家里根本见不到——连肚子也填不饱,还谈什么风雅呢。 原本看到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光景,但不知为何,此刻却无法令雾枝子的心里感到分毫波动。 她坐在榻上沉默着,直至屋外像有仆人膝行而来,人影绰约倒映在垂帘上。 “雾姬大人。” 那人说道,听声音像是个妇人,“我进来了。” 语罢,障子门咔嚓一声轻响,被一位头发长长垂地的女官推到了一边,膝行几步,小心掀开垂帘,将行灯放在一旁,在此过程中,她一直低垂着头颅。 暖黄色的烛火照亮了幽暗的房间,雾枝子侧头望过去,女官挑亮灯芯,火苗抖了两下,变得更高,将她脸上的沟壑也映照得更深。 此刻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另有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在夜中显得分外清晰。 女官仿佛早已知情,重新将灯罩放回去,便飞速收回手,毕恭毕敬退至到走廊旁。 幽深的走廊中,她的声音轻缓传来,宛如齿轮咔嗒一响,令人心中莫名一紧。 “五条大人到了。” 话音落下,一道如鹤鸟般的白色身影,便自门外而来,行至行灯旁,宛如画卷徐徐展开 ,一个身形高挑的青年跃然眼前。 他着紫色狩衣?_[(,以手中折扇挑开垂帘,一头白发随着动作从肩上滑落而下,月光的清辉自他身后争先恐后涌来,打在昏暗的木地板上。 那双冰蓝色的眼瞳,即使在黑暗中,也自然散发出微光,比琉璃宝石更加璀璨,又比天池海水更为纯粹。 他的出现,像是月亮,一下子压过了烛火,取而代之将整个房间照亮。 当他用那双蓝色眼睛,在室内粗略一扫,视线在触及小雾时,就一动不动了。 白发青年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好像看到猎物自己走到笼子里。 直面那张俊美到不似凡人的脸,简直令人自惭形秽,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令她心中惴惴不安。 雾枝子有种强烈的、想要回头看一下的冲动,确认一下青年视线所指的方向,是不是另有其人——在她十余次的人生经历里,还从没一个人会这样直勾勾盯着她看。 被这种帅得惨绝人寰的男人盯着,给她一种灰扑扑的配角生涯已经结束了,现在就要开启华丽丽主角生活的错觉。 深夜,孤男寡女。 这一笑有种侵略性、攻击性,这笑容深处里,似乎还带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暗示。 这暗示是暧昧的,流动在暗处的,男女之间心照不宣。 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的小雾,心脏顿时怦怦直跳起来,脑袋发热,脸蛋发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读不懂这个暗示,也不明白下一步会发生些什么时、 白发青年已往前迈出一步,抬手解开了腰带。 伴随精致绣样的腰带坠地,宽松的外衣也一层层落在地上,他踩着二趾袜,掠过地上的衣物,毫无犹豫直直朝着榻榻米走来。 当他宽衣解带之时,眼睛也没在自己身上,还是紧紧盯着雾枝子的脸。 空气中有幽幽兰香涌动。 小雾后知后觉想要回避他的视线时,白发青年已几步行至塌前,高大的身躯压倒而来,低头,在她鬓边行云流水般地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雾枝子:“?” 没等她对此做出反应,他已落座在小雾身后,手自然地就搭在了她的腰身上,这动作极其暧昧,简直就好像他把他抱在了怀里一样。 并没结束,如雨滴般的吻连续而上。 几下过后,他才以手指挑起小雾的下颌,强迫其与他对视,这样直直看了几息,像是在欣赏她因羞赧而呆滞的脸。 “……怎么感觉病中的你格外可怜可爱?再露出这种表情的话,我就要忍不住要狠狠欺负你了。” 雾枝子:……?? 这是她可以免费听的嘛? 一时间,生锈的脑子突然像受到刺激一般开始飞速运转,这次复生……莫非让她免费拥有了豪华大豪斯和便宜帅老公? 那她是享受呢?还是享受,还是享受呢? 小雾在心里歪了下头,道德和野望做起来 激烈争斗。 以前原主甩给她的都是些烂摊子,莫非死过这么多次,终于要时来运转了吗? 她那呆头鹅般的表情却狠狠愉悦到了对方。 青年捏住她的下颌低笑出声:“怎么从前从未发现你如此可爱,是想让我疼爱你吗?你不说话………我就当是邀请了……” 他自顾自地说话,另一只手却伸了出来,去撕扯雾枝子腰间松散的半幅带。 “居然放着这么可爱的妻子不管,你的丈夫正如他们所说,是个不解风情的混蛋呢。” 虽然被这话雷得里焦外嫩,油得五谷不分,但看着那张帅脸,似乎也能勉强入口…… 雾枝子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乍一听到后半句。 “……啊?” 什么叫“你的丈夫”啊?原来不是丈夫是“情夫”吗? 所以到底为什么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到别人房子里,这样理直气壮地去嫖别人的老婆呀! 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感觉异常窘迫,果然还是无法心安理得地用着别人的身体和这陌生帅哥偷·情。 嗯!这种刺激对她来说还是太早了,太早了!不管怎么说,她也只是个才复活了十四次的纯情宝宝呢,连跟男人牵手(除了里梅)都没牵过,怎么能一次性略过那么多步骤,直接跳到上床呢? 直觉到对方的手指已经快要伸到衣服里头,小雾吓得浑身炸毛,有点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不不不不不不………” 婉拒了,婉拒了哈。 她立马弓起身子,去推男人的手。 青年却好像以为是情·趣似的,反手便将她两只手的手腕都抓紧在掌中,举高过头顶,低头去亲吻她的脖颈。 雾枝子刚想叫救命,青年就捂住了她的嘴巴,他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唇缝,像是一条湿冷的蛇,伺机侵入其中。 雾枝子脊背一凉,身上像是有毛毛虫爬过,她咬紧牙关,考虑要不要狠狠给他一头槌,让他知道自己这萝卜不是那么好撅的! 就在此刻,门外忽而传来敲门声,寂静的夜色中,有声音闷闷传进来。 “五条大人,上方传来通告,「日月星进队」大讨伐失败,队内成员尽数被宿傩杀害,如今藤原公卿已在清凉殿,天皇大人让您即刻前往宫中,共同商量对策。” 被称作“五条”的青年侧耳聆听片刻,“老头子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啊真烦人……” 他还保持着抱住雾枝子的姿势,但是跟不耐的言语相反,语毕,他便松开了她。 连安抚的话也没有,这男人从榻上起身,朝门外走去,把衣衫凌乱一脸懵逼的小雾留在了身后。 他的身影消失在垂帘后,只有模糊影子倒映在上面,仿佛在同传话的那人了解什么。 声音听不清晰。 几句话过后,两人离去,原先那位中年女官依旧膝行着进来,身后还跟了两位年轻些的女侍。 “失礼了雾姬大人 。” 对于坐在榻上的雾枝子状况视而不见。 三人熟练地收拾了地上散落的衣物,帮雾枝子换下皱巴巴的衣服,重新套上一身香喷喷的寝服,点燃墙角的熏香。 做完这一切,三人安静离开,顺路带走了照明的行灯,还贴心地带上了障子门。 “今晚辛苦了,请好好休息。” 在黑暗中,重新盖上心爱的小被子,躺在心爱的被窝里的雾枝子:“?” 刚才发生了什么?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好像是那个白毛男想亲她,然后正好有人来找他,说是…… 说是日月星进队全军覆没了。 原本有些燥热的心绪瞬间冷却下来了。 黑发少女睁着眼睛,望着头顶天井的花纹。 哦。 是啊,就发生在今夜啊,就发生在刚才。 一期少年死掉了。 她在脑中一遍遍去回想那段话,然后从来没有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过,自己的超能力竟然有那么残忍。 …… 那种不真切的,没有归属感的空荡感再次席卷而来。 每一次死亡都是一次新的开始,她没法控制自己下一次又是什么长相、什么身份、遇到什么样的人。 她会一直这样“活”下去,看到无数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直到真正的死亡也降临在自己身上。 小雾忽然很想哭。 明明也不是那么喜欢他,甚至在他半死不活的时候,还想要摸走他的钱,明明之前的复活里,有遇到过比这更悲伤的事情,明明一期君死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尚且能够保持心态如常。 但直到她从别人口里听到他的死讯时,一种后知后觉的东西却忽而击溃了她的心房。 她的灵魂,好像还被留在和一期少年幕天席地的那片荒野里,头顶是绚烂的星空,身下是柔软的草坪。 一期少年叼着草根,跷着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 不谈战斗方面的话题时,他的话其实很少。 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青涩的青草气味,雾枝子现在扭过头看着他英气逼人的侧脸,实在想象不出来他这种野人长大后变成成熟大人的模样。 仔细想想,一期少年除了笨一点,傻一点,鲁莽一点,脑子一根筋一点,也不算什么很坏的人吧。 就是好人不长命。 雾枝子心想,如果有下一次,如果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人,她一定要比他先死!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负责任。 但眼睁睁看着青发少年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小雾还是觉得心里某处地方骤然塌陷下去了。 尤其是……在被他说了“我再和你做朋友”之后。 说她胆小也好,但这种悲伤的感觉,她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第 98 章 除非她魂穿五条彻 那个夜晚,小雾眼泪汪汪地睡过去了。 她坚信,一觉醒来,她依旧还是那个顶天立地、钢铁般的铿锵女子。 嗯! 第二天,因起床而气喘吁吁,差点原地撅过去的雾枝子:“……” —————————— 再三尝试出门,却累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过后,雾枝子开始怀疑自己过的真是什么贵族生活吗? 哪个贵族天天一日三餐吃腌萝卜嫩豆腐的? 你们京都人怎么回事?唯一的荤菜也只有一条烤香鱼,搭配带点海鲜味的味噌汤,就算是非常丰盛了。 什么,你们嫌猪肉牛肉脏?吃了身体污秽,灵魂会发烂发臭?她可不嫌,全都扔她嘴里去吧! 明明好不容易有了人上人的开局,她可不想因为营养不良而原地重开啊。 这样寡了几天,雾枝子实在没办法了,之前当逃兵和藤原一期一起走的时候,一期少年别的优点没有,捉野兔野猪的功夫真是一绝(大拇指),偶尔逮一只回来打打牙祭,无论是架起来起个火烤着吃,还是搞个瓦罐炖汤喝,吃得两人满嘴流油,实在人间美味。 因为大多数时候都在挖野菜吃饭团,吃肉的时候,就表现得格外珍贵美好了。 回想那样的生活简直快活又自在。 黑发少女嘶溜一下吸了下就要流出来的口水,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个什么,不由猛地给了自己一嘴巴子。 “雾枝子呀雾枝子,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天生烂人,过不了上流日子!” 给了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居然还想回去以前的日子? 破屋子有什么好的,朝不保夕的生活有什么好的,随时有可能被村民们堵在屋里活活烧死的日子有什么好的? 在雪地里被冻死,被黑影一掌拍死,她难道还想回到之前那种命不由己的生活吗? “我才不要呢!” 现实里,小雾几乎是下意识反驳出声了。 现在这样才好呢,谁也别想把她拖出这个占地三百八十大平方,地居京都宝地的冰冷大豪斯! 好不容易才一步登天,即使天天萝卜豆腐、她也要在这个地方舒舒服服过够一辈子的! 但瞥到镜子里怒气冲冲的自己,她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力,愣了片刻,噗嗤一下又乐了。 “哇呀呀,镜子里的小美女是谁呀?” 连着两次都是美美的脸,眼下这具身体黑发公主切,未剪的长发呈扇形在榻榻米上铺展开来,华丽唐装上的绣艺无一处不尽善尽美。 她只需要安静坐在妆匣前,便是个忧郁氛围系美少女,漂亮得好像枝头一簇含苞待放的白梨花,下睫毛长长的,眼珠子水水的,生起气来,香腮生晕的模样让人心都看软了。 换小雾当五条大人,她也会忍不住当场化身为色狼吧! 她翘着下巴,在镜子前神气地左瞧右瞧,怎么看怎么好看,当下一拍桌 子! “可恶,怎么连生气的样子也这么可爱呀!” 说罢,雾枝子便觉得这句话好像莫名耳熟,好像自己在那里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似的。 但至于是怎样的曾经,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发呆间,忽而听见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给你的任务太难,你是终于疯了吗?” 此刻天气正好,雨后初霁。 雾枝子不知为何,后背猛地一激灵,像是有条滑腻腻冷冰冰的蛇,从脊背爬过。 她猛地转回头去,只见几步远外,屋檐下,一位身着直衣的黑发青年倚柱而立,正抱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修长的身形挺拔优美,院外初晴,阳光斑驳洒落在箱庭之中,照得那张冰冷阴翳的面容,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柔和感。 他一头濡鸦似的乌发,一丝不苟地拢入乌帽子里,露出光洁的额头,额上一道“艹”字连纹的缝合线伤痕,平添几分病气。 唯有两缕碎发漏了出来,垂下在眼角两侧,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一道又细又长的碎影。 也不知,是在门外偷偷瞧了有多久了。 语罢,见她注目到自己,青年不退反进,垂手沿游廊行至院内,伸手执起小雾垂下的一缕发丝。 他屈膝而下,在雾枝子身侧垂首,去嗅那缕细软的长发。 “以花为容,以玉为骨,行若朝雾,静如夕露,雾姬,你生得这般好,那五条彻为何不上当?” 青年低着头,唯有那双阴柔的眼眸,慢悠悠自阴影当中浮上来,幽幽凝睇而上。 表情分明是笑的,却叫人感受不到分毫温度。 雾枝子尴尬地低头看他,刹那间被那两句酸诗酸得有些无语了。 她这辈子就没被人这么直白地夸过,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还有这位“艹艹艹”字头大哥你谁啊,谁一上来就闻人家头发的?你是狗吗? 她恶从胆边生,一把把头发扯出来,但刚抬起袖子,属于原主的记忆在此刻却自脑海深处喷涌而出。 酸涩、怨愤,依恋与仇恨交织,各种复杂的情绪一涌而出,无数凌乱的记忆碎片闪回而过—— 脑子像要被撑爆一般的剧烈胀痛,让雾枝子忍不住张了张唇,想叫又叫不出来地抱着头,缓缓委顿在地。 眼见她面露痛色,黑发青年神色不变,直至少女倒在地,他眼中才跳出一抹惊讶之色。 压抑住心头不耐,他伸手,正想去扶。 抬起的手背却顷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空中啪的一响,黑发少女伸着刚打落掉他手背的手,正一脸怒意、狠狠瞪视着他。 “死渣男别碰我!” 她发丝稍乱,脊背却挺直,居高临下俯视而来,一双漆黑的眼瞳不复刚才的懵懂,满是警惕与怒火。 室内一片死寂,唯有她恨之入骨的声音掷地而发。 “禅院家的畜牲…… 你真不是个东西!” 雾枝子咬牙骂道,一想到面前这个男人,竟然就是原主那个绿帽丈夫,便有种忍不住想吐的冲动。 · 禅院琉真。 原主“雾姬”的过往,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她出身高贵,却在小时候,被这个名为禅院琉真的男人掳走,放在别院培养,正处于含苞待放的花期,便匆匆与这个大了自己将近一倍的男人完婚。 说他想玩光源氏养成,也不是。 之所以这样做,全因为一件事——那位五条大人,喜爱□□。 在这种时代,男人风流好·色,是美名。 更遑论这位五条彻,是被誉为京都第一天才咒术师,掌握无下限术式的六眼,与十种影法术持有者,并列为双子星。 但和他实力一样出名的,便是他喜好□□的这一春色逸闻。 无论是守寡的、不守寡的,年纪大的、年纪小的,只要是貌美的□□,他都爱! 有些小贵族,为了讨好他,给他献上族中花一般美好的纯洁少女,他撇在一旁不管不顾,最喜欢的,就是和□□互送情笺。 他xp虽然怪了点,也确实是个正人君子,□□但凡透露出些许为难之意,他就立马收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点到为止。 加上长得帅,出手阔绰,写得一手好俳句——熏过香的草纸,附上四时花草,风雅之至,常常未见其人,便令无数春闺少妇心折不已。 有时东窗事发,自家夫人还会极力维护他,加之五条家凭借无下限术式享誉京都,五条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许多苦主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还有甚者,干脆没脸了,顺着杆子往上爬要把老婆送给五条彻,以求官运亨通的。 只可惜,五条彻是个胸中有“大爱”的人,往往长情不了多久,就会去找下一个真爱了,抱着送妻念头的,往往人财两空。 这种xp,放在从前,雾枝子还能夸一句仙品,但轮到自己头上,就只剩惊悚了。 怪不得藤原一期会讨厌这个五条彻,说看到他就想打,搞了半天,这五条彻就是全天下男人的敌人啊! 要是小雾是男人,也担心自己的老婆会被他给抢走呢! 所以说,禅院琉真耗费心血与时间,将“雾姬”栽培成符合五条大人心意的绝世美人,知情识趣,性情温驯。 甚至牺牲自己的人生,娶了她,让她成为人妻,再拱手送给五条。 是因为……他不是个男人? 雾枝子细思极恐。 但转瞬之间,她就排除了这个可能,禅院琉真是不是个男人,没有人比原身更清楚了。 他所求,并非和那些小贵族一样,为了从五条彻身上谋求好处。 禅院家和五条、加茂、藤原,并列于京都十六,在京都绝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必要用这种手段攀升。 禅院琉真不惜绿了自己,让全京都的人认为他不(是)解(个)风(孬)情(种),把自己的妻子,送到别人怀里,甚至代笔写下酸诗、和五条彻互通有无。 他之所以这样,之所以牺牲名声,做到如此地步,全都只是因为他…… 喜欢五条彻? 只能通过雾姬,来获得雾姬身上五条彻的温度,爱得如此卑微…… 个屁啊! 雾枝子又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她的嘴角抽了一下,一天之内,第二次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 「我还是放弃自己思考吧。」 脑中的记忆实在太少、太混乱了,原身自小被养在深闺,她对世界的认知,全是这个男人给她的。 她视禅院琉真如父、如兄,然而对方却以“丈夫”的身份,强势接管了她的人生,就当“雾姬”说服自己去接受时,禅院琉真转眼间,却又把她拱手让给另一个男人,给她以“勾引五条彻”的任务。 从父兄,到丈夫,又到仇人。 