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从负心开始》 楔子 殊华站在高高的摘星楼顶上往下看。 楼下围满兵将,刀剑出鞘,箭在弦上,又有无数机关阵法不时闪现银光,都是为了防止她逃走。 “娘娘,快下来!您走不掉的!” 一群宫人凄惨地哭喊着。 “娘娘,想想家里的亲人吧!他们都靠着您活呢!” “娘娘,陛下对您一片真心,封您做皇后,锦衣玉食、百依百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啊!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殊华恶心得很。 真是可笑,一桩充满欺骗、杀戮、胁迫、从未得她承认的虚假婚姻,居然要她顺从和知足。 如果她不是天生异能,可以呼风唤雨,保虢国风调雨顺、丰收富庶。 如果她不曾被冠以祥瑞之名,娶她有利于争夺皇位。 慕容昊还会这么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求娶她吗? 是什么样的真心,才会冒领别人的身份和才华,罔顾她的意愿,强取豪夺? 是什么样的真心,才会利用亲人的安危胁迫她,甚至在他们死了之后,隐瞒消息继续恐吓胁迫? 是什么样的真心,才会将她身边最亲近的宫人,在这摘星楼前处以活剐之刑,又严令所有宫人非他允许,不准和她说话? 是什么样的真心,才会在这摘星宫外设下无数关卡和重兵,将她禁锢其间? 她不吃这一套! 如今亲人已故,羁绊已无,再无与烂人耗着的必要。 她只是在等一个人。 一个为她舍弃所有,因她而被拖入无尽深渊的可怜人,也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温暖和眷恋——慕余生。 太阳一点点地滑下天幕,在月亮将将升起之际,长长的甬道上终于走来一道身影。 他穿着最低等的宫役袍服,身形高挑消瘦,苍白虚弱,走几步就要歇一歇。 但他气态轩昂,肩背挺直,他抬着头,仰望着屋顶上迎风而立的殊华,黑沉沉的眼里除了天和地之外,只得她一人。 墨蓝色的天空,一边挂着如血的残阳,一边浮着惨白的月亮,朱红绣金的裙子火焰一样的热烈灿烂,她是他的神。 慕余生用尽所有力气维持着仪态,缓步走到摘星楼下,与殊华四目相对。 二人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尽了。 宫人神色古怪。 一个不能说话的哑奴,虽身份低微,却才华横溢、风姿绝佳,倘若本分听话些,顺遂一生倒也不难。 偏他自不量力,竟敢违逆陛下,甘为皇后娘娘净身入宫,做这最低等下贱的苦役,受尽折磨羞辱。 图什么呢?值得吗? 若非陛下担心皇后娘娘会死,从而影响大局,他早就烂成肉泥。 皇后娘娘也是奇怪,不爱权势滔天、健壮尊贵的陛下,一心只爱这身体残缺的卑贱哑奴。 图什么呢?值得吗? 反正他们是不懂。 可不管怎么说,慕余生既然来了,皇后娘娘也就消停了。 殊华轻盈地跃下屋顶,目光落到慕余生的背上——鸦青色的袍子透了血色,濡湿黏稠,显然,他才刚被虐待过。 “疼吗?”她很小声地问,好像声音大一点,就会让他更疼似的。 慕余生微笑摇头,比了几個手势,表示能看到她就是最开心的事,又温柔地安慰她不要为亲人的过世伤心。 殊华死死盯着他的手。 这双手曾写下无数与她共鸣相和、才华横溢的诗词歌赋,现在却布满烫伤刀伤,握笔的拇指、食指更是被齐根斩断,还未痊愈的伤疤狰狞而丑陋。 慕容昊太懂得怎么折断一个人的骄傲。 察觉到她的眼神,慕余生脸上的光瞬间黯淡下来,拙拙地将袖子拢住双手,往身后藏。 殊华稳住情绪,低声道:“明晚丰收节庆典,我们一起离开。” 慕余生猛地睁大眼睛,惊喜过后,难掩忧郁。 殊华决心已定,平静地让宫人把他带走。 虢国是农耕国,丰收节庆典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她身份特殊,是能够呼风唤雨的“祥瑞”,必须到甘露台行祈福礼,以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去年慕容昊不让她去,东部大旱,引发民乱,直到今年年初才平定下来。 倘若今年百姓再看不见她现身祈福,必然猜疑四起,朝野震荡,为此,慕容昊必须放她出宫,在人前亮相。 只要离开摘星宫,就是她的机会。 殊华一丝不苟地完成了祈福礼,这是她送给虢国百姓最后的礼物,愿他们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月上中天,甘露台上燃起大堆篝火,鼓乐声起,帝后登台亮相,“万岁”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殊华用力挥开慕容昊伸过来的手,当着他的面撕掉皇后礼服、砸烂凤冠,呼风唤雨,甩掉追兵,顺利逃脱。 她力量有限,不得不以二十年的寿命和福运为代价,换得一名修士护送慕余生与她汇合。 “我们找个无人的山林隐居,一起种地打猎,相守余生,你要对我好,我也要对你好。” 殊华描摹着未来,饮下慕余生递来的花蜜水,她刚想夸他体贴,就失去了知觉。 殊华是被痛醒的。 她看见自己的血流了一地,左肋下方开了一条极大的口子,慕余生的手插在她的血肉之中,紧紧攥着她的心脏。 他黑沉沉的眼眸紧盯着她,惊慌中带了安抚的意味。 “快停下,好痛……”殊华悲鸣着,她恐惧极了,这是噩梦吧?慕余生不可能这样对她! 可她始终不能摆脱这个噩梦,却又死不掉,只能绝望央求:“我求你,余生,别这么对我……” 爱人的暗箭最难防,也最冰冷疼痛。 慕余生紧抿着唇,一手盖住她的眼帘,一手用力将她的心脏拽了出来。 殊华惨叫出声,晕厥过去。 她看到另一个透明的自己浮到半空,生机一点点地离开她的身体。 有星光散落,幻化出一张清冷严正的脸,再和慕余生的脸渐渐重合在一起。 “灵泽?”殊华怔怔地看着这张脸,突然间想起来许多事。 是上辈子的事了,她是南山道尊之女、骄傲的修炼天才,和云中宫的灵泽神君是一对怨偶。 神君无情,他不爱她,她就给了他一封出夫书,临走前又偷他的春泽琴布了一回雨,因此受到重罚,失去所有。 她这一世过得凄惨不堪,可见惩罚未尽。 她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会跟来此处,以慕余生的身份和她玩这么一出。 是恨她吗?恨她抛弃了他,所以要报复?可不对呀,他不是无嗔无情? 她还没想明白,就见慕余生将她的心脏放在地上,掏出朱砂、符篆、桃木锥等物件,摆了一个诛邪的阵法。 殊华惊愕失笑,原来,原来,她在他眼里,竟然是妖邪! 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够诛杀她,以除掉她身上的邪祟? 身负异能、与众不同就是罪,即便她从未做过坏事。 真讽刺啊!也真是辛苦他了,两生两世,都如此正义凛然,冷酷无情! 可是,凭什么,她两生两世都要被他这样残忍对待?!她做错了什么?! 恨意如火,殊华冲回肉身,燃尽所有生命力,将匕首狠狠刺入慕余生腹中。 慕余生吃惊地抓住她的肩头,嘴唇无声张合,幽黑的眼里落下大滴大滴的泪。 殊华咬牙搅动匕首,冷笑:“狗男人,我只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爱上任何男人,再被欺骗了。 第1章 人妖殊华 藏庸历3017年1月11日。 仙庭玄鸟一族嫡孙玄宥仙君遇害,神魂失踪,只留下一具死气沉沉的干瘪皮囊。 仙庭下设的如意殿督察司正在审问嫌犯,一个骨头极硬的女修。 督察司最不缺的就是刑具,其中一种叫做海筒灯的稀有法宝,可把极强的法光聚集投射到一处,无论人还是妖,魔或是仙,照上一刻便得半瞎,半个时辰半死,一个时辰就要魂飞魄散,真正省力又好用。 然而此刻,四盏海筒灯整整齐齐投射在那女修身上,几乎将她照成半透明,她也没什么反应。 她放松地躺在地上,双目微阖,睡得十分香甜。 一盆来自寒鸦道极渊的冰水泼过去,屋里顿时下了一层细毛凌,就连审案的陵阳仙君也冷得打了三個摆子。 女修被冻成一根直挺挺的冰棍儿,却还是不醒。 “上金乌火!”陵阳仙君很生气,他堂堂如意殿督察司副司座,审案无数,还能搞不定这么个半人半妖的低贱女修? 金乌火为上古金乌神鸟所化,是苍梧境最为炽热之物。 这女修的一半妖体是木植,或许不怕冷,却一定怕火。 果然,寒冰刚化,女修便打个呵欠,及时醒了。 像是美梦才醒,她唇边尚且带着满足的微笑,平静地打量一下周围,竟就开始整理仪容。 陵阳仙君觉着受到了轻视,怒道:“人妖殊华!你到底把玄宥仙君的神魂弄到哪里去了?还不快招!” 殊华无辜地道:“不知道呀!他是仙君,我只是修为低下的半人半妖之体,他挥一挥袖子就能让我灰飞烟灭……嗝儿……” 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饱嗝,将手掩着唇,微笑赔礼:“对不住,吃得太饱,失礼了。” 她边说边笑,没忍住又打了个嗝。 陵阳仙君神色微变。 他嗅到了一丝淡淡的灵气味道,若没记错,这是玄宥仙君的气息。 所以,她所谓的“吃得太饱”,怕不是吃的玄宥仙君的灵力? 陵阳仙君颇有些不敢相信。 玄宥天生仙体,出身显赫,更是仙庭未来太子妃的亲侄儿,是能在整个苍梧境横着走的人物。 此子品性卑劣凶残,奸杀抢掠,做尽恶事,许多修士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却因忌惮其背景不敢动手。 这女修与他多次结仇,若她只为报复而藏匿玄宥的神魂,找回来温养一番也就好了。 若是灵力被吃,属实凶多吉少——失去灵力,神魂极其脆弱,顷刻间灰飞烟灭。 想到仙庭即将降下的雷霆之怒,陵阳仙君十分忧愁,屈尊诱导:“你血脉不纯,修行想必难上加难,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一定不会自寻死路的,对吧?” 殊华发自内心的赞同:“那是自然,活着多不容易呀。” 三百年前,她自骊山道醒来,肉身破损,神魂虚弱,竭尽全力才能活到今天,玄宥却要毫无道理地虐杀她,她当然要把他灭了。 不得不说,上古神鸟血脉的灵力就是菁纯大补。 她回味地舔了一下牙齿,只可惜时间匆忙,没来得及炼化,露了些马脚。 陵阳仙君装出诚恳和气的样子:“既想活着,便交出玄宥的神魂和灵力。你立了很多功劳,现下战事吃紧,极缺修士,我替你说情,既往不咎。” 殊华很坚决地道:“我真不知道,也交不出来。” 说了才会死,她又不是傻。 玄宥身份特殊,咬死不说,他们投鼠忌器,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督察司的手段,你是不知道……” 陵阳仙君见她油盐不进,勃然大怒,“我要把你锯成十几块,将伱的肝肠心肺全都掏出来,还不让你死,叫你生受折磨……我还要把你小块小块地烤熟,烧成焦炭,扔进幽冥界给妖鬼做点心!” 殊华睫毛轻颤,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颈部。 那里有一条红色凸起的疤痕,看起来就像是头和颈部曾经分家,之后又被缝合起来似的。 “吊起来!上火锯!”陵阳仙君将火锯震得“嗡嗡”作响,打算亲自往她胳膊上拉。 殊华平静地闭上眼睛,只当是一场历练。 谁知,炽热罡风才挨着她的肌肤,陵阳仙君就被手下打断:“快!新任司座传召,就在隔壁!” “看好她!”陵阳仙君惶恐又焦虑,立时扔下火锯快步离去。 一道神识透过重重阵法和厚重石墙,笼罩在殊华身上,沉重、冰冷、压抑。 殊华警觉地睁开眼睛,却找不到来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极其强大。 难道是那位新任如意殿督察、隐杀二司共主,凶神灵泽? 这位仙庭死敌,来得比她以为的更快、更及时。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真欣慰。 刑讯室旁附设了一间暗室,为的是方便大人物旁观一些重案要案的聆讯过程。 暗室外挤满了极度不安的督察司部众。 毕竟里头站着个虐杀仙后、日杀数十仙君,还没被天道和仙庭弄死的可怕凶神。 逍遥法外也就算了,仙庭竟然还将如意殿下设四司分了一半给他。 虽然上头是想借灵泽之力应对危机,但真是没替下面的员工考虑过。 这种穷凶极恶的上司……一言不合就会被拍得灰飞烟灭的吧? 陵阳仙君抖抖索索,走路不稳。 别的上司到职之后,第一件事都是召集开会,灵泽却直奔刑讯室现场,点名要见他……真的很要命啊,他想回家。 若干年前,他正好在凶案现场,之后每每听到这个名字,当天夜里一定不敢睡觉,闭眼就是血流成河。 陵阳仙君奋力忍住逃跑的冲动,对着前方负手而立的高大男人跪拜行礼:“陵阳拜见司座。” 幽暗的光线下,宽大法袍殷红如血,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浑身散发着低沉可怕的气息。 “为何不用搜魂之术,非要用这些残忍手段?你们,日常就这般对待为苍梧境出生入死的修士?” 压迫感十足,其言诛心。 陵阳仙君鼓足勇气辩白:“回禀司座,实是搜魂之术对她无用!” 灵泽神君讽道:“这女修修为低下,搜魂之术怎会无用?莫非,你是破不了案,怕自己官位不保,所以想要屈打成招,欺上瞒下?嗯?” 最后那声“嗯”,低沉沙哑,却带了霸道神力,砸得陵阳仙君神魂颤抖,喷出血来。 多年梦魇一朝成真,他完全丧失了反抗之心,迅速躺平。 “司座容禀,殊华曾与九名修士同出任务,只有她独自活着回来。督察司为还原真相,施以搜魂之术,却发现她体质特殊,并无作用。都是属下无能,请司座示下。” 灵泽微抬下颌,眼皮一搭,施舍地瞅他一眼:“卷宗!” 第2章 凶神灵泽 有关殊华的卷宗只有薄薄一卷。 灵泽才刚皱眉,陵阳仙君赶紧解释。 “殊华来历蹊跷,父母宗族不详,年岁生平不详。据称,某一日,她突然出现在骊山道,全身满是可怖伤痕,便如曾经被人砍成碎片,再拼接缝合起来一般。 她才醒来就吸光了整个骊山的灵气,令其变成一片焦土。 管辖骊山道的衍道宗问她身份来历,她茫然不知,只记得自己名叫殊华,其他全都忘了。 衍道宗命她恢复骊山灵气,对受到损害的妖修进行赔付,她便留在骊山多年,日日苦修挣钱。 去年苍梧境危机加重,如意殿征召三界低阶修士出战,她才来到此处做了编外临时员工。 因她身份修为低微,来的时间又短,就没怎么关注她。属下只知道她特别贪吃,尤其悍勇拼命,入职未满一年,已经完成83件任务!” 灵泽苍白瘦长的手指滑过卷宗,停在殊华入职的时间记录上:藏庸历3016年5月10日。 时至今日,满打满算,也才246日。 相当于平均3天,她就要完成一桩任务。 如意殿编外人员做的都是最苦最危险的活儿,还时常会被上一级人员欺压或抢走功劳。 也就是说,殊华自入职以来没有一刻闲着,没有一刻不面对生死危机。 恐怕此刻被关在刑讯室内受审,对她来说,反而是最悠闲轻松的时刻,难怪她睡得那么香。 “忠勇之士不该被如此对待。” 灵泽粗暴地将陵阳仙君扔出暗室,看向一堆噤若寒蝉的部众,冷声道:“本座亲自审讯这个案子。” 殊华沉默地看着高台上的那道身影。 她忍玄宥很久了,他一共抢了她四回功劳,六件法宝,对她说过二十一句下流话,欲行不轨有三次。 之前机会不成熟,她能力低微,被抢走功劳和法宝、说难听话,她都忍了;被欲行不轨,也只是巧妙逃脱。 然而玄宥久未得手,竟然对她生出虐杀之心,正好她也早就想要他的命,再吃了他……毕竟这么菁纯的灵力,当真可遇不可求。 是以,她用半年的时间作准备,终于挑着昨天这个好日子顺利地杀了他。 想起玄宥先是震惊,再是苦苦哀求、涕泪滂沱的样子,殊华唇角微翘,让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就是爽。 “你笑什么?” 高台上的男人生着一张厌世脸,仿佛所有人都欠他钱似的,声音是那种许久不说话之后的暗哑。 殊华不想惹他,抬手摁住唇角:“司座容禀,属下并非藐视公堂,而是生来如此。” 凶神果然如同传说中那般冷淡不纠缠细节,他笼着袖子,淡淡地道:“陵阳滥用酷刑,有失公正,本座令他向你赔礼。” 在场修士十分震惊。 自如意殿建立以来,从未有过仙君给人修、妖修、鬼修赔礼道歉的先例。 众仙君虎视眈眈地瞅着陵阳,不许他丢这個脸。 陵阳虚弱地咽下一口血沫,一瘸一拐走到殊华面前深深一揖:“是我办事不妥,还请道友原谅。” 他敢赔礼,她就敢受,殊华坦然应下,静等灵泽发话。 居上位者,一举一动总有深意。 他一来就摆了这么大的架势,公开审理此案,自是想要一鸣惊人,树立威信。 她虽想借这股东风,却也不愿卷入更大的漩涡。 灵泽神色威严:“殊华,将你的事如实道来,若有道理,本座必然主持公道。” 殊华早有准备:“恳请司座先查玄宥罪行,届时属下绝无隐瞒。” 立刻有人喝止她:“咄!大胆!” 灵泽目光扫过,杂音即刻消失,只剩下一群蔫鸡。 “本座应允你之请求。”灵泽起身离开,宽大法袍蜿蜒于地,殷红如血,刺眼、沉重。 才刚开始就结束,等同于主审和嫌犯见了个面。 效率高到离谱,常年习惯了冗长会议的仙吏们面面相觑。 殊华虽也觉得奇怪,却也只能见招拆招,回去狱室住着,等待结果。 查证玄宥罪行,怎么也得几天,正好把玄宥的灵力彻底炼化,悄悄升个级,多得一分生机。 半夜时分,刺骨恶意骤然袭来,殊华睁开眼睛,准备迎敌。 虽然她所有法器丹药皆被搜走,却也还有几分自保之力。 然而这刺骨的恶意转瞬即逝。 灵泽神色恹恹地立在她的狱室外,目光像是落到她身上,又像是看着别处。 在他身后,仙吏悄无声息地搬尸洗地,井然有序。 “多谢司座。”殊华还没说完话,他已走了。 “真是风一样的男子啊。”殊华自言自语,并没有太多感激之情。 必是玄宥身后势力派人收拾她,却被灵泽守株待兔,杀了个干净,敲山震虎。 整体可以理解为,两股势力的争斗,她就是中间那颗小小的棋子,实在没必要多情。 一切俱静,殊华的识海内响起一条小奶音:“殊华,小雨滴有点怕他。” 一根透明的根须从她体内穿透出来,紧紧缠绕着她的手掌,撒娇一样地晃啊晃。 娇娇的,柔柔的,十分招人疼。 殊华温柔地反握住根须,默声道:“不怕,有我在。” 她号称半妖,实则可能半妖都算不上。 和别的修士不同,她没有心脏,她的心脏是一棵名叫小雨滴的奇怪的返生树。 所谓返生,便是让死人实现重生之意。 她其实是个身体曾被分成无数块,又被缝合起来,沉睡多年之后醒来的死人。 她不知道是谁杀了她,又是谁这样残忍地虐待她,更不知道是谁救了她,也不知道是谁把小雨滴这样的至宝,放在她的胸腔里温养她。 从她在骊山醒来,它就躺在她的胸腔里,细小的枝叶根茎和她经脉交融,不断释放灵力滋养她残破的神魂和躯体。 几百年来,它随着她的修为增长渐渐长大,从一棵幼苗长成树,从只会磕磕巴巴说几个字,到可以和她对答如流。 它是她最忠实的伙伴和依靠,也是她最大的秘密。 她与它共生,相辅相成,谁也离不开谁。 她越强大,它就长得越快。 它越强壮,她也就越强大。 可是,始终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没办法解决。 第3章 吞星 死人始终是死人,尤其是一个身躯、神魂全都残破不堪的死人。 重生,便是与天道相争,凡人身躯,想要逆天而行,可想而知有多难。 按照小雨滴的说法,殊华活着,但是随时可能会死掉,因为身上的伤无法彻底修复,很脆弱,越到高阶越没办法承受澎湃的灵力。 尤其到了渡劫后期,肉体和神魂的强度跟不上修为,就会崩裂成碎片,飞升更是做梦。 唯一的办法就是集齐同事情、友情、师生情、血脉亲情、爱情、君臣情、大爱之情等七种眼泪,炼制成沐日丹,如此才能彻底修复她的神魂内腑,让她真正重生。 如此稀奇古怪的丹方,在骊山道那个贫瘠偏僻的小地方是没办法集齐材料的,刚好如意殿征召低阶修士,殊华便来到此处寻找机会。 只可惜,如意殿管理混乱,同僚之间壁垒森严、互相倾轧得十分厉害。 她拼命出任务,虽然得到了更多的修炼资源和灵石,沐日丹所需材料却是一无所获。 灵泽神君,能给这个糟污透顶的如意殿带来改变吗? 如果如意殿的管理有所改善,是不是她的炼丹材料也会更加容易获得呢? 殊华不确定,但是充满了希望。 小雨滴软软糯糯地道:“夜深人静,咱们快修炼吧。” 殊华闭目入定,跟随小雨滴的节奏,一起炼化体内的灵力。 玄宥的灵力量大而菁纯,以她和小雨滴现在的修为来说,至少三天才能彻底炼化,她希望能在下一次提审之前完成这件事。 可能是为了方便管理,次日一早,狱室内所有嫌犯全被转移,只剩殊华一人清净,饭食新鲜干净,味道也不差。 整日无事,平静之下暗潮汹涌。 三更悄然而过,五更时分,殊华察觉到一阵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从睫毛缝里看去,一切安好如常。 “小雨滴。”她把返生树叫醒。 瞬间,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透明根须从她的肌肤里探出来,将她变成一個隐形触手怪。 但凡有丝毫微风、灵力波动,都会被这些纤细敏感的根须迅速捕捉到,再传递回去。 殊华不用睁眼,亦不用放出神识惊动对方,无声无息中已将入侵者锁定。 那是一个苍白阴冷、化神修为的邪修,应该是用了特殊的高阶隐身法术,是以值守的仙吏没有丝毫察觉。 他势在必得地朝她飘移过来,手里擎着一张丝网。 这是来抓她的啊!若是落入对方手里,可想而知会有什么后果! 对付高阶修士,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和不留余地。 殊华没有丝毫犹豫,反手抽下发簪化作细剑,避开丝网直冲向上,折身翻转,足尖轻点屋顶,人剑合一,全力刺入刺客百会穴中,随后松手撤退,打出无数法印,细剑立时化成一只具有巨大吸力的皮囊,摁着刺客一阵疯狂吸吮。 整个过程快到不可思议,等到刺客反应过来,身上的血液都快被吸空了。 他震惊地瞪视着殊华,头晕目眩:“妖女!这是什么邪术……” 殊华以手为刃,狠狠捅入他的腹部,同时用力夺走丝网,微笑着看他挣扎:“你猜。” 作为一个身残志坚、欠着巨债、修炼资源奇缺,却又被安排了无数危险任务的穷鬼,为了保命,她不得不多准备几招奇术。 比如超乎寻常的敏锐感知,快捷无比的身法,还有精准的走位,狠辣的攻击,再有,就是一些独家研创的法宝。 这支名为“吞星”的发簪,便是取了一截返生树在战斗中掉落的残枝,利用其可以幻化吸吮的功能,精心打造而成。 可谓心随意动,好使极了! 刺客看着腹部的血窟窿,眼里闪过一丝恨意,挥掌砍向吞星,却劈了个空,抬头就对上殊华泛着绿光的含笑双眸。 素白纤细的手指铁爪一般牢牢扼住他的咽喉,嫣红的嘴唇吐出古老而低沉的咒语。 四周灯火尽数熄灭,无边无际的恐惧随着暗黑而至,看不见的绳索牢牢缚住他的神魂,越收越紧,杀意凌冽。 逃无可逃,刺客绝望又愤怒,决意自爆,同归于尽。 殊华哪里容许他如意,无数透明的根须从她身上探了出来,飞快扎入刺客体内,如同附骨之疽,牢牢缠绕吸附于经脉,贪婪地吸起了灵力。 刺客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殊华皱起眉头,果断阻止小雨滴:“够了!” 玄宥的灵力还没炼化呢,贪多会要命的! 小雨滴意犹未尽地收回根须,殊华利索地捏爆了刺客的神魂。 值班的仙吏听见动静赶来,只见半人半妖的女修蹲在地上,手上糊着血,娴熟地搜刮着尸体上的东西,就连人家扎头发的丝带都没放过。 仙吏十分鄙视她,看着清雅出尘,竟如此世俗贪婪! 殊华也很鄙视刺客:“穷成这样怎么好意思出来混!” “……”仙吏沉默片刻,好心解释:“毕竟来做刺客,不好留下物证。” “原来如此!”殊华微笑着将手上的血擦在刺客身上,姿态清雅地站到一旁。 灵泽悄无声息地出现,面无表情地朝她伸手。 殊华叹了口气,把还没焐热的战利品悉数上交,然后看着坏脾气的司座大发雷霆。 经此一事,狱室再次加强巡防,每时每刻,都有七八个仙吏守在外面严阵以待。 累惨了的仙吏们挂着两个青黑眼圈,火气冲天。 殊华把吞星里面的污血炼成血丸扔掉,一边揣测刺客那个可怕的笑容含义,一边听仙吏们小声咒骂新来的司座不得好死。 说是司座自己睡不着觉,就不许别人睡,督察司所有部众统统被驱赶着,没日没夜地查案。 有仙君实在熬不住,靠着案头睡了不到一刻钟,就被寒鸦道极渊冰水浇了个透心凉,此刻大堂里还直挺挺地戳着好几根冰棍示众。 又说她是极重要的棋子,新任司座就指望着能够利用她掰倒仙庭这方的势力,以便真正掌权。 她还顺耳朵听了一回八卦,说的是灵泽的过往。 “灵泽神君啊,早前并非是凶神,而是润泽万物的神,他住在云中宫,悲悯万物,德高望重,备受三界敬仰。 后来,他不知为何娶了个门户不相当的人修做妻子,这位夫人很不得他欢心,夫妻失和,各自分居……” 第4章 司座心机深沉 “再后来,这位夫人耐不住寂寞,非但与人偷情、写出夫书休弃侮辱他,还盗了他的神器闯下大祸,被仙庭判以极刑,魂飞魄散。 自那之后,灵泽神君就有些不对劲了,他把自己关在云中宫很多年,出来就大开杀戒……彻底堕为凶神。 不知怎么回事,如此重罪,他竟然活到现在,还做了二司共主,将如意殿硬生生撬走一半,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仙吏抱怨着,猥琐笑道:“他这么凶悍残暴,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奇女子,竟敢给他戴绿帽,还敢休弃他!” “嘻嘻……是受刺激了吧,男人嘛,都懂……” 殊华听得津津有味,突然预感不祥,抬眼就看到了站在狱室阴暗处的灵泽。 她什么都没听见! 大人物们不为人知的过去,这么羞涩可怕,会被杀了灭口的吧? 再看那几个仙吏,说得唾沫横飞,完全不知死活。 殊华正想假装昏睡糊弄过去,灵泽的目光就落到了她身上。 一对眼珠子黑沉沉的,十分可怕。 殊华没心,所以只感受到了尴尬:“见过司座,您是来巡查的吗?或者是案子有眉目了?” 一群仙吏这才发现灵泽,吓得麻母鸡似的张着翅膀扎成一窝,只怕他一怒之下屠光督察司。 灵泽淡淡地道:“双日一巡查,是督察司座的职责之一。” 殊华赶紧捧脚:“司座真是尽职尽责!” 灵泽沉默,片刻后转身离开,丢下一句:“我的夫人不曾对我不起,我,没有不中意她。” 气氛怪怪的。 半晌,一个仙吏小声说道:“他还怪好的嘞!都没骂我们,还替前妻辩白。” 话音未落,他就挨了狠狠一巴掌,“啪叽”扑倒在地上,门牙摔断成两截。 谁打的? 没人看清楚,但大家都知道是谁干的。 仙吏吓坏了,可怜兮兮地豁着牙、趴在地上求饶认错。 没人搭理他,但司座大人的怒意很明显——狱室被沉重的气息压制着,导致大家呼吸困难。 “找死啊!会不会说话?” 陵阳仙君大步走入,又使劲搧了豁牙仙吏一巴掌,大声道:“说谁是前妻呢?是夫人,从始至终都是!” 那股沉重的威压突然间就撤了。 “……”现场一片静默。 所以说,他们这位两司共主、鼎鼎有名的凶神,居然还是个痴情伤心人呢? 众仙吏一起给陵阳仙君竖大拇指,难怪能成为司座身边的新晋红人,瞧这机灵劲儿!伸手就挠到了上司的痒处。 陵阳仙君低头弯腰含笑,温和亲切地询问殊华:“住得还习惯吧?饮食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都挺好的!”殊华十分警惕。 这人之前还凶残无比地要切割她,此时却突然如此亲切,怎么看都是别有用心。 “那当然啦!司座昨日亲临狱室食堂现场督导,处置了好些個作恶的坏东西,让食堂风气焕然一新。” 陵阳仙君并不在意殊华怎么想,大声宣扬着新任司座的敬业亲民。 “之后,司座又挽起袖子,亲自下厨煮饭炒菜,向大家示范如何做出新鲜美味又便宜的牢饭,当真尽职尽责。” 众人一顿猛夸海夸。 殊华觉得怪怪的,这么高的身份地位,再怎么,似乎也用不着亲自下厨示范吧? 陵阳仙君突然探过头来,别有深意地道:“考虑到你身份重要,或会遭遇投毒侵害,是以司座做的饭菜是特供给你的。好吃吧?” “啊……原来如此!我就说呢,味道怎么这样特别!多谢多谢……” 殊华表面惊讶赞叹,内心阴暗猜疑。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堂堂神君司座,屈尊给她炒菜做饭,是要她死心塌地、舍命做棋子吧? 新任司座这心机,好生深沉! 但这份心机,注定错付! 她的命是和小雨滴共有的,必须不能舍弃给别人,所以哪怕吃上百顿千顿,都白搭。 陵阳仙君又笑:“狱室暂时由我主管,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找我,也可以找仙吏传达。” 这回,灵泽的神识终于彻底撤走。 “多谢多谢。”殊华懂了,这人就是想抱灵泽的大腿,对她示好,也只是因为灵泽的关注。 狱室安静下来,小雨滴打着呵欠道:“刚才嚷嚷什么呢?那什么新来的凶神司座,居然是个被辜负的痴情种子?” 殊华道:“虽不知真相如何,我却莫名想起,前些日子,阿纱拉着我看话本,里头有句,迟到的深情比草贱。” “啊?!草做错了什么?”小雨滴坚决不答应,“咱是木妖,草和木是一家!为什么要侮辱草!” 殊华深以为然:“那就,迟到的深情比狗屎还臭!” 小雨滴表示满意,绿色荧光闪烁不停,枝条茎叶一抽一抽的。 殊华十分不适:“你要长了?” 小雨滴使劲收缩灵体,嘶声道:“不行!我憋不住了,要突破,马上就要大突破!” 殊华吓了一跳,随即苦笑,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大突破意味着大动静,她现在是元婴中期,原本想着,炼化玄宥的灵力后,刚好升到元婴巅峰、半步化神。 突破程度有限,悄无声息就能完成。 现在小雨滴意外多吸收了刺客的灵力,必然破阶至化神,这很致命—— 玄宥身后的势力之所以只敢暗搓搓搞事,是因为案情未明,她亦未曾留下确凿证据,灵泽能以“公道”之名光明行事,占理。 若她毫无根由地突然越级破阶,等同于自动招认罪证,届时只怕不等仙庭动手,灵泽先就要了她的命。 新官上任,头三把火必须烧好,他不会容忍她灭掉这第一把火。 小雨滴打着哭腔道:“都是我不好,没把握住分寸吸多了……” 殊华安慰它:“不吸灵力,刺客便要自爆,咱们就得死。” 这是一个无解的连环套,对方计算得很清楚。 要么束手就擒,要么同归于尽,要么吸食刺客灵力。 即便知道后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总不能等死。 再说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立刻停止炼化灵力,但也不能,因为必须加速炼化剩余的玄宥灵力。 她有感觉,对方已经等不及了,或许此刻就在狱外虎视眈眈,只等她这里有所动静,立刻就会冲进来! 小雨滴疯狂地运转着,所有的枝叶根茎胀到快要爆炸,殊华也是经脉剧痛,一人一树皆是疲累不堪。 灵力越积越多,狱室内的气流尘埃自成旋涡,其间隐现丝丝电光,“啪啪”作响。 真的压不住了! 第5章 瞒天过海 要么,憋着,爆体而亡。 要么,释放,破阶升级。 小雨滴哭了起来:“怎么办啊……小雨滴不行啦,小雨滴不想死,小雨滴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吃过,小雨滴想吃香喷喷的烤肉……” 殊华原本心情沉重,听到这里,顿时唾液狂涌,饿得要命:“说得对!没有什么是吃不能解决的,一顿不行就两顿!” 她反手抽下吞星,对准左脚腕上的陈旧伤口,用力切下。 她的神魂身躯虽然经过多年修复,缝合处仍然脆弱不堪,一旦裂开,就会变成筛子眼儿,灵力漏得“哗哗”的。 普通修士就算受伤,灵力消耗也很有限,没人会像她这样,也不会有人意想得到。 现在她就要变废为宝,利用这个原本致命的缺点,排出体内多出来的那一部分灵力,瞒天过海,平安渡过危机。 只要还活着,失去的就能再吃回来。 “痛死树了!”小雨滴尖声哭喊,忙活着及时止血。 与此同时,狱室大门“哐当”一声巨响,一群仙族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当先一人身着华贵的玄锦法袍,白面微须,血红凤眼凶狠地盯着殊华,其状可怖,几欲噬人! 正是玄宥之父、上清界玄鸟族少君玄漓。 殊华坐在疯狂旋转的气涡之中,平静地看着玄漓走近。 玄漓双手紧握成拳,却没有立刻上前撕碎她,只咬着牙道:“速速交出我儿神魂,饶你不死!” 殊华摇头:“确实不知,无能为力。” 玄漓仇恨地瞪了她一眼,突然回身恭敬行礼。 “陛下,此女凶残至极,毫无悔改之意,灵泽却总是偏袒于她,说没有目击者,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是凶手,现在,微臣便请陛下与诸位见证!” 殊华顺着一瞧,只见玄漓身后,一名仙君高举着一件奇怪的法宝。 那是一枚用晶芒炼制的墨蓝色圆球,圆球正中镶嵌着一只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 刚对上那只眼睛,强烈的可怕气息迎面扑来! 殊华瞬间窒息僵硬,神魂震颤,双眼更是剧痛不堪,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瞎了。 小雨滴惊叫:“好霸道的法宝!你是不是瞎掉了?” 殊华挣扎着整理好衣服,对着那只眼睛认真拜了三拜,说道:“拜见陛下,殊华冤枉!” 玄漓颇为意外:“你知道这是什么?” 殊华理所当然地道:“不知。但少君既然对着它行礼,那就说明它代表着陛下的威严,陛下护得苍梧境万千生灵安宁,理应敬重。” 这话没错,却让玄漓感到恶心:“巧言令色!陛下公正严明,绝不会被你蒙蔽!” 若非记得仙庭众人正在通过法宝观望,那个可恨的灵泽也正守在仙帝身边等着抓他错漏,他真的很想立时拔掉殊华的舌头。 “不是憋不住了吗?突破进阶吧!本君为你护法。再不然……” 玄漓指着狂暴的气漩,不怀好意地道:“为了灵泽神君憋着,爆体而亡?毕竟,他这么偏袒你。” “或者,是等着他来救伱?等不到了,他应陛下急召远在仙庭,就算想要赶来替你遮掩,也是有心无力。” 殊华默然不语。 玄漓无声冷笑,现下的情况,他无需多做什么,只需静候殊华自己送死。 反正结果都是,殊华犯罪事实确定,灵泽包庇渎职罪责确定。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 那些围绕在殊华身边的狂暴气漩,非但没有继续变强,反而越来越弱,渐趋平静。 玄漓惊觉不对,厉声叫道:“妖女!你究竟做了什么?” “让少君失望了,我修为低下,灵力不够,实在进不了阶啊!” 殊华跪坐于地上,先是无辜,后是振奋。 “另外,陛下垂怜,给了我澄清自辩的机会,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自爆的。 清者自清,我一定要好好活着,正大光明地走出督察司,让我那些为了苍梧境浴血奋战的伙伴们看看,并没有什么界别歧视! 陛下对待来自幽冥界、山海界的低阶修士一样公平仁慈!我们都是陛下的子民和战士!” “!!!”众人面面相觑,齐刷刷看向玄漓。 虽然,但是,总觉得这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已经输了。 玄漓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到此,他基本可以确定,自己的儿子回不来了。 他仇恨地瞪视着殊华,却见这狡诈奸猾的低贱杂血对着他,勾唇而笑。 笑容一闪即逝,饱含讥讽轻蔑挑衅。 玄漓顿时怒不可遏,猛然轰出一拳:“巧言令色的奸诈贱人!纳命来!” 殊华如愿以偿地飞撞到墙上又跌落下来,左脚自脚腕处生生断成两截,血流不止。 与此同时,玄漓竟然也倒飞出去,被手下扶住才堪堪站稳。 当然不是殊华干的。 出手的,是那位负责举着“眼睛”法宝的仙君。 “和光!”玄漓气血翻滚,又惊又怒:“你……你怎么敢!” 和光恭敬地行礼,语气温和:“少君息怒,此是陛下之命,案情未明之前,务必确保嫌犯安全。苍梧境,再也经受不起折腾了。” 玄漓再怎么愤怒,也不敢和仙帝公然作对,只能恶毒地盯着殊华看了半晌,冷笑三声,扬长而去。 殊华捡起断裂的左脚自己接上,一边缝合,一边虚弱地致谢:“多谢仙君秉持公道,护我周全。” “理应如此。为证道友清白,还请接受检查。”和光扫一眼她的左脚,将一蓬青光缓缓推了过来。 殊华不知这青光到底是什么,只感觉得到非比寻常,绝不是什么普通的搜魂术可以比拟的。 小雨滴也感受到了危机,立即化作心脏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仙庭没一個好的,咱们会成残废吧?” 第6章 聊表歉意 之前,只因为殊华是在任务中唯一活下来的修士,就被合理怀疑并搜魂。 她有太多秘密不能泄露,一人一树拼尽全力才应付过去,却也因此失去上百年的修为,直到现在还没补回来。 倘若和光借机做点什么,大概真会变成残废。 但是殊华已经没了退路,只能平静接受。 残废又怎样?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比她之前预想的好了太多。 至少,还活着。 尤其那只“眼睛”的存在,真是帮了大忙。 看来,虽然敌人足够狡猾,灵泽却也不是善茬。撕得真厉害,她喜欢! 忽听和光温和地道:“可能会有不适,但没有大碍,更不会损伤修行,很快就好。” “有劳仙君。”殊华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尚且还是少年郎的模样,一身中规中矩的海蓝法袍,皮肤白皙,斯文俊秀,长长的睫,透着些许羞涩之意。 光看外表,很难想像他竟能轻易击飞玄漓,又能如此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淡淡青光仿若阳春三月的风,又似温润的水,轻轻抚过殊华全身,在她刚才被伤到的胸腔处停留片刻,最后停在左脚腕处,迟迟未动。 殊华一阵紧张,只怕被这厉害的仙君发现端倪。 却见和光默然收回灵力,对着“眼睛”行礼。 “禀陛下,臣已查明,殊华身上并无丝毫玄宥气息。她仅有元婴中期修为,且经脉神魂受损严重,不能容纳且无法炼化玄宥灵力。 至于刚才气漩成因,并非突破进阶导致,是她吸食了刺客的灵力,又不能炼化,所以引发灵气暴动。” 暴动的灵气看着很吓人,但只要有强者出现,就会自动形成压制,逐渐消散,这是常识。 殊华很满意这个论断,换她自己也不能说得更好。 修为这么低微的她,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吸光玄宥的灵力并杀死他呢? 更别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炼化那些灵力。 所以,她只是一个有充分作案动机和嫌疑、实则根本无力作案的低阶修士而已。 “眼睛”释放出的可怕气息在殊华身上盘桓片刻,终于消失。 和光收起“眼睛”,看着殊华温和地道:“还请道友见谅,怪我应对不及时,导致你受伤,这里有一枚春荣丹,聊表歉意。” 殊华没客气,收下丹药,先谢仙帝,又谢和光。 和光微微一笑,飘然离去。 殊华对着光亮处细看手中丹药,白雪莹洁,宝光润艳,若她没记错,这是草木系修士的疗伤圣药,只有掌管草木的清霜族才能炼制出来。 并不是常见的东西,如果没有其他缘由,着实大方得过分。 身体的本能需求让她馋得要命,她忍了又忍才按捺下来,总得验一下有毒无毒才行。 “殊华道友!”陵阳仙君及时出现,忙忙地指挥医修给她治伤包扎:“不好意思啊,刚才这事闹得……” 殊华理解地道:“我懂,他们奉仙帝之命而来,谁也拦不住。” 从始至终,她就没幻想过谁会来救她,也没觉得这些人该帮她。 “难怪司座看重你。”陵阳仙君确认她当真没有怨怪之意,倒是真生出几分佩服:“道友前途无量,苟富贵勿相忘!” “好说。”殊华叹息:“就是我这伤有些严重,我怕司座回来看到,会嫌弃我没本事。” 陵阳仙君立刻体会到了她的厉害。 什么会嫌她没本事,分明是会嫌弃他呀! 玄漓所奉旨意乃是“提审”而非“处决”嫌犯,作为狱室负责人,他放任玄漓击杀所辖嫌犯,是很严重的失职,灵泽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只是一棵卑微的墙头草而已啊,并不想为了这个丢官丢人丢命。 “那……给您补补?”陵阳仙君赶紧商量:“才刚到了一批新鲜灵肉,您想怎么吃?” “烤肉!脆皮烤號號肉!”殊华眼睛发亮,笑容温柔:“最好再配一点梦生花酿的灵酒!” 陵阳仙君气道:“你倒是会挑!没有!换别的!” 这號號只在上清界的灵山中生长,数量稀少,味美极鲜,又是大补之物,一個月才供应一次,只有殿主和四司主座才有资格食用。 他堂堂督察副司座都没尝过,她一个木系半妖竟然想吃烤成脆皮的!真是白日做梦! 殊华也知道难得,随意摆手:“那就看您方便吧,自己人,有啥吃啥。” 都是老成精的,陵阳仙君当然不信这“有啥吃啥”的鬼话,竭尽所能弄了饱含灵气的烤肉过来,得到“一定帮着向司座解释”的承诺后,才肯离开。 殊华风卷残云一般,将面前所有食物一扫而光,犹嫌不够,无视仙吏震惊的眼神,又要了双倍。 吃饱喝足,一人一树格外满足。 月上中天,殊华小心翼翼地挪了一下受伤的左脚,人连带着树,都疼得“嘶”的一声。 “好痛!”小雨滴期待地问:“这事儿快结束了吧?” 殊华透过狭小的窗户看向月亮,肯定地道:“快了。” 她这边大获全胜,灵泽那边也到了亮明玄宥罪证的时候,若无意外,想必这会儿双方正撕得厉害。 “那只眼睛,究竟是什么法宝?”小雨滴喋喋不休,“太可怕了,我差点被它吓死。” “不知为何,我感觉曾经见过它,只是忘了。”殊华内视灵府,高兴起来,她的神魂、身躯竟然都得到了明显的修复! 除去左脚腕处的新鲜伤口之外,其余陈旧伤痕俱都色泽变浅、凸起处平滑了很多。 究其原因,灵力有驳杂和菁纯之分,她虽然自伤以释放灵力自救,但在炼化玄宥灵力的过程中,也净化了体内杂质,拓宽了经脉,总算没白忙活。 由此,从未做过梦的她,竟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第7章 快到没道理 殊华梦见自己走在一座雄美壮阔的宫殿里,仿佛是心情不愉,边走边扯着手里的一朵花。 “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 扯到最后一片花瓣,是“他不喜欢我”。 她沮丧地靠倒在假山后,将手捂住脸,叹息:“傻子,这有什么可问的?他不是亲口拒绝过了吗?真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有低低的哭泣求饶声传来,十分凄惨,她循声而去,只见一个华服少年背对着她,将一只小妖压在地上,揪着头发一撮一撮地拔下来。 小妖脑袋血糊糊的,痛得浑身抽搐,却连哭也不敢大声。 华服少年恶劣地笑着又扯下他一撮头发,问道:“怎么样?还敢说乾坤眼是你的吗?” “不敢了,不敢了……”小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您的,是您的……” 华服少年从地上捡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饶有兴致地道:“这玩意儿当真可以看遍苍梧境?紫薇殿和天枢殿里也能看到?” 小妖答得略慢了些,少年就探手去挖他的眼睛,他叫得越惨,少年越是开心。 殊华最见不得欺凌弱小,当即抛出一只袋子笼住少年的头,再薅住他的脖子摁在地上一顿狂揍。 她打得太狠,少年先还挣扎,后面就没了动静。 小妖吓得拉住她的袖子,颤声泣求:“姐姐快逃,我不会说出你的,你快逃……” 那是一只年幼的柳树妖,因为受伤太重,剩下的头发全都变成了柳枝,七零八落、乱糟糟地缠绕在一起,两只受伤的眼睛血肿吓人,已经辨认不出本来面目。 殊华给他施了治疗术,温声说道:“没事儿,死不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她收拾干净现场痕迹,抱着他隐身离开,风和云在他们耳畔飞掠而过,小妖渐渐快活起来,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递给她。 “姐姐,这個乾坤眼是我的伴生法宝,你救了我的命,现在它是你的了!” 殊华低头一看,一只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死盯着她,可怕的气息瞬间将她冻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殊华!殊华!快醒醒!你怎么啦?”小雨滴用力伸缩枝叶根茎,硬生生将她唤醒。 殊华长出一口气,擦去额头冷汗,好笑道:“我梦见那只眼睛了,它叫乾坤眼。” 小雨滴激动地道:“梦是什么?这么多年,还没听伱说过呢!” “是啊,毕竟神魂得到有效修复了。”殊华笑着给它讲了梦境。 小雨滴惊讶地道:“那个和光仙君,本体就是柳树!小雨滴不会看错的!你梦的会不会是过去?” 殊华不认同:“凑巧罢了,我怎可能那么蠢,扯着花瓣占卜别人是否喜欢我?你知道的,我对男人没兴趣!” 小雨滴与她血脉交融,它看出和光的本体是柳树,不自觉地把信息传递给了她。 上清界中,只有清霜一族的本体是柳树,那位被灵泽神君虐杀而死的仙后即是清霜族女君。 和光显然出自这个家族,堂堂后族,又怎会是什么可怜的小妖,再被欺负成那个样子? 都怪阿纱非要拉着她看那些话本子,什么莫名其妙的梦! “殊华~殊华~” 小雨滴嗲嗲地叫着,“我不管,反正那颗春荣丹一定是好的,它好香啊~你肯定也很馋,快快快,拿出来吃了!咱们补补!补补!” “别闹!”殊华压下馋意,把门拍得山响:“我饿了!要吃烤肉!要喝灵酒!说好管饱管够的!” 话音刚落,就听陵阳仙君颤颤地道:“来了,来了!” “副座,您亲自值夜班吗?真是辛苦啦……”殊华和他开玩笑,却见一道高大的身影骤然出现。 灵泽神君微皱着眉,黑沉沉的眼珠子恹恹地看着她。 在他身后,是一脸绝望的陵阳仙君。 和同僚嘻哈玩笑被上司抓包了!殊华有点尴尬:“见过司座。” 灵泽神君面无表情。 陵阳仙君抖抖索索地上前开锁,有气无力地道:“司座刚从仙庭赶回来,立刻就来探望你,你这次表现极好,给咱们司座长了脸……你可以回去了。” 真是快到没道理。 殊华疑虑道:“不公审了吗?还没当众宣判结案呢。” 虽然她确实表现得很好,也当得起上司赶来探望伤情,但从管理角度看,未有正式定论之前,是不应该放她出去的,否则很容易败坏规矩。 关键灵泽神君并不像那种一时高兴就随心所欲、不守规则的上司,不问明白,她不踏实。 陵阳仙君疯狂暗示她别多嘴:“此事已在仙庭有所定论,玄宥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且真凶另有其人,你该无罪释放。明日,司座会当众宣布此事。你无辜受累,赶紧回去休养吧。”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难道还留下来过年啊? 殊华高兴地表示了感谢,又厚着脸皮表示自己又饿又痛走不动路,能否吃过宵夜再安排个车驾什么的,送她回住处。 陵阳仙君怯怯地瞅着灵泽神君不敢说话。 灵泽神君面无表情地道:“本座的车顺路。” 谁吃多了没事干,要和不熟且脾气不好的高层一起坐顺风车?况且她还没吃到宵夜! 殊华正要婉拒,已被瞬移到火凤车上。 灵泽神君懒洋洋地靠在她对面的引枕上,声音暗哑:“本座有话要问你。作为弥补,稍后请你吃宵夜。” “请司座吩咐。”殊华松了一口气,既是为了工作,这种行为就不算奇怪,她也愿意配合。 灵泽却是迟迟不发话,她等得不耐烦,抬头去看,只见对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殊华颇有些一言难尽之感,不是资深失眠患者吗?不是工作狂吗?明明很好睡嘛! 她尽量保持安静,可是又很无聊,只好趴在窗前往外看。 灵泽缓缓睁开眼睛,怔怔地注视着殊华。 一晃,六百年。 她在骊山沉睡三百年,又小心翼翼地挣扎着活了三百年。 他在寒鸦道日日承受火焚冰冻、剥皮裂骨之苦,日夜皆不能眠。 众神皆以为刑罚能让他痛苦,却不知,于他而言,入眠才是折磨。 第8章 司座养刀 如意殿建在一座海岛上,中有高山入云,四周环海,房舍依山而建,星罗棋布,彼此并不相连。 虽是半夜,多数屋子还亮着灯,乍一看,仿若天上的星。 月亮渐沉,潮水奔涌,海面银光闪闪,又有涛声阵阵入耳,正是一幅好景。 来到如意殿近一年,殊华还是第一次在如此静谧安宁的情况下,好心情地欣赏夜景。 “真好看啊。”小雨滴忍不住感叹,“以后要抱紧司座的大腿,一起兜风看夜景!” 殊华嘲笑它:“傻了吧?如此优待,是为了兜风看夜景?这是在养刀。” 未来她将会是灵泽手里的一把好刀,他会给她机会,但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爬得更高,还得看她自己。 如意殿员工的住所是根据等级分配的,身份地位越高,就越靠近安全的核心区域。 像殊华这种编外、低年资的低阶修士,则统一住在最外围的翡翠湾。 虽是半夜,翡翠湾仍然灯火通明,修士们来来回回、疾驰如风,忙着出任务、疗伤、宵夜、交换情报。 专属高层乘坐的火凤车刚降落到广场上,就引起了修士们的注意,虽然没敢过来围观,却是统统放开神识暗戳戳关注。 翡翠湾总管德润道君闻讯赶来问候,灵泽适时醒来,倒也没发脾气,只是恹恹地靠在引枕上发呆,不搭理人而已。 德润道君怕他得很,悄悄给殊华递眼色。 “司座,您方才说,有话要问属下。”殊华小心翼翼,她感觉得到灵泽的情绪相当糟糕,已是做好受气的准备。 然而并没有受气。 灵泽很快回道:“是本座思虑不周,你重伤在身,先去休息,改日再问。” 又指派德润:“安排担架将她送回居所静养,医疗饮食勿要怠慢。她想吃什么,尽量满足。” 德润一声喊,立刻有专职医修抬着担架狂奔而至。 殊华终于有些感动,就算是养刀,也是在很认真地养。 她若悄无声息地回来,谁会理她? 根据经验,她原来的住处多半已经被占,今夜不是露宿就是借宿。 司座送她回来就不一样了,啥都会有! 刚才人家也不是真睡着了,充其量只能算是“闭目养神”,“恰好睡到”德润来问候,再“顺手”安排。 虽然那句“她想吃什么,尽量满足”有点儿像是她马上就要嗝屁,但还是很开心! 殊华诚心诚意地想要道谢,灵泽却把脸转到了另一边,明显很不耐烦。 既然如此,殊华便只默然行了一个礼,没有出声打扰。 她的脚刚落地,火凤车便一飞冲天,瞬间消失在云端。 脾气是真不好,估计早就忍无可忍了吧……殊华收回目光,客气地给德润和医修打招呼。 德润很是识趣,并不多问:“之前你住的八人间太过嘈杂,刚好空出来一个四人间,床位都空着,要不搬过去?” 殊华真诚地道谢:“道君真是周到善良。但只是,我没灵石。” 按如意殿的规矩,她现在是最低职级的“清除手”,只可以免费住宿八人间。 如果要住四人间,必须晋升为“清除副使”,条件是入职满一年再加完成五十次任务,缺一不可。 也就是说,她虽然早就超额完成任务数,却仍然不能提前晋升,不能住四人间,否则只能掏很多灵石,直接包一个房间独自居住。 她穷得厉害,要叫她额外支付房费,那是死也不能。 德润显而易见的失望,勉强笑道:“你现在是特殊情况嘛,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那就是这個便宜占不久咯? 殊华颇为失望,这铁公鸡都能被他刮下二两锈的扒皮总管! 德润除了喜欢刮修士的油水之外,执行上级的命令非常到位,很快将殊华安排妥当,又如她所愿,上了丰盛的宵夜。 殊华吃得心满意足,洗洗干净正要躺平,厨子不好意思地问:“道友,这个账单怎么记?” “!!!” 不是公家包了吗?怎么尽想问她要灵石! 殊华皮笑肉不笑:“这是灵泽司座安排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记,要不,你们去问问他老人家?” “哪能拿这种小事儿惊动他老人家呢?” 厨子飞快递来一张账单:“不然,您签个字画个押吧,这样我们也好记账核算,不然以后上头查起账来,大家都麻烦。关键是,您吃得真不少……” 这一顿都够四五个彪形大汉吃吃喝喝了,也不晓得这苗条纤细的身体怎么塞下去的,肚子还不鼓!真不愧是妖修! 殊华恶狠狠地盯着厨子看,眼睛都不带眨的。 厨子被她看得冒虚汗:“那什么,不是我要为难道友,凡事都有规矩,咱就是个听使唤的小修士,您能体谅的吧?” “那当然!我最守规矩了。”殊华换上笑脸,提笔写下:“因本人被督查司误判入狱受伤,按灵泽司座安排,接受殿内医食治疗休养。” 厨子文化水平不高,只看她落下大名和日期就算了事,高高兴兴拿去给德润看。 德润琢磨片刻,笑了:“可造之材!” 看这短短一句话,说得明明白白,锅也甩得清清楚楚,要问她拿灵石,就得去问灵泽,谁敢去问那凶神!罢了! 殊华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浓金色的落日余晖照到她脸上,暖洋洋的,骨头都是酥的。 房内静谧安宁,整洁舒适,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全不像八人间那么嘈杂无序。 识海内响起嗲嗲的撒娇声:“一个人住就是好,小雨滴想要一直这么住。” 殊华也想,此外,她还想快些变强,便问小雨滴:“你一直没和我说清楚,炼制沐日丹的七种眼泪,到底是我的,还是别人的?经此一战,我变强了些,你可否有所进步,想起什么了?” 她也曾冷眼旁观别人的生死遭遇,再在他们流泪的时候,设法将其弄到手中。 然而并没有什么鸟用。 所以,她确定这眼泪只能是和她有关的才行,只不能确定,到底是要她把人弄哭呢,还是她自己哭。 只是这些年来,她从未哭过,这就有点棘手了。 两条透明的根须探出来,抖抖索索地捂住她的眼睛:“小雨滴还是不知道!” “伱这个蠢树!”殊华气得使劲扒拉:“你自己害臊,捂我的眼睛干嘛!” “那,小雨滴捂哪里呢?你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啊。”小雨滴甩着根须开始嚎:“你嫌弃树了,嫌弃树笨。” “……”殊华扶着额头,识海里仿佛有几千只鸭子在叫。 “有人来了!” 小雨滴把根须“唰”的一下缩回去,殊华迅速调整表情,看向门口。 第9章 全体大会 “殊华,你醒了?” 门被推开,高挑丰满的艳丽女修走进来,略带嫌弃地把一只瘪瘪的旧储物袋扔过来。 “喏,你被查扣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你说你吧,这么拼命地出任务,只存下这么一点点家当,说出来都没人信!” “多谢阿纱。”殊华忙着清点财产。 一件法袍,两套换洗衣物,一根自己削制的普通木簪,外加一小把灵石,几枚急救用的丹药,两卷绷带,一个针线盒,两个装着不值钱灵草的劣质玉盒,一只小臂长的玄金条盒,一个缺了角的丹炉,一把旧桃木梳。 她打开玄金条盒,确认里头的兵器完好无损后,心情很好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任务还顺利?没受伤吧?” “顺利,也没受伤。我才回来就听说你倒了大霉,正想办法呢,就见某人坐着司座大人的火凤车风光回归。我想着伱有人照顾又要休息,索性去帮你领回查扣物。” 月笼纱亲昵地朝殊华靠过去。 殊华向来不适应与别的修士有肢体接触,下意识地想要闪开,小雨滴立刻提醒她:“忍住!就算得不到友情之泪,得到些同事之泪也是好的。” 殊华僵硬地顿住。 她属性奇特,身上的伤口狰狞吓人,几百年来,和她相处和谐的修士不少,却没什么真正亲近的。 有几次,太过孤独,想和几個女修作伴,却发现她们在背地里嘲笑她想攀高枝占便宜,又很恶毒地猜测她的来历,笑她杂种瘟神丑八怪。 又有几次,被帮助过的、信任的伙伴骗进陷阱做诱饵,险些丧命。 或许是因为没有心的缘故,她并不是很难过,该杀就杀,该打就打,有什么恩仇立刻就还回去了,只是再也不想和别的修士太亲近。 月笼纱和她前后脚来到如意殿,见面就对她很好,她却一直不太敢相信对方。 毕竟,炼丹材料虽然重要,却比不上生死。 她怕背刺。 “和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事?”月笼纱察觉到殊华的不自在,却一点儿不在意,只管亲热地说个不停。 忽听德润的声音响彻整个翡翠湾:“开会!开会!全体大会!一刻钟后山顶广场集中开会!” 月笼纱借来一个轮椅,将殊华推到海岛山顶的大广场上。 但凡在家的修士都来了,广场上乌压压一片头,嘈杂声不断,有修士甚至在互相谩骂抓扯。 殊华刚露面,所有目光齐刷刷落到她身上,“吃了玄宥仙君”“凶残”“司座的人”等词语频频出现,却也有许多站她的声音:“正义”“勇猛”。 总体说来,站她的修士占了多数,却也有许多来自仙族的仇恨和防备。 殊华微笑自若,抬眼看向半空。 那里浮着五把椅子,正中是金色,为如意殿主所有,另外四把银色,为四司司座所有。 “铛……” 悠长的钟声响起,众修士集体噤声,俯身行礼。 “诸位辛苦,免礼。” 如意殿主慈衡神君白发白须,慈眉善目,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大家都知道,他的屁股天生歪向上清界仙族。 如意殿之所以走到现在这种衰落的境地,和他的无能及偏心脱不掉干系。 慈衡神君说了几句场面话,正式介绍灵泽:“奉陛下旨意,今后,督察、隐杀二司由灵泽神君一力主管,大家欢迎!” 修士们干巴巴地笑着,掌声稀稀落落。 凶神虽然凶名在外,却不知道能否做久,瞧着他是分了如意殿一半权力,实际大事还需殿主和几位司座共商决定。 都知道他和仙庭关系不好,一比三,双拳难敌四手,说不定哪天就被灰溜溜搞下台了。 况且,凶神凶悍,也未见得会给大家带来多少好处,若只是一味严苛凶残,那还不如从前呢。 慈衡神君非常满意这个效果,笑眯眯地和灵泽说道:“和大家说几句吧。” 灵泽淡淡颔首,转眸看向众人。 殊华见他扫向自己,连忙灿烂一笑,他却神情冷淡,仿若未见,她也不在意,带头使劲鼓掌。 这行为理所当然地引来许多异样的目光,就连殿主和另外两位司座都注意到了她。 袖子被使劲扯了一把,月笼纱在她身后恨铁不成钢地小声道:“你傻啊!还没吃够苦头?生怕人家没记住你是吧?” 殊华不以为意:“早被记住了,不如一条大腿抱到死。” 月笼纱立刻离她远了些:“别拖累我。” 殊华一笑而已,静听灵泽说话。 灵泽神色肃穆:“承蒙陛下信任,委以重任,愿与诸君共进。如今怨浊之气已然吞噬一半天地,苍梧境面临灭境危机,吾将尽全力协助殿主去除陈疴,重振士气,以救苍生。” 他顿了顿,提高声音:“本座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整顿风气,奖惩分明,赏罚有度。” 督查司就是干这活儿的,但从来都没做好,众修士没啥反应,只当场面话。 不想灵泽接下来道:“督查司副司座陵阳仙君严重失职,放任死者家属在狱中击杀所辖嫌犯,按律,该重责二十廷杖,再免其职务,念在人手短缺,改为重责四十廷杖,留岗查看。” 仙吏将一脸死灰的陵阳仙君推了出来。 修士们立刻来了精神,谁不知道那闹事的死者家属就是玄鸟族少君、妥妥的仙庭皇亲啊! 说是打陵阳仙君,其实就是打玄鸟族的脸嘛! 而且陵阳仙君出身、职位都不低,这等于敲打整个如意殿仙族官吏! 四十廷杖啊!那不得打个半死!好惨! 再看殿主和另外两司司座,都是一脸意外,显然事先并不知晓灵泽会这么做。 这三人迅速交换一番眼色,由慈衡神君求情:“事出有因,陵阳又是你的副手,那女修也没吃多大亏,要不……” “没死不代表违规之事不曾发生!” 灵泽厉声打断他:“赏罚不明,是非不分,何以服众?!如果冲锋陷阵、出生入死的修士,只因为怀疑,就能被权贵随意打杀欺辱,谁还肯为三界出力?打!” 慈衡神君好脾气地一笑,捋着胡须看向下方。 声音大没关系,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没关系,本就初来乍到,行事又极苛刻狠厉,且看有谁愿意冒着得罪权贵的风险,听他指派? 无人听从命令,这官儿也就如同白做,等着看笑话就是了。 第10章 杀人立威 所有修士都不认为,会有人听从灵泽的指派打人。 毕竟如意殿这歪风邪气吹了几百年,不会突然改变。 有修士甚至猜测,陵阳仙君一定会反抗,灵泽还得自己动手才行。 却见陵阳仙君抖抖索索地举起一根廷杖,恭敬地对着几位高层行了一礼,再高举廷杖示众,表示货真价实,然后将廷杖递交到傀儡手中,主动趴下受刑。 众修士大为震惊,这陵阳仙君居然都不挣扎一下就主动受刑,看起来是不顾后果地彻底倒向灵泽这边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行刑所用的廷杖饱含雷霆之力,可重伤神魂,陵阳仙君惨叫连连,听得所有如意殿部众牙酸骨酥。 慈衡神君的笑容越来越勉强,等到行刑完毕,已是面色铁青。 灵泽并不看他脸色,淡淡地问:“陵阳,你可认罚?” 陵阳仙君挣扎着匍匐在他脚下,喘息着道:“禀司座,属下认罚!绝无怨言!多谢司座给属下将功折过的机会!” 灵泽抛下一盒灵丹:“念你知过能改,特赐疗伤圣药一份,早些治好伤口,早些复工。” 陵阳仙君当场服下,感激涕零,毫无怨恨之意:“谢司座大恩!属下还能坚持,恳请司座准许属下戴罪立功,完成今日的会务!” 被树了靶子挨了打,还闹着要马不停蹄地坚持上工,稀奇真稀奇! 众修士兴奋得很,真心觉得这戏好看,又听灵泽道:“还有一事,有仙吏意图谋害本座,按律当斩!行刑!” 两个五花大绑的仙吏被推了出来,正是如意殿安排了近身伺候灵泽的侍者。 事由经过、罪证以及人证被当众公布,那两个仙吏哭爹叫娘各种求饶。 灵泽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指尖轻弹,汹涌烈焰瞬间将那两个仙吏吞没其中,片刻后就只剩下一捧灰烬,风一吹就散了。 现场鸦雀无声,杀鸡儆猴,杀人立威,谁还不懂呢? 今日能杀仙吏,明日就能杀仙君,更别说是其余两界的普通修士。 又听灵泽淡淡地道:“再有玄宥仙君之事,想必大家都很关心,现下案件已破,经由仙庭论证、陛下判定,实为灭天阁所为,清除手殊华无罪释放,所受伤害损失将由殿内尽数弥补。” 众修士议论纷纷:“原来是灭天阁!那就不奇怪了,听说玄宥不但尽失灵力神魂,身上所有财物也被一扫而光,就连鞋上缀的明珠、法袍上缝的金线都没放过。” “玄宥行事张扬霸道,喜好炫富,被这群盗匪盯上再弄死也是情理之中,就凭他干的那些破事儿,也是死有余辜,灭天阁也算为民除害了……” 世界丰富多彩,有黑就有白。 有如意殿这样代表三界共同利益的机构存在,就有灭天阁这样只为攫取個人利益的邪恶组织存在。 他们来无影去无踪,神秘残忍贪婪,不问正邪,一切只从利益出发,这些年来,杀人夺宝的事真没少干。 有修士趁机教育新人:“切记财不露白,出行结伴,随时保持警惕,万一不幸遇上,务必舍财保命。” 殊华一脸无辜地听着修士们议论灭天阁,偶尔应和地点点头。 小雨滴欢呼鼓舞:“咿呀!难怪你要把那些财物搜刮干净又尽数毁掉,原来如此!殊华真聪明,早就想好推给灭天阁了,是吧?” 那些法宝财物是真可惜,殊华暗叹一声,宽慰自己将来都会有的。 忽听灵泽又道:“现已查明并报仙庭核定,玄宥多行不义,按律当斩,因其身死道消,不便回究,特收缴其违法所得返归受害者,再昭告三界,以儆效尤,今后若有类似情况,严惩不贷!” 陵阳仙君挣扎着勉力配合:“散会后,受玄宥所害者可来我这里领取失物赔偿,一切严加保密。” 现场一片沉寂,没人想到灵泽能够做到这个地步——死了算什么?再加一个身败名裂,家族耻辱,遗臭万年。 静默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司座公正严明!” 以此开头,先是被玄宥欺凌过的修士应和,接着是山海、幽冥两界的妖修、人修、鬼修,欢呼声潮水般袭来,此起彼伏。 仙族面面相觑,神色复杂,有人愤恨不平,也有人暗自赞同,兴奋鼓舞,总算有所改变了! “啊啊啊!” 月笼纱激动地拽住殊华的袖子使劲晃,“司座看着凶,但真公正无私!啊,司座长得真好看!样貌身材风姿无一不美,是货真价实的美男子大丈夫!好刚!嗯~人家好好喜欢啊~” “你不是怕被连累么?快离我远些!”殊华笑看着高台上的身影,给这样的人做刀,应该不会太憋屈。 月笼纱噘起丰满红唇:“小气鬼!” “不是小气,只是木妖冷血而已。”殊华逗着她,心情格外地好。 灵泽等到众人情绪平复,又宣布第二件大事。 “整顿风纪,就是维护正义法规,也是为保障新的人事福利制度顺利实施。事关每一位修士利益,想必大家都能理解和支持。” 啥!新的人事福利制度! 第一把火立威,第二把火确实是该施恩! 修士们群情激奋,双眼亮得堪比海筒灯,饥渴地盯着灵泽,齐声道:“理解!支持!请司座示下!” 灵泽转头看向被当作摆设的慈衡:“殿主,请您宣布如何?” 慈衡冷着脸不说话,什么叫招人恨讨人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深有体会、刻骨铭心。 不事先和他商量流程,当众呛他,不问他的意见杀人放火,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现在又想让他配合着作出和睦的样子? 休想! 除非求他! 求得好了,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毕竟新福利还是很能收买人心的,理该由他这个殿主来宣布…… 慈衡尚且拿乔着,就听灵泽说道:“我原本想着,自己做恶人,让殿主做好人,也算对您的支持。谁知殿主高风亮节,不肯抢功,也罢,就由我来吧!” “!!!”慈衡眼睛都直了,瞬间忘记表情管理,面目狰狞扭曲:“嘶……” 灵泽冰冷地扫了他一眼,回身公布了新的人事福利。 第11章 还有这等好事! “自今日起,无论出身,但凡加入如意殿者,罪人可凭功劳减免死罪为活罪,减免重罪为轻罪,轻罪可脱罪;脱罪之后即可成为如意殿在编人员。 一旦成为在编人员,人、妖、鬼修皆可成仙;仙者可成神;不愿成仙成神者,可用功劳换取愿望实现。即便是要死而复生!只要魂魄还在,仙庭也能向天道讨要回来! 诸位若有条件相符的亲朋好友,尽管推荐!