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万卷,开局成为神主道侣南国月三更》 第一章我在山巅等你 白云深处,有一座寒山书院。 书院后山某处幽涧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寒潭,水汽缭绕,树荫掩映。 岸边,一位清逸闲散的书生,正安静看书。 书生名叫李往矣,是寒山书院上院生员,正式的儒门弟子,但是他手里看的书,却不是儒家经典,而是一卷闲书《天涯剑影》。 这书讲的是北止戈洲剑道大宗风雪崖,一位名叫叶归人的女子剑道大宗师,为登临剑仙之境,游历北止戈洲、东北大荒洲、东蓬莱洲三大洲的趣闻轶事。 书中不仅记录了叶归人访古求道、问剑八方的经历,也详细描写了三大洲的山川地势、风土人情,堪称一卷风物宝典。 尤其作为一本剑修游记,字里行间处处洋溢着游侠意气、剑仙风流,让人观之不禁油然而起神往之意。 正看得尽兴,涧边苍柏枝叶忽地一阵摇动,飞掠下来一道翠影。 翠影停在溪石上,化作一个身高不足一尺的翠裙女童。 翠裙女童长得十分精致,虽然个子小小,却有一双闪亮灵动的大眼睛,粉雕玉琢的像是一个瓷娃娃。 光洁的额头上还有一枚纤细的叶子印记,煞是可爱。 这是一个充满灵性的草木小精怪。 看到她出现,李往矣合上书,微笑问道:“小芊儿,你怎么来了?” 翠裙女童嫩声道:“大师兄,二师兄游学未归,小师姐在闭关,夫子在跟另外两位副山长议事,我扫完地,很是空闲,就过来啦。” “对了,我给大师兄带糕点了!” 说着她小手一抹,从小裙子里变出一个碟子,上面盛放着几块新鲜的百花糕,凌空送了过来。 李往矣接住碟子,“谢谢小芊儿。” “不用谢,嘿嘿。” 翠裙女童笑着摆摆小手,而后小腿一蹬,变作一道绿光,落在合起的《天涯剑影》上,娴熟地翻开。 李往矣吃糕点,翠裙女童则看书,书籍比她人还大,她却看得津津有味,似乎对书里记载的剑仙故事很感兴趣。 吃完百花糕后,李往矣把碟子放在一边。 抬手揉了揉翠裙女童的小脑袋,她扬起头往他掌心里蹭蹭,傻傻一笑,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小女童原本是这后山中,一株普通的无名小草,因为身具灵根,又生于冷崖之上,历经风霜雨雪而不折,被李往矣的授业恩师,副山长周冷溪点拨,化形为小精怪,取名芊君。 终于,翠裙女童看够了,把书合上,亲昵地往李往矣身上爬去。 李往矣抬手托住她,把她送到自己肩膀上,笑问道:“小芊儿,我在这看书的这几天,书院里可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小芊君眨巴着眼睛,认真想了想道:“有,很多!” “很多?” “是呀,第一件,山长院里的蟾君子和鲤贤人,七天前因为争论每天该谁先去找仙鹤姐姐点卯,打了起来,结果都被仙鹤姐姐一翅膀给拍飞到了山下小镇。” 这所谓蟾君子、鲤贤人、仙鹤姐姐,乃是山长亲手豢养的三只宠物——一只蟾蜍、一条锦鲤和一头白鹤。 这三者别看都没化形,但是在书院的地位很高,尤其是那头白鹤,长得仙姿俊逸,堪称真正的仙鹤,据说在书院建立之前,山长就已经养着它了。 “第二件,五天前,下院的一个呆子,白天的时候忽然在藏书楼里大喊大叫‘我悟了,我悟了’,然后就跑到庭院里脱衣解带,变成了一头石猪,过了三天都没有变回来。” “后来下院一位学监出面,解了他的异形术,才知道他并不是悟道了,而是在藏书楼看书的时候,污浊了圣贤书,被楼里某位书灵姐姐惩治了。” 李往矣有些莞尔,不管是上院藏书阁,还是下院藏书楼里的,那些个书灵仙子,脾气可都不怎么好。 哪怕他去借书,有时候也得好生哄着。 小芊君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还有一件,就是今天,上院的谢嘉树公子,上午晋升到了第七境,挑战讲郎房先生,结果房先生没坚持住三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谢嘉树突破到了第七境?”李往矣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小芊君点点头:“嗯,当时挑战的时候,我正在夫子身边,听夫子和董、柳两位副山长谈论,这位谢家公子不仅晋升了,而且七境底蕴积累极深,自此境至第十境,将一片坦途,再无关隘。” 李往矣神情洒然。 儒门修行境界划分为:养气、开蒙、藏器、格物、游学、山水、不让、岁寒、天命、闻道。 这第七境不让境,取自“当仁不让于师”。 这是儒门弟子求道修行一途中,十分重要的一个境界。 寒山书院山长规定,凡是寒山学子晋升第七境后,必须挑战一位七境的书院讲郎,战而胜之者,才算是真正的第七境。筆趣閣 而儒门第十境闻道境,则取自“朝闻道,夕可死矣”。 此境乃是一般儒门弟子求道修行之山巅顶峰,为儒家大宗师,在往上则是可望不可即的圣贤之境。 “以谢家子的神韵风姿,他也该不让于师了。” “大师兄,我觉得你一点不会比他差。” 李往矣又揉了下小芊君软乎乎的小脑袋,笑骂道:“胡说,我才第一境。” “哼,反正我就是觉得大师兄,一点不比谢嘉树差!” …… 一直在这幽涧寒潭边,待到傍晚,李往矣才踩着夕阳的余晖,领着小芊君返回书院。 从跨过上院大门开始,遇到的每个人,几乎都对李往矣投去略显异样的目光。 在快接近自家听溪园的时候,一个头戴儒冠,身穿儒衫的高大青年,拦住了他的去路。 周围有不少人停下看热闹。 “李往矣!” 来人大喝一声。 李往矣瞥眼望去,不算熟,但认识,同届入书院的同乡人,名字好像是叫郭暗。 “不知郭兄有何见教?” “李往矣,十年前你和谢嘉树,同被誉为寒山书院百年以来最出色的两个读书种子,今日谢玉甫已经一举飞天,晋入第七境,而你却还停留在第一境,你不觉得羞愧吗?” “是该羞愧。”李往矣点点头。 他这么爽快地承认,却让郭暗一下噎住了,本来还准备了很多词,好羞辱李往矣的,毕竟当年…… 但偏偏李往矣的回答不按章法来,让他无言了。 就在这时,一道丰神俊秀的身影,从一条青竹小径走了过来。 “谢嘉树,你怎么也在这?”郭暗没想到他刚提及的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谢嘉树却不看他,而是走向了李往矣。 走近后作揖道:“更新兄。” 李往矣回礼:“玉甫兄。” 谢嘉树,字玉甫。 李往矣,字更新。 十年前,两人皆只有十岁,却同时被两位副山长接引入寒山书院上院,公认为自书院建立百年来,最具天资的两位读书种子。 如今。 一个已经晋升第七境。 另一个则只有一境。 谢嘉树一身白袍,丰神俊秀,翩翩佳公子。 李往矣则一袭青衫,清逸从容中带着一丝懒散。 谢嘉树看着李往矣,温润一笑,然后开口。 “更新兄,我在第十境等你。” 第二章读万卷书 “我在第十境等你。” 这话让在场其他人为之一怔,纷纷讶然。 谢嘉树却只看着李往矣。 李往矣也有些意外,见谢嘉树一直盯着自己,仿佛自己不回应就不罢休。 只好点点头:“好。” 谢嘉树终于满意了,转身离去。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郭暗一眼。 这让郭暗一阵面红耳赤。 他觉得十年滞留第一境的李往矣,不配与谢嘉树齐名并立,应该自感羞愧,然后自污以谢天下。 然而谢嘉树本人却不这么认为。 在第十境等你——这分明是觉得李往矣,境界并不低弱,与他相约共赴第十境。 甚至暗含看看谁先入第十境,率先成为闻道大宗师之意。 这让郭暗如何自处? 难道他还有颜面继续说李往矣强行双骄? 再多说什么,只会自取其辱。 最终他不置一词,狼狈离开。 其他人看向李往矣的眼神,则更加异样了,他们也没有想到,在谢嘉树眼里,李往矣竟是这般独特。 只有小芊君大眼睛微眯成弯月,笑意飞扬,心情大好。 她家大师兄,果然不比谢家子差! 李往矣倒是十分淡然,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领着小芊君,走进了听溪园。 听溪园是他的先生,副山长周冷溪的居所,作为入室大弟子,他和师弟、师妹,还有小芊君同住在这里。 推门进去,一条碧溪自山顶而来,穿过后院,花厅,再至这前院,蜿蜒曲折一番后,又顺势而下,直向山脚小镇。 伴随着泠泠的水声,一阵清新馥郁的花香扑面而至。 却原来是溪边一众花木,被人伺候料理得很好,梅花、梨花、桃花、杏花等等,正争相绽放。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上桃花始盛开。 穿过前院、花厅,李往矣和小芊君,直接来到了后院。 后院种了不少菜,还有几只小鸡小鸭在菜圃里觅食。 一位端庄慈祥的老妇人,坐在院子里,正用簸箕挑选黄豆。 李往矣上前见礼:“师娘!” 这位老妇人,正是周冷溪的结发妻子,李往矣的师娘吴瑛。 小芊君也甜甜地喊了一声师娘。 看到两人回来,吴瑛露出慈爱的笑容,询问道:“小矣,好几天没回家,饿了吧?” 李往矣温顺回答:“嗯。” “想吃什么?师娘去给你做。” “手擀面。” “好,正好今早儿母鸡下了几个蛋,我去给你做手擀面。” 说完吴瑛就放下簸箕,起身去往厨房。 “师娘,我来帮你!” 小芊君离开李往矣的肩膀,飘飞而去。 夜色降临,上下书院、山下小镇都亮起万盏灯火的时候,师娘做好了手擀面。 香喷喷的一大碗端到膳厅里,让除了小芊君送的百花糕,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的李往矣,登时馋虫大动。 然而不等他拿起筷子,一个冷面小老头,背着手,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往矣只好先停下,起身行礼:“先生!” 周冷溪扫了他一眼,一如他的名字,冷声开口:“谢玉甫已经突破七境了,你抓点紧,别每天浪荡,无所事事,让人越甩越远。” 李往矣看向师娘求救。 吴瑛立即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说道:“别每次一回来就训人,小矣怎么浪荡,无所事事了?人每天都勤勤恳恳读书,认认真真治学的,从无懈怠。” “再说了,小嘉树突破到第七境了又怎样,我觉得我家小往矣一点也不比他差,就是让他先走几步而已,最后谁走得更高更远,还没个定数呢。” 有老伴在旁维护,周副山长说不下去了,只好瞪向李往矣。 李往矣却假装无辜,开始坐下吃面。 看到他这惫懒模样,周冷溪长更气了,但夫人在侧,无法展现师道尊严。 李往矣对这种情况早就习惯了,抓紧扒拉面条。 吃完也不多留。 一抹嘴,说一声“先生师娘早日歇息”,就溜了。 “你就惯着他吧,看把他惯成什么样了,没个正形!”看着那溜之大吉的背影,周冷溪愈发气恼。 吴老夫人却不服:“你不惯?五年前就有人让你把小矣这个入室大弟子除名,打发到下院去,你怎么不干?还一句话不说,就一记夫子飞袖,把人的院子给拆了。”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 周冷溪一张老脸,却又冷又黑。 没奈何,他这大弟子就是这个德性,说得好听是清逸闲散,说得不好听就是惫懒,一点正经儒生的风范都没有。 但除名是不可能除名的,就是混账一辈子,也不可能除名。 看到他这模样,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浓。 呵,还说我惯他,就你最惯他。 自己收的弟子,且受着吧! 而且她真觉得自家小往矣,挺好的。 小芊君一直守在旁边,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掩嘴而笑,随后把傍晚听溪园前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遍。 听到谢家玉树始终视自家孩儿为同辈之人,并立下十境之约,师娘为之骄傲。 连周冷溪的脸色,也略微好了几分。 …… 离开膳厅后,李往矣来到书房。 此时夜色更加浓郁,一轮明月挂在东山之巅,冷冷的清辉洒在高山幽谷之间,让位于山腰处的听溪园,越发冷寂清凉。 李往矣推开窗,抬头望着空中的清冷月轮,月光落在他的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他想起了先生对自己的“责备”,也想起了谢嘉树和他的大宗师之约,心中微怅。 作为被寄予厚望的寒山书院两大读书种子之一,他当然不会真的每天只浪荡闲耍,无所事事。 闲散惫懒是有的,但读书修炼也是有的。 而且——他读书就是修炼。 十年前他与谢嘉树,同期通过书院遴选上院修行弟子之“小三关”,被接引入院,也同时跨入修行第一境养气境。 之后谢嘉树如众人所期待那般,一路狂飙,前三年几乎一年一境,后七年也几乎两年一境,年方弱冠,就晋升到了第七境,成为“不让于师”的一洲天骄。 而他,则始终停留在第一境,始终在养气。 然则,他并非没有进益,甚至每天都在进步。 只是略微与众不同而已。 儒门第一境养气境,乃是“养吾浩然之气”。 这是儒门修行的根本,正如道门之练气。 一般的儒门修士,养出九十九道浩然正气之后,便是第一境大圆满,然后便能开辟文宫,进阶第二境开蒙境。 李往矣养出九十九道正气后,却无有止境,不见尽头。 且他“养吾浩然之气”十分轻松,其余人养气,皆需要各种潜修、磨砺、顿悟,连谢嘉树也不能例外。 他则只需读一卷书,通晓其精意要旨后,便能增加一道浩然正气。 十年来,他几乎坚持每天通读三卷书,迄今为止,已经读完九千七百九十九卷书。 气海之内,充盈着九千七百九十九道浩然正气。 李往矣查阅过各种古籍,发现他这种情况未有先例。 没有人知道,需要读完多少卷书,养出多少道浩然正气,他才能抵达自身养气境的尽头。 但他隐隐有一丝明悟,在等待一个时刻—— 读书破万卷! …… 山院清幽,静夜中隐隐传来几许蛙声和虫鸣。 李往矣点亮油灯,就着月色,开始读书。 翻阅的还是白天未曾看完的《天涯剑影》。 倏地,一道翠影从窗户穿了进来,悄然落在书桌上。 看了一眼正专注看书的大师兄,小芊君没有打扰,轻轻一跃,飘进旁边的笔筒,恢复本体,变成一株青翠欲滴的青草,化身盆栽,安静地陪着。 绿叶轻摇,小草儿已经睡着了。 一个时辰后,整卷《天涯剑影》终于看完了。 这是李往矣读完的第九千八百卷书。 气海之中,浩然正气也增加到了九千八百道! 第三章实力护兄 翌日一早,李往矣来到了上院藏书阁。 既是来还书的,也是来看看有没有进新书。 寒山书院作为北止戈洲中部,最负盛名的儒家书院之一,藏书极丰。 但是十年来,读书接近万卷的李往矣,几乎把上下两院的藏书,都看了个遍。 倘若书院没进新书,他就只能自掏腰包购书了,这可不是件令人愉悦的事。 上院藏书阁建在一棵大香樟树下,由一个老头看管。 这老头苍发枯皮,佝偻精瘦,整日叼着一根大烟杆躺在摇椅上吞云吐雾,很没有风仪,但不管是几位副山长还是山长,都对他很是尊敬,称之为半山先生。 李往矣等学子,自然也不敢怠慢。 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位半山先生,好像不怎么待见李往矣,每次来都没好脸色。 好在也不阻拦他入阁。 此番李往矣到来之时,半山先生正躺在摇椅上假寐,冒着火星的烟杆,还躺在他胸口,也不怕被烫着。 “半山先生!”李往矣招呼一句。 老头没有任何反应,只有破旧摇椅在一下前一下后地轻晃。 李往矣见怪不怪,直接往藏书阁里走去。 臭老头不待见他,自有人待见他。 果然,他刚一入阁,就有一道近乎透明的倩影,飘迎上来。 “小往矣,你果然于今日来了,我推算着日子,你也该看完上次借的那批书了。” 倩影热情洋溢,直接飞贴到李往矣脸前。 这是上院藏书阁孕育出来的七位书灵之一,芳名好雨。 “好雨姐姐,本来是还需些时日,才能读完那批书的,这不是因为想念各位姐姐么,所以才灯火不辍,夜以继日地早些将它们看完。” “嘿哟,还是小往矣的嘴巴甜,那谢家子借书也多,就不如你讨人喜欢。” 书灵掩嘴嘴轻笑,娇躯颤动,差点把自己给抖没了。 好不容易才把透明的身姿稳住,心里却还是十分欢喜。 “好雨姐姐,其他几位姐姐呢?” “今日我轮值,其他六位姐妹,听说山下小镇来了一个戏团子,有关于书灵和墨家游侠一起闯荡江湖的话本,结伴看戏去了。” “那姐姐轮值,可是亏了。” “不亏,那甚子墨家游侠,哪有我家小往矣好。” 笑谈一番后,书灵帮李往矣把上次借的几十本书还了。 “好雨姐姐,阁里最近可有进什么新书?” “有的。” 书灵纤手一挥,几百本新进的书籍,瞬间漂浮在李往矣面前。 李往矣挑选一番,最终要了一百本。 “小往矣,还有几册新进秘本,是阁主私藏,没有收录阁中哟,你想不想要?”书灵突然凑到李往矣耳朵边,神秘兮兮地问道。 所谓阁主,正是外面躺着的精瘦老头。 “什么秘本?”李往矣有些好奇。 书灵纤手一伸,秀掌上凭空出现了三本书籍。 李往矣仔细一瞧,发现是《西天极乐佛参欢喜禅》、《长春道宗阴阳双修法》、《大魏后妃邀宠房事密录》。 翻开一看,每本书里面还配有插图。 咦,原来是这种书。 “要不要?” 李往矣瞥了一眼外面躺着假寐的老头。 “要!” …… 借完书后,李往矣返回了听溪园。 下午收到消息,谢嘉树下山游学了。 夕阳西下,转眼又是傍晚时辰。 就在李往矣于凉亭看书之时,从山麓下院通往上院的青石阶上,走着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裳少女。 行走在儒家书院里,这少女却持着一杆亮银大枪,配上一身黄裳劲装,看起来煞是英气飒爽。 路上,她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一双横眉微皱。 然后侧身,看向了某个地方。 …… 枫叶庐,是寒山书院上院的学生寝舍。 作为上舍学生,郭暗和几个好友独居于一个院子。 傍晚时分,其他几人或去上晚课,或去山下小镇游玩,只有郭暗一个人,留在房间温书。 忽然轰的一声炸响,整个院舍陡地震荡起来。 同时一股狂暴锐金杀气,席卷各个角落。 郭暗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身影一闪,便已经来到了院子之中。 只见庭院空地上,斜插着一把亮银大枪。 抬头向空中望去,一个黄裳少女正踏空而来。 “秋簌簌?你……” “姓郭的,你竟敢当众诋毁侮辱我大师兄,吃我一枪!” 随着黄裳少女一声叱喝,地上的亮眼大枪立即倒飞而起,回到她手中,然后一枪扎向郭暗。 “你、我……” 轰! 枫叶庐中,爆发了剧烈的战斗。 半盏茶后,院子里的战斗结束。 黄裳少女降落在一处僻静角落里,以枪撑地。 原本英气飒爽的少女,已然变得鼻青脸肿,有些狼狈。 “唔,我得先散散瘀再回去,免得被大师兄看出来。”黄裳少女用手揉了揉有些疼肿的脸颊,小声嘀咕着。 瞅了瞅四周,确认没人看见,化作一道黄光,迅速掠向后山无人幽谷。 先养几天再说。 ……biquiu 枫叶庐郭暗所在院舍,已经一片狼藉。 他本人更是十分凄惨,帽子已经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头发散乱,长衫破碎,满身污泥,恍若乞丐。 那张原本还算过得去的脸,已经肿得像个猪头,简直没法见人。 但巨大的动静,还是把人引来了。 一位同住这院的上舍生,回来看到这副狼藉凄惨的光景,十分惊诧。 “子明兄,发生什么事了?” 子明是郭暗的字,听到舍友的话,他神情十分难堪,沉默一会儿后,却还是把实情说了。 “秋簌簌闹的?” “嗐,我说你没事去招惹李往矣干嘛?明知道那仨师兄妹向来同气连枝,你还当众诋毁他,这不是自找的吗?” “也就是他那二师弟余渡白,外出游学未曾回来,要不然肯定也得打上门来,真若如此,后果只怕更加不可收拾。” 舍友摇头哀叹。 郭暗的神情更加难堪了,也有点后悔。 第四章千里快哉风 鸟鸣声声,流水潺潺。 清晨的山谷一派清幽安宁,岁月静好。 黄裳少女从一处岩洞里钻出来,闻着满谷野花的芳香,来到溪边洗脸。 往溪水里一照,只见脸颊还有些青肿。 她不禁嘟了嘟嘴,要是会治愈之术就好了,随便一道便能消肿去瘀,让脸蛋重新变得漂漂亮亮的。 可惜她只会耍枪。 她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肿,回去见大师兄。 抬头一看,却见不远处的山峰上,正矗立着一道无比熟悉的青衫身影。 “啊,大师兄?!!” 青衫轻荡,那道身影便凭虚渡空,落在了黄裳少女跟前。 正是李往矣。 “大师兄,你……怎么过来了?”秋簌簌大眼轻眨,有些难为情。 李往矣温煦笑道:“你昨天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整个上院都知道了,你说我怎么过来了?” “我这不是、不是……” “以为躲到这里,我就不知道是吧,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可爱啊。” 秋簌簌更加难为情了。 李往矣看着她脸上的青肿,却有些心疼,长袖随意一挥,一道“不寒柳风”就吹向秋簌簌。 清风拂过后,她脸上的青肿便不见了,重新变得光滑白嫩。 秋簌簌摸摸自己的脸,又往水里一照,瞬间雀跃起来。 “谢谢大师兄!” 看着她这娇憨模样,李往矣忍不住笑了一下。 摇摇头,转而道:“昨天郭暗那事,我都不在意,你那么急火作甚,反正说说又不会少块肉。” “那不行,他说我可以,说大师兄就是不行,再说我还揍他,哼!” 黄裳少女手持大枪,下巴仰起,态度十分坚定。 “好吧——走,回家。” 李往矣一步迈出,御风飞起,向听溪园而去。 “大师兄,等等我!” 眼见大师兄很快就飞出了山谷,秋簌簌立即纵身而起,在溪石、树梢上几次借力,快速跟了上去。 …… 几日后,听溪园正厅。 周冷溪难得一大早就把李往矣叫来了。 “先生!”李往矣懒散行礼。 昨晚熬夜看书,有点起床气。 周冷溪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冷然道:“两个月后,东华山神主娘娘将举办百年一度的游神会,她对咱们这一脉有护道之恩,得送上一份贺礼。” “东华山神主娘娘举办游神会?咱要送礼?” “嗯,神主娘娘平生唯爱酒与琴,咱无好酒,而琴,恰好几个月前我得了一张颇有历史的古琴,你替为师送去。” 李往矣有些讶异。 东华山神主娘娘,乃是北止戈洲神道第一人,俯瞰整个大洲的最强者之一。 这样的存在,竟然能与自家文脉产生联系。 随即他眉头微挑,道:“我若未记错的话,东华山可是耸立于东境之滨,靠近蓬莱海,相隔几千里之遥。” 这里的东境,指的自然是北止戈洲的东部区域,距离寒山书院所在的北止戈洲中部,少说也有几千里远。 李往矣这话里话外,明显是不想去。 周冷溪怒眼一瞪:“你敢不去?” 李往矣瞬间怂了:“不敢,师之命,比天大。你老人家发话了,我哪敢不去。” 见他服软,周冷溪怒气稍减。 “我让小芊君跟你一起去。” “小芊儿也一起去?” 话音刚落,小芊君就背着一个微型小书箱,双手托着一张比她人还大好几倍的古琴,飞进客厅。 “大师兄,我都收拾好啦!” 小芊君把琴放置在桌子上,拍了拍后背的微型小书箱。 这书箱虽小巧,实际却是一件储物法宝,路引、银钱、换洗衣物等一应物品,包括李往矣前几天借的那些书,都给装上了。 李往矣点了一下小芊君的小琼鼻,“辛苦小芊儿了。” 尔后检视古琴,只见这张琴通体紫黑,断纹斑驳,鹿角灰胎,透着一种苍凉庄重之美。 轻轻一抹挑,琴音苍茫悠扬,如高山如流水。 其底龙池上方篆书“沧海龙吟”四字,左侧又书一款“拔乎云霄、其迹逍遥”,底蕴昭然。 果然是好琴! 李往矣把琴装进琴盒,让小芊君也一并收进她的小巧书箱里。 师娘和小师妹秋簌簌,前来送行。 师娘递给李往矣一个钱袋,“穷家富路,小矣,这些钱你拿着,路上该花就花,别不舍得。” 李往矣接过钱袋,一掂,重量不对,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装的并非普通的黄白之物,而是一枚枚古朴灵韵的大道铜钱。 这大道铜钱,乃是大道衍化,天地生成,为天底下最珍稀的钱币,分为春耕钱、夏种钱、秋收钱、冬藏钱四种。 这四种大道铜钱是各大洲修行人士间通行的钱币,除了作为一般等价物外,还各具妙用。 其中春耕钱有助于淬炼神体。 夏种钱有助于修炼神通。 秋收钱有助于滋养神魂。 冬藏钱有助于参悟大道。 凡俗间流传“有钱能使鬼推磨”,修行人士则奉行“有钱能使神、鬼、仙、佛、妖推磨”,而且是真正的神、鬼、仙、佛、妖。 只要你有足够多的大道铜钱! 这钱袋里,每一种大道铜钱,师娘都给塞了一串,每串一千五百枚,共六千枚。 这让周冷溪看得脸皮直跳,一阵肉疼。 他每个月的薪俸,也才不过一千枚大道铜钱,这一下就去了半年的薪资,往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但夫人既然拿出来了,他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李往矣知道这些大道铜钱的珍贵,看了神色不太自然的周副山长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收下了。 “谢谢师娘!” “傻孩子,跟师娘客气什么。”吴瑛一脸慈爱,“小矣,听说东华山神主娘娘的徒弟姜近晚,不仅长相秀美、性情温柔,而且天资奇佳、道体天成,你到了之后,可多加留意,若能赢得芳心,我和老头子去给你登门下聘。” 啊这,怎么突然转到这里了? 李往矣愕然,一旁的黄裳少女秋簌簌,却对未来的师嫂很是期待,请求道:“先生,让我也跟大师兄一起下山吧?” “下什么下,等你的天殛枪练到第七重再说。”周冷溪没好气地叱道。 他还在为六千枚大道铜钱,即将被糟践而窝心。 秋簌簌小脸一垮,做了个绝望的表情,她的天殛枪法才练到第三重。 吴瑛却不管老头子什么态度,又仔细叮嘱了一番下山后,各种该注意的事项。 老夫人一生未曾生育子女,早就把三个弟子和小芊君,当成了自己的孩儿。 “师娘保重!” “嗯,你和小芊儿也一路小心,记得递信报平安。” 最后,周冷溪黑着脸道:“你既读万卷书,当行万里路,此番前去东境,望你多徒步,少横空,纵览沿途风物人情,验证经年所学,清扬心中大道。” “好的。”李往矣遵命。 然而下一瞬却气流激荡,已然驾起一道长风,领着小芊君远去。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吾去也! 第五章桃花妖 晨曦里,一条清浅的小河由西向东,绕过村口蜿蜒着流向远方。 河边几个年轻妇女,一边聊天一边浣洗衣服。 田地里,不少村民在翻地或者浇水。 村中大榕树下,一群孩童在嬉戏,几个老头一边卷着旱烟闲聊,一边看顾他们。 各家各户屋顶上都冒着炊烟,飘着饭菜香。 就在这光景里,一个青衫书生,和一个背着微型小书箱,额头上长着一枚细叶印记的翠裙女童,从村西头走了过来。 这两位,正是离了书院的李往矣和小芊君。 当日驾长风而走,是李往矣故意逗老头子的,实则下了山后,他还是遵照先生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飞出山下小镇熟悉区域后,他便散去风架,领着小芊君徒步而走。 到今日,离开书院已经七天,向东行了几百里。 看到有陌生人进村,玩耍的孩童们立即跑了过来,但当看清小芊君的奇异模样后,又都瞬间被吓跑了,躲到各自爷爷的身后。 “这位后生,你是……儒家读书人?” 到底有位老爷子,年轻时曾去外面闯荡过,有点见识,认出了李往矣的儒生打扮。 也猜到小芊君是他的家养长随小精怪,而不是妖怪进村。 “是的,老丈。敢问这里可是秀下村,前方是否有一座秀峰岭?” “不错,正是秀下村,小郎君,你要去秀峰岭?” “是,我们要去东边,得经过秀峰岭。” 李往矣刚一回答,在场的所有村民,不管是老头还是孩童们,全都神情巨变。 “老丈,是有什么不对么?” “小郎君,可万万不敢去秀峰岭啊。” “这是为何?” “有妖怪!秀峰岭上有一只大大的妖怪,很可怕,要吃人的!”一个孩童抢着回答。 其他孩童也都大声附和:“是的,有妖怪,长得青面獠牙,十分吓人。” “血盆大口,一口就能吞下一整头牛!” “你们要是走过去,保准一起被吃了!” 李往矣和小芊君听得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请教刚才那位老爷子:“请问老丈,果真确有此事?” 老爷子点点头:“是。” “是何种妖怪?” “桃花妖!” “桃花妖?” “对,就是桃花妖!” 老爷子十分笃定。 李往矣和小芊君走到一边商量。 “大师兄,我有点害怕。”小芊君怯怯地开口。 李往矣有些好笑:“你自己就是一只小精怪,你还怕妖怪?” “怕的。”小芊君从心地点头。 她只是一株弱弱的小草,没有青面獠牙,也没有血盆大口,以前也没有下过山。 “好吧,容我想想。” 在村里吃过早饭后,最终李往矣还是决定继续去往秀峰岭。biquiu 毕竟若是绕开,要多走好几十里路。 秀峰岭在秀下村五里地外,有一条日渐荒芜的马道,经由岭背,通往东边。 这条马道以前还是官道,不知因何原因废弃了,自从岭上盘桓着桃花妖后,就愈发无人敢走。 不少地方已然被杂草覆盖,还开出不少野花。 李往矣行走其间,优哉从容,仿佛来踏青郊游。 小芊君却紧紧抓着他的衣摆,须臾不敢远离,一双大眼睛还不时左右张望,害怕那桃花妖会随时跳出来。 李往矣看到她这紧张模样,笑而不语,且由着她。 正走着,突然听见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回首看去,只见三四骑快马,正朝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吁——” 抵达李往矣二人近前时,领头的汉子一勒马缰,停了下来。 其他三骑也一齐停下。 “这位小郎君,可是儒门读书人?”汉子扫了李往矣和小芊君一眼问道。 “是,兄台有何指教?”李往矣回道,也打量着对方。 只见这位汉子三十出头,长得魁梧雄壮,目含精光,气势浑然,乃是一位凡俗江湖数得着的四境武夫。 他身后紧挨的一骑是位红衣女子,眉目与领头汉子有几分相似,气质也是飒然爽利,腰间别着数柄飞刀。 剩余两骑则一瘦一胖,气势也都凛然不俗。 他们四人胸前都纹着一个“执刀斩妖”的徽章,应是一支捉妖师队伍。 果然,话音刚落,领头汉子立即抱拳道:“在下大魏横州捉妖师郭横北,这三位是舍妹楠君、快刀手魏纶、执斧手冯谷,见过小郎君。” 红衣女子郭楠君、快刀手魏纶、执斧手冯谷,也都跟着抱拳。 儒门乃是三教百家之首,天下显学第一,除了其经义学说传遍九大洲外,也是整个天下最能打的。 所以他们见李往矣真是儒生,都很客气。 李往矣也作揖回礼:“兄台客气,寒山书院李往矣,见过诸位!” 听到“寒山书院”,郭横北四人脸上都浮现一丝异色,不过再一看他只有一境,很快回归平静。 只有一境,肯定是寒山书院下院的,而非上院的那些修行天才。 寒山书院周边各国,都知道其上院的天骄俊杰,只有到第五境游学境,才会下山游学。 “李公子,前方秀峰岭有一桃花大妖,凶残绝伦,你且道旁歇息,待我们除之,再过岭。”郭横北好心提醒道。 “你们要去驱除桃花妖?” “正是,我们接了余阳县张家公子的悬赏,誓必于今日将其斩杀,以告慰被其祸害的无数百姓。” 李往矣懒散拱手:“好,多谢郭大侠。” 郭横北点点头,就纵马率领捉妖小队离去。 不一会儿,瘦汉子快刀手魏纶,策马返回了,把一捧漂亮的野花递给小芊君,笑道:“小姑娘,这花送给你。” 小芊君愣了一下,却还是双手接过了花,“哦,谢谢大哥哥,我叫芊君!” “好名字,小芊君江湖再会!” 瘦汉子快马扬尘而去。 胖汉子执斧手冯谷,也一直看着小芊君,直到同伴返回,才一起追向前方的郭氏兄妹。 …… 约莫三刻钟后,捉妖师小队终于赶到了秀峰岭的峰顶。 不愧为秀峰岭,峰顶白云缭绕,风光秀丽。 在白云飞散处,有一片巨大的桃树林。 当此时节,桃花正灼灼而开,粉艳烂漫。 花枝下,一位气质娇妍的粉衣少女,正弯腰锄草。 第六章人魔 看到传说中的桃花大妖,竟是一位气质娇妍的少女,捉妖小队都有些惊异。 郭楠君和快刀手魏纶,略带犹疑地看向郭横北。 胖汉子冯谷,却跃马而出,大斧高扬大喝道:“兀那桃妖,横北捉妖小队在此,你还不快快过来受死?” 粉衣少女本来正专心致志地锄草,听到这声大喝,眉心微蹙,“又来一波捉妖师?” 她放下小锄头,回身看向捉妖小队:“快打吧,打完你们下山,我继续锄……” 话到一半,看出领头的郭横北乃是四境武夫,她瞬间顿住,神情有些警惕。 红衣飒然的郭楠君,看着眼前粉衣少女,真是娇妍烂漫,不太敢相信她就是悬赏里青面獠牙,有着血盆大口的桃花大妖。 郭横北也皱眉问道:“你就是盘桓在这秀峰岭上的桃花大妖?” 粉衣少女回道:“不大,桃花妖。” 郭横北一时无言,没想到这桃花妖,还在乎个称呼。 他说道:“我接余阳县张家悬赏,前来铲除你这个为祸一方,残害数百条性命的桃花……” “我没有杀人,”桃花妖打断道,“一个都没有!” “可是悬赏里……” “那都是假的!” 桃花妖再次打断。 郭横北目光微凝,还想再说什么,胖汉子执斧手冯谷,却大喊道:“老大,跟它说那么多作甚?每个妖孽现出原形前都说自己是冤枉的,斩了它再说!” 说完他就纵身而起,脚尖一点马额,双手握斧凌空劈向桃花妖。 郭楠君和快刀手魏纶,想起张家的悬赏令上有县尊大人的印信,当不会有假,加上周边数个村子,都说看见过桃花大妖从秀峰岭冲下,祸害村民。 担心伙伴遇险,便也都一起出手了。 郭楠君右手一抹,右腰别着的三柄飞刀立即急射而出,封锁桃花妖身形。 而快刀手魏纶则往地上一滚,仿佛一头蹿地鼠,眨眼来到桃花妖近前,扫堂刀贴地而斩。 上、中、下。 配合默契的捉妖小队,不需言语,就同时三路攻杀桃花妖。 桃花妖不敢大意,秀手一引,地上跌落的数十片桃花瓣,快速凝聚成一条花鞭,抽向凌空劈下的执斧手冯谷。 同时粉衣一旋,如同一朵桃花翩然飞舞,巧妙而轻灵地躲开了急射而来的三柄飞刀,以及贴地的扫堂刀。 她毫发无损,率先出击,凌空下劈的执斧手冯谷,却随着一声脆响,被桃花鞭给抽飞了。 “砰!” 冯谷摔到了地上,肥胖的身躯砸起一片尘土。 “四境后期?”郭横北盯视着桃花妖,神情有些凝重。 没想到小小的秀峰岭上,居然养出了一头四境后期的花妖。 妖魔鬼怪之类,虽然属性名称不同,但大体也有跟人类一样的境界划分。 同境相争,人类不惧妖魔,但某些妖魔鬼怪因着根底、机缘,却可能掌控有特殊的搏命手段,不得不防。 这头桃花妖能积年盘桓秀峰岭,一批批捉妖师殒于其手,可见必有所持。 而他这支捉妖小队中,执斧手冯谷只有二境,妹妹、快刀手魏纶三境,只有他一人为四境。 不得不小心。 “人类,你们小队颇为强横,且你我皆为四境后期,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我奉上一份赔礼,补偿那执斧的汉子,你们就此退去,各得平安如何?”桃花妖看着领头的郭横北道。 “我接了悬赏令。” “我说过悬赏令上的罪名是假的,我未曾下过山,更未曾残害过一个人类。” “何以为凭?” “桃花妖不出诳语。” “这不足为信。”郭横北想了一下又道,“你若真是无辜,可愿与我同去余阳县,面见县尊和张家公子,澄清误会?我可为你作保。” 桃花妖摇摇头。 “这是为何?” “我又不傻,真随你去,落了那县尊和什么公子手里,是恶是善,岂非都由你们说了算。” “那就只能战上一场了。” 郭横北缓缓抽出了挂在马鞍上,长六尺六寸的斩妖刀。 桃花妖见状,粉腮微鼓,也拿出了一柄精致的桃木剑。 “斩!” 郭横北一声大喝,一记“横空斩岳”,斩妖刀碎空而至,刀罡璀璨,刚猛无俦。 郭楠君、魏纶、冯谷也一齐出击。 桃花妖身影飘动,扬剑迎敌。 霎时间,秀峰岭上桃花林里,刀罡狂暴,乱花飞舞,十分激烈。 …… 半刻钟后,战斗停止。 郭横北拄刀而立,胸口、腰间,皆有剑痕伤口,鲜血不断流淌。 郭楠君、魏纶、冯谷瘫坐在地,伤势更重。 桃花妖倚在一株桃树上,状况也十分凄惨,身上有好几处飞刀、快刀、斩妖刀留下的伤痕。 尤其以一处斩妖刀长刃留下的创口,更是几乎伤及肺腑。 她看着郭横北,“还战么?” 郭横北摇摇头,“不战了。” “好,在你们走之前,我最后再说一句——我未曾残害过人类。” “那为何周边村子,都说看到有大妖从峰顶冲下,祸害村民;而且之前接了悬赏的那些捉妖师,也全都不再出现?” “我不知道。”桃花妖摇头。 忽地她眸光一转,想到一种可能,问道:“你说你们来自余阳县?是余阳县发的悬赏令?” “是。” “余阳县城在此地西南?” “是。” “那我或许知道答案了。” 郭横北、郭楠君、魏纶、冯谷同时神情微异:“什么答案?” 桃花妖拿出一张桃花帕子,擦了擦嘴角的粉色血液,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悬赏令的出现,应当不足三月吧?” “是,到今天为止,两月二十七天。” “那就对了。” “怎么说?” 桃花妖叹了一口气,道:“近些年来,有一头人魔一直觊觎我的本命物,想要夺取。” “然则它境界虽要高上一境,我倚仗本命宝物,却能与其周旋。” “三个月前,它不知何因突然发狂,想要强行夺取,我凭借本命宝物,再拼上妖心本源,将其击伤了。” “它遁走时,我催动本源,驱使花瓣追踪过,虽其几番绕路掩藏,但依旧被我看出,它最终隐匿的地方,正是西南某处。” 郭楠君迅速反应过来:“你是说,发布悬赏令的张家大公子,就是这人魔?它借捉妖师的手,把你除掉或者击伤,再趁机夺取宝物?” “是,周边村民,之前那些捉妖师,应该也是死于其手,目的是嫁祸于我。因为莫说是村民了,就是那些捉妖师,我也未曾杀害他们,击败他们后,就放他们下山了。” 这话让郭氏兄妹、魏纶脸色都变得有些复杂。 魏纶问道:“如何证明你所说为真?” 桃花妖回道:“你们作为捉妖师,应当知晓,若是精怪妖灵之属,残害过人类,其妖心本源,将会被戾气缠绕,你们且看!” 说着她一拍胸口,于伤口处飞出一缕妖心本源,果然晶莹剔透,纯净天然。 而后她又拿出一支桃花簪,“我若用此本命物,你们必殒命于此。” 看看那纯净的妖心本源,再看看那一眼心惊,蕴含莫大威能的桃花簪,横北捉妖小队顿时都明白此女所言不假。 还是魏纶问道:“你既有此簪,为何不用?若一开始便用,不会落此境地。” “因为我要防备那人魔再来。” 郭横北、郭楠君、魏纶、冯谷:“……” 羞愧、负罪、内疚之感,一时充盈捉妖小队几人胸膛。 “我们错了!”郭横北道歉。 “是,我们该向你赔罪!”执斧手冯谷站起来,向桃花妖拱手赔礼。 突然,他下压的双手,陡地变作一双黑爪,迅疾插向桃花妖。 身受重伤,又猝不及防,黑爪瞬间穿过了桃花妖的身体。 郭氏兄妹、魏纶同时大惊。 桃花妖的身躯被彻底洞穿,化作朵朵花瓣溃散开来,几息后于三丈外重新凝聚。 虽然重新现身,气色却已变得一片惨白,显然受了重创。 本命宝物桃花簪,亦已落到了对方手里。 “你,是那人魔!!!” 她认出来了。 郭横北、郭楠君、魏纶脸色惊愕。 “冯谷”却笑了起来:“不错,正是我。桃花妖,想要拿下你可真不容易啊,但我今天做到了。” 桃花妖粉瞳含煞,死死地盯着对方。 “你是人魔?那冯谷呢?”魏纶急切喊道。 作为搭档,他与冯谷最是亲密。 “自然是被我吞了,就像那张家公子一样。哦,对了,还有那些村民、捉妖师,都入了我腹中,成为了我的养料。” 大获成功,宿敌已本源受损,本命宝物也落到了自己手里,这让人魔十分得意,直接交了底。 “你,该死!”魏纶咬牙道。 郭横北、郭楠君兄妹,更是站直了身子,各自握紧了武器。 “呵,还想报仇?真是愚蠢而无知的人类。我乃五境,就算是都完好无损,又岂是我的对手?” “现在,一个重伤四境,两个孱弱三境,再加一只本源破碎的花妖,就是让你们调养一两个时辰,我也能一只手把你们灭了。” “唉,真是好不凄惨呐!” “把你们都吞了,再炼化这支桃花簪,我就能直接晋升第六境,成为中阶大魔,必须感谢你们啊,哈哈哈哈……” 人魔越说越高兴,越说越放肆,到最后直接仰天长笑起来。 “额,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忽然,一道清澈中略带懒散的声音,涌入众人耳中。 人魔、郭氏兄妹、魏纶、桃花妖,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马道上,正有一个青衫书生,和一个身背小巧书箱的翠裙女童,远远地看着这边。 第七章沧海龙吟,人魔魄散 看到李往矣和小芊君突兀出现,郭氏兄妹、魏纶、人魔,都有些意外。 桃花妖也凝目望去。 魏纶突然大喊:“李公子、小芊君,你们快跑!” 人魔却已经盯上了他们,桀桀笑道:“在山道时,就嗅到了你这小精怪浑身散发出来的诱人美味,想着料理这花妖之后,再来把你吞了。” “不想你却自己送上门来,还捎带一位儒门读书人,今日老天爷还真是眷顾啊。” “看来今天注定是我晋阶大魔的黄道吉日,哈哈哈……” 人魔大笑完,目光邪魅地盯着小芊君和李往矣,嘴角勾起,带着几分残忍。 郭氏兄妹、魏纶一闪,已拦在中间,横刀而立。 郭横北开口道:“李公子,你快带着小芊君离开,我等拦截此魔。莫忘寄信寒山,邀师长下山诛魔。” 捉妖小队三人,已经准备好了决死阻击人魔。 既是为送走无辜旁人,也是为求得除魔强援。 听出李往矣和翠裙小精怪大有来历,背后师长有望诛杀人魔,桃花妖也强忍本源破碎的痛楚,勉力唤出桃木剑,准备垂死一战。 然而李往矣却像是听不懂他们的话,也不知道眼下什么情况,不但没走,反而看看人魔,又看看桃花妖。 旁边的小芊君,也是大眼睛眨巴,目露新奇地看着他们。 郭楠君等得有些着急,想要叱声催促。 却听见那青衫书生慵懒开口:“据《淮南广记》所载,大魏天宝五年,一道姑从中土神洲踏海而来,途经横州之时,见余阳周遭八县瘴气弥散,戾气横生。” “恐多生妖邪,不利于境内百姓繁衍生存,遂将俗家时所佩桃花簪,埋于秀峰岭之巅,作为镇压法印。” “三年后,桃花簪因势而长,化为桃木。桃木每生一株,则八县瘴戾清减一分,算来至今已有三百余年。” 桃花妖听到这段话,脸色遽变。 人魔则恍然道:“不是你这书生,我还真不知桃花妖竟是这般根底。” 郭氏兄妹、魏纶惊讶中也都有些疑惑,不知道李往矣为什么要道破桃花妖的根底。 毕竟妖魔、精怪、鬼邪等异类的根底,乃是其最大的隐秘,一旦被人窥破,恐有不测之祸。 李往矣却仿佛没有看见他们的反应,转向人魔:“又据《春灯锁忆》记载,大魏正德四年,也就是五十多年前,横州滋县富户王大善人家,因嫁女时多办妆奁,其子怀恨,转而为魔。” “是夜婚成,宾朋咸聚畅饮之时,该魔陡露獠牙,大张血口,吞其姊父及宾朋数百人,喋血而去。” “后被横州镇妖司执刀人,偕众捉妖师剿杀,因该魔为心魔之属,擅吞人魂而披其皮,以为伪装,最终被其逃脱,亡匿不知所踪。” 这下轮到郭氏兄妹、魏纶讶异,而人魔惊骇。 这明显是道出了它的根底。 人魔目光冷森地盯着李往矣:“你怎么会……” 李往矣随意回道:“没什么,多读了几本闲书而已。” 人魔目光变得更加冷森阴沉,一步踏出,黑雾环绕,气息乖戾。 郭氏兄妹和魏纶,却上前一步,把李往矣和小芊君护得更加严实。 郭横北同时喊道:“李公子,既知此魔根底,想要除掉它便更加容易,你且速速离去,寄信于书院,或者报知于横州镇妖司,无需多久,此獠必定伏诛!” 看着视死如归,拦截人魔的捉妖小队,李往矣很是感动。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如实相告,道:“郭大侠,此魔根底既已被揭穿,那便不足为惧。” “别看它是五境,状若凶残,但实际上在我眼里,不过是插标卖首耳。甚至不用我出手,小芊君就能除之。” “啊?”小芊君一呆,自己竟然那么厉害? 李往矣却摸了一下她的头,轻笑道:“小芊儿,取琴来!” “哦!” 小芊君立即化身小书童,小手一扬,一张苍凉庄重的古琴,便出现在她身前。 李往矣长袖轻挥,古琴落在一张平滑岩石上。 郭氏兄妹、魏纶、桃花妖,包括人魔,都不知道他拿一张琴出来,是要做什么。 李往矣却洒然道:“此琴名曰‘沧海龙吟’,乃是两千五百年前乐家大圣,取沧海老龙所蜕之旧筋为弦,又取昆山凤凰弃巢之木为琴身,匠心打造而成。” “其音高昂清扬,犹如龙吟凤戾,蕴含煌煌圣明之道,可震邪秽。” “而此魔诞于内里阴秽之心,吞数千人血肉生魂而长,虽看似强横,实则体内数千残魂长留不去,日日消其精血,耗其神魂,只为雪恨。” “只要以沧海琴音为引,其必被反噬,然后形消骨碎,魂飞魄散。” 真的假的? 如此简单便能诛灭人魔? 郭氏兄妹、魏纶、桃花妖,都很是惊奇,有些不敢置信。 而人魔则半信半疑。 它知道自己的状况,数千生魂确实还残留在它体内,但它怀疑一张破琴真能让它魂飞魄散? 怎么听着那么不信呢。 李往矣却不管人魔信不信,对小芊君道:“小芊儿,可还记得教你的那些指法?” 下了山,路上休憩的时候,李往矣兴起会教小芊君弹琴。 以小芊君的小小身体,想要学会弹曲,自然不行,但学几个指法,拨弄几个音符,却很简单。 听到问话,她点了点头:“嗯,都还记得。” “那好,我来说,你来弹。” 小芊君会意,立即飘飞到古琴前。 “第一音,虚庭鹤舞!” 所谓虚庭鹤舞,乃是古琴五十四指法中的“托”,又叫风前鹤舞,即大拇指向外弹出。 小芊君随即照做,大指用力向前一推,停在六弦上。 “咚——” 清扬琴音随指而响。 其他人只觉得琴音悦耳,而人魔却神情为之一变,浑身颤动,黑雾翻腾。 竟然真的有用? 郭氏兄妹、魏纶大喜。 “第二音,鹤鸣在阴!” 鹤鸣在阴,即五十四指法中的“抹”,右手食指向内弹入。 小芊君再次照做。 人魔却不敢任她弹下去了,化作一道团黑雾,冲向小芊君和李往矣。 郭氏兄妹、魏纶早有准备。 郭横北斩妖刀横斩,魏纶快刀如风,郭楠君九柄飞刀封锁八方,黑雾刚一靠近,就被击散了,现出人魔真身。 此时第二音已成,愤怒而欲先杀捉妖小队三人的人魔,再次颤动起来。 体内隐隐有魂影出没。 “第三音,商羊鼓舞!” 即五十四指法中的“打”,右手无名指向内弹。 “啊,我要杀了你们!”人魔怒吼。 它的身躯瞬间暴涨,变作巨人,如同一头大魔临世,凶残狂暴地冲向捉妖小队和身后二人。 桃花妖见状,立即强催本源,也要出手阻截。 郭横北却朗声笑道:“桃花姑娘,你且歇息,此魔乃强弩之末,无需你再浪费气力。” 果然,瞬息之后人魔再次被捉妖小队三人,奋力击退。 虽然他们三人身上的伤势又加重了,嘴角不断淌血,但是他们的神情,却都十分快意。 “第四音,风送轻云!” …… “第五音,寒鸦啄雪!” …… “第六音,鹍鹞翱翔!” …… “第七音,鹭浴盘涡!” 随着李往矣喊出第七音,五十四指法之“滚”,小芊君小手立即从七弦连续推到二弦,复又从一弦弹至六弦。 伴随一阵急促而高昂的琴音,人魔轰的一声崩毁了,数千残魂从他体内涌出,争先恐后地吞噬其血肉、精魂。 不一会儿,已然形消骨碎,魂飞魄散。 人魔,无了。 第八章天地封正 人魔形销骨碎,魂飞魄散后,那些残魂大仇得报,怨念已解,便也都消散了。 原地只剩下一堆粉尘。 以及一支桃花簪。 郭氏兄妹、魏纶、桃花妖,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怔然。 那么强横的人魔,竟然真的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有点不太真实。 小芊君也愣,过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啊,大师兄,它好像真的死了诶!” “是的,死了。”李往矣微笑颔首。 “哇,我竟然这么厉害——哦不对,是大师兄厉害!”小芊君又惊又喜,看向大师兄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郭横北、郭楠君、魏纶、桃花妖,也都神情莫名地看着李往矣。 尤其是郭楠君。 之前还恼怒李往矣磨磨蹭蹭不走,想要叱声催促,结果实力强悍又狡诈阴险的五境人魔,竟然被他三言两语就解决了。 真神人也! 面对大家的目光,李往矣又恢复了清逸闲散的模样。 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纸扇,轻轻一摇,三道浩然正气,化作三缕“不寒柳风”,吹拂向郭横北、郭楠君、魏纶三人。 “不寒柳风”乃是儒门独有的治愈之术,取义自“吹面不寒杨柳风”。 柳风拂后,郭氏兄妹和魏纶伤势便好了大半,剩下的只需静养几日便能痊愈。 “谢谢过李公子!” “郭大侠客气,之前你们几番护持,我还未曾致谢,这是应当的。” 郭横北有些惭愧。 他之前把李往矣当做寻常的一境修士,几次三番叫人退走,现在想想真是汗颜无地。 李往矣却已走向桃花妖,道:“桃花姑娘,你的本源破损,妖心受创,我……” “李公子不必说了,我明白。”桃花妖打断道,“妖灵精怪一族,妖心本源便是根本,一旦破损,纵是医家妙手也回天乏术。” “看过三百年烂漫人间,我已经满足了。” 宿敌已死,桃花妖十分洒脱,惨然粉脸上无有悲戚,反而淡然一笑。 她抬手招回桃花簪,紧紧握着,神情变得安宁,眸光里带着几分留恋和追忆,似乎在做某种告别。 这一幕,触动了李往矣。 郭氏兄妹和魏纶,也走了过来。 郭楠君忽然道:“有一种办法,可以治愈桃花姑娘。” 魏纶好奇:“什么办法?” 郭楠君看看他,又看看兄长,道:“你们应该也能想得到的。” “我们也能想到?” 郭楠君点头。 魏纶看向队长。 郭横北道:“神祇!只要桃花姑娘成为这秀峰岭山神,便能倚靠山根运道和人间香火,温养妖心,补全本源。” 魏纶眼睛一亮,作为捉妖师,他们曾接触过一些由野妖雄魂,转化而成的山水神祇。 郭楠君想的这个办法,确实行得通。 不过很快他又皱眉道:“想要成为封正的山水神祇,而非山间淫祠野神,只有请朝廷敕封和神主赐予两途,这可都不容易。” 所谓朝廷敕封,自不用多说,乃是天下各国山水神祇、城隍土地,乃至灶婆谷神,得位封神的正途,享受人间香火,也受朝廷辖制,需为朝廷蕴养山水、赐福去灾。 而神主赐予,则是由位阶高,辖地广,法力强的大神,赐予神位。 正如人间封疆大吏,赐官位、领地于下属。 郭横北开口道:“我可以去请州镇妖司的指挥使大人,为桃花姑娘向朝廷请封。” 作为一位资深捉妖师,郭横北与横州镇妖司的指挥使,有些交情。 魏纶思索后却忧虑道:“只怕是难。一是指挥使大人未必肯,毕竟请封山水神祇非同小可,乃需人君御笔勾画,以一州镇妖指挥使的官阶,也小了点。” “二是,因人魔栽赃嫁祸,眼下周边村民对桃花姑娘的观感很——不太好,就算我们马上通禀余阳县令和张家,将真相公之于众,短时间内,恐怕也难以扭转村民的想法。” “而若是没有百姓的认可和信仰,纵使朝廷敕封了,也无济于事。” 郭楠君柳眉微蹙,说道:“那就只能请神主赐予了。” 这话一出,捉妖小队三人都沉默了。 他们是接触过不少神祇灵官,可没有一尊,位阶高到可以赐予他人山神之位。 这是一条定然走不通的路。 桃花妖倒是一直很平静,在他们讨论的时候,已经收起桃花簪,拾起之前丢下的小锄头,继续为桃林锄草。 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锄草了。 她去后,这片桃林还在不在,也未可知。 李往矣的声音,突然响起:“其实,除了人君敕封和神主赐予外,还有第三种封正的途径。” 郭氏兄妹、魏纶立即看向他。 “第三种封正途径是什么?” 桃花妖也不由自主地放下了锄头,侧耳倾听。 李往矣缓缓吐出四个字:“天地封正。” 天地封正? 郭氏兄妹和魏纶面面相觑,都没听说过。 桃花妖也是第一次听说。 李往矣解释道:“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过,三千年前曾有一位神灵以天地封正,成功登临神位。” “不仅神途坦荡,且不受人间朝廷兴亡、天下香火兴衰影响。” “书中所述,若能于神道一途走到极巅,天地封正之神,可与天地齐寿,万古不朽。” 郭氏兄妹和魏纶有些震撼。 桃花妖也不禁心生神往。 “如何才能天地封正?” “三千年前,天地封正的神灵又是谁?” “是我们北止戈洲的吗?” 收好琴的小芊君,也凑到跟前,大眼好奇。 李往矣回道:“三千年前天地封正的神灵是谁,书上没写,我也不知道。至于如何天地封正——我可以试试。” “你试试?” “不错,桃花姑娘因镇压余阳等八县山水瘴戾而生,三百年来使八县瘴消戾隐,此为大德,天地可鉴。如今遭难,朝廷百姓无可仰赖,天地反哺之,正合常伦。” 魏纶没读过几年书,但也听明白了,就是说有希望让天地封正桃花姑娘。 “该怎么做?需要什么准备么?” “需置香案、香烛,以敬告天地,再加一封奏表,就够了。” “这般简单?那容易。” 以刚才弹琴之平滑岩石为香案,再削桃枝为香烛,剩下便是奏表。 “小芊儿,笔墨伺候。” 小芊君立即从小书箱里拿出笔墨纸砚,铺陈在岩石上。 桃花妖早已走了过来,亲自为李往矣研墨。 墨研好后,李往矣环看整座秀峰岭,又眺望山下八县,不多时,奏文已了然在胸。 他提起笔,蘸上墨,而后运笔如飞,一气呵成。 顷刻之间,一篇奏表已跃然纸上。 郭氏兄妹、魏纶、桃花妖、小芊君皆凑前看去,只见奏表右首写着十个大字:《伏请天地封正桃花妖书》。 因是在山野之外举行封正礼,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李往矣交代一番,以术法招来水汽、花粉,进行“沐浴焚香”后,便开始。 “桃花姑娘,我是从古籍中看得这天地封正法,未曾习演验证过,成与不成,亦未可知。” “若成,自是皆大欢喜;若不成,罪责在我,你莫哀怜自怨,可再寻他法医治损伤。”https:/ 他最后看向桃花妖。 桃花妖浅然一笑:“我省得,请先生放手施为!” 李往矣点点头,走向香案。 岩石香案置于秀峰岭之巅,李往矣一袭青衫,持六支桃枝香烛立于案前,气质大异于往常,变得肃穆、专注。 忽地魏纶眼前一花,只觉香案前的李往矣,身影飘忽,隐隐与天道契合。 “老大,这是……” “天人感应,这是天人感应!李公子到底是何等人物?竟能与天道交感相应,莫非是寒山书院上院,隐藏的读书种子?” 天人感应,儒家最著名的大道神通之一,非儒门天骄,绝代醇儒,不可悟得。 郭横北怎么也没有想到,只有一境的李往矣,竟然能施展天人感应,与天道交感契合。 难怪他敢试请天地封正。 这是行非常之举,必有非常之手段啊。 就在这时,李往矣以三炷香置于香案祭天,以三炷香插于地坛敬地,随之拿起放于案上的奏表。 胸中九千八百道浩然正气同时激荡,尔后肃然清朗的声音,响彻天地: “大魏天宝五年,有女冠自中土踏海而来,过横州,因见余阳诸县瘴多而戾繁,恐多生妖邪,不与人居,遂于秀峰之岭置一桃簪,以为镇印。 桃簪既置,天雷涤之,风雨催之,霜露涵之,越三年,簪壁见绿,秀峰孕灵,乃为新芽,此诚应天时而生,赖地利而长也。 新芽挺拔,即为桃木,木生则戾气散,桃长则瘴雾消,盖因有灵之木,能养多福之土,山水变焉。山水有灵,而后民生有幸,种粟植稻皆丰产而无病灾,至今三百年矣。 噫,此非行至善而成大德哉? 然则桃木积德,而鬼蜮窥之。有一人魔,生于污邪,长于龌龊,欲成大道,不求诸己,反觊觎桃木花妖之本根灵物。夺而不得,便吞人以为皮,祸害人间,矫发赏令,役使除妖行道之辈,提剑而侵桃妖。彼则隐匿于群,伺机发难,终使桃妖伤而本源碎。 呜呼,此合天道善恶报偿之理耶? 善者受难而恶者嚣,纯良遭损而邪魔益,吾未尝闻也! 今余途岭,恰逢其会,降魔救妖,理所应当,然桃妖本源破而妖心损,医之需由天眷,非人力所能及。 圣人曰: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 惟请天公地母悯其不幸,怜其惨凄,封正以全其身,赐名以彰其德,此亦善哉!” 奏表《伏请天地封正桃花妖书》正文,一共三百八十四字,李往矣每念一字,胸中即有一道浩然正气飞散,融入天地之中。 整篇奏表念毕。 只见他青衫一震,作揖而拜:“儒门弟子,寒山书院李往矣,有请天地封正桃花妖!” 郭氏兄妹、魏纶跟着抱拳呐喊:“大魏横州捉妖师郭横北、郭楠君、魏纶,有请天地封正桃花妖!” 连小芊君也小脸认真地学作揖,嫩声喊道:“寒山书院小芊君,有请天地封正桃花妖!” 轰隆隆—— 五人话音刚落,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顿时风起云涌,惊雷炸响,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闪电同时出现,从天而降,仿佛无数道彩练。 与此同时,秀峰岭周遭山根震动,快速隆起,所有草木迅速生长,如受甘霖,须臾之间各色繁花开遍八百里山野。 各山各岭上的飞禽走兽,更是一起朝着不断隆起生长的秀峰岭叩拜,虔诚又战栗。 桃花妖漂浮于空中。 山岚水汽和天降彩练交汇在一起,化作一道神光,笼罩在她身上,神圣而威仪。 …… 几百里外,寒山书院周冷溪、董斜阳、柳不鸣三位副山长一起站在寒山最高处,向东而眺。 “天地封正,三千年未有之盛事啊!” …… 大魏朝廷钦天监观星台。 皇帝、内阁首辅、大学士、六部尚书、五督神将府大都督、钦天监监正等,齐聚一堂。 …… 北止戈洲剑道大宗风雪崖,崖主苏南絮坐于云崖之上,凝望南边。 崖外云雾之中,剑影穿梭,几欲南下。 …… 数千里外,北止戈洲神道第一山东华山。 一架云纹神辇从神宫中飞起,直上云霄,向西而行。 ps:《伏请天地封正桃花妖书》是我随便写的,要是有用词、语序不对的地方,请各位看官宽宥。 第九章秀峰山上桃花神 秀峰岭天空中,不仅无数七色闪电,化作一条又一条彩练,凭空涌现的云团,也都染上七彩霞光,化作朵朵祥云。 就连那呼啸天地的风声,也都变成了黄钟大吕,奏鸣大礼雅乐。 原本不过一处普通山岭的秀峰岭,继续不断隆起拔高,快速生长。 眨眼之间,便已超过横州境内所有的山岳峰峦,一峰独秀,雄峙大魏东南。 在秀峰岭不断拔高生长的同时,峰岭之巅,桃林环绕处,一座神庙破土而出,迎风而涨,天地生成。 当秀峰岭停止生长的时候,神庙也稳定下来,巍巍然古朴而堂皇。 神庙门楼悬一牌匾,上面镌刻着四个充满神韵的大字:桃花神庙。 庙内大殿神台上,赫然耸立着一尊与桃花妖十分相似,神圣而威仪的神像。 桃花妖已然封正成神! 庙前竖立一块石碑,名曰天地封正碑。 碑中铭文,除了《伏请天地封正桃花妖书》全文外,最末还多了几行落款—— 领祭:寒山书院李往矣 陪祭:大魏横州郭横北、郭楠君、魏纶 陪祭:寒山书院芊君 大魏至诚十八年四月廿五日 …… 横州北边,大魏京城。 大魏皇帝曹崇、内阁首辅唐钓鳌、五督神将府大都督萧斩之、钦天监监正国师张乘虚、徐杨严三位大学士、六部尚书等朝廷重臣,齐聚观星台。m..nět “国师,如何?”魏皇曹崇威严开口。 国师张乘虚刚刚收起巡天星斗大阵,听得皇帝询问,躬身回道:“回禀陛下,老臣已然明了。” “说。” 首辅、大都督、三大学士、六部尚书等都看着他。 张乘虚擦了一下额头上的虚汗,道:“陛下,此番惊天异象,乃是因一千五百里外,横州秀峰岭一桃花妖,得天地封正而起。” “天地封正?” 这话让在场的朝廷重臣,都很是震动。 高居宝座的魏皇曹崇,也愣了一下,旋即沉声道:“你确定是天地封正?” “是,老臣已用巡天星斗大阵,确认了三遍。当此之时,横州秀峰岭,正天降彩练祥云,地生山岚水汽,合而为神道华光,汇聚于桃花妖之身,封其正位。” 魏皇默然。 观星台上一干重臣,也都思忖起来。 很快内阁次辅徐清正感叹道:“天地封正,咱们北止戈洲上一次天地封正,还得追溯到三千年前……” 首辅唐钓鳌则直接问道:“国师,这桃花妖是何根底,竟能得天地封正?” 张乘虚回道:“三百年前有一位中土神洲的得道女冠,跨洲而至,途径横州之时,因某个契机埋下一支桃花簪,后长成桃林,桃花妖由此而诞。” “自桃林生长以来,横州地界瘴消戾隐,山水清明,百姓丰收,皆是赖其功德。” 首辅唐钓鳌道:“仅这些,当不足以让天地封正。” 毕竟天下何其之大,若三百年功德便能得到天地认可,封为正神,那各大洲到处都是天地正神了。 实则整个天下,天地封正的神祇,加一块也不过两手之数。 偌大的北止戈洲,更是从古至今只有一尊。 国师张乘虚回道:“唐阁老所言甚是,桃花妖此番能于寻常处得天地封正,必有应由,抑或是有高人相助。” 必有应由? 高人相助? 次辅徐清正再次开口:“国师,可推演出是何应由,抑或得何方高人相助?” 国师张乘虚摇摇头:“此刻秀峰岭方圆百里内,天机混乱、地势升腾,无法推演、观测。” 其他两位大学士、六位尚书,闻言立即掐指挥袖,施展各自神通进行推演,很快就都作罢了。 果然,莫说是秀峰岭方圆百里内,就是整个横州的天机地势,也都一片混沌,无法观测。 这让观星台上一片安静。 良久后魏皇曹崇开口道:“众卿,此事当如何定论?” 众位朝廷重臣迅速思量,没有轻易开口。 毕竟天地封正的神灵,与朝廷敕封的山水神祇、城隍土地不同,不受朝廷管辖,也不受人间香火干扰。 相当于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这也意味着,这尊新诞生的桃花神,虽然出现在大魏境内,却不受大魏朝廷辖制。 如此超然,大魏该如何待之? “国师?”魏皇曹崇再次点名。 国师张乘虚回道:“陛下,天地封正乃是天地共襄之盛举,新生桃花神得天地共眷,潜力非凡,神途无量。” “秀峰岭——准确地说现在应该叫秀峰山,目前已然是横州第一山,随着桃花神的成长,也必将成为大魏第一山,甚至不止于此。” “若是有关上一次天地封正的古籍所载无误,秀峰山或将成为整个北止戈洲,仅次于东华山的第二山。” “秀峰山桃花神,也将成为仅次于东华山神主的北止戈洲第二神祇。” “所以依老臣所见,对这位新生的桃花神,我大魏当盛情相待,不宜怠慢!” 魏皇曹崇沉思片刻,又看向礼部尚书赵不易。 “赵卿,你怎么看?” 勘定考评各地山水神灵、城隍土地、谷神灶婆等朝廷敕封正神一事,归礼部负责,礼部尚书乃是处置神道诸务的中枢第一人。 被皇帝问询,礼部尚书赵不易上前回道:“陛下,微臣赞同国师意见,对这位未来的北止戈洲第二神,宜礼遇之。” “这桃花神虽由天地封正,不受朝廷敕封,但其既在我大魏境内,当能固我大魏山河气运。” “按国朝《敕神大典》之规定,可派一使团,备厚礼,前去祝贺,以结情谊。” 魏皇曹崇又看向其他人。 首辅唐钓鳌拱手:“臣附议。” 次辅徐清正和其他几位大学士、尚书,也一同拜道:“臣等附议!” 唯有大魏第一神将,大都督萧斩之,始终超然物外,稳坐观星台,懒得吱声。 “既如此,传朕旨意:遣礼部尚书、钦天监副监,协同九皇子,率使团前去横州,祝贺桃花神,一概规格,按封禅之礼置办。” “另,主持天地封正之人,亦应寻之,诚邀入朝,不可忽慢。” 魏皇最终严肃下旨。 “臣等遵旨!” 很快,由大魏礼部尚书赵不易、钦天监副监龙泉真人、九皇子曹凿空为首的使团,就走出了京城。 …… 当大魏朝廷使团尚在组建之时,一架来自东境的神辇,就已经驾临秀峰山上空云霄处。 神辇中,站立着四个娇俏灵气的神婢,两个在后,撑着两把威仪华盖;两个在前,一人捧白玉果盘,一人捧绿金酒壶。 还有一位风姿绰约的神侍,站在神辇最前方,负责驱使云纹飞兽,驾驭神辇。 神辇之上,有一张软玉香榻。 榻上,正半躺着一位高大慵懒,而又绝代风华的女子。 第十章东华山神主 神辇抵达秀峰山上空后,停于云霄之上。 辇上四位神婢,全都睁大眼睛,好奇地看向下方不断生长的山峰,以及漂浮在半空中,被神光笼罩的桃花妖。 就连驾驭神辇的风韵神侍,也目含异彩地看着神光中的桃花妖。 几瞬之后,又看向了秀峰山顶的李往矣几人。 而半倚在软玉香榻上的高大女子,则一边吃着神婢递上来的极品灵果,一边好整以暇地瞅着下方。 她刚饮完一盏仙酿,神情略显迷离,姿态则肆意悠然,如高卧神殿之上。 这微醺状态,加上其高贵出尘的容颜,更添几分绝代风情。 如果有北止戈洲修道山巅之上的圣人、剑仙在此,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榻上的主人,便是北止戈洲神道第一人。 俯瞰整个大洲的天下最强者之一——东华山神主云暮色! “主人,没想到得天地封正的竟是一只桃花妖,而且如此年轻,真是福缘深厚啊!”风韵神侍惊叹道。 东华山神主云暮色,目光落在桃花妖身上,淡笑道:“确实有点儿意外。” 神侍又含笑道:“没想到主持天地封正的人,也如此年轻。嗯,还如此清逸俊朗。” 云暮色莫名地瞟了她一眼。 神侍名叫风娘,是最早跟在云暮色身边的人。 察觉到自家主人的目光,她又要调侃,突然正色道:“主人,有几道目光强行朝这边窥视,皆含恶意。” 云暮色原本慵懒微醺的神情一凝,冷然道:“知道我云暮色在此,还敢窥探?真是不知死活,风娘。” “是!” 风娘会意,手中随即浮现一柄玉如意,快速一挥。 秀峰山周边没有任何动静,而东南西北四方,数千里外,却同时发出几声闷哼,并皆伴有喷血倒地之声。 扫荡窥视宵小之后,秀峰山周遭回归清静。 漂浮在半空的桃花妖,和山顶神庙前的李往矣众人,对这一切都毫无察觉。 在秀峰山停止隆起拔高,神庙也不再变化,趋于稳定后,又过了一刻钟,笼罩在桃花妖身上的神道华光,终于消散。 她也睁开眼睛,落了下来。 此时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妖气,而是充满神性光辉。 她已经由桃花妖,彻底变成了桃花神。 “恭喜!” 李往矣几人一起祝贺。 小芊君也嫩声喊道:“恭喜姐姐成为天地正神,从此与天地齐寿!” 桃花神看了一眼桃花掩映中的神庙,走到众人面前,施了一个万福,真诚致谢道:“谢过恩公和郭大侠、郭女侠、魏大侠、小芊君,并请恩公赐名!” “赐名?” 第十一章游神宴 三千年前,云暮色成为北止戈洲,第一尊天地封正的神灵。 这也让她从一个藉藉无名的小山神,迅速崛起,最终成为让整个大洲,甚至整座天下敬畏的东华山神主。 一千年前,她曾于苍穹之巅发下心誓,若是北止戈洲,有谁能让天地再次封正,女则为姐妹,男则为道侣。 神灵心誓,乃是天地间约束最大的誓约之一。 纵使是天下最强神祇,也无法违背。 听到风娘的话,云暮色看向秀峰山神庙前的青衫书生。 从庙前立着的天地封正碑碑文来看,主导这场天地封正的,显然是这个名叫李往矣的寒山书院弟子。 