禅院琉真夺走、并玩弄了她的人生,作为“菟丝子”的雾姬却毫无抵抗之力,只能随波逐流,她就像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性一般,一辈子都只能困守在竹笼里,等待男人的挑选。 她甚至连自己的死因都搞不清楚。 雾枝子悚然,头一次意识到,也许贵族的生活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美好,除非她魂穿五条彻。! 第 99 章 重开?重开! 魂穿五条彻…… 她做梦都没做过这么美的梦。 想想就算了,京都第一强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一次给她魂穿的?不会以为她是什么大女主爽文的主角吧? 雾枝子摇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甩出脑海。 在她胡思乱想时,现实中,禅院琉真看着她的表情从愤恨,到沉思,又到后悔,最后,黑发少女眼眸中露出空茫之色,狠狠摇了摇头。 禅院琉真:“……” 雾姬向来内向乖巧,要不是她的额头依旧光洁白皙,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也跟他一样,被一个外来脑子占领了身体。 所以到底为什么,一个向来天真乖巧的好孩子,今天却一反常态,突然反抗起自己来了? 被她打开的手背依旧火辣辣的痛,这念头在脑子里一转而过,他就隐隐预感到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要发生了,即使这不在他的控制之内。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 他望着眼前的少女,意有所指。 “我不想再听第二遍。” 禅院琉真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 被骂,他也并不生气,并不追究。 那张苍白俊秀的面容,像是被套了一层面具,令人看不透其真实想法,禅院琉真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女片刻,像是在找寻她身上发生变化的缘由所在。 闻言,黑发少女一扫刚才的沮丧,迅速振作精神,抬头望过来,她跪坐在地,一袭华丽唐衣,于榻榻米上逶迤开去,层层叠叠的衣衫却遮挡不住紧绷的脊背曲线。 乌木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后,平日里总是无神的眼瞳,此刻却充满警惕,那副斗志蓬勃、充满生气的模样,与其雏人偶般的外形相悖,像是死去的树苗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并开出了不一样的花。 花蕾含苞待放,禅院琉真眸光微闪,有所思虑…… 片刻后,他仿佛主动认输。 黑发青年的手掌在地上垫了一下,起身叹气道: “雾姬?” 宛如包容不听话的宠物,微扬的尾音是无奈的。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往前迈出一步,时刻观察着他的雾枝子便向后缩一点。 直至脊背撞到冰冷的梳妆台,镜中人影一晃,雾枝子没能反应过来,只觉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她听到什么一响,接着自己就被人猛地抓住了肩膀。 禅院琉真含笑的脸已近在她眼前,跟个鬼一样,吓得小雾的尖叫一下子堵住在喉咙里,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抓住手臂的力度,是这具孱弱的身体所无法抵抗的,他的眼神洞若观火,透过她的眼眸,像要凝望到她隐藏的内心。 被他盯着,雾枝子咬着牙,只觉得被他抓住的肩膀,像是被钉子狠狠钉住在墙上,自那一点起,麻痹感蔓延至四肢百骸,令她无法动弹。 也许是觉察到她的恐惧,禅院琉真的 眼神柔和下来,像是摆弄一具心爱的人偶,轻轻把她按在怀里,抚摸过雾枝子绸缎般冰凉的秀发,他的手指很光滑,养尊处优没有茧子,指腹穿·插在水流般的发丝中,机械般的动作里,有种孤独的偏执感。 然后,他突然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一点征兆。 …… 庭院外惊鹿滴答一响。 屋内,雾枝子的心一瞬间紧绷成弦,高高悬起,她双眸微微一缩,两手握拳,趴在男人胸口,感受着发上传来的温度,只觉得遍体严寒,一种被扒掉衣服,置身在冰天雪地中的感觉,源源不断席卷而来。 第六次借尸还魂时,被阴阳师撞见,从而死掉的记忆在脑子里蠢蠢欲动。 即使想要一拳揍到他的下巴上,也完全提不起劲来,这具身体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太可怕了,比起抵抗,有一瞬间,她甚至想把自己的脸也塞到男人手里!想让他也摸一摸——就好像摸一条狗。 “雾姬”就是那条被驯养在笼中的小狗。 人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小狗呢? 即使它还是一样的外表,但是它不再听话了,不再沉默了,甚至还想要挣脱掉你给的项圈。 禅院琉真应该感到生气的,可不知为何,他没有,就好像一成不变如死水般的生活出现波澜,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将水波压下,而是想要追寻波涛的起源。 咒术师?还是诅咒? 寄宿在他妻子尸骸里的,究竟是谁? 这一切还需慢慢观察,而他,有的是时间。 在下一刻,雾枝子感到耳边发丝被什么压倒,禅院琉真的鼻息喷薄在她耳后,他凑近过来,无限温情地说出了煞风景的话。 “「日月星进队」讨伐结果已经出来了,宫里会在新尝祭上祭拜两面宿傩,届时各大家族的人都要参加,不出意料,五条彻也会到场。” “这场祭祀,你也要出席。” 此情此景,忽略掉丈夫的话语,简直旖旎如鸳鸯交颈。 雾枝子愣在当场,一时无法作出反应,从刚才马甲暴露,突然跳到新尝祭,令她有些转不过来。 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太大,讨伐失败,难道不应该派出更厉害的术师去报仇雪恨? 京都就这么认了? 不仅认了,还把人家请过来当神祭拜,这也太孬种了吧…… 而且,分明已经知道自己不是“雾姬”了,为什么还要告诉她这些,意思是她还有利用的价值,那下一秒是不是就要要挟她,和她谈条件了? “如果再无法获得五条彻的心,我不介意再换一个听话点的妻子。” 月影摇曳,禅院琉真饱含笑意的低语催人欲醉。 听在某人眼里,却仿佛催命之音。 果然! 雾枝子已经完全懂了! 条件这不是来了吗?“雾姬”未完成的任务,如今将要托付给她这个孤 魂野鬼,但如果她也完不成,结局大抵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虽然只跟这人仅有一面之缘,小雾却敏锐地觉察到了对方的杀意。 这可跟想象里完全躺平的贵族生活,完全不一样呀。 “琉真大人为何还不明白?” 她急得立马不怕了,硬挤出两滴眼泪,一反手,巴巴抱住青年的腰。 “妾身只喜欢你,才不想去侍奉别人啊……!” 禅院琉真愣了一下,他稍显病气的脸蛋,反倒浮出一抹温柔的真心笑容。 宛若雪地间盛开的白莲,不胜婉约,无尽动人。 话没说完,雾枝子只觉眼前一晃,自己被人扯起,黑发男人另一只手擒住她的手腕,带至唇畔。 广袖倏忽滑落而下,又露出禅院琉真那双墨绿近黑的眼瞳,含羞带怯,情意绵绵,将内敛孱弱的丈夫饰演得入木三分,总而言之,就是比小雾会演多了。 “真狡猾,别在为夫面前耍花招啊。” 禅院琉真笑盈盈说着,稍稍垂眸,凑近在她的手腕内侧,留下了一个湿润的、一触即分的吻。 不知为何,雾枝子分明看到了,他身后的影子蔓延出去,而在那当中,还有个恐怖的黑影,在漠然伫立着—— · “艹”字头男一走,她就连滚带爬跑到井边,把手洗了又洗,擦了又擦。 后续的时间里,也是一想到这个吻,她就浑身发麻,不禁在恶心人方面,对禅院琉真甘拜下风。 时间一晃即过,之后的日子里,被变相软禁在这方庭院中,禅院琉真也一次没露过面了。 雾枝子闹过吵过,心想这样把她关着,还逼她勾引男人,跟强迫良家妇女有什么区别?禅院琉真简直罪大恶极,与其听他的话,为虎作伥,变成和原身一样的行尸走肉,还不如人生重开算了。 毕竟眼睛一闭一睁,她就是猛虎入林,猛龙出海,又是崭新一条好汉。 然而在吃穿住行上,除了最后一项受到限制,其他无论多么无理的要求,对方都能够满足她。 京都流行的熏香,清水寺的点心,海外的丝绸,直到新尝祭临近,源源不断的华服首饰被送至这条狭窄的小巷,直达小雾房中。 每当这个时候,想到城外的积雪,乱葬岗上的成溪的污血,以及瘴气林上要冻毙行人的瓢泼雷雨,以及掐死她的人影…… 小雾就超——没骨气地放弃了重开。 新尝祭前夜。 禅院琉真再临之际,她已在小院过得乐不思蜀,差点都忘了还有勾引五条彻这件事了。 屋里烧了碳,暖洋洋的,饭后吃点水果拼盘,水果又凉滋滋的。 她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蒙头就睡,吃素还是吃肉直接点就行,随时随地都有人伺候着,日子别提有多美了。 所以说这才是她梦寐以求的贵族生活啊。 禅院琉真来的时候,雾枝子连头发也没梳,只穿着寝衣,就仰躺在榻榻 米上,在雨廊下一面看书,一面晒太阳。 直至黑发青年那张大脸出现在她视野当中,她才“诶”了一声。 禅院琉真也学她“诶”了一下,欣赏的目光扫视过她那惊世骇俗的躺姿,道:“几日不见,看来你适应得很好。” 又扫过散落在一旁,只啃了几口的苹果上,“……也圆润不少。” 最后回到她目瞪口呆的脸上。 “不过这样也甚美,说不定五条会喜欢。” 雾枝子一时分不清楚他是不是在阴阳怪气,当然她也不在乎,她只是在此刻惊觉。 ——草的,主线任务开始了。 —————————— 能够无限复活的人生,不就像是一场游戏吗? 勾引失败,不被五条彻当场嘎掉,也会被禅院琉真当孤魂野鬼烧死;勾引成功了,也不一定能摆脱束缚,说不定会被当成好用的工具人,被他利用一辈子啊。 想到这里,她又有一种想要原地重开的冲动。 但当看到镜中,被女官们盘弄一新的自己,她又双叒叕一次放弃重开了。 毕竟,雾姬她是真的超美的啊! 谁懂? 跟华丽厚重的十二单不同,禅院琉真竟然另辟蹊径,为她准备了一套白拍子服饰。 纯白水干,搭配绯红长袴,外披一层半透明的银纹薄纱羽织,织物上绣了莲纹和雪轮,更显得神圣出尘,遗世独立。 白衣绯袴的装扮,衬托雾姬她眉目清净,一头檀发似水洗般鸦黑。 水干和袴可以认为是神事时的服装,而神事自古以来默认由男性独占,白拍子以此种装束奏乐起舞,以取得进入神明领域的能力。 此种模糊性别的神圣,令人见而忘俗。 禅院琉真他好会…… 雾枝子缓缓闭目,被他这种刻苦钻研,只为绿自己的行为给深深震撼了。 这样五条彻都不上钩,那他真不是个男人,而能把这么漂亮的雾姬推出去,送给五条彻的禅院琉真…… 嗯,连人都不是。 逼仄的牛车上,两人寂静无话。 行至朱雀大道,直至应天门前,禅院琉真自旁侧取过太刀和折扇,亲自递到她手中。 “你远居近江深山,师从丹桂禅师,舞艺超群,享誉京都……” 看他大有“你沉默我就理解为你默认了”的趋势,抱着东西的雾枝子立马疯狂摇头否认三连。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啊。” 让她表演跳舞,那她可就不客气了,不知道什么叫当众抠脚是吧,今天你可就见到了! 禅院琉真:“……” “这是你的人设。”他笑摸雾头,又将一件薄如蝉翼般的披衣,郑重其事地自后往前、披在她身上。 “进到宫内,你只需听我安排,候在西院殿后的紫藤花架下,管弦之会后,我会将五条公子引往此处。” “你在花下起舞,适时松开披衣,叫其落下,显出真容,五条彻是善舞惜花之人,见此情景,不可能不心动。” 他把斩男秘诀一块块掰碎了,讲给小雾听,把雾枝子听得一愣一愣的,禅院琉真,到底我是女人,还是你是女人,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真怀疑他在外除了禅院公子这一身份,是不是还有什么副业,比如给深闺寂寞怨妇,如六条御息所的,出主意挽回男人的心。 禅院琉真见她抱着比自己还高的太刀,听得一脸“认真”,心中不觉莞尔,凑近过来轻声细语道: “他要欲行不轨,你就半推半就,此人身上有「无下限」术式,常人不能近身,需等他意乱情迷之时,雾姬。” 一听到他叫这个名字,雾枝子就一个激灵,有种不好的预感。 禅院琉真将披衣一角掖好,盯着她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 “按照计划,你趁机将此扇展开,这是能毁去人眼的特殊咒具,届时,我将一并放出京都底下封印着的数匹特级咒灵,伪造出他已被咒灵分食殆尽的死相。” 他顿了一下,脸上神情意味深长: “罪名可以推给两面宿傩,等五条彻死了,你要是还喜欢我,我们还做夫妻。” 雾枝子:“……” 夫妻(×) 亡命鸳鸯(?) 老哥,你早说你想杀五条彻啊,那我不早重开去了吗?! 第 100 章 我打五条彻?诶,真的假的? 这是美人计,亦是借她毁去京都第一天才咒术师的毒计。 禅院琉真,他怎么敢啊! 望着冥冥薄暮,雾枝子已隐约觉得,自己活不过明天,此时再看面前人,她十分无语。 就好比那被领导吩咐“去把唐僧师徒除掉”的小鲶鱼精,她半天就只能答出一个: 啊???[” 辇车摇晃几下,停在了应天门下,车外隐约传来恭候声,禅院琉真掀开车帘,本来起身欲走,闻声,却又折过头。 “你觉得不成?” 街道上的灯盏,透过那一线罅隙,照耀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使其过分阴柔的面容也多了几分烟火气。 抓过一旁案几上的果脯,禅院琉真哄小孩似的,垂眸数了几颗。 “我是不是还没告诉过你,我这具身体是十种影法术术式的持有者,禅院家家主唯一候选人。” 他静默地盯了她几息,笃定的视线,给人以骇人的威慑感,好像是想以此种方式告诉雾枝子,他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办到。 几息后,如春风化雨,青年脉脉一笑,原本肃然的气氛瞬间消散于无形之中,禅院琉真倾身而来,随手将数好的果脯一并塞到她手里。 好似一位真心关心妻子的好丈夫,又仿佛打发小猫小狗。 “更深露重,宴会不知何时结束,仔细别饿着自己了。” 他潇洒拂衣而去,身后的影子却如活物般蠕动、撕扯,从中飞出无数夜鸦,向着京都上空展翅飞远了。 —————————— 垂帘落下,辇车继续往前,载着雾枝子驶向西边幽静的小道。 走不到一会儿,辇车停下,这一次则抵达了目的地,西侧庭院。 雾枝子捧着太刀,揣着折扇,直到迷迷糊糊下车,仍旧一脸懵逼的样子。 宫廊深深,她回头看过去,牛带着车架已然遁入夜色深处,想来也是禅院琉真的式神之一。 为何……早一点没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呢? 足以和六眼相媲美的禅院家祖传术式持有者,京都双子星之一,明明听到这个姓氏的时候,就应当有所觉察的。 然而这场京都双星互相残杀的戏码,竟然要她一个弱女子作饵,实在匪夷所思,是男人,就堂堂正正地打上一场,干嘛要牺牲无辜的人? 她愤愤然抬头,头顶上却还盘旋着宛如监视器似的乌鸦,雾枝子就只能怒气冲冲地继续往前走了。 不消几步路,低矮的宫墙让开来,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枯山水的侘寂庭院,澄澈皎洁的月光洒下在洁净的白石子小径上,簇簇紫藤垂落而下,攀爬于竹篱花架。 阵阵晚风,吹得暗香浮动。 夜蝶翩跹,穿行其间,更把此景衬托得如梦似幻。 叫人见了,便立马想要吟诗几首。 雾枝子没什么艺术细胞,当下感叹一句“真美”,再塞一枚酸杏到嘴里, 立马酸得她五官皱缩。 “帮禅院琉真。” 她又塞了一枚,走到花架下?[(,找了块干净的位置蹲了下来。 “不帮禅院琉真。” 又塞一枚,“帮。” 又塞,“不帮。” 她把嘴巴里的东西嚼巴嚼巴吞了,这才看向手里孤零零最后一颗杏子。 “帮禅院琉真……?” 宛如喃喃自语般,黑发少女目光慢慢坚定下来,一闭眼一扭头,她将这最后一颗杏子随手甩到一边。 “不算,他这么坏,我才不要帮他。” 自顾自摇摇头,雾枝子重拾信心,又从袖中翻出被誉为咒具的那把折扇。 折扇前半段采用了半面染的上色工艺,整体形象也仿制成蝙蝠扇的模样,用来搭配她今天这身装束,以掩人耳目,从侧面,还能略微窥见些许金漆的流云花纹。 雾枝子不敢打开细看。 毕竟依照禅院琉真所言,此扇打开,便有夺去所视者双眼的能力,想来,他就是要借她之手,破除五条彻的「六眼」术式,从而击杀五条彻。 五条彻虽然可恶,可他死了,却对天下所有人都无裨益,甚至会破坏咒术师与诅咒间的平衡引发动荡,即使是禅院琉真所处的禅院家,到了那时,也很难独善其身。 如果只是为了挣个名次高低,禅院琉真大可不必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活儿…… 思来想去,依雾枝子那死了速活,活了速死的人生经历,也实在弄不明白这人的真实意图。 她沉思中,不觉扶住脸蛋,此时披在头上的薄纱滑下,又被风吹动,自她肩上拂落,朝着远方飞去了。 雾枝子浑然不觉,等余光瞥见飞至花圃处的披衣一角,才悚然一惊。 禅院琉真给她讲的战略还在脑子里回响,她虽然打定主意不帮他,毕竟头顶还有式神监视,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黑发少女猛吸口气,把折扇塞进袖里,匆忙环顾了一圈四周,生怕给某些六条二条的路人给看到了。 做贼似地三步当两步,她走进花圃,想把披衣捡回来。 好在此处僻静,是属于前东宫妃子的住所,平日里也鲜少有人往来,更别说东侧此时丝竹笙箫正热闹着,她在来的路上还听到有宫妇说五条公子要表演《青海波》,引得大家都想去看,是以,除却宴会所在的清凉殿,其余殿里也人去楼空。 此处吐槽一句,风流+俊美+喜好人.妻,这人真当自己是光源氏了,就没看过这么显眼包的,怪不得一期和琉真都讨厌他。 小雾放下心来,刚把披衣重新围上,一抬头,却见原本空荡无人的花圃下,正阴森森站着一个小孩。 此时夜色幽深,平静无月,难怪她没发现。 小孩约莫五、六岁的年纪,穿着前卫,初春时节,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童子水干,雪色头发未曾规矩地梳作总角——那是一种会在耳下留出鬓颊的小孩发型,时常令人分不清男女。 然而他并不如此,缭乱且半长不短的碎发狂野飞舞,那张玉雪可爱的脸蛋波澜不惊,宛若神前御子,又好似志异中的雪妖。 这头不符合时代审美的碎发,也全靠这张脸撑着了。 小孩双眸紧闭,此刻双手垂下在身侧,静悄悄的,仿佛在聆听远处若隐若现的乐声。 甫一撞见外人,小雾吓得提起袖摆遮脸,折身就想要逃走。 她初来京都,便一直被关在院中,除了伺候起居的仆妇,唯二见过的两人便只有五条彻和禅院琉真,这一对卧龙凤雏。 另外便是,她这时正是最心虚紧张的时候,害怕撞见别人。 然而白拍子的服饰,跟她在院里穿的唐衣,繁杂程度不相上下,她刚一后退,便一脚踩到了过长的红色袴裙上—— …… 身体悬空那一瞬间,雾枝子已经开始人生走马灯,这样摔在地上,跟左脚绊右脚,社死当场有什么区别?何况在场唯一看见她摔倒的、不是什么大帅哥,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帅哥说不定还会觉得她笨笨的,蛮可爱的哈,小屁孩只会说,大姐,你别这样,我害怕。 但毕竟,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她于是在极度羞耻心下,手掌撑地,在空中弹起一个奇妙的弧度,最终完美落地—— 并不。 以上一切都只发生于雾枝子的想象当中,事实上,她依旧摔了个大马趴。 幽静庭院,紫藤依旧。 预想中被熊孩子嘲笑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雾枝子余光里,白发小孩像是被这动静吓了一跳,逃也似地退后两步。 然后…… 同样屁股着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哈啊……?” 