保证待遇优厚,收获良多!各位老员工享受同样待遇。” 灵泽轻拂袍袖,空中闪现出几排金光闪闪的大字。 如意殿员工新福利制度: 1.编外人员:免费四人间/双人间住宿+堂食管饱+底薪+完成任务数提成+六个保障。 2.编内人员=免费单人间住宿+小食堂管饱+旱涝保收+奖金+从头包到脚直至死亡的尽头。 3.定期考绩,以积分累进,现有编制及职务向所有修士开放,唯能者居之。 “嚯!”月笼纱失声大叫:“竟有这等好事!司座!司座!” 她高举着手,露着雪白粉嫩的肘子,跳跃着向灵泽使劲挥手,大声喊道:“司座!司座!当真不论出身吗?我们幽冥界的妖修和鬼修也可以?邪修魔修也没问题?当真可以将功折罪,不再追究?” “当真!只要真心想为苍梧境出力就行!” 灵泽看向月笼纱,郑重许诺:“本座发誓,将以性命捍卫公平,只要敢拼敢打,就能得到应得的一切!”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新人事福利制度,主要对象就是来自下两界的编外修士。 毕竟上清界的仙族,入殿就带编,从来住单间,升职快又稳,保命最优先。 月笼纱原地转了个圈,艳丽的桃红流光裙摆旋转如花瓣,她妖媚地笑着,抛出一个媚眼:“司座,您可真好~是人家见过的最好的神君啦~六個保障,这提法颇为新奇,究竟是哪六个保障呢?嗯?” 殊华简直没眼看,沉默着往后退了又退,表示自己和这丢人现眼的女人没关系。 灵泽也沉默了,一对黑沉沉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过来。 月笼纱被他看得发毛,笑容逐渐僵硬,手脚也跟着逐渐僵硬,她慌慌张张去找殊华:“救命!他要杀我!” 殊华叹口气,还是选择将这见色忘形的女人护在身后。 她冲着灵泽讨好一笑,却见那对黑沉沉的眼珠子直直地对上她,眼神压抑又疯狂。 “好可怕!凶神要发作了!”小雨滴颤了两颤,叫道:“快把这只花孔雀丢出去,还不知谁连累了谁呢!” 月笼纱蹲在地上死死抱住殊华的大腿:“姐妹救命!我给你当牛做马!我再也不作死了!” “别怕,司座格局大,不会计较这种小事的。稍后将功折过,多带几个能干的妖修加入咱们如意殿支持司座!” 殊华知道灵泽能听见,有意说给他听,再拉着月笼纱行礼致歉,表示并无不敬之意。 灵泽的表情没有丝毫好转。 “啊,怎么办啊,殊华,我好怕~”月笼纱很没骨气地化出原型,一头扎进殊华怀里瑟瑟发抖。 “……”殊华无语地看着怀里这只灰扑扑的雌孔雀,分外唾弃这种不要脸的无耻行为。 周围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堂堂神君,怎么好意思和这么怂和丑的孔雀生气呢? 灵泽终于收回目光,淡声道:“关于六个保障,便是老有所养、生育有补贴、工伤有赔偿、医疗我们管、失业有饭吃、住宅有保障。” “嚯!还有这等好事!”编外修士们齐齐喊道:“司座当真没有骗我们?仙庭认不认?” 慈衡一看不好,这人情都被做完了,连忙大声喊道:“认!认!认!” 灵泽眼角余光都没给他半分,随手一挥,灵气激荡,一卷锦绣长轴在空中展现,上头详细写着新的人事福利制度,末尾盖着金光闪闪的仙帝法印。 陵阳仙君与有荣焉,骄傲地道:“这是司座亲自拟定并请求陛下特批的,陛下盛赞不已呢!” “我等有福,得遇司座!”编外修士们齐齐拜倒,大声喊道:“但有差遣,莫敢不从!” 见利忘义的狗东西们! 慈衡翻了个白眼,指甲险些把掌心给掐烂,好歹记得保持风度,没有甩袖而去。 另外两位司座,从始至终静观其变,没发过话,好比木头人。 月笼纱躲在殊华怀里偷看灵泽:“虽然怕死,但我必须夸赞司座!雷厉风行,直切弊端,样样都说在咱们心坎上!啧啧,看看他那胸肌,隔着法袍都能感觉到……” “闭嘴!”殊华一把薅住她的翎毛,垂眸冷笑:“又想死了?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灵火烤孔雀肯定很香!” 月笼纱倒吸一口凉气:“松手!我要秃了!你这个冷血无情的木妖,司座这么美,这么好,你竟然毫不心动吗?” 殊华看白痴似地看着她:“他美他好,关我什么事?能当饭吃?能提升修为?能帮我还债?能让我长生不老?” 话音未落,强大冰冷的神识横扫过来,殊华立刻改口。 “浅薄的女人!只能看到外表,看不见内里。告诉你!司座的好,在于推动新人事福利解救苍梧境。咱们务必努力干活,努力考编,搏得长生,方能不负司座一片苦心!” 那道神识盘桓片刻,总算收了回去。 “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月笼纱嘲讽地轻啄殊华一口,“我浅薄,就伱有深度,行了吧!” 殊华把她扔开:“站好!蹭我一身毛!我对你这么好,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月笼纱化为人形站好:“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殊华说完,月笼纱叹息:“真不愧是你,行,我送你去!” “散会……”陵阳仙君话音刚落,就见两道身影旋风似地卷到自己身边。 殊华笑得格外灿烂:“仙君,我来领取被玄宥贪占的失物。” 陵阳仙君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女修。 第12章 他嫌你吃白食 冰紫色的半旧法袍,一头如云墨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紫晶簪子绾着,腰间挂着一只瘪瘪的旧储物袋,此外没有任何修饰。 她并不完美,脖子和手腕上还有明显的疤痕,坐姿也不端正,因为一只脚尚且伤着,不得不僵直地往前伸着。 可是没人会觉得她寒酸难看、姿态不雅。 他见过许多修为高强的修士,面对督察司的酷刑没有不怕的,她却始终从容,心志之坚实在难得。 尤其是自己刚受了那四十廷杖之后,才知面对酷刑,要做到始终从容到底有多难。 “殊华道友真的完全忘记前尘了吗?”陵阳仙君将殊华之前被玄宥抢去的法宝还给她,又补偿了不少灵石丹药。 发了!殊华忙着清点财物,眼皮都没抬一下:“忘得一干二净,怎么啦?” 陵阳仙君笑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出身不凡,只有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才能养出你这样的仪态气质。” 殊华将财物收入囊中,很直接地道:“仙君的善意和歉意我都收到了,你也挨了重罚,以前的事就过去吧,我不会记仇,放心吧。” “……啊,哦,好的!”陵阳仙君一愣,尴尬地转身去招待其他修士。 月笼纱叹息:“当一个男人夸一个女人外貌仪态之类的,并不只是单纯地向你表示歉意和善意,而是想搭讪。你不知道吗?” “知道,但我不想。”殊华只觉得此人能伸能屈、挨了重罚还强撑着干活,当真卷得要命,将来多半会是她的竞争威胁。 忽见一个傀儡过来:“殊华道友,司座召见。” 月笼纱立刻撤退:“姐妹,恕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殊华早有准备,任由傀儡将她推走。 灵泽住在山顶左侧的朝暮崖,前任司座是個好享受的,宫室建的极为精巧华丽,下有灵脉,居中又有灵泉池,实实在在的风水宝地。 殊华进去就不想走,全身毛孔都在疯狂地吸收灵气,小雨滴更是陶醉地道:“小雨滴想住这里,殊华不要走了。” 殊华瞬间下了决定:“那行,我快些养好伤就去出任务,争取早些升到这个位置,再占了朝暮崖!” “好呀,好呀,殊华真有志气!我们……啊,他来了!”小雨滴瞬间息声,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心脏。 殊华抬头,只见灵泽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沉默地俯瞰着她,月华满红袍,身后暗黑无限。 异样之感油然而生,殊华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送她进来的傀儡,却发现整个宫室一片静寂,除了她和灵泽之外,再无他人。 “为何未曾服用春荣丹?”灵泽声音淡淡,“免费的药食很好吃吧?所以拖着不肯让伤口愈合?” 小雨滴很小声地道:“殊华,他嫌伱吃白食!” 坚决不能让上司有这种想法!会影响晋升的! 殊华一个激灵,飞快捞出春荣丹,语速飞快:“禀司座属下不是想吃白食而是怕这春荣丹有问题不敢随意服下。” 灵泽眉头微皱,沉默地看着她。 上司好像又不耐烦了! 殊华大着胆子把春荣丹往前一递:“属下斗胆,可否请司座帮忙看看这丹药是否安全?” 灵泽袍袖一卷,春荣丹便到了他手里,他对着月光细看一番,再送回她手中:“无虞。” 话音未落,就见殊华已然吞了那丹,速度堪比闪电。 “……”灵泽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为何吞得如此之快?” 殊华奇道:“司座,属下在执行您的命令。” 灵泽皱眉:“什么命令?” “属下真的不想吃白食,确实想要抓紧治伤,争取早些出任务。” 殊华解释着,觉着司座怕是活得太久,老年痴呆了,像她这样自觉的刀,难道不该夸奖吗? 灵泽紧抿着唇,半晌,长出一口气,缓声道:“那你服了这个丹药之后,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觉得暖洋洋的,还有些困……” 殊华情不自禁打个呵欠,脚软骨酥倒在地上,昏睡过去之前,尚且不忘赔礼:“抱歉,司座……” 一团云雾将月亮掩入其中,朝暮崖顿时陷入昏暗。 暗红色的法袍自台阶上拖曳而下,停在昏睡过去的女修面前。 苍白修长的手伸出又收回,收回又伸出,最终低叹出声:“送她入灵泉。” 傀儡悄无声息地出现,将殊华送入灵泉,又将若干珍稀灵药投入泉中。 灵泽打出几道法印,菁纯的灵气顿时化作浓雾,将殊华严密地包裹起来。 傀儡搬来一张软榻安放在泉边,灵泽躺下,静静地看着浓雾中的那道身影,渐渐安睡过去。 殊华看见自己在浓雾中走啊走,走到一座高高的宫殿前,好些衣着光鲜的女修在她身旁低声祈祷:“天道保佑,让我这次能够入选。” 她不知道是什么状况,谨慎地站在角落里不敢吱声。 一个穿绿衣的女修过来和她说话:“你一定能入选的吧?” 她笑着敷衍:“不一定的……” 女修酸溜溜地道:“你是我们当中天资最好的,号称山海之星,你不入选,谁能入选?” “选拔的标准并非只是天资。”殊华也不知道自己的耐心怎么这样好,居然可以不厌其烦地应付这种事。 有仙吏自殿中走出,高声唱名,她排在第一个。 在无数艳羡的目光中,她端庄肃穆地走入那座高高的宫殿。 有悠扬的琴声响起,她循着琴声找去,看到一个男子坐在高高的梧桐台上奏琴,黛青长袍随风轻扬,修长挺拔的背影散发着冷玉般的光辉。 “是神明的样子啊。”殊华心中感叹不已,陶醉在琴声中。 斗转星移,山河变换,转眼便是几百年过去。 殊华站在梧桐台下,仰望着上方的那道高大挺拔的黛青色身影,心里充满了蠢蠢欲动的欢喜。 她把一只纸鹤放在唇边,轻吹一口气,纸鹤便摇摇摆摆地落到那个人身边。 那个人接住纸鹤,纸鹤瞬间化作一枝灿烂的金黄迎春。 殊华仰着头,笑眯眯地道:“神君,我在山海界赤水旁经过,见这迎春开得灿烂,给您带一枝回来。春天到啦!” 那个人捏着那枝迎春花,回过身来。 殊华心跳如鼓,无比渴望看到那张脸。 第13章 无心情爱 然而,下一刻,殊华便感到胸口一阵剧痛,痛得她惨叫出声,惊醒过来。 “你怎么了?”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灵泽放大的脸。 殊华猝不及防,惊恐地迅速往后,一直退到灵泉池边,才觉得踏实了些,胸口也没那么痛了。 灵泽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垂下眼睫,声音暗哑:“本座很可怕?” “当然不是!”殊华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自己刚睁眼看到他时,那一瞬间当真是头皮发麻,怕到了极点。 灵泽淡淡地道:“本座只是凶神,并非喜好滥杀的疯子。” “啊,不是,司座误会了!” 殊华调整了一下情绪,微笑解释:“属下就是做了一个噩梦,被吓醒了。突然看到司座,以为自己梦中无状,冒犯了您。” 灵泽垂着眼,没有任何反应。 喜怒不定的上司相当于历练,殊华越发恭敬:“刚才若有冒犯,我与司座赔礼。” 灵泽眼角余光都没给她,转身走上岸去:“未曾冒犯。春荣丹灵力澎湃,你修为低下,一时承受不住醉了丹,本座念你遭受无妄之灾,早前亦多有功劳,特赐你入灵泉疗伤。现下既然醒了,抓紧修整,出来听我安排。” 竟有这等好事! 殊华赶紧内视检查,发现自己脚腕处的伤口早已愈合,体内灵力充沛,隐隐到了元婴巅峰、半步化神。 这就是她之前吞噬玄宥灵力时,预想达到的目标啊! 没想到竟然补了回来! 唯一可惜的是,她身上那些旧伤这次没有太大的起色。 殊华呼唤小雨滴:“怎么回事?我很快就要进阶了,为何旧伤没有丝毫进展?” 小雨滴磕磕巴巴:“早说过了嘛,越到后面越艰难,得赶紧收集那七滴水……好困,小雨滴好困,要睡觉,可能会睡很久……” 殊华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由大惊:“要睡多久?你怎么啦?” 没能得到任何回应,若非胸腔中那团莹绿还在微微翕动,殊华几乎以为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慌慌张张,生怕小雨滴再也醒不来,她仿佛失去一半灵魂,呆呆地在灵泉池里坐着,惶恐不知所措。 “你怎么回事?”灵泽站在雾气缭绕的池边,身后圆月高挂,法袍暗红如血。 殊华抖抖索索地站起身来:“我……” 却见灵泽一个旋身,背对着她:“注意伱的形象!” 殊华低头一看,自己衣衫尽湿,紧紧地贴在身上,曲线毕露,确实不太雅观。 她也不当回事,施個干燥术就出了泉池:“禀司座,属下收拾好了。” “你平时都是如此不拘小节么?男女之间,该注意的还得注意!” 灵泽仍然背对着她,声音拔高又落下,透着烦意:“算了,这是你的私事。” 殊华正色道:“多谢司座关心,属下刚才只是还未从噩梦中完全清醒,平时不这样。您不必担心,属下对男女之情毫无兴趣,一心只想为苍梧境贡献所有!” 灵泽神情格外复杂:“你……很想要这个编制吗?” 司座就是犀利,一眼看清了事物的本质。 殊华索性认了:“属下想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想要那六个保障。” 她虽未把“想住朝暮崖”说出来,但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灵泽看她片刻,随手自空中化出一副苍梧全境图,指尖轻点,便有一大半山川河流城池天地被染红,血淋淋的,格外瘆人。 “之前在会上,我说怨浊之气吞噬浸染了一半天地,那是为了稳定人心。真实情况是五分之三甚至更多,否则仙庭不会同意我给出的人事福利制度变革。你可知道怨浊之变的由来?” 殊华肯定知道一些的。 五百年前,天边莫名出现一团浊气,初时无人在意,不想这团浊气越涨越大,所过之处皆成炼狱。 经查,乃是万年以来,世间太多善恶未得伸张导致的恶果。 善不得伸张,遂成怨气;恶不得惩戒,遂成浊气。 怨浊二气塞于天地,浸染清气,三界蒙尘,万物萎靡,魔物诞生,灾祸频出,民不聊生。 民不聊生,又成怨浊之气,如此循环反复,导致被吞噬的地界越来越大,全境根基动摇,史称“怨浊之变”。 仙庭为此成立如意殿,广招三界精英为清除使,下设善报、戒恶二司,令三界善者如愿、恶人受罚以消除浊气。 又设隐杀、督察二司,隐杀司专入怨浊之地宰杀魔物、救助灾民、探寻怨浊之地的秘密,督察司专职监管并惩戒违规部众。 不想历经五百年,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三界精英损耗十之七八,危机非但没有丝毫缓解,反而越演越烈。 “你可曾想过失败的根源?”灵泽袍袖轻展,抛过来一枚晶石。 浓得化不开的暗黑,触之寒凉如冰,殊华只摸了一下,便觉着掌心要被冻坏了。 她忙不迭地扔回去:“这是什么?比极渊冰水还要寒冷。” “晶芒,产自怨浊之地深处,为亡者灵气所化,蕴天地之精华,堪称至宝。小可提升修为、疗伤增寿,大可还灵气于天地,平衡三界。” 灵泽将晶芒托在掌中,让她仔细观察:“接下来我要说的秘密,只有仙庭的极少数人知晓。” 殊华瞳孔巨震,立刻就想肚子疼、五谷轮回遁。 “死不了!”灵泽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落到殊华眼里就是嘲讽,她讪讪地立正听好。 “自晶芒被发现以来,已有数百年,按说累积不少,倘若释放灵气,净化天地便可事半功倍,但无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又用在了何处。 另外,灭天阁一直都在秘密寻找并抢夺晶芒,我认为,仙庭内部有灭天阁的眼线,真相可能更加可怕。 倘若你想迅速升职入住朝暮崖,那就看清楚它,牢牢记住它,然后找到它!这是最快捷的方法,也是最危险的路。” “还有!” 灵泽话锋一转,阴森森地道:“玄漓不信玄宥是死在灭天阁手里,若你选择这条路,估计活不过一个月。” 第14章 雪落无声 凶残的灭天阁,防不胜防的仙庭内奸,以及恨她入骨的玄鸟一族,加起来就是送死! 问题是,司座和她说这些做什么? 刀,不是都要用在最危险的地方吗? 殊华小心翼翼地试探:“请司座指路。” 灵泽缓缓道:“还有另一条路,你入督察司,助我监察风纪。有你在,我相信一定能让殿内风气迅速好转。” 督察司安全,高薪,有威望,手中有权,能够经常在上司面前露脸,是无数修士拼命想要争取的好差事,但从来只有上清界的仙族可以进得去。 殊华一阵狂乱心动,又迅速冷静下来。 有司座这尊凶神镇殿,案子数量肯定会直线下降,想要累积功劳,考取编制怕是很难。 再有,她与司座无亲无故,选择督察司也不会轻松如意,必然花费很多时间精力与那群仙族缠斗,并不利于修行。 她不想永远只做一个朝不保夕的编外人员,她必须成神长生! 殊华瞬间下了决定,慷慨激昂地道:“司座救我于水火,我怎能贪生怕死,躲在殿中不出去呢?还请司座多赐几个强大能干的同僚与我作伴,我必然不辜负司座所望!” “啪”的一声脆响,灵泽眉头皱起,手中晶芒碎成齑粉,浓郁的灵气随之四散。 好浪费啊!殊华顾不得去想他为何生气,迅速摆好造型吸收灵气,同时不忘密切观察,准备一不对劲就逃跑。 然而,想象中的不高兴、不耐烦、嘲讽、呵斥,一样都没发生。 灵泽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她吸收灵气。 殊华隐约觉得,这个人悲伤又疲惫、还很无奈的样子,但她根本顾不得去管这种闲事,毕竟什么都没有提升自家修为来得重要。 灵气循环三转后,殊华睁开眼睛,十分忐忑:“司座,对不住,属下似乎要破境升级了,可否借用宝地?” 从元婴到化神,自此跨入中阶修士,渡劫难度加倍,必须确保安全清静,若有助力更好。 朝暮崖是真合适,毕竟没啥人敢闯。 至于助力什么的,她并不在意,反正每次都是独自硬扛过去。 灵泽沉默地做了一個“请”的手势。 修行之路道阻且长,灵力突破与堪破心境,缺一不可。 殊华跌跌撞撞闯入一片光华璀璨的流霞之中。 修长挺拔的男子背对着她坐在窗前抚琴,花香醉人,晚风微醺,将他鬓边散落的一缕碎发吹得轻轻扬扬。 她的心情随着那一缕碎发上上下下,最终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帮他捋到耳后。 尚且离着一尺远的距离,便听得他沉声呵斥:“放肆!” 她低头收手,掩去泪意,再抬头,笑得一本正经:“神君不是无嗔无爱吗?为何介意被侍官照顾呢?难道只因我是女子?” 男子长身而起,径直离去。 她默默地站了许久,上前小心擦拭古琴,准备收入匣中。 上古神器散发着盈盈宝光,纤柔指尖触及琴身,她的眼泪也随之落到了上面。 她惊慌失措,忙着要去擦拭眼泪,却见氤氲中绽开了一朵小小的迎春花。 娇嫩灿烂,金黄夺目。 神器与主人心意相通,绽开的是鲜花而非其他,这是不是说明,他其实并不讨厌她? 她破涕为笑,欢快地抱着琴去追赶它的主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在哪里。 她在银色的月光之下、高大华美的宫殿之间穿行,快活得像只鸟儿。 却见乌云遮月,有人高声叫喊:“就是她!她在那儿!抓住她!抓住这个没有教养、不守规矩、不知廉耻的贱婢!” “你丢了人修的脸面,让山海界蒙羞!” “那是神君,高高在上,奉献己身以保三界安危,你身为侍官首领,非但不尽心伺奉辅佐于他,反而起了歪心思勾引他,你怎么敢!” “你的父母长辈就是这么教导伱的吗?知不知道贞静二字怎么读,怎么写?” “滚出上清界!这里不欢迎你!” “滚出山海界!你怎么好意思回来?什么山海界之星,山海界之耻还差不多!” 殊华既悲愤又羞耻,既绝望又不服。 爱上一个人有错吗? 男未婚女未嫁,她也没插足当第三者,更未脱衣下药勾引对方,或是做出任何过分、不道德的举动,更不曾耽搁正事。 难道只因为他是神,她是低一等的人修?所以注定她的爱意是高攀,是不配,是痴心妄想,是不知廉耻? “你是不是还幻想着他是喜欢你的,只是做神多年,端着惯了,不好意思说?” “并不是的,他向来温润守矩,大爱无情,你这种小事,并不值得他上心过问,亦不会口出恶言。” “别等了,他不会来。出色的侍官不止你一人,其他人都要比你更懂规矩,更无私心,少了你,他更舒心自在。” 她终于放弃等待。 她在幽暗荒凉的幽冥界茕茕孑立,孑孓独行。 她的痴心妄想,是三界的笑料,嘲讽与鄙夷,没完没了。 她不敢露出真面目,不敢开口说话,不敢泄露身份,哪怕被大妖追杀围猎,几次濒临死亡,也不敢求医,只是默默地忍着,独自蜷缩在狭小阴暗的山洞里苦挨养伤。 晨昏黑夜,春夏秋冬,雪落无声。 她独自躺在潮湿腐朽的褥子上,全身伤病,满头白发,容颜枯槁,自渡劫巅峰跌到修为尽毁。 “三百年了,他还是没有来,他从未打听过你的消息,你从未入得他的眼,一切都是你的痴心妄想。” “你可真失败,还活着做什么呢?原本的天之骄子,修道天才,立刻就要飞升成仙,却跌到修为尽毁、伤病缠身,你是自作自受。” “你又老又丑,又穷又挫,蠢笨潦倒,好比乞丐,故人再见,怎么好意思露脸?” “活着太辛苦了,不如就这样死掉算了,反正这世间无人爱你,更无人在意你,你就是最卑微的蝼蚁……” 殊华越来越绝望,气息越来越弱。 第15章 我不配的 朝暮崖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一道水桶般粗细的紫色闪电在殊华头顶上空蓄势待发,只等她堪境失败,便要将她劈得焦烂,烤成酥脆。 灵泽,以及此时本该身在仙庭的和光仙君,一左一右守在她身侧。 和光仙君带着几分恼意,斜瞅灵泽:“我早说过此法不可行,用灵药灵气催上来的境界,根基不稳,很难顺利渡过雷劫,你非不听,非不听……” 灵泽不耐烦地打断他:“她本就不止这个境界!现今不过把失去的拿回来而已!也是循序渐进,我相信她!” “光是你信她有什么用?都是你的错!”和光仙君压低声音,恨恨地道:“若非是你犯蠢,她又怎会走到这一步?” 灵泽神色黯淡:“我会还她所有。” “你怎么还?你问过她是否需要吗?伱是不是希望她想起过往,与你再续前缘?” “不,我希望她忘却所有。再续前缘……我不配的。”灵泽目光悲凉,“和光,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被永永远远地记在心上,虽死犹生。 被彻底遗忘抛弃,虽生犹死,譬如此时。 “你呀,早知如此……”和光低叹出声,随即瞳孔紧缩,惊呼:“它来了!” 紫色闪电直劈而下,灵泽迎头赶上,和光正要紧随其后,就见原本盘坐在地上的殊华突然起立,飞身闯入雷幕之中。 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在她身边盘桓劈打,她丝毫不见胆怯,指间结出繁复的法印,淡青色的灵力莲花般绽放,将她牢牢护在中间。 冰紫色法袍飞舞如风中的辛夷花瓣,如墨长发四散开来,海藻一般妖娆缠人。 她微闭双眸,唇角浅笑,像是悲悯世人,又像是看破红尘,冷笑无情。 “成了!殊华还是殊华!”和光大笑出声,瞬间隐入云层。 灵气化作濛濛春雨,洒落在殊华的眉间脸上,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眼。 天地入目,皆有不同。举手抬足,随心自在。体内灵力澎湃,旧伤皆有复原,神魂更为强大。 这就是力量,从元婴到化神的力量。 化神、渡劫,再就可以飞升成为真仙,乃至上神! 殊华痴迷于力量的强大,各种演练畅想,又试着想把小雨滴唤醒,好一歇才发现灵泽的身影。 “多谢司座为属下护法!”她实属意外,一拜到底:“从此以后,司座就是属下的再生父母!” 或者说,是衣食父母,愿意耐心投入的上司真不多了,值得珍惜。 灵泽飞身躲开,皱着眉头道:“是你自己实力够强,与本座无关。本座是怕你死在朝暮崖上,才来看看罢了!什么再生父母,本座担当不起!” “司座教训得是。” 殊华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位高权重之人,被下属如此表忠,不是常规操作么? 他本该冷冰冰、高傲地抬着下颌,斜瞅着她,施舍一般地颔首应下才对。 这样子一点都不凶神! 她笑着站起身来:“无论如何,也要感谢您让属下借用朝暮崖,可以心无旁骛,无惧无畏。” 灵泽这回受了:“本座看你中途似要失败,为何却又成了?”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殊华大方地简略说了一遍,笑道:“天道蛊惑我去死,我万念俱灰,差点就上了当。后来转念一想,什么狗男人值得我舍弃修为、丢掉性命? 你既无情我便休,大道无情,修为最真。这么一想,幻境不攻自破,我便赢了!” 灵泽半垂眼眸,袖中双手蜷起又松开,半晌方慢慢地道:“说得没错,这世上,没什么人值得你放弃性命、丢掉恃仗,你要一直这样才好。 你既如此上进,本座好人做到底,提醒一二。幻境之中,无论你暗恋或是明恋谁,都是天道捏造而成,无须在意,更不要相信。” “司座真是顶好顶好的上司,您放心,属下不曾见到那位神君的脸,也不知他身份,想来幻化出的,终究是假。” 殊华迫不及待想要去干活挣灵石:“属下此刻灵力充沛,感觉良好,您安排属下干活吧!” 灵泽并不看她:“回去休养几日,自有安排。” 上司又不高兴了!殊华小心翼翼地道:“司座可否告知属下,那位和光仙君的联系方式?” 灵泽缓缓抬头,探究地看向她,好一歇才问:“你寻他何事?” 殊华回味地道:“属下能够破阶升级,还多亏了他的春荣丹。属下想要感谢他之前主持正义,还想问春荣丹怎么卖。效果实在太好了!” 灵泽欲言又止,最终丢过来一只玉盒,整整齐齐四枚春荣丹。 殊华十分羡慕:“司座好富有啊!” “……”灵泽沉默片刻,忍耐地道:“和光常年侍奉仙帝,你见不着他。这盒丹药我没什么用,给你了。” “司座,我……” “不用过意不去,费用在你的功劳里扣。” 灵泽瞬间消失,留下殊华独自肉疼+沮丧,她什么时候过意不去了? 她只是想道个谢而已! 她看起来像是那种不好意思占便宜的人吗?肉疼! “你还知道回来!” 月笼纱一把逮住殊华,把她往房里推,顺手关上门:“一去七天七夜,朝暮崖好玩么?担心死我了。” “好玩啊,顺便在那进了个阶。” 殊华这才知道已经过去七天七夜,不过和别的修士相比,她已经算是快的了,可见朝暮崖确实是個洞天福地。 “嚯!我看看!” 月笼纱仔细打量她一番,惊道:“居然化神期了!我说呢,这几日山顶电闪雷鸣,大家还猜是不是司座和殿主大打出手,原来是你和司座双修进阶!” “噗……”殊华一口水喷出来:“这是什么鬼话!双修?用你那娇小可爱的脑袋好好想想,可能吗?” “别不好意思了!除了以阴阳双修之术,将菁纯神力过渡于你之外,再不可能在短短几日内越级破境到化神。你以为进阶像吃饭呢?” 月笼纱挤眉弄眼,一脸“你赚大发了”的艳羡表情:“怎么样,感觉好不好?温柔还是霸道?我猜是霸道型的!啊,纠缠七天七夜……” 第16章 绯闻 殊华看白痴似地看着月笼纱:“非得是男女之事,不可以有其他原因吗?” 比如是要卖命来换? 月笼纱怕她生气,赶紧道:“啊呀,司座确实对你与众不同嘛!我自然是信你的,其他修士可不一定,眼红就会乱说话,你得有准备。” 这种事是解释不清的,殊华并不打算纠缠其中:“谢谢提醒,我会用实际行动让他们闭嘴。” 月笼纱不笨,稍一琢磨,就成了担忧:“他是不是要让你去做很危险的事?” 殊华摇头不语,将储物袋中赔偿获得的财物拿出来分类登记,准备抽空换成灵石,寄回骊山还掉部分债务。 月笼纱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这些做上司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表面大方,其实最会算计!” 殊华将案上一堆《仙魔一夜情之生死轮回》《被困仙宫那些年》《他逃,她追,追遍三界万年》之类乱七八糟的话本扫进储物袋。 “统统拿走,以后别再拉着我看了,害得我老是梦见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 月笼纱得意地“咯咯”笑,用肩头撞一撞她,悄声道:“都梦见什么啦?说给姐姐听听,姐姐帮你分析分析?” 殊华拒绝浪费时间:“没什么好说的,你自便,我要修炼了。” 月笼纱不甘心:“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伱需要找个道侣排解排解!来了几个很不错的年轻修士,可以试着处一下,生活需要各种甜……哎,你这個冷血无聊的木妖,除了修炼做任务挣灵石,你还知道些什么?” 殊华任由她骂骂咧咧,只管静心修炼,加固境界,以便早日唤醒体内那个相依为命的小家伙。 三天之后,殊华失望地睁开眼睛,小雨滴并没有醒。 “快看看咱们的新家布置得咋样?”月笼纱笑眯眯探过头来。 殊华一瞅,原本的四人间已被改为双人间,某只孔雀妖不请自来,厚脸皮地霸占了另一张床铺,屋里到处都是亮闪闪、花花绿绿的无用摆设。 月笼纱绞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偷窥她的神情:“到处都在升级改造,德润又说你的伤已经好了,要安排别的修士进来住,我怕他们打扰你修炼,就包了一个二人间。” “毕竟你以后都要执行秘密任务,司座大概随时会召唤你,没人帮着照应不好,其他修士又不好信任……” 月笼纱越说越虚,毕竟之前殊华八人间都住过来了,也没出什么事。 于是,她大声喊道:“你这个冷血木妖!姐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矫情什么呢!敢说不跟我住,咱们就绝交!一定要绝交!” 殊华沉思片刻,转身往外:“那行,我会出一半房费。” 虽然不愿意,但有些支出也是必要的,除了灵石,也包括感情,不然这炼丹材料怕是永远都收不齐。 月笼纱欢喜地追上去:“房费不着急。人啊妖啊,鸟兽,花草都要有个伴儿才能长得更好。便是神明,也会挑选一些侍官放在身边逗乐子解闷儿,不然孤独太久,也不好受。” 殊华微怔,这倒是与她的梦境有些相符:“挑选侍官放在身边逗乐子解闷儿?” 月笼纱炫耀:“当真是个乡巴佬,什么都不知道。怨浊之变前,每隔一百年,仙庭二十四宫神君都会在三界甄选侍官,姐姐也曾凑过几次热闹,当真声势浩大,各种明争暗斗。” 殊华试探道:“你可曾听说过一个被称为山海之星的人修?女的。” 月笼纱仔细回想一番,摇头:“不曾听说过,怎么啦?” “没什么。”殊华停在翡翠湾执事堂外,笑着询问当值的修士:“请问道友,德润总管在么?” “在在在!”修士原本在打瞌睡,看见是她,眼睛一下子亮了,激动地大声喊道:“总管!殊华道友找您!” 这一声出来,在执事堂办事的所有修士齐刷刷回头,眼睛亮得海筒灯似的,一起看向殊华,表情丰富多彩,眼风乱飞,仿佛她是什么奇珍异兽似的。 不用问也知道这些脑袋里想的是绯闻,月笼纱很生气,眉毛一竖就要骂人。 殊华拉住她,淡定地朝众人微笑点头,飘然走入德润房中。 德润掩上账簿,一语双关地道:“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殊华敷衍两句,直奔主题:“总管,之前司座在全体大会上宣布,我养伤期间所有药食都由殿内包干照料,是吧?” 德润立刻警惕起来:“我看你已经好了,并且还升到了化神。” 殊华哪里容许他赖账:“是啊,养伤这七天七夜,始终未曾有人送餐,我饿得半死,险些晋级失败,只好到处借,司座很生气,说要根究。我知道您不容易,便说我先借用稍后报账也一样,司座点了头。您要不信,我去找司座签个字再来?” 德润不情不愿地道:“你想怎么报?” “七日三餐,每餐按我食量计算……” 一炷香后,殊华心满意足地走出门,将鼓囊囊的储物袋丢给月笼纱:“我的房费。” 月笼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仗着司座的势压他,不怕他乱说?” “难道因为怕他乱说,就要放弃自己应得的吗?”殊华淡定地道:“走,去食堂吃饭!” 她必须把这几天落下的饭食补回来! 月笼纱讪笑着往后躲:“可是你才拿了补偿,现在又要去吃……你胃口这么好,怕是要横扫半个食堂,我怕丢人……” “那你别去了!” 殊华大步流星地往食堂赶,补偿是补偿,吃饭是现在的新福利制度,两者并不冲突。 司座对她这么好,她必须把身体养得壮壮的,如此才能更好地完成任务哇! 食堂里的饭菜比之前需要付费时还要好很多,灵气充足的灵兽肉做法多样,味美且鲜,殊华埋头苦干,压根不管周围异样的眼光。 饭吃到一半,一个仙吏突然出现:“清除手殊华,司座让你饭后立即前往主殿!” 第17章 幻境 如意殿的高层集中在山顶主殿办公。 正殿是集中议事的地方,后殿是殿主办公的地儿,左配殿归隐杀、督察二司,右配殿则归善报、戒恶二司所有。 殊华火速赶到主殿,却见四处空无一人,透着股子不正常的寂静。 她警惕地捏了个法诀,对着左配殿朗声道:“清除手殊华奉命前来听候调遣,司座,您在吗?” 左配殿房门应声而开,巨大的吸力瞬间将她吞了进去。 四周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寂静到恐怖。 殊华指尖幻出一朵半开的莲灯,莹莹绿光中,一座荒废的寺庙现出形来。 殊华迅速将修为压到元婴,静心感受周围的气息变化,分析利害。 首先,对方敢在主殿做这事儿,身份地位必然很高。 有可能是灵泽对她进行试炼,也可能有人浑水摸鱼,想要置她于死地。 若是后者,逃生的希望大概只在于,对方还不知道她修为已臻化神,从而掉以轻心,她就可以伺机而逃。 轻风袭来,带着淡淡的苦桃香,几片粉红色的花瓣悠然飘落。 殊华敏捷地闪开,不让任何东西沾染到自己。 清越的笛声响起,残破的寺庙瞬间变成碧桃花海,殊华身上的冰紫色法袍也随之化作繁复精美的碧色绫仙裙。 那笛声忽近忽远,是想引人跟过去,殊华偏不遂它意愿,直接盘膝坐下,静心守正。 却见一条身影从她身边轻快地跑过去,笑声如银铃,得意又娇嗲:“你来追我呀!来追我呀!” 正是月笼纱,双目柔情似水,姿态婀娜又妖娆。 殊华不确定是否月笼纱本人,谨慎地打出传音符:“道友是否要买话本?新出的,七天七夜狼,限量版,卖完即止。” 月笼纱毫无反应,继续在那矫揉造作地摆造型。 殊华便想,月笼纱大概是听不见也看不见她的存在。 不然,以某只孔雀妖的德行,立刻就能冲过来高价抢购话本子。 她试探地朝月笼纱丢了颗石子,果然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弹开了。 殊华不露声色地打量四周,怀疑在自己身后,也有这么一个屏障,将她隔绝其中,供人窥探。 或许是对方的法术、灵力太高,她什么都没发现。 忽见一个身着皦玉色法袍的少年自碧桃林中缓步而出,他身量颇高,尚且带着少年人的单薄脆弱之感。 一头墨色长发垂到腰后,只用一根朱樱色的织锦发带松松系着,皮肤白得像雪,长眉如画,目光清澈,嘴唇是淡淡的樱粉色。 是一种介于阴柔与阳刚、男子与少年之间的美,干净、雅致,赏心悦目,刚刚好。 即便无心如殊华,也不能不承认这份美好真是难得,也难怪月笼纱这么卖力。 少年似有所觉,抬眸朝她这边看来。 才触到他的目光,殊华立时虎躯一震,整個人都精神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挺胸抬头,再顺手整理了一下衣襟头发。 少年却轻描淡写地挪开了眼,转而对着月笼纱微微一笑。 月笼纱摇摆着腰肢扑过去,却被少年用一把朱樱描金宝伞挡开。 她也不生气,围着少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俨然一副深陷其中的样子。 这少年有问题! 殊华很快清醒过来,主要是少年手中那把伞太好了,屏障都挡不住灿灿宝光,引得她十分想要。 她理智地分析着,少年多半就是这个幻阵的关键人物,他那双眼睛具有蛊惑作用,刚才他看她时,她居然情不自禁地想要讨好他。 真希望他多做坏事,她好理所当然地杀他夺宝! 殊华舔舔牙根,眼里闪着绿光,就搁那儿蹲着,直勾勾地盯着月笼纱和少年看。 月笼纱毫无所觉,那少年却是渐渐沉不住气,频频朝殊华这边张望。 对上的,是殊华直勾勾的眼神、含着莫名笑意的唇角。怎么看,都像个变态的窥探狂,而且还是饱含讥讽的那种。 少年握着宝伞的手青筋暴起,小爆脾气上来又压下去。 他心念微动,隔在双方之间那层屏障立刻消失不见。 “这位姐姐,你为何独自在此?” 少年笑得风清月朗,纯洁中带了几分娇羞,很是招人喜欢。 殊华冷眼看出几分意气和不服,她没搭理少年,又和月笼纱打了个传音符:“阿纱,我有限量版话本,七天七夜狼。” 月笼纱眼里闪过一丝挣扎,随后摇着头道:“说什么呢,我从不看那种东西,你也少看。趁年轻,梦想还在,多学点有用的。” 这熟悉的腔调…… 殊华确认是某只孔雀妖本尊无疑,而且确实是被这装腔作势的小玩意儿给迷惑住了,想要装清纯知心姐姐。 她微笑着朝二人走去:“行吧,都听你安排。介绍一下呗,这位小哥是?” 月笼纱还未来得及回答,少年已然拉起殊华的手,用指尖在她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字。 “云麓,我叫云麓。”他语气轻快自然,狡黠可爱。 殊华垂眼看着抓住她手的那只爪子。 又白又嫩,修长光洁,淡粉色的指甲饱满圆润,修剪得比多数女修都要整齐,停在她掌心的那根手指更是修长好看。 真是一个讲究的小混蛋/老混蛋。 殊华抬眼看向云麓,甜甜一笑:“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云麓得意洋洋,很自然地道:“姐姐,你长得也很好看,像我的亲姐姐。” 亲姐姐?这个说法倒是清奇。 殊华饶有兴致地道:“怎么说?” 云麓邀请她坐下,自储物袋中取出精致讲究的青竹茶案、白玉茶盏,再斟上一杯热腾腾的灵茶,温柔地道:“姐姐若有空闲,我们慢慢细谈。” “什么姐姐!人家比伱小多了,什么都不懂,别带坏了人!” 月笼纱嫉妒地挤过来,争抢少年的关注:“云麓,你看我,我才是你的妻子!” 殊华大吃一惊,她只是吃了一顿饭而已,这二人就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这么厉害,她必须不能让这少年得逞。 殊华叹口气,惆怅地道:“原来你已经成亲了。” 第18章 桃花杀 “并没有,只是定了亲,最终能不能成,还得看缘分。再说,这不妨碍咱俩姐弟相交。” 云麓轻描淡写地把月笼纱推开,斜倚在青竹案上,姿态优雅。 碧桃花海中,玉人如画,如梦如幻。 月笼纱小心翼翼地揪着他的袖子,含着热泪,委屈地道:“云麓,我倒也不是非要管着你,只是忍不住嫉妒,你好歹理理我。” 云麓这才回头看着她温柔地道:“我没有不理你,确实是你太过小气无礼,很让我丢脸。算了,你出身低微,不能用世家大族的规矩要求你……乖乖坐着,斟茶倒水,方是主人之道。” 月笼纱破涕为笑,殷勤地斟茶倒水,还掏出一碟灵果,仔细剥干净皮,讨好地喂到云麓嘴边。 云麓指着殊华道:“先给姐姐吃,伱是主人,要把客人招待好,如此才叫贤惠有教养。” 月笼纱眼里闪过一丝怨恨,迟迟不肯动弹。 云麓失望地叹息:“你这样子……让我很怀疑我们是否真的合适。不如趁着还没成亲,赶紧分开吧,我会祝福你,再给你陪嫁的。” “不要!我不要和你分开!我会改的!” 月笼纱的眼泪“吧嗒”掉下来,又忙忙地擦掉,强行挤出一个笑脸,将灵果喂到殊华嘴边,哽咽着道:“姐姐,你吃!” “……”殊华完全没料到月笼纱居然会卑微到这个地步,难道她不知道,这小混蛋每一句话都是在故意打压操纵她吗? “姐姐,不要辜负好意。你若是不吃,阿纱会伤心的。” 云麓的声音和眼神无一不温柔,无形的魅丝随之释出,试探着想要进入殊华体内。 魅丝也有灵力呢!殊华来一根吞一根,她就怕这小混蛋不够坏,没机会杀掉他! 眼看着她的神情从冷冽变得茫然,又从茫然变成娇羞含情,云麓松了口气。 这古怪的女修,总给他一种“老娘静静看你表演”的羞耻感。 这回好了,只要魅丝入体,她断然逃不过他这情海幻梦! 他一定要狠狠地教训她! 云麓笑得越发温柔,释放出的魅丝所含灵力更多。 “真甜啊~谢谢妹妹。”殊华吃着月笼纱递来的灵果,目不转睛地打量云麓。 这小混蛋的魅丝居然是蜜桃味儿的,灵力也很菁纯,比玄宥还要美味,好想吃他! 才想到这个,一直沉睡未醒的小雨滴也有了动静,发出“咕嘟嘟”的肚子饿的声音。 云麓只当殊华中招,接连发力,二人旁若无人、眼神含情脉脉到拉丝。 月笼纱忍无可忍,愤怒地亮出爪子:“谁是你妹妹!滚开!离云麓远些!不然我弄死你!” 殊华伸出一条长腿,干净利落地将她踹开,匪气十足地问云麓:“可以叫你麓吗?我不想和你做姐弟,我喜欢你。” “当然可以。”云麓得意地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骄纵却又天真,让人恨不起来。 他朝殊华伸手:“姐姐,我在这碧桃花海中建了一间草庐,还算雅致,我领你去看看?” “好啊。”殊华反客为主,一把拽住云麓往碧桃花海深处去。 “云麓!”月笼纱追上来,拉住云麓泣不成声:“你怎么可以这样?” 殊华霸道地道:“你到底是要她,还是要我?” 云麓一笑,狠狠将月笼纱推开。 月笼纱摔倒在地上,先是绝望地哭泣,然后疯狂地笑起来。 她抬眼看着云麓,字字泣血:“云麓,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你,但我一直都在努力变好,为你舍弃一切,甚至挖出自己修炼千年的内丹救你。 我为你,背叛亲族,远离故土,隐姓埋名几百年。因为你不喜欢,我就改了自己所有爱好,以你的欢喜为全部。 你发过誓要娶我的,怎么可以见异思迁,言而无信?!你的良心呢!她哪里比我好?” 好惨的幻境经历。殊华正等着云麓辩解呢,就听月笼纱话锋一转:“你都说出来,我改呀!” “……”殊华内心有一万头野牛狂奔而过,她大声骂道:“蠢货!他根本不喜欢你!付出这么多,他给你什么啦?为什么要死缠烂打?还不快滚!小心死无全尸!” 月笼纱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迷惑地坐起身来,先小心翼翼地打量云麓,又仔细观察殊华,若有所思。 云麓一看不好,赶紧上前扶住她,重新释放魅丝,又贴在她耳边低声道:“乖,我是想夺了她的内丹给你用!这样咱们才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殊华冲上去争风吃醋撒泼,强行把他二人分开,顺便狠狠揍了云麓两拳:“干什么呢!有我无她,有她无我!我可不像她那么好打发!选吧,要谁?” 云麓挨揍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从未见过如此凶悍泼辣暴力直白之人,当即嫌弃得要命,也不想展现什么魅力了,只想赶紧弄死了事。 他一個旋身,朱樱描金宝伞如花般绽开,瞬间将殊华隔绝在他和月笼纱之外。 桃花的苦甜香味儿丝丝绕绕,无孔不入,月笼纱的眼神又变得迷茫起来。 “来,我们一起杀了外面那个女人,她的内丹能让你变得和我一样强大美貌长寿……” 云麓在她耳边低声蛊惑:“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邀请你的父母亲族参加,让你扬眉吐气,咱们一起生儿育女,遨游三界……” 月笼纱迷醉其中,言听计从。 伞外,殊华转了一圈,确认这伞果然是件难得的法宝,既能防御,也能攻击。 那小混蛋躲在里头不出来,多半是在蛊惑月笼纱。 殊华勾唇一笑,掌心一翻,一把有她两倍身长的黑金巨斧骤然出现。 她双手紧握巨斧,凌空飞起,对着宝伞用力劈下。 “嘭!嘭!嘭!!!” 宝伞一阵剧烈颤动,有细微的崩裂声传来,云麓心痛得要命,眼睛都气红了。 殊华凶悍地叫嚣:“出来!你们躲在里面做什么?云麓,你这个三心两意的混蛋,你既敢招惹我,就必须对我负责到底,不然咱们同归于尽!” 第19章 笨蛋美人 “我杀了你!你这个粗俗的女人!” 云麓忍无可忍,收了宝伞,对着殊华就是一个雷击术。 这一击,饱含真仙级的攻击力,若被击中,必然半残,他就不信这只是元婴修为的可恶女修能逃过。 然而,出乎意料地劈了个空。 殊华在他身后闪现出来,悲愤又绝望:“你好狠的心啊!竟要置我于死地!” 云麓看到她微翘的唇角,瞬间明白过来,他被耍了! 这女修从始至终就没中过招,那些魅丝对她没有半点作用! 她就像看猴戏似地耍着他玩,可恶,实在太可恶了! “我要杀了你!”云麓恼羞成怒,玉白的脸涨得通红,双手化作锋利的爪子,疯狂地朝着殊华攻去。 殊华仗着身法快捷,走位精准,只躲不攻,打探虚实。 几個回合下来,她算是把云麓的路数、脾气摸清了大半。 年纪轻轻就已真仙修为,武力值高,打起来也很拼命不怕死,就是没什么脑子,随便激激就沉不住气。 傲娇讲究,对自己的幻阵魅术和美貌也太过自信,估计平时没被少夸。 殊华猜着,他应该是上清界具有狐仙血统的繁樱一族中,娇生惯养的嫡系子弟。 这幻阵吧,看起来也不像是对付她的陷阱,更像是一场历练,阵外必有高层观战。 桃子味儿的小仙君吃不成了! 殊华遗憾地将杀心收起,将手放在鼻端搧了搧,试探地道:“好大一股狐臭味儿!” 云麓疯狂攻击的身影瞬间顿住。 僵硬地站了片刻后,他血红着眼睛、张牙舞爪地朝殊华扑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殊华灵巧地躲闪着,确认是狐仙无误,还是个笨蛋美人。 看看,被激怒之后骂人都忘了,来来回回就是一句“我要杀了伱!” 刚才欺负打压月笼纱的时候,不是挺会的么?终究还是年轻了啊。 云麓疯狂攻击一阵之后,终于发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停下来,仇恨地瞪着殊华,撑开手中宝伞,将所有灵力全部输出。 “嗡~” 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响,整个碧桃花海都震了一震,本就娇艳夺目的色彩更加鲜艳,所有花苞尽数开放。 浓郁的苦桃香味铺天盖地,无孔不入,密密麻麻的桃枝蠕动着涌向殊华。 殊华全身汗毛倒竖,危机感空前! 她没有心,不怕多情,却怕被这些桃枝勒死! 硬拼肯定不划算,她只是化神期,对方是真仙,高她两阶,风险太大。 她驾着斧头躲避桃枝的追捕,试图安抚炸了毛的云麓。 “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只是来历练的,何必拼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呢?修炼不易,您这一下子把家底都掏空,太不划算的。” 云麓呲着小白牙冷笑,全力操控桃枝追杀她:“你惹到仙爷了!” “救命,救命~”月笼纱突然惨叫起来。 殊华回眸,只见无数桃枝将月笼纱卷到空中缠成了茧,趁着她呼喊,还试图钻入她的口鼻。 殊华一开始没打算管这事儿,毕竟是历练,云麓和月笼纱也没仇,不至于置其于死地。 然而,云麓压根就没管月笼纱的死活,只管全力催动桃枝,全方位追杀殊华。 “嘎巴”一声低响。 那是月笼纱的骨骼断了。 手臂粗细的桃枝涌入她的口腔,将她漂亮的脸撑到变形,下一刻,这颗脑袋连带着喉咙、肠胃都会炸裂。 云麓冷酷地道:“你怎知这不是一场考校生死的真实操练呢?你看,并没有谁阻止我杀掉她。” 殊华知道他说的是对的,观战的缺德上司们毫无表示。 因为真实对战只会比这个更残忍百倍。 “蠢货!”她晦气地骂了一声,飞身而至,开山巨斧带着雷霆之力一路劈下。 火光雷鸣中,桃枝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咻”地一下逃窜开去。 月笼纱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在幻阵中死掉,也是真的死亡。 殊华掏出一枚急救丹,飞快地塞入月笼纱口中,运转灵力帮她疗伤。 月笼纱却骤然睁开眼睛,锋利的刀刃精准地抵在了殊华的丹田上。 云麓哈哈大笑,得意地蛊惑:“阿纱,快杀了她,掏出她的内丹,炼化成你的!” 殊华冷眼看着月笼纱,淡淡地道:“月笼纱,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还记得我是谁吗?我救你,你却要杀我?” 月笼纱犹豫起来,眼里的挣扎意味越来越浓。 “杀了她!你还犹豫什么!” 云麓大声喊着,碧桃树枝生出无数魅丝,疯狂钻入月笼纱体内。 月笼纱的眼神再次变得迷茫,抵在殊华丹田上的刀刃又进了半分。 身后灵力波动,是云麓即将赶到。 眼瞅着就要腹背受敌,殊华叹了口气,催动早就安排到位的吞星干活——幸亏她从不曾真正相信过谁。 虽然知道小雨滴还睡着听不见,她还是默默地告诉它,这一滴泪,甭管是同事情还是友情,都得不到了。 幻阵迷惑人心,她不怪月笼纱,但心志不坚者,绝不能成为和她一起背靠背杀敌的伙伴。 谁知,下一刻,月笼纱一把将她推开,手中利刃直刺入刚“噗”的一声轻响。 云麓皦玉色的法袍上绽开了一朵鲜红的血花。 他猝不及防,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先是不敢相信地用手摸了一把血,拿到眼前再三确认之后,才颤抖地指着月笼纱道:“你,你,反了!” 月笼纱一击得手便迅速撤退,原本迷茫痴情的眼神已然恢复清亮。 她挡在殊华面前,愤恨地瞪着云麓,气呼呼地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小混蛋!竟敢挑唆我残害姐妹!只差一点,我就弄伤殊华了!今日我非得弄死你不可!” 云麓也很生气,自从他炼成情海幻梦以来,但凡修为比他低的,就没有逃脱过的。 今天这两个女修不知道什么毛病,一个全程看他笑话、又坏又滑,一个在关键时刻清醒、狠狠反咬他一口。 他坚决不能输给她们,不然以后怎么见人! 云麓将手一挥,灿烂妖艳的碧桃花海瞬间消失,四周陷入一片漆黑中。 第20章 欢迎加入隐杀司 幻阵外,灵泽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阵内的一切。 陵阳仙君侍立一旁,几次差点爆笑出声,又因为惧怕上司而忍到脸抽搐变形。 看到碧桃花海消失后,他终于逮着机会可以说话。 “殊华道友真是个人物。狐媚迷人,繁樱族的幻阵和魅丝,同阶及以下的修士就没有能够逃过的,而且云麓高她两阶,又是鼎鼎有名的天才。” 繁樱族虽然美丽,但在幻阵中,并非都是以自己的真实面目迷惑人,而是根据猎物的内心需求和喜好,量身打造相关对象。 也因为如此,杀伤力极强。 甚至有高阶修士陷入幻阵迷情,一直走不出来而废掉修为的。 陵阳仙君想不通:“我的修为要比云麓高些,但也中过他的招,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殊华道友是怎么做到始终不为所动的呢?” 灵泽一言不发,“你这个蠢货”的表情显露无疑。 虽然但是,向上司请教问题,真的是拉近彼此距离的好办法啊! 陵阳仙君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抱腿机会,厚着脸皮继续追问:“今天的幻阵试炼,是司座一手安排的。您肯定有所考量,还请为属下释疑,愚笨这种事是天生的,也不能怪我呀。” 灵泽过了好一会儿,才淡声道:“有需求,才会有弱点,才会被攻陷。她没有情爱方面的需求,所以不会被迷惑。” 陵阳仙君很是吃惊并疑惑:“她没有情爱方面的需求?为什么呢?但凡生灵,即便成仙得道,也不可能完全无情!她是少了什么吗?还是天生无情?” 灵泽目光冷凝,脸色发黑,拒绝回答。 陵阳仙君猜疑不定,司座为什么会知道殊华没有情爱方面的需求呢? 他俩之前不是一起在朝暮崖关了七天七夜? 外面绯闻传得满天飞,现在司座却这样说! 难道,司座其实是被拒绝了? 但是,司座不是对那位夫人始终不曾忘情吗?又怎会和其他人勾勾连连! 陵阳仙君越想越深,越想越好奇,但又不敢问,只好旁敲侧击。 “啊,属下知道了。云麓是要考他的本事和勇气,月笼纱是要考她是否会为男色误事、背叛朋友,殊华是要考她是否真对同僚冷漠无情。是这样的吗?司座?” 灵泽直接扔出一个法诀,封了陵阳的嘴。 他想给殊华组建一支适合她的小队,既然她想飞,他就给她翅膀。 她无心情爱,对身边所有修士冷淡又防备,可他想让她知道,三界之中,除了男女之情外,其他情分也很有意思。 但凡生灵,总是需要伙伴的,但愿那孔雀妖不要让他失望,也不要让殊华失望。 他犯的错,该受惩罚的是他,而不是殊华。 幻阵内,战斗已趋白热化。 属于神君级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月笼纱和殊华被压得艰难地匍匐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小子疯了!他竟然燃烧真元提升境界!”月笼纱喘息着道:“为了打败咱俩值得不要命吗?” “值得!”云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头可断、血可流,风姿不能怂!” 可怕的雷团源源不断轰向殊华和月笼纱,火花四溅,烧坏了二人的衣裙和头发。 “我的毛!”月笼纱被烧得有点狠,眼看着一個巨大的雷团袭来,吓得抱着头就要往殊华怀里扎。 殊华淡淡地看着。 这孔雀妖却临时改了主意,张开手臂将她抱入怀中,用自己的背硬生生受了那一下雷击,含着泪骂骂咧咧:“算了,你是木妖,更怕火,我跟你说,你以后要给我做牛做马。” 殊华突然就笑了:“怎么就清醒啦?不是一心只想努力改好,做人家的小娇妻么?” “我是被迷惑的!要我伤害无辜姐妹的男人不值得!”月笼纱恼羞成怒:“不许再提这事儿!再说我就翻脸了!” 殊华大笑出声,全力释放返生树的透明毛细根须,以锁定云麓的动向。 小雨滴虽然沉睡,却也只是不能和她说话交流而已,它带来的那些特质,已经与她血脉交融成为本能。 细细的风轻轻拂过根稍,殊华沉声道:“坎位!” 月笼纱对着正北方向全力一击。 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云麓猝不及防被打中,火速退到东北方向。 “艮位!”殊华再次精准地点破他的方位。 云麓赶紧挪到正南方向,一南一北,这回总打不到了吧。 谁知,他脚刚落地,鼻子就挨了殊华重重一拳,痛得他险些昏厥过去。 热乎乎的血和着眼泪流下来,云麓大怒,索性爆出真身,誓要与这不要脸的、偷袭他的女人打个你死我活。 “我们认输!” 殊华才察觉到灵力剧烈波动,立刻拉着月笼纱闪躲到一旁,大声喊道:“司座,我们认输,云麓比我们强!” 阵外,陵阳仙君看得心惊胆战,才听到这声喊就赶紧去看灵泽的脸色,想要求情可是开不了口。 司座冷漠又严正,云淡风轻地挥一挥袍袖。 “嗡”的一声轻响,黑暗潮水般褪去,幻阵破灭。 明亮的阳光刺得殊华眼睛发痛。 她眯着眼,看到面前赫然站着一只巨大的浅粉色狐狸。 毛绒绒的耳朵尖上竖着两绺雪白的毛,黑亮湿润的杏仁眼,小翘鼻头肿胀带血,白牙还凶恶地呲着,表情却是惊慌无措的,显然没料到这具真身会猝不及防暴露在人前。 “啊,天啊!粉红色的狐狸!我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的狐狸!啊,他好特别!好好看!乖,让姐姐摸摸!” 月笼纱尖叫着,兴奋地去摸狐狸柔软的粉毛,然后挨了狠狠一爪子。 “我要杀了你们……”粉狐狸情绪彻底崩溃,声嘶力竭地喊着,身体继续变大。 “行了!” 灵泽一步踏至它面前,将手掌放在它头上,威严地道:“云麓,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勇气和拼劲。你配得上如意殿四司任一副司座的职务。” 粉狐狸黑亮的杏眼里浮起一抹泪花,它乖巧地轻蹭灵泽的掌心,问道:“司座,是真的吗?” “是真的。”灵泽沉声道:“云麓,欢迎加入隐杀司。” 第21章 我能摸一下吗 “啊……” 粉狐狸欢快地跺了两下脚,原本是想随地打个滚以示庆祝的,转眼看到殊华和月笼纱,又高傲地抬起下颌冷哼:“您不会是想让我带这两个弱鸡吧。” “你说谁是弱鸡?” 月笼纱气势汹汹要开骂,看到云麓高高扬起的巨爪,声音立刻变小:“人家是孔雀!渡劫期的,才不是弱鸡。” “灰扑扑的蠢孔雀吗?” 云麓恢复人形,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仔细擦脸再擦手,然后将帕子扔到殊华面前。 “不好意思,我的帕子掉了,能请你帮我捡起来吗?殊华清除手?” 小狐狸呲着牙,挑衅地笑。 殊华毫不犹豫地捡起帕子,微笑着道:“副司座,是否需要属下帮您洗干净再送过来呢?” 她隶属于隐杀司,既然灵泽选了云麓做隐杀司副司座,那就是她的上司,而且是高了她三级的上司。 只是捡个帕子而已,又不是要往她鼻子上狠狠挥一拳,划算。 这女人的脸变得也太快了吧!云麓十分震惊且不屑,手指微动,将那块帕子撕成粉碎。 “谁耐烦要你洗!哼,就没见过这种人!” 他小声嘀咕着,到底没再找殊华麻烦,转而对着灵泽眼巴巴地道:“司座,我很大度的,从不把私人情绪带入公务。幻阵中,是您说必须全力以赴的。” 潜台词就是,他对殊华和月笼纱下的黑手,都是因为全力听从上司的安排。 至于他在幻阵里面吃的亏、受的气,也会到此为止,不会带到外面。 所以,求司座夸奖。 殊华仿佛看见一条毛茸茸的粉色尾巴正在拼命地晃,她微微一笑,安静退到一旁。 “本座知晓了。”灵泽询问殊华和月笼纱:“你二人呢?” 殊华微笑摇头,她没吃亏,还证明到月笼纱可以信任,最赚的就是她了,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月笼纱很为自己的丢人现眼耿耿于怀,但是……算了,她搂紧殊华的胳膊,这是最大的收获。 灵泽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你们三個都通过了考验。我希望你们记住,隐杀司与其他三司不同。自我始,隐杀司不许再有贪生怕死、背刺同僚的叛徒!” 隐杀司干的是最危险的活,队友之间必须全力协同作战才能最大程度地生还。 前任司座为了防止下两界的修士抱团,出任务都是随机安排,坚决不许自主组队。 队友之间互不信任、互相伤害的事时有发生,月笼纱和殊华都是受害者,因此都很赞同。 云麓别别扭扭地道:“只要队友努力上进不背叛,我就护他到死,我也会为了完成任务全力以赴。” 他边说,边悄悄偷看殊华和月笼纱。 殊华当场发誓:“我会全力以赴,努力上进不背叛队友。” 月笼纱无所谓地道:“我就没做过这种龌龊事。” 云麓的眼睛亮起来,紧紧抓住殊华和月笼纱的手,和他自己的交叠在一起:“那,从此以后,伱们就是我的人了!” 灵泽看着那几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微皱眉头:“来听任务!” 殊华迅速抽回手,她注意到了,司座并不喜欢下属在他面前黏黏糊糊。 陵阳仙君不能说话,眼睛转得飞快,看看司座,再看看殊华,若有所思——司座似乎在吃醋? “你们的第一个任务,是净化虫尾山,这是延缓怨浊之地蔓延的关键步骤。” 灵泽袍袖一挥,苍梧全景图浮现出来。 重要的山川河流被他以灵力点亮,再以灵丝相连,构成一棵巨树的模样。 “传说中,苍梧境由一株巨大无比的神树所化,上清境在顶端,山海界在中间,幽冥界在下层。 连接三界的,是神树的树干,而虫尾山,则是侵入树干的一只巨型皽虫。 神树死亡之时,曾以神力将皽虫身躯石化为牢笼,禁锢其虫魄,让它再不能危害三界。 但在侵染怨浊之气后,牢笼破碎,虫魄苏醒,它以怨浊之气为养料,繁衍出无数小虫,四处侵咬树干。什么时候树干被掏空,苍梧境也就随之塌陷。” 灵泽苍白瘦长的手指落到树腰一座绵延不绝、宛若一条长长蠕虫的山脉上,说道:“去,把虫魄找出来杀掉。” 月笼纱举手提问:“司座,虫魄长什么样?有参考么?” 灵泽淡淡地道:“皽虫乃是万虫之母,世间所有虫类,都可能是它的模样。” 这话等于没说。 月笼纱想表示反对,又不敢,只好委婉地道:“看起来比咱们之前接的任务都要难啊。” 云麓嘲讽道:“怎么会难呢?你不是禽类么?虫的天敌。” “你才是禽类!”月笼纱很生气,一边整理乱七八糟的头发,一边回敬:“你全家都是禽类!” 云麓慢条斯理地掏出一个白玉盒子,挖了香膏细细抹手:“不好意思,我们家是狐狸。” 殊华低笑一声,那就是兽类呗,禽兽、禽兽,谁也没比谁高贵。 云麓敏感地瞅了她一眼,嫌弃地道:“殊华道友,你的手太粗糙了,我建议你试试我这个凝露霜,保湿又不黏腻,吸收很好。” 这种不要紧的事,殊华从来不计较,当即听话地挖了一小块香膏。 “一看就是平时不做保养的,这么一点点哪里够呢?不要敷衍,抹均匀,女孩子要爱惜自己。” 云麓挖出一大块香膏,直接抹到殊华手上,一副恨不得帮她抹的样子。 “啊……好的,好的,谢谢副司座。” 殊华本来觉得男人做这种事很娘气,但是看到云麓自然又认真的样子,以及从头到脚的精致美丽,也就理解了。 谁还没点爱好呢?要用包容的眼光看待事物才能有所进步。 月笼纱好奇地凑过来:“我也试试。” 云麓大方地递了香膏过去:“试吧,要是喜欢,我每人送你们两盒。” 他重点关注的是殊华:“殊华道友,你的手型很美,就是皮肤太过粗糙。啊,这里怎么伤得这样厉害……” 他指着殊华手腕上的红色伤痕,小心翼翼地道:“你不介意吧?” 殊华平静地道:“陈年旧伤而已。” “我能看看吗?” “看吧。” “我能轻轻地摸一下吗?” 云麓眼里满是天真和同情,作为繁樱家族的一员,他们天生热爱追逐美丽,并且学会把美丽化为武器,让自己更强大。 对于美丽又强大清醒的存在,天然向往并珍惜,虽然这个女修很可恶,但也就,还能忍受吧。 第22章 疤痕 “我能轻轻地摸一下吗?” 听到云麓这话,陵阳仙君顿时一颤,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灵泽,总觉得司座虽然极力忍耐,但是超想吃灵火烤狐狸。 灵泽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沉默地看着殊华手腕上的红色疤痕。 月笼纱则是十分兴奋,总觉得会是一个被打服之后,不知不觉心生爱慕的故事。 她双眼放光,死死盯着殊华和云麓。 粗糙不羁的女修士,啊,不是,洒脱不羁的女修士,傲娇讲究的小仙君,主打一个反转版的糙汉配大家闺秀! 似乎也挺好? 月笼纱越看越般配,直接上前帮殊华捋起袖子,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云麓,摸呗?摸呗?摸完之后就要负责任哦。 云麓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大家的反应,连忙解释:“是这样,我们家的人都很爱美,对于祛除疤痕、美容养颜很有心得。我想看看你这个伤疤是什么属性,也许我能找到合适它的药膏。” 殊华本来想说,什么药膏都消除不了,但是看到云麓认真的样子,想想以后大家需要同生共死很多年,她很可能从他这里弄到一滴同事之情的眼泪,也就配合地伸出了手。 随意吧,反正治不好就会放弃的。 云麓的指尖轻柔地抚过伤痕,再小心翼翼地摁了两下,哄孩子似地轻声问道:“疼吗?” “现在已经不疼啦,只是偶尔天气变化才会有感觉。我们不要说这個了,赶紧商量怎么出任务。” 殊华很不适应地收回手,转头去看灵泽的脸色。 他们闲扯淡这么久,司座大人肯定早就不耐烦了。 谁知,第一眼竟然没找到灵泽。 陵阳仙君呶呶嘴,暗示她看后面。 那里光线昏暗,是整个左配殿内唯一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灵泽藏在阴影里,眼睛半垂,嘴唇紧抿,是忍耐到了极限的样子。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极慢极慢地抬起眼皮,但不看她,而是看着殿门外。 那一瞬间,殊华突然有种感觉,司座大人像是走过了万水千山,又累又乏,很需要歇歇气。 或者是这些天太累了吧,毕竟如意殿破事一堆,要整理出思路并采取得力措施很不容易。 彼此不熟,也不好直接表示关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谈工作了。 殊华立刻卷起来:“司座,这次任务有时间限制吗?能给我们什么补给?” 灵泽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很慢但是很认真地缓缓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很慢很慢地道:“没有时间限制,补给也没有限制。如果能在十天之内完成任务,就算一百个积分。