此时他位于众人之中,却能让人一眼便注意到,其人气质清逸闲散,长相俊朗不凡。 只有一境,却能促成天地封正,称得上世间奇男子。 “主人?”风娘见她发呆,忍不住轻唤。 云暮色回过神来,继续俯看秀峰山顶上的李往矣和桃花神。 她此番过来,是为了给天地封正的新神护道,还真忘了心誓这事。 而既为天地神祇,这心誓…… 她忽然开口道:“你查一下,这寒山李往矣,可是出自周老玄一脉。” 风娘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 她拿出一枚青铜宝镜,在镜面写上“李往矣”三个字,然后点入一缕神力,镜光荡漾间,李往矣的一概信息便呈现了出来。 仔细看过后,她回道:“主人,确实是周老玄一脉。他是周老玄嫡孙周冷溪的入室大弟子,今年一月刚行的加冠礼,表字更新。” 观察着主人的神情,她又特意加了一句:“未曾婚配!” 云暮色瞪了她一眼。 风娘却不害怕,反而故意问道:“主人,那这道侣之事?” 云暮色抬头看天:“等他到了东华山再说吧。” “到东华山?他会去东华山么,您怎么知——哦,我明白了。” 风娘很快就反应过来。 自家主人将于两个月后,在道场东华山举办百年一度的游神会。 主人又对周老玄一脉有护道之恩,寒山书院副山长周冷溪,作为周老玄嫡孙,文脉嫡传,自然该备礼祝贺。 如今周冷溪未见下山,而入室大弟子却向东而行,显然是要去东华山代为送礼。 “主人高明,只是奴家还有一点不解,为何要等去到东华山,再定结契合道之事?” 云暮色声音飘渺高远:“此去东华山八千里,山迢水远,多有乱国、厄土、凶湖、鬼域之地,他以一境之身,若能平安抵达,便堪为本座道侣。” 风娘心里一阵古怪,路途如此艰险,这到底是娶妻还是取经? 未来姑爷,还望您一路顺遂,破除万难,平安抵达东华山。https:/ 奴家在东境恭候姑爷大驾! …… 秀峰山顶。 在云暮色“堪为本座道侣”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李往矣打了个激灵。 “大师兄,你怎么了?” 小芊君发现了他的异样,有些担心。 少女桃花神刘何处、郭横北、郭楠君、魏纶,也都看着他。 李往矣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只隐隐约约感觉,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李往矣神识内查,见不是中了诅咒、巫蛊之类的邪法,便也就不管了。 “恩公、郭大侠、郭姐姐,请随我入庙。”刘何处邀请众人入神庙后堂。 她还要拿出自家酿的桃花酒,再摆宴席,酬谢几位恩人,这也算是她的第一次游神会。 神灵相请,却之不恭,再说大家也都好奇天地造化的神庙内部,是什么样的,便都没有推辞。 少女桃花神撒花瓣为兵,变成一个个可爱的粉色小精怪,快速行动起来。 一队抬桌凳,一队摆碗筷,一队准备糕点,一队去酒窖搬酒,还有跑去山上采摘野果的,忙得不亦乐乎。 小芊君放下书箱去帮忙,桃花小精怪们不过一寸大小,看到小芊君这位同为精怪的“大姐姐”帮忙,都很高兴,咿咿呀呀地一阵感谢,围着她转,场面变得更加热闹。 李往矣看过主殿神台上的少女神像后,便来观看这些小东西忙活,也是一种闲趣。 郭横北、魏纶、郭楠君三人,则去到庙外,把人魔化作的那堆粉尘收起。 那人魔是心魔中的一种,没有自身躯体,这堆粉尘是冯谷的骨灰。 队友一场,他们要把他送回家。 很快捉妖队三人就收好了骨灰,桃花小精怪们也准备好了宴席。 少女桃花神神生中的第一次游神宴,正式开始。 第十二章灵龟小镇 狂风暴雨持续到半夜。 好在刘何处已是正位山神,可以运转神力,控制风向水势,不让风雨洪水产生灾害,影响下游百姓。 因风雨太大,游神宴后李往矣、郭横北几人,留宿神庙。 到夜里,酒意去后,李往矣就着桃花灯看书。 风声、雨声、读书声。 风雨之夜,宁静温暖的神庙,正适合看书。 下山之后,李往矣也坚持读书,不过因白天要赶路,只能晚上和中途歇息的时候看一会儿,看书进度不如在书院。 这些天只看完了五卷书。 体内的浩然正气,也只增加到九千八百零五道。 白天试请天地封正之时,为让奏表每个字都灵化,好沟通天地,他将浩然正气融入文字中,一字一气,共耗去三百八十四道。 这三百八十四道浩然正气不用去管,就像凡夫俗子的气力一样,只需睡一觉,第二天便能恢复。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此去东华山还有几千里之遥,而距离读完万卷书,还差一百九十五卷,也还需些时日。 万事急不得。 在李往矣看书的时候,邻近厢房里,郭横北、郭楠君、魏纶三人,也都在修炼。 郭横北在感悟【斩魔刀意】。 郭楠君开始修行《上清六甲秘术》。 魏纶则揣摩【神之补刀术】。 刘何处于秀峰山地界内,找寻的这几样物件,不知是何年何人所遗,却都与几人十分匹配。 郭横北一旦成功参悟【斩魔刀意】,不仅很快就能晋升五境,而且将成为斩魔刀皇的隔世弟子。 郭楠君若是习得《上清六甲秘术》,则将由女子武夫,变为修士,能在修行求道一途,走得更高更远。 至于魏纶,要是能掌握【神之补刀术】,那他的战力将翻倍暴涨,成为捉妖小队里最危险的一把刀。 少女桃花神可谓是用心了。 捉妖小队,也随之改名为斩魔小队。 …… 次日清晨,云消雨霁。 李往矣、酒醒的小芊君、斩魔小队,一起辞行。m..nět 刘何处知道他们都有要事,也就不挽留,分别赠送了十坛三百年的桃花酿,并邀请他们有空再来神庙。 原本由东向西,经由岭背的马道,出现在山腰处。 李往矣、小芊君和斩魔小队,一起下山东去。 斩魔小队三人要将冯谷的骨灰,和他这些年斩妖除魔挣的钱,送回老家去。 冯谷老家在北边京畿附近,家里还有一对年老的父母,和一幼妹。 这些年他们一直惦念着冯谷,也需要这笔钱。 斩魔小队将与李往矣、小芊君同行五十里,到了东边五十里外的官道,再纵马北上。 下山时,他们将冯谷的那匹黄鬃马,送与了李往矣。 雨后的马道有些泥泞,再加上山道经年荒废,多有残损,很是难行。 即使斩魔小队三人和李往矣都非寻常之辈,为了不废马,也只能徒步而走,无法骑行。 当一行人的身影越走越远,消失在山麓拐角处后。 一直停留在云霄之上的东华山神主,神袍飘动,降临秀峰山,出现在桃花神庙里。 一个时辰后,她回到神辇离去。 同时顺走了五十坛三百年的桃花陈酿。 …… 晌午时分,斩魔小队和李往矣、小芊君,出现在一座小镇外。 “李兄,前面这个镇名叫灵龟镇,乃是一个修行小镇,只有修行之人才能进入。普通百姓别说进去,连小镇的影子都看不见。”郭横北坐在马背上介绍道。 经过李往矣的要求,昨晚斩魔小队三人对他的称呼,就由李先生,改为了李兄。 他也不再叫他们郭大侠、魏大侠、郭女侠,太生分。 毕竟一起对付过人魔,也算是患难之交。 对于眼前这座灵龟镇,其实李往矣曾在书上看到过。 但凡这种只教修行之人出入的小镇,都会设下阵法,避免世俗之人走近。 这既是为了隐蔽,也是对普通百姓的一种保护。 来到小镇镇口,没有人把守,只有一头硕大无比的石龟,横亘其中。 入口便是石龟的嘴巴。 每个到来的人,需要交一枚大道铜钱,才允许进镇。 郭横北、郭楠君、魏纶三人,各交了一枚春耕钱,李往矣则交了一枚夏种钱。 至于小芊君,算李往矣的长随小精怪,体型又小巧,不要钱。 四枚大道铜钱往石龟嘴唇处一扔,巨大的石嘴便张开了,形成一个通道。 斩魔小队三人率先牵马走去。 李往矣带着小芊君跟上。 从通道出来后,魏纶嘀咕道:“每次进出的时候,我都怀疑这石龟是不是活的,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李往矣想告诉他答案,想想又算了,免得未来的补刀神手魏大宗师,两腿发软。 从通道出来,便进了小镇。 这修行小镇看起来跟寻常小镇,也没多大区别,只是摊贩卖的货物不太一样,不再是世俗的吃食、布料、首饰等物品,而是各种与修行有关的灵物法宝,甚至有卖妖兽精怪的。 “大师兄,那个小姐姐好可怜啊!” 小芊君坐在李往矣肩膀上,看着一个笼子里,一只兔形小精怪,很是同情。 那兔形小精怪,也就比小芊君大一点点,却长得瘦骨嶙峋,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 摊主是一个精瘦汉子,听到小芊君的话,立即热情招呼道:“这位公子,一看您就是出身大户人家的良善之人。这小兔精是乌蓬山独有的异种,又与您的随身小精怪有缘,您随便给个钱,把它买下吧,也好与您的小精怪作个伴。” 李往矣看看这汉子,又看看笼子里的小兔精。 小兔精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楚楚可怜,无声之中,充满恳求。 小芊君看得越发难受,扯了扯李往矣的衣领:“大师兄……” 精瘦汉子也适时开口:“只要五枚大道铜钱。” 李往矣却摇了摇头:“不了,谢谢。” “刷!” 李往矣刚一摇头,那小兔精就猛然冲出了笼子,化作一只带翅妖兔,张开血红大口,扑咬过来。 小芊君被吓了一跳:“呀,你……” 好在李往矣早有准备,一道浩然正气,瞬间化作一层护体神光,挡在身前。 扑咬而至的带翅妖兔被弹飞,落在精瘦汉子的头顶上。 然后双爪叉腰瞪着李往矣和小芊君,破口大骂:“不买你他么看个屁呀,浪费老娘的表情!” “老娘为了骗点大道铜钱,顺便骗点吃喝容易吗,刚装好半刻,就被你们这对*****给破功了!” “我*****” 小芊君:“……” 李往矣直接十道浩然正气,化作一道大禁言术,让妖兔闭嘴,并一个月内都说不了话。 妖兔支吾几下,知道遇上了得罪不起的高人,一拍精瘦汉子的脑袋,一妖一人瞬即屁滚尿流逃跑,连摊上的家伙什也不要了。 小芊君更加愕然了。 郭楠君摸了一下她的头,给解释道:“小芊君,这世上什么样的事都有,小镇这些贩卖灵物法宝、妖兽精怪的,谁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谁才是被卖的那个,需要一双慧眼,认真辨别。” 小芊君眨眨眼:“是这样的吗?” “嗯,大千世界,光怪陆离,无奇不有。” 第十三章夜落风云起 带翅妖兔一事只是个插曲。 而后斩魔小队和李往矣、小芊君,继续往小镇里面走去。 这灵龟镇是斩魔小队常驻地之一,他们将在这里出售一些捉妖除魔时斩获的东西,同时也置办一些必须物品,再北上京畿之地。 而李往矣则从书上看到,灵龟镇的夜晚星空与别处不同,不仅更加澄净、灿烂,运气好的话,还能遇上帝流浆雨。 他准备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欣赏到这一奇景。 若真能遇到帝流浆雨,对小芊君也是一份莫大的机缘。 他和斩魔小队一致决定,在小镇住上一夜,明日再启程。 魏纶领路,去到他们往日常住的同福客栈,要了三间上房。 随后斩魔小队三人外出,去出售物品,置办东西,并与人交换一些消息。 看过房间后,没什么事,李往矣也带着小芊君出去闲逛。 作为读书人,李往矣每次下山,去到各地都会去逛逛书坊,看能不能淘到什么好书。 若是有古籍、孤本,就最好了。 这次也一样,找人打听了小镇几家书坊的位置,就径直过去。 灵龟镇的书坊,都在大槐树街,一共有三家,分别为四季书坊、百家书坊、听雨旧书坊。 李往矣先去的听雨旧书坊。 旧书坊里也没有什么伙计,只有一个清瘦小老头,看到李往矣和小芊君进店,笑眯眯地迎上来。 “这位公子,您是要买书还是邸报?我这里有许多历史上顶顶有名,后来却散轶消亡的孤本、善本,也有最新的大洲仙家邸报,保证全镇仅此一家!” 李往矣看了掌柜一眼,说道:“保证仅此一家,却不保证那些孤本、善本的真伪,也不保证仙家邸报的新旧是吧?” “啊,这个……小老儿不是这种人。” 被揭穿了,小老头神情讪讪,没想到这年轻人看着像名门子弟、世家公子,却不好糊弄。 还以为来了一头肥羊呢。 失策,失策了! 好在掌柜也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人,很快恢复过来,面不红心不跳道:“公子玩笑了,听雨旧书坊卖的就是一个公道诚信,从来童叟无欺,至于客人选什么样的书籍——还请公子开眼!” 言外之意,旧书坊里真有珍稀的孤本、善本,就看顾客有没有这个本事挑选甄别。 这么有趣的书坊掌柜,也是少见。 作为读书近万卷之人,李往矣自是不怵,折扇轻摇,便往书架走去。 小芊君却对邸报更感兴趣,化作一道翠影,飞向柜台。 世间邸报,大抵分为三类。 一类是大洲各国发布的官方邸报,也叫朝廷邸报,用来通传、宣扬各种官方政令。 第二类是江湖邸报,记载世俗江湖的各种消息。 第三类则是仙家邸报,内容与江湖邸报差不多,只不过它记录和面向的,都是修行求道之人。 灵龟小镇里的人,在意的自然是仙家邸报。 小芊君落在邸报展览处,刚要翻阅,掌柜就喊道:“仙家邸报,一份十枚大道铜钱!” 小芊君瞅了一眼邸报上的时间:“可你这都是十天前的,不是最新的。” “那五枚。” “一枚。” “太少了,四枚。” “我没有那么多钱,一枚吧?” “没钱可以向你家公子要。” “我只是一只小精怪,我家公子他……” “至少三枚!” “掌柜爷爷,我真的很想看邸报,你就一枚卖给我吧,好不好?” “好吧,一枚。” 掌柜最终败下阵来。 这么可爱灵性的小精怪,又卖惨又卖乖的,谁能抵御得了? 纵使小老头有五百年坑蒙拐骗挣黑心钱的功力,也经受不住。 李往矣看到这一幕笑了一下,继续淘书。 小芊君则喜笑颜开,很快就从小书箱里拿出钱袋,倒出一枚春耕钱,递过去。 小老头看到那沉甸甸,至少有上千枚大道铜钱的钱袋,瞬间后悔了。 他这仙家邸报,虽然不是最新的,可至少也值三枚大道铜钱。 被这小丫头给骗到了。 小芊君却不管他,给了钱就直接翻看起来。 不一会儿,她就带着邸报,飞到李往矣跟前,喊道:“大师兄,谢家公子上邸报了,你看!” 李往矣接过邸报,看到十多天前才下山的谢嘉树,果然上了邸报。 十二天前,刚下山的谢嘉树,在南境云水国赵郡,击败了一位同境剑修。 而后斩杀一位七境后期的邪修。 最后又对上了一位八境的法家门徒,战成平手。 一日三战,让这位刚刚入世的儒家天才声名鹊起,迅速扬名整个北止戈洲。 甚至不少仙家邸报的主笔认为,他将登上最新一期的大洲天骄榜。 “真不愧是谢家玉树,厉害!”李往矣赞叹道。 小芊君偷偷看了一眼大师兄,却觉得大师兄主持天地封正,要比谢家公子这一日三战强多了。 只是暂时没人知道而已。 李往矣阅览完谢嘉树相关内容后,再看其他部分。 这份名曰《北洲潜龙记事》的仙家邸报,专注于记录传扬北止戈洲年轻一代英杰的各种非凡事迹。 除了谢嘉树一日三战外,这一期还记载了好几位堪称惊才绝艳的青年天骄。 一位半妖少年,背棺而行,单手击杀近百拦路修士。 …… 一位武道强人,拳势凶猛,一夜打垮九大宗门。 …… 一位独行剑修,疑似出身西境隐湖,拜访大落马寺,执事、长老,概莫能拦,直抵方丈面壁之地。 …… 一位青年胖道士,撒纸人为兵,一人围困一座城。 …… 一位骑狗少女,冲天辫,红披风,肩扛大刀,纵横北境。 …… 邸报上记载的每一位天骄,都令人瞩目。 如此强大而年轻,只要不陨落,在不久的将来,必然成为整个北止戈洲的风云人物。 “大争之世么?” 李往矣轻声说了一句。 看完邸报,他回到旧书架那边继续逃书,最终挑了四册,分别为《话禅山随谈》、《人间袈裟》、《诗剑飘零》、《七玄传习录》。 其中《话禅山随谈》是孤本,另外三册,虽然不是孤本、善本,但都刊刻很少,在别处很难寻得。 见掌柜一脸肉疼,他又多要了几册其他书籍,一共花了三十枚大道铜钱,也算是大有所获。 从听雨旧书坊出来,又去了另外两家书坊,买了十多卷新书。 当李往矣和小芊君,从最后一间书坊出来时,夜色已降临。 灵龟镇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一盏红灯笼,把整个小镇照得隐隐约约。 薄雾飘荡,街影重重。 入夜后的灵龟小镇,透着几分神秘。 李往矣和小芊君离开大槐树街,朝客栈所在的平安坊走去。 街上行人不少,都是法器傍身的修行人士,其中不少人看到充满灵性的小芊君,目露异色。 再看李往矣儒生打扮,气质清逸,登时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匆匆离去。 小芊君只觉得他们行色古怪,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忽然,小芊君拉了一下李往矣的衣摆,惊讶地看着左侧街道,“大师兄,他……” “怎么了?” 李往矣循着小芊君方向看过去。 只见夜色下,左边街道远端,正有一个头发蓬松,身穿兽皮的少年,背着一副棺椁,穿过雾霭而来。 那少年瘦弱,步伐却十分平稳。 肩上棺椁通体乌黑,一眼望去,似乎比夜色还黑。 而他那额头上,蓬松的乱发间,依稀可见露着一只角。 黑棺,少年,角。 种种特征说明,这正是仙家邸报里提到的,背棺而行,单手击杀近百修士的半妖少年。 还真是巧。https:/ 小芊君有些害怕,往大师兄身边靠了靠。 李往矣长袖轻挥,把小芊君托起,放到肩膀上。 半妖少年也看到了他们,没什么表示,继续沉默地扛着黑棺,朝这边走来。 等他走近,李往矣带着小芊君让到一边,并目送他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 “好可怕呀!” 小芊君很是后怕地拍了拍小胸脯。 李往矣点头道:“确实很强大,不弱于谢玉甫。” 而后他领着小芊君,继续返回平安坊。 然而刚走了没两个街口,突然又停下了。 “大师兄?” 小芊君有些不解。 李往矣却只摸了一下她的头。 几息之后,一道灰衣背剑身影,从远处走了过来。 这灰衣剑修很是高大,却显得十分孤寂,立于长街,有茕茕孑立之感。 唯有背后长剑,无言相伴。 他走到近前,看了一眼李往矣的儒生打扮,问道:“寒山书院谢嘉树?” 背后之剑,剑意升腾。 李往矣懒散摇头:“不是。” 灰衣剑修便不再说话,背后剑鞘也归于平静,错身而过,孑然远去。 李往矣回首,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眉。 “大师兄,他是邸报上提到的那个人吗?” “不错,西境隐湖传人,剑修裴合。” “真是他!他们怎么都来了?” “看来是有大事发生啊,走,回客栈,看看郭兄他们探听到了什么消息。” 在返回同福客栈的途中,两人又遇到了大魏镇南王世子,带着十几位奴仆,前呼后拥地入镇。 今夜的灵龟镇,可真是热闹。 回到客栈不久,斩魔小队三人也赶回来了。 “李兄,不好了,灵龟镇恐有大事发生!”郭横北顾不上喝水,一见面就急切说道,神情很是凝重。 郭楠君、魏纶神色也差不多。 “哦?都探听到什么消息了?” “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但我们在镇上遇到了镇妖司八星执刀人、崔氏子弟、明山剑宗传人、岚云峰弟子,甚至还看到了墨家游侠。这么多势力齐聚于此,必是有大事发生!” 大魏镇妖司执刀人、千年世家崔氏子弟、明山剑宗传人、岚云峰弟子、墨家游侠。 加上两人遇到的半妖少年、隐湖剑修裴合、大魏镇南王世子。 一共八方势力! 除了背棺的半妖少年不知跟脚外,其他七家,都是北止戈洲叫得上号的大势力。 这还只是双方看见的,没遇到的入镇豪强,还不知道有多少。 今晚的灵龟镇,风云汇聚。 李往矣忽然笑了一下,还有一家忘了算上。 那就是他,以及寒山书院。 真是愈发热闹了啊。 到底会发生什么大事呢? 斩魔小队再次出去探听,小镇其他人也发现了异样,纷纷游走,到处打听。 很快第一件震动所有人的事,出现了。 灵龟镇被封闭。 三天之内,许进不许出! 第十四章洄游 灵龟镇突然许进不许出,让夜幕下的小镇一片骚动。 随着越来越多叫得上号的仙家势力涌入,更让小镇原本的居民、常客,人心惶惶。 斩魔小队也坐不住,再次来到李往矣的房间。 “李兄,来的仙家势力越来越多,小镇又忽然许进不许出,你可知这究竟是什么情况?”郭横北询问道。 他是一个粗鄙武夫,只知道打打杀杀,而李往矣却不同,出自寒山书院上院,乃是名门弟子,或许能知道一些内幕。 郭楠君和魏纶,也期待地看着他。 灵龟小镇变得越来越复杂,小镇突然封闭又透着诡谲神秘,让他们很是担忧。 李往矣轻摇了一下折扇,微笑道:“对于小镇此番变故,我还真是有些猜测,不过到底对不对,还有待后续观察。” 郭楠君问道:“什么猜测?” “天机不可泄露。” “嗯?” “具体地来说,现在知道了,对你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但有一点可以先告诉你们,若是能在小镇留到最后,或将得见大机缘。” 斩魔小队三人面面相觑,觉得李往矣说了很多,又觉得什么都没明白,反而更加糊涂了。 但有一点他们相信,既然李往矣这么说了,那么确实不宜现在就将一切说与他们听,否则真只有坏处没有益处。 “那眼下我们当如何做?”郭横北询问。 “接下来这三天,小镇肯定会迎来更多的仙家势力,镇中的局势也会变得更加紧张而危险,咱们最好尽量待在这客栈里,以避免不必要的纷争。” 斩魔小队三人深以为然,决定先待在客栈里,静观其变。 夜色深沉。 斩魔小队三人返回了自己的房间,李往矣则开始看书。 小芊君依旧变回本体,插在盛着山涵灵水的白瓷瓶里,化作盆栽,安静陪伴。 …… 小镇入口处,继续走进来一支又一支仙家势力的队伍,让小镇原本就紧绷着的民众,更加无措、惊惧。 许多人聚到了出口。 然而大门早已消失,原地一片雾蒙,有人走进去,很快就被甩飞出来。 根本出不去。 杀戮,忽然出现在寂夜下的小镇里。 不是一处,而是数十起几乎同时爆发,并分布于小镇各个街巷。 恐慌而躁动的小镇中人,让这个夜晚变成了血色之夜。 小镇原本的镇守衙役,根本无法弹压这么多起同时爆发的厮杀,好在下午的时候,进来了一支朝廷镇妖司队伍。 领头的八星执刀人,亲自出马,私人恩怨不管,而但凡敢破坏小镇财物,伤及无辜者,则全部镇杀。 很快骚动和厮杀,就被压下去了,小镇恢复了平静。 平安坊没有受到波及,只隐隐听到一些动静。 郭楠君被惊醒了,推窗查看。 因为小镇并不太平,郭楠君睡觉时没有换衣裳,依旧是白天的干练劲装。 在夜色下,一身红衣的她,多了几分柔美。 见厮杀很快被压下去,她便准备关上窗户,回去休息。 然而刚一侧身,却见隔壁房间里,一位清逸俊朗的青衫书生,正恬然看书。 远处的杀戮,近处的她,都没有对他产生一丝干扰。 夜风穿过窗户,吹动了他的鬓发和袖袍,他却恍然不觉。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 灵龟小镇夜空中只有云团,和云隙见偶尔露出的几颗星辰。 寒山上的天空中,却挂着一轮皓月,把整座寒山书院照得明亮而清幽。 周冷溪、董斜阳、柳不鸣三位副山长,再次聚于寒山之巅霜红亭。 “没想到那头老龟突然洄游,还真是如《老骥谈玄说》里记载的那样,没有任何征兆啊,我原想着这一次洄游,怎么也得一百五十年以后。” 留着一把山羊胡的柳不鸣,看着灵龟镇的方向,很是感慨。 周冷溪接话道:“确实很意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般突然,只怕连大魏朝廷,也无法做多少安排。” 董斜阳身材高大强壮,不似文人,更像武夫。 闻言朗声笑道:“老石龟这次沉眠于大魏境内,本是他老曹家的大好机缘,运作好了,可增几十年国运,不曾想却洄游得如此突然,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不过那小镇之民,当了两百年的大魏的子民,不管下一次老龟沉眠之地落于哪里,他们终归会念着大魏的几分香火情吧,也算有所补益了。” 周冷溪在其他两位副山长面前,不像在李往矣这入室大弟子面前那般冷脸,很是平和。 他开口道:“大魏在灵龟镇附近,常年驻守着一支强大的镇妖司队伍,纵使洄游突然,肯定也是第一批进去的人,不会比其他家晚。” “而且因天地封正,曹皇派了使团出京,使团中的皇室成员,应该能赶得急入小镇。” “大魏朝廷总归还是赢家之一。” 董斜阳颔首道:“也是,倒是咱们寒山书院,说起来也是离灵龟镇最近的仙家宗派之一,却……” 柳不鸣摸了一下胡子,表情古怪道:“老董,你那得意弟子被你派去南境,赶不上这场洄游,可老周头家的李更新,可是刚离了山,正往东而去。” “算时间,应该正好在灵龟镇左近吧?或许恰逢其会?” 董斜阳微愕,想起了老周头那与他得意门生谢嘉树,齐名的大弟子李往矣,好像还真是刚下了山,往东而去。 他不由笑道:“如此说来,咱们寒山也能赶上这顿洄游盛宴,分得一份机缘?老周头,你从实招来,可是早就算计着这一遭,李更新才会这么巧地下山东去?” 周冷溪摇了摇头。 董斜阳和柳不鸣不信,见他不承认,却也不揭穿。 反正只要李往矣能进灵龟镇就行。 不管是谢嘉树还是李往矣,都是寒山书院最出色的弟子,谁得这份机缘都很好。 …… 灵龟镇外。 一对青年男女,驾驭着一道熏风而来。 男的气宇轩昂,女的明艳秀丽,两人举止亲密,应是一对情侣。 两人衣襟上绣着“双风谷”字样,散去熏风后,往石龟嘴巴丢了两枚大道铜钱,走入小镇。 …… 半个时辰后,三个年轻姑娘,乘着一艘飞舟出现。 负责驾驭飞舟的那位,年纪最长,约莫二十出头,长相清丽不俗,皮肤却有些黑,透着几分风霜之色。 中间那位正值十七八的碧玉年华,气质有些娇弱,眉眼如画,楚楚可人。 最末那位,年纪也最小,不过十五六岁,看起来活泼娇俏。 飞舟落地后,大姐小心地将飞舟收起,又有些心疼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三枚冬藏钱。 “师姐,你尽管投吧,我们一定能在小镇里寻获大机缘,然后振兴咱们紫霞宗!”小师妹脆声喊道,信心满满。 大师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三枚冬藏钱丢进石龟嘴里,开启了入镇通道。https:/ “希望如此吧。” …… 一个身材魁梧,气势雄浑的高大青年,从远处走来。 他姿态很随意,速度却很快,一步数里。 若是有修士在此,一眼便能认出,这乃是武道神通【缩地成寸】独有的风采。 这是一位年轻而强大的武夫。 …… 不久之后,一位蓝衣刀客,骑着一头踏云金瞳狮,降落在石龟入口处。 他扫视了一眼四周,见没有其他人,似乎有些失望。 他的腰间别着一长一短两把刀。 等了半晌,见还是没有人来,他安抚了一下腰间短刀,嘴角勾起一抹嗤笑,驾驭踏云金瞳狮,进了小镇。 …… 很快又打南边,来了一位圆滚滚的青年胖道士。 这胖道士是坐着一匹纸马来的。 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看起来纯真而善良。 看到小镇入口处的石龟,他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眼睛放光地道:“终于赶到了,不容易,不容易,希望镇里的人,都对小道友好一点,小道可见不得生人啊!” 第十五章君子藏器于身 第二天,斩魔小队三人听从李往矣的劝告,哪里也不去,留在客栈里静修,免得招惹不必要的纷争。 不知道是因为少女桃花神送与他们的【斩魔刀意】、【神之补刀术】、《上清六甲秘术》与他们太过匹配,还是因为在神庙里初始修习,冥冥中有某种悟性加成,他们三人对这三门新到手的刀意术法,皆已窥得门径,有所掌握。 郭横北甚至因为参悟【斩魔刀意】,昨夜已由四境后期,跨入第五境,成为了凝罡境武夫。 从此拳罡外放,即使对上同境修士,也不再吃亏。 只是在当下小镇里,五境的身手并不足以安身。 李往矣早膳后,却领着小芊君出去了。 他曾在《北洲异镇录》上,看过一篇介绍灵龟镇风物的游记,文章中说小镇西北,有一座废塔。 那座塔不知何人于何时所建,塔内一切早已腐朽,塔身也早已斑驳零落,无人修葺,却历千年而不倒。 塔前有一座碑林,碑石也大多被岁月侵蚀,倾圮无几,但所余几块碑石,碑上残字,却仍蕴隽永之意。 疑似为书道大家所遗。 李往矣准备去寻访一番,瞻仰前贤。 从平安坊出来,沿着祥福街往北而行,路过天雨巷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得一阵琅琅的读书声。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 “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日为众阳之宗,月乃太阴之象……” 李往矣和小芊君相视一眼,忍不住朝读书声的方向走去。 很快便看见了一间略显破旧的学塾,学塾由半高土墙围了个院子,起了一个鄙陋的门楼。 门楼上贴着一副已然褪色的对联: 善学者会心不远; 名教中乐地无涯。 李往矣和小芊君轻轻推门进去,来到院中,只见里边学堂,十几个蒙童,正跟着一位四旬左右的先生,学习《幼学琼林》。 李往矣远远地看着,没有上前打扰,但那位先生还是发现了他们。 见李往矣儒生打扮,他让学童们先自行诵读,放下课本走了出来。 李往矣抱拳致歉:“抱歉,途经天雨巷,偶听得稚童读书声,按捺不住过来一观,打扰先生了!” 教书先生拱手回礼:“无妨,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请兄台这边走。” “谢过先生。” 李往矣和小芊君,跟着教书先生,来到后堂。 后堂也很简陋,桌木板凳而已,墙上也有一副自书对联: 文能换骨余可法; 学到穷源自不疑。 从这堂舍和对联,可见这位教书先生的风骨,当然,也可见处境并不太佳。 “屋舍简陋,让兄台见笑了。”教书先生奉上茶水后,自我介绍道:“在下柳浥尘,表字朝雨,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不敢,寒山李往矣,表字更新,见过先生!” “寒山?”教书先生很是讶异,“可是寒山书院?” “正是。” “原来是书院高才驾临,柳某未曾远迎,还请先生见谅!”教书先生一听真是寒山书院,赶紧重新作揖见礼。 寒山书院乃是北止戈洲最著名的儒家书院之一,对于普通儒家读书人来说,能遇上寒山书院的入世弟子,简直如见天宾。 作为一个小镇上的潦倒教书匠,柳浥尘更是不甚惶恐。 李往矣急忙托住他的双手,不让他拜下。 “柳兄客气了,你是读书人,我亦是读书人,同为儒门弟子,何来这般尊卑高下?萍水相逢,当以兄弟相称,以年齿论长幼才是。” 柳浥尘被架起,却还是有些窘迫。 李往矣开玩笑道:“柳兄,你年齿既长于我,境界又比我高,真要拜,也该是我拜你才对,你不会是故意在这里等着我的吧?” 境界更高? 柳浥尘定神看向李往矣,惊讶地发现竟然真是这样。 他为三境藏器境,而来自寒山书院的李往矣,居然只有一境。 “这……李兄,你出自寒山下院?” “上院。” “既是上院,那为何境界却如此之……” 李往矣洒然道:“谁说境界低,就不能入世行走了?柳兄作为常居市井之人,竟也如此迂腐么?” 柳浥尘无言,不禁仔细打量起对方来。 很快便发现眼前这位寒山上院弟子,气质清逸出尘,虽只有一境,神态却闲散中透着从容、自信。 其超然脱俗之姿,远非他这位小镇三境教书匠可比。 他愧然道:“是我眼拙了,敢问李兄,你是代表寒山书院,前来灵龟镇谋取机缘的么?” “算是吧,朝雨兄也知这小镇机缘将现?” 柳浥尘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小镇鄙民,岂能与各方大宗天骄相比?我只是因久居小镇之中,如鸣蝉知夏,草木知秋,偶有觉察罢了。” “说来惭愧,在下自开蒙起治学求道三十余年,不可谓不用心、不刻苦,却一直困顿于三境藏器,始终未能破境,早已绝向上攀登之心,只坐守学堂,教几个蒙童,聊度余生。” 年方不惑的教书先生,本是读书人一生中最畅意最风采的年岁,脸上却透着风霜苍老之色,两鬓也已微斑。 令人唏嘘。 李往矣宽慰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我儒门第三境藏器境,便是要我等儒门弟子,静心养器,待得一日同风起,自然如大鹏凌空,扶摇直上九万里,还请朝雨兄莫要自弃。” 柳浥尘收起心绪,作揖拜谢:“多谢更新兄吉言!更新兄,你若欲谋小镇机缘,我有一言相赠:天泽在民,宜善待之。” “多谢朝雨兄!” 两位年龄相差悬殊的读书人,又落座畅谈了一阵。 有学童过来请教先生问题,李往矣便告辞离去。 “大师兄,这位柳先生风仪不差的,我觉得他很快就能晋升到格物四境。”刚出学塾,小芊君就贴到李往矣耳边说道。https:/ 方才她一直安静地待在边上,听大师兄和那位教书先生谈玄论道,并负责添水。 她真觉得那位柳先生风仪不俗,毕竟连名字都取得那么好。 “对吧,大师兄?” 李往矣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刚要说话,大街上忽然一阵叫嚷:“明山剑宗传人韩弦空,和断刀宗传人殷殃对上了,在落桐街那边,大家快去!” 旋即几十道身影,从各个方向掠起,极速赶往落桐街。 “大师兄,要不然咱也过去看看?” 小芊君眼睛莹亮,也想跟上去。 第十六章刀客、剑修、武夫 落桐街是灵龟镇一条南北向的主街,两边种满梧桐,待得秋风起,或遇一宵冷雨,落叶纷纷而下,便飘遍整个小镇。 此时落桐街临近清平巷的路口,正有两位外乡人,凝神对峙。 一位身着紫色劲装,外表神采英拔,流溢一股剑修风度。 他怀抱一把长剑,有见识渊博的人认出,他怀中那把长剑名曰“澄光”,有澄净天地、光耀明山之意。 乃是明山剑宗威震北止戈洲的十把名剑之一,据传由铸剑大师龙泉子,耗时十年所造,灵性非凡。 毫无疑问,这位便是明山剑宗真传韩弦空。 而另一位,则一身蓝衣,高高坐于一头踏云金瞳狮之上,腰间别着一长一短两柄断刀。 两柄断刀虽有刀鞘,那冷森凶戾的刀意却遮掩不住,不断散发,如同两头恶兽,几欲冲出噬人。 而它们的主人,则嘴角勾起一抹嗤意,目光冷然地盯着对面的韩弦空,就像是在盯一只猎物。 从两柄断刀便能认出,这踏云金瞳狮上的蓝衣刀客,正是断刀宗有“送殇刀”之称的殷殃。 明山剑宗位于北止戈洲中部,乃是与北境风雪崖、西境隐湖齐名的剑道大宗。 而断刀宗则位于东境,其在北止戈洲的地位、声势,毫不弱于明山剑宗。 这一中一东两家仙家大宗,之前并未传出有什么宿怨,不想这两位刚入小镇,就对上了。 李往矣带着小芊君赶至,认出二人身份,也有些意外。 他从郭横北口中得知明山剑宗传人入了小镇,又遇着隐湖传人裴合,还以为这两位剑宗传人,会先问剑一场呢。 小芊君站在大师兄左肩上,踮起小脚,往场中对峙两人看去,被殷殃冷森凶戾气势所摄,打了个冷颤,赶紧挪开目光,转向明山剑宗韩弦空。 见韩弦空长得神采英拔,很有剑修风度,不由舒了一口气。 她还是比较喜欢这种长得英俊漂亮的人。 虽然这韩弦空的风姿,比起她大师兄来相差不少,但还是要比那蓝衣断刀客,养眼不少。 赶来围观的越来越多,很快就挤满了两条街,连个个屋顶,也都落了不少外乡修士。 李往矣一眼望去,便能认出昨晚镇压了骚乱,一身黑色制服的大魏八星执刀人。 还有昨天在半妖少年、剑修裴合之后遇到的,带着十几位奴仆,前呼后拥入镇的那位镇南王世子。 此外千年世家崔氏的七公子、岚云峰弟子等,也都到场了。 倒是向来喜欢到处息止纷争的墨家游侠,不知为何未出现。 在场中双方打起来之前,斩魔小队三人听到动静也赶到了,找到了李往矣。 “李兄弟,你觉得这两人,谁强谁弱?”魏纶看了一眼场中两人,小声问道。 李往矣摇了摇头,道:“不好说,这两人皆是北洲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又皆为大宗嫡传,各有秘法神通,这番争锋胜负难料,但肯定会打得很热闹。” 郭横北问道:“执刀人会不管么?毕竟这灵龟镇乃在大魏境内,虽然现在被莫名封锁隔绝,但照理来说,仍受镇妖司管辖。” 李往矣微笑道:“执刀人与大家一同被封禁在这小镇内,处境并无两样,外乡修士间的争斗,他怎会管。” “再说以执刀人和他那区区十几个下属,若要管,又怎么管得过来这么多入镇的下山虎、过江龙?” 郭横北明白了,继续观看。 就在这时,场地中央的两个人动了。 殷殃嘴角的嗤意化作冷笑,尔后猛地腾身而起,浑身凶戾煞气狂涌,如同凶魔出世。 锵地一声,长柄断刀出鞘,然后凌空劈下。 只见随着刀罡爆吐,一股凶煞阴冷的气息,瞬间充斥全场,仿佛整条落桐街,都化作了阴冥之地。 不愧为“送殇刀”,刀出殇殃至。 在殷殃断刀出鞘之时,韩弦空也动了。 灵剑澄光轻逸而出,旋即化作一片绚烂光雨,如旭光乍现,又似月华流淌,带着明耀之意,迎向凶戾断刀。 与凶戾的殷殃不同,韩弦空浑身剑气流泻,风采卓然。 两位仙家大宗的真传,都一开始便动用了各自精妙绝技,没有任何的试探,出手便要决高下生死。 绚烂光雨与凶煞断刀碰撞在一起,瞬间击穿了虚空,绚烂的剑气光雨和凶戾的阴冷刀罡都无孔不入,同时卷席冲刷八方。 恐怖的璀璨罡芒中,隐约可见刀锋剑影交叠在一起,一蓝一紫两道身影纵横飘飞,不断交锋,快如闪电雷霆,一眼看去只剩下两道残影。 剑气刀罡的可怕余波,使得周遭树叶尘土、瓦片窗棂随之飞旋震荡,如地龙翻身、恶风肆虐。 还好围观之人纷纷出手,不让余波扩散开来。 同时小镇之中也蕴藏一股神秘伟力,护持着两边屋舍商铺,否则落桐街和清平巷,难逃变作废墟。 大部分围观之人看得目眩神迷,大为震撼,同时也有些惊惧,蓝衣殷殃和紫装韩弦空如此年轻,却都如此强大,简直不可理喻。 若是换做他们,只怕一个回合就要身陨人灭。 “大人,这两人如此可怕,究竟是何等境界?”镇妖司队伍所在处,一位下属忍不住问道。 队伍首领,八星执刀人赵铁衣沉声回道:“七境。” “七境?他们都不过二十出头,竟然都是飞天七境?一个也就罢了,怎么会两个都是?”下属有些惊骇。 世间修士,除了儒释道三教特殊外,其他各家修行境界的名称基本相同,尤其是五境以后,境界更是归于统一。 其中第六境为掌势境。 第七境飞天境。 第八境坐照境。 第九境炼虚境。 第十境入神境。 三十岁以下,晋升七境,成为可飞天渡虚修士,便有资格登上大洲天骄榜。 这断刀宗殷殃、明山剑宗韩弦空,竟然都是七境。 别说是这些下属了,就是八星执刀人赵铁衣自己,初见的时候也有些惊讶。 在离镇妖司众人左侧不远的地方,是一间茶楼。 临街雅座里,一个锦衣青年,正一边由俏丽婢女喂酒,一边观看外面的交锋。 赵铁衣知道这位是大魏镇南王世子,论品阶要比他这八星执刀人高不少,但不是一路人,他懒得搭理,权当没看见。 镇南王世子皇甫昭,当然也认得大魏镇妖司的招牌,不知出于什么因由,他竟也没有派人来传。 双方离得这么近,却都无视对方存在,也是奇哉。 “这殷殃和韩弦空,都是年轻一代中了不得的好手,若是有机会,争取把他们都招到帐下。”皇甫昭把一粒圣果丢进嘴里,很是随意地说道。 身边一位灰袍老叟躬身回道:“是!请问世子,那等会儿老奴可要出手,以免出现伤亡?” “出手干嘛,只有活着的才能为驱口。” “是,老奴明白了。”灰袍老叟领命,刚要退下忽然说道:“世子,又有一强人下场!” “嗯?” 皇甫昭探头看去,看到落桐街南边,正有一位身材魁梧挺拔,气势雄浑凛然的高大青年,正踏步而来。 只见他脚步随意,速度却极快,不过几步,就已经来到了街口近处。 围观人群被其气势所惊,也都发现了他的到来,纷纷避让,不敢阻碍。 很快,一条直达场地中央的通道,便被让了出来。 “这人是谁?好可怕!”魏纶咋舌道,看了一眼,很是心惊。 李往矣回答道:“南境雩国三皇子,萧野!” 萧野? 魏纶、郭横北、郭楠君都有些疑惑,不认识。 李往矣却摇了一下折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这位踏步而来的雩国三皇子萧野,正是仙家邸报上,一夜打垮九大宗门的那位武道强人。 背棺半妖少年、隐湖剑修裴合外,又一位登上《北洲潜龙记事》的强大天骄,进入了小镇。 还真是风云际会啊。 气势雄浑凛然的萧野,来到场边,看了正厮杀在一块,战斗激烈的殷、韩两人一眼,然后一步迈出,朝前走去。 “轰!” 他出拳了。 却不是要帮谁,而是同时打向殷、韩两人。 感受到第三者来袭,殷殃大怒:“你敢——” 他刀锋一转,随即阴冷凶煞的断刀向萧野斩去。 韩弦空倒是不想与萧野交手,想要退出,然而萧野凶猛的拳势,却把他也罩住了,根本无法脱身。m..nět 他只得出剑御敌。 这中途下场的青年武夫,竟是要以一敌二! 第十七章天变 气势雄浑凛然的萧野,不仅下场,参与殷殃、韩弦空之间的战斗,而且同时攻向殷、韩两人,竟是要以一敌二,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轰! 狂猛拳势击溃了旋斩过来的凶煞断刀,也荡开了韩弦空的明耀灵剑。 不等殷、韩两人反攻,萧野反而继续出拳,向两人压迫而去,十分强势。 殷殃变色,没想到这厮如此强横而霸道。 他冷哼一声,断刀斜劈而出,斩出七道阴冷刀芒,每一道皆冷森而诡谲,如出自九幽阴冥,带着阴风诡影。 另一边,面对萧野狂猛无匹的拳势,韩弦空神情也变得凝重,不敢大意,灵剑“澄光”再次挥出光雨剑幕,迎击汹涌而来的攻袭。 轰!轰!轰!轰!轰!轰…… 拳罡、断刀、灵剑不断碰撞,爆发出巨大声响,震彻云霄,恐怖的罡芒剑气直接把地面震塌、掀飞,整个街口顿时飞沙走砾,乱石穿空,如遇浩劫。 无数罡芒乱流浩荡八方,席卷天地,围观人群赶紧后退远离,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只有八星执刀人赵铁衣、大魏镇南王世子皇甫昭、崔家七公子等少数几人,留于原地,无惧罡芒乱流。 “唰!” 有一道混合着拳势刀罡的乱流,朝李往矣几人所处方向震荡袭来。 郭横北、魏纶同时色变,想要退避。 却见李往矣折扇一摇,震荡而来的拳罡乱流,瞬间溃散,化作缕缕微风,吹拂而过。https:/ 郭、魏两人不禁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彼此眼里的惊讶。 他们知道这位主导天地封正,出自寒山上院的李兄,境界、实力肯定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般低弱,只为一境。 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其境界之高,竟能高到这般地步。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李往矣真正地出手。 之前在秀峰岭,面对人魔之时,这位李兄只动了动嘴皮子,教小芊君拨弄琴弦,便让那头五境人魔魂飞魄散。 刚入小镇时,带翅妖兔气急败坏突然变身袭扰,他释放护体神光,并施展大禁言术,让那妖兔闭口,也只是随意为之,算不得出手。 而这次,轻摇折扇,便能让萧野、殷殃、韩弦空三大天骄激斗产生的罡芒乱流,化作拂面微风,则可见其境界,当不低于激战三人。 这让郭、魏二人,不由得不感到惊艳。 一旁的郭楠君,却丝毫未有意外之色,罡芒乱流来袭时,也很淡定,似乎笃定李往矣一定能轻易化解。 郭横北和魏纶注意到了郭楠君的平静,都有些好奇,她是什么时候发现李兄弟如此不凡的? 果然姑娘家要更心细么? 他们看向李往矣,却见李往矣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已然收起折扇,斜插在背后衣领上,双手拢袖,一副看旁观好戏的样子。 这闲散市井无赖样儿,哪里还有一点儒门高人的风范。 站在他肩膀上的小芊君,也一直踮着脚尖,瞪大眼睛,看着场中大战,兴奋得小脸通红,都快要现出原形了。 这一对师兄妹…… 好吧,郭横北和魏纶也不再多想了,认真观战。 场中激战正酣。 殷殃断刀凶煞,招法诡谲,伴有冥影阴风,每一刀都让人心惊。 而韩弦空则剑气如虹,时而化作剑幕光雨,时而化作明耀剑影,洞穿虚空,不负剑修风采。 作为一洲天骄,两人都不愿意落个以二对一的名声,抵御萧野狂猛拳势的同时,也互相出剑挥刀,一时形成三方乱斗。 不过最为瞩目的,还是出拳不断的萧野。 在他凶猛强大的拳势下,殷殃、韩弦空很难分心相斗,不得不全力应对。 围观人群也把更多的目光,投注到这位强势无比的青年武夫身上。 “这萧野使的是什么拳法?怎么感觉一招一式都很简单,但却都蕴含无穷威力,难以抵挡?” 显然,也有人看过十天前的那期《北洲潜龙记事》,认出了萧野的身份。 “他的拳法招式确实很简单,而且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有谁知是哪一门仙家拳法?” “仙家拳法?我怎么感觉这步伐、拳架,更像是出自世俗江湖?” “的确是出自世俗江湖,而且还是世俗江湖中,最简单粗鄙的百家长拳!” “百家长拳?这怎么可能?!!” 百家长拳四字一出,顿时引来一片惊呼。 只因这百家长拳,并非是三教百家、诸子百家中的百家,而是世俗江湖中一门烂大街的拳法。 据说这百家拳法,乃是北止戈洲世俗江湖,一位始终无法破境的一境老拳夫,暮年时,为了一偿心愿,集世俗百余套拳法,融其所长,合为一宗而创。 但又据说,这位开创百家长拳的老拳夫,终了也没有破境。 且在百家长拳大成后一个月内,连续三次败给三位未入境武夫,使其武魄崩坏,郁郁而终。 其后人对这门承载先辈莫大希望,终又害得其殒没的拳法,极为不喜,弃如敝履,以一文钱的出价,卖给了一位过路货郎。 然而后来三转五转,这套百家长拳却不知怎地,竟慢慢流传开来。 一开始还只是在那位老拳夫所居小国内风行,后来又快速扩散到了周边各国。 到如今,更是成为了整个北止戈洲流传最广的拳架,几乎每个稚童野夫、市井青皮,无论有没有学过拳,都能耍上几式。 但论其威力,却实在是搬不上台面来,说是融百家之所长,其实也不过是强行缝合而已。 世俗武人拿来给弟子学拳入门尚可,入境武夫若参习苦练,用来对敌,却未免不智。 所以在场修行人士,看了都觉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每个知晓百家长拳的人,都没想到这气势雄浑凛然的萧野,竟会用百家长拳,来对付殷殃、韩弦空这两位大宗嫡传。 这是看不起他们么? 还是对自己太过自信? 然而观其出拳,招式拳架虽然寻常、普通,拳势却如怒涛狂袭,一重胜过一重,有排山倒海之势,压得韩弦空和殷殃两位大宗天骄,不得不秘法尽出,刀罡剑气须臾不敢停歇。 化腐朽为神奇,技近乎道。 真乃武道神人也! “轰——” 一次剧烈交击碰撞后,激战三人骤然分开。 巨坑、乱石、断枝、剑痕、刀芒、拳印……各种痕迹错乱分布,街口已然一片狼藉,唯有被神秘伟力护持的屋舍,还保存完好。 一身蓝衣的殷殃,落在坐骑踏云金瞳狮背上,乱发飞扬,目光冷厉地盯着萧野。 他右手斜握长柄断刀,左手则按在短柄断刀之上。 双刀出,殇歌起,丧魂飞。 这次,他将施展独门秘技,绝杀地上那位青年武夫。 神采英拔的韩弦空,则悬停在西街屋檐之上,他的神情变得沉凝而肃穆,手中“澄光”灵剑不弹而鸣,一缕又一缕剑气散发,环绕在其周身,凝聚为一道光暗明灭的剑势。 接下来,他也将不在保留。 要一剑振明山剑宗声威。 萧野立于长街之上,一手背后,姿态随意,却自有一股煌煌无敌之势。 他看着高高在上的断刀宗、明山剑宗两位传人,淡然笑道:“活动完身骨了,都把你们最大的本事使出来吧,要不然接下来这一拳,你们接不住。” “哼!”殷殃冷哼一声。 短刀出鞘,双刀横空,浑身气息为之一变,蓝衣变得深黑,眼瞳也变成灰白,甚至连脚下的踏云金瞳狮,似乎都要化作一头阴冥魔狮。 “【幽冥斩】,他这是要使出断刀宗独有的阴刀大神通【幽冥斩】,身入幽冥,绝天而斩!” 有来自东境,熟悉断刀宗的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呼出声。 萧野看到殷殃这起手式,却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对方终于要使出镇派无敌神通了。 他转向悬空的韩弦空,问答:“你呢,可否让我见识一下明山剑宗傲视北洲的‘澄天净土,明心一剑’?” 韩弦空紫衫翻飞,迎风而立,闻言沉声道:“如你所愿!” 旋即气息也是一变,原本光暗明灭的剑势骤然收敛,归于剑中,刹那间,天地之中似乎只有这一剑。 长街之上的青年武夫,姿态却还是很随意,甚至连背后的左手,都没有收回来,还好整以暇地看着上方两人。 等他们先出手。 “找死!”殷殃感受到对方的轻蔑,一声低吼。 韩弦空也是皱眉,心下不喜。 街边茶楼,大魏镇南王世子所在雅间里,灰袍老叟开口道:“【幽冥斩】和【明心一剑】一出,不管今日谁胜谁败,这场大战都将落幕。” 而远处屋顶上。 李往矣却忽然挑眉道:“打不起来了。” “为什么?” “变天了。” 李往矣刚回答完郭楠君,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天空陡然一荡,整个小镇顿时天旋地转起来。 众人往天空看去,只见原本蔚蓝澄澈的空中,出现了一条巨大无比的裂缝。 那裂缝恐怖而深邃,像是世界裂开了,又恍如天兽苏醒。 第十八章遗迹 天空中陡然出现的裂缝十分巨大,就像是整个世界,都要裂开了一般。 这让小镇众人十分心惊。 尤其是伴随着这空中巨缝的出现,整个小镇都天旋地转起来,即使是实力不俗的修行中人,也几乎难以站立。 遭遇如此异变,萧野、殷殃、韩弦空三人,自然也无法再战下去,各自收了神通,仰头望天。 “有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天空怎会出现裂缝?难道是灭世浩劫要来了吗?” “这天变与小镇突然封禁,是否相关?谁人能解答一下?” 许多散修惊惧呼喊。 小镇忽然被封禁,就已经让散修们恐慌了,如今又天现裂缝,难道真是灭世天劫要来了吗? 可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出现灭世天劫?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们。 萧野、殷殃、韩弦空,包括茶楼酒肆里的执刀人赵铁衣、镇南王世子皇甫昭、崔氏当代七公子崔幼麟、岚云峰弟子等,都静默地望着空中异变。 斩魔小队三人跟散修一般,也是不明就里被封禁在小镇里的,看到这天变异象,也不禁有些不安。 郭横北询问道:“李兄,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么?” 李往矣回道:“它醒了。” “醒了?谁醒了?” “你们觉得我们当下在哪里?” 魏纶抢着回道:“当然是在灵龟镇啊,怎么了,有哪里不对么?” 李往矣问道:“那你还记得咱们是从哪里,进入的这小镇吗?当时走过通道后,你又有什么感觉?” “我们是从石龟嘴巴里,进的小镇。从通道出来时,我觉得——你是说,咱们是在石龟肚子里?它还活着?!!” 魏纶反应过来后十分震惊。 因李往矣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附近散修都听得见他们的交谈,魏纶这一声大喊,更是传遍了全场。 他震惊,那些散修更是震惊,一片哗然。 若只是在石龟肚子里,还好接受,毕竟这世间浩瀚繁盛,光怪陆离,像中土神洲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等超脱于人间的小天地,并不算罕见。 大家即使没进入过,也都听过。 可这石龟竟然还活着,却不一样。 石龟是活的,那他们算什么? 是被吃了么? 从嘴里进入,又该从哪里出去? 想想……不,不能想! 散修们都看着李往矣,希望能予解惑。 李往矣却抬头望天。 等了半晌,见这青衫书生还是不打算解答,散修们只能作罢。 天空的异象,并没有持续太久。 不一会儿整个小镇的天旋地转便停止了,乾坤归位,屋舍街道落定,一如之前。 而空中的巨大裂缝,也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合拢,很快就完全消失。 就好像是那石龟,睁了一下眼皮,又重新沉眠。 散修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天变消失,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只等两天后小镇重新开放,就可以离开。 就在散修们准备离开,倏地有人大喊:“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小镇东北角,正有无数道硕大无比的剑影,冲天而起。 那些剑影剑气万千,或冷冽,或霜寒,或炽热,或阴幽,或精微,或恢弘,或蕴雷霆之势,或含灭世之威。 每一道剑影,皆划破天幕,直冲九霄。 只是这些剑影都是残缺的,不是锋刃破损,就是剑身直接断裂,成千上万道冲天剑影中,竟找不出一把完好无损的。 这冲天剑影异象,也没有持续太久,不过十息就消失了,但所遗剑气,却依旧冲荡东北天地。 “这是怎么回事?” “那应该是一座剑墓。” 刷!刷!刷!刷!刷!刷…… 在剑影出现的那一瞬,明山剑宗韩弦空、崔氏七公子崔幼麟、岚云峰弟子等仙家大宗嫡传,就同时掠空而去。 散修们见状,也纷纷腾空追去。 这明显是有机缘出现,谁也不愿意落后。 然而在这些散修腾空没多久,就又有人大喊道:“东南方也有异象!你们看那是什么?好像是一处远古战场再现!” 一听是远古战场,不少原本冲向东北角剑墓的兵家修士、武夫,立即折身东南。 大魏执刀人赵铁衣和他一众下属,也第一时间向东南方飞掠而去。 断刀宗殷殃,也不甘人后,驾驭踏云金瞳狮,奔向东南,后发先至,一头冲进了远古战场中。 李往矣放眼看去,见小镇东南角,的确出现了一座远古战场遗迹。 那远古战场中,不仅充斥着烽火狼烟,更隐约能看见无数身着战甲的英魂、阴兵,在冲阵杀敌。 青年武夫萧野,也走向了那处远古战场。 不过相比于其他人,他却步履从容,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 在远古战场出现的瞬间,第三座、第四座遗迹,也几乎同时出现了。 只见小镇西南边缘,浮现无数妖魔幻影,其中一头大妖妖躯长达万丈,像腾蛇又向应龙,却长着三个形态各异的头颅。 其气息妖邪而强大,几欲冲破小镇天穹,离天而去。 然而,这上古三头大妖,以及其他无数妖魔幻影,却如同剑墓冲起的剑影般,都已经逝去了,没有生命气息。 很快这些妖魔幻影也消失了,西南角只余可怕而恐怖的妖魔气息。 那应该是一处上古葬妖地。 大魏镇南王世子皇甫昭,带着灰袍老叟、侍妾、奴仆,浩浩荡荡地去往了葬妖地遗迹。 看到他去葬妖地,许多妖修脸色微变,但为了遗迹中的机缘,大部分人还是硬着头皮跟上了。 …… 小镇西北处,出现的第四处遗迹,是一座高大无比的废塔,和一片碑林。 这废塔、碑林既没有冲天剑影,也没有烽火狼烟、妖魔幻影,显得沉寂而萧索。 原本落桐街上还留有几位大宗嫡传,及少许散修,见这第四处遗迹如此寻常,没有一点奇异之处,便也都赶去其他三处遗迹。 不到半刻,原本热闹非凡的落桐街,只剩下李往矣、小芊君和斩魔小队五位外乡人。 “李兄弟?”见人都走光了,魏纶忍不住问询。 李往矣笑了一下道:“我去废塔那边看看,你们若是想去其他遗迹,尽管去便是,不用顾虑我。” 斩魔小队三人对视一眼,郭横北开口道:“李兄,我们准备先去远古战场。” 兵武不分家,毕竟是都是武夫,第一想去的自然是远古战场。 “去吧,咱客栈再会,若遇危险,及时唤我名字。” “嗯,谢过李兄,告辞!” 斩魔小队三人随即离去。 李往矣也不多留,带着小芊君,御风前往西北废塔。 东北剑墓、东南远古战场、西南葬妖地、西北废塔碑林。 这一刻小镇同时出现四处遗迹。 也是在这一刻,灵龟镇彻底封闭,不进不出,隔绝人间。 第十九章碑影塔字 来到小镇西北角,看到一座百丈高的巨塔,和一片石碑林,李往矣散去风架,徒步而行。 他在《北洲异镇录》那篇介绍灵龟镇风物的游记里,看到的废塔、碑林,没想到竟是小镇一座隐匿遗迹。 果然是光怪陆离。 李往矣和小芊君很快就来到遗迹近前,见那座巨塔,果真是一座废塔,虽高逾百丈,然其塔身早已被岁月侵蚀,变得斑驳零落,不复雄伟之姿。 一眼望去,其内部也早已腐朽崩坏,空荡荡的,只剩一条通向塔顶的石梯,不知道是否还完整。 塔后是一大片碑林,规模颇是不小,石碑数量接近五千块。 只是其中大部分皆是残碑,完好无损的百里难觅其一。 《北洲异镇录》中记录的还真是没错,就是不知道那些残碑上的文字,是否真仍蕴隽永之意。 李往矣和小芊君沿着台阶,来到废塔前。 意外地发现,那塔下竟然已有一人,额上长角,身穿兽皮,旁边还横停着一具黑棺。 正是那登上仙家邸报的半妖少年。 第二次相遇,小芊君还是有些害怕,躲到大师兄身后,但又对他有些好奇,忍不住探出半个小脑袋来。 半妖少年看到这对师兄妹,依旧未有什么表示,盘腿坐在塔下,伴着黑棺,一动不动。 废塔、碑林、黑棺、半妖少年。 这画面看起来莫名地有些苍凉、落寞。 李往矣出声问道:“你不去西南葬妖地,争夺天妖机缘?” 半妖少年头也没抬。 李往矣见他这反应,又看看他身旁的黑色棺椁,道:“你这黑棺,是用小阴间九幽还魂木打造的吧?里面躺着对你很重要的人?” 半妖少年终于动了,微微抬头,看着他。 “你来这灵龟镇,不是为了争夺机缘,而是为了救活棺里的人吧?” 半妖少年眉头轻皱,却还是不说话。 李往矣懂了,说道:“你想救活棺里的人,这小镇蕴藏的机缘未必管用,但我知道一个地方,应该能行。” 半妖少年这次终于开口了,沙哑问道:“哪里?” “西境魔鬼瀚海,那里有一种噬魂花,据传吞数万人魂魄才会诞生一株,你若能抵挡住它的伴生阴物,采其花心为药,当能复活棺中之人。” “我如何信你?” “小镇大槐树街有一间听雨旧书坊,里面有一册《西境阴物录》,书中记载了这噬魂花,你可以自己去看。” 半妖少年低头沉默。 良久后他起身,背上黑棺,一步一步离去。 “大师兄,我看见他坐在一间茅草屋外,守着黑棺,一直在哭,那村子里到处都是死人,还有大火,把整个村子点着了,火光照亮了大半个夜空!”小芊君望着半妖少年的背影,突然说道。 李往矣讶异地看了小芊君一眼。 小芊君作为精怪之属,懂得一些奇异神通,能看见某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大师兄,他好可怜呀!他当时还很小,也就比我大一点。” 李往矣目送背棺少年,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之外,怅然道:“是啊,这是一位苦命少年。” 随后他带着小芊君,绕过废塔,去到碑林。 准确地说,对着碑林的这一边,才是废塔的正面。 李往矣走进石碑林里,看到所有石碑几乎都已破损,乃至倾圮倒塌,殊为可惜。 而让他错愕的是,这些残碑上并未有文字。 一个都没有,更别说仍蕴隽永之意了。 这可与《北洲异镇录》中那篇游记,记载的不一样。 为何会如此迥异? 小芊君曾听大师兄说起过那篇游记,以及这废塔、碑林,此时大眼眨巴着,也很是惊讶。 “走,进里面看看。” “嗯嗯。” 小芊君化作一道翠影,飞向碑林深处。 李往矣也从另一个方向,找寻而去。 很快就听到小芊君惊喜呼唤:“大师兄,这块石碑上有文字,而且石碑和文字都没有破碎!” 李往矣立即赶过去,果然看见一块完好无损的石碑,上面铭刻着文字。 这块石碑高大三丈三,材料像是汉白玉,却又要更加深邃,认不出具体材质。 更让李往矣惊异的是,这石碑上的铭文,竟然不是当今天下通行的文字,而像是一种存在于传说中的文字。 那种传说中的文字,寒山书院藏书阁里有古籍提到过,但是那卷古籍所述语焉不详,内容也不多,李往矣即使专门研习过,也未能精通该种文字。 此时面对这些碑上铭文,很难释读。 这一点《北洲异镇录》那篇游记里,未曾提及,不知是为何。 “小芊儿,你去看看还有无其他带铭文的石碑,我把这些文字拓印下来。” “好的!” 小芊君飞起,快速在碑林中找寻起来。 李往矣则开始拓印铭文,准备将它们带回书院去,再寻古文训诂文献,或者邀学识渊博的鸿儒来共同考证释读。 一种古老而珍稀的文字,对整座寒山书院,甚至对整个天下,都极其重要。 作为读书人,李往矣自然知道此中意义。 他开始拓印,却不是如寻常文士那般临摹,而是直接施展【天人感应】,以天地为纸,以浩然正气为笔,拓而印之。 几息之后,一座与身前石碑一模一样,高达三丈三的石碑虚影,出现在李往矣面前。 这乃是李往矣独创的拓印之法,比寻常文士拓印,或请画师丹青描摹,都要更加完备而真实。 拓印完后,他便把石碑虚影收入气海之中。 然而石碑虚影刚入气海,他便眉头微挑,露出一丝异色。 因为他发现这石碑虚影,竟然蕴藏一种神秘的伟力,这神秘伟力来自碑中文字,让其不再是一道虚影,而具备莫测威能。 李往矣不禁讶然。 难道这就是废塔碑林这座遗迹,修行机缘之所在? 无心插柳柳成荫,在此之前,他还真未想过这碑林里,会藏有什么机缘。 只能说合该是他的。 之后小芊君又找到了三十五块完好无损,且铭有文字的石碑。https:/ 加上这一块,一共三十六快,李往矣把它们一一拓印,化作石碑虚影,收入气海内。 这三十六块石碑,一千余文字,李往矣最终只艰难释读出两个字: 碧落! 无法联系上下文,李往矣不知道这“碧落”二字有什么意义,但能释读出来,总归是好的。 将最后一道石碑虚影收起后,李往矣和小芊君准备离开。 忽然一阵大风吹过,废塔上石屑粉尘簌簌而下,露出一块明净光滑的区域 小芊君眼尖,立即指着塔身大喊道:“大师兄,那塔上有字!” 李往矣抬眼望去,见得那巨塔之上,果真出现两列不知道是诗词还是对联的文字: 道传天外,剑落星河,非仙境莫非仙境; 乘梦醒来,踏虚归去,是人间不是人间。 第二十章问拳 “道传天外,剑落星河,非仙境莫非仙境;乘梦醒来,踏虚归去,是人间不是人间——李兄弟,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太懂?” 同福客栈里,魏纶听小芊君说完废塔之上的这副对联,挠了挠头,不太明白。 当李往矣和小芊君傍晚从废塔碑林处回来时,斩魔小队三人,也从远古战场出来,返回了客栈。 那处远古战场十分危险,外乡修士们很难在里面久待。 纵然是武道天骄萧野、断刀宗殷殃、执刀人赵铁衣等强者,一个时辰内也必须退出来,否则很有可能被里面的英魂所斩,或者直接沦为阴兵。 那里面的阴兵,品阶最低的也有七境,加上披甲和无畏死亡,连殷殃对付起来都十分艰难。 更遑论是斩魔小队三人。 们在里面待了没半个时辰,就一起出来了。 其他低境外乡武夫、兵家修士,也与他们差不多。 而且魏纶还打听到,其他两处遗迹东北角剑墓、西南角葬妖地,也类似,皆十分危险而恐怖,根本不像是为低阶修士准备的。 要想在这三处遗迹多待一些时辰,唯有九境宗师,或者之上的十境大宗师,才有可能。 此外,他们还意外听到一个消息,明山剑宗传人韩弦空,与西境隐湖传人裴合,曾于剑墓内相逢,问剑一场。 韩弦空落败。 其“澄天净土,明心一剑”,不敌裴合孤寂剑意。 两大剑宗这一代传人间的第一次交锋,隐湖获胜。 李往矣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那裴合的孤寂剑意,他曾见识过,的确非同寻常。 以韩弦空落桐街一战的表现,败给裴合并不冤。 这不是明山剑宗输给隐湖剑宗。 只是他不如裴合。 斩魔小队三人听说李往矣在废塔碑林遗迹里,收获了三十六道石碑虚影,很是高兴,并准备下回也去那里看看。 而眼下,斩魔小队三人最感兴趣的,便是废塔之上的那副对联。 这三十个字是用当今天下通行的文字写就的,并没有任何的道韵流转,李往矣也就没有拓印。 然而光其内容,就已经足够深意,耐人琢磨。 听得魏纶问询,李往矣回道:“上半阙——道传天外,剑落星河,非仙境莫非仙境——说的不知是谁,指的也不知是哪里。” “而下半阙——乘梦醒来,踏虚归去,是人间不是人间——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说的应该是老石龟,也就是我们所在的这座小镇。” “这是在提醒它,从沉睡中醒来时,当踏虚归去,回到其故乡,这人间不是它的那个人间。” 斩魔小队三人同时愕然。 魏纶惊声道:“你的意思是,这老石龟来自天外之地?不是咱们这个世界的?人间之外,还有别的大世界?” 李往矣悠然道:“人间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大世界,各家圣人都讳莫如深,不好说。” “但天外之地,必定是有的。” “天下九洲,各处洞天福地、仙家圣境,不都是各家老祖,从天外寻来的么。” “咱们眼下所处这灵龟镇,实际上应该叫做灵龟小洞天。” 郭横北、魏纶很受震撼,他们还是第一次听闻此等仙家隐秘。 一般修士,根本不知各处洞天福地,出自何方。 郭楠君则睫毛轻眨,问道:“那这老石龟,是要回到那处‘非仙境莫非仙境’么,敢称仙境,该是何等浩瀚而繁盛?” 李往矣颔首道:“应该是那处‘莫非仙境’,而既能道传天外,剑落星河,就算不是真正的仙境,想来也相差不远了。” “说起来,我对这次踏虚归去,还真是有些向往呢。” 郭楠君想了想,也很是向往。 魏纶则惊惧道:“咱们也要跟着一起去?那还能回来吗?” 小芊君也在一边害怕道:“是呀大师兄,我们能回来么?或者能不去么?我不想离开师娘、夫子,还有二师兄、小师姐,我会很想念他们的。” 李往矣用折扇点了一下翠裙女童的额头,笑问道:“你们知道五百年前,灵龟在哪里吗?” 小芊君、魏纶一起摇头。 郭楠君、郭横北也很是好奇。 李往矣揭开答案道:“据《老骥谈玄说》记载,老石龟乃是一头远古太虚龟,七八百年洄游一次,离去时间长短不定,但每次都会返回人间。” “五百年前,灵龟镇在北境一个名叫灵水国的小国,后来才出现在大魏境内,当是上一次洄游的结果。” 魏纶问道:“如何确认此灵龟镇,便是彼灵龟镇?天下间叫灵龟镇的小镇,应该不止这一处吧?” 李往矣答道:“我也是在小镇被封禁之后,结合《北洲异镇录》和《老骥谈玄说》两卷书,再对照小镇这两日变化,才确认此地便是那《异镇录》上的灵龟小镇。” 