趁此机会,雾枝子连忙爬起来,一面假装无事发生地拍了拍袴裙上的灰尘,一面去看那面的情况。 好消息:对方似乎是个瞎子。 坏消息:对方好像真是个瞎子。 望着在白沙石上摸索着、想要起身的白发小孩,雾枝子的太阳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彭彭地跳。 喂喂喂,有这小孩在这里当电灯泡,她还怎么跟五条彻揭穿禅院琉真的真面目啊? 想到这里,她急得后背都要被冷汗打湿了,实在没办法,只能大步越过花坛,伸手进小孩腋下,勉强将他提起来、放好在地上。 “你是哪家……”的小孩? 正想赶他走呢,然而雾枝子凑近一看,好嘛,小孩那张精致的脸蛋,搭配上那头雪白短发,简直和那谁如出一辙! 这该不会是五条彻的私生子吧? 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心想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像五条彻这样到处留情的公子哥,告诉她他有七八个小孩,她也不会感觉奇怪的,嗯。 “谁?” 没等她把话问出口,雪发男孩就紧紧扯住了她的衣摆,他双眸紧闭,“望”向了雾枝子的方向,仿佛是仅凭借动静确认她在哪里。 小雾心里暗自嘀咕,明明是我先问你的吧,姓五条的都是这样一副鼻子翘到天上去的德性啊真可恶。 她见小孩眼睛看不到,就开始满嘴跑火车,把自己装饰用的太刀拿出来,在空中开启又合上,发出漂亮的咔嚓一声。 “我可是奉命来讨伐两面宿傩的巫女,嗯?两面宿傩你知道吗?” 小孩诚实地摇了摇头,又示意道,“说。” 好拽…… 雾枝子拼命忍住了要从脑壳上蹦出来的“北”字,“呵呵”一下,自己缓解了自己的尴尬,扶额道。 “你不知道也正常,那家伙四目四臂,身似铁塔,面目可憎,最爱吃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孩,你听了他的事情,晚上可是会怕得睡不着觉的。” 嘴巴里说怕吓到他,雾枝子该说的还是说了,不该说的,也都是说了。 她把骗藤原一期的那套说辞重新加工了,再说一遍。 “他在飞騨国杀了许多厉害的咒术师,藤原家的,五条家禅院家,简直乱杀!里表十六家都拿他没办法,不仅给他起名字,还宴请他到宫里作为尝祭的对象,让我们这些高洁的术师把他当神膜拜。” “我跟两面宿傩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他们怕他,但我可不怕,我来这……” 小雾作出高深莫测、舍我其谁的模样,负手,眺望远方被乌云所遮蔽的夜空,仿佛透过此景象,窥见了其下平安京头上的层层危机。 “就是为了杀他的!” 只可惜,她很快意识到小孩看不到。 继而意识到,自己居然沦落在小孩子面前装杯,心里有些莫名凄凉。 她恼羞成怒。 “总之,现在你懂了吧,两面宿傩很可怕,这场战斗很激烈,想活命,就赶快给我逃得远远的。” 小孩抿了抿嘴。 他的唇色也很浅,显得整个人都有点不大健康。 雾枝子点点头,心里很是满意这番话的效果,就听到他的声音响起: “死?” 他眉宇平稳,表情冷淡,俨然一副并不放在心头的样子,叫雾枝子心头一梗。 “没错,绝对会死的啊,我和他可是不死不休的关系,这场战斗,不是他死就是我活啦,所以你要跑得远——” “呵。” 话没说完呢,就听到了小屁孩犹带稚气的冷笑。 雾枝子闭上眼,狠狠深吸口气。 爹的,这小孩是不是生活过得太幸福圆满了,所以想给别人添些不满啊?! 她骗他也是为了他好啊,这不是不想给他快乐的童年生活留下阴影吗?他爸爸和别的女人偷情是什么值得凑热闹的事情,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痛哭流涕,就赶紧给我滚得远远的啊! 心里疯狂吐槽,事后还是得心平气和地劝人离开,惹到我你算是捏到软柿子了。 小雾再三告诉自己,她有张这么美的脸,绝对不能露出有失美女气度的表情来。 “不死不休,他死你活?” 只是还没等她重新调整好心态,另一道明显是少年人的声线,却已在高处响起。 “谁给你的胆子……敢对宿傩大人这般说话。”! 第 101 章 里梅 能不能……不要这样……一个个来啊? 这里是偏僻冷宫吧,不是什么赶集大会的现场吧! 一个还没赶走,就又来一个! 内心默默崩溃完,雾枝子还得强作镇定地回头望去,看看来者何人。 但见低矮的朱红院墙上,夜色倾盖,一道身影悄然而立。 可媲美皑皑白雪的一头银发,剪作齐耳长,蛛丝般游荡在风中,左右两边一抹红色斑纹,落在银白发丝中,浑似雪中红梅。 少年身着灰色僧袍,约莫十三四岁大小,宽大的衣衫衬得他身姿修长,站在高处却又不动如山,傲然冷峻。 ——加上还没来的五条彻,今天属实是白发控狂喜。 他手置于胸口,扶住袖口一角,整个人看上去守礼极了,下一秒就能立地成佛似的。 只可惜来者不善。 愤怒的雾枝子还没把“呔,你这猴子又是从哪儿蹦出来的”这句话给说出口,原本还有些近视的眼睛,忽然一下子就看清了。 天呐,对面人那张偏女气的清秀脸蛋,逆光中,虽然跟印象里有了些许出入,但不正是她第十三次复活时的便宜哥哥吗? “……小梅?” 害,这是小梅呀! 世界这么大,死而复生这么多次,雾枝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自己上一辈子的亲人,只可惜现在的她已嫁为人妇(?),小梅却还是当年的样子,真令人不胜唏嘘…… 名字被她脱口而出,下一秒才意识到不对。 立马,银发少年的脸蛋唰地冷淡下来,比小雾死的那天还要冷。 “你叫我什么?” 虽然很想犯贱,趴在他耳边大声重复二十遍“小梅小梅小梅!我就叫你小梅怎么了?我可是你妹妹啊,你那五个弟弟妹妹里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雾枝子还是乖乖噤声了。 小梅……成为诅咒师了啊。 · 个子变高了,头发也剪短了。 即便如此,还是能一眼认出来,曾背着她,在雪地里走过一路又一路的那个小梅。 虽然很别扭,但该直率的时候依旧能顺利说出“我很关心你”的那个小梅。 也是约定好,要替她先到京都来看看的那个小梅。 他现在却尊称两面宿傩为……大人? 那个杀了一期君的两面宿傩。 雾枝子微悟: 啊,我和小梅成了两路人了。 想罢,便是一阵深深的嫉妒。 ……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小梅怎么能够背着她先找到靠山?!一个人偷偷幸福呢! 她没经历过小梅的人生,因此无权力指责对方的决定,不管是成为诅咒师还是成为咒术师,即使有一天死在路边,那也是小梅自己的决定,他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让雾枝子唯一感觉不高兴的是,现在的小梅明显过得比她好! 自己都被禅院琉真欺负得那么惨了,小梅却已经扒上了最强的大腿,过上了敢跳到墙上指责别人的生活。 这不就表明了自己的能力不如小梅吗? 小雾是真的生气了。但即便翘起嘴巴,抱起胳膊,让小梅自己猜,小梅也一定猜不到真正缘故。 毕竟现在的她年纪比小梅还大,即使说出他小时候尿裤子的糗事,想要来个现场认亲,多半也会被当成妖怪打个半死。 当下也明显不是认亲的时候,禅院琉真要是没说假话,管弦之会结束,他便要将五条彻引到此处。 等五条彻来了,见她左手一个野小孩,右手一个野男人,那还得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戳穿禅院琉真的阴谋诡计,把消息传递出去。 . 看到她那一副自己嘴巴拉了拉链的死样,银发少年脸色未变,周身温度却更低。 “怎么,心虚了?” 他那双梅红偏紫的眼瞳,由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一圈,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笑音,可神色明显不悦。 “不识尊卑的女人,既然口口声声说和宿傩大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就是不知道你和那个不知羞耻的裸·体女相比,到底哪个更厉害了。” 说罢,便有丝丝缕缕冷蓝色的水汽在他足下升起,细密的结晶声在夜色中连成一片,点点冰晶顷刻间凝结成形,只待下一秒,便能刺透眼前这个出言不逊之人。 这一出口,就是问罪,摆明了没想留活口。 然而当事人并不在状态,反而对他口里的“裸.体女”惊掉下巴,没想到便宜哥哥除了升官发财抱大腿,从乡间小孩变成小和尚以外,还有如此机遇。 身边的盲眼小孩又拉了拉她的袖子。 雾枝子低头,就见他张开嘴巴,又淡淡吐出一个“死”字。 雾枝子:……别吵,我在思考! 如果时间退回到半刻钟前,她绝对不在小孩子面前说大话了,要说坏话也说别人的坏话,不说两面宿傩的。 第一次提两面宿傩,一期君就嘎了,第二次提起,现在自己也要死了。 两面宿傩就是她的克星吧——但她就是这样记吃不记打的人,改不了喜欢胡言乱语的毛病,她的人死了,尸体还能嘴两句,即使刚才不说,总有一天也会因为这个坏毛病而被人抓住的。 小雾绞尽脑汁,脑子飞速旋转,还想狡辩些什么。 或是直接大喊少侠饶命,或是果断跳起来给他一刀,大喊两面宿傩的走狗,今日我便叫你狗头落地,血溅当场! 但无论哪一种都有点不切实际了,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原地求助禅院琉真,她不相信旁边那只一直停在花架上不走的黑乌鸦,真就是一只普通乌鸦,是禅院琉真留下来监视她的式神也说不定呢。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在没有解决五条彻之前,禅院琉真应该不会让她死的……吧,应该。 小雾还在思考, 思考怎么背水一战。 等了许久的人,此刻却总算姗姗来迟。 “还请少坊主手下留情,不知内子哪里得罪你了?” 青年清越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夜风渡来晚樱,紫藤花如风铃般一阵摇曳,一道颀长身影,随风款款而来。 雪发飘摇,狩衣翩跹,来人头戴立乌帽子,一双标志性的湛蓝眼瞳,好一个般般入画的美青年! 此人正是五条家下任当主,前庭宴会的主角——五条彻。 “内子?”“内子!” 然而两个声音一起响起,一下子就打破了这幅好画。 两声音一个困惑,一个惊讶,里梅和雾枝子两人对视一眼,又立马同时向两个方向扭过头。 五条彻:“……” 你俩还挺默契。 里梅:“在下可从未听闻五条大人娶过妻子。” 对于此人突然出现在此,里梅稍感意外。 他自然认得他是谁,也正是因为知道他来头不小,要不然手里的冰霜术式早就落下去了——来之前里梅已经调查清楚,平安京里只有两人能得宿傩大人一顾,其一便是六眼术式持有者的五条彻。 “哪里得罪,”银发少坊主步步紧逼,霜雪在他指尖凝聚,吞·吐出璀璨辉光,“此女称自己为奉命讨伐宿傩大人的巫女,对宿傩大人出言不逊,不知如何解释呢?” 对此,狩衣青年避而不答,只说: “内子她……生性活泼可爱,喜欢读些行侠仗义肆意恩仇的闲书,做梦都要讨伐大咒灵,平日里最爱假扮成各种驱魔者,是我将她惯坏了,叫少坊主见笑。” 他说着,甚至像是家丑不可外扬般偏着头,只露出忧郁的侧颜。 雾枝子:……公子解释得好生牵强。 但好在她情商贼高,立马领悟了五条悟的意思,一秒戏精附体,抱住手边能抱住的东西,就开始假装柔弱地哭嚎。 “呜啊,我苦命的孩子啊,可惜为娘不能活着看你长大,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你不要怪你那无能的父亲,要怪就怪这个蘑菇头太不近人情了!” 好家伙,好像一下子把两个人都骂了。 原本还能安安静静当背景板的雪发小孩,猝不及防被她抱住,整个愣了一下。 只有听到“为娘”这两个字,他的头才抬了一下,深深望着黑发少女的方向,像是想要透过漆黑一片的视野,隔着黑暗去临摹她的五官。 雾枝子演得入戏,并未发现这一点。 里梅半信半疑看了一眼被她抱着的小孩,又看了一眼五条彻,然后又看了一眼被她抱着的小孩……忽然就露出了“难道我也是你们py中的一环吗”那种嫌恶的表情。 他飞快撤除了指尖的术式,好像再待一秒都觉得难受。 好了,真的已经可以了。 见状,五条彻乘胜追击,一步走出,将爱演的某人和小孩一起护在身后。 “雾姬行事顽皮,但生性不坏,况且一举一动看来属实可爱,不是么?” 他含笑看过一眼,“还请少坊主海涵,在宫庭内外照顾一二?” ……雾姬? 乍一听到熟悉的字眼,里梅神情不变,心中却有一瞬恍惚。 “五条大人说笑了,谈不上照顾,只希望夫人能铭记,隔墙有耳,谨言慎行这八个字,不要再犯。” 他性格内敛,知道五条彻要护着她,此刻一字一句说完,不多纠缠,看过一眼雾枝子后,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层叠宫墙之中。 哟哟哟,还隔墙有耳,谨言慎行呢? 望着少年的背影,雾枝子很想阴阳怪气地模仿一遍便宜哥哥刚才的口气,同样从山沟沟里出生的,拽几个文绉绉的四字词语,就显得你怪有文化似的,哼! 她的嘴巴撅得老高了,被五条彻的视线一扫,立马又变得老实了。 ·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 里梅一走,臭屁小孩又沉默得非常没有存在感。 黑发少女下意识就去摸头顶的那个什么披衣。 嗯,现在再表演一遍那个,风吹头发衣服落下来,还来得及吗? ———— “怎么样?刚才为夫的表现如何?” 寂静庭院,五条彻转身过来,好整以暇询问道,乌帽子边缘漏出几点碎发,轻扫过他俊美的眉眼,更显得风流倜傥,宛若月神下凡。 雾枝子很难不想到初见时那个同样月黑风高的夜晚,想到他的霸总语录,进而一阵恶寒。 人一走,他就自己开始邀功了。 “那人可是两面宿傩麾下唯一诅咒师,刚才再晚一步,你们可真是太危险了。” 白发青年并不知晓她的内心小剧场,说着说着,不知怎的,他的手顺其自然、就握住了小雾的手。 雾枝子:…… 好好好,禅院琉真你看看他。 原本还在想怎么继续剧本呢,当男小三有瘾了是吧,根本不需要什么斩男秘诀,雾枝子怀疑自己只要往那一站,这男人就会自己贴过来了。 她假装害羞,实际是用余光偷瞟花架上的乌鸦走了没有。 坏消息:还没走。 雾枝子利落转身,同时甩开五条彻摸上来的手,娇羞道,“……这里还有小孩子在呢。” 总之得想个办法,先躲开禅院琉真的耳目,才方便她传递消息啊! 小孩莫名被call,他还扒在雾枝子裙边,听到五条彻的声音,才转过头,然后叫了一声“舅”。 雾枝子:舅? 看到她眼睛圆圆的样子,五条彻就喜欢她这死出,假正经“嗯”了一下,抽出一张符纸,在空中点燃,符纸化作一位面容姣好的和服丽人,黑发、公主切,是非常地道的大和抚子形象。 纸人抚子落地,对五条彻恭敬行了一礼。 “五条大人。” 青年随 手一指,“将五公子送回宅邸。()” 雾枝子:五公子? 她再度在五条彻和盲眼小孩中间看了两看,原来长得这么像的缘故,是外甥像舅。 抚子闻言,点头应是,便款款走来,从雾枝子手中接过了五公子的手。 小孩也听到了五条彻这句,他沉默着跟着抚子走出好远,直到就要跨过圆拱形的院门—— 他骤然停住了脚步,扭头过来,依旧是惜字如金的造句,指只说一个字。 娘??()_[(()” 七分疑惑,三分不解。 雾枝子:…… 为什么现在才反应过来啊,这样显得我很尴尬好不好! 但是有便宜不占是傻瓜,这就跟听到有人叫自己爸爸似的,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张口应下来。 她下意识“诶!”了一声,转头就撞见五条彻似笑非笑的目光。 白发青年抱臂而立,静静凝睇向她,那双冰蓝眼瞳在雪白睫羽掩映下,有着堪比恒星级别的杀伤力。 “现在孩子走了,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他温柔缱绻的目光扫视过小雾的衣着,再到她的每一根发丝。 那目光带着欣赏,连同她稍显窘迫的神态一起。 “装扮成这样,特意来这里等我,雾姬,你真是有心了,”说到这里,五条彻的视线不由带了些许真心,这种温柔像是不经意倾泻而下的一角,更显得珍贵无比。 在淡紫浅碧的藤花下,他展颜一笑,伸出一只手来,干净修长的手指,十分自然地拂开披衣,轻轻滑过少女的肌肤,最终停留在她的耳后。 这姿势过于暧.昧,有种挑.逗般的暗示。 五条彻靠了过来,压低嗓音,下一句话就好像从他被天神吻过的嗓子里流淌而下,叫人灵魂深处一阵战栗。 “我很喜欢,也会好好珍惜你的……” 不知不觉脸就靠到对方手里的雾枝子:见鬼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啊?好可怕的男人,他的手掌就好像有那个什么磁力一样!! () 第 102 章 特级咒具 另外就是,这种老夫老妻背着孩子偷·情的即视感是怎么一回事,天杀的禅院琉真,你对五条彻说了什么,把他变成这个样子! 雾枝子那个夜晚的ptsd真的要犯了,感觉从此以后都要戒掉“白毛瘾”了。 她连忙把自己的脸,从五条彻手里“撕”开,又用里梅刚才说过的话怼回去。 “五条大人,隔墙有耳,要谨言慎行!” 只可惜,先天条件在那里——即便小雾内心再怎么抠脚大汉,顶着雾姬壳子呈现出来的效果也是含羞带怯,粉腮含情的。 她自薄纱下投出那娇嗔一瞥,其中风情不可言说,直把对面的白发青年看得色授魂与,呼吸都滞了片刻。 “……好吧。” 也许自己也觉得就此幕天席地,唐突了佳人,五条彻怏怏带着黑发少女,上了停在外面的牛车。 等两人在狭窄如笼的车厢内面对面坐下,他又复活了,自己的大手,就又摸上了小雾的小手。 “现在总该可以了吧。” 雾枝子:我请问你……这有什么区别吗? 牛车不是她来时的那一辆,进来时能看到竹帘上绘有很明显的月纹——应当是五条彻的私人座驾,能开着牛车在宫内乱走乱停,也是他作为当世第一人的特殊权利了。 驾车的依旧是一位美丽的抚子纸人,面对车内主人的虎.狼之词,抚子不苟言笑,只在竹帘外留下一个冷漠的倩影。 这时,窗外明显传来一阵扑翅声,在寂静的夜晚并不突兀,但对神经敏感的雾枝子来说,却仿佛有电流从脊背爬过,让她猛地打直了身体,抬头望去。 ——原本停留在花架的乌鸦,此刻正收好翅膀,稳当落在了宫墙的飞檐之上,一阵风过,似有所觉般,那只绿豆般圆滚滚的猩红眼瞳,不偏不倚歪斜过来,就这样透过竹帘缝隙,同雾枝子短暂对视了一秒。 雾枝子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她心虚地立马转头,不敢多看一眼。 没错了,那肯定是禅院琉真留下监视她的式神! 见她面色有异,五条彻面露困惑之色,起身,从对面换到了她身侧,高大挺拔的身形亦顺势压了下来。 他长臂一伸,垫进少女肩后,这姿势乍一看起来,就好似将她虚抱在了怀中,做完这一切,偷腥猫又偷偷幸福了,默默用另一只手勾起少女的一缕鬓发,放在指尖把玩。 “怎么了,雾姬?” 雾枝子心里有鬼,连连摇头,一手冷汗。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临行前禅院琉真威胁她的那番话,哪里敢说什么,一时之间,竟然也没发现五条彻此刻的姿势,已将她完全困住、桎梏在了他臂膀与车壁的逼仄空隙间。 等她一抬头,差点撞到五条彻凑过来的嘴巴时,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有人,外面有人在看啦!” 白发青年烦躁地歪了下头,“那是我的式神,不用管。 ()” 但为了防止她又作妖,说罢,他还是分出一只手,收回了操控纸人的咒力,美丽的抚子纸人啪地变回了一张轻飘飘的小纸片,慢悠悠掉到了车底。 如果纸人有思想,会说话,此刻她心里一定藏了一句纸人粗口,不知当说不当说。 做完这一切,青年摆正姿势,重新捧住她的脑袋,再度低头—— 雾枝子又一手捂脸,一手指向车外: 牛!还有牛在看着,我害羞啦!?()?[()” “……” 或许,不爱的时候,连呼吸都是错的吧。 这下子,五条彻终于明白她的不愿意了,青年烦得摘下帽子,随手啪地丢在一边。 而后放开雾枝子,整个人砰地、往后一仰,二郎腿也翘了起来。 “这也不让那也不让的,我生气了!” 雾枝子赶紧爬起来,还能看到大少爷撅得老高的嘴巴。 不知为何,总感觉现在这屌样才是他的真实面目呢…… “我也没有不让啦,但是总感觉在这里很危险啊。” 黑发少女假装羞怯地垂下眼帘,以掩盖自己的白眼。 