每多一天就少一个积分,直到只剩十个积分为止。” “一百个积分?那我是不是只要在十天之内完成任务,就能直接晋升为副清除使?相应的奖励和提成也是按照副清除使的级别发放?” 殊华一下子激动起来,对司座大人居然笑了这件事完全忽略不计。 按照新颁布的人事福利制度,职务等级以积分+年资计算,贡献突出者,可以破格提拔。 积分按照任务难易程度计算,普通任务只记一分。 入职一年以上+五十积分,就可以从最低等级的清除手,晋升为副清除使。 年资不够,则需要完成一百积分才能破格提拔。 而这个任务,一下子就能给出一百积分! 她之前已经有八十三分,完成之后就有将近两百分!等到积满一千分,就可以直接拥有编制了! 灵泽给了肯定的回复:“对。” 月笼纱并不想这么辛苦,她精明地讨价还价:“这么难的任务,真的只给一百个积分吗?” 灵泽眯了眯眼:“不然呢?” 月笼纱立时怂了,很小声地道:“好歹也多给些呗,这么大一片山,还至关重要,目标不明,就我们仨。你说是吧,副司座?你怎么不说话呀!你是不是队长?” “你们先说自己的想法,我听完再总结争取,这才是队长该干的事。” 云麓慢吞吞地掏出一块椭圆型半透明丝帛,往上面抹了许多晶莹剔透、芬芳黏稠的液体,再幻出一面镜子,把浸湿的丝帛贴上脸,然后问殊华:“来一块不?你的脸好干好粗糙。” 殊华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好像真的有点干和粗糙。 但她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于是果断拒绝:“谢谢,不用,就这样挺好。” 云麓很失望:“我不是随便分享好物的那种人,我只是觉得伱白长这么一副好模样,糟蹋了。” 月笼纱盯着他俩看了又看,终于没能忍住:“副司座,您是在讨好殊华吗?” 云麓脸上浮起一层薄红,愤怒地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这是在和手下联络感情!以后我们要生死相依的,生死相依,懂吗?你嫉妒是不是?也给你啊!” 他把脸上敷着的丝帛扯下来,朝着月笼纱丢过去:“给你,都给你!” 月笼纱闪身躲开,笑道:“你用过的我不要,我也不是嫉妒,我就希望多一个人对殊华好。如果你好好对她,我就打心眼里认同你这个队长。” 云麓冷哼着翻白眼:“说得好像你是她娘似的,其实她才更像是你娘吧。就算我要对她好,那也是我的事,和其他人没关系。” 月笼纱反击:“是呀,你的人生你做主!” 殊华忍无可忍:“好了,都别闹了!听司座怎么说。” 她略带怀疑地看向灵泽,这个小队,怎么感觉不太靠谱呢? 灵泽藏在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 有人愿意对殊华好,不正是自己一直希望的吗? 他努力让自己阴冷的表情变得和煦:“之所以只给一百积分,是因为你们的任务只是找出虫魄并杀掉,外围所有障碍,会由我亲自率队清除干净。” 司座大人亲自坐镇指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殊华催促云麓:“队长,请快些列出所需物资,我们尽快出发!” 云麓很不情愿地起身干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队长!” 殊华笑笑,和月笼纱一起向灵泽和陵阳仙君行礼告辞。 将要出门时,她突然回头,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朝灵泽丢来一个传音符。 灵泽大吃一惊,飞快将传音符收入袖中,冷着脸打发走陵阳,颤抖着拿出传音符。 第23章 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关系 苍白瘦长的手指将传音符打开一半,又犹豫着收了回去。 灵泽缓缓坐下,将传音符放到一旁,将手撑着额头沉思许久,苦笑起来。 还在期待什么呢? 总不能她还会再对他生出什么想法。 又怎能如此贪婪呢? 两生两世都落得那般凄惨的境地,受到损害的一直都是她,说过要她忘记从前,好好开始的。 再怎么不忍,再怎么嫉妒,再怎么难过,也必须忍住。 灵泽用力一拂,传音符中传出殊华的声音:“请司座放心,属下记得您之前的安排,会秘密寻找晶芒并安全送交给您。” 灵泽抢在传音符自毁之前,打出一道灵力将它封存起来,贴身藏好,吩咐傀儡:“告知陵阳,让前往虫尾山的其他小队来见我。” 他想了想,将云麓的来历出身存入传音符中,拿一只储存晶芒的专用储物袋,再加一道雷精,让傀儡:“交给殊华。” 繁樱族最早是上清界四大家族之一,血统古老,人才辈出,很有话语权。 但在当今仙帝上位之后,不知什么原因,族中长老先后感染了一种怪病,容貌上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狐族最爱美貌,且这是他们研习的幻阵基础。 失去美貌,不少长老心性大变,把自己关起来不肯见人。 有不甘心的,则醉心于四处寻找医方,想要修复容颜,却又因此荒废了修为。 年复一年,繁樱族不可避免地衰落,变成了一个没有话语权的中等仙族。 他们休养生息,把家族振兴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没想到,用尽办法,这种怪病还是传给了下一代。 狐族以毛色纯正为美,驳杂为丑,原本族内从无杂毛狐狸,但在那之后,十之八九的新生儿都是杂毛,余下一个,还是奇奇怪怪的丑颜色。 比如云麓,就生了一张浅粉色的皮毛,自古以来就没有哪个狐狸长成这颜色的。 如果他是雌性也就算了,偏偏他是雄性,所以就很崩溃,更忌讳让外人知道他的原身模样。 但幸好,他的天赋很不错,族中倾尽所有,全力培养他,就希望他能带领族群重回巅峰。 怨浊之变后,上清界各大家族纷纷送出族中子弟到如意殿历练镀金。 因为知道凶险,但凡有实力的家族,都会设法安排子弟去善报、督察这样安全舒适的部门,以免他们丢掉性命。 繁樱族也想让云麓去督察司或者善报司,但他们实力不够,没能达成愿望,云麓又太过天真,从而被哄骗去了戒恶司担任副司座。 戒恶司的风险程度仅次于隐杀司,虽然云麓悍不畏死,屡次立功,外面仍然疯传他是关系户,配不上副司座这個职务。 云麓为此很不开心,总想找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再立个奇功,带着家族重回巅峰。 灵泽想要给殊华组队,将四司部众所有信息仔细筛选了好几轮,这才精心挑选出了云麓。 年轻漂亮修为高,有野心,能拼命,品行端正,虽然修行幻阵,却从未借用幻阵真正占过女修的便宜。 同时,繁樱族在走下坡路,只会在意殊华的本领是否高强,不会在意她的出身。 爱打扮、有点儿蠢和冲动不算什么,只要拿捏好了,就会很听话。 他相信殊华完全能够做到。 陵阳仙君送走最后一支任务小队,递上一封公文:“司座,这是云麓送来的补给清单,这小子倒是真不客气,要了许多东西。” “都给他们。”灵泽又添补了几样贵重丹药,签名用印,交回陵阳仙君:“准备好了?” 陵阳仙君严肃地道:“准备好了,司座放心,哪怕属下丢掉性命,也会看好后方,保证此次任务圆满完成。” 灵泽淡淡地道:“你这样就很好,别搞那些没用的。另外,本座与殊华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关系。” 陵阳仙君一个激灵,结结巴巴:“什,什么……” 灵泽直接把他轰了出去。 一日后。 殊华三人顺利降落到虫尾山下。 月笼纱惊讶地道:“咦,这里不像是侵染了怨浊之气的样子。” 一般说来,怨浊之地都是浓雾深锁,甚至漆黑一片。 虫尾山却不同,仍然蓝天白云,草绿树青,安静祥和,甚至比正常的地方还要清秀一些。 云麓闭目品味片刻,面容冷肃:“不,所有的草木清香都没了,我怀疑,之所以这么干净,是因为怨浊之气全被虫魄吸收了。” 他要求殊华:“你是树妖,应当能与山中草木精灵相通,看看它们是否还在。” 万物有灵,即便是最低等级的草木虫豸,也会有精灵存在。 殊华凝神聚力,放出几缕透明的根须,小心翼翼地探入山中。 一片死寂,所有草木都没有给她半分回应。 她迅速收回根须:“都是死物。” 云麓立刻指派月笼纱:“你的本体对虫子天然具有压制力,也有感应力,你来打头阵。殊华居中查探虫魄下落,我断后。” 这个安排合情合理,殊华和月笼纱从善如流,三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向着虫尾山中进发。 一路畅通无阻,殊华在树丛深处发现一堆还未烧尽的虫尸,当即判定:“看来外围清除小队已经开始干活,并且卓有成效。” 月笼纱在一块山石中扯出一条肉虫,再用力将它碾碎,哼笑:“这里还有一条漏网的。” “抬脚。”殊华用树枝扒拉肉虫的尸体,在里面发现了比针头还要小的一粒晶砂。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粒晶砂收起,放入灵泽给的专用储物袋:“走吧。” 月笼纱和云麓并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继续往前推进。 很快,三人到了虫尾山脊最高处。 月笼纱和云麓负责警戒,殊华坐着巨斧飞向空中,手指轻点,很快将细致的虫尾山形图描摹妥当。 山体共有十二道褶皱,根据经验,虫子最爱躲在这些隐蔽处。 为了节约时间和精力,他们打算从虫子出现最多的第五道褶皱开始搜索。 第24章 惜字如金 云麓掏出三把传音尺,分给殊华和月笼纱各一把。 “这东西制作复杂,耗资巨大,数量很少,只有高层和出特殊任务时才能使用。过后需要交回,你们爱惜着些,使用不当造成损坏需要赔偿。” 月笼纱高兴地道:“队长,你可真厉害!我们之前只听过没见过!” “主要是司座关心咱们。”云麓没好意思说,他自己之前也没见过这东西,更别说使用。 殊华忙着将神识注入玉尺,玉尺光芒微闪,立刻与她建立了联系。 神识扫过,通讯录里陈列着四个人,分别是她自己、月笼纱、云麓、灵泽。 殊华给通讯录中的所有人各发了一条信息:“您好。” 玉尺“嗡嗡”震动,月笼纱给了殊华一个白眼:“你干嘛?这么近,有话就说!” “通讯法宝畅通无误。”云麓笑着回了殊华一句,也学着她的样子,分别给其他人发了信息。 “是我土,行了吧?”月笼纱有点儿不好意思,也学着云麓的样子,回复并发送信息。 殊华耐心地等待司座大人回复。 最先得到回复的是云麓。 司座大人的声音很冷漠:“云队长,怎么回事?” 云麓连忙解释:“我们验证传音尺是否通畅。” 沉寂片刻后,司座大人高冷地各自回了一个字:“通。” 月笼纱叫道:“真是惜字如金!回复不按先后顺序按职级!司座就是司座。” 云麓做上下级之间的润滑剂:“可能是在忙着清扫虫体吧。” “干活!时间就是积分!”殊华直接掏出黑金巨斧,对着褶皱最深处用力劈下。 一下又一下,她半浮在空中,身形飘逸,长发如墨,笑容恬淡,然而巨斧可怕,杀气腾腾。 这样的画面本该很违和,却又莫名协调,仿佛这人不管做什么,都在情理之中。 云麓看得牙齿酥:“总算知道,我那把多情宝伞上的裂缝是怎么来的了。” 月笼纱叉着小蛮腰,骄傲地道:“我家殊华就是这么霸气能干!” “轰隆隆”一声巨响,山体被殊华硬生生砍出了一条缝隙,她回过头来喊道:“开了!赶紧干活!” 月笼纱抛出本命法宝月光宝绫,钻入缝隙中一阵乱撞,黑漆漆的一個山洞显现出来。 云麓打入一道神识,确认没有大碍后,带头钻入洞中,边走边清扫不断爬出来的、密密麻麻的各色虫子。 月笼纱抢上前去:“队长,还是我打头阵,殊华查探,你断后。” 云麓也不矫情,迅速站到队伍最后,除了关注整个洞穴的情况之外,还分出一缕神识时刻盯紧洞口,防止后方出现纰漏。 殊华把透明的毛细根须释放到全身,监控着洞内的所有气息风向,并在有虫子偷袭月笼纱和云麓的时候,及时提醒或帮忙。 三人配合默契,一直向着黑暗深处进发。 前七天一无所获,有好几次发现踪迹,赶过去却只看到一堆才出生的幼虫,虫魄悄然无踪。 第八天,他们进入第九条褶皱处。 大家都很累了,加上此处地下有暗河,越到深处越潮湿,地下岩石土壤又都被虫子蛀空,稍不注意就会掉入坑洞沾染浊气,必须全程飞行。 月笼纱感觉自己全身又脏又湿,行动笨拙不堪,她停下来,喘息着道:“好累。” 云麓张开一个灵力罩,将三人护在其中,又拿出补给:“若是累了便歇歇,吃些东西补充一下灵力。” 殊华火速坐下休息,先将自己那份补给吃个精光,再虎视眈眈地看着云麓手里那份。 云麓吃相斯文,本就吃得慢,被她一盯着,更加食不下咽。 他想了想,将手中的灵肉分了一半给殊华。 殊华深受感动,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蹦:“难怪司座安排您做队长,修为高,见识广,身先士卒,吃苦耐劳,体恤下属,我很服气。” 云麓脸上浮起一层薄红,眼睛看着别处,很小声说道:“你才是真的狠,能在一起出任务做队友,我很高兴。” 月笼纱抿着嘴偷笑:“队长,实话实说,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们殊华了?” 云麓瞪圆眼睛想要否认,对上殊华的目光,又改了主意,看着黑漆漆的洞顶说道:“也就是听说她吃了玄宥那个混蛋吧,这件事做得很好。” “我是被冤枉的!别浪费时间,干活,干活!” 殊华坚决不承认自己吃了玄宥,为了防止虫魄偷听,她秘密传音。 “根据这几天搜集的情况,这地下应该有很多通道连在一起。每只虫子都是虫魄的耳目触角,只要听到我们的动静,它立刻就能转移藏匿。 它以怨浊之气为食,又非活物,这样下去,我们永远也找不到它,我打算释放精魄,诱它自投罗网。” 虫魄活着时以神木为食,死后虽以怨浊之气为养料,但肯定还会喜欢新鲜娇嫩、饱含生气的树木精魄。 她虽然是个伪树妖,但这些年修炼了不少木系术法,精魄饱含木系灵气,会是很香甜的诱饵。 这几天她一直在试验——只要释放出针尖大小一滴精魄,那些到处乱啃的小虫子立刻蜂拥而至,抢到自相残杀。 虫子虫孙尚且如此,母体肯定更爱,只要本钱下得够,一定能有用。 月笼纱反对:“不行,这对伱的修为损害太大了。” “我体质特殊,能吃回来!”殊华很坚定:“再耗下去,我们说不定会死在这里。” “我来助你!”云麓不是啰嗦的人,迅速布好杀阵,握住殊华的手,将自己的灵力通过二人掌心相连处渡了过去。 淡淡青光从殊华身上散发出来,清新香甜的气息很快沿着无数孔穴弥漫至山体深处。 效果远比他们以为的来得更快! 不过瞬息之间,一张巨口从山壁上探出,悄无声息地从月笼纱身后袭来,想要将她吞入腹中。 殊华一把推开月笼纱,高举开山斧,全力劈下。 云麓全力催动杀阵,无数符篆、法器雨点似地飞入巨口之中。 一条巨大的肥虫子现出身形,痛苦地翻滚起来,与此同时,山体坍塌,无数巨石泥沙倾泻而下。 “殊华,抓紧我!” 月笼纱尖叫着抛出月光宝绫去拽殊华,却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云麓被破碎的山体吞入腹中。 第25章 他俩重合在一起了 尘烟四起,大地震颤。 灵泽轻拂袍袖,将手下所有部众带入空中避险,再回眸,整座虫尾山已经塌陷为平地。 平衡被打破,之前的蓝天绿树瞬间消失不见,触目所及全是潮湿凝滞的黑色雾气。 传音尺微微颤动,月笼纱嘶哑绝望的声音传来:“请求支援!” 不过瞬息之间,灵泽已经带队赶到现场。 月笼纱才刚说明情况,就见司座大人一声令下,外围清除小队的修士们瞬间变成一群巨兽。 什么象妖,犀牛妖,穿山甲妖,狗獾妖,但凡擅长打洞搬运的都齐了,简直琳琅满目。 这还不算,司座挥一挥袖,数十盏海筒灯高浮于空中,将四周照得通明透亮。 司座指尖轻点,空中立时浮现出设计好的挖掘营救线路。 废墟之上瞬间变成工地,有条不紊,忙而不乱地有序推进。 原来司座早有准备! 月笼纱目瞪口呆,但还是放心不下:“司座,您怎么知道他们在哪里?” 灵泽冷淡地亮出了传音尺。 尺面上浮动着四个光点,两个在上方的静止不动,两个一直往下坠。 往下坠的光点后面还拖着一条长而曲折的线,月笼纱仔细一琢磨,发现这正是设置的营救路线。 她希冀地道:“只要光点还亮着,他俩就没事?” 灵泽淡淡点头。 月笼纱叫道:“咦,为什么只有一個光点了!是不是谁出事啦?” 灵泽面无表情地盯着传音尺不说话。 月笼纱研究片刻,松一口气:“不是只有一个光点,而是他俩重合在一起了!” 她严肃地分析:“重合在一起,要就是受地势限制,不得不紧紧抱在一起;要就是谁受伤了,被背着或者抱着。” 灵泽飞快地道:“肯定是云麓受伤,然后变成原身,被殊华收进了灵兽袋!” 月笼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针对云麓的恶意。 她探究地看着灵泽,很小声地道:“可是,我觉得受伤的多半是殊华。而且她也没有灵兽袋!” 殊华修为低,又释放出精魄诱杀虫魄,战力受损,更易受伤,虽然她不想诅咒自家姐妹,但事实就是事实。 月笼纱焦躁起来,说道:“能再快些吗?” “快不起来,这就是最妥当的营救方法。”灵泽冷冷地看向天际:“它来了!” 浓重黏稠的黑雾带着摧毁一切的恐怖气息翻滚而至,雾中无数狰狞可怖的魔物张着血盆大口,凶狠地扑来! “啪啪啪”几声脆响,布置在边缘的几盏海筒灯炸裂成碎片。 光明缩小,黑暗扩大。 正在忙碌的修士们顿时陷入惶恐之中。 这便是怨浊之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三界之中所有怨恨不平都是它的养料,所有生灵都是它的美食。 月笼纱出过很多次任务,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可怕的雾团,她凝视着它,心生恐惧。 却见灵泽已然凌空而上,迎着雾团一剑劈下! 电闪雷鸣,金光刺目。 “吼~” 空中传来一阵可怕的怒吼,雾团被凌厉的剑光斩成两半! 无数魔物不甘地散为雾气,又再次凝聚成为更大更可怕的魔物。 它们疯狂地叫嚣着,锋利的巨爪朝着灵泽抓来,誓要将他撕成粉碎! 月笼纱赶紧参战,却被灵泽袍袖一挥,打落于地。 “铮~”的一声清响,一把金光闪闪的宝琴横空出现。 红衣司座唇角微翘,带着冷冽讽笑,巨大法身立于天地之间,一手持琴,一手抚弦。 切切嘈嘈的琴音饱含神力杀意,无数金箭射入雾团之中,所过之处雾气消散,魔物灰飞烟灭。 月笼纱神魂激荡,喉头腥甜,竟然是受不住这浓烈的杀意! 自她有生以来,千余年间,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实力!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被称为凶神,能在虐杀仙后和那么多仙君之后,还能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 很快,虫尾山上方的怨浊之气便被清扫干净。 然而,更多的怨浊之气自四面八方集结而来,一副不把此地夷为平地,誓不罢休的样子。 灵泽仰天长笑,手指拨弄不停,音波从琴弦上荡出,再集结成为一张细密锋利的网。 月笼纱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红衣飘扬的司座,仿佛是另一个人,疯狂、绝望、不顾一切、不受控制。 与此同时,那张细密锋利的网越来越大,恐怖的杀意不分敌我,越来越浓。 有修士承受不住,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起不来身,更多的修士则在继续拼命挖掘搬运。 月笼纱仰头看着这张可怕的巨网,勇敢迎上前去,试图以自己的微末力量抵挡上那么一会儿,好为大家争取片刻时间。 三人小队中,她大概是最没用的那一个,但她不想做孬种! 好些修士看到她的举动,也做了同样的事。 就在此时,有声音自远而近:“让开……结防御大阵!” 数十仙君飞驰而至,很有默契地在虫尾山上空结成一个防御大阵,火速将灵泽和那张带着致命气息的金网隔绝在外。 “总算赶上了!”领头的蓝衣仙君擦一把冷汗,迅速稳定现场,组织继续推进救援,然后看向月笼纱,语气温和:“你就是月笼纱吧?我是和光。” “我听殊华说起过仙君。”月笼纱指着阵外疯狂厮杀的灵泽,心有余悸:“司座大人这是怎么了?” 和光凝视着天边那道巨大的殷红身影,好半天才道:“有一种神明,大爱无情。一旦私情压过大爱,便会堕落成魔,贪婪自私,疯狂冷酷。” “你看!”月笼纱失声叫喊。 翻滚的怨浊之气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寂静的夜空明月高悬。 半空中,灵泽横抱着琴回过眸来,看蝼蚁似地,极其冷漠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化作一抹流星,箭一样地直刺下来。 “结阵,结阵!”和光声嘶力竭,凶性发作时的灵泽可怕莫测,他可不想死在灵泽手上! 却见那一点流星,直直扎入地下,瞬间消失不见。 月笼纱赶紧拿出传音尺,只见一点亮光,一往直前,向着殊华和云麓所在的位置而去。 第26章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殊华在灰扑扑的洞穴中艰难地走着。 走一会儿,她就要摸一把背上的狐狸,确认还是热的、还活着。 就没见过这种上司。 事情要从山体崩塌的那一刻说起。 她和云麓被吞入山腹中后,本以为会是灰头土脸,窒息被埋,不想下方竟然是万丈深渊。 深渊中飘满绿色鬼火,气息诡异莫测,与此同时,头顶并没有石头砂土落下。 这不合常理,她试图运起灵力上浮,却发现灵力凝滞,居然不能用了! 难道要被摔死吗? 她正不甘心呢,就被一只手给拉住了。 云麓撑着他的那把多情宝伞,鼻青脸肿,唇角浸着血,拉住她的同时,还不忘甩了一下散落到脸上的碎发,臭美得很。 就,滑稽又很悲惨。 殊华不合时宜地想笑,又努力忍住:“多谢队长。” “应该的。我说过只要做了我的人,我就会护到底。”云麓拽拽地哼着,握着殊华的那只手心里却浸出了汗。 他生长在上清境世家,见多识广,对这种情况倒也能说出个一二三。 “传说是真的。苍梧境由神树所化,虫尾山体与神树树干相连,我们应该是掉进树芯里了。” 殊华直呼不妙:“既然神树树干是连接三界的通道,我们会一直掉到幽冥界以下去吧?幽冥界以下是什么地方?” 云麓被为难住了:“我不知道,没听长辈说过。” “那不行,必须想办法停下!”殊华想到生死难料就很难过,再想想已被二人重伤的虫魄、以及一百积分就这么飞了,简直难过得心都碎了。 她抓起一把细碎晶砂,此物既然是至宝,说不定能帮她恢复灵力。 谁知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见云麓将手中宝伞反转过来,宝伞顷刻间化作一朵旋转的碧桃花,托着二人向侧上方飞去。 “你说得对,性命攸关,我也只好动用秘术强行催动灵力了!靠近树壁的地方,说不定能找到合适的地方托住咱们!” 云麓气喘吁吁,口鼻间鲜血狂飙:“我只能支撑一炷香的时间,后面必须靠你!” 殊华看他状态,猜着多半又是燃烧真元、甚至是寿元之类的疯狂秘术,不由暗道一声好上司,然后迅速将晶砂塞进口中。 不能催动灵力,就不能弄碎晶砂,就没有灵力出来。 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把这东西吃下去。 至于可能带来的后果,此刻是真顾不上去想。 云麓气息奄奄,眼神还挺好:“你在吃什么好吃的?” 殊华肉疼地塞了他一颗春荣丹:“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还是给你补补吧。” 云麓笑起来:“关键时刻,你还挺大方。本君从不欠人情,等出去,我送你一颗更好的仙丹!” 殊华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饱嗝,她的胃胀得厉害,有无数不知名的东西在里面疯狂乱蹿乱钻。 她难受得厉害,却无力控制,只能看着无数闪着淡绿色荧光的根须从她体内钻出来,张牙舞爪,把她变成了一只可怕的章鱼怪。 这些根须先在云麓脸上、身上试探地碰了一下后,拧成一股前端带着钩子的绳索,狠狠砸了出去。 片刻后,绳索绷直,将殊华紧紧拽住,显然是找到了附着点。 殊华火速拉紧云麓,低喝:“收起灵力!看我的!” 云麓的杏仁眼瞪大到不能更大,他傻乎乎地看着殊华,一动不动。 殊华从他清亮的瞳仁里看到一个闪着绿光的怪物。 看到自己的队友突然变成这样,是有点难接受吧? 她很能理解,接着就嗅到了一股特别香浓甜美的水蜜桃味,于是瞬间唾液狂涌,想要吃掉小仙君的念头油然而生。 好饿,想补充灵力。 她艰难地咽下口水,努力压下这個念头,然后就看到自己身上冒出来的那些根须,不受控制地在云麓脸上摸了又摸,又试图去摸他的脖子和腰,仿佛在找哪里更方便下嘴。 “伱……你……你干什么……”云麓虚弱地小声说着话,仿佛随时可能晕死过去。 “我不是故意的!唉,不是,是这些根须不受我控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真不是有意要这样对你的!” 殊华复生以来,就没这么尴尬过,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默默呼唤小雨滴:“你醒了吗?给我收敛些!” 小雨滴没有任何回应。 殊华只好转移注意力:“抓紧我,拿稳你的伞,走了!” 绳索用力一收,将两个人拉到了一个洞穴内。 “呼……”殊华长出一口气,松开云麓:“你调养,我探路。” 虽然是石壁,但确实看得出来有树木的纹路,由此可以判定,他们的确是掉进了神树的树芯里。 “这边有个通道,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打的洞,要不,走了试试?” 殊华一直没听到云麓回话,只好走到他身边面对尴尬:“你还好吧?” “你刚才说,你不是故意的,那些根须不受你控制。”云麓抬起头来看着她,“那它为什么能把咱们送到这里来?它是听从谁的指令?” 殊华愣住,所以,还是被怀疑不正经、占人便宜啦? 但她又不能说出返生树和晶砂的事,更不能说,她确实想吃掉他的灵力。 “什么不回答?你是不是树妖?根须是不是你的?”云麓用力抹一把脸上糊着的血,生气极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我真不是……唉,这可叫我怎么说!”殊华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百口莫辩的滋味,同时还莫名生出了几分羞愧。 仿佛她是什么始乱终弃、不敢负责的渣渣一样。 她想了又想,索性低头认罪:“如果你真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都是我的错。” 云麓迟迟没有作声,殊华很忐忑,但又真的很急:“我们赶紧走吧,这样下去不是事。” 然后就看到,云麓涨红着脸,很小声地说:“我不行了!” 一只浅粉色的小毛狐狸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眼睛湿润润的,有气无力地看着她,显然是灵力透支过度,内腑受伤了。 殊华愣了片刻,掏出一块破旧的包袱皮将它包起背在身后。 云麓嫌弃地扒拉两下包袱皮,放心晕死过去。 第27章 不可能是司座 殊华沿着洞穴一直往上,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看到洞穴渐渐变多,四通八达。 她觉得这是个好现象,说明距离地面更近了。 虫尾山下本就是虫魄的巢穴,这些四通八达的孔穴,多半是那些虫子啃噬出来的。 大虫打大洞,小虫打小洞。 不好分辨方向,她就专门捡着最宽大的洞穴走,走着走着,听到了水声和窸窸窣窣的杂音,又看到了零星的小虫子。 灵力渐渐充盈,只是传音尺似乎坏掉了,不能对话传音。 随着虫子渐渐变多,殊华停了下来。 她那敏锐的危机感告诉她,有很可怕的存在就在不远处。 可能是虫魄,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东西。 她找了个隐蔽的洞穴歇身,云麓一直昏迷不醒,她自己也是精疲力尽,敌方情况不明,很需要谋定而后动。 用阵旗隐蔽好洞穴后,殊华将最后一小把晶砂握在掌中炼化,灵力三转,她睁开眼睛,目中精光湛然。 浅粉色的狐狸趴在蒲团上小小的一只,脆弱又无辜。 殊华捏住它的后颈皮,往它嘴里灌了灵液,塞下调养的丹药,又往它体内输入灵力炼化药力。 一套动作粗鲁又流利,是真的很避嫌。 狐狸觑眼看着她的举动,没什么威胁力地呲起小白牙。 殊华不以为意:“队长,你终于醒了,不然你的积分和法宝就要归我了!” “你休想!”云麓生气地喊着,他以为很大声,其实很小声。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您消消气,养伤为上!”殊华随手摸摸狐狸毛茸茸的头顶,以示安抚。 云麓整个僵住。 殊华迅速反应过来,连忙收手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管你信不信,我刚才真的只是把你当成了一只狐狸。” 然后她发现云麓更加生气,于是火速跑到洞穴的另一端,小心翼翼地和他讲和。 “我真不是有意冒犯你的,队长,主要是,伱这样,太好看了啊……” 云麓这回没有吱声,慢吞吞地舔舔爪子,高傲地瞅了她一眼,团吧团吧身体,闭上了眼睛。 殊华听他气息均匀绵长,是比之前好了很多,也就放心下来,晶砂是真好用,但是之前收集的已经用完,她必须出去再找些。 她将洞穴隐蔽妥当,悄悄循着虫子多的地方去。 太小的虫子没有晶砂,要大一些的才有,她一路砍瓜切菜般杀过去,顺道画了個地形图,确定了危险所在之处。 回来的路上,她总觉得有东西跟着她,却又抓不住痕迹。 她立刻想起了灭天阁。 虫尾山坍塌,动静巨大,这些强盗肯定会闻风而动。 但也不怕,为财而来,就好拿捏。 殊华将收集来的晶砂时不时地掉那么一两颗在地上,走了一段路后,迅速隐匿气息守株待兔。 片刻后,透明的毛细根须捕捉到了极其轻微的灵力波动。 殊华催动吞星,高举开山斧,正要动手,就见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攥着一块拳头大小的晶芒递到她面前。 !!! 这么大的晶芒! 殊华眼睛都直了,她愣愣地看着站在身前的灵泽,有些想不通:“司座,您怎会在这里?” 灵泽神色倦怠地看着她道:“击杀虫魄势在必得,你们不行,本座只好亲自上了。” “那么,司座杀掉虫魄了吗?”殊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灵泽。 她能感觉到这个灵泽,和以往她所见到的灵泽并不相同。 以往的灵泽,虽然冷漠不耐烦,却还算个克制的正常人。 现在这个灵泽,阴阳怪气,眼睛里闪着饥渴的光。 仿佛她是一块极美味的灵兽肉,而他刚好饿极了,想把她拆骨入腹,吃得渣子都不剩! 这种眼神,殊华可太熟悉了!她就经常这样盯着食物! 她警惕地握紧开山斧,再次问道:“司座杀掉虫魄了吗?” 灵泽固执地举着那颗晶芒,答非所问:“你不该用那些零碎晶砂,那是最低等级的,没有经过炼化提纯,里头残留的怨气浊气会影响你的心志修为。” 他略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哄小孩子的温柔语调说道:“来,试试这个,我会帮你护法,把体内那些存留的怨气浊气清除干净!” 话音未落,就见殊华的开山斧朝着他的面门,恶狠狠、毫无保留地劈了下来,与此同时,他的后心处又挨了重重的一击。 是很锐利的东西,刺入皮肉骨血之间的感觉。 他猝不及防,闪躲之间,殊华已经逃出老远。 殊华拼命逃跑。 真正的司座,才不会用这种奇怪可怕的语调和她说话!这必然是什么善于化形的魔物!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 笑声不大,却是压抑又疯狂。 她听得遍体生寒,忍不住回头去看。 灵泽站在原地,右手还举着那块晶芒,左手里全是血。 他看着手心里的血,笑得眼泪都出来,停也停不住。 殊华知道那血是怎么来的。 那是她调动吞星偷袭他后心得来的。 由此可见,这并不是真正的灵泽。 真的司座,修为高深莫测,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得手。 只是这么奇怪的疯子,也不好招惹太过,能逃则逃。 殊华一溜烟地跑了。 跑回藏身的洞穴,云麓刚好醒来,懒洋洋地看着她道:“干什么去了?做贼一样。” 殊华盘膝坐下,神色严肃:“我去探路,遇到一件奇怪的事。” 她把刚才的遭遇说给云麓听,只隐去了晶芒一事:“……他说我浸染了怨浊之气,要帮我去除干净。” 云麓吓得人形都恢复了,琢磨好一会儿才肯定地道:“当然不可能是司座!他怎么可能用这种恶心的语调说话!” “你也觉得恶心不正常,是吧?”殊华得到赞同,最后那一点点忐忑不确定也消失干净了。 云麓斩钉截铁:“对!司座虽然凶,却是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男子汉!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到他的传说了!你别急,我已经好了很多,再休养一下,就能和你联手杀掉虫魄,离开此地!” 殊华立刻催促他:“那你快些!需知多耽搁一天就要少一个积分!” “你眼里只有积分和任务!”云麓嫌弃得不行。 洞外。 灵泽听着里面的声音,忍不住心生狂念,想要把那只漂亮的狐狸撕成粉碎。 第28章 闻起来就很好吃 灵泽苍白修长的手,落到洞穴外的屏障上,几次想要撕开,又在最后关头停下来。 殊华说:“司座怎么可能用那种恶心的语调说话……” 为什么不能?他是凶神,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云麓说:“司座是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男子汉!” 不,那是从前的灵泽,此刻的他只想随心所欲。 洞穴中又传出殊华的声音:“刚才那个魔物化作司座的样子,我很担心外面的情况,不知司座和阿纱怎么样了。” 云麓开始翻东西:“我突然想起,传音尺虽然不能传音,但还有定位功能可以使用,先看看他俩的定位。” 不!不能被发现! 灵泽迅速断开和传音尺的联系,慌慌张张地离开。 一条声音突如其来地响起:“灵泽,你还记得山海之星吗?” 他顿住脚步,神色怅然。 山海之星。 很多年没听人提过这个名字了。 虽然已经过去两千年,他仍然记得那个穿着缃黄长裙的少女,亭亭玉立,在明媚的阳光下笑得灿烂又自信,如同每年春天,赤水旁最早盛开的那一朵迎春花。 “神君,您弹琴真好听。” “神君,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我居然能成为您身边的侍官。” “神君,您果真活了万万年吗?那您可曾看到开天辟地时的景象?” “神君,您总是很多天不说一句话,不难受吗?” “神君,我在山海界赤水旁经过,见这迎春开得灿烂,给您带一枝回来。春天到啦!” “神君,您有没有办法,让暗恋的女子打消她不切实际的念头?” “神君,对不起,我知道不应该,但我还是恋慕您。” “神君,我虽然很想要您回应,但您若不应,我也不气。没道理我喜欢谁,人家就得喜欢我,对吧?” “神君,我要走了,他们说我是個坏东西,不配留在上清境。虽然很舍不得离开,其实也挺开心的,总算解脱啦。” “神君,您真的要和我结为夫妻吗?我劝您还是再想想。婚姻这种事,必须两厢情愿,否则还是独美比较好。” “夫君,我真开心,好像在做梦啊。” “夫君,下雨啦,我们一起去淋雨吧?您布了那么多年的雨,有没有淋过雨踩过水呢?可好玩了!” “夫君,真的要回上清境吗?我能不能留在这里?” “夫君,你真不和我住在一起吗?我想你的时候怎么办?” “神君,承认吧,你后悔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果然不长久,来,我们和离吧。” “神君,在天道规则面前,下界生灵就真的贱如草芥,不值一提吗?就连稍许反抗都不可以?” “对呀!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的怀疑也是对的。我就是故意勾引你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为什么?因为凡人脆弱,因为南山道常年干旱快要撑不下去了,我只好谋求伱的帮助,谁让你管着三界的雨水呢?” “事到如今,为什么还不肯和离?神君,您到底在坚持什么?” “神君,既然你不肯和离,我只好出夫了。” “灵泽,其实吧,你就是天道的狗!别追来,我不要你了!” “狗男人,我只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 “神君,夫君,灵泽,狗男人……别追来,我不要你了!” 一声又一声,情人私语般紧贴在灵泽耳边喋喋不休,时而明媚欢喜,时而幽怨愤怒,时而冷酷无情。 数千年刻骨铭心,在灵泽眼前飞快闪现,他气血翻滚,踉跄跪地,双目赤红迷乱。 一条声音骤然高喊:“承认吧!就是因为你的冥顽不化,因为你见死不救,因为你愚蠢无比,她才会魂飞魄散,受尽煎熬折磨!” 灵泽闭上眼睛,痛苦地低语:“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在他身后的石壁上,悄然生出一张巨大的嘴,得意地向他逼近。 总算来了!灵泽睁开眼睛,露出疯狂又冷酷的笑容。 他折回身,卷着万钧之力,直接冲进巨嘴之中。 石壁一阵扭曲,一道半男半女的虚影出现,将手摁在自己鼓囊囊的肚腹上,疑惑地发出女声:“这小子在搞什么?情伤太重,不想活了?不对,肯定是想弄死我!” 说着,它难受地捂着肚子蹲下去,片刻后又站起身来,换了男声得意地笑:“以为这样就能弄死我啦?不知道我肚中藏有窥心杀境吗?尽情释放你的怨恨不甘吧,它们统统都会变成我的养料!” 女声跟着娇笑不停:“好歹也是与神树同生共死的上古神物,苍梧境的年纪还没我大呢!虫儿,来!” 一条肥胖的巨虫爬过来,乖顺地匍匐在它脚下。 虚影坐上去:“走!擒贼先擒王,困住灵泽,就该去抓那个美味的小树妖了。” 它伸出一条细而长的舌头,馋馋地舔了一下肥厚的嘴唇,眯眼道:“全身散发着菁纯草木清香的小树妖,闻起来就好吃,可惜上次你太没用,让她逃走了!这次老娘亲自出手,咬个咯嘣脆!” 巨虫发出低沉可怕的虫鸣声,山石随之震颤不已。 洞穴内。 殊华察觉到动静,火速甩出一条根须,抽醒正在入定疗伤的云麓:“出事了!” 云麓睁开眼睛,直接朝她扑了过来。 殊华猝不及防间,已经被他扑飞出去。 再看,她刚才坐的地方探出一张巨口,“piaji~”咬了个空。 云麓和殊华对视一眼,默契地打出一堆攻击符篆和法宝。 那巨口毫不犹豫地咽下去,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团青烟。 “跑!”殊华大叫:“情况不对,我们打不过!” 云麓立刻祭出多情宝伞挡住攻击,拽住她往外跑。 两个人其实都知道难得逃掉,在人家的巢穴里,所有虫子一条心,不被抓住也要累死。 但总不能束手就擒,殊华一边狂奔一边传音:“我觉得虫魄并不是虫子,而是一道可以变化的强大神魂。那毕竟是和神树同期,比苍梧境还要古老的存在!” 云麓深以为然,掏出传音尺甩了一下又一下:“这破玩意儿怎么坏了啊,司座救命……” “嘿嘿……司座在我肚子里呢……”一道虚影出现在二人面前,舔着嘴唇道:“两个小宝贝儿,要不要也来玩玩啊?” 第29章 一起毁灭吧 “真是恶心死了!”云麓扔出一个雷击术,嫌弃地和殊华说道:“你俩一样爱吃,可它怎么就馋得这样猥琐呢?” “你没见它雌雄同体吗?能和我一样?” 殊华没好气地怼回去,抡起开山斧一阵狂劈,身周根须张狂如触手,凶残地将靠近他们的虫子撕成粉碎,再不客气地吸光它们留下的晶砂。 晶砂化为澎湃的灵力,殊华眼里闪出莹莹绿光,全身经脉胀痛,伤口处隐隐作疼。 要炸了!又痛又危险,但是力量从未如此充沛,爽快极了! 她畅快大笑,眼神睥睨,灵力将法袍振得猎猎作响:“想吃我?来啊!看谁吃了谁!” 云麓大吃一惊,看到那些狂暴凶残的根须后,突然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以及此刻自己和她的差距。 他重伤未愈,维持人形会浪费灵力,打到最后还会成拖累。 与其这样,不如全力配合。 “殊华,我驮着你跑!”云麓瞬间化出原身。 殊华轻巧地落到他背上,高举开山斧,卷着万钧之力,对着虚影正中的缝隙用力劈下! “皽虫,同雌雄,生万虫。最脆弱处,便是两体相连处。那是开始,也是结束……” 当时没懂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看到了真实的虫魄,理所当然要试试。 “划拉!”破空声响,那道虚影被开山斧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干得好!”云麓正要见缝插针地丢几个雷暴出去,就听“咯咯咯……”的怪笑声响起,虚影瞬间合拢,黑暗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他和殊华吞入其中。 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修士,临危不乱还是能做到的。 “我们好像还是被它吞了啊!”云麓扬起蓬松的长尾紧紧护住殊华,与此同时,他亦察觉到无数根须将他牢牢护在其中。 他有些感动,长尾轻拍殊华:“喂!你还活着吗?” “死不了!”殊华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绿光,双手不停地翻弄着什么。 “你在干嘛?”云麓总感觉她在酝酿什么坏事。 殊华平淡地道:“也没什么,就是来时司座给了我一道用万年金乌火淬炼过的雷精。” “雷精!金乌火淬炼过的雷精!万年才能有一道!”云麓喊起来,“这玩意儿可厉害了!具有开山破海之能!司座竟然给了你!我才是队长,他为什么不给我?” “可能是怕伱疯起来忍不住,早早炸了山吧。”殊华把自己体内的灵力尽数灌到雷精中。 之前三人一起诱杀虫魄时,她没拿出这东西,是因为不想毁掉虫尾山。 因为只要山体完好,再将晶芒归还于天地,这一片地方就能恢复生机。 至于现在嘛,一起毁灭吧! “轰隆隆”一声巨响,天地震颤。 云麓喷出一口热血,同时嗅到了浓烈的毛发烧焦味。 生死之间,他尚且忙着在背上摸了一把。 入手全是焦炭,背部光滑无毛,肌肤火辣辣地疼,是被雷电烧焦了大片皮毛的样子。 “你大爷的!殊华,你这个狗东西!我要杀了你!” 他嘶哑地吼叫着,在黑暗中到处搜寻,“不许死掉,我必须亲手弄死你!” 终于,他找到了一根烧焦的根须,再往前,又找到了更多的断须。 “殊华!你倒是吱一声啊!我不骂你了!也不杀你了!”云麓喊着,手化为爪,在碎石昏暗中疯狂刨找。 头顶传来一阵响动,跟着,砂石泥土狂泻而下。 云麓挣扎起身,全力张开多情伞护住周围,就怕殊华倒在他没看见的地方,会被砂石砸到。 “下面有人!” 头顶传来惊喜的喊叫声。 “殊华!队长!是你们吗?”月笼纱在上方探出头来,看到多情伞后,眼泪珠子“吧嗒”砸到伞面上。 “哎呀呀,脏死了!”云麓忙不迭地擦干净多情伞,哑着嗓子道:“殊华不见了。” 和光一跃而下,随手一個治疗术:“具体怎么回事?” 云麓简要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殊华遇到一个疯子假装司座,但是虫魄又说,司座在它肚子里……司座在哪里?” 和光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说,他只能尽量平静地掩盖过去:“司座确实下来搜寻你们了。殊华遇到的那个,估计是虫魄幻化的吧。” 月笼纱把传音尺递过去:“殊华和司座的定位还亮着,按照这个方位挖。” 然而,一群修士按着传音尺上显示的定位挖了三天三夜,掘地三丈,仍然没能找到殊华和灵泽。 这两个人,仿佛就这么消失了。 疲惫不堪、浑身泥土的月笼纱沮丧地坐在地上,死死盯着传音尺上的两个光点。 殊华和灵泽停在同一个地方已经很久,就算光点仍然亮着,也很不正常。 云麓跛着脚挪过来,递给她一颗灵丹:“会不会是灵力不够维持传音尺运转,你吃下这颗丹药再试试……” 月笼纱刚咽下灵丹,就激动地喊起来:“动了,动了!” 传音尺上,属于殊华和灵泽的两个光点渐渐地走到了一起。 “他们汇合了!有司座在,殊华不会有事啦!”月笼纱欢呼雀跃,突然发现和光、云麓的脸色都很难看。 “你们怎么了……”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定位显示,殊华和灵泽就在她和云麓身边紧紧挨着,几乎是触手可及的程度。 但此刻,他们身边并没有这两个人存在的丝毫迹象。 大家都是修仙者,对于隐身、鬼修之类的都很熟悉了,倒也没有尖叫奇怪什么的,只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和光推测:“看起来像是阵法所致。他俩应该是被困在了虫魄制造的杀阵中,上古神物,必然有些奇怪的本事在身上……云麓,你家世代研习阵法,有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事?” “让我想想。”云麓皱着眉头,习惯性地掏出护手霜,往手上抹了一遍又一遍,抹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想起来。 “我记得,幼年跟随家中老祖修行,老祖说过,每个幻阵就是一个与外界割裂的独立空间。 法术高明、灵力高强者,可以制造阵中阵,镜中境,直击人心最脆弱的部分,追溯重现过往,亦真亦幻。名曰,窥心杀境。 入阵者,要么沉迷于过往,被困终身;要么沮丧自尽,沦为幻阵养料。” “可有办法从外界打破幻境?”和光慌得不行,灵泽和殊华的过往真的不能追溯重现啊!会出大事的! 云麓摇头:“那是幻阵中的最高境界,阵中人只能靠自己破阵,外力无法干预。” 第30章 同心契 “一梳夫妻恩爱,二梳比翼齐飞,三梳儿女成群,四梳富贵常在……” 殊华穿着石榴红的绣金喜服,呆呆地坐在镜前,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拿着梳子,一边给她梳头,一边笑。 “新娘子怎么不高兴啊?郎君修为高深,品相难得的好,这么好的亲事,三界之中难得寻到。便是老妇,也羡慕您呢!” 梳头的老妇放下梳子,往她脸颊上抹了两大坨胭脂,像猴子屁股,滑稽可笑。 殊华反感地拉起袖子擦脸:“太难看了。” 老妇很不高兴摁住她的手:“幽冥界的新娘子都这样打扮,大家都说好,只有您说不好。原本你们这里离我家老远了,我都不想来,是郎君听说我好,特意出了高价,亲自把我接来。” “嬷嬷别生气,她只是有些不适应罢了。您知道的,小女儿家要嫁作人妇,总是有些不安。” 温润的男声响起,穿着喜服的灵泽走进来,笑着打发走老妇,将手轻轻放在殊华肩上,专注地看着镜子里的她,轻声问道:“怎么啦?之前不是还挺高兴的吗?” 殊华觉得放在她肩上的那双手冰凉又颤抖,让她十分不舒服。 她毫不犹豫地挥开他的手,淡声道:“我不记得要嫁给你。” 灵泽半垂眼眸,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你答应过要嫁给我的,是伱忘了。” 殊华坚持:“我没答应过!” “你答应过!”灵泽不疾不徐,声音坚定:“同心契在此,我总不能作假!” 一颗红色的玲珑晶球浮现在二人面前,中间两颗同心树苗枝叶交叠,根茎紧紧交缠。 这便是三界之中,约定婚礼的最高等级契约,预示着双方的真心和诚意,无人可以逼迫,更做不得假。 要结成此契,必须要取双方的心头精血,共同浇灌同心仙树种子三十天。 若是真心真意,树苗破土而出后,就会互相交缠不休。 若是假情假意,树苗就会各自倒向一边,绝不触及对方。 更有甚者,心意不真诚者,所代表的树苗就会死掉。 因为要求太高,真相暴露时太过难看打脸,三界之中很少有夫妻会选择这种婚契方式。 殊华在其中一棵树苗上感受到了属于自己的气息,她十分震惊,赶紧地又查探了一下另一棵树苗。 确确实实是她和灵泽的气息。 但她恍惚记得,自己是没有心的。 她试探着将手放在自己的左胸上,“怦怦……”里面不但有心,而且跳得又稳又实在。 “你怎么了?”灵泽发现她的不对劲,皱起眉头要给她探脉。 他的动作温柔又稳重,丝毫没有轻浮不尊重之意。 殊华接受了他的好意:“我就是觉得怪怪的,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答应和你成亲了?” “脉象没有任何问题。那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疑问,所以心里不踏实呢?” 灵泽蹲在她面前,轻柔地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后悔了?来得及的,我永远不会强迫你。” 殊华看着他,心里生出一种既悲凉又绝望,喜悦又酸楚的感觉。 她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感觉是在做梦一样,仿佛,将来我们都会后悔似的……” 冰凉的手捂住她的口,灵泽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道:“你应当明白,我从云中宫来到幽冥界找你,就是放弃了一切。” 殊华恍然,半晌,她终于想了起来。 灵泽是掌管苍梧全境雨水的神君,泽被万物,而她是他的侍官首领。 她暗恋他,甚至大胆表白,却没得到好结果。 有人检举她行为不端,以权谋私,借着侍官之位勾引灵泽。 她被上清境驱逐,被三界嘲笑,隐姓埋名来到幽冥界游历,每日里游山玩水,打抱不平,尝试美食,寻访秘境,独自修炼。 走得累了,她便在这黄连山下建了个草庐住下来,闲时种些灵米灵药,再打些灵兽做食,也和周围的妖鬼精怪有所往来,倒也过得有声有色。 有一天,她和几个妖修论法,月上中天才回家。 到了家门口,只见月色下、石凳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穿黛青色长袍的人,当真的正襟危坐。 第31章 我不做神了 “神君可否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殊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从来不敢想象,这种话会从冷淡自持、无嗔无情的灵泽嘴里说出来。 “您是不是习惯了我的侍奉照顾,所以才生出这样的想法?” 她笑出声来,不当回事地挥一挥手。 “不要这样,云中宫有许多出色的侍官,即便有不如意的地方,您改改不爱说话的性子,多说上几次,她们也就会了。” “您看,从我离开到现在差不多一百年,您不也顺顺当当地过来啦?再习惯习惯就会好的。” 她从他的胳膊下钻出去,逃到草屋外面,远远地看着他说道:“神君远来是客,也不好真赶你走,累了就住下歇歇吧,我另外找个地方住。” 不等他回答,她便走了。 她有个猫妖朋友就住在这黄连山上的水崖洞里,修为很菜,却很豪爽幽默,对她很是欢迎。 她在水崖洞里一住就是半个月,想着灵泽事务缠身,肯定早就走了,兴冲冲回去,却见他在门前忙个不停。 田地里的灵米灵药长得饱满盎然,盖屋顶的旧草换了新草,门口还跑着一群叽叽喳喳的灵鸡崽儿。 俨然是要在这里长住的意思,同时还很享受这种田园生活。 她很想不通,灵泽除了掌管三界雨水之外,也会帮着仙庭处理许多事务,当真难得有闲暇的时候。 但这也不关她的事,或许人家是住得烦了,想要换个环境散散心呢? 正如一个人山珍海味吃得多了,偶尔也想尝尝清粥小菜。 她二话不说,又回了水崖洞。 半个月之后,听小妖说他终于走了,才又回去。 正忙着换洗被褥呢,他突然就回来了,手里还牵着一头牛、两只羊。 “今日赶集。”他把牛和羊赶进才搭建的石圈中,又把储物袋里的东西倒出来。 衣料、头花、胭脂水粉、吃食、酒茶,样样都有。 “集镇上没什么好东西,胜在有野趣。” 他说完这句话,也不看她脸色,更不等她回答,径直去了厨房,生火煮饭。 第32章 婚礼 眼前的灵泽,与从前无情却温润的神君形象可以说是毫无关联。 他杀气腾腾,一手掐着一个魔修的脖子,一只脚踩在另一个魔修的头上。 殊华赶紧喊他住手:“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朋友?”他回头看着她,眼珠子黑沉沉的很可怕:“朋友会在你醉倒的时候,偷你的东西?” 她匆忙检查储物袋,发现是少了几样贵重的灵药,于是若无其事地走上去,和他一起殴打那几个魔修。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有转机的。 灵泽始终没有离开,她也没有再赶他走。 两年后,她答应了他的求婚,和他一起种下同心树,结了同心契。 同心树长得很好,说明这桩亲事没有丝毫问题,两个人的真心也毋庸置疑。 殊华想了很久,最终把手放入灵泽掌中。 灵泽眼里迸发出强烈的喜悦之情:“你愿意了?” 殊华觉得此刻的自己是愿意的。 有一条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很大声地说:“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才行啊!他能放下神君之位、隐姓埋名来到这里好几年,就很能说明决心啦! 倘若他虚情假意,同心树不会长得这么好,也不可能结成同心契。试试吧,试试吧,修仙之路那么漫长无聊,总得找点乐趣。” 确实,还没试过就放弃,说话不算数,不是她的脾性。 殊华跟着灵泽肩并着肩,手拉着手,一起走出房门。 院子里到处都是开得金黄灿烂的迎春花,前来祝贺的宾客挤得满满当当,热闹又喜庆。 没有他的熟人,也没有她的亲人,全是幽冥界的妖鬼精怪和魔修。 他们拜了天地,又拜了不在场的高堂,夫妻对拜之后又敬客人的酒。 但很奇怪,没有客人敢给新郎劝酒开玩笑,他们笑着祝新婚夫妻白头偕老,手却一直在发抖。 殊华不免询问:“伱们怎么了?是饭菜不好吃吗?还是因为冷?” 时为早春,幽冥界又处下界,气候偏寒,在院子里坐得久了,冷也正常。 客人们纷纷摇头,异口同声:“我们都很好,郎君也很好!” 说完之后,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看向灵泽,再惊恐地低下了头。 灵泽笑容温和,让殊华进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是我的身份泄露了,他们有些怕我。” 殊华深以为然,高高在上的仙界神君突然降临,幽冥界的小修士当然惶恐。 掌灯时分,客人散尽。 灵泽朝着殊华走来,他才刚洗浴妥当,眉睫尚且挂着细小晶莹的水珠。 殊华心跳快到不能呼吸,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拉起她的手,从她的指尖一点一点地亲吻上去。 那吻细细密密,温柔缠绵,却让她的心一阵阵刺痛,仿若荆棘缠身,每一次呼吸,都是痛。 她强忍痛苦,由着他将她拥入怀中。 “殊华……”他在她耳边呢喃,一次又一次地呼喊她的名字,“我好开心,几万年以来就没这么开心过。” 殊华用尽所有力量将他推了出去,然后捂着胸口剧烈喘息。 太痛了啊,痛到仿佛整个胸腔都被割开,痛到仿佛有一只手,紧紧攥住她的心脏,用力地拽,用力地拽。 灵泽被推得倒飞出去,撞到贴着大红“囍”字的立柜才稳住身形。 “你怎么啦?”他慌慌张张,试图上前帮她诊脉查看,又想为她输送灵力缓解。 可他每靠近一分,殊华的疼痛就会加一分。 她蜷缩在床角,艰难地拒绝:“离我远一些,你每靠近我一分,我的胸口就更疼一分。” 灵泽僵在原地,绝望地看着她,眼里浸满了深重的悲哀和痛苦。 殊华是个很周到的人,这种时候仍然记得维持礼貌。 “对不住,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并非有意这样对你。” 灵泽没有再往前靠近半分,他立在原地,很久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 殊华拉起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蛹。 被芯是灵泽费尽心力寻来的火蚕丝,轻柔如云,触之生暖。 感受到暖意,她舒服很多,于是闭目调息,平复疼痛。 等到睁眼,已是三天三夜之后,龙凤喜烛早已燃尽。 此时晨光微熹,入目便是灵泽高大的身影,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目光没有离开过她。 殊华蹙起眉头:“夫君一直没有离开过吗?” 灵泽平静地道:“不放心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殊华跳下床伸个懒腰,觉得自己又恢复了活蹦乱跳。 她让他休息:“你守我这么久,想必也累了,歇息一下,我去收拾屋子,弄些吃的。” “我不累。”他试探着伸出手,轻轻碰触她的指尖。 殊华如临大敌地屏住呼吸,就怕胸口又会突然疼痛起来。 幸好,没有再疼,一切安稳,仿佛她之前那次疼痛只是偶发疾病。 无事发生,两个人都很高兴。 他们一起收拾屋子,一起下田劳动,一起喂了家中的牲畜,还一起吃了饭,当然,饭是灵泽做的。 如此,岁月匆匆而过,转眼又是三年光阴过去。 三年之间,他们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情投意合,过得很快活。 拉拉手、靠一靠、躺一躺都没问题,但只要有进一步的亲密举止,殊华就会剧烈胸痛。 她挺抱歉的,但灵泽并不生气怨怪,反而主动安慰她:“或许是得了什么怪病,修道之人岁月漫长,我并不贪图这一时之欢。慢慢探访,总能有法子解决。” 殊华也这样认为,只是偶然间,她总看到灵泽站在黄连山顶极目远眺,眉头紧皱,神色索然。 她那个猫妖朋友很婉转地提醒她:“你这位夫君近来变化极大,你要小心。” 再三追问,猫妖才多说了几句:“他初来之时,魔气狂暴,说一不二,只在你面前假装斯文。最近他身上的气息发生了变化,隐有神光。为神者,冷心冷情,所以要叫你小心。” 她又听精怪们说起,近来四处大旱,除了上清界之外,山海、幽冥两界赤地千里、生灵涂炭,唯独黄连山有她的魔神夫君庇护,仍旧风调雨顺。 接着,很多妖鬼精怪逃难到了黄连山。 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精疲力竭,跪在水边狂喝狂哭。 殊华沉默地回了家,灵泽正在做饭,火光将他的脸照得格外冷肃:“马上就好,若是腹饥,桌上有米糕。” 殊华没吃米糕,她靠在门框上,默默地看他做饭。 入V来个三更吧,这书写得贼慢,没啥存货了,向大家求个月票和首订,鼓励一下。 (本章完) 第33章 除非我死 饭菜上桌,两个人都没能吃下去,因为米饭烧糊了,菜太咸,肉是夹生的。 灵泽收碗去洗,背对着她说道:“有一件事,我这施雨之能与生俱来,无可替代,我不能看着这么多生灵因为我的缘故死掉。” 殊华早有准备,她哑声道:“你要回去做神君了?” 灵泽轻声道:“对不起。” 他没有过多解释,殊华也没多问,她早就知道,天生上神,各有天职,专司雨水的神君,怎么可能说不做就不做? 两界万千生灵在前,她甚至不能责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数?明明说过不再做神君了的。 她起身微笑:“行吧,我送你。” “你我是夫妻,理当在一起,从此后,伱就是云中宫的女主人。”灵泽没有看她,只紧紧攥住她的手。 殊华拒绝:“我不跟你走。我要留在这里,我不喜欢上清界,不喜欢云中宫。” 灵泽紧抿着唇,直接将她带回了上清界。 仙门大开,无数仙族列队出迎,为首的仙帝喜笑颜开:“恭喜神君历劫归来。” 灵泽回了礼,将她推到身前,紧紧握住她的肩头,郑重地道:“本君已与殊华成亲,此后她便是云中宫的女主人。” 无数双眼睛看向殊华,嫉妒、嘲讽、轻蔑、不赞同,该有的恶意都有了,就是没有祝福和欢喜。 来自凡界的人修,甚至还不到真仙修为,怎么就能嫁给神君,做云中宫的女主人了! 殊华全身发冷,可她天生傲气,硬是含笑挺立人前,端庄大方地见礼,行动之间,没有一丝错处。 仙帝态度和煦,先是恭贺,又赐宝物,再说了一些要她尽心尽力伺奉好灵泽,管好云中宫,为三界谋福祉的话。 回到云中宫,侍官们迎上来,询问怎么安排她和灵泽的寝宫。 灵泽平淡地道:“夫人住主殿,我住前殿。” 原本,上清界中有权势的夫妻,几乎都有各自的居所,需要时才会同居一室。 但自来都是男主人住主屋,女主人住后院。 灵泽的安排略有些奇怪,侍官们没敢多问,殊华却感觉到了不一样。 让她住主殿,是为了不让其他人冷待轻视她,也是为了弥补欠缺。 她轻声问道:“夫君不和我住在一起吗?” 灵泽平静地道:“不了,几年未归,公务堆积如山,三界急需雨水,我得赶紧去布雨。” 她连挽留他的立场都没有,只能无力地松开手,目送他离开。 她想,哪怕他能回头看她一眼也好呢。 但他没有。 仿佛,她就真的只是,他在历劫时的偶遇和责任。 仙后找她私聊:“灵泽生来就身负三界雨水之职,神明者,大爱无情,一旦私念压过大爱,便要堕魔。 他去幽冥界找你,就是堕魔历劫。为此三界大旱,赤地千里,上清界为仙族所居,没有雨水倒也不算什么。但下两界不同,生灵脆弱,离开水就活不了。 你来自山海界南山道,那里一直饱受干旱之苦,你应当知道这种艰难。 灵泽带你回来,给你身份地位,就是对你负责。几万年来,他再没有这样对过别人,你该知足。 你向来懂事,应该知道怎么做好云中宫的女主人,不给他增加负担。我盼你们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殊华并不想要这种徒有其表的空洞长久。 她抱着玲珑晶球,看着里面那两棵交缠在一起的同心树,整夜整夜地失眠。 有些事和人,从未得到之前不会想那么多,一旦得到之后,就很难轻易割舍。 她不明白,他心里既然有她,纵有神职所在,也不至于这般冷待吧?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没有等到他进入她的居所,也没有等到他的一次回眸。 他再也没有提过怎么去治她那不能亲热的怪病,当然,也不需要了。 年节时见面,或是她的生日,他只送修炼的秘籍和丹药,再不送任何私物。 殊华很怀念黄连山下小集镇里的头花、胭脂和水粉,虽然粗劣,却是他的心意,可惜再也不会有。 她疯狂修炼,终于冲破人和仙之间那道最关键的门槛,从渡劫晋升到真仙,可以长生。 她想,终于距离上神近了一些,但就是那天,属于灵泽的那一棵同心树死了。 也就是说,神君彻底回归本色,不再拥有分毫私情。 殊华守着玲珑晶球枯坐许久,终于确认神明果然不是她能够肖想得的。 她写了和离书。 “寻我何事?”灵泽命侍官给她设座、安排茶水零食。 垫子的花纹和食物口味都是殊华喜欢的,没有丝毫轻视忽略,但她能明显感觉到冷淡。 她郑重地说:“我来请夫君与我同住。” 灵泽沉默很久,才缓缓道:“公务繁忙,多有不便。” 殊华微笑着道:“三界之中,难得有夫妻像你我这样,即便冷淡如仙帝、仙后,也会在初一十五装个样子。仙帝也很忙。” 灵泽猛然抬眼看向她,良久,说道:“是不是谁给你气受了?还是哪里不开心?告诉我,我会处理妥当。” “所以,神君这是拒绝。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之前你说过,我随时可以后悔,现在我后悔了,咱们和离吧。” 殊华顺理成章地把和离书推到他面前:“我孤身空手而来,也没什么需要分割交待,您签了字落了印,我会自行离开。” 灵泽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皲裂,他一把将和离书扯得粉碎,很坚定地说:“同心契结的是一辈子,我不会同意和离,仙庭没有这种先例。” “同心契?”殊华听到这个,不由笑了:“即便同心树已经死了,也还算吗?” “同心树死了?”灵泽更为惊愕,立即召出玲珑晶球。 看着枯死的同心树,他沉默了很久之后,沉声道:“我永远不会同意。” “为什么?”殊华不明白,既然已经不再有爱,为什么还不肯放手? “仙庭没有这种先例!”灵泽不肯看她,只大声吩咐侍官:“送夫人回去!” 殊华坚决不走,她去拽灵泽的手,想逼他签字落印:“你说过我可以后悔的,你说过永远不会逼迫我的!” 灵泽的神色前所未有的严厉,他捉住她的手,将她摁在案几上,俯身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永远不会同意,除非……” 殊华逼问他:“除非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除非我死。” 他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呼吸交缠,近到殊华胸痛难忍,晕厥过去。 (本章完) 第34章 第一滴泪 第35章 第一滴泪 殊华在黑暗里走啊走,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但她一直坚定地往前走,走着走着,终于看到一点亮光。 一棵闪着淡绿荧光的树站在晨光里,枝叶挥舞,发出沙沙的声音:“殊华,快醒来,这是幻阵!是虫魄编织的窥心杀境!它要困死你们!” 幻境,虫魄,殊华终于想起,她是在虫尾山执行任务,和云麓一起被虫魄吞入腹中,之后,她用根须护住身体,引爆了雷精。 雷精太过凶残,她被炸得很惨,身上的根须至少被烧焦一半。 