魏纶信服了,看来没事的时候还是要多读书啊。 若能读遍世间书,走遍天下皆不怕。 …… 小镇南边,有一条听蛙街,据说取名自天下三词圣之一稼轩公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biquiu 这条街也是离南边阡陌最近的街道,走出去便是一望无际绿油油的稻田。 暮色下,正有一位十七八岁,穿着粗布衣服,头戴斗笠的少女,行走在听蛙街上。 这位斗笠少女背着一个竹篓,腰间别着一把小锄头,脚下是一双草鞋,看起来与小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人差不多。 但小镇众人看着她却面生,毫无疑问也是一位外乡人。 斗笠少女腰间的小锄头虽然洗干净了,但脸上却还残留有不少泥巴,应该是刚从田间回来。 她手里拿着几株水稻秧苗,脸上尽是笑容,显得十分高兴。 忽然她“哎呀”一声跳了起来,应是脚底下踩着什么东西,硌得脚疼。 落地后她又凑过去,想看看硌疼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捡起来一看,好像是个龟壳。 拿水渠里一冲洗,“咦,这龟壳还挺好看的!” 少女话音方落,小镇所有外乡修士,心里同时产生了一丝明悟: “龟壳现世,机缘降临!” …… 同福客栈里,李往矣、小芊君、郭横北、郭楠君、魏纶五人心里,也都浮现了这一丝明悟。 寻到龟壳,得见大机缘。 回过神来后,魏纶问道:“李兄弟,这是?” “如此手段,当是老龟为之。” 斩魔小队三人对视一眼。 旁边的小芊君,则直接问道:“大师兄,这龟壳是信符?有了它,才能获得那个大机缘?” “是。” “这大机缘,是跟随太虚石龟,去到那‘非仙境莫非仙境’的天外之地么?” “也许吧。” “那这龟壳会在那里?” 李往矣想起学塾先生柳浥尘,赠给他的那句话,微笑道:“应该是在小镇居民手中,或者是与他们相关。” 小芊君也想起了教书先生那句“天泽在民,宜善待之”,不曾想竟与大机缘有关。 魏纶询问缘由,小芊君把之前偶入小镇学塾,与教书先生柳浥尘相识的经过说了一遍。 郭横北、魏纶听完有些惊奇。 这还真是刚欲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席,若无教书先生的赠言,教人去哪里寻这龟壳? 郭楠君却问了一个关键问题:“这龟壳有多少块?” 李往矣摇了摇头:“不知,按照《老骥谈玄说》所载,这信符无有定数,五六块,七八块,十几块,几十块,皆有可能,只看太虚老龟的心情。” 郭横北想了一下忧虑道:“龟壳代表着信符,有信符才能得见大机缘,其数量却不定,且终是有限,必将引起血雨腥风啊。” 不管是世俗江湖,还是求道仙家,凡是机缘出现,必定引来争夺。 争则起杀戮,开始容易,结束则不知何时是尽头。 如果可以,郭横北宁愿领着斩魔小队离开这旋涡之地。 然而眼下小镇并出不去。 魏纶突然问道:“李兄弟,你会去争这龟壳吗?” 武夫讲大道唯争。 剑修也到处问剑。 法家、兵家、名家、纵横家等多家宗旨,也不离一个“争”字。 儒家至圣先师则讲“君子无所争”,此外还有一位儒家大圣人讲过“吾道自足,何必外求”。 李兄弟身为儒门高才,倒是不知如何看待这事。 李往矣身体后仰,轻摇纸扇,懒散道:“我是一个懒人,下了山,离了书院,到了这江湖人间,也只是一个闲人。” “对于机缘这种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随缘就好。” “再说了我只有一境,怎么去跟这一大群仙家大宗的天骄们去争?不是对手啊。” 魏纶撇嘴,我信你个鬼啊你是一境。 真一境能悟得天人感应吗? 能主导天地封正吗? 一身红衣飒然的郭楠君,嘴角轻抿,也笑了一下。 郭横北则摇头,显然亦是不信。 李往矣摊手道:“我真是一境,不信你们问小芊儿。” 小芊君赶紧点头:“嗯,大师兄真是一境!” 斩魔小队三人顿时都笑了起来,房间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 第二天。 早膳后斩魔小队三人再次去往远古战场遗迹,磨砺体魄和武道。 李往矣则领着小芊君,打算去剑墓遗迹看看。 刚从平安坊出来,就遇到一对衣着华丽的外乡年轻情侣 这对衣着华丽的外乡情侣,男的长得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女得则笑语嫣然,柔媚明艳。 两人衣襟上,绣着“双风谷”字样。 双风谷是北止戈洲中部,一处名声斐然的仙家宗门,一千前,由闻名整个北止戈洲的梅乘风、云萱风“双风侠侣”创建。 自开山立派以来,每代下山行走之人皆为道侣,相仿祖师,双风携手,闯荡北洲。 街道上,双方迎面相逢,李往矣和小芊君侧身,让他们先过。 那柔媚明艳的女子却忽然停下,看着小巧的小芊君,轻笑道:“这小精怪长得好灵气,真是可爱!” 身旁男子,听到她这话,立即与她耳语一句。 随后朝李往矣走来,开口道:“这位兄台,我师妹挺喜欢你这只小精怪,不知能否割爱?若是愿意,价钱你随便开。” 小芊君躲到大师兄身后。 李往矣摇摇头道:“不愿。” 男子见他摇头,眉头微皱,道:“兄台不多考虑一下么?我乃是双风谷关若风,你若愿意割爱,不仅将得到丰厚报偿,也将获得我关若风和双风谷的情谊,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机会。” “我谢谢你啊。” 关若风见他油盐不进,脸色不太好看。 他回头看向柔媚明艳的女子,“师妹,要不然我……” “师兄,我就喜欢这只草木小精怪。你知道的,我很久之前就想拥有一只小精怪,可却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柔媚明艳女子笑容温柔道。 关若风一听这话,立即回过头来。 再次看向李往矣道:“这位兄台,你看我师妹真的很喜欢你的这只小精怪,不如你再考虑一下?还是那句话,不管是大道铜钱还是灵器法宝,价钱你随便开。” 李往矣淡笑道:“我很喜欢你的师妹,身材不错,应该是好生养的,不如也你割爱,把她卖与我如何?价钱也随便你开,大道铜钱和灵器法宝,我也有不少。” “你敢!”关若风瞬间大怒。 瞪视着李往矣,浑身煞气浮现。 “你看,你心爱的东西,你也不愿割舍与人,所以何必强人所难呢。” “哼,你一个堪堪一境的蝼蚁,也配与我关若风比?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卖还是不卖?你若卖,我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若不卖,呵……” 关若风眼神傲然,神情冷漠,就像是真的在看一只蝼蚁、蚍蜉。 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愈发浓郁,冰冷,让许多路过之人,赶紧避开,不敢靠近。 李往矣却安然无惧,轻摇折扇微笑道:“你是要以身份、威势压迫于我?” “是又怎样?” “吾乃寒山书院谢嘉树是也,你确定真要以身份、威势压我?” “你说什么?你是寒山书院谢嘉树?” 关若风闻言脸色遽变,不远处的柔媚明艳的女子,也是有些花容失色。 寒山书院谢嘉树,刚一下山就一日三战,先败同境剑修,再斩七境后期邪修,最后对阵八境法家门徒而不落下风。 北止戈洲中部,但凡消息灵通之人,都已听过他的事迹。 关若风不过六境后期,就算是突破到七境,若真寒山谢嘉树当面,他也不敢撄其锋芒。 见对方似乎不信,李往矣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来。 令牌正面是一副囊括寒山石径、枫亭、白云的图案,背面则是“寒山”二字。 正是寒山书院上院弟子,入世行走的身份铭牌。 看到这铭牌,关若风瞬间面如死灰,躬身道:“抱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寒山高才,我愿以最大诚意向谢兄赔罪,无论谢兄如何降责我都接受,只求谢兄原谅!” 柔媚明艳的女子,也赶紧小跑过来,对李往矣和小芊君万福行礼,身子压得很低,胸口衣襟敞开,也顾不得遮掩,更不敢吱声。 看到他们这副模样,李往矣懒散道:“前倨而后恭,媚强而凌弱,梅云侠侣所创中正醇和的双风谷,门风何时变得这般不堪了?” 关若风、柔媚明艳女子的脸色,变得更加难堪。 就在这时,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 “自二百年前,上一代宗主贺山风、安薰风不明不白陨落,新人上位后,双风谷的门风就一年不如一年了,早已不复昔时盛名。” 李往矣循声看去,只见一位身材魁梧挺拔的高大青年,正从街道那头走来。 竟是昨日长街之上,以一敌二的萧野。 走近后,他不看关若风两人一眼,对李往矣抱拳道:“见过李兄!” 李往矣讶然:“你认识我?” “我北上之时,曾于途中与谢玉甫相遇,本想与他问拳,然其师命在身,着急南下,无心与我对战。便告知我说寒山书院还有一位李更新,境界、修为皆在他之上,我若非欲问拳寒山,可去找他。” “今日小镇相遇,特来向李兄问拳!” 第二十一章请君登山 关若风和柔媚明艳的女子,听到眼前青衫书生,并不是谢嘉树,而是姓李,都很是诧异。 然而他们并不敢动弹。 毕竟萧野说,谢嘉树云此人境界、修为皆在其之上。 毕竟萧野,专门现身,来向此人问拳。 萧野昨日长街一战,以一敌二,同时面对殷殃、韩弦空两位大宗天骄,却还能占据上风。 其战力和威势,在小镇外乡人中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关若风和师妹,昨日就在现场,亲眼目睹萧野使一套最普通的百家长拳,却打出狂猛拳势,压制殷、韩两人,逼得殷、韩两大天骄,欲施展宗门嫡传大神通。 此乃何等风采? 简直堪称武道神人在世。 然而,就这般的萧野,却主动问拳面前这位青衫书生。 可见这李姓书生,亦非寻常之人。 萧野不管双风谷这两人,只目光炯然地看着李往矣。 李往矣却懒散道:“萧兄,你被谢嘉树给骗了,我虽然也是寒山弟子,但跟他却不可同日而语。” “他是书院天骄,众星捧月之人,我不过是寒山上一朵闲云而已。” “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萧野淡然道:“李兄,你莫非视我如面前这两个心瞎眼盲之徒,看不出你的卓然风姿?” “就算我真看不出,我也相信谢嘉树的话,当不会有假。” “所以,还请李兄莫要推辞。” 李往矣见这位雩国三皇子,认定了他就是寒山天骄,忍不住轻骂一声:“谢家子害我!” 小芊君偷偷看了大师兄一眼,大师兄,刚刚你还用谢家公子的名号,震慑了双风谷这对坏人呢。 李往矣察觉到小芊君的小眼神,揉了揉她的脑袋。 对萧野道:“能不能不打?” “不能。” “可是我只有一境,而你已七境大圆满,就算你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啊,你不怕传出去有损你武道天骄的名声?” “不怕,我可以只出一拳。” 李往矣惆怅。 这是没得聊了? …… 因着昨日长街之战,萧野刚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听到他要向一位青衫书生问拳,更是震惊了街上所有外乡修士。 他们聚众围观的同时,也纷纷用各种秘法、神通,把这一消息告知各自亲近的人。 几乎就在李往矣和萧野对话的十几息内,武道天骄萧野,问拳寒山书院李姓书生一事,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小镇。 无数外乡修士极速朝这边赶来。 不一会儿,大魏镇妖司执刀人赵铁衣、崔氏七公子崔幼麟、岚云峰弟子等仙家大宗代表,都到场了。 甚至连西境隐湖传人裴合,也来了,独自立于一处屋檐之上。 昨日殷殃、韩弦空争锋时,裴合并未现身,很多人还不知道他进入了小镇。 直到昨天下午,他于剑墓遗迹内,击败明山剑宗韩弦空,赢得剑宗传人之战,大家才知道他的存在,并深感其强大。 不承想,今日萧野挑战一位藉藉无名的青衫书生,这位独行剑修反而出现了。 由此可知今日之战,要胜过昨日殷、韩争锋。 斩魔小队三人刚去到东南角远古战场遗迹外,听得消息,也赶紧赶过来。 看到李往矣和气势雄浑凛然的萧野,果真长街相对,郭横北皱眉,魏纶大眼直瞪心下着急,连郭楠君眉间也不禁浮现一抹担忧。 他们都观看了昨日落桐街一战,知道萧野有多么强大,简直有同境无敌之姿。 纵然他们都知晓李往矣实力非凡,却也不免担心。 魏纶小声问道:“能阻止吗?或者我去替李兄弟,接下萧野这场问拳,我比李兄弟高两境,应该也能说得过去不是?他应该不会直接打死我吧?” 郭横北以看白痴的眼神,瞟了他一眼。 魏纶立即闭嘴了。 作为入境武夫,他心里也明白,这种问拳是无人能代替的,除非他也出身寒山书院,且境界真的比李往矣高。 “头儿,萧野怎么会向那青衫书生问拳?就算他出自寒山上院,也不至于吧?” 镇妖司队伍中,有下属不解。 街道两旁,大部分围观之人,都跟这位镇妖司执卫,有同样的疑惑。 萧野他们清楚,昨日以一敌二压制殷殃、韩弦空两位七境的大宗天骄,实力就算没到八境,也至少是七境大圆满。 而他面前那位青衫书生,却只有一境。 相差如此悬殊。 萧野怎会向他问拳? 莫要说萧野,就是换了他们这些四五六境的人出场,也能一拳就将那青衫书生击倒。 身为武道天骄的萧野,为何反而如此郑重其事? 实在是令人费解。 八星执刀人赵铁衣,摸了一下腰间阔刀,回道:“那青衫书生,不像明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既姓李,据镇司所掌握寒山书院相关秘牒来看,他应该是十年前,与谢嘉树齐名的那位读书种子李往矣。” “虽然自入寒山上院后,这李往矣便有些泯然众人,不如谢嘉树那般始终光耀,如群星之皓月,但既然寒山书院能遣他来这灵龟镇,其境界、修为,当不在谢嘉树之下。” 下属懂了。 …… 长街上。 萧野见李往矣终于不再推脱,神情变得肃穆,气势也为之一沉。 显然是把面前的青衫书生,视作平生劲敌,不像对殷殃、韩弦空两人那般轻视。 这一战,不是他萧野挑战李往矣,而是雩国三皇子,问拳寒山书院。 所以接拳之人谢嘉树可,李往矣亦可。 李往矣问道:“只出一拳?” 萧野点点头:“可以。” 李往矣随即把小芊君送到斩魔小队三人处,双风谷两人也早已偷偷溜到一边。 此时街道上,只剩下李往矣和萧野两人。 问拳正式开始,围观之人屏气凝神 执刀人赵铁衣、崔氏七公子崔幼麟、隐湖裴合等天骄强者,也都神情微凝,很是期待。 长街上,萧野神情凛然,气势雄浑,极具威压。 李往矣则一身青衫,清逸闲散,在萧野强势威压面前,依旧从容而悠然。 一阵风从远处吹来,拂动两人的鬓发、衣袂。 萧野不受干扰,抱拳朗声道:“雩国萧野,问拳寒山书院!” 李往矣也一改闲散惫懒,变得认真起来,声音飞扬道:“寒山书院李往矣,接拳!” 旋即他大袖一挥,长街之上登时出现一座山峰。 山峰上有一座凉亭,凉亭周遭遍布红枫,一片片白云漂浮于山峰两侧。 一条九十九级的青石台阶,从街道斜着直达山腰凉亭。 青衫飘逸的李往矣,立于在凉亭之中。 只见他右手扬起,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请君登山!” “这是?” “【寒山斜径】!寒山书院四大神通之一!” “他竟然能使出【寒山斜径】,果然是寒山书院隐藏的天才读书种子么?” 观战众人看到这一幕,十分震惊。 寒山书院有四道十分著名的大神通,分别为【寒山斜径】、【云深人家】、【枫林晚】、【二月霜花】。 这四大神通皆为寒山山长陆夫子所创,其中【寒山斜径】为防御神通。 一百五十年前,当时还未创建寒山书院的陆夫子,以大宗师之境迎战西北烽火洲圣人,首次施展出这【寒山斜径】大神通。 那位晋升已久的烽火洲圣人,竟然一时未能破开,被挡了足足一刻钟。 这让第一次面世的【寒山斜径】,迅速扬名两大洲。 它也是公认的寒山书院最强防御大神通,在此之前,从未有九境宗师之下的寒山修士,施展出来过。 没想到只有一境的李往矣,却能如此轻易地展现。 能被萧野问拳之人,果然非同一般。 萧野遥望凉亭上的李往矣,一身拳意凝练,肃然道:“吾习尽世俗江湖万家之拳,融为一体,自创【天下独尊拳】。” “此拳一拳一势,势不尽,则拳不止。” “第一拳,我观野鱼洄游攀登岩瀑,又观匹夫怒起闯宫弑君,有感而创,取名曰‘匹夫登天势’。” “我以此拳,问道寒山!” 话音刚落,萧野一步踏出,已然跨上【寒山斜径】九十九石阶第一阶。 轰—— 整条长街为之一晃! 第二十二章养气无止境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寒山书院山长陆牧之,凭此诗创镇院四大神通。 【寒山斜径】是四大神通之首,也是四大神通中最强御敌之术,李往矣以此神通迎接萧野的问拳,可谓是名正言顺。 此时他立于山腰凉亭之中,红枫、白云萦绕山峰。 九十九级的青石斜径,崎岖蜿蜒直达他脚下。 而身材高大,神情凛然的萧野,则已经踏上石阶第一级。 未见他如何出拳,却有一股一往无前,直欲登天的拳势,狂荡寒山斜径,让整座山峰,石阶、凉亭、红枫、白云都为之一震晃,几近崩塌。 然而凉亭上的那一袭青衫却岿然不动。 整座山峰包括石阶、凉亭、红枫、白云,也随之稳定下来。 “砰!” 萧野脚步轻抬,站上了第二级石阶。 整座寒山石阶再晃。 与此同时,当他第二只脚离开第一级石阶时,第一级石阶随即幻灭溃散,化作一缕缕浩然之气,消失于天地之间。 很显然,萧野攀登石阶,便是他和李往矣之间玄妙而奇异的问拳与接拳。 在场都是修行之人,都明白这场问拳虽然出人意料,也不见拳架术法往来,却是一场真正的问道之战。 李往矣摆青石长阶迎客,萧野则傲然登山,一防一攻,悠然之间,可见大道高低。 很快萧野又踏上了第三级石阶。 第二级石阶也随之幻散。 他又抬腿迈向第四级台阶,看似十分轻松,实则四级石阶处,有一股十分强横而又无形的力量,阻止他登阶。 甚至不止这条曲折石阶,整座山峰都蕴藏一股强大力量,阻止他前行。 而他周身,同样有一股无形又凝练的拳势,似野鱼洄游攀登飞流湍急的瀑布,不登上崖瀑之巅,绝不止步。 “轰!” 随着萧野第二只脚也踏上第四级石阶,整座山峰又再次震晃,很快也又再次稳定下来。 第五级! 第六级! 第七级! …… 顷刻之间,萧野便已登上三十多级台阶。 每次他上一级,整座山峰、石阶都会震晃,几乎随时会幻散破灭,但因着石阶之上,凉亭中的那位青衫书生,每次山峰和石阶又都会再次复原,一切如故。 无形的拳势不断冲击狂荡整座寒山斜径,而一道道无形的浩然之气,则始终维持着山峰、石阶、凉亭、红枫、白云,让其荡而不破,屹然于世。 如此别开生面的交锋方式,让围观众人看得惊异而过瘾。 镇妖司一名执卫忍不住问道:“头儿,那李往矣区区一境,哪来这么多的浩然之气,能抵御得住萧野的狂猛拳势?” “这也太不合常伦了。” “按理来说,他体内的浩然之气,应该在萧野踏上第一级石阶的时候,就全部耗尽吧?” 执刀人赵铁衣皱眉,目光直直地看着凉亭之上的李往矣,沉声道:“儒门修行第一境养气境,养出九十九道浩然之气便是大圆满,随后凝聚文宫,跨入第二境开蒙境。” “从萧野踏上第一级石阶算起,到现在第三十三阶,所消耗的浩然之气早已超过了九十九道这个数。” “可现在【寒山斜径】却依旧维持。” “而且后面还有六十六级石阶,后面每级石阶,肯定比前面蕴藏更多浩然之气,如此观之,他的浩然之气似乎……无有止境?” “此等情况,我亦未曾见过,不知是何缘由。” 一众执卫愕然,养气无止境? 这种情况别说他们头儿没见过了,就是整个天下,只怕也是没人见过,简直闻所未闻。 离镇妖司众人不远的地方,一身白袍,手执玉扇的崔氏七公子崔幼麟,神情玩味道:“果真是养气无止境么?寒山书院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修道大才啊。” “其大道之高远,只怕还在谢嘉树之上!” 崔幼麟对面,悬立于屋檐之上的剑修裴合,神情平静,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凉亭中那道青衫身影上。 其背后之剑,躁然欲出鞘。 …… 寒山斜径中,萧野已经踏上了七十二级。 斩魔小队三人看得都很担忧,恐这位雩国三皇子顺利走完石阶,登上凉亭。 更怕整座寒山斜径,突然崩塌幻散了。 郭楠君看了一眼边上的小芊君,只见灵性的翠裙女童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场中,显然也很是紧张。 她又看向凉亭之上的青衫书生,却见他姿态依旧从容,并未因对手愈来愈近,而有任何变化。 她莫名地对这场问拳,有了信心。 第七十九级! …… 第八十四级! …… 第九十级! …… 第九十五级! …… 第九十七级! 第九十八级! 很快,萧野便踏上了第九十八级,距离登顶石阶,只有一步之遥。 他看向凉亭中的李往矣,此时两人算是咫尺之遥。 李往矣也看向他。 一个气势凛然雄浑,一个神态从容清逸。 两人都没有说话。 萧野抬起右脚,迈向第九十九级,也就是寒山斜径的最后一个台阶。 这阶之上,便是凉亭。 李往矣看着他抬脚,落脚,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什么动作。 “碰!” 伴随一声沉闷声响,萧野第二只脚也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来到凉亭之上,与李往矣咫尺相对。 街道边上,魏纶长叹一口气,神情挫败。 终究还是让这萧野,登顶了石阶。 其他围观之人神情各异,有想为萧野高呼的,也有称叹李往矣不愧为寒山书院高才,竟能始终维持寒山斜径,没在萧野无敌拳势下溃败飞散。 执刀人赵铁衣、崔氏七公子崔幼麟、剑修裴合,却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 登上凉亭的萧野,对李往矣抱拳道:“佩服!” 李往矣作揖回礼:“不敢!” 随后萧野转身离去,李往矣则收了神通,回归长街。 看到这一幕,围观修士们都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佩服、不敢?这是谁胜谁败了?我怎么看不懂啊?” “我也不懂,按理说萧野走完九十九级寒山斜径,登上了凉亭,应是他胜了才是,可为何他会说‘佩服’?” “李往矣回‘不敢’,也让我迷糊了,他要是说‘承让’,那我知道是他胜了,可他回的‘不敢’,是怎么个意思?” 镇妖司一众执卫也不懂,看向自家头儿。 赵铁衣淡然道:“平手。” “嗯?” “李往矣未能阻止萧野登顶石阶,萧野的拳势也未能冲溃这寒山凉亭,所以这一场问拳,两人不分上下。” 第二十三章剑墓异动 这一场问拳,竟然不分胜负,也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萧野的无敌拳势,能够同时压制殷殃、韩弦空两大天骄,却不能击溃李往矣的【寒山斜径】。 而李往矣也未能阻止萧野走完九十九级台阶,踏上凉亭。https:/ 尽管只过了一招,却可见两人确实难分高下。 萧野已经潇洒离去,长街之上只剩下一袭青衫的李往矣。 大家看向他的眼神,已迥然不同。 虽然这位清逸闲散的青衫书生,表面上只有一境,但所有人都已然把他和萧野、剑修裴合,以及执刀人赵铁衣并列,同为小镇外乡人中最强大的存在。 萧野自不用再多说。 裴合于剑墓内,击败同为剑宗嫡传的韩弦空。 而赵铁衣身为八星执刀人,则是明明白白的八境坐照境强者,光论境界,还在萧野、裴合之上。 当然,其战力是否也能压过萧野、裴合二人,则需要彼此战过一场才知道。 毕竟对于许多年轻天骄而言,越阶对敌乃是寻常之事,一境之差,并非不可逾越的鸿沟。 在这场问拳之前,几乎没有人知道李往矣的存在。 而现在,所有人都见证了寒山书院,继谢嘉树外,又一位天骄的无上风姿。 一代两天骄,寒山书院将大兴! 面对大家敬畏的目光,李往矣却依然如故,恢复了清逸闲散的模样。 小芊君在他回归长街后,第一时间化作一道翠影,飞扑过去。 小家伙刚才真是十分的紧张,生怕自家大师兄会败了。 主要是之前萧野以一敌二,留给大家的印象太过深刻,几有无敌之姿。 李往矣张开双手,接住翠裙女童,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后,放到左肩上。 郭横北、郭楠君、魏纶三人,也走了过来。 至于双风谷两人,则早就趁乱溜了。 “李兄,我原只知你境界高深莫测,风采无双,却不想竟强大到这般地步,真是令人惊艳啊。”郭横北赞叹道,“下一期北洲天骄榜上,必然有君一席之地。” 天下九大洲,各有一座由大道衍化的天碑。 每年六月初六,九座天碑都会出现一张榜单,一洲一榜,陈列各大洲绝巅人物、大道宗师和惊世天骄。 世人把这天碑所出的榜单,称之为大道金榜。 各洲大道金榜皆分为天、地、人三榜。 其中大洲天榜,又分为主榜和副榜,共二十个席位。 登临天榜主榜者,乃是该大洲最强十人,副榜则为大洲最强十人候补。 主榜最强十人排名分先后,副榜十人候补则不分先后。 天榜之下的地榜,又叫做宗师榜,共五十个席位。 凡登地榜者,皆是年不逾五十,而超凡近圣的各洲大宗师,其排名分先后。 而最末的人榜,又被称作天骄榜,共一百个席位。 其排名也分先后。 上榜之人,乃是各大洲三十岁以下,最强的一百位年轻天骄,按照往届名单来看,境界最低也要七境。 只有极个别惊才绝艳的盖世天骄,才能以六境之身,力压其他七境青年强者,登上人榜。 别观人榜有一百个席位,看似名额很多,其实真算起来并不多。 毕竟各大洲皆有大小数十个国家,而各种仙家势力、修行宗派,则不胜枚举。 所以凡是能登上人榜者,皆将名扬一洲,其中排行前列之人,更能名扬整个天下。 这大洲人榜,与仙家邸报《北洲潜龙记事》选录的每期天骄不同,乃是真正的一洲绝世天骄。 未来将代表北止戈洲,与其他八个大洲的天骄争锋。 眼下李往矣虽然只有一境,但其能与具有无敌之姿的武道天骄萧野,战成平手,在郭横北看来,必然能登上大洲人榜。 现在是四月末,距离六月初六,下一期大道金榜更新只有一个多月,很快就将见证。 李往矣听得郭横北的赞扬,笑着道:“郭兄谬赞了,就我这点微末道行,怎么可能上大洲金榜,是那萧野留手了,要不然今日只怕得让书院蒙羞。” 魏纶翻了个白眼。 那萧野是只出了一拳,可你寒山书院四大镇院神通,同样只使了一道,还不知道藏了多少底牌呢。 再说以萧野对待殷殃、韩弦空的轻蔑态度,你要真的不敌他,他又怎么可能这么洒脱离去? 骗鬼呢你! 见斩魔小队三人不信,李往矣也不多辩解,又说了几句话,双方再次作别。 斩魔小队三人返回远古战场遗迹。 李往矣则带着小芊君,继续去往东北处的剑墓遗迹。 很快他和小芊君,就来到了小镇东北一条清澈小河边上。 小河对面,就是迷雾飘散,而又剑气萦绕的剑墓。 这座剑墓遗迹看着不大,也就几十亩地而已,但是据去过里面的人透露,剑墓之中实际上另有天地,异常宽广、辽阔,无有边界。 “大师兄,那剑墓里面会不会很危险呀?” 小芊君看着对面的剑墓,有些怂。 李往矣好笑地揉了下翠裙女童的小脑袋:“有大师兄在,你怕什么。” “嗯嗯,也是哦!” 李往矣就要带着小芊君进入剑墓,忽然又停下。 转过身,看到一身灰衣,身影孤寂的裴合,从远处走了过来。 他挑了下眉,问道:“你不会也是来找我问剑的吧?” 裴合摇头。 这倒让李往矣有些意外。 当初夜幕下小镇初遇,裴合看他一身儒生打扮,以为是谢嘉树,就要问剑,现在明知他也来自寒山书院,且境界不低,却又不问剑了。 裴合平静道:“我的剑与萧野的拳一般,无法彻底洞穿你的【寒山斜径】,此时问剑,无甚增益。” 好吧,原来是观战时,自行比较过。 相当于也是问过剑了。 见不用打,李往矣就要进入剑墓,却又听得裴合开口。 “待你我皆入十境,我再来问剑,希望你不会拒绝。” 嗯? 又是十境之约? 你们一个个的,就这么自信我能与你们同期入十境? 要知道我现在真的只有一境啊。 距离读完万卷书,都还差一百八十五卷呢。 裴合说完自己的话,却不管他了,身影微晃,便已入了剑墓。 嗬,好一个独行剑修,真是孑然孤寂,与人疏离,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李往矣也不管他,带着小芊君跨过小河,进入了剑墓。 “刷!” 李往矣和小芊君,来到一处昏暗之地。 只见这片天地,天空中有一轮昏黄残日,就像是黄昏之时,正欲落下的夕阳,被人一剑削去一半。 大地之上,则到处都是斜插的断剑,密密麻麻,从脚下一直延续到远方,一眼望不到尽头,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柄。 每一柄断剑,都残留着丝丝缕缕的剑气,而那残缺断裂的剑身,则在无声地诉说着它们曾经的事迹。 忽然有一道不知是风声,还是剑鸣的声音传来。 李往矣心里蓦然有些悲凉。 这一柄柄断剑,是一座座丰碑! “大师兄,我有点困,想睡觉!” 肩上的小芊君突然说话,等李往矣侧头看她,她已经小脸困乏地倒下,睡过去了,恢复了本体。 小芊君的本体,是一株长着三片纤细长叶的青翠小草。 她刚变回青草,整座剑墓陡然异动,无数断剑从远处破空而来,就像是雨点一般,朝两人落去。 第二十四章剑草 李往矣看到那些断剑破空而来,瞬间三千道浩然之气,化作一层坚韧凝实的护体神罡,罩住自己和小芊君。 不过下一瞬,他又收起了护体神罡。 而他肩膀上,已然恢复本体的小芊君,则三片翠绿细叶轻旋着,不由自主地飘飞起来,迎向那些如雨点般落下的断剑。 小芊君本体一飘动,从各个方向激射而来的无数断剑,便跟着转动,全部向她靠拢,却又离着三尺之远,并不伤害她。 这些断剑,围绕着小芊君本体,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球状剑群。 同时每柄断剑,皆释放出一缕剑气,飞入小芊君本体内。 空中漂浮的青翠小草,不但没有被这些剑气毁灭,反而腰身轻舞,似乎十分舒服、愉悦,三片纤细叶子也变得更加青翠莹绿。 看到这一幕,李往矣放下心来。 无数断剑破空而去,惊动了所有在剑墓里悟道的修士,纷纷朝断剑离去的方向追寻。 先一步进剑墓的裴合离得最近,也是第一个赶到的。 看到空中被无数断剑环绕的青翠小草,又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李往矣,他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你身边那个翠裙小女童?” “是,作为剑宗传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么?” 裴合刚要回答,见很多修士也到了,便凝剑气为音,直接传入李往矣耳中。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翠裙女童的本体,应该是一株上古剑草,其天生剑体,得到了剑墓众剑的青睐。” “上古剑草,跟我想的一样。” 李往矣也传音回道。 在此之前,不管是他还是先生周冷溪,都不知道小芊君的本体,到底是什么。 当年他和先生于寒山书院后山,一处冷崖边上论道,发现崖边有一株无名小草,似乎能听懂他们的谈话。 又看它身具灵根,且历风霜雨雪而不折,颇为不凡,便请先生将它点化。 随后无名小草便化作一个小巧的翠裙女童。 先生周冷溪将她收为记名弟子,并赐名芊君。 小家伙自化形后,几乎每天都跟在李往矣这位大师兄身边,寸步不离。 因为整个听溪园都只把她当做小徒弟、小师妹宠着,不想着要她成什么大道,所以从未查过她的根底。 李往矣也是看到这无数断剑与小芊君亲近,才想起曾在某卷古书上看过,上古时期曾有一种奇异剑草,得天独厚,天生与剑道亲善,堪称剑道圣灵。 其中有一株剑草化形习剑,不需悟道便懂剑道真谛,很快成为无敌一个时代的绝世大剑仙。 没想到小芊君,竟是这般根底。 难怪小家伙额头上,会有一枚纤细叶子印记。 这是一枚剑印啊。 裴合看着众剑之中的青翠小草,传音提醒道:“此时是剑草蜕变的关键时期,这些断剑都要传剑道与她。” “其精气神必将消耗甚巨,你若有养神固本之物,最好现在给她送去,否则一旦承接不住这么多的大道剑意,其本源将受到极大摧残。” 李往矣作揖致谢:“多谢裴君提醒!” 随后他便从储物小书箱里,拿出桃花神刘何处送的那瓶山涵灵水,抛向空中的青翠小草。 “小芊儿,接住这瓶山涵灵水。” 小芊君没有说话,也没有传出神念,青翠莹绿的本体上三片纤细长叶却轻轻摇动,进行回应。 山涵灵水顺利穿越剑群,来到小芊君本体近前。 青翠小草一飘,便飞入了白瓷瓶中,一如每晚李往矣看书时,她倚在瓶中安然入睡。 那些纷纷赶来的修士,看到剑群中心的青翠小草,都十分惊奇,这乃是剑墓遗迹自出现后的第一次异动。 还如此神异而壮观。 然而看到剑群下方一袭青衫的李往矣,以及边上的裴合,没人敢有非分之想。 纵然李往矣和萧野的问拳之战,才过去很短的时间,但早已传遍了整座剑墓。 这些留在剑墓静修的人,虽然未曾亲眼所见,却也都知晓那位出自寒山书院的青衫书生,不好招惹。 李往矣见这些人并不上前打扰,便也不管,静静地守在边上,为小家伙护道。 裴合也没有离去,就那么看着无数断剑将大道剑意传与小芊君,似乎这一情景,让他产生了某些启迪。 …… 小镇东南,远古战场遗迹在一处山谷里。 那山谷也不大,一眼便能望到头,不过远古战场里面,却与剑墓遗迹一般,另有天地,广袤无比,如一处真正的两方数十万大军对垒的战场。 遗迹入口处,红影一闪,红衣飒然的郭楠君,便从战场里出来了。 她原本也是纯粹武修,但自从新生桃花神刘何处送与她《上清六甲秘术》后,她便开始转修道法,且有所小成。 如今她的体魄和大道本根,已经不适合在远古战场里久待,她先行退出来。 郭横北和魏纶,则仍在里面借战场的杀伐之气和阴兵残魂,熬炼体魄,砥砺武道。 虽然待在远古战场里很危险,但只要能撑下去,对他们的武道之途有极大的益处。 从遗迹里出来后,郭楠君并不停留,直接返回小镇。 时间还早,她不急着回客栈,便在小镇里闲逛起来。 在大槐树街,她买了一串红色玛瑙雕刻的手串,这手串蕴含的灵力极低,与凡俗手饰差不多,但因着它的颜色,她还是十分喜欢。 在祥福街,她买了一份点心,味道不错,其外观尤为精致诱人。 路过天雨巷的时候,一位七八岁的小姑娘,坐在一棵大樟树下,正一边玩着几个彩色石子,一边盯着她手里的点心。 “小妹妹,你想吃这点心?” 郭楠君注意到了那小姑娘的钦羡眼神。 小姑娘穿着一身碧绿小襦裙,扎着两个丸子头,装扮朴素,人却长得很漂亮,尤其是一双大眼睛,乌黑莹亮,充满灵气。 听得她的话,小姑娘摇摇头。 但郭楠君分明看见她咽了一下口水。 她笑了一下,走上前去,说道:“给,分你一块。” 看着递过来的精美点心,小姑娘有些犹豫。 郭楠君道:“你要是觉得免费吃别人的东西,不合适,可以用你手里的石子跟我换。” 小姑娘看看手里的石子,又看看郭楠君递来的点心,这回没有犹豫,露出一个灿烂笑容道:“这可以!” 说完她就拿过郭楠君手里的点心,又从一堆彩色石子中,挑了三个最漂亮的,递给郭楠君。 “谢谢大姐姐!” “不用谢,咱们是公平交换,我很喜欢这几个漂亮的小石头。” “交易”完,郭楠君也坐到了大樟树下。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家一起吃点心,随后又一起玩了一会儿石子。 暮色降临时,郭楠君与小姑娘道别,返回客栈。 走到平安坊入口时,一头踏云金瞳狮,从另一个路口迈步过来。 看着她高挑飒然的背影,踏云金瞳狮上的蓝衣刀客低语道:“好一副飒然灵蕴的身子,简直是最完美的炼刀炉鼎……” 第二十五章完美炉鼎 坐在踏云金瞳狮上的蓝衣刀客,自然是断刀宗嫡传殷殃。 他盯着郭楠君高挑飒然的身影,嘴角勾起,浮现一抹贪恋而又残酷的笑意。 心下想着,他便一抓踏云金瞳狮的鬃毛,金瞳狮随即猛然跳起,越过郭楠君,落到她前面。 郭楠君看过落桐街一战,认识殷殃,看到他突然拦路,心生警惕,退后一步,同时右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飞刀。 “呵,你这娘们还挺谨慎,可惜我殷殃看上的人,没有谁能够逃脱。”殷殃开口道。 郭楠君不理他,一步一步往后退去,腰间十三柄飞刀,随时准备甩出。 “一、二、三、四……我就让你先退五十步,你要是能逃出百步之外,我便放了你,否则你就乖乖地给本公子当刀奴吧。”殷殃高坐金瞳狮背上,看着郭楠君,嘴角噙笑道。 虽然在笑,话语却让人生寒。 郭楠君依旧不说话,一边戒备一边往后退去。 “二十步……三十七步……四十五步……五十步,好了,狩猎开始!” 殷殃数着郭楠君后退到五十步,旋即腾空而起,如同老鹰猎兔一般,探手朝郭楠君抓去。 嗖!嗖!嗖!嗖!嗖…… 郭楠君毫不犹豫,双手连挥,腰间十三柄飞刀同时甩出,封锁八方,阻止殷殃靠近。 而后双手迅速掐诀,一股神圣而明煌的气息,登时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小小三境的炼刀炉鼎,也想反抗本公子?”殷殃看到郭楠君甩出飞刀,很是不屑。 然而刚一说完,就察觉到了郭楠君体内浮现的那股神煌气息,不由眉头微皱。 “道门请神术?” 郭楠君施展的,正是道门请神术,也就是她近来转修的《上清六甲秘术》。 所谓上清,乃是道门上清、玉清、太清三清之一,而六甲,则是六丁六甲的简称。 六丁六甲皆为远古神灵,其中六丁为丁卯、丁巳、丁未、丁酉、丁亥、丁丑六位阴神;而六甲则为甲子、甲戌、甲申、甲辰、甲寅六位阳神。 这十二位阴神阳神,在远古之时,皆为天帝役使,守护之神,可御风雷,制妖魔。 新生桃花神刘何处赠给郭楠君的那卷《上清六甲秘术》,正是源自道门上清一脉的正统请神术。 郭楠君早已入门,虽然因为修炼时日尚短,未能同时请出十二位阴神阳神,但请一位降临却能做到。 就在殷殃惊异间,一尊神圣明煌,身披金甲的神灵,已从郭楠君体内跨步而出,降临人间。 这是六甲之末的甲寅阳神,现身之后,不需郭楠君言语,祂便看向了踏云金瞳狮上的蓝衣刀客。 殷殃也终于反应过来,冷然道:“道门请神术的确玄妙,可你一个三境武修,请出来的神灵能有多大威力,又能持续多久?” “哼,不过是一副花架子,吓唬人而已。” 郭楠君依旧沉默不语,请出这尊甲寅阳神,已经让她脸色惨白,耗尽了所有灵力。 高达三丈的甲寅阳神,则直接一脚踩踏向殷殃。 踏云金瞳狮高一丈有余,能够踏云渡空,但在高大的阳神面前,却依旧显得矮小,是被践踏的那个。 面对神圣明煌的神灵,这踏云金瞳狮却并不畏惧,反而怒吼一声,主动纵跃而起,扑向身披金甲的甲寅阳神,欲要撕咬。 “镇!” 甲寅阳神淡漠地吐出一个字,穿着描金乌靴的大脚,便伴随着金色风雷,踩向踏云金瞳狮。 “砰——” 踏云金瞳狮被踩得落向地面。 它背上的殷殃,却抽出长柄断刀,斩出一道阴煞刀罡,斜撩而上。 殷殃这一刀,比之前落桐街大战时,竟要愈加阴冷凶煞,显然在远古战场遗迹里,他的修为有所精进。 御金色风雷而下,身披金甲的甲寅阳神,竟然被他一刀给劈飞了。 郭楠君只有三境中期,受限于她自身的境界,她请出的这尊六甲阳神,实力只在四境后期。 若是对付一般的敌人,越阶杀敌也不在话下。 然而面对七境的断刀宗天骄,这尊甲寅阳神却不免显得有些孱弱。 郭楠君也深知所请神灵,难以抵挡殷殃。 在请出甲寅阳神之后,她立即扭身逃跑。 灵力耗尽了,她还有气力,还有武修打熬出来的体魄,奋力奔跑之下,速度比寻常之人要快上很多。 披甲的甲寅阳神被劈飞后,并没有立即溃散,仍残留几丝神力,很快又重新站了起来,拦在殷殃面前。 “小金,这头废神留给你了,把祂吞了说不定对你有所补益。” 殷殃招呼踏云金瞳狮,根本没把受创的甲寅阳神放在眼里。 他自己则凭虚踏步,追向郭楠君。 眨眼之间,他就已经追上了郭楠君,冷声道:“九十九步,你看,让你先跑了五十步,你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还是乖乖地给本公子当炼刀炉鼎吧。” 说着他就一手化爪,抓向了郭楠君。 郭楠君已经无力再跑,眼见就要落入贼手,就在这时,街上响起了一声怒喝。 “贼子尔敢!” 刷! 一把长六尺六寸的大刀,破空而来,斩向殷殃探出的手爪。 “街边蝼蚁而已,也敢跳出来恼人,找死!”殷殃冷厉道,原本抓向郭楠君的灵力之爪,立即挥向破空而来的长刀。https:/ 锵—— 灵力之爪与破空长刀碰撞在一起,发出了一道巨大的金属颤鸣声,长刀倒飞而去。 而灵力之爪,亦出现了一丝裂痕,很快便消散。 殷殃脸上浮现一抹异色,看向前方。 只见两道身影落在郭楠君身前,其中一人长得魁梧雄壮,目含精光,手里握着刚刚倒飞而去的那把长刀。 而另一人则十分精瘦,像是一只大马猴子,手里同样握着一把快刀。 这两人不用说,正是郭横北和魏纶。 他们刚从远古战场遗迹出来,就感受到一股神圣明煌的神灵气息,知道是郭楠君遇到了危险,立即以最快速度赶了过来。 “楠儿,你没事吧?”郭横北回头问道。 郭楠君摇了摇头。 郭横北放心了,回过头去,盯着一身蓝衣的殷殃。 殷殃也上下打量着他,说道:“区区五境,竟然能击破我的阴冥灵爪,也是难得。” “说吧,你刚刚那一刀里蕴藏的诡异力量,是什么?” 郭横北冷冷地瞪着他,回道:“斩魔刀意,专斩世间一切魑魅魍魉、邪鬼妖魔!” 殷殃很是惊诧:“斩魔刀意?六百年前,曾一刀斩落域外天魔的斩魔刀皇的刀意?” “这怎么可能?” 刀道之皇,与剑道剑仙一样,都是超越十境的超然存在。 六百年前,斩魔刀皇曾于北止戈洲西境,斩落一头强大的域外天魔。 又一百年后,斩魔刀皇与一位来自中土神洲的剑仙,决战于北止戈洲中部某处,其后刀皇与剑仙皆消失不见,杳然无踪。 无人知晓那一战的胜败。 也没有人知道,斩魔刀皇和那位中土剑仙是生是死。 这是北止戈洲近千年来,最大的仙家悬案之一。 殷殃所在的断刀宗,作为北止戈洲最强大的刀宗之一,自然十分关注斩魔刀皇那一战。 同为刀皇之境的前代宗主,猜测斩魔刀皇与那位中土剑仙已然同归于尽,双双陨落。 还挺遗憾斩魔刀皇的刀道,未能传下来。 不想他殷殃今日,竟然见到了传说中的斩魔刀意。 他不由得舔舐了一下嘴唇,贪婪道:“很好,只要你把斩魔刀意上交给我,我就放了你身后的这具完美刀炉。” 郭横北终于明白自家小妹为何会遇险,冷哼一声道:“你休想!” 殷殃淡漠道:“休想?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杀了你好了,只要剥下你的大道本源,总能感悟出这斩魔刀意。” “然后再掳走这具完美炼刀炉鼎。” “不需十年,本公子就将打破十境壁垒,成为北止戈洲最年轻的无敌刀皇。” “这次小镇之行,收获还真是意想不到的大啊。” 郭横北瞪着殷殃,神情一片冷峻。 魏纶给他传音道:“咱们三人联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咱们往剑墓靠拢,去找李兄弟!” 郭横北点头。 魏纶又给郭楠君传音。 想到那道清逸俊朗的青衫身影,郭楠君心里一阵安定。 殷殃看见魏纶嘴角一阵翕动,猜到他是在给另外两人传音,讥诮道:“商量好了是要逃走,还是要向谁求救?” “既是我殷殃看上了你们,劝你们还是乖乖认命吧,不要想逃走,也没人能救得了你们!” “呵!” 第二十六章砸脸 听得殷殃那狂傲的话语,斩魔小队三人却很镇静。 他们也不多言语,直接朝东北剑墓方向退去。 郭横北断后,魏纶护着郭楠君先走。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爆气丹吞下,好快速恢复灵力。 这爆气丹虽然能够迅速恢复灵力,但却具有极大后患,药力最多维持一刻钟,过后将失去一切气力,彻底任人宰割。 之前独自一人,郭楠君不敢用,现在却不用担心。 只要能撑到剑墓,他们就将安全。 殷殃看到他们退走,脸上的讥诮之意更浓。 “小金!”他又招呼一声。 刚刚撕碎受创甲寅阳神的谭云金瞳狮,听到召唤,立即四蹄一蹬,化作一道棕色狮影,瞬间冲到斩魔小队三人近前。 这金瞳狮,竟是也有四境初期的修为。 来不及跑了,魏纶立即身体一斜,手中快刀斩出几道弧光,迎向踏云金瞳狮。 郭楠君见状,也玉手一旋,立即召回散落各地的飞刀,以飞火流星之势,射杀金瞳狮。 魏纶修炼刘何处送的【神之补刀术】后,又在远古战场遗迹里熬炼几次,修为也已大涨,由之前的三境中期,晋升到了三境大圆满。 此时一把快刀施展出来,也是刀光霍霍,十分犀利。 在郭楠君的默契配合下,让四境的踏云金瞳狮,也前进不得半步。 郭横北则斩魔刀一横,负责对付“送殇刀”殷殃。 看到金瞳狮被拦下,殷殃脸色冷然道:“几只蝼蚁,还真妄想反抗,谁给你们的勇气?” 说着他身影一闪,便出现在郭横北面前。 也不用刀,直接一掌拍向郭横北。 这一掌看似寻常,却蕴藏极为恐怖的阴煞掌罡,连带起的掌风都阴恻冰寒。 郭横北不敢硬接这一掌,身体往后一仰,同时催动斩魔刀意,长刀凌厉而斩。 “砰!” 斩魔长刀和殷殃的手再次碰撞,郭横北直接飞了出去。 殷殃的手掌,则出现一道血迹。 稳住身形落地后,郭横北眼里闪过一抹遗憾。 可惜,他的境界太低,目前掌握的斩魔刀意也只有一丝,只能给对手带来一点伤害。 如果他也为七境,或者掌握更多的斩魔刀意,殷殃胆敢徒手接他的刀,这次就算不死,那只手也没了。 可惜他只有五境,和对方相差太多。 一缕血迹,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殷殃简单的一掌,便已让他受了重创。 殷殃却看向自己流血的手掌,似乎对郭横北还能伤到他,有些意外。 然而,这却让他对【斩魔刀意】,更加期待了。 “很好,斩魔刀意就该如此强大,它也该属于我,留在你这样蠢拙武夫手里,实在是暴殄天物。” 殷殃看着郭横北,神情戏谑。 随后他再次一步迈出,来到郭横北近前。 “斩!” 已有准备的郭横北一声怒喝,使出一道“横空斩岳”,刀锋凛冽而璀璨。 但他却还是被殷殃给一掌拍飞了,直接于空中喷出一口血来。 “哥!” “老大!” 郭楠君和魏纶看到这一幕,脸色同时大变。 见殷殃犹不罢手,走向兄长,郭楠君一咬牙,再次掐诀,施展《上清六甲秘术》。 很快甲寅阳神再次出现,挡在郭横北前面。 魏纶也舍弃了踏云金瞳狮,直接穿梭空间,出现在殷殃身后,快刀冷幽斩出。 【神之补刀术】乃是最强的袭杀之术,出刀诡谲而无声,令人防不胜防。 然而魏纶终究只是三境,殷殃刀鞘随意一挥,他便倒飞出去。 再一拳轰出,第二次降临的甲寅阳神,霎时被打爆,来不及多看人间一眼,就又溃散消失了。 斩魔小队三人,一个五境,两个三境,在“送殇刀”殷殃面前,确实如蝼蚁一般,即使拼了命,也难以抵挡。 七境天骄,非等闲之人可敌。 郭横北以刀拄地,嘴角不断淌出血来,胸口坍陷进去一大块,几乎被打穿。 郭楠君瘫坐地上,脸色惨然,刚刚吃爆气丹凝聚的灵力,又再次消耗空,已经没有了一丝气力。 魏纶稍好一点,能从地上站起,但也仅此而已。 “都说了既然被我殷某人看上了,就乖乖认命,何必这般自找苦吃呢?”殷殃看着凄惨的斩魔小队,嘲笑道。 郭横北默默运气,准备最后一击。 郭楠君则艰难捡起一柄飞刀,对准自己的心口,宁愿死,也绝不当炼刀炉鼎。 而魏纶,却抬手指着殷殃,笑骂道:“姓殷的,你以为你现在已然胜券在握,掌控一切?” 殷殃问道:“不然呢?” 魏纶呵呵冷笑一声,而后仰头大喊:“李兄弟,救命——” 殷殃错愕。 …… 小镇东北,剑墓遗迹内。 现出本体的小芊君,依旧被剑群包围,躺在装着山涵灵水的白瓷瓶里“睡觉”。 下方李往矣继续为她护道。 忽然李往矣皱了一下眉,对裴合道:“请裴兄帮我照看一下小芊君,我需要离开一会儿。” 裴合点头。 李往矣的身影,随即从原地消失。 …… 平安坊外。 殷殃听到魏纶这一声仰头大喊,真是被气笑了。 还以为有多大能耐,结果是要搬救兵。 可在这小镇里,又有谁能就得了你们? 萧野么? 还是隐湖裴合,或者执刀人赵铁衣? 他正想出声嘲讽,却见斩魔小队三人身前,多了一道青衫身影。 李往矣看了一下伤势惨重的斩魔小队三人,又看了一眼殷殃,问道:“郭兄、魏兄、郭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魏纶抢着回道:“那姓殷的,想掳楠君为炼刀炉鼎,又想剥夺老大武道本源,抢走【斩魔刀意】!” 李往矣看向殷殃:“是这样吗?” 殷殃轻蔑道:“是又如何?” 李往矣问道:“无冤无仇的,你凭什么想掳人为炉鼎,又要夺人大道本源?” “你说呢?” “就因为你看中了他们?凭你比他们强?” “是啊,要不然怎样。” “那我比你强,要是把你打杀,是不是也理所应当?”筆趣閣 “不错,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对了,你这般正义凛然,又要为他们出头,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我也好知道你到底有几斤几两,敢这般拿大?” “寒山李往矣。” 一听“寒山李往矣”五个字,殷殃顿时脸色微变。 他之前在远古战场里面,并没有亲眼见证萧野问拳李往矣一事,但也已有听闻。 知道眼前的青衫书生,与萧野战了个平手。 “原来是你,难怪敢管我殷殃的闲事。”殷殃盯着李往矣,虽惊却不惧。 李往矣因牵挂剑墓里的小芊君,又见事情明了,懒得废话。 青衫一飘,已然出现在殷殃面前,抬手一掌,殷殃便飞了出去。 一如之前殷殃对郭横北和魏纶。 这一幕,让斩魔小队三人,包括街道上看热闹的人,都十分愕然。 殷殃也非常惊怒:“你……” 倒飞在空中的他,刚想要反击,那道青衫身影却已再次出现在面前,一手按在他的脸上。 根本来不及反应。 “砰!” 断刀宗天骄直接被按脸砸在了地上。 第二十七章天下莫能与之争 看到李往矣直接按脸,把殷殃砸在地上,围观的人都一脸震骇。 斩魔小队三人,也全都惊呆了。 李兄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猛了? 这也太强悍了! 要知道那被砸在地上的,并不是他魏纶,也不是郭横北、郭楠君,而是断刀宗殷殃。 这可是一位七境的天骄,北止戈洲年轻一代最强者之一,断刀宗嫡传弟子。 居然就这么被李兄弟按在地上蹂躏,属实是太猛了。 这与李兄弟平日清逸闲散的风姿,也相差太远。 不过不得不说,魏纶看得很过瘾。 哼,让你在我们面前狂桀冷酷,装不可一世,现在遇到了真正的高人,不也被收拾得毫无还手之力? 郭横北、郭楠君看了也目露异彩,都不觉得身上疼痛了。 殷殃则十分暴怒,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被人这般按在地上作弄。 他怒吼一声,乱发飞扬,双瞳瞬间化为灰白,要变身为冥魔。 只是还未来得及变完,就被李往矣一掌给拍散了。 失去先机,哪怕是七境天骄、大宗嫡传,也只有挨打受虐的份。 “啊啊啊啊啊……” 殷殃被气疯了,不断怒吼,同时浑身凶煞之气狂涌,想要摆脱身边恶人。 但不管他怎么怒吼、发狂,都是徒劳。 李往矣震散他的冥魔之身后,继续按着他的脸,往地上砸去。 被砸得头昏眼花,几欲炸开的殷殃,除了怒吼发狂,只能双手乱舞,企图击退对手。 但既已被按在地上,李往矣又怎会让他得逞? “嗷呜——” 踏云金瞳狮见主人受辱,大吼一声,化作一道棕黄狮影,冲了过来。 李往矣却头也不抬,直接长袖一甩。 “孽畜,滚!” 啪的一下踏云金瞳狮便被抽飞了,摔到一尊石狮子下,无法动弹。 “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见坐骑也被暴揍,殷殃直接陷入癫狂,伴随一声狂啸,整个人猛地炸开了,化作无数道阴冷煞气,四散飘去。 这是断刀宗独有的炸遁神通,相当于壁虎断尾求生。 这也正合断刀宗的真意。 虽然此法会付出很大代价,但却能在绝境之下,让断刀宗弟子逃得一线生机。 李往矣知道断刀宗有这炸遁之法,却没想到殷殃对自己那么狠,真敢使用。 好在他反应得快,在殷殃刚要炸开的时候,就大袖一拂,催动护体神罡,挡住了爆炸狂波。 三息之后,殷殃的身影于几丈外重新浮现。 他的气色明显要虚弱许多,然而眼瞳已彻底变为灰白,身上蓝衣也变得深黑,其气息反而变得更加危险。 一长一短两柄断刀,也已出鞘,握在手中。 他的周身一片阴幽昏暗,恍若已不在人间。 “身入幽冥,绝天而斩?这是要施展阴刀大神通【幽冥斩】?” 李往矣好整以暇地看着,还带着几分好奇。 【幽冥斩】乃是断刀宗宗师之下,最强神通之一,唯有最具天赋的真传弟子,才有可能掌握。 李往矣以前也只在书上看过,没真正见识过。 殷殃看他这个反应,更加恼恨,死死地盯着他,声音却已变得漠然:“你,该死!” “你说的,只要我比你更强,打杀你也是应该的。” “呵,可惜今天死的人会是你,没有人能在我的【幽冥斩】下活下来,就连传授我【幽冥斩】的长老也不行。” “那是因为你没有早遇上我。”李往矣不以为然道,“你不知道我儒门正气,和玄门道法、佛门金光一样,最是克制一切阴魂冥魔吗” “呵呵桀桀桀桀……” 变身冥魔的殷殃,一开始还只是呵呵冷笑,很快便桀桀怪笑起来,看似真的已然不是人类。 刷! 殷殃身影只一闪,变化出九道冥魔身影。 灰瞳、黑衣、乱发,这九尊冥魔皆看起来十分恐怖,把李往矣围困在中间。 每尊冥魔手里,也都握着一长一短两柄乌黑断刀,仿佛出自幽冥,要斩绝人间。 李往矣被九尊冥魔围住,却没有一丝惧色,反而盯着每一尊冥魔看,似乎要辨别它们有无不同之处。 “死!” 九尊冥魔同时冷喝一声,旋即化作九道虚影,从各个方向杀向李往矣,十八柄乌黑断刀一起斩出。 身入幽冥,绝天而斩! 阴冷凶煞的幽冥刀罡,闪耀整条街道。 然而被九尊冥魔围杀的李往矣,却依旧从容,在幽冥刀罡即将把他淹没的时候,他终于动了。 只见他右掌轻抬,而后往下一压。 口中吟道:“君子不争!” 君子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 随着李往矣这一吟一压,轰然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声震云霄。 十几息后,尘埃落定,天地复归清明。 李往矣潇洒而立。 九尊冥魔身影,却已然消失不见。 连殷殃本体,也化作了齑粉,只于街道上留下一件深黑外袍,和两柄断刀。 君子不争掌——李往矣结合儒、道两教祖师之言,自创的掌法。 儒门至圣先师说: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道祖则在《道德经》一书中言: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m..nět 李往矣的理解与两位老人家不同,在他看来君子不争,是因天下莫能与之敌,所以不需争。 既然那些魑魅魍魉、阴魂冥魔非要与他争,那就都扫除好了,这样就清静了,不用再争。 当然,一般时候李往矣还是懒得理会的,毕竟是位闲散之人。 殷殃已被解决,李往矣把两柄断刀收起。 街上围观的人,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敬畏。 之前的问拳之战,萧野只出了一拳,这青衫书生果然也留手了,未尽全力,若是两人打下去,真不定谁胜谁败。 斩魔小队三人,则艰难向他走去。 李往矣给他们各施展了一道“不寒柳风”,帮他们治疗伤势。 魏纶受伤不重,很快就好了。 郭楠君主要是两次施展请神术脱力,“不寒柳风”一吹,也很快就恢复。 郭横北则受创极重,需要多养几天。 “多谢李兄救援!”郭横北抱拳致谢。 李往矣笑道:“郭兄不必如此客气,当日在秀峰岭时,你以为我乃文弱书生,即使身受重创,也几次挡在人魔面前,欲让我和小芊君先走。” “料想今日换成是我受伤,你必也会护持于我。” “所以郭兄不必把今日之事放在心上,不然反显得生分。” 郭横北道:“是我着相了。” 回想起秀峰岭上的事,还是有些汗颜。 魏纶则走过去,踢了一脚殷殃遗留的那件深黑外袍,突然诧声道:“咦?这姓殷的,好像没死全乎?” 李往矣、郭横北、郭楠君也走过去,只见那深黑外袍下,有一块碎裂的玉牌。 “李兄弟,这好像是一块命牌,那姓殷的是不是还藏有一丝残魂,遁走了,将来能在宗门里复活?” “应该是,我竟未预料到此事,未能将他彻底留下。” 郭横北却豁达道:“无妨,正好将来我们三人,亲自杀他。” 魏纶点头:“也是,这次全靠李兄弟,下次咱们斩魔小队亲自动手,了结这桩恩怨。” 郭楠君眼里,也闪过一抹亮光。 第二十八章邀约 殷殃已殁,斩魔小队三人返回远古战场遗迹,继续熬炼体魄,砥砺大道。 经此一事,他们深知自己实力浅薄,需要刻苦修炼。 小镇之中仍蕴藏各种危险,总不能每次遇险,都呼叫李往矣救援。 就算李往矣不在意,他们也没这个脸。 斩魔小队不是断手缺脚之人,需要自己强大起来。 李往矣见他们主意已定,也不阻拦,只叮嘱他们需懂得张弛之道,不能操之过急,以免走火入魔,反遭祸患。 目送他们去往远古战场后,李往矣也返回了剑墓遗迹中。 小芊君仍旧保持本体,漂浮于剑群之中。 剑群继续传大道剑意给她,环绕其身的断剑太多,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李往矣查看了一下她的状况,见她身体、灵识皆无恙,白瓷瓶中山涵灵水也还有不少,便放下心来。 他走到裴合近前,拱手致谢道:“裴兄,多谢你替小芊君护道!” 裴合平静道:“不用,能看到这么多上古之剑,一起传道与一株剑草,也是天下奇观,作为剑道中人,自应不让其受到干扰。” 李往矣却还是记着他这份看护之情。 “你既已回来,剑草便交还给你。” 说完裴合就御空走了,跟前两次一样,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李往矣摇摇头,真是位独行剑修,就这性格,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找着道侣。 他看向其他围观剑群传道的修士。 那些修士见裴合已离去,李往矣又明显有送客之意,也纷纷散去,不敢再留下。 观看他人传道、悟道,乃是仙家大忌,再不走,李往矣若打杀他们,也是师出有名,死了也白死。 待这些人都离去后,李往矣直接坐到地上,拿出从听雨旧书坊中购得的《人间袈裟》,看了起来。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走路之余,不能忘了看书。 剑墓之中,间或有剑气旋涡刮过,一般修士遇上了被卷席进去,瞬间就会被无数剑气乱流洞穿、粉碎。 十分危险,不能久待。 但这些剑气旋涡,途经小芊君漂浮之地,却会自行绕开,不知是因小芊君为剑草,还是因环绕着她的浩大剑群。 而李往矣,则施展【天人感应】大神通,与天地相合,也不受这些剑气旋涡影响。 三天后。 环绕小芊君的那些断剑,开始离去。 不一会儿,空中便只剩下一株青翠莹绿的小草。 那三片纤细长叶,变得更加细长,也更加翠绿,三日之内长大了许多。 当最后一柄断剑飞走,青翠小草驾驭着白瓷瓶,落向李往矣,并化作一个两尺左右的翠裙女童。 李往矣把她和白瓷瓶一起接住,白瓷瓶里已无山涵灵水,而小芊君,则确实长大了不少。 之前她身长尚不足一尺,十分小巧。 现在长到两尺,身高、体型与人类一岁小女孩差不多。 当李往矣把白瓷瓶收回小书箱,小芊君也慢慢睁开眼睛,醒来了。 “大师兄?” 小家伙用小手揉了揉眼睛,还有些迷糊。 李往矣微笑问道:“小芊儿,刚才睡得可还好?” “嗯,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有许多剑灵哥哥、剑灵姐姐、大叔大娘找我玩,要把它们的剑意传给我。” “你都学了?” “嗯。” “总共有多少道?” “不知道,数不来,而且我好像有点笨,不知道有没有学会。” 李往矣莞尔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 别说,长大些,手感好像更好了。 “咦,我怎么长这么大了?” 这一揉,小芊君发现了自己的异样。 李往矣幻化出一面镜子,让她照照。 “呀,怎么长大这么多?”小家伙大眼眨巴,很是惊讶,“那我还能坐到大师兄肩膀上吗?” 李往矣把她抱到肩膀上,让她自己看。 小家伙试了试,立即咧嘴笑了起来。 “还能坐,不过要是再长就坐不下了——大师兄,我应该不会再长大吧?” “那你想长大吗?” “不知道诶,我就想永远跟大师兄,还有夫子、师娘在一起。” “那就不长大吧。” “嗯嗯,永远不长大,我就能永远跟在大师兄身边!” …… “大师兄,你以后娶了媳妇,有了道侣,会不要小芊君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听说世俗人间,许多兄长娶了媳妇,成了家,就会和家里分开过。”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有偷偷溜到山下小镇听书、看戏的。” “嗬,难怪。” “大师兄,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我会很乖的,我保证会很听师嫂的话。” “放心吧,不会不要你的。” “嗯嗯!大师兄,师娘让你对东华山神主娘娘的弟子姜近晚姐姐,多用心,若能抱得美人归,她和夫子去登门下聘,你会找姜近晚姐姐作道侣么?”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受道一场,还变问天小精怪了?” “不是呀,那些剑灵姐姐、剑灵哥哥、大叔大娘,除了剑意,还往我脑海里塞了很多东西,要是不说话,我就又要睡过去啦。” “那你还是睡吧。” “我不嘛!” …… 李往矣和小芊君吵吵闹闹着,来到剑墓遗迹出口。 正要出去,一身紫色劲装的明山剑宗传人韩弦空出现了。 他上前抱拳道:“见过李兄!”https:/ 李往矣问道:“韩兄有事?” 此时的韩弦空,不知道是因败于裴合,还是因在剑墓里待得太久,神色有些阴郁,不复之前的神采英拔。 听得询问,他回道:“李兄这位小师妹,引得整座剑墓异动,得万剑青睐,乃是天生的剑胚。” “而我明山剑宗,则为北止戈洲底蕴最深的剑宗之一,如若令师妹能在我宗修行,必然如凤在天,一日千里,不需多少岁月,便能证道剑仙。” “我保证,只要令师妹入我明山,必将得到最好的教导,纵为太上宗主关门弟子,亦有可能。” “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韩弦空竟是来邀约小芊君入明山剑宗的,有些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以小芊君在剑墓中引发的动静,只要是修行之人,都知道其剑道天赋举世罕见。 韩弦空身为明山剑宗宗主嫡传,见得小芊君的本体,心动来邀,实属寻常。 而明山剑宗,乃是北止戈洲最负盛名的剑宗之一,韩弦空虽然败给裴合,但并不意味明山剑宗弱于隐湖剑宗,只是他韩弦空不如裴合而已。 小芊君若真加入明山剑宗,并不会辱没她的剑道天赋。 尤其韩弦空口中提到的太上宗主,乃是北止戈洲闻名天下的大剑仙,若为他的关门弟子,其在明山剑宗的地位,不言而喻。 连韩弦空见了,都得尊称一声小师叔。 但这事,主要还看小芊君自己。 李往矣扭头看向小芊君,小芊君却躲向他背后,刚刚还小嘴叭叭不停,现在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果然。 天赋再高,也还是个小怂货。 “韩兄你看,小芊君还小,很怕生,暂时还无法离开寒山,这事咱们日后再议如何?” “是我心急了,那就如李兄所言,日后再议,我明山剑宗的大门,永远为小芊君敞开!” 做下约定,韩弦空便告辞离去,并不纠缠,不失君子之风。 …… 当李往矣和小芊君从剑墓里出来时,又是夜色降临之际。 两人返回同福客栈,斩魔小队三人并未回来,显然是真的受了莫大刺激,全都誓志苦修。 用过晚膳后,李往矣回到房间里看书。 小芊君照常倚在边上睡觉。 …… 小镇西边。 从大魏京城出发的使团,终于赶到了秀峰山。 以礼部尚书赵不易、钦天监副监龙泉真人为首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上秀峰山巅,来到桃花神庙外。 第二十九章踏虚归去 大魏朝廷派出的祝贺使团,没有御空而来,而是特意选择徒步驭马而行,以彰显诚意和隆重。 毕竟既要与新生桃花神叫好,就必须让大魏百姓,尤其是大魏南部百姓,知道桃花神的存在。 这也是一个替其宣扬神号的机会。 桃花神刘何处,原本只是一只单纯的山野小妖,不懂各种神则人礼,但封正之后,却自动明悟了许多。 加上东华山神主娘娘,曾亲自降临神庙,与她畅谈一个多时辰,让她不再懵懂,成长为了一尊合格的天地神祇。 当朝廷使团抵达山下,遣人送上贺词,表达来意,她便也派了一只桃花小精怪,迎他们上山。 此时使团抵达秀峰山巅,看着巍巍然古朴而堂皇,由天地造化而成的桃花神庙,礼部尚书赵不易、钦天监副监龙泉真人,都有些感慨。 这便是北止戈洲三千年来,第一次天地封正生成的神庙,果然不同凡响。 就是不知那新生桃花神,到底是何等神姿,能得此福泽。 “大人,这里有一块碑!” 随行的礼部郎中眼尖,一抵达就发现神庙前立着一块石碑。 赵不易和龙泉真人闻言走过去,看见那里的确竖着一块石碑,名曰天地封正碑。 碑上有一篇《伏请天地封正桃花妖书》,还有三行落款。 赵不易抚着胡须,点头赞叹道:“这篇奏表写得好啊,有理有据有情,以德善感天地,而以魔行昭报偿,难怪天地会应之以封正,作文之人,可谓妙笔生花矣!” 龙泉道人却提醒道:“赵大人,你看领祭之人。” 赵不易立即往下看去,“寒山书院李往矣?这是寒山哪位鸿儒大贤,老夫怎从未听闻过?” 龙泉道人摇头道:“不是鸿儒大贤。” “嗯?真人知晓这李往矣?”https:/ “不错,十年前寒山书院开山纳新,遴选上院修行弟子,贫道恰好有事欲寻副山长柳不鸣,上得寒山,恰遇另外两位副山长周冷溪、董斜阳,各领一孩童回山,这李往矣,便是其中之一。” “啥子?