她好想叫五条彻清醒一点啊,快点理会她的意思,这是亲亲抱抱的时候吗?满脑子就只有偷·情!命都没有了啊! 听到她这样说,白发青年才不情不愿地起身望过来。 “说好的哦。” 他一面盘腿坐起,一面嘀咕。 “那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说罢,青年单手举起,凌空结出一个奇特的手印,刹那间,密不透风的黑暗降临了,从竹帘的缝隙中倾泻而下,又如潮水般褪去。 眼前空间在一暗之后,复又明亮起来,月华重新洒下,一切发生只在须臾之间。 然而雾枝子却觉察到了,原本的那股被窥探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带她紧绷的心弦,也随着这令人安心的黑暗,得到了缓解。 “为了亲你,我可是连「帐」都放下来了,现在不管是纸人还是牛,即使是一只蚊子也没办法看到我们了。”五条彻声音嗡嗡的,还是在闹别扭,他说着,偷偷瞥了雾枝子两眼,见她脸上没有抗拒和慌乱了。 就尝试性地、伸手扶住她的双肩,“不管了,现在不准给我害羞了,我这次可是真的要亲了。” 雾枝子可怜他,反正目的已经达成,亲就亲一口,也不会掉块肉,最好是速战速决的那种,于是爽快闭上了双眼。 五条彻:……这是什么小孩过家家剧情。 他深吸口气,慢慢靠近到一拳之隔,等近距离望着少女依旧漂亮、秾丽的小脸,不知为何,她依旧那么好看,他却又有些不大想亲了。 ——总感觉这种氛围下的吻,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啊! 这口深吸进去的气,最终还是被长长叹了出来,临到吻上的前一秒,五条彻还是不甘心地松开了手,别开了头。 “啊,算了 () ……” 雾枝子眼睛没睁开,头顶却已经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爹的,这男人什么臭毛病。 趁对方没注意,她一不做二不休,反手捧住青年的头,低头,在他那张俊脸上直接狠狠亲了一下。 响亮的一声回荡在狭窄的车厢中。 “你……” 五条彻惊呆了。 他瞪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哽了一下,就像个被欺负的小媳妇,坐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小雾一抹小嘴,“你什么你,现在我俩两清了。” 这个吻就算是报答他刚才的救命之恩了。 话不多说,她半跪着起身,小心翼翼掏出藏在怀里的折扇,放在矮几上,见五条彻还在发呆,顿时不高兴了,点漆般的黑瞳神气睨视而来。 “回神,既然事办完了,我也要开始讲正事了。” —————————— 「帐」已落下,趁禅院琉真不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正好把他的阴谋诡计抖搂出来,讲给五条彻听。 打的就是一个情报差。 夜色安静。 随着雾枝子娓娓道来,从禅院琉真怎么pua她,让她勾引五条彻,伺机破除他的六眼术式的,到禅院琉真此子野心极大,不仅想杀五条彻,还想把封印在京都底下的特级咒灵都释放出去,再将一切都怪到两面宿傩身上的事情,她全盘托出,毫无保留。 白发青年的神情也由迷茫到震惊,又从震惊渐渐转为深沉。 他也从原本的盘着腿坐着,慢慢变成了正襟危坐的模样。 雾枝子点点头,心想好好好,孺子可教,还没有到变成淤泥扶不起来的地步,要是五条彻听了一点反应没有,那她可就直接跳槽到禅院琉真那儿了。 说罢,觉得时机到了,黑发少女便伸伸手指头,示意对方把视线落在决定性“证据”——那把咒具折扇之上。 “喏,就是这个东西,说是一打开,就能毁掉你的六眼。” 她刻意用恐吓的语气,好叫五条彻知晓事情的轻重缓急。 “嗯。” 五条彻正襟危坐,视线温驯,仿佛又恢复到了刚才翩翩浊世贵公子的模样。 就一个“嗯”字? 小雾瞬间有些不乐意了,自己想要的可不是这种反应啊,不管是惊慌失措,大吃一惊,还是勃然大怒,又或者沉凝不语,你好歹表演一下吧,这可是她牺牲色相得来的情报呀。 总不该只有一个平静的“嗯”字吧。 “你说的,我其实早就知晓。” 在雾枝子“哈,你就装吧,要是我没提醒你早就死了”的注目下,五条彻失笑,他将手指覆盖过去,搭在折扇边缘。 小雾就下意识顺着他的动作,将视线移了过去。 青年修长的五指搭在木制扇身上,线条流畅,修剪干净的指甲泛出月白色,隐约还能看到薄白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 俄而,他的手指一动,在小雾没有反应过来时,唰地,反手打开了这把折扇—— “禅院琉真想要的,不只是我死,他图谋甚大。” 雾枝子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大喊一声“不要”,连忙遮住自己的眼睛。 “……” 白发青年失语片刻。 折扇已被完全打开,其内尽善尽美的鸟兽戏画深红淡紫,流畅的水墨笔画,又将山水风光以及动物情态,生动跃然于扇面之上。 若能完美地留存到千年之后,也不失为一件顶级艺术品了。 但艺术品毕竟只是艺术品。 眼见车厢内什么也没发生,青年那双清澈瑰丽的苍蓝色眼瞳,也无任何变化,小雾后知后觉地怒了。 “他骗我?” 扇子只是普通的折扇,根本就没有禅院琉真所说的那种能够毁人眼睛的能力! 望着她瞪得圆溜溜的眼睛,五条彻忽然又有感觉了。 心想,自己也许喜欢的,就是这样总是呆呆傻傻,需要人指导的她,之前的雾姬,那模样太过大方坦然,所以他才亲不下去的。 “非也,他没有骗你,这世上的确有能够破除六眼术式的咒具,” 将折扇在手中转了两转,漂浮不定的微光中,白发青年没骨头似地斜倚在榻上,他微微一笑,那双狭长眼瞳依旧慢悠悠斜过来,意有所指。 “只不过,不是这把扇子而已。” 雾枝子于是很快领悟了——禅院琉真根本就不相信她,他一开始就猜到了她会反水,所以临别前用话语迷惑了她。 特级咒具是存在着的,但并非这把折扇,真正能破除六眼术式的东西还在她的身上,不管她反不反水,只要她接触到五条彻后,东西便会生效。 是随折扇一起递给她的那把太刀? 还是她身上穿着的这套神职服饰? 亦或者,是临行前对方随手递给她的那把果干?但她已经全都吃下去了。 想到这一点,雾枝子整个人都不好了,甚至有种感觉掏喉咙把东西吐出来的冲动。 禅院琉真…… 她的心思在那个男人眼中看来,是如此浅薄,就好像碗里的汤圆,轻轻一夹,黑馅儿就全都流出来了。 黑发男人那时蛇般幽暗的眼神,那看似多情,实则阴冷漠然的注视,又在脑中浮现。 一想到自己为了活命,还跟他贴贴抱抱装模范夫妻,实际对方却心里想着怎么样算计、才能利用好她的每一份价值。 雾枝子就觉得不寒而栗。 相比起来,同样爱占便宜的五条彻,反而顺眼许多。 这一观点,无疑又坚定了雾枝子要帮他的心。 “太刀,首饰,衣服……还有我吃下去的果脯,特级咒具藏在哪里?” 她一拍桌子,迅速平复杂乱的心绪,将一切有可能怀疑的对象阐述出来,交给五条彻分析——只要是看到面前青年那胜券在握的样子,你就会忍不住想要去依赖他。 然而,每说一样东西,白发青年都会微微摇一下头。 少顷,望着她迷茫的样子,五条彻轻叹一声,雪白睫羽低垂而下,他薄唇微动,不忍道: “……雾姬,那咒具,就是你啊。”! 第 103 章 椿落 特级咒具,竟是我自己。 一句话,让雾枝子被硬控了30秒。 —— 但仿佛得到了关键词,一些碎片记忆也自蒙尘之海中慢慢浮出水面。 “雾姬”和禅院琉真的相遇,“雾姬”枯燥无聊的生活,“雾姬”人偶般的个性,甚至她生活着的那一方深井般的幽闭庭院。 一直以来,她就像专属于禅院琉真的东西一般,能够接触到的,除了照顾她的锯嘴葫芦仆妇,就只有禅院琉真一人。 黑发黑瞳的少女没有目的、没有意义地活着,接受着所谓的“好女人”培训,直到有一天,就像从前很多个一天一样,禅院琉真来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交给了她勾引五条彻的任务。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做到的,对么?” 昏暗和室内,苍白阴郁,如蛇般的青年含笑执起少女颊边发丝,他幽幽说道,声音是阴冷的一缕。 透过“雾姬”的眼睛,凝望他碧绿深邃的眼瞳,这一瞬,仿佛阴风入骨,吹得背后一片严寒,雾枝子突然就领悟了男人未言尽的后半句话—— 毕竟……你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一刻的。 他看着雾姬,眼眸深处情意绵绵,暗含期许,但那分明不是丈夫看妻子的视线,更像是造物主注视自己的完美造物,渴望她的盛大登场,并为他的统治拉开大幕。 是了,“雾姬”就是禅院琉真为了扼杀六眼,而培养出来的关键道具。 然而在和“雾姬”相遇之初,禅院琉真也不过一个十余岁的少年罢了,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谋划今天这一切了?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掌控能够将人培养成咒具的方法了? 雾枝子无从深想了,有关禅院琉真的一切,全都笼罩在她于京都醒来的那个冥冥春夜,看不甚明晰,却又如影随形。 相比起来,明明已经死亡复活过十四次的自己,在他面前,一下子就变成了蹒跚学步的婴孩,任何小心思,在他的眼里都一览无余,任何反抗,最终都只是徒劳的,无论如何,这个男人的大业总会踩着她、顺利地行进下去。 她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太蠢太笨了,只能全盘归咎于禅院琉真是个怪物身上。 “那、那我现在……自杀有用吗?” 雾枝子试图补救,她颤抖着开口询问道:“是不是我死了,他就没办法害你了?”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怕死在车里也会影响五条彻,于是死、也要爬到车外去死,白发青年连忙起身,按住了她的肩膀。 沉浮不定的光线下,满头霜发凌乱披散在身后,罅隙中,他看着雾枝子,那双苍蓝色眼眸无比复杂、幽深。 像是未曾料想到,在知晓真相后,对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牺牲自己,来保全他。 在这复杂眼神的背后,还有几分自己也未曾发觉的动容。 两人视线对接,沉入少女那双清澈的黑瞳深处,他声音干涩,喃喃道: “傻姑娘……” 还说她傻?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雾没有他那样多愁善感,只是觉得无语至极,难受得直想用手指戳他脑门。 “怎么说都是你的错吧,你明明知道是他的阴谋,为什么还要傻傻上当,最笨的人是你才对!” 要不是五条彻明知故犯,她至于想自杀了吗?她的贵族生活还没享受多久呢,谁知道下一次是不是就复活在猪圈里了。 明晓得“雾姬”是克制六眼的咒具,这傻萨摩耶就应当离她离得远远的,偏偏今晚还要来赴约,简直了! 他是想害死谁,啊?除了害死她以外,没有任何人会受到伤害! 萨摩耶也不躲,停在原地就任由她狠狠戳了几下,这才像是怕伤了她的手,忙用手掌,将她作怪的手指给包拢了。 华贵的狩衣逶迤在身后,其上青海波纹盈盈如水,他就这样牵着小雾,什么都不必说,那双幽幽的蓝眼睛凝睇而来,其中深情已比任何言语都要来得真切。 “是你的邀请,我怎能忍心拒绝呢?雾姬,你都愿意为我去死了,那我也有勇气随你殉情。” 雾枝子“哈?”了一声,真的有点子汗流浃背了。 她很想说,这分明是禅院琉真的邀请啦,背后操控我和你谈恋爱的都是禅院琉真啊,所以你的真爱,其实也是禅院琉真。 你们这两个高段位大佬斗法,快请放过我这个低智人士行不行! 但千言万语,最终只在青年含情脉脉的注视下,汇聚成一句话。 “爹的,恋爱脑,真该死啊!” 阿西,没等她自己杀自己,她就要被这狗男人给活活气死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吗?六眼真没了,届时京都大乱,这烂摊子谁爱接谁接,反正那时她已经复生到别地儿去了,可不管了。 五条彻听不懂“恋爱脑”这个词,却也明白这肯定是在骂他,连忙出声道。 “放心雾姬,我不能死,更舍不得你死。禅院琉真的伎俩伤害不到任何人,” 他安抚一笑,说着,便带着小雾的手指,一路向上,轻轻摩挲过自己的脸颊,最终停留在了下眼睫处。 “……你既然真心待我,那我也对你再无保留了。” 顺着他的动作,雾枝子不由看向自己指尖、所要触及到的那双眼眸。 细碎的月华透过竹帘,落下在同样霜白的睫羽上,那双苍天般高远的蓝色眼眸纯粹而清澈,宛如打着阴影和高光的宝石,落在皑皑白雪地里。 他用那双神圣的眼珠,向上,仰视过来,温驯又仿佛任人采撷的矢车菊。 “这双眼睛,是假的。” “他费尽心思,最终不过是一场空。” 在黑发少女懵懂的注视中,五条彻轻飘飘地,吐出了震撼整个京都咒术界的惊天大秘闻,又硬控了小雾足足30秒。 —————————— “禅院琉真一定想不到 ,真正的六眼术式持有者根本不存在。” “我的眼睛没有觉醒任何术式,只是最普通的一双蓝眼睛而已,因此,用来对付六眼的咒具,根本就针对不了我。” 青年的话在她身前响起,雾枝子已觉得脑子里有一片宇宙,而宇宙里有星云碰撞,每一颗都能炸得她半天回不了神。 如果这个时候,再跟雾枝子说,她所处的现实,其实是南柯一梦,真正的世界已经毁灭了,所有人都在做梦。 她也会相信的。 毕竟就连六眼是假的,这种爆炸新闻都出现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疯了,简直疯了,当初复生的时候干嘛把她随到京都来,不来京都屁事没有,她也就不会被卷进这两男人的交锋当中了。 禅院琉真是怪物,这个五条彻也并非普通人,两个人神仙打架,就只有她,明明拥有复生的能力,却像只傻狍子似的,一遇到事什么作用没有,还要时刻提心吊胆。 她一巴掌拍在青年脸上,示意这个骗子离自己远一点。 打完,她也没什么说话的心情和气力了,懒懒躺回到位置上,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对着五条彻。 “抱歉,之前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被禅院琉真洗脑了,并不是有意要隐瞒你。” 被她打,五条彻也不生气,只坐在她旁边,用手轻轻梳理她散落在榻榻米上的长发——只能说,在听到她说能为他死后,他的恋爱脑病情就更严重了。 雾枝子心里清楚,她这气生得其实挺没道理的。 就算他一直隐瞒,她也没办法强求他说出真相,即使没有六眼,五条彻也是名正言顺的五条家顺位继承人,而雾姬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柔弱孤女——她甚至名义上还是禅院琉真的妻子,怎么说,和他也是对立方的人。 又何谈隐瞒、欺骗? 要不是真喜欢她,五条彻本可以一字不说,任由她一个人蒙在鼓里,被禅院琉真玩得团团转。 但如果生活,要把她无缘无故生气的权利也都剥夺走,雾枝子宁愿现在、马上、立刻重开。 所以她依旧不理五条彻。 瞪着车壁上的木纹,她一言不发。 时间流逝,月上树梢。 这女孩外形明明如此纤弱,性格却爆裂、桀骜不驯,一点就着,就好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坏蛋猫猫,真让人拿她没办法。 身后青年仿佛长长叹了一口气,突然提起道。 “你今天也看到小五了。” 在这个时候他还扯七扯八?黑发少女原本慢慢平复的心绪,被他一句话弄得更烦躁了,不知道怎么话题又岔开到他那个小外甥身上了。 这有关系吗你就说?现在又不是话家常、问你家里有几个人的场合。 但五条彻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坐在她身后,投下的、笼罩住她的阴影,也是纹丝不动的。 雾枝子盯着那片人形的轮廓,正跟他的影子暗暗较劲,玩一二三木头人,闻 言,她就只能憋着气,继续往后听了。 “六年以前,最有可能觉醒祖传术式「无下限」,并开启「六眼」的人,并非我,其实另有其人。” 他没有吊人胃口,直接说了答案。 “那个人就是小五的母亲,我的姐姐。 「六眼」难得,每逢出世都将引起巨变,这是常识,那时我五条家风光无量,全盛时期,摄政关白,包括世代与天皇联姻的藤原家,京都所有世家都要避其锋芒。 直到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说到这里,五条彻的语气忽而低沉阴郁下去。 他口里述说的这些往事,太吸引人了,明明脸颊还气得鼓鼓的,雾枝子却忍不住竖起耳朵继续往下听。 “待字闺中的姐姐,在没有任何男人接触的情况下怀孕,并诞下了七胞胎,七个孩子当中,或长有翅膀,或生有兽首,不似人形,只有小五,保留有完整的人类模样。 这些孩子都被父亲下令秘密处死,小五被姐姐拼死护着,才留得一命,但却也眼盲失语,行为木讷,为人所不喜。 处子有孕,还诞下怪种,曾被视为圣御子的姐姐自此跌落神坛,她在族中备受争议,精神状态大不如前,不说进行诅咒祓除,就连维持日常生活都很困难。 这一风声走漏后,五条家在咒术界的名誉也遭受重创。 为了巩固五条在御十六家中首序列的地位,那些老头连夜想出一计昏招,便是在当时刚刚元服的我身上,设下特殊术式,营造出我已觉醒「六眼」的假象,来威慑各大家族。 那时候的我,根本没资格拒绝,为了保护在他们眼里,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姐姐,以及无辜的小五,我只能接受。 而为了让这个谎言,能支撑到我查明真相的那一天,我必须表现出狂放不羁、好·色成性、喜好附庸风雅的荒唐模样,以此作为避战的理由,直至今日……” 春夜并不寒冷,车厢内平静无风,只有青年轻缓的声音在耳旁静静萦绕。 谈起过往,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又或者,现在的他,才是那个真正放下伪装后的本我。 雾枝子算了一下时间线,失神间呓语出声:“六年前……也是我和禅院琉真相遇的日子。” 若没算错,五条彻被送上六眼神子神坛之位的那一天,禅院琉真便开始布局了。 至于那位可怜的五条家大小姐,不知为何,她的经历……总让雾枝子觉得有些莫名熟悉。 思及此,黑发少女没有再较劲的心情,不觉细眉紧蹙,陷入沉思中。 另一边,五条彻点了点头,接着往后说道:“大族之间龌龊不断,当年之事绝非意外,一直以来我都在暗中调查。 我的姐姐,五条家近百年来最有可能觉醒六眼的人,到底是被谁陷害至此的。” 他那俊美如铸的脸上,在提起当年的悲剧时,瞬间覆盖了一层冰冷的霜色,“而经我调查,这一切,全都和禅院家脱不开关系。” “六年以前,在我姐姐之前,京都还有一位贵女,同样以处子之身怀孕,坊间传闻她怀上的是诅咒的孩子,已被父兄遣送至深山之中,消息也被压下。 我隐姓埋名,找到她的母族,再循着踪迹,一路拜访至她的所在,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包括她,以及她的孩子在内,全都死在了山中愚民的手中……”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听到这里,雾枝子心中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却在这一刻攀升到了极点,使得她再也没办法保持冷静了。 不顾对方诧异的目光,黑发少女自顾自从榻上爬起,凝视着虚空中某一点,她呼吸紊乱,涣散的瞳孔不自觉地颤抖、颤抖。 处子怀孕的母亲,被扔进深坑当中的怪物小孩,从深坑底下向上窥见的那半片星空,以及高举着火把的村民们。 一幕幕,飞速在她脑中闪回着。 冲天火焰,覆盖而下的泥土,各色狰狞恐怖的面容,女人绝望的嘶吼声,逐渐被血液所填满的黑夜…… 这一切光怪陆离,仿佛胶片切面,在眼前一晃而过,各色图案旋转着,交错着,最终如水般交融,化作黑暗视野中一个血红的点,一朵鲜艳的山茶花。 那山茶花缓缓落下。 落在女人手中的画卷上。 “你可知晓京都里有哪一家是蝴蝶形状的家徽?”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又显得十分陌生。 