她当时就痛得昏死过去,再之后,就莫名其妙地和灵泽一起经历了恋爱、隐居、成亲、分居、闹和离。 她亲热地拥抱那棵树:“小雨滴,是你吗?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小雨滴扬起枝条,温柔地拥住她,嗲嗲地道:“快了,快了,第一滴眼泪到手,我就会醒啦。乖宝,赶紧做任务去呀!” 对!做任务赚积分考编制! 殊华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就听见灵泽在她耳边低声细语:“……之前都是我不好。我不想和伱分开,我想和你重新开始,千年万年,永远在一起……” 他眼眶下方青影深重,疲倦又狼狈,还很脆弱,是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司座。 呃……殊华尴尬得用脚趾头抠鞋底。 虽然不知道司座大人为什么会在窥心杀境之中,但她明白,自己是陷入到司座与他夫人的前尘纠葛中了。 她没有心,也不知道自己的前尘过往。 但司座大人有心,还很清楚他的前尘过往。 所以,虫魄当然要窥他的心,再按着他的念念不忘来编织幻境,以便困死他们。 看着灵泽傻乎乎、深陷其中的样子,殊华认为,自己很有必要拉司座一把。 “做人要干脆,该放手时就放手。”她问灵泽:“我记得,你刚才说,要你同意和离,除非你死是吧?” 大概是她突然之间变化太大,灵泽很有些茫然和迟疑,但还是坚定地道:“对,除非我死。” “那你就去死吧!”殊华一把推开他,将浮在空中的玲珑晶球砸得粉碎。 她把还活着的那棵同心树踩得稀烂,很大声地道:“看到了吗?同心契已被我彻底毁掉,不用和离书了!你我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然后,她就看到,灵泽疯了似地扑上去收捡同心契的残骸。 他把碎片拢到一起,释放灵力想要把它们黏合复原,但那些碎片最终还是渐渐消散在空中。 灵泽失魂落魄,鬼魂一样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殊华有种感觉,司座大人很快就要清醒了! 毕竟她已经率先击破幻阵,还毁掉了维系这个幻阵的关键物品——同心契。 清醒是好事,就是吧,不知道清醒过来的司座大人,会怎么收拾她这个隐私窥探者。 殊华惴惴着,迫切地想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却又无处可去。 幸好,灵泽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弹,寂静无声。 如果不是看到幻阵碎裂成片,殊华都要以为他还没清醒了。 尴尬的时候,维持若无其事的样子,假装彼此不存在,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殊华很懂司座的沉默,为了维持这岌岌可危的上下级关系,她第一时间蹿出了幻阵。 灵泽看着她的背影,徒劳地伸手,又无力地垂下。 哪怕是虚幻,哪怕他沉迷其中不愿醒来,也留不住。 去者,不可追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殊华一口气跑出老远,看到灵泽没跟上,才敢停下来歇气。 她一边检查身体,一边观察四周的环境。 她在幻阵中过了好多年,也不知道外界怎么样了,最怕就是也过了很久很久。 入目全是狼藉的废墟,跟着,她听见了一声尖叫。 月笼纱飞扑过来,紧紧将她抱住,一迭声地道:“总算活着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呜呜……吓死我啦……” 孔雀妖滚烫的眼泪落在殊华的颈窝里,又顺着她的肩一直流淌到胸前。 殊华一个激灵。 她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穿破她的衣襟皮肉,浸入到血脉之中。 它欢快地沿着她的经脉游啊游,一直游到沉睡的小雨滴身边。 小雨滴陡然伸出一枝根须,精准地抓住它再塞进身体里。 识海里响起久违的小奶音:“哈哈哈,殊华好样儿的!这就得到一滴友情之泪啦!” 殊华看着月笼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你是真心把我当朋友的?” 这还用问?月笼纱吓得眼泪都缩回去了。 她审慎地观察殊华,探手去摸殊华的额头,冲着身后喊道:“队长!仙君!你们快来看啊,她是不是傻掉了?” 和光仙君、云麓飞快赶来,一起围住殊华上下打量。 云麓皱着眉头,一连串地问:“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认识我是谁不?” “我没傻!”殊华很无语,又不好解释,便给和光见礼:“见过仙君,多谢您之前给的春荣丹,效果好极了!” “既然记得这事,那就说明无碍。”和光微微一笑,往她身后看,探究地道:“灵泽司座呢?你没遇到他么?” 殊华连忙道:“幻阵已破,司座无事,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你们告诉我,虫魄死了没?” 和光道:“死了。司座先你一步进入虫魄体内发力,接着你又用雷精重创了它。这幻阵便是它最后的灵力所在,幻阵破碎,它自然也就死透了。” 殊华长舒一口气,拉着月笼纱追问:“我一共用了多久才完成任务?” 月笼纱知道她的点,忍不住唾弃:“也就是二十来天吧,在你眼里,命没有积分重要是吧?” 殊华欢快大笑:“不不不,命和积分一样重要。” 虽然少得十个积分,但她在灵泽的过往幻梦中学到了不少修炼秘籍,更是知晓到许多仙庭秘闻和人物,这是积分换不来的经验。 同时,她也有很多疑问。 为什么,她在朝暮崖醉丹时所做的梦、以及渡劫升级时需要堪破的心境,其中的许多细节,会和灵泽的过往颇多相似重合? 感谢大家的支持!双倍月票期间求个票!说几句心里话,一年没开书,又换了题材,有人很疑惑,为什么要突然改写仙侠,这是因为,长期写一种类型的文,很容易困在舒适区里停顿不前(至少我是这样的啦),我想有所突破,所以拼了老命来写这本仙侠。刚开书没多久就上架,推荐也才刚刚开始,现在的成绩很一般,但是看到大家的留言,我很受鼓舞,也很有信心,请大家和我一起,努力浇灌新书,帮它成长哇!推荐票、留言、订阅、月票都可以,打赏……就另外在此感谢吧,哈哈。 感谢以下书友的打赏:马来诗粒~ 15000阅点;李子~10000起点币;琉璃湖~1666阅点;琰脂虎~1021起点币;No小猫儿~200起点币;只一粒豆~100起点币;短发小姐姐~100起点币。重点感谢琰脂虎的大段长评,深受鼓舞。 (本章完) 第35章 留了一次又一次 很多疑问萦绕在殊华的脑海间,她却不知该找谁询问。 灵泽当然是最合适的人,但她怕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会忍不住弄死她。 想想看,威严冷漠、高高在上的司座,就连如意殿主也不放在眼里的司座,竟然在她这个小小半妖面前,暴露出了那不为人知的往事和脆弱。 “司座出来了!”云麓欢喜地喊了一声,朝着前方奔去。 灵泽出现在众人面前,殷红法袍整洁如初,神色冷漠如常,还是那个强大冷静的司座。 修士们欢呼起来,跑过去围着他问个不停。 修道之人崇尚武力,且灵泽之前与怨浊之气争斗时,看着凶残,却不曾真正伤害到如意殿部众。 如今虫魄已除,任务完成,众修士当然感念他的庇护和有序安排。 殊华定在原地左右为难。 不上去吧,更容易让灵泽注意到她。 上去吧,又怕灵泽看到她就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 思来想去,她决定假装失忆。 反正中低阶修士,在逃出幻阵之后,因为受伤而忘记阵中遭遇的大有人在,多她一个很正常。 而且刚才,其他人也还没来得及询问她在杀阵中的情况,很方便掩盖。 殊华调整好情绪,大踏步走上前去,若无其事地跟着大家一起欢笑。 灵泽简短地说了几句褒奖鼓励的话,就着手安排净化此地,所有修士都被派了出去,只留下殊华一人。 殊华一脸坦荡:“司座,属下能做什么?” 不等灵泽出声,她就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这次任务很是艰难,属下只找到一些细碎的晶砂,但因为情况危急,都被用光了。” 说到这里,她就闭了嘴,话太多反而显得心虚。 她能感觉到,灵泽的目光有如实质,在她头顶逡巡了一遍又一遍,阴森森的,很吓人。 殊华有些承受不住,眼角瞟到和光仙君就在不远处,她立刻自来熟地喊道:“和光仙君,能请您过来一下吗?” 假装无意间路过的和光立刻走过来,笑眯眯地道:“殊华道友寻我有事?” 殊华伸出手:“我受了伤……您医术高明,又是草木一系,若是方便,可否帮我诊治?” 和光没推辞:“我看看。万年雷精的滋味不好受吧?” “太厉害了!不瞒您说,我的本体根须被烧坏了许多,头也受到重创,疼得厉害,许多细节都忘了,现在还有点儿懵。”殊华赞许地看着和光,满意得不能更满意。 这位仙君真的很和她八字契合。 上次救她的命,这次又给她递话头,让她可以顺理成章地说出自己的“失忆”。 和光沉默片刻,说道:“是有些不对劲,难怪刚才月笼纱以为你傻了。” “怎么回事?”灵泽眼中的探究变成了关心。 殊华恰到好处地露出些许沮丧。 “还是实力不够……属下在幻阵中醒来,看到司座就在前面,本该上前问候,但属下当时头痛得要命,许多细节经过都想不起来,不知道您到底是真的,还是魔物幻化的。于是,才看到幻阵破裂,立刻就逃了。出来之后,才知道那确实是您。” 她眼巴巴地看着灵泽:“司座如果要怪罪,我也认的,但我真的尽心尽力了,不要扣我的积分好不好?” 灵泽蹙起眉头把她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是在确认她话里的真假。 殊华努力显得清白正气。 灵泽终于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是你破的阵,虽然你忘了,本座也不会贪占伱的功劳,你该得首功。此次任务艰难程度远超预期,但凡参战者,每人依据贡献度奖励的灵丹、灵石、积分,均按比例增加十分之二。亡者另有抚恤。” “首功?额外增加十分之二的积分和灵石?!” 殊华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公平公正和大方,但她也不是贪心不懂事的,忙着道:“司座该得首功,我只能位居第二。” 灵泽沉默。 破阵的人是殊华,而不是他。 无论她真的忘了,还是假装失忆讨巧,他都不想贪占这份功劳。 只是,如果详细掰扯,势必引出幻阵中的细节,而他,并不想。 和光捕捉到了这份难言的尴尬:“司座是该得首功,安排布置的是你,总控全局的是你,把大批魔物和怨浊之气拦在外面的也是你,深入敌营帮着击杀虫魄的还是你!” 月笼纱和云麓也走过来,全力赞同:“对,就是这样!” 既然大家都这样认为,灵泽也就没有再坚持:“任务已经完成,立刻启程回殿。你们先走,殊华留下。” 怎么又来了!殊华立刻扶着额头:“好晕。” 月笼纱马上扶住她:“看吧,我就说有点傻,你们还不信。” 灵泽面无表情地道:“本座是想,给功劳第二大的修士传授一道秘法作为奖励。既然身体不适,那就算了。” 殊华天人交战,觉得司座大人并不像是小气阴险之辈,放弃这难得的教学机会很不划算,也许下次出任务还能救命呢? 她立刻推开月笼纱,坚强地道:“禀司座,属下觉得自己还能坚持学习。” “稍等。”和光把灵泽拉到一旁,严肃地道:“不管在幻阵中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灵泽冷笑:“谁说我要继续?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扔下和光,稳步朝着殊华走去。 是,他有心魔,每时每刻都想要回到过去,想要弥补挽救,不让悲剧发生。 虫魄力量强大,在幻阵中时,受到心魔与幻阵影响,他确实有意堕落沉沦,放纵自私,不想醒来。 但他每一次情不自禁接近殊华,她都会胸痛难忍。 每当此刻,看到她的痛苦,即便心智丧失,神魂深处也始终有一根弦紧紧地拉住他,不让他继续犯错,不让事情失控到不能收拾的地步。 如果可以,他想和她永远停留在幽冥界、新婚初期。 他什么都不要,只想和她安静相守,每日得一微笑、一凝眸。 可惜不能,幻阵终究还是把他们拉到了云中宫,再拉到和离之时,而殊华,终究还是一如既往地决绝。 她说:“那你就去死吧!” (本章完) 第36章 奖励 “司座。”殊华看到灵泽走近,立刻对着他行了个拜师礼,笑眯眯地道:“我做好准备了,请司座授课!” “我要教你的,是如何搜寻晶芒和释放它的威力,归还天地以生机。” 灵泽的情绪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幻阵中的事,亦真亦幻,只要他不认不提,便可当它不曾发生过。 殊华敏锐,立刻察觉到司座大人不再阴沉古怪探究,这让她如释重负:“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着废墟深处走去。 和光远远地看着,不知是否错觉,他总觉得灵泽看向他的目光中,隐隐藏了几分敌意和防备。 这不应该,要说灵泽和殊华这事儿,整个三界之中,他是唯一的全程知情者,也一直都是灵泽的帮手。 突然,他想起了殊华对他的好态度。 原来是吃醋,他哑然失笑,起身离去。 幻阵中肯定发生了不少事情,殊华也肯定是假装失忆。 她远比从前要精明圆滑了很多,她会疑惑,会追查,总有一天真相会水落石出,谁也瞒不住。 即便其中颇多隐情,阴差阳错,始终是殊华承受了后果,她可以原谅,也可以不原谅。 他只希望,届时不要闹得太难看。 灵泽带着殊华再次下到地底深处:“找到你最初遭遇虫魄的地方。” 经过雷精爆破,又被修士们狂挖一气,地下已是一片狼藉,许多洞穴通道已被夷平,想要精准地找到那个地方,几乎不可能。 但殊华并不质疑这个命令,她毫不犹豫地释放出根须,沿着所能去到的缝隙四处搜寻。 雁过留声,雪落有痕,哪里的雷精气息最浓厚,哪里就是爆炸中心,就是她最初遭遇虫魄的地方。 小雨滴在识海里和她聊天:“孤男寡女来到这种偏僻地方,不怕司座大人杀人灭口?” 殊华道:“不至于,他在幻阵中时,始终是个守礼君子,很能克制。” 按照仙后的说法,灵泽在幽冥界与他那位夫人成亲时,已经属于堕魔阶段,猫妖的提醒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同心树、以及灵泽现在的表现,说明他那个时候,是真的很喜欢他的妻子。 夫妻之间,情之所至,有点亲热的想法和举动很正常,尤其作为堕魔者,自私贪婪就是本性,想要就要得到。 但只要她胸痛,他就能立刻忍住。 也幸好他能忍住,若是真的发生点什么,后果着实难料,至少现在,她是没办法这么平静地面对他的。 至于灵泽和他夫人之间的事,她不知全貌,不予置评。 灵泽发现了她的走神,严厉地道:“想什么呢?集中精力!” “是!”殊华赶紧收敛杂念,静心探查,一炷香后,她高兴地定了位:“找到啦!” 灵泽袍袖一挥,卷起一片土石,浓郁的灵气扑鼻而来。 小雨滴馋疯了:“啊啊啊,殊华,赶快的!有好东西!” 殊华咽下口水,努力保持稳重,不紧不慢地飞了过去,落地之后,她差点没站稳。 遍地都是大块的晶芒,寒气逼人,但也,贵气逼人。 “真不愧是上古神虫……好多……好多晶芒啊!”殊华努力遏制住贪念,告诫自己,这是这一带生灵的生机,不能拿,不能碰。 灵泽指尖微动,一块桂圆大小的菁纯晶芒落到殊华手中,她不明所以:“司座?” “你的奖励。天地生万物,万物循环有道,老虎吃兔子,兔子吃草,人吃五谷杂粮和牲畜兽类。只要取之有道、有所节制,就不算贪心。” 灵泽淡淡地道:“伱之前用了不少晶砂,品质驳杂,里头残留的怨浊之气会污染神魂心志,用这个把它们逼出来,具体法子我稍后教你。现在,跟着我一起,归还晶芒于天地,还万物以生机。” “是!”殊华迅速收起晶芒,肃穆庄严地跟着灵泽一起收集晶芒,再把它们垒成一座座小小的塔。 “吾以吾心昭日月,以求日月照万灵……”灵泽立于塔前,虔诚肃穆,沉声低语,双手不断结出繁复法印。 殊华学着他的样子,指尖飞舞,没有半点错漏。 “嗡……”的一声轻响,殊华什么都没看见,却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力量,以晶芒堆垒而成的宝塔为中心,迅速扩散向四方八野。 与此同时,晶芒上的冷冽光芒渐渐黯淡下去,最终碎成一堆堆灰白色的齑粉。 一阵山风吹来,这些灰白色的粉末被吹散开去,消亡于山野碎石沙土之间。 无数嫩绿芽苗钻破土壤,探头探脑,迎风招展。 天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两只小鸟追逐着飞过。 一只蚂蚁爬到殊华脚边,用它那小小的触须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鞋尖。 殊华突然之间泪流满面。 原来,还万物以生机的感觉是这样的。 她没能沉浸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太久,因为小雨滴在她的识海里大呼小叫。 “啊啊啊,殊华,你流泪了!你为什么会流泪?你是第一次流泪呢!” 殊华也很惊愕,她皱着眉头,用指尖抹下一滴眼泪,放在眼前很仔细地研究。 她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说明她的神魂因为月笼纱的那一滴泪,进一步得到修复,渐渐接近正常人了。 “为何流泪?”灵泽看着她,眉头微皱,充满探究。 “没什么,就是刚才那一瞬间突然有所感悟,觉得做这件事很有意义。” 殊华擦去眼泪,微笑着道:“司座,您当年站在云端布雨之时,看着世间生灵因此得以存活,是否也是一样的心情?” 灵泽猝不及防,警惕地道:“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是怀疑她在内涵幻阵中的事? 但殊华此刻还真是坦荡无所谓,她真诚地道:“就是想到您从前的身份,觉得您之所以会接受现在的职务,这么辛苦操劳,心情大概差不多。就此事而言,我很敬重司座。” 她很认真地给灵泽行了一礼。 “顺势而为罢了,本座并不高尚。”灵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搞得心慌意乱,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了天际。 这是嫌她话多,不耐烦了……殊华微微一笑,赶紧跟上。 虫尾山废墟深处走出一个年轻的黑衣男修。 他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将一块玉简抛起又接住,嘲讽而笑:“拯救万灵于水火,真是好让人感动呢。也行,晶芒归你,窥心杀境的秘籍归我。灵泽,欢迎入世,岁月久长,咱们慢慢地玩。” 一辆双龙神车停在他面前,蒙面车夫沉声道:“阁主,时辰不早,该走了。” 感谢以下书友的打赏:你家大聪宝儿~15000起点币;安欣~1500起点币,么么~从今天开始,更新恢复每晚7点准时更新哦。 (本章完) 第37章 一个忠告 殊华坐在巨斧上,直勾勾地盯着灵泽的背影。 她很怀疑,自己最先遇到的那个“疯”灵泽,其实不是魔修幻化的,而是司座本人。 两个灵泽都说她用了不少晶砂,品质驳杂,会污染神魂心志,要用纯净大块的晶芒把杂质逼出来。 只是“疯”灵泽更大方,出手就是拳头那么大一块晶芒。 正常的司座,只舍得给她龙眼大的晶芒,还严肃地告诫她要取之有道,有所节制。 结合幻阵中,司座那种隐忍又癫狂的状态,她觉得那个疯子就是司座凶性发作、神志不清之时。 可惜不能扒开司座的衣服,确定他是否被她刺伤…… “那个不是我,是魔物幻化的。” 灵泽仿佛脑后长了眼睛,还是她肚子里的虫,很清楚地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冷淡又威严,还带着警告:“幸好你足够谨慎,也不贪心,不然早已变成魔物的养料。” “我也觉得不是您。”殊华看破不说破,如果不是本人,司座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记得,自从破阵以来,尚且无人有机会告诉他这件事。 总不能,他一直都在旁边观察她的心志是否经得起考验吧? 灵泽感觉到了她的口是心非,沉默片刻后,转换了话题。 “你记住,每个怨浊之地,都会有一只藏在最深处的巨大魔物,杀死它,在它藏身的地方就能找到大块的晶芒。” “是!” “有关晶芒的灵力气息,你都熟悉了吧?伱是树妖,你的根须能够很好地帮你完成这件事。” “熟悉了,熟悉了,多谢司座教导。” “怎么使用晶芒驱除体内的杂质,也记住了吧?” “记住了,记住了,多谢司座关心。” “……” 一片尴尬的沉默。 如意殿所在的岛屿终于出现在下方,随着防御阵法开启,殊华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解脱了! 然后就听到灵泽威严地说:“你的头还疼吗?伤怎么样了?” 殊华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慢吞吞地道:“多谢司座关心,属下好多了,和光仙君的医术很高明。” 灵泽开门见山地警告她:“无论你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本座都要给你一个忠告,与自己无关的事,少打探少琢磨才是聪明的做法。 我知道你一定有所疑问,为什么你在升级渡劫之时堪破的心境中,会有很多细节与幻阵相符。 那是因为,完美的幻阵从来都是亦真亦幻,但凡阵中人的经历,都会被它糅合进去,如此,才能达到迷惑的功效。 比如,你所看到的,全是你自己的视角和经历,别人的就看不到。” 好像很有道理,而且司座大人确实显得很坦荡。但殊华绝不会承认自己假装失忆的! 她机智地避开了陷阱:“多谢司座教导,属下记住了!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绝不上当!” 灵泽瞅了她一眼,一步跨出,瞬间消失。 殊华分明从这一眼中感受到了嫌弃,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无非就是觉得她奸猾呗。 “小雨滴,你相信他的话吗?”她将手放在左胸上,小伙伴回来的感觉真好。 返生树软糯糯地回答:“小雨滴只相信殊华。” 殊华朝着翡翠湾飞去:“对,但凡有疑问的,都应该多方查证,而不是偏听偏信。司座大人的话太多了!这就很反常。” 月笼纱在广场上接到她:“累不累?饿不饿?” “又累又饿!走,吃饭去!”殊华感觉自己能吞下整个食堂。 “快别去抢道友们的饭菜了!”月笼纱拦住她即将前往食堂的步伐:“队长请我们吃饭,私厨炒的。” 殊华眼睛发亮:“真是一个好队长啊!我愿意把我的积分,分一个给他!” 她正好有很多问题要问云麓,有关幻阵的事,当然要问幻阵世家。 “分一个积分给我?呵呵……你可真大方!” 云麓趴在玉床上疗伤,浸满生毛剂的丝绵片将他的后背裹得严严实实。 他嘲讽地看着殊华道:“你烧焦了我的皮毛,烤熟了我的背,害我变成斑秃,一个积分就想打发我?哈!” 殊华有求于他,好脾气地笑着不说话。 月笼纱立刻替她还回去:“那你怎么不说她救了你的命呢?命重要,还是皮毛重要?” 云麓翻个白眼:“一边去!这是我和她的事,和你没关系。” 月笼纱才不吃这一套:“凭什么?我们不是一个整体吗?你俩闹矛盾,就该我来管!反正就是队长不对!” “队长什么都对!不然为什么叫队长?”云麓耍赖,“要我原谅她也可以,除非她答应我一个条件!” 殊华谨慎地道:“什么条件?” 云麓却又不说,起身收拾:“先吃饭,不是饿了吗?” 殊华立刻埋头苦吃,吃着吃着,发现两个队友都停了手:“为什么不吃了?挺好吃的啊,队长是在哪里找的私厨?手艺很好,等我有钱了也请你们吃!” “等你有钱,那得等一万年吧?”云麓一边嫌弃,一边把好菜推到她面前:“多吃点,早些好起来。” 月笼纱咬着筷子,眼睛贼亮:“殊华,你和司座在幻阵中经历了什么啊?” “忘了。”殊华向云麓讨教:“队长能说说窥心杀境吗?” 云麓倒也不藏私,把自己知道的一一说来。 殊华听得认真,虽然和司座的说法差不多,但她还是有疑问,算了,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打听吧。 等到她吃饱喝足,云麓立刻把一块湿哒哒、散发着芳香的丝绵片盖到了她脸上。 “这就是我的条件,我早就忍无可忍你这张树皮脸了!知道你很上进,但也请爱惜自己的容貌!” “好的好的……”殊华顺势躺下,立刻运转灵气修复伤势,绝不浪费分毫时间。 月笼纱把脸伸到云麓面前:“队长,也给我来一片!” 云麓嫌弃地糊了她一脸。 陵阳仙君推门进来:“你们倒是挺会享受。神君让我来告知你们,这几日好生养伤复原,三日后,在山顶广场召开表彰大会。仙庭太子独苏,将莅临现场,代表仙帝陛下颁奖。玄鸟族少君玄骊珠,也会随队而来,就任善报司司座一职。” 月笼纱大吃一惊:“如果我没记错,玄骊珠就是那位未来太子妃,也是玄宥的亲姑姑吧?她不留在仙庭和太子成亲,跑来这里任职?” “确实是她。”陵阳仙君给了殊华一个担忧的眼神:“反正你小心、低调,自求多福。” (本章完) 第38章 文学青年太子独苏 悠扬缥缈的仙乐声中,一辆金光闪闪的四龙神车缓缓降落在广场正中。 慈衡神君小碎步跑上前去,亲自拉开车门,弯腰行礼:“恭迎太子殿下!” 一双雪白精致的云履缓缓踏出车门,云朵一般柔软洁白的法袍逶迤而下。 太子独苏白衣无暇,斯文儒雅,温润的笑容中略带了几分淡淡的忧伤。 他抬手扶起慈衡神君,笑道:“殿主年长功高,很不必如此。应该由我,向您和这万千如意殿众行礼致谢才对。你们辛苦了!” 慈衡神君深受感动,挤出几滴热泪:“能为三界生灵出力,是我等的荣幸!要说辛苦,陛下日理万机才叫辛苦!殿下辅政,也是操不完的心……” 独苏好脾气地听完,微笑着看向灵泽,感伤地道:“上次神君出关,本殿外出,未曾与君相会。转眼六百年过去……本殿瞅着,神君似乎更为忧郁轻减了些?” 灵泽面无表情:“多谢殿下关心,本座一切都好。” 独苏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回身对着后面说道:“骊珠,过来。” 一个穿着缃叶黄宫装的美貌贵女端庄地走过来,双掌放在身侧,微微屈膝,优雅行礼:“骊珠见过各位神君、仙君。” 慈衡神君慈爱地看着她:“几年不见,少君风采更甚从前。你身份贵重,又是女儿家,来到如意殿这种险恶之地,今后要辛苦了。” 玄骊珠微笑着道:“各位才是真的辛苦,骊珠初来乍到,今后少不得麻烦各位……” 独苏打断她的话:“闲话稍后再说,不能让这万千修士久等。” “殿下说得是。”骊珠温柔地应了,谨慎地站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低着头,不疾不徐地跟着他往前走,看起来十分娴雅无害。 月笼纱和殊华咬耳朵:“别被她这样子骗了,仙庭这些神女最擅长伪装。表面高尚,内里阴毒……” 三人小队作为这次行动的最大功臣,理所当然地站在队伍最前列,独苏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太子殿下笑得十分和煦:“这就是那支立下大功的小队?” 云麓赶紧领着殊华和月笼纱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快快请起,你们很好。”独苏微笑着将三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后,看向殊华:“伱是殊华?” “是。”殊华倒也不怎么害怕他。 她打听过了,太子独苏温文儒雅,为人体贴周到,并非是那种小肚鸡肠的。 最紧要的是,他与玄骊珠定下婚约将近千年,两个人都是成年仙族,却一直没有举行婚礼。 虽然对外说的都是,太子殿下忧心苍生,立誓三界不平,便不成婚。 但私底下都在传说,太子其实是对这门亲事非常不满意,一直拗着不肯完婚,这才拖到现在。 玄骊珠深得仙帝信任不假,却也是因为处境尴尬,这才不得不选择来到最前线任职,以便谋求立足之地。 如果这是真的,玄宥的死,并不会引起太子反感。 独苏果然也没为难殊华,很认真地夸赞了她几句后,又勉励了云麓和月笼纱二人才离开。 表彰大会开得很成功,所有参与的修士都得到了应得的褒奖。 殊华和月笼纱直接晋升为清除副使,免费居住双人间。 殊华对此非常满意。 表彰结束后,独苏宣布由玄骊珠接任善报司司座,又让仙吏抬来若干灵酒菜肴摆下大宴。 “奉陛下旨意,设下此宴。既是庆功,也是犒劳,再欢送前任善报司座,预祝新任善报司座公务顺利,多立战功!大家尽情欢乐吧!灵酒管够,灵肉管饱!” 众修士跺脚欢呼,一头扎进美食当中。 仙庭赐下的食物,来自上清界各大灵山,饱含灵气,吃了很补,殊华二话不说,跟随饕餮大军一起进攻。 “幸好吃相不难看,否则真是丢人死了!”月笼纱和云麓一边嫌弃,一边往她面前堆好吃的。 一个仙吏走过来道:“太子殿下有请三位,前往主殿赴宴。” 三人对视一番,都严肃地站起身来整理衣冠。 云麓边走边叮嘱殊华和月笼纱:“争取在太子殿下面前留个好印象,说不定他一高兴,就给你俩编制呢。” 殊华和月笼纱对视一眼,都觉得队长太过天真。 就算可以例外,也不是因为她们在独苏面前表现得好,而是因为立下不世之功。 云麓察觉到了她们的小眼神,气呼呼地道:“就算得不到编制,留下坏印象也不利于晋升吧?” “对对。”月笼纱安抚他:“队长说什么都是对的。” 云麓被逗笑了:“少来!” 正殿中,独苏高居正位,如意殿一众高层分列左右,玄骊珠只坐了末席,距离独苏最远。 三人的席位被设置在独苏的正对面,殊华入座之后,发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正好坐在玄骊珠身侧。 玄骊珠倒也没有做出苦大仇深的样子,主动向她敬酒:“恭喜殊华道友立下大功,我敬你一杯。” 殊华已经吃饱,很有闲心你来我往:“多谢,恭喜玄司座就任新职,祝您公务顺利。” 二人言笑晏晏地分别饮下杯中灵酒,又小声地就如意殿周围的海景做了简短而友好的交流。 忽听慈衡神君说道:“今日三喜临门,一喜陛下赐宴犒劳殿众,二喜太子殿下光临,三喜玄司座新任。请太子殿下赋诗一首,以作纪念。” 独苏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袍袖一展,玉笔狂飞,洋洋洒洒就是一篇长诗。 殊华有些惊讶,修仙者中,鲜少有爱好文学诗赋的,且仙庭任职,最重修行,并不重视文采。 而她听说,这位仙庭太子殿下,其实是剑修。 玄骊珠轻声解释:“太子殿下自来爱好诗词歌赋,这些年来遍访三界名士,为的就是能够写出流传千古的名篇。” “殿下真是雅致好学!”殊华明了,原来是个文学爱好者,殿主这是投其所好。 仙庭太子,什么样的好先生得不到,必然功底深厚,她充满了期待。 (本章完) 第39章 太子就是那个第三者 写了整整小半个时辰后,独苏终于放下玉笔,充满期待地看向殿中众人。 “啪啪啪……”慈衡神君带头鼓掌叫好:“太子殿下文采非凡,纵观三界,相同题材中,您这首诗怎么也得排在前三。” 殊华也应景地跟着鼓掌,但她真是大失所望。 怎么说呢,诗是流畅的,意思表达也是明确的,但就是普通到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更没有兴趣深入研讨。 如果真要她夸,她只能夸一句,字写得不错。 然后,她就看到,司座大人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既没有鼓掌,也没有叫好,甚至懒得看那首诗一眼。 本来主宴上的人就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八个。 于是,灵泽的举动就显得格外刺眼招人恨,还把其他人统统衬托成了卑劣的阿谀奉承之徒。 气氛就这样尴尬起来。 慈衡神君低咳一声,打算出面打圆场,却被独苏拦住。 太子殿下表现得如同传说中那样斯文有礼,他笑着毁去诗作,轻描淡写地道:“是我献丑,灵泽神君文采风流,闻名于三界,想必看不上拙作。” 灵泽神色淡淡,起身离席:“殿下恕罪,本座身体欠安,告辞。” “灵泽!你别太过分了!仗着有功劳,欺负殿下温厚好脾气……”慈衡神君不可能放过这种上眼药的机会,立刻跳出来义正辞严地指责。 灵泽恍若未闻,扬长而去。 现场一片死寂,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又是独苏自己缓解了这份尴尬,他笑着扶了一下额头,说道:“几百年不见,灵泽司座还是这样不近人情的古怪性子,不用管他,咱们自己乐自己的。” 慈衡神君阴险地道:“殿下大度,不和他计较。但他真是过于傲慢跋扈,当年虐杀仙后娘娘的事还没了结……” “慈衡!”独苏突然翻了脸,厉声呵斥道:“当年的事,陛下已有明旨,不许再提!” 慈衡神君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行礼认错:“是老臣糊涂了。” 独苏一言不发,起身拂袖而去。 这回,现场彻底死了。 “都散了吧,殿下温厚,不会计较的,明天就好了。”玄骊珠站起身来,温柔地说完这一席话,追着独苏去了。 云麓火速带着殊华和月笼纱撤退,三人一口气冲下山才敢放慢速度。 月笼纱拍着胸口感叹:“啧啧,刚才真是刀光剑影啊,看得我的心险些从喉咙里跳出来!就怕一个不小心被波及到! 虽然太子殿下确实没什么文采,但也真是好脾气好涵养……不过话说回来,那位仙后,不是太子的生母吧?话本中,嫡母和庶子争权夺利、斗得你死我活的故事可多了!” 在她看来,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灵泽虐杀仙后,还如此挑衅无礼,即便是权谋所需,也难得做到像独苏这样大度平和。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位仙后并非独苏生母,而且她的死亡对于独苏非常有利。 云麓摇头:“不,熙琉仙后就是太子的生母,并且太子是由她亲手养大的,事无巨细,关怀备至。” 啊……这! 殊华和月笼纱只能感叹,居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就是好,绝非寻常人等能够相比。 云麓左右看看无人,示意她二人靠近些,小声道:“看出来了吧?司座大人格外不给太子面子,是故意给他难堪。” 殊华和月笼纱一起点头:“看出来了,今天的司座大人十分不近人情。” 不止是不近人情,可以说是故意挑衅。 云麓小声道:“知道司座大人为什么这样仇恨独苏太子吗?” 殊华和月笼纱一起摇头:“仙界的秘事,下界不知。”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云麓再次确认周围没有其他耳目,才很小声很小声地道:“伱们都知道,咱们司座从前有过一段情伤吧,他那位夫人,把他休了!” 月笼纱眼睛发亮,摩拳擦掌:“我不知道呢!快说!” 殊华知道,但不好多说:“这和太子有什么关系?” “问得好!”云麓一拍巴掌,“我曾听说,太子就是那个第三者!” “啊?!!!乱说的吧!”殊华先是震惊,再是不认可,因为她在窥心杀境中,确实没有看到这位太子的踪迹。 司座和他那位夫人之间,看起来也不像是因为第三者的原因而分开的,更多是身份带来的隔阂。 她不免为他们辩解:“我被关在狱室中时,仙吏为泄愤提及此事,被司座听到,他亲口否认,他的夫人不曾对不起他。”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陛下严令提及此事,知道的人很少。而且你们看,司座确实很讨厌太子。” 云麓骄傲地道:“你们也就是遇到我做队长,才能知道这种上级的隐秘忌讳。” “队长就是队长!什么都知道!” 月笼纱拉着他各种讨好,试图挖出更多爱恨情仇。 “为什么太子殿下是第三者,司座却要虐杀仙后呢?这和仙后又有什么关系?当时太子殿下在场吗?司座为什么没把情敌噶掉?太子是怎么做到,面对杀母仇人还能笑得如此自在的?” 云麓也被问糊涂了:“这我怎么知道!我那会儿还小!能记住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月笼纱不肯放弃:“麻烦队长再想想嘛。” 云麓想不出来:“你好烦啊!有空就学殊华努力提升修为,少花心思在这些无聊的事上!” 殊华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刚才,太子夸赞司座文采风流,闻名于三界,是真的吗?” 她想起一个细节。 在窥心杀境中,幽冥界黄连山下,每逢年节,确实有不少妖鬼精怪请托灵泽写春联什么的,还有送红鸡蛋,请他帮忙给新生儿起名字的。 云麓倒是清楚这个:“司座本名灵泽,使用的法器是春泽琴,琴棋书画不分家,他当然精通此道。太子也是自知之明。” 殊华至此可以断定,她在幻阵中的遭遇,至少十之七八是真的。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司座大人到现在还对那位夫人念念不忘,那棵代表他的同心树,为什么会死掉? 于是回到住处,她向月笼纱提问:“阿纱,你话本看得多,什么样的情况下,一对夫妻,丈夫并未变心,代表他的同心树却会死掉?” (本章完) 第40章 “巧遇”太子 “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在中间捣鬼!比如说,有人想要分开他们,悄悄弄死了那棵同心树!” 关于这个话题,月笼纱可以说的简直太多了,她兴奋地翻找话本。 “我这里有个类似的故事,男二为了得到女主,故意制造了男主变心的证据,他位高权重,帮凶无数,我找给你看……” 殊华坚决地制止了她的行为:“我就是随便问问,我要修炼了。” “冷血木妖,太无趣了!我等着你春心萌动的那一天!我自己看!” 月笼纱生气地背对着殊华看话本,看着看着,“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殊华无奈地摇摇头,这女人没救了。 可月笼纱也只看了一会儿就放下了话本,并且跟着她一起修炼。 “队长说得对,我得努力修炼。那个玄骊珠,看着就很阴险的样子,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必须看好你。” 殊华倍感温暖:“阿纱,伱真好。” 月笼纱笑起来,撞一下她的肩头,说道:“殊华也很好啊,每次都救我。” 一夜平安无事。 天还未亮,殊华就叫醒了月笼纱。 今日有大晨会,按照司座大人的脾气,肯定会安排督察司抓堵迟到缺席者,再挂出名单进行训诫惩罚。 最常见的惩罚,就是在如意殿各处修路、种树、浇花,维修房屋广场,太浪费时间了! “情敌相见,又不能奈何对方,司座的心情肯定很糟糕。我有预感,今天被抓到的肯定会被罚得很惨。” 月笼纱一边描眉,一边叨叨:“听说粪池自从建立如意殿以来就没掏过,已经满得不能更满,说不定会去掏粪池。” 殊华催促她:“那你倒是快些啊!你已经够好看了,还想怎么样!” “人都是好看了还想更好看的嘛!”月笼纱挽着殊华的手,笑嘻嘻:“走吧,走吧,我帮你拿早饭,你只管埋着头吃!” 二人吃了早饭出来,天才蒙蒙亮,路上的修士还不多。 月笼纱突然站住:“殊华!你看那个小道君!呀!他真的全长在我的点上!我很喜欢他那双丹凤眼啊,清凌凌的,很多情!” 殊华看了一眼,很冷酷地打断了她的念想:“别浪费心情,这是太子身边的近侍官。” 月笼纱挣扎不信:“也许是你眼花了,他不是仙族。” 殊华挖苦她:“是不是仙族不重要,一天天只会嚷嚷这个长腿宽肩胸大,娃娃脸狗狗眼,那个冷酷桀骜野得很,还有谁谁斯文害羞很白净。有本事就亲自上手试一试,我敬你是个人物!” “快别说了!”月笼纱去堵她的嘴,却被殊华一个反手捞月,直接把人推到了太子侍官面前:“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那位侍官被吓了一跳,随即镇定自如地后退两步,露出疏远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月道友是有什么事吗?” 月笼纱娇羞又开心:“道君认识我?” 年轻道君沉稳地道:“我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近侍,昨日曾在庆功宴上见过道友,恭喜道友立下大功,祝贺道友前途无量!” 殊华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观察,啧啧,高层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看看这话说得…… “既点明了身份,又不失礼貌地警告对方别肖想,珍惜前途。” 一条男声把她想的全都说了出来。 殊华好奇回头,只见太子独苏笑容温和地站在她身后。 “殿下早安。”殊华注意到,这位传说中只穿白衣的太子,此刻却穿了一身普通的黑色法袍。 她警惕起来,这是乔装改扮、明察暗访,抓司座错漏,以便报复来了? 独苏果然说道:“不要声张,孤随便走走。听闻食堂办得很好,就过来看看。” 殊华立刻告辞:“那您忙着。今日有大晨会,属下该走了。” 独苏不肯放她走:“孤人生地不熟,大清早的,也不好打扰殿主和各位司座,既然遇上了,不如陪孤走走?” “恭敬不如从命。阿纱,我要陪太子殿下走走看看,帮我请个假,千万别让我被记下迟到缺席挨罚啊!”殊华假装很高兴,示意月笼纱赶紧通知灵泽。 “啊,好的。”月笼纱默契地眨眨眼,对着那位侍从官抛了个媚眼,才妖娆地离开。 独苏乐了:“你这位朋友很特别啊。筅北,不要总是这么无趣嘛,多交朋友有利于修行。” 殊华记住了,月笼纱看上的这个侍从官叫筅北。 独苏很敏锐:“在想什么?” 殊华大方地道:“回殿下,属下是在帮我那朋友记住这位道君的名字。” “哈哈哈……有趣!”独苏大笑出声:“虽然是灵泽那个老古板的手下,却没有沾染到他那些讨厌的坏毛病。” “殿下想去哪里?”殊华礼貌微笑,不让他继续说灵泽的坏话。 “听闻这翡翠湾附近有个霓霞滩景色很是优美,沙滩为彩虹之色,细腻如玉,赤足踩之,可令心情愉悦。此时旭日将升,就去那里看日出。” 独苏也不管殊华愿不愿意,径直往前走去。 殊华更加谨慎,虽然去风景区观光,意味着不再找管理层的麻烦。 但只是,不找别人带路只找她,怕也不是什么好事,总觉得是想把她带去那里挖坑埋掉。 此时尚早,旭日初初露头,半边天空浸满粉红,钴蓝色的海水温柔又静谧。 霓霞滩上细沙如玉,闪烁着梦幻般的七彩之色,触之温暖,令人愉悦。 独苏褪掉鞋袜,立在那里安静地观看日出和海水,看着看着,眼里浸出泪光,忧伤得很。 仿佛是真的被这天地奇观给感动了,又分明是诗兴大发的样子。 “殿下请自便,属下去外围巡查。”殊华看得分明,尽量不让自己成为影响高层发挥文艺特长的绊脚石。 “不用,本殿虽然修为不如灵泽高深,却也还能自保。”独苏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拥抱朝阳,沐浴海风。 殊华仿佛听见了一声:“啊……太阳……啊……人生……” “是。”她低下头,尽力降低存在感。 不是她多想,太子殿下的语气,确实听起来不大对劲。 感谢琉璃湖、若尘各1666阅币的打赏,月票双倍进入倒计时,继续求一下月票和订阅吧,感谢大家,么么。 (本章完) 第41章 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月笼纱妖娆地走了一截路,确定已经不在独苏等人的视线内,立刻疯狂奔驰起来。 她只想赶紧找到灵泽和云麓,让他们快去救殊华! 眼看就要赶到山下,两个陌生的仙族女修突然出现,拦在了她面前。 “你们是谁?”月笼纱警惕地挽着月光宝绫,一手幻化成爪,准备开干。 “月道友别紧张,她们是本座的侍官。” 玄骊珠的声音在后方响起,“本座初来乍到,对如意殿上下十分陌生。昨日晚宴,见月道友开朗和气,便想请你闲坐饮茶,聊上一聊。” 她穿着一身简洁的缃黄法袍,发髻只用一个月桂样式的金环拢着,笑容亲和,如同邻家姐妹。 月笼纱却知道没这么简单,这两公母一前一后出现,怎么看都是有意为之。 她立刻拒绝:“……立刻就要召开隐杀司大晨会,灵泽司座纪律严明,去迟了要被严惩。请容属下改日再来拜会,告辞!” “我让人帮你请假,灵泽司座一定不会怪罪伱的。”玄骊珠抛出一个法阵,瞬间便将月笼纱禁锢其中。 与此同时,霓霞滩上。 太子独苏盘膝而坐,眺望着破海而出鲜红朝日,淡淡地道:“你叫殊华。” “是。” “可有姓氏?家住何处?父母宗族为谁?师从何人?” “没有姓氏,无父无母,无家族无师门。” 殊华其实觉得这样的问话很浪费时间,但凡加入如意殿的,都有个人档案,高层想要,一查便知。 她索性一次性说出来:“属下三百年前自骊山道醒来,前尘往事尽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唯独记得自己叫殊华。” “你是说三百年前吗?”独苏回头看着她,温润和气的目光已经变得阴森冰冷。 “是。”殊华释放出透明毛细根须,全力捕捉灵力细微波动,随时准备应战。 “咻~”的一下,独苏的脸瞬间出现在她面前。 他盯着她仔细看了片刻后,又“咻~”的回到原地。 “时间不对,气息不对,长得也不像。”他看着海面跳跃的碎金水纹,很认真地道,“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 她不配叫这个名字,谁配?! 殊华平心静气地沟通:“属下不明白殿下的意思。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独苏淡淡地道:“你不用明白。总之,你记住,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她是谁?”殊华已经有所猜测。 窥心杀阵中显示的是灵泽的过往,她只是被动地扮演了那位夫人。 按理说,她也应该使用那位夫人的名字才对,但从始至终,灵泽和其他人都是叫她的本名。 之前她以为是幻阵结合了她的经历,所以没多想。 但现在不同了。 云麓说,太子独苏插足了灵泽的婚姻,是第三者。 然后,独苏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确实和那位夫人有所关联。 那就只剩下一个真相,她很有可能,和那位夫人同名。 所以,灵泽对她另眼相看,独苏觉得她是冒犯。 “她就是她,几千年以来,三界之中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独苏用很严肃认真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停顿片刻后,换成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和语气。 “你好像很不服气。当然啦,你好歹也是为仙庭、为三界出生入死、立下战功的修士。这样吧,本殿允许你给她提鞋,但你必须没和灵泽睡过。否则,她会不喜欢。” “殿下和我说这些无礼且奇怪的话,是想要取我的命吗?”殊华微眯眼睛,谨慎地观察这位奇怪的仙庭太子。 难道是因为活得太久的缘故,所以仙庭盛产疯子?司座时好时坏,这个太子看着也很不正常。 “咦!居然被你看出来了!真不愧是吃了玄宥那个垃圾、还能全身而退的家伙!如果不是用了这个名字,我都想放过你了!让我看看,灵泽到底看上了你什么!” 独苏兴奋地笑起来,露出两颗白森森的小虎牙,像个变态。 他瞬移过来,探手去捏殊华的下颌。 殊华厌恶地躲开,黑金巨斧带着万钧之力狂劈直下! 无数带着倒刺的荧绿色根须从沙滩中飞射而出,一部分刺向独苏,一部分攻击守在不远处的筅北。 “有点意思!”独苏颇为意外殊华的狠辣干脆不留余地,避开最先一击之后,就想猫捉老鼠般戏弄她一番。 反正也不急。 他早打过招呼,说自己要在这里观看日出,不许打扰。 一个时辰之内,不会有其他修士过来。 玄骊珠会拖住那个孔雀妖,灵泽也会被如意殿其他高层拦住。 等他玩够了,再把这个胆敢与她同名的半妖弄死,届时就说,是这半妖居心叵测刺杀他。 虽然老头子很讨厌,却也不至于因为这么一个低贱半妖找他的麻烦。 殊华一击不中,便火速朝着朝暮崖的方向逃走。 独苏微笑着,慢吞吞地从怀中取出一瓶灵酒,一边喝,一边探手去抓殊华。 殊华正在埋头赶路,就听小雨滴发出一声惊呼:“下!” 她立刻头朝下直坠入海,目光看向上方,只见一只巨大的手掌从空中掠过。 手掌的另一端,连接着站在七彩沙滩上喝酒的独苏。 黑色法袍缭乱地挂在他身上,苍白的脸带着邪恶的笑容,眼里满是戾气和残暴。 这模样,与仙庭太子怎么也沾不上边,比魔修还要魔修。 殊华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鱼儿一样地钻入海中,将气息藏得严严实实。 独苏没能抓到人,很不高兴地收回手掌,准备飞到空中搜寻殊华的下落。 谁知,他竟然没能立刻提起脚。 他那赤裸的脚,被不知名的东西给紧紧缠住,定在了沙滩上。 淡绿色的灵酒淋下,透明的根须渐渐显出形来,就像章鱼触手,很努力地缠着他的脚。 原来,刚才那个树妖释放根须攻击他时,那一堆莹绿色的根须中还藏了透明的“暗器”。 她一开始就没想过和他打,而是虚晃一招,直接逃命。 独苏抓起一把透明的根须,垂眸看了片刻后,喝一口酒,咧嘴而笑:“有意思。这上面,竟然有神明的味道。” (本章完) 第42章 你的名字 殊华一口气游出很远,才敢冒出头来。 如意殿笼罩在一片霞光之中,安静又明媚,没人发现刚才的事。 “真是无妄之灾!好可怕的如意殿!到处都是坏东西!殊华,我们不要回去了!就此别过吧!” 小雨滴探出许多根须,惬意地在海水中追捕各种鱼虾,吸纳水中的灵气。 “不,我要回去。我必须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殊华坐在一堆盘成小船的根须上,先使一个清洁术,再掏出旧梳子很仔细地梳头,整理仪表。 “还有,如意殿可以给我提供最多最好的修炼资源,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些渣滓踩在脚下!把他们的灵力统统吃光!” 她微笑着,并不太把刚才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与天道相争,哪有什么一帆风顺,弱肉强食可太正常了! 关键是稳得住,狠得下,活得长,能变强! “别动手!”陵阳仙君气喘吁吁地赶来,老远就冲着她喊:“是我,司座让我来接你!” 殊华凝神戒备:“我不信,你必须证明自己是真正的陵阳,来,告诉我,当初你打算把我锯成多少块?” 陵阳的脸部一阵抽搐:“……殊华道友,不打不相识,过去的事情咱们就别提了吧?” 殊华拒绝:“必须提,回答!少一块都不行!” 陵阳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道:“也就……十几块吧。” “伱还要把我怎么着?烤成几分熟?” “哎呀,全熟!焦炭!做成点心,扔进幽冥界给妖鬼做点心!” 陵阳破罐子破摔:“可以了吧?赶紧的,赶不上晨会了!听说今天缺席迟到的,要去掏粪池!” 话音未落,殊华已然流星一般冲向前方。 陵阳慌慌张张追上去:“等等我啊!你可太不仗义了!我来接你,你却扔下我就跑?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魔物?” 殊华笑道:“一个难以对付的庞然魔物……司座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陵阳道:“司座只让我来接你,其他什么都没说。” 殊华漫不经心地问:“仙君,你们家族在仙庭各大世家中能排第几?” 陵阳有些不大好意思:“大概、也许能排前五?” 殊华又问:“仙君见多识广,可否与我说说仙庭各大世家的关系?” 她平时不爱闲聊,陵阳不免抓住机会多说几句,顺便显摆显摆。 “实不相瞒,我家姑母乃是扶荔宫的主人,承蒙陛下信重,在仙后薨逝之后,她老人家一直负责打理宫务。三皇子棠莨,是我表弟……” 殊华确认司座果然全程掌控,深谋远虑,派了一个最合适的人来接她。 三皇子棠莨,生母扶荔仙妃是仙帝后宫第一人,母族又强大,那就是太子独苏的有力竞争者。 独苏再怎么狠辣变态两面派,也不敢轻易将把柄递到庶母庶弟手中。 她今天这一劫,算是逃过了。 陵阳说得高兴,顺手掏出一本小册子:“来,我这里有一本上清界世家谱,里头很详细了,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翻翻。外头买不到的哦!” “我欠仙君一个人情!”殊华话锋一转:“我听说,咱们司座那位夫人,与我同名?” “……”陵阳沉默片刻才道:“怎会突然提起这个?” 殊华便知八九不离十,于是继续往下诈:“太子殿下说的!” “不可能!”陵阳坚决不信:“太子殿下温润如玉,从不说人是非长短!” “是我记错了。”殊华见好就收。 看来,太子日常伪装得很好,就连夺嫡的最大对手,也觉得他温润如玉,从不说人是非长短。 她如果说起太子面目狰狞、邪魔疯狂,只是因为同名就要弄死她,大家都不会相信吧? 陵阳将殊华送到隐杀司门口,才低声说了一段话。 “你的名字,确实和那位夫人一样。不过几千年间,三界那么多生灵修士,同名同姓者不计其数。星辰更替,岁月无情,如果不是至亲之人,谁也不会记住或是在意这个。你也无需在意。” 殊华谢过陵阳,转身朝着隐杀司大门走去。 她有一种预感,很快,她的人生将因这个名字而天翻地覆。 殊华刚推开隐杀司那两道用青铜铸成、兽首装饰的沉重大门,就被一群督察司的仙吏拦住,兴奋地喊:“抓住一个迟到的!掏粪池的又多了一个!” “我是冤枉的!” 殊华垂死挣扎,司座都派人去接她了,说明知道这事儿不怪她,为什么还要罚她? 月笼纱有气无力地和她传音:“那又怎样?我还是队长救出来的呢。” “两个拖后腿的,都是你们害的我!”云麓差点没疯掉:“我会被熏死的!” 司座的脾气是真坏,今日所有迟到缺席的,一概不问原因,统统赶来掏粪池。 他其实怀疑,是因为虫尾山行动太过成功,给的奖励远超预算,司座为了节省开支,才会找借口把大家抓来干粗活。 “你猜对了。”陵阳仙君一脸晦气地走来:“就连我这个外出办公差的也不肯放过,还能说什么?” 殊华把一个粪舀兜塞到他手里:“来,同甘共苦。” “呕……”陵阳仙君养尊处优惯了,才看了一眼就吐出来,然后准备溜走:“本君早就辟谷了的,谁吃得多就该谁干,告辞。” 云麓不高兴:“陵阳,身为副司座,怎么能攻击劳苦功高的下属吃得多呢?而且殊华还是个女子!” 陵阳急了:“我哪里说殊华了?你怎么能冤枉我呢?点她名的分明是你!” 云麓立刻扔下粪车,和他吵起来:“不然你说谁?” 殊华摇摇头,看这俩精的,分明是借着吵架逃避劳动。 反正逃不掉,早做早了事! 她活儿干得飞快,不可避免地迎来了诸多关注。 很快就有修士主动过来帮她,夸赞她。 “殊华道友真是踏实!冲锋杀敌悍不畏死,干粗活不怕脏不怕累,我们都应该向你学习!不像有些人,平时养尊处优,到了干活的时候就各种不服偷懒!” 正在吵架的云麓和陵阳面面相觑,这,掏粪池也能掏出荣誉和民心?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很快偃旗息鼓,黑着脸加入掏粪大军中。 忽听仙乐飘飘,众修士一起抬头,只见半空中浮着一架金碧辉煌的四龙神车,原来是太子独苏将要回程了。 殊华恶从胆边生,对着空中高声喊道:“太子殿下!何不下来,与三界修士同甘苦?” (本章完) 第43章 我记住你了 殊华这行为,堪称大胆找死。 “我先走了,有件紧急公务还没办!”陵阳脸都吓白了,就怕被人误会,是他挑唆殊华为难的太子。 云麓嫌弃地道:“你怕什么!太子只会假装没听见,不会来的!” 话音未落,就见那辆四龙神车调转方向,朝着这边飞过来。 众修士目光呆滞地看着白衣无暇的仙庭太子独苏,温文儒雅地微笑着,一步一步朝着殊华走来。 “殊华道友,倘若不曾听错,刚才是你在喊我?” 独苏仿佛完全闻不到这滔天的恶臭,也看不到那些可怕的污浊之物。 阳光普照,他身上精致的法袍比雪还要洁白,而他的笑容远比法袍更干净夺目。 遗世而独立——殊华想到这么一句话。假如她不曾亲眼目睹过他的疯与邪,她几乎都要信了。 “是我,不是她!”云麓抢在殊华开口之前跑出来:“开个玩笑而已,殿下不要搭理我们!这里又脏又臭,不是您待的地方,您赶紧回吧!” 独苏微微一笑:“不打紧,没道理你们做得,我这个太子就做不得。” 他卷起袖子,上前抓住殊华手中的舀兜把子,眼睛看着她,唇角微勾,声音只够彼此听见:“如伱所愿,殊、华、道、友!” “殿下,这可使不得啊,殿下,您金尊玉贵的,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呢……” 慈衡神君狂奔而至,诚惶诚恐,大骂殊华:“狂得你!立个功劳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好大胆子!竟敢对太子殿下不敬!快快赔礼道歉!” “对不起啊,殿下,属下并非是故意不敬您的。”殊华微笑着和独苏对视,没有丝毫恐惧认怂之心。 她什么都没做,人家已经想要弄死她了。 既然实力相差太大,不如把矛盾公开化。 独苏不是喜欢装吗?她给他机会啊! “我是真心想和大家一起共甘苦。”独苏微笑着,温和地道:“待到回去,陛下问我做了什么,我也能够有所交待。” “殿下想多了。”灵泽缓步而来,目光威严,语气冷肃。 “陛下并不会因为看到您挑了粪,就觉得您能干,也不会因为您与众修士同甘苦,就觉得您谦和。 陛下只会认为,您既然有空做这种傻事,为什么不去想办法弄些经费补贴如意殿,好让大家不要这么艰苦? 所谓各司其职,各得其所,太子还该回去再仔细看看书中是怎么写的。” “……” 刚才还一片沸腾的现场顿时又死了。 司座大人就是毒,不如直接骂太子装样子收买人心,不给实际好处算了。 而且,这么明目张胆地挑唆人家的父子关系,真的好吗? 但是,司座真的说得很对呀!在其位谋其职,又不缺掏粪的。 “神君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教训人。这个提议很好,本殿记在心上了。” 独苏显然是被戳到了痛处,温煦的目光中终于多了几分寒凉恨意。 他直直地对上灵泽的眼睛,曼声道:“这样,本殿今年的所有俸禄全都补给如意殿!不知神君觉得如何?” 灵泽淡淡点头:“如此甚好。” 慈衡神君不失时机地上来打圆场:“殿下该走了,别误了归期。” 独苏微笑着,突然凑到殊华耳边低声道:“我记住你了!下次再会。” 不等殊华有所反应,他已起身离开,半空之中,白衣飘飘,仙姿出众。 “恭送殿下!” 一片躬身行礼的修士中,始终矗立不动的灵泽显得格外突出。 他淡淡地扫了殊华一眼,举步离开。 “我觉得司座似是对你有所不满,你做了什么?”月笼纱和殊华咬耳朵。 “什么都没做。”殊华回头,看向站在角落里的玄骊珠,“就是她把你关进法阵的?” 这一早上,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都没来得及仔细说清楚各自的遭遇,只晓得个大概。 月笼纱生气地道:“就是这个坏东西。” “二位道友是在说早上的事吧。”玄骊珠微笑着走过来,同样无视了粪池的脏和臭。 “月道友,还请你不要记恨,大家行事为人,都有不得已的时候,我没有恶意。否则,云麓不会那么快把你领出来。” 玄骊珠说完这一席话,对着殊华点点头,径自离开。 “她什么意思啊?”月笼纱想不明白:“这是告诉咱们,是太子逼她这样干的?” “应该是。”殊华继续干活,看来仙庭盛产两面派和疯子,人人都有两幅面孔。 众修士一连干了三天,才把这积累几百年的粪池打扫干净。 虽然有清洁术加持,大家还是觉得自己被臭味儿腌透了。又因为掏粪掏出了感情,于是商量一起去霓霞滩吹吹风,晒晒太阳。 殊华觉得很浪费时间,她只想去朝暮崖泡一泡司座大人的灵泉池,再加一颗春荣丹,说不定还能升个小级。 但是司座这段日子都在有意回避她。 前天偶然遇到,她本打算上前行礼问候,司座却和没看见她似的,仰着头就走了。 “去吧,大家一起,你不能一直这样孤僻!”云麓和月笼纱一起,硬把她拖去了霓霞滩。 修士们凑钱搞了个小型的烧烤会,吃的东西也简单,更多是食堂供的灵肉和菜蔬。 一只猫妖蹲在沙滩上,舔着爪子可怜兮兮地说道:“好想吃鱼,但是又不敢下水。” 殊华想起了黄连山水崖洞里的那只猫妖,她默默地骑着巨斧飞到海面上,伸出根须钓鱼。 她钓鱼很有一套,只在根须尖尖儿上释放那么一点点灵液,各种海中生物便会蜂拥而至。 月笼纱跑来帮她收鱼:“姐妹,你变了。在这之前,我简直难以想象,你竟然会因为一个普通同僚,就浪费自己的灵力和时间跑来这里钓鱼。到底发生了什么?” 殊华微笑着放走一条小鱼:“这都是因为你啊。” “你骗我!”月笼纱不信,却又得意地笑起来:“好姐妹见过你所有的样子,也爱你所有的样子。” 殊华顿时觉得身上浮起来一层鸡皮疙瘩,她很认真地问道:“那么,除了姐妹之情,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滴饱含同僚之情的眼泪?这样,我就可以省很多力。” (本章完) 第44章 不许影响任务 “什么啊?我听不懂。”月笼纱嫌弃地道:“奇奇怪怪,果然还是你。让队长给你吧!” “她要什么?”云麓神气十足地踏着一朵云飞过来,不忘撑着多情伞遮挡阳光。 月笼纱叽叽喳喳地把殊华的话说出来。 “问我要什么同僚之情的眼泪,我说,我对她就是姐妹情加同僚情,她不信,说不一样。反正我是不懂,队长见多识广,你来对付她。” 云麓很自然地挨着殊华坐下,体贴地用伞帮她挡住阳光:“为什么不防晒?我觉着你黑了。” 黑就黑吧。殊华懒得和他争:“队长能不能给我一滴真诚的、饱含同僚之情的眼泪?” 她觉得,经过虫尾山同生共死,又一起掏了粪池,这份感情应该很真,很容易就能得到这滴泪。 有了这滴泪,肯定还能再变强,下次遇到独苏就更多了一分逃命的可能。 谁知云麓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 他丧着脸,冷冷地看着她道:“你什么意思?” “???”殊华莫名其妙,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呵……”云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斜瞅着她,冷哼:“你放心,本仙君还不至于饥不择食!” 殊华满头雾水,这什么什么。 云麓见她一脸无辜加莫名的样子,更加生气,用力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美丽优秀的女修多了去!我都没看上,何况是你这种粗鲁无礼的贪吃鬼!” “以后别想叫我陪你敷脸!”殊华脸色发黑,不给就不给,为什么要人身攻击? “看起来,队长是误会了什么。”月笼纱笑了个半死,拉着她道:“来,给姐姐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殊华只好说了在虫尾山下的事。 月笼纱两眼放光:“啊……你摸了队长!” 她的声音又尖又脆,殊华赶紧去捂她的嘴,然而很多修士都听见了,他们整整齐齐地看着这边,满脸兴奋。 算了,反正都听见了,殊华索性收回手,死人脸:“我说过了,不是我摸的。我当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 “别狡辩了,我知道!” 月笼纱挤挤眼睛,“一切都是意外,谁让队长那么娇软好看那么招人疼爱呢。难怪队长要生气,明明做了还要否认。你刚才是故意的吧?是想让队长不要有其他想法,你只和他做同僚,是这意思吧?你好渣啊!” “我真没想这么多!我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殊华很无奈:“去帮我说说,不然这小队没法组了。” “要是你真能做点儿什么,我更开心。我这就去哄队长。”月笼纱迅速去追云麓。 殊华把鱼拿到沙滩上,熟练地杀鱼烤鱼。 修士们闻到香味围拢过来,赞叹:“没想到殊华道友烤鱼的技术这么好。” 正吃着呢,玄骊珠带了两个侍官走过来,笑道:“听闻此处风景优美,我便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们在这玩得高兴。” 她身份高贵,又是四司首领之一,修士们全都起身问好,准备撤退,不打扰她观光。 玄骊珠笑道:“我才来,你们就要走,是嫌弃我么?” 修士们赶紧否认:“不是。” 她就叫侍官拿出几坛灵酒:“既然如此,我便出这几坛好酒,和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聊聊天,可以的吧?” 修士们都不敢答应,整整齐齐地看向殊华。 原本他们这群掏粪大军中,职务最高的是云麓和陵阳,之前有什么琐事,都找这两位。 但今天这二位都不在,那就只好找胆子最大,武力值最高,最得灵泽司座青眼的殊华了。 殊华觉得,玄骊珠无非是想和修士们搞好关系罢了,便上前接了酒,大方地道:“若是玄司座不嫌弃,便请上坐。” 玄骊珠若有所思:“看来,殊华道友的人缘很好。” 猫妖啃鱼啃得投入,都没看是谁来了,埋着头就开了一句玩笑:“都是掏粪掏出来的。” 众修士哈哈大笑:“有道理!” 有人不免赞扬灵泽:“司座一举一动皆有深意,自从他上任之后,殿中的气氛好了很多,大家更亲近了。” 殊华想想,还真是这样,做了几万年神君的人,就是不一样。 忽见玄骊珠向她举杯:“这一杯,敬灵泽司座。” 