你说这李往矣,乃是十年才入寒山书院的孩童,这岂不是说他当下不过弱冠年岁?” 听得李往矣如此年轻,赵尚书直接失态,连多年不说的老家方言,都蹦出来了。 龙泉道人点头道:“不错,十年前那李往矣乃为一黄口稚童,被周冷溪夫子收为入室弟子,算起来,眼下说不定刚刚加冠。” 赵不易彻底无言,半晌后才喟叹道:“弱冠之年便能请得天地封正,这李往矣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超凡脱俗之道慧天资啊。” “寒山书院藏着一位大道读书种子!” 龙泉真人无以反驳,弱冠之年能行此盛举,当得起这番称赞。 他当年遇见那瘦弱稚童,也未料到其未来竟是如此不凡。 赵不易道:“此事须得尽快回禀陛下,另外陪祭的横州郭横北、郭楠君、魏纶、寒山芊君,亦应附上。” 寻找到主持天地封正的高人,邀其入朝,乃是他们此行的第二个要务。 不承想领祭之人竟如此年轻,更须速报朝廷。 随行礼部郎中立即领命,以秘法将此消息传回京城。 正说着,一只可爱的桃花小精怪,从神庙蹦跳出来,稚声喊道:“桃花娘娘有请各位大人入庙!” 嗯,现在少女刘何处,也成了秀峰山桃花娘娘。 赵不易和龙泉真人相视一眼,而后率团进入神庙。 他们原本以为能被天地封正之神,必然端庄、雍容、大气,一如那尊坐镇京师的大魏第一城隍娘娘。 然而真入得庙来,却见神台上的桃花神像却十分年轻,神圣威仪外,更多的是秀丽娇妍。 恍若不经世事碧玉年华的少女。 “两位贵使,不远千里舟车劳顿而来,辛苦了!”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随即赵不易和龙泉真人面前,多了一位身穿神袍,威仪又娇妍的少女神灵。 “见过桃花娘娘!” 赵不易、龙泉真人一起见礼,其他使团随从也跟上。 “贵使大人客气了。” 一番神、人礼仪走完后,少女桃花神刘何处,领着使团众人,去往后堂。 桃花小精怪们早已备好宴席。 既然大魏朝廷带着善意而来,又奉上那么多珍贵贺礼,自该好生招待。 赵尚书和钦天监副监真人,都觉得这新生桃花随和亲切,日后朝廷将不难与之打交道。 就在这时,赵不易和龙泉真人眼神同时一凛,因为他们看见后堂山河壁画处,有一枚云字印章。 整个北止戈洲山巅修士,都识得这枚云字印章。 乃因它的主人,为北止戈洲神道第一人,东华山神主云暮色。 赵不易和龙泉真人对视一眼,同时骇然。 东华山神主留云字印章在此,这分明是在昭告整个大洲,她乃是新生桃花神的护道人。 有东华山神主以为护道,赵不易和龙泉真人,再不敢轻视新生桃花神,变得肃然而恭敬。 刘何处发现了他们的神色变化,却不去管,依旧笑容随和地邀请他们入座,开始吃席。 宴席散后,夜色已深,使团被留宿神庙。 赵不易和龙泉真人聚于一室。 “真人,东华山神主为桃花神护道人这事,也必须立即呈报陛下和朝廷。” 龙泉真人颔首:“那是自然。” 赵不易又临窗看向东边,小声道:“九皇子和小十一,应该进入灵龟镇了吧?” “应当是赶上了。” “太虚老龟突然苏醒,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无法做更多的安排,实为可惜。” 龙泉真人认同,但事已至此,也无能为力。 赵不易瞥了一眼神殿所在处,传音道:“真人,你说老龟提前百五十年苏醒,会不会跟这场天地封正有关?” 龙泉真人讶异,想想又觉得极有可能。 若非受某些外部缘由影响,以往皆七八百年才洄游一次的太虚老龟,这次怎会提前那么多? 而秀峰山,又离灵龟镇那么近。 这事,或许也该上报陛下知晓。 …… 相隔不远处,换回平常服饰,一身粉衣的刘何处,独坐在神庙屋顶上,也在望着东边。 “希望恩公在灵龟小洞天里,一切平安顺遂!” 忽然。 她秀眉微凝,轻声道:“老龟离去了。” 凡俗无法看见,她凭借神祇之眼,却能看见东边灵龟镇所在,一只半虚半实的巨龟,正腾空而起。 原地留下一个宽阔无比的大坑。 因小镇离去,地势坍陷,周边不少川水溪流,向大坑流淌而来,很快汇聚成一个大湖。 …… 小镇平安坊,同福客栈。 正在看书的李往矣,突然放下书籍,望了一眼天空,喃喃道:“老龟开始洄游了。” 第三十章小道见不得生人 老龟带着整个小镇离开大地,腾空而起,不独李往矣感觉到了,小镇很多外乡修士,也都察觉到了。 而小镇西北废塔碑林遗迹,废塔之上的那副对联,此刻在夜里金光灿灿,熠熠生辉。 道传天外,剑落星河,非仙境莫非仙境; 乘梦醒来,踏虚归去,是人间不是人间。 彻底苏醒的太虚老龟,终究还是踏虚归去,走上了回乡之路。 小芊君从睡梦中醒来,恢复人形,望了一眼夜空,问道:“大师兄,老龟爷爷是要回到那‘莫非仙境’的天外之地么?” 李往矣回道:“应该是。小芊儿,小镇四大遗迹应该也是来自那天外之地,那么多断剑将剑意传给你,可有哪位剑灵说过,它们究竟来自何方?” 小芊君摇了摇头:“那些剑灵姐姐、剑灵哥哥、大叔大娘们只传给我与剑道有关的知识,还有之前几次洄游时,一些到来小镇的外乡人事迹,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李往矣沉思着。 从剑墓、葬妖地、远古战场、废塔碑林四座遗迹来看,那处不是仙境,却恰似仙境的天外之地,眼下状况应当不怎么好。 怎么看都曾经历过一场惊天大战。 而从万千灵剑断裂化为剑墓,巨塔碑林倾塌废弛来看,太虚老龟所在的这一方,似乎还是落败的一方。 因为落败,被驱除,或者主动逃离,才来到这处人间? 《老骥谈玄说》和《北洲异镇录》两卷书籍,对于洄游之后的去向,都未有提及。 不知道是那两卷书的作者,皆不知其内幕,还是这其中关乎滔天隐秘,被某种力量隔绝人间,不与现世。 或许。 应该再去远古战场和葬妖地两处遗迹看看,说不定能探查到一些线索。 李往矣打定主意,明天就进远古战场。 思量罢,正欲继续看书,忽然看见窗外街道上,一位身穿兽皮的少年,背着一副黑棺,朝同福客栈而来。 他这一看,两人目光对上。 不用言语,李往矣便知道这半妖少年,是来找自己的。 他飘出窗外,落到半妖少年近前。 “有事?” “我去听雨旧书坊翻过书了,那《西境阴物大全》确实记载了噬魂花,我欠你一个人情。” 李往矣好奇问道:“然后呢?” 半妖少年闷声道:“我可以为你出一次手,或者替你杀一个人。”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若觉得杀一个人太少,也可以杀三个,或者十个。” 李往矣微愕,这就是你的报恩方法?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挺符合他的身份,单手击杀近百拦路修士,半人半妖的背棺少年。 想想这画面,就挺适合杀人以报恩的。 不过李往矣还是说道:“不用了,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对我来说既没有花费力气,也不曾耗费功夫。” “耗不耗费功夫是你的事,还人情,是我的事。” 呵,这么高傲? 李往矣摇着折扇想了想,道:“你若非要还这份人情,这样吧,告诉我你的名字。” 半妖少年微微皱眉,看了面前闲散的青衫书生一眼。 “如何?我帮你只动了动嘴皮子,你还人情,也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如是而已,很公道。” 半妖少年背着棺椁,转身离去。 在快要走出平安坊的时候,才说出两个字: “林蔚。” “林蔚?好名字!我叫李往矣。” 半妖少年没有回应,背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李往矣挑了下眉,赶紧用扇子扇几下风,说道:“不进学,不知礼,人还是该多读书。” 随后他便返回房间,继续看书。 …… 翌日清早,小镇下起了濛濛细雨。 李往矣却不畏风雨,带着小芊君,去往东南角远古战场遗迹。 偶遇外出买鱼的学塾先生柳浥尘。 “更新兄,既然遇上,去我家小酌几杯如何?”教书先生盛情邀请。 “敢不从耶?” 随即李往矣和小芊君,便跟着柳浥尘,去到学塾。 今日学塾休沐,未有学生。 时日尚早,李往矣和柳浥尘两位斯文读书人,却宰起了鱼,温起了酒。 柳浥尘出鱼,李往矣出酒。 而这酒,正是少女桃花神,赠与他的桃花酿。 “朝雨兄,你这鱼是好鱼。而我这酒,更是好酒,三百年桃花陈酿,天底下独一份,今日你有口福了。” “那就先行谢过更新兄的酒,待我脍炙好这鱼肉,咱们一醉方休!” 没有学童在旁,又遇得知己的学塾先生,有些放浪形骸。 很快鱼汤便煮好了,桃花酿也已温好,两位读书人开吃。 外面细雨濛濛,屋里酒香鱼美,一边听雨,一边喝酒吃鱼,不失为一场风雅之事。 几杯桃花酿下去后,学塾先生神态微醺,道:“更新兄,既是喝酒,不可无酒令,咱就以酒为题,来几句饮酒诗如何?” “好。” “我先来,酒逢知己千杯少!” “那我来一个‘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两人碰杯,一干到底。 “我再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 或有一日,君西出阳关,吾温酒与尔送行。 “更新兄,上次有学童搅扰,相谈未能尽兴,还未请教兄主治何经?”柳浥尘酒足饭饱后,放杯辍箸问道。 李往矣拂去一身酒意,回道:“《易经》。” “《易经》好啊,《连山》、《归藏》、《周易》三易穷究天、地、人之事,乃为天下群经之首。” “不知朝雨兄又主治何经?” “我治《礼经》。格物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此吾之道也!” “佩服,朝雨兄心有大志,他日必将身居帝阙,经济天下。” 柳浥尘愧然道:“我十数年郁郁于三境藏器,连格物四境都未能踏及,何谈意诚心正,更莫论齐家治国,经济天下。” 说起修行境界,教书先生又不免唏嘘喟叹。 李往矣回道:“《礼》曰:儒有博学而不穷,笃行而不卷,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朝雨兄能位高天下,一展所学。” “更新兄善宽人也!” …… 相谈尽兴后,屋外雨声已停。 李往矣带着小芊君告辞离去,前往远古战场遗迹。 …… 远古战场遗迹某处山谷,一位圆鼓鼓地青年胖道士,从地上拾起一块精致龟壳。 “嘿,没想到这龟壳信符,竟会出现在遗迹里。” 他刚要把龟壳收进储物袋里,却发现一群外乡修士,正从四面向他走来。 “胖子,把龟壳交出来!” 青年胖道士小眼惊异:“你们要抢我的龟壳?” “什么你的,这龟壳是属于所有人的,所谓有德者居之,你把它交给我,我便当做今日未看见过你。” “老大,他那储物袋那么大,一看就装着不少宝物啊,让他把储物袋也交出来。” 这群修士中的老大,一听这话,也扫了一眼胖道士身上储物袋,冷声道:“不错,把储物袋也交上来,我们便饶过你。” 青年胖道士听到这些人的话,说道:“你们这么多人,我害怕,小道可见不得生人啊。” 话音刚落,就见无数纸人,从各个地方冒出,围住这群外乡修士。 不一会儿,十几个外乡修士便全都死光了。 “小道可真见不得生人呐,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三十一章小芊君遇险 远古战场遗迹,与剑墓遗迹一般,也是另有天地。 李往矣带着小芊君进去后,就出现在一处广袤荒野。 荒野中,到处都是尸体,一条小河蜿蜒着流向远方,河中尽是浮尸和血水,称得上是血流漂橹。 那深红的血水,把周边原野,都给浸成了血色。 几头秃鹫在空中翱翔,发出一声声嘶哑而哀怆的鸣叫声。 看到这场景,站在李往矣边上的小芊君,牵了牵他的衣摆,弱弱地道:“大师兄,我有点怕。” “不用怕这是远古战场,不过是远景重现罢了,就像是那海市蜃楼一般。” 小芊君听得明白,却还是害怕,跳到了大师兄左肩上。 仿佛为了反驳李往矣的话,他刚说完,就有一对披坚执锐的阴兵小队,从一片迷雾中走来。 “大师兄,他们好可怕!”小芊君小声说道。 李往矣抬眼望去,这支阴兵小队一共有十人,最弱的一个七境初期,队正为八境。 难怪当日斩魔小队三人说,这远古战场十分危险,根本不像是为低阶修士准备的。 随便遇上的一支小队,兵卒便至少为七境。 那上面的校尉、将军,乃至三军统帅,该有多强大? 这么一批军队,若是放到外界去,可还得了? 然而越是这样,李往矣就越对那天外之地曾经发生的事,感兴趣。 毕竟如此可怕的一支队伍,也已阵亡,化作阴兵。 那摧毁他们的力量,又该强横到何等境地? 在李往矣和小芊君打量这只阴兵小队的时候,阴兵们也发现了他们,改变方向,径直朝他们走过来。 他们的速度并不算快,但却透着一股极强的威压,士卒强大,军纪严明,又无惧死亡,如此阴兵战队,非一般人能抵挡。 李往矣也不招惹他们,带着小芊君,驾驭【快哉风】,快速遁走。 半个时辰后,李往矣和小芊君来到一座残破小城外面。 旷野上的那座小城,一看就是一座军镇。 军镇外围房屋、内城墙垛上,到处都是刀砍斧斫的交战痕迹。 镇中心最高处,是一座破损堡垒,上面还竖着一根旗杆,旗杆上挂着半面残缺的的军旗。 军旗被血迹浸透,上面的图案李往矣从未在哪卷书上看过,不像是这个天下的风格。 “大师兄,那旗杆下有人!” 小芊君突然指着远处的旗杆,小声说道。 她依旧背着小书箱,随着她身形长大一倍,储物小书箱也跟着变大,背在身后,仍旧很合适。 李往矣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旗杆右侧,一处半塌的石头屋子边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半边身子已经腐朽了,全身上下死气弥漫,应该也是一位阴兵。 但他与一般的阴兵不同,李往矣和小芊君刚刚遭遇的那只阴兵小队,除了没有生气外,全身完好无损。 身上的铠甲,和手上的长刀、战矛,甚至还蹭光发亮,跟新的差不多。 而旗杆下的这个阴兵,则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死之人。 李往矣没有贸然靠近,绕到侧面,远远地看着。 很快他和小芊君,便已看清他的模样。 这应该是一位老卒,八境后期修为,比起之前遇到的阴兵小队队正,还要强上几分。 他的两只眼眶已没有眼珠,黑洞洞的,却好像还能视物,往李往矣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但并没有更多反应,又转回去,低头看着手里的物件。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支骨笛,似乎想要吹奏。 然而。 他只剩下一只右手,这如何能吹得响笛子? “大师兄,他是不是在思念家乡呀?” “或许是吧。” 李往矣突然想起了一个典故:四面楚歌。 或许这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死老卒,真的在思念他的家乡。 太虚老龟每次洄游,不会放这些战死的阴兵、英魂回家吗? 远古战场上空,也有半轮残日,昏黄的日光照在这残破军镇上,也照在那旗杆下的战死老卒身上,显得孤寂而悲壮。 百万同袍皆战死,一缕孤魂守旧营。 “我们走吧。” 看了半刻钟,李往矣选择安静离开,不去打扰那位老卒。 几十息后,两人来到一处高岭之上。 一眼望去,前边是三条近乎并行的干涸河谷。 小芊君脆声道:“大师兄,这是三涸河谷,好像离楠君姐姐他们闭关的朔风废城不远,咱们去找楠君姐姐吧?” 李往矣点头:“好,就去朔风废城。” 小芊君很是高兴,化作一道翠影,率先朝三条干涸河谷方向飞去。 倏地,整个高岭四周刮起了一阵湛蓝而诡异旋风。 “这是幽蓝诡风,小芊儿快回来!” 李往矣想要把小芊君拉回来,然而已经慢了。 只见那湛蓝而诡异的旋风爆闪一道璀璨蓝光,便瞬间没了踪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小芊君也随之消失。m..nět 李往矣连忙掐诀,施展【大易天机术】,推衍小芊君的下落。 …… 一片遍布风蚀蘑菇的黑色戈壁,横亘在远古战场某处,像是一座黑色魔鬼城。 一个背着小书箱的翠裙女童,躲在一块大土丘后面,探出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查看四周。 她的身上沾满泥土,小脸还残留有泪痕,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正是与大师兄分开的小芊君。 她见四周没有动静,也没见阴兵、英魂、蓝色诡风,便壮着胆子,爬上了土丘。 往四处一望,见还是没有大师兄的身影,小家伙小脸皱着,好像又要哭。 最终她忍住了没哭,两手做喇叭,轻声而又充满期待地呼唤:“大师兄!大师兄——” 她没喊来大师兄,却喊来了一个青年胖道士。 “咦?好一个充满灵性的草木小精怪!” 青年胖道士见到小芊君十分惊讶,继而大喜:“正好我的阴土小福地,还缺一只养护之灵。” “小家伙,你跟我走吧,哥哥给你找一块生养宝地,可以让你快速成长为灵妖。” 小芊君在见到青年胖道士的第一瞬间,便十分惊惧,此时听到他的话,更是吓得小脸煞白。 “我不跟你走!” “走嘛,小道哥哥有很多蕴养草木精怪的灵物,不会亏待你的。” 嗖! 小芊君直接化作一道青色剑光,遁向远方。 “竟然还是一株天生剑草?太好了,有了你,我的阴土小福地,必将更上一阶,成为真正的福地。” 青年胖道士越发惊喜。 小芊君一边遁走,一边喊道:“我大师兄是寒山书院李往矣,你敢抓我,他不会饶了你的。” “寒山书院李往矣?就是那个与萧野战成平手,又打杀了断刀宗殷殃的李往矣?” “是!” “确实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可是他眼下并不在这里,我抓了你,放进阴土小福地里,神不知鬼不觉的,他再厉害又能奈我何?” 青年胖道士话音刚落,左侧就响起了一道清朗的声音: “是么?” 第三十二章追打 猛然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从旁边响起,青年胖道士被吓了一跳。 扭头一看,只见左侧十丈之外,正悬立着一道青衫身影。 小芊君也听到了那清朗的声音,回过头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立即惊喜大喊:“大师兄!!!” 嗖! 一道青色剑光闪耀,小芊君已经扑入了大师兄怀里。 “大师兄……”小家伙呢喃中带着鼻音。 李往矣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让小芊儿受惊了,是大师兄的错。” 小芊君擦掉脸上泪痕、泥土,抬起头来:“不是大师兄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走丢了。” “大师兄,那坏胖道士要抓我!” 她指着青年胖道士,很是恼怒,有大师兄在,她现在一点儿也不害怕了。 青年胖道士不用多看,便已知道李往矣的身份。 此时见翠裙女童告状,不由讪讪地道:“误会,李兄,都是误会!” “小姑娘这么可爱,我怎么可能会想抓她呢?” “只是跟她开个顽笑!” 李往矣淡淡地道:“是么,那我也跟你开个顽笑。” 轰! 李往矣直接一掌拍向青年胖道士。 青年胖道士躲闪不及,瞬间被拍飞,砸到地上。 不过被拍飞的却不是本尊,而是一个纸人替身。 纸人替身现出原形后,立即燃烧,化作飞灰。 而青年胖道士本尊,则浮现在几十丈外。 见李往矣灭了他一道纸人替身,犹不罢休,青年胖道士立即谄媚道:“李兄弟,真是误会,我乃长生观张一冠,我们观主与你们山长陆夫子,还有不少交情呢。” “我真不是要抓小芊儿,只是逗她玩罢了。” “我愿意给她道歉,并做出赔偿!” 李往矣却不理,追向胖道士,继续拍出一掌。 不管是谁,嘲讽、辱骂、诋毁他都无所谓,都可以一笑置之,但要抓小芊君,却是触碰了他的逆鳞。 青年胖道士尽管已有准备,却还是被这一掌给击中了,又去了一道纸人替身。 见李往矣第三掌又来,胖道士张一冠不由恼怒道:“姓李的,你不要以为小道是好欺负的。” “我已服软,你却非要如此步步相逼,那小道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纸人大道。” “看看今日到底鹿死谁手!” 李往矣朗声道:“这就对了嘛,一人围困一座城的长生观张一冠道长,何必装什么弱小?” 李往矣和小芊君都曾在仙家邸报上,看到过这青年胖道士,知道他不是什么好鸟。 撒纸人为兵,一人围困一座城,逼得那同为七境的城主,出城投降,何等威风。 这胖道士却想在他面前扮弱小,装可怜,必是没按什么好心。 见被拆穿,胖道士张一冠也不装了,说道:“既然你非要逼迫于我,那就看看,到底是你寒山书院的儒术高,还是我长生观的道法强。” 张一冠知晓李往矣曾与萧野战成平手,又打杀了断刀宗殷殃,却是丝毫不惧。 呼! 他道袍一扬,便有无数纸人凭空浮现,结成一个大阵,把李往矣和小芊君团团围住。 李往矣看了一眼:“纸傀阴天阵?” “是。” 既知李往矣的实力,张一冠自然不会留手,上来就使出了杀招,学着道:“请君破阵!”biquiu 李往矣道:“长生观明明是道门正宗,你却学得一身诡异邪法。” 张一冠傲然道:“你管我学的是正法还是邪法,总之是长生道法,你有本事破阵就是,破不了,你就成为的纸阵阴将吧。” 说着他催动【纸傀阴天阵】,阵中顿时阴风习习,不见天日,阴风之下阴影幢幢,仿佛埋有百万阴兵。 这远古战场,倒是与这胖道士的纸人大道契合,难怪他会一直待着这里,未曾见他在小镇露面。 被阴风吹袭,小芊君有些害怕。 李往矣却闲散道:“区区纸人道法,也敢拿出来卖弄,那就让你看看我寒山儒术,是如何破你这阴邪道法。” 说完他大袖一挥,登时天地一变,无数霜叶、飞花,悬空而立。 张一冠皱眉:“这是二月霜花?” 正是寒山书院四大神通中的最后一道神通【二月霜花】! 李往矣轻喝一声:“去!” 悬空而立的无数霜叶、飞花,旋即如万千箭雨般,向四面八方飞去。 张一冠立即驱动数万纸人阴兵,携阴风而上。 嗤!嗤!嗤!嗤!嗤!嗤!嗤…… 纸人阴兵们一遇霜叶、飞花,瞬间即被洞穿、击溃,不一会儿,所有阴兵、阴风,皆已消散,天地重归清明。 【纸傀阴天阵】,一击即破。 “干!” 张一冠见状,轻骂一声,扭头就跑。 李往矣御风追去。 很快整座远古战场遗迹便看见,一个青年胖道士乘坐一头纸飞马,到处乱窜。 后方一位青衫书生,带着一个翠裙女童,御风追逐。 三涸河谷下游,废弃朔风军城,正静心苦修的斩魔小队三人,也被这一幕惊扰,一起抬头望去。 魏纶问道:“老大,楠君,后面追的是李兄弟和小芊君吧?” 郭横北、郭楠君一起点头:“应该是。” “那逃遁的胖道士,是怎么惹到李兄弟了,能让他这么紧追不舍?” 郭横北不懂。 郭楠君却猜测道:“应该是惹着小芊君了。” 魏纶深以为然。 以李兄弟那闲散惫懒的性子,也就招惹小芊君了,才会让他这么不依不饶。 那青年胖道士也是活该,惹谁不好,非要去惹小芊君,这次不遭点罪,怕是难以脱身了。 …… 张一冠一边全力驱使纸飞马,一边破口大骂道:“李往矣,老子都已经说了愿意给你师妹道歉,也愿意拿出上等灵物赔罪,你还要追,是非要逼我与你鱼死网破么?” 那纸飞马很大,在他肥胖的身躯坐压下,却显得有些纤弱。 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身后的李往矣一直追着他,且一直下死手,根本没法停下来喘息。 他以前也遇到过不少儒门弟子,却第一次发现,原来读书人发起狠来,竟是这般可怕。 自黑色戈壁逃遁以来,他已经逃了两个多时辰,愣是摆脱不了身后的那道青衫身影。 各种神通术法都使上了,也不管用。 真是气死个佛陀道祖至圣先师了。 这姓李的怎就这么难缠! 后方的李往矣不说话,反正那张一冠停下他就打,跑他就追,今天非给小芊君出气不可。 谁让这胖道士,吓着了他家小芊儿。 第三十三章血食 最终,张一冠还是逃了。 不过那是在他损失五道纸人替身,又丢出一瓶蕴养灵物之后的事。 李往矣把胖道士丢出的蕴养灵物太阴母土,交给小芊君。 正好少女桃花神刘何处送她的山涵灵水用完了。 这太阴母土乃是极为罕见的,同时具备阴、土两种道则的蕴养之物,堪称蕴养圣物,十分契合小芊君这类草木精怪生长。 胖道士张一冠这次算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小芊君看到这太阴母土则十分高兴,两只小手紧紧地捧着装土的玉瓶,小脸上快要笑出花来,早已忘了刚遇上胖道士时的紧张、惊惧。 李往矣揉了揉小家伙柔软的头发,带着她去往朔风废城。 …… 一处矮小山丘上,伴随一阵纸影飘动,一个肥胖圆滚的身形,闪现出来,正是青年胖道士张一冠。 “他姥姥的无量天尊,这次真是赊大了,那挨千刀的李往矣,简直比小阴间那几位鬼王还要难缠。” “不行,必须寻机会,把损失给找回来,要不然道爷也太惨了!” 张一冠小声嘀咕着,一脸肉疼,同时也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不去招惹那翠裙女童了,简直就是个小祸水嘛。 …… 小镇西南,葬妖地遗迹。 大魏镇南王世子皇甫昭,站立在一座幽深峡谷外。 他的姿容有些狼狈,一身锦袍破损不堪,露出了里面的道纹护体法衣,脸上也沾了不少血迹。 灰袍老叟依旧陪在他身边,但那美艳侍妾却已不见,原本的十几个奴仆,也只剩下八位。 “世子,咱们走吧,峡谷里面的那颗天妖之心,委实妖邪,不是眼下能谋取的,咱们还是先去其他三处遗迹看看,或有更大机缘。”灰袍老叟开口道。 他的神态姿容,比起皇甫昭来,好不了多少,灰袍上也有缺口,发髻被削去一块。 刚刚在峡谷里面,如果不是他及时出手,挡在少主前面,那皇甫昭这位大魏镇南王的独子,就已经被那天妖之心,给一下砸死了。 听到他的话,皇甫昭却冷冷地摇头:“不,对比剑墓、远古战场、废塔碑林三处遗迹,这葬妖地里的天妖之心,乃是最适合我的机缘,只要吞了它,就能奠定我的圣人之路。” 第三十四章甲胄干橹 听到呼喊赶来的教书先生,正是前不久,才和李往矣喝过酒吟过诗的柳浥尘。 家在天雨巷的小落小姑娘,乃是他的弟子。 看到先生及时赶来,小落摸了摸小伙伴的胸口,让他不用担心。 柳浥尘则皱眉看向那两位外乡人,道:“你们为何无故掳人,可知这灵龟镇乃是有王法之地?” 那两位外乡人,一看柳浥尘的修为境界,相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其中挎刀的外乡修士道:“小丫头喊那么大的声,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先生呢,没想到竟只是位三境的穷酸教书匠。” 擒棒的外乡人则冷漠道:“正好一块捉了,上交给世子殿下,也能多一个血食,多领一份功劳。” 两位外乡人都是五境修士,根本没把区区三境的柳浥尘放在眼里。 柳浥尘也看出两位外乡人的修为境界要比自己高,同时听出了对方话里满含的恶意,不由眉头皱得更紧。 两位稚童弟子在身后,作为先生,他不可能后退,说道:“现在太虚灵龟已然彻底苏醒,踏上回家的路,它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整个小镇,你们对小镇居民动手,就不怕它会降下‘天罚’吗?” 挎刀外乡人道:“天不天罚的,自有世子殿下考虑,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劝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免得一会儿动起手来,刀棒无眼,伤着你们。” 竟然连太虚老龟也不怕,这俩外乡人还真是凶悍。 这些天柳浥尘也已了解,所有入小镇的外乡人中,只有一位大魏镇南王世子殿下,而观这两人打扮,根本不是镇南王府中的侍从、家奴,气焰却也如此嚣张。 可见镇南王世子此番作为,到底有多张狂。 柳浥尘斥道:“镇南王世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小镇无辜民众下手,必惹众怒,若不赶紧悬崖勒马,定难以活着离开灵龟镇!” “你敢诅咒世子殿下?” “你这是在找死!” 两位外乡人虽是畏惧于镇南王世子皇甫昭的威势,新附庸过去的,此时却表现得“忠心耿耿”,一起怒喝。 “臭教书匠,原本还想捉了你们,送进葬妖地遗迹里充当血食,喂那天妖之心,现在看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上赶着找死啊!” “不错,不用等到进葬妖地了,现在就把你杀了,取出你的心肝,一样能喂那天妖之心。至于你死了以后,这俩小孩,呵呵……” 两位外乡人笑得很淫邪,被小落小姑娘护在身后的学塾学童,再次害怕起来。 小落却双手抱胸,一点不担心,道:“放心吧,有先生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咱们的。” 看着她这姿态,小伙伴莫名地有了信心,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们的先生柳浥尘却神情凝重,暗中给他们传音:“小落、小虎,你们快进学堂里去,从后门离开,而后去永春坊找镇妖司执刀人,为师拦住他们!” 俩小孩立即扭身走向学塾,有信心归有信心,先生的话还是要听的。 两位外乡人看到他们要跑,冷笑一声,其中挎刀的那位,身影一横,便要拦截。 柳浥尘儒衫一飘,便已挡在他前面,手里握着一根戒尺,纵然只有三境,却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小落小姑娘趁此机会,拉着小伙伴一猫腰,便躲过了挎刀外乡人的拦截,溜进了学塾里。 她让小伙伴从后门离开,去永春坊找执刀人报信,她自己则留下,躲在学堂里,从窗户偷偷观看外面的情势。 两位外乡人见最为灵气的碧绿襦裙小姑娘没有离开,便也没有管。 抓到她,今日必是大功一件。 至于跑掉的那个……呵呵,那又怎样?难道如今小镇里,还有谁敢管镇南王世子的事吗? 世子殿下自身实力强大、高深莫测且不说,他身边那位灰袍老叟可是一位九境宗师,就是小镇所有修士加一块,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要不然世子殿下,也不会这般横行无忌。 看着拦在学塾门口,一副拖延时间,等待救援模样的教书先生,挎刀外乡人问道:“田兄,你来还是我来?” 擒棒外乡人轻蔑道:“一个不知敬畏的臭教书匠罢了,有什么好抢的,我一棒子就能把他砸飞。” 挎刀外乡人笑道:“好,田兄你负责把他砸晕过去,我负责把他的心肝剜出来,正好我这炽血刀,已经很久没饮过心血了。” “呼!” 挎刀外乡人刚说完,姓田的擒棒外乡人就一棒打向柳浥尘,带起了一阵猛烈罡风。 柳浥尘左手掐诀,施展一道儒门术法【云横秦岭】,右手戒尺打出一记【雪拥蓝关】。 两道著名儒术,化作两层防御大阵,护在身前。 然而,却还是被一棒砸飞了过去。 【云横秦岭】和【雪拥蓝关】乃是儒门大圣人韩夫子,成圣前创造的神通,闻名天下,十分强大。 但柳浥尘只有三境,即使神通术法再神奇,却如小渠行大船,也是无以为凭,难敌五境的对手。m..nět 只是他被砸飞,却并没有晕过去,很快又起身,再次拦在学塾大门处。 挎刀外乡人道:“田兄,看来你的大棒没用啊,需要我的炽血刀提前出鞘吗?” 擒棒外乡人冷哼一声,手中玄铁镇山棒再次打出。 柳浥尘又被一棒打飞了。 三境与五境相差太远,根本无法匹敌。 然而下一舜,宽大儒衫一飘,他再次拦在两位外乡人身前。 他的姿容变得有些凄惨。 第一次被砸飞,他就受了重创,口中呕血;这第二棒下去,他更是直接在空中喷出一口血箭来。 喷洒的鲜血把身上的长衫大部都染红了,戒尺也早已脱手,碎裂在地。 脸色更是惨白如纸。 但他只要站在敌人面前,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 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虽不可敌,吾亦拦矣! 两位外乡人见状,不由得都皱了下眉。 挎刀外乡人沉声道:“田兄,这次换我来,我一刀把他枭首,看他如何再拦!” 擒棒外乡人冷然开口:“不用,这次我会一棒砸碎他的脑袋,我也想看看,读书人的脑袋,是不是真的那么硬,哼!” 面对两位杀心大起的敌人,柳浥尘却怡然不惧,嘴角不断溢出血来,也不去擦。 反而大声吟道:“儒有忠信以为甲胄,礼义以为干橹,戴仁而行,抱义而处!” 越是吟咏,他身上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就越盛,仿佛君子在世。 两位外乡人神情则越发冷然阴沉。 长刀、铁棒也都带着杀气。 在双方刚对上时,就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此时听到柳浥尘吟咏,更使得许多人驻足。 人群中,有一道刚从远古战场遗迹出来,听到动静赶至的青衫身影,其肩上还有一个翠裙女童。 “大师兄,柳先生有危险,你得帮帮他!”翠裙女童小声道。 青衫身影点头,刚要出手,忽又停下。 “大师兄?” “不需我出手了。” “嗯?” 翠裙女童不解,却见场中擒棒外乡人,准备第三次挥起大棒,学塾大门处的教书先生,体内气机却陡然一变。 如春雷乍响,又如春笋破壳,轰的一声,柳浥尘破境了。 第三十五章连破三境 看到柳浥尘气机变化,出现破境征兆,两位外乡人都十分惊异。 按照世俗江湖各种传说,或者仙家邸报各类记载,但凡临阵破境之人,无不是天赋奇高,又具备大气运的绝世天骄。 眼前这位四十有余,穷酸潦倒的教书匠,竟然也能临阵破境,莫非也有气运加身? 其他驻足围观之人,见身为小镇教书先生的柳浥尘临阵破境,也都十分惊奇。 如此落魄而潦倒,却能行此壮举,也是奇哉。 就连翠裙女童小芊君见了,也是忍不住大眼眨巴,惊喜道:“大师兄,柳先生破境了,他终于不再被困藏器三境,晋升到了格物四境!” 李往矣闻言笑道:“我儒门格物四境之名,出自《礼经》名言‘格物而后知至’,朝雨兄主治之经正是《礼经》,以其三十余年治学求道之功底,此乃水到渠成,理所应当也!” “那为何柳先生之前迟迟无法突破四境壁垒,现在缺能在如此危险的情势下晋升?” “修行求道之途,与精心治学不同,除了日积月累的水磨功夫外,要更上一层楼,还需一些契机,譬如一场悟道、一番点拨,一场问剑,或者一次生死危机。眼下弟子即将被恶人掳去,身为先生无可避退,这情形对朝雨兄来说,不啻一场生死考量。” 小芊君懂了。 柳先生自孩提开蒙以来,治学求道始终用心而刻苦,三十余年未有懈怠,在藏器三境一待更是十几个寒暑,积累极为深厚,所欠者,不过是一个契机而已。 如今契机来了,破境晋升,自然水到渠成。 两位外乡人不懂,但见到柳浥尘破境,却也未有动作。 毕竟他们都是五境,这潦倒教书先生就算升上一境,也只有四境,与他们还是有巨大差距,照样要被他们随意拿捏。 他们甚至打算等柳浥尘彻底完成晋升后,再施以最粗暴的手段,把他打落泥潭,踩在脚下。 给他最大的期冀,又让其幻灭得最彻底。 如此才最为残酷。 他们很期待这一场景的到来。 见他们无所作为,李往矣瞄了一眼学塾门楼上那副墨色半残的对联,结合柳浥尘体内气机流转,却笑了起来。 门楼上那副墨色半残对联的内容是: 善学者会心不远; 名教中乐地无涯。 一讲学之道,一讲心之境。 学塾入口处,未受干扰,用心感悟破境玄妙的柳浥尘,心中欣喜、激动,而又夹杂着感慨。 困顿于藏器三境一十三载,如今终于破境,一扫阴霾,恰如埋尘之明珠,一朝尘尽光生。 他不由得想起了这些年来,因为不得破境,心中苦闷,每日坐守学堂,即使看到后院莲池有鱼腾跃出水,学童们散学后放飞纸鸢,也未能开解的情景。 他体内气机飞转流泻出来,把身后门楼上破旧的对联吹落,正好飘飞到面前。 他看了一眼飞舞中的墨色半残的对联,不由心中一动,把短联补作长联。 只听他吟诵道:“善学者会心不远,看鸢飞鱼跃,便是精微道理,活泼文章。” 嗤! 他刚吟诵完,身上又发出如春笋破壳般的声响,体内气机再转,竟是又由格物四境,提升到了游学五境。 儒门第五境之游学,乃为追慕至圣先师周游列国,治学问道之旅,好教广大儒门弟子,效仿先圣,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天下事,证心中道。 补写上联后,柳浥尘却仍不停止,又继续补全下联。 只听他接着念道:“名教中乐地无涯,对湖光山色,足以荡涤胸襟,放开眼界!” 两阙补全,原本的十四字短联,遂变成了上下换位的四十四字中长联: 名教中乐地无涯,对湖光山色,足以荡涤胸襟,放开眼界; 善学者会心不远,看鸢飞鱼跃,便是精微道理,活泼文章。1 而伴随“足以荡涤胸襟,放开眼界”十字落下,又是嗤的一声,柳浥尘体内气机第三次流转,他居然又直接跨过游学五境,晋升到了山水六境。 从第三境藏器境,到第六境山水境,柳浥尘顷刻间,连破了三境! 在他体内气机第三次流转前,两位外乡人就察觉到了不妙。 反应更迅捷的挎刀外乡人大喊:“他要突破到第六境了,快阻止他,决不能让他晋升到第六境!” 他们准备在柳浥尘五境升六境的前一瞬出手,阻止其突破,甚至想直接将其扼杀。 然而。 他们刚要出手,人群中的李往矣折扇轻摇,他们便动弹不得了,已然被定住。 有李往矣在侧,无人能搅扰柳浥尘破境。 其他围观之人,也都看出了那年逾四十的学塾先生要突破到第六境,都非常震撼。 临阵破境,已是奇事,连升三个大境界,则只在戏台画本里见过。 这潦倒小镇教书先生,何德何能? 就算是天生璞玉,大器晚成,也有些夸张了。 有围观修士嫉妒,也不愿见到柳浥尘成功升六境,准备暗中出手,然而当看到李往矣出手,为其护道,便都息了这龌龊心思。 毕竟李往矣先是战平萧野,再打杀断刀宗殷殃,最后又追着一位神秘强大的青年胖道士,满远古战场遗迹跑。 这简直太凶残了,招惹不起。 很快,柳浥尘便稳定了气机,巩固了六境根基,成为了一位真正的山水境修士。 他对着李往矣作揖而拜:“谢更新兄为我护道!” “朝雨兄客气。” 李往矣收起折扇,随之也解除了那两位外乡人的定身术。 他们一重归自由,便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教书先生已是六境,境界比他们都高,旁边又有一位看似清洗闲散,实则高深莫测的青衫书生在,他们打也不是,跑也不是。 柳浥尘却上前一步,道:“朝雨学塾柳浥尘,请二位赐教!” 挎刀外乡人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向我们请教?李往矣不参与?” 李往矣摇摇头,双手拢袖看戏:“绝不参与。”筆趣閣 “好,既然如此,那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岭北双雄的厉害!” 五个回合后,岭北双雄一起倒下了。 柳浥尘、小落师徒俩的危机虽解,整个小镇的局势,却依旧那般凶险。 大魏镇南王世子皇甫昭,继续派出他的奴仆和新附庸者,满小镇抓捕血食。 傍晚,萧野找上了李往矣。 注:1这副对联,出自林调阳题Ah雷阳书院。 第三十六章围杀 一头庞大无比的巨龟,从北止戈洲中部升起,漫步向苍穹深处。 它的体型比一座城池还大,身形半虚半实,仿佛已融入虚空之中。 其速度看似缓慢,实则堪称天下极速,巨爪轻划,便已飞升几千里。 当它升到云端的时候,几乎整个北止戈洲的绝巅人物,都关注着它。 寒山书院三位副山长、大魏皇帝曹崇、风雪崖崖主苏南絮、明山剑宗太上宗主、断刀宗宗主、隐湖湖主、崔家家主等,皆目视或以大神通观察之。 北止戈洲东境,雄峙于大海之滨的东华山上。 东华山神主云暮色,也半躺在山巅一处天生石塌上,一边饮着酒,一边听着琴,慵懒地看着西边天宇。 神侍风娘,依旧在身边伺候。 见自家主人的目光,一直不离那头踏虚归去的太虚老龟。 风娘不由问道:“主人,你是在担心先生么?” 云暮色懒得理她。 风娘却轻笑道:“先生境界虽只有一境,但其心中有丘壑,腹中有锦绣,气海之内更有近万道浩然之气,在小镇之中当可无恙。” “唯一能对先生产生威胁的,只有魏国镇南王世子身边的那位九境宗师。” “以先生之修为,只要不主动去招惹那九境宗师,应该能获得最终机缘,顺利返回人间。” 云暮色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那么关注他,对他的评价又那么高,等他到了东华山,你直接去侍寝好了。” 风娘娇笑道:“只要主人应允,我自然是乐意去给先生暖床侍寝的,毕竟先生长得那么清逸俊朗,乃是人间难得的美男子,将我清白之身交与他,并不吃亏。” “怕只怕先生见了主人的绝代风华后,看不上我这蒲柳之姿,也怕主人到时候恼怒,怪我抢先与姑爷欢好,把我镇压到东华山底。” 风娘原本就长得风姿绰约,极具风韵,此时一娇笑起来,高耸雪脯乱颤,更显美艳魅惑。 云暮色神袖一甩,刷的一声,风韵神侍就被拍飞到了东华山下。 几位负责倒酒、弹琴的神婢看到这一幕,都不禁笑了起来。 …… 灵龟小镇。 击杀两位满怀恶意的外乡人后,柳浥尘请李往矣和小芊君入学塾,他要再宰鱼温酒,以酬谢李往矣的护道之恩。 困囿于第三境十几年,早已绝向上攀登之心的教书先生,从来没想过他还有破境的一天,更别说像今天这般顷刻连升三境,这让他心中大畅。 他要再去买鱼,也要请李往矣喝酒,不用李往矣的桃花酿,就喝他自酿的浑酒。 莫笑家贫浊酒浑,畅时待客味亦佳。 盛情难却,李往矣只好再入学塾。 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落小姑娘,也没有离去,留在学塾里帮先生烧火温酒。 她看到小巧如一岁婴童的小芊君,十分喜爱,不仅送给小芊君好几枚彩色石子,还要给她也扎几个小辫子。 小芊君也很喜欢这位小姐姐,当李往矣和柳浥尘喝酒论道的时候,小芊君跟着小落,爬到院里一棵大枇杷树上摘果子去了,整个学塾都是两个小家伙叽叽喳喳的说笑声。 当李往矣和小芊君从学塾出来时,天色已黑。 他准备回客栈看会儿书,却遇上了萧野。 看到高大魁梧,气势雄浑凛然的青年武夫,他开口道:“萧兄,好巧。” 萧野却摇头:“不是巧,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嗯?有事?” “去你房间里再说。” 很快李往矣便领着萧野,来到了他位于同福客栈的上房。 关上门,再释放一道屏蔽结界后,李往矣道:“萧兄有何事,可以放心说了。” 萧野道:“大魏镇南王世子皇甫昭,为谋取葬妖地中天妖之心,大肆抓捕外乡修士,甚至是小镇民众的事,你知晓吧?”https:/ 李往矣点头:“我刚从远古战场出来,便遇到他的两个家奴在抓人,将他们料理了;在天雨巷,又看到他的附庸鹰爪,欲抓捕小镇之人。” 萧野目光冷冽道:“这皇甫昭自以为有位好老子,身边跟着一位老狗,就可以为所欲为,简直不知死活,我准备收拾他,李兄与我联手如何?” “以萧兄之能,还用找人联手?” “那皇甫昭自是不足为虑,但他身边那头灰皮老狗,却是一位九境宗师,以我目前的境界,不能杀他。” 若是再升一境,萧野有信心与九境宗师斗一斗,但他现在只为七境大圆满,与九境炼虚宗师,相差太远。 李往矣也知道皇甫昭身边跟着的那个灰袍老叟,乃是一位九境宗师。 萧野欲杀皇甫昭,则必会对上这位九境的灰袍老叟。 而九境炼虚级强者,既被称作宗师,自是非同寻常,与九境之下的修士,有天壤之别。 各大洲都流传一句话:宗师之下皆蝼蚁。 哪怕是八境坐照级强者,在九境宗师面前,也未必能撑得住一个照面。 萧野竟想以七境之身,去杀由九境宗师护着的人,简直是胆大妄为。 就算你真能杀得了,又能逃过九境宗师之后的追杀么? 尤其是在这么一个封闭的小洞天里。 但看他神情不似作伪,李往矣想了想道:“可以,不过以咱们两个人,也对付不了那个灰袍老叟,还需再邀人加入。” “再说镇妖司那伙人与镇南王世子,同为大魏朝廷中人,若是那位八星执刀人干预,那咱更是一分胜算都没有。” 萧野道:“放心吧,赵铁衣不会阻止我们杀皇甫昭,就在今日,他的人还和皇甫昭的家奴对上了,若不是那灰皮老狗出现,双方早就打起来了。” 听到这话,李往矣放下心来。 若是八星执刀人赵铁衣站在皇甫昭那边,那此事提也休提。 萧野询问:“你想邀谁加入?当下小镇之中,有资格参与此事的人不多,且必须可靠。” “隐湖裴合,他的剑,最有可能洞穿一位九境宗师的护体神罡。” “裴合?” 回想那位独行剑修的孤寂身影,萧野点了点头。 “行,我去寻他。” 三刻钟后,萧野带着裴合回来了。 依旧一袭灰衣,背负长剑,身影孤寂。 三人议定,打算先围杀灰袍老叟,若成,再杀皇甫昭。 夜深时,三人走出客栈,准备去往伏杀地点,却遇到了一位身背黑棺的兽衣少年。 “你们欲杀皇甫昭?我也加入。” 第三十七章月黑风高夜 夜色下,李往矣、萧野、裴合三人并肩而立。 看着面前扛着一副黑棺的兽衣少年,都有些无言。 这背棺兽衣少年,自然是半妖少年林蔚。 他们所谋之事何等隐秘,除了他们三人和小芊君外,无人知晓,这半妖少年,又是如何得知的? 萧野、裴合和半妖少年都无交集,李往矣与他却算熟稔。 由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杀皇甫昭?” 林蔚淡淡地道:“除了皇甫昭身边那个九境宗师,什么事值得你们三人联手?” 李往矣和萧野、裴合对视了一眼,这个理由合理。 林蔚又补了一句:“我也想杀皇甫昭。” 这下李往矣、萧野、裴合都了然了。 敢情这半妖少年来此,也是欲找李往矣,联手对付皇甫昭身边那位九境宗师的。 毕竟整个小镇,半妖少年也就与李往矣相熟。 而要对付皇甫昭身边那个灰袍老叟,在场四人,任意单独一人都无法做到。 不管谁要杀皇甫昭,都必须与人联手。 这下没有疑问了。 李往矣问道:“你这黑棺,还要背着吗?” 半妖少年不答,直接走向客栈。 不一会儿,客栈里传来小芊君稚嫩的声音:“放心吧林蔚哥哥,我一定会看好这棺椁的,等你和大师兄回来。” 又过片刻,一身兽皮的半妖少年,从客栈里出来了,肩上未有黑棺。 随后四人一起去往预定伏击地点。 深夜,一轮缺月高高地挂在天上,偶有云团飘散将其遮掩,不甚明亮。 一阵凉风从远处掠来,吹动四人的鬓发、衣袂,拂起几分冷意。 月黑风高夜,围杀宗师时。 李往矣、萧野、裴合、半妖少年,今夜要杀宗师! 路上,李往矣对林蔚道:“萧野探听到那灰袍老叟,此刻正在远古战场遗迹里,似乎欲捕捉几头英魂,给皇甫昭增添底蕴,为吞噬天妖之心做准备。” “而皇甫昭则在葬妖地里,这给了咱们分而杀之的机会。” “想来也是那位镇南王世子,从未想过有人敢在这封闭小镇里,招惹一位九境宗师。” 林蔚点头,表示明白。 若先杀皇甫昭,面对一位暴怒宗师的报复、追杀,整个小镇只怕没人能够逃脱、抵挡。 而先伏杀那灰袍老叟,则可以打他一个出其不意。 只要做足准备,胜算虽小,却有可为。 之后再对付皇甫昭,这位镇南王世子虽同为七境大圆满,但四人任意一人,都有信心将其击杀。 那灰袍老叟此时身在远古战场遗迹,正好是天然隔绝之地,免得动手时皇甫昭听得动静,第一时间赶来支援。 “我负责困住那灰袍老叟,萧野负责补缺,阻止其突围,裴合则负责击杀。” 李往矣继续阐述围杀细节。 “我和裴合一起。”林蔚未作犹豫直接道。 萧野、裴合都讶异地看了一眼身穿兽皮的半妖少年。 作为同期登上《北洲潜龙记事》之人,他们自然知道这位半妖少年,少年身材瘦弱,疑似出身贫苦,性格比裴合这位隐湖剑修还要孤寂冷漠,但战力却十分强大。 然其毫不犹豫选择对九境宗师出手,则不管萧野还是裴合,都有些意外。 毕竟一位炼虚境的宗师,可不是他单手杀的那些拦路修士可比。 半妖少年说完这句不再说话,李往矣三人便也尊重他。 很快,四人便进入了远古战场遗迹。 这片不知来自何方的远古遗迹,依旧那般广袤、荒凉,到处都是血水残骸、剑痕斧迹,一副激战方歇的模样。 半妖少年林蔚,是首次进入小镇四大遗迹,扫了一眼,脸上未有太多波澜。 李往矣、萧野、裴合则都不是第一次来,早已习惯。 尤其是萧野,这一阵几乎都待在这远古战场磨砺武道。 他环看一周,指向西北方向,道:“那边有一处血色峡谷,乃是天生的养魂之地,又曾发生过一场惨烈交战,死亡无数。” “峡谷中诞生了许多英魂,其中有一尊九境的残魂,境界虽在,战力却削弱了很多,正适合给皇甫昭夯实根基、底蕴。” “据我收到的消息,那灰袍老叟,此刻应该就在那里。” 那还说什么? 四人立即分开,分别朝那处血色峡谷赶去。 …… 小镇西南,葬妖地遗迹。 大魏镇南王世子皇甫昭,高坐于一张兽辇上,正饮酒作乐,看着一群外乡修士,捕杀遗迹里的一头头妖灵。 他带入小镇的美艳侍妾,早在刚入葬妖地的时候,就被他为了逃命,扔给了一头强大妖魔,已然尸骨无存。 但此刻他身边,却还有一位柔媚明艳的女子在伺候。biquiu 不远处,一位外表不俗的男子,神情复杂地看着兽辇上的皇甫昭和柔媚女子。 这男子光论外貌,真称得上是一表人才,颇为不凡,只是脸上一片黯然,眼神中有愤怒,更多的却是敬畏、臣服。 他的衣襟上,还有“双风谷”三个字。 正是当初欲强买小芊君,得知李往矣是寒山“谢嘉树”后,又前倨后恭的双风谷嫡传关若风。 兽辇上伺候皇甫昭的柔媚女子,自然也是他那位早定了道侣名分的师妹。 那日趁萧野问拳李往矣,偷偷溜走的两人,不知何时竟遇上了皇甫昭。 女的沦为了侍妾,男的则成为了辇旁望风人。 皇甫昭察觉到了关若风偷偷看来的眼神,却不去管,反而故意把柔媚女子拉入自己怀中作弄。 关若风的神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皇甫昭却嘴角微勾,笑了起来。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关若风的神情越复杂,他的征服感就越强。 …… 远古战场遗迹。 这处独立于小镇之外的遗迹,没有夜晚,始终都是一轮残日高挂空中,把整片大地永远留在战场黄昏的那一刻。 李往矣驾御快哉风,很快就来到了萧野所说的那处血色峡谷。 峡谷中果然曾有过一场惨烈大战,尸骸遍地,血流如泉,把整个谷底都染成血色。 在昏黄日光的照耀下,更显得惨然壮烈。 峡谷深处,暗光飘忽,阴风怒号。 一位灰袍老叟,正与一尊巨大魂影战在一处。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李往矣吟着诗句,摇着折扇,青衫飘逸地走向峡谷深处。 第三十八章你破吧 血色峡谷中,与灰袍老叟激战的那尊巨大魂影,正是萧野提及的那头九境英魂。 两大宗师级强者交手,威势磅礴,无与伦比。 李往矣并没有靠近,而是远远地坐在峡谷东侧一块突出岩石上,安静看书。 约莫两刻钟后,峡谷深处的战斗停歇,已然分出了胜负。 李往矣不用看,也知道胜的必然是那灰袍老叟。 一位全盛的九境宗师,对上一尊九境残魂,想输太难。 降服那头九境英魂,将其收入摄魂幡后,灰袍老叟余桧,踏步凌虚,朝李往矣走了过来。 实际上,李往矣刚靠近峡谷之时,灰袍老叟余桧就发现了他。 只不过那时他正与九境英魂战得激烈,无暇他顾,也就没管。biquiu 反正不管来人是谁,最高也不过八境,对他这位九境宗师,产生不了威胁。 很快灰袍老叟余桧,便来到了李往矣三十丈外。 李往矣却依旧专注看书。 这让余桧脸上闪过了一丝愠色,同时也认出了李往矣。 在当下灵龟小镇,身上一袭青衫,气质清逸闲散,特征如此鲜明之人,找不出第二个。 “你是寒山李往矣?” 李往矣终于放下书,回道:“然也。” “你是来找我的?” “是。” “有事?” “想向君求借一物。” “何物?” “项上人头。” “项上……”灰袍老叟余桧,直接被气笑了,讥诮道:“你一个一境儒生,就算境界与众不同,真实战力也顶多七境大圆满,就凭你,想杀我?” 李往矣道:“我想试试。” “呵!” 余桧直接报以轻蔑一笑。 李往矣早知道他会是这反应,不以为意,淡淡地道:“上一个像你这般态度的,叫做殷殃,他已经陨落在这小镇里了,靠一块命牌保住半缕残魂,逃回断刀宗。” “作为皇甫昭近身护卫的你,不知道有无这种珍稀命牌?” “我记得这位镇南王世子的上一任护道人,是没有命牌的,被一位枪道宗师,一枪刺杀。” 听到这番恫吓之言,余桧不怒反笑,道:“小子,我以为你只是开顽笑,没想到你竟真觉得能杀得了我。” “你既出身寒山书院,应该见过不少宗师大宗师吧?你真觉得一位最多七境的修士,能杀得了九境宗师?” 李往矣回道:“我寒山书院的宗师,个个皆为北止戈洲风采上乘的鸿儒宗师,岂是你这镇南王府的鹰爪可比?” 这下灰袍老叟真怒了。 一只只有一境的小蝼蚁,竟然敢蔑视他这位九境宗师,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子,今天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宗师之威,不可侵犯。” “等我把你的皮剥下,把你魂抽出,送到寒山后,你千万记得下辈子,跟你们书院的讲席、山长,好好学学什么叫做自知之明。” “以及什么叫取死之道!” 李往矣却摇了摇头:“不,今天是我来杀你,是非应由不可混乱。” 余桧已经懒得说话了。 李往矣也不再浪费口舌,大袖一挥,寒山书院四大神通之一的【寒山斜径】再现。 山峰、凉亭、红枫、白云再次呈现,李往矣坐在凉亭之中,依旧一手执书。 但是那条青石斜径,却不再斜上山腰,而是变成一个环形石径,把灰袍老叟圈在中间。 【寒山斜径】既是寒山书院最强防御之术,也是最强困敌神通。 被圈在中间的敌人,若是不能破开,将不是被拘禁,而是直接身陨其中。 看到李往矣施展寒山书院最著名的四大神通之一,灰袍老叟余桧不但没有一丝惧色,反而脸上尽是哂笑。 “就这么一道神通,也想圈杀我?你还是多施展几道吧,最好把你会的都用上,等我出手,你就没有机会再施展了。” “如你所愿。” 李往矣向来善于听从他人意见,既然对方让自己多加几道术法神通,那就加。 他大袖再挥,山峰上白云飘荡,依稀露出几户隐逸人家。 这是寒山书院第二大镇山神通【云深人家】。 满山红枫树摇曳,夕阳晚照,衬托得枫林愈加鲜红、灿烂。 这是第三大镇山神通【枫林晚】。 枫林周围,青石斜径上空,又悬停着无数晶莹寒白的霜花,如同万千片寒色飞刃,围住了中间灰袍老叟。 寒山书院第四道镇山神通【二月霜花】。 【寒山斜径】、【云深人家】、【枫林晚】、【二月霜花】,寒山书院四大镇山神通,被李往矣一起使出来了。 但这并没有结束,他大袖继续连挥两下。 一座比寒山还要高大雄伟的山岳,伴随着朵朵彤云,横空而出,悬浮在灰袍老叟头顶。 同时一座苍凉的城关,伴随着铺地大雪,出现在灰袍老者前方,拦住去路。 【云横秦岭】、【雪拥蓝关】,李往矣把柳浥尘前不久才施展过的两大儒门神通,也使出来了。 【云横秦岭】、【雪拥蓝关】两大神通,乃是儒门大圣人韩夫子所创,许多儒门弟子都修习过。 但由李往矣使出来,与柳浥尘相比,威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灰袍老叟余桧,见李往矣连续施展六大神通,嘴角不禁抽了两下。 他听说过李往矣和萧野那一场问拳,也知道他打杀了断刀宗殷殃,但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他。 如此轻易便能施展出这么多大神通,其天资和底蕴,到底有多高多深? 真是一位前途无量的儒门天骄。 当然,前提是能活下去。 李往矣连使六道大神通,却面不红气不喘。 坐在半山凉亭上,说道:“你破吧。” 而后开始看书。 他手中之书,乃是从听雨旧书坊购得的《七玄传习录》,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但这书内容简约而意韵深远,值得多看几遍。 很快他便看完了一页,翻到下一页。 灰袍老叟余桧见他是真专心看书,而不是在装模作样,顿时又被气着了。 我堂堂九境炼虚宗师站在这里,你随便使几道神通就不管了? 你觉得凭这几道神通,便能困杀,或者镇压我? 简直岂有此理! 余桧觉得自己的宗师威严,被那李往矣踩到了脚底下。 “小子,你……” 余桧气得连狠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面色一冷,手掌握拳,便要打杀这狂狷自大的青衫书生。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魁梧,气势雄浑的青年,以及一位头发蓬松,身穿兽皮的少年出现了。 “你的对手,是我们。” 第三十九章猎杀宗师 看到高大魁梧,气势雄浑的青年,以及他身旁头发蓬松,身穿兽皮的少年。 余桧并不意外。 毕竟除非李往矣失心疯了,才会一个人跑来杀他。 没有其他援手,反倒是奇怪。 他扫了一眼,认出两人的身份:“萧野,半妖少年?” 萧野回道:“是,今日送你是上路!” 余桧又被气笑了,身上灰袍随风翻动,冷漠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懂什么叫做敬畏,一个个口气都大上天,仿佛不说几句大话,就显不出自己年少轻狂。” 萧野傲然道:“不轻狂,还叫年轻人吗?难不成学你这个老帮菜,一大把年纪了,还给人当狗,堂堂九境宗师,跑去掳普通民众为血食?” 余桧脸色微沉,一片阴厉。 他自晋升宗师以来,十有余年,还是第一次被人骂得这么难听。 但又反驳不了。m..nět 他确实在给镇南王府当狗,而且在皇甫昭家奴因掳小镇民众,与镇妖司执卫对上时,他确实出面过。 既然无法反驳,那就杀吧。 他右手握拳,直接轰向萧野和半妖少年林蔚。 他刚动,李往矣施展的第三道神通【枫林晚】,便发动了。 夕阳晚照,枫林摇曳,景象十分美丽,却蕴藏巨大杀机。 每一缕夕阳余晖,每一条枫树枝丫,甚至每一片灿烂红艳的枫叶,都变作大杀器,如海市蜃楼般向他飞去。 “轰!” 余桧这一拳,直接击溃了【枫林晚】,让所有夕阳、枫林,都瞬间幻散湮灭。 而就在这一瞬,萧野出手了。 他未有任何犹豫,直接打出自创的天下独尊拳的第一势:【匹夫登天势】。 此拳一拳一势,势不尽,则拳不止。 数百道拳罡霎时汇成凶狂拳势,直接轰裂了虚空,排山倒海般誓要登天而上,碾压途中一切阻碍。 之前他问拳李往矣,使的便是这一拳,虽然未见拳架,拳势却轰灭了九十九道青石台阶,直抵李往矣近前。 余桧有听闻过那一战,但并未放在心上。 此时见这拳势,却有些讶然。 此子不愧是有望登上大洲人榜的武道天骄,比他当年七境大圆满时,要强上许多。 然而,他现在并不是七境,而是九境炼虚。 击溃【枫林晚】的拳罡并未散去,直接对上了萧野这凶狂拳势。 “轰隆——” 拳罡拳势碰撞在一起,爆发出了震天声响。 萧野倒飞出去。 余桧也后退了半步。 虽只退了半步,身形却有刹那间的不稳。 就在这时,一道瘦弱身影,仿佛妖魔般一闪而至,两手化爪,直接抓向余桧胸口。 正是一直未曾作声的半妖少年林蔚。 余桧料到这半妖少年会趁机偷袭,却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躲闪不及,灰袍被撕裂,身上也溅出一道血迹。 李往矣、萧野、林蔚三大青年天骄联手,竟是第一回合,就让他这位九境宗师吃了亏。 不过他到底是炼虚境宗师,半妖少年这一抓,并没有伤到他的要害,在妖爪刚触及他身体之时,未及深入,护体神罡便已浮现,反震敌人。 然而林蔚一击得手,早已退走。 “刷刷刷刷刷刷刷刷……” 半妖少年一退,李往矣施展的第四道神通【二月霜花】续上,无数寒白霜花飞旋而来,要霜冻天地,斩杀万物。 那立于青石斜径中央的灰袍老叟,作为唯一目标,便要经受这霜冻、旋斩。 刚刚倒飞出去的萧野,也已折返,再次出拳。 他嘴角出现一丝血迹,却毫不在乎,身上的气势反而更加雄浑,打出的拳罡也更加凶狂刚猛。 这次他使出的是天下独尊拳第二势:【神王破阵势】! 拳出便如神王临世,拳罡所至,万千甲兵亦不能拦,皆被扫荡。 护体神罡未能震伤半妖少年,而李往矣的神通、萧野的拳势又已攻来,这让余桧脸色微变。 他终于意识到这三位年轻天骄,有多么不凡。 他们的境界,虽然与他相差两境,但是战斗意识、战法风格却皆非同寻常。 每个人出手时机都抓得很准,彼此间配合也十分默契,仿佛合练数年一般,加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杀力。 今日若不小心应对,他这位九境宗师,真有陨落于此的可能。 “呼!” 余桧右掌一旋,也不再保留,使出了独门神通【颠倒昼夜】,随即天地一暗,仿佛黑白昼夜真已颠倒过来。 李往矣【二月霜花】幻化的飞旋霜花,萧野轰出的凶狂拳势,也随之逆乱崩散。 并且被颠倒过来的黑夜,卷席着杀向他们二人。 宗师之威,恐怖如斯。 然而萧野却毫不畏惧,不但不退避,反而继续出拳,迎击而上。 其身高大,威武不凡,轰出狂暴拳势,冲向卷席来的颠倒黑夜,恰如神王入阵。 而半山凉亭上的李往矣,则继续专注看书,未曾看这边一眼。 之前所施【云横秦岭】幻化的秦岭雄山,却自动凌空压下,以世间大岳之姿,镇压颠倒黑夜。 另一边,刚刚退走的半妖少年林蔚,瞬间变作三丈高,脸上青纹浮现,鬃毛狂长,额上乱发间露出一只尖角。 浑身妖魔之气弥漫。 已然化作半人半妖之身。 “刷!” 他一步迈出,已出现在余桧身后,双爪携带凶煞妖气,刺向脖颈和大椎穴。 伴随一阵轰然巨响和灵罡乱流,李往矣驭使的秦岭大岳,萧野轰出的狂暴拳势,林蔚刺出的凶煞妖爪,与余桧的颠倒黑夜碰撞在一起,爆发浩大声势,震动周遭数十里。 萧野、林蔚同时倒飞出去。 凉亭中看书的李往矣,所处凉亭,周边红枫白云,也随之溃散。 他放下了书籍,立身一片枫叶上,那环形青石斜径,却依旧维持着,圈出一方天地。 余桧同样不好受,身上灰袍再次被林蔚的妖爪撕裂,头上发髻被镇压而下的秦岭大岳震散,甚至胸口处出现一道浅浅的拳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他受伤了!”萧野从地上起来后说道。 这次他没有立即反击,因为他受的伤比余桧更重,但是他却毫不在意。 林蔚也已起身,并撤去了半妖半人状态,恢复了本来模样。 他并不言语,只盯着灰袍老叟身上的伤处。 “九境宗师也不过如此嘛,李兄、林小兄弟,咱们今日真要完成猎杀宗师之壮举,兴不兴奋?”萧野大声笑道。 身上伤势那么重,却笑得那么开心,一如他的名字,有股飞扬的野性。 林蔚不说话。 李往矣则朗声道:“送他上路!” “轰!” 萧野打出了天下独尊拳第三势:【大日焚海势】。 半妖少年左瞳变得纯黑,轻轻眨动,飞出一道诡异黑光。 李往矣则催动所施第三道神通【云深人家】,数道人影从白云深处的房屋里走出,飘忽向前。 然而。 那包围圈中的灰袍老叟却不迎敌,而是转身就跑。 这让李往矣、萧野、林蔚三人都愣了一下。 李往矣反应最快,心念一动,环形青石斜径瞬间暴涨,化作寒山天堑。 同时那座大雪铺地的苍凉雄关飘动,横亘前方。 远上寒山石径斜,雪拥蓝关马不前。 纵然是九境宗师,想在李往矣面前逃走,也没那么容易。 而萧野的凶狂拳势,林蔚的诡异黑光,已然杀至! 第四十章陨落 一百五十年前,当年还只是大宗师的寒山书院山长陆夫子,曾以【寒山斜径】困住西北烽火洲圣人一刻钟。 可见【寒山斜径】之强大。 现在李往矣不仅催动了青石斜径化作寒山天堑,更有儒家大圣人韩公所创的【雪拥蓝关】,横亘在前。 余桧纵然为九境宗师,一时也休想突破。 而萧野打出的凶狂拳势,林蔚左瞳发出的诡异黑光,却已第一时间杀至。 余桧脸色阴沉,顾不得破开寒山天堑和拦路雄关,转身左手打出一记火云掌,迎击萧野的拳势。 右手则挥袖,拂出一片灰色玄光,抵御半妖少年的诡异黑光。 李往矣所施之【云深人家】,几道从白云深处院落走出的身影,又已飘忽而至。 一位扛锄头,一位拿镰刀,一位举棒槌。 这三道身影皆是农人打扮,年龄各异,恰如一家三代。 举棒槌的少年,性格最是冲动,见那灰袍老叟击溃了拳势,也拂散了瞳光,直接抡起棒槌,当头打去。 那中年汉子仿佛怕儿子受伤,也立即挥动镰刀跟上,像劈柴一样,从另一侧劈向余桧。 只有那扛锄头的老者,慢悠悠地上前,来到余桧背后,锄头轻巧落下,就像是在锄草、挖沟。 被这一家三代同时围攻,余桧感觉威胁最大的,却正是这扛锄头的老爷子。 他根本不敢等着老农夫的锄头靠近,就腾身而起,一掌托天,击飞了少年打下的棒槌,想要躲避。 然而他躲开了老爷子的锄头和少年的棒槌,却被中年汉子的镰刀劈中了,左侧大腿被划拉了一道大口,血流如注。 萧野见状豪迈笑道:“不愧是寒山镇山神通,这【云深人间】果然神奇!” 也是三人配合得好,萧野、林蔚的拳势、瞳光,让余桧难以脱身,才让从白云深处走出的这农家三口,有了可趁之机。 大腿的伤势和萧野的笑声,彻底激怒了余桧,他灰袍一震,狂荡的护体神罡瞬间震散了身周的农家三口,击溃了【云深人家】。 同时冷厉道:“你们真以为就凭你们三只小猫,能杀得了老夫?不过是不想跟你们纠缠罢了,既然你们执意找死,那老夫就成全你们。” “【划天割地】,杀——” 随着他这一声怒吼,整个天地出现一道道裂痕,仿佛真要被划分割裂开来。 【寒山斜径】、【雪拥蓝关】同时被破。 若天地真被割裂,不仅这两大困敌神通破灭,处于这片小天地中的李往矣、萧野、林蔚三人,自然也是难以保全。 这是九境宗师的倾力一击,威势磅礴,杀力绝伦,无可匹敌。 萧野看见这一幕,赶紧喊道:“老帮菜要拼命了,扯呼!” 喊完他便要退走,先避其锋芒。 林蔚同样身影飘闪,出现在百丈之外。 然而李往矣却没有退,反而大袖一挥。 嗖!嗖!嗖!嗖!嗖!嗖…… 三十六块石碑从天而降,轰然一声落地,原本要被划开割裂的天地,瞬间恢复,重新稳定下来。 而那发狂欲要一击打杀李往矣三人的余桧,则被镇压,困于石碑大阵中心,威势不再,恍若囚徒。m..nět “这是废塔碑林遗迹里的那些完好石碑?”萧野一眼就认出了这些石碑。 他曾去过那位于西北角的废塔碑林遗迹,知道那碑林中有三十六块完好无损,带有铭文的石碑。 