对于少女突兀的提问,五条彻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在京都,蝴蝶家徽的家族有很多,但如果我没记错……” “那位贵女的母族,便是其中之一。” 那一刻,雾枝子仿佛又回到了那间简陋逼仄的山中草屋,吊锅里热着水,名为“椿”的女人仍坐在榻旁,正轻轻抚摸着熟睡的她。 火堆不时发出噼啪爆裂声,暖黄色的火光映照她腮边的泪光也柔和无比。 画卷挂在墙上,女人的脸,朝向墙上的画卷,颊边那滴悬而未落的泪水,这么多年,终于颤巍巍落了下来。! 第 104 章 平安京心中物语 距离实现成为京都贵族的梦想没多久,她很快也实现了自己的第二个梦想。 后半夜,五条彻驾车带她去了椿的母族。 穿行过寂静的朱雀大道??[,偷偷绕过打更人,白发青年抱着她跳上院墙,在满是杂草的院落当中落定。 往日错落有致的假山池水早已枯败,失去打理的长青植物肆意生长,难有下脚的地方。 檐廊下积满枯枝败叶,一侧障子门残破着垮塌而下,露出黑洞洞的屋内景象——黑金的妆匣,名贵的屏风、花鸟架,这些价值不菲的布置,在岁月流逝中,早已腐朽不堪。 器物们在夜色中呈现出高低不一致的阴影轮廓,同这间废弃的宅子一起,日复一日,沉默着伫立在时光里。 ——发生那种“丢脸”的事情过后,这家人也没有在京都待多久,便匆匆搬去了乡下老家,此处地段并不是很好,属于有钱人不会住,没钱人又住不起的地方。 自打连留守在此的仆人也被召回去后,这里便全然沦为了植物和爬行生物的乐园,爬满青苔和藤蔓。 五条彻移开障子门,两人踏入满是灰尘的寝殿,脚下的木质地板在嘎吱作响,鼻腔里也塞满了潮湿的霉气。 雾枝子把黑暗中看到的一切,与脑海中画卷上的内容一一对照。 在她眼里,爬满苔藓的几帐慢慢变得干净如初,有轻纱飘扬;铜锈的铜镜边框上,被灰尘遮盖繁杂的花纹重新显现;长杆结成的灯台上,熄灭数年的火苗幽幽燃起,屋内焕然一新,暖黄灯火将寝殿一寸寸照亮。 窗明几净,灯下,有一位身着白底织物唐衣及同色之袿的美丽少女,正凭栏而立,隔窗赏月,聆听屋外虫鸣声声。 顺着少女的视线往外望过去,庭内也不复颓乱,池边树梢,遣水旁之,萱草青青,花团锦簇;抚子龙胆,桔梗泽兰,争相盛放,更有萤火虫于丛中高低起伏,增添了几分闲情。 一树椿树临水而立,与池水倒影相映成趣,正与那画卷所绘,分毫不差…… 望着此情此景此人,恍若往事重现,雾枝子如入幻境,一时无法言语。 五条彻的声音在身边幽幽传来,将未说完的推测补全。 “这位无辜的贵女和我姐姐的经历,何其相像,这绝非巧合。”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是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 他负手而立,二指并拢,擦过满是灰尘的窗沿,一道扭曲的印记便赫然暴露于月色之下。 “顺藤摸瓜,我查到的一切线索却无一例外,全指向了禅院家。” “雾姬,你可知……” 五条彻在窗前站着,他颀长挺拔的身躯,大半沉没于如水般的暗影中,当他抬眸望过来,那双冰蓝色的眼瞳,就在眉峰所投下的阴影里熠熠生辉。 “十种影法术,顾名思义,施术者以影子作为媒介,分别能召唤十种不同式神。 除了常规的玉犬、大蛇、 □□、满象、脱兔、鵺、魔虚罗这七种,円鹿和贯牛又合并作第八种,余后两类式神,根据历代持有者不相一致,召唤出的式神也会有所区别。 禅院琉真……他自出世、到名震京都,再到与我并列第一,总计使用「十影」的次数虽屈指可数,但除了常规的八大式神以外,世人皆公认他的第九种式神是乌鸦。 然而,他的最后一种式神,却从未在人前展现过,哪怕一次。” “我借寻花之名,时而出入于后院,终于在禅院家打听到情报,传闻那第十式神,手掌为鸟翅,头颅为犬首,其名为「羽衣人」,平日就藏身在他的影子里。 具体能力,不能为人所知。” 雾枝子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她从雾姬身上醒来,和禅院琉真初次见面时的那个夜晚,那时,伫立在青年身后的那道黑色身影,同样藏身在阴影中,同样身披羽衣。 “我怀疑,那「羽衣人」,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式神,而是一头被他用影法术强行契约住的特级诅咒,他靠研究那只诅咒,获悉了能够让人类女性与诅咒结合受孕的方法。 从而毁掉了她们的人生……” 一个是京都遍地都是的贵族少女,一个是高高在上前途无量的五条家御神子,想要毁掉两个不同阶级的女性,却只需要同一种手段。 无论在哪个时代,女人的身体好像总无法由自己定义,孕育不被期待的孩子,便如白璧有瑕,这一污点,足以让人从玉石珠宝沦作山中瓦砾,人生毁于一旦。 即使躲进深山野岭,即使偏居后宅一隅。 伴随着一阵风过,窗外山茶花落下,红椿在坠落过程中飞速凋零,花瓣蜷缩,枯萎褪色。 眼前至繁景致,也逐渐变得斑驳陆离,眨眼间,雾枝子已从风雅的少女寝殿,再度回到了破败的古宅深处。 她想要留住那朵椿花般,向外走出,停至嘎吱作响的游廊上。 “那女人在离开母族,孤身前往深山中时,身上所带的仅有一幅画像。” 白衣绯袴的少女自言自语道,她继续往外走,越过半人高的春草,踏过潮湿的青苔。 五条彻闻声,眼中神光微微一动,他的视线追随着少女身影,最终落在了满是藻荇落叶的池畔边。 “她一定是……非常怀念这里吧,怀念自己少女时候的生活,要不然,也不会总是在照顾我的时候,也坐在榻上,一直、一直注视着画中的庭院。” 名为“妈妈”的那个女人,怀念过去的生活,怀念那个白璧无瑕的自己。 雾枝子怔怔望着眼前,心里不由想到。 那是不是说明,那个时候,她心里,其实十分后悔生下自己和其他兄弟呢?或者说,其实十分痛恨为她带来如此不幸的他们呢? 这一念头升起,便如燎原之火般,再无法遏止。 死皮赖脸才活到今日的她,一直以来,都没有流过眼泪的小雾。 即使是不断的死而复活,她也全都坚持过来了,可 等她站在这间屋子里,想到那个长眠在深山中的女人,也许在死前最后一刻,心里也许想的是后悔生下她。 她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那些短暂而不值一提的过去,在踏上存放着母亲少女时光的寝殿的那一刻,化为洪流席卷而来。 无论死亡多少次,她都可以通过复生回到某处,但一些人死去,却再也无法回来了。 一期无法回到京都,椿也无法再回到这里。 在她贫瘠而简单的世界里,她从未对某一个人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恨意,她狠毒了禅院琉真。 “杀了他……” 再一次,小雾听到声音在耳边响起,但这一次不再陌生,她确信那是她自己的声音,阴森,冰冷,落在地上,像一面淬了毒的薄刃,凿入泥地九尺之深。 “杀了他,我要他死。” 她恨恨扭头,用含泪的眼眸看向身后人。 白发青年飞扬一笑,有些释然的。 “好。” 他一口应下了,几乎没有一刻犹豫,好像从很久很久前,他就一直在等着了,等人对他说出这句话,等了好多好多年。 不需要过多言语,在晚风习习的后半夜,在辽阔的星空下,她没说“他”是谁,但他们两个人心里都有答案。 …… “我得走了,他的主要目标是我。” 到这个时间点,等不到小雾回来,很快禅院琉真的式神便会发现不对,他满口谎言,但有一句没有骗过人。 那就是,他的确会在今夜,释放平安京下封印着的数匹特级诅咒。 这一点毋庸置疑。 “今夜无法善终。” 五条彻几步来到她身侧,薄唇张启开,又马上闭上,似乎有话要说。 头顶「六眼」之名,却无真正的神子之力,要他孤身回去宫中,无异于九死一生,但这也许是唯一能与禅院琉真面对面对峙的机会,自从姐姐被害后,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足足6年了。 雾枝子冥冥有种预感—— 眼前人已心存死志。 她满腔心绪翻涌起伏不定,沉默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别开眼,将复杂的视线投向无垠的黑夜。 “雾姬,你知道的……我只担心你。” 像是觉察到什么,白发青年特意装作轻松的样子,伸手,握住她的手,像是想用这些近乎在“揩油”的方式,来掩饰太平,安抚她不安的心。 然而,这一次,面前少女再没如他所想那般,像从前一样,一边假装害羞,一边狠狠打开他的手。 只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小雾忽然释然了。 是了,禅院琉真现在肯定知道自己已经反水了,依照对方那掌控欲极强的个性,肯定也不会给她活路的。 「我也没有必要纠结什么。」 站在青年的身影下,她任由对方牵着自己的手,抬眸盈盈一笑,也用曾经五条彻用来调戏过她的话—— “你既然敢为了我去死,那我也有为你殉情的勇气啊。” 她从前笑起来,从来没有什么所谓典雅美人的气质,但这一次。 …… 「真难为情……」 五条彻心想,也许是今天的一切,有太多巧合了。 恰巧月亮出来了,恰巧天空放晴了,恰巧有蜻蜓落在叶子上,恰巧她又涂了他喜欢颜色的口脂,要不然,怎么解释…… 「只是看着她的笑容,我此刻竟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 因为禅院琉真,五条彻失去了姐姐,失去了作为普通贵族公子,闲散过一辈子的机会;因为禅院琉真,雾枝子也失去了便宜妈妈椿,失去了本可在第二世、就能结束不断转生生活的可能。 他们两个被禅院琉真坑惨了的失意人,如果一起死在了对抗大魔王的征途中,倒也……蛮不错的。 挺浪漫的。 说不定能写一部《平安京心中物语》。 雾枝子彻底释然了。 她没有任何自保的力量,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拖累五条彻,自己躲得越隐蔽越好,最好短时间内无法叫禅院琉真抓到。 这里偏僻,破败,是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她打算就留在这里,等候五条彻的消息。 白发青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好像在他们初见时,他便是这样趁夜而来,离开时,又这样趁夜而去。 那背影、逐渐和某个青发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雾枝子心想: 只是这一次……她终于不必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了。! 第 105 章 霸凌,但两面宿傩 因为在被“艹”字头男抓到的那一瞬间,她一定会先一步咬舌自杀的! 嗯。 虽然是这么想的。 但当那一刻来临,雾枝子还是有些懵了。 只因抓她的人不是其他,而是小梅。 —————————— 虽然这么说有点羞耻。 但是被抓前,雾枝子睡着了,本来以为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心里揣着那么多事,绝对不会有心思睡觉的,然而屁股一坐下来,眼睛一闭—— 她就靠着栏杆睡着了。 速度之快,令猪都叹为观止,常年失眠的人都应该来找她讨要光速入睡秘诀。 气得她在梦里直打自己脑门,天天睡,天天睡,在禅院琉真那儿睡的还不够,到了这种时候还要睡一觉,真是拿你没办法了。 ——没错,不知为什么,这还是个清醒梦。 梦里,她在这个世界的经历,像被打乱了一般,在她眼前零散又快速地重新过了一遍。 被当成祭品献给魔神的第一世,雨夜,满脸是血的国主父亲,提刀朝她缓缓走来;复生成泥腿子的第三世,烈日炎炎,面目狰狞可怖的山贼伸手,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咙;再度睁开眼,好不容易成了贵族孩子的第N世,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认定是夺人身体的妖魔,圆月高悬,一群秃头和尚在铺满白砂石的庭院中,围着她诵经念驱邪咒,豆子不要钱似地砸过来。 雾枝子被砸得连忙低下头,一看,脚下是一堆熊熊燃烧着的篝火。 ……火焰的形状,真的好美啊,无论看多少次。 都有种像要焚尽所有污秽般,不顾人死活的美。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被火烧死了。 在这之前,在她刚复生还没几次的时候,在她还因持有这份能力,而对生命毫无尊重,毫无忌惮,总是跃跃欲试要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 就已经有过一次了。 那时,前脚刚死,雾枝子后脚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复生在了一具流浪儿的尸体上,她的心情变成了扇形图,三分愤怒,三分不甘,三分苦涩,以及一分麻木。 她早已在冥冥中有所感知。 《我在平安京模拟人生》这款游戏,从某些方面来讲,还是非常公平的。 在这妖魔诅咒横行的咒术全盛时代,京都以外,各国纷争不断,每天有那么多人死去,能够不断在尸体上复活重生的她,无疑是bug级别的存在。 然而与之相应的,能力给她随机匹配到的尸体,全都是一些早亡的孤儿小乞丐什么的。 即使偶尔撞大运成为贵族,下一秒也要面临被当作妖魔祓除的风险,从来就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天胡开局。 · 名为「善久寺」的寺庙,坐落于丹生山上,是一座早被勒令拆除的违规建筑。 庙里和尚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年迈的住持。 后来住持也 打算走了,却来了一批四处流窜的乱波,乱波们抓住住持,要求他帮忙将弟兄伙儿剃度为僧,从此这伙人便自诩为丹生僧兵,占山为王。 「善久寺」自此被这样一群人把持,成了当地贵族的心腹大患。 雾枝子本在山下讨饭,之前被住持捡了回去,住持年老体弱,万事不便,本意是培养个烧火做饭的小火头僧,给他,和寺里唯剩的一猫一狗一鼠改善伙食。 后来,“丹生僧兵”横空出世,就变成了,给他和僧兵们,以及唯剩的一猫一鼠改善伙食。 一狗,在僧兵上山的那天,就被他们杀了吃了。 小雾不说是厨房杀手,做饭那也是相当难吃,因为狗子的事情,她对僧兵们的伙食可谓是非常不用心,不说毒死人,吃后呕吐腹泻也是时有的事情。 关键是……你不吃? 你不吃那你就自己做啦。 气得一群脾气火爆的大老爷们骂骂咧咧找上门来,非要找她麻烦。 那可不得了了,小小一个人,倔得不行,张口闭口就是看她不爽那现在就打死她,反正从来都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不如死了算了!等她复活了又是一条好汉。 怎么说呢,脑子是不好了点,但毕竟从小看着长大的,住持法师夹在中间,拿她没办法,只能亲身上阵自己做饭,又打发她去寺外打水浇地,干点这种一天一次,轻松无脑的体力活,少和僧兵接触。 小雾也乐得自在,一猫时常找不到猫影,她就带着一鼠,时常借干活的时候,偷偷跑到山下去玩。 没错,“一猫”和“一鼠”是她们寺里猫和老鼠的名字,又或者说是法号,和“一狗”一样,都是住持老头“一僧”起的,一僧有一天兴致起来了,要给雾枝子也起个法号,说是叫“一雾”的。 雾枝子大为感动,然后婉拒了。 ———————— 这样悠闲的时间没能持续多久,僧兵们和当地贵族之间,长年累月所积攒起来的矛盾,在某一日终于爆发。 贵族害怕他们闹事,在町内下达禁令,明令禁止他们入内。 这些肌肉和尚成分复杂,大半是附近流窜的乱波,小半是被欺压而选择遁入山林为贼的农夫,上方的命令,对他们而言却是冒犯。 一怒之下,这些人拿着耙子草叉闯进了贵族宅邸,真不说,还整了许多好东西回来。 雾枝子还记得,那时正值夏日,正午时候下了一场阵雨。 她玩够了,回到寺里,发现寺里十分热闹,原来,僧兵们该从贵族宅邸里带回来了一位琵琶法师,正围在中庭,听他演奏。 天色昏暗,院里点了篝火,那位秃头僧人将琵琶挂在脖子上,右手持腹板,结跏趺坐于简陋的木台上,正边弹边唱《罗生门》。 他与传统的琵琶法师相像,一样的秃头盲眼,干瘦,然而与众不同的是,他只有一只手,原本左手该待的那条袖子,此时正空空如也地垂在一旁。 说是唱,更不如说是在慢悠悠 地吟诵什么,跟着琵琶法师的拍子,底下的僧兵们或坐或立或随之舞蹈,仿佛听了贵族的音乐,自己也一跃成为贵族似的。 篝火,倒映着他们的影子,在夜空中张牙舞爪。 ?慕光翼的作品《爱之恶魔模拟器》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只有雾枝子欣赏不来,觉得老头是在鬼哭狼嚎。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暗中猜他的手,肯定也是别人嫌弃他弹得太难听,所以才打断的,后来才知道不是,至于真正原因,此处先按下不表。 值得一提的是,那一天,跟着琵琶法师,一起来到寺里的,还有一个关在笼子里的怪人。 那是一位头戴金红色颦面,身形瘦削的小孩,能面背后是一头凌乱的冲天发,因为太过脏乱,而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能猜测原本应该是浅色的。 他瘦得过分的身上,能看到肋骨,稻草般纤细的脖子上绑着三指粗的硕大铁链,长长的,缠了好多圈,才垂到地上。 听说曾被咒术师下过封印,会比原本的重量还要重上百倍,拖行时都会在石板路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双手用镣铐固定在身前,一个血迹斑斑的长条布袋也用铁链绑缚在他背后,透过残破的衣裳,可以窥见其下皮肤上,条条仿佛诅咒般的黑色咒印。 琵琶法师流浪至此,便打算在寺中暂居一段时间,听他描述,他一直在各处游历苦修,笼子里的怪物小孩则是他此行需要度化的对象。 有免费的琵琶听,僧兵们自然不无不可,虽然大家一致觉得,笼子里的怪孩怪瘆人的,想要把他赶走,但琵琶法师实在坚持,他们只能放弃这个念头,最终一致决定,把笼子丢在雾枝子住的后山,眼不见心不烦。 庆祝大获全胜,而载歌载舞的那个夜晚,一鼠不知道为什么跑了出去,被某个不长眼的僧兵撞见,一脚踩死了。 雾枝子赶过去的时候,一鼠只剩下一张扁扁的鼠皮了。 阵雨过后,泥地里还是潮湿的,她艰难地抠起一鼠的尾巴,将那滩血肉模糊的东西给扯出来,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被觉得晦气的僧兵揪住衣领,踢到了院外。 雾枝子坐在泥泞中,忽然就很难过: 她心想,也许这个寺庙,所能承载的东西数量是固定的。 和尚走了,她来了。 那些乱波来了,所以一狗就死掉了。 现在又有新的人过来,所以一鼠也死掉了。 想到这里,她拍拍屁股爬起来,憋着一口气跑回后山,隔着笼子,将一鼠狠狠丢到那个怪物小孩脸上。 “都怪你,要不是你占了它的位置,它就不会死了!” 血肉模糊的东西啪叽一声,砸在那张金红颦面上,又滑溜下去,落在了地上,在能面上流下了一行刺眼的血污。 笼子对小孩来说很小,他动作受缚,瘦长的身体完全无法站起,只能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半跪着。 似乎嗅到地上的东西散发出的浓烈血腥气,小孩没有任何征兆地一伸手,从地上把一鼠抓了起来。 雾枝子眼 神捕捉到了,当他伸手的时候,背后的染血包裹也在动弹,像是装着什么活物一般。 这场面太过惊悚,她吓得倒退几步,转身撒丫子跑走了。 等第二天出门,发现下山的路口,已经被贵族雇佣的武士封锁了,雾枝子心情更差了。 住持的身体不好,每月要固定下山买药,如今善久寺被围,做饭的事情就又回到了她手上。 好在丹生山山大物博,吃的不少,短时间内不必担心什么。 昨天白天还在和一鼠在街上玩来着,一夜过去,一鼠没了,门也出不去了。 她就只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了。 僧兵们白日里操练武功,谋划着什么时候突破封锁,冲进町内,给那些目中无人的贵族们一点颜色瞧瞧。 而到了晚上,他们便聚在一起,簇拥着琵琶法师,听他演奏琵琶,放松神经。 第一夜,琵琶法师唱《罗生门》。 第二夜,琵琶法师依旧唱《罗生门》。 第三夜,僧兵们不干了,要听其他故事。 