殊华只轻抿了一小口,也没敢真喝下去,直接就交给小雨滴处理干净。 玄骊珠倒是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又满上一杯。 “这一杯,向你赔礼。我那不争气的侄子玄宥做了太多恶事,我的兄长太过激动失了分寸,我代表玄鸟一族,向你致歉。” 殊华照单接收,仍旧只抿一小口。 玄骊珠淡淡一笑:“我只想告诉你,我对你没有恶意。倘若以后,你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一定不是我干的。” 她放下酒杯,起身离开,传音给殊华。 “太子因为仙后惨死之事受到刺激,偶尔会有失态,不要计较。” 小雨滴叨叨:“什么叫遇到不好的事,和她没关系?既然知道太子会失态,还要做帮凶,叫受害人别计较?她好奇怪啊!” 殊华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来,严肃地看向天际:“那里发生了什么?” 今日天气清朗,海天一色,本是难得的好风景。 然而此刻,海天相接的地方,一条黑线越来越粗,渐有吞天噬海之势。 “铛铛铛……” 激烈的钟声响彻整座岛屿,翡翠湾总管德润嘶吼的声音传到了沙滩上。 “快快快,出事了,各就各位!” 众修士来不及道别,各自驾驶法宝飞回执事堂领取任务。 殊华直接去了隐杀司。 两个队友都在,云麓独自坐在窗边,脸上敷着丝绵,见她进去,眼皮都没动一下。 月笼纱给她传音:“没那么生气了的,就是面子过不去,你去哄哄就好。” 殊华正要过去,门就被人用力推开。 灵泽大步走进来,看着他们严厉地道:“我不管你们私底下有什么事,绝不允许影响任务。如果做不到,现在提出来!” “我能做到!”云麓火速起立,站得笔直:“请司座吩咐!” 第45章 那位夫人的家乡 灵泽袍袖拂过,空中浮现出苍梧境全图。 神树中部的地方,也就是山海界所在之处,一大片山川城池被黑气所覆盖。 灵泽瘦长苍白的手指落上去:“想必你们刚才都看到了,大片的怨浊之气突然出现在天际。那里是山海界南山道,我要你们火速去查明,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陵阳仙君作简要补充说明。 “南山道是山海界的鱼米粮仓,灵气之源,一旦失守,大半个山海界将会崩溃。 因为重要,如意殿常年派有部众在此驻守,日常每天一报,有事随时报。 但是直到今天早上,那边报的仍然是平安。 再看怨浊之气现在的形状势头,估计早在半个多月以前,就已经出事。 所以,不知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大家先看看地形山川图,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 云麓和月笼纱直接把目光投向了殊华,意思是要她问。 这俩,一个脑子不怎么够用,一个呢,不是那么积极向上、经验也不够丰富,只好指望殊华了。 殊华当仁不让:“如意殿驻守地在哪里?” 灵泽指尖轻点,南山道中最高最大的那座山图立刻放大,密密麻麻的地名全都显露出来。 “枢阳山?这地方的图标还挺详细。” 殊华凑近了看,灵泽立即不露痕迹地离她远了些。 她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之前的虫尾山只有一个大概样子,详细地图还是我到了地方之后自己绘制的。” “枢阳山嘛……”陵阳仙君表情格外丰富,先看一眼灵泽,然后说道:“驻守地,当然不一样啦!” 倒也是,殊华要了一份地形图,又要驻地修士的卷宗,月笼纱和云麓则去准备所需物资和装备。 调用修士卷宗需要权限,陵阳仙君带着殊华去档案室领取,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 “……都给你复制在玉简里了,路上慢慢看。” “谢了。” 殊华收起玉简要走,陵阳仙君却又叫住了她,神秘兮兮地道:“收拾物资装备尚且得有些时候呢,我和你说件事。” 殊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枢阳山,是司座那位夫人的家乡,也是南山道尊府邸所在之地。南山道尊,就是司座的岳丈了。” “!!!”殊华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睛,陡然间亮了起来。这么说来,她还能借着公差之便开个小差弄明白很多疑惑! 她沉思了一下,试探道:“情况如此危急,我们需要先去救助南山道尊吗?” 陵阳仙君摇头叹息:“南山道尊六百年前已经陨落,南山道尊府只剩下一个空壳罢了。” 殊华十分失望:“难道他家没有后人吗?” 陵阳仙君再叹气:“没有。修仙之人,子息本就不旺,遇到那种事,能够支撑这么多年已经很辛苦了。” 殊华奇了:“到底是什么事啊,能不能一次说清楚!” 陵阳仙君继续叹气:“夫人不愿意跟司座过了,又为一己私情偷盗春泽琴布雨,违背天道,被处以极刑、魂飞魄散啊…… 女儿这样,当爹的能好到哪里去?个中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 也就是你这次刚好要去枢阳山,我就提醒一下,若是有空,去南山道尊府走走看看,或许司座会问起,你别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是属于同僚的好心提点了。 殊华道过谢,自去寻云麓和月笼纱汇合,路上又遇到几支小队,都是去领取探查任务的。 只是灵泽纪律严明,他未曾发话前,各小队的任务都是相对保密的,谁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路上,殊华抓紧时间和队友通报情况。 “枢阳山驻地一共有十名修士,分别来自三界。领头的叫宋玮,清除使,在编,真仙修为,来自仙庭一个中等家族。” 她说着,又掏出陵阳仙君给的上清界世家谱,对了一下:“嗯,这人和殿主有个拐弯抹角的亲,是殿主的人。” “和陵阳交上朋友就是不一样了啊,什么都能知道!” 云麓阴阳怪气着,把一个玉盒丢给她:“上次吃了你的春荣丹,还你的!” “急救上品丹药,小涅槃丹?”殊华没推辞:“队长真大方。” 云麓眼睛看着其他地方:“先和你说清楚,我生气,是因为你竟然以为,我会对队友产生那种公私不分的想法。并不是因为喜欢你,你却不喜欢我!” “您当然不会,但也真的误会了。总之,是我不会说话。” 殊华很认真地解释着,转头看到月笼纱在偷笑,就警告地拧了她一把。 “知道是你不对就好。”云麓释放出灵力罩子,护住两个队友:“准备好,这就进入怨浊之地了。” 一天后,三人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微弱的光亮。 那是枢阳山上的防御阵散发出的灵力和光,但也是虚弱不堪,很快就要支撑不住。 三人没费什么力气就走了进去,跟着,就见防御阵摇摇欲坠如泡沫。 云麓叫道:“不好,防御阵要散架了,赶紧修补加固阵法!” 三人忙活了好一阵,防御阵法还是那个怂样。 云麓气呼呼地道:“修不好啦!这防御阵至少一个月没维护了,人呢?死哪里去了?” 没人搭理他们,四处鸦雀无声,死一般地寂静。 靠着防御阵最后的倔强,枢阳山的草木生灵还勉强活着,就是蔫巴巴、灰扑扑的,没什么生气。 三人边走边查探,待走到山顶的如意殿驻地后,让他们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房屋大门紧闭,十颗头颅,按着特殊的方位、整整齐齐地钉在门框四周,每一颗头,都是怒目圆睁,怨恨不甘。 浓烈的怨气恨意自驻地上空升腾而上,一直延伸到防御阵外,与天空中的怨浊之气相连。 “看起来像是一个招引邪魔的血阵,你们退到后面去!” 云麓小心翼翼地释放出神识,想要看清楚房门后面是什么情形。 他是真仙修为,又专精阵法,按说,做这件事并不太难。 然而他的神识才刚碰到门,就被无形的力量给弹了回来,与此同时,还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火辣辣地疼。 第46章 十恶不赦之阵 “这什么鬼!痛死我了!” 云麓看着自己红肿发亮的指尖,万分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他释放的是神识,受伤的却是他的手。 “咳咳……”月笼纱好心提醒他:“队长,你的神识只是被弹回来,没啥大碍。真正有碍的,是这些东西。” 云麓低头一看,满地的彩色毛虫子,密密麻麻地蠕动着。 他赶紧释放出灵力罩护体,却见那些毛虫子沿着灵力罩爬上来,密密麻麻,一层叠一层。 云麓毛骨悚然,只是不好意思当着两个女下属的面尖叫逃蹿。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讪笑:“这东西怎么比皽虫还要恶心呢?月笼纱,你的食物来了,赶紧把它们都啄光啊!” 月笼纱早就躲得远远的:“这么多,还带着毒,能攻击真仙修士,我也受不了啊。队长你上!” 殊华观察片刻,说道:“这些虫只攻击进入驻地的生灵,只要不踏入这个范围,就没事。” 她说着,用树枝画了一条线:“这后面都是安全的。” 云麓退回去,那些毛虫子果然没跟过来。 他冷笑着放了一把灵火:“既然不能过去,我就在这里来!老子烧死你们!” “哎哟哟!” 他抱着脚惨叫起来,却是毛虫子循着他释放出的灵力线路又追了过来,铺天盖地的,根本烧不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月笼纱给他塞了一颗解毒丹,手结法印:“还是我来吧,到底也算是天敌。” 片刻后,一只被毛虫子追得满山跑的孔雀妖吱哇大叫:“殊华救命,殊华救命……” 她的声音又尖又脆,在空荡荡的山中回响着:“殊华……救命……殊华……殊华……” 殊华原本正在释放根须,试试能不能从泥土中钻过去,骤然听到这一连串的呼唤,整个人瞬间就呆住了。 就仿佛,有一条非常熟悉的声音,在不停地召唤她:“殊华,殊华,你回来啦?” “你怎么呆住了啊?” 云麓奇怪又紧张,举着红肿发亮的手在她眼前晃啊晃:“你不会是被什么东西蛊惑附体了吧?” “可能是浊气影响。”殊华沉着地操纵着根须从地下钻进去。 云麓赶紧辅助她,不停地释放灵火吸引那些虫子的注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两个小伙伴帮忙,殊华的根须得以顺利进入到驻地房屋内。 小雨滴不断地把里头的情况同步给她。 “唔……都死光了,正屋的八个方位各有一具尸体,都是迎着屋子正中跪拜的姿势。” “屋子正中有一个池子,他们的血都流向这个池子,里面有个什么东西,上上下下、浮浮沉沉,嗯,看不清楚,被血糊着呢。” “好像是个牌子之类的吧……寻找另外两具尸体吗?那你得再把根须放长一些,补充点灵力……” “好了,好了……小雨滴看到了……好恶心啊……你自己看吧。” 殊华的识海里顿时出现了那么一个场景。 一具没有头、浮肿腐烂的尸体,堆在一张案几前,手里攥着一把传音尺,腐烂的手指在传音尺上戳啊戳,每戳一下,尸体上就会掉下一块腐肉。 案几上站着一只琉璃小鸟,过一会儿就发出一条中年男人的声音:“一切安好无虞。” 仿佛是察觉到她的窥探,那只琉璃小鸟转过头来,点漆而成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对上了殊华的眼睛。 “嘶……”殊华识海剧痛,迅速收回根须。 “怎么了?你哪里痛?”云麓紧张地帮她查看,是否也有虫子咬伤了她。 “识海痛,神魂被攻击了。” 殊华迅速退到安全的距离,把刚才看到的说了一遍。 “没看到第十具尸体,看来,每天向殿中报平安的,就是那只琉璃小鸟……队长知道这是什么阵法吗?” “十恶不赦之阵。”云麓脸色苍白地拿出传音尺给灵泽报告:“司座,是人祸,有人故意设阵招引怨浊之气、屏蔽了殿内的监控……” 十恶不赦之阵,必须于极阳之地,以身犯“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十条不赦大罪、却又逃脱罪责、逍遥法外的恶徒为祭品,再以真仙以上强者自愿燃烧全部灵力为引,方能成阵。 阵成之后,便可接引八方怨浊之气,吞噬一方天地。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以至于要毁掉整个南山道,甚至山海界。 月笼纱叫道:“好恶毒的家伙!这得准备很久吧!虽然如意殿中坏东西颇多,但要把十恶之徒收集得这么整齐,再统一安排在同个地方一起干掉,也是真不容易。” 云麓道:“援军很快就到,在这之前,我们得设法找到第十具尸体,那是切断此处与怨浊之气联系的关键,还有血池里的那块牌子也很重要。” 殊华不敢太多指望这俩家伙:“我的根须更方便查找第十具尸体,队长和阿纱负责破除阵法周围的障碍,再把血池中的牌子弄出来。” 三人分头行动,殊华循着头颅上残留的气息,走下驻地所在的山顶,往后山而去。 山道漫长,石阶湿滑,两旁全是参天古树,一点光亮都没有。 她拎着一盏幻化出来的青莲小灯,释放出香甜的草木精魄,口念招魂引。 万物有灵,向生而行,只要没被怨浊之气吞没,就会被这饱含生机的草木精魄所吸引。 走到半山腰处,终于看到星星点点的零碎魂魄飘浮过来,围绕在她身边上下飞舞。 殊华喂了它们一点精魄,柔声问道:“前山中的事,你们有没有看到?带我找到第十个人。” 零碎魂魄依偎着她飞舞片刻后,汇聚成一条小小的星河,朝着前方密林处飘去。 殊华跟着这条小小的星河,穿过茂密的森林,趟过冰冷的溪流,一直走到一个山谷。 山谷中建有一大片屋舍院落,虽然年久失修,破破烂烂,却不难看出从前的壮阔伟丽。 殊华用灯照亮道旁树着的巨石,只见上面银钩铁画般勒刻着五个大字:“南山道尊府”。 这可巧了,她还想着办完正事再来这里呢! 殊华兴奋地驻足观察。 那些零碎魂魄围拢过来,蝴蝶一般围着她上下舞动,极力做出邀请的姿态。 “你们是想要我进去?第十具尸体在里面吗?”殊华问道。 碎魂们轻轻碰触她的指尖,又殷勤地飞到大门处,照亮了路。 感谢流辉意彩10000起点币的打赏,感谢你家大聪宝儿10000起点币的打赏,感谢皮爷与智神100起点币的打赏,感谢大家的订阅和推荐月票,么么么 第47章 南山故事 殊华走进大门,一路畅通无阻,只看到残垣断壁,枯藤杂草。 突然,围绕在她身边飞舞的碎魂停了下来。 它们依依不舍地轻轻触碰她片刻,四散开去,消失在山野之中。 一间木制的亭子,骤然出现在前方,石桌中间一盏残灯,一个花白须发的胖老头儿坐在那里,就着一碟脆豆,喝酒。 殊华仔细观察,确认只是一道神魂,但是气息温和干净,并没有任何邪气魔气,修为也不高,只有元婴。 总体来说,就是比较安全。 胖老头儿笑眯眯地朝她招手:“小道友,相逢便是缘分,过来喝酒。” 殊华走过去,客气地行礼问好:“我来寻人,不知道友最近可曾见到什么奇怪的人和事?” 胖老头儿给她斟酒,一脸惭愧:“真是不好意思,家中败落,没有什么好酒菜,筷子也没得一双。委屈您就这么用手拈着吃吧。” 殊华不敢喝也不敢吃:“您不用客气,我不饿。” 胖老头儿喝一口酒,再吃一粒脆豆,眯着眼睛满足地道:“不要嫌不好,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便知道能够安安稳稳喝一壶酒,吃一碟豆,是多么难得的事。” 殊华当然知道,能够心无旁骛地吃吃喝喝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但她这会儿真顾不上:“道友近来可曾见到什么奇怪的人和事?” 胖老头儿微笑着看向她:“小友怎么这样着急?要请人办事,总得先把人家哄高兴了才好。” 殊华愣住。 有一条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这孩子怎么这样着急?要请人办事,总得先把人家哄高兴了才好。” 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亲切,让她莫名感伤想落泪。 这是善于伪装蛊惑的魔物吧? 为什么会给她这种错觉? 殊华警惕地盯紧胖老头儿,越看越觉得对方深不可测。 说不定这什么元婴期的修为,也是压制了骗人的,毕竟她就经常干类似的事。 胖老头儿丝毫没有察觉她的防备,继续道:“比如此刻,我想找个人聊天,你就该先陪我聊聊天,然后再问我问题。” 那就先聊吧。殊华问道:“不知道友想聊什么?” 胖老头儿正襟危坐,眼巴巴地看着她:“我独自守在这里很多年了,几乎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聊什么。” 既然如此,殊华就按着自己的心意来:“那么,您是不是南山道尊府里的人?” “当然是了!我在这里出生、长大、娶妻、生女……别看这里如此破败,早年特别热闹。人来人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胖老头儿叹道:“只可惜,自从主人陨落,整个府邸树倒猢狲散,该走的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 殊华听见那句“主人陨落”,猜他是南山道尊的下属或者是仆从,便夸了南山道尊几句。 “听闻这位道尊性情温和慈善,很是爱惜子民,我刚才进来,许多生灵碎魂将我护送至此。若非府上行善积德,它们不会这么做。” 她这样说,也不算是昧着良心乱说话。 一来,南山道尊没什么坏名声。 二来,碎魂最是弱小,为了保全自己,便会趋吉避凶。 胖老头儿发自内心地笑了,还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道尊确实性情温和,也没什么坏心眼。只可惜,本事不够,害人害己啊。” 殊华一听有戏,连忙追问:“怎么说?” 胖老头儿埋着头一连喝了好几杯酒,才沉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山海界有五道,南山道,北海道,中山道,西沙道,东经道。 你从外头来,大概也知道,南山道现在是整个山海界的灵气之源,鱼米粮仓。 但早些年并不这样,南山道出了一个祖师爷,厉害得很,年纪轻轻便修到了上神。 仙庭派人来接,他却不去,说是要做三界第一人,还说挑战天道,以身替之。” 胖老头儿停下来,笑呵呵地问殊华:“你说他狂妄不?” “狂妄!太狂妄了!” 殊华附和地点头,趁他讲得投入,悄悄探出根须,在地里缓慢而谨慎地前行,以探寻第十具尸体的气息。 胖老头儿继续道:“就是这种狂妄,给南山道带来了无妄之灾。天道降下三百六十道紫金雷暴,将他劈得渣子都不剩。 他倒是死得干净了,但南山道从此陷入干旱之中,三年两旱,民不聊生,能逃的都逃了。剩下的,都是不能逃的。 也就是这种情况下吧,一个修为和能力都不怎么样的人,因为家族传承而当上了南山道尊。 浑浑噩噩、勉力支撑了几十年,原以为也就这样了。但是那一年,他突然交了好运!” 胖老头儿挺逗的,说到这里特意停下来问殊华:“猜猜看,他交了什么好运?” 殊华立刻道:“他进入秘境,得到了上古大能留下的传承!” 胖老头儿“哈哈”大笑:“再猜,再猜。” 殊华依次猜去:“那就是,得到了一颗非凡的仙丹,伐骨洗髓,修为大涨!再不然,就是得到了大人物的青睐和支持!或者,得到了一大笔财富?” “你这丫头,到底还是年轻了。人生中的好运有很多种,不止是升官发财学本事啊。” “比如说,交到了难得的知己好友;再比如,遇到了可以托付终身、情投意合的良人;再比如,生了一个好孩子。” 胖老头儿捋着胡须,笑眯眯地道:“南山道尊啊,生了一个宝贝女儿!” 他将一双胖手在那里比划着,眼里满是怜爱和欢喜。 “这个女儿,继承了她那不成才的父母所有的长处,不好的是一样都没沾着,高挑又健美,模样儿好还很聪明,仗义直爽,是个难得一见的修炼天才。” 他再次向殊华发起提问:“小友,据你所知,凡胎肉体要修到真仙,需要多少年呢?” 殊华看到他眼里殷切和期待,便试探地道:“六百年?” 修仙不但需要天赋和刻苦,机缘也十分重要。 很多修士,根本不可能修到真仙,很早很早就止步于某个阶段。 她觉得六百年差不多了,已经是绝顶天才。 “四百多年。”胖老头伸出四根短胖的手指,与有荣焉:“她一百岁就修到化神,两百岁修到渡劫,四百多岁修到真仙。” “那是真的很不错。” 殊华已经确定,这说的是灵泽那位传说中的夫人了,她焦急地追问:“然后呢?” 第48章 是灵泽配不上她 胖老头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见。 他沉默很久之后,才很小声地道:“因为她太过优秀,她爹就起了个贪念。” “每隔一百年,上清界二十四神宫都会在三界遴选侍官,如果能够当选,留在神君身侧近身伺候,好处会有很多。 那一年,她刚好一百岁,在那一批修士中佼佼出众,年轻又懂事。 她爹就把她送去参选云中宫灵泽神君的侍官,想的是,向神君求个情,多给南山道降些雨水,解了那天道之罚。 她去了,然后也当选了。 她做得很好,深得神君心意,很快就升到了侍官首领。 神君虽然未曾明说,却也暗里给了南山道多几分照顾。 可是还不够啊,始终还是不断有生灵因为干旱死去。凡间帝王,也因为这个原因,国力不够昌盛,被邻国攻打吞并。 天灾加战乱,对于普通生灵来说,等于断了活路。很多人求到了南山道尊面前,他们想要更多。 他们日日夜夜地围着南山道尊全家上下,游说哭求,奉上很多珍宝和声望。 南山道尊先还记着不能贪心,自己的女儿已经足够用心努力,不要为难拖累孩子。 但他本身就是一个软弱无能,意志不够坚定,还对自己没什么清醒认识的混蛋。 终于有一天,他生出了妄念,觉得自己既然在这个位子上,女儿又是唯一的传人,就该为南山道所有生灵谋福祉。 而且,女儿这么优秀,也理所应当有个好夫婿。他便让女儿设法博得灵泽神君的喜欢,再嫁给他。 成为神君夫人,和做侍官首领,差别可太大了,得到的好处也不一样。 南山道尊府,或许能够借此跃居为山海界第一道尊府。 这个傻孩子,她听了她那个蠢爹的话,她真的向神君表白了!然后……然后……” 胖老头突然哽咽,将手捂住了眼睛。 “然后她就被赶出了云中宫,身败名裂,三界都容不下她。 从前那些撺掇她勾引神君为南山道谋福利的,这会儿都站出来撇清自己,嘲笑她的痴心妄想、不自量力,说她丢了山海界的脸。 她有家不能回,隐姓埋名去了幽冥界,独自在那生活了一百年。 蠢爹很后悔,叫她回家,她却不肯回来,并且又设法和神君成了亲,做了云中宫的女主人。 但是神君并不喜欢她,将她扔在一旁百般冷待。这傻孩子倔得要命,一声不响,半个字不和家里说。 就这样,她也从未懈怠修行,四百多岁就修到了真仙,仍然还是同批修士中的第一人! 直到她决定和离,家里才知道她过得不好。按说,女儿受了委屈,就该接她回家。 但或许是神君不高兴吧,南山道的雨水直接被停了,真的是赤地千里,饿殍满地。 她娘没办法,只好亲自去到云中宫,劝她不要和离,主动向神君求和求情,以便得到雨水。 她娘也蠢,都没看清楚神君是否在附近,就把那些为求雨水才到云中宫参选求爱的私心往事,全都倒了出来。 神君听见真相,觉得受到了愚弄欺骗,于是勃然大怒,拒绝了南山道求雨的请求。 说是天道如此安排,自有其定数,任何生灵都不能违背,否则三界规则就要乱套。 他虽是司雨之神,也要遵守规则,万万做不到徇私枉法。 这孩子倔,也不多说什么,安安稳稳送走她娘,再趁着神君外出,以必死之心,留下出夫书,私盗春泽琴,给南山道下了一场透彻的雨,救了万千生灵的命。 天道不容,判她极刑,魂飞魄散,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深究起来,无非就是想为家乡谋福祉,所以别有居心成为神君夫人吧。 错的,是她那贪得无厌却又窝囊无比的爹,还有那蠢得没边儿的娘啊!” 胖老头嚎啕大哭,顿足捶胸。 “没本事的老货,得到天下至宝却守不住,亲手送她进火坑,又眼睁睁看着她惨死,甚至没本事替她去死!我好恨啊!” 殊华明白了这胖老头的真实身份——这就是那位陨落的南山道尊,也就是司座大人的岳父。 大概是对女儿的愧疚、自责,以及对世道不公的怨恨,让他产生了执念,神魂不散,一直守在这里六百年。 由此看来,那些碎魂引她来这里,是因为南山道尊和那个十恶不赦之阵有着莫大关联。 只有强烈的报复动机,才会做出毁掉整个南山道的疯狂举动。 而怨浊之气的形成,本就来源于世间的怨恨不甘,他能够成功,倒也情有可原。 但是,只凭一道被困在山中的神魂,是没办法完成十恶不赦阵的,他一定有帮手。 还得想办法,把隐藏在后面的那个帮手找出来。 她只是没想到,灵泽和那位夫人之间,原来还藏着这么多的隐情。 但她在窥心杀阵中时,虽然未窥全貌,却也分明感觉得到,那位夫人是真心爱着灵泽的,并非是因为家乡干旱,而阴谋骗取婚姻爱情。 “你为什么不说话?” 胖老头突然不哭了,恶狠狠地盯着她,眼睛发红。 “你是不是也觉得,南山道尊活该?他的女儿也确实做错了事?” !!!殊华一惊,这是要动手?但她真的不想对这个可怜的胖老头动手。 她连忙安抚他:“您误会了,我是沉浸在这个故事里难以自拔。父女俩都没错,在其位谋其事,为辖区生灵谋福祉,理所应当。家族联姻不也这样吗?” 胖老头神色稍有缓和:“殊华那么好,善良勇敢有担当,上进有天赋,她完全配得上灵泽,对不对?是灵泽木讷古板,不懂得珍惜她,对不对?” 被人提着自己的名字,说着别人的人生,殊华心里怪怪的:“对。完全配得上。是灵泽配不上她。” 胖老头盯着她看个不停,仿佛要确认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殊华睁大眼睛,努力让自己显得真诚又正直。 她不敢说出自己也叫“殊华”,就怕南山道尊会像太子独苏一样疯,仅仅只是因为同名,就要她去死。 对,还有太子独苏这个“第三者”又是怎么回事? 感谢琰脂琥500起点币的打赏,感谢大家的留言,给我很多鼓励。 第49章 当年的真相 殊华对灵泽那位夫人真是充满了好奇。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死了那么多年,三界仍然充满了她的传说。 修道天才,身负照看南山道万千生灵的重任,为责任入云中宫、接近灵泽神君。 却又胆大热情,勇敢追爱,还很上进,被冷待的同时不忘修到真仙。 不爱就分手,不给就自己动手,哪怕魂飞魄散,该干啥还是要干啥。 南山道尊在殊华眼里看到了绝对的真诚,他满意地捋着胡须,说道:“你是个好人。” 殊华松了一口气:“您也是个好人,我们接着讲故事吧?我想知道您女儿的一切。” 南山道尊似乎很意外被她看穿了身份,脸上露出些许惭愧,很小心地问:“你知道我是谁了,会不会看不起我?” 殊华摇头:“当然不会。能力不够,不是您的错。在这个位子上,看着治下生灵受苦却什么都不去做,才是错。” “不,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够努力!如果我足够强大,就不用把这么沉重的责任压到殊华身上!” 南山道尊激动地喊着,眼睛发红,头顶魔气环绕。 “是我没有照看好她,是我害死了她!都是我!啊,还有那些只知道索取,不知道付出的混账东西! 需要我们父女出力的时候,就各种吹捧哄骗、勒索逼迫,等到出了事,就一个更比一个溜得快,还要嘲讽打压我们,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 因为我们殊华的惨死,灵泽神君终于有所愧疚。 他在那之后,增加了南山道的雨水,把南山道变成了鱼米之乡,灵气之源。 但这些坏东西根本不配!我要他们统统去死!为我的殊华陪葬!我的殊华不值得啊!” “确实不值得,但她死了那么久,大家都不知道真相,也没人为她发声,总说一些不好听的话。请您把真相告诉我,我要为她正名!” 殊华努力地安抚着南山道尊,探到最前方的根须,已经找到了第十具尸体的气息,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了! 南山道尊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情绪,继续说道:“你说得对,必须把真相说出来。我等了六百年,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殊华盗了春泽琴私自布雨,违背天道,犯的是大罪,定罪行刑都很快。 我们夫妻很着急,到处寻找灵泽,妄图恳请他救下殊华。但他出了远门,根本不在上清界。 等他赶回来,只来得及抓到她一缕残魂。他告诉我,他已经把她温养在聆金印中,一千年之后,她就会回来。 她娘修为不够,又因为说错话害了女儿心怀愧疚,第二年就病死了。 只剩我一个,孤零零地等啊等,等了整整一千年。 我特别怕死,就怕我死了,女儿终于醒来之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可是我也没能等到她。” 南山道尊凄苦地笑,“就在她即将醒来的前一天,聆金印被摔碎了,她的神魂再次消散于天地。” “啊!”殊华惊呼出声,这一波三折的,“是谁摔的?” “仙后。” 南山道尊再次眼睛发红,魔气萦绕,连带着整个南山道尊府也跟着颤动不休,大片倒塌。 “这个恶毒的老虔婆,殊华并未得罪过她,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残害殊华! 当初,孩子娘想去云中宫求情却不能,是她假装仁慈,将孩子娘送去云中宫。 好巧不巧,母女俩对话的时候,灵泽神君刚好就在附近听了去。 出事之后,也是她极力主张,要顶格判处殊华极刑,以正天道,并且抢在灵泽回来之前迅速行刑!” 殊华明了,到这里,整个事件的大半线索和真相已经串联起来了。 灵泽之所以要虐杀仙后,正是因为仙后几次三番残害殊华。 那么,死掉的那棵同心树,大概率也是仙后搞的鬼了,毕竟以仙后的身份地位,轻而易举就能做成这件事。 她小心翼翼地引导南山道尊:“无冤无仇,仙后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您的女儿?会不会和仙庭太子有点儿关系……” 南山道尊勃然大怒:“胡说八道!我的女儿绝不会做这种无耻之事!” “别生气。”殊华双手下按:“我们只是在推测仙后为什么这样……” “当然是因为,她的儿子独苏,疯了似地喜欢殊华啊,甚至可以不要太子的身份!既然儿子不听话,她只好让殊华去死了!” “你这个老儿好没道理!灵泽对殊华不好,太子独苏真心待她,她就该丢掉灵泽和独苏在一起!这叫弃暗投明,怎么就无耻了?” 随着这条充满戏谑傲慢的声音响起,一道凌厉的剑光对着殊华横劈直下。 其威力之巨大,速度之迅猛,为殊华平生罕见。 她躲闪不及,被一剑劈在左肩上,瞬间血流如注,灵气外泄! 一个穿着黑色法袍、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庞的年轻男修,拎着一把剑站在南山道尊身侧,勾着唇角邪魅冷笑。 “灵泽的走狗,低贱的半妖,你还想知道什么?不如,一次性问个够,弄清楚了,本阁主好送你上路。” 殊华迅速后退、止血、吞急救丹、召出巨斧,打开传音尺,同步传音定位给其他三个联系人:“自称阁主,想必你就是那位灭天阁阁主?” “正是本人。” 灭天阁主举起剑,微笑着舔舐上面的鲜血,邪气地道:“好清甜的草木香,不知灵泽与你欢好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若是别的女修被这样羞辱,怕是得气个半死。 然而殊华根本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活下去并设法完成任务! “您不如亲自问我们司座啊!”她微笑着看向灭天阁主身后,欢快喊道:“司座,您来得正好!” 在灭天阁主身后,吞星带起一阵罡风,迅猛地刺向他的后背。 灭天阁主果然上当回头,殊华立时跳上巨斧疯狂奔逃。 “低贱半妖,你找死!” 灭天阁主扭动脖颈,骨骼发出“咔嚓”的声响。 “既然主动送上门来,本阁主今日便和你好好地玩上一玩,十恶不赦之阵,祭品越多越好!” 第50章 灭天阁主 灭天阁主看向南山道尊:“我们一起去弄死这个低贱的半妖吧,她和你的女儿同名哦!” 南山道尊愣住,片刻后,他低声说道:“那,我和你分开去寻她吧。我熟悉地形,一定能够拦住她。” 灭天阁主道:“你记住,南山道的这些破烂玩意儿不配存活在这世上,不知恩不感恩,就该让他们灰飞烟灭! 如意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参与迫害你女儿的好多家伙都在里头! 虽然仙后死了,但当初下令弄死你女儿的是仙帝那条老狗。 凭什么你们家破人亡,他却好好儿地活着,作威作福!一定不能让他称心如意!” 南山道尊头顶燃起魔气,“嗷~”地嘶吼了一声,修为瞬间暴涨为真仙,整座枢阳山跟着他一起微微颤动。 他本就是这座山的主人,数千年来一直在此生活、修炼,就连死了之后,神魂也未曾离开过这座山。 他已经和山融合在了一起,他就是枢阳山,枢阳山就是他。 只要他想,闯入枢阳山的那些如意殿部众别想逃出去!便是灵泽亲自前来,也得付出代价! 灭天阁主满意而笑,袍袖一展,持剑跃入空中。 密林深处,殊华正在疯狂奔逃。 他哈哈大笑着,对准她的右肩劈下一剑。 殊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但她根本不回头,只顺手往嘴里塞了颗春荣丹,就又爬起来继续逃。 先伤左肩,再伤右肩,可见对方确实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没关系的,怕的是上来就给一个绝杀。 戏弄虐杀她,反而是给了她机会。 看着下方埋头疯跑,一言不发的坚韧女修士,灭天阁主微微皱眉,再次劈下一剑。 殊华的身形晃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咽下云麓送的小涅槃丹,再继续往前逃。 怀中的传音尺“嗡嗡”震动,月笼纱和云麓收到她的定位信息,已经出现在南山道尊府,代表灵泽的亮点也在飞速赶来。 只要再拖延片刻,就足够他们毁掉第十具尸体并破阵。 “这个什么鬼阁主好厉害啊!小雨滴好痛!”小雨滴嚷嚷着,疯狂汲取周围的灵气,帮助殊华修复伤口。 忽见许多碎魂围拢过来,在殊华身边上下飞舞。 “小雨滴,放了它们吧,这一点点灵气也不够。”她以为是返生树吸取灵气,这才把这些脆弱的小家伙给卷过来的。 小雨滴无辜地道:“不是我呀,它们是自己飞过来的。” 就见那些碎魂渐渐凝聚成了一道盾牌,将殊华护得严严实实,并且替她挡了一剑。 “咦!”小雨滴叫道:“它们是过来帮助我们的!为什么呢?只是因为你喂了它们精魄吗?” “可能是吧。万物有灵,它们应该也知道,我是来帮助它们不被怨浊之气吞噬的。” 殊华很高兴,这给了她喘息之机,足够她充分准备反击再逃离。 “有意思的半妖……居然能够驱使碎魂,但也不过是延缓一下死亡的速度罢了。” 灭天阁主立在不远处的树梢上,漫不经心地又划下一剑。 反正在灵泽赶来之前,足够他折磨死这个低贱半妖。 霸道的剑气摧枯拉朽,碎魂应声破灭,彻底消亡。 殊华从巨斧上跌落下去,仰面摔倒在厚厚的落叶上,一动不动。 灭天阁主落到她面前,将森寒剑尖挑起她的下颌,讥笑地道:“你跑啊,怎么不跑了?你不是有很多手段吗?为何这么轻易就认了输?” 殊华面无表情:“阁主怎么知道我有很多手段呢?你对我很熟悉吗?” 灭天阁主笑道:“我对你,说不上很熟悉,但也还好。” 尖锐森冷的剑尖划过殊华的面部肌肤,他轻声说道:“你说,是先给你这脸划上几下呢,还是索性把这张脸皮剥下来?” 殊华仍然面无表情,甚至连一个害怕的眼神都欠奉。 猎物不害怕不恐惧,让灭天阁主很不爽。 他将剑尖停留在她颈间的旧伤痕上,不高兴地道:“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留一道伤痕?是为了引起灵泽的注意吗?” 殊华终于来了几分兴趣:“你为什么总是提到灵泽司座?伤痕为什么能引起他的注意?难道他和你一样不正常吗?” “不正常?我喜欢这个形容词。”灭天阁主笑得更加邪魅,用剑尖去挑她冰紫色的法袍。 “来,让我看看,你这个顶着殊华的名字,又在身上制造这么多伤痕的低贱半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殊华不动,亦无任何表情和反应,仿佛被这么对待的并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 “难道你不知道害怕和羞耻吗?” 灭天阁主笑着笑着,突然厌恶地停下来,拉了殊华的衣袖擦剑,嫌弃地道:“你其实是灵泽搞来的替代品吧?!脏死了!低贱半妖!你弄脏了我的剑!” 就是这一刻! 殊华猛然捏破握在掌中的晶芒,双眼绽放出绿光,全身根须狂舞,凶悍地缠上灭天阁主,将他猛地拽向她。 在彼此接近的那一刻,她恶狠狠地咬住灭天阁主的侧颈血管,无数根须刺入他体内,疯狂攫取灵力。 “你找死!”灭天阁主一掌将殊华击飞出去。 他轻描淡写地抓了一把,缠绕在身上的根须应声而落,化为齑粉随风轻扬。 “死人妖,我非得弄死你不可……” 他抚着颈间伤口咬牙冷笑,这还是第一个咬伤他、敢吸他血的。 “阁主的血,灵力菁纯,隐有神意。”殊华享受地舔着唇角的残血,露出一个挑衅得意的笑,瞬间消失在密林之中。 灭天阁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嫌弃地拼命擦拭被殊华咬过的地方,释放神识抓捕她的气息,无果之后,便疯狂叫喊。 “南山老儿!你出来!是不是你放走了那个半妖?” 南山道尊的身形缓缓出现在不远处。 他仰头看着天空,轻声道:“我们中了这丫头的调虎离山之计,趁着我们追她,第十具尸体已经被她的同伴毁掉了,灵泽来了!阵法要被破掉了。” 半空之中,殷红法袍耀眼夺目。 春泽琴奏出的音波宛若十万利刃,连绵不绝地切向十恶不赦阵与怨浊之气的联结之处。 第51章 互相害怕 灭天阁主长啸一声,跃上云霄,手腕一抖,三剑直下。 第一件劈灵泽,第二剑护十恶不赦阵,第三剑攻击跟随而来的如意殿众。 三剑劈完之后,他折身就跑,毫不恋战。 但灵泽好不容易遇到这强盗头子,哪里又肯放过他,自然是追上去,一阵狂轰乱炸。 二人打得难舍难分,半座枢阳山被削为平地。 南山道尊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几次想要出手,又停了下来。 “为什么不动手?” 殊华从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走出来,说道:“你不是痛恨极了这世道,想要把整个南山道全部毁掉吗?” 南山道尊紧张地看着她:“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要动手了!” “???”殊华不明所以,行凶的明明是他,为什么搞得她更像是凶犯? 南山道尊紧张地往后退,直到被一棵参天巨树挡住,退无可退,他才停下来,背脊紧紧贴着树干,看着她很小声地说:“你会吃人,很可怕。” 吃人? 殊华想了想,明白他是看到自己刚才反击灭天阁主时干的事了。 南山道尊只是一道神魂,而且不算强大,所以很害怕被她吸光灵力。 但是真的,作为一名想要毁灭整个南山道的人,胆子也太小了。 难怪他之前一直在说自己软弱没本事。 殊华努力让自己显得亲和无害:“您误会了,我对您没有恶意,相反,我是来谢您的。” 南山道尊警惕地道:“为什么谢我?” 殊华道:“您是枢阳山的主人,我没猜错的话,几千年来,您应该已经差不多和它融为一体了吧?如果刚才您想要我死,我不会这么容易逃出生天。” 悄悄探出根须潜入土中、成功寻找到第十具尸体,还可以说是趁着他情绪激动、放松警惕而侥幸得手。 但在灭天阁主赶到后,她在山林中奔逃却没有受到丝毫阻拦,还能得到那些碎魂的帮助,只能说明,南山道尊放了她一马。 “为什么呢?”她很直白地道:“因为我和您的女儿同名吗?” “殊华……殊华……”南山道尊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爹爹的心好痛啊!爹爹对不起你!” 他哭得太过凄惨大声,殊华猛地捂住了胸口。 好痛!胸口一抽一抽的,痛得小雨滴都跟着抽起来了。 她十分怀疑他用音波攻击了她,毕竟她刚才和灭天阁主对战,已是受了重伤,这会儿就是强弩之末。 但她不敢露怯,只能假装随意地靠在一块山石上,苟延残喘着,佯作镇定。 “不要哭了,我曾经去过你女儿活着时的幻象之中,她并不怪你们,也不只是因为责任才和灵泽在一起。” 南山道尊果然停止哭泣,狐疑地看着她:“殊华的活着时的幻象?你别骗我。” 殊华简要地把虫尾山的事说了一遍。 “您的女儿,是真心爱慕灵泽神君的,灵泽神君也是真心喜欢她。只能说,他们之间走到最后那一步,是造化弄人。” 因为看到对方还是不怎么相信,她便道:“还是不信?那我问您,您女儿是不是有个名号叫作山海之星?” 这是她梦里的事,也是一直以来的疑问,正好趁这个机会提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南山道尊猛地朝她扑上来。 “你要干什么?!” 殊华吓了一跳,立刻举起开山巨斧,放出根须,张牙舞爪地威胁道:“离我远点儿!不然我真的动手了!” 此时此刻,虚弱的她也很害怕他呀! “确实是她呀!”南山道尊红着鼻头道:“我不是想对你怎么样,我是太思念殊华了。你只是和她同名,我也舍不得伤害。你在幻境中,可曾见到她思念爹娘啊?” “当然思念啦!”殊华很爽快地回答,“她可以舍弃一切救助南山道的万千生灵,又怎会不爱自己的爹娘呢?” 幻境展示有限,不可能那么细致,但她觉得,只要没有感受到怨恨,那就是想的。 南山道尊又是一阵嗷嗷大哭。 殊华的胸口又开始闷痛,她大声喊道:“不许哭!你再用音波攻击我,我就真的要动手了啊!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换了别人,脾气可没我这么好!一定会杀掉你!” 仅仅只是毁掉十恶不赦之阵是不够的,要彻底净化一块怨浊之地,必须把最深处的根源去掉。 比如,虫尾山的根源是皽虫的虫魄,枢阳山的根源则是南山道尊。 从他和灭天阁主合作,设下十恶不赦阵时,他就已经沦为魔物,理该被清除。 但她真的不想杀他,她相信灵泽也不会想要杀他。 最好的办法,就是化解他胸中的怨恨,让这件事能够得到一个圆满的解决。 然而南山道尊不听劝,哭着哭着还小孩儿一样地坐到了地上,蹬腿。 “憋哭了!”殊华忍无可忍,爆喝一声,伤口都崩裂了,于是更疼。 她抚着痛得不行的胸口,无声叹息,这种性格……居然能够生出那样刚强果敢的女儿。 不过,算了,倘若不是这种性格,她刚才只怕也会死得硬邦邦的。 “呃……”南山道尊吓了一跳,终于停止哭泣,红着鼻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其实,我觉得,你好像我家殊华啊,不止是名字一样,脾气性格也像。 山林里的碎魂也一样地喜欢你,她从前,经常和它们玩……只是,你比她凶多了。 还有,我没有用音波攻击你,我做不到……我修为很差的……” “那你有没有蛊惑过我,想让我产生幻觉?” “没有啊!我做不到,好多功法我都学不会……”南山道尊的脸色已经可以说得上是羞耻了。 “那么,我刚进山的时候,也不是你搞的事,说什么殊华,你回来啦?” 南山道尊否认得更快:“我那会儿又不知道你叫什么。” 殊华陷入沉思中。 如果不是音波攻击,那就是她确实为他难过,同情到胸痛的地步。 这很不正常,毕竟她没有心,平时就算觉得谁可怜,也不至于几次三番胸痛难忍。 她隐隐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52章 第二滴泪 “我觉得,应该是那位夫人的灵魂碎片,落到了我的身体里,成了我的一部分。” 殊华悄悄和小雨滴分析这件奇怪的事。 “所以我才会在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唯独记得自己叫殊华……” 这就能解释清楚那些奇怪的梦境、以及牵绊关联了。 小雨滴忍不住发问:“为什么不是前生后世之类的呢?阿纱的话本里有很多这种故事。” 殊华冷静地回答它:“我当然有很充足的理由。” “第一,神魂消散两次以上,通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再活下来的。 那位消散了两次,第一次是仙庭斩首,第二次是仙后亲自动手,一次比一次更狠。 第二,太子独苏说过,我一点儿都不像,时间不对,气息不对,样貌不对。 第三,司座经常对我不耐烦,顺眼就多说几句,不顺眼就懒得理睬。那可不是对待至爱的态度。 第四,碎魂喜欢我,是因为我喂了它们精魄,这是你亲眼所见。 第五,南山道尊这个做亲爹的,也仅只是说我们像,而不是确认。” 小雨滴飞速旋转:“嗯嗯嗯,很有道理,那就是你说的这种情况了。” 总算弄清楚了!殊华如释重负。 小雨滴道:“可是,你到底是谁呢?我们从哪里来?” 殊华没再搭理它,时间宝贵,必须干活儿拿积分了。 她温和地看向南山道尊,打算以最温柔的方式送他离开。 “道尊,之前您说过,相逢就是缘分。您看,我和您的女儿同名,又有相似的地方,我还刚好进入过她生前的幻境,这次又刚好走到这里,被碎魂引着遇到了您。” 南山道尊点头,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不错,确实很有缘分。” “我觉得,是令嫒放不下您,所以在冥冥之中安排了这一切。” 殊华如愿以偿地看着南山道尊又开始抽泣。 她耐心地等他缓和了一下情绪,才用更加温柔的语气说出真实目的。 “您既然觉得我们像……如果愿意,可以暂时把我当成她。” 化为魔物之前,南山道尊其实是很温和耙软、不懂得拒绝的性子,就算心里觉得女儿无可替代,却也不会为此做出极端的事。 他犹豫了一下,不怎么好意思地道:“多谢你的好意,但这,也没办法替代。” 殊华根本不许他回绝:“我生来就无父无母,没有享受过一天家庭温暖。刚才听您说起以前的事,特别羡慕这份亲情,也想要一个和你一样的爹爹。” 南山道尊更为难了,他完全忘了头顶还有两位强者打得昏天黑地,也忘了十恶不赦之阵。 他皱着眉头,同情又警惕地看着殊华:“我可没什么好处给你占哦。” 殊华摇头:“什么好处都不要,我只是想,如果您的女儿知道,您在这里等了她这么多年,她一定很难过,很想再叫您一声爹爹。” “所以,我想替她叫您一声爹爹。爹爹~” 南山道尊如遭电击,他怔怔地看着殊华,又似是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嗷~”他再次嚎啕大哭起来:“殊华,我的女儿啊……” 殊华忍住胸口的闷痛,将手放到身后,悄悄挥退了想要摸过来的云麓和月笼纱。 南山道尊终于哭够了,红着眼睛道:“你能再叫我一次吗?” 殊华立刻喊了几十声爹爹,喊着喊着,她突然间感同身受,红了眼眶。 她没有刻意控制这种情绪。 她早就学会了接受一切,既然身体里有人家的神魂碎片,并且无法改变,那就接受所有的好和不好。 南山道尊静静地注视着她:“我愿尽我所能,达成你一个愿望。” 殊华很谨慎地道:“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如果,您女儿还活着,她会想要看到一个什么样的南山道呢?” 南山道尊没说话。 殊华接着道:“她舍弃一切,为的是替家乡万千生灵求一场雨。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老父亲死不瞑目,也不会愿意这片山林和这些从小玩到大的碎魂被毁掉。” 南山道尊低下了头。 “轰隆……”一声巨响,无数巨石砸落下来。 更多的蒙面修士出现,聚拢在灭天阁主身后,一起向如意殿部众发起攻击。 他们毫无顾忌,手里的法宝威力强大,恨不得将这一片削成平地。 天边,浓重的怨浊之气翻滚而来,有很细微的哭喊声从密林深处传来。 那是山林中苟延残喘的小精灵们看到大祸临头,发出的惊恐嘶喊。 南山道尊露出了一个很淡很淡的笑:“你说得不错,殊华不会愿意看到这一切。她爹窝囊了一辈子,临了还要给她丢脸,是我不对。” 他说着说着,又哭起来:“闺女,你说,我咋这么没用呢?每次想要做好一件事,却总是会搞砸。” 殊华看他哭得可怜,试探地拍拍他的肩,安抚他。 “你养出了这样的好女儿,怎么会无用呢?你放心地去吧,我会把这一片的天地净化干净,还生机于万物,没过多久,这里还会变成鱼米之乡的。” 南山道尊闭上眼睛,摊开双手,身形渐渐变淡。 “您等等!” 殊华大声叫住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酒,十分不舍地递过去。 “看您爱喝酒……梦生花酿的灵酒,给您饯行。” 南山道尊紧紧抓住那瓶酒,不错眼地看着她:“这是我们南山道的特产,味道略酸,很挑人。你,怎么会喜欢它?” 殊华微笑:“我之前很穷,经常吃不饱饭,看到灵酒很馋却喝不起。好不容易在垃圾堆里捡到半瓶梦生花酿的灵酒,从此再也不能忘记它的滋味。” 她笑着道:“别看它酸,搭配烤灵肉很好啊,别有风味,也不烈,不会误事。” “好好好……”南山道尊眼里迸发出奇异的光彩。 他的宝贝女儿,也爱梦生花酿的灵酒,也说“别看它酸,搭配烤灵肉很好,别有风味,也不烈,不会误事。” 他盯着殊华看了片刻,再看看天空正在大战的灵泽,仰天大笑,胖胖的身影,如同阳光下的泡沫,“倏”地消散于天地之间。 殊华觉得自己的发顶被人轻轻抚摸了两下,一滴水落到她的眉心,冰凉,却又莫名温暖。 第53章 害怕的司座 “啊啊啊啊啊……殊华大宝宝……你发财了,知道吗?你发财了啊!” 识海中传来小雨滴激动到语无伦次的声音:“你知道刚才这滴水是什么吗?是血脉亲情之泪啊!” “那胖老头儿,不,南山道尊,他好可怜,他真把你当成他女儿了。” “看来,你体内那个神魂碎片,带来的也不止是坏事嘛。对吧?” 殊华感觉到了。 她看到了小雨滴飞快抓取的动作,更感受到眉心那一滴水浸入体内后,便飞快地游向她的胸腔,再浸入到她的血脉之中。 仿佛有什么,突然间打通了她的经脉滞涩处。 原本无法纾解的胸闷,也突然有了疏散的渠道,有很多眼泪从她眼里不停地流出来。 她失声痛哭,许许多多的碎魂飞过来,萦绕在她身侧上下飞舞,仿佛在安慰她。 不远处,云麓和月笼纱简直看傻了。 月笼纱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千年铁树开了花?” 云麓皱眉:“不是铁树与否的问题,而是,她为什么要哭得好像死了亲爹一样。” “你个二傻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月笼纱嫌弃极了,提步朝着殊华走去,却见半妖女修已经擦干净眼泪站了起来,目光坚毅地指挥他们:“战斗马上结束,准备着手打扫战场,净化天地。” “好的,好的。”云麓忙活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我才是队长,为什么总是她指挥我干活?” 月笼纱抿着嘴笑:“队长,就是一个行走的灵力罩。” 也就是懂得阵法,修为比她们高,悍不畏死,愿意全力保护她们罢了。 “你这不知好歹的灰孔雀,什么叫行走的灵力罩……” 云麓朝月笼纱丢了块石头,然后抬起头来看向天际,欢欣鼓舞:“灭天阁那些家伙被打跑了……” 月笼纱笑道:“都是咱们查探工作做得好,消息传递精准及时,司座才能准备充分,这次的积分和奖励应该也不少……咦,殊华呢?” 云麓左右张望一番,奇怪地道:“是呀,殊华呢?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此时,殊华已经赶到了南山道尊府。 她得趁着小伙伴们打扫战场、司座大战灭天阁的时候,抓紧完成秘密任务——把晶芒找出来,还万物以生机。 大概是因为有了南山道尊那一滴泪加持的原因,她很容易就找到了埋藏在道尊府下方的晶芒。 因为这一片沦为怨浊之地尚且不久,晶芒不是特别多。 殊华这次给自己多取了一部分,她被灭天阁主伤得挺重的,急需补充灵力。 晶芒堆成宝塔,她学着灵泽的样子结出繁复法印:“吾以吾心昭日月,以求日月照万灵……” “嗡……”的一声轻响,看不见的力量以宝塔为中心,扩散向四方。 南山道尊府中那些灰扑扑、半死不活的花草藤木精神起来,大团碎魂在空中起舞,慢慢飞向密林深处。 殊华微笑着拍拍手,准备走人,脚却踢到了一个箱子。 是个很陈旧的藤箱,她才碰到,箱盖便自动打开,露出里头的崭新法袍。 可以抵挡神君级两次攻击、真仙级修士十次攻击的上品法袍,淡淡浅浅的夕岚色,像是傍晚山林里的雾霭,温柔中带了几分清冷。 是殊华早就想要,却舍不得买的。 小雨滴叫起来:“一定是南山道尊送你的礼物!穿上它!穿上它!” 殊华确认没问题之后,立刻将这件新法袍换上,刚好她身上的旧法袍被灭天阁主那个混蛋给划烂了,而且全都是血。 上品法袍会自动调整尺寸,小雨滴啧啧:“真好看,这个颜色可太适合你了!” 殊华非常满意,换下的破法袍也舍不得扔,仔细收起来,缝缝补补又三年。 走出大门,她看到了站在外面的灵泽。 估计是灭天阁主有些难缠,今天的司座法袍凌乱,头发也有些散乱。 他直勾勾地看着大门,一副神游天外,或者说,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看到殊华出来,他也没收回目光,还是呆呆傻傻地看着她,要死不活的。 殊华觉得,此时此刻,司座大人的表情,就像引颈就戮的死刑犯,只等着那一刀砍下来,一了百了。 嗯,确实是来到前妻家中,看到物是人非,内疚羞愧又悲痛,不敢面对老丈人的样子。 殊华很好心地道:“司座,南山道尊心中怨恨已消,自愿消散于天地了。” 灵泽呆滞的眼珠子总算动了一下,他僵硬地重复她的话:“怨恨已消,自愿消散吗?” “他是被灭天阁主蛊惑的,属下劝解之后,他觉得很有道理,便主动消散了。” 殊华虽然极力低调,但还是忍不住有些骄傲。 总体说来,她对此次任务的完成度非常满意,相信司座也会觉得她处理得很妥当。 灵泽垂下眼眸,半晌,方缓缓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殊华这次没打算再避让司座的隐私问题。 因为她意识到,这件事很难绕开,与其一直费尽心思地掩盖,不如早死早超生。 当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并不打算告诉他,有关另一个殊华的神魂碎片落到她体内的事。 “南山道尊的怨恨,来自于他女儿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他不明白,为什么为民谋福祉,却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 她有意停顿了一下,好心地给上司提供缓冲的时间。 灵泽果然有些接受不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向她,是那种不情不愿,不想面对的表情,还带着害怕:“你……都知道了?” 殊华立刻跟上:“抱歉,要消除怨恨,就得弄清楚他心中的郁结是什么,所以,属下听他讲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灵泽突然抬手止住她,起身飞走了。 他飞得很快,几乎是转眼就消失在云端。 殊华措手不及,留在原地一脸懵,这是不想面对现实? 她才开了个头而已,后面还想好好说说灭天阁主的事呢。 现在的男人啊,真的是太脆弱了,这都多少年了还不能坚强一点。 她摊摊手,袍袖轻拂,周围的藤木野草疯狂滋生,很快就将南山道尊府遮挡得严严实实。 就这样吧,不要再让人来打扰这一家子了。 (本章完) 第54章 稳住 “一个错眼不见,就穿上新法袍了,哪儿来的啊?” 月笼纱揪着殊华身上的新法袍,笑眯眯地道:“还挺适合你的,就是这样式,像是很多年以前流行的了,稍后我给你改改,保管是如意殿最闪亮的那颗星。” 云麓嗤之以鼻:“很多年前流行的又怎么了?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像你这样,成天穿得花孔雀一样,晃得我眼睛疼。” 月笼纱无所谓:“因为我长得灰扑扑的嘛,只好穿点艳丽的了。我要是长成粉红色,我也随便穿。” “你找死……”云麓嘶吼一声,追着月笼纱就打。 月笼纱哈哈大笑,灵活地蹿来蹿去,不时朝云麓做个鬼脸,气得小狐狸眼睛都红了。 殊华任由两个不靠谱的队友胡闹,她自己盘腿坐下来运转灵力疗伤。 她伤得不轻,原本只是想入个定随便疗疗的,不想才刚松懈下来,人就倒了下去,晕倒速度之快,小雨滴都没反应过来。 月笼纱和云麓吓得不轻,扑过来扶肩抬手,号脉探查。 云麓皱起眉头:“伤得太重,灵力外泄不止,恐怕只有和光仙君才能治。” 月笼纱心疼地道:“她太拼了!那是灭天阁主啊,能活着逃出来就不错了,她还一心顾着完成任务。” “别说这些没用的。”云麓下了决断:“朝暮崖上有灵泉池,可以帮助她养伤,我们去求司座,把她安置在里头,再把和光仙君请来。” 两人一阵忙活,直接把殊华送到了朝暮崖。 灵泽脾气怪,朝暮崖上不留活人伺候,全是傀儡。 机关傀儡只知道回答:“主人不在家。” 云麓和月笼纱面面相觑,司座不是早就回来了吗? 他们当时站在山外等殊华,看到灵泽一阵风似地从他们身边掠过,想着司座是急着赶回来办公,结果人不在? 云麓立刻拿出传音尺:“司座,司座,您在哪里?紧急求援,殊华伤重晕倒,神魂受到重创,急需进入灵泉池浸泡疗伤,再请和光仙君诊治。” 灵泽没有回答,定位也被关了。 月笼纱急得跺脚:“最需要的时候找不着人,男人就是靠不住!” 云麓不服:“你骂司座就骂司座,为什么要扯上其他男人?我难道靠不住吗?” “嘘……”月笼纱满脸堆笑地越过他走上去:“司座,您回来得真快,我说错了。” 灵泽恍若未闻,只定定地看向殊华,伸出手要接人。 “司座,还是我们把人送进去吧。”云麓狐疑地挡住他的手,这怕不是真司座! 司座向来公事公办,冷漠得很,根本不会主动伸手要抱受伤女下属!又不是没其他人了! 灵泽恍然回神,垂着眼打开禁制,将三人一同送到灵泉池旁,再安排傀儡拿药,联系和光仙君。 和光仙君过了一会儿才回话:“什么事?刚在侍奉陛下。” “她受了重伤,需要你来医治。” 传音尺中传来和光破口大骂的声音。 灵泽安静地听完,才轻声说道:“我不知道南山道尊的神魂还在世间,派她去了枢阳山……南山道尊,把什么都告诉她了。” 和光顿了一下才不敢置信地问:“什么都告诉了?!他认出她了吗?她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灵泽沮丧地道:“我没敢问……但是,情况很不好。” 他在空中对战灭天阁主,突然间感觉到枢阳山怨气消亡,神识扫过,刚好看到南山道尊的神魂残影流着泪、抚摸殊华的发顶。 接着,就看到了殊华悲痛大哭的场面。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也猜到了大半。 于是勉强支撑着打跑灭天阁主,忙着赶过去,走到南山道尊府外,却又不敢进去面对。 殊华还生机于万物之后,又过了好半天才出来,身上穿的法袍,还是仙庭斩杀她之后,南山道尊夫妇要回的遗物。 她如果一出来就对他横眉怒眼,他也能接受。 但她冷静如斯,让人心生无限恐惧。 他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走。 和光长叹一声:“稳住,我马上赶来。” 灵泽僵硬地站起身来,朝着灵泉池走去,无论如何,总要先把她的伤治好。 灵泉池。 殊华坐在池子正中,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月笼纱坐在她身后,聚精会神地帮她疏通经脉,运转灵气。 池水不可避免地打湿了二人的衣衫,云麓作为一个很有教养的男人,乖巧又不好意思地背对她们坐着,不停地问:“怎么样?她好点了吗?” 月笼纱很焦虑:“她体质特殊,虽有灵泉灵药加持,效果也不明显。不知道和光仙君什么时候才能到。” 云麓催问傀儡:“司座呢?” 傀儡僵硬地回答:“主人在找灵药。” 突然,殊华呕出了一口血,月笼纱吓得不行:“怎么办啊!” 云麓沉默片刻,吐出一颗散发着七彩光晕的内丹:“我来吧。” 月笼纱一愣,随即也吐出了自己的内丹。 “我来我来,我和她都是妖体,更适合,还是不用麻烦队长的仙丹了。” 云麓看穿了她的心思,不耐烦地道:“真适合的话,你不早用?你是害怕我挟恩求报吧?我才不是那种人!这事儿结束,谁都不许提!让开,我要给她治疗了!” 月笼纱认真地思考着。 不是她多想,内丹对于本体非人的妖修来说太重要了!轻易不会拿出示人,更别说给人疗伤。 这不但很亏修为,还可能产生一些不可预料的因果。 虽然如此,也不是她舍不得给殊华用,而是两者修行的路子不一样,一个禽类,一个草木类。 云麓却不一样,他虽是狐狸,但他是仙,仙力菁纯,有利无害。 但他明显就是悄悄喜欢着殊华,这样产生的因果,会很难还。 可是,性命攸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你最好记住你的话。”月笼纱亮出爪子,凶狠地看着云麓:“我不允许任何人在感情这件事上逼迫殊华。” 云麓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翻脸,没好气地道:“你怎么回事,说翻脸就翻脸,就像遇到过这种破事似的。” 月笼纱没回答他的话,而是抽出一块丝巾,认真地将他的眼睛遮住:“你可以过去给她治疗了。” 报告,存稿没有了,我还没回去,咋办? (本章完) 第55章 很难忍受吧? “大家都是修道之人,还这么计较……谁会对一棵树感兴趣啊,她还摸过我呢,不也没怎样?” 云麓骂骂咧咧着,耳朵尖却红得滴血。 家中长辈说过,媳妇儿就要娶殊华这样刚强勇猛还聪明的,一个人就可以改变三代人……啊,不是,说过不要因果的。 他收敛心神,催动内丹,温润的仙力环绕在殊华身侧,丝丝浸入她的身体。 她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 月笼纱松了一口气:“这个人情,算是我欠你的,以后我会还你,需要就说一声。” 云麓闷声道:“我是队长,对自己的手下好,有问题吗?我知道你们都在背后嫌弃我笨。 今天就让你们看看,队长不是随便做的!我的内丹能救殊华,你能吗?你能吗?” “你能!你能!”月笼纱把殊华的双手递交到云麓手中,以便他传送灵力。 不远处的山石后,灵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和光仙君匆匆赶来,轻拍他的肩头:“情况怎么样了?” 灵泽猛然回头,双目已然赤红,是凶性将要发作的样子。 和光仙君冷笑:“很难忍受吧?亲眼看到爱人陷入困境,陪伴在她身边的却不是你,就连多看一眼都不能。 云麓是你挑出来给她的,现在一切照着你想要的样子进行,怎么还不高兴了? 凶性要发作了是吗?来啊!毁天灭地,把她抢回来就好了。” 血色褪去,灵泽眼里浮起浓重的绝望和悲哀,片刻后,他转过脸,埋着头往前走:“先给她治伤。” 云麓收回内丹退到一旁,说明殊华的伤情:“仙君,她的身体情况很奇怪,灵力好像会泄露……” “我知道,你们也辛苦了,回去歇息吧。” 和光仙君接手治疗工作,温和地打发云麓和月笼纱离开。 不想这二人不肯走,理由一模一样:“朝暮崖灵气浓厚,属下好不容易才能进来,请司座奖赏我们在此修行一下呗。” 灵泽垂着眼不说话。 云麓很不高兴:“大不了我的积分和奖赏不要了。” 月笼纱也点头:“我的也不要了。” 反正就是不放心殊华,就是不肯走。 和光仙君一边给殊华治疗,一边看灵泽的反应。 明明放不下,还要亲手撮合爱人和别的男人,啧啧,报应不爽。 灵泽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让傀儡给二人搬来坐榻和吃食。 还算隐忍克制。和光仙君暗自点头,忙碌了小半个时辰后,微笑着道:“多亏云麓的内丹,她很快就能好起来。” “她是我的人,应该的。” 云麓欢喜地摆摆手,和灵泽行个礼,打着呵欠往外走。 “啊,我得睡觉去了,熬这么久,皮肤都不好了,还会掉毛。” 月笼纱想到殊华容易饥饿,醒来肯定会大吃特吃,就主动请缨:“我去食堂拿些吃的过来。” 等他二人离开,和光仙君才道:“殊华的体质很特殊,瞧着是受了重创,但也是有了某种机遇。等到醒来,旧伤或许还能恢复一部分。我得走了,离开太久,陛下容易生疑。你照看好她,有事叫我。” 灵泽皱起眉头:“我给仙庭正式提个申请,你留下来守着她。她屡立大功,他不会不同意。” 和光仙君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本就因为玄囿之事引起注意,现在又有人故意借着她的名字搞事,你再过多为她开出特例,对她并不好。” 灵泽欲言又止。 “该面对的,迟早都得面对,怕也没用,神君保重。”和光仙君哂笑一声,跃入云端。 灵泉水“咕嘟嘟”地冒着泡,殊华静坐其中,神态安详。 灵泽探出手,将她散落于脸颊的碎发轻而仔细地捋到耳后。 指尖触到的,是一片异于常人的冰凉肌肤。 并非是树妖天生冷血,而是因为,她还不算是真正的活人。 刹那间,灵泽撕心裂肺。 是他对不起她。 如果她真的已经记起前尘往事,要恨要怨,都由她去。 他默默地看着她,咬紧牙关,一点声都不敢出。 无数雨云聚拢过来,朝暮崖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殊华又在做梦。 只是这次梦境清晰了很多。 她坐在云中宫正殿,身旁坐着南山道尊夫人。 南山道尊夫人只有元婴期修为,两鬓已生白发,容颜苍老,她看着殊华,满脸是泪。 “宝儿,委屈了你,可惜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又能怎么办?你就再忍一忍,去求求神君吧。总不能看着南山道的万千生灵被活生生旱死。” 