他去时,发现那三十六块石碑无甚异处,字认不出来,也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丝道韵。 却没想李往矣今日,竟把它们幻化出来了,还具有如此伟力,结成了一个石碑大阵。 半妖少年林蔚,同样去过那废塔之下,甚至比李往矣还要去得早,他也认出了这些石碑,眼里不由闪过一丝异色。 石碑大阵中,一身灰袍的余桧,被三十六块石碑散发的神秘伟力,压得身体弯曲,几乎要匍匐下去。 然而他却强行站立着,气海内无穷灵力不断激荡、狂涌,对抗天威降临般的石碑伟力。 他心里惊悸,脸上神情却充满疯狂。 他不信自己堂堂九境炼虚宗师,会被一只最多七境的蝼蚁镇压。 所以他怒,他狂,他一定要站直身体,弹飞这些压于身上的石碑,然后捏死那只敢冒犯宗师之威的蝼蚁。 还有另外两只阿猫阿狗,也不能放过。 都得给他死! 李往矣立于一块石碑之上,见到余桧眼里的疯狂,却很平静。 只淡然道:“这石碑大阵镇压不了他太久,你们快动手。” 萧野和林蔚闻言,立即冲入石碑群中。 青年武夫再次打出天下独尊拳第三势——【大日焚海势】,拳势狂暴,如大日凌空,要焚烧大海,燃尽世间一切事物。 而半妖少年则左瞳再次变色,那诡异而充满死亡之气的黑光再次现世,飞向那被镇压住的灰袍老叟。 “啊啊啊啊……我余桧,绝不会死于三只蝼蚁之手!” 感受到致命威胁,余桧癫狂怒吼,乱发飞舞间身体猛然一震,爆发出了一道爆裂而恐怖的玄光,瞬间震散了萧野和林蔚的攻击。 然而三十六座石碑一沉,却再次把他压了下去。 “嗤——” 一道剑光于天外飞来,瞬间洞穿了他的身体。 余桧怔然,抬头看去,只见石碑大阵之中,多了一道灰衣负剑的孤寂身影。 他再低头,看见自己胸膛上,出现了一个豁大的缺口。 心脏、气海,皆已消失。 “砰!” 余桧倒下了,眼睛大睁,死不瞑目。 一位九境宗师,就此陨落。 李往矣撤去大阵,收起三十六块石碑。 石碑大阵刚一撤去,忽然一道阴风刮来,卷起余桧的尸体,就要遁走。 刷!刷!刷!刷! 李往矣、萧野、林蔚、裴合四人身影同时一闪,分立四方,截住了那道阴风。 阴风不得不散去,现出一位肥胖的青年道士。 正是曾撒纸人为兵,一人围困一座城,又曾因抓捕对小芊君,被李往矣追着,满远古战场跑的胖道士张一冠。 看着各据一方,眼神不善的四人,张一冠把余桧的实体扔到地上。 讪讪地道:“误会,全是误会,我并不是要窃取你们的战斗成果,只是想帮你们收一下尾,处理一下这具破败的尸体罢了。” “毕竟高贵如四位,肯定不愿料理这种腌臜事物,可一位宗师的尸体若不处置,容易牵扯许多因果,而我正好擅长回收各类残尸阴魂,绝不让任何一丝因果留下。” “不知您四位……意下如何?” 李往矣四人对视一眼。 林蔚、裴合向来不爱说话,萧野询问李往矣:“李兄,你怎么看?” 李往矣回道:“先打一顿再说。” 他话音刚落,萧野、裴合、林蔚三人就冲向了青年胖道士。 第四十一章背锅 远古战场遗迹,血色峡谷中。 张一冠鼻青脸肿地坐在地上,头上道髻、身上道袍,都一片紊乱而肮脏。 一看就被人蹂躏过。 没办法,光一个李往矣他就有些吃不消,只能满遗迹乱跑,现在加上萧野、林蔚、裴合三个同样凶残的家伙,他更不可能抵挡。 当他们冲上来的那一刻,他就直接跪了。 但这四个凶残家伙,还是没有饶过他,把他狠狠地虐了一顿。 虐完还不放,依旧围着他。 “你们直接杀了我吧。”张一冠自暴自弃道。 反正逃是逃不了了,连身为九境宗师的灰袍老叟,都死在四个家伙的手上,只有七境大圆满的他更不用说。 但被他们这么蹂躏,也实在是羞辱。 道爷我受不了了,不想活了! 看他这认命求死的死样子,李往矣四人对视一眼。 裴合、林蔚依旧不说话。 萧野则示意让李往矣说。 李往矣便道:“你想要这具宗师级尸体?” 胖道士点点头。 “也不是不可以。” “嗯?” 张一冠有些意外,可以商量,那你们下这么狠的手干嘛?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 但他还是怀着期冀问道:“什么条件?” “简单,你去把皇甫昭杀了。” “我……” 张一冠有些犹豫,毕竟那皇甫昭可是大魏镇南王的世子,而那位镇南王,乃是魏国四大异姓王之一,麾下雄兵数十万。https:/ 光是大宗师级的将领、幕僚,为世人所知的就有三位。 暗地里还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这可是大魏境内,除朝廷中枢和寒山书院外,最强大的势力之一。 见胖道士犹豫,萧野道:“你不杀他,我们就杀你。” 裴合、林蔚上前一步。 虽未说话,态度却很明了。 张一冠胖脸一垮:“我杀!” 不就是一个皇甫昭吗,打不过你们四个可怕的家伙,还杀不了一个纨绔世子? 什么? 那皇甫昭也是七境大圆满? 我呸,那纸糊一样的境界,岂能与道爷相比? 至于皇甫昭背后的镇南王府,张一冠其实是不怎么在乎的。 毕竟他所在的长生观,乃是足以和寒山书院并驾齐驱的大道观,论底蕴还在镇南王府之上。 杀了皇甫昭,大不了一出灵龟洞天,就溜回道观躲着。 能奈他何? 至于眼前四位家伙,等他把余桧的尸体炼制成阴傀,再来找他们算账。 如此想着,张一冠顿时念头通达了。 他从地上起来,拍拍道袍上的灰尘,将余桧的尸体收入储物袋后,便驾驭一道飞天阴符离去。 “道爷去也!” 李往矣四人没有阻拦。 毕竟当前这灵龟小镇乃是封闭的,若是那胖道士敢诓骗他们,再去寻他就是。 胖道士一走,萧野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之前他正面硬抗余桧的几次攻击,受伤极重。 也就是他为武夫,体魄强大,若是换个人,只怕早就躺下了。 林蔚也坐到地上。 他后面同样硬抗了余桧几次攻击,也受了重伤。 李往矣倒是没受伤,他都是从远处施展神通术法,不过体内浩然之气消耗甚大,眼下只剩下几百道。 发出终极一击的裴合,则消耗最少。 他看着其他三人的模样,没有离去,站在边上。 李往矣给萧野、林蔚各施展了一道【不寒柳风】,助他们恢复伤势。 萧野从怀里掏出两枚大药,自己吃一颗,扔给林蔚一颗。 吃下药后,两人伤势立即好了八九分。 半轮残日依旧高挂在天上,把四人的身影照得昏黄而温煦。 萧野伤势好了,却依旧坐在地上,扫了一眼所在的血色峡谷,朗声笑道:“要是有酒就好了,祭奠这座远古战场战死英灵,也纪念我们联手斩杀一位宗师。” 李往矣右手一探,取来四坛桃花酿,每人一坛。 萧野拔出酒塞,嗅了一下:“好酒!如此佳酿,李兄从何得来?” “秀峰山桃花神所赠。” “秀峰山桃花神?之前秀峰岭突兀拔升,桃花妖封正为神,莫非是李兄促成?” 一听这话,裴合、林蔚也都眼神讶异地看向李往矣。 秀峰岭拔地而起,天地封正的宏大异象,连大魏朝廷和远在东境的云暮色都觉察到了。 正于往来灵龟镇途中,离着不远的萧野三人,自然也都见证了。 只因秀峰岭周遭天机太过混乱,又有东华山神主法驾降临,他们未曾前去一探究竟。 不想今日,竟听得李往矣与新生桃花神有旧,不得不让他们产生联想。 “恰逢其会,举手之劳而已,主要还是桃花神自己天性淳善,又有功德在身,为天地所眷顾。” 虽听李往矣这么说,萧野三人却都明白促成天地封正之事,何等不凡。 相比之下,四人联手斩杀一位宗师,已不值一提。 “李兄大才,吾不如也!”萧野感叹道。 李往矣淡笑回道:“萧兄之拳法,裴兄之剑道,林兄弟之本命神通,亦是超凡绝伦,非凡俗可比。我只不过多读了几卷闲书,侥幸做了件小事而已,不值得萧兄如此夸赞。” “若论未来之大道,我四人谁能走得更高更远,亦未可知。” 萧野豁达笑道:“亦未可知?那咱就比上一比,看看谁能走得更快、更高、更远,如何?” 他看向裴合、林蔚两人,两人依旧未说话,但观脸上神情,显然也是不怯较量的。 都是天才,皆有其骄傲。 这也是一种君子之争,和相互问道。 李往矣见两人这反应,也笑道:“好,那就比比看。大道漫长,与诸君同行!” “‘大道漫长,与诸君同行’这话说得好,值得浮一大白,干杯!” 萧野举起酒坛与李往矣、林蔚碰了一下,又敬裴合,而后仰头就喝,姿态豪放豁达。 李往矣、林蔚也都拔掉酒塞,干了。 连裴合也提起酒坛,遥敬三人,而后仰头而饮。 半轮残日下,血色峡谷中,年龄相近而出身不同的四人,三位瘫坐,一人站立,一起举坛定下君子之约。 经年之后,回想今日,亦是美谈。 …… 小镇西南,葬妖地遗迹。 一身道袍的张一冠,驾驭飞天阴符而至。 来到一处青丘,看见那位镇南王世子,依旧高坐于兽辇之上,驱使一群奴仆、附庸,猎杀各类妖灵。 而他则拥着一位柔媚明艳的女子,惬意地于兽辇上饮酒作乐。 “呵,这日子过得可真快活啊,不过也就到这了,道爷送你往生极乐!” 胖道士瞟了一眼,旋即大手一挥,无数纸人化作阴兵,如潮水般向兽辇涌去。 半刻钟后。 灵龟镇外,大魏南部天战城,镇南王府。 一位侍女慌慌张张地从世子大院跑出,呼喊道:“大总管,不好了,世子的命牌裂开了!” 第四十二章鬼鸳鸯 天战城夜色正浓,位于城中心的镇南王府,却有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从世子大院跑出来。 一边跑一边喊:“大总管,不好了,世子的命牌裂开了!” 嗖! 一位威严的锦衣老者,瞬间出现在小侍女面前。 “你说什么?” “世子殿下的命牌……” 不等小侍女说完,锦衣老者就纵身去往了世子大院,亲自查看安放于练功密室的命牌。 这位锦衣老者,正是镇南王府大总管杜仲。 他刚抵达练功密室,二总管、三总管听得动静,也赶到了。 “杜老大,殿下真的……出事了么?”二总管骇然问道。 杜仲让开,二总管、三总管上前看去,只见原本悬挂于密室多宝阁上的世子命牌,真的裂开了,变成两半。 这证明,他们那位尊贵无双的世子殿下,真的已然殒没。 三总管询问:“没有残魂返回吗?” 仙家大宗所用之命牌,叫做回魂命牌,除了昭示祭炼之人出事外,还能于殒身之际,送回一丝残魂,以图复生。 断刀宗殷殃,便是带着回魂命牌,才能逃得一丝残魂。 作为大魏镇南王的世子,皇甫昭除了各种保命手段外,自然也有这最为玄妙的回魂命牌。 然而,听到三总管的询问,大总管杜仲却脸色阴沉地摇了摇头。 这让二总管、三总管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世子殿下,彻底无了! 显然对世子殿下下手的那位,手段狠辣而心思歹毒,早料到世子殿下佩有命牌,把那最后一缕残魂,也抹杀了。 “杜老大,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禀报王爷。” 杜仲冷然一声,往外走去。 二总管、三总管对视一眼,皆看见对方眼里的不安。 世子殿下乃是王爷独子,如今出事,必然引起天大风波。 他们这些当奴仆的,难逃其咎。 …… 两刻钟后,天战城外天戟峰,镇南别业。 一位身穿蟒袍,气势威严的中年男人,高坐王座上,道:“你们说我儿昭儿已死?” “是,王爷。殿下命牌已裂,且……未有残魂回归!” 大总管杜仲硬着头皮回道,三大总管全部跪在地上,额头触地,不敢抬起。 “好,很好!我皇甫长天就这么一位儿子,竟然死了,你们做得好啊!”王座上的男人冷声道。 杜仲身体压得更低,以示请罪。 二总管、三总管则直接砰砰砰以头抢地起来,即使碰得鲜血直流,也不敢停下。 “杜仲,为何我儿身边只有一位余桧?我不是说过,就算是在天战城里,昭儿身边也至少须有一明一暗两位宗师跟着?” 杜仲依旧不敢抬头,回禀道:“回王爷,殿下出游之时,除余桧外,还有高要、羊迁两位宗师跟着。” “不过据殿下身边秘谍传回的消息,殿下离开天战城,路过高要老家时,欲召高要妻女侍寝,高要不从……带着妻女离去了。” 王座上的男人默然,这事他儿子做得出来。 而以高要之性格,及九境宗师身份,也必然不允。 “那羊迁呢?” “羊迁,殿下让他去百花宗了,未能在殿下进灵龟镇前返回。” 百花洲——北止戈洲中部有名的女子宗门,宗内女子个个姿妍殊丽,不可方物。 但它却是一个正经宗派,并非合欢谷、极乐宗之类淫乐门派。 其宗主,乃是北止戈洲著名的女子大宗师。 杜仲未说,但在场所有人都清楚,以世子殿下的性情,派羊迁去百花洲,必然是索要百花女修做姬妾的。 “呵,如此环环相扣,是要说明我儿自取灭亡吗?”王座上的男人一声冷笑。 杜仲不敢答。 二总管、三总管则磕得更用力,嘭嘭嘭的额头撞地上,响彻整个别业大厅。 “刷!” 王座上的男人蟒袖一挥,二总管、三总管便飞了出去,摔在厅外假山上,昏迷过去,生死不知。 “杜仲。” “老奴在。” “不管高要及其妻女逃到哪儿,杀!羊迁,杀!让百花洲姜菡送十位真传弟子过来,不然本王踏平她百花洲!” “是!” 杜仲应声,却没有立即离去,因为他知道王爷肯定还会有吩咐。 果然,下达这三个指令后,王座上的男人看向大厅左侧一位长衫老者。 “辛先生,我要知道是谁胆大包天,敢杀我皇甫长天的儿子。” 这位一直未作声的长衫老者,名叫辛可追,乃是阴阳家高人,其推测衍算天机之术,在整个北止戈洲,圣人之下屈指可数。 听到王座上男人的话,他却摇了摇头,道:“王爷,太虚老龟踏虚升空,已然彻底复苏,无法推演。”m..nět 皇甫长天眉头微挑。 辛可追淡然补充道:“不止是老夫,除东华山神主等寥寥数人外,各家天机术士,皆难以推算灵龟洞天中事。” “那头老龟,位阶太高!” 皇甫长天沉默。 大总管杜仲小声提醒道:“王爷,按照老龟洄游前例,只有少数获得信符之人,才能随其返回故乡,其他外乡人,皆会在途中被扔下。” “只要找到那些被半途抛下的人,便能知道是谁,杀了世子殿下!” 皇甫长天看向辛可追:“辛先生,请你费心,我要知晓老龟将于何时何地,将这些人抛下。” “应当的。” 皇甫长天走了,但整个别业大厅,乃至整座天战城,都充盈着一股冷森而磅礴的杀机。 …… 灵龟镇,葬妖地遗迹。 张一冠用手指捻碎皇甫昭的最后一抹残魂后,便收起纸人阴兵,准备离去。 皇甫昭和从他镇南王府带来的家奴,以及那批新附庸的软骨头修士,皆已死。 除了李往矣那几位凶残的家伙外,张道爷真的见不得太多的生人。 “咦,竟然还有两条漏网之鱼?” 张一冠眼珠子一转,便化作一道阴风,潜了过去。 十几里外,一处隐秘洞穴里。 双风谷嫡传关若风和师妹,拥在一起。 “师兄,那恶人终于死了!”柔媚明艳的女子,声音抽泣,带着一种解脱的颤音说道。 “是啊,那恶贼终于死了,而且连一丝残魂都没有逃脱,遭了报应!”关若风用力搂着师妹。 “师兄,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咱们早点离开这小镇吧,这里太危险了。” “嗯嗯,都听师妹的。” “师兄,你还爱我么?” “当然爱。” “师兄,你真好,我……” 嗤! 柔媚明艳的女子刚要垫脚,亲吻师兄,一柄匕首已插入她的胸口。 “师兄,你——”柔媚女子愕然,神情痛苦而充满不解。 “我爱你,太爱你了,所以……” 关若风一边说,一边一刀一刀地刺下。 很快柔媚明艳的女子双瞳便失去了所有色彩,倒在了地上。 “师妹,对不起!” 关若风扔掉染血的匕首,瘫坐到地上,披头散发,形如厉鬼。 “啧啧,好一对痴情女子绝情汉啊,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么一出戏,真是太精彩了!” 一道戏谑的声音突然响起。 关若风大惊,回头看去,只见洞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胖道士。 “你怎么会在这?” “道爷早就悟了,生人都不是好东西,还是死人比较可爱,助你们做一对鬼鸳鸯吧。” 说完一杆鬼面大幡随意一卷,关若风便从原地消失了。 第四十三章那一夜 远古战场遗迹,血色峡谷。 李往矣、萧野、林蔚、裴合四人饮完桃花酿,便要散去。 萧野继续留在这远古战场,砥砺武道。 裴合去往剑墓。 林蔚则跟着李往矣,一起返回同福客栈。 他的棺椁,还在客栈里,由小芊君看管着。 战场遗迹里永远残日高挂,而遗迹外,灵龟小镇则大半夜已过去,临近拂晓,一天中夜色最深的时候。 因着一场场变故,小镇居民众早已不敢夜间出行,寻常的外乡修士,也怕遇上镇南王世子的捕血队,躲起来了。 夜下的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 李往矣和林蔚走在平安坊里,留下一串清晰的跫音。 来到客栈左近,林蔚突然神情微异,从怀里摸出一件硬物来。 “这是龟壳信符?”李往矣讶然。 他刚说完,神情变得古怪,伸手探向怀里,也拿出了一块龟壳。 林蔚看向他。 李往矣仔细打量着手里的龟壳,说道:“这的确是龟壳信符,想来是我们杀了余桧,阻止皇甫昭继续抓捕小镇民众,间接护佑了他们,老龟给与我们的回报吧。”biquiu “萧野和裴合,应该也有。” 半妖少年盯着龟壳看了半晌,把它收起。 李往矣也将其收好。 说实话,不管是他、林蔚,还是萧野、裴合,都没想着靠斩杀余桧、皇甫昭,来博取老龟的好感。 只是因为皇甫昭该死,余桧该杀,他们就做了。 这龟壳信符,算是意外之喜。 进入客栈,小芊君还没睡,点着灯,坐在窗户上,一边守着黑棺,一边等着大师兄回来。 林蔚上前,摸了摸小芊君的头,背着黑棺离开。 “林蔚哥哥慢走,我相信你一定能救活棺里的老爷爷!” 林蔚回过头来,嘴角微微抿了一下,似乎在笑,很快又转身离去了。 “小芊儿,你能感知棺里的人?” 李往矣很是好奇。 “嗯嗯,那应该是林蔚哥哥的爷爷。我之前看到的画面里,林蔚哥哥是被他爷爷,从山里捡回来的,从小养大。” “后来一群坏人闯进村子里,杀死了所有人,还烧了整个村子,林蔚哥哥的爷爷,也死了。” “当时他才七岁,林蔚哥哥就是在那一夜,觉醒的血脉。” 李往矣想起,在废塔之下,第二次预见林蔚时。 小芊君说过,她看见他坐在一间茅屋外,守着黑棺,一直在哭,周围到处都是死人,大火出现在村里各个角落,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 “大师兄,林蔚哥哥应该能救活爷爷的,对吧?”小芊君充满期待地问道。 “他那黑棺,是用小阴间九幽还魂木打造,又被他喂了妖魔之血,保留了一线生机,若真能于西境获得噬魂花,应该能救活。” “大师兄,胖道士给的那瓶太阴母土,也是出自小阴间,能与九幽还魂木一起使用吗?会不会对老爷爷有所帮助?” “这,我还真没有想过。” “那就是有可能咯?” “应该是吧。” 嗖! 他话音刚落,小芊君就化作一道青色剑光离去。 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小脸上带着欢快的笑容,显然是把太阴母土送出去了。 小家伙也是真舍得,这太阴母土对她这类草木小精怪,最为补益。 当然,她自己乐意送,李往矣自是不会反对。 东方欲晓,李往矣也索性不休息了,继续看书。 小芊君与往常一样,变作盆栽,陪伴在旁。 …… 小镇观水街一间院落里,同样有人未眠。 大魏八星执刀人赵铁衣,八境修为,乃是小镇最强者之一,此时态度却十分恭敬。 在他对面,坐着一位衣着朴实,却自有气度的青年。 “殿下,余桧不知所踪,皇甫昭死在了长生观张一冠手里,此时必会引起滔天风波吧?”赵铁衣道。 对面的青年,也是殿下,却不是镇南王世子,而是大魏九皇子。 大名曹凿空。 他本是作为第一副使,随礼部尚书赵不易、钦天监副监,前去秀峰山祝贺新生桃花神。 途中收到太虚老龟即将苏醒洄游的消息,立即星夜南下,及时赶到,悄然潜入小镇之中。 除了赵铁衣,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来了。 见赵铁衣脸有忧色,他问道:“你是担心皇甫长天因失子,搅得国朝大乱?” “是,毕竟镇南王只有这一个儿子。” “放心吧,皇甫长天又不是不能再生了,死了一个,再生几个就好了。再说了,异姓王这事早晚得解决,这种中枢大事还是交给朝廷衮衮诸公去筹谋吧,你一个执刀人,无需多虑。” 赵铁衣躬身:“殿下教训得是。” 曹凿空笑了一下,道:“在我面前,你不用这么拘谨,你我同出自正法书院,算起来你还是我师兄。” “不敢!” 曹凿空见他这般,也不管了。 正法书院,是一座法家书院,位于大魏京城西山。 曹凿空这位九皇子,和赵铁衣这位执刀人,都是法家弟子。 大魏朝廷也重法家多于儒家。 所以寒山书院虽在魏国境内,与大魏朝廷和曹氏皇族,关系却不怎么亲密。 因其实力、底蕴,和在整个北止戈洲的影响力,地位十分超然。 “你入小镇后,做得很好。不论老龟下一次落于何方,灵龟镇里的民众,至少现在还是我大魏子民,大魏镇妖司既在,自当竭力护持,不使其受他人欺辱杀戮。” 曹凿空再次开口。 赵铁衣回道:“这是我等分内之事。” 对于这位同出自正法书院的师兄,曹凿空越发赞赏,道:“待回去后,我会替你向父皇请功。” “职责所在,不敢言功。” 又聊了一阵,赵铁衣告辞离去。 等他走远,曹凿空拿出一枚龟壳,随意把玩起来。 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袍少年,从里间走出。 这白袍少年皮肤白嫩,明眸皓齿,一看就是少女所扮。 她走到近前,道:“九哥,那余桧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应该也是死了,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曹凿空道:“余桧乃是九境宗师,除了孟婆婆,小镇中应该无人是他的对手。他若真死了,必是被人联手所杀。” 孟婆婆,是他们的护道人。 少女好奇道:“那会是哪些人?” “就算是联手,要杀死一位九境宗师,也不是谁都行。在当下小镇,能做到的,只有那么几位。” “谁?” “无非是雩国萧野、隐湖裴合、墨家游侠、崔氏崔幼麟、寒山李往矣、长生观张一冠,还有那半妖少年。” “九哥,萧野问拳李往矣那一战,端的是精彩、出奇,若换了你,能赢他们中的某一位吗?” 回想起落桐街那一场问拳,曹凿空也是目含异色,几瞬后回道:“赢不好说,但一定不会输。” 少女眨眨眼,内心里觉得自家九哥,还是要逊色一点的。 她看见兄长手里把玩的龟壳,转移话题道:“九哥,算时间,现在龟壳信符应该出现得差不多了吧?最终机缘是不是也该有所预兆了?” 曹凿空抬头望天,道:“应该差不多,按照先例,太虚老龟会在彻底远离人间之前,把未获信符的人抛下,或许这两日,便会有结果。” 正如这位九皇子所言,两日后,天变再现。 第四十四章望乡台 小镇西边,有条蒸笼巷。 蒸笼巷最里面,是一个破旧的院子,住着一位老妪。 老妪擅长剪纸,不管是各类花草鸟兽,还是神话人物,都能凭借一把剪刀和一沓纸,在她手里变得栩栩如生。 她的剪纸画,在小镇很受欢迎,所以并不愁银钱。 但因腿脚不便,日子还是过得艰难。 从某一天开始,却有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天天去给她挑水做饭,还用术法,帮她医治腿疾。 小姑娘是外乡人,跟着两位师姐来小镇碰运气,看能不能获得某些机缘,好回去振兴宗门。 那日她路过蒸笼巷,遇到老妪从大槐树街那口老井打水回来,一步一抖,走得很艰难,生了恻隐之心,便帮她挑回去。 去到院子,见厨房冷锅冷灶的,又忍不住给她做好了饭。 离去前,还用宗门秘法,给老妪治了一下腿上积年老疾。 回到客栈,与两位师姐汇合后,二师姐埋怨她随随便便与人接触,小心招来惹不起的人。 大师姐也叮嘱她以后遇事遇人,不要那么单纯,须多加小心,毕竟这灵龟镇十分危险,而她们所在紫霞宗早已落魄,还指望她们三人回去,带领师门走出困境。 小姑娘也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决定以后少与陌生人接触。 然而到得夜里,当小镇下起阴雨,小姑娘躺在床上,却又不禁担心起老婆婆来,怕她的腿因下雨变得更加难受。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赶在两位师姐起来前,又跑去了蒸笼巷,再给老婆婆治疗腿疾,顺便又挑了一回水,做了一顿饭。 第三天雨后阴冷,对腿疾更不利,小姑娘又偷偷去了。 第四天、第五天…… 两位师姐终究还是发现了她的偷摸行迹,但见小师妹是真的很牵挂那位老婆婆,几日下来又未遇上危险,便由着她去。 这一日,名叫苏谷雨的小姑娘,又一大早来给老婆婆挑水做饭。 待老婆婆吃完早点,又以师门秘法,给她两只腿推拿按摩一番后,小姑娘便要离去。 老妪把她叫住了:“小谷雨,你先等一下。” 苏谷雨回过头来,眨眼问道道:“老婆婆,怎么了,腿还不舒服吗?那我再给你推拿一会儿?” “不过今日没法推拿太久,我和师姐们约定好了,今天要去葬妖地遗迹,看看能不能寻得一些机缘。” “之前镇南王世子盘踞在那里,我们不敢过去,现在他死了,应该会安全一点。” 老妪摇了摇头,慈祥笑道:“不是,我的腿已经好多了,不用再推拿了。” “这些天多亏了你一直在照顾老婆子,要不然那阴雨天,还不知道怎么捱过去。” “我想送你几幅我剪的画儿,以表谢意。” 苏谷雨连忙摆手,脆声道:“老婆婆,不用的。从小师父就教导我们,作为玄门正宗弟子,扶危济困乃是应有之义。” “我们紫霞宗虽然声势不如以前了,但是祖师爷定下的规矩,还是要遵循的。” 老妪笑道:“有你这样纯真灵巧的弟子,紫霞宗一定会再次兴盛的。小谷雨,这几幅剪纸画你还是收下吧,不值什么钱,就是表达一下心意。” 苏谷雨还是想要推辞。 老妪脸上笑意却更浓,道:“儒门那些老夫子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这么帮助我,我若是不感谢你,怎能说得过去?会有人骂我的。” “你不会忍心让老婆子挨骂吧?” 苏谷雨看着老婆婆和蔼的笑容,纠结了一下,爽快道:“行,我收下,谢谢老婆婆!” “是我该谢小谷雨。” 老妪把四副剪纸画递给苏谷雨,这四幅画乃是一组,第一副剪了一条飞天青龙,第二幅是一头下山白虎,第三幅是浴火朱雀,第五幅则是望月玄武。 与一般的四象图画有点不一样,这剪出来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都带着一丝邪异。 苏谷雨只觉得它们好看、精致,没有多想。 老妪也没有跟她多说。 从蒸笼巷出来,苏谷雨很快就与两位师姐汇合了。 小姑娘一身绿裳,长得活泼娇俏。 大师姐苏霜降约莫二十出头,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皮肤却有些黑,透着几分坚韧。 二师姐苏寒露,则气质有些娇弱,眉眼如画,显得楚楚可人。 小姑娘见着两位师姐,很是高兴,小跑上前挥手喊道:“大师姐、二师姐,走吧,咱们这就去葬妖地!” 大师姐苏霜降道:“剑墓、远古战场太危险,废塔碑林没有任何异处,希望在葬妖地能有所获。” 苏谷雨信心满满道:“师姐就放心吧,咱们一定能在小镇里获得机缘,振兴咱紫霞宗的!” 苏霜降叹了一下气,心态没有小师妹那么轻松。 二师妹苏寒露突然道:“师姐快看,天上又出现了异象!” 大师姐苏霜降和小姑娘苏谷雨,同时仰头望去。 只见小镇上方天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庞大无比的旋涡,正无声盘旋。 “师姐,这是?” “应该是即将驱逐未获信符的外乡人。” “这么快?葬妖地咱们还没去——咦,小雨,你身上怎么有光?” 二师姐苏寒露很是遗憾,却突然发现小师妹身上,发出了一道奇异的光芒。 大师姐苏霜降闻言看去。 苏谷雨自己也很惊愕,伸手把怀里发光的东西拿出来。 “呀,是老婆婆送我的剪纸画!” 只见老妪送她的四副剪纸画中,玄武望月那一副,正发出奇异光芒,慢慢变作一块龟壳。 “这是龟壳信符?” 大师姐、二师姐同时被惊呆。 …… 远古战场遗迹,朔风废弃军城。 最近一阵,斩魔小队一直待在这里,熬炼体魄,砥砺修为。 在这废弃军城中,只要不主动去招惹那些阴兵、英魂,它们也不会搭理他们,很是安全。 这是外乡修士偶然发现的一处“避风港”,不止斩魔小队三人,许多武夫、兵家修士,都待这里静修。 知道斩魔小队三人与李往矣亲近,没人去打扰他们,日子过得很平静。 当小镇上空出现庞大旋涡时,郭楠君身上也有异光发出。 她拿出发光之物一看,竟是天雨巷小落小姑娘,送与她的其中一颗彩色石子,变作了龟壳。 “楠儿,你居然获得了龟壳信符?”郭横北、魏纶很是惊讶。 郭楠君自己也很意外。 …… 同一时间,平安坊同福客栈。 小芊君手里也多了一块龟壳。 当初教书先生柳浥尘连升三境后,邀李往矣入学塾喝酒庆祝,她则和小落小姐姐一起在院中玩耍。 小落也曾送给她几枚彩色石子,其中一枚,也在旋涡出现的那一瞬,于异光变作龟壳。 知晓其中缘由后,李往矣轻笑道:“当初朝雨兄说‘天泽在民,宜善待之’,果然诚不我欺!” …… 嗖!嗖!嗖!嗖!嗖!嗖…… 庞大旋涡出现没多久,便开始发威,一个又一个外乡修士如尘埃般被吸起,消失于旋涡深处。 只有获得龟壳信符之人,和小镇原住居民,不受影响。 不到一刻钟,所有未得信符的外乡人,都被驱逐了。 空中旋涡散去。 而小镇北边,出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石台。 石台云雾缭绕处,隐约可见三个大字—— 望乡台! 第四十五章试上望乡台上看 望乡台。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这三个字是竖着写的,在其左侧,还有两列文字,乃是废塔上的那副对联: 道传天外,剑落星河,非仙境莫非仙境; 乘梦醒来,踏虚归去,是人间不是人间。 当空中旋涡散去的那一刻,剑墓、葬妖地、远古战场、废塔碑林四大遗迹,皆已关闭。 尚留在小镇里的外乡人,都来到这望乡台下。 第一个到来的是崔氏七公子崔幼麟,他换了一身紫袍,手执玉扇,看起来风流潇洒。 看了一眼那台壁上的那副对联,他便纵身而上,直登望乡台。 很快,魁梧挺拔气势雄浑的萧野,也到了。 他也扫了一眼那副对联,踏步升空。 第三位到来的是青年胖道士张一冠,他乘坐一匹纸飞马,由远处而来,直驱望乡台。 剑修裴合。 背棺林蔚。 大魏九皇子曹凿空、女扮男装白袍少女、执刀人赵铁衣等,先后到来,登台而上。 李往矣领着小芊君姗姗来迟。 他并没有立即上去,而是等着。 不一会儿,一身红衣飒然的郭楠君,出现了。 斩魔小队另外两人,没有龟壳信符,已经被空中旋涡吸走,驱逐出去了,不知落于何方。 走近后,她微笑问候:“李先生、小芊儿!” 其兄长郭横北和魏纶,都已改口,叫李往矣李兄或者李兄弟,她却还是称呼先生。 李往矣温煦回道:“郭姑娘,郭兄和魏兄弟都还好吧?” 郭楠君颔首:“嗯,兄长和魏哥都好,在朔风废城静修一番后,修为都有精进,现在已经离开小镇了。” “那就好,咱们也上去吧。” “嗯!” 李往矣随即驾起一道快哉风,带着郭楠君和小芊君,飞上望乡台。 望乡台高逾万丈,直插云霄。 李往矣上去后,发现这上面并不寒冷,反而阳光朗照,惠风和畅。 环视一圈,萧野、裴合、林蔚、胖道士张一冠、崔氏七公子、执刀人赵铁衣,再加上赵铁衣身前一看就出身大魏皇室的一对兄妹,先登台的有八人。 再加他和小芊君、郭楠君,共有十一人。 他上前与萧野、裴合、林蔚三人打招呼。 未等寒暄,望乡台上又多了一道身影。 大家看去,只见一位十七八岁,身穿粗布衣服,头戴斗笠的少女,徒步而至。 少女除了头上的斗笠外,后面还背着一个竹篓,腰间别着一把小锄头,再加上脚下的草鞋,形象很是独特。 登台后,她笑容灿烂地挥手道:“我叫许葳蕤,农家弟子,见过诸位!” 萧野第一个抱拳回礼:“雩国萧野,见过许姑娘。” 身为一国皇子,萧野深知民以食为天、国因农而立的道理,十分尊重农家修士。 李往矣也作揖道:“寒山书院李往矣,见过许姑娘!” 小芊君、郭楠君跟着见礼。 大魏九皇子曹凿空、十一公主曹嘉宁、执刀人赵铁衣、崔氏崔幼麟,也先后开口回应。 农家在三教百家中,虽然不似儒、道、释、墨、法、兵等流派那般显赫、势大,但却很受世人尊崇。 纯正的农家弟子,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 农家少女许葳蕤和大家打完招呼后,便来到望乡台边缘,往外看去,目光游移,似乎想看看台下哪块土地,适合拿来耕种。 她正看着,台上又来了一道怯怯的身影。 这身影也是位少女,一身绿裳,扎着双丫髻,看起来也是开朗活泼的性子。 只是因为台上之人,或为大宗嫡传,或为天潢贵胄,或为世家公子,而她只是一个落魄宗门的小徒弟,境界还那么低,未免有些自惭形秽。 这少女正是天天给蒸笼巷老妪挑水做饭,获赠四副剪纸画,因而得龟壳信符的紫霞宗苏谷雨。 大师姐、二师姐都被空中旋涡带走了,只剩她一人在这小镇里。 看她这般怯场,李往矣不由微笑道:“我是寒山李往矣,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啊?” 当初萧野于落桐街问拳李往矣时,苏谷雨和两位师姐有去观看,认识李往矣。 见这位寒山书院天骄,如此温和地与自己说话。 心里的紧张顿时去了大半,恭敬回道:“我是紫霞宗苏谷雨,见过李先生!” 李往矣道:“小雨姑娘不必如此客气,贵宗上代宗主飞霞真人,与我寒山有旧,也算是自家人。” “今日同得龟壳信符,也是有缘,还请过来一叙如何?” 苏谷雨见李往矣身边站着气势雄浑的萧野、身形孤寂的裴合,还有身边陈放着黑棺的林蔚,有些怯怕。 但看看另一侧红衣飒然的郭楠君,和可爱的小芊君,瞬间便不怕了,走了过去。 “谢谢李先生!” 郭楠君和小芊君,明白她为什么会紧张,都和她说话。 连萧野这位狂傲武夫,也跟小姑娘打了个招呼。 裴合点头致意。 林蔚……林蔚则没什么表示。 半妖少年对谁都这样,也就在小芊君面前,偶有情绪流露。 …… 又过了好一阵,没再有其他人出现。 所有获得龟壳信符的外乡人,皆汇聚到了这望乡台上。 李往矣、小芊君、郭楠君。 萧野、裴合、林蔚。 曹凿空、曹嘉宁、赵铁衣。 张一冠、崔幼麟、许葳蕤、苏谷雨。 登台者,一共一十三人。 …… 崔氏七公子崔幼麟,扫了一眼其他人,犹豫一下,走向李往矣。 “李兄,你乃寒山高才,饱读诗书,可知台壁上那副对联所指‘莫非仙境’,究竟是何处?”崔幼麟请教道。 李往矣摇摇头:“不知。我曾在《老骥谈玄说》和《北洲异镇录》上,看过灵龟镇相关事迹,却都未提及那不是仙境,却恰似仙境的地方,究竟位于何处。” “崔氏乃千年世家,底蕴深厚非寻常可比,敢问崔兄可有见解以教我?” 崔幼麟也摇头,苦笑道:“我亦是不知。我是接到老太爷的传信,才来这灵龟镇的。老太爷只教我来,却未多言一字,想来也是未有更多了解,抑或是知而不能言。” 两人一起看向大魏九皇子曹凿空。 曹凿空也摇头:“我大魏也不知道那‘莫非仙境’,到底在何方。只知这太虚老龟乃是无数岁月前,由天外落于人间。” “老龟似是受过小镇先民救助,所以一直庇护之,若想知道老龟究竟来自何处,或许只有向小镇中人请教。” 小镇中人么? 李往矣不由想到了柳浥尘,这位学塾先生,好像是土生土长的小镇之人。 …… 就在十三位外乡人,汇聚于望乡台之时。 小镇大槐树街,听雨旧书坊后院。 一位跛脚老妪,仰头看着高耸入云的望乡台,说道:“这次留下的人,好像比历届都要出色啊。” “你们说,这一次会出现奇迹么?” 老妪旁边,是一位清瘦小老头,正是这听雨旧书坊的掌柜。 听到她的话,清瘦小老头道:“总会出现奇迹的。” 老妪嗤笑道:“五百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但这次我是认真的。” “呵。” 老妪转向在场第三人,一位中年文士,问道:“老白,你觉得呢?” 这位中年文士,身材高大,神情清隽,乃是同福客栈的主人。 闻言淡淡地道:“或许吧,如果没有奇迹,那龟前辈何必一次次留下信符?” 老妪问道:“那你们觉得,奇迹会出现在谁身上?” 中年文士默然。 清瘦小老头则反问:“你觉得呢?” 老妪轻笑道:“虽然我最喜欢天天给我挑水做饭的小谷雨,但若论出现奇迹,我选那株剑草。” “毕竟她刚入剑墓,就引得万千剑灵异动,共同传其剑道,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清瘦小老头捋了一下稀疏的胡须,说道:“我选她的大师兄,那位青衫书生。” “他在碑林中,以儒门大神通【天人感应】,拓印三十六块镇天碑,此是非常手段,可见他的天资、悟性、境界,皆超凡绝伦。” 两人说完自己的人选,一起看向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淡声道:“剑草、李往矣、武夫萧野、剑修裴合、大魏十一公主,甚至那个长生观小道士,都有可能。” “还得看他们以后的造化。” 清瘦小老头赞同。 老妪则想到了另外的事,说道:“可惜那明山剑宗的韩弦空,他若是不败给裴合,应该也能获得一枚信符。” “还有那位墨家游侠,刚入小镇,就又赶在小镇封禁前,匆匆离去了,也不知是什么缘由。” “要不然也是一位不错的人选。” …… 望乡台上。 十三位外乡人站在边缘,往下看去,透过偶尔飘过的云雾,看到的不是小镇情景,而是小镇之外的人间景象。 太虚老龟正离开人间,望乡台自然也跟着远离。 随着老龟越飞越远,他们的视线也被逐渐拉高,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看着云雾之下旷远、浩瀚的繁华人间。 一袭青衫的李往矣朗声笑道:“试上望乡台上看,这人间,美得很呐!” 第四十六章界海 北止戈洲东南,沂国,风羽城。 城中很是繁华,店铺里各种货物琳琅满目,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偶有修行者掠空飞过,也不搅扰百姓。 街边一间茶楼里,说书先生正在说一位道门剑修,以飞剑千里之外斩山君的故事。 顾客们听得很是激动,拍手叫好。 二楼雅间,却有两位汉子,正小声议事。 “老大,现在那头老龟,应该彻底离开人间了吧?” “应该是。” “也不知道李兄弟和楠君,到底随老龟去到底去往了何方,还真挺好奇的,那‘非仙境莫非仙境’之地,肯定非同寻常。” “李兄弟、小芊君,还有楠儿,都是有大福缘之人!” “那是,李兄弟和小芊君就不说了,等楠君回来,咱们小队的实力,肯定会涨一大截。到时候老大你这小队第一人,只怕都要让位了。” “若真如此,那是好事。” “也是,楠君转修道法之后,本来战力就大涨,如今又将获得那最终机缘,大道之途不可限量,咱们小队可要变成名副其实的斩魔小队了。”biquiu 说话的两人,正是被太虚老龟抛下的郭横北和魏纶。 他们从灵龟镇返回人间时,没有回归原地,甚至没有落到大魏境内,而是掉落到了东南边的沂国。 中间隔了好几个小国。 不止他们两人,其他未得龟壳信符大魏外乡人,被抛下后,也都散落各地,不在一块。 “老大,等楠君回来后,应该能联系上咱们吧?”魏纶问道。 李往矣和小芊君不用他担心,回归后自会前往东境,而郭楠君却不可能跟着一起去,要与他们回合。 “等下我们去青鸟飞驿留信,按照之前的约定,楠君回归之后,应该会去驿站查看咱们的留言,到时候就能联系上。” 郭横北回道,并不担心。 青鸟飞驿乃是北止戈洲最闻名的三大仙家驿站之一,取名自“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创建者乃是北止戈洲上历史悠久,而底蕴深厚的青云宗。 其驿站遍布整个北止戈洲,甚至与中土神洲、东北大荒洲、东蓬莱洲、西北烽火洲、西净土洲等附近大洲的仙家驿站,结了盟约,可以跨洲传递。 在看见郭楠君获得龟壳信符,将留在灵龟镇后,郭横北便提前和她约好了递信方式。 “这风羽城是沂国大城,应该会有仙家驿站,一会儿咱们就去。” “嗯。” …… 大魏南域,天战城,镇南王府。 一身蟒袍的皇甫长天,高坐王座之上。 阶下站着王府客卿,阴阳家大修士辛可追,还有王府大总管杜仲。 皇甫长天扫了一眼杜仲,威严问道:“已有人从灵龟小洞天返回?” 杜仲恭敬回道:“是,王爷!未获信符的外乡修士,已全被老龟抛下,其中有几位落于咱们南域。” “我已派人将他们全部带回王府,据他们交代,残害世子殿下的,乃是长生观张一冠。” 皇甫长天眉头微挑:“长生观张一冠,长生观弟子竟然敢杀我皇甫长天的儿子,是欺我镇南王府无人么?” “还是以为我镇南雄兵,刀剑已钝,无力再屠戮?” 杜仲不敢接这话。 长生观乃是北止戈洲大道观,除非三十万镇南雄兵全部拔营,否则以镇南王府的实力,很难上门讨得便宜。 而镇南军全军出动,中间隔着千里之远,大魏朝廷肯定不会应允。 如此,若要为世子殿下报仇,只能在那张一冠返回长生观之前,将其擒拿或者斩杀。 “那长生观弟子,回归了么?” “据所擒获之人交代,似是获得了一枚龟壳信符,此刻应该还在灵龟小洞天里。” “哼!” 皇甫长天冷哼一声,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但这是太虚老龟所为,无甚办法。 他转而漠然地问道:“羊迁,高要,还有百花洲那边怎么样了?” 羊迁、高要原是世子皇甫昭的护道宗师。 羊迁被皇甫昭派去百花洲索要女修,高要则因皇甫昭要他妻女侍寝,带着妻女隐匿离去,都未能跟随世子进灵龟镇。 杜仲躬身回道:“羊迁已授首,百花洲与王府相隔两千里,派去的人应该刚刚抵达,尚未有回信。” “至于高要一家,则……还未有音讯,请王爷恕罪!” 杜仲跪到了地上请罪。 皇甫长天却还是大怒:“废物!” 大手一甩,身为王府大总管的杜仲,便飞了出去,步了二总管、三总管的后尘。 …… 如郭横北、魏纶猜测的那般,太虚老龟抛下未得信符的外乡人后,很快便彻底离开了人间,穿过天地界壁,踏虚而去。 灵龟镇,望乡台。 李往矣等人只见一阵星光流转,伴随阵阵虚空激荡,小镇便来到了一处奇妙玄异之地。 不知是这个地方太过奇异,还是太虚老龟使了神通,他们面前忽然变得无有遮挡,可以看见眼前所有事物。 放眼望去,只见周遭一片幽暗。 灵龟小镇应该是漂浮于虚空之上,四面八方皆一片虚无。 只有极遥远处,有一道道星域漩涡,散发出各色光芒,恍若夜空下,大海中的泛起的波光涟漪。 “李兄,你读书多,你知道咱们现在所处何地吗?”萧野问道。 其他人也都看向李往矣。 李往矣摇了一下折扇,神态懒散回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咱们现在应该是来到了传说中的界海。” 界海? 听到这个名字,萧野、裴合、崔幼麟、张一冠、曹凿空、赵铁衣、曹嘉宁、许葳蕤八人,都十分震惊。 唯有苏谷雨、小芊君、郭楠君、林蔚四人,因为出身和跟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大魏九皇子曹凿空,忍不住感叹道:“真是界海么?天地之外,果然有界海?人间真如沧海之一粟?” 这下苏谷雨、小芊君、郭楠君、林蔚四人,也明白过来了。 传说中,人间之外,除了神秘难寻的仙界,和幽冥阴间外,还有许多大世界。 它们共同沉浮于虚空界海中。 人间于界海之上,恰如沧海一粟。 但这些隐秘,只有十境之上的圣贤,偶尔传出只言片语,未有实证。 今天,他们却跟随太虚老龟,亲自来到了这传说之地。 “你们看,那是什么?” 农家少女许葳蕤,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喊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遮天蔽日的庞然巨物,正于界海深处,朝他们飘来。 第四十七章碧落 界海深处,忽然飘来一庞然巨物,瞬间充斥了所有人的眼眸。 只因它实在太过巨大,离得尚远,却依旧给人一种遮天蔽日,覆压一切之感。 仿佛一轮巨月,横亘眼前。 那种强大威压,几欲让人窒息。 “呼!” 灵龟小镇微震,一股古老气息荡漾出去,庞然巨物带来的压迫感,登时消失。 众人恢复了正常。 显然,是太虚老龟出手了。 “这是什么?”许葳蕤再次询问。 众人沉默。 约莫两刻钟后,庞然巨物离得近了,大家才看清这竟是一头似虎非虎,似麟非麟的巨兽。 这是一头传说中的凶兽望天犼! 但其庞大的身躯却超乎了想象,哪怕是中土神洲最有名的几头圣兽,也远不能比。 光其一面,已恰如一中等国家之辖境。 无穷无尽的威势,从它体内散发出来,激荡幽暗界海。 毫无疑问,这是一头超越圣境的无上存在。 然而。 它却已经死了。 其眼睛虽睁,瞳孔却一片灰暗,无有一丝光彩。 额头处,一个巨大无比黑洞洞的创口,正无声淌血,不知为何物所留。 浓郁而冰冷的死亡气息,从创口处漫延开来,与无穷威势一同卷席周遭界海。 连望乡台上的李往矣等人,隔着太虚老龟,也不由心悸。 “这么强大的凶兽,竟然死了?谁杀的?” 大魏七皇子曹凿空,皱眉开口。 没有人能回答。 众人静静看着遮天蔽日的望天犼尸身,与望乡台擦肩而过,飘向远方。 如果不是太虚老龟出手,这望天犼尸身,已然撞了过来。 即使它已经没有了意识,但以其庞然之身和死亡威势,不管是望乡台上的众人,还是小镇中人,肯定无一能幸免。 原来界海之中,竟是如此危险,随便遇到一具不知何年留下的尸身,便能让人全军覆没。 简直比人间最危险的禁区,还要可怕。 偶遇望天犼尸身,只是一个小插曲。 太虚老龟继续前行,望乡台上的众人,也继续于台上观摩界海。 途中他们又遇到了一团有意识的星云,意图吞掉整个灵龟小镇,被太虚老龟击退了。 还遇到一个三头八臂双足,浑身火焰升腾的巨大人形生物,却也已死亡。 身上火焰燃变一片界域。 在火焰人形生物之后,众人又看见了一艘破损巨大诡船,航行于界海之中。 那巨大诡船所经之处,所有星光、虚雾、蜃景皆被吞噬吸收,无一能逃。 太虚老龟远远见了,也选择退避,未敢靠近。 众人就这么跟随太虚老龟,一路怪景异象,在界海中飘荡了一个多月。 一开始大家还或紧张,或新奇,须臾不敢离开。 到后来慢慢习惯了,又看有老龟庇护,不会有危险,便都安下心来。 许多人开始于望乡台上修行。 李往矣则下了一趟小镇,发现整个小镇被迷雾笼罩,小镇所有人皆在家中沉睡。 大街上连一只野猫,一片落叶都没有。 恍若一切已静止。 返回望乡台时,萧野在练拳,裴合在静修,林蔚守在黑棺旁边。 张一冠、崔幼麟、曹凿空、赵铁衣等人,各有其事。 郭楠君和苏谷雨,也不浪费时间,开始修炼起来。 只有农家少女许葳蕤,和大魏十一公主曹嘉宁,两位姑娘家家凑在一块,不知道在聊什么。 见李往矣带着小芊君返回了,许葳蕤立即跑了过来,却不是要和李往矣说话,而是来找小芊君的。 许葳蕤这位农家少女,打一开始见着,就对小芊君这个草木小精怪,十分感兴趣。 小芊君也很喜欢这位身上带着各种异土、灵水的小姐姐,很快就玩到一起去了。 许葳蕤把小芊君带走了,和一身白袍的嘉宁小公主一起,不知道要摆弄什么东西。 李往矣无所事事,便看起书来。 打入灵龟镇算起,一个多月他又看完了八十五卷书,加上之前的,气海之中已经诞生了九千九百道浩然之气。 距离读完万卷书,养出万道浩然之气,正好还差一百卷书。 算时间,只需再有一个月。 他很期待,当他看完一万卷书,养出一万道浩然之气后,会发生什么。 唯一的问题是,他从书院带来,和从小镇三家书坊买的书,快看完了,只剩下不到三十卷还未动。 不够。 不够也没办法,只能待返回人间后,再购书。 …… 众人来到界海的第三十三天。 太虚老龟终于结束了界海之旅,穿过重重虚空屏障,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天地。 这片天地,正处于黑夜之中。 众人发现它与人间迥然不同,天上竟然有九轮明月。 九轮明月争辉,何其壮观,简直无法用言语描绘。 望乡台上的一十三人,瞬间便都明了,这片天地,便是那“非仙境莫非仙境”之地。 就夜月朗照而言,九月同辉的这个世界,确实堪比仙境。 然而大家再一看九轮明月照彻下的那片天地,却都忍不住怔然。 这是一座大地破碎、天穹撕裂、万物凋零的残破大世界! 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见天穹撕裂处,有一具又一具,堪比神佛仙圣的巨大尸身漂浮。 而大地之上,更是祖脉断裂,山河尽碎,许多原本宏伟高大的宫殿、城池,皆已化作断壁残垣。 一座座大陆破碎,一条条大江干涸,一个个海洋冰封。 无数骸骨如枯草般倒下,遍布于世界各个角落。 白骨如山忘姓氏,不分老壮与孩提。 这与其说是一片天地,不如说是一座大墓。 而天上挂着的九轮明月,则是它的墓碑。 月光如水,隐约间众人仿佛听到有无数英魂在哭泣…… 不用说,剑墓、葬妖地、远古战场三大遗迹,正是剥落自这个残破世界。 原来太虚老龟要回去的,竟是这样一个故乡。 一座曾经道传天外、剑落星河,无比繁盛强大,最终却死去的天地。 李往矣通过小镇四大遗迹,曾猜测过太虚老龟的故乡,发生过惊天大战,老龟可能是败亡流浪,或者被放逐的一方。 却没想到会败亡得这么彻底。 “是谁,或者什么力量,灭亡了这么一座曾经无比繁盛而强大的天地?”许葳蕤低语道。 无人能回答。 “那简单一点,有人知道这座天地叫什么吗?它应有自己的名字吧?” 望乡台上还是一片沉默。 忽然,李往矣气海中的三十六块石碑虚影一阵异动,其中一块石碑上,有两个字爆发出璀璨光芒。 随后漂浮而起,透体飞出。 没入这座残破天地。 而这两个字,恰好是李往矣唯二释读出来的文字。 他回道:“碧落,这片天地叫作碧落天!” 第四十八章天地洗炼 碧落天? 听到这个名字,其他人都十分惊异。 上穷碧落下黄泉——碧落天乃是道门记录的三十三重天之一。 但既然李往矣这么说,尤其是大家都看见,他体内飞出两个出自废塔碑林遗迹的神秘古字,没入这座天地之中。 便也都不怀疑。 传说中的碧落天,竟然真的存在,而且残败至此,这不禁让大家愈发唏嘘感慨。 来到这座天地之后,太虚老龟便悬停于空中,没有降落下去。 似乎不忍触及那片伤心之地。 一股极为深沉的悲伤之意,忽然充盈整座灵龟小镇。 望乡台上的众人都明白,这股悲意,来自老龟。 数百年洄游一次,却并非为了安歇,而是祭奠,纵然是一头早已超脱生死的太虚灵龟,心潮也难免泛起波澜。 众人为之所染,肃然静哀,一起祭奠这座曾经繁盛强大,堪比仙境的碧落天地。 李往矣吟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故地之不存。宁溘死以流亡兮,盖不忍见此态。跨界海以洄游兮,祭天地之零落……” 随后他将三十六道石碑虚影,全部召唤出来,以浩然之气为引,激发三十六块石碑上镌刻着的所有碧落古字,如同“碧落”二字一般,一同没入这座残破天地之中。 “呼——” 天地间刮起一道强大阴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但最终也只是阴风吹过而已,天穹依旧撕裂,大地依旧破碎,天地之间依旧残破如斯。 太虚老龟仍旧一动不动,沉浸在悲伤之中。 三天之后,充盈整个灵龟小镇的悲意,终于散去。 老龟结束了祭奠。 就在这时,望乡台上,众人携带的龟壳信符突然飞起。 与此同时,整个碧落天地为之一荡,一股十分磅礴而精纯的大道气息,于天穹和地脉处浮现,分为一十三道,穿过洞天界壁,倾泻在望乡台上。 台上每个人,皆被其中一道笼罩、冲刷。 “这是?” “天地本源!这是这座天地的大道本源,它在对我们进行洗礼!!!” 众人很是震惊,出身道门正宗的胖道士张一冠,则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惊喜大喊。 大家瞬间明白,这便是灵龟小镇的最终机缘。 随后纷纷抓住机会,引导天地本源洗涤自身。 萧野运转根本玄功,裴合拔出背后飞剑,半妖少年林蔚将天地本源大部导入黑棺。 李往矣仰天而望,小芊君现出本体。 张一冠、崔幼麟、曹氏兄妹、赵铁衣,各展神通。 郭楠君结出了《上清六甲秘术》中的玄奥秘印。m..nět 苏谷雨小姑娘,也运转了紫霞宗秘法。 而农家少女许葳蕤,则一边咋咋呼呼喊道:“等一下,等一下,我要把所有种子都拿出来进行洗礼!” “啊啊啊,慢一点呀,千万不要那么快结束,我还有很多种子没拿出来呢!” 一边手忙脚乱,从身上各个地方拿出一袋又一袋,各色各样的种子,丢到天地本源气息中接受洗礼。 这场洗礼,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 当大道本源气息散去,所有人都不一样了。 这不是赐予某一种功法,赋予某一种灵物,而是直接以天地本源洗涤内外,乃是最为彻底,最为纯粹的根本蜕变。 众人终于明白,灵龟小镇的最终机缘为何物。 “原来,这就是最终机缘,我们何其有幸。”崔氏七公子崔幼麟感叹道。 他一身紫袍,手摇玉扇,气质焕然一新,变得更加风流潇洒了。 萧野接话道:“咱们欠碧落天地一份情,他日当偿还。” 其他人深以为然,他们得碧落天地大道本源洗礼,已经和这座天地产生了羁绊,他日须得还上这份情。 尽管如此,也是他们赚大了。 经过一座大天地的本源洗礼,他们未来之大道,必然无可限量。 洗礼结束,太虚老龟便掉头离去,却不是直接返回界海,而是带着众人,奔向了天上其中一轮明月。 碧落天似乎处于永夜之中,至少他们到来这三天,从未见过白日。 很快,太虚老龟便降落到了那轮明月上。 众人看见这轮明月,与碧落天地一般,残败而破碎,同样经历过惨烈大战。 但其最高峰上,却仍矗立着一座雄关。 那座雄关高大、残缺,却如一杆战旗,插在这座天地之间,直指苍穹深处。 老龟与明月相融,灵龟镇直接镶嵌于月面之上。 小镇本地居民仍旧沉睡,十三位外乡人从望乡台上下来,去往了那座雄关。 远远地便能看见雄关城楼上,写着三个大字。 字体乃是碧落古字,但经过天地洗礼的众人,一看到这三个字,心里却同时产生一丝明悟,明白它们的含义。 第一关。 这乃是碧落天路第一关! 来到近前,众人被雄关气势所慑,纵然经过惨烈大战,雄关已然残缺,但却仍十分恢宏、巍峨,万古长存。 “咦,你们看,那边有一座摩崖石刻!”大魏十一公主曹嘉宁,忽然指着雄关左侧,脆声喊道。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看见雄关左侧,靠近拐角暗影处,有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面篆刻着许多文字。 最重要的是,那上面的字体,乃是人间之字。 “走吧,过去看看。” 走近一看,众人便明白了,这座摩崖石刻,乃是往届随老龟洄游之人所留。 崔氏七公子崔幼麟,很快指着其中一竖文字,道:“这是中土神洲紫霄大道君留下的。” 大家看去,只见这条留言为:道不可轻传,而吾即道也——中土紫霄。 紫霄大道君,乃是中土神洲扬名天下的大道君,连远在北止戈洲的大部分修士都听说过。 一千年前,这位大道君,曾孤身西渡,一人击败西净土洲三位在世佛陀。 萧野来到一条石刻面前,道:“这是八百年前成圣的纵横家张子所留。” 众人走过去,看见内容为:纵横天地间,唯余一人——纵横张秦。 刚看完这一条,农家少女许葳蕤又指着一块地方道:“你们看,这是三词圣之一稼轩公写的: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紫霄大道君、纵横家圣人张子、词圣稼轩公,皆是举世闻名的大道圣贤,没想到也都曾随老龟洄游至此。 太虚老龟一般七八百年洄游一次,每次携带的人数不定,无数岁月下来,大家知晓的前辈大能,肯定不止这三位。 众人分开找寻起来。 不一会儿,小芊君就稚声喊道:“大师兄,东华山神主娘娘也到过这里,这儿有她的留言!” 李往矣走过去。 第四十九章少女云暮色 众人散开,寻找熟识前贤大能留下的石刻。 裴合很快便看见一位剑道前辈的留言: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五百年。 兵武不分家,萧野找到一兵家大能的豪言:吾,万人敌也! 身为法家弟子的大魏九皇子曹凿空,则找到法家先圣的名言:圣人不法古,不脩今,法古则后于时,脩今则塞于势。 郭楠君找到一句,明显出自女子大能的话:杀尽天下负心人! 农家少女许葳蕤,则在一位农家先贤的遗言下驻足:此生无所求,唯愿稻下乘凉,谷满人间。 苏谷雨小姑娘,意外看到第十代祖师爷的笔迹:紫气东来,霞光西去,圣人已矣。 胖道士张一冠对这摩崖石刻不感兴趣,一直留远处,打量着这座虽已残缺,却依旧屹然耸立的万古雄关。 半妖少年林蔚,守着黑棺,哪儿也没去。 李往矣看到一句佛偈:要识三千与大千,不在微尘外。 正猜测这佛偈来自佛门哪位高僧,忽然听到小芊君大喊:“大师兄,东华山神主娘娘也到过这里,这儿有她的留言!”biquiu 他不由走了过去。 毕竟东华山神主,正是他此次下山将拜谒的对象。 能于此地遇上她留下的石刻,也是一种缘分。 他来到小芊君身边,往岩壁上看去,果然看见了东华山神主的署名,内容只有十四个字: 海到尽头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云暮色。 这十四个字字迹俊秀而遒劲,写得酣畅淋漓,恍惚间似乎能看见一位神采飞扬的女子,于摩崖前运指如飞,一笔而就。 想到这位东华山神主,如今乃是北止戈洲神道第一人,位居一洲绝巅之上,她确实配得上这句“山登绝顶我为峰”。 “大师兄,神主娘娘怎么会来这里呀?这么说石龟爷爷岂不是至少三千年前,就开始洄游了?”小芊君好奇问道。 李往矣颔首:“老龟洄游的时间,比这还要久远。” 倏尔他眉头微挑,面露讶异。 “大师兄,怎么了?” “这条石刻,还有道韵残留。” “道韵残留?这可是三千年前留下的!” 小芊君眼睛眨巴,很是惊讶。 李往矣摸了一下她的头,微笑道:“你且等一下。” “嗯?” 小芊君有些茫然,却见大师兄青衫微荡,浩然之气流转,已然施展【天人感应】大神通。 【天人感应】一施展,李往矣已然与天道交感相合,身影变得飘忽不定。 下一瞬,他直接消失于原地。 “大师兄!” 小芊君惊叫,把萧野、裴合、林蔚、郭楠君、苏谷雨都惊动了。 甚至连远在城门处的胖道士张一冠,听到动静,也第一时间赶至。 “小芊君,你大师兄去哪儿了?”萧野关切问道。 小芊君把情况说了,萧野、裴合、苏谷雨都十分惊异。 崔幼麟、曹凿空、曹嘉宁、赵铁衣、许葳蕤几人后面过来,知道这事后也非常惊奇。 只有胖道士张一冠,并不意外。 毕竟当初李往矣在远古战场遗迹里,追了他大半天,他什么神通术法都用上了,也甩不掉。 姓李的做出任何事来,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崔幼麟、曹凿空、许葳蕤等人,却不禁感叹【天人感应】不愧是儒门最有名的大神通之一,果然神奇超凡。 李往矣年方弱冠,便悟得这门大神通,别说是北止戈洲,只怕连文运最为盛大的中土神洲,也没有几个儒门天骄能与之相比。 萧野却安慰道:“不用担心,你大师兄一会儿就会回来。” 小芊君点头:“嗯嗯!” 她相信萧野,更相信大师兄。 …… 伴随一阵光阴涟漪流转,一道青衫身影凭空浮现。 李往矣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城楼上。 抬眼看去,所在之地依旧是夜晚,天上仍旧挂着多轮明月,而明月之外,则依然天穹撕裂、大地破碎。 他还在碧落天那轮明月上。 只不过,他由城下摩崖石刻处,来到了雄关城楼之上。 缘由也很简单。 城楼飞檐处,正有一位白衣少女,恬静而坐,眺望远方。 犹豫了一下,他御使轻风,飘向飞檐。 “在下李往矣,冒昧而至,打搅了!”落定后李往矣作揖道。 白衣少女侧头,看了他一眼,清声道:“无妨,公子且坐,随意就好。” 李往矣于一丈外坐下。 看了一眼远处破败的天地,又转过头来看向少女。 少女一身白衣,气质清丽出尘,夜月下,却又给人一种温柔明媚的感觉。 少女察觉到李往矣在看她,却不在意,反而问道:“敢问公子,从何而来?” 李往矣想了想,决定如实回答:“三千年后。” “三千年后……原来我已在这里看了三千年。” 李往矣心里涌现一丝古怪的感觉。 毫无疑问,这位白衣少女,正是三千年前于岩壁上,留下“山登绝顶我为峰”的云暮色。 没想到,她当时那么年轻。 看这面容、气质,也就十七八岁,三千年前留下的石刻,却仍残存道韵,不愧是能登临一洲之巅的东华山神主。 “公子也是随太虚老龟洄游而至的吧?” “是。” “看过这座破碎天地后,有何感想?” “人间很好,必不使其至此。” “必不使其至此——想来这碧落天曾经的圣贤、大能,乃至世俗凡夫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它却还是变成了这般模样。” 飞檐之上,一时有些寂静。 半晌后,李往矣问道:“姑娘可知是何等力量,毁灭了这座天地?” 少女云暮色摇摇头。 她站起身来,眺望天穹撕裂处,那一具具漂浮着的神佛显圣的尸体,又看向破碎大地上断裂的祖脉、干涸的大江、如山的尸骸。 声音飘渺道:“当年碧落天之繁盛,远胜人间,若碧落浩劫降临人间,当如何处之?” 李往矣很想随性说“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之,吾不忧也”。 但面对这白衣如雪的少女,话到嘴边突然改口,回道:“天地有圣人,斯世可挽天倾。” “天地圣人?你是说至圣先师,道祖,佛祖?抑或是三教百家其他大圣人?” “不是。” “那是何方神圣?” “人人皆圣,众生一心,自然无物不破,无劫可敌。” 少女云暮色睫毛轻眨,似在沉思。 李往矣问道:“姑娘有此之忧,可是预见人间浩劫将临?” 少女原木色再次摇头:“我只是当年随老龟洄游而来,见此天地,以身代之,有所感怀而已。” 李往矣微愕,他还真以为是大劫将至,原来是少女忧天。 白衣少女见他这反应,说道:“碧落天与人间皆为一方大天地,碧落天既毁,人间未尝无忧,或许若干年后即有浩劫降临。” “当然,也或许永远不会到来,是我庸人自扰。” 李往矣轻挥折扇,闲散望天。 太过遥远的事情,现在想来也无用。 白衣少女见他这清逸闲散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应当知道我是谁吧?” “我是由云姑娘所遗道韵而来,自然知晓云姑娘是谁。” “那三千年后,我还好么?” 第五十章奇迹 三千年后,我还好么? 李往矣看看眼前白衣胜雪、清丽出尘的少女,又想想那位风华绝代、强势无敌的东华山神主,不由得有些时空错乱的感觉。 “怎么了,难道我已经不在了么?” 见李往矣不说话,白衣少女有些疑惑。 李往矣笑了一下,道:“在,而且很好。” “据《北洲神道纪年》所载,你在这次洄游返回人间之后,沉寂了许多年,大约五十年后,突然成为了一位山神。” “这个时间,是我根据老龟洄游时间大致推算的。” “后来你很快成为了北止戈洲,第一尊天地封正的神祇。” “再后来,你成为了北止戈洲神道第一人,登临了大洲之巅,直到现在。” 白衣少女眉尖微蹙:“天地封正的神祇?北止戈洲神道第一人?” “是,尊号东华山神主。” 李往矣没好意思说他这次下山,就是去给她这位东华山神主娘娘送礼的。 毕竟他之前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提前遇上正主儿,还是少女时期的她。 现在的少女云暮色,与三千年后的东华山神主,虽然是同一人,但显然是不一样的。 “原来,我后来选了那么一条路。” 白衣少女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些怅然。 对她这反应,李往矣有所猜测。 但她既然不说,自是也不好问。 白衣少女倒是很快就敛去了这抹情绪,问道:“三千年后,人间应该变得更好了吧?” 李往矣温煦道:“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毕竟我没有见过三千年前的人间,是怎样的。” 白衣少女浅然一笑:“也是,是我愚钝了。” 她换个话题道:“三教祖师都还在吧?” “在,不过很多年没在人间显圣了。” “北止戈洲东境的‘流霞仙都’奇景还有么?” “有,仍旧是北止戈洲第一奇景,五年前我还曾去观赏过,离你的道场东华山不远。” “姑获鸟灭绝了么?当年有很多人说这一神鸟繁衍艰难,又有天敌窥视,有灭绝之虞。”biquiu “应该还未灭绝,不过在北止戈洲,上一次有人见到它们,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世俗黎民,幼者可否进学?壮者可否衣帛?老者可否食肉?数口之家,可有白屋以蔽风雨?” “近千年来,三教百家大兴文教,幼者皆可进学;百姓勤勉,工商农牧诸业亦多有发展,大抵壮者可衣帛,老者可食肉、数口之家居有其所。不过,因国势、地利、民风之差异,九洲万国贫富不一,亦有因兵戈天灾而流离失所者,难以一言道尽之。” 白衣少女绝美无暇的俏脸上,露出欣然的笑容:“三教圣人仍在,奇景神鸟尚存,世俗黎民幼者可进学、壮者可衣帛、老者可食肉、数口之家居有其所,这三千年后的人间,很好!” 看着眼前笑容明媚的白衣少女,李往矣很难把她与传闻中慵懒嗜睡、好酒痴琴的东华山神主娘娘联系起来。 这真是同一个人吗? 反差未免也太大了。 “怎么了?”白衣少女见这青衫书生,一直盯着她看,挑了下眉。 “其实,你可以自己出去看的,或许你看到的人间,会更加美好。” “自己出去看?”白衣少女摇了摇头,“不,我出不去,无法离开。而且,我还要看一场天地祭礼呢。” “天地祭礼?这是什么?” 白衣少女朝前边努努嘴:“呐——” 李往矣转过头去,看向前方,只见明月之外,整座碧落天地忽然出现了异景。 天穹撕裂处,淌出一条血河,河水化作无穷血雨,飘散在整个天地间。 而大地之上,那断裂的祖脉,飞起一片片九彩霞光;干涸的大江,涌出一道道清泉;冰封的海洋也融冰化冻,升腾起磅礴水汽。 倾塌的宫殿、废弃的城池、掉落的仙府处,无数骸骨从地上爬起,集聚在一块。 更有无数英魂从四面八方飘来。 它们共同仰望天穹,叩拜大地,一缕缕幽冥灵力,从骸骨与英魂体内浮现,汇聚成浩荡本源狂潮,冲刷大地,奔涌上天。 似乎,要把修复这破碎的天地。 李往矣不禁叹惋:“这便是天地祭礼吗?” 白衣少女清声道:“你这书生是有大气运之人,这场天地祭礼,我等了两百年,没想到你一来,就开始了。” 话音刚落,李往矣体内突然飞出一样东西。 