琵琶法师就让他们明天再来,那时,他会讲用自己的旅途所改编来的,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曲子。 雾枝子天天偷听墙角,刚听到有老妪以拔死人头发做头套为生,忽而就没了下半截,心里空落落的,她才不要听臭老头的人生呢。 于是气得又跑回去后山。 即便三天没管,也没送过来任何食物,怪物小孩也依旧没有死。 他仍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雾枝子走近过去,吃惊地发现,一鼠的尸体居然还在他身旁,没有消失。 “我还以为你会把它吃掉呢。”她咬着手指自言自语道。 毕竟,就对方的形象看起来,的确像是那种会偷吃老鼠尸体的人嘛。 小雾因此对他有些改观了,心想,既然一鼠没有了,不如就拿他代替一鼠好了。 想罢,又去厨房拿了吃剩下的红豆子拌饭出来。 这一回,怪小孩终于吃了,吃得狼吞虎咽的。 你看起来不像人,没想到对吃的,还挺挑剔的。?” 望着他埋在瓷碗里的脑袋,雾枝子却想到了前几日,从琵琶法师那里听到的罗生门里的故事,想到老婆婆能用死人头发赚钱。 她看着小孩已经脏得看不出来颜色的头发,有些嫌弃,但手依旧非常诚实地伸了进去。 怪小孩就扯住她的手,把头凑过来,他的面具被挤了上去,露出他的嘴巴。 他就用嘴巴咬她的手。 并没有意料中的疼痛感,等被咬到之后,雾枝子才发现他没有牙齿。 又或者说,这些牙齿要么断了,要么就被磨平了。 柔软的牙床乍一啃在她的胳膊上,只弄了好多口水,怪痒痒的。 雾枝子痒得咯咯直笑,又有点嫌弃,“别弄!” 她假装生气地命令道,“一柱,我不扯你头发了,你也不准戏弄我!” 一柱是她刚给怪物小孩起的名字。 不管是呆呆的样子,还是瘦弱的身材都挺像柱子的。 只希望对方能从一根瘦弱的小柱子,变成一根大柱子。 好像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叫他,“一柱”终于松开了她的手,抬起头来。 在盛夏的森林里,他的面容藏在歪斜的面具下,只露出下半张脸。 但就在短暂对视间,雾枝子却窥见到了,在代表嘴巴的孔洞深处,有一上一下两个重叠的眼珠,在阴冷凝望着她。! 第 106 章 诅咒之王 人都有两只眼睛。 但一左一右。 一柱的两只眼睛,却全长在了一边,甚至一上一下。 雾枝子大受震撼,连碗都来不及拿,又撒丫子跑了。 直到半夜躺在床上,她猛地睁开眼睛,想到白天的事情,顿时睡不着觉了,心想,她可真该死啊! 世界上都有她这种借尸还魂的人了,有一柱那样眼睛一上一下的,又怎么了? 这难道是他想的吗?他又不想这样的。 等睡醒了,绝对要和他道歉! 雾枝子这样安慰自己,然后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饿得大家都在她门外挠门了,她才爬起来做饭。 那时,她心里还想着要道歉的事情,做饭的时候,也悄悄给一柱留了一大碗。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等小雾提起锅盖,就发现许久不见的一猫,正蹲在锅底,对着那碗饭大吃特吃。 雾枝子已经很久没看到它了,再想到一鼠一狗都死了,不禁悲从中来,抱住猫大摸特摸一顿,陪它玩了一下午,又把要道歉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 等到了晚上,正殿内的篝火重新燃起,独臂的琵琶法师走上木台,雾枝子全然忘记了一柱此刻又在后山饿了一天。 虽然嘴巴上说着,对老头的生平并不感兴趣,然而该听的,还是得听,毕竟这已经是荒山上唯一的乐子了。 —————————— 老头在讲自己的事情之前,先讲了两个佛陀的故事。 第一个故事出自《贤愚经》,讲的是古印度宝典国三太子萨埵在山中遇见了饿得奄奄一息的老虎一家,最终因为怜悯,以身饲虎,魂归西天。 这位三太子萨埵,便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前身。 第二个故事,则出自《六度集经》②,讲的便是释迦牟尼本尊的故事,和上个故事大同小异,释迦牟尼路遇饿鹰追捕鸽子,为了救下鸽子,他割下与鸽子等同重量的肉,最终感动了饿鹰。 饿鹰恢复了帝释天王的原貌,有众天女,显出真身前来祝贺。 都歌诵他道:“是真菩萨,必早成佛。” 雾枝子听得目瞪口呆,心想,世界上竟有如此代善人。 而接下来,琵琶法师的故事,全篇就只表明了一件事情——大善人竟是我自己。 在他仿佛鬼哭狼嚎的歌唱声中,一柱的来历也被娓娓道来。 原来,法师前半生,追寻着释迦牟尼所踏过的道路,四处游历苦行,直到三个月前,他踏上飞騨国的土地,遇到了颦面,也就是笼里的怪物小孩。 颦面出生时,天降异象,黑云压城,各路妖邪环伺,恭贺新王降世。 他身形怪异,面貌四肢皆与常人不同,据说是自己掏空了母亲的腹部爬出来的,出生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自己的父亲。 能够被他眼睛捕捉到的所有活物都未能幸免,事情传到国主那里,国主派出麾下武士想要抓住他, 明明对手只是一个还未满月的孩子,这支数十人组成的队伍却纷纷铩羽而归,据幸存者口述,他们就连那个孩子的真实面目都看不太清楚,一招之内,便已定胜负。 一时间,以那个小村落为中心,血流成河,赤地千里,走近半步,可听哀嚎遍野,如坠无间地狱。 适时,天边似有乌云汇聚,夏夜的空气里,潮湿水汽逐渐凝聚。 雾枝子抱着猫躲在寺庙的钱箱后,听到恐怖之处,也跟着屏息凝视。 琵琶法师继续往下弹。 那时,他手中正有一面世代流传下来的能面,可镇压世间恶鬼,听闻国主已打算上报天皇,他便面见国主,亲自带领了一支由各路奇人异士所组成的队伍,前往颦面所在的村落。 那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期间他们使用了各种珍贵的咒具,终于在天亮之前,将怪物小孩降伏。 战况极其惨烈,怪物受擒那一刻,国主便下令,想要就地砍下他的头,只可惜刀枪剑斧,万般利器,也不能伤其分毫。 琵琶法师早已预感到了此种结局,并冥冥中意识到了,他人生苦行的目标已然出现。 琵琶法师在国主面前发下誓言,鬼怪新王降世,而他将效仿释迦牟尼割肉喂鹰,以身饲虎,将此子带往日出之地——传说中的千光寺,将其彻底封印。 如若不然,等他长大成人,万物颠倒伦常,天下必将大乱。 说罢,便毅然将自己的左臂舍弃,喂给了怪物小孩。 弹到这里,台下一片哗然,雾枝子也下意识将视线投向老头空荡荡的左臂。 故事继续,而与之相应的,琵琶法师也顺利将能面戴到了怪物小孩的脸上,封住了他的怪力和术式,并用带有咒印的锁链束缚他的行动。 他给他取名为“狮子丸”,自此开始带着他一路寻找千光寺的踪迹。 踏上旅途的第一年,狮子丸依旧是婴儿模样。 踏上旅途的第二年,狮子丸无师自通,学会了站立和行走,即便控制他,不允许他触碰血食,他的身形却一日一样,在同龄孩子还只会爬的时候,他已与4、5岁小孩无异。 踏上旅途的第三年,也就是琵琶法师刚踏上丹生町不久,原本的笼子已经变得狭窄,现在他已经长得和8、9岁的小孩没什么两样。 琵琶法师自知时日无多,狮子丸的成长速度,超乎他的判断,只怕再过一两年,这只凶狮般的鬼怪,便将长成铁塔般的存在,撕破牢笼,像当初杀死父亲母亲那样,掏空他的脾脏。 琵琶铿锵有力的尾音在夜空中清脆回荡,暴雨接踵而至,打在林叶间噼啪作响,鸟雀纷纷飞散而出。 一猫也像是被吓到般,嗷呜一声,冲入夜色中,雾枝子都来不及抓住它的尾巴。 她从钱箱后站起来,抱着胳膊,不知为何,总感觉身体有些发冷。 中庭,法师沙哑的嗓音峰回路转。 “好在……千光寺已近在眼前,待到小老儿再度启程,便是将那恶 鬼度化之时!” 压抑的气氛于这句唱词中倏忽消散一空,庭下飞出阵阵叫好声,乱波们欢呼雀跃着,仿佛与有荣焉。 在这声音里,雾枝子慢慢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又好了,回暖了。 “讲话干嘛大喘气啊!” 她跺跺脚,重新站直了身体,感觉像是重新活过来了。 望着一猫消失的方向,黑发少女深吸口气,冲出檐下,钻入雨帘深处,一路飞奔。 远离正殿的嘈杂,篝火的光芒也逐渐微弱,后山幽暗,一棵棵参天大树往天空伸出嶙峋枝桠,仿佛要网罗住雨滴般。 她用余光四处寻找,然而一猫就像往常一样,总是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她停下脚步,关着“狮子丸”的笼子却又重新出现在眼前—— 故事里,带来滔天血海的幼体鬼神,此刻依旧半跪在笼子里,铁链蜿蜒而下,雨水把他的冲天发打得湿淋淋的,好不可怜。 昨天没来得及收的碗还在地上,里面一粒米也没剩下。 听到她的脚步声,狮子丸的头、像是抬了一下,那幅度太过微弱,对比他细瘦的身体,真令人怀疑他下一秒是否就会饿死掉。 而透过面具的间隙,林间,黑发少女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又像之前两次那般,折身再度跑开了。 周围重新恢复寂静,只有像要连接起天与地的雨幕,在耳畔沙沙作响,永无止境。 头戴颦面的瘦弱小孩重新低下头去,以节省气力。 片刻过去,她去而复返。 草地里,再度响起少女专属的凌乱脚步声,她走路的步伐也乱七八糟的,不像什么正常人,因此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来。 雾枝子又小跑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新碗。 她停在了笼子对面,中间跟狮子丸隔了有一条街的距离,低头看到自己碗里的东西时,轻轻“啊”了一声。 “糟了,忘记打伞了,被雨泡了,肯定就不脆了。”她很失落的样子,但马上又变得很生气,“有的吃就不错了!怎么能够嫌弃呢?” 颦面闭着眼睛,听着她的自言自语,话音未落,便觉得有什么东西被砸在笼子上,弹了一下,才落到他头上。 他伸手一摸,雨水淌过,自己枯槁的手掌里,正静静躺着一颗包着红色外衣的白胖花生米。 “……” 自那一刻起,他就暗自下定了决心,等逃出牢笼了,他必定要吃许许多多珍馐美味,是比赤豆子拌饭,比花生米,都要好吃无数倍的东西。 当着她的面。 · 刚开始砸,还会有掉到外面去的情况发生,几颗过后,雾枝子就慢慢熟练了。 从砸第一颗开始,她就已经不愧疚了,后面完全开始享受投喂的乐趣了。 光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她嘴巴也是个闲不住的,即使没人理会也要叨叨个不停。 想到刚才自己居然被臭老头胡编乱造的故事吓了一跳,小雾就 羞得头都抬不起来! 小小盲眼老和尚,他既然都敢自比释迦牟尼,那么把随手捡到的畸形小孩夸大成什么鬼神新王,用来衬托自己的伟大什么的,也没什么奇怪的。 自觉识破了对方的牛皮,小雾心里很是不屑,随手又丢出一粒花生米。 “那个臭老头不过把他的左手给你吃了,你就乖乖跟他走了,真笨!” “这叫对你好吗?才不是呢,他骗了你,就是为了把你关在笼子里,说什么要牺牲自己来度化你,不过也是用你的可怖,来成就他自己的名声,就像佛祖有狮子坐骑一样,他也要有自己的坐骑,那就是你。” 她抱着碗,歪了下头。 “像我这样,虽然欺负你,但是我还是给你吃的,让你填饱肚子,我这才叫对你好,知道吗? “要不然为什么我不去欺负别人,单单就只欺负你呢。” 讲到这里,她在心里微微一晒,因为除了笼子里的狮子丸能给她欺负,好像在这里她谁也打不过啊。 之所以喂他,也是因为一鼠没了,她没宠物可喂了罢了。 想到这里,雾枝子忽然觉得好生没趣,她竟然无聊到了这种地步,这样一来,自己和吹牛皮的法师老头又有什么区别? 想罢,她“唉”了一下,走过去,把碗里的花生一股脑倒在了笼子前面。 “吃吧吃吧,总之,别的都是假的,是虚的,什么爱啊恨啊的,都是假大空,只有食物才是真真正正能塞到肚子里去,为你解决你实际问题的东西。” 半生不熟的,烤糊烤焦的,狮子丸全吃下去了,万分珍惜,一个不落,囫囵吞枣般。 时光仿佛就在此刻重叠,跨越不知道多少次的死而复生,雾枝子再度蹲在了笼子前面,看着透明的雨水顺着怪物金红色的狰狞颦面,缓缓向下流淌,淌过他满是瘢痕的瘦弱胸膛。 天边时而传来隐约雷鸣,整片山林宛如沉没在雨水的洋流中。 嘈杂的雨声里,世界一下子变得很小很小,小到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雾枝子抓着空碗,站起身,眺望林叶间漏出来的那方漆黑夜空,分出一只手挡住眼前下坠的雨点。 “我要回去了……” 她说着,低下了头。 隔着笼子,狮子丸抓着她的手腕,面具覆盖住了他的表情,可透过孔洞,仍能看到,那堆叠在一起的眼瞳里,有种饥渴而贪婪的光芒在闪烁着。 雾枝子却突然想起来了——虽然他长到这么大了,实际上也才诞生到这个世界刚满三年而已啊。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她心里倏忽涌现出一股古怪的柔情,伸手,无奈地拍了拍对方毛茸茸的脑袋:“想吃我?你居然想吃掉我!” 不等他回答,雾枝子就笑了,“一柱,你都对你这么好了,你可不准恩将仇报啊!” 雨中,她那完全称不上秀丽的脸庞,眉宇之间,却有着这个时代,谁也无法具备的飞扬神气。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鬼怪之王,不管他真正的实力有多么恐怖。 且不说,琵琶老头已经找到了千光寺的所在,翌日便能将其封印,就那时的雾枝子而言,也有只要自杀、就能马上脱身的能力在。 那时,她只是无奈地笑了,狠狠揉了揉他的狗头,便收回了手。 ———————— 越到后面,越接近死亡的节点,此后的记忆,便仿佛蒙在雾里,不甚清晰了。 许是下定决心要整治丹生山,贵族麾下的士兵日夜徘徊在下山的各个关口,想要逼僧兵就范,连累琵琶法师也一起被困在了山上。 夏去秋来,善久寺已被封锁了足足一个季度,久久无法突围,这些由乱波反贼组成的假和尚们耐心不再,人心浮动下,寺里的气氛也随之紧绷。 雾枝子虽然心大,但也知道,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招惹这些穷凶极恶之徒。 她能避则避,守着一猫和住持过活,偶尔投喂一下后山的狮子丸,日子也就这样平淡无奇地继续着。 只可惜,也许是年岁已至,没等到秋分,住持便病逝了,冥冥中雾枝子隐约觉察到,按照寺庙怪谈—— 又有新的存在,要入驻这座寺庙了。 正验证了她的猜想,山下的贵族们最先沉不住气,趁一日夜深,他们雇佣诅咒师,放火烧了丹生山,并借着火势的掩映,一鼓作气冲上了善久寺。 那场山火,足足燃烧了三天三夜,烧得半边天空赤红赤红的。 雾枝子还在睡梦中,忽而听到外面刀剑声铿锵不绝,她睡眼蒙眬、披着衣服推开房门时,火焰已一路蔓延至后山。 空气里有点点猩红的火绒飘来。 尖叫声,嘶吼声,间或掺杂着建筑物坍塌的声音,将那个夜晚烘托得仿佛末世前夜。 诅咒师们术式召唤出了隐形的怪物,僧兵们的尸体堆积在石阶上,血液一直流淌得很远很远,他们惊恐的神情还残留在脸上,像极了被一脚踩扁的一鼠。 远处又传来了琵琶声,在此景下显得格外凄楚。 小雾赤着脚,绕过这些一鼠的尸体,寻声一阶一阶往外走。 石阶之下,琵琶法师被几个持刀武士团团包围着,他眼瞎目盲,不知发生了什么,当下手掌竖起行了一礼,便再度唱起释迦牟尼的故事,说自己身负重任,是要前往日出之地,封印诅咒之王的。 然而,在这场一面倒的屠杀里,根本就没人听他讲话,弹唱声中,一支流矢飞来,刺穿了老头正弹琵琶的、仅剩的那只手。 琵琶声戛然而止。 宛如一声令下,黑影重重叠叠扑来,更多的刀锋挥舞而下,血液迸溅开来—— 身后,燃烧着的大树倾倒,嘎吱一声,砸在地上发出嘭然巨响。 尘埃四起,乐器飞出,碎成好几半,倒在血泊中的法师胸膛里发出风箱般的声音,从他凹陷的眼眶里涌出血泪,他哀嚎着,悲鸣着,痛斥武士们的愚行,悲叹千光寺近在眼前,却 不得善终。 等到颦面落下,诅咒之王必将为祸世间,宿世功业毁于旦夕之间,人世作焦土,血流成溪河—— 雾枝子原本混沌的神智忽地清醒了,她后退几步,转身就跑,一直跑出好远,琵琶法师死前那近乎于诅咒的歌声,也仍旧响彻秋夜,萦绕在整个丹生山上。 原本熟悉的密林,在此时,也渐渐露出了狰狞的一面,火苗肆意炙烤着空气中的水分,视线所及的每一条道路,尽被火焰覆盖。 不敢回头,肺腑里满是血腥气味,她捂住口鼻,艰难推开枯枝败叶,一条通往山下的小路赫然映入眼帘,但就在此刻,身后忽然传来了猫叫声。 黑夜里,那声微弱的猫叫,便显得格外清晰与突兀。 雾枝子停下了脚步。 …… 伴随着脚步停下,梦境也停留在了此处。 现实中,废弃荒宅的游廊下,黑发少女睁开双眼,入目,是银发少年沉浸在月色下的清冷侧脸。 前世的哥哥,那个小梅,正站在中庭之下,白衣黑袍,气质恬淡。 雾枝子并没有很惊讶,反而莫名感到十分委屈,双手捂脸,很想哭,“为什么今夜会如此漫长啊……” 经历了那么多,还做了那么长的梦,为何当她醒来,天空却仍旧漆黑一片呢? 无论是总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是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突然生气和委屈的这些特点,甚至就连抱怨的样子,也完全一样,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银发少年眉眼微动,心里那种强烈的感觉愈发明显了,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将手从袖中探出,低头时。 仍旧痴心妄想地唤了一声:“小雾?” 黑发少女没有抬头,只有迷迷瞪瞪的“嗯?”的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 “……” 少年衣领阴影下的喉结,向上推了一下,又缓缓落下。 他垂眸,朝手心里轻轻吹出一口气。 片片雪花化为霜风袭来,冻结了雾枝子的意识,在陷入昏迷的前一秒,她嘴唇微动,却连一个单词也发不出来。 黑暗里,少女向后倾倒,落进一个同样冰冷却柔软的怀抱中。 那个人紧紧抱住了她,一言不发的。! 第 107 章 第十五次模拟,失败 京都,皇宫。 为新尝祭而准备的门松、镜饼整整齐齐摆放于游廊下。 白砂石铺成的庭院内,古亭耸立其上,蝠型飞檐切割开天际轮廓,檐下,被誉为两面宿傩的诅咒师,手持黑子,正和禅院家的下任家主对弈围棋。 东方天空既白,一线红光于暗沉夜色中沉浮不定,挣扎着,像要自黑暗中跳脱而出。 棋盘上,黑子白子战况焦灼,禅院琉真自篓中轻捻起一枚棋子,指尖夹住,悬而不落,转而眺望向宫门方向。 平安京层叠的房檐,已被染上一线瑰丽的火红。 百无聊赖般,他的手指、带着白子在石桌上轻轻敲击两下。 下一秒,庭中惊鹿一响,竹帘晃动,一道纤长身影出现在帘后,那黑影矮下身,仿佛恭敬行了一礼。 少年清越宛若碎冰的声线,这时才冷冷清清掷于地面。 “宿傩大人,人已经带过来了。” ————————— 雾枝子睁开双眼,视野所及便是好几双……脚。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醒来却发现自己趴在冰冷的地砖上,不由深切怀疑自己是死了,然后重生到了什么霸凌现场,正被人围着打。此时脑子飞速运转,想要搜寻一下原身的记忆,里头却空空如也。 只等她抬起头,看到禅院琉真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时,宛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小雾瞬间绷紧身体—— 「抓我的人分明是里梅,为什么禅院琉真会出现在这里?」 黑发少女眸光变幻不定,但片刻后,她便做出了选择。 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须臾间,青年手指已如闪电般伸出,直取她的下颌,好令她无法咬舌自杀。 但见她斜过来、那恨恨的眼神,禅院琉真漫漫一笑。 “雾姬,以死来逃脱惩处,在我这里,可是行不通的。” 他冰冷的手指,轻轻柔柔摩挲过她的侧缘,那目光说不出的朦胧,仿佛一缕梦幻的霞光,“我早对你说过了,完不成任务的结局是什么,想必你心知肚明。” 被抓住下颌,雾枝子无法讲话,闻言,她的眼瞳却剧烈颤抖起来。 朝阳缓缓升起了。 