殊华没有丝毫为难,很冷静地道:“知道了,我会去求神君。” 南山道尊夫人大哭起来:“都是我们不好,早知道如此,就不该为了南山道的雨水,千方百计送你入云中宫再嫁给他。 南山道干旱就干旱,又不是我们造成的,为什么要你承担这样重的责任?还要为此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 殊华平静地道:“娘亲不用难过,我小时候修炼,用的是南山道的灵气和资源,既然受万千生灵供奉,理所当然要为它们做点事。入云中宫,我不后悔,你们也不要多想。” 她看着地面,唇角微勾,语气平淡:“这世上的事,但凡想要得到,总要付出些代价。” 比如说她对灵泽的痴心妄想,痛了又痛就是代价。 “什么代价?”灵泽突然走进来,拧着眉头,直勾勾地看着她:“你为了得到什么,付出什么代价?” 殊华很意外他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而且来得这么巧。 但夫妻之间走到这种地步,已经没有必要再解释辩争,何况她最初入云中宫时,确是为了求雨而来。 至于之后的爱意,是她自己的事,他不在意,便不必再求。 她对上他的目光,很直接地问:“是神君下令彻底停掉南山道的雨水吗?” 灵泽眼中冷意更盛,语气更加强硬:“我问你,你为了得到什么,付出什么代价?回答!” 殊华垂下眼眸,屈膝行礼:“我,因为受南山道万千生灵的供奉,心甘情愿入云中宫侍奉神君,只盼神君垂怜,赐下雨水,救南山道万千生灵一命。” 赶了一天的路才回家,有很多紧急事情需要处理,没存稿了,先来一章。 (本章完) 第56章 不想挨揍就快滚 灵泽沉默地看着殊华,良久,才缓缓说道:“这么多年,你第一次求我。这么多年,你第一次如此卑微,却是为了别人。” “让神君失望是我的错。”殊华低眉垂眼:“请神君降下甘霖,我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只要您高兴。” 灵泽更不高兴。 他往前逼近一步,神色森寒:“任何代价吗?包括失去自由不和离?” “任何代价。”殊华整个人平静到冷漠:“虽然不明白为何到了这个地步,您还不肯和离,但我确实愿意答应您提出的条件。” 灵泽忍不住冷笑,他指着她,怒意勃发:“你好得很……” 原本几乎无嗔无爱的神明,终于破天荒地在人前发了大怒。 殊华见他眼眸隐隐发红,似又有了几分在黄连山下的活气。 她心中微动,张口欲言,却见灵泽闭上了眼睛,再睁眼,又变成了神明惯有的清正严明之色。 她便暗自叹息了一声,就这样吧。 “神君息怒!” 南山道尊夫人却是被吓坏了,她跪伏在灵泽面前,哭道:“不是殊华有意要欺骗您,都是我们的主意,都是我们的错,您要怪就怪我们吧。” 灵泽缓缓呼出一口气,将南山道尊夫人托起,威严地道:“这是我们夫妻的事,岳母不要掺和,请回去歇息吧,我会妥善处理此事,不会伤害殊华。” 侍官上前,连劝带拉地把南山道尊夫人送走。 殿内再无他人,灵泽才又问道:“殊华,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窗外透进来一缕仙界特有的清辉,将他那张完美的脸映衬得更加清冷,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殊华不想多看,垂了眼睛:“感谢神君不曾为难我的母亲。她修为不高,再难寸进,寿元亦不久长,我不想让她过多担心。” 灵泽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方淡淡地道:“不用客气,你们一家为南山道万千生灵求雨,是公心,我没理由责怪。但我不曾下令停掉南山道的雨水。” “既然您不怪……”殊华端正衣袍簪钗,行大礼:“肯请神君及时降雨救命。” 灵泽转过身背对着她:“抱歉,天道自有规则,任何生灵都不能违背,我虽掌管雨水,却也不能徇私枉法,否则三界规则就要乱套,会有更多生灵遭殃。” “一场雨也不能吗?哪怕缓解一下饥渴也不行?” 殊华问出了心里一直不明白的事。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错,却要那么多无辜的生灵承担后果?” “神君,在天道规则面前,下界生灵就真的贱如草芥,不值一提吗?” 灵泽没有回答。 沉默便是拒绝。 相处几百年,殊华很清楚他的性子——所谓大爱者无情,无嗔无喜,冷漠的规则维护者。 她不再恳求,只平静地道:“既然如此,我就不为难神君了,您公务繁忙,请自便。” 灵泽却又不走,只在那里站着不动。 殊华也不管他,径直离开。 她笑眯眯地送南山道尊夫人回家:“娘亲,事情已经解决,神君没有怪我。” 南山道尊夫人修为不高,光是面对如此多的神仙就已经很辛苦,其他的事,她想不着也顾不上。 她只看女儿高高兴兴、完好无损,女婿也对自己客客气气,就信以为真,少不得还要劝两句。 “神君看着就不是个硬心肠的,有事好好说,夫妻没有隔夜的仇,床头打架床位和……” 殊华微笑着耐心地听她念叨完,再催动青鸟玉车:“娘亲,您和爹爹要好好儿的啊,别担心,很快就会有雨的。” 南山道尊夫人笑弯了眼:“好好好,不担心了。” 直到看不见青鸟玉车,殊华才折身回去,灵泽已经不在宫中,侍官对她仍然很客气尊敬。 “神君出了公差,要去很远的地方,有一段日子才能回来。临行前有交待,请夫人勿念。” 殊华也不意外,灵泽大概是怕她再去求他,太尴尬,这才避开。 她平静地去了前殿:“最近天气有所变化,我来给神君打理起居家私。” 侍官很痛快地放她入内,春泽琴并未被带走,仍然放在从前的地方,宝光氤氲。 她伸手触碰,它欢快地给了她回应,琴弦微微跳动,绽开一朵娇艳灿烂的迎春花。 在她还未成为神君夫人之前,她曾经照料了它将近两百年,日日擦拭,精心养护,它一直都很喜欢她。 殊华试着将春泽琴抱起,横放在自己的膝上。 春泽琴毫无反抗,愉快地发出一声清脆鸣叫。 殊华放了心,将春泽琴收入储物袋,就着灵泽用来批判公文的纸墨,开始书写。 既然他不肯和离,那便由她出夫。 她语气平和,毫无怨恨。 无非就是两个不合适的人,各有各的坚持,各有各的路要走,该分开时就分开了。 并且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也不适合将其他人牵扯其中。 刚写好出夫书,传音尺便“嗡嗡”震动起来,“独苏”二字不停地闪动着。 殊华直接掐断了自己和传音尺之间的联系。 她走出云中宫,去到灵泽日常布雨所在的风云台。 风云台有三层,分别对应上清、山海、幽冥三界,每层又按各界地域设置划分相应区位。 只需燃起神力,在相应区位,按照轻重缓急奏上一曲风化雨,当地便可降落雨雪。 殊华曾经多次协助灵泽布雨,对这一套很熟悉,虽然她只有仙力没有神力,但也不要紧,将仙力尽数燃烧,效果也差不多。 她走上第二层,在南山道的相应区位盘膝坐下。 指尖刚抚上琴弦,尚未来得及燃起仙力,穿着白色精致法袍、头戴高冠的独苏便冲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独苏抓住她的手,眼里满是惊恐:“你想找死吗?” 殊华皱起眉头,满是不耐烦:“想找死的是你吧?不想挨揍就快滚!” 独苏并不生气,反而红了眼眶,直勾勾地看着她道:“哪怕灵泽对你如此狠心,你也还是不肯多看我一眼吗?” 宝们,事情太多太急,我又太累,今天还是只有一更,明天恢复正常更新哈。 咱们慢慢来,尽量把故事写得更好看。么么哒,明天再统一感谢小仙女们。 (本章完) 第57章 我们一起逃走吧 殊华挥袖将独苏扔了出去:“你走吧,好好做你的仙庭太子,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也没见过我。” 独苏远远不是她的对手,他摔倒在地,发冠歪斜,却也不生气,只抬起头看着她道:“你知不知道,燃尽仙力之后会怎样?” 凡人身躯,不比天生仙体,一旦仙力燃尽,一身修为便会尽数毁去,她也会急速苍老、衰败、死亡、成灰。 “那又怎样?这事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做。” 殊华平静地道:“好歹认识了几百年,如果你真为我好,就别给我增加负担。” 她并不担心独苏会捣乱,她和他最初认识,就是以他被她打到呕吐开始。 之后他挑战了她若干次,什么法子都使过,无一不是惨败而终。 到现在,他已经被她彻底打服,只需淡淡一眼,就能镇住。 独苏坐在地上,定定地看着她:“你要怎样,才肯忘记灵泽?你要怎样,才不会为他赌气找死?” “原来你认为我是在赌气找死?”殊华被逗笑了:“我看起来像是这么想不开的人吗?他可不配我赌气去死!” 她微笑着燃起仙力,勾起琴弦,奏响了风化雨。 “你回去吧,仙后娘娘和陛下盯得紧,小心挨罚。” 燃烧的仙力灿烂如朝霞,她神色平常,没有丝毫悲怨恐惧。 “独苏殿下,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虐待弱小啦,若是觉着父母压迫太甚,就想办法周旋应对,把气撒在弱小身上非勇者所为。” “修为的事,也不要太过着急,或许是没找到适合你的法子,时机到了,自会得道。切勿行走歪门邪道。” 之后,她不再说话,只专注于布雨。 南山道干旱太久,急需雨水,然则这雨又不能突然下得太大,否则山会被冲垮,房屋会倒塌,那又成了大灾。 仙力很快燃去一半,她的身体开始变得半透明,若隐若现。 独苏愣愣地看着她,眼里满是狂热和骄傲,却又带着深深的恐惧和自责。 他害怕地站起身来,四处奔忙,替她加固屏障隔绝窥视,又害怕地咬着手指,神经质地东张西望。 他脸色煞白,瑟瑟发抖。 殊华抽空瞅了他一眼,心里浮起一丝同情。 仙庭太子,说起来光鲜亮丽,但独苏是个可怜人。 仙后和仙帝是政治联姻,夫妻感情不好,互相防备,争权夺利。 他讨好了母亲,还要讨好父亲。 仙后把所有希望全都寄托在他身上,偏生他在修为上总是缺了那么一窍,于是挨骂挨打挨罚都是家常便饭。 早上起来,被盯着。 晚上躺下,被盯着。 穿什么,吃什么,都由仙后说了算。 说是关怀备至,无微不至,实际喘口气的余地都没有。 仙帝好像也很重视这个嫡长子,得了好东西总要赐他一份,给他找最好的老师,给最好的待遇。 然则,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仙帝派去的人守在一旁,事无巨细,一一记录禀告。 稍有不慎,便要将他叫去,当着他的面鞭打侍从,或是惩罚老师。 服侍的人三月一换,谁敢和他多说几句话,便要被各种收拾打压。 所以,独苏在三界没有任何朋友,就连亲密些的侍从都没有。 殊华以为,被这种父母双重压制监管,不是疯子也会变成疯子。 于是,她再次和他说了一句话:“殿下,勇敢些,有些事情做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你看我。” 她笑着勾起琴弦,准备燃尽最后的仙力。 “不行,我不许你死……”独苏突然冲了过来,将手掌放在她背上,把自己的仙力输送给了她。 有他相助,布雨得以顺利实施。 一曲风化雨结束,殊华满意地看到属于南山道的区位亮起了幽幽绿色,这意味着,南山道的雨水够了。 独苏脸色苍白,坐在地上喘气,但是眼睛熠熠生辉。 他充满期待地看着她:“我们一起逃走吧,违背天道私自布雨,是大罪,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殊华平静地道:“逃不了,你走吧,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独苏紧紧揪住她的袖子,眼泪流了满面。 “殊华,算我求你好不好,都是我的错,可我并不想让你死,我没想到你会这样选……你快走啊,这事儿是我干的,和你没关系!” 殊华皱起眉头:“为什么说,都是你的错?” “来不及说了!”独苏只管把她往外推,又去抢夺春泽琴:“你快走,把它给我,马上就会来人啦!” “逆子!你好大胆子!竟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恶事!你眼里还有规矩法则吗?” 仙后突然出现,一巴掌将独苏搧倒在地,她用力地踢打他,又去撕扯他的脸皮和耳朵。 “你不想做太子了是不是?你想被你父亲弄死是不是?你想被那些贱种骑在头上是不是? 你死了倒也干净,我只后悔为了生你丧失大半神力,为你丧失清霜大半族人的性命!你对得起我!” 仙后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愤怒,她开始疯狂地撕扯独苏,把他的头发脸颊抓得稀烂。 “与其被你拖累,被你害死更多的清霜族人,不如我们一起死!来啊,你杀了我啊!” 仙后将一把匕首硬塞进独苏手中,再抵在自己的心口,目呲欲裂:“来啊,杀了我啊!” 独苏扔掉匕首,捂着脸跪在地上无声痛哭。 殊华将他扶起来,塞一张帕子给他,低声道:“把脸擦干净。” 然后,她转过身,面对仙后:“娘娘不必担心,这件事和太子没有任何关系,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该受的惩罚我都会受。” 仙后眯了眼睛,冷笑:“你说得轻巧,就凭你这点本事,也能独力完成此事而未燃尽仙力?” 殊华微笑着道:“我预谋已久,盗了一枚大涅槃丹,可起死回生,增进仙力,足够支撑我完成这件事。” 仙后又道:“是谁设下的屏障?” “是我。”殊华抹去屏障上属于独苏的气息,换成了她的。 仙后满意点头:“你可在这里见过谁?可有知情不报者?” “从始至终只有我。”殊华毁掉传音尺,彻底抹去独苏的通讯痕迹。 独苏喊道:“殊华,不要听她的,你会死……” 仍然是繁忙的一天,先来一更,稍后还有。 第58章 理应得到奖赏 “逆子闭嘴!” 仙后搧晕独苏,把他交给随从带走,然后看向殊华,语气温柔。 “我早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不然也不会为了家乡铤而走险。我和你一样,都想要自己的族人和家人平安顺遂。 放心,我会尽力帮助你,替你求情,设法拖到灵泽回来。 陛下看在灵泽的面子上,定然不会太过为难你,最多也就是挨上一顿雷鞭,再关上那么些年,放出来也就好了。 来,服下这枚大涅槃丹,补补失去的仙力,以便熬过刑罚。你父母那边,我也会替你周全妥当,不让他们受到牵连。” “多谢娘娘。”殊华听话地服下了大涅槃丹。 做戏要做全,既然要谎称盗用了这丹药,那她体内就得有这玩意儿。 仙后满意地离开,殊华安静地坐在风云台上,接受了仙兵的抓捕。 之后便是各种刑讯逼供,她没有牵扯任何人,将一切罪责尽数归在自己身上。 大概是仙后在背后使了力气,仙庭确认了她的招供,没有牵扯到别的人。 她的父母,云中宫的侍从,以及南山道所有人都没受影响。 罪也定得很快,距离事发不过两天,而当天晚上,就要行刑。 南山道属于人界,讲究临死前要吃一顿好的饱的,这叫断头饭,不做饿死鬼。 殊华也得了这么一顿饭,她很痛快地吃了个精光,还把配的灵酒喝得干干净净。 送饭的仙吏掉了眼泪:“姐姐,您有什么遗愿吗?和光本事不够,帮不了您,但是可以帮您传个话。” “是你啊。”殊华认出来,这是她之前从独苏手中救出的那只小柳树精,“有些日子不见,你长这么大了。” 和光哭着道:“太子让我告诉您,他已经出发去找灵泽神君来救您啦。可是,为什么他们立刻就要行刑啊?从来没有这么快的,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殊华微笑着道:“遗愿就是,本事不够,没机会捅破这不讲道理的劳什子天道。” 有仙吏凶神恶煞地闯进来,将手去拽她身上的锁链:“罪仙殊华,时候到了!” 殊华推开仙吏,自己往前走:“我不会逃跑。” 带着雷霆之力的铡刀对着她的脖颈砍下来时,她听见了灵泽的声音。 声嘶力竭,绝望悲怆。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轮转眸子看了他一眼。 他从远处狂奔而至,长发狂飞,衣袍散乱,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惊惧惶恐。 她朝他弯弯唇角,再也不见,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眼前一片黑暗,殊华觉着自己被温暖的水包围着,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又像是在母亲的怀里,温柔舒适,自在又安全,还像是在黄连山下,躺在灵泽的怀里…… 啊!不对,在黄连山下时,灵泽根本碰不得她! 所以,她又是在做梦! 殊华睁开了眼睛。 入眼就是灵泽放大的脸。 他怔怔地看着她,然后惊惧地往后退,随即倏然消失不见。 殊华赶紧化出一面水镜照照脸,难不成她变成怪物啦?看把司座吓的。 小雨滴在她的识海里打了个呵欠:“啊……这一觉睡得好长啊,司座怎么了哇?” “或许是疯病犯了吧,他在枢阳山时就很不正常了。” 殊华确认自己并没有变成可怕的怪物,相反,她觉着自己的气色变得更好了。 所以当然是司座的问题,不是她的问题。 小雨滴伸个懒腰,随即惊喜地叫起来:“殊华,殊华,看看你脚腕处的伤!” 殊华赶紧内视,惊喜地发现,她两只脚腕上的永久性伤疤,居然不翼而飞了! 那里的经脉、肌肉什么的,全都变得光滑坚韧,就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而且,她的修为还涨到了化神初期巅峰,晋级中期指日可待。 “嚯嚯嚯!”她笑出了怪声,“这七情之泪的效果真不错!” 小雨滴也很得意:“那是!” 刚好月笼纱走过来:“老远就听见你的笑声,伤得这么重,还这么开心,也就只有你了。” “说得我好像是个傻子一样。”殊华朝她伸手:“拿来!” “拿去,都是你的。”月笼纱把食物摆放在桌案上,耐心细致地把殊华的法袍烘干再整理妥当,仿佛照顾小孩子。 殊华不适应地道:“我自己来就好。” 月笼纱怀疑地道:“你能行?” “我能行!我很能行!就是饿。”殊华展示了一下自己充沛的灵力,坐下去大吃特吃。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醒来,她远比从前饿得更厉害,感觉需要大量的食物、更加充沛的灵力才能满足需要。 月笼纱带来的食物并不够,她利索地站起来准备去食堂:“我还得再吃一点。” 月笼纱已经不想说什么了,沉默地示意傀儡收拾干净,准备陪着某人去食堂丢脸。 “司座,多谢您的灵泉水和灵药,您好好休息,属下告退。” 殊华礼貌地留了这么一句话,就准备走下朝暮崖。 忽然,一阵奇香扑鼻而来,馋得她疯狂分泌唾液。 小雨滴叫个不停:“啊啊啊,好香啊,闻起来像是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小雨滴想吃,想吃!殊华快去看看是什么!” 殊华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打扰司座,所以她强行忍住馋意,继续往前走。 不想,这股奇香一直追着她跑,萦绕在她鼻端,反反复复地往她鼻腔里钻。 殊华站住脚,神色严肃。 月笼纱以为她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殊华严肃地道:“我不想忍了!无论如何,总得试试!” 就像她体内那个神魂碎片一样,想要就出手,得不到再说! 月笼纱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朝暮崖之所以叫朝暮崖,那是因为,它有着最佳的赏日观月地点。 此时正当清晨,霞光万道,半轮红日自云海中徐徐升起,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崖边那棵歪脖子老松树下,坐着一个人,法袍殷红夺目,身侧一座小烤炉,上头的灵肉“滋滋”作响,冒着奇香。 “號號肉!”殊华直勾勾地看着那烤肉:“司座,我立了功,理应得到奖赏!” 感谢以下书友的打赏哇:琰脂虎~1600起点币;书友20231001182339690~200起点币;SKE48-kino酱~100起点币;倾陈love~100起点币;恰似惊鸿落人间~100书币。爱你们呀! (本章完) 第58章 她的报复 灵泽垂着眼,不看殊华,也不说话,只将號號肉翻了一下,再涂上一层蜂蜜汁。 他的灵火控制得非常到位,不大不小,刚刚好,蜂蜜浸入號號肉,金黄透亮。 殊华听见自己清晰的咽口水声,她有些不大好意思,但是觉得自己理所当然该吃这肉。 她一本正经地道:“司座,您一定不想南山道尊被杀掉的吧?” 灵泽正在翻烤肉的手立刻顿住,他终于抬眼看向她,想确认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知道了真相,故意用这话来刺他? 殊华坐下来,继续正经:“看来是了,那我做得挺好的。”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南山道尊有多怨恨不甘,她又是怎么劝服他的,又怎样让他把她当作女儿,她又怎么叫的爹。 她仿佛在描述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故事,所有的冷静与温和,都是冷酷无情的利刃,刺向灵泽。 一刀又一刀,刀刀见血。 灵泽终于忍不住,完全停了烤肉。 他看着前方的云海,淡声说道:“是我的错,我没处理好这件事,没照看好南山道尊,就连他的神魂还在,都不知道。” “哎呀,糊了!”殊华把一串號號肉塞进嘴里,边吃边说:“司座讲究,这种糊了的肯定不要,属下替您解决吧。” 一时之间,灵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换了一种方式惩罚他,而他,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事情已经发生,说再多也没用。 他把烤肉全部推到她面前:“吃吧。” 殊华没客气,很快将烤肉吃完,还悄悄在储物袋里塞了几串,打算和队友有福同享。 不得不说,司座的手艺就是好,比她之前吃过的所有烤肉都好吃。 而且这號號肉真不愧特供之名,灵气格外充足,她只吃这么一点,就觉得饱了。 她施了个清洁术,将烤架清理干净,然后代表小队讨价还价。 “司座,只有烤肉是不够的,属下以为,这次任务,怎么都该给我们小队每人两百积分,灵石给个两万就行。丹药,该每人得一颗大涅槃丹。” 她清晰地看到,司座的脸上露出了非常奇怪的表情。 像是心痛得要命,又像是濒死之人突然缓过了气。 殊华立刻觉得,她虽然已经是狮子大开口,但似乎还在司座的预算范围内,他应该原本打算给更多的。 她后悔起来,又加了一句:“还有,应该给我们一些上品的灵肉灵草,作为每天供应。” 就是想吃小厨房的意思。 她觉得自家小队完全配得上,看看,组队没多久,就接连干了两件大事,很拿得出手了。 灵泽恢复了冷静,既然还能谈公事,那就谈公事。 “两百积分不行,最多只能给一百五十分。灵石也只能给一万五,大涅槃丹……” 他认真地解释:“这东西没那么好得,整个如意殿也只有五颗,必须留在危急时刻救人。我会保证,它一定能用在合适的地方,而非是权贵专用。” 殊华原本也是刚好在梦里服了大涅槃丹,便想着,也给自家小队要一份来保命。 但灵泽说的也很有道理,那就主攻小厨房好了。 “司座,我们必须要吃小厨房,不然下次就没力气了。” 她对灵泽,再没了之前的惶恐害怕。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变化。 在不知道自己的上司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前,看他严肃凶残,本事过人,还能悲悯弱小,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敬畏之心。 现在就不一样了,司座所有的样子,几乎都被她看见过。 所以,她不再害怕他了。 灵泽没有推脱,很爽快地应下:“如你所愿。” 殊华立刻笑眯眯地和他道别,转身之后,再不曾回头,更不曾多看他一眼。 他铺开神识,看到她和月笼纱说笑着走下山,原本一直眼巴巴等在山下的云麓立刻迎上去,打着呵欠,假装才睡醒:“你们怎么才下来,我都睡醒两觉了!” 再看到,殊华从储物袋中取出他精心为她烤制的號號肉,笑眯眯地分给两个队友。 “我在司座的眼皮子底下为你们偷的,快尝尝!灵气充沛,味美至极,外头可吃不着!” 月笼纱倒也罢了,云麓的粉红尾巴都露出来了。 他不自觉地摇摆着尾巴尖尖,眼巴巴地看着殊华,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殊华,你真好!” 殊华摆摆手:“你们不也对我挺好的吗?小事一桩,以后再有机会,我还给你们拿!” “司座的手艺真好!” 云麓啃得满嘴是油,漂亮的桃花眼散发着浓重的狐媚之气。 “我想吃烤灵鸽!下次要是有机会,让司座烤灵鸽好不好?” 殊华豪爽地一挥手:“下次立了功,我就和司座说要吃烤灵鸽!” 云麓像只讨厌的狗,摇着尾巴跟在殊华身后,喋喋不休,喋喋不休。 “过几天咱们能休假,我请你们去我家玩好不好?我也让家里人给你们弄號號肉!” 他扭扭捏捏地说,“有一片星宿海,可美可美了,只有仙体才能进去,我可以驮你俩进去。” 月笼纱瞅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于是,云麓继续摇尾巴:“我给你们敷脸好不好?我把珍藏的美容方子都拿给你们使……” 灵泽看不下去,自厌地收回目光,斜依在朝暮崖边,一任山风吹散衣襟吹乱头发。 “司座!”陵阳仙君兴致勃勃地跑来:“恭喜司座,贺喜司座!” 灵泽不想搭理他,沉默着不说话。 然而陵阳仙君并没有在意。 反正司座一直以来都是这副死样子,大家早就习惯了,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他嚷嚷道:“司座,您组的这个小队太好啦!真是慧眼识英豪!属下刚在山脚下遇到他们,感情那真是肉眼可见的变好变深!” “殊华道友也不像从前那么冰冷无情,更豪爽可爱了……啊,不是,是更有人情味儿,更招同僚喜欢。” 陵阳仙君与有荣焉:“仙庭刚传来消息,又要给嘉奖了!就不知道,这次会派谁来。” 灵泽转过头,冷冰冰地看向陵阳仙君。 什么叫更豪爽可爱? 可敢再说一遍? 第59章 上清界 陵阳仙君满头满脸的冷汗。 他已经被司座压迫性的,凌厉可怕的眼神盯了很久,久到他几乎支撑不住。 如果不是知道,如今的司座并非杀人狂,他此时此刻已经躺平求死。 “呵……”司座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你夸自己的女道友可爱?” 陵阳仙君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反正否认不了,索性梗直脖子:“是,她是挺好的。” 司座板着脸,死一般的沉寂。 陵阳仙君又想,反正如意殿规没说过,不许同僚互相看对眼以及通婚,司座颁布的新福利里还有给生育补贴呢! 那不是鼓励大家相亲相爱,多生几个修道天才吗? 他就又大着胆子,继续说道:“从前是属下不好,狗眼看人低,这才对她严刑逼供,但以后不会了,属下已经改好啦……” “你做梦!” 司座冷冰冰地,带着明显的嘲讽:“她不会看上你的,你太弱了!” “……” 陵阳仙君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他倔强地小声说道:“我怎么就不行啦?我们家族怎么也比繁樱家族强大吧?我可以给她更多的资源。” 司座的回答是,一挥袖子,将他扔下了朝暮崖。 陵阳仙君被摔扁了脸,好半天才挣扎着爬起来调整还原,然后就看到,司座离开了朝暮崖,飞出了海岛。 他着急起来:“司座,司座,您要去哪里?可不能脱岗啊!您和仙庭有协议的!完不成任务会被重罚!” 司座压根没搭理他,倒是傀儡送来了一份手书,上头写着司座交待要办的公务。 陵阳仙君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为凶神恶煞的上司当牛做马。 几天后,殊华三人成功地领取到了积分和灵石,同时迎来了渴盼已久的休沐之日。 云麓激动地道:“去我家,家里长辈都准备好了,號號肉,炖的烤的炸的都有!还有殊华爱喝的梦生花灵酒!” 殊华颇为意动,她最近还了许多债务,手里略有积蓄,很想去上清界淘几样法宝。 月笼纱对着镜子很仔细地描眉,很坚决地道:“去上清界可以,但不去队长家!” 云麓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殊华以为他会生气吵闹,不想他只沉默片刻就换了笑脸:“那行,反正我陪着你们。” 月笼纱这才放下眉笔,施舍一样地道:“走吧。” 殊华觉得很奇怪:“在我昏迷的时候,你俩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 这二人异口同声:“没有!我们很好,什么都没发生!” 殊华没有再追问,既然队友不肯说,那就算了,只要不影响和睦就行。 三人说笑着出了如意殿,流星一般往上清界飞去。 说起来,这是殊华第一次去上清界。 从前她身份太低,修为更低,虽然很想去看看,却被贫穷绑住了脚步。 与下两界不同,上清界是有仙将把守的,要想进去,得给身份证明,还要给手续费。 云麓抢着给两个队友付了手续费:“我来,到我的家乡游玩,哪里能让你们给钱呢?” 殊华立刻收回摸着储物袋的手,假惺惺地道:“那多不好意思啊。” 月笼纱看透了她虚伪吝啬的本色:“嘁~” 殊华毫无羞愧之意:“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和司座力争之后,才给大家争取到这么多奖励的!” 她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她比从前多了好些活气。 云麓和月笼纱却是注意到了,互相对视一眼之后,默契地道:“对,这次首功也是你!多谢你把奖励均分给我们!” 殊华很满意队友的认可,难得大方:“我请大家喝灵茶吧。” 半个时辰后,云麓和月笼纱站在上清界最贫困的街区,每人手里捧着一个大碗茶,面面相觑。 虽然知道殊华抠,却也没想到抠成了这样。 为了请一碗最便宜的灵茶,居然拽着他们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这个街边摊。 什么灵茶啊,灵气稀薄得要命,里头浮着的那枚枣子,大概率也是从山海界弄来的野枣子。 殊华倒是颇为高兴:“这是我第一次请客呢,喝啊,挺好喝的。” 云麓和月笼纱同时做了一个动作,一仰脖子,咕嘟嘟,把整碗灵茶灌下去了。 早死早超生,队友请的茶,无论如何都要喝干净。 殊华难得羞愧起来,又掏出三枚灵石,每人买了一块星星形状的精致灵糕。 云麓和月笼纱感动得不行:“殊华,你对我们真大方。” 殊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总觉得队友在讲反话。 上清界作为三界之首,物资更为丰富精致,殊华如愿以偿地找到了想要的法宝。 一个带着雷击之力的网兜,号称可以抓捕金丹期的灵兽,这个是她打算自用的,留着以后出门弄灵肉吃。 原本她曾经弄到过一个,但是被灵泽没收了,就很可惜。 另外是几个上等的聚灵阵法,打算送回去给骊山道用的。 她醒来时,几乎把骊山道所有的灵气都掏空了,至今仍有几个地方没有恢复过来。 有了聚灵阵法,就能很好的解决当地修士的灵气问题。 只是那卖法宝的店家很可恶,见她是下界来的妖修,修为也不高,就使劲地抬价。 云麓肯定看不过,当即和那老板杀起价来。 殊华抱着手在一旁看他俩杀得天昏地暗,颇觉有趣。 等到终于谈妥买好东西,月笼纱却不见了。 云麓不以为意:“仙界颇多美男子,估摸她是又看到好看的了吧。” 殊华却觉着不对劲:“不,阿纱虽然贪好美色,却从来都有分寸。只要我在,她绝不会离开太远。我担心玄鸟族捣鬼。” 云麓也担心起来:“可惜做完任务后,传音尺就被收走了,不然一问便知。” “下次的任务奖励,咱们要求常配传音尺吧。”殊华放出隐形根须,搜索月笼纱的气息。 “往东边走。”她一把抓住云麓,隐入小巷之中。 根须一路指点方向,二人疾行一个时辰后,停在一片雄伟壮阔的星海前。 云麓奇怪地道:“星宿海!这里只有仙体才能进去!按理说,她进不去呀!” 司座:我给前妻介绍的男朋友是有标准的!陵阳你不配! 感谢安欣1500起点币的打赏,感谢SKE48_kino酱100起点币的打赏,么么哒!求一下推荐票哇,如果有月票也求一下。 第60章 星宿海 殊华严肃地道:“队长,你之前就说可以驮我们进去,那么,阿纱是否也能通过类似的方式进去?” “我一时之间忘了。”云麓眼里满是清澈的愚蠢。 他就是习惯性地依赖殊华,并且能和她单独行动,高兴傻了。 殊华无奈摇头:“如果没有我,你怎么办?” 云麓化出原身,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还带了些鼻音:“所以,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你来做军师,我来出力。” 也行,毕竟队长是真的很听话,也很愿意拼命。殊华跃上粉红狐狸的背:“走吧。” 云麓要求她:“抱紧我,星宿海里的星星会到处乱撞,我会急速闪躲,万一掉下去就不好了。” “走吧。”殊华虚虚搂住他的脖颈,其实她更想用根须化出缰绳直接驾驭,但是算了,不礼貌。 云麓惬意地眯起眼睛,身姿优雅地跃入星宿海中。 奔跑途中,他那一身精心保养的蓬松粉毛随风轻扬,散发着淡雅的草木清香,势必要引起某只树妖的注意。 然而殊华完全视而不见,她专注地追踪着月笼纱的气息,偶尔还嫌弃云麓的毛太长,挡住了她的视线。 但也不好让人家修毛,于是她探出一缕根须,直接帮云麓扎了个揪揪。 云麓毫无所觉,仍然臭美得很。 星宿海很大,大到看不见尽头,越往深处越死寂,没有任何灵力和生命迹象。 月笼纱的气息,在此完全消失不见。 云麓介绍:“这是我们仙族小孩子躲迷藏、练本事的地方,大人经常进来清查,以免小孩子遇到危险,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潜到下方去看……” “小心为上。”殊华释放根须,做了个盔甲,将二人牢牢护在其中。 云麓心里暖洋洋的,将长尾高高卷起:“不用,不用,我可以的。” 殊华没吱声,他也就识相地闭了嘴,毕竟此时最要紧的是找到月笼纱,而不是谈情说爱。 渐渐的,一点光亮都没有了,调皮乱撞的星星也仿佛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云麓放轻爪子,警惕地四处张望,殊华释放出毛细根须,感受最细微的波动。 黑暗处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小雨滴说道:“阿纱就在前面。” 它把影像投在殊华的识海里,光线太昏暗,只能看清楚一个大概的轮廓。 月笼纱匍匐在地上小声啜泣,她的背上插着一把刀,一个穿斗篷的男修手握刀柄站在她身后。 殊华给云麓传音:“阿纱出事了,悄悄靠近,争取一举将那个男修拿下……” 云麓呲着小白牙飞闪过去,殊华释放根须,瞄准男修。 二人合力,一击便中。 根须精准地抓住男修,将他绑成一团扔在地上,月笼纱背上的刀也随之拔出。 殊华抛出根须卷起月笼纱,将她带到身边搂入怀中:“你怎么样了?” 月笼纱虚弱地道:“我没事,放了他吧,和他没关系。” 她把自己的伤口亮给殊华看:“是玄鸟族干的……他是想帮我拔出这把跗骨妖刀。” 跗骨妖刀,以上古大妖的遗骨制作而成,上附霸道妖气。 仙者中其刀,妖气刮骨,如附骨之疽,损毁仙骨。 人者中其刀,妖气附体,不人不妖,惨痛呼号,受尽折磨之后灰飞烟灭。 妖者中其刀,沦为妖鬼,丧失意识,永堕沉沦道。 殊华迅速将急救丹塞进月笼纱口中,一手运起灵力为她疗伤,一手握紧开山巨斧,看向那男修。 “多谢道友救了我朋友,敢问尊姓大名?” 不是她多事,而是这男修的脸和身形被斗篷遮挡得严严实实,即便被擒,也未曾露出分毫形状,与灭天阁的修士颇为类似。 男修垂着头,声音沙哑:“随手而为罢了,不必言谢,也不必留名,还请道友松开绑绳。” “得罪得罪,劳烦您稍等一下。” 殊华先用根须取走跗骨妖刀,又在松开根须的时候,假装不小心,使劲扯了他的兜帽一下。 她这一下用了大力,却没想到竟然没能扯开那兜帽,更没有看到男修的脸。 这倒是出乎意料。 殊华停下动作,微笑:“道友这件斗篷还挺牢实的,不知是在哪里买的?我正好缺这么一件。” 男修慢慢抬起头来,殊华明显感觉到了灵力波动,这证明对方正蓄势待发,想要奋力一搏。 所以还是有问题,若是光明正大,哪会随便与人动手? 殊华正想迎战,袖子便被月笼纱扯住:“求你放他走……他没有害我,真的。” 殊华沉默片刻,解开根须:“你走吧。” 男修看一眼月笼纱,迅速飞走,中间有无数星星撞击过来,都被他巧妙灵活地避开。 殊华问道:“队长,仙族的男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把自己包裹得这样严密?” 云麓驮着她俩往上走:“做偷鸡摸狗的事时。” 月笼纱生气地道:“你才是鸡,你全家都是鸡!啊,不,你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云麓无辜又莫名,还很生气:“你怎么回事啊?我又没骂你!” 月笼纱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便准备道歉。 却又听云麓接着道:“你只是灰扑扑的丑孔雀,鸡都比你好看!” 月笼纱又炸了毛:“你……” “吵死了。”殊华头痛地探出两股根须,分别将这二人的嘴给堵上。 “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防止被玄鸟族二次偷袭吗?” “呜呜……”云麓表示有话要说。 殊华放开根须,他便扭转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不用害怕玄鸟族,我刚到上清界就给家里送信了,现下他们已经派人等在星宿海边,阿纱受了伤,咱们正好去歇气疗伤吃东西。” 月笼纱伤势不轻,且她被袭击的事也需要详细说明,去繁樱族是最合适的选择。 殊华立刻答应下来:“那就听队长安排。” 云麓翘起唇角,尾巴欢快地摇动着:“坐稳,走啦!” 刚浮出星宿海,一阵欢快的呼喊声就传了过来:“这里,这里,看这里!” 殊华抬眼望去,只见一大群俊男美女立在星宿海上空,手里举着各种各样的珍稀灵花,背景是一个闪闪发光的锦绣长卷,上头一排金光闪闪的大字。 “热烈欢迎殊华、月笼纱两位道友到繁樱家族做客!” 还有一更,在写,最近都是手忙脚乱,大概还得过渡一周,才能保持稳定时间吧,但我会尽力保持两更。 第61章 翠眉丹 啊,这! 饶是月笼纱自诩见多识广,也被惊呆了。 殊华更是不用说,她严肃地道:“队长,会不会太过啦?我和阿纱尚未功成名就,当不起这样隆重的欢迎。” “当得起,当得起!谁不知道你们是如意殿最勇猛的修士?最近立功最多、风头最盛的,就是你们啊!”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跑过来,笑眯眯地盯着殊华上上下下地看,越看越笑,满意得不得了。 “一边去!满脸皱纹丢咱们家的脸!”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一把推开老头儿,挤到殊华面前,眼睛瞪得溜圆。 “啊,闺女,你真不错!是咱们女子中的英豪!婆婆以你为傲!” 殊华连忙道:“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都是队长领导有方,阿纱与我同心协力……” 云麓不好意思起来:“哎呀,你们好烦,没看见我的队友还伤着吗?把人拦在这里说废话,是几个意思啊?” “对对对,赶紧往家里去吧。” 老婆婆召来一辆银光闪闪、上头镶嵌着无数珍稀宝石的车,热情地邀请殊华和月笼纱上去。 殊华一看,前后左右都只有这么一辆车,拉车的还是两匹威风凛凛的巨型银色妖狼,就猜这应该是人家最好的车。 她坚决不肯独坐:“还请婆婆陪着我们一起,也好顺道说说风景。” 于是,一群繁樱家族的人眼里齐刷刷露出满意。 懂事,有礼貌,真不错! 老婆婆笑道:“叫我花婆婆就好。” 殊华上车之前,悄悄解开了给云麓扎的那个小揪揪。 “咦~她给云麓扎小辫子呢,好可爱啊……” 身后传来一阵低笑,殊华回头,看到一群狐狸眼睛贼亮,笑得就和捡到了顶级法宝似的。 她思考了一下,很认真地解释:“这是因为之前队长跑得太快,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怕影响战斗。” “别理他们!”云麓气呼呼地对着家里人瞪眼睛,打草惊蛇懂不懂? 一群狐狸垂头丧气。 花婆婆赶紧转移注意力:“孩子们,别担心,我已经让人去请最好的医仙啦!” “多谢婆婆。”殊华把月笼纱的头搁在自己膝上,细心地为她擦去冷汗,又将自己的灵力缓缓输入她体内。 “殊华,我好疼啊。”月笼纱小声嘟囔着,化出原形趴在殊华怀里昏睡过去。 花婆婆盯着月笼纱看了片刻,突然说道:“你把她给我。” 殊华谨慎地道:“多谢婆婆好意,阿纱看着小只,其实挺沉的,还是晚辈抱着她吧。” 花婆婆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你这朋友,除了跗骨妖刀之外,似乎还中了其他毒。不然以她的修为,羽毛不会这般黯淡无光。” 殊华想想也是,妖修的外形,和修为息息相关。 而且月笼纱很爱美,但凡有办法,也不至于这么灰扑扑的。 她小心地把月笼纱递过去:“那您轻点儿,她的伤在这里。” “知道,知道。”花婆婆扒着月笼纱翻看片刻,又掏出一根晶针轻轻刺入她体内。 但见那根原本雪白微透的晶针,顷刻间变得青紫,中间还缠着一缕妖艳的桃红。 “果然如我所料。”花婆婆神色凝重:“是翠眉丹。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着这见鬼的破玩意儿。” “什么是翠眉丹?”殊华闻所未闻。 花婆婆道:“万年之前,妖后素昧为葆青春美貌、博得妖王长宠,召集天下丹修,为自己炼制驻颜宝丹紫媚红……” 此丹非但能够驻颜,还能增添美貌,但炼制过程极为繁琐阴毒,需取资质上乘、青春貌美的女修,日日服用翠眉丹。 翠眉丹,能将女修的青春元气自体内尽数抽出,凝固成霜。 炼丹者每日一刮取,待到凑满数量,便将这些霜放入丹炉,再以女修骨血为炭,佐以灵火。 大概约一百名女修的性命,才能炼出那么一两枚紫媚红。 此举太过残忍,有违天和,仙庭下令诛杀素昧及其帮凶,尽数毁去紫媚红丹方以及翠眉丹,不许存世。 花婆婆叹道:“我还以为这东西早被毁干净了,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这小姑娘身上发现。 她约莫是早年间被人逼着服用过翠眉丹,青春元气受损,这才导致羽毛无光。” 殊华立刻抓住了重点:“有条件留存紫媚红丹方以及翠眉丹的,不是一般人吧?” 花婆婆讳莫如深:“你觉得呢?” “除了会损毁容貌之外,对修为和身体还有什么影响吗?”殊华已经大约有数,左不过是仙庭位高权重那几位。 花婆婆道:“寿元修为都会受影响。这个叫阿纱的小道友能坚持到现在,很不容易。” 月笼纱头顶的翎毛微微动了动,殊华立刻停止讨论此事。 虽然是好朋友,却也不能将对方扒个干净,得有分寸。 月笼纱却是翻了个身,把肚子亮给她,就又接着睡着了。 憨态可掬。 殊华忍不住微笑,将手轻轻覆在好友圆滚滚的肚子上,轻柔地渡入灵力。 花婆婆小声道:“她真的很信任你。你们草木妖可能不知道,我们禽兽类啊,只有在最信任者面前,才会亮出肚腹。” 殊华点头:“我知道。所以,婆婆,要怎样才能彻底清除这种毒呢?” 花婆婆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殊华担忧不已:“是没有办法清除吗?” 花婆婆暧昧一笑:“也不是,她中毒不是很深,只要能找到一个心心相映的夫君,阴阳交合,辅以混元之术,便可痊愈。” 小雨滴在殊华的识海里喊起来:“原来阿纱喜欢看话本和美男,是有原因的!” 殊华深以为然,严肃地道:“那么,请问婆婆能不能帮阿纱介绍一个合适的夫君呢?” “呃,倒也不是没有……啊,我试试吧。” 花婆婆眉头微蹙,颇有些为自家孙子担忧。 这叫“殊华”的小姑娘,啥都好,就是似乎对男女情事毫无兴趣? 别的女修若是听到什么“阴阳交合、混元之术”早就害了羞,她却一本正经地讨论,如何给好友找夫婿? 来了,第二更来了,真的写得贼慢!大家给点推荐票月票之类的鼓一劲儿呗。 感谢田田0807~500起点币的打赏哇~么哒~ (本章完) 第62章 故事中间缺了一块 繁樱家族虽然衰败了,府邸位置却还一等一的好,就在仙庭所在不远处。 一大片古朴典雅的屋舍,一半掩映在明媚的碧桃花海中,一半淹没在纯白色的樱珠花中。 庭院中有小桥流水,青竹轩窗,长廊下挂的镂空银纱灯,里头放的不是明珠,也非火烛,而是流萤。 终于醒来的月笼纱趴在殊华怀里东张西望:“队长,你家好美啊!” 云麓骄傲地假装谦虚:“哪里,哪里,比起司座的云中宫来差多了!” 月笼纱立刻支棱起来,开始八卦:“司座被镇压在寒鸦道六百年,云中宫还存在吗?” 云麓笑道:“自然是在的。他生来就是云中宫的主人,哪怕他不再做神明,云中宫也容不下其他人。” 殊华插话:“听闻司座生来便身负三界雨水之职,若他不做司雨之神,三界便要旱死。 那么,他被镇压在寒鸦道这些年,三界的雨水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是她很好奇的一个点,那对夫妻的悲剧,很大原因和这个有关。 云麓也不知道:“祖母,这些年司雨的是谁?我只专注于修炼,没关心这个。” 花婆婆道:“这些年司雨的是和光仙君。” 殊华更好奇了:“原来这种职责是可以转让的吗?” 既然可以转让,为什么搞得要死要活? 花婆婆挥退左右,悄声道:“有关神君的事,仙庭知道的不多,敢提起的更不多。一般我们都不议论,但你们不是外人,多知道些上司的事对你们有好处。” “灵泽神君身体特殊,是不能有私情的,否则就会堕魔,堕魔便不能司雨,三界就会陷入大旱,生灵涂炭。 大家一直以来都这么认为,后来他那位夫人出了事,他很伤心,便日夜钻研要怎么才能摆脱这个与生俱来的重担。 他研究了一千年,终于找出法子,那就是抽取自身神力和天道做交换,再由天道将此神力赋予和光。 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要命。必须受尽抽髓剥魂之苦,整整四十九年,无时无刻不受煎熬。 若有丝毫差池,轻则沦为妖鬼,丧失意识,永堕沉沦道;重则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即便成功,本体也会沦为身有残缺的凡人,尽失修为,短命凄凉,不入轮回。” 说到这里,花婆婆严肃地教导三个年轻人。 “你们啊,可千万不能跟神君学。天涯何处无芳草,实在不必一棵树上吊死。年轻人,除了这些情情爱爱的,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事。” 殊华连连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云麓完全没领会到来自长辈的关爱,他只关心自己感兴趣的事。 “祖母,您之前都没和我说过这些事!为什么司座以自身神力和天道做了交易,把司雨之职给了和光,他自己却没变成身有残缺的凡人?” 这也是殊华很关心的事,司座就像一个谜,奇奇怪怪的。 花婆婆微笑:“你们怎么知道他没有呢?” 云麓急不可耐:“他做了什么凡人?!怎么没听说过?!” 花婆婆摊手:“这是神君自个儿的私事,他不说,谁也不知道,也没人敢打听。但据我所知,他确确实实做过凡人,而且是个天生哑巴。” 云麓跺脚:“哎呀,急死我了!祖母,您老人家说话怎么半截半截的啊?” 花婆婆高高举起手掌,轻轻落到他背上:“你这个没礼貌的家伙,让客人看笑话。” 云麓无所谓:“这算什么?我斑秃都被她们看到过,而且她们经常嫌我蠢。” “……”花婆婆眼里闪过一丝绝望,只能保持礼貌微笑。 “啊呀,婆婆,都是自己人,不用在意这些啦!” 有八卦可听,月笼纱觉得伤口都没那么疼了。 “您刚才说,和天道交易成功后,会沦为凡人,不能再入轮回。也就是说,只能活那短暂凄惨的一世,对吧?” 花婆婆知道她想问什么:“理论上是这样。但司座非同凡响,他做了凡人之后,不知怎么回事,竟又回归神位,且实力远比从前更胜一筹。” “所以才会有了虐杀仙后,日杀数十仙君,还没被天道和仙庭弄死的战绩吧?” 殊华眼里闪着亮光,能与天争,司座手里必然有很厉害的修炼秘籍!好想要! “你一天尽想着打打杀杀!婆婆别理她,来,我们继续讨论司座的痴情故事。” 月笼纱拼尽全力化为人形,在储物袋里刨找有关前生后世、归隐山林的话本。 “传说中,司座的夫人是魂飞魄散了的,可司座还想方设法地与天道做交易,是不是因为,他那位夫人还活着,他想归隐山林与她再续前缘?” 花婆婆点头:“确实是这样,司座用聆金印温养夫人的残魂一千年,盼她重生。” “那她重生了没?” 花婆婆为难起来:“这,我可不知道了。” 殊华心说,并没有,聆金印被仙后砸碎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小雨滴突然发了声。 “殊华,我感觉这个故事中间缺了一块。如果那位的神魂,在聆金印被砸碎时果真烟消云散,司座当时就该手刃了仙后,而不是选择继续和天道做交易,变成凡人。” 殊华感觉自己仿佛被雷电击了一下,背脊酥酥麻麻的,还隐隐发凉。 “所以,那位夫人一定也是做了凡人,司座追着她去了!只是之后,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司座才会重返仙庭,大开杀戒,堕为凶神。” 小雨滴说道:“殊华,我还是觉得,咱们的身世之谜,和司座脱不掉干系,该去问他。” 殊华终于有了些许烦乱,但也不是去想这些事的时候,因为给月笼纱疗伤的医仙来了。 “救治很及时,服用的丹药也很好……她骨缝里的毒气已经尽数清除干净,仔细将养个十天半月就好了。” 医仙做完诊治,交待了养伤需要注意的细节,就要起身告辞。 花婆婆吩咐管事给付诊金,殊华拦住了:“我来。” 月笼纱是因为她才受到玄鸟族的暗害,这诊金该由她付。 还有,吃了饭就来写。 第63章 我说有就有 因为殊华和月笼纱的到来,繁樱家族摆了极为丰盛的家宴。 除了殊华心心念念的號號肉之外,还有好几种她没吃过的珍稀灵肉。 花婆婆道:“还备了歌舞,可惜阿纱养伤怕吵,但也不要紧,咱们下次观赏。” 月笼纱化作原形趴在殊华怀里睡觉,昏昏然间听到叫她,立刻应道:“只要人好看,我不怕吵。” 殊华把她的头摁回去:“安心养你的伤。” 月笼纱不肯:“我是伤者我最大……” 殊华直接用小毯子将她裹起来塞进怀中,不一会儿,孔雀妖就彻底睡着了。 因为情况特殊,宴会并没有持续太久,云麓那些漂亮的兄弟姐妹依次上前和殊华结识后,便各自离开了。 云麓将殊华送到住处:“你安置妥当阿纱就出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等殊华走进屋子,他赶紧在院子里的白色樱珠花树下挑了个最美的角度,使唤侍从铺上锦席,摆好茶案,烹煮最好的灵茶。 他用尽平生最佳的姿态风貌,斜斜对着房间门口,确保殊华出门就能看见一幅美人画,而且是很美很美的那种。 茶刚煮好,殊华就走了出来。 云麓缓缓抬眼朝她看去,一双美眸风流传情,魅惑得很。 然而殊华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大步走过来落了座,认真地建议:“队长以后还是尽量深居简出吧。” “为什么?”云麓沾沾自喜,这是觉得他的美貌太过危险,不该随便露于人前吧? “因为只要认识了队长,就很难再被你的情海幻梦迷住了。幻阵中的你虽然轻浮,但还算风流倜傥,真实的你实在太憨直了。” 殊华实话实说,好队友,就该认真地帮助对方提升修为和对敌能力,如此大家才能活得长长久久。 云麓一下黑了脸,没好气地道:“吃了那么多號號肉,都不能换一句好听话吗?你就夸我好看会怎样?” “对不起,队长很好看,真的非常好看。” 殊华诚恳道歉,低头饮茶,这是他叫她夸的,肯定不算骚扰。 茶盏中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水蜜桃味儿,这让殊华想起,队长其实是一只水蜜桃味儿的粉嫩小仙君,灵力十分菁纯的事。 但她现在已经不想吃他了,谁会想吃自己性命相托的战友呢? 她微微一笑,无所谓地准备饮下这杯灵茶,却被云麓劈手夺走了。 他涨红着脸,将茶水泼在地上:“刚才那个掉了只虫子进去。” “有吗?”殊华十分怀疑,她似乎视力还行? “有!我说有就有!队长说什么都对!”云麓斩钉截铁,恶狠狠地瞪向煮茶的侍从。 真是太丢脸了! 家里人什么都好,就是一涉及到这种事就总想投机取巧。 悄悄在殊华的茶盏里放入属于他的魅丝,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喜欢上他。 他是喜欢殊华,却不想用这种下作手段,而且真的没用啊!试炼的时候,他败得好惨! 煮茶的侍从白着脸,匆忙将所有茶具重新清洗了一遍。 这次,送到殊华面前的灵茶气味非常干净。 云麓沉默好一会儿,才找回了些许自在:“你有没有觉得阿纱很不对劲?” 殊华赞许地看向他:“队长总算正常些了,你也注意到了吧?” 自从枢阳山回来,她受伤昏迷之后,两个队友就变得很有些奇怪,尤其云麓,最近仿佛不会思考似的。 云麓假装没听到第一句话,严肃地道:“祖父已经查过了,之前我们买法宝时,阿纱是自己离开的。 有小孩子看到,她追着一个女修跑到星宿海边,又跟着女修一起下了星宿海。 那个斗篷男修,谁也没看见他什么时候下去的,也没人看见他是怎么离开的。” 但是,月笼纱却说,她受伤的事是玄鸟族干的,关于那个斗篷男修的事也不肯多说。 并且来到这里之后,询问详情时,她几次三番都把话头转开了。 要么,就是追问灵泽的事。 要么,就是假装伤口疼,昏昏欲睡。 殊华说了翠眉丹的事:“不急……阿纱应该是吃过不少苦头,暂时稳一稳,看她后面怎么说吧。” 她是相信月笼纱的,因为有那一滴友情之泪,什么都没有这个更能验真。 云麓倒也善解人意:“我只是担心她不是真心和咱们组队,而是别有所图。反正这三天都住在我家里,你小心观察,我再派人去查查。如果她需要帮忙,我们尽力而为。” 这是最妥当的处理方式了。 殊华道:“队长,如果有机会,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云中宫长什么样?” 云麓笑起来:“这太简单了,我请祖父和看守的仙吏说一说,给些灵石,便能进去逛到天黑。” 殊华站起身来:“我去照看阿纱。” 云麓忙着让侍从收走茶具等物,再细心体贴地帮她们把院门关上。 殊华走进去,月笼纱已经醒了,她趴在床头上,懒洋洋地道:“你们在外面说什么呢?” 殊华探一探她的脉,说道:“我想去云中宫看看。” 月笼纱的眼睛立刻亮起来:“我也要去。” 殊华安抚她:“我们最后一天去,等你好些。继续睡吧。” 月笼纱在床上翻来覆去:“殊华,你信不信我?” 殊华闭目微笑:“你觉得呢?” 孔雀妖爬过去,挨挨蹭蹭,将头枕在她膝上,很小声地道:“我觉得你是信我的,我之前撒了谎,不是玄鸟族,是我遇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我追着她去的星宿海。” “知道了。”殊华说道:“不想说就不说,等你哪天想说了,我随时都在。” 孔雀妖眼角滴下泪来:“殊华,你真好。我没有看错人。” 殊华拍拍她的肩:“会好起来的。” 月笼纱默了一会儿,又接着交待:“还有,星宿海下方的那个男修,是真的帮了我,不然我就死在那里了。” “知道了,安心睡吧。” 殊华好不容易把月笼纱哄睡着,正想赶紧修炼修炼,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异动。 答应的第二更,总算赶上了。 第64章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啪啪啪,啪啪啪~” 听起来像是禽类拍打翅膀的声音。 殊华放开神识,只见窗外那棵樱珠树上停着一只五彩的鸡,而且是一只胖得圆滚滚的鸡。 那鸡搧着翅膀,得意地修整着羽毛,不时在樱珠树上啄一口樱珠果。 殊华嗅到了一股来自特品灵肉的特殊香味。 她立时坐不住了,掏出捕猎电网,朝着外面走去。 院子外面站着一只乖巧可爱的花毛小狐狸,也在歪着头盯着那只圆滚滚的鸡看。 “小友,这只鸡是你们家养的吗?”殊华礼貌地询问。 花毛小狐狸化作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孩,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 “姐姐,我叫阿荏,是云麓的堂妹。这只鸡不知是从哪里飞来的,并非我家所养。我也觉着奇怪呢,看它得意的!” 阿荏说着,流下一串晶莹透亮的口水:“它看起来好胖好香,好想吃啊。” 殊华深有同感,但还担心孩子小了说不清楚,就又叫了一个侍从来问。 侍从直接拿了杆子去撵那鸡:“哪里来的扁毛畜生,扰了贵客清净!” 那鸡勃然大怒,圆滚滚的身子陡然间涨到大象那么大,“啪叽”一下,将整棵樱珠树给压劈叉了。 毁掉樱珠树之后,它又扑腾着将院子里的奇花异草、假山灯笼尽数毁了个干干净净,还很讨厌地用漂亮的地砖磨爪子。 分明就是挑衅! 阿荏跳着脚尖叫:“你这讨厌的鸡!这是我们家最美的院子,特意腾出来招待贵客的!你竟敢毁了它!我要把你做成烧鸡!吃了你!” “让我来!”殊华听到“烧鸡”二字,立刻咽了一口口水。 因为知道號號肉珍贵难得,她刚才在宴席上只是意思意思,没敢吃饱。 这么胖又灵气充沛的鸡,制成烧鸡必须香喷喷的。 她撒开电网,用上了六成的修为。 本以为手到擒来,谁知那鸡非同凡响,一下缩到只有拳头大小,顺利躲开电网之后,回过头一嘴啄住网沿,使劲一扯,“咔吧~”电网被撕了个大缺口。 啊,她的五百灵石! 殊华心疼得要死,势必要将这鸡吃了才行,这么厉害,肉一定很香很补! 她张开根须,像一只八爪鱼,从四面八方去围堵猎物。 阿荏咬着手指,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一只巨大的树妖,强壮有力的根须四处蔓延挥舞,根须尽头的女修眼睛绿莹莹的,唇角上勾,带着冷漠的笑意,残酷又可怕。 “她好可怕啊~”阿荏叫出声来,随即被闻声赶来的家人牢牢堵住嘴。 一群繁樱家族的人激动地围在一起,看树妖大战鸡精。 啊,不是,是看殊华捕猎。 “她很厉害,是不是?”云麓十分得意,引以为傲。 “确实很厉害,为了抓一只鸡,大动干戈,毁掉了我家的院子。” 说这话的狐狸酸不拉几的,是他那个六千岁了还没找到道侣的绿毛大堂兄。 “不是她毁掉的!是那只肥鸡!” 阿荏好不容易挣脱捂在嘴上的手,立刻公正地为殊华辩解。 云麓“呵呵~”冷笑,轻蔑地瞅着堂兄:“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嘁~” “都闭嘴!”头发全白的繁樱族长捋着胡须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鸡啊,一只眼眶里长着两个眼珠子,是重明鸟。” 花婆婆跟着说道:“这鸟乃是神鸟,力气极大,可搏逐猛兽魔物,辟祸袪灾,怕是有几千年没见过啦。” 狐狸们纷纷叫道:“既然是神鸟,那让殊华不要再打了啊。” 族长笑道:“让她打。重明鸟千年未曾现身,今日突然出现在此处,怕是专为贵客而来。” 换句话说,就是有缘分,该给殊华机会,让她收服此鸟。 云麓跃跃欲试:“那我去帮殊华!” 花婆婆拦住他:“这是她自己的缘法,不要胡乱掺和。” 说话间,殊华已将那张狂的重明鸟给抓住了。 因这鸟力大无穷,殊华不敢轻易松开,只用根须将它送到自己面前,笑道:“看你还往哪里跑!” 重明鸟对着她使劲瞪眼睛,不大的眼眶里两只眼珠子挤在一起,奇怪又好笑。 殊华奇异地懂得了它的意思——无耻的树妖,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看,鸟爷是鸡吗?看看我这眼睛!看看我这眼睛! 她邪恶地笑起来:“是不是鸡无所谓,我只需要知道,你很好吃就是了!” “不行!” 重明鸟尖叫一声,突然间将全身的羽毛脱得干干净净,顺利地从根须中逃走,用光光的翅膀拍打着同样光光的身体,在空中起舞回旋。 “你抓不住我!你抓不住我!” “它好贱啊!”阿荏喊道:“吃掉它!姐姐,分我一根翅膀!” 话音未落,就见重明鸟尖叫着从空中跌落下来,被无形的力量拖拽到殊华面前。 它奋力挣扎,却总也挣不脱,于是只好欲盖弥彰地夹紧两腿,斜着眼睛瞪殊华。 “下流的树妖!竟敢非礼鸟爷。” 殊华冷笑着,缓缓收紧绑缚在重明鸟身上的透明根须,同时化出一根鞭子,毫不留情地抽了过去。 “救命啊,救命啊,无耻的凶神欺骗了鸟爷。你不是说她很温和讲道理吗?鸟爷都没下杀手!凶神,快来救鸟爷!” 殊华停下动作,警觉地看向四周,是司座吗? 然而四周花影重重月融融,暖风和煦星夜静,并没有灵泽的任何气息。 重明鸟察觉到她的迟疑,立刻嘚瑟起来:“怕了吧!我可是你上司送你的坐骑!” “……”殊华沉思起来。 究竟是什么,让司座认为,她会需要这么一只奇形怪状、贱得不行的坐骑? 不行!她必须不能要这么个玩意儿!太丢人了! 殊华将重明鸟挂在屋檐下,回头和阿荏说道:“你出柴火和地方,我出力,一起分吃了它吧!” 狐狸家听不懂重明鸟的话,只知道它尖叫得好烦人,看到殊华收服了它,便一起鼓掌叫好。 云麓兴致勃勃地挽袖子:“我来帮忙宰杀清洗!” 花婆婆笑道:“胡闹,哪有吃神鸟的,若是它肯,做坐骑很不错,趋吉避凶是极好的,还是很厉害的帮手。” “殊华,养这东西特别费钱!” 云麓顿时急了,殊华有了坐骑,他怎么办?!以后再也没有机会驮着殊华出行了! 司座在扭曲阴暗地爬行~啊,既想给她介绍男盆友,又嫉妒男盆友可以驮着她到处走,岂有此理! 还有的,写好就放哈。推荐票,推荐票…… (本章完) 第65章 我要弄死你那个替代品 “很费钱吗?” 殊华上下打量重明鸟,怎么看,这家伙都是一副贱兮兮的样子,感觉吃野果子喝洗脚水就可以了。 云麓开始展现行走小百科,以及狐媚谗言的本事。 “它只吃琼玉的膏液,还是个家乡宝,一点儿不适合做坐骑!不如把它烤了吃掉,灵气充足,是大补!说不定你吃了就能晋级化神中期啦!” 殊华颇为心动,她再次上下打量重明鸟,眼里的饥饿之意毫不掩饰。 重明鸟惨叫起来:“救命啊!灵泽,救命啊!你没说这是个贪吃的女人!” 它也不管云麓听不懂,对着他破口大骂:“你这恶毒的坏狐狸,活该你找不着道侣!” 说到这里,它眼睛一亮,看着殊华说道:“你难道没看出来,这只狐狸对你不怀好意吗?他对你百般讨好亲近,并不只是队友那么简单!” “你是不是用过他的内丹疗伤啊?你身上有一股子狐狸味儿!我给你说,这会有因果的,越是纠缠不清,因果越重……” 难怪……殊华总算明白云麓和月笼纱的奇怪态度了。 她板着脸,冷血无情地道:“那又怎样?你不服管教,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会浪费我许多灵石,怎么看都不划算,不如吃掉!” “我有用的,有用的!我不光会吃,我还会拉啊!” 重明鸟撅起屁股,拉出一堆亮闪闪的东西。 “是灵石,上品灵石诶!” 阿荏用棍子扒拉着看,嫌弃地皱起鼻子:“姐姐,你不会被它打动的吧?拉出来的灵石,就和那什么差不多……” 殊华果断地收了起来:“拉出来的灵石也是灵石!” 她刺破指尖,将血滴到重明鸟的额头上。 光亮闪过,契约结成。 云麓抬手盖住眼睛。他就知道,这破鸟不安好心!啊,不是,这破鸟到底哪儿来的啊? 重明鸟将圆滚滚的身体一抖,之前脱掉的羽毛尽数飞了回去,它又重新变成了一只五彩的鸡。 它趾高气昂地踱着步子,斜瞅着云麓,突然猛冲过去,一头撞到他身上。 云麓猝不及防,甩手就是一个雷击术。 重明鸟躲到殊华身后,假装害怕:“主人,救命啊,你的小狐狸因为嫉妒要残害我……” 殊华面无表情地将它绑起来扔进储物袋,冷酷地道:“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圆滚滚。” 储物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小雨滴道:“殊华,这破鸟在骂你。” 殊华心念一动,重明鸟便被禁了言,储物袋又晃了几晃之后,终于安静了。 花婆婆掩着口笑:“我送你一只灵兽袋吧?” 云麓生气地道:“要什么灵兽袋,憋死这坏东西!” “对,憋死它!” 殊华赞同完毕,再给花婆婆等人赔礼道歉:“它弄坏的庭院,我来赔付。” 云麓抢着说道:“赔什么!都怪我家门没关严,放它进来打扰了你,再让你赔钱,让我怎么见人?” 他知道殊华抠门,好不容易请她来家里玩,却要被迫开支一大笔灵石,下次肯定就不来了。 殊华却是半点心疼钱财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塞了一万灵石给花婆婆,眼睛都没眨。 花婆婆叹息一声,收了。 云麓还要再劝,花婆婆将他拉到一旁:“欲速则不达。” 老人家看得明白,殊华从始至终都将彼此的关系划分得清楚又明白,心硬如铁。 自家孙子这事儿,够呛! 院门关上,四周安静下来,储物袋再次剧烈震动,小雨滴传话:“圆滚滚说它错了,让你放它出来。” 殊华理都没理,闭目自行修炼。 她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如果,她真的就是那个殊华,肯定还会有更多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 留给她成长的时间不多了! 