不是石碑虚影上的字,那些碧落古字没入三千年后的破碎天地中,还没有返回。 而是一枚印鉴。 这枚印鉴样式古朴,泛白如玉,底部镌刻着“万先更新”四个篆体古字。 这是天地封正礼结束后,新生桃花神刘何处,送给他的那枚印鉴! 这枚印鉴,是刘何处从秀峰山谷底幽涧里捡拾的,李往矣收下后随身收藏,还未曾仔细研究。 不想今日在这远隔界海的碧落天中,它却出现了异动。 少女云暮色,也注意到了这枚自行飞出的印鉴,讶然道:“这枚万象更新印,似乎与这座天地,有某种隐秘联系,你从何处得来的?” 李往矣把原委说了。 白衣少女越发好奇:“难道它,本就出自这碧落天?不对,它上面蕴含的气息,与这座天地的本源气息不同。” 李往矣也回答不上来。 悬飞在空中的印鉴,变大了数倍,底部“万象更新”四个大字,发出道道金色光芒,与明月之外的那场天地祭礼相和。 十分神异。 “万象更新,万象更新……”白衣少女呢喃着,忽然大声道:“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我明白,或许这便是这枚印鉴,与这座破碎天地的关联所在!” 李往矣听懂了,道:“你是说,碧落天死去的万物英灵,想要修补这座破碎天地,而这恰好渴求一种万象更新之大蜕变?” “不错,你这枚印鉴大有来头啊。” 白衣少女目光熠熠地盯着李往矣:“而你,很有可能就是太虚老龟一次次洄游,期待了无数岁月的那个奇迹!” 第五十一章落印 “奇迹?” 听到这个词,李往矣有些意外。 白衣少女明眸流彩,却未多言。 李往矣懂了,指的正是让残破碧落天修复涅槃之事。 他身子后仰,手摇折扇惫懒道:“我一闲散之人,何德何能,可万万担不起此等重任。” 白衣少女也不说话,只看着他,明亮而清澈的眼眸,忽然紫光闪烁,变作一对紫曈。 神秘紫曈一瞥,见得面前的青衫书生,清逸闲散的外表下,实则仙姿飘逸,无瑕无垢,气象万千,恍若世间谪仙人。 很快她便收起了紫曈,道:“公子修道天资本就奇绝,世间难寻,经过碧落天地本源洗炼后,更上一层楼,已然蜕变为仙姿道骨,大道之途,无可限量。” 李往矣好奇:“姑娘还懂得看相观神,查验天资?” “略懂一二。” “经过碧落天本源洗练之人,都能蜕变为姑娘口中的仙姿道骨么?” “自然不是,每个人自身的天资不同,经天地本源洗练之后,所历蜕变自然也不同。如同一个陶罐,即使再怎么洗炼,也变不成青花瓷,但却能进阶为陶罐中的极品。” “原来如此。” 万象更新印依旧悬浮了空中,底部印面爆发出来的金光,愈加璀璨,照亮了整座城楼。 与这方残破天地的联系,越来越明了。 明月之外,这场勾连整个世界的天地祭礼,声势也越来越盛大,天穹飘血,大地飞光,亿万骸骨、英魂仰天拜地,浩荡本源狂潮席卷寰宇,蔚为大观。 李往矣站起来看了片刻,感知身前悬飞印鉴之意动,道:“我姓李,名往矣,字更新。刚一下山,便意外得到这枚万象更新印,又误入灵龟小洞天,随太虚老龟洄游到此。” “此间种种,万般巧合。”biquiu “又获碧落天地本源洗练,须得报偿,看来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白衣少女也已起身,与他并立。 远眺天地之间的盛大祭礼,含笑道:“往矣、更新,往事已矣,而天地更新。” “又有万象更新印在侧。” “如此看来,李公子确实是太虚老龟,乃至这座天地天地,苦苦等待的那个奇迹。” 李往矣也是洒脱之人,既然上苍早已安排,他需为这座残破天地做点什么,也不扭捏。 当即问道:“我该如何做?” 白衣少女看了他一眼,道:“既是命定之人,自当知晓该如何做。” 李往矣皱眉。 又看了一会儿天地间的盛大祭礼,忽然飘飞而起,手捧万象更新印,御风飞向明月之外。 飞天越远,那道乘长风而去的青衫身影,和他捧着的金光大印,便变得越巨大。 当飞出明月后,那青衫身影已然变作一尊天地巨人,悬停虚空。 只见他捧起万象更新印,肃然盖下。 下一瞬。 青衫身影却重新出现在雄关城楼之上。 恢复原样的李往矣,头发紊乱,脸色苍白,面对白衣少女讶然的目光,尴尬道:“境界太低,无法为天地加印……” 白衣少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姑娘,你……” 一向清逸闲散的李往矣,难得有些失态。 白衣少女忍笑道:“我原本以为,以公子之聪慧,当知要助一座残破天地修复涅槃,乃是亘古罕有之艰难事,需徐徐图之。” “未曾想公子竟直接乘风而起,欲以一境之身,为一方天地落印,简直是……” “盖世伟男子也!” 李往矣脸一黑,这回糗大了。 尤其他没想到,堂堂一洲神道第一人,未来的东华山神主,竟然也会打趣人。 这就让他无言以对了。 等白衣少女终于笑完,平复下来后,他心中的尴尬,也终于消散。 正经拱手道:“是在下鲁莽了,还请姑娘教我。” 不说少女云暮色的境界,就论她在这里待了三千年,就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下该如何做。 白衣少女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刚刚还一脸窘迫的青衫书生,这么快就恢复了,且立即放下身段请教。 有种胜不骄,败不馁的豁达。 如此年轻,便有如此心境,果然不愧为太虚老龟等待无数岁月之人。 她也正色起来,道:“公子可以将这万象更新印,祭炼为本命物,待将来境界足够超拔之时,再来为这座天地加印,当可功成。” “这枚印鉴,能撑起一座大天地的运道,为之落印改命,其材质、品阶之超凡绝伦,无可想象。” “以它为本命物,当不会辜负公子的仙姿道骨。” “况且它的印面字章,恰好与公子的姓名契合,乃是最完美的本命物候选。” 李往矣闻言沉思了片刻,作揖致谢:“多谢云姑娘指点!” “公子客气。” 李往矣将万象更新印收起,准备返回三千年后,再开始祭炼。 如白衣少女所说,这枚万象更新印,的确很适合用来做他的本命物,将来祭炼完成之后,必有无上威能,可助他成就大道。 说完相关事宜后,两人继续立于城楼飞檐之上,观看明月之外的天地祭礼。 这场盛大的祭礼,持续了一个月。 当天穹最后一缕血雨落下,大地最后一抹九彩霞光消失,李往矣向白衣少女告辞。 “云姑娘,摩崖石刻前还有我的小师妹,及一众朋友在等我,我得离去了。” 白衣少女淡然道:“公子且自去就是,后会有期。” 李往矣拱手:“后会有期!” 伴随一阵光阴涟漪流转,青衫身影开始消散。 李往矣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形消失的那一瞬,一抹白光,没入了他怀中的万象更新印中。 第五十二章到此一游 摩崖石刻前,一道青衫身影凭空出现。 小芊君见了大喜:“大师兄!” 相信归相信,但大师兄突然消失,翠裙女童还是很担心的。 李往矣摸了摸她的头,见萧野、林蔚、裴合、郭楠君、苏谷雨等人,都围在身边。 不由问道:“我离开了多久?” 萧野道:“不到一刻钟。” 李往矣有些意外,他在那飞檐之上,待了一个月之久,现实世界居然只过了不到一刻钟。 两者时光流转,相差如此悬殊。 看他神色有异,萧野问道:“你此去应当见到了那位东华山神主娘娘吧,如何?” “白衣胜雪,清丽出尘!” 萧野脸上浮现一丝古怪:“我问的是,她三千年前在作甚,你们又聊了什么。” “额……” 李往矣呆滞,发现是自己理解错了。 裴合、郭楠君、苏谷雨都忍俊不禁,甚至连一向淡漠的半妖少年,都神情异样地看了他一眼。 只有小芊君,并不觉得大师兄错了,毕竟师娘还希望大师兄能把神主娘娘的弟子,娶回书院呢。 多看两眼未来道侣的师父,也没什么的。 李往矣赶紧摇了几下折扇,遮掩尴尬,觉得肯定是因穿越时空,被不可见的光阴迷雾干扰了心智。 要不然三千年前飞檐之上,他怎么会直接飞天而起,想要以一境之身,为一座残破大天地加印。 而现在又怎会误会萧野的意思。 他就不是这般莽撞、愚钝之人。 对,肯定是这样! 他抢在萧野继续调侃之前,把与少女云暮色见面的经过,说了一遍。 当然,略过了他为天地落印失败,被打回原形的那一段。 “老龟一次次回归,除了祭奠残败故乡之外,竟然也是在寻找能助碧落天地复原涅槃之人?” “难怪它每次洄游,都会给外乡人发放若干信符。” 知道原委后,几人都很感慨。 萧野斜睨着李往矣:“就我们这一批人而言,你确实是最有希望,带来奇迹的那个人。” 毕竟他和裴合,一为纯粹武夫,一为纯粹剑修。 半妖少年林蔚,除了棺中之人,万事不放心上。 而大魏九皇子曹凿空,崔氏七公子崔幼麟,长生观张一冠,农家少女许葳蕤,包括八星执刀人赵铁衣,在他看来,比起他和裴合,都要逊色一筹。 郭楠君、苏谷雨两位姑娘,因出身和见识所限,又要次一等。 李往矣之外,反倒是小芊君和曹嘉宁,更有希望。 小芊君不必多说,天生剑草,一入剑墓,就得到出身碧落天的无数剑灵青睐。 而男装打扮,一身白袍的大魏十一公主曹嘉宁,虽然自登望乡台以来,一直跟随在兄长身边,声名不显。 但是实际上,她的天赋犹在其兄之上,乃是传说中的飞仙道胎,自小与大道亲和,未来仙途不可限量。 这也是大魏朝廷,为什么会派她这么一位少女,来这灵龟镇。 但不管是天生剑草,还是飞仙道胎,在萧野眼里,都不如李往矣这个青衫书生。 这位来自寒山书院的读书种子,表面上看起来修为只有一境,实则养气无有止境,胸中激荡着万千浩然之气。 年方弱冠,便悟得一般只有绝世醇儒,才可掌握的【天人感应】大神通。 有儒门大圣人之姿。 更重要的是,这位青衫书生,曾促成一场天地封正,那可是北止戈洲三千年未有之盛事。 如此人物,若说他能再助一座残破天地实现大涅槃,一点儿也不奇怪。 听到萧野的话,李往矣却很淡定:“若真能助碧落天涅槃复原就好了,对人间也是一件益事,怕只怕我天资有限,力所不逮啊。” 萧野撇嘴,一脸鄙夷。 裴合则转身离去,半妖少年也返回了黑棺旁。 李往矣平安归来,他们便也去做自己的事。 萧野道:“曹凿空、崔幼麟他们,都在这岩壁上留字了,你要不要也留一个?” 李往矣循着萧野所指,果然看到了曹凿空留的一行字:志之难也,不在胜人,在自胜也。 这句话,来自在这摩崖巨岩,留下石刻的那位法家先圣。 曹凿空这位大魏九皇子,显然很是崇拜那位法家先圣,见贤思齐。 崔氏七公子崔幼麟的留言,则为:博陵少年多侠气,夜上碧落见青天。 “夜上碧落见青天——好一个崔幼麟,不愧是崔氏当代麒麟子,志向非凡。”李往矣忍不住赞叹。 而后又看向许葳蕤、赵铁衣、曹嘉宁、张一冠等人的字迹。 于摩崖上留言,乃是历届随老龟洄游外乡人之惯例,大家也都遵循。 农家少女许葳蕤留言:他年我若为青帝,人间洒遍种子。 执刀人赵铁衣:执刀干城,如是而已。 大魏十一公主曹嘉宁:愿天下嘉宁。 胖道士张一冠:嘿,快叫一声道爷! 看完这几位的留言,李往矣转向萧野:“你呢,准备留何惊人之语?” 萧野摇摇头:“不作惊人之语,说实话。” 实话? 只见见魁梧挺拔的青年武夫,立于巨岩之前,以拳势为笔,顷刻间在岩壁上留下六个大字: 吾拳天下独尊! 李往矣惊讶地看向萧野,就这还叫实话? 萧野却一脸淡定,透着傲然自信。 一身拳意凝练又张扬,似欲跨越岁月长河,问拳古往今来及后世所有山巅武夫。 真是一位武道狂人。 萧野昂然离去,走向雄关城门。 李往矣呼喊另外两人:“裴合,林蔚!”筆趣閣 “咻!” 裴合背后飞剑无声出鞘,破空而至,却没在岩壁镌写任何文字,只留下一道精纯剑意。 半妖少年走过来,在岩壁上写了一个字: 林。 没有“蔚”,只有一个“林”,他爷爷的姓。 李往矣看了他一眼,半妖少年却已走了,继续守着那具黑棺。 曹凿空、崔幼麟、许葳蕤、赵铁衣、曹嘉宁、张一冠、萧野、裴合、林蔚,九人已留言。 只剩下李往矣、小芊君、郭楠君、苏谷雨四人。 出身落魄宗门的少女,犹豫了一下,掏出师尊临终前给予的匕首,在岩壁上用力刻下一句话: 苏谷雨一定会振兴紫霞宗,不使师尊和师姐失望! 等她回来,一身红衣的郭楠君,上前写了五个字: 但愿人长久。 写完后,她装作不经意地瞟了身侧青衫身影一眼,随即又敛去所有情绪,走到一边打坐静修。 小芊君大眼眨巴,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似乎想学一学,最终飘飞上前,画了一株叶子纤细的三叶小草。 “大师兄,你准备写什么?” 只剩下李往矣一人了,小家伙期待地问道。 李往矣想了想,以浩然之气为笔,在岩壁上书写起来:我乃人间闲散客。 顿一下,把原先想好的后面的词,换成另外的四个字—— 我乃人间闲散客,到此一游! 小芊君看了有些嫌弃:“大师兄,你这都写的啥呀,一点都不大气,比起崔公子和萧野哥哥的来,差远了。” 李往矣也知道自己的留言俗了,尤其是后四字,但他却摸了一下小家伙的头。 微笑道:“俗是俗了点,但也挺好的。” 好? 翠裙女童有些迷糊,不懂。 …… 雄关城门处,崔幼麟、曹氏兄妹、赵铁衣、张一冠、裴合、郭楠君、苏谷雨等人,都聚集在一块。 不一会儿,李往矣领着小芊君也到了。 此关名曰:碧落天路第一关。 太虚老关把他们送到这里,明显是要他们闯关的。 之前历届外乡人,也都闯过。 不过据摩崖石刻上留言,未有一个人成功过。 “碧落天路第一关,这天上有九轮明月,不会每轮明月上,都有一座雄关吧?”崔幼麟猜测道。 曹凿空、萧野都觉得很有可能。 要不然太虚老龟为什么不把他们带到别的月亮上,偏偏来了这第一关城下? 整座天地已毁,这九座雄关却尚存。 很显然,这碧落天路非同一般。 萧野打量一圈这座巍峨的雄关,豪迈道:“诸位,既遇雄关天路,不闯试一番未免可惜,我愿打个头阵!” 说完便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大步朝前走去。 高大城门无声开启,迎接这位外乡武夫。 裴合跟上。 崔幼麟摇着玉扇,潇洒上前。 曹凿空、赵铁衣也跟上。 胖道士张一冠,农家少女许葳蕤,以及半妖少年林蔚,都不打算闯,却被一股神秘力量,卷席进了城门之内。 李往矣也想试试,驾驭清风上前。 然而刚靠近城门十丈处,却被一股无形力量挡下了。 同时脑海里收到了一条意念传音: “碧落天路第一关,为七境天关,汝境界太低,无有资格!” 李往矣:“……” 第五十三章回归 李往矣没想到自己会被碧落天路嫌弃,很是诧异。 自从来到这碧落天之后,发生了许多意外之事。 不过一想自己只是个一境养气期修士,便也坦然接受了。 很显然。 这碧落天路的第一关,就是为七境修士准备的。 萧野、裴合、崔幼麟等人欲闯关,城门大开。 张一冠、许葳蕤、林蔚,不打算闯,但他们皆为七境,被神秘力量强掳进去。 李往矣有七境之实,无七境之名,想一试身手,却被拒绝。 而小芊君、郭楠君、曹嘉宁、苏谷雨境界在七境之下,则不受影响。 既然这碧落天路不欢迎自己,李往矣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边看书,一边祭炼万象更新印。 儒门修士祭炼本命物,一般从三境藏器境开始。https:/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这“器”最直接的含义,便是指本命物。 祭炼方法也很简单,以浩然之气沟通所选本命物之天然道纹,将其收入气海之中温养,便算祭炼入门。 之后则是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直至将本命物与修士性命、大道,彻底融合。 本命物相当于修士的身外之身,第二性命。 许多修道大能,即使本尊身死道消,只要有本命物在,亦可复活,再现人间。 李往矣虽只有一境,但他连【天人感应】都能悟得,祭炼本命物自然也不在话下。 只用了一刻钟,他就彻底激活了万象更新印内蕴的天然道纹,将其收入气海之中,完成了祭炼第一步。 他收起万象更新印没多久,萧野、裴合、林蔚、张一冠、崔幼麟、曹凿空、许葳蕤、赵铁衣等闯关之人,就先后出来了。 而且一个个情况都不太美观。 看着鼻青脸肿的萧野,李往矣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萧野依旧魁梧挺拔,气势却没那么雄浑凛然了,闷声道:“遇到碧落天三个时代的三位最强七境武夫,不敌。” “三个时代的最强七境武夫?一打一还是三打一?” “一打一,堪堪抗衡;三打一,被虐。” 原来是被三位最强七境武夫一起虐,还真是惨。 他又看向同样鼻青脸肿的半妖少年。 林蔚沙哑开口:“三位最强七境妖魔。” 李往矣又转向衣衫破碎,尽是剑痕的裴合:“三位最强七境剑修?” 裴合点点头。 剩余张一冠、崔幼麟、曹凿空、赵铁衣、许葳蕤则不用问了,肯定也是分别遇到了三位各自领域的最强七境。 难怪一个个都姿容凄惨,不忍直视。 被碧落天三个最强七境围殴,怎一个惨字了得。 李往矣很是同情。 还好他没进去。 不对,他是一境,若是进去了,别说三个最强一境,就是来十个,三十个,他也有自信能轻松碾压他们。 只能说,这碧落天路鬼得很,不给他机会啊。 “唉,太过分了,碧落天关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呢?简直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李往矣轻摇折扇,很是为他们抱不平。 萧野却不爽地瞪着他:“你再笑,信不信我们一起围殴你,让你也尝尝这等滋味?” 李往矣不屑:“呵,你一个粗蛮武夫,还想围殴我,你能追得上我么?” 锵—— 裴合背后飞剑出鞘。 林蔚、崔幼麟、曹凿空、赵铁衣,也神情不善地盯着他。 连许葳蕤这位农家少女,一想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也想把这故意说风凉话的青衫书生打一顿。 而最起劲的,要数胖道士张一冠,毕竟他被李往矣追打了大半天,一直惦记着报仇雪耻呢。 看这几个家伙身上爆发危险气息,随时可能出手,李往矣不说了。 轻摇折扇,抬头望天,又恢复了清逸闲散的模样。 看到他这德性,萧野却更恼,直接一拳轰了过去。 林蔚一手化爪,从侧面挥出。 裴合飞剑则化作剑幕,封锁住李往矣的去处。 对付过九境宗师的三人,再次默契联手。 张一冠、崔幼麟、曹凿空、农家少女许葳蕤也纷纷出手,各展神通。 唯有比较稳重的执刀人赵铁衣,没有加入。 七大天骄联手出击,场面纷杂而恐怖。 然而李往矣早有预料,在七人动手的刹那,已然化作一道清气,于原地消失,出现在几十丈外。 既已突围,以这家伙的快哉风,想要追上他已无可能了,萧野等人只好作罢。 曹嘉宁、郭楠君、苏谷雨、小芊君四女,看到这一幕,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青衫书生确实讨打,也着实厉害,七人联手都留不住他。 片刻之后,不再打闹了,李往矣走过来,从萧野、崔幼麟他们口中得知,这碧落天关十分神奇。 所有人从一个入口进去,却根据各自修行差异,出现在不同的区域里。 而且每个区域里,都有三位同类型同境界的最强者守关,只有打败这三位最强者联手,才算闯关成功。 要知道这三位最强者,不是某个宗派的最强者,也不是某个国家的最强者,甚至不是某一大陆、某一大洲的最强者。 而是整个碧落天,三个时代的三位最强者。 其中任何一位,都是打遍一个时代,同境无敌之人。 三人一起镇守,想想就觉得恐怖。 想要闯关成功,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这碧落天关,到底是为什么样的人准备的? 这有可能闯关成功么? 李往矣蓦然想起,那个坐于城楼飞檐上的白衣少女。 她能出现在城楼上,应该是闯关成功了吧? “你在想什么?”萧野问道。 李往矣摇摇头,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免得打击这群家伙。 一身紫袍,却不再风流潇洒的崔幼麟,开口道:“有了这龟壳信符,咱们还有三次机会,可以随时进入这碧落天关内,你们还会来闯关吗?” 曹凿空、许葳蕤、赵铁衣一阵沉默。 萧野却道:“会,我的拳道,意在天下独尊,这个天下,不仅指人间,也包括碧落天,及其他大天地。” “若不破这碧落天关,如何谈得上天下独尊?” 裴合没有说话,但已归鞘的飞剑,却有剑意升腾,显然也是要再挥一挥那三位最强七境剑修。 半妖少年林蔚,则没有什么表示。 崔幼麟见了若有所思。 萧野却看向李往矣:“等你突破到七境,应该有希望超越人间、碧落天,这两座大天地的所有最强七境。” “对你来说,闯过这碧落天关第一关,或许不难。” 崔幼麟、曹凿空、许葳蕤、赵铁衣,包括郭楠君、曹嘉宁、苏谷雨三女,都眼神异样地看着李往矣。 并不觉得萧野的话夸张。 毕竟这家伙,现在就堪比七境。 等他真晋升到了七境,该是何等的风采? 李往矣却笑道:“萧兄高看我了,我一闲散之人,何德何能。” 见他不承认,萧野也不勉强,反正到时自见分晓。 李往矣既得了龟壳信符,早晚要来这碧落天关走一遭。 他们很期待,等闯过这第一关后,会发生什么。 正聊着,雄关前忽然刮起一道旋风,把众人带回了望乡台。 大家心里同时产生一丝明悟: 该返程了! 第五十四章各赴天涯 十三位外乡人,站在望乡台上,看着小镇慢慢升起,离开碧落天的这轮明月。 他们踏上了归乡之旅。 而太虚老龟,则再一次离乡远去。 下一次再回来,应是七八百年后。 待那时,望乡台上的这拨外乡人,或许早已故去,化作白骨荒冢。 也或许已经修道有成,成为了站在一洲之巅的武神、剑仙、大道圣人。 可这座残破的碧落天地,又会有多大变化? 数百年一次的天地祭礼,又能否真的让这个堕于永夜的世界,发生涅槃? 无人知晓。 只有九轮冷寂的明月,高悬于夜空之中,为他们——不,是为太虚老龟送行。 九轮明月送君去,一座天地复谁还? 老龟无言,飘渺远去,跨过天地界壁,重渡界海。 界海依旧幽暗、浩瀚、无垠,一个个星域漩涡沉浮其中,发出各色光芒,恍若夜空下,大海中泛起的波光涟漪。 无数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于界海深处游弋、漂流,让这个奇异空间,比人间最可怕的无上禁区,还要危险。 灵龟小镇的居民,依旧在沉睡。 李往矣等十三位外乡人,待在望乡台上,因有老龟庇护,皆处之泰然。 李往矣看书,兼温养本命物万象更新印。 萧野练拳,每日打几遍百家长拳。 半妖少年守着黑棺,终日无言。 裴合灰衣清冷,孑然而立,背后剑鞘却剑意流泻。 崔氏七公子崔幼麟,找他问剑一场,败了。 八境执刀人赵铁衣,一日练刀完毕,找萧野问拳,也败下阵来。 他虽八境,却不敌萧野七境大圆满。 农家少女许葳蕤,拉着天生剑草小芊君、飞仙道胎曹嘉宁,帮着她一起做试验,培育种子。 她来灵龟小镇,就是奔着培育各类种子来的,对于修炼大道,并无太大追求。 按她的话说,修为只要够用就好。 打打杀杀的,哪有她的花花果果可爱。 知道李往矣养气无止境,体内浩然之气万千,她甚至求帮他帮忙,尝试不停输送浩然气,看能不能促使一缸豆芽发生蜕变,长出天然正气的豆苗来。 至于天然正气的豆苗,是个什么样,她也说不上来。 闲着也闲着,李往矣便给她输送了几个时辰的浩然之气,反正也不耽误他看书。 一身红衣的郭楠君,和扎着双丫髻的绿裳少女苏谷雨,则抓紧时间修炼。 经过碧落天地本源洗练之后,两人不止根骨、天资有了巨大提升,连修为境界也有很大进步。 郭楠君已经由之前的三境后期,连破两境,晋升到了五境初期。 加上《上清六甲秘术》,就算对上六境,她也有信心一战。 绿裳少女苏谷雨,也由原本的二境,晋升到了四境。 虽然境界仍不高,但是却让少女对振兴紫霞宗,有了更大的信心。 胖道士张一冠,与大魏九皇子曹凿空凑到一块,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 一个月后,北止戈洲天穹上。 忽然一阵虚空激荡,云霄之上,多了一头硕大无朋的老龟。 灵龟小洞天,已然返回人间。 小镇里,望乡台已隐去,剑墓等四大遗迹依旧关闭。 李往矣等人回到小镇。 原先飘荡着的迷雾,已经散去。 不过小镇民众仍旧还在沉睡之中。 预感即将离开,李往矣去学塾与教书先生柳浥尘告别。 进得学塾里,未等他找到纸笔留字,却先看到了柳浥尘给他留的便笺。 “我有酒一盅,以赠久别人。请君多斟酌,酒尽或相逢。” 便笺旁边,放着一坛酒。 一摸,酒尚温。 李往矣把酒坛收入袖里,弯腰作揖:“多谢朝雨兄,春风杨柳,终有相见时。” 随后他留下三册书,转身离去。 …… 小镇上空,再现庞大漩涡。 不一会儿,李往矣、萧野等十三位外乡人,便被吸起,消失于漩涡深处。 一阵清风吹过,小镇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沉睡的民众逐渐醒来,打开家门,来到街上。 日子,回归了从前。 …… 北止戈洲东南,虔国,虎丘郡。 一处山野上,李往矣、萧野、崔幼麟、曹凿空、苏谷雨等一十三人,抬头望天。 目视一头硕大无朋、半虚半实的老龟,渡空向南而去。 “你们说,老龟这次会落于何方?”手摇玉扇,风流潇洒的崔幼麟问道,“南境,还是更远的中土神洲?” 曹凿空道:“反正不是大魏。” 太虚老龟不复留大魏境内,作为大魏九皇子,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李往矣道:“不管是南境,还是中土神洲,反正再次洄游,已是七八百年后的事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灵龟小洞天这场盛宴,也到了散场的时候,不知诸君,何去何从?” 在场十三人,从那么多外乡修士中脱颖而出,一起穿越界海,去到碧落天,相当于某种意义上的同窗。 如今,到了分别的时候。 萧野第一个回答:“我将继续北上,先挑战兵势峰,再问拳善战山、止戈山。” 兵势峰、善战山、止戈山,乃是位于北止戈洲中部和北境的三大兵家圣地。 尤其是止戈山,乃是天下兵家第一圣地。 堪比中土神洲儒门杏坛、南梦华洲道门祖庭、西净土洲佛门灵山。 兵武不分家,只不过一个修万人敌,一个争无人敌。 萧野拳势已成,欲登临武道之巅,天下独尊,首要的便是击败几大兵家圣地的同境天骄,以战养战。 继而进军中土神洲,问拳天下。 此途注定不容易,但他有武胆在怀,双拳在身,便无所畏惧。 李往矣看向裴合。 裴合淡淡地道:“我去东北大荒洲,再南下东蓬莱洲。” 东蓬莱洲,乃剑仙大洲,每个剑修都会去朝圣,或者问剑。biquiu 一旁的半妖少年不用问,肯定是扛着黑棺,去西境魔鬼瀚海,找噬魂花。 而李往矣则继续东去,拜访东华山。 远古战场遗迹中,联手围杀九境宗师的四人,就此分散。 崔幼麟、曹凿空、许葳蕤等人,也说了各自的去处。 崔氏七公子将南下南境,再远游中土神洲。 许葳蕤将返回宗门稻香谷,栽种这段时间培育的各类种子。 曹氏兄妹、执刀人赵铁衣回归大魏。 绿裳少女也将返回紫霞宗。 至于胖道士张一冠,则已经开溜了,毕竟他可能遭遇大魏镇南王府的截杀,得早点回到长生观。 多留在外面一天,多一天危险。 “诸位,山高水长,希望有再见之期,就此别过!” 萧野抱拳,带着苏谷雨,第一个离去。 绿裳少女回宗之途,与萧野北上同路,便一起走。 要不然路途遥远,她一个四境小姑娘,未必安全。 随后裴合灰衣飘动,踏空离去。 半妖少年背棺西行。 曹氏兄妹、赵铁衣、崔幼麟、许葳蕤等人,也很快离开。 李往矣领着小芊君、郭楠君二女东去。 一十三人,各奔天涯。 第五十五章荒亭里的小姑娘 虔国是北止戈洲东南部一个小国,只有五郡之地。 但是其所处位置,却属于诸国通衢之要津,北上南下,东来西往,可连通周边数个大国。 之所以没被周边大国吞并,据说是因为它背后,站着一位十境剑道大宗师。 剑修杀力极大,一位十境巅峰的剑道大宗师,足以与某些十一境圣人争锋。 于是虔国虽小,却可一直存续。 当然,各个大国也不是没有能压过十境剑道大宗师的圣人、剑仙、武神,只是相比于要付出的代价而言,将其吞并收益太小,没这个必要。 毕竟虔国虽明言中立,不参与周边大国纷争,但其国狭民少物寡,还得仰大国鼻息,才能更好地生存。 虔国第一大郡虎丘郡,城中有仙家驿站青鸟飞驿的一间驿馆。 与其他人分别后,李往矣带着小芊君、郭楠君二女东去,很快便来到虎丘郡城,找上了青鸟飞驿的驿馆。 郭楠君已提前与兄长约定好,来到驿馆后,很快便取得了兄长郭横北寄存于飞驿里的留言。 郭横北虽是在另一地驿馆留的言,但通过青鸟飞驿玄妙莫测的仙家手段,在北止戈洲任意一间青鸟驿馆,对上魂印之后,皆可读取。 从留言玉简里,郭楠君得知兄长郭横北和魏纶,被老龟抛出灵龟小镇后,也掉落到了北止戈洲东南。https:/ 但却不在虔国。 而是在虔国更南一点的沂国,风羽城。 沂国与虔国一般,也是个小国,互相挨着,风羽城离虎丘郡,只有两日路程。 郭楠君给兄长留言,约定在虎丘郡东边,一个名叫许县的小县城相会。 那里有一个仙家渡口,可以乘坐仙家宝船,直达大魏京城。 他们要去大魏京畿府,把斩魔小队成员冯谷的骨灰,送回老家。 寄完信后,三人逛了一下虎丘郡城。 小芊君买了一个拨浪鼓。 郭楠君挑了一把梳子。 李往矣则去书坊,购买了几十卷书。 他们找人打听,并确认了,碧落天之旅,来回加一起用了两个多月,但人间只过了七天。 界海里的光阴流转,似乎与人间天地,大为不同。 正如李往矣通过少女云暮色所留道韵,跨越时空,在三千年前的城楼飞檐上,待了一个多月。 但在小芊君、萧野等人眼里,他只离开了不到一刻钟。 李往矣和小芊君刚下山时,离东华山神主举办百年一届的游神会,还有两个多月。 除去秀峰山一路耗费的时间,小镇待的时日,以及洄游之旅,李往矣算了下,现在距离东华山游神会举办之日。 不多不少,正好五十天。 此去东华山虽还有数千里之远,时间倒也充足,不必着急赶路。 购完书,又吃过虎丘郡特色吃食后,李往矣和小芊君、郭楠君三人东行,前往许县仙家渡口。 太虚老龟把他们抛出小镇时,连通他们之前的马匹,也一起丢出来了。 李往矣和郭楠君,便一人一骑,带着小芊君,由山道通往许县。 说起了,他骑乘的那匹黄鬃马,原本还是属于冯谷的,由人魔骑上秀峰山。 人魔死后,郭横北便将它送与了他。 晌午时分,山道下起了瓢泼大雨。 李往矣三人找了道旁一个村庄避雨,待雨歇时再继续赶路。 雨后山路难行,艰难骑行一个时辰后,夜色已降临。 李往矣于一小坡上眺望,见前方不远处,似有屋宇,便打算在那里过夜。 一盏茶后,他们终于抵达了那处屋宇。 此时夜色更浓,山道上涌起浓郁雾霭。 三人走近后,看到那处屋宇,是一个不小的亭子。 郭楠君辨认了一下亭子横梁上的字,回头对李往矣道:“这亭子叫做三十里亭,过了这亭子,离许县应该就剩三十里路了。” 李往矣道:“山路湿滑,又有浓雾,很是难行,咱们在这里歇一夜,明日再出发吧。” 郭楠君点头:“嗯,听先生的。” 亭子颇是不小,看起来不像一般的歇脚亭,除了让过路商贾、马队歇息外,应该也充当一定的贸易之所。 除了李往矣他们走过的这条东西向山道外,还有一条南北向的马道,由亭侧穿过,勾连南北。 这算得上许县左近的小要道了。 不过不知从何时开始,两条山道以及这座三十里亭,皆已荒废。 曾经的兴盛热闹之所,如今已成为了一座荒亭。 李往矣三人下马。 刚要入亭,亭子里走出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扶着亭柱,怯怯地打量她们。 小姑娘十分瘦弱,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小袄,一看就出身清苦。 因为太过瘦弱,她的脸上没有几分血色,但是一双大眼睛,却十分明亮。 “大哥哥,还有大姐姐,你们是从西边来的吗?”小姑娘打量了他们好一会儿,见他们不像坏人的样子,小声问道。 李往矣和郭楠君对视了一眼,回道:“是呀,我们是从西边虎丘郡城来的。” “那你们有路过宁家村吗?” “有的,晌午的时候遇到大雨,我们还曾在宁家村里躲雨。” “太好了!大哥哥,那你有见到我的爹爹和阿娘吗?他们是不是马上就要来找我了?” “你的爹爹和阿娘?你是宁家村里的人?” “是呀,我叫宁小枝,我爹叫宁大柱,我娘叫胡翠花。”小姑娘见李往矣他们去过宁家村,十分高兴,“大哥哥,你有见到他们吗?” 李往矣回想避雨时,在宁家村遇到的那些村民。 点点头:“有见到。” 小姑娘更高兴了,脆声问道:“那爹爹和阿娘,是不是已经出发来找我了?” “只是因为大哥哥和大姐姐骑马,爹爹和阿娘走路,慢一点,所以才还没到?” 李往矣神情有异,问道:“你在这里,等你的爹爹和阿娘?” 小姑娘笑着回道:“是呀,我生病了,爹爹和阿娘要带我去县城找郎中。” “不过走的时候太匆忙,忘了带钱,爹爹和阿娘回去取了。” “爹爹和阿娘让我在这里等着,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等带上钱,去到县城医馆,我的病很快就会好。” 李往矣又和郭楠君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 他们晌午时,恰好是在宁大柱、胡翠花家避的雨。 闲聊时,胡翠花说起过,她有一位大女儿于三年前走丢了,如果客人路上遇着了,请千万给他们报个信,他们要去把她找回来。 看着眼前瘦弱,而充满期待的小姑娘,李往矣和郭楠君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夜色下,小姑娘身后,荒亭角落里。 分明躺着一副六七岁小女孩的枯骨! 第五十六章乖巧 雨后的夜晚,夜色极为漆黑。 但李往矣、郭楠君、小芊君都不是寻常之人,视力非凡。 他们清楚地看见,小姑娘身后不远处,荒亭角落里躺着一副六七岁小女孩的枯骨。 那具枯骨,已然泛白,无有一丝血肉残留。 然而它上面的衣服,与眼前小姑娘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再结合二者的年龄。 更重要的是,眼前的小姑娘,是一道魂体! 答案,不言而喻。 看着眼前纯真,而满是期待的小姑娘,李往矣和郭楠君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连小芊君,也小脸皱着,很是难过。 “大哥哥,我爹爹和阿娘,是已经出发了吧?” 小姑娘见三人不说话,又问了一遍。 李往矣想了一下,温煦回道:“今天雨天路滑,他们说明天再来接你。” “让你在亭子里再等一晚上。” “到了明天,他们带你去县城,看了郎中,你的病就好了。” 小姑娘乖巧点头:“嗯,我懂得。爹爹前年上山打猎的时候,摔伤了腿,下雨会疼,是不好走路。” “阿娘又要养蚕织布,还要照看弟弟妹妹,走不开。” “我会在乖乖这里等着的,哪儿也不去。” 郭楠君把脸别开,不忍心看下去。 小芊君也扯了扯大师兄的衣摆,大眼睛泪光滢润,快要溢出来。 李往矣懂得小芊君的意思,上前摸了下小姑娘的头。https:/ 笑着问道:“小枝,你饿了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吃饱了明天跟爹爹、阿娘见面后,才有力气去县城?” 说着他拿出一个大包子,还有一壶温水,递给小姑娘。 名叫宁小枝的小姑娘,有些迟疑,应是记着爹爹、阿娘的教导,没有钱,不能随随便便吃别人的东西。 但看到眼前香喷喷的大肉包子,又有点馋。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而且确实只有吃饱了,有了力气,明天才能和爹爹、阿娘,一起去往县城。 这里离县城可有三十里地,不好走哩。 “吃吧,这是你阿娘托我们捎来,特意给你准备的。” 小姑娘终于不再犹豫,甜甜笑道:“谢谢大哥哥!” 接过包子后,她小口小口地啃着,吃得又香又小心,生怕会有肉馅掉了。 不时还停下来看一眼李往矣他们,似乎看大哥哥、大姐姐,还有小妹妹都没有食物,就她一个人吃,有些不好意思。 吃完包子,她又喝了一口水。 摸着小肚皮,笑容灿烂道:“吃饱了,谢谢大哥哥,明天我可以一直走到县城,不用歇!” 李往矣又摸了一下她的头。 吃饱喝足后的小姑娘,身形变得稳定一些。 因为李往矣拿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包子和水,而是他用浩然之气幻化出来。 小姑娘的魂体,已然十分淡薄,仿佛风中一朵微弱的烛火。 如果不输送一些元气,她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大哥哥,你们是外地人吗?听口音不像是我们虎丘郡的呀,是从京城来的吗?” “吃饱”后,小姑娘有了气力,开始关心起大哥哥、大姐姐、小妹妹来。 她口中的京城,不是大魏京师,而是虔国的首都,跟虎丘郡城一样,都在西边。 李往矣刚要回答,却见郭楠君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当即说道:“我们确实是外地人,不过不是从京城来的,而是比京城还要远的地方。” “小枝,你先跟小妹妹玩一会儿,我和大姐姐去亭子外喂一下马。” 小姑娘乖巧点头:“嗯,如果需要帮忙,大哥哥就唤我一声,我从小就帮阿娘喂猪,很能干的。” “好,如果需要,就唤你。” 小芊君陪着小姐姐,在亭子里玩耍。 李往矣和郭楠君则来到亭外,在小姑娘看不到的地方,设了一个结界。 “先生,小枝分明是被她的父母遗弃的!”结界刚一划下,郭楠君就直白说道。 显然这话,在她肚子里已经憋好一会儿了。 李往矣点了一下头:“应该是。” 小枝小姑娘那么纯真,到现在都还在期待她的爹爹和阿娘,带着钱来找她,带她去县城看郎中。 该不会说谎。 而小枝的父母——宁大柱和胡翠花——李往矣三人在他们家避雨时,却是说女儿走丢了。 他们当时说得那么情真意切,还拿出一条女儿的红头绳。 说要是遇上了他们女儿,千万记得给他们递个信,他们要去把女儿找回来。 现在想想,真是好演技。 这夫妻俩做戏的功力,简直比梨园那些花旦、青衣还要深厚。 他们应该不止对他们三人这么说,对所有路过宁家村的外乡人,对村里的人,都是这么说,这么演的。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郭楠君愤恨道,“即使小枝生了病,想想办法,花些银钱,总能治好的,何至于要把她遗弃?” 三教百家中的医家,与农家一般,皆十分得世人尊崇,天下九洲,不管大小国家,也都与各大医家圣馆有合作。 加之其他各家各派也都不乏治愈神通,当今天下,黎明百姓想要治病,是比较容易。 不过花些医药钱罢了。 而宁大柱、胡翠花,却把小枝遗弃了。 “我要去找他们!”郭楠君说道,带着怒气。 小枝那么乖巧、懂事,一心等待爹娘回来找她,一直等到化作一具枯骨,也没等来。 她要帮她讨個说法。 “我去吧。” “不,我也要去!” 一身红衣,高挑飒然的郭楠君,难得反驳李往矣的决定。 李往矣想了一下,道:“也行,不过你要听我的指示,不能冲动。” “好!” 随后李往矣给小芊君传音,让她留在亭子里,好好陪小枝姐姐说话,他和郭楠君,走一趟宁家村。 白天从宁家村到这三十里亭,骑马用了一个多时辰。 此次回返,李往矣驾御快哉风,很快就抵达了。 夜色下的宁家村,一片祥和。 村西边,最临近村口的一户人家。 吃过晚膳的男主人宁大柱,在院子里修理猎具,准备明天一早进山打猎。 女主人胡翠花,给一对儿女洗完澡,哄他们上床后,走到院门口倒洗澡水。 刚把水泼掉,想要回去,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青衫书生,和一个身材高挑的红衣女子。 胡翠花很是意外:“恩公,你们怎么回来了?” 白天避雨的时候,作为报答,李往矣施展【不寒柳风】,治好了宁大柱的老旧腿伤。 所以她称之为恩公。 “快快请进吧,恩公,郭姑娘,伱们吃晚膳了吗?厨房里还有两碗粥,以及几个馒头,我这就去给热一下。” 胡翠花殷勤地把两人迎进院子里。 正修理猎具的宁大柱,看到恩公返回,也站了起来,要去泡茶。 李往矣却阻止了他们忙活。 “恩公,既不是要吃食,那你们回来是……” “我们见到了小枝。” 胡翠花、宁大柱,同时脸色一变。 第五十七章罪魁祸首 听到李往矣说见到了女儿小枝,宁大柱、胡翠花夫妇脸色一阵变换。 良久之后,胡翠花懦懦地问道:“她怎么样了?还……好吧?” “你觉得呢?” “应该还好吧,毕竟……” “不好,死了。”李往矣打断道。 宁胡夫妇神情同时一愣,惊骇道:“怎么会死——明明把她……” 郭楠君冷声道:“你们把她遗弃了,为什么会不死?” “她才那么小,又患着病,将她丢弃在荒亭里,你教她如何活下去?” “再说,这不正遂了你们的愿么?” 胡翠花一片呆滞,手里的洗脚盆,铿地一声掉落到了地上 宁大柱也面如死灰,眼神惊颤问道:“恩公,小枝真的死了吗?” 李往矣不说话,直接大袖一挥,一副画面出现在宁胡夫妇面前。 正是三十里亭的景象。 一座荒亭独立于小丘上,亭中一角,躺着一副六七岁小女孩的枯骨。 小女孩枯骨已无血肉残留,但上面的衣服,却那么熟悉。 哪怕过了三年,也忘不了。 “怎么会这样啊,老天爷……”胡翠花蹲了下去,掩面痛哭。 宁大柱神情呆木,带着遮掩不住的愧疚和痛苦。 李往矣无言。 郭楠君却冷哼道:“你们把她遗弃,不就想让她去死吗,何必假惺惺在这里演戏?哭给谁看?” “哦对了,你们确实是擅长演戏的。” “晌午的时候,还说小枝是走丢了,让我们见着一定给你们报信,哼!” 胡翠花听到这些话,顿了一下,随即双肩抖动,哭得更加厉害,只是再发不出声来。 宁大柱眼眶发红,泪水也无声涌出。 郭楠君看了却更加不屑。 如果不是李往矣在边上,并已提前嘱咐她不能冲动,她早一脚把他们踹飞了。 甚至杀了他们。 动物尚有舐犊之情,如此父母,简直不配为人。 当年……她的父亲被妖魔吞掉后,她的母亲便抛下他们兄妹改嫁,一去不返。 幼小的她和兄长郭横北相依为命,靠吃百家饭,甚至沿街乞讨长大。 她最看不得这种抛儿弃女的父母。 感受到郭楠君身上的怒意,李往矣送出一缕浩然春风,让她平静一些。 郭楠君背过身去,却依旧气难禁。 宁大柱也看出了郭楠君身上的怒意,乃至杀气。 声音沙哑道:“恩公、郭女侠,我们白天确实说谎了,小枝不是走丢的,而是三年前,我们把她送到了三十里亭。不过我们把她留在那里,却并非是想害死她,而是……” “呵!” 郭楠君讥诮。 宁大柱说不下去了。 许久之后,流干了泪水,心情终于稍稍平复的胡翠花,摸了把脸,站了起来。 她眼睛红肿地看着李往矣、郭楠君,道:“恩公、郭女侠,我知道现在在你们眼里,我和孩儿她爹是抛儿弃女,冷血无情的人,如同禽兽。” “不过我们也没有办法呀。” “当时小枝得了一种名叫癔血的怪症,过路的游方郎中说,要有千金,去京城找太医院门生,才有可能治好。” “当时孩儿她爹打猎受了伤,上不了山,只能去地里刨点口粮。而我又刚生完小叶,还需哺乳,也做不了多少活,家里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又要养活小果、小叶……” 郭楠君回过头来,冷冷地瞪着她:“所以你就把小枝遗弃了,眼睁睁看着她化作一副荒亭枯骨?” “我……”胡翠花一窒。 几瞬后却透着一丝决然,继续道:“是,您骂得对,我和孩儿她爹确实把小枝遗弃在了三十里亭。” “不过我们却不是要害死她,而是想让她活下去!” 郭楠君再次冷哼。 胡翠花神情复杂道:“郭女侠、恩公,我没有说谎,三年前,我和孩儿她爹把小枝留在三十里亭,确实是想让她活下去。” “三十里亭是我们许县要道,有东西、南北两条大路经过,尤其是南北向的官道,十分繁忙,常年有商队、马队途经。我们把小枝留在那里,是想让那些商队、马队的人,将她带走。” “那些过路的商贾、镖头,都是大富大贵之人,拿出一千金来治病,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周边几个村子,经常会有活不下去的人,把自己儿女留在三十里亭,让过路商贾、小姐捡走,带回去充当婢女家奴。” 说到这里,胡翠花顿了一下,才继续黯然说道:“虽然小枝被捡走后,沦为下贱,需要伺候人,甚至被打被骂。” “但过路之人既然把她捡走,总会给她治病,她就能活下去。” 李往矣默然。 郭楠君却冷然道:“编得真好,如果我们未曾去过三十里亭,就被你骗过去了,呵!” 胡翠花摇头,坚定道:“我没有骗你,不信你可以去村子里打听,确实有许多人家,养活不了,就把自己儿女留在三十里亭,让过路商团马队捡去。”https:/ “胡说八道,那三十里亭和南北官道,早已荒废,且至少超过三年,伱把小枝留在那里,还不是要她去死?” “荒废超过三年?不可能!”胡翠花骇声喊道,“三年前那官道和亭子,明明好好的。甚至半个月前,我还领着小果、小叶,经过三十里亭,去城里给他们扯了一身新衣裳呢。” 郭楠君和李往矣对视一眼。 一起看向旁边的宁大柱。 宁大柱摇摇头:“没有荒废啊,经常有往来县城和郡城的外乡人,在村子歇息,从没有听他们说过三十里亭荒废了的事。” “而且这条东西山道,是连通虎丘郡城和许县的最重要道路之一,郡守老爷和县令老爷,怎么可能让它荒废?” 郭楠君沉默。 李往矣则若有所思。 半晌后。 “恩公?” “嗯?” “小枝真的死了么?” “是。” “那我和孩儿她娘,能去把小枝的尸骨接……” “暂时不能。” 宁大柱闭嘴了,和妻子都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愧疚。 李往矣道:“这事,我们会先去了解一下。” 说完他和郭楠君就离开了。 宁大柱和胡翠花,两目相望,再次无声流泪。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和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被吵醒了,从屋里出来。 “爹爹,阿娘,你们怎么哭了?” …… 宁家村口。 郭楠君凝视李往矣:“先生,这是修行之人设的局?” 李往矣点头,然后掐指施展【大易天机术】。 十几息后,道:“算出来了。” 郭楠君冷煞道:“先生,这次让我出手!” …… 三十里亭西北八十里,有一座金鲤观。 这里今夜未曾下雨,皓月当空。 观中一位身穿黄色道袍的中年道人,正在后院密室炼制魂丹,两个身穿道袍,却没有一点道士风仪的徒弟,在旁边伺候。 “师尊,还有三個月,三十里亭的那颗魂种,应该就能完全成熟了吧?到时候,咱们是不是就能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是啊师尊,我已经在这里呆够了,想快点回到望都城去逍遥快活,三年了,咱这野修,都快他娘的变成和尚了!” 黄袍中年道人微笑道:“快了。” 他话音刚落,轰的一声,整座金鲤观炸开了。 黄袍中年道人纵身而起,厉声喝道:“谁敢来我金鲤观撒野?” 却见一个红衣飒然的女子,踏月而来。 第五十八章金鳞老祖 黄袍中年道人,乃是金鲤观观主,号曰金鲤道人。 不过他这金鲤观和道号,都是自起的,实际上是一野修,并非道门正宗。 他看到南边一红衣女子踏月而来,脸色大怒。 “敢挑我金鲤观,给我去死!” 他右手一点,瞬间于道袍中飞出十几道黑色魂影,化作无常恶鬼,驭风掠空扑咬而去。 竟是一位六境鬼修。 红衣飒然,踏月而来的女子,正是郭楠君。 面对十几条无常恶鬼,驭风扑咬而来,她却毫无惧色。 只见她双手从容掐诀,拈出天女镇鬼印,往前一推。 轰! 十几条无常恶鬼瞬间被震散,同时天女镇鬼印威势不减,继续压向远处的黄袍中年道人。 《上清六甲秘术》除了请降六丁六甲十二尊神外,亦有是十二道玄奥法印。 这天女镇鬼印,便是其中一道。 经过碧落天本源洗炼,加上苦修,郭楠君已经突破到了五境,比起当初遭遇断刀宗殷殃时,不可同日而语。 天女镇鬼印一出,诸鬼湮灭。 金鲤道人见释放的十几条无常恶鬼,瞬间被震散,脸色大变,急忙扔出一面铜镜,发出土黄幽光护体。 “锵——” 天女镇鬼印打在幽黄铜镜上,品阶不低幽黄铜镜应声而裂,化作废铜。 同时天女镇鬼印也消散了。 金鲤道人见状,一阵心疼,这件五品幽黄护体铜镜,乃是他的师尊金鳞老祖,赐予他的保命法宝。 曾经为他抵挡住了好几次致命攻击,今天却一击而毁。 另一边,天女镇鬼印刚一消散,郭楠君又捏出了第二道法印:天女伏魔印。 迅猛压来,毫不停歇。 金鲤道人面色一冷,咬牙道:“如此逼迫,真以为我怕了你?你想送死,那本道就成全你好了!” 他双手也连连掐诀,登时周身一片幽暗,不见月华。 一层又一层黑色诡雾,凭空浮现,霎时笼罩方圆几十丈,其中更有无数鬼影、骷髅、阴尸漂浮。 【鬼雾唤阴大法】! 金鲤道人也施展出了看家神通。 郭楠君却无惧,只全力运转灵力,推出天女伏魔印。 轰隆—— 天女伏魔印与鬼雾唤阴大法碰撞在一起,爆发出巨大声响,伏魔灵力与鬼雾阴力激荡在一起,把金鲤观彻底震为废墟。 郭楠君倒飞出去,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 而金鲤道人更加狼狈,不仅嘴角同样流血,还遭到了反噬,差点要压不住体内拘禁的那些阴魂、鬼物。 那五境红衣女子之强大,超乎他的想象。 他一六境中期修士,正面碰撞下,竟然讨不了便宜。 简直是见鬼了! 他一无心再战,再打下去,他可能陨落于此。 如此想着,他便转身化作一道幽影,形如鬼魅,向北方遁去。 “师尊,带上我们!” 两位徒弟看他要走,急忙大喊。 他们刚从金鲤观废墟里爬出来,此时见师父不敌,哪里还敢留下。 金鲤道人听到呼喊,扭头看了一眼,长袖一挥,甩出一道诡风,卷席住两位徒弟。 却不是要带他们一起走,而是朝后方扔去,以阻滞那红衣女子。 “师父你——” 嗖!嗖! 两枚飞刀穿过,金鲤道人两位徒弟,便都倒下了。 红衣飒然的郭楠君没再管他们,踏步渡虚追向金鲤道人。 同时一股神圣而明煌的气息,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逃遁的金鲤道人察觉到身后异样,回头一看,顿时大骇。 “道门请神术?” 他急忙捏碎一枚符丸,呼喊道:“师尊,魂种要被人劫走了,快来救我!” 喊完再次【鬼雾唤阴大法】。 轰! 所有黑雾、鬼影、骷髅、阴尸,包括金鲤道人本人,全被从郭楠君体内跨步而出的金甲神灵,一拳轰碎。 只剩下他的一缕残魂,被拘禁而回。 “别杀我,我的师尊乃是金鳞老祖!”金鲤道人残魂惊恐大叫,十分害怕。 郭楠君以三柄飞刀,挑刺着金鲤道人,以及他那两位徒弟的残魂。 听到金鲤道人求饶带威胁的话,她脸上无有一丝波澜,只冷冷地看着他们。 不一会儿,就有一道强横而恐怖的身影,从北边掠空而来。 “谁敢杀我金鳞老祖的徒弟?” 那恐怖身影人未至而声先到,透着冷厉而强势。 郭楠君抬头望去,却没有什么反应。 在左侧她不远处,一位青衫书生悬空而立,迎接那掠空而来的恐怖身影。筆趣閣 刷! 恐怖身影于百丈之外停住,乃是一身形枯瘦、面容阴鸷的金袍老者。 环视一圈,自称金鳞老祖的金袍老者,阴冷道:“就是你们要杀我徒儿,劫我魂种?” 郭楠君不说话。 悬空而立的李往矣,则摇了摇头。 金鳞老祖冷笑道:“本座已至此,你还想否认?不嫌晚了点么?” 李往矣再次摇头道:“你理解错了,不是要否认,而是我们要杀的,不止你的徒子徒孙,还有你。” 金鳞老祖被气笑了:“啧啧,一个区区一境的蝼蚁,还想杀我金鳞老祖?” “小子,你是从哪个山沟里冒出来的?” “看你也像个读书人,不如你给自己准备一个墓碑,直接一头撞死过去,省得老祖我动手,也免伱受一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楚。” 李往矣却轻摇折扇,淡淡地道:“一个八境野修,也敢称尊做祖,谁给你的胆子,敢行此僭越之事?” 金鳞老祖闻言,面色一沉。 李往矣却依旧闲散淡定。 这金鳞老祖他有听说过,乃是流窜于北止戈洲南境、东境的一位八境后期野修,在这两域都做了不少穷凶极恶之事。 但因其遁法诡谲,而又行事周密,往往行一凶就换一地。 几個大国的镇妖司、缉凶衙,包括一位八境墨家游侠,想要追捕他,都未能成功。 今夜却如此气势凶煞地掠空而来,想必是知晓左近没有强者。 更或者,他口中的魂种,也就是小枝的魂体,对他很重要,所以顾不得遮掩了。 “师尊,就是这两人要劫魂种!他们是打三十里亭过来的,你看,他们身上沾染了魂种的气息!” 金鲤道人见师尊迟迟不动手,忍不住大喊起来。 他只剩一缕残魂,又被蕴含神力的飞刀挑刺着,十分痛苦,恍受极刑。 金鳞老祖听到徒弟的叫喊,收回查探周遭的神识。 盯着李往矣,冷阴道:“竟然不是诱饵,没有宗师在暗中埋伏,真是只有你们两条小虫子,想要劫我魂种,坏我好事。” “还真是好胆呀,啧啧……” 金鳞老祖冷笑起来,而后金袍飘动,打出一掌。 第五十九章落日熔金 金鳞老祖乃是金鲤道人的师尊,同样是一位鬼修。 他这一掌打出,看似轻飘飘的,实则蕴藏极为恐怖的阴煞之力。 名曰阴煞冥掌。 然而,面对金鳞老祖这一掌,李往矣却十分淡定。 萧野能在问拳中,击败经过天地洗炼的八境执刀人赵铁衣,李往矣对付这么一位八境野修,自然也不在话下。 待金鳞老祖这一掌抵近,李往矣也一掌拍出。 君子不争掌! 随着李往矣这一掌击出,还未等对掌,金鳞老祖打出的阴煞冥掌的掌罡、煞气,就迅速被溶解,未被溶解的,也纷纷四散开来,根本无法迟滞君子不争掌罡的靠近。 就像水面遇行舟,轻舟直行,而水面波浪让向两边,化作浅浅涟漪,继而消散。 掌出而敌莫能御,胜矣! 这便是君子不争掌的真谛。 也是李往矣与至圣先师、道祖两位老人家,对于“争”之深意的不同理解。 至圣先师说“君子无所争,其争也君子”。 道祖说“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李往矣不像至圣先师那么仁人君子,也没有道祖那么无为淡然,在他看来,君子想不争,唯有天下莫能与之敌,勇者服,力者避,蛮者惧,方能不争。 他所创君子不争掌,气机流转、掌罡凝练,其义便在一个“天下莫能与之敌”。 砰! 金鳞老祖没有想到李往矣打出的掌法,那么诡异玄乎,阴煞冥掌还未接触,就先溶解、消散了。 反应不及,被一掌打在了胸口处。 不过他乃极为惜命之人,所穿金袍,是一件八品金纹神光护体法衣,很是神奇,几乎能抵御九境宗师之下的一切攻击。 刚一被击中,就爆发出一道耀眼的金光,抵御、化解君子不争掌的掌罡。 因着八品金纹神光护体法衣,金鳞老祖避免了重创,却还是被击飞了,气血一阵翻涌,喷出一口血来。 李往矣看到他身上爆发的金色护体神光,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金系护体法衣?难怪你能作恶那么多年却不死,不过灵器法宝终究是外物,我倒想看看这件法衣,能护你几次。” 说着李往矣又是一掌击出,却不再是君子不争掌,而是换了女词圣易安居士的【落日熔金掌】。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落日熔化万金,暮云合璧而击,敌人便无处遁逃。 此掌一出,夕辉万丈,火烧之云漫天,一轮落日更于云天之间,照耀万物。 端的是温柔、绚丽,而强大。 金鳞老祖见状脸色大变,不用看也知道,这落日熔金掌,极为克制他的金纹神光护体法衣。 不仅如此,煌煌落日和漫天火云,对他这鬼修也是天然压胜。 他甩出五张鬼符,化作五道阴煞鬼幡,抵御这落日熔金掌,然后金色法衣化作虚无,整个人直接消失于原地。 看到君子不争掌和落日熔金掌,金鳞老祖就明白自己不是那青衫书生的对手。 哪怕对方看起来只有一境,真实境界却实在骇人。 他若不逃,今日必死在这里。 他之所以能纵横东南两境这么多年,靠的就是机警,一有不对就开溜,弟子不管了,魂种也不要了。 本老祖先逃了再说。 李往矣见他二话不说就跑,嘴角微翘,露出一丝玩味。 他既知金鳞老祖的身份,又知道他遁法诡谲,几次从必死之境逃脱,又怎么可能不防备他遁走呢。 只见李往矣大袖一挥,伴随红枫、白云、凉亭,一条环状青石斜径,凭空幻现,圈住了方圆五里之地。 随后他便悠然地看着青石斜径东边一阵震荡,而后一道金袍身影,从虚无中跌撞出来,被红枫、白云、青石斜径包围。 正是化作虚无,想要隐遁的金鳞老祖。 金鳞老祖神情惊惧,环视一圈,见整个环状青石斜径,乃是一个大阵,或者一个神通异域,根本找不出可被突破的薄弱之处。 想要活着离开,只能拿下那悬空而立的青衫书生。 “小子,算你狠!” “不过老祖我能纵横这么多年,连大魏镇妖司、大顺缉凶衙、幽壑山嫡传、墨家游侠,都拿我没办法,可不是那么好杀的。” “你既然不让我走,那就看看今日是你死还是我亡,哼!” 金鳞老祖冷阴地瞪着李往矣,一身阴煞之气不断升腾,把周遭空气都冻结为冰,化作阴地。 李往矣轻摇折扇,淡然道:“你死我亡就不用看了,肯定是你死。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你选,是死在我的君子不争掌下,还是死在易安词圣的落日熔金掌下。” “你……”金鳞老祖满脸愠怒。 他没想到那青衫书生竟然这么轻视他,要知道他好歹也是一位凶威赫赫的八境强者,即使不能称尊做祖,可九境宗师之下,也没几個人是他的对手。 要不然他也快活不了这么多年。 而眼前的青衫书生,不过是一境而已。 即使他这一境透着古怪,不可以寻常视之,可终究不是宗师,岂能如此藐视他金鳞老祖? “小子,我要剥了你的皮,刮了你的肉,把你的魂魄投入幽冥滚油,熬炼百年,制作成我最得意的一枚魂种,助我成就大宗师之道!”金鳞老祖冷森道。 一身阴煞之气,更加翻涌升腾,阴邪无比。 李往矣却懒得跟他废话了:“聒噪!” 而后再拍出一击落日熔金掌。 “鬼雾唤阴大法,十方鬼影、七煞骷髅、五幽阴尸速速降临,随本座杀敌!” 金鳞老祖使出本命神通,威力与其弟子金鲤道人比起来,简直不像是同一道术法,十道阴邪鬼影、七副凶煞骷髅、五具幽异阴尸一齐出现。 裹挟阵阵阴风鬼雾,如同百鬼夜行,随金鳞老祖一起杀向李往矣。 然而五记落日熔金掌,加五记君子不争掌后,金鳞老祖连同二十二道鬼影、骷髅、阴尸,一起奔溃、幻灭。 只剩下半条残魂,被李往矣拘着留下。 另一边,郭楠君驭使三柄飞刀,把挑刺着的金鲤道人和他两位徒弟的残魂,送了过来。 见徒子徒孙的残魂也都被留下,金鳞老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大叫道:“小子,伱要做什么?快放开本座!” 李往矣审视着他们,道:“你们为了炼制所谓的魂种,将乖巧懂事的小枝,拘禁在荒亭里,苦苦等待了三年,化为枯骨残魂。” “想来小枝不是你们炼制的第一个魂种,此种歹毒手段,还不知祸害了多少人。” “我无法把你们也拘禁起来,熬炼三年,化为残魂,但是我可以让你们经受千刀万剐、落日熔魂之极刑,以赎尔等罪恶。” 说完李往矣便放开了金鳞老祖、金鲤道人和两位徒弟的残魂。 大袖一挥,【二月霜花】浮现,无数寒白霜花,化作万千飞刃,刺向金鳞老祖四人的残魂。 每道飞刃极有分寸,让四人嗷嗷惨叫,却又不至于让他们直接溃散,足足刺刮了一万多刀。 真正的千刀万剐。 霜花飞刃撤去,又有一轮大日,临空而照,那足以熔化金山的煌烈日光,一点点熔化他们的残魂,直至归为虚无。 金鳞老祖、金鲤道人,连同两位徒弟,遭受了他们应有的报应。 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 第六十章三拜红尘 浓雾散去,三十里亭所在山丘,一轮明月高挂,如水的月光把山丘和荒亭,照得一片清朗。 一位青衫书生,和一位红衣飒然的女子,行走在山道上。 正是铲出金鲤观归来的李往矣和郭楠君。 “先生,小枝该怎么办?” 临近荒亭,郭楠君停了下来。 李往矣看着她,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郭楠君回道:“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在等着爹娘来找她,带她去看病。如果她知道真相,该有多伤心?” “是啊。” “先生,咱能不能带上她?或者把她送到秀峰山去,刘姑娘那里正好缺一位庙祝,这样小枝就能由幽魂,转化为神侍,不用受轮回之苦。” 李往矣沉思起来。 良久后问道:“楠君,你觉得小枝,最想要的是什么?” 郭楠君想了一会儿,答道:“最想要的应该是父母没有将她遗弃,第二天果真带着钱来,领她去看郎中,而后大病痊愈。” “从此一家人幸福安乐地过日子。” “可是这已经不可能了,毕竟她爹娘……” 李往矣打断道:“不,有可能!” 郭楠君大眼微诧,有些茫然。 …… 荒亭里,小芊君正跟小枝,说一些寒山书院的趣事。 小枝听得很新奇,也很高兴,两个小姑娘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她也跟小芊君说她帮阿娘打草喂猪,帮爹爹擦洗猎具的事,爹爹每次上山都会给她和弟弟、妹妹,摘一些野果回来,很甜很好吃。 弟弟很小,只有三岁,却会帮着她一起干活。 妹妹更小,只有一岁,却喜欢粘着她,晚上也只有她哄着,才会睡觉。 她这次跟爹爹和阿娘去县城看郎中,什么都不牵挂,就是有点想念弟弟和妹妹。 她好像刚出门,又好像离家很久了。 今晚她不回去,也不知道弟弟给她攒着的糖果,舍不舍得拿出来自己吃,不吃明天可能就坏了。 也不知道妹妹没她哄着,能不能睡着。 唉,小姑娘一手撑着下巴,有一丝小忧愁。 就在这时,李往矣和郭楠君走了进来。 “大师兄!” 小芊君看到师兄回来,很是高兴。 小枝也很高兴,笑容纯真道:“大哥哥、大姐姐,你们这次喂马时间有点长哦,是不是马儿不太乖,不吃草?” 李往矣微笑道:“是有点不乖。” “大哥哥,下次再喂马儿吃草,可以叫我哟,我知道怎么让马儿好好吃饭。” “好的,一定叫你。” 李往矣笑容温煦,摸了摸小枝的小脑袋。 随即一缕酒意,飘散于荒亭之中。 …… 三十里亭。 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两手放膝,乖巧地坐在亭前小板凳上,望着西边。 有女客商看她可爱,上前搭讪道:“小姑娘,我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坐很久了,要不要跟婶婶走?正好我家里有个女儿,跟你一般大,你去了可以跟她作伴。” 小姑娘摇摇头:“不了,谢谢婶婶。我爹爹和阿娘出门时走得急,忘了带钱袋,他们回去拿,一会儿就回来。” “你爹爹和阿娘不会回来了。” “不,他们一定会回来的。爹爹和阿娘,从来不骗小枝!” 女客商看着这乖巧又坚定的小姑娘,越发喜欢,想把她领回去,跟她女儿做个伴。 就在这时,一对壮年夫妇从山道那边匆匆赶来。biquiu 小姑娘见着,立即撒腿迎上去:“爹爹,阿娘!” 汉子张开双手,接住扑过来的小姑娘,并把她高高抱起。 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问道:“我家囡囡等很久了吧?是爹爹和阿娘不好,不应该把你一個人留在这里的。” “没事,没有很久,我就坐了一小会儿,爹爹和阿娘就回来了。” 旁边的妇女也有些愧疚,道:“我们这次多带了些钱,看完郎中,治好了病,再给你买一些糕点吃。你不是最喜欢千里香那家的豆沙饼吗,阿娘给你买一整盒。” “谢谢阿娘,我吃一个就行,剩下四个,留给弟弟和妹妹。” “不,伱都吃了,这回不分给弟弟和妹妹,他们想吃,等下次去县城,再给他们买。”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一次吃五个?那我会吃撑的吧?” “吃撑了也没关系,你喜欢,阿娘就给你买。” “嗯嗯,阿娘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娘!” …… 随后这对夫妇,领着小姑娘,拜别了那位好心的女客商,乘驴车,去往了县城。 来到许县李氏医馆,大夫给小姑娘把了脉,又以医家探查术,查看一番。 对壮年夫妇道:“只是个小癔血症,无有大碍,我开个方子,你们回去按方煎药,给小姑娘吃下,不需半个月就能痊愈。” 夫妇大喜,奉上丰厚酬金:“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从医馆出来,夫妇俩领着小姑娘,去千里香糕点铺,买了一整盒豆沙饼。 小姑娘一边吃着,一边走路,一对大眼睛笑成月牙。 …… 半个月后,小姑娘的病情果然痊愈了。 夫妇把她送到镇上学塾里念书。 学塾先生,是一位青衫文士。 小姑娘远远见着,就小跑过去,弯腰作揖拜道:“宁家村宁小枝,见过先生!” 青衫先生坦然受了这一拜。 随后而来的夫妇,献上束脩。 拜了先生,小姑娘便是学塾学子了,跟着先生认字开蒙,学习经义,明识万物。 几年后,已长成少女的宁小枝,去县城参加童子试,不中。 又参加两年,还是不中。 但小枝姑娘却一点不气馁,反而很高兴。 因为她这几年参加科考,认识了许多朋友,还学得如何做糕点。 爹娘想让她继续读书,再试一次童子试,她却拒绝了。 正好千里香糕点铺的掌柜,要去郡城投奔儿女,她便接手了千里香,开起了糕点铺。 爱吃又喜欢忙活的糕点铺少女掌柜,日子过得很红火。 又过三年,宁家有女已长成,桃李年华的小枝掌柜,与赴郡城参加乡试,路过县城的张姓秀才相识,互生情愫。 一个月后,乡试揭榜,张姓秀才考中举人,回乡后禀上父母,三礼六聘前来迎娶。 宁胡夫妇应允,小枝姑娘与张举人于吉日成婚。 拜过天地与高堂后,小枝姑娘与张举人夫妻对拜。 这一拜,良缘永结,匹配同称,书向鸿笺,载明鸳谱。 数年后,张、宁夫妇儿女双全,家业融融。 又二十年,宁子高中探花,名满天下;宁女则嫁与同县秀才,外孙外孙女,呱呱坠地。 光阴荏苒,转眼又是三十年过去。 张老相公已然故去,当年的求学少女、小枝掌柜,也已成为一白发老妪。 正值壮年的儿子官声廉正,满朝清誉,于外地做官,把子女送到老家。 宁老夫人把府中诸事交与儿媳,每日浇花剪草,含饴弄孙。 某个阳光清和的午后,携稚孙午憩的宁老夫人,慈容安详,驾鹤西去。 稚孙恸哭,惊动全府。 宁子归乡,宁女来送,灵堂之前,数十至亲一起叩拜。 这一拜,小枝姑娘的一生落下帷幕。 …… 酒意阑珊,黄粱梦醒。 清冷明月依旧朗照山丘和荒亭。 三里亭中的小枝小姑娘,身形虚淡,慢慢散去。 她看着面前的三人,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大哥哥,谢谢你们!” 