整个京都在眼前分崩离析。 · 这具身体只是普通人,没有半分控制咒力的才能在身,然而通过禅院琉真数年以来的培养,以人类之躯模拟咒具,使得即使是雾枝子,也能够微弱捕捉到咒力波动的轮廓。 鳞次栉比的街道此时烟尘四起,自无数屋檐所组成的那一线之上,有无形的、散发着光芒的锁链,呈现五芒星形,渐渐浮现而出。 无形的锁链在绷到极限后,忽而化作星屑,寸寸碎裂开来。 火光四起,无数奇形怪状的咒灵嘶吼着,在上空一一显出身形—— 即便瞪大双眼,讯息也爆炸到依照目前的脑容量无法全盘理解。 声音从 朱雀大道传来,被削减了无数倍,庞大的气浪自混乱中心被推至此处,也只余下一小缕微风,吹动她额前发丝摇曳不定。 而在这混乱作为背景音下,禅院琉真静静欣赏了几息,她因失神而显得有几分错乱的神情,便慢慢松开手,让出了身后的存在。 青年身后,凭栏而坐一位肩披宽松和服,身似铁塔的四眼四手大妖怪。 ——那是脱离了人类范畴的人类,任何人也无法将其视作同类的怪物。 金灿灿的阳光如铁水般浇下,被木制面具所遮蔽的右半张脸,还是犹如野兽般眼白多于眼黑的阴霾眼瞳,每一丝浅色的发都被抹至脑后,露出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线。 传说中的两面宿傩就坐在那里。 他猩红的四目宛若黑洞,缓缓上升取代了太阳,古铜色的皮肤似铜铁铸就,就连其上黑色的咒文也仿佛火焰般,灼烧着人类的视野。 仅仅只是存在于此地,庞大的体型便令视界也在这一瞬被压缩,变得狭窄起来。 燃烧的京都,可怖的怪物,与那个未完的梦境,逐渐重叠在了一起。 “是你……” 雾枝子看清了。 在看清对方的那一眼,那一瞬间,往事奔涌而来,似刀锋、切断纷杂的记忆碎片,身下的地面在往下凹陷,有什么力量在拖拽着她坠入回忆的漩涡中去。 是杀死藤原一期的凶手,是雨林中扭断她脖子的黑影,亦是善久寺里她投喂过一夏一秋的那个怪物小孩。 那个颦面、一柱、狮子丸。 他有很多个名字,但全没有现在的名字响亮。 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啊。 念出口的那一刹那,方觉尘埃落定。 为何总是觉得跟他有仇,为何一遇到他就要倒大霉,甚至只是简单提起也会惹上事端。 她根本无力抵抗,只能如落叶般,在回忆的涡流中打着摆子,但又有一只手伸了出来,拽住她的衣领,将她带向高处。 诅咒之王的面容,亦在眼前放大开来。 “找到你了。” 他笃定道,没有一丝动摇,四只眼瞳直勾勾转过来,似乎要透过皮囊,直直望进她的灵魂深处。 雾枝子下意识回望过去,在这威压之下,她如凌虐自我般睁着双眸,不肯低头。 往事清晰,如蒙尘之镜,在此刻清晰如洗。 善久寺被烧毁的那个夜晚,她明明已经找到了下山的道路,却在离开前一秒,听到了一声突兀的猫叫。 不知怎的,简直像是被鬼附身了,如此明显的陷阱,她竟然回头了。 千不该万不该。 她甚至不该上善久寺,不该偷偷跑到后山,不该把他当成自己养的老鼠来投喂。 后悔也没有用,发现面前站着的是狮子丸时,再想走,已经晚了。 刻印着术式的沉重锁链寸寸断裂,笼子也被摧毁,随着琵琶法师死去,一切咒具失 去了力量,仅戴着颦面的狮子丸站在火海中,手边是猫的尸体。 一猫早就死去,刚才那声猫叫,是他发出来的,目的就是引她回头。 望着草叶上枯瘦的猫尸,雾枝子脑子一下子如遭重击,嗡嗡响个不停。 她像是失了智般,扑上去对他又挠又咬。 天杀的狮子丸,他杀的不仅仅是猫,还有她对数字的执着!在她的理念中,善久寺能容纳的东西是有限的,本来住持走了,贵族们攻打上来,正巧达成了平衡。 但偏偏狮子丸又把猫给杀了,这样平衡岂不是又被打破了吗? 那个时候,也许是内心隐隐意识到,自己也难逃一死了,又或许是她迟来的秩序敏感期在作祟,不然怎么解释,向来爱跑路的她,突然脑子一懵就a上去了? 狮子丸也不撕开她,甚至还反过来,跟她对着咬。 但时间一久,小雾很快意识到,比起她泄愤似的撕咬,对方落在她身上的吻,明显变了一番味道。 压抑已久的杀意与饥饿混合在一起,化为刺痛的吻痕。 身体深处涌上来的空虚,从内而外,经由接触到的皮肤传递而来,几乎要把人给吞噬掉。 狮子丸……狮子丸他是真的想吃了她的。 她早该知道的,明明早在之前就被他拽住胳膊啃过两次了。 但当意识到这一点时,自己却已被对方牢牢按在了地上,他牙齿已慢慢长出,尖尖的,她被咬得嗷嗷直叫,眼泪止不住地掉,一巴掌没控制住,就推在了他脸上。 浅发少年的头被打得一歪。 颦面亦被打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才落到地上。 而伴随着金红色狮子恶鬼的面具落下,异变发生了。 少年的身影在摇曳火光中见风而涨,瘦削的肩膀向两面撑开,脊背覆盖层层厚实的背肌,精瘦的腰肢紧绷而有力。 而一直以来,他后背上所绑缚的染血布袋,在这一刻瞬间被撕碎,露出两只有力的臂膀,遒劲肌肉如龙蛇般覆盖,衬托他宛如鬼神在世。 不消片刻,本不到半人高的瘦弱少年,便化身成了身长八尺的铮铮铁汉。 他低头睨视而来,那始终藏在面具阴影下的四只眼瞳,终于重见光明,在肆虐的火舌映照下,阴森无比,诡谲无比。 那一幕,雾枝子早已忘记,但某种恐惧的本能却烙印在了她的记忆深处,以至于她每一次扯谎话骗人的时候,嘴巴总比脑子先动地,凭空捏造出一个「四目四手」的坏蛋形象。 原来正主她早已遇见…… 再后来,雾枝子只记得,她绝对不想被他吃掉,那些一天天不知道哪来的、使不完的牛劲,突然就涌入全身,叫她一下子咕蛹了出去—— · 然后…… 京都,皇宫。 存放祭品的小亭中,被尊称为诅咒之王的男人回忆道: “你这女人,一边说着「想吃我,等下辈子吧」 ,一边冲进了火里。” 那之后,我便一直在找你。 ?想看慕光翼写的《爱之恶魔模拟器》第 107 章 第十五次模拟,失败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狰狞的外貌时常令人先入为主,将他和非人,怪物等词语,画上等号,然而低醇优雅的声线,包括语言中传达出来的含义,却又实实在在提醒着面前的这个人的确是他们的同类,的确是人类。 这种反差也令人感觉可怖。 雾枝子被他拽着衣领,为了不掉下去,只能也抓住他的手,闻言,有点子绷不住了,“但是,这明显是狠话吧,根本没有人会信的吧!!” 在骂别人痴心妄想的时候,很难不说出“你就等下辈子”这种话呀? 明明多少次,她跟身边的人说,自己会复活重新回来,但从来都没有人相信,偏偏这一次,她分明是撒泼似的狠话,却被人牢牢记住了这么久呢? 想要矢口否认,狡辩说是他认错人了,也是徒劳的,世界上聪明人那么多,唯独缺了她一个。 死到临头,小雾只是觉得无语。 “况且我到底有哪里做得对不起你了,我喂你喂了那么久,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吃掉我,一柱……我早早就对你说了不准恩将仇报的吧。” 对于两面宿傩为什么能够确认自己、便是当年喂他的那个小女孩的转世,雾枝子隐约觉察和禅院琉真绝对脱不了干系。 光只是两面宿傩和禅院琉真出现在同一场景中,就已经是地狱绘卷了。 艹字头嘴巴里没有一句真话,他还说要把杀害五条彻的罪名推给两面宿傩,但实际上两个人分明就认识,甚至关系还不错。 “总之,我分明是你的恩人才对,所以现在赶紧把手放开,替我把眼前那个男的杀了。” 她努努嘴,示意两面宿傩替她打工,赶快把禅院琉真嘎了。 被点到名的黑发青年在一旁但笑不语。 她总是顺其自然地命令别人。 第一次被人用命令口吻吩咐事情的诅咒之王,感觉有些新奇,然后翻了个白眼,倦懒道: “我没有听食物讲话的乐趣。” 但他还是给雾枝子讲了个故事。 ——从前,有个小孩,一出生就是怪物,因此被坏人关到笼子里了。 雾枝子:“这不就是你吗?另一种我有个朋友文学?” 两面宿傩不理她,言简意骇继续往下讲。 ——被关的第一年,他想,如果有人来救他,他就满足她所有愿望,但是没有人来。 被关的第二年,他心想,如果有人来救他,他就满足她所有愿望,可是依旧没有人来。 雾枝子学会抢答了:“第三年,他心想,如果有人来救他,他就要把她杀了。这分明是渔夫和瓶中恶魔的故事啊,你不要拿过来骗我啊。” 她抱着宿傩的手,试图以真挚的目光感化他。 “一柱,其实我是知道的,你心里一直是个善良的人,你是绝对想放了我的对吗?你看我这么瘦,一点都不好吃的,京都还有更多比我靓比我好吃的 人。比如禅院琉真,你要不先试试他?” 宿傩从鼻子里发出嗤笑的声音,故意凑过来闻了下她的脸,低语道: “我为什么特别想吃你,而不是别人?” 近距离感受到对方的吐息,一如被顶级捕食者按在爪下,黑发少女瞬间息鼓偃旗,安静如鸡,生怕他张嘴就是一口。 “这也是因为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如果不是特别的,那为什么……本大爷单单就只想吃你?” 视线对接,小雾神色困惑,对方四目中却似笑非笑,饱含戏谑,手上力量一松,任由她委顿在地。 “我——呸!这是哪里来的歪理。” 重新趴回到冰凉的地砖上,雾枝子心也凉了半截,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她气得指着两面宿傩,支吾两声,实在难以狡辩。 愤然转向朝禅院琉真道,“老公你别坐着不出声,你有本事你说句话啊!” 禅院琉真:“……” 刚才还是那个男的,现在又老公了。 会说话,但胡言乱语,已读乱回。 但黑发青年还是站起来了。 —————————— 走近,屈膝,与她平视。 他还穿着入宫前的那套笔挺的朝服,阴柔的外形上更添几分温雅,如玉玦,似修竹。 京都在他身后崩塌,朝日在他身后升起,逆光中,禅院琉真的笑容讳莫如深,会令人想到幽谷中深不见底的寒潭池水。 “说的什么傻话啊。” 黑发青年叹息一声,以亲昵的口吻。 “雾姬,你可是背叛了我,选择了五条彻。” “我本来没想把你的存在告知其他人,我也跟你讲过,完成任务,我俩依旧如常。” “是你,先不要我的。” “我曾经,真有那么一刻,想要和你在一起,想要跟你做同伙的。” 他露出了像被雨淋湿的狗的表情,以「这个世上只有你和我是同类人」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少女,一如注视黑夜降临前最后一缕星火。 “但现在,六眼我会摧毁,五条彻也会死,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无论你如何努力,我作为前辈,都会好好教导你,告诉你,既定的结局是不会有分毫改变的。” 说罢,禅院琉真俯身而来,在她耳边,以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 “无论转生复活多少次——。” “别装。” 黑发少女不耐烦地躲了一下,并打断了他的话。 禅院琉真就真的噤声了,人还怪有礼貌的,他盯着雾枝子的脸,眼睛里有种纯粹的困惑。 “我都叫你别装了。” 她就一字一顿警告道,“你说的话根本伤害不了我,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你,你觉得这样跟我说话有用吗?觉得我下辈子就会心怀愧疚,哭着求着叫你原谅我吗?不不不,我恨你恨得要死啦。” 混乱、颤抖、茫然,早就从她的脸上褪去了,在禅院琉真开始表演,开始“真情流露”起,呈现在眼前的这个面无表情的人,或许才是真正的她。 声音里就连平仄起伏都没有。 ?本作者慕光翼提醒您最全的《爱之恶魔模拟器》尽在[],域名[( 禅院琉真却没由来地瑟缩了一下,他想。 从前所有的插科打诨,或许全都是她的伪装色,眼前人比他想象中更复杂,她的性格,她那不为人知的过去,也更……和他相像。 这才是他认可的同类,这才是他们两个寄生虫之间,正确的交流方式。 “现在这副模样才是真正的你吧?”男人的语气忽而变得诚恳了,诚恳又急切,宛如要抓住什么地紧紧握住了雾枝子的手。 “死前告诉我你的真名。” 两面宿傩在他们旁边“啧”了一声,好像看了一场无聊的话剧。 亭下,顶着雾姬皮囊的存在,依旧只是冷冷看着他。 如自言自语般吐出词汇。 “你能在我面前表演,你甚至不知道我恨你的理由,你觉得你从来——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 “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最恶心的事情了。” 无论是椿,还是五条姐姐,还是无数被你毁掉人生的人,一想到你能若无其事站在这里,计划着怎样继续摧毁别人的一生…… 她并不告知对方自己的真名,亦或是不屑于告知,说罢,仅仅一瞬不瞬地盯着黑发青年的脸,像是要把此时此刻的他全都铭记于心。 禅院琉真于是也跟着沉默下来,他苍白执着的面孔,一刹那褪去温情的外衣,变得冷淡,似某种蛰伏于潮湿泥地里的软体生物。 只要一意识到对方是真的无法再为他所用了,他便不会再在他人身上浪费半点时间。 但只是见到她似乎有话要讲,黑发青年犹豫片刻,仍是情不自禁地屏息—— 雾枝子的嘴角已滑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点漆似的眼瞳藏在睫羽的阴影下凝睇而来,讥讽的表情出现在那张美人面孔上,使其瞬间变得极具攻击性,变得艳光四射,挠人眼球。 她声色低迷,催人欲醉。 此时低眉轻呓,禅院琉真也凝神细听。 她说:“……无论复活多少次,我必定是会杀死你的。”! 第 108 章 息吹 禅院琉真没再说话。 他从地上站起,赭色直衣被瘦削的肩膀撑平,布料如水般曳地,衬托他仿佛自夜的阴影中泅出,光线争先恐后从青年四周轮廓后涌出,又显出几分既圣洁又森然的氛围感。 那双墨绿色眼瞳宛若未分化的野兽,有种纯净漠然的非人感,他的眉毛不加修饰,就显得又细又长,这如古画中人的眉形却不见半分婉约,舒展时更显得凌厉无情。 他伸出了手,打直的臂膀穿过少女腿弯,将其抱起。 ——额上缝合线的印记在朦胧天光下隐约着,靠近之下,更为明显。 怀中人不作反应,只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仿佛被人拔去插销的玩偶娃娃,她漆黑泛着幽幽墨绿光泽的墨发,如缎般铺了禅院琉真满手,似濡鸦鸦羽,冰凉而秾丽。 他就抱着她,倚回亭下,看整个朱雀大道,在初升的朝阳下,慢慢化作焦土、废墟。 那双漆黑的眼瞳倒映着火光。 少女精致的侧颜被阳光勾勒,无一处不尽善尽美,纤长睫羽仿佛因寂寞而铺陈开来,禅院琉真侧首凝视她的神情,一瞬间,却仿佛看到了一个被泪水淹没的魂灵。 他微微一顿。 五条彻……那家伙一定就在燃烧的街角某处浴血奋战着,企图突破咒灵的封锁抵达此处,他是得偿所愿,还是就此命丧黄泉? 现在她是正为此而担忧着么? 但当他仔细观察,却发现那只是她眼眸上湿润光泽的反射,似泪水般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着罢了。 直到大地上最后一根柱子轰然倒塌。 他就在她身后轻缓道: “现在说你后悔,我们还像以前。” 黑发少女侧首望来,她微微蹙起了眉,那张宛若人偶般无甚波动的脸上,便自然而然有嫌恶倾泻而下。 带着怜悯的,居高临下的,果断没有一丝犹豫—— 她说:“不要。” 吝啬到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亏了。 斩钉截铁,又不留半分余地,就好像无论何时何地他这样问了,回答和结局、都有且仅有这一个。 不要。 点点火星如飘飞的红蝶,自他们之间飞过,又倒映在她黑夜般深邃的眼瞳中,在禅院琉真的注视下,那猩红的蝴蝶分明在飘舞着,而后飞远了—— · 当灰烬,伴着烟尘被吹向远方,名为「雾姬」的少女之生命,亦如盏中烛火,慢慢燃尽,走向了终点。 绝世美人总在枭雄故事中作为三两点缀,昙花一现后,只给读者的印象中留下或浓或淡的一撇。 后人将如何评判、描述这个故事? 雾枝子已不得而知。 从来没人问过,故事中的女人想不想当这锦上之花,毕竟,当花怎么会比当锦缎好? 她要做就做枭雄、做锦缎,把两面宿傩禅院琉真当成昙花一现的那朵 花,装点在她的传奇履历上…… 伴随天地一暗,一切坠入灰与白的罅隙之间,熟悉的声音自四面响起。 「模拟失败,下一次模拟即将开启……」 黑发少女缓缓闭上眼,任由黑暗拖拽着她,沉入更深邃的梦境当中去。 —————————— 空气里,有馥郁的檀香气息。 名为“五”的孩子,熟悉这股味道。 人会有出生时候的记忆吗?那为什么他总是记得这股味道,在他出生起到现在,一直萦绕不散? 溺水般、令人窒息的黑暗里,五奔跑在长长的回廊中。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他在黑暗里寻找着某个人的身影。 廊外是压抑的黄昏,天空赤红,像是有某种液体即将沿着边缘凝滴而下,庭院内紫竹叶影婆娑,每一根竹叶投下来的影子都像在分割他脚下的道路。 像是想要举目凝望,然而视野里就连“黑暗”这种名词也显得十分抽象、不具体,雪发小孩只能听到,凄清的风声里,有若有似无的诵经声穿过四方天井,被渡了过来。 他停下脚步,垂手立于笼中。 □□的双足布满灰尘、细碎的伤口,当辨别到梵音的具体方位时,五就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奔跑了—— 越过一扇扇紧闭的障子门,越过一位位将他视作空气的仆妇,足下的道路逐渐开阔,当他迈入中庭,诵经祈祷的梵音亦在耳畔陡然拔高。 在被噪音吞没之际,他猛然撞进到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中。 四周宛若被按下暂停键,变得死寂无比,无数道或惊诧,或猜疑的视线齐刷刷凝视而来,宛如被惊扰到的鸦群的凝望。 在此之中,头顶那道平和的目光,便显得格外突出。 「……找到了。」 五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胀胀的,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仰起头,下意识紧紧、紧紧抓住了面前人的衣袖,笨拙,却笃定,那东西就化作声音,被吐了出来。 “舅。” 空气里有压抑的氛围在弥漫,篝火爆裂开来发出噼啪声,雪白的魂幡,在如血的夕阳中飘飞不定。 没有回应。 “人”的身体仿佛僵硬了片刻,半晌,才有一只宽大的手伸下来,轻轻抚了抚他的头。 一声叹息落下,融入进凝滞不动的空气当中。 五的眉宇蹙起了困惑的弧度。 「……不,不是舅舅。」 “小儿无状,惊扰觉言法师了。” 钟摆扫过,一切又都重新活了过来,立马有仆妇闻声躬身而来,殷殷告罪道,想要带小孩退下。 仆妇的手已搭在五的肩后,却在将要使劲时被人拦了下来。 “不必。” 话语中的那位觉言法师抬手道。 小五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人牵了起来,有人带着他往 前走,最终停在了方寸祭坛前。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_[(,那人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五条公子,肯定也想见他最后一面。” 小五于是又嗅到了,那种馥郁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檀香气息。 他迟疑着向前伸手,触摸到了花朵,也触摸到了花朵中冰冷的那只手。 有人躺在此处,悄无声息。 五尝试着握住那只手,就像从前,手的主人曾无数次牵住他那样,紧紧地握住。 熟悉的手掌,熟悉的触感,要找的人原来就在这里,但跟以往不同,失去温度失去脉搏,便令人觉得有些许陌生起来。 ……好奇怪。 孩子的面孔有种令人不忍的纯然与天真。 舅舅为什么会睡在这里?为什么不回应他?又为什么……会散发出和死去兄弟一般的气息? 他无暇思索,觉言法师的声音已再度于头顶响起。 “新年初诣时,我曾听你舅舅提起过,他世上唯二放不下的人,就是你和凪夫人,五公子,依照你的出身,今后……还将会有无数苦难,但也请您想起今天,想起彻公子对你的关心。” “无论有多远,还请不要迷茫……” 法师的声音渐渐低迷,被晚风吹散得七零八落。 周际梵音再起,笼僧们手持念珠,低头诵经,送往迷途之人,前往极乐世界。 · 不久前,新尝祭当夜京都发生了数年难得一见的大型炎災,房屋倒塌,河道干涸,各大家损失惨重,震动整个咒术界。 