又看了一眼宁家村方向,小小魂影化作清风,吹拂亭檐,奔向明月。 第六十一章空中牧童 许县东边,黄鹂渡。 黄鹂渡是一处仙家渡口,存在了几百年来,据说当年一只黄鹂小妖渡劫失败,坠落于野滩。 一位少年把它捡回去,并找来各种草药将它医好。 后来少年被继母赶出家门,无处可去,无以安身,黄鹂小妖便充当渡船,帮他发家立业。 几年后,少年意外得到仙缘,成为修士,黄鹂小妖也成长为黄鹂大妖,继续留下来。 二者一起把这处世俗渡口,变成仙家渡口,一直传承到现在。 黄鹂渡两岸,屋宇连片,如同一个繁华的小镇。 河中停着一艘又一艘仙家宝船,南来北往的修士上上下下,好不热闹。 西岸,一位身材雄壮、目含精光的大汉,抱拳道:“李兄,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大汉旁边,站着一个高挑飒然的红衣女子,以及一位精瘦如猴的汉子。 精瘦汉子跟着抱拳告别。 红衣飒然的女子,则目光清滢,多看了两眼面前的青衫书生,蕴藏些许别样情绪。 最终她笑意轻扬道:“先生,小芊儿,后会有期,万望保重!” 青衫书生手握折扇,作揖回礼:“郭兄、魏兄弟、郭姑娘,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旁边翠裙女童,也有模有样地作揖,脆声道:“横北哥哥、魏纶哥哥、楠君姐姐,后会有期,我会很想念你们的!” 岸边的五人,正是从南边沂国赶来汇合的郭横北、魏纶,以及从三十里亭过来的李往矣、郭楠君、小芊君。 斩魔小队三人,将由此乘坐仙家宝船,直抵大魏京畿府。 他们要把冯谷的骨灰,送回他老家去。 李往矣和小芊君则将东去,双方就此作别。 郭楠君笑着捏了下小芊君的小脸蛋,又弯腰帮她整理,被风吹得有些乱的裙子。 魏纶则跑到河边,摘了一大束漂亮的野花,做成一个花冠,给小芊君戴上。 本就十分精致,充满灵气的小芊君,戴上花冠,更像一个可爱的小仙子。 而后斩魔小队三人登上五层高的黄鹂宝船。 不一会儿,驮着庞大船楼,浮停于河面的黄鹂巨鸟,就振翅而起,化作一道黄影,向北而去。 李往矣和小芊君,目送黄鹂宝船穿入云霄,消失于天际。 “大师兄,楠君姐姐、魏纶哥哥他们就这么走了,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呢。” 李往矣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微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总是要分开的,不过只要有心,也肯定会再次相遇。” “嗯嗯,到时候我应该变得很厉害了吧?” “让你一个人坐宝船回书院,你敢吗?” “不敢。” “那你变得再厉害,又有什么用?” “啊,这……” 小芊君眨眨眼,被问住了,好像是没什么用诶。 李往矣御风前往东岸。 等小芊君回过神时,已经到河中央了。 “大师兄,等等我!” 嗖! 小芊君化作一道青色剑光,追了上去。 …… 两日后。 李往矣和小芊君离开虔国,来到大顺国望风郡。m..nět 大顺国,是北止戈洲东南的一個大国,国力、领土、民风等,比起中部的大魏来,也不遑多让。 走在大顺望风郡里,明显能看出这里的民众,要比虔国虎丘郡的百姓,更加富足。 武运也更盛。 几乎路过每个城镇、村庄,都能看到别刀拿棒之人,甚至还碰见两个村子械斗,连三境武夫、二境修士都出场了。 只见武夫拳架狂野,修士术法绚丽,打得十分激烈。 要知道那只是两个寻常村子,并非什么豪族大寨,一方也就数百人口,却能分别出一个三境武夫,一个二境后期修士。 可见大顺武运之隆。 打了半天,两个村子也没能分出胜负,不等李往矣去调解,人两位族长,就自行退兵了,还约定一个月后再战,高低要分出个胜负来。 见此情景,李往矣也就懒得管了。 又一日后,李往矣和小芊君穿过望风郡,来到隔壁的陵州。 黄昏时,师兄妹俩走在一条村道上,准备到前边找户人家借宿。 小芊君突然指着天上喊道:“大师兄,你看天上有一群牛在飞!” 李往矣仰头望去,果然看到西南边天空上,有一群黄牛,朝他们所在方向飞来。 其中一头黑色大公牛背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握竹笛,于天空中自在地吹着曲子。 “骑牛远远过前村,笛弄晚风三四声——可这说的是地上牧童,这空中牧童,还真是第一次见。”李往矣赞叹道。 小芊君也点点头,那牛背上吹笛少年的风姿,比得上书院里,许多上院儒生,驭兽飞行的风采了。 可他明明一副农家少年打扮。 似乎听到了师兄妹俩的交流,那牛背上的少年,放下笛子,朝这边看了一眼。 下一瞬,他一个腾跃,从牛背上下来了,落到李往矣和小芊君跟前。 看看小芊君,又仔细打量李往矣一圈,少年问道:“敢问这位老哥,是哪一家的读书人?” 李往矣回道:“儒门,在下寒山书院李往矣。” “儒门?我不太喜欢儒门。”少年直白说道,“你们儒门的书生,往往话说得很漂亮,做的事却不怎么样。” 李往矣见这少年是个爽快人,也不恼,微笑道:“你说的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一种饭养千种人,同样一本书,也能熏陶出一千种人来。” “确实有些儒门弟子,有悖于圣贤教导,不过也不能因为有一些斯文败类,就把所有儒家书生,一棒子打死。” 少年见面前的青衫书生,并没有因为他说的话生气,甚至坦然承认,有些意外。 想了想说道:“你这老哥,确实与去年路过我们村的那些儒门书生不同,当时有另一伙读书人,恰巧也在我们村借宿。” “就因为那伙读书人,不承认至圣先师的学问天下第一,那几个儒门书生,就把他们打了一顿。” “后来遇到山匪要来劫村,那几位儒门书生言之凿凿,说一定会击退山匪,保下我们村子。” “结果当听说那山匪头领是五境修士,那几位儒门书生,不到半夜就偷偷溜了。” 李往矣和小芊君听得一阵无言。 少年却继续道:“当时我阿姐看其中一个儒门书生长得俊俏,还想与他私奔呢,还好没到第二天,那家伙就自己跑了,要不然岂不误我阿姐一生?” 李往矣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转移话题道:“那后来,你们村子是怎么应付那群山匪的?” 少年回道:“青岁山的胡先生赶到了,打杀了那群山匪,救下了周边几个村子。” “青岁山?可是陵州武林盟主胡老襄的青岁山?” “正是,不过胡老先生已经是上一任武林盟主了,他于一年前金盆洗手,退位让贤,现在陵州的武林盟主是杜陵剑仙。” 李往矣曾于一本闲书《大顺江湖录》中,知道青岁山胡老襄这位一州武林盟主。 还以为到得陵州,能见到这位极具传奇色彩的老盟主,不想他竟已退出江湖了。 小芊君却对什么武林盟主、胡老先生不感兴趣,看看天上那群停于空中,开始啃食树梢嫩叶的黄牛。 好奇问道:“大哥哥,那些黄牛怎么会飞呀?难道他们都已通灵,会修炼,只是还没有化形?” 少年也看了一眼空中的那群黄牛,笑着解释道:“那倒不是,它们会飞,是因为我的笛声。” “笛声?” “嗯,正月的时候,一位自称幽壑山师叔祖的中年人,路过我们村,说我是天生的修道胚子,要收我为徒,让我跟他去那什么幽壑山修炼。我不想离开爹爹和阿姐,没有答应,他就传了我一门口诀,让我先练着,等哪天改变主意了,再去找他。” 李往矣看了一眼这少年,发现他已是二境修士了。 从正月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五个月,这么短的时间能从一介白身,成为二境修士,果然是难得的修道胚子。 正聊着,打南边来了一群如龙似虎、气势不凡的江湖人士。 第六十二章暧暧远人村 当李往矣和小芊君,行走在大顺陵州乡间小道上时。 北止戈洲中部,大魏南域。 一官家驿馆里,大魏九皇子曹凿空,十一公主曹嘉宁,与南下秀峰山,祝贺新生桃花神的使团汇合了。 八星执刀人赵铁衣,已返回镇妖司南域总衙,没在一起。m..nět 不过以他的功勋,又获碧落天地本源洗炼,肯定很快就会被调往京城,得到重用。 驿馆三楼雅间。 听完礼部尚书赵不易、钦天监副监龙泉真人,讲述秀峰山之行。 曹凿空惊讶道:“你说主导这场天地封正的,是寒山书院李往矣?” 赵不易抚须颔首道:“正是李往矣,说来殿下可能不信,这李往矣并非朝廷原先推测的哪位鸿儒大贤,而是一年方弱冠的后生,年岁也就与殿下……” 曹凿空打断道:“我信!” “信?” 赵老尚书一愣,这也能信? 曹凿空却与旁边,依旧男装打扮,一身白袍的九公主曹嘉宁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露出了笑意。 他们在灵龟镇里见识了李往矣的风姿,对于这个消息,虽然有些意外,却都不难接受。 毕竟那个清逸闲散的青衫书生,实非寻常之人,做出什么样的事来,都不用觉得奇怪。 随后曹凿空把小镇里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下。 听完,赵老尚书道:“陛下旨意里,要咱邀请主导天地封正之人入朝,殿下看这事?” 曹凿空摇头道:“不用想了,那家伙肯定是不会去的,若遣人相召,只会画蛇添足,适得其反。” “有洄游‘同窗’之谊在,就够了。” 见赵老尚书迟疑,似乎觉得啥都不干,不太好交差。 曹凿空笑着道:“不是还有三位陪祭人吗?赵公可以对郭横北、郭楠君、魏纶三人多用心思。” “他们与李往矣交情匪浅,又同对新生桃花神有护道请封之恩,若能请得这三位入朝,效果也是一样的。” 赵不易再抚胡须,心中已有计较。 “殿下睿智,老夫不如也!” 曹凿空撇嘴,对这马屁没放在心上,转而问道:“镇南王府那边现在怎么样?死了独子,皇甫长天那厮应该要发狂吧?” 赵不易身为中枢重臣,却不敢如九皇子一般,轻议一位封疆王侯。 肃然正色回道:“镇南王失世子,的确心伤,已派府中三大总管,携同十大客卿,数百亲兵,分几路围截弑杀世子的长生观嫡传张一冠。” “不过据相关谍报,目前似乎尚未得手。” …… 北止戈洲东北部,潮白国。 大魏镇南王府大总管杜仲,放出一道火焰,把一具纸道人烧成灰烬。 脸上神情阴沉,很是难看。 这已经是他们几路人马,抓获的第九道纸人分身了,结果那个奸猾的长生观胖道士,却仍旧有几十道分身在逃。 根本分不清哪一道是分身,哪一道是那小贼的本尊。 更有可能,这几十个在逃的“胖道士”,都是假的。 那小贼的本尊真身,说不定早已溜回长生观。 但他们必须追杀下去。 王爷已经下令,若不能抓到那杀死世子的胖道士,他们也不用活着回去。 旁边一位亲信,见杜仲神情阴郁。 忍不住小声道:“大总管,那小贼虽然奸猾,但纵观被擒获的这些分身,再结合从小镇出来那些人交代的,这小贼顶多也就七境大圆满、八境初的实力。” “他能杀得了世子,却绝对对付不了余桧宗师,必是有他人相助。” “咱若是能把这些人找出来,将他们抓获,也是大功一件。” 杜仲扫了他一眼,冷声道:“老夫岂不知这事?可那些离镇之人,根本不知道余桧是怎么陨落的。” “老龟品阶太高,小镇里边发生的事,连辛先生都无法推衍出来。” “不抓到那胖道士,你教老夫如何去找这些暗中协助之人?” 亲信不敢说话了。 杜仲一片漠然。 就在这时,一个王府亲兵接到一只虚影灵鸽的传信。 打开一看大喊道:“大总管,延国拒马郡,发现一道小贼分身!” “追!” …… 北止戈洲东南,大顺陵州。 某一乡间小道里,李往矣、小芊君正与放牧少年闲聊,打南边来了一群如龙似虎、气势威武的江湖人士。 三人都不由得转身看去。 只见这群江湖人士,足足有上百人,最强的六境初期,最弱的也有四境。 虽然放在整個北止戈洲,这些人的境界不够看,但是在陵州武林里,却是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 这上百江湖人士,皆骑各种鳞马异驹,端的是不凡。 他们很快就驰骋到了近处,李往矣带着小芊君,让到一边。 放牧少年也一起让开。 这些江湖人扫了三人一眼,没有停留,纵马而过。 “吴大侠,空中有一群黄牛在吃树叶!” “不过是旁门小道御兽术而已,不用去管。” “那青衫书生旁边的翠裙小精怪,长得好灵气啊!” “有主之物,不可生贪念。” “就是,你莫非还想抢夺不成?还是不是正道人物了?朱阿牛,我看你娘的就不是个好东西!” “你才不是好东西,老子就是夸赞一句而已,又没有要抢。” “你们都闭嘴,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咱们还是快快赶到青岁山庄,请老盟主出山要紧。老盟主再不出来,整个陵州武林,就要被杜陵那厮,祸害完了!” 上百江湖人士疾驰远去,隐隐约约飘来一些话语。 放牧少年看着马蹄扬起的飞尘,悠悠地道:“这群人,可都是我陵州武林,了不得的正道人士啊。” “他们竟是要去青岁山庄,请老盟主出山,一起对付新盟主杜陵剑仙,啧啧,好大的气派!” 李往矣问道:“你对陵州武林,很是了解?” 少年挥了下手里的竹笛,笑道:“哪里,我就是一放牧的农家子,哪懂什么江湖、武林。不过是闲暇时,在镇上茶楼多听了几回书,知晓几位本州大侠的名号和事迹而已。” “对了,还未请教小兄弟高姓大名?” “不高,我叫董牧人。” 董牧人? 李往矣微愣。 少年却已一腾身,跃上空中,重新坐在了那头黑色大公牛背上。 对着地面招手道:“这位老哥,还有可爱的小姑娘,你们今晚若是没有住处,可以去我家。” “我家就在前边的暧烟村,你们到了村里,一打听就能找到,欢迎你们来!” 李往矣仰头回道:“谢过董小兄弟!” 少年爽朗一笑,再次横握竹笛,吹奏了起来。 笛曲悠扬,声飘远方。 牛群听着笛声,踏空走向前方的村庄。 夕阳的落晖照在少年身上,化作一层暖黄光芒。 远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 黄昏下,人们开始火造饭了。 小芊君目送少年驱赶牛群,落于前方村庄,又回头看向那伙江湖人士离去的北边马道。 “大师兄,那群人身上……” “我知道,今晚咱也去一趟青岁山。” 第六十三章青岁山夜色 陵州地界多山,乃是众多河流的发源地。 在北部万山之中,有一座山鲜为世人所知,但在陵州武林,乃至整个大顺的西北江湖,却极负盛名。 这座山,名号青岁山。 它位于群山深处,山色清幽,风光秀丽。 青岁山山腰处,有一座庄园。 夜色下,群山俱黑,这处庄园却点着明亮的灯火,显得十分温馨。 庄园后院,芳歇阁。 一位十六七岁,身材单薄、气质娇弱的少女,坐在书房中看书。 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圆脸小丫鬟,在旁边拨弄着火炉,让炭火烧得旺一些。 虽是暮春时节,深山中的夜晚,却有些幽寒。 自家小姐身子骨儿弱,需要多注意保暖。 气质娇弱的少女,看书看得极为认真,一双莹亮水眸时而闪现异彩,似是看到得心精彩之处。 “小姐,你已看了快一个时辰的书,该歇歇眼睛了。”圆脸小丫鬟放下拨炭的铁签,关切地说道。 “小芸莫催,马上就看完了。” “半个时辰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这回是真的,不骗你。” “小姐每次都这么说,结果每一次当真的。” 圆脸小丫鬟鼓腮,有些不满。 娇弱少女却头也不抬,继续专注看书。 小丫鬟没办法,只好给自家小姐披上一件狐裘,免得山风清凉,把小姐冻着了。 约莫一刻钟后,娇弱少女终于看完了,放下了手里的书卷。 眸光盈亮,抚书赞道:“周先生所著这部《百家笔谈》,实在是精深,既畅谈百家之优胜,又遍陈百家之缺漏,可谓是用心良苦,见解独到!” 圆脸小丫鬟接话道:“周先生乃是照湖书院当代弟子首席,学问自是不差的。” “不过听说他上个月才入山水六境,刚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境界,尚未能‘不让于师’。” “以这样的境界,真的能遍析百家之缺漏么?” 娇弱少女微笑道:“修行与治学是不一样的,有的人修为高,学问却低下,只靠蛮取;而有的人境界虽不高,但学问却精深广博,为当世鸿儒。” “周先生眼下境界虽只山水六境,但其经义功夫、文章造诣,却堪称一洲名家。” “纵观整個北止戈洲,闻名大儒之外,或许只有位居北洲儒门四大书院之首的寒山书院,有一两人可与之比肩。” 圆脸小丫鬟嘀咕道:“还不是个书呆子?我就觉得周先生的风姿,不如幽壑山贺公子。”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圆脸小丫鬟吐了一下舌头,赶紧闭嘴。 娇弱少女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也不是真的气恼,敲完反而自己先笑了。 圆脸小丫鬟也嘿嘿地笑了起来。 只要小姐高兴,她就高兴。 这一对主仆,娇弱少女名叫胡可心,乃是青岁山庄的孙小姐。 圆脸小丫鬟则叫小芸。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关系极为亲近。 放下书,娇弱少女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道:“该去给祖母那儿了。小芸,帮我把《青岁夜月图》带上。” “好嘞!” 小芸把小姐下午刚作完的画带上,又提上一盏灯笼,在前面领路。 两人出了芳歇阁,前往老夫人所在的叠青居。 一路上都有家丁、女仆、护院,给孙小姐行礼问好。 娇弱少女也一一回应,不落一人。 很快她们便穿过中庭,来到西边叠青居。 “孙儿给祖母请安,祝祖母夜得安寝,延年永寿!” 入得暖厅,娇弱少女盈盈下拜。 暖厅里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端庄雍容的老夫人。 不等少女拜下,就慈爱道:“我的可儿快起来,你已经三天没来祖母这儿了,快让祖母看看是不是受了。” 娇弱少女笑着回道:“祖母恕罪,爹爹让我这几日多养养身子,不宜走动,便没来给祖母请安。” “嗯嗯,我家可儿身子要紧,不来也行。我给你的那篇清夜养神诀,可有修炼?” “有的,昨日已经入门了,靠着它我昨夜睡了一个好觉,谢谢祖母!” “有用就好,有用就好,这可是我拖幽壑山的贺老夫人,从第三药王谷讨来的,专为身弱神虚之人所创。” 祖孙俩正聊着,忽然听得前厅一阵喧哗,且好一会儿也不止。 老夫人皱眉。 圆脸小丫鬟小芸机灵,见老夫人面露不悦,立即脆声道:“老祖宗,我去外面看看。” 不一会儿,小芸小跑着回来了,道:“老祖宗,前厅来了一大帮江湖人,想见老太爷,好像是要请老太爷出山,去对付新盟主那杜什么剑修。” “杜陵剑修。” “啊对,就是杜陵!那些人说这姓杜的剑修,是一伪君子,当上盟主后就本性暴露,阴险狡诈,且手段狠辣,全州武林同道都被他压得要喘不过气来,他们想请老太爷出山,推翻这姓杜的。” “老太爷见他们了吗?” “没有,是大先生和二先生再接待。” 老夫人见老头子没有现身,也就不管了。 拉着孙女的手,道:“可儿,听说你这几日都在作一幅《青岁夜月图》,可有作好?” 娇弱少女回道:“已经作好了,孙儿已经把它带来了,还请祖母指点。” “指点什么,我家可儿的画技,是整个北止戈洲东南大域里最高的,老婆子我又不是吴画圣,也不是王画仙,可指点不来。” 话是这么说,等小芸把《青岁夜月图》取出来,老夫人还是用心品鉴起来。 …… 后院一片温馨,青岁山庄前厅,却一片嘈杂。 青岁山庄庄主胡辞树,与二妹胡拜月,看着厅前院子里站着的上百号人,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群人,正是黄昏时,李往矣、小芊君、放牧少年董牧人三人,于村旁遇到的那群江湖人士。 为首的是一位名叫吴忧的六境武夫。 身旁还站着三位五境后期的武夫,三位五境后期的修士。 这七人,皆是陵州武林响当当的正道人士。 尤其是这位六境武夫吴忧,威望极高,在青岁山庄老庄主,担任陵州武林盟主时,他为副盟主。 乃是公认的下一届盟主。 然而一年前,当胡老盟主金盆洗手,退隐江湖时,却突然半路杀出了一位程咬金。 一位名叫杜陵的青年剑修,力压群雄,登上了盟主宝座。 这一年来,整个陵州江湖暗流激荡,各种风波始终未能平静。 今日众人登门,便是要请老盟主重新出山,以还陵州朗朗晴天。 第六十四章江湖正道 青岁山庄,松鹤厅。 胡辞树和二妹胡拜月,看着挤满整个庭前大院的上百号江湖人士,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都是来请他们父亲出山的,然而他们父亲早于一年前就金盆洗手了,已对陵州武林,乃至整个大顺西北江湖说过,退了就不再过问江湖事。 从此与青山偕老,遥绿水为朋,闲云野鹤以度余生。 按照大顺江湖的规矩,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只要成功举办了金盆洗手大会,那江湖上的风雨,便不会吹到他身上去。 有恩怨未了结的,早在那之前,或者在金盆洗手大会上,就当着所有江湖好汉的面,登门踢馆,当场解决。 他们的老父亲胡老襄,当了三十年余年的陵州武林盟主,尽管处事称得上公道,于西北江湖中也算德高望重,但只要身处江湖,就难免惹上一些是非。https:/ 也有一些人,对他们父亲不满,乃至心生怨恨。 但那些是非恩怨,在金盆洗手大会那天,都已由他们兄妹俩接下,全部化解了结了。 按理说,不管是陵州武林,还是西北江湖的事,都已与他们的老父无关。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懂这个规矩。 然而,他们还是来了。 “诸位,家父确实已外出游云访友,不在山上,大家还是请回吧!”胡辞树好言劝道。 他是胡老襄的长子,青岁山庄的当代庄主,然而他却并非江湖中人,自少年起就一直在山庄闭门读书,未参与江湖事。 确切地说,自打他们的老父亲退隐后,整个青岁山庄,都与江湖、武林无关了。 他二妹胡拜月也一样,乃是照湖书院女弟子,正经的儒家门生,也不涉江湖。 听到这话,厅前上百号江湖人士一阵低语,却没有一个人离开,全都看向最前方的吴忧七人。 六境武夫吴忧,以及那六位五境后期的强者,乃是整個陵州武林,极具威望的大英雄。 也是他们定意,力邀全州的英雄好汉,一起上青岁山,请老盟主出山,以对抗德不配位的新任盟主杜陵。 胡大先生说老盟主不在山上,让他们离去,他们则要看吴大侠七人的指示。 吴忧作为领头人,听到胡辞树的话,也不由皱了一下眉头。 抱拳道:“大先生,我等此次前来,确实有点唐突,且坏了规矩,不过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杜陵那厮自打上任武林盟主以来,行事乖张,手段残酷,无数武林同仁被他残害。” “他为六境剑修,一手戮心剑又颇得剑仙之意,狠辣而诡谲,整个陵州武林,乃至偌大西北江湖,无人能治。” “所以我们只能来请老盟主出山,诛除奸邪,以振武林正道之纲。” 胡辞树不语。 二先生胡拜月接话道:“可家父年老力衰,亦不是那杜陵的对手,就算出山,也无济于事。” 吴忧道:“我等上山,并非是要老盟主亲手对付杜陵那厮,而是想请老盟主发陵武令,召集全州武林同道,一起围剿杜贼。” “以老盟主的威望,只要登高一呼,必然应者云集,所有陵州志士,皆会影从而击。” “如此杜贼纵为七境,亦插翅难逃!” 胡拜月道:“按照大顺江湖的规矩,唯有在任盟主,才能发一州武令,家父早已退隐,已无资格发出陵武令。” “对了,杜大侠为两届副盟主,如今又正值在任,盟主背德,若要邀武林同仁一起护道,逼其退位。” “当由你这位当值副盟主,发陵武令才是。” 吴忧赧颜,满脸羞愧道:“按照江湖旧例,确实应由我发陵武令,只是老夫德行浅薄,难以服众,所以才想请老盟主出山。” 胡拜月清声道:“吴大侠太过自谦了,你两任副盟主,皆是武林同仁一起推选出来的,若非半路出来一个杜陵,你乃是新任盟主的不二人选,何言难以服众?” “这……” 吴忧一时难以辩驳。 他旁边一位五境修士,却大声道:“二先生,咱抛去一切规矩旧例不讲,我等只想知道,老盟主退隐之后,就真的不再关心陵州武林了吗?” “哪怕只看一眼,只出来说一句话,也不肯?” “要知道胡公可是在盟主一位上,坐了三十年啊,就真的人一退,便一点情谊都不讲了吗?” “他还是我们尊崇爱戴,时刻怀念的那个老盟主吗?” “老盟主当不是这种人啊!” 其余上百号人,纷纷大喊:“老盟主不是这种人!” “老盟主在位时,仁义博爱,始终挂念陵州每一位武林同道,生怕有谁逾了矩,有谁吃了亏。” “如此仁爱之胡公,怎么可能那般绝情,纵我等千呼万请亦不出山,坐视杜陵那厮祸害武林?” “老盟主不会这般绝情,不会!” “对啊,老盟主不会!老盟主不会坐视不理的,我们要见老盟主!请老盟主出来!” 大院中上百号江湖人士一起躁动、呼喊起来,情绪十分激动。 见他们一步步靠近,群情激愤,随时可能冲进去。 胡拜月双手虚按,大声道:“众位莫急,家父外出访友前,曾给来访各位武林同道留一封信,我这就遣人取来,大家一观,便知家父心意。” “留了信?你不早说,快快去取!” 胡拜月立即让一位家丁,去取老太爷留下的信笺。 家丁不敢耽搁,立即小跑着去取。 就在这时,负责看守大门的家丁,来到胡辞树身边。 小声汇报道:“大先生,门口来了两位客人,自称是从西边虔国来的,想要拜访老太爷,递了拜帖,可要把他们迎进来?” “虔国过来的?可说了姓甚名谁?” “他说他是寒山谢嘉树。” “谢嘉树?” 胡辞树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但既然是从虔国过来的,不是陵州武林人士,当不会多增忧烦,便道:“你先把他们迎到偏厅去吧,等这边事了,我和二先生再过去。” “好的!” 负责看门的家丁离去。 不一会儿,那去取信的家丁拿着一个信封,回来了。 胡拜月也不看,直接把信拿给吴忧。 吴忧打开信封,抽出信纸,看了一眼,神情不太自然。 “吴老,老盟主都在信里说了什么?”旁边一位五境武夫询问。 其他人也都很好奇。 吴忧把信递给旁边的人,大家凑一起观看。 只见素白信纸上,只有八个字:老夫去矣,江湖不见。 “这……” “是老盟主的笔迹,难道他老人家真的外出云游了?” “老盟主真的不管我们了吗?那我们怎么办?” “杜陵那厮怎么办?老盟主走了,谁能对付他?” “是啊,谁能对付姓杜的恶贼?” 在场的所有江湖人士,都看了信纸上的内容,瞬间喧哗起来,议论纷纷。 突然有一个人大喊道:“我不相信老盟主真的外出了,肯定是藏在山庄里,不愿见我们,咱们进去找!” “对啊,都说老盟主外出云游了,可是在场那么多兄弟,却没有一个人见到老盟主下山,他老人家肯定还在山上!” “对对,一定在山上,老盟主不出来,咱们就自己进去找!” “对,自己找!一定要找到老盟主,让他知道咱们的心意!” 人群很快又变得躁动起来,直接冲了进去。 上百号江湖人士,又有六位五境后期的武夫、修士带头,胡辞树、胡拜月兄妹,以及一众家丁护卫,根本拦不住。 很快上百号江湖人士,就搜遍了整座青岁山庄,只剩下老夫人所在的叠青居,因为里面都是女眷,没让他们进去。 然而其他处未寻得老盟主,这些江湖好汉,连这女眷私密之所,也不愿意放过。 胡辞树、胡拜月带领所有家丁护卫,一起守在叠青居大门外,绝不推开。 “胡辞树、胡拜月,你们快让开,搜过了叠青居,才知道老盟主到底有没有在山上!” “就是,你们不让开,就说明你们心里有鬼,不是老盟主在里面,就是窝藏着邪魔大盗,作为陵州正道之辈,我等必须进去搜查!” “大先生、二先生,快快让开,免得伤了和气,今天我们既然走到了这里,这叠青居是必须要进去的,你们想拦也拦不住!” “你们恁多废话,我看干脆杀进去算了,我看这胡家人遮遮掩掩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就是,什么老盟主,什么青岁山庄大先生、二先生,不过是一窝化形的臭狐狸罢了,以为披了一张人皮,就真是个人了?还敢在咱们面前拿大,杀了他们!” “杀!杀!杀!杀光这窝臭狐狸,还陵州郎朗青天!” 一百多号江湖人士越发躁动,一个个跟着叫嚣起来,许多人一边大喊,一边拔出了大刀,抽出了利剑。 凶煞杀气瞬间在人群中升腾、激荡,充盈整个叠青居大门处。 胡辞树、胡拜月兄妹见了,同时脸色大变,一众家丁护卫,也都十分紧张。 就在这时,一道青衫负剑身影,从山庄外踏空而来。 第六十五章剑修 叠青居暖厅。 当前厅大院上越发喧闹、躁动之时,已有所感的老夫人,就把庄内所有女眷,召集到了这叠青居内。 而当这些江湖人士搜完其他区域,要闯这叠青居时,老夫人手握一根凤杖,亲自带人守住大门,并开启了大阵,不让进来。 老夫人与老盟主胡老襄数十年夫妻,虽然未履江湖,但因着老盟主的威望,她亲自守把守院门,还是震慑住了一部分人。 但更多人的,却十分焦躁,既知里面是老夫人,也非要闯进去。 还好胡辞树、胡拜月兄妹,及时带着所有家丁护卫赶到。 尽管这样,还是拦不住这上百江湖人士,越来越癫狂、疯魔。 听着外面越来越激烈的喊打喊杀声,叠青居里的女眷,都十分惊惧害怕。 许多女仆、丫鬟,脸上长出了浓毛,露出半张狐脸。 圆脸小丫鬟小芸,紧紧地守在小姐身边。 脸上虽未出现浓密毛发,但却长出了一对尖尖的狐狸耳朵,背后也多出了一条火红色的尾巴。 那小巧的火红色尾巴,不断扭动,揭示着她心里的不安。 这庄中所有女眷,果然是一窝狐狸。 孙小姐胡可心,没有任何狐化,气质依旧娇弱,披着一件狐裘,却比寻常人类少女,多了几分山中精灵所独有的清幽之感。 她的一双莹亮水眸,也蕴藏着几分担忧。 感受到孙女儿的忧虑,老夫人摸了一下她的手,道:“可儿放心吧,有你爷爷、爹爹和二姑在,不会让他们闯进来的。” 娇弱少女点了点头。 感受着外面越发躁动的人群,以及不断积聚的杀气,少女不解道:“祖母,他们是来请祖父出山的,咱们青岁山庄与他们并未有仇怨,只是祖父不曾现身,未应允他们的要求而已,何至于此?” 老夫人摇头道:“我亦不知,是有点反常。不过可儿无需担忧,你祖父和爹爹、二姑会处理的。” 娇弱少女再次点头。 …… 叠青居外。 一百多号江湖人士全都挥舞着兵器,叫嚣着要闯进叠青居,杀光青岁山庄所有人。 胡辞树、胡拜月兄妹见了都脸色大变。 胡辞树中年文士打扮,乃是一位五境后期的修士。 胡拜月为北止戈洲东南,最著名书院之照湖书院的女弟子,拜师大儒,也是一位五境后期修士。 身旁护卫、家丁中,亦多有四境、三境的化形山狐。 然而。 面前的上百号江湖人士,最强的吴忧为六境初期武夫。 另有朱阿牛等六位五境后期强者。 剩下的人,最弱的也都有四境初期。 几乎每一位,都是陵州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 他们真要是冲杀起来,胡氏兄妹及一众家丁护卫,绝对拦不住。 胡拜月身着男装,气质文雅干练,看到这群江湖人士皆已癫狂,随时可能冲杀过来。 她暗中传音的道:“兄长,可要通知父亲?不然他们一旦冲杀起来,咱们这些人,加上叠青居的护院大阵,只怕也挡不住。” 胡辞树脸色不变,传音回道:“父亲数月来一直隐逸于后山深处,我已不知道他现在何处,几次欲与他联系,也未得回应。” “你也联络不上父亲?” “不错,不过你不用担心,咱们虽联系不上,母亲却肯定有联络的法子。” 听闻母亲有联络法子,胡拜月心里稍安,不过眼里还是一片忧愁。 纵使母亲联系上了,隐逸于云深不知处的父亲,能及时赶回来么? “吴大侠,咱们直接杀进去吧,什么老盟主、大先生、二先生,这青岁山庄就是一个狐狸窝,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早就与姓杜的那厮勾结在一起了!” “就是,要不然为何胡老襄刚一退隐,杜陵那小贼就突然冒出来?明摆着是说好的。” “不用管那么多,杀!杀进去,杀光这窝臭狐狸!” 见胡氏兄妹和一众家丁护卫不让开,这些江湖人士失去耐心,再次喊杀起来。 凶煞而张狂的杀气,瞬间于人群中暴涨、激荡,充盈整个叠青居院门外。 胡氏兄妹心惊,不敢大意。 胡辞树拿出了一副《青岁山雨图》,随时准备打开。 胡拜月则拿出了一根戒尺,面色沉凝。 其他家丁护卫,也紧握兵器,严阵以待。m..nět 吴忧看这对兄妹不愿让开,神情也冷峻下来,右手高高扬起,正要一声令下,开启杀戮。 夜色冷寂。 三十余年来,堪称陵州武林胜地的青岁山庄,气氛沉闷而压抑。 就在这时,一道青衫佩剑身影,从山庄外踏空而来。 “杜陵?”胡拜月眼尖,第一个认出了来人身份。 其他人也察觉到有人踏空而来,纷纷转身看去,看清来人模样后,皆十分震惊。 “杜陵???!” “他怎么来了?” “莫非这杜陵小贼真的早已与青岁山庄勾结在一起,今天这事是个圈套?” “咱们中计了?那怎么办?” 夜色下,踏空而来的青衫佩剑身影,正是陵州新任武林盟主。 六境剑修,杜陵。 杜陵未在时,这些江湖好汉各种喊打喊杀,而当他现身,却都一片惊慌,纷纷避让。 甚至不少人已经四处张望,在想怎么逃离了。 杜陵未理会所有喧嚷,闲庭信步,落于场中。 原本冲得最前的一群人,急忙往后退去,让出一大片空地。 只剩吴忧、朱阿牛等七人,站于前方。 吴忧、五境后期修士赵纲、五境后期修士牛不弃、五境后期武夫朱阿牛七人,见到杜陵,脸色都瞬间遽变。 自从一年前,于武林大会上技压群雄,登上盟主宝座后,杜陵可是杀了好一些人。 一手戮心剑,让整个陵州武林闻风丧胆。 院门前,胡辞树、胡拜月兄妹,神情也很是凝重。 不管这些江湖人士怎么叫嚷,他们心里是清楚的,青岁山庄与这杜陵,并无干系,更未曾勾结在一起。 吴忧等人上山,是为了请他们父亲出山,对付这位新任盟主。 然而这边一片混乱,未有定论,正主儿却主动现身了。 他为何而来? 要做什么? 他是要找算这群江湖人士,还是针对青岁山庄? 胡氏兄妹心里没底,很是担忧。 他们希望父亲能快点到来。 可同为六境,年老力衰的老父亲,即使来了,能敌得过杜陵吗? “杜陵,我们正欲请老盟主出山,诛杀你这恶贼呢,没想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你这是主动跑来送死啊!”吴忧大声喝道。 他也惧这杜陵,可是现下却只能摆出姿态。 毕竟,上百号人是他召集起来。 杜陵只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回头看向胡辞树、胡拜月兄妹。 身为兄长和青岁山庄庄主的胡辞树,按下心里的不安,拱手道:“杜盟主大驾光临,未曾远迎,还请见谅!” “家父已退隐山林,不管江湖事,不知杜盟主星夜而来,是为何事?” 不管对方此番到来是善是恶,礼仪上还是要做足的。 杜陵年龄三十许,身材中等,面貌普通,唯有身上青衫,与手中长剑,透出几分卓然风采。 听得胡辞树的询问,他淡然回道:“来料理一些琐事,无意打扰老盟主与老夫人清静。” “请胡庄主许我十息时间。” 胡辞树心中一定,温言道:“杜盟主请!” 杜陵转身,看向杜陵、赵纲、牛不弃、朱阿牛等人。 听到杜陵的话,青岁山庄众人心下安定,这上百号江湖好汉却慌了。 果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吴忧大声开口:“杜陵,你……” 刷! 杜陵出手了,剑光闪耀,夜色飘忽。 十息后,杜陵停下。 剑已归鞘。 而包括六境武夫吴忧在内,一百多号江湖人士,已全部倒下。 第六十六章巨影与灰狐 十息,果然只需十息,叠青居外上百号江湖人士,便已全部倒下。 胡辞树、胡拜月兄妹看到这一幕,都不禁骇然。 他们知道杜陵很强大,可没想到竟会强大到这般地步。 要知道这倒下的上百号江湖人士,最弱的也有四境,最强的吴忧为六境,包括五境后期在内的赵纲、朱阿牛等人,五境强者有二三十位。 这么强横的一股力量,在杜陵面前,竟然没有撑过十息。 而杜陵,也不过六境剑修而已。 就算他是杀力极大的剑修,就算他是六境后期,此等表现,也太过强悍了。 整个大顺西北江湖都传,陵州新任盟主,虽只六境剑修,一手戮心剑,却得剑仙之意。 胡拜月原本不信,如今看来,诚哉斯言。 “大先生、二先生,那些人的心口,都在冒黑气!” 正当胡氏兄妹震骇时,旁边一位护卫突然指着地上的尸体,大喊起来。 胡辞树、胡拜月循声看去,果然看到吴忧、赵纲、朱阿牛等人的心口,都在飞起一缕又一缕轻淡的黑气。 他们的心口处,都有一个创口,正是杜陵之剑所留。 而从创口冒出来的黑气,轻淡、纤细而诡异,仿佛有生命一般,想要聚拢在一起。 只是被心口残留的剑意击溃,无法凝聚,很快便化作虚无,消散于空中。 “杜盟主,这是?”胡辞树惊异地看向杜陵。 杜陵淡淡地回道:“他们被人下了黑魇蛊,这些黑气,乃是黑魇蛊虫死亡邪气所化。” 黑魇蛊? 胡辞树有些茫然,未曾听说过。 师承照湖书院大儒的胡拜月,却接话道:“黑魇蛊乃是西境某小国一宗门的邪法,以西境之南独有的黑魇虫为蛊,专门寄附于心口。” “中蛊之人,看似常人,实则心智被夺,沦为傀儡、活死人。” “二百多年前,这一邪宗曾在西境闹出不小风波,后被大悲禅院,偕同隐湖剑宗将其剿灭。” “当年这个邪宗被覆灭得很彻底,不承想二百年后,竟再一次现世。” 胡辞树听完心中有些忧虑,看向杜陵道:“杜盟主,你这么清楚吴副盟主他们中了黑魇蛊,莫非这并非第一起?” 杜陵颔首:“不错,自我上任以来,杀的那些人,大部分皆是被黑魇蛊寄生之人。” “这……可知是谁下的蛊?” 杜陵抬头望天。 胡辞树和二妹对视一眼,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叠青居里面的人,听得外面的动静,打开了院门,老夫人领着孙女、小芸等一众女眷,走了出来。 不需儿女介绍,胡老夫人也知道是什么情况,对杜陵致谢道:“老太婆谢过杜盟主救援之恩!” 杜陵回身道:“老夫人客气了,这是杜某的分内之事。” 见礼完,老夫人向胡辞树兄妹询问黑魇蛊之事。 胡可心、小芸等人,则好奇地打量这位踏空而来的青衫剑修。 胡可心依旧娇弱、虚寒,披着狐裘。 小芸等丫鬟、女仆,则褪去了狐化特征,恢复了原样。 “杜盟主,你既追查了近一年的黑魇蛊之事,当真未查出是何人所为吗?” 听完儿女的讲述,又看了一遍地上躺着的吴忧等人,老夫人脸上亦有忧色。 地上躺着的这上百号人,加上杜陵一年多以来杀的那些中蛊之人,整个陵州武林的正道人士,几乎都被囊括了。 杜陵依旧抬头望天,回道:“尚未,不过——他来了。” 嗯? 这话一出,胡老夫人、胡辞树、胡拜月,包括胡可心、小芸等人,都十分震惊。 就在这时,山庄里响起了一阵隐隐约约的琵琶声。 这琵琶声凄凄切切,十分哀婉,寂色下显得十分渗人,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地打冷颤。 青岁山庄有婢女会弹琵琶,但绝弹不出这种曲调。 胡拜月正要让人寻琵琶声的出处,忽见松鹤厅屋顶上,多了一道一丈有余的巨影。 那巨影人形,穿着巨大黑袍,看不见面容,怀里抱着一把巨型琵琶。 那哀婉凄切,十分渗人的琵琶声,正是这巨型琵琶弹奏出来的。 小芸等婢女家丁,看了一眼那巨影,便浑身一抖,如坠寒窖,不敢再看。 孙小姐胡可心虽娇弱,心智却十分坚定,看着那巨影未有太大影响,只觉的夜里更加冷寂幽凉。 老夫人、胡辞树、胡拜月三人,却神情凝重。 胡老夫人大声道:“敢问是何方高人,寂夜驾临我青岁山庄?” 那巨影未答,继续拨弄琵琶。 身为一家门面的胡辞树想要说话,被老夫人拦下了。 她这儿子她知道,虽为五境,却不善争斗,亦鲜与这类江湖邪魔打交道,在这方面,还不如二女儿胡拜月。 很显然,那黑魇蛊便是这巨影所下。 她要再开口询问。 一旁的杜陵直接腾身而上,戮心剑无声出鞘,璀璨剑光划破虚空,直斩屋顶上的巨影。 “咚咚咚——” 巨影一拨琵琶,整个青岁山夜色为之一变,本就没有月亮,只少许星星的夜空,变得更加漆黑。 而原本烛火明亮的山庄,则陡然一暗,变得幽暗阴恻起来。 提剑腾空的青衫剑客杜陵,也被音波所化音刃挡下。 杜陵却并未气馁,手中长剑化作一柄青色巨剑,剑锋幽寒,穿过夜色,杀向巨影。 巨影再次拨弦,无数音刃化作一道飞刃暗幕,迎接掠空而来的青色巨剑。 “嗡!” 音刃暗幕与青色巨剑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道奇异声响,随即二者一起溃散。 杜陵翻飞落地。 屋顶上的巨影,却纹丝不动。 显然,巨影的境界,在杜陵之上。 哀婉凄切的琵琶声,并未因青衫剑修的出击而停止。 而随着琵琶曲调由哀婉凄切,转为幽怨悲愤,原本倒下的吴忧、赵纲、朱阿牛等人,竟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们的动作一开始十分僵硬,不过很快就变得灵活起来,恢复了正常。 然而,他们的脸上,却看不见一丝生气。 上百号人全如阴尸、傀儡一般。 小芸等女眷见状,十分害怕。 胡辞树、胡拜月及一众家丁护卫,把她们护在身后。 胡老夫人看看屋顶上的巨影,又看看近前的“死而复活”的吴忧等人,脸色十分难堪。 就在这时,叠青居楼阁屋顶上,多了一头巨大的灰狐。 第六十七章有请先生 一头体型巨大的灰色狐狸,乘着夜色,从后山而来,落于叠青居屋顶上。 这灰色狐狸皮毛灰中泛白,两只眼瞳深邃中带着几分浑浊,一看年岁就不小了,乃是一头老狐。 看到它,青岁山庄一干人等,都心中大喜。 因为这头灰色老狐,正是陵州武林老盟主,青岁山庄老庄主——胡老襄! 老太爷终于及时赶回来了。 灰色老狐落下后,看着身体僵硬,如同阴尸、傀儡一般的吴忧等人,眼里充满了忧伤。 这些人,都是与他相交了十几年、几十年的老友,或者是他十分看好的江湖后辈。 每一个都是陵州武林中,了不起的汉子。 结果全被对面屋顶上的巨影,以邪法作弄成了这样。 尽管已经退隐了,并留了便笺说“江湖不见”,但真见了他们变成这般模样,作为老盟主还是很心痛的。 “嗷——” 灰色老狐突然仰天长啸,啸声充满悲意,响彻整座青岁大山。 同时,也打断了巨影弹奏的幽怨曲调。 动作僵硬、沦为傀儡的吴忧、朱阿牛等人,重新倒下了。 哪怕一息后,巨影再次拨弹琵琶,他们也没有再起来。 “快,他们还有气,快把他们都抬进叠青居里去!”胡辞树得到老父亲的传音,赶紧招呼所有家丁、护卫一起上。 杜陵的戮心剑,虽刺中了他们的心口,但只杀了里面的黑魇蛊虫,并未杀死他们的。 老狐的长啸,则切断了他们和那巨影的联系。 只要抢救及时,他们还有可能救回来。 听到庄主的话,一众家丁护卫,包括二先生胡拜月、孙小姐胡可心、小芸等女眷,都立即上前搬运昏迷之人。 胡辞树自己也没闲着,亲自动手把老英雄吴忧、赵纲,提进叠青居里。 胡老夫人则负责开启,并维持叠青居防护大阵。 巨影任凭青岁山庄的人,把一个个瘫倒昏迷的江湖人士,搬进叠青居里,并无什么动作。 实际上,当老狐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没在这些江湖人士,和青岁山庄众人身上停留。 他只看向那头毛色泛白的灰色老狐,以及地上,持剑而立的青衫剑客。 “胡老襄,你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要等青岁山庄血流成河,你才会现身呢。” 巨影发出一道雌雄莫辩的诡异声音。 “你一开始的目标,便是我?”灰色老狐问道,声音苍老。 “并不,他们也是我的目标,虽然只是一些杂鱼,但多少也有些用处,只是你和杜陵,乃是最大的两条。”巨影坦然道,声音依旧雌雄难辨。 “你是谁?大顺西北江湖,应该没有你这号人物。” 夜风吹拂,撩动了巨影的黑色兜帽,帽沿下露出一张惨白面具。 而面具里,则传出充满戏谑的两字: “你猜!” 灰色老狐没有猜,因为在它担任陵州武林盟主的三十年里,陵州地界,乃至整个西北江湖,都没有过这么一号阴邪人物。 陵州只是大顺的偏远一隅,地狭人少,它想不明白,这尊巨影,为何要针对他们陵州武林人士。 就算把它和杜陵,乃至陵州所有的江湖正道人士都杀了,他又能得到什么? 地上的杜陵开口道:“胡公,我上任不久,便发现了黑魇蛊的存在,追查这幕后黑手一年多,除了确定他的最终目标为青岁山庄外,什么也没有查到。” “这就是一见不得光的鬼祟之物。” “所以不必与他废话,咱们联手把他杀了,就一切都了结了。” 灰色老狐回道:“小杜盟主说得对。” 随即它张口一吐,一道妖息化作灰色妖雷,轰向对面的巨影。 面对诡异莫测的对手,陵州武林的老盟主,一开始便用上了看家本领。 杜陵也一起动了,寒白剑光一闪而末,消失于夜色中,而无形的杀气,却瞬间笼罩住了巨影的四周。 这是戮心剑诀第十三式——【影剑诛心】! 面对陵州武林两任盟主的围攻,屋顶上的巨影却十分从容。 一边拨动琵琶,一边说道:“不愧是陵州武林三十年来最强大的两人,可惜你们都只是六境后期,要是有其中一人,跨入了七境,今夜还真不太好收场,可惜啊。” 嘴里说着可惜,巨影手里的动作却一点不慢,琵琶琴音一响,瞬间于身前浮现几十道音刃魔枪,不仅击溃了老狐吐出的妖雷,和杜陵发出的影剑,还迅速反杀向两人。 灰色老狐嘴巴再吐,飞出一面黑色小旗,迅速摇动,卷席住破空而来的音刃魔枪。 并挥出一道黑色妖光,攻向巨影。 杜陵身后是昏倒的江湖人士,和负责搬运的青岁山庄众人,没法躲闪,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剑幕,挡下所有的音刃魔枪。 等化解最后一缕音杀枪气,杜陵抬头看去,只见老盟主变形的灰色老狐,已经与那巨影战在了一处。 它以利爪近身缠斗,同时驭使一面黑色小旗,一枚古朴钱币,以及一把小巧飞刀,三面围杀巨影。 已经退出江湖,不用再隐瞒狐妖身份的老盟主,毫无保留,展现了最强大的一面。 那巨影显然也没有想到,身为六境后期的老盟主,战力如此恐怖,不敢再小觑,一边继续弹奏琵琶,一边黑袍飘动,施展各种秘法应对。 杜陵看到这情景,也不着急了,手中长剑悬空而停,身上青衫无风自动。 无穷无尽的剑意,从四面八方汇聚,融于一剑。 胡辞树、胡拜月等青岁山庄众人,知道情势紧急,加快搬运昏迷的江湖人士。 当杜陵身侧长剑,剑意达到极巅时,他们终于搬完了最后一个人,和负责开启防护大阵的老夫人,一起退入叠青居。 偌大的院门外,只剩下杜陵,以及松鹤厅屋顶上,身影飘忽的巨影、灰色老狐。 “砰!” 近身缠斗的灰色老狐,被巨影一掌拍飞,黑色小旗、古朴钱币、小巧飞刀三把法器,也被一同击溃。 就在这时,杜陵两指一划,悬空而立的长剑裂空飞出。 这一剑,如从九幽飞起,剑光幽然,无声无息,却蕴含无穷浩劫之气,瞬间淹没了那道屋顶上的巨影。 这是戮心剑诀最强一剑,名曰【九幽劫光】! 当剑光消失,因幽怨琵琶而幽暗阴恻的青岁山夜色,变得澄净。 屋顶上的那道巨影,黑袍上出现了一道裂纹,怀中的巨型琵琶,也断了一根弦。 显然这巨影,在杜陵最强一剑,受到了创伤。 但是,他的气息却并没有减弱多少。https:/ 这让叠青居阁楼上观战的老夫人、胡辞树、胡拜月、孙小姐胡可心等人,都脸色凝重。 如此强大的一剑,也未能重创那巨影,那今夜在场所有人,还能幸免吗? 老夫人给儿子、女儿,以及孙女传音,让他们带着家人,从叠青居地下密室的传送阵撤走。 传送阵造法玄奥,材料奇缺,她穷尽一生,也只建了一個微型小阵,最多只能传送几十人,且一次就废。 她只能先让青岁山庄的人撤走,那些昏迷的江湖人士,暂时顾不上了。 至于她自己,则要留下来,与老伴同生共死。 叠青居外,被一掌击飞灰色老狐,摔落在地上,喷出一大口黑血。 看到杜陵的最强一剑,也未能诛杀巨影,它灰光一闪,变作了一个清瘦的灰袍老者。 见老伴要开启大阵,从叠青居里出来,他对她摇了摇头。 而后老脸上浮现一抹决绝,就要施展天狐解体大法,拉上巨影同归于尽。 使出最强一剑后,脸色惨白的青衫剑修,却对他说道:“胡公,没用的,这巨影至少是七境后期,你即使用上天狐解体大法,也杀不死他。” “咱们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交给高人来办。” 嗯? 听到杜陵这话,胡老襄、胡老夫人,包括正准备撤走的胡辞树、胡拜月、胡可心,都十分意外,一脸茫然。 高人? 哪来的高人? 杜陵却脸上带笑,对着一个地方抱拳喊道:“陵州杜陵,有请寒山李先生法架降临,诛此邪魔!” 第六十八章巨影身份 有请寒山李先生法架降临? 听到这话,胡老襄、胡老夫人、胡拜月等人,心里是有些懵的。 这寒山李先生是何人? 庄主胡辞树脸色却闪过一丝异色。 他记起在派人去取父亲所留便笺时,负责看门的家丁,曾跑来跟他汇报,说有两位客人从西边虔国而来,递了拜帖,要拜访父亲。 其中一人,自称寒山谢嘉树。 杜盟主所请这寒山李先生,莫非就是那位客人? 可他不是叫谢嘉树么,怎么会是李先生? 说起来,他让门子先把两位客人迎到偏厅,等他处理完这边的事,再去会见。 杜副盟主等人搜查整个山庄的时候,好像并未发现他们,他们去哪儿了? …… 正当胡庄主心绪飞转的时候,杜陵抱拳所对地方,一棵老樟树上,一位翠裙女童轻轻推了推身边的青衫身影。 “大师兄,那位杜盟主在请你呢。” 青衫身影回道:“他请的是李先生,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是谢嘉树。” 翠裙女童翻了个白眼。 大师兄真幼稚了! 好吧。 青衫身影也不顽笑了,带着翠裙女童,飘身而下。 不用说,两人自是李往矣和小芊君。 黄昏时,在暧烟村旁遇到吴忧、朱阿牛等一帮江湖人士,知道他们的去向,师兄妹俩就说好也要走一趟这青岁山庄。 没想到李往矣再次用了谢嘉树的名字。 更没想到的是,竟然又被人看穿了。 看来谢家子这名号就不能用,走哪儿都被揭穿,一点都不好玩。 看到两人从树上飘下,青岁山庄众人都十分惊讶。 在此之前,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棵樟树上,藏着人。 松鹤厅屋顶上的巨影,同样有些意外。 他也没有察觉到李往矣和小芊君的存在。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和小芊君身上,李往矣落落大方地拱手,道:“寒山李往矣,见过诸位!” 那接待过他的家丁,认出了他。 忍不住大声喊道:“你不是说自己是寒山谢嘉树吗?怎么变成李往矣了?” 李往矣老脸不红地回道:“哦,谢嘉树是我行走江湖时的另一个身份,你可以理解为……化身。” 家丁懂了。 胡辞树也低语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做了陵州几十年武林盟主的胡老襄,则深知“寒山”二字,代表的是北止戈洲儒门四大书院之首的寒山书院。 立即上前作揖道:“青岁山庄胡老襄,见过李先生!” 胡辞树、胡拜月兄妹,隔着院墙,跟着见礼。 李往矣作揖回礼,然后看向面前的青衫剑修:“杜盟主怎么知道我的身份,我递拜帖的时候,明明说的是我是寒山谢嘉树。” 小芊君也很是好奇。 按理说,她和大师兄是第一次来大顺,这陵州小地方的武林盟主,不应该知道大师兄的身份才是。 杜陵含笑回道:“我认识余渡白,几个月前,一起吃了好几顿酒。” 小芊君惊讶道:“原来是二师兄的朋友,难怪!” 李往矣也很是诧异。 余渡白是他的二师弟,一年前,晋升五境游学境后,便下山游学了,一直未曾归山。 没想到,他竟来过这大顺,并和杜陵成为了朋友。 若是聊起寒山上的事,二师弟是肯定会提及他这位大师兄,以及小芊君这位可爱小师妹的。 有这个缘由在,杜陵能认出他俩来,也就不奇怪了。 “我比李先生和芊君小姐,先抵达青岁山庄,隐于庄外,听先生和门子说自己来自寒山,我便留心了。” “见先生一袭青衫,清逸闲散,而芊君小姐又这般灵气独特,我便想到了渡白兄弟提起过的,他十分尊敬的大师兄,以及人见人爱的小芊君。” “贸然请先生现身,还请先生见谅!” 杜陵解释,并躬身致歉。 李往矣道:“杜兄客气了,你既是二师弟的朋友,那便也是我的朋友,不用这么见外。” “再说了,身为儒门弟子,路遇邪魔作恶,本也不能袖手旁观。” “敢问杜兄,我二师弟一切可好?去了何方?” 杜陵回道:“我是五個月前,于陵州城外的黄鹤滩,与渡白兄弟相识,他当时正要乘仙家渡船出海,去往东蓬莱洲。” “他当时一切都好,游学境根本已经彻底稳固下来,他说要去东边走一遭,见识一下剑仙大洲的风光再回山。” “想来现在应该已到达东蓬莱洲。” 李往矣感谢:“师父师娘十分挂牵二师弟,谢谢杜兄!” “李兄客气。” 两人正欲再聊,那立于屋顶上的巨影,却声音淡漠道:“你们聊完了吗?聊完了,我就送你们一起上路。” “原本这次收网,只想着能捕获一条六境狐妖、一位六境剑修,没想到又跑来一位儒门读书人。” “还有这充满灵性的草木小精怪,真是意外之喜。” “等抽出你们的本源,融合在一块练为源丹,应该就能助我跨关天堑,成就无上大道!” 青岁山庄众人,终于明白巨影设下这么大一个局,搅乱整个陵州武林,是要做什么了。 竟然是要炼制源丹,那被他祸害的江湖人士,只怕不知陵州一个地方。 不过场中清逸闲散的青衫书生,他们心中莫名变得安定。 或许是寒山书院的名头,或许是这青衫书生的风姿,让他们不再畏惧于邪魔的淫威。 听到巨影的话,杜陵直接提着长剑,退后几步,准备到一边看戏。 从好朋友余渡白那里,他知道眼前这位青衫书生,虽然看似只有一境,实际上境界却非同寻常。 对付一个连头都不敢露的邪魔,自是不在话下。 小芊君也飞到一边,干扰大师兄。 李往矣则依旧从容淡定,看着那屋顶上的高大巨影,闲散道:“我说,你要不然还是先把这身黑皮蜕了咱再聊?” “毕竟你个子也不高,披着这么一层假皮,也怪累的。” “是吧,董小兄弟?” 杜陵、胡老襄、胡辞树等人,听到“董小兄弟”四个字,没有多大反应。 那屋顶上的巨影,却微微抖了一下。 半晌后,声音嘶哑道:“你竟然能认出我来?” 李往矣淡淡一笑道:“毕竟今晚还要去你家借宿的,怎么能不认识你这位热情的主人呢。” 黑袍幻散,又拿掉面具,巨影现出了真身。 果然是暧烟村那位空中牧童,董牧人! 第六十九章万剑诛妖 看到褪去伪装的巨影,竟然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杜陵、胡老襄、胡辞树、胡拜月等人,都十分意外。 驱使吴忧等上百号江湖人士,击败陵州新老盟主联手之人,居然如此年少,简直不可思议。 现出真身的董牧人,干脆把巨型琵琶也一起扔了。 他无视杜陵、胡老襄、胡拜月等人。 嘴角噙笑地看着李往矣,说道:“我还是不太明白,李老哥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可否为我解惑?我真觉得自己演得挺不错的。” 李往矣回道:“黄昏之时,小芊君看见这群江湖好汉身上,散发着无形的黑魇之气,便可知他们此行前来青岁山庄,乃是受人役使。” “我们去到暧烟村里,看到整个村子里的人,也都暗中散发着黑魇之气,而偏偏你的身上没有。” “答案不言而喻。” 董牧人愕然:“就这么简单?” 李往矣摇头道:“不止。在暧烟村外,你说你叫董牧人,而我恰好在一本名叫《天涯剑影》的闲书上看到,风雪崖剑道大宗师叶归人,下山游历时,曾于北境,遇到一个名叫董牧人的十境妖人。” “那尊妖人被叶归人追杀三千里,最终靠死遁逃脱。” “我听你自称董牧人,便觉得诧异,以为只是巧合,等去到暧烟村,见所有村民被人控制,才知道这不是巧合。” 牧童少年叹了一口气,道:“我自以为伪装得巧妙,没想到在李老哥眼里,处处都是破绽,看来下次还得再仔细一点啊。” “你没有下次了。” “嗯?你都说过,我可是十境妖人,连风雪崖传人叶归人,都杀不死我,你一个一境——就算你这一境有点古怪,实力要强于杜陵、胡老襄这两位大盟主,可也不可能超过叶归人吧?” 李往矣笑了一下,道:“你要真是十境,那我傍晚就带着小芊儿,有多远滚多远了,绝不敢来蹚这趟浑水。” 牧童少年摇头:“听不懂。” 李往矣解释道:“能营造出暧烟村那么大的幻境,并同时驱使吴忧、朱阿牛等上百号江湖人士,确实堪称大手笔,只有九境宗师,或者十境大宗师才能做到。” “可观你刚才与杜兄、胡老盟主对战,境界却只为七境后期。”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应该只是一道分身吧?” 牧童少年神色微变,脸上终于没了一贯的从容、戏谑。 李往矣继续道:“你的本尊,应该是被叶归人重创,还没有完全复原,正藏在某个地方疗伤,所以只能派伱这道七境分身出来。” “或许你在陵州兴风作浪,收集一州江湖人士的本源,就是为了给本尊治伤?” “不过你是不是也太张狂了,叶归人可还没有回山呢,你就敢堂而皇之地报出自己的真名,就不怕叶大宗师找上来?” “还是说你看陵州偏狭,乃是個小池子,不可能引来叶归人这样的大鳄,所以才有恃无恐?” 牧童少年彻底阴沉下来,冷声道:“不愧是从寒山书院出来的,只漏了一点蛛丝马迹,便能推导出这么多。” “不错,陵州就是一口枯井,境界最高的杜陵、胡老襄,也不过是两只大一点的井蛙,就算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又有何用?根本不可能传出去。” “倒是没想到,你这个路过的寒山书生,只是道左相逢,就洞悉了一切。” “可惜啊……” 褪去巨影伪装的董牧人,再次说着可惜。 李往矣好奇:“可惜什么?” “可惜你不是真正的谢嘉树,你要是那位能够斩杀七境后期,战平八境中期的谢嘉树,那我在陵州的苦心谋划,真有可能付之东流,可惜你姓李,只有一境。” 谢家子的赫赫威名,居然传到了这里,让李往矣有些意外。 叠青居阁楼上,胡辞树听到董牧人的话,终于明白,为何听门子汇报说寒山谢嘉树来访,会觉得熟悉。 他曾在某份仙家邸报上,看过谢嘉树的事迹,只是当时有事,看得匆忙,没往心里去,一时没想起来。 那门子听了却很是鄙夷。 你刚才还说谢嘉树是你的另一个身份呢,你这位寒山先生,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 李往矣嘴里有实话吗? 偶尔还是有的。 只听他扇了一下折扇,道:“谢嘉树说我比他还要厉害,所以你不必可惜,今天一定能收了你。” “呵!” 董牧人冷哼一声,被揭穿了根底的他,也懒得废话了,直接抽出腰间别着的竹笛,吹奏了起来。 随着比琵琶曲还要幽怨的笛声响起,青岁山庄陡然一暗,一团又一团黑云涌来,很快便笼罩住了整座山庄。 与此同时,黑云深处走出一大群兽影,正是之前暧烟村外,踏空而行的那群黄牛。 只不过此时的黄牛,每一头都变得无比硕大,足有七八丈高,鼻喷诡雾,脚踏黑云,魔气冲天,已然变身一头头魔牛。 胡辞树、胡拜月、孙小姐胡可心、小丫鬟小芸等人,看到此景,都十分震惊。 那空中每一头魔牛散发出来的气势,似乎都要超过老太爷和杜盟主。 这么一大群同时出现,能对付得了吗? 他们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场中那位青衫书生身上。 只是,他为何还不动,任凭那少年召唤魔牛? 黑云涌动带起的夜风,吹得李往矣的青衫一阵飘动。https:/ 他却慢悠悠地道:“《天涯剑影》上说,被叶归人追杀的那尊十境妖人,乃是十分罕见的唤魔师,可以召唤鬼曳长河中的妖魔为其所用。” “今日一看,果不其然。” 董牧人神情阴冷,并不说话,只继续吹奏驭魔笛曲。 既然这青衫书生这么托大,那就让他去死好了。 所有死在魔牛脚下的人,都会成为他的伥魂,直至魂飞魄散也不能解脱。 到时候,他倒要看看这青衫书生,还怎么在他面前装高人。 “呜——” 笛声一变,空中那些七八丈高的巨大魔牛,顿时牛头一甩,一起俯冲下来。 魔牛凌空踏雾冲下,气势极为狂暴,几乎牛蹄刚一踏下,整座青岁山庄就震颤起来。 董牧人要把整个青岁山庄踏为废墟,把那青衫书生踩为肉泥。 这个时候李往矣有动作了。 对飘在一旁的小芊君道:“小芊儿,这妖人被叶归人的剑打怕了,有后遗症,看到剑气就会崩溃,该你出场了。” 小芊君一呆:“啊?大师兄,我不行吧?” “行的,你不是在剑墓中传承了无数剑意吗,你来个剑开天门——呃不,来个万剑诛妖,这妖人、魔牛就没了。” 小芊君不懂,但还是听大师兄的话。 当几十头魔牛携带诡雾黑云,就要踏临地面的时候。 一道青芒闪耀,万千剑影冲天而起。 嗖!嗖!嗖!嗖!嗖!嗖…… 所有魔牛、诡雾、黑云,都无了。 那屋顶上的吹笛少年,也已倒下。 第七十章深山说旧事 看到万千剑影冲天而起,杜陵、胡老襄、胡拜月等人,都十分惊异,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场中的翠裙女童。m..nět 而当剑影消散,看见踏空而下的巨大魔牛皆已幻灭,屋顶上的吹笛少年也已倒下。 他们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吹笛少年在他们眼里何其强大,陵州新老两任盟主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 结果却被翠裙女童,如此轻易地击溃了。 要知道她身高不过两尺,看模样也就三四岁? 这么一比,他们这些人都白活了。 他们看着小芊君,小芊君则看看回归清朗的夜空,又看看对面屋顶上倒着的董牧人,晕乎乎的,大眼懵圈。 呀,我居然这么厉害? 假的吧? 是不是大师兄暗中出手了? 她侧身看向大师兄。 李往矣把她招到面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道:“不过是一具分身罢了,既知他根底,灭他自然易如反掌,不必惊讶。” 这话既是对小芊君说的,也是对大家说的。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他话音刚落,屋顶上牧童少年的身躯,就迅速溃散了,只留下一支竹笛。 …… 北止戈洲某处,一座深藏于地下的隐秘洞府。 一道身材干瘦,满身剑痕的黑影盘坐其间,正闭目运功。 忽然他眉头一挑,睁开了一双暗红色的眼瞳。 “分身被人灭了?寒山李往矣……本座记住你了!” 黑袍一荡,洞府中瞬间浮现十几道恐怖魔影。 然而这些魔影刚出现,就有几道剑气从他体内飞出,极速剿杀这些魔影。 盘坐的黑影发出一声闷哼,并喷出一口黑血。 “叶归人!!!” 洞府中响起一道无比悲愤的怒吼。 …… 青岁山脚下,暧烟村。 当牧童少年董牧人倒下的那一瞬,整个村子如平静水面被打破一般,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吃过晚膳后,在院子里闲聊,去邻居家串门,或者夜长天燥难入睡,干脆关上门拉上帘两口子快活的村民们,一个个倒下了。 原本祥和、安宁、富足的村庄,也变得有些破败、荒凉。 …… 青岁山庄,叠青院前。 老庄主胡老襄,领着老伴、儿女、孙女等全山庄的人,一起向李往矣和小芊君鞠躬致谢。 “多谢李先生和芊君小姐的救援之恩,若非二位降临,我山庄数十口,及一众江湖同仁,将全部折于妖人之手!” 李往矣大袖轻挥,释放出一道无形之力,不让他们拜下,回道:“胡老盟主客气了,扶危济困本就是我寒山弟子应有之义,不敢言功。” “况且我早在数年前,就曾于《大顺江湖录》中看过胡老盟主的诸多事迹——五蒙山中破匪寨,落花江上诛恶枭,又以老狐之身,于败军之前救数万百姓,真大英雄也!” “就是没有妖人做恶这事,我也准备登青岁山拜访老盟主,所以还请胡公莫要把今夜之事放在心上,要不然反显生分。” 胡老襄见被无形之力拦着,知道拜不下去,也不故作姿态。 直起身子道:“大恩不言谢,先生与芊君小姐援手之恩,我胡氏一族将永远铭记于心。” 随后胡老襄请李往矣、小芊君、杜陵去花厅,要备酒宴以为酬谢。 李往矣和杜陵盛情难却,只能应下。 胡老襄又让二女儿胡拜月,安排人手救治昏迷的一众江湖人士。 黑魇蛊已死,牧童少年又已伏诛,他们还有希望救回来。 李往矣对胡拜月道:“二先生,暧烟村一众村民,也遭妖人毒手,此刻应该也已昏迷,还请青岁山庄一并救之。” 胡拜月回道:“请先生放心,我这就让胡山护卫率一队人下山,将他们全部接上山来。” “有劳二先生费心。” “不敢。” …… 酒宴既上,胡老襄、胡辞树父子作陪。 知道小芊君乃是草木小精怪,胡老夫人特意让小芸,送来了一瓶青岁山独有的青岁玉露。 小芊君平常不用吃东西,只需餐风饮露,多晒太阳就行,但像山涵灵水、青岁玉露这类山水灵物,却对她的成长大有裨益。 小芊君看向大师兄,见大师兄点头,便欣然收下了。 丫鬟小芸很喜欢这精致灵气的翠裙女童,以小姐的名义,邀请小芊君去叠青居玩耍。 小芊君也很喜欢这圆脸小姐姐,便跟着一起去了。 叠青居里,娇弱少女胡可心,与胡老夫人看到小芊君过来,都十分欢喜,又拿出一大堆糕点、灵物招待她。 酒宴上,李往矣问起杜陵与二师弟余渡白相识的详细经过。 了解到五个月前,二师弟从大顺皇都顺天城而来,一路上被大顺仙家宗门温凉湖的三位真传弟子追杀。 这温凉湖乃是大顺西部,数得着的仙家大宗之一,宗主是一位晋升多年的九境宗师,据说正在闭关冲击十境大宗师之境。 余渡白与温凉湖三位真传弟子起纠葛的原因很简单。 温凉湖一位真传弟子路过某个村子,看中村里祖祠的一件镇庙法器,想要购买,索买不得,便要强取。 余渡白恰巧路过,出手制止,将其击退。 不想这人不仅不接受教训,反而记恨上余渡白,邀来另外两位真传,要拿下余渡白,再当着他的面,毁掉那個祖祠。 这三位温凉湖真传,都是五境修士,余渡白双拳难敌六手,只能遁走,他们便一路追杀。 到得陵州城外黄鹤滩,二师弟余渡白被他们缠上,难以脱身,杜陵知道缘由后出手相助。 “这温凉湖弟子,行事也未免太过霸道了,光一个九境宗师的宗主,应该不至于让他们如此横行无忌吧?”李往矣听完后问道。 “就靠那位闭关多年,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九境宗主,自然不至于如此。”杜陵解释道,“主要是一开始欲夺祖祠法器之人,与顺天城某位大人物有旧,暗地里还有一个七境的鬼和尚保护,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李往矣问道:“小白吃大亏了?” 杜陵摇头道:“受了点伤,不过算不上吃亏。” “那三人虽然境界与渡白兄弟一样,身上又带着好几件高品质法宝,但渡白兄弟不愧是从寒山出来的,品性敦厚,手段却十分了得。” “若非暗地里跟着的那个鬼和尚,渡白兄弟早已反杀。” “黄鹤滩一战,我与渡白兄弟联手击退那位七境的鬼和尚,之后不知为何,他们主动退去了,没再纠缠。” 李往矣敬了杜陵一杯酒。 二师弟没吃亏,就罢了。 否则他少不了,要走一趟这温凉湖。 “那个村子,没被他们毁了吧?” “没有,他们好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直接去往了顺天城,没经过那个村子。” 李往矣又敬了杜陵一杯。 胡老襄、胡辞树父子,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对视一眼。 这寒山师兄弟间的感情,真好啊,与许多宗门、家族勾心斗的风气大为不同。 胡老襄想想长子与小女之间的关系,老脸欣慰。 他们青岁山庄的家风,也不错。 就在这时,圆脸小丫鬟小芸,神色惊慌地跑来了,大喊道:“老太爷、大先生,不好了,小姐昏过去了!” 第七十一章鬼曳长河 听到孙小姐胡可心昏过去了,胡老襄、胡辞树父子脸色同时大变。 胡老襄急忙告罪道:“李先生、杜盟主,小孙有恙,我与辞树需得过去看看,怠慢之处还请包涵。” 李往矣回道:“胡公莫急,若不嫌弃,我与杜兄一起过去。” “那就太好了,请!” 随即也不耽搁,四人一起快速赶去叠青居。 到了之后,只见孙小姐胡可心,躺在床榻上,一位女医师正在把脉。 胡老夫人等一群女眷,围在边上,皆十分担忧。 不一会儿,女医师把完了脉。 胡老襄立即问道:“芍药,可儿怎么样了?” 女医师胡芍药回道:“老太爷,可儿乃是旧疾发作,眼下并无大碍。” “不过可儿神虚之症,愈发严重了,若是再不能根治,只怕……” 胡芍药神情很是忧愁。 作为医师,她十分清楚可儿的状态,可偏偏她医术有限,无能为力。 胡老夫人道:“我不是托幽壑山贺老夫人,向第三药王谷求得了一篇【清夜养神诀】么,可儿说已经入门,靠着它昨儿睡了个好觉。” “按说精气神应该有所提升才是,怎么会突然昏倒了?” 胡芍药摇头,答不上来。 胡老夫人叹气,看着床榻上的孙女,又心疼又担忧。 胡老襄、胡辞树,也都十分关切。 不一会儿,二先生胡拜月听得消息,也放下手里的事,赶过来了。 小芊君飞到李往矣身边,小声说道:“大师兄,可儿姐姐好可怜啊,从小就体寒神虚,经常昏倒。” “大师兄,你读书多,看过许多医书,能不能帮帮可儿姐姐?” 刚刚那一会儿,小芊君已经与善良单纯,又喜好诗书的胡可心,处出感情了,见其昏倒,有些难过。 李往矣认真打量着床榻上的娇弱少女。 少女长着一张小脸,皮肤白皙,气质娴静,十分好看。 就是身材有些单薄,加上气贫神虚,显得很是娇弱。 “大师兄?” 听到小芊君的轻唤,他回道:“我已经看出一些眉目了,不过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般,还得等她醒来,问问才知道。” “真的?太好了!” 师兄妹俩说话的声音,尽管很小,却还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胡辞树快步来到李往矣近前,期冀道:“李先生,你刚才说看出了小女的一些症状?此话当真?” “是。” “太好了!李先生,我,那,还请您……” “胡兄莫要激动,待令嫒醒来,询问之后,才能确定是否真如我预料的那般。若我真能救治,自不会推脱。” “好,好!等可儿醒来,等可儿醒来——芍药,可儿还需多久才能醒?” 女医师胡芍药回道:“最多一盏茶的时间,或者片刻就能醒。”https:/ 果然如女医师说的那般,只过了片刻,胡可心就醒过来了。 胡家人询问几句后,便都让开,请李往矣上前。 “李先生!” 娇弱少女见得青衫书生过来,虚弱地打了个招呼。 李往矣道:“可儿姑娘,我有个问题,需要你如实回答。” “先生请问。” “你这次昏倒,可是与院前之事有关?譬如沾染上什么,感应到什么,或者只是想到什么。” 病弱少女仔细回想了一会儿,道:“当时我正与祖母、小芸,还有芊君小姐,谈论院前那一战。” “当提起芊君小姐释放万千剑影之时,我回想那几十头踏雾魔牛,瞬间幻灭的场面,心中忽地一悸,便昏过去了。” 胡老夫人、胡拜月、胡辞树、胡芍药等人,听见果然与院前那一战有关,都很惊讶。 今夜是可儿第一次与那吹笛妖人见面,而她这神虚之症,却是自小就有的,这二者之间,怎会有联系? 胡老襄也不懂,直接问道:“李先生,可儿这病情,怎会有院前之事有关?” 这下连杜陵都有些好奇了。 李往矣见大家都不太理解,笑了一下道:“你们可知牧童少年以笛声召唤来的那群魔牛,来自哪里?” 杜陵想了一下道:“你好像说过,是召唤自鬼曳长河。” “不错,正是鬼曳长河,这也是为何小芊君万剑齐出,它们便会瞬间幻灭,因为它们并不属于这方世界。” 李往矣解释道:“我观可儿姑娘神虚之状,应是中了鬼虚之咒,而这鬼虚之咒,应该就来自于鬼曳长河。” “可儿姑娘神魂深处,有一道很淡,但存在了很多年的鬼河印记。” 胡辞树不敢置信道:“先生是说,可儿这体寒神虚之症,并非天生长成的,而是被人下了诅咒?” 李往矣摇头:“既是来自鬼曳长河,那下咒的,便不是人,而是鬼物或者妖魔。” 叠青居里,一众胡家人都震骇无言。 鬼曳长河乃是与忘川、黄泉并称的世间三大冥河之一。 而且这鬼曳长河,要远比忘川、黄泉隐秘,不像后两者早已为世人所熟知,这鬼曳河,唯有少数见识广博,或者境界超然的仙家修士知晓。 “李先生,可儿自小便生活在山里,少与人接触;我们胡氏一族迁来这里百有十年,也并未招惹哪一方高深大能、奇诡鬼物,可儿怎会与这鬼曳长河牵扯上?” 胡老襄有些不解。 胡老夫人、胡辞树、胡拜月等胡家人,同样疑惑。 李往矣看了他们一圈,问道:“可儿姑娘的娘亲呢?” 胡辞树愕然:“你是说这鬼虚之咒,是可儿的娘亲下的?” “不是,可儿姑娘神魂深处的那道鬼河印记,被一股来自母体的先天之力压制着,可儿姑娘的娘亲,一直在保护她。可为何既未见她出现,也从未听你们提及她?” 胡家人一阵默然。 最后还是由胡辞树这位丈夫回答:“可儿的娘亲,在生下她三年后,便忽然不辞而别,离开了陵州,从此再无音讯。” 原来是这样。 李往矣思忖了一下道:“如此看来,可儿的娘亲,应是知晓鬼河印记的存在,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未与你们透露。” “敢问胡夫人有何来历,可否方便言说?” 胡辞树与父亲胡老襄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女儿,回道:“可儿的娘亲名叫禅娘,也是狐族,自称来自西境碧丘之泽,因躲避兵祸,流落陵州,十八年前与我相识。” 李往矣道:“《野泽异志》上说:西境有碧丘,为荒泽,多狐兔之属居之,凡离泽狐兔,皆有异象。” “或许胡夫人,并非是躲避兵祸,而是招惹了鬼河长河中的某个存在,才不得不远走他乡。” 胡家人知道西境碧丘,乃是狐族故地之一,但都没有去过,祖上也不是从那边迁过来的,加上未曾看过《野泽异志》,并不知道还有这等隐秘。 只有娇弱少女胡可心,因为听父亲说娘亲出身碧丘,曾找过一些书籍,对“离泽狐兔,多有异象”多少了解一些。 只是母亲离开时,她只有三岁,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 她也从未想过自己这神虚之症,会与娘亲有关。 胡老夫人更关心孙女儿眼下的病情,问道:“李先生,你既知可儿病由,可有法子医治?” 胡老襄、胡辞树、胡拜月,包括丫鬟小芸、女医师胡芍药,也都很期待。 李往矣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化解可儿姑娘神魂里的这道鬼河印记,唯有进入鬼曳长河,找到原主,才有希望。” 众人一怔:“进入鬼曳长河?” 第七十二章渡船 鬼曳长河乃是世间三大冥河之一,传说上古时期,每逢腊月天地大寒,鬼曳长河便会降临人间。 所经之处,无数生灵被掠走堕入其中,化作鬼怪幽邪。 它比另外两条冥河忘川、黄泉,还要隐秘。 同时也是世间最凶险之地,纵然是十境大宗师,堕入其中,也未必能够生还。 而眼前的青衫书生,却说要进入这鬼曳长河,才有可能化解可儿体内的鬼河印记。 这可能吗? 不仅青岁山庄众人一片怔然,就连杜陵,听了也很是惊讶。 “李先生,谁能进入鬼曳长河?进去之后,又能返回么?”胡辞树爱女心切,忍不住问道。 其他人也都期待地看着李往矣。 李往矣温煦一笑,道:“我寒山有先辈大儒,曾进入过鬼曳长河,留下了进出之法。” “我可以试着带可儿姑娘进去。”m..nět “不过风险是肯定有的,毕竟鬼曳长河非寻常之地,‘河’中尽是鬼邪妖魔,我没有万全的把握,能带可儿姑娘安然返回。” “去不去,需要胡兄等多加斟酌。” 胡辞树、胡老襄、老夫人、胡拜月四人听到这些话,神情都有些迟疑。 李往矣说有进出鬼曳长河之法,他们信。 他说没有万全的把握,能带着可儿返回,他们也信。 危险与希望并存,的确须好好考量。 最后胡老夫人询问孙女:“可儿,你自己怎么看?” 娇弱少女看着祖父母、父亲、姑姑关切的神情,又看看一旁气质清逸的青衫书生。 未作犹豫,笑着回道:“我相信李先生,我愿意和先生一起入鬼曳长河!” 既然可儿自己愿意,又无有他法,胡家众人也就不纠结了。 老太爷胡老襄作揖道:“那就拜托李先生了,不管此行成与不成,皆是可儿命中定数。” “若成,先生之恩我们永远铭感五内。” “若不成,我们对先生也只有谢意与敬意,绝不会埋怨!” 胡老夫人、胡氏兄妹、女医师胡芍药,也跟着先行致谢。 娇弱少女胡可心,也在丫鬟小芸的搀扶下,从床榻下来,盈盈一拜。 “可儿谢先生甘受风险,为我身入鬼河!” 李往矣坦然受了他们这一拜。 “敢问先生,需要做哪些准备?”胡辞树询问。 “十枚秋收钱即可。” 秋收钱乃是四种大道铜钱之一,有助于滋养神元魂魄,对于鬼神之属,一样有用。 负责管理山庄日常事物的胡拜月,立即去取了一百枚秋收钱来,全部交给李往矣。 这几乎是青岁山庄,能拿出来的所有秋收钱。 胡老襄夫妇修行上百年,也就攒了不过几百枚大道铜钱。 李往矣知道胡家人的意思,也不推辞,全部收下了。 随后胡可心拜别祖父母、父亲、姑姑。 大袖一挥,一道快哉风刮起,一袭青衫的李往矣,便领着娇弱少女飞天而上。 须臾之后,两人来到高空上。 天上依旧无有月亮,只有些许星辰闪烁,夜色漆黑。 青岁山庄里,胡氏众人、杜陵、小芊君,一起抬头仰望。 杜陵忍不住给旁边的翠裙女童传音:“小芊君,你担心吗?” 小芊君依旧仰着小脑袋,看着空中,回道:“并不,大师兄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他既然主动提出要领可儿姐姐去鬼曳长河,那就肯定能够安然返回。” “小芊儿一点也不担心!” 杜陵笑了一下,越是相处,就越发感受到这翠裙女童灵气可爱。 高空上,李往矣从袖中拿出了本命物万象更新印,递给胡可心,道:“可儿姑娘,这乃是我的本命物,你把它带在身上,这样到了鬼曳长河之中,即使分散了,我也能第一时间找到你。” 娇弱少女点点头,接过了宝印:“谢谢先生!” 之后李往矣大袖连挥九下,同时嘴里念念有词,约莫一刻钟后,几片阴云飘来,夜空之中,星辰之下,隐约便有一条奇异而幽暗的大河,从远处奔涌而来。 娇弱少女眸子大睁,很是惊奇。 李往矣也遥遥注视。 而地面上的人,对此却一无所察。 胡老襄、胡辞树、杜陵等人眼里,只不过是夜空中多了几片黑云而已。 高空中,那条忽然出现,奇异而幽暗的大河,很快就来到了李往矣和胡可心的近前,并由他们身边汹涌而过,流向远方。 “李先生?” 胡可心见身边的青衫身影不动,有些不解。 李往矣却淡定道:“不急,一会儿接咱们的船就到了。” 病弱少女微愕。 竟然还会有船? 她没有等待太久,果然不一会儿,奔涌而幽暗的大河深处,就飘来了一艘小船。 那船只很小,船头挂着一盏灯,看着像是世俗渔夫,夜里打渔的小渔船。 船上立着一道带着斗笠、蓑衣的人影。 娇弱少女越看,越觉得惊奇。 眼前的这条的大河,真的是传说中的鬼曳长河吗? 怎么像是一条普通的人间河流了? 就在这时,一道浪潮突兀卷来,浪潮很浅,却透着一股无比凶戾幽煞的气息,像是有数十上百头恶鬼,同时扑面而来一般。 娇弱少女打了个冷颤,顿时回悟过来,这的确不是人间之河。 不等那充满恶鬼气息的幽煞浪花靠近,李往矣大袖轻挥,一道浩然之气飞出,瞬间便将其击散了。 同时几道浩然之气,涌入娇弱少女体内,胡可心浑身一暖,心神也瞬间变得空灵清醒。 “谢谢先生!”胡可心再次感谢。 同时也感觉到身边青衫身影的非凡之处。 几瞬后,那艘小船停在了两人面前。 李往矣扔出两枚秋收钱,落于小船上,然后领着胡可心轻轻一飘,便来到了船上。 那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船夫,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两人一上船,整个奇异幽暗的长河,便消失于夜空之中,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第七十三章长河深处的狐影 一轮残月高挂天宇,月面惨白,仿佛白色骷髅的那张脸。 一条长河浩浩荡荡,流淌于惨月之下的奇异时空里,不知来自何方,又去往何处。 河水汹涌而幽暗,时有鬼影冲浪,魔尸沉浮。 一艘小船无声,行走于幽暗长河之上。 小船上站在三道人影,一位清逸闲散的青衫书生,一位身披狐裘的娇弱少女,以及一位穿戴斗笠蓑衣的船夫。 这便是李往矣和胡可心,随着小船,进入鬼曳长河之后的情景。 胡可心以前曾于古书上,看到过鬼曳长河,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进入其中。 她看着奔涌而幽煞的鬼河,又看看天空那轮惨月,很是新奇。 再看看船头的船夫,仔细打量好一会儿后才确定,那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高大身影,竟然不是真人,而是一尊木雕。 一个没鼻没口,粗糙的木头人! 难怪它自始至终都没有吱声。 最后娇弱少女再看向自己和身旁的青衫身影,发现两人都化作了虚影,像是融入了这处奇异空间一般。 这个发现,让少女很是惊讶。 李往矣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解释道:“我施展了【天人感应】,让咱们与这处奇异空间交感相应,合为一体。” “否则此河生人勿近,咱们无法在此长留。” 少女懂了,不由讶然道:“先生真乃儒门高才,风采绝世!我看《三教百家广记》中言,儒门【天人感应】,与道门【道法自然】、佛门【四大皆空】,乃是三教最为超拔无双的大神通。” “百家之中,唯有法家【言出法随】、兵家【不战而屈人之兵】等少数几门大神通,可与之比肩。” “此大神通,非绝世醇儒不可悟得,先生将来必能超凡入圣,成为我北止戈洲又一位儒门大圣人!” 李往矣笑了,温言道:“你倒是读了不少书,嗯,也挺会夸人的。” 娇弱少女有些羞赧,道:“我不是在吹捧先生,是真的觉得先生之风姿超然绝俗,非寻常人可比。” 见李往矣并不是真的在意,她转而道:“我自小神虚体弱,祖父祖母与父亲、姑姑怕我出事,很少让我下山,闲着无事,我只能多看看书,以打发时日。” “近日我看了照湖书院周青衿先生的一篇《百家笔谈》,其中既谈三教百家之优胜,又遍陈各家之缺漏。” “先生所在寒山书院,堪为北洲儒门书院魁首,不知先生对于三家百家之缺漏、不足,有何看法?” 李往矣有些讶异地看了娇弱少女一眼,明明是冒险来给你治病,化解鬼河印记的,你怎么还跟我论起道来了呢。 不过看少女是真心求教,他便也认真起来,想了想回道:“三教百家宗旨各异,既能成为天下之学,皆有所长。” “然天下无完美之人,亦无完美之学,三教百家也皆有其短。” “至于要论各家之长短,以补缀其缺漏,我所学不足,见识尚浅,不敢妄言。” “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万般事之后,倘能一朝悟道,方敢立下宏论,宣于天下。” 少女听得双目泛彩:“这是先生之大道所在?” 李往矣摇头笑道:“随口闲谈而已,不必当真。” 青衫书生又恢复了清逸闲散的模样。 娇弱少女却把方才朗声畅谈的风采,记在了心里。 惨月冷照,小船行于奔涌的幽暗长河之上,显得孤寂而渺小,如天地一浮萍。 一道淡薄而模糊的鬼脸印记,飘于小船前方,指引方向。 这是来到鬼曳长河之后,李往矣以秘法激发潜藏于娇弱少女体内的鬼河印记,为由通过它,才能找到原主。 立于船头的木头人船夫不会说话,似乎也没有独立意识,需要改变方向,增减速度,只需在往那船灯投入秋收钱即可。 忽然,小船被一团突兀出现的浓雾笼罩住了。 浓雾探出无数只苍白大手,从四面八方抓向小船,欲把小船掀翻,将李往矣、胡可心,乃至木头人船夫,都拉入浓雾之中。 胡可心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景,不由得心中惊怕,往李往矣身边靠了靠。 李往矣却很淡定,似乎早有预料,以浩然之气化作护体神罡,罩住自己和娇弱少女。 同时口中吟诵圣贤文章:“太和所谓道,中涵沉浮、升降、动静、相感之性,是生絪氲、相荡、胜负、屈伸之始……” “鬼神者,气之往来屈伸者也,物以之始,以之终,孰能遗之……” “浮屠明鬼,谓有识之死,受生循环,遂厌苦求免,可谓知鬼乎?” “鬼者,归也,归于太虚之絪氲也……” 李往矣所诵圣贤文章,乃是《张子正蒙注》,横渠圣人张子作《正蒙》,后世圣人船山先生作注,合两大儒门圣人之经义道韵。biquiu 此时他诵来,以浩然之气为体,有煌煌圣明之威随声而出,无穷圣明威势不仅激荡于小船之中,更散入浓雾之中。 那些抓向小船的苍白大手,一碰到圣明威势,如冰消雪融,迅速泯灭。 不一会儿,所有苍白大手,连通诡异浓雾都消失了。 小船四周恢复清明,依旧惨月冷照,幽河奔涌。 李往矣也撤去了护体神罡,两人仍保持虚影状态。 胡可心忽地眉间一动,身体也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 娇弱有些茫然,又有些难受地说道:“我好像知道在我身上种下鬼河印记的原主,在哪里了。” “而且,有一点心痛的感觉。” 李往矣皱眉:“心痛?” 他施展【大易天机术】推衍起来,却并未有结果,这鬼曳长河之上,阴阳混乱,天机叵测,难以计算。 他拿出三枚秋收钱交给胡可心,道:“你来扔,以心念告诉船夫,要去哪里。” 娇弱少女点点头,把三枚秋收钱一起船头鱼灯里。 下一瞬,整条小船便横空飞驰起来。 同时那飘于船头之上的鬼脸印记,也不断扭曲抖动,似乎受了什么刺激,要活过来。 约莫三刻钟后,小船穿过一道汹涌浪涛,来到了一处飘着阴雾,更加幽暗之地。 那幽暗阴物深处,有一座以无数尸骸堆积而成的小岛。 岛上有一个白骨垒成的祭台。 刚来到这片幽暗区域,胡可心那种心痛之感更盛。 而当靠近小岛,看到那座白骨祭台,她更是整颗心,似乎都绞痛起来,身体忍不住弯下去,额头和背上冒出一层又一层虚汗。 李往矣再次给她输送几道浩然之气,以缓解她的痛苦。 同时也明白她为何有此种反应。 那小岛祭台之上,有一团巨大的黑雾,时而化作一头上古幽狐,时而变作一张诡异巨嘴。 而黑雾之下,白骨祭台上,躺着一头鲜血干涸身形枯槁的白狐。 那白狐散发出来的本源气息,与娇弱少女体内那股一直保护着她的先天之力相同。 少女脸色苍白,看着那祭台上躺着的白狐,泪水不知何时已溢满眼眶。 “母亲……” 第七十四章献祭 娇弱少女凄苦地喊出“母亲”两个字。 因为血脉相连,本源相契,那祭台上的那头白狐,正是她离去多年的母亲。 而祭台之上,那团时而化作上古幽狐,时而化作诡异巨嘴的庞大黑雾,则毫无疑问,是给她下鬼河印记的幕后黑手。 她的母亲名叫禅娘,自称来自西境碧丘之泽,来历神秘。 剩下她三年后,又突然消失,无有音信。 娇弱少女对于母亲的记忆,早已模糊,然而只看一眼,她便明白祭台上那头白狐,是她的母亲。 本以为母亲抛夫弃女不辞而别,是因为无情,看着祭台上身形枯槁、血肉干枯、毛发零落的白狐,她才明白究竟是为何。 而之所以未抵达此处区域,便心痛难忍,原因也在于此。 “母亲她这是……” “不错,她不知道从哪里寻得法子,进入这鬼曳长河,找上幕后黑手,献祭了自己,想要把你解救出来。”李往矣回应道。 “只是很明显,祭台上的那团黑雾——确切地说,是那头早已堕落的上古幽狐,比她想象的还要贪婪,纵使她献祭了自己,也没满足它的胃口。” 说着他青衫飘动,带着娇弱少女,登上这座由无数骸骨垒成的小岛。 小岛很小,方圆三里左右。 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那座白骨祭台。 白骨祭台上的白狐,皮毛零落,血肉干枯,早已死去。 然而它躺在祭台上,脑袋却朝向外边,一双灰暗的眼瞳,望着远方。 显然,它不是在看小岛外面的幽暗鬼河,而是看向鬼河之外的人间,看向北止戈洲青岁山。 想再看一眼她的女儿。 此时,娇弱少女一步步朝白骨祭台走去,迎着她的眼睛,一步步靠近。 只是她的眼瞳里,早已没有了光。 祭台上空漂浮着的那团庞大黑雾,在小船刚出现时,就化作雾形幽狐,诡异的狐脸上,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 此时看到身披狐裘的娇弱少女走向祭台,那雾形幽狐更是发出一道恐怖的笑声,再变作一张巨嘴,豁然张开。 似乎在等着狐裘少女,自己投入嘴里。 至于与狐裘少女同行的青衫身影,则直接被它无视了。 慢慢地,少女走近了祭台,又沿着骨阶,登上了祭台。 李往矣与她同行。 来到祭台上,娇弱少女蹲下,伸出手抚摸横躺着的白狐。 白狐很大,身长一丈有余,长着三条尾巴,乃是狐族中极其罕见的三劫灵狐。 第七十五章狐裘 惨白残月,尸骸小岛,白骨祭台。 这个场景从无数岁月前开始,一直出现在幽煞而奔涌的鬼曳长河中,仿佛亘古不会改变。 然而这一天,这副隐藏于长河深处的画面,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白骨祭台上,那团存在不知多少年的庞大黑雾,消失了。 再也不会时而变作雾形幽狐,时而化作诡异巨嘴。 一起消失的,还有出现不久的那道白狐虚影。 为了女儿能付出一切的三劫灵狐,选择了与她的先祖,那头已经堕落的碧丘之泽祖狐,同归于尽。 惨白的月光照在尸骸小岛上,显得更加的冷幽惨凄。 小岛中心,白骨祭台上。 一头毛发雪白,气质灵韵,仿佛仙灵一般的白狐,扬起头颅,久久地望着空中。 这头白狐,要比消失的白狐虚影小一圈,二者却十分神似。 它的双瞳里溢满泪水,无声流淌。 在它的身边,躺着一副同样雪白,却已然血肉干枯,身形枯槁,毛发零落的白狐尸骸。 祭台边缘,站着一道青衫身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许久之后,气质灵韵的白狐低下头,转过身,舔舐旁边的白狐尸骸,一直从尾巴舔舐到前爪,额头,嘴巴。 约莫一盏茶后,白狐终于停了下来。 白光一闪,变作一个身披狐裘的人类少女,正是胡可心。 她的真身,和母亲一样,乃是三劫白狐。 她披着一件青色的狐裘,体内的鬼河印记,已经随着堕落幽狐的消散,一起消失了。 没有了自娘胎里带来的鬼虚之咒,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活力,不那么神虚娇弱了。 她刚变回人形,地上的白狐尸骸,就飞起一道白光,变作一件白色狐裘,飘到她身后,给她披上。 而地上,只剩下一副没有任何血肉皮毛的骸骨。 李往矣看到这一幕,有些惊异。 胡可心声音清澈,解惑道:“我原先披的那件狐裘,是太祖母羽化后留下的,蕴含她一生的妖力、法术和道韵,可以庇护后人。” “这些年来,多亏了它为我温养神魂,我才能等得先生到来。” 摸了一下身上的白色狐裘,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现在,可以把它送给姑姑了。” 李往矣颔首:“很好。” “先生,我想把娘亲的骸骨带回去。” “应当的。” 狐裘少女蹲下去,以丝帕包裹,用心收拢母亲的骸骨。https:/ 李往矣耐心地等待着。 等少女收好后,他再次以秘法招来渡船,缴纳秋收钱后,领着少女踏上回归的旅程。 当他们回到小船上,回首尸骸小岛时,看见整座小岛开始崩散,慢慢消融于幽煞河水之中。 顷刻之间便不复存在。 …… 青岁山庄里,胡老襄、胡老夫人、胡辞树、胡拜月、小芊君、杜陵等人,一直留在院子里,仰望着夜空。 飘在老樟树上的小芊君,突然喊道:“大师兄和可儿姐姐回来了!” 众人循声定神看去,果然看见几瞬之后,天穹上多了一道青衫身影,和一位白裘少女。 等青衫身影和白裘少女落下,小芊君立即扑飞过去:“大师兄!” 胡氏一家则迎向了身披白色狐裘的少女。 “可儿,怎么样了?” “可儿,你们找到幕后黑手了吗?鬼河印记应该化解了吧?” “看可儿这精气神,应该是解除了。” “可儿,你怎么披上白色狐裘了?还有你提着的这一大包是什么?” 胡家人十分关切,纷纷开口。 胡可心笑了一下,点点头道:“鬼河印记已经化解了,幕后黑手也已伏诛,这包里——是娘亲的骸骨。” “你娘亲的骸骨?”胡辞树一愣。 胡老襄、胡老夫人、胡拜月等人,也都十分惊讶。 李往矣开口道:“可儿姑娘身上的鬼河印记,是胡夫人化解的,她先找上了幕后黑手,并最终让幕后黑手魂飞魄散,应劫而消。” 随后他和胡可心,一起把鬼河之行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禅娘……”身为丈夫的胡辞树听完,喃喃开口,泪流满面。 胡老夫人也不禁老眼湿润道:“禅娘是一位好娘亲,好儿媳!” 胡拜月、胡芍药、小芸等女眷,也都红了眼眶。 娇弱少女道:“祖父、祖母、爹爹,我想把娘亲安葬在芳歇阁里。” 胡老襄喟叹道:“应该的,就把禅娘安葬在芳歇阁里,地方你自己选,这样她能一直看着你,你也能多陪陪她。” “谢谢祖父!” “傻孩子。” 平复情绪后,胡老襄领着胡家众人,再次拜谢李往矣。 是夜,搅乱陵州武林的妖人伏诛,可儿怪症化解,又迎回了儿媳妇的骸骨,对于青岁山庄来说可谓是三喜临门。 胡家人对李往矣、小芊君、杜陵三位贵客,不胜感激。 杜陵事了,潇洒离去。 李往矣和小芊君,则被胡家人强烈留下了。 盛情难却,再加上走了也得找地方过夜,李往矣便也顺着他们。 翌日,胡家人选了个吉时,给儿媳妇禅娘下葬,还请李先生给写了一篇墓志铭。 午后,一起吃过晚膳后,李往矣领着小芊君告辞。 二先生胡拜月从小芊君那里,知道李先生无有他好,惟喜读书,临别时送上了十本古籍。 也不算无功受禄,李往矣便也收下了。 胡老襄、胡辞树、胡拜月、胡可心,一起把李先生和小芊君,送到了青岁山下。 “胡公,胡兄,二先生,可儿姑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和小芊君告辞了,他日再来拜访!”李往矣作揖告别。 胡家众人一起回礼:“先生和芊君小姐慢走,一路顺风,青岁山庄的大门,永远为先生和芊君小姐敞开!” “嗯,也欢迎你们有空了,去寒山书院做客,告辞!” 随后李往矣和小芊君,便洒然东去。 胡家众人一直目送他们消失在东边远道。 胡可心披着白色狐裘,白嫩脸颊上气色要好了许多。 姑姑胡拜月看她一直望着东边,轻声问道:“可儿,你是不是想随李先生一起东去?” 狐裘少女微笑回道:“先生此去东华山是有要事,我怎好随行。” “不过,我现在身体已经无恙,也想去人间走走,祖父、爹爹、姑姑,你们应该不会再拦着我了吧?” 胡拜月惊讶:“你想去哪里?” “随便看看,然后再去书院读书。” “去书院读书?照湖书院么?我可以给你介绍先生。” “不,去寒山书院!” 第七十六章青旗沽酒 陵州有一条由西北至东南,贯穿全境的河流,名叫落花江。 落花江是北止戈洲五大水系之一寒江的支流,于陵州东南的静州寒江县口,汇入寒江。 寒江自西向东流,直达东境,正好与李往矣、小芊君此行方向一致,他便听从胡老襄和杜陵的建议,下了青岁山改走水路坐船东去,会方便一些。 第二天上午,李往矣和小芊君抵达落花江边。 江边有座小镇,就叫落花江镇。 因落花江乃是水路要道,沟通大顺腹地和西北边境榷场,货物往来,很是繁忙,使得作为中转站的落花江镇商贾云集,十分繁华。 日近晌午,李往矣没有直接去坐船,而是打算先吃点东西。 走在繁华热闹的小镇里,看着打扮各异的商贩、琳琅满目的货物,小芊君非常高兴。 她打小就喜欢热闹,在书院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偷溜到山下小镇去玩耍。 见她欢喜,李往矣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忽然翠裙女童指着前边一间酒肆,脆声道:“大师兄,那里有一个很漂亮的酒旗诶,咱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李往矣看去,只见一面青色的酒旗,悬挂在望杆上,正迎风招摇。 旗面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笔法清新飞扬,似酒意流淌,一看就出自大家之手。 的确是一面很漂亮的酒旗。m..nět 他领着小芊君走过去。 酒肆名叫醉清风酒馆,一进门便有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 店里酒客很多,很是喧闹,一楼大堂还有一位身着长衫说书人,正在说一个仙子夜奔的故事。 李往矣选了二楼的一个位置,一边等待小二上酒,一边听书。 讲完仙家女修夜奔,历经波折,最终与情郎有情人终得眷属后,说书先生赢得了满堂喝彩。 但仍有许多酒客意犹未尽,纷纷叫嚷着让他再说一段。 说书先生喝了一口酒,又打开折扇扇了一会儿风。 看得掌柜暗中示意加钱后,他便悠然开口:“李信娘夜奔故事,到此已然大圆满,后面就是李仙子与董书生鸳鸯被里成双夜,莺吟燕语唱三更之事,诸位看官可自行想象,更得妙趣。” “今日不说故事了,在下给各位看官讲讲近期咱北洲仙家,发生的一些新鲜事吧。” 有顾客大声问道:“咱们北洲修行界,最近可是出了大事件?” “之前有几次,察觉天地有异,却不知因何而起,先生知晓?” “咱们陵州偏狭,最新的仙家邸报都还未送来,消息甚是落后,先生若是知晓,还请快快说来!” 说书人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出头,姿态却拿捏得极好,一袭灰色长衫,一把折扇,一块醒木,举手投足间显现卓然风仪。 听得询问,他好整以暇地开口:“咱们北止戈洲近来,确实出了好几件值得一说的事。” “这第一件,西境隐湖传人裴合,于东北海滨,连败明山剑宗韩明妃、云水剑宗赵沧海、烈阳剑宗高赤子等一十三位剑道天骄,而后跨海离去。” “此战之后,他已是公认的叶归人之后,北洲第一天才剑修。” 第一件事,就引发了一片议论。 西境隐湖,与北境风雪崖,明山剑宗、云水剑宗、烈阳剑宗等,都是北止戈洲最强大的剑道宗门。 止戈为武。 北止戈洲乃是天下武运最为强盛的大洲,多出武道强者、兵家大能。 隔壁的东蓬莱洲,才是第一剑仙大洲。 然而北止戈洲的剑仙,却丝毫不逊色于东蓬莱洲,每個时代,都会有许多天才剑修、无敌剑仙,去东蓬莱洲游历、问剑。 裴合能连败十三位剑道天骄,堪称剑仙之姿。 第七十七章寒江孤影 叶归人毫无疑问是这个时代,北止戈洲最为闪耀之人。 二十五岁的十一境剑仙,就是放眼整个天下的历史长河,也是极其惊艳的。 九大洲修行界都盛行一句话: 三十老七境,五十少剑仙! 若到三十岁才晋升七境,那此生无望十境之上,顶多止步大宗师之境。 因此各个大洲,才会一致把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七境,视为天骄之子。 当然,万事无绝对。 也有一些人年轻的时候蹉跎了,几十岁才突破到七境,大器晚成,最终也登临了十境之上。 只是这种情况,十分稀少。 一般而言,越早晋升七境,成就圣人、剑仙、武神、道君的希望就越大。 但就算是二十岁的七境天骄,想要在五十岁之前,跨过十境与十一境之间的那道天堑,也是极其艰难的。 一百位年轻天骄里面,也未必能出一位圣人、剑仙。 把五十左右岁的新诞圣人、剑仙,称之为青年圣人、青年剑仙,一点也不夸张。 甚至有些底蕴较弱的大洲,把百岁以下的圣人、剑仙,称为青年圣人、青年剑仙,也是有的。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三家百家互不统属,对于修行境界的称呼,各家也不尽相同。 譬如十境大修士,儒门与其他百家,包括剑修、武夫,都称之为大宗师,而道门称作大真人,佛门称作大德高僧。 十境之上的圣贤之境,儒门与百家称圣人。 道门称道君,佛门称佛陀,剑修称剑仙,武夫称武神,刀修称刀皇,枪修称枪帝等等。 称呼各异,但同一境界,战力大抵是相同的。 听着有点乱,却是蕴含着各家各教的骄傲。 五十岁的新诞剑仙,尚且称为青年剑仙,叶归人年仅二十五岁,就有希望跨越仙凡天堑,成为十一境剑仙,简直惊艳天下。 北止戈洲历史上,有记载的最年轻剑仙,是五百年前的许虚大剑仙,是年三十三岁。 叶归人若真能于今年成就剑仙,将把这最年轻记录,直接提前八年,可谓是前无古人,后难有来者。 李往矣下山前,刚看过讲述叶归人问剑三大洲的闲书《天涯剑影》,知晓她天赋高、剑意盛,却没想到她竟强大到这般地步。 哪怕是他和谢嘉树,寒山书院公认的两大读书种子,在她面前也不够看啊。 还好他只有一境,相差太远,应该不会有人拿他与叶归人比。 谢家子的压力就大了,作为寒山书院的门面,你被同龄人甩那么远,像话吗? 下次见面,必须督促一下他。 如此想着,李往矣夹起一块酱牛肉,放入嘴里悠然地吃着,而后又喝了一口酒,很是闲逸。 其他酒客听闻叶归人即将成就剑仙,都十分兴奋,互相举杯庆祝。 毕竟叶归人乃是整个北止戈洲的骄傲,将来肯定会代表北止戈洲,问剑中土神洲。 中土神洲不就仗着地盘大点,人多点吗? 凭什么它是天下第一洲? 别的大洲不管,反正北止戈洲肯定是不服的。 止戈为武——我北止戈洲自古武运强盛,天才辈出,哪里就比你中土神洲差。 赞扬完第一天才叶归人,有人又问起了天地封正的相关细节。 二楼一位酒客,看到《秀峰山天地封正图》里的青衫书生及翠裙女童,觉得有些眼熟,很像旁边正美滋滋喝酒吃肉的两人。 扭头一看,却发现旁边的桌子已经空了。 那青衫身影和翠裙女童,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块碎银,放于桌上。 …… 落花江上。 一艘渔船正顺江而下,船头站着一位青衫书生,和一位翠裙女童,正是从醉春风酒馆离开的李往矣和小芊君二人。 船上还有一位撑船的精瘦老叟,和一位负责做饭的年轻船娘,两人是一对父女,常年在这落花江上讨生活,对这片水路十分熟悉。 见离晌午吃饭还早,而贵人公子又看书倦了,有些无聊地看起了山水,年轻的船娘拿出鱼竿,又绑上了鱼钩,走到船头。 “公子,这一段水域景色很一般,再往下十五里的落雁峡,风光才美哩,您可以先钓会儿鱼,打发时间。” 李往矣回头问道:“这里鱼多吗?” 年轻船娘阿箬,见贵人公子有兴趣,立即点点头:“嗯,这儿的鱼很多,而且还很笨,很好钓的。” “其中的大花鲢、大青鱼、雪鲈鱼,味道十分鲜美,不管是用来做汤还是烤着吃,味道都极好!” 李往矣微笑道:“行,那我钓会儿,不过我没怎么钓过鱼,不一定能钓着。” “不会的,我帮你准备鱼食,一定能钓上来。等公子钓了,我就不用下水捉……额不是,公子钓了鱼,我就可以给公子做我最拿手的酸笋鱼,公子吃自己亲手钓的鱼,肯定会更美!” 年轻船娘话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改口,说完吐了一下舌头,快速准备鱼食。 李往矣莞尔一笑,没放在心上,等她上好鱼饵,接过来静心垂钓。 小芊君对钓鱼很感兴趣,让阿箬也找来一根鱼竿,坐在大师兄旁边钓了起来。 不一会儿,师兄妹俩都钓到了第一尾鱼,李往矣钓的是一条五六斤的花鲢,小芊君钓的却是十几斤的大青鱼。 见自己钓的鱼比大师兄的大,小芊君嘿嘿直笑,十分开心。 晌午的时候,阿箬把花鲢做了汤,又把大青鱼给烤了。 她做酸笋鱼果然很美,连不吃肉的小芊君,闻着诱人的香味,也忍不住喝了一点鱼汤。 下午李往矣继续在船头看书,出了灵龟镇后,他在虔国虎丘郡城购了几十卷书,又得青岁山庄二先生胡拜月,赠与十本珍稀古籍,可以看好些日子了。 这几天下来,他又看了十几卷书,气海内的浩然之气,已经增长到了九千九百三十六道。 距离看完一万卷书,诞生一万道浩然之气,只差六十四卷书。 没有什么缘由,但他总有一种感觉,当看完万卷书,养出一万道浩然之气后,他的养气之途,会有一些变化。 他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夜幕降临时,距离下游的寒江县城还有上百里。 得到李往矣的应允后,老船夫把渔船靠在一处背风的岩石后面,准备在那里过夜。 一起吃过晚膳后,年轻船娘阿箬拉着小芊君讲故事,说都是关于这条落花江,和下游寒江的各种稀奇事。biquiu 有些是她自己经历的,而更多的是她太外祖母讲给她外婆,外婆讲给她娘,她娘又讲给她的那些不知道传了多少代的旧闻传说。 小芊君听得大眼闪亮,十分入迷。 老船夫坐在船尾,点着烟杆,默默地抽烟,随着他的抽吸,烟斗火光一闪一闪的,在夜里的江边,像是一盏小小的鱼灯。 李往矣坐在船头,就着月光和水光看书。 夜风吹拂,送来凉爽水汽,月下渔船上看书,别有一番意趣。 翌日一早,老船夫和年轻船娘就忙活起来。 一个划船,一個鲍鱼粥。 小芊君也早早起来了,帮着阿箬姐姐一起做早饭。 李往矣打了几遍萧野教的百家长拳,活动一下身子骨。 当他刚打完拳,正准备吃早膳,一轮硕大的红日,突然从山峰跳出,悬于江面之上。 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红灿灿的旭光洒满江面,景色十分壮观、绚烂。 下午,渔船终于抵达落花江的尽头,驶入了宽阔浩瀚的寒江。 因老船夫对寒江也很熟悉,李往矣继续雇他们父女俩,等到了更下游的寒州州城,再换大船。 日近傍晚,寒江忽然下起了雨,变得阴沉沉。 可能是因为天气变化早有预兆,江面上没有多少船只。 大雨滂沱,狂风卷浪,江天之间,只有一艘渺小的渔船随风飘荡。 老船夫害怕会有更大风浪,想要靠岸。 就在这时,小芊君忽地指着前边江面喊道:“大师兄你们看,那里有一个人,正踏江而来。” 李往矣循声看去,穿过重重雨幕,只见几里外的江面上,正有一位一身青衣的女子剑修,无视风雨,踏浪而行。 第七十八章本命飞剑 大雨滂沱,狂风卷浪的江面之上,一艘小渔船随风飘荡。 而在几里之外,却有一位身段高挑的女子,正踏浪而行。 只见那位女子一身青衣,气质清冷,背着一把古朴长剑,行走于波涛汹涌的江面之上,却如履平地。 滂沱的大雨,肆虐的狂风,一靠近她周身三尺,都会自动消散于无形。 即使隔着数里之远,也能感觉到这位女子剑修的独特和强大。 “大师兄,怎么感觉这位剑修姐姐,那么像醉春风酒馆里,说书先生提到的叶归人姐姐呢?” 小芊君定睛看了好一会儿,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 虽然在落花江镇醉春风酒馆里,说书先生只说起北止戈洲第一天才叶归人,并没有拿出画像,但是那本记述叶归人游历三大洲的闲书《天涯剑影》里,却配有图画。 当初小芊君去书院后山给大师兄送糕点,也看过《天涯剑影》,见过叶归人的画像。 听到小芊君的话,李往矣点了下头:“是她,真是巧啊。” 在师兄妹俩议论的时候,那位身段高挑,一身青衣的女子剑修,也注意到了这艘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船。 正是自东蓬莱洲,渡海归来的风雪崖叶归人。 她看了一眼这艘小船,刚要收回目光,忽然又看了一眼,清冷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抹异色。 李往矣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看看自己,又看看旁边的小芊君,和身后的老船夫、阿箬,发现她是在看小芊君。 “大师兄,怎么了?” 李往矣摇摇头,对于叶归人这道目光,他有所猜测,但还不确定。 几里外,叶归人很快便收回了视线,继续踏浪走向江对岸。 萍水相逢,擦肩而过。 李往矣也让老船夫继续撑船,去往下游寒州城。 当渔船在浩然之气的庇护下,乘风破浪飘摇前行之时。 一身青衣的叶归人已经上岸,凌虚踏空走入寒江县城,来到了位于江边的八景楼。 八景楼里,一位气质温婉的女子正在等着。 见她踏空而至,立即迎了上去:“叶子,下这么大的雨,路上没受凉吧?”https:/ 叶归人摇了摇头,望着外面风雨连天,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江面上的那艘小船。 气质温婉的女子好奇道:“看什么呢?” 叶归人回道:“我刚才渡江的时候,遇到一艘渔船,上面有一位翠裙女童,很像是化形的剑草。” 气质温婉的女子很是惊异:“剑草?你们风雪崖与剑草一脉——你要去找她吗?” 叶归人再次摇头:“不急。阿雨,你在青鸟飞信里说小风、小月失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好友面前,她不再清冷,反而十分亲切。 气质温婉的女子名叫秦时雨,乃是叶归人认识多年的好友,下面还有一位弟弟,一位妹妹,分别叫做秦时风和秦时月。 听得叶归人的询问,她脸上浮现一丝忧愁道:“一个月前,小风和小月外出访友,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一起不见的,还有他们的那群朋友,我动用了各种关系,又使了各种秘法,结果还是毫无音讯。” 叶归人眉头微蹙:“突然消失?连你们秦家独门的灵魂共契秘法,也联络不上?” 秦时雨点头:“不错,就是我祖父、父亲联手施展灵魂共契秘法,也探寻不到小风和小月的踪迹,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还活着。” 叶归人颔首道:“那看来是遇到危险了,被人以奇异之术隔绝,要不然以你们秦家的这门秘法,即使他们进了某个小天地里,也能确定大致方位。” 秦时雨脸上的忧愁更浓:“如果仅仅是这样,那我也不至于跨越千里,把你请来。” “还有别的情况?” “嗯,据我们秦家的调查,突然消失的不只是小风、小月和他们的那群朋友。最近两个多月来,整个大顺西境,至少出现了上百起失踪事件,而且失踪的,全都是与小风、小月差不多大的十七八的少年男女。” 叶归人沉吟道:“上百起……你的意思是,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失踪事件,里面潜藏着某种巨大的阴谋?” 秦时雨回道:“是的,这一百多起失踪事件,几乎遍布整个西境。幕后黑手做得十分隐秘,彼此之间看似没有任何联系,但仔细梳理之后却发现,实则有许多共同特征。” “比如失踪者的年龄,比如他们都有一定的修为,却又不是很高;比如他们的出身,都来自中小修行家族,或者小宗门;再比如他们失踪时,大部分都遭遇过一场蓝色雨雾。” “我们秦家调查时,处处受挫,总感觉有一只无形黑手,在阻止我们揭开真相,甚至我爹爹被人莫名打伤,至今卧病在床。我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向你求助。” 叶归人刚从东蓬莱洲归来,就收到了好友的青鸟传信,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失踪事件,没想到竟然暗藏这么多的隐情。 不过,她并不在意。 这個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一剑坚决不了的。 如果一剑不行,那就百剑千剑,只要她的剑在,再深再大的黑幕,也能一剑斩开。 “放心吧,既然小风、小月还活着,那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可有带来他们的贴身物件?” “有的,这是他们俩家族令牌的副牌,里面留有他们的一丝魂念,你看能用得上吗?”秦时雨从储物袋里,掏出两块令牌。 秦家是大顺西境一个中等的修行家族,虽然底蕴、实力不是很强,但却懂得不少秘法。 知道叶归人要查找小风、小月的下落,用得上这些东西,早就准备好了。 叶归人心念一动,一把无形飞剑瞬间凝聚而成,穿过两块令牌之后,散入楼台外的风雨之中,须臾远去。 秦时雨见了很是感动,为了查找弟弟妹妹的踪迹,好朋友竟然动用了本命飞剑。 叶归人的第一把本命飞剑——风剑! …… 第二天上午,天气晴朗,寒江之上白云飘荡。 载着李往矣和小芊君的渔船,终于抵达了寒州城。 “公子,前边就是寒州城了,小老儿和阿箬,只能把你们送到这儿,祝您和芊君小姐接下来的旅途,一路顺风!”老船夫把船划向码头,开始告别。 再往下游寒江,他们父女俩并不熟悉,只能返回落花江。 作为渔家,一般只在熟悉的水域讨生活,陌生的水域,往往意味着危险。 而一次危险,足以葬送整个渔船,为了自身的安危,也为了对顾客负责,老船夫只能请客人另雇船只东下。 这是早就说好的,李往矣也与老船夫告别,奉上了约定的船资。 阿箬很不舍得小芊君,拉着小家伙到船尾窃窃私语,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老船夫则道:“公子,寒州城是我们西境的大城,人口百万,十分繁华。城中有许多名胜古迹,也有不少书院、道观、寺庙对外开放,可供游览,公子若是不急着赶路,可去城里逛逛。” 李往矣温煦问道:“那以老丈看来,哪些名胜古迹,或者书院寺观,最值得一去?” 老船夫道:“老头子我没念过几年书,不知道哪些古迹寺观最符合公子的喜好,不过我常听来往于寒江的士子名流,提起寒州城里的落花台、斩龙崖、闻鸡书院,以及青莲观。” “其中落花台,传闻是李词帝的羽化之地。” “斩龙崖则有仙人斩恶龙,血雨飘三天的传说。” “闻鸡书院和青莲观,则是城中儒、道圣地,几乎每个来寒州的外乡人,都会去拜谒。” 落花台、斩龙崖,李往矣曾在某本闲书上,看过这两处古迹,没想到竟然是在寒州城里。 至于闻鸡书院和青莲观,作为寒山弟子,他自然也是有兴趣的。 他拱手拜谢:“谢过老丈!” “公子客气!” 另一边,年轻船娘阿箬和小芊君,终于也说完了悄悄话,双方就此告别。 船家父女在码头停歇两个时辰,买点轻便货物捎上,再返回落花江。 李往矣和小芊君,则直接入城,先去游览最近的落花台。 刚通过城门,忽然有一队披坚执锐的士兵,把他们围了起来。 第七十九章儒生与道子 刚入寒州城,李往矣和小芊君就被一群身披战甲,手持长矛的士兵包围了。 这让他有些意外,却也没慌乱,从容而立。 一位身着金甲,腰别横刀,佰长模样的军汉,走上前来,盯视着被包围的青衫书生。 “你可是顾天举?” 李往矣摇头:“不是,在下李往矣,不知军爷摆下这等阵仗,是何缘由?” 军汉仔细打量着他:“一袭青衫,身材挺拔,长相俊朗,你真不是顾天举?二小姐手里有你的画像,你可莫要哄我,否则罪加一等!” 李往矣微笑回道:“真不是,我是从中域大魏来的,今日第一次踏足寒州城,与任何人皆无瓜葛,更非军爷口中的顾天举。” 军汉还是怀疑。 就在这时,街道上响起一串响亮的马蹄声,一位碧裳少女带着几位随从,策马而来。 很快几匹快马就来到了城门前,士兵们让开路来。 “马腾,你们围着这位秀才作甚?”碧裳少女一勒马缰停下,扫视一圈问道。 军汉抱见礼道:“二小姐,他……” “你们认错人了,他不是顾天举那个王八蛋!”碧裳少女打断道。 也明白什么情况了,对李往矣抱拳致歉:“这位秀才,马腾他们误把你认作了其他人,多有冒犯,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竟是位豪爽利落的少女。 李往矣拱手回礼道:“无妨,既是误会,说开了便好。” 少女点点头,从腰间储物袋里拿出一副画像,递给军汉:“这是画师刚画出来的,这才是那个王八蛋,你看一下,别再闹笑话,耽误正事。” 军汉打开仔细一看,见画里的人二十出头,一身青衫,手执玉扇。 再对比一下眼前的青衫书生,确实不是同一个人,眼前的青衫书生要比画里的那人,更加清逸俊朗。 他当即合上画像,也抱拳道:“对不起李公子,是某眼拙了,误把你当做那顾姓恶贼,还请见谅!” 李往矣再次回礼:“无妨!” 随后碧裳少女便带人离去,策马出了城,军汉马腾带着士兵跟上。 江风吹袭,隐隐传来几句对话: “二小姐,那顾天举怕是早就逃出了寒州地界吧?” “那王八蛋敢欺骗大姐的感情,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陆雪瑛也要把他抓回来,扒了他的皮!” 城门口有不少行人、商贩,等少女和兵丁都远去后,小声议论起来。 李往矣听了一耳朵,得知那位豪爽的碧裳少女,是寒州太守的二女儿,上面还有一位姐姐名叫陆水柔,与一位顾姓书生相好,闹得满城皆知。 等太守大人禁不住女儿的苦苦哀求,终于首肯后,那顾姓书生却又不知什么原因,弃陆大小姐而去。 好一出才子佳人的画本。 李往矣没去管这些闲事,领着小芊君,前往位于城东的落花台。 落花台是寒州城最著名的楼台之一,耸立于寒江边上,往里可览全城巷陌街景,往外可看寒江水天一色。 落花江月,是寒州八景之一。 不过落花台最负盛名的,却不是它的景观与楼阁,而是关于千古词帝李后主的传说。 李后主本是南梦华洲的一位帝王,御极后纵情风流,疏于国政,沦为亡国之主。 其人却极具才华,尤擅诗词,国破家亡社稷倾覆之后,以亡国之悲怆哀戚,反得词中真意,一跃由人间君主,晋升仙家圣人,成为名扬九大洲的千古词帝。 传闻他成圣时,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便引得九天愁雨降临人间,化作一江春水,泱泱东去。 人虽成圣,家国却已不再,佳人亦已逝去,了却旧事后,李词帝云游天下,行迹遍布九大洲。 据传他最后的一站,来到了这寒州。 某个细雨潺潺的春日,于寒江边临江而眺,留下一句“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便消失于人间,从此杳然无踪。 后人为了纪念这位千古词帝,于他临江处,建了一处楼台,便是今日的取名曰落花台。 落花台上,李往矣听着一位气质儒雅的老人,与七八位儿童,讲述这落花台的历史,有些感怀。 若是这位李后主当年不纵情风流,而是勤勉执政,或许就不会有“最是仓皇辞庙日”,不会有“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也不至于“人生长恨水长东”。https:/ 当然,那要的话,可能人间就会少一位千古词帝。 谁知道呢? 李往矣不打扰儒雅老人,给家族后辈怀古说今,寓教于乐。 他领着小芊君,去楼台另一角,畅览寒江壮阔之景。 落花台下,一处街铺里,一位四十出头的妇人,听到儒雅老人说起李词帝当年的各种奇闻逸事,却啐了一口。 “我呸!就他也配称千古词帝?不过是一弃国违命侯而已!” 妇人骂完嗑起了瓜子,似乎尤是不屑,又把嘴里的瓜子壳,狠狠地吐到地上。 “周大娘子,这块梳子怎么卖?”一位年轻姑娘进店,看中了一把精致的牛角梳。 “五文钱,你要是骂一句烂怂违命侯,免费送你。” “这……” 年轻姑娘脸皮薄,最后还是选择掏钱。 从落花台下来的李往矣,刚好看到这一幕,笑了一下,领着小芊君离去了。 随后师兄妹俩,又去了寒州另一处名胜斩龙崖。 斩龙崖也有一个很有名的传说,据说在四百年前,当时的寒州还不属于大顺,而是归属于一個小国。 寒江下游一处野湾里,盘桓着一条恶龙,每月向寒州城索要一对童男童女,若是不及时送去,便水淹寒州八百里。 小国力微不能制,只能上供。 后来,城外一村妇因女儿被选中,即使拼命也不能阻拦,便跑到城门之外,大骂州城所有人,又指天而骂,恨天不公。 其声嘶哑,其喝凄厉,太守未出,天公未显,却引得一路过仙人,跨千里而来,一刀斩杀恶龙。 被斩下的龙首,像一座小山那么大,龙血喷射上天,化作血雨,下了三天三夜。 李往矣来到斩龙崖前,远远地便看到一副无比巨大的骷髅兽头,横放于江崖之上。 那巨大骷髅兽头的断口处,仍旧残留着一股精纯的刀意。 不用施展【天人感应】神通,他就恍惚能看见,一位放浪不羁的刀客,听得村妇的怒骂,踏空而来,轻挥一刀,便让那恶龙授首,而后潇洒离去。 从斩龙崖下来,他又去往了老船夫提到的,位于城北的闻鸡书院。 闻鸡书院是寒州城首屈一指的儒家书院,书院山长素有贤名,几乎每个来到寒州的外乡读书人,都会去拜谒。 然而等李往矣和小芊君过去,书院却空了。 山长带着全院师生,效仿至圣先师,外出游学去了,只留下一个瞎眼看门老头。 李往矣无奈,只好下次有机会,再去拜访。 傍晚时分,他领着小芊君,去往老船夫提到的最后一处值得一去的地方——青莲观。 青莲观位于寒州城城西青莲湖边。 观主是一位跛腿老道,长相虽然有些不堪,品格却极好,一手道法更是不俗,州城内外但凡有谁家遭遇了鬼祟邪异之事,都会来青莲观求助。 老道及一众徒弟,也从来不推辞,且只管斩祟诛邪,不索取任何报酬,观中用度全靠自食其力。 寒州儒家书院之外,原本以佛庙为盛,自青莲观建立后,却有道涨佛消之势,州城崇道之风,一时蔚为大观。 李往矣和小芊君,还未抵达青莲湖,便看到许多民众,携香带烛,涌向那位于湖边的简朴道观。 李往矣拉住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问道:“大婶,伱们这么匆忙赶去青莲观是?” 大婶看了一眼清逸俊朗的青衫书生,又看看他身边,背着小书箱的翠裙女童。 和蔼问道:“后生,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 李往矣点头:“是的,我们是从西边落花江镇来的,今天刚到寒州。” 大婶笑道:“那就不奇怪了,你是外地人不知道,青莲观余老真人,请了东境长春观的流景仙人来讲道,连开三天法会,今天是第三天!” “那流景仙人,可是东境道门顶顶有名的道子,这个机会十分难得,所以城中的信徒,都来了。” 李往矣有些讶然,问道:“您说的流景仙人,可是南流景?” 大婶骄傲点头:“不错,就是他!我听了流景仙人两日法会,收益极大,感觉今天再听一课,就能悟道,成为修道仙人了!” 李往矣看了一眼大婶的根骨、资质,没有说话。 大婶急着赶去道观,好占个好位置,也不再多说,挥了挥手,就提着小马扎匆匆离去了。 小芊君看着那从各个方向,涌向道观的人潮,却有些好奇:“大师兄,那位南流景道子很有名吗?” 李往矣笑着点头:“的确很有名,他可是连续三年,位居北洲人榜前十的绝世天骄,东境道门魁首长春观老观主的关门弟子,真正的道门道子。” 小芊君眨眨眼:“他比大师兄还厉害吗?” 李往矣摸了一下她的头,回道:“你应该问,他比谢家子害还厉害吗。” 小芊君哦了一声,问道:“那他比谢家公子还厉害么?” “厉害一点,差不多到九境了吧。不过他比谢嘉树大五岁,五年之后的谢家子,未必会弱于他今日之风采。” 李往矣嘴角笑意轻扬:“毕竟,谢大公子可是寒山门面,谢家玉树啊,怎么能比别家嫡传弱呢?” “小芊儿,你说是不是?” 小芊君点了一下头,但她总觉得大师兄这笑容有点坏坏的。 “小芊儿,你说我是不是该修书一封,寄回书院,让先生和董、柳两位副山长,一起督促一下谢家子快点修炼,早日升境?” “有个北洲第一天才叶归人,压在头上也就罢了,怎么能让这位流景仙人,也压在头上呢?有失我寒山门面的身份啊。” 小芊君确定了,大师兄不是笑容有点坏,是人有点坏。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道清澈的声音:“我要是谢嘉树,非啐你一脸不可。” 小芊君循声看去,只见青莲湖边柳荫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位丰神如玉,白衣出尘的青年道人。 白衣出尘的青年道人,朝两人走来。 小芊君看看他,又看看身旁的大师兄,大眼睛扑闪,有些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李往矣却摇了摇折扇,很是不屑:“有本事你现在啐,看我不把你这丑陋嘴脸用映照道法拓印下来,发给观里那些大叔大婶看?” “呸!” 白衣出尘的青年道人嘴一张,一口吐沫飞向李往矣。 第八十章道法自成 李往矣没想到这白衣出尘的青年道人,竟然真的会啐他,愣了一下,差点就被那吐沫近身。 他赶紧挥一下折扇,扇出一道清风,让那吐沫风干、消散。 “你竟然来真的?” “这不是你要求的吗?” 白衣出尘的道人坦然回道,一点也不觉得刚才那行为,有失风仪。 这让李往矣一阵无言,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白衣道人,道:“你居然真的成为九境宗师了,可喜可贺啊!” “二十五岁的炼虚宗师,真不愧是长春道子、流景仙人,佩服佩服!” 白衣出尘的青年道人,乜了他一眼,懒得理会这些话。 这位青年道人,正是小马扎大婶口中的东境长春观道子,流景仙人——南流景。 南流景当然还不是仙人,那只不过是淳朴民妇对他的美誉,但道子之称,却是名副其实的。 南流景十九岁跨入飞天七境,从二十二岁开始,连续三年位居北止戈洲人榜前十。 要知道北止戈洲大道人榜,总共只有一百个席位。 每位上榜之人,皆是名扬一洲的绝世天骄,进入前十者,更是堪称天骄中的天骄。 如此人物,称一声道子,一点也不为过。 这位长春观道子,与李往矣是旧相识。 许多年前,当时道行尚浅的南流景,跟随师父下山游历,去到中域,拜访寒山书院。 因为一个误会,与李往矣、谢嘉树打了一架。 这位长春观道子,尽管年纪要比李往矣和谢嘉树大上许多,但他属于厚积薄发的,当时修为并不高,被李往矣和谢嘉树”利用地利,联手虐了。 然后李往矣和谢嘉树,被寒山书院两位副山长,吊起来打。 那场面,委实是凄惨。 最后还是善良温醇的南流景,看不下去了,顶着满头的肿胀淤青,为他们两人求情,才被放下。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寒山书院的两位读书种子,也是讲义气的。 长春道子为他们求情,他们马上投桃报李,李往矣偷了周副山长三坛五百年份的仙酿,谢嘉树则偷了董副山长一大瓶珍稀灵丹,又去山下买了几只烤鸡,躲去后山,请南流景大吃大喝了一顿。 被书院发现后,喝得最多,吃得最少的南流景站出来了,担下了一切。 周冷溪、董斜阳两位副山长,自然是不会被几个娃娃糊弄住,又把早已跑路的李往矣、谢嘉树抓回来,打了一顿。 这次觉得一切因自己而起的南流景,要跟他们一起受罚,于是本为客人的长春观老观主,也享受了一番集体打孩子的乐趣。 一起挨了打,又一起关了思过崖的三人,就此成为了好朋友。 经年之后再见,白衣出尘,直有少年仙人风姿的南流景,用特殊的方式,跟李往矣打招呼。 “你变了!”李往矣斜睨着眼前的青年道人。 南流景却不再跟他顽笑了,问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不是说不读完万卷书,绝不下山的吗?” 李往矣懒散回道:“还不是我家那老头子,觉得我书看得差不多了,非要让我下山,去行万里路。” “那怎么不往南去,中土神洲、东南清嘉洲,甚至南梦华洲,才是最适合你游历的地方吧?” “得先去一趟东华山,给那位神主娘娘送礼。” “百年一届的游神会?难怪,东华山神主对你们这一文脉,有护道之恩,是该送礼。” 李往矣好奇地问道:“你们长春观,也收到了请帖吧,你不去么?” 南流景回道:“师尊让我先去一趟南境,到时候再赶回去。” “谢嘉树也去南境了,那边是要出什么大事吗?” “不知道,师尊只让我在五月十五之前,赶到南境罗天观,其他的看着办。”biquiu “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就玩爱云山雾罩这一套,凡事都不说清楚,非让人去猜,也不怕哪天把事情给搞砸了。对了,你去到南境,要是见到谢玉甫,记得提醒他好好修炼,作为寒山书院的门面才七境,不像样!” 南流景很想给他来一道五雷正法,不过一想这货养气十年,就算是九境宗师,也未必能砸中他,只能作罢。 转而看向旁边的翠裙女童,问道:“这位就是你飞信里,经常提到的小芊君吧。” “不错,是不是比伱长春观所有师弟、师妹加起来,都要灵气可爱?” 南流景又想用雷法砸他了。 小芊君却乖巧作揖道:“小芊君见过流景哥哥!” 南流景温润笑道:“果然是很可爱的小姑娘,不要跟你大师兄学,他以后早晚会被人打,到时记得离他远点。” 小芊君看看面前的流景哥哥,又看看大师兄,灿烂笑道:“不会的,大师兄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师兄,不会要有人打他的。” 南流景莞尔一笑,揉了揉翠裙女童的头,又从怀里拿出一枚碧绿晶莹的珠子,递给小芊君,作为见面礼。 李往矣看到这枚珠子,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这枚珠子,乃是长春观的半仙器之一,名叫青霄龙眼,传闻乃是上古四灵之一,东方青龙所遗,对草木类精怪而言,堪称大道至宝。 除了可以用来温养神魂,滋补本源外,还能至少抵御三次十境大修士的全力一击。 李往矣暗中传音:“这太贵重了吧?” 南流景却很淡然:“我给小芊君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怕你将来找十个八个徒弟,我还不起啊。” “那也是你的事。” “……” 小芊君不知道这青霄龙眼的贵重,也听不见两人的传音,见是流景哥哥给的见面礼,开心地收下了。 “谢谢流景哥哥!” 南流景又揉了揉小芊君的脑袋,越发喜欢这個可爱灵性的小姑娘了。 酉时三刻,夜幕已经降临,青莲湖飘起淡淡的雾霭。 位于青莲湖边的青莲观里,却灯火明亮。 青莲观观主余时行,特意让徒弟们清出来的观前土坪里,坐满了黑压压的人群,都是从寒州各地,赶来听流景仙人讲道的信众。 今日已是青莲法会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 听道人群从观前土坪,一直延续到湖边两侧,足足有上千人。 南流景坐于简朴蒲团之上,一身白衣道袍,纤尘不染,再配上丰神如玉的容颜、清扬飘逸的气质,真有仙人临尘之风采。 他的声音温润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信众的耳朵。 “今日法会,我与大家讲解《太上登真三矫应灵真经》,这是我道门洞真部正统道经,希望我讲完之后,能对大家奉道求真之途,有所增益。” 听到流景仙人开口,上千信众瞬间安静下来。 李往矣和小芊君,站在一边,也静静地听他讲道。 “凡学仙修道,遇三矫经能入玄妙之道,此经与诸法不同,与诸术亦不同,用之如石火,立之於烟霞,施之似电光,可朝游北海暮苍梧,逍遥天地之间。” “夫三矫者,为龙,为虎,为鹿。” “得龙矫者,上天入地,穿山入水,神鬼莫能测,能助奉道之人,混合杳冥,直达大道……” 随着南流景的讲解“龙矫之法”,青莲观前,立即浮现一头飞气流之龙,身姿矫健,掠空入地,与道合真,果然有神鬼莫测之象。 “夫虎矫者,风之母,水之子,乘风往来,如败叶飞空,聚则为形,散则为风,与天地正阳之气混合为一。” 话音未落,旁边青莲湖里,立即升起一头水流之虎,无有双翼,却能游弋乘风,肆意纵横,逍遥天地,悠悠然如虎主神仙。 所有信众看得都不禁目眩神迷,十分震撼,惊叹流景仙人道法高超。 而李往矣却看得很清楚,这龙、虎之象,并非是南流景以道法幻化出来,真是随着他的将经,道韵流转,异象天成。 法坛之上的白衣青年道人,不愧是闻名一洲的道子,天生近道,经言一吐,道法自成。 小芊君也看得很入迷,却没有太受震撼。 毕竟在她心里,她家大师兄虽只有一境,却同样神通术法,拈手即来,也很有风采的。 …… 正当青莲观里,白衣道子专注讲经之时。 一匹疲马,驮着一位神色凄惨的军汉,匆匆冲入寒州城,直奔太守府。 很快,骑马军汉,便来到了太守府,不等门子通报,就直接闯了进去。 府中管家正好要出来,看到神色凄惨带着焦虑的军汉,很是意外:“马腾,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二小姐呢?” “二小姐……丢了!” 这军汉正是白天带队出城的佰长马腾,说完这句话,他就昏倒过去。 管家脸色大变,赶紧把他接住,并让门童去请老爷。 不一会儿,寒州太守陆文海,就匆匆赶来。 …… 城西青莲观。 一个时辰后,法会终于结束。 信众们散去,湖边道观变得清静,余老观主带着徒弟们,打扫场地。 南流景被请到后院歇息。 作为客人的李往矣,一样跟着南流景,来到后院。 “几年不见,你这一身道韵,已然精纯如一,实是超乎想象啊。”李往矣由衷赞道。 难怪这位长春道子,不再压境,直接晋升炼虚九境。 道法、底蕴,确实到了。 南流景却很淡然:“你的浩然之气,不也恢宏正大?你若是不压境,未必比我后上十境。” 李往矣轻摇折扇:“不能比不能比,我不如流景兄甚矣!” 南流景瞟了他一眼,就要开口,余老观主突然带着一位气质温雅,神色却很是焦急的中年文士,进来了。 “二位先生,陆大人遇到一桩难事,老道不能解,欲请二位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