据说,火焰自二重桥一直蔓延到应天门下,几乎烧毁了大半个平安京。 受邀而来的两面宿傩及随行诅咒师里梅行方不明,六眼术师身死,十种影法术术师亦消失在了这场熊熊烈火当中。 坊间流出了许多传闻,流传最广的一条便是,禅院琉真的妻子「雾」是位绝世美人,五条公子对之一见钟情,他俩因此而大打出手,最终同归于尽,令人扼腕。 所谓红颜祸水,实在害人不浅。 禅院五条两家,因此而大受重创,平安京一下子失去了两位青年俊才,五条公子停灵七日,出殡前往鸟边野②,京城无论贵贱,千人出城相送,泪洒于逢魔之原。 是夜。 朱雀大道,距离宫内最近的五条宅邸,此时正凄风苦雨。 京都下封印的特级咒灵暴走,最有可能光耀五条的公子横死火场之中,一时之间,家主之位空悬,人人自危。 曾经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象,全系于五条彻身上,即使现在痛斥对方不珍惜生命,也为时已晚。 法事刚举行不过半日,这些衣衫华贵的五条术师们,就已全然抛却了失去族子的伤痛,就家主之位,开始了激烈的争吵。 而在远离正殿的一处偏僻所在,一切喧嚣仿佛都与之无关。 几株夕颜花爬出低矮的篱墙,沉甸甸的脑袋无精打采般向下耷拉着,竹 林阴翳,傍晚刚下过一场阵雨,草叶碧绿如洗。 墙外虫声此起彼伏,是那位曾风光无两,被认作有可能觉醒六眼术式者,如今却消失于人前的凪夫人的住处。 屋内,弥漫满药材的苦涩气息,不时传来几声歇斯底里的咳嗽声。 病榻上,病入肓膏的美丽女子披衣而坐,身影倒映在墙上,就开出一株凌波花的剪影。 借着烛火,她将怀纸一点点平展开来。 右上露出一角,上书道: 「吾姊,见字如面。 今知大限已至,启程将行,无论成败与否,此身去后,还望安好。 犹记你我孩提时候,长云遥望远,无处不堪怜……③」 竟是一封绝笔书。 待一字一句看罢,像是再也无法按捺自己胸中的激愤之意,白发女子她深吸几口气,残破的肺腑却宛如破洞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火辣辣的疼痛。 “笨蛋笨蛋笨蛋!蠢货,还以为你长大后能有所长进,没想到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蠢……” 怀纸被撕得粉碎,这一下却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女人喉咙中涌出了潮湿的气音,纤弱的身体整个佝偻起来,胸膛亦伴随着咳嗽而不住地震颤着。 仿佛听见动静,门框咔嗤一响,障子门被移开一道缝隙,天光洒在木质地板上,也投射出孩子瘦小的轮廓。 五,伫立在门外,犹豫了片刻,但听到房中咳嗽的声音愈来愈大,还是磕磕绊绊扶着墙壁走了进来。 他停在榻旁,如竹竿般纤细的手,自宽袖中探出,迟疑地摸索着,最终放在了女人背后,安抚似的轻轻拍打着。 自出生以来,五的个性说是迟钝,不如说是淡漠。 或许是先天失明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他体内流淌着非人血液的缘故,他无法理解人世间的情感,就连对“生死”的定义也很模糊。 女人捂住口鼻,以此来压抑喉中的腥甜之意,然而点点赤红依旧伴随着咳嗽声,自指缝中滴落了出来。 当她松开手,一大滩黑红的血液瞬间滴溅而下,将被褥打湿。 那张抬起的脸上,带出失血的苍白,六年以来,每天都如同生活在炼狱当中,无论复仇成功与否,她的身体与人生都已经在那个夜晚毁于一旦,油尽灯枯。 胞弟的死,恐怕也是了却了她在尘世最后的牵挂。 女子那枯槁的手,抓住了榻前小孩的手腕,蓝色眼眸中,视线迷离而涣散。 像是再三辨认了一下,来者是谁。 “……小五?” 被她用力攥紧的腕骨传递出阵阵刺痛感,孩童却无所觉般点了点头,他闻到了空气中浓厚的铁锈气息,亦听到了女人呕血时,像要将全身内脏一起呕出的声音。 他于是冥冥中意识到了,母亲的生命也会在今夜,走向尽头。 “……嗯。” 声音无法传递心意,五便将另一只手也伸过去,包住女人的手指。 黑暗中,女人似乎注目他良久。 “小五……” 她苦笑了一声,“这世间,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你了。” 窗外竹影摇曳,母亲的脸藏在细簌的叶影下,看不甚清晰,她的气息愈发微弱了,视线却牢牢盯着孩子的脸。 声音是平淡的一缕。 “……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无法清白,当初为什么是要救下你?为什么不叫你像其他孩子那样死掉,这六年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然而人之将死,吐出口的,并非温情的留恋,而是犹如毒蛇獠牙上喷溅的毒液般,每个字落下,都会在心间腐蚀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小洞。 孩子无言以对,只微微垂下睫羽,那张稚气皎洁的脸蛋如冰雪雕刻,了无生气。 错误的出生,污点般的存在,这是自他诞生以来,便无法撕去的标签。 他早已经习惯,或者说默认了自己身上的罪业,即使,现在为他贴上这份标签的人,是当初生下他的人。 屋外月明风清,雨后,檐下、篱笆上蛛网残破,残丝落下,其上雨点斑斓,如串线白珠。 白发女人的视线扫过明月,星空,以及窗外正茂盛华美的花丛,最终停留在蛛丝上那摇摇欲坠的水滴之上。 “雨过天晴,今夜,是个好日子。” 她柔柔叹出一口气,那最后一缕生机也随之溢出。 母亲伸手,手臂如藤蔓般,轻轻挽住了孩子的身体,她将他抱在怀里,缓缓吐出了最初、也是最后的爱语。 “小五,陪妈妈一起走吧……另外……” 那声音已低不可闻,伴随着话语落下,一切都已来不及。 她的手指已伸了出来,贴上了孩子的脖颈。 窗外白光一闪,骤雨再至。 “你可把我害惨了——” 女人手背上青筋爆出,似回光返照般暴起,她歇斯底里般收紧手指,倒映在墙上的身影犹如恶鬼,被按在榻上的孩子根本就无力抵抗。 ……他也没有抵抗。 …… 意识到这一点,母亲被怨恨所浸满的心脏,忽然一阵抽搐,身体亦像被一根无形的绳线所束缚住了,无法再动弹半分。 泪水,逐渐模糊了她的眼眶。 啊……当年如果纵容父亲,将他和其他孩子杀掉,结局是否会有不同?她已不敢深想,因为她心知肚明,早该死的另有其人,不是小五,更不是她唯一的弟弟小彻。 真正该死的人……是她自己。 早在六年前,早被异种污染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便该了结了。 她早该死去,而不是这般浑浑噩噩地又在人间活了六年,更害死了自己的胞弟。 她的弟弟……本该有更好的人生,她的小五,还有那其他几个孩子,本该投生在更为幸福的家庭,拥有一个比她更好的母亲。 只是这一切,在这个夜晚,却再难说出口了。 …… 就在女人失神般松开双手的那一刹那,六年来她胸膛里,那颗饱受折磨的心脏也在此时停止了跳动。 她的身体向旁侧软倒下去,倒在满是血迹的被褥间,额头还抵着孩子的额梢,亦如孩子出生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抱着他,和他额头相抵。 两人白发交织、逶迤而下,在身体铺展开来,似脐带,似在血红泥土中生长而出的,最为皎洁无瑕的凌波花…… 滂沱大雨轰然而至,将这间小屋与世隔绝,像要冲刷尽所有罪孽般。 感受着女人逐渐失温的怀抱,聆听着只剩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五又嗅到了,水汽中幽幽的檀香。 他也终于明白了,原来,这股香气的含意—— 就是死。! 第 109 章 拦我者,死于非命。 从夜晚到白天,从月落到日升。 直至窗外骤雨初歇,第一缕阳光落下,拂过窗棂。 屋内,孩子依旧蜷缩在已然冰凉的母亲的怀抱中,平稳的呼吸预示他正处于清醒的状态,只是那一成不变的姿势,会让人怀疑,他是否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死去的母亲,触碰起来,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白玉石刻。 当阳光爬上地台,爬上床榻,熨帖在女人的眉心。 石刻忽而有了呼吸。 当阳光笼罩他俩交织的白发,于孩童紧绷的怀抱中。 石刻有了心跳。 完全就像是《百物语》中才会记载的恐怖故事,当太阳完全升起,在死亡第4个时辰后,尸体完全活了过来。 名为五条凪的女人,睁开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瞳—— . 在六年前,五条彻还是个只会跟在胞姐屁股后面转圈的小屁孩,在六年前,提起最强,人们所能想到的,不是其他,还是那位被称作女神转世的神之御子。 五条凪。 凪,有风平浪静之意。 在她出生之前,平安京百鬼夜行,各大家咒术师组成「检灵违使」,昼伏夜出,巡查在京城一十四条大道,即便如此,亦有居民不堪咒灵骚扰,纷纷搬离京都。 在她出生当夜,负责记录该晚行程的别当大臣,文书里只有一句话。 「今夜,自朱雀大道行至罗生门,万事皆安,风平浪静。」 五岁觉醒术式,八岁体术大成,十一岁可对战特级咒灵,十四岁率领「日月星进队」大狩丹波,十六岁,「五虚将」中莫有敌手,将领倒屣相迎,直言愿将首领之位拱手让于凪之上。 被誉为历代最有可能觉醒六眼的天才咒术师,跟她的才能同样闻名于京都的,还有她的容颜 ——刚满十六岁的五条凪,无疑是个符合时代审美的绝世美人。 裳着仪式上,作为贵族小姐,五条凪第一次在世人面前亮相。 她穿着方便行走的绯色衣裳,发间无任何饰物,自町下打马走过,两岸和歌声减缓,直到鸦雀无声,万籁俱寂。 恰巧那一头会令人联想到簌簌飞雪与幽谷明月的银发,被春风扬起,缭乱飞舞在身后。 恰巧有片片早樱飞舞,倒映在了那双静谧冰蓝,神圣如大空的眼眸深处。 又恰巧,阳光落下,照耀她白皙过分的肌肤,无需任何脂粉修饰,便能光耀世间,美得毫无匠气,仿佛集天地钟灵毓秀于己身。 恰巧,町下樱花汇入溪流,倒映她优美身影,宛如凌波玉立,蝴蝶莺鸟翩然而至,跟随在其左右。 此情此景,真使人疑心,这般仿佛镜中花水中月的神女迟早有一天,会像那辉夜姬一样,回到遥远的天上去。 似乎天地也感其美丽,才叫两岸樱花提前怒放似的,河岸左右,无论平民高官,全都感怀伤心,落泪者不胜其数, 一时之间,传为佳话。 不止文采斐然,插花、抚琴、乐理,样样精通,一身咒力精湛如练,冠绝古今,更不提她的箭术出神入化,京中最厉害的神射手也要避其锋芒。 那时的银发少女,还被尊称为「凪之上」的,无人不赞叹她十全十美,认定她日后必定能在咒术师历史上大放光彩。 然而谁也想不到,仅仅一点污渍,便足以叫光荣不再,珠玉蒙尘。 她如流星般,在将平安京的夜空照亮后,留下绚烂一笔,便飞速泯灭,坠落入深渊,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六年之后,那位被盛赞为女神降世的绝世美人形容枯槁,容颜不再,满腔怨愤无以言表,最终于远离五条宅邸的一间偏僻小院中,溘然长逝。 可悲可叹。 …… 雾枝子睁开了双眼。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已然干涸的血泊之中,稻草屋,破窗户,她的心情是平静的、熟悉的,甚至还有些怀念。 是了,这才是正常的开局。 什么占地二百八十大平方,地居京都宝地的冰冷大豪斯,什么投怀送抱的京都第一美男,白给的阴柔美丽贵族老公,统统都是假的,是陷阱,是腐蚀人思想的低俗事物。 现在这样穷困潦倒的生活,才是最适合她的啦…… 啦到一半。 雾枝子顿住了,因为属于「凪之上」的记忆,正源源不断传递了过来。 京都炎灾之夜,仿佛还在昨日,闭上眼睛,那火焰的痕迹也烙印在了视网膜深处,留下一道挥之不去的灼痕,辐射出毁灭般的光和热。 自己的第十四次转生,已然失败,现在是她第十五次的复活。 而这一次,她竟然直接在五条彻的姐姐,小五公子的母亲体内复活了。 如凌波花般的银发女人,一生里有很多称号。 神前御子,备受人崇敬的贵族小姐,世人赞颂的天才咒术师,以及……怀有异种的卑贱女人。 世人对女子多有苛刻,仅仅处·子怀孕这一条罪名,就足以令世人眼中再看不见她曾经的辉煌事迹。 她的人生因此所毁,自己亦受到族人厌弃,父母指责,才能尽失。 最终在心病折磨中五脏惧衰,惨死病榻之上,死前还想带上自己孩子,那个唯一的罪证一起走,只愿死后,能走得“清清白白”。 小雾如鲠在喉,胸口有好多话想说。 如此有能力有才华的女性,为何仍旧摆脱不了性别、封建思想的束缚?她既然一见到过向来只属于男性咒术师的那片广阔天空,又怎能甘心被这份浅薄的污名所束缚? 分明狩猎过特级咒灵,分明打败过京都强者…… 如果她是凪之上,必定在被冠有罪名的当晚,便大闹平安京,掀翻一十四条大街也要找到陷害自己的人! 然而事实上呢?在这个女人的记忆里,那天夜晚,明明拥有摧毁一切的能力,她却仍由父亲,将她关在 了家族神社当中。 仆妇们按住她的手脚,母亲抓着她的头发,几个神官围着她进行祓秽仪式。 那一天,冰冷的地板,头顶飘飞的御币,砸在脸上的黄豆,以及父母嫌恶、失望的眼神,成了她一生也挥之不散的阴影。 也许正是从那一天开始,凪失去了身为个体的尊严,也失去了对抗命运的勇气。 那句“姐姐你糊涂啊”,在看清那个夜晚的回忆后,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如果不曾当过椿的孩子,她或许还能站在局外人的高地,指责凪之上居然不加反抗,但她既然已经知道——这个时代的女性生活在怎样一种环境当中,被灌输怎样一种思想。 那么……能若无其事说出这种高高在上话语的自己,怎么看,都有些面目可憎了。 望着窗外葱茏之景,坐在榻上良久,小雾却仍沉浸在那些记忆当中,浑身冰凉,动弹不得。 …… 就这样,从早上一直枯坐到中午,脑子里如线头般盘亘不去的混乱感,总算慢慢平息了,她也终于接受了如今的新身份。 从贫民之子,到战场逃兵,再到贵族姬君,现在甚至成了咒术师。 从小孩,到少年,再到人·妻,现在甚至当了母亲。 短短数月,小雾竟然已经实现了横跨多个年龄段、多个阶级的最高成就,跳过恋爱怀孕,直接无痛当妈。 一面感叹凪之上的一生,雾枝子一面心情复杂。 ——相比起从前,这一次转生的身体,和上一次,居然足足相差了将近十岁。 这也正印证了她一直以来,最为担忧的事情——死而复生并非“永生”,几次转生,她附体的尸体年纪一次比一次年长,迟早有一天,当她再度睁开眼睛,会自迟暮老人身上醒来。 而当老人的身体再度死去,她就将陷入无尽的黑暗,也将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死”。 复活的次数,是有限制的。 她的时间不多了,凪之上如今的躯体也不复当年的强盛,孱弱得宛如一阵风就能吹散架。 而小雾,必须得在这有限的生命里,找到打败禅院琉真的方法才行…… 想到这里,她就有种无端的紧迫感。 禅院琉真一日不除,就一日无法松懈下来。 如今用凪之上的身体复活,再对上禅院琉真,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了,她一点点擦干净身上的血渍,爱惜地整理好发丝和衣衫,便自榻上走下,行至窗前。 窗外阳光明媚,一切污秽仿佛尽数被雨水洗涤干净。 雾枝子向来不信佛,却头一次希望人是真有来生的,彻,凪还有椿,一定要在另一个世界活得快快乐乐的。 「至于你们的仇恨和爱,那些沉重的、不堪的,说出来就会作呕的东西,就全都抛下、留给我好了——」 白发女子低语道: “我会替你们记住的。” 或许,拥有“死而复生”的能力的她,存在 的意义就在于此处。 道路不会停止。 对他人的爱,对他人的恨,仍会推着她,继续往前走。 ———————————— 子夜时分。 蝉鸣之声此起彼伏,流萤当空飞舞。 沉眠着的皇宫如盘踞在开阔的平野之上的猛兽,围绕着这座古老建筑,重建工作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整个京都星罗棋布,煞是严整肃穆。 万籁俱寂之时,南方,忽见袅袅烟雾迎空直上,在黑蓝色的夜幕衬托下,显得格外瞩目。 此时的建筑多半为木质结构,障子门、屏风、几帐、竹帘,包括家具在内,一旦城中走水,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 加上开阔的平原地势及夏季干燥的气温,为了照明、炊事而使用烛火时,需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京都城中大小火灾,虽然相比起地势地平,人口密集的千代田,并不算多。 可经历过新尝祭炎灾过后,现今的京都百姓可谓是惊弓之鸟,那之后,天皇甚至下了命令,要在各个街道都配有「火事消除」巡查监督,每隔一段距离也存储有火消用水,这才稍稍安定下民心。 见到天空那一缕白烟,巡查人不敢怠慢,直接打响了手中铜锣。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锣声响起,城町星星点点处亮起了烛火,京都百姓们迷迷糊糊从榻上起身,披着衣服,拽上妻儿L,下意识就要冲出门去。 走上大街,循着白烟的方向望过去,走水的宅邸,赫然是坐落于岚山下的五条宅邸。 然而,待五条宅邸的下仆们梦中惊醒,急急忙忙拿上火消物什,以蘸水棉布捂住口鼻,几人手拉手,鼓起勇气撞开紧闭的院门时—— 月光下澈,只见废弃已久的庭院内,火苗早已熄灭,仅剩一堆潮湿的柴火,还被人特意聚集起来,仍在孜孜不倦散发出缥缈白烟。 …… 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纵·火真凶,那位被视作家族污点而关在后山的大小姐,此刻已牵上黑马,带着自己的便宜儿L子,趁着夜色,趁着混乱,踏上了离开京都的旅途。 她没往官道上走,而是顺着小路,上了岚山,打算沿着山路前往目的地。 五条彻已死。 这里唯一能让她留下来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 此处不宜久留。 又或者说,京都不宜久留。 传闻,禅院琉真失踪于火海,大部分人也都认定他和五条彻一样,都死在咒灵的暴·乱之中,但雾枝子明白,依照对方阴险的个性,此刻一定正藏身于某处,观察着事情的走向。 禅院琉真还活着。 她想要跳脱出他的棋盘,成为背后的掌棋手,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也隐藏在幕后。 京都是个很好的舞台,但是是属于禅院琉真的,他在这里盘踞了多少年?雾枝子没把握能在这里打败他。 行李是这几天收拾的,马是顺手从 马厩里牵出来了。 她以白檀纸在脑后束紧长发,又换上了利于行动的壶装束,背上背着长弓,腰间别着箭袋,让小五坐在身前,就这样御马踏上了岚山山道。 夜色深沉,林叶在风中簌簌作响,嶙峋的枝干交织缠连,要将月色遮盖。 眼见京都已被抛在身后,不多时,火把在山道上连成一线,隐隐可听见凌乱的马蹄声自身后及侧方传来。 除却远远坠在后面的追兵,右侧林里明显另有一队精锐术师,是想兵行险招,从侧翼杀出,前后夹击,来一举截断她的去路。 可谓前有狼,后有虎。 没想到他们反应如此之快,银发女子微微蹙眉,左右扫视一下,心中便有了决断,她飞速将缰绳往便宜好大儿L手中一塞,侧身挽弓搭箭。 呼吸放慢,肩膀抬高,脊背绷直。 黑夜里,一切清晰可见。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眯起,掩藏无尽锋利,在原身身体记忆操控下,她松开已紧绷到极致的弓弦,五根箭矢瞬间排成一线,自奔雷声中劲射而出—— 附加蓝色咒力火焰的箭矢化为流火,像要划破黑夜。 下一刻,便出现在术师的马蹄之前,落入地面,直直插进泥土有二尺之深。 泥土迸溅而出,五根箭矢相连,蓝色火焰陡然涨大,扑哧一声,化作一堵密不透风的火墙,将道路分割开来。 马匹受惊的吁声连绵响起,那位五条家的咒术师一面惊惶失措地拉紧缰绳,好使自己不要一头扎进火中,又一面张大嘴巴,妄图说些什么,好阻拦女子往前的步伐。 却觉冷风一阵,面前人已纵马飞驰而过。 幽蓝火焰之外,那张足以惊艳百年的脸,短暂转了过来,只在空中留下极冷极淡一瞥—— “我乃大狩丹波的凪之上,拦我者,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