至于这重明鸟,不管司座是什么意思,姑且先镇压乖了再说! 月将西沉,高大巍峨的云中宫里,灵泽耷拉着袖子,游魂一样地在其中飘荡着。 前殿里的陈设还和当年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从后门出去,是一条繁茂隐秘的林间小径。 小径只容得一人通行,还得时不时地拂开两旁的树枝花茎。 他沿着小径一直往前走,最终停在一处隐蔽的石台上。 他在石台上落了座,静静地看向前方的正殿。 殿内颇多明珠,虽然不曾住人,却也四处通透明亮。 从这里看去,一切尽收眼底。 在若干年前的那些日日夜夜,他每每完成公务,便悄悄来到此处,坐在这里守着殊华。 深夜里,她睡不着,常托了下颌看着窗外发呆,却从不知道,他也在对面看着她发呆。 一滴露水从头顶的花枝上滴落下来,大殿中有人影闪过。 灵泽倏然起身入殿。 但见属于殊华的那张玉床上方纱帘低垂,里头躺着个人。 灵泽心跳如鼓,口干舌燥,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更不敢揭开纱帘。 却见那纱帘无风自动,现出里头的人来。 灵泽瞬间暴怒,一掌劈下:“你找死!” 太子独苏利落地躲开袭击,抱着殊华用过的玉枕“吃吃”发笑。 “真好玩,害死她的是你,惺惺作态的也是你,找个替代品留在身边的也是你,你好恶心啊!” 灵泽冷笑:“难道你没害她?” 独苏撑着下颌认真地思索片刻后,说道:“我没害她,害她的是我母后,还有你。” 他贴近灵泽,呲着牙笑:“害她的就是你啊,最先的时候,始乱终弃,娶了她却不管她,让她不得不盗窃春泽琴,私自布雨。 之后……我和她过得好好儿的,你偏要横插一脚,让她和我翻脸成仇。 我都那么容忍你了,可你为什么,还要偏听偏信,挖掉她的心,置她于死地?” 灵泽脸色惨白,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独苏大笑出声,将怀中玉枕抱了又抱,缱绻缠绵:“殊华,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看见了没?” “你疯了。”灵泽重整情绪,冷声道:“她已经死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你放下执念吧。” 独苏神经质地看向他,眼眶发红:“我比不得你,我这个人啊,爱上谁就是一辈子的事……所以,我要弄死你那个替代品!” 推荐票、留言、留言、推荐票!!! (本章完) 第66章 太子殿下等着你们呢 “她不是谁的替代品,三界之中,同名同姓的多了去。” 灵泽冷淡地道:“另外,她是如意殿的骨干力量,太子想要动她,得先问问陛下是否同意。” “我们走着瞧!”独苏珍惜地摆放妥当玉枕,准备离开。 灵泽冷眼看着他的背影,毫无继续谈判的意思。 独苏便又停下来,笑道:“倘若你肯助我登上大位,我就放过她。” 灵泽毫无反应。 独苏“啧”了一声:“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副道貌岸然、敢为天下先的模样!行吧,反正我也不敢招惹老头儿,我不动她了!” 灵泽仍然毫无反应。 独苏讥笑着离开:“殊华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这种男人……” 灵泽面无表情地将整座主殿清扫了一遍又一遍。 光是清洁术还不够,独苏躺过的那张玉床,被他用滚水清洗了整整十遍。 一切整理妥当,他掐起法诀,将整个云中宫彻底封印,再不许其他人进来。 阵仗有些大,整个上清界为之微微颤抖。 殊华在震颤中睁开眼睛,看过月笼纱安好,便出门查探究竟。 她刚爬上屋顶,就迎来了此起彼伏的招呼声:“你也被吵醒了啊?” 繁樱家族的所有成员,包括族长和花婆婆在内,全都站在屋顶上,踮着脚往远处张望。 殊华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一群缩着前爪、立着后腿、探着头的狐狸。 她晃晃脑袋,礼貌微笑:“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云麓立刻跑过来和她并肩而立:“是二十四神宫那边传来的动静,有人看到云中宫上空闪了好一阵白光。” 说话间,大堂兄急匆匆跑进来,压着嗓子喊道:“是灵泽神君杀回来了!” “啊!!!”众人发出一阵惊呼:“他这次又想杀谁!不是已经和仙庭说好了吗?谁又惹到他了?” 大堂兄抚着胸口道:“不是不是,是他突然跑回来把云中宫封印了。” “……”殊华皱眉,这可真是巧得不能更巧了! 云麓很不高兴:“咱们这次休假真是一堆事儿!” 带人去买法宝,月笼纱出事儿。 安排人住最好的院子,突如其来闯入一只讨厌的鸡,非但夺走他驮人的专属权,还让殊华平白无故花了一大笔钱。 想领人去云中宫逛逛吧,司座莫名其妙跑回来给封了! 估计,以后殊华再也不会想来这个倒霉地儿! 殊华果然是这样想的:“或许这次来得不是时候。” 或者说,是上清界与她八字不合! 她才刚鼓起来的腰包,一下子就被掏空了!整整一万零五百灵石! 当着云麓的家人,她只能强作镇定,实际仿佛被剥了一层皮那么痛。 云麓看到殊华的表情,生怕她说出要立刻离开的话,赶紧找个借口溜了:“让阿纱多休息,我们到点再回去!” 殊华忍着痛意,请侍从帮她买只灵兽袋,于是又花了两百灵石。 月笼纱睡到中午才醒来,睁眼就看到殊华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手里掐着一只圆滚滚、五颜六色的鸡。 那鸡十分不服气,总试图探嘴去啄殊华的手,每次都是惨败,被打得直翻白眼儿。 月笼纱奇道:“这是什么啊。” 殊华咬牙切齿:“我花了一万零七百灵石收的坐骑!来,我们说说妖丹的事,还有,我之前给你支付的医药费你得还我!” 月笼纱既然不是玄鸟族伤的,这钱理所当然不该她付。 月笼纱眨巴着眼睛:“才觉得你变大方了,立刻又吝啬起来!” 殊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只好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数灵石。 “不知道为什么,你越是小气,我越是想要占你便宜,看你肉疼就觉得很舒服。” 殊华直接抢走钱袋子,还不客气地多数了两百灵石:“这个灵兽袋算是你给圆滚滚的见面礼。” “你可真自觉!强迫人送礼。”月笼纱哈哈大笑:“不过圆滚滚这名儿太贴切了!起的好!” 圆滚滚瞪着黄豆大的眼睛,盯着月笼纱看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将全身的羽毛尽数褪了个干净,用光溜溜的翅膀拍着光溜溜的身体,围着她盘旋转圈。 “……它好贱啊!”月笼纱嫌弃地道:“根本不值这么多灵石!把它做成烧鸡吧!” 圆滚滚立刻收起羽毛,胆战心惊地趴到角落里,撅起屁股拉了一堆亮闪闪的灵石,表示自己很有用。 殊华利索地收起灵石,和月笼纱商量:“如果你好些了,我想早些回去。” “不急啊!” 月笼纱说了云麓用妖丹给殊华治伤的事:“队长说过不要因果的,但我觉得,他如果真心实意对你好,家里人也喜欢你,不妨试试?” 殊华摇头:“我从始至终只把他当作队友看待,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尽快处理妥当。” 月笼纱也不多劝:“你高兴就好,咱们这就走吧。” 云麓听说她们要走,立刻收拾东西跟上:“反正咱们同进退……” 他的大堂兄急匆匆跑进来:“走不了啦!太子殿下来了!说是代表仙庭嘉奖你们呢!” 殊华皱起眉头,仙庭要嘉奖,这事儿之前倒也听说过。 但嘉奖这种事,通常都是要组团当众举行,才能达到赞美宣扬、鼓舞士气的作用。 断然没有临时抓住立功人员,临时找个地儿这么随便嘉奖的。 结合独苏之前的疯样,怎么看都有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她当机立断:“就说我们已经走了!撤!” 云麓和月笼纱二话不说,立刻跟着她离开。 三人一口气飞出老远,上清界边界遥遥在望,月笼纱道:“歇口气,我有些累。” 云麓立刻道:“我化作原形,驮你们赶路吧?” “嘎!”圆滚滚突然钻出来,轻蔑地瞅了他一眼,瞬间化作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再骄傲地示意殊华和月笼纱坐上去。 殊华毫不犹豫地拉着月笼纱坐上去,礼貌地询问云麓:“队长要不也一起?” “我不用!”云麓强作笑颜,他迟早把这破鸟做成烧鸡! 三人一鸟紧赶慢赶,总算到了边界处,守门的仙将却不肯放人:“太子殿下等着你们呢!” 还有的哈!感谢ske48_kino酱~100起点币的打赏!继续求推荐票哇,要是可以的话,大家每天都记得投一投好不好? (本章完) 第67章 报之以微笑 殊华小声询问云麓:“你比较熟悉情况,如果咱们硬闯,会怎样?能不能顺利逃走?” “很难。”云麓否定了她的想法:“咱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逃?” 殊华道:“就是感觉不好。” 上次她在霓霞滩被独苏攻击的事,她没和云麓说太多,这会儿也来不及解释了。 云麓立刻道:“没关系,你既然这么想,就一定有你的道理。你俩走,我来断后!” 殊华不能不感动:“那不用,我就是随便问问。” 仙将领着三人去了不远处的一个送别亭。 杨柳依依,清风白云,独苏端庄和煦地坐在亭子正中,身边围着一群峨冠博带的文人,饮茶吟诗,高谈阔论。 没错儿,是来自山海界的文人,并非仙族或是修士。 这倒是出乎殊华的意料,她还以为又是什么封闭空间,见面就下杀手呢。 “他们来了。”独苏朝她看过来,和煦地微笑着道:“诸位,这就是我要让你们歌颂的人。” 于是,那一群文人纷纷起身,朝着殊华围拢过来。 一人高声吟哦:“天地苍苍,乾坤茫茫,巾帼英雄,出自幽冥……” 另一人用更大的声音喊道:“霞光为帔,星子为眸……” “都让开,别挡着太子殿下为殊华道君作画!”太子侍官筅北上前,板着脸将众文人驱散开去。 独苏微笑着道:“殊华道君,请摆出你最优雅的姿态。” “什么鬼!”月笼纱忍无可忍,悄悄传音给殊华:“他想干什么?” 殊华面无表情:“总之不会是好事。” “可怕!”云麓擦一把冷汗:“太子殿下又来这套酸唧唧的了!” 半个时辰后,这事儿没结束,送别亭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往来的修士。 一个时辰后,这事儿还没结束,送别亭周围全是人头,密密麻麻的。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太阳立刻就要西沉。 独苏终于挂出了那幅画,穿着夕岚色法袍的女修,坐在高台之上抚琴,神色庄严,唇角含着一丝悲悯。 月笼纱喊道:“哇……太子把殊华画得好传神啊!虽然不曾见过她抚琴,但总觉得她抚琴的时候就该是这样!” 云麓呆呆的:“太子殿下画出了我心中的殊华。” 殊华若有所思。 独苏画的,是另一个殊华在风雨台上弹奏风化雨,为南山道布雨的情形。 只不过,他将她的脸,替换了那一个殊华。 “来,这是奉太子殿下之令,为殊华道君作的诗词歌赋,大家可以传颂三界。” 文人们把自己作的诗词歌赋誊抄了无数,交由太子侍从分发给在场的所有修士。 修士们一边阅读诗词歌赋,一边看画,再仔细地和殊华本人对比,然后议论纷纷。 云麓忍不住羡慕:“殊华,仙庭这次给的嘉奖别开生面,你很快就要在三界扬名了!” “是啊,捧杀。”月笼纱又开始翻话本:“过犹不及,玄鸟族会新仇旧恨一起算上的吧。” 她小声描述:“玄骊珠和太子殿下定亲那么久,迟迟未能过门,已经足够难堪。现在太子纠集了这么一群人,声势浩大地给殊华吟诗作画,她便是想忍也不能忍。等着吧,回去之后,立刻就有茬子找上门了!” “既然如此……”云麓冷道:“待我施展情海幻梦,让这些人尽数忘却此事。” “不必浪费灵力,我们不是太子和他那个侍官的对手。来,我们文斗。”殊华神色淡淡,她迟早要杀掉这个疯太子。 独苏对上她的目光,一本正经、略带担忧地问:“怎么,殊华道君是对陛下的赏赐不满意吗?” 在场众人立刻谴责地看向殊华,小声议论:“这还不满意,究竟想要什么?” “多谢陛下赏赐,有劳殿下费心。不过,我只是个粗鄙的树妖,穷得厉害。比起虚名,我更想要实际的东西,比如灵石,积分,丹药,修炼秘籍。” 殊华微笑着道:“浩浩仙庭,随便拔根腿毛都比我这个小妖的腰杆粗,不会舍不得吧?” “……”为她作诗写赋的那群文人立刻露出鄙视之色,纷纷摇头:“太粗鄙了,一大股子铜臭味儿,可惜了这些诗词歌赋和画!” 围观的修士们虽然也很赞同殊华的话,但大部分人不免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觉得她真是太过狡猾贪婪,妄想名利双收。 独苏摇头轻笑,宠溺地道:“真是拿你没办法,就像如意殿亏待了你似的,说说看,你想要多少?” 殊华狮子大开口:“我要十万灵石!还要如意殿的正式编制!最好再来几颗大涅槃丹!” “嘁~”修士们一起发出嘘声,这种贪鄙之人,怎么配得上三界传颂她的美名? 他们纷纷把手里的诗词歌赋团成一团,扔到地上,还不忘踩上几脚。 “你们干什么呢?” 月笼纱叉着腰叫喳喳地道:“你们竟敢不听太子殿下的话,把仙庭安排写好的诗词歌赋扔到地上踩?还不赶紧捡起来四处传颂?” 圆滚滚跳出来,变成大象那么大,它气势汹汹地磨着爪子,黄豆眼恶狠狠地盯着那些修士,一副恐吓胁迫的样子。 一个修士看不下去,指指点点:“真是世风日下……就算是立了点功劳,也断然配不上如此赞颂。” 圆滚滚立刻叼了他一口,不重,但是法袍撕烂了。 这还了得!简直激起了众怒。 修士们纷纷嚷嚷着要将圆滚滚就地正法,还要殊华赔礼道歉。 殊华勾唇冷笑:“是你们先攻击我的,我的灵兽不过是为了护主而已,哪里有错呢?该他给我的灵兽赔礼才是。 我知道你们都嫉妒我,有本事也去如意殿为三界出力啊!一群卑鄙的小人!胆小如鼠还心术不正!” 这话激起了更大的公愤,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反正场面迅速失控,瞬间变成群殴。 上清界乃是仙庭所在之地,断断容不得这种混乱场面,不等独苏开口,镇守此地的仙将已经冲过来驱散人群。 修士们离开前,纷纷对着殊华施以鄙视及唾沫。 殊华傲然挺立,报之以微笑。 感谢琰脂虎~500起点币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推荐票,继续求,有月票也可以赏赐哇! 第68章 你和她越来越像了 到此,太子独苏安排的这场“捧杀”宣传会,以闹剧的方式正式告吹。 殊华大摇大摆地走到独苏面前,微笑着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继续闹事。 “太子殿下,这些山海界来的文人,不懂得修士的事,作的诗词歌赋都是皮毛,并不能完成陛下重托!” 于是,围在独苏身边的那一群文人更生气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愤怒地道:“我发誓!以后再不会为此女书写一纸半字!否则让我不得好死!” 有他带头,其他文人纷纷表态,赌咒发誓以后都不会再为殊华写任何东西。 殊华十分满意,继续进攻独苏。 “我觉得,只有殿下才懂得如意殿维护三界安危的艰辛,所以,敬请殿下来写这诗!也不要写我,我品行修为都不够,该写整个如意殿奋勇拼搏的所有修士!” 独苏尚且还在温煦微笑,眼神却已变冷。 殊华挑衅地看着他笑:“殿下文采风流,闻名三界,迟迟不肯答应,不会是看不起如意殿的修士吧?” 她后退一步,落寞惨笑。 “也是,如意殿大部分修士都来自下两界,出身低微,自是配不上殿下的金笔。” 一群来自山海界的文人心情格外复杂。 按理说,他们应该为殊华鄙视他们而生气。 但是仔细一想,下两界被上清界所鄙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大家都知道太子独苏热爱文学,每天没事儿就要坐着各种写。 真要嘉奖英雄的话,确实由他来写更显重视,更有诚意。 于是,文人们集体看向独苏,齐声说道:“请殿下写就万世名篇,狠打这厚皮女修的脸!” 殊华一脸期待:“请殿下赐诗!” 独苏那水平,不提也罢,相信他自己心里也有数。 都到这地步了,也甭管美丑,大家都出来溜达溜达亮个相。 “殊华道君,论伶牙俐齿,整个如意殿你数一数二。” 独苏果然不敢应战:“本殿赐诗倒也行,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还得回去复命,改日再赐如何?” “不敢耽搁殿下复命。” 殊华微笑着,做了一个清新自然的数钱动作。 “殿下临走之前,可否先给属下赏赐?十万灵石?如意殿编制?大涅槃丹?” 独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意殿编制,本殿怕是不能随意给你。灵石么,拿去!” 他朝殊华扔出一个储物袋,看似寻常,实则暗藏万钧之力。 若是硬接,非得被砸碎骨头不可。 殊华正要全力以赴,就见圆滚滚冲上前去,爪子一捞,精准狠地抓住了储物袋,然后缩起翅膀、爪子和头,皮球一样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把多余的力道给卸了。 圆滚滚叼着储物袋,两只爪子快得几乎不着地,风驰电掣一般冲到殊华面前,黄豆眼讨好地看着她,毫不掩饰谄媚之意。 “你很有用。”殊华笑着接了储物袋,摸摸圆滚滚的头。 圆滚滚立刻昂首挺胸,对着天边发出一阵鸣叫,其声清脆高亢,宛转悠扬,仿若凤鸣。 太子侍官筅北神色严肃,轻声提醒独苏:“这是重明鸟,瑞鸟现世,是祥瑞,陛下会过问。” 能够收服瑞鸟的修士,代表着气运非同一般,得天道眷顾。 若没有正当的大理由,很不应该为难对方,否则就是逆天而行。 独苏微笑着接受了:“殊华,里头有三万灵石,本殿的俸禄已经尽数拨给如意殿做了经费,手里能动用的灵石不多,希望你不要嫌少。” 殊华当然不会嫌少,她笑着谢了,问道:“殿下,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独苏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白衣胜雪,笑容温煦,当真翩翩风度,儒雅君子。 殊华转身离开,行不多时,独苏的声音突然在她耳侧低低响起。 “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可以用这个名字,因为……本殿觉着,你和她越来越像了!或许,你是她的转世也不一定呢!” 殊华知道独苏就在不远处,却不知他究竟藏在哪里。 正当她凝神戒备之时,耳洞里突然被吹了一口热气。 随即,独苏“哈哈”大笑的声音渐渐去得远了。 月笼纱察觉到殊华神色不对,担心地道:“你没事吧?” 殊华摇头:“没事,只是觉得奇怪,这次来到上清界,玄鸟族居然没动静。” “玄鸟族没动静,那是因为时机不对,他们肯定在等机会,一击致命!但也不怕,我掌握着对付他家的秘术!” 云麓赶紧表示自己也很有用,不是蠢得一塌糊涂,原以为破鸟只会做坐骑和捣乱,没想到竟然还很有用,这让他十分焦虑。 圆滚滚轻蔑地瞅了他一眼,黄豆眼里满是不屑。 殊华没注意到狐狸和重明鸟之间的暗潮汹涌,因为她注意到,司座的殷红法袍在前方若隐若现。 “司座!司座!”月笼纱大喊出声,兴奋地道:“我正担心伤重拖累你们呢,可巧就遇到司座了!” 灵泽转眼之间便来到他们身边,冷着脸道:“休假尚未结束,怎就回了?” 云麓连忙告状:“司座,我们这次休假可倒霉了!事儿一件接一件,就没停过。” 他瞅着圆滚滚,挑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司座还该查查它的背景,看看是否可信,万一是奸细就不好了。” 灵泽神色自若,滴水不漏:“它没问题。” 圆滚滚得意起来,用头去蹭灵泽的袖子。 殊华几人一起捏了把汗,生怕司座一巴掌掀翻这不知规矩的鸟。 灵泽却是取出几只琉璃瓶,扔给殊华:“琼玉膏液,见面礼。” 圆滚滚激动万分,正想褪掉羽毛开始跳舞,就被殊华摁住脑袋低声威胁:“再敢这么贱,我一定把你做成烧鸡!” 圆滚滚一个哆嗦,乖乖低头。 “刚才的事,你们应对得很好。” 灵泽看着远方,淡淡地道:“陛下最忌太子与其他修士接触过多,宁可结仇不可有恩。” 殊华神色微动,司座对刚才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他一直都在不远处? 她只是想想,云麓却是直白地喊了出来:“司座,您刚才就在附近保护着我们吗?” (本章完) 第69章 司座知道属下的身世吗? 灵泽仍旧看着远方,神色淡然却又理所当然。 “本座有些私事需要处理,是以来了上清界。刚好遇到太子为难你们,便在一旁观望。 你们是我的人,断然没有道理让你们白白受气。我已写了奏折,送到陛下面前。” 云麓双眼发亮,崇敬地看着灵泽说道:“司座,您待我们真好!属下一定奋勇杀敌,一马当先!” 灵泽淡淡地“嗯”了一声,目视前方赶路,不再说话。 很快到了如意殿,云麓正要代表小队和灵泽拜别,就听殊华说道:“司座,属下有事汇报,可否拨冗赐教?” 灵泽神色严肃:“我也正好有事要找你。” 殊华立刻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她紧紧护着储物袋:“属下突然有些头晕不舒服,要不,改个时候?” 话音未落,人已被瞬移到了朝暮崖上。 “是你自己主动上交呢?还是本座亲自动手?” 灵泽慢条斯理地掏出菜刀、砧板、小火炉、锅碗瓢盆,以及一篮子上清界特产的新鲜灵菜、包括號號肉在内的几块特品灵肉。 殊华陷入沉思中,司座这是要现场炒菜做饭? 所以其实,司座的个人爱好就是做饭?她还记得,在黄连山下时,司座就每天都在做饭。 “把灵石交出来!那是不当得利!你若不交,便是非法所得!” 灵泽不紧不慢地生火、焖饭、洗菜、切菜,神色淡然,声音严厉,不容置疑。 殊华被拉回现实,她试图讲道理:“独苏害我,我只是索要一些精神赔偿费而已。” 灵泽切菜的手顿了顿,眼睛看向小火炉。 殊华明白,赶紧上前接了焖饭的活儿,然后继续讲道理。 “圆滚滚是司座送来的吧?它没规矩,把繁樱家的院子毁的厉害,属下不得不赔偿了一万灵石,那是属下拼死拼活挣来的血汗钱……” 圆滚滚缩在一旁,怯怯地偷瞟灵泽。 灵泽抽空扔了一个储物袋过去,不多不少,刚好一万灵石。 有总比没有好……殊华叹了口气,将独苏给的三万灵石交出去。 灵泽示意傀儡收走灵石。 “送去给陵阳,让他亲自跑一趟,送交仙庭陛下处。就说,这是太子殿下今日赏给殊华的,殊华不敢要,回来就交公了。” 殊华一边焖饭,一边看灵泽炒菜,再嗅着扑鼻的香气咽口水。 小雨滴催促她:“快问司座你的身世!” 殊华很坚决地拒绝:“不,我要先吃饭!” 天大地大,大不过吃饭!不管有什么事,都得先吃饱饭再说! 她这几天都没吃好吃饱,真的很饿! 灵泽炒菜手法熟练,行云流水一般,和表演也差不多了。 没多会儿,红焖號號肉、爆炒青耕块、油酥螽蛹、凉拌牛伤叶、清汤三足龟等四菜一汤上桌。 他也没有叫殊华过去一起吃的意思,而是径自拿了碗筷出来,准备给自己添饭。 “让属下来吧,司座辛苦了。” 殊华很是自觉地接过这活儿,再顺理成章地给自己也添了饭。 她已经想好了蹭饭的理由。 如果灵泽说她,她就回答,她以为他当着她的面做饭,就是想给她吃的,毕竟他才收走了她两万灵石。 然而灵泽什么都没说,各种菜也只吃了一两口,就放下碗筷离开,独自斜倚在悬崖边吹夜风。 殊华埋头苦吃。 牛伤叶,算是药膳的一种,有防晕厥、御刀兵的功能。 三足龟肉,防大病,抗毒疮。 食堂里可见不着这些罕见的食材,而且司座的手艺真的很好,清爽鲜嫩,美味极了。 所有饭菜被吃得干干净净,殊华将杯盘碗盏尽数收拾妥当,走到灵泽身后。 “司座,您为什么对属下这么好?” 她问得很直白,与此同时,情绪颇为不错——美食总能让人愉快。 灵泽背对着她,语气平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殊华试探:“知道了什么?” 她明显感觉得到,几天不见,司座的情绪状态正常了,不再像才从首阳山回来时那么奇怪不稳定。 灵泽示意她坐下:“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用试探。” 殊华爽利地问道:“自从见到司座之后,我陆续梦见了很多奇怪的人和事。这些梦境,与司座和尊夫人的前情颇对得上号…… 之前,司座和我说,那是因为,完美的幻阵从来都是亦真亦幻,但凡阵中人的经历,都会被它糅合进去,如此,才能达到迷惑的功效。” 灵泽平静地道:“我是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属下所有经历过的幻境,都与司座有关!这很不正常!” 殊华目光灼灼:“我曾以为,是尊夫人的神魂碎片落入我的体内,这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事情没那么简单。请司座明示,我究竟是谁?” 灵泽没有回答,而是递了两枚碧绿清香的果子过去,然后审慎地观察她。 殊华原本不想吃的,但是那果子外溢的灵气和香气实在太浓郁了。 她就想,多的都吃了,还在乎这么两枚果子吗? 于是她接过来开始啃,表明自己的态度。 “修道者,讲究因果。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司座只管畅所欲言。 无论如何,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物是人非,该了结的都已了结。我想过了,不囿于过去,不畏将来。” “不囿于过去,不畏将来吗?”灵泽缓缓问道:“你都梦见了些什么?” 殊华半真半假:“关于司座化为凡人那里,司座天生哑巴……” 灵泽沉默片刻,突地轻笑出声:“你撒谎。是从花婆婆那里听来的吧?不然,说点细节来听听?” 殊华说不出来。 灵泽便道:“你猜得没错,你的体内确实有她的神魂碎片,这是我对你好的原因之一。但更多的,是因为你自己有本事。” “本座与仙庭有协议,必须完成一万件功德。我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助手,你很合适。” 这样更好!殊华丝毫没有失望,她继续追问:“那么,司座知道属下的身世吗?” 灵泽将她所有的情绪看得清楚明白,斩钉截铁:“不知道。如果你需要,待我有空,或许可以帮你查一查。” 司座:确认她一知半解。 谢谢大家的推荐票啊,让我看到了你们的支持!恳请继续,么么么! (本章完) 第70章 他的选择是对的 司座说,不知道她的身世。 殊华有些失望,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自己查就是了,她并不过多纠结,严肃地提起了独苏:“属下觉得,很有必要与司座汇报几件事。” 她把霓裳滩上的事说了,再详细描述首阳山中,灭天阁主的系列表现,最后委婉综述。 “总觉得太子和灭天阁主的许多说辞,以及某些性情颇类似。” 她很怀疑独苏就是灭天阁主,只是人家地位尊贵,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乱说就是找死。 而她和灵泽之间,也远远没有达到可以畅所欲言、毫无顾忌的地步,必须有所保留。 灵泽赞许地道:“你很稳重,这样极好。你有和其他人提过此事么?” 殊华摇头:“事关重大,属下不敢乱说。” 灵泽道:“我会格外关注,你也加倍小心。” 首阳山中,灭天阁是首次与如意殿正面交锋。 在这之前,他们一直谨慎地避免与门派、尤其是如意殿发生大规模冲突。 他们来无影,去无踪,抢了东西就跑,杀人灭口也只局限于很小的范围内。 他们若在冲突中死亡或重伤,同伴不能带走尸体或人的情况下,就会选择即时销毁,反正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这就导致,有关他们的记录和线索极少。 而灭天阁主,更是首次出现在人前。 他遇到灵泽时,也是首选逃走,只是灵泽穷追不舍,他才不得不应战。 综上所述,独苏的嫌疑确实很大。 殊华说完正事就起身告辞,她和圆滚滚之间还需要磨合,她自己也有事要做,实在没空闲聊。 永远走得如此干脆……灵泽看着她的背影,心情格外复杂。 他忍不住叫住她:“问你一件事。” 殊华停步回头:“请司座示下。” “你既然知道了我和她的前尘过往,对这件事,可有什么看法?” 月亮隐在云层中,司座站在那棵歪脖子松树下,整个人黑黢黢的一团,看不清楚脸面表情。 “和我没什么关系啊,司座为什么要问我?” 殊华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被动的承受体而已。 那些爱恨情仇,在梦中时很清晰,也很难受,但只要清醒过来,她那没有心脏的胸腔就能保持空荡平静。 她觉得这样挺好的,被强烈的仇恨或者炽热的爱情裹挟,人就会变得不理智和冲动。 想想看,如果当年那位没有爱上灵泽,从始至终都保持理智冷静,故事也许就是另一个结局。 灵泽沉默下来。 没关系吗?做了那么多梦,感同身受,却没有半点想法。 哪怕就是同仇敌忾,义愤填膺,恨一恨他呢? 殊华觉得司座是不高兴了。 刚收到人家送的坐骑,吃过人家精心做的饭,她不想太过冷漠无情,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上司。 于是她继续分析:“你们就是两种人,行的是两条道,说不来谁不好,就是不适合,或者说是没缘分。分了挺好的,各得其所。” 灵泽涩声道:“你觉得,分了挺好?” “是啊。”殊华劝他:“都过去那么久了,司座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她也未必怪你呢,她若有知,必然是希望您能忘了的。花婆婆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一棵树上吊死,这句话,我也送给司座吧。” “忘了好!”灵泽突地大笑出声:“你走吧。” 司座又开始怪怪的了……看这笑得就像要哭似的,执念太深真的不是好事。 殊华火速骑着重明鸟离开,骑行途中也不浪费时间,迅速运转灵力开始修炼。 一人一鸟姿态昂扬,很快将朝暮崖和灵泽扔在身后,消失在夜空中。 灵泽笑到无声,他的选择是对的。 第一次阴差阳错,她认为分了好,忘了好。 那么,作为凡人的第二次恩怨纠葛,还是永远埋在地下的好。 他抬起右手,依稀看到上面浸染的斑驳血色,依稀感受到那颗沉甸甸的、火热的心,尚且还在掌心跳个不停。 “嘭嘭嘭~嘭嘭嘭~” 心跳声越来越大,响彻天际,灵泽的双眸渐渐变得赤红。 他捂着耳朵,跌坐在地,大口喘气。 传音尺“嗡嗡”作响,响了一遍又一遍。 傀儡听见动静走过来,麻木而僵硬地提醒他:“主人,有客找。” 灵泽眸中的血色渐渐褪去,他稳了稳情绪,点开传音尺。 和光的声音传来,透着焦灼:“你怎么回事?为何迟迟不接?” 灵泽平静地道:“有事耽搁了。” 和光松了口气:“我就是告诉你,陛下已经收到你送来的折子和灵石,十分震怒。太子被禁足,跟前侍官统统被换。” 灵泽问道:“筅北呢?” 筅北是仙后留下来的人,已经跟了太子很多年,算是唯一的例外。 和光说道:“为了安抚清霜族,他仍然留了下来,但是被罚四十雷鞭,至少半年出不得力。明日,仙庭会派三皇子棠莨前来嘉奖首阳山行动的功臣。” 灵泽很满意:“太子或许和灭天阁有关系,你仔细查探一下。” “知道了。”和光又问:“你的失眠症好些了吗?” 灵泽没有回答,直接掐断了联系。 他继续坐在歪脖子树下,睁大眼睛看着远处苍茫的夜空大海。 直到头发被夜露浸湿,天边亮起光芒,他才缓缓起身,施一个清洁术,整理妥当法袍冠带,神色端严地去上值。 她说得没错,无论如何,生活总要继续,只要还没死,就得去做该做的事。 殊华走进执事堂,询问仙吏:“最近有什么难度低、时间短的任务吗?” 仙吏颇为奇怪:“咦,殊华道友不是向来只领积分最高、报酬最厚的任务吗?” “阿纱受了伤,短期不能出任务。”殊华微笑着解释。 至于云麓,她立刻就要和他彻底说清楚,队长年轻火气大,短期内肯定也不乐意和她一起出任务。 所以她是打算独自出行。 仙吏翻出一个任务:“善报司发了协助通告,需要一名实战经验丰富的修士,帮助护送殉职修士傲松的遗体归乡。地点是妖冥界、傲岸城。” “换一个。”殊华不想去,善报司是玄骊珠主管的地方,她还是远离的好。 “殊华道友为什么不接这个任务呢?是对本座有什么意见吗?” 玄骊珠带着几名侍官大步走了进来,她直勾勾地看着殊华,表情很不好看。 第71章 队长死心吧 来者不善啊。 殊华看着玄骊珠这模样,就猜昨天那破事儿传到对方耳里了。 她若无其事地笑着行礼问好:“玄司座真会开玩笑,我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玄骊珠走到她面前,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既然对我没有意见,那就是对善报司有意见了?” 殊华歪了歪脑袋,微笑:“玄司座有话不妨直说,我对善报司、对您绝对没有意见。只不知道,您是否对我有意见?” 玄骊珠冷笑道:“你果然很嚣张,竟敢这样质问本座。” 执事堂内的修士立刻围拢过来看热闹,不明白因由的,忙慌慌地小声打听:“怎么回事?” 有人小声说起了发生在上清界门处的事。 “太子殿下特意召集三界文人,为殊华道友书写诗词歌赋,还亲笔为她画画,说是要传颂三界……” “误会!” 殊华直接打断了这话,正经得不能更正经地阐述。 “真实情况是,太子殿下召集了一群文人谈诗论词,刚好遇到我们从那里经过,于是就拿我来调侃。” “意思是说,仙庭又要嘉奖我们了,但是他想给仙庭省点钱,所以,打算用写两篇诗词歌赋、再画个画儿的方式,替代灵石丹药奖赏什么的。” “我肯定不答应,就说我不要虚的,只要实在的。给十万灵石,再加如意殿的正式编制,还有几颗大涅槃丹就好。” “你有点儿贪心了。”修士们果然被她吸引了注意力,很感兴趣地追问:“太子怎么说?” 殊华微笑摊手:“当然是痴心妄想了!我被文人们臭骂了一顿,说我铜臭俗气,不配他们的文字,又被围观的过往修士指着鼻子骂,反正,后来是莫名其妙打了一架。” “我后悔了,就想要太子殿下亲笔赐诗,殿下觉得我确实太过俗气不配,扔了三万灵石打发我。” “嘁~”修士们眼红地发出嘘声,“占了便宜还卖乖!殊华道友,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殊华团团作揖:“彼此,彼此。” 玄骊珠冷笑:“殊华道友真是伶牙俐齿。既然得了如此丰厚的奖赏,何不请大家吃一顿好的?” 敌人果然知道刀子该往哪里扎! 殊华无奈叹气:“迟了!这钱被我们司座给收了,说是什么不当得利,不交就要弄死我。” 这种事确实是灵泽司座做得出来的,众修士议论几句便各自散了。 “你必须接这个任务。” 玄骊珠盯着殊华,悄悄传音给她。 “我对你没有任何意见,也无意与你为敌。刚才发难找茬,只是因为我身份所限,必须有所表示。 大家都是女子,相信你能体会我的难处。 但你若不接这个任务,便意味着,你确实不把我放在眼里,带头挑衅我的权威。 我若不能把你摁下去,以后就会不断有人跟进,我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你不会想要和我动手吧?” 还狗皮膏药了!这想法是真没道理。 但是吧,俗话说得好,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就让她看看,这位玄司座到底想做什么! 殊华微微一笑:“行,这个任务我接了!” 玄骊珠瞥她一眼,扬长而去。 几个隶属隐杀司、又和殊华一起掏过粪、出过任务的修士围拢过来,鄙夷地道:“甭理她!咱们去告司座!司座护短,一定会撅回去!” “善报司都是些身娇肉贵的仙族,修为比咱们高,待遇比咱们好,怎么送具遗体归乡都不能了!” “就是。咱们隐杀司的修士,不是只配去怨浊之地出任务么?正常地界,可都是善报司和戒恶司的地盘。” 反正就是觉得不公平不公正。 所谓善报戒恶,便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之意。 是为了防止正常地界因善恶不得伸张,从而积累怨气浊气引起失陷,防患于未然的意思。 虽然琐碎繁杂,但确实没太大的危险,向来都是仙族的专属岗位。 殊华道:“多谢各位同僚好意,暂时倒也不必惊动司座。我是觉着,这次的协助通告实属反常。若是各位有空,不妨帮我打听一下内情?” 人多力量大,没多会儿,就有消息陆续传到殊华这里。 “傲岸城是蜃族的居所,傲松是傲岸城副城主,犯了大罪理应被处死,因为灵泽司座颁布新福利,允许将功折罪,死罪改活罪,他这才来投奔的如意殿。” “听说他其实是被冤枉的,但确实没办法洗清冤屈,还没达成愿望就死了,所以十分不甘,怨气冲天,有化魔的风险。” “难以净化……蜃族天生就是幻者,死后,本身也会化为一个小幻境,接近的修士若是意志不坚,就会迷失自我,彻底沦为蜃境中的一员。善报司那边已经折进去三名仙族了!都是有名望人家的子弟!” “根本不是什么简单任务,很难的。听说玄司座悄悄试过,想要自己亲手处理这事儿,不想她刚靠近,就险些被吞了!迫不得已,这才发布协助通告。” “其实殊华也还合适啦,毕竟虫尾山那么厉害的幻境,你都能突破。” 殊华明了,这任务其实就是冲着她来的。 不管她要什么样的任务,仙吏都会把这任务送到她面前。 玄骊珠只怕也是早就等在那里,专等她进去好发难。 “啧啧啧,都是八百个心眼子!这是担心司座不肯帮她,她坐不稳这个位子,故意借太子的事拿捏你!” 云麓冷笑着擦拭他的多情宝伞:“且让我去会会这位蜃族道友,究竟是他的蜃境厉害呢,还是我的幻阵厉害!” 月笼纱鼓掌:“哎呀,队长威武,终于看穿了别人的阴谋诡计!” 云麓微微自得,收起宝伞,心情愉快地掏出护手霜各种搽。 殊华低咳一声:“队长,我有件事必须说清楚。” 云麓见她神色严肃,莫名就有些慌张:“你要说什么?难听话就不要说了,完成任务再说。” “那不就成利用了吗?我不想咱们之间发生这种事。” 殊华“咻”地一下闪到他面前,与他眼睛对眼睛:“队长死心吧,我对你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也永远不可能发生!” 激动,终于准点更新了!推荐票推荐票推荐票一百遍!么么么 第72章 好朋友 “你说什么啊!哪有什么男女之情!” 云麓先是下意识地否认,然后再委屈巴巴地看着殊华求饶,一双狐狸眼湿漉漉的,可怜极了。 “殊华,我知道自己蠢,但不是真蠢。我只是专注于修炼,没有太多关注外物而已,这病真能治!” 殊华不想笑的,但她没能忍住,于是她使劲往下扒拉唇角,严肃地道:“不知为何,脸竟然抽筋了。” 月笼纱完全没忍,无情地“哈哈”大笑起来,还捶着桌子说道:“没错儿,队长,你说得没错,蠢是一种病,得治!” 圆滚滚从灵兽袋中跳出来,褪掉羽毛贱兮兮地围着云麓盘旋飞舞,一副小鸟得志的坏模样。 “你们好过分。”云麓没能忍住,哭了。 他哭得很伤心,狐狸耳朵都冒出来了。 两只淡粉色的狐狸耳朵软兮兮地趴着,耳尖上两簇白毛不时地翕动两下。 可爱又可怜。 殊华忍住去摸狐狸耳朵的冲动,迅速逃走:“那你继续哭着,我去现场看看。” 她刚走出门,云麓就收起狐狸耳朵,绝望地真哭起来。 “她好狠心!从小到大,只要我露出耳朵,家里人就没有不原谅我的!” “啧啧啧……”月笼纱托着腮,看着他道:“还说队长蠢,其实所有心眼子都用在这上头了吧?” 云麓掏出一块雪白柔软的丝帕,用冰水浸透,捂住眼睛。 “有什么用……她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呜呜……眼睛要肿了,会更难看的吧?她更不乐意看我了,呜呜……” 月笼纱耐心地等着他哭够了,主动帮他换冰帕子。 “其实还好啦,至少殊华真心待你,及时帮你出坑,遇到那些只想利用欺骗的才叫真惨。” 云麓哭得更厉害了:“就是因为她好,所以我更舍不得啊,怎么办?阿纱,这种事情又不是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的。” “时间会磨平一切的。”月笼纱鼓励他。 “相信我,队长,把它当作是历练。你的幻阵其实差了些火候,等你走出来,就能更上一层楼啦。到时候,说不定我也会真上当呢。” “你上当有什么用?我只想要殊华上当。反正她也不会心疼我,眼睛肿了也没关系,难看就难看了。” 云麓摆烂地扯掉帕子,瞅向月笼纱,敏锐地道:“阿纱,你的样子,就像受过情伤似的。快快!说了让我高兴高兴。” 月笼纱叹气:“行吧,果然不是一样的人,不会进同一个小队。我确实受过伤,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卖给别人做药引子,后来,有个小哥哥悄悄帮我逃出来,我好不容易找到他,他却不肯认我。” 云麓彻底不哭了,他目光温软地注视着月笼纱,同情地道:“阿纱,你不要难过,你看,虽然令堂对你不大好,但你遇到了好心人帮你逃走。还有,你遇到了我们……” “是啊,我第一次遇到殊华,就知道她是可以依靠的人,后来,她果然一次又一次地救了我。” 月笼纱陶醉地捂着脸:“要是找不到心仪的美男子,就让殊华娶我好了。” “你想得美!”云麓嗤之以鼻:“我家祖母说了,会帮你物色的。” 他突然想起来,“你看我那个大堂兄怎么样?他虽然长了一身奇怪的绿毛,还有点阴阳怪气的,但人很不错,也不算很老。最主要的是,他比我还傻,钱还多!” “哈哈哈哈……”月笼纱拍桌大笑:“大堂兄知道你这么说他,会撕了你的吧?” “我逗你玩儿的呢,我才没有什么把我卖给别人做药引子的母亲,我是个孤儿啦,生下来就没爹没娘。” 她一边笑,一边擦掉眼角沁出来的泪。 “什么帮我逃走的小哥哥也没有,是我看了话本子编的,怎么样,编的像吧?等我将来老了,也去写话本子卖!” 云麓以为自己真的受了骗,气得追着她打:“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 殊华站在屋外,将二人的对话尽收耳底,若有所思。 看来,阿纱是真有心结,但她说得对,时间迟早会磨平一切,总有一天,都会过去的。 “铛铛铛……”钟声急促地响起。 翡翠湾总管德润中气十足地喊道:“所有修士,除了伤重病重起不来的,全都去山顶广场列队欢迎三皇子!” “尤其是殊华、云麓、月笼纱,你们必须到场!” 莫名其妙被点名,云麓和月笼纱火速冲出去,看到殊华等在外面,就都有些尴尬:“你怎么在这里?” 殊华若无其事地道:“我怕你们没听见,特意赶回来叫你们啊。” 为了表示自己没偷听,她还特意喘了几口气,表示赶路着急。 云麓别别扭扭地冲到前面去,丢下一句话:“无论如何,我都要和你一起出任务!我可不是那种小气鬼。” 月笼纱亲热地挽着殊华的胳膊,说道:“队长心思单纯,很快就能缓过来的。如果他是一只真正的灵狐就好了,可以摁在怀里随便挼。” 殊华深以为然:“我怀疑,队长其实没成年。” 云麓突然刹住脚步,回过头认真地看着她们说道:“我成年了的!不信去问我祖母!” “那你究竟多少岁了啊?”月笼纱不动声色地接上话头,一只手挽住殊华,再一只手抓住云麓的袖子。 “快两千岁了。”云麓竖起两根手指,得意洋洋:“你俩一定没我大。” 月笼纱撇嘴:“我整整两千岁了。你呢,殊华,从没听你说过这些。” “我不知道。”殊华老实回答:“我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那两个朋友同时没了声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片刻后,云麓抬头望天:“走快些!三皇子马上就到了!” 他和殊华一起,驾着月笼纱疯狂赶路。 殊华觉得好累:“其实我觉得总是特意派人来表彰,很浪费金钱和时间,不如兑换成灵石分给咱们。” 云麓表示赞同:“天天被你嚷嚷着大涅槃丹,我也很想要。” 月笼纱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满意地勾唇笑起来,想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看到很多熟悉的id,温馨的一章,送给朋友们,是加更哦!你们推荐票,月票在哪里呀!嘿嘿 (本章完) 第73章 又美又脆弱 三皇子棠莨,是和太子独苏完全不同的风格,主打一个简朴实在风。 不讲究排场,不坐车,他骑着天马走在前方,后头一长排运送物资的车特别显眼。 而上次独苏过来,是用储物袋装的物资,大家看到的全是太子乘坐的豪华威风四龙车。 物资未必能比上次多,但心理感受很不一样,棠莨得到了如意殿修士们更真诚的欢迎。 殿主慈衡神君一如既往地喜庆欢快:“奏仙乐……” 棠莨立刻制止:“非常时期,不必铺张浪费,仙乐,该在嘉奖的时候,为英雄们奏响。” 摆席庆功之时,棠莨也没单独在大殿内设宴,而是选择和所有修士坐在一起,和大家打成一片,亲切交谈。 修士们挺喜欢这种基层务实风的,有人悄悄对比两位皇子。 “也是真奇怪,太子还想和我们一起掏粪呢,但就是觉得他高高在上,和咱们不是一路的。” “主要是,太子看起来太忧郁了,总觉得他随时都在想写诗,不接地气……” 殊华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来,她忙着回头去看,到底是什么妙人说出这样精准的话。 她对上了一只鹿。 那鹿趴在地上,枝枝叉叉的鹿角上挂着几根草,大眼湿润,睫毛又长又翘,看起来十分温顺可爱。 见殊华看它,它便起身朝她走来,礼貌地低头行礼:“殊华道友,幸会。” “幸会。请问您是?” 殊华颇为奇怪,修成人身之后,修士很少会在公共场合化出原形,这位怕是出了什么特殊情况? “叫我小苏就行!苏大吉!”鹿稳重地道:“你刚接的那个任务和我有些关系。” 它的同伴帮忙解释:“小苏和傲松是室友,傲松死时释放了蜃气,小苏吸入太多,没办法化成人身了。” 这倒是新鲜,不知道她若是中了毒,会变成什么样子。人呢?树呢? 殊华很感兴趣地问:“能和我具体说说吗?” 苏大吉将前腿翘起来,挠了挠后脑勺。 “傲松不是故意的,他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是老产生幻觉,总觉得自己还是小时候,没事儿就在山林里闲逛。 习性、动作也常和那时候差不多,所以总是化不成人身。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五六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它央求殊华:“能不能带着我一起?我想看到室友安然回归故里。” 殊华没拒绝,毕竟她这任务得和善报司合作,也不知道那边会派什么修士过来,多一个苏大吉没啥区别。 苏大吉特别高兴地围着她踱步:“大家都说你古道热肠,正义大方,果然是真的!我会报答你的!” “你哪个司啊?职级是几级?想出任务自己去领啊!哪有这样缠着,非得和人组队的?” 云麓危机感空前,男女之情不能指望了,总不能队友的位置也要被抢走!他坚决不答应! 苏大吉立刻温顺地后退几步,表示避让。 “云副司座忘记属下了吗?属下是戒恶司的清除手,从前您也曾带过我出任务呢,您还夸我踏实。” 云麓认真地想了片刻,放心地笑起来:“是你啊,那没问题了。” 他笑得有些古怪,但殊华懒得多管,她已经火速地卷了起来。 “既然小苏熟悉知情,正好领我们去现场看看。阿纱伤重未愈,留在这里应对,以免上头寻人。” 二人一鹿避开狂欢的人群,朝着山脚的义堂走去。 义堂专为殉职修士而建,威严肃穆,香火不停,有专人看守打扫。 只是这会儿,看守义堂的修士也去了山顶广场赴宴,只有几只灵兽镇守在门口。 殊华拿出任务牌,镶嵌在门上的凹槽里,青铜兽首大门无声而开,露出幽长的甬道。 一只灵兽上前领路,引导他们去到停放傲松棺木的屋子。 距离屋子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灵兽便恐惧地驻足不前。 殊华谨慎地释放出一截根须探路,根须一直进了屋子,停在棺木前,便曲转过来,在地上划了一条线。 殊华示意云麓和苏大吉:“就站在这条线以内,不能越界,里面就是幻境了。” 她点燃一根樰枝制成的香,仿若雪天一般的清冷味道随着香雾盘旋而起,一道人影渐渐凝成。 那是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修,他惆怅地站在那里,看着众人,欲语还休。 “傲松道友,我是即将护送您归乡的修士,您有什么心愿未了,可以说给我听听。” 殊华结出繁复的法印,帮助傲松的残魂凝聚得更加结实。 傲松凝视着她,伸出手指,在空中划动。 缭绕的香雾随着他的指尖变幻,凝结成字。 但他刚写了一半,香雾突然间消散无踪,殊华点燃的香也随之熄灭。 “怎么回事?”苏大吉怅惘地伸出一只脚,试图挽留室友。 “有人来了。”殊华侧身闪入棺木后方低垂的帘幕。 云麓和苏大吉也赶紧跟着藏了进去。 云麓筑起屏障,将三人的气息尽数掩盖干净。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两道人影出现在屋内。 一人穿着缃黄色的法袍,温婉高贵,正是玄骊珠本人。 一人穿着玄青色的窄袖法袍,颀长强健,眉目清秀端厚,乃是那位仙庭三皇子棠莨。 玄骊珠说道:“三殿下,我说的就是这位蜃族修士,有三名仙族被拖入他的幻境……我试了好几次也没办法,殿主也是束手无策。” 棠莨问道:“灵泽神君怎么说?” 玄骊珠十分为难地道:“我不好请他。” 棠莨皱起眉头:“有什么问题吗?他虽然脾气古怪,却不是见死不救之辈。” “不是的,您误会了,是我的缘故。太子殿下不喜欢我……玄宥之事极大地拖累了我的声名……” 玄骊珠欲言又止,低下头咬着唇瓣,很小声地道:“我迫不得已来到此处,妄想建功立业,搏得立锥之地。但大家都看不起我,说我……” “灵泽司座嫉恶如仇,若是答应帮忙也就罢了,若不肯,我……” 两滴晶莹的泪珠滚落出来,挂在玄骊珠精致雪白的下颌尖上,又美又脆弱。(本章完) 第74章 巨浪 玄骊珠说的都是实情,但就是哪里都不对劲。 殊华转头看向两位小伙伴,想看看他们是否与她同感。 却见苏大吉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云麓呆呆地看着那二人,若有所思,狐狸眼中泛出淡淡的粉色光芒。 这是要突破了!真会挑时候! 殊华捂住云麓的眼睛,不让粉色光芒透出去,同时将根须扎入他体内,吸走他疯狂运转的灵力。 小雨滴满足得打嗝儿:“呃……水蜜桃味儿的,好嫩,好香……终于吃上了!” 殊华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桃子味儿。 苏大吉显然也闻到了香味,它疑惑地四处翕动鼻孔,最终将目光落到了殊华和云麓身上。 殊华就想,味道透出去了,要完! 果然下一刻,帘幕就被一阵狂风卷开,一股霸道的刺骨寒气朝着三人迎面扑来! 殊华一手拽着云麓,一手抓着苏大吉,敏捷地躲开。 与此同时,根须化为一只大藤球,将三人护在中间,往地上使劲蹦了一下,飞弹出去。 不想玄骊珠堵在门外,飞起一脚,将大藤球踢向傲松的棺木。 “啵”的一声轻响,宛若鱼儿入水,大藤球被幻境吞了进去。 “一只藤球?”棠莨收起术法,皱眉道:“是什么人,你看清楚了吗?” 玄骊珠半垂着眼:“我没看清楚,但想来,如此鬼鬼祟祟躲在暗处窥探,怕也不是什么好的。” 棠莨严肃地道:“也不一定,或是有低等修士过来缅怀旧友,刚好遇到咱们过来查探,惶恐之下躲藏起来也是有的。” 玄骊珠见他神色认真,立刻说道:“殿下仁厚,是骊珠思虑不周。咱们这就合力打开幻境,放他们出来!” 二人结起法印,朝着幻境打去。 然而那法印如同泥牛入海,尽数被幻境吞个干净,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棠莨神色微变:“竟然如此厉害!事不宜迟,火速通知殿内高层,请他们悉数过来助阵救人!” 玄骊珠传信完毕,羞愧地道:“三殿下,您离开吧,是我处置不当,和您没什么关系。” 棠莨淡淡摇头:“不必多虑,术业有专攻,我并不觉得自己处理不了这事会丢人。隐瞒不报,害死修士才丢人。” “大家都夸您高风亮节,踏实稳重,果然如此。”玄骊珠咬着唇瓣,越发羞愧:“我学到了。” “经验都是慢慢积累的,你若想要有所建树,还得多与众修士搞好关系才是。” “嗯,我都记住了。”玄骊珠注视着棠莨,低声央求:“殿下能多留几日吗?我有很多事务向您请教。” 棠莨沉默片刻,终是没有拒绝:“我尽力。” 玄骊珠含泪带笑:“殿下真好。” 这二人并不知道,隔着一层屏障,殊华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说来也奇怪,进入幻境之后,预料中的凶险并未到来,只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将两人一鹿隔在其中,其他一切如常。 苏大吉的鹿眼里浸满了悲伤的泪水,它用蹄子捂着嘴小声说道:“可怜的傲哥,这是认出我来啦,我早说过,他不是坏人。” 云麓摸下巴:“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三殿下和玄司座这样,就忍不住要突破。” 殊华严肃地道:“恭喜你终于开窍,请继续。” 为太子默哀,但也是活该。 云麓道:“可我觉得,她对三殿下并非真心,而是别有所图。” 殊华说道:“等了一千年,总不好血本无归。” “我什么都没听见!”苏大吉突然喊起来,用鹿蹄子紧紧捂着耳朵。 殊华笑着将它抓过来,盯着鹿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听到了,所以我现在考虑要不要烤鹿肉吃,炖鹿筋也很不错。” “我不好吃!”苏大吉可怜地喊道:“我的肉太老了,会硌牙……云副司座,救命啊。” 云麓沉浸在思绪之中:“你好吵啊!” 苏大吉只好继续央求殊华:“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真的!您要是不信,就把我绑在身边,收编了吧!” “???” 殊华意味深长地看着鹿妖:“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喊给我听的呢?长得这么老实,其实一肚子心机?” 苏大吉连忙道:“我很老实,真的!我还很会做饭,曾在凡间混迹多年,做了多年的厨子,什么菜系都会做。” 殊华微笑:“真巧,我正念叨着要吃小厨房,你就主动找上门来?而且刚好你的室友就出了事?我更想吃炖鹿筋了!” 苏大吉叫道:“不是……我很早就瞄上了您,只是没机会。作为一名厨子,想给喜欢吃饭的人做菜,又有什么错?您好歹给个试菜的机会!” 殊华暂且接受这个理由:“我会给你机会。” “司座来了。”云麓激动起来:“司座,我们在这里……” 灵泽却只是淡淡地站在一旁,看慈衡神君等人忙个不休。 殊华问道:“你觉得,我们是现在出去好呢,还是稍后出去好?” 云麓理所当然:“当然是越早出去越好啊,残魂会丧失意识,现在傲松不想杀我们,保不齐稍后他就忘了一切,对我们痛下杀手。”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原本透明的屏障突然之间变成滔天巨浪,劈头盖脸地朝三人卷来! “抓紧我!” 殊华立刻释放根须去捞队友,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拍,只能眼睁睁看着云麓和苏大吉被巨浪卷走,她自己也被暗流卷了下去。 小雨滴叫道:“虽然是幻境,但这海水什么的也太逼真了吧!” 殊华用根须做了一个茧,任由暗流撕扯,她自安然无恙地躺在其中修炼:“未必不是真海水。” 蜃族生于海洋,傲岸城便是位于地下海深处。 根据她查到的资料,所有蜃族生来自带海水空间,自成一界。 但愿云麓和苏大吉懂得水性,不要被淹死。 灵气循环一个周天之后,茧房终于停了下来。 小雨滴给她报信:“好了,外面是个沙滩。” 殊华收起根须,但见自己站在一片湿哒哒的海滩上,四周黑漆漆一片。 天空是黑的,海也是黑的,沙滩还是黑的。(本章完) 第75章 变脸 湿哒哒的海滩上,一道淡白色的虚影忧郁地凝视着殊华。 “傲松,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吧?你可以把之前没写完的字补齐。” 殊华翻出樰枝香,想要燃香帮助残魂凝实,却怎么也点不燃。 残魂若隐若现,随时都有消散的可能。 殊华掐起法诀,咬破指尖,饱含精魄的血珠不要钱似地飞向残魂。 很快,傲松的残魂变得凝实起来。 他看着殊华,在空中写了一个“忠”字。 “道友!”殊华喊道:“能不能说得更明白一些啊?或者再给点提示?” 傲松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朝着海水中走去。 殊华哪里肯放他走,飞奔上前去追,却一脚踏空,直坠落下! 海不是海,而是一个虚无空间。 圆滚滚从灵兽袋中飞出来,化作大鸟,稳稳地驮住殊华。 再看,傲松的残魂已经变成一个白点,盘旋着在前面引路。 “这不是咱们来时的那片海。”圆滚滚提醒,“并不像是幻境,要不要继续跟下去?” “跟!你很有用。”殊华夸赞地拍拍鸟头,司座送的这个坐骑还行,居然能够区分幻境与真实。 圆滚滚得意起来,昂首挺胸,引颈欲鸣。 殊华赶紧勒住它的脖子:“不许叫!万一引来魔物怎么办?” 圆滚滚翻着白眼,跟着傲松的残魂,一头扎入虚无空间底部的幽黑色海洋。 “啵~”的一声轻响之后,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一座灯火辉煌的繁华城市出现在殊华面前。 “海中海,海底城。”殊华站在街头,试探着摸了一下从她身侧经过的小女孩。 是温热的。 小女孩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递过去一条香喷喷的小鱼干。 “这位姐姐是外乡人吧?你从哪里来的呀?我们这里可不好找,已经很多年没来过外人啦。” 殊华接过小鱼干,回了一把酸甜的浆果,打听:“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小女孩欢喜地把玩着浆果,说道:“我们这里是傲岸城。” 傲岸城……殊华心生感叹,果然世间万物,各有所长。 谁会想得到,傲松的幻境居然是和傲岸城相连通的呢? 但这也更加危险。 一旦傲松的心愿得不到满足,化魔之后,随时可以将整座傲岸城变成怨浊之地。 她突然觉得有点孤独。 没队友,没物资,没有传音尺,怕是死在里头都没人知道。 她掏出更多吃的:“小友,能不能领着我四处走走?” “好呀。”小女孩领着她四处转悠,一路上小嘴叭叭不停。 蜃族是个神秘的种族,传说中,他们的本体是大蛤蜊,也有说是龙的。 殊华问道:“那你们到底是蛤蜊呢,还是龙?” “我们当然是龙。” 小女孩说道:“想必你也看到了,傲岸城没有白天黑夜,全靠燃烧鲛人的油照明。” “每年的冬天,我们都会举行猎鲛会,只要猎够十头就好,不能多取。 鲛人珍贵,拿到外面能换很多钱,有偷猎的,会被视为背叛整个傲岸城。” 殊华想起傲松写的那个“忠”字:“会被判处什么样的刑罚?” “会被处死。” “如果做这件事的是城主呢?” “不管是谁,都得死!” 小女孩露出尖尖的牙齿,“曾经有一个副城主,偷卖鲛人,也被判处了死刑,可惜他逃了!” 看来,这说的就是傲松了。 殊华不动声色:“那他的家人呢?” 小女孩理所当然地道:“他的家人被当作赔偿物,送给鲛人炼成药啦。” “我们和鲛人有协议,冬天的时候,我们在海面上释放蜃气造就幻境,若有鲛人禁不住诱惑,沉迷其中,那它就该是我们的猎物。 同样,死去的蜃族也要把尸骨送给鲛人炼药。鲛人会生一种奇怪的病,得病的鲛人不能浮上海面,也长不大。 吃了用我们的尸骨炼成的药,这种病就能好。所以鲛人也会偷猎蜃族的小孩或是老人。 城主和鲛人族长签下这个协议,为的是不让两族陷入无休止的争斗中。 违背协议者便是不忠,全家都会沦为另一族的赔偿物……” 殊华顿时感觉到了棘手。 如果傲松全家都已经变成了鲛人的药,而他又是冤枉的,这份怨气难得平复了。 小女孩在一座府邸前停下来,说道:“姐姐,这里是城主府,外乡人都要进去登记哦。” 殊华抬头看向大门,灵兽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圆滚滚疯狂示警。 她立刻找了个借口:“两手空空不大好,我先去买点礼品,再来登记。” 然而,不及转身,她已被一群拿着武器的修士团团围住。 目测,修为最低也是化神期。 打是万万打不过的,殊华立刻举手投降:“我从如意殿来,要求见城主。” 众修士一起看向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化成一个穿着黑色法袍的年轻男修,冷冷地道:“傲松!你竟然还敢回来!还敢求见城主!” “我不是……”殊华惊愕地发现,自己变成了傲松的模样,刚还正常的女声,也变成了粗嘎的男子嗓音。 “拿下这个叛徒!”男修不等她多说,率先动了手。 圆滚滚从灵兽袋中冲出来,“嘎”地一声怪叫,身体暴涨数倍,爪子和翅膀疯狂挥舞,全身羽毛化作利箭飞射出去。 趁着那些修士躲避飞羽,殊华驾着重明鸟火速逃出包围圈,顺便抽空照了个镜子。 镜子里是一张陌生的男人脸,络腮胡,浓眉豹眼,肌肉发达,四颗长长的尖牙。 “嘶……”小雨滴难以接受地倒抽一口凉气,说道:“幸亏圆滚滚没有嫌弃你。” 殊华面无表情地收起镜子:“幻术罢了,如果它认不出我,那就可以去死了。” 如果说,一个蜃族就是一个小幻境,那么整座傲岸城就是一个巨型幻境。 层层幻术叠加之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当前最重要的,是先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活下去。 殊华拍拍圆滚滚的头:“既然你能趋吉避凶,那就带我找个地方藏一藏。” 圆滚滚收回羽毛,载着殊华朝向昏暗的地方飞去。 我、好、后、悔、加、更!!! 写得太慢太慢了,没有存稿的情况下,有事就会打乱更新节奏,还有一更的,啥时候写好啥时候放。 (本章完) 第76章 乞丐与厨子 傲岸城中没有黑夜白天,计时的是城主府的钟声,早上响五下,起床吃饭,晚上响七下,上床睡觉。 殊华没有床,也没有饭吃。 她缩在一个桥洞下面,头发蓬乱,身上裹着一床不知年月、不知主人的臭烘烘的被子。 偶尔有蜃族从旁边经过,就会嫌恶地捂着鼻子,扔一两条小鱼干给她,教育孩子: “看吧,年轻时候不好好修炼,不好好干活,老了只能要饭。” 殊华微笑着道谢:“谢谢,还有吗?再给两条?两条太多的话,一条也行。” 她得到了一口唾沫:“不要脸,欠你的啊!” 一群搜查的修士从旁边经过,看到这副场景,都懒得过来看,同样嫌恶地远远避开了。 圆滚滚用头使劲地拱殊华,理所当然地问她要吃的。 “这是最后一瓶。”殊华面无表情地塞给它一瓶琼玉膏液,再扯一扯身上的脏被子。 傲松的这副身形要比寻常蜃族高壮许多,醒目到露头就要挨打,在找到破除幻术的法子之前,她是注定只能做乞丐了。 “快快快……城主府的垃圾车来了!”小雨滴激动地喊起来。 殊华立刻裹紧破被子冲了出去。 几辆垃圾车停在附近,将垃圾尽数倾倒出来。 几个和殊华扮相类似的乞丐扑上去,各种翻找打闹,为一小块臭了的灵肉大打出手。 殊华一边抢垃圾,一边悄悄靠近垃圾车,趁着别人不注意,一头钻了进去。 臭气袭来之前,根须已经体贴地帮她捂住了口鼻。 灵兽袋传来剧烈的震动,圆滚滚破口大骂,大意是臭死鸟了,司座骗它,让它跟了这么一个窝囊废主人。 殊华毫无所动,直接抢走了最后半瓶琼玉膏液。 于是,耳根清净。 小雨滴愤愤不平:“回去就把玄骊珠吃了吧!这绝对是个阴谋,她肯定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就是想要合理合法地除掉你!” 殊华闭目运转灵力,修炼不停:“我要把她关在垃圾车里整一年!再让她承包如意殿的所有粪池。” 一炷香后,垃圾车停下。 一墙之隔,就是城主府的厨房,灵肉香味扑鼻而来,小雨滴差点疯掉。 “殊华,小雨滴好饿,好饿,好饿……” 殊华咽下口水,抓掉头上的烂海藻,聚精会神地释放出透明根须,悄悄查探动静。 厨房里只有一个瘦高个儿的厨子埋着头切菜,他身后的大铜鼎里不知煮着什么灵肉,肉汤雪白,香得不行。 根须就像蛇一样地竖起来,悬在鼎边偷看锅里的肉,还试探着想要伸进去尝一尝味道。 突然,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用力抓住了根须。 殊华吓了一跳,火速切断那一截根须,缩在垃圾车里不敢动弹。 “啪”的一声轻响,垃圾车盖子被打开,一张清冷端严的脸出现在上方。 “司座……”殊华情不自禁喊了一声,又缩回了头。 说实话,顶着这么一副倒霉样儿,颇有点儿丢人。 但她很快又振作起来,呲着四颗长长的尖牙,瞪圆豹眼,捋一捋络腮胡,看着灵泽笑。 怕什么呢,她这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上司应该夸奖她才是! 灵泽看着面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确确实实是没有心的。 但凡有点心,都不会这么无所谓地出现在他面前。 “司座怎么会在这里?”殊华跳出垃圾车,扔掉身上裹着的破被子,再施展清洁术。 圆滚滚趁着这个机会,迅速溜到灵泽身边各种蹭着讨吃的。 灵泽果然也没让它失望,慢条斯理地掏出琉璃瓶,让它吃个够。 “我是城主府新请的厨子,为了请我,他们花了大价钱。” 灵泽没什么表情地往前面带路,“我的住处就在前面。” 殊华开开心心跟着走:“司座,您煮的什么肉啊?好香。” “海羊肉。只有深海中才有。” “司座,回去之后给我们小队每人配一把传音尺吧?” “可以,押金是三万灵石一把。” “就不能不要押金吗?” “不能。” 殊华也没过多纠缠,理所当然地讨要吃的:“司座,来一碗海羊肉吧。” 灵泽没有回答,推开房门就走了。 殊华走进去,很自觉地找了个角落坐下去。 虽然用了清洁术,但她总觉得,做人要自觉,目前这种状态还是尽量别碰司座的东西为好。 灵泽很快回来,递给她一个铜提壶,里头装的是海羊肉炖海珠子。 殊华原以为会烫,不想那铜提壶外头萦绕着一层寒气,两相对冲,不冷不热刚刚好。 饿了好几天,她什么都来不及说,埋头苦吃。 原以为只有那么一点点,没想到这铜提壶是个法宝,看着不大,特别能装,总也吃不完。 当然,殊华肯定不会辜负美食就是了。 吃饱喝足,她惬意地靠在墙上,由衷感谢:“司座,你真好。” 灵泽淡淡瞥她一眼,没什么表示。 殊华也不计较,直奔主题:“司座,队长和那个叫苏大吉的鹿妖怎么样了啊?” 灵泽神色淡淡:“不知道。” 殊华沉思片刻,果断道:“那就只有抓紧完成傲松的愿望了,只有他高兴,队长他们才不会有问题。” “睡吧。”灵泽直接吹灭了灯。 “……”殊华猝不及防间,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坐在角落里不敢动:“可是,夜深人静正好做事,司座不带属下去查探当年的真相吗?” 黑暗中传来灵泽平静的声音。 “城主幻术深不可测,她一旦入睡之后,府中处处都是幻境,并不适合行动。等她起床,才好行动。” 很有道理,殊华立刻开始修炼,海羊肉灵力充沛,不修炼真是白费了。 小雨滴碎碎念:“你这么丑,司座怎么知道是你呢?” 殊华理所当然:“司座法力高强,当然能够看穿幻象。” 灵力运转一遍之后,细微的声音传来,仿佛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殊华在指尖幻出一朵青莲小灯,看到司座侧躺在床上,睡得死沉,掉在地上的是被子。 她操纵根须捡起被子,轻轻盖在灵泽身上。 司座:只要给我一口锅,就能引来一只树妖。 来了,来了……还是例行求一下各种票吧。 第77章 新宠 “这不对。感觉是个假司座。” 小雨滴发表言论:“司座修为高深,而且不是一直失眠睡不着吗?怎么可能睡得这么死沉,就连你给他盖被子都不知道?” 殊华懒得多想,因为她也累了:“是真司座,饭菜的味道不会骗人。” “铛铛铛铛铛……” 晨起的钟声响起,殊华睁开了眼,发现她躺在床上,司座不知去了哪里。 鲜香的食物味道穿透门窗缝钻进来,倔强地围着殊华转个不停。 她捧着肚子,觉得自己又饿了。 灵泽走进来,沉默地把铜提壶和茶壶放在桌上,再沉默地离开。 殊华扑过去,是用海参、海虾、海蟹、海羊肉做的丸子,以及做成梅花样式的米糕。 此外还有几串晶莹剔透的海葡萄,茶壶里装了温热的灵茶。 丸子浓香,花糕清甜,灵茶清香爽口。 小雨滴满意得很:“这不就是咱们梦想的生活吗?睁眼就有人把美味精致的饭菜送到床前,还不叨叨!” 殊华赞同:“必须认真干活,才能对得起司座的厚待!” “吃饱就来干活!”灵泽淡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来了。”殊华跑出去,看着他微笑,四根长长的尖牙露在外面:“司座,我这模样被人看到怕是要惹事。” 灵泽抬起手掌,释放神力。 温暖轻柔的触感,在殊华脸上轻轻拂过,让她想起黄连山下的温柔陪伴。 那会儿他们一起干农活,一起修炼,灵泽经常会帮她擦去脸上的汗。 她也想帮他擦汗,但他似乎不会出汗,从没给过她机会。 殊华果断终止联想,并且告诫体内的神魂碎片:“那是你的,不是我的,安静待着!” “可以了。”灵泽示意她跟上。 殊华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大狗熊。 “……”她觉得司座是在变相地骂她贪吃。 “不知为何,你现在这个体型,我没办法改变,只能稍作掩饰。” 灵泽解释了一下,把沉重而巨大的托盘交给她端着,“咱们去给城主送菜。” 清俊挺拔的厨子,神色端严地往前走着,身后跟着一只强壮高大的熊妖。 熊妖手里捧着巨大的托盘,托盘上摆满了精致浓香的山珍海味,是傲岸城居民从未见过的菜式食材。 城主府里的侍卫们好奇地看着这一人一熊,肚子里馋虫叫个不停。 当那高薪聘请来的漂亮厨子从面前经过时,他们都很友好地冲着他笑,还亲切地抚摸熊妖的毛毛脸。 “……”殊华憨憨地笑着,然后得到了更多的抚摸。 一个女修士还夸她:“这熊妖挺可爱的,都会笑了。” 另一个女修士大惊小怪:“它不会把口水流到饭菜里吧?厨师啊,你应该用面巾兜住它的嘴。” 灵泽淡淡颔首。 女修士立刻上前和他搭腔:“不知厨师是何方人士?家中可有妻小?” 灵泽淡淡地道:“有妻,且凶悍。” 女修嘻嘻哈哈,并不在意:“背井离乡来到这海底城,难道不是躲避悍妻吗?” “饭菜要凉了。”灵泽言简意赅。 修士们这才不再骚扰他们。 城主住在府邸最深处的一个小院落里,什么花花草草一概全无,简单而朴素。 “进来吧。”开门的是那天化作小女孩、诱捕并将殊华幻化成傲松模样的黑衣男修。 殊华端着托盘从他面前经过时,理所当然地被拦住了。 “这只熊妖哪里来的?为何不曾登记?” 男修死死盯着殊华,一双眼睛就像海筒灯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不停。 殊华老老实实端着托盘不动弹,等着司座和黑衣男修交涉。 灵泽什么都没说,只接过托盘,然后绕过男修,直入房中。 殊华被留在原地,和黑衣男修大眼瞪小眼。 黑衣男修指着她道:“你,去打个滚。” 殊华学着圆滚滚的样子,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扭转身去,用屁股对着他。 “呵呵……”男修冷笑着掏出鞭子,对准殊华狠狠抽下。 “进来。”灵泽适时出现,一把抓住鞭稍。 殊华立刻钻入房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坐在窗边吃饭,说道:“琦玉,不要为难他们。” “是,城主。”琦玉收起鞭子,冷冰冰地瞅了殊华一眼,站到阴影中去。 殊华走到老妇面前,摇摇摆摆地行礼。 老妇微笑着道:“这狗熊妖倒也憨态可掬。” 殊华在旁边坐下来,认真而专注地看城主吃饭。 城主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推过一盘菜:“云切灵熊掌,给你吃了。” 殊华摇摇头,将菜推回去。 这招她也会,前几天才这么吓唬过苏大吉呢。 城主又推来一盘菜:“烤熊腰肉。” 殊华还是摇头,照旧推回去。 城主皱起眉头,喝道:“好大胆的熊妖!本城主赏它菜吃,还敢挑三拣四!拖下去砍了!明日立冬,正好分送给各世家做菜。” 殊华立刻学着月笼纱和云麓的样子,躺下去笨拙地打了个滚,将胖胖的肚子亮给城主看,还打了个呵欠,让眼睛变得湿漉漉的。 城主果然大笑出声,挥退跃跃欲试想砍熊的琦玉,和灵泽说道:“把它留在我这里吧。” 灵泽正想推辞,殊华已经起身对着他作揖行礼道了别,然后开开心心坐到城主身边,托着腮继续看城主吃饭。 城主胃口并不好,每样略微尝了一点,就搁了筷子。 她命人撤下菜盘,叮嘱琦玉:“味道很鲜美,你负责分给府中各位修士,让大家都品尝一下外来厨师做的菜。” 又打发灵泽:“你也下去。” 灵泽皱起眉头,瞥一眼殊华,很不高兴地走了。 城主示意殊华距离自己近些,慢吞吞地捋着大熊背上的毛皮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你的主人。” 殊华摇头,表示灵泽并非是她的主人。 “那你怎会跟着他呢?我看他很舍不得你。” 殊华蘸水,用熊掌写字:“半路偶遇。” “还会写字。”城主微笑,略带怅惘:“从小养大的尚且会背叛,何况半路偶遇呢?” 殊华立刻给城主递了一杯热茶,以及一块暖呼呼的热帕子,认真地写字:“并非背叛,只是我更喜欢城主。你的身上有我祖母的味道。” 三天后,她变成了城主的新宠,而且是无论吃饭睡觉都要带着的那种。 还有的哈。 (本章完) 第78章 小熊天真 殊华扒在厨房门框上,眺望着城主府中最高的那幢楼。 楼里存放着整个傲岸城的卷宗,有关傲松的案子,当然也在里面。 但她身躯庞大,不能隐踪,只能指望司座抽空去翻。 然而傲岸城存在了几千年,里头的卷宗堆成了山海,灵泽虽然很努力,却始终没能找到有关傲松的卷宗。 殊华认为这份卷宗是被人有意隐藏起来,甚至毁掉了。 结合这些天打听到的信息,她觉得那个琦玉很有嫌疑。 “城主终身未婚,没有子女,所以收养了六个孤儿,活下来的只有琦玉。 而傲松,其实也算是城主养大的,但他另有家人,并且关系不差。 他比琦玉年长许多,也辅佐了城主很多年,是默认的下一任城主。 之后傲松出事,琦玉接管了他所有的权力。但不知道为什么,琦玉始终未能得到副城主的位置。 有传言说,城主并不是很喜欢琦玉,认为他嫉妒心过强,不能容人。 我那天刚入城,恰好就在街头遇到琦玉,再被他幻化成傲松的模样,各种追杀。 这不是巧合。正常情况下,正常人并不会对一个被判了死刑、狼狈逃亡他乡的丧家之犬如此执着。 这一切都只能说明,琦玉心里有鬼,非常忌惮傲松回来,甚至害怕外来人带回傲松的消息。” 殊华话锋一转,开始叫苦。 “司座,这个任务骗人得很,说是简单协助,结果这么凶险!而且玄司座有伺机报复的嫌疑,我还没准备好,就一脚把我踢了进来!” “先完成任务再说别的。”灵泽瞥她一眼,是看穿一切的了然。 他往灶里添了把柴,搅动汤勺,阵阵奇香散发出来,引得殊华十分地馋。 但关键时刻,她是不会被诱惑到的:“就不能先谈条件吗?” “不能。”灵泽无情地道:“如果人人都像你这般,我不用管事了,由你们作主就好。” “那就先完成任务,只是需要司座配合,咱们来个引蛇出洞。”殊华见话说死了,就没再坚持。 她贴近灵泽,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灵泽心不在焉地垂着睫毛,好半晌,才“唔”了一声。 殊华转身要走,熊头上突然被捋了一把。 她震惊回头,只见司座若无其事地拿着一根干草,淡淡地道:“合格的宠物理应随时保持洁净。” “属下受教。”殊华学着熊的样子,蹦蹦跳跳地离开。 灵泽目送她走远,继续认真地熬煮肉汤。 城主府深处的小院里。 琦玉正和城主汇报猎鲛会的准备工作,他边说,边给城主捶捶腿,显得十分孝顺。 看着城主心情还不错,他趁热打铁:“今年城中多了五名新生儿,二男三女,是好兆头。” 蜃族寿命长久,生育率却很一般,新生儿非常宝贵,尤其女性蜃族尤为珍贵。 城主果然笑起来:“确实是好事,天佑蜃族。你年岁不小,也该成亲了,早些生个孩子,也好叫我放心。” 琦玉坚定地道:“还不到时候。怨浊之气越来越严重,最近总有外乡人闯入,结界不稳,属下得看好城门。外乡人贪婪,万一被他们趁虚而入就不好了。” 这话意有所指。 殊华想,她和司座不就是“贪婪”的外乡人嘛。 她摇摆着庞大的熊身,努力挤到琦玉和城主中间,肥腰一扭,壮实的屁股便将琦玉撞了出去。 琦玉很是愤怒,额头青筋直跳:“城主,这熊妖十分没规矩,不如交给属下调教调教。” 殊华无辜地躺倒在城主面前,露出胖胖的肚子,再用爪子轻轻扒拉城主的手,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城主看,恳请城主摸摸熊肚子。 城主果然不在意她刚才的举动,微笑着摸了两把熊肚子,说道:“小熊天真,你何必与它计较?” 殊华无辜点头,扯着嘴角笑,一根透明的根须悄悄探出去,用力拧了琦玉的腿一把。 “嘶……”琦玉猝不及防,本能地避让了一下,却刚好碰翻了茶壶。 他赶紧去扶茶壶,却眼睁睁地看着城主最爱的那只茶盏莫名其妙摔下去,跌了个粉碎,声音十分清脆。 整个过程十分莫名其妙,但看起来就像是他嫉妒熊妖,乱发脾气。 “城主,属下失礼。”琦玉迅速跪下认错,心里却知道不对劲。 城主倒也没怪他:“一只茶盏而已。猎鲛会那边离不得人,你继续去看着吧。” “是。”琦玉转身,左脚却被不知名的力量牵动,刚好踩到了狗熊妖摊开的腿上。 殊华短促地尖叫了一声,一骨碌翻身爬起,躲到城主身后,警惕又委屈地盯着琦玉看。 城主的脸色不好看起来:“琦玉,你还是这样。一只尚且不能开口说话的熊妖,能碍着你什么?” 琦玉赶紧辩解:“城主,属下不是故意的。您也说了,它只是一只不能说话的熊妖,并不能做什么,它能哄您开心,属下也很高兴。” 城主神色略有松动。 殊华察言观色,立刻颤巍巍地跑出来,倒了一杯热茶,用熊掌捧着,小心翼翼地送到琦玉面前。 她仰着毛茸茸的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琦玉,一脸讨好谄媚之意。 透明根须绕到琦玉身后,拽着他的头发使劲扯了一把。 琦玉再次倒吸气,皱起眉头狐疑地盯着她,不敢伸手去接茶盏。 殊华无措地回头看向城主。 城主叹了口气,失望地朝琦玉挥手:“你去吧。” 琦玉转身向外,眼中恨意滔天,手握成拳,几乎要掐烂掌心。 他迟早要把这只无耻的狗熊弄死。 出了院子没多远,前方突然掠过一条人影,再接着,后心一凉,挨了重重一拳,有声音在他耳中幽幽响起。 “琦玉,我知道你的秘密!” 琦玉大吃一惊,掏出长鞭四处张望,却只见四处灯影重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再看,前方院墙上贴着一张纸,上面用鲜红的朱砂写着:“傲松冤枉!琦玉害我!” 琦玉目光狰狞,一把撕掉贴纸。 然而,他一路走,一路总能看到前方贴着同样的纸,每张纸上的红字都是那么触目惊心。 “琦玉想做城主!” “琦玉才是那个偷卖鲛人的混蛋!” 最终,琦玉停在了卷宗楼前。(本章完) 第79章 我不是熊 卷宗楼中灯火通明,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在里面来回徘徊,发出悲伤的叹息。 几个修士站在下方观望,窃窃私语:“是傲松,是副城主……他怎么还敢自投罗网?” “都想死吗?”琦玉勃然大怒,“看到叛徒不去抓,却在这里看热闹?” 修士们都很怕他,立刻拔出武器冲上去。 傲松的身影闪了几下,消失不见,一张巨大的条幅从楼上垂下来,鲜红的字格外醒目。 “琦玉害我,证据藏在楼中,为我伸冤者,赠以蜃珠。” 修士们的脚步不可避免的迟疑起来。 进去吧,有针对琦玉、搜取证据的嫌疑,将来难免被穿小鞋。 不进去吧,又显得好像怀疑琦玉,避嫌似的。 还有几个修士颇为眼馋动心,很想得到那颗蜃珠。 毕竟蜃族制造幻境的能力来自于蜃珠,而蜃珠是可以炼化为己所用的。 傲松作为前任副城主,能力极强,若能得到他的蜃珠,修为必能再上几层楼。 琦玉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恨恨不已。 然而箭在弦上,处理不妥更显嫌疑,他咬着牙恶狠狠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跟我一起搜!” 他率先冲进去,从一楼搜到三楼,却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之前那道身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愤怒地站在那里大发雷霆,鞭打了一个不小心撞翻了书架的修士。 这样的事,再怎么严令封口不许外传,也是堵不住的。 消息很快传到了城主那里。 “嘘……别打扰它吃饭。”城主示意下属小声些,别嚷嚷。 她微笑着把面前的食物推到熊妖面前,享受地看着它大吃特吃。 她已年老体衰,虽然很想吃,却总是没什么胃口。 虽然高薪外聘了厨师,做出来的美食也不过让她多吃一口而已。 于是,看别人香喷喷的吃饭,也就成了一种享受,仿佛,人生还很有盼头的样子。 尤其这只熊妖很懂事,它虽然吃得喷香,却不会忘记她。 它总是时不时抬起头来,用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温柔地看向她,吃到特别好吃的,还会勉力劝她尝一尝。 城主直到殊华吃饱喝足,才淡淡地评价道:“尚且不如一只熊懂事。” 禀告消息的修士惶恐地道:“属下有罪。” 城主淡淡挥手:“说的不是你。” 说的不是他,那是……琦玉吗? 修士和殊华都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地打量城主的表情。 城主却没什么表情,她挥退手下,问殊华:“有没有兴趣跟我去看看猎鲛会?” 殊华当然是肯的,对于修士来说,增长见识也是提升修为的重要途径。 这样神秘的事件,能够亲眼目睹当然好。 她欢欣鼓舞地扶着城主往外走,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城主的车架是一辆精美豪华的鲸鱼车,拉车的大鲸鱼身旁跟着一头鲸鱼宝宝,母子的神色都很温柔。 城主爱怜地摸摸大鲸鱼,又抱抱鲸鱼宝宝。 殊华眼馋地蹭上去,悄悄摸了一下鲸鱼宝宝的尾巴尖尖。 鲸鱼宝宝很喜欢她,围着她徜徉嬉闹,大鲸鱼温柔地注视着她们,吹出一长串晶莹剔透的大水泡。 城主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有什么请求吗?” 殊华急速思考:“小雨滴,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小雨滴谨慎地道:“我是觉得她已经看穿咱们了。” 殊华也这样想,老人家做了很多年的城主,又不是傻子。 而且傲岸城封闭,一般不接纳外乡人,她和灵泽突然出现在这里,却能直接出现并留在城主身边,并不寻常。 这些天相处下来,她还挺喜欢这位老人,身为城主,最重要的就是爱民止杀,维护辖区的安宁富足。 其他方面她不了解,但这一点,城主是做到了的。 殊华想了想,用熊爪子写道:“恳请城主帮我解除覆在身上的幻相,我不是熊,我是人。” 城主果然没有丝毫惊讶,她示意殊华上车:“回来再说。” 殊华也就上了车,照旧还和之前一样,按照熊的样子坐卧讨好,只是更加安静。 城主也和之前一样,舒服地斜倚在她身上,半醒半睡。 鲸车在漆黑的海底前行,渐渐的,前方变得明亮起来,海生物也越来越多。 “哗啦啦……”一声水响,鲸车破水而出。 一轮巨大的明月浮在海面上,细细的雪花飘洒而下,有许多漂亮的花灯浮在海面上,极尽精巧。 殊华明明知道那是假的,仍然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有城主在身边的缘故,那些花灯在她碰到的时候,都飞速地熄灭了。 等到殊华拿开手,它们又亮起来。 鲸鱼对着天空,喷出了高大壮观的水柱。 海面上响起一阵低沉悦耳的共鸣声,雪花飞舞中,许多美丽的城市和宫殿显现出来。 这些城市和宫殿材质不一,有黄金打造的,也有水晶白银打造的,还有彩虹色,堆满珍珠宝石,开满鲜花的。 但凡三界之中所有的美景,都出现在了这里。 好美!殊华眼睛发亮,欢乐极了。 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任务,只由衷地看向城主,表示感谢。 “看你这没见识的样子。” 城主愉快地笑起来,袍袖挥过,城市和宫殿中出现了许多人群。 他们载歌载舞,欢乐富足,年轻人强壮美丽,老年人慈祥和蔼,小孩子白嫩可爱,各种鲜花植物生机盎然,小动物欢乐活泼。 “真美好啊。”小雨滴忍不住感叹,“这才是三界该有的样子。” 殊华由衷地微笑着,却始终保持沉默。 因为她扮演的角色“不能说话”,倘若激动中漏了嘴,怕会失去城主的好感。 城主袍袖抚过,那些美好的景象瞬间消失不见。 雪花飞舞中,鲸车化作一块黑沉沉的礁石,上头匍匐着一条死去的龙,有角有耳,长着红色的鬃毛。 联想到蜃族其实是龙的情况,殊华探询地看向城主。 城主微笑点头:“这就是蜃族的真实样貌。” 没多少时候,一条佝偻的身影从海水中探出来,试探地摸了一把礁石。 那是一个年老体衰的雄性鲛人,他紧张地东张西望着,想要去拖拽礁石上的蜃龙。 先来一更,忙完琐事之后来写第二更。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80章 猎鲛会好看吗? 城主幻术高明,鲛人触摸到的礁石、蜃龙,都很真实。 他犹豫着,终究还是爬上礁石,一把抓住蜃龙就往水里拖。 然而那蜃龙瞬间活了过来,凶残地咬住了他的咽喉。 鲛人挣扎了几下,无力地死去。 整个过程快捷而迅猛,前后不过一炷香功夫。 城主将鲛人收入储物袋,神色淡漠地发出指令,表示今年的猎物目标已经完成一个。 接下来,她将不再参与猎捕,交由其他蜃族完成剩余的任务。 幻境消散,漂亮的鲸车隐在雪雾之中,城主聚精会神地盯视着整个海面上大大小小的幻境。 殊华安静地坐在一旁,直到雪停月落,日出东方。 经过整夜的诱杀之后,猎场关闭,捕到的十名鲛人几乎都是老弱病残。 金色的日光照在海面上,悲伤的歌声从远方传来,萦绕不去。 “这是鲛人在送别同伴,这些被抓住的老弱病残,有一半以上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没了用,想让更强壮的族人活下去。现在轮到我们了。” 城主神色肃穆,从储物袋中取出三条死去的蜃龙,放入用海藻装饰过的小船,用力推向远方。 海面上出现了许多蜃族,他们沉默地注视着小船,直到小船被蜂拥而上的鲛人带走,沉入海底。 殊华突然觉得很难过,熊眼里浸出了泪光。 “你一个外来人,居然会为我们难过。” 城主看着殊华,疲惫地道:“蜃族与鲛人,几千年来都是这样生存的,违背规则,就要付出代价。你是为傲松而来吧?你的身上有他的味道,我刚见到你,就闻出来了。” 殊华猝不及防,却又觉得意料之中。 她索性不装了,坦承了来意:“他认为自己是冤枉的……” 城主摇头叹息:“怨气冲天吗?所以可能会连带着整座傲岸城沦为怨浊之地?留给你的线索是忠?看来,他是至死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殊华诚恳地道:“愿闻其详。” 城主淡声道:“你刚才看到我诱捕老弱鲛人的时候,是否觉得我残忍无情?” 不等殊华回答,她继续说道:“傲松是这样认为的。他觉得为保全族人主动求死的鲛人很可怜,所以私自放走了一名病弱的鲛人。” 而那名鲛人被放走之后也没有回到族群,而是被一群外来修士抓捕用作诱饵,继而抓走了数十名鲛人。 这些鲛人被卖到三界各处,有的成为宠物,被终身禁锢在牢笼之中,受尽折磨。 有的被杀死,成为炼丹的药引和凡人陵寝中的长明灯。 “为此,我们险些与鲛人发动战争。他有善心没错,但用错了地方。我判处他死刑,本希望他能主动承担起这个罪责,他却逃了。” 城主神色淡漠:“这不是背叛是什么?他不但背叛了我,还背叛了整个傲岸城。为了不开战,我只好将他的家人用作赔偿,赔付给鲛人。 你去问问他的残魂,倘若可以,把我赔给他吧,反正我老了,很快不再有用,能够换取全城安宁,也算死得其所。” 小雨滴叫起来:“殊华,你遇到大难题了!这可怎么办呢?咱们和傲松又不熟,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真被冤枉了呢,还是钻了牛角尖。我总觉得你这次很可能拿不到奖励和积分,还会被倒扣分!” “你就不能说点好的吗?!” 殊华并不慌乱,这种事嘛,总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还得自己去查才好说话。 “城主,可否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从头厘清这件事?万一傲松真的是被冤枉了呢?” 城主冷笑:“你不信我?他是我养大的接班人。我不可能没查清事由就要他死。” 殊华道:“恰恰相反,我正是因为相信您,所以觉得傲松也许不是那样的人。怎么说呢,苍梧境现在太复杂了,有人并不希望三界太平。” 不知道为什么,城主提到外来修士诱捕鲛人时,她立刻想到了灭天阁。 毕竟,灭天阁既然可以挑唆南山道尊毁掉整个南山道,当然也可以设计陷害傲岸城。 “虽然不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形,但你说的或许有些道理。”城主沉思许久,颔首应了下来:“你想怎么查?” “您什么都不用做,看着就好。”殊华扶着肚子,说道:“饿了,咱们回去吧。” 鲸车停在城主府前,殊华跳下车,迎面就看到了灵泽。 他站在门口,淡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往里走。 殊华觉得司座是在生气,但她也不是故意不事先和他报备,而是城主突然邀约,没机会。 殊华并没有追上去,而是折身去扶城主,和司座多变的心情比起来,还是任务更重要。 城主眯眼看着灵泽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突然说道:“我出门之前,问你,有没有什么请求。” 殊华点头,她请求城主帮她解除身上的幻相了。 城主跟着说道:“我以为你会请求,带着厨师一起去见识猎鲛会,开开眼界。” 灵泽顿住了脚步。 城主接着又说道:“但你竟然只字未提厨师。他天天做那么多好吃的喂你,难道不值得你分点好处给他吗?你会为了相关的蜃族和鲛人掉泪,却对同伴如此无情?” “!!!”殊华觉得大事不妙,城主这是在挑唆吗? 她匆忙去看灵泽,司座已经毫不迟疑地大步离开了,瞬间就没了影踪。 她又回头看着城主,湿漉漉的熊眼无辜且可怜。 “没有用的。”城主平静地道:“溜进我的城主府,各种捣乱,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当天晚上,殊华是饿着肚子睡的。 她饿得受不了,悄悄溜去厨房找吃的。 厨房里亮着灯,灵泽不在,大铜鼎里在吊高汤,香的不行。 殊华再翻再找,没能发现其他食物,只有蒸锅里剩了半锅冷饭。 她二话不说,直接舀了高汤泡饭吃,第一口饭即将入嘴,门就被推开了。 灵泽皱眉看着她,淡淡地道:“猎鲛会好看吗?” 殊华以为他在找自己算账,忙着倒下一碗饭才道:“不好看,我是为了找线索,真的。” 这一天起床就没闲过,累死我了…… 感谢ske48_kino酱~200起点币的打赏,感谢云酡酡~100阅币的打赏,么哒! 第81章 真的还是假的 灵泽眉眼淡淡,语气更淡。 “若是猎鲛会不好看,你会笑得如此灿烂?别吃了!这饭不好吃。” 他拿走殊华手里的碗,又用盖子把大铜鼎捂得严严实实。 殊华看着空了的手,很直接地问道:“司座是在打击报复吗?” 灵泽背对着她,顿了片刻才说:“当然不是,我是你的上司,你若错了,我会认真指出,不会打击报复。” 殊华不信:“但你不许我吃饭!你公布的新福利中,保证过要让我们吃饱吃好的!” 灵泽沉默着开始和面。 “嘿!”小雨滴高兴地道:“司座看来是想给你做好吃的,他是真的觉得汤泡饭不好吃。” 好吧,虽然是福利里许诺过的,但也没说司座该做饭给她吃。 殊华惭愧起来,主动上前:“我来和面吧。” 灵泽沉默地让开,走到一旁开始剁肉切菜,还剥虾。 “司座是要做娇耳,还是馅饼?”殊华愉快地将面团砸得“咚咚”响。 “娇耳。”灵泽言简意赅,睫毛半垂,遮去所有情绪。 “面好了,虾给我。”殊华接过去,一个术法打出,虾壳全部褪得干干净净。 明明很多事情可以用术法帮忙快捷完成,司座偏要纯手工,太浪费时间了。 灵泽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继续和馅料。 殊华感觉到了浓浓的嫌弃。 她知道的,活到最高境界,就会什么都追求纯手工。 否则就是,人家对着花花草草吟诗唱词,她说,这朵花不好吃,那朵花不能吃,当然要被鄙视。 无所谓,人嘛,各有活法,不如谈点擅长的。 她开始和司座谈正事:“我和城主离开之后,琦玉都干什么啦?” 灵泽认真地调制着馅料,不紧不慢地回答:“把整个城翻了一遍,找我的茬。” 殊华随口问道:“您没事吧?” 不等灵泽回答,她又自己补上了。 “您强大无敌,当然没事。只可惜这件事不能用纯武力解决,不然您袍袖一挥,这会儿咱们都回如意殿了。” “不知道阿纱怎么样了,有没有痊愈。不知道队长和鹿妖怎么样了,是否安然无恙……” 她一边掐面团,擀面皮,难得话多。 “鹿妖说他很会做菜,想加入我们小队,让我给他一个试菜的机会,如果他能活下来,回去我就试试。” “你是因为装熊不能说话,憋坏了吗?”灵泽皱起眉头,搅动馅料的动作幅度特别大,哐哐响。 “他嫌你话多,而且心情非常不好,估计是没人关心牵挂。”小雨滴犀利地提醒殊华。 殊华默默地闭紧了嘴,缩到角落里修炼。 司座搞得声音很大,有些吵,她索性完全封闭五感,彻底陷入修炼。 灵泽轻轻叹了口气。 一滩透明的水渍从门缝里浸进来,沿着地面,悄无声息地朝着二人的脚底蔓延过来。 灵泽不动声色地继续包娇耳,烧水,蒸、煮、煎。 殊华神清气爽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桌上摆放着热腾腾的娇耳,做法多样,蒸的煮的煎的,都齐全了。 面皮劲道,灵麦香味十足,不薄不厚,刚好,馅料丰富,鲜嫩多汁,一口咬下去,能鲜掉牙。 殊华忍不住心生感激,如果司座能够始终如一地承包一日三餐,她愿意一直跟着他出任务,也愿意看他的臭脸,还愿意哄一哄他。 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有人喊道:“卷宗楼那边出事了!” 她迅速起身观望,只见琼玉和灵泽在卷宗楼顶大打出手。 琼玉现了原形,年轻强壮的龙身将灵泽盘绕其中,怒目张爪,红色鬃毛炸开如尖刺。 “吼~”龙吟声起,殊华头晕脑胀,耳膜刺痛流血,神魂震颤。 这是来自于物种的天然优势。 蜃族为龙,化为原形,战力即可大幅暴涨。 此时此刻的琼玉,已拥有真仙巅峰的战力。 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灵泽手里拿着的武器并非春泽琴,而是一把炒菜用的铲子! 殊华讶异地挑了挑眉,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傻子,竟然化出这样的幻境。 司座向来英明神武,怎么可能用炒菜铲做武器?真是骗人都不会。 她回身拿了一盘娇耳,边吃边观望,津津有味,绝不上当。 然后,她就看到灵泽回过头来,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很不对,真实得不像假的。 殊华陷入沉思:“小雨滴,你觉得,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小雨滴也不确定:“再看看吧。” 忽见许多蜃龙盘旋飞舞而来,围在灵泽周围,各种法宝雨点似地砸了过去。 灵泽先还忍让,打着打着,身形暴涨,目露红光,是即将凶性大发的模样。 殊华的表情严肃起来,她放下盘子,拔出了开山巨斧。 “吼~”蜃龙集体嘶吼,组成阵法,泛着冷光的爪牙朝灵泽撕去。 它们悍不惧死,前赴后继,但仍然不是灵泽的对手。 琼玉发出一声嘶吼,蜃龙们用长而坚固的龙身层层盘旋缠绕,将灵泽禁锢其中,再往下压。 “轰隆”一声巨响,卷宗楼不堪重负,终于塌了。 大火升腾而起,将卷宗楼、灵泽、蜃龙尽数吞没其中,炽热之气迎面扑来,烤得殊华脸皮发痛。 小雨滴惊叫:“是金乌火!” 圆滚滚“嘎”的一声怪叫,从灵兽袋中蹿出去,一头扎入水缸之中。 殊华毫不犹豫地用根须护住身体,一头扎进火中,见龙屠龙,只想尽快找到灵泽。 虽然很可能是幻境,但万一是真的呢? 金乌火酷烈凶猛,她觉得自己整个儿都要被烧化了,痛到难以呼吸。 但她始终找不到灵泽。 她慌张起来:“司座,司座,你还活着吗?” 一只滚烫的大手从火焰中伸出,用力抓住她,拖拽过去。 接着,殊华被一具滚烫的身躯紧紧拥入怀中。 烈焰灼烧的痛感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却是剧烈疼痛的胸口。 她大喊出声:“好痛!” 冰凉的水波瞬间包裹了她的全身,烈火褪去,天地间一片死寂。 殊华睁眼,看到灵泽站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悲伤又绝望。 还有~ (本章完) 第82章 现场教学 “司座……”殊华难以言喻此时此刻的感觉,她喃喃地问,“你还好吗?” 她的身上裹着一层透明的水衣,隔绝了金乌火的炽热。 不用多问,这神通肯定来自灵泽。 灵泽垂下眼眸:“我很好,你还痛吗?” 殊华扶着胸口解释:“不知为何,我只要和司座过于接近,就会胸痛难忍。和其他人在一起,并不会这样。” 灵泽沉默片刻,哑声道:“或许是属于她的神魂碎片,不愿我靠近。你得赶快好起来,麻烦来了。” 殊华看向身后熊熊燃烧的卷宗楼,皱眉问道:“我们刚才是杀了很多龙吗?” “倒也不是很多,应该只有两条。” 刚才的战斗,幻境与真实交织,龙未必有那么多,金乌火却是真的。 卷宗楼被烧了也是真的。 但已经足够引发冲突。 作为城主的亲传养子,琦玉的幻术要比府中其他蜃族高出许多。 所以,闻声赶来的蜃族,只能看到灵泽和殊华杀死看守卷宗楼的修士,并且火烧卷宗楼。 他们看不到琦玉曾与灵泽争斗,更不知道琦玉在其中的起的作用。 他们仇恨地瞪视着灵泽和殊华,大声喊着:“来人啊,外乡人杀了傲白和傲夫!还放火烧了卷宗楼!” 琦玉带着大批修士及时出现,将二人团团围住,直接动了手。 殊华和灵泽不停退让。 这种时候,只要稍许把控不当,便会朝着灾难性的方向发展。 要么,受伤死亡。 要么,反杀回去,造成更多的伤亡,导致任务失败。 殊华大声喊道:“城主,琦玉用金乌火杀人,您再不来,我们就憋不住了!” 城主果然应声而至,威严地下达命令:“蜃族修士收起武器,往后退!” 琦玉激动地嚷嚷:“城主,他们杀了傲白和傲夫,我们要为他们报仇!” 城主冷冷地道:“放心,但凡伤了族人的,我一定不会轻易饶过!后退!” 修士们正要收起武器,琦玉又大声喊了起来。 “为什么要退?!这两个外乡人居心叵测,修为高深,一旦给他们机会,他们必会逃走,反噬傲岸城!” 于是,蜃族修士们鼓噪起来,纷纷喊道:“对,不能退!” 城主微眯了眼,盯着琦玉说道:“我的话,你也不听了,是吧?” “我早说过,外乡人贪婪不可信,是你不肯相信!到了现在,你还护着他们!” 琦玉毫无所惧,忿恨地道:“你老了,日渐昏聩,用人失察,才会有傲松叛逃,为族内带来灾难的事!” “你老了,贪图口腹之欲,虚耗财富也就不提了,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引狼入室,还不肯听我忠言!” “这次死的是傲白和傲夫,谁知道下次又会有谁因为你的昏聩,白白死掉呢?” 他喊得如此直白,蜃族修士们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眼神。 琦玉看向他们,张开手臂大喊道:“我说的有错吗?她已经老了,德不配位!早就该退下来的,她偏不!非要占着这个位子祸害族人!” “你们谁要跟着她,尽管去跟!反正我不跟!我要建立一个安全强大的傲岸城!不让可恨的外乡人把灾难带进来!” “外界已被怨浊之气吞噬了大半还要多!有很多外乡人想要躲进傲岸城!一年只能猎取十头鲛人,这里只够我们生存,难道不是吗?” 蜃族修士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城主突然笑了起来:“你总算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憋了很多年吧?辛苦了。” “来,你们站队,要跟他的,就站到左边,要跟我的,就站到右边。” 城主挥动拐杖,一条金线将地面分为两半。 修士们躁动了一番,各自做了选择。 大半跟了琦玉,小半跟了城主。 琦玉十分得意:“城主,倘若你肯听我忠言,杀掉这两个外乡人,念在你曾经养我一场的份上,我还愿意尊你为长辈,为你养老送终。” “实在不必。”城主摇摇手,闭目默念,一颗拳头大小的金色珠子从卷宗楼废墟中浮出,悬在半空之中。 琦玉神色微变:“这是什么?” 城主淡淡地道:“我的蜃珠。我老了,记性不好,竟然忘了教你蜃珠使用秘诀的最后一招。”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日刚好遇上,我便现场教学吧。” “那便是,年岁成长到一定时候,蜃珠便可脱离本体,用作留影鉴真之用。” 随着她的话音,金色珠子散发出氤氲的雾气,被损毁前的卷宗楼浮现出来。 琦玉和两名修士站在其中,神色凝重地说着什么。 那两名修士犹豫片刻,点了头。 琦玉拍着他们的肩头,拿出两只盒子塞过去,然后离开。 过了没多久,琦玉和灵泽一前一后出现在卷宗楼顶,是打斗的姿态。 卷宗楼中的两名修士随之出现,他们先是四处忙着施展幻术,然后加入战团。 之后,龙身相逼,群龙列阵缠绕,趁着幻象,琦玉脱身出来,只余下那两名修士缠卷着灵泽,一起堕入废墟。 琦玉面无表情地掏出一只玉盒扔过去,烈焰腾空而起。 殊华的身影也随之显现出来,包括她吃着东西观战,再拔出开山巨斧冲入火中搜寻灵泽。 在灵泽将她拥入怀中的那一刻,影像戛然而止。 “这是怎么回事?放火的竟然是琦玉!”围观的蜃族愤怒极了,火速撤回对琦玉的支持。 灵泽袍袖挥过,很轻易地抓住了想要逃跑的琦玉。 几名修士不明白:“为什么要烧卷宗楼?里头存放的是傲岸城的根基啊!” 殊华落井下石:“因为他以为,卷宗楼里存放着他残害傲松的秘密!既然找不出来,烧了最干净!再祸水东引给我们两个外乡人,趁机挑事发难,夺取城主之位。” 琦玉愤恨地怒视着她:“是你害我!” 城主厌恶地道:“琦玉,我只问你,金乌火酷烈凶残,神仙难挡,仙庭向来严加管制,不许寻常修士获取。你从哪里得来的?” 殊华继续添补:“对啊,你这么痛恨外乡人,不与外界接触,又怎么知道外界已被怨浊之气吞噬了大半还要多呢?其实你一直私自勾连外乡人吧?” 此时此刻最大的愿望,是这个周末能够实现一点点存稿,每天按时更新。 第83章 我们有契约 没有确凿证据,琦玉自然是不认的。 但也不要紧,还有搜魂之术等着他,毕竟犯了谋逆篡位这样的大罪,也是该死之人。 琦玉被带下去,城主看向殊华:“是你提醒我关注卷宗楼的。你早猜到琦玉会毁掉卷宗楼吧?” 殊华还没出声,灵泽已经抢着道:“卷宗楼被毁,不能怪到她身上,罪魁祸首是琦玉。” 城主“呵呵”冷笑:“是不是她用卷宗楼来设计琦玉的?” 这个倒是没办法否认,殊华抱歉地道:“因为只有卷宗楼最合适。” 城主便瞅着她:“楼中保存着傲岸城建立以来的所有卷宗,可谓是傲岸城的根基,就这么毁掉……你打算怎么赔偿?” 殊华正要开口,灵泽又抢着说道:“城主想要怎样的赔偿?” 城主慢慢地道:“我要她留下来,接替我的位子,替我看护傲岸城。” 这是多么高的认可啊! 殊华极度震惊且窃喜:“您真的觉得我可以吗?” “你不可以!”灵泽黑了脸,语气森冷,斩钉截铁:“你是如意殿的清除副使,我们有契约!契约未曾完成,不能走!” 城主冷嗤出声,围着灵泽转了一圈,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用拐杖戳戳他的肩头。 “虽然不知道你是如意殿里的什么大人物,但我想说,即便是仙帝在这里,也须得讲个道理!她毁坏了傲岸城的根基,理所当然该赔。” 殊华想要开口说话,又被灵泽打断:“她并非蜃族,不通幻术,不适合也不能长久居留于此!” 城主取出那颗金色的蜃珠,淡淡地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我将蜃珠传承于她,她就什么都会了。” 她贴近殊华,蛊惑地道:“想想看,你现在这个残破的肉身,虚弱得很,实在不利于修行。不如换成强壮坚韧的龙身,修为便可一飞冲天!以你的天赋,什么真仙、上神,长生都不在话下!” 殊华心动得不行,她偷偷瞟向司座,欲言又止。 投奔如意殿,各种拼命辛苦,不就是为了能够还清债务,以及修复肉身,博得永生嘛。 现在可以做城主,直接拥有一座城,还能换成强壮的龙身,这种好事真的可遇不可求…… 灵泽冷冷地盯着她,一字一顿。 “身为如意殿督察司司座,我现在要严厉警告你,清除副使殊华,你正在犯错! 首先是违背契约!其次是收受服务对象贿赂!最后是任务半途而废……督察司对此有严格规定,必须追责……” “知道了!”殊华很小声地道:“我只是想想而已,并没有这么做!” 灵泽的表情和语气总算轻松了些,但仍然很严厉:“想也不行!心志不坚,今后犯错的可能性会很大!” 城主走过来,语气很冲:“不留下,就赔我一幢一模一样的卷宗楼!我知道仙庭财大气粗,修楼不在话下,所以,我要的是复原里头成千上万的卷宗!” 灵泽注视着城主,面无表情地一挥袍袖。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无数卷宗跌落出来,在地上堆成了小山。 “早在实施计划之前,我已考虑到卷宗的安全问题。如意殿办事,都会尽量替地方考虑周全。” 他冷冰冰地道:“请城主验真,此外,修复卷宗楼的灵石开支,在这里。” 他再挥袍袖,一大堆亮闪闪的上品灵石跌落出来,堆啊堆。 “……”殊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大家都是有钱人,只有她最穷。 灵泽微抬下巴,淡淡地斜瞅过来,很明显,就是给她一个悔过自新的选择机会。 殊华严肃地拒绝了城主。 “多谢城主青眼,殊华不胜感激,也倍感荣幸。但我已与如意殿签过契约,必须有始有终,不能半途而废。” 城主失望地道:“你若跟着我,可以少奋斗很多年。以你的本事,做好这个城主很容易的。” 灵泽又打断了城主:“她骗你的!你会每天陷入各种繁杂琐事当中,再也不是你自己的了!还有,你以后再也吃不到想吃的美食!” 小雨滴道:“殊华,他威胁你不要得罪他,不然以后没得吃了!司座可以弄到很多稀罕珍贵的食材!傲岸城可没有!” 殊华把心一横:“抱歉,城主,傲岸城很好,但我更想留在如意殿,清除更多的怨浊之气,帮助更多的生灵获得平安幸福。” 灵泽眼里闪过一丝满意,强势地挡在她身前,垂眸盯视城主,同时还散发出强横的威压。 “城主还有什么意见吗?可以说出来,本座一并替你解决。” “本座?”城主盯着灵泽看了片刻,不确定地道:“凶神灵泽?” 灵泽没什么表情地点头,释放出更多更强的威压。 “以势压人!”城主淡笑一声:“既然如此,老身便无话可说了。” 她看向殊华,叹息:“真可惜了。既然如此,留下卷宗即可,灵石收回去吧。” 灵泽回过头来淡淡地瞥了殊华一眼,径直离开。 殊华喊道:“司座辛苦了,您先休息。属下留在这里处理未尽事宜,稍后向您汇报!” 上司很生气的时候,最好还是先避避,等对方的怒火歇一歇,再去缓解比较好。 灵泽没搭理她,转眼就没了影踪。 殊华扶着城主:“我们一起去审琦玉吧。” 一个时辰后,有关琦玉做过的丑事恶事暴露出来。 撒谎哄骗傲松放走鲛人的是他,带领外来修士诱捕鲛人的还是他。 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城主继承者的位置。 而傲松之所以逃走,也是因为琦玉将他弄晕,再远远地送出去。 等到傲松醒来,他的家人已被送给鲛人炼成了药,再也没有弥补的可能。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为什么要送走傲松?”城主百思不得其解。 琦玉毫无抵抗地道:“是外乡人的要求……” 殊华追问:“外乡人是谁?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 “他……”琦玉才说了一个字,突然全身抽搐,口吐鲜血,倒地气绝。 第84章 第三滴泪 “是禁言密咒。琦玉接受对方条件的时候,用了自己的神魂作抵押。一旦违背诺言,泄露消息,密咒就会夺走性命。” 灵泽检查完毕,将手从琦玉身上收回,正想施展清洁术,一块温热的帕子就递了过来。 殊华若无其事地看着他,神情非常自然,就和之前无数次,他做饭,她帮着端盘子一样自然。 灵泽也就很自然地接过帕子擦了手,受了这一份示好。 殊华趁机问道:“司座,能否帮着属下召唤傲松的残魂?我很担心队长和鹿妖。” 傲松的残魂越来越弱,凭她的能力并不能凝实,必须司座亲自出手才行。 灵泽在处理公事上绝不含糊,他很快安排下去。 首先是要城主在全城公布当年的真相,为傲松正名昭雪,派人接回他的遗体,妥善安埋。 其次是严厉处置和此事有关的所有人员,琦玉的尸体也被送去鲛人炼药。 最后,是要城主向傲松公开道歉。 城主没有推辞,为傲松举办了盛大的丧礼。 殊华燃起樰枝香,结起法印,灵泽在一旁辅助,香雾盘桓,傲松的身形凝现出来。 相比之前的忧郁惆怅,他的眉眼舒展了很多。 殊华简单地讲述了一下经过,让城主上前。 城主拄着拐杖,当着傲岸城所有修士的面,给傲松深深鞠躬。 “孩子,你受委屈了,是我没调查清楚真相,害了你,害了你的家人。大错已经铸成,无可挽回。恳请你留我几年性命,让我选出合适的继任者,再将这条命赔给你们。” 得益于灵泽神力的加持,傲松可以直接发声。 他很爽快地道:“我的遗体不用安埋,仍然按照协议送给鲛人炼药。至于我的家人……” 他悲伤地停顿片刻,说道:“我希望能够废除连坐,以便类似的事不要再次发生。” 有修士忍不住哭出声来:“副城主,当初是我们对不起你!怪我胆小怕牵连,没坚持。” 有很多人想起了傲松的好,絮絮地说着。 傲松轻轻摇头,看向城主。 “作为城主,我理解你。但作为我的养母和师父,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的忠,不是忠于某个人,而是忠于这座城。” 城主脸色灰败,腰背越发佝偻下去。 傲松温和地看向殊华:“道友,多谢你了,请收下我的谢礼。” 他的身形渐渐变淡消散,终于看不见。 一颗银色的蜃珠停在殊华面前,仿若人的眼神,静静地凝视着她。 殊华伸出手掌,蜃珠主动落入她的掌心。 不等她看清楚,蜃珠便化作一滴晶莹的露珠,渗入她的掌心,消失不见。 “啊……”小雨滴在识海中发出一声尖叫。 殊华以为怎么了,被吓得一个激灵。 随即感觉到,那一滴露珠沿着她的经脉快乐地游向胸腔,再被小雨滴抓住,塞进了它的身体里。 “真是意外之喜!哈哈哈!” 小雨滴猖狂地笑着,“殊华,这就是代表君臣情的那一滴泪。” 殊华一想就明白了。 傲岸城相当于一个小国家,虽然傲松没有原谅城主,但正如他所言,他的忠并非是给某个人,而是给一座城。 他的君主,就是生他养他的傲岸城。 只是这七种眼泪的收集,也来得太随机了。 殊华之前一直以为,必须是和她有密切关系的才行,没想到竟然还能这样! “殊华,我好困,想睡觉,你也赶紧找个地方歇歇,我们要升级了!” 小雨滴打了个呵欠,陷入沉睡中。 殊华看向灵泽:“司座,接下来的事,恐怕要拜托您来处置了,属下似乎要突破了。” 灵泽沉声道:“你想如何便如何,我会带你回去。” 殊华点点头,盘膝坐下,直接进入修炼状态。 等到再次醒来,她已经回到了朝暮崖的灵泉池里。 她灵力充沛,直接突破到了化神中期,双腿膝盖处的伤痕彻底消失不见,完好无损。 小雨滴仍然还在沉睡,但殊华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失去相依为命的小伙伴”的恐慌感。 最好的底气果然来源于自身的修为。 她满意地从灵泉池中起身,烘干法袍,熟稔地朝着悬崖边上那棵歪脖子树走去。 明月东升,微风习习,司座的殷红法袍蜿蜒于地。 他安静地俯瞰着如意殿的万千灯火,偶尔轻啜一口杯中之物,听到殊华的声音,也未曾回头。 殊华凑过去,看他在喝什么。 “是梦生花酿的灵酒啊。” 她高兴地坐下来,在储物袋中掏出一只旧竹杯,很自觉地给自个儿倒了满满一杯。 “可惜没有烤灵肉,不然就完美了。” 她很厚脸皮地念叨着,希望司座能够做饭瘾发,趁机蹭点儿吃的。 然而司座并没有搭理她,更完全没有做饭瘾发的意思。 殊华就问:“傲岸城的事算是了结了吧?队长和鹿妖,以及那三名善报司修士都平安无事了吗?” “嗯。” “是否找到,给琦玉下禁言密咒的修士线索?” “否。” “殿内交接清楚了吗?” “嗯。” 殊华奇怪地看着灵泽,在傲岸城时,司座明明不这样的,莫名其妙又开始惜字如金了。 “司座,他们来了!” 陵阳仙君从不远处走过来,开心地和殊华打招呼。 “许久不见,殊华道友!您看起来修为又精进了啊!气色也更好了!” 殊华微笑着道了谢,看向他身后。 月笼纱和云麓,以及尚且是鹿身的苏大吉走过来,高兴地喊道:“殊华,你怎么样啦?” “我很好!你们呢!”殊华先和月笼纱来了一个拥抱,再看云麓:“队长完好无损,太好了!” 云麓哼了一声:“我当然完好无损了!蜃族的幻境也就那样,还让我突破了呢!” “恭喜恭喜。”殊华看向苏大吉,奇怪地道:“苏道友还未恢复人形吗?” 苏大吉眨巴眨巴鹿眼,委屈巴巴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殊华安抚他:“等下我帮你看看,若还是不行,我就给傲岸城主去信,请她帮你解决。” 苏大吉举起两只前蹄,给她行礼:“多谢道友。” 陵阳仙君看他可爱温良,伸手摸了一把鹿角:“还挺好看的。” 云麓诡异地笑起来。 第85章 不打扰 “你笑什么?” 陵阳仙君警惕地看向云麓,总觉得这笑容非同寻常。 云麓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苏大吉这模样确实挺好看的。” 殊华也表示赞同:“我一直都挺喜欢鹿的,我在骊山道时,曾受过鹿妖的馈赠。那会儿我都快饿死了,鹿妖把它得到的灵芝给了我。” 苏大吉高兴地笑起来,小鹿眼越发温良水润。 圆滚滚从灵兽袋里跳出来,挑剔地瞪视着苏大吉,突然冲上去使劲啄了他一口,又气鼓鼓地跳到他的鹿角上,趴窝一样地蹲着。 可以说是十分欺负人。 苏大吉却不计较,安静地承受了。 殊华一把拧住圆滚滚的脖颈,将它揪下来,冷笑:“你不是临阵脱逃,钻进水缸里逃命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啊?欺软怕硬的家伙。” 云麓幸灾乐祸地拱火:“我早说过它不靠谱的了,把它做成烧鸡吧,一定很美味。” 圆滚滚翻着死鱼眼,求救地看向灵泽:“嘎~” 灵泽淡淡地道:“它说以后再也不会了,当时是被金乌火吓坏了。” 既然司座开口,殊华肯定得给面子,她拍了圆滚滚一巴掌,威胁:“不许欺负人,不然等着瞧!” 圆滚滚怂怂地钻进灵兽袋,不敢再露头。 殊华就和灵泽道别:“忙了这许多天,司座也辛苦了,您歇歇,属下就不打扰啦。” 灵泽淡淡颔首。 月笼纱迫不及待地拉着殊华往下走:“快快,我们给你备了洗尘宴,苏大吉做的菜挺好的,快去试试!” 殊华惊讶地道:“它这模样也能做菜?” 她实在没办法想像,鹿蹄子怎么操持锅碗瓢盆刀。 “哎呀,有术法帮忙了,大家都是修士,这算什么难事!” 殊华见陵阳仙君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就邀请他:“仙君若是无事,不妨一起?” 陵阳仙君高兴极了:“好啊!司座,您歇着,有事叫属下啊!” 月笼纱小声道:“都请了,要不也问问司座?” “嘘……”殊华说道,“司座心情不好,我刚和他说话,他都不想理我,咱们就别打扰他了。” 一群人叽叽呱呱地离开,只剩下灵泽独自一人。 他看看苍茫的夜色,仰头饮尽杯中之酒。 然后起身,朝着主殿飞去。 主殿灯火通明,慈衡神君、玄骊珠、戒恶司座成谦端坐其中,皆是双眉紧皱,颇有忧色。 在他们对面,是那三名才从蜃族幻境中逃生的仙族修士。 一名修士趴在地上,奇奇怪怪地扭着身形爬啊爬,就像一条海蛇。 一名修士扒着柱子,扭头看着她,时不时地快速吐出舌头又缩回去,仿若一只壁虎。 最后一名修士眼神涣散,直蹦蹦地伸着两只手,双腿僵直,跳啊跳,僵尸一样。 玄骊珠发愁地道:“人虽出了幻境,神志却还迷失其中,所有法子都试过了,无解。这可怎么办?” 这三名修士分别出自仙族排名前三的世家,而且全是嫡系子弟。 人家跟着前任司座一直挺好的,她刚接任没多久,就出了这种事…… 三大世家必会无休止地找她的麻烦,并且予以鄙视,可以想象,她的名声将会遭到多么大的创伤! 慈衡神君慢条斯理地道:“这事儿既然是灵泽和殊华解决的,交给他们一并处理就好了。” 处理不好,那就是隐杀司和灵泽的错。 玄骊珠低声道:“这样会不会不大好?我的意思是说,灵泽司座大概会很不高兴。” 慈衡神君无所谓地道:“他什么时候高兴过?” 成谦神君突然站起身来:“我有点事需要处理,稍后回来。” 不等玄骊珠和慈衡神君发话,他已经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殿门自动打开,灵泽站在门口,微微冷笑。 “玄司座是打算把善报司的事务,一并交给戒恶司接管吗?也行,反正我兼管着戒恶、督察二司,再多一个也不耽搁什么事儿。” 玄骊珠没想到他会在外面,惊惶地站起身来:“我不是这个意思,神君误会了。” 她可怜巴巴地看向慈衡神君,希望殿主能帮她说话。 慈衡神君果然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严肃地道:“灵泽,玄司座是未来太子妃,更是陛下亲自委任,她初来乍到,我们都应该帮助她而非刁难她,如此才显得友爱,不辜负陛下期望。” 灵泽径直入内坐下:“没有本事,就别硬拗。好好地留在仙庭做你的玄鸟族少君,不是挺好?” 玄骊珠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当此危难之际,我怎么好意思躲在家里享福?” 她起身给灵泽行礼,十分低姿态。 “之前不小心把殊华道友踢入幻境之中,是我的错。我会作出补偿,还望神君大发慈悲,救救这三名修士。” 慈衡神君冷笑:“灵泽,不是我说你,你的心眼当真比针尖还要小。知道你和殊华有私,知道你护短,但也不该罔顾同僚性命!玄司座身份尊贵,你竟然这么心安理得地受她的礼!你眼里还有陛下吗……”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灵泽突然之间一拳朝他打了过来。 慈衡神君猝不及防挨了重重一击,等到缓过神,牙已经掉了两颗。 他勃然大怒,跳起来就和灵泽打了起来。 此时此刻,殊华等人正在吃吃喝喝。 苏大吉做菜的手艺果然很不错,殊华挺满意的。 司座的风格是食材珍贵、菜式精致、纯手工,但不可能经常吃,只能当做偶尔吃大餐打牙祭。 苏大吉这个就很日常,主打一个家常风,吃不腻的那种。 她高兴地宣布:“你可以加入我们的小队,以后我们再也不怕出任务时饿肚子了。” 苏大吉扯唇而笑,憨厚地道:“司座会同意吗?我这也要跨司了,还得戒恶司那边放人。” 陵阳仙君拍拍鹿背,说道:“放心吧,我去给你协调!成谦神君很好说话的。” 苏大吉就用鹿角轻轻蹭了蹭陵阳,鹿眼水汪汪的:“仙君真好。” 陵阳很是受用这种示好,哈哈一笑:“小事而已。” 云麓再次露出那种古怪的笑容,殊华抬眼看向主殿所在方向:“好像出事了。” 第86章 切磋而已 主殿上空电闪雷鸣,阴云翻滚,看起来像是出了大事的样子。 如意殿在家的所有修士全都起身往那边赶,想要一探究竟。 然而等他们赶到,主殿已被浓厚的雾气包围住,能听见里头还在打,但什么都看不见。 殊华坐在圆滚滚背上,手里还拿着一个热腾腾的馅饼,她边啃边释放出透明根须进行查探。 云麓和月笼纱等人习惯性地躲在她身后,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殊华小心翼翼地操控根须深入云雾,半晌,不怎么确定地道:“像是司座的气息。” 另一道气息,她不怎么熟悉,但感觉也很强大,是不亚于神君级别的修为。 “殊华!”玄骊珠突然从云雾中钻出来,径直伸手去拽她:“你随我来!” “你干什么?”云麓尚且还记得玄骊珠之前的狠辣两面派,立刻出手干预。 玄骊珠焦急道:“灵泽凶性大发,正在屠杀同僚!不想让他惹出更大的事,就跟我来!” 殊华立刻用根须抓住玄骊珠的手臂:“请玄司座领路!” 玄骊珠看向绑缚在自己手臂上的根须,眼神阴鸷而厌恶。 但也只是维持了片刻,她就换了担忧的神情。 “都是我不好,不知道藤球里面的是你们,用力过猛,误将你们踢进了幻境。” “灵泽司座为此生我的气也是该的,但只是,他与仙庭有协议,一旦违反,会受聆金印反噬……” 殊华自动忽略掉虚伪的话术,只抓重点:“聆金印反噬?怎么个反噬法?”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聆金印应该就是当初温养灵泽夫人残魂的神器。 可那东西不是已经被仙后摔碎了吗?怎么还能使用? 玄骊珠叹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灵泽神君能从寒鸦道出来很不容易。” 殊华确定这女人不会说真话,便不再多问。 倒是玄骊珠追着问道:“为什么你深入傲岸城,与蜃族打了那么久的交道,却一点儿不受影响呢?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诀窍?” 坏人死于话多,看吧,狐狸尾巴翘出来了。 担心灵泽挨罚是假,想套取消息才是真。 殊华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啊!莫名其妙就把任务完成了。当然,也是因为有司座在,傲岸城主对他敬仰又服从,说什么就是什么!” 玄骊珠不死心:“但一开始,灵泽司座并没有和你们在一起。你仔细想想,肯定有什么诀窍……还有,为什么云麓和那只鹿妖也没受影响?” “好,我想到就和您说。”殊华奇怪地道:“为什么咱们飞了这么久,也没能看到司座他们呢?玄司座,不会是您飞错了方向吧?” 玄骊珠手里有很多法宝,上次就是用法阵禁锢了月笼纱。 她怀疑这次也是被拉入了什么法阵,目的就是为了从她这里套取有关傲岸城和灵泽的信息。 玄骊珠惊讶地道:“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呢?啊!我知道了,一定是灵泽司座不想让咱们打扰,所以隔绝了空间!” 编!继续编! 殊华悄悄捏碎晶芒,掏出开山巨斧,焦急地道:“那不行,我必须劈开屏障,去劝司座!” 在玄骊珠制止之前,她已经拼尽全力,一口气劈出了十二连斧! “噗……”玄骊珠脸色剧变,喷出一口鲜血。 “啊,玄司座您怎么啦?为什么会吐血?” 殊华验证了猜想,爽的不行——法阵被破,施法布阵者便会受创。 “我没事……就是急的。” 玄骊珠擦去唇角血迹,强颜欢笑:“殊华道友,我看你只有化神中期的修为,为什么竟有如此强横的爆发力呢?” 当然是晶芒的功劳啦!殊华无辜地道:“我也不知道啊,大概是急的吧……嘘……” 她止住玄骊珠,看向前方。 浓雾已经散去,露出了正在斗法的灵泽和慈衡。 慈衡发冠被削,披头散发,半边脸红肿着,十分狼狈。 司座还是红衣飘飘的样子,但是眼神阴鸷冷漠,一脸的不耐烦。 下方站着一长排在主殿任职的仙吏,虽然全都缩着脖子很害怕,却完好无损。 并没有所谓屠杀同僚的事发生。 殊华抚着胸口道:“玄司座是误会了吧,就是正常切磋,哪有什么屠杀同僚?我看灵泽司座很清醒很有分寸。” 玄骊珠目光微闪,强颜欢笑:“是我误会了。” 殊华转过身,对着围观的众修士大声喊道:“都散了,只是切磋而已!” 既然是切磋,众修士就更不担心了。 他们围着不肯走,指指点点,大有点评两位高层谁更强的意思在里头。 慈衡神君明显不是灵泽的对手,他没感觉到性命逼迫,只感觉到了浓浓的羞辱。 身为主官,却被副手吊打,还被下属围观丑态。 他怨恨地瞪着灵泽,再怨恨地看向殊华。 殊华立刻躲到玄骊珠身后,说道:“是玄司座把我们拉来的!她也是好心,担心殿主会出事!殿主就不要怪她了!” 玄骊珠很生气,她只是拉了殊华一个人,哪有拉了一群人? 而且为了防止高层相争的丑事泄露,她还妥善地布下法阵,让迷雾遮挡了现场。 是殊华趁她不备,用十二连斧劈开的屏障! 但她没办法辩解,她只好虚弱地道:“既然是切磋,点到为止,还请两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停手罢。” 灵泽立刻撤了手,看一眼殊华,扬长而去。 殊华赶紧跟上。 陵阳仙君驱散围观修士:“都散了,都散了,有任务的出任务,没任务的睡觉修炼进补!” 众修士忍着笑意,一哄而散。 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其实吧,大家盼这一天很久了,居然到现在才打起来! 玄骊珠上前解释:“殿主,我……” “玄司座,我好意为你出头,你却让人看我笑话!就算你不敢得罪灵泽,却也没必要这么自私!” 慈衡神君没好气地甩袖而去,短时间内,他是不想搭理玄骊珠了。 玄骊珠在原地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拿出传音尺,点亮那个“壹”字。 良久,传音尺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何事?” 玄骊珠面无表情地道:“陛下,灵泽与殊华有私情,并且太子对殊华也有异样之情。” 第87章 你这样很好 玄骊珠用一种惶恐不安的声音说道:“我怀疑,殊华就是那个人的转世,至少也有关联!” 仙帝威严冷漠地道:“那个人当初是死得很干净了的,三界之中找不到任何气息。转世也不可能,但,你若怀疑,便去收集证据。” “是。”玄骊珠又说了今天的事,语气委屈不安。 “灵泽不敬上峰,对殿主大打出手。我觉着闹出去会影响仙庭威信,便设下法阵隔绝耳目,没想到被殊华劈开,绝大部分修士都看见了! 都怪我不够谨慎,没有及时做好预防……殿主平时待我很照顾的,我对不起他……” 仙帝打断了她的话:“这不是什么大事!慈衡原就没什么本事,但还需要他坐在那里,因为没有更合适的人。我会和他说,让他配合你。 你注意和成谦搞好协调,三个人要拧成一股绳,切记不可让灵泽任性胡为。此外,最近山海和幽冥两界有不安分的修士搞了个什么联盟,你密切关注一下。” 玄骊珠振奋起来:“是,骊珠记住了!” “唔。”仙帝状似不经意地道:“你那三名手下的事,也不用担心。如意殿本就危险,每天总要死那么几个的,他们能活着……已经很不错了。” “是。”玄骊珠看着被掐断的传音尺,油然生出一股寒意。 她并没有汇报那三名手下的事,但仙帝就是知道了。 这说明,在如意殿还有其他耳目,密切地盯着她和所有一切。 她也懂得陛下的意思,排名前三的世家,嫡系子弟宝贵又稀缺,少一个,家族的实力就会低一分。 无冤无仇的,她当然还是想救一救他们,但只是啊,她抚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谁来救她呢? 太子不爱她没关系,她会爱自己。 家族里的人不爱她也没有关系,她会更爱自己。 她再次点击传音尺,接通三皇子棠莨:“三殿下,我遇到了难题,惶恐又害怕,请您务必指点迷津……” 朝暮崖上,歪脖子树下。 云麓泡好了灵茶,交由殊华捧给灵泽。 月笼纱洗好一盘果子,也交由殊华递给灵泽。 苏大吉烙了几个小馅饼,也交给殊华递给灵泽。 陵阳仙君则忙着各种传递消息:“都给我闭紧嘴,不许乱说,知道吗?灵泽司座当然不会找大家的麻烦,但那位可不一定了!” “反正就是谨言慎行,别给自个儿招祸!什么?我可没说殿主,是你自个儿说的。有人问到,我是不会认的哈。” 灵泽看着身边这一群人,心情好转起来。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安静地享受着殊华的殷勤照顾。 陵阳仙君高高兴兴地走过来:“司座,都安排妥当了,大家都保证不会乱说话,这事儿不会传出去。” 灵泽毫不在意:“瞒不住陛下,没有关系。” 陵阳仙君大受打击。 苏大吉蹭过来,用鹿角顶着一个玉盘,装了热腾腾的馅饼给他吃:“仙君,大家都说我烙馅饼是一绝,您尝尝。” 陵阳仙君很喜欢这种体贴,吃着馅饼,也就想起了苏大吉的拜托。 “司座,这苏大吉做饭挺好,人也真诚老实。殊华他们小队不是正好要弄一个小厨房吗?我看苏大吉就很合适。” 苏大吉立刻用鹿身讨好地蹭了蹭他。 陵阳仙君也投桃报李,拍拍鹿背,摸摸鹿角,表示不用担心,一切有他。 灵泽淡淡地看向殊华,她正眼巴巴地看着他,满脸恳求。 他突然有些冷心,却又觉得理应如此。 “行,戒恶司成谦那边,你去说,如果他不同意,再来找我。” 众人都欢喜地笑了,殊华殷勤地端茶递水:“司座,我就知道您一定会答应的!” 灵泽淡淡一笑,指着苏大吉:“来,试试能不能解决他的问题,总这样也不好。” 殊华正要动手,就被灵泽极快地握了一下手。 几乎是一触即分,但已经足够让殊华震惊。 她迅速回头,不解地看着灵泽,司座为什么要摸她的手? 耳中传来灵泽冷淡的传音:“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得了傲松蜃珠的事,任何人,包括你的队友。 蜃珠珍贵难得,会引起诸多觊觎。而且那三名善报司修士,治好他们未必能得好,麻烦得很。 所以,接下来,你给苏大吉解决问题的时候,我会假装指点你怎么做,但你还是凭着本能来吧。”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司座这是为了保护她!他对她真的很好! 殊华胸怀激荡,她抿了抿唇,很认真地大声道:“请司座指点属下!” 灵泽发布指令,殊华假装照办。 实际真的,她感觉到了,体内多了一种本能,让她的眼睛更明,神志更清。 莹白色的法光洒落在苏大吉身上,鹿身渐渐变淡。 殊华和月笼纱都很期待地看着,凭她们从云麓身上得来的经验,鹿这么可爱漂亮,这必然也是个美男子。 陵阳仙君也很期待:“小苏的样貌一定不亚于云麓吧。” “呵呵……”云麓发出了极具讽刺的一声冷笑。 法光散去,一个肌肉发达的虬髯大汉出现在众人面前,憨憨地看着众人微笑,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啊!”陵阳仙君发出一声惊叫,简直无法直视这样的苏大吉。 他之前各种摸鹿角鹿背,苏大吉也总用鹿身蹭他,还用水汪汪的鹿眼无辜地看着他。 是鹿无所谓,代换成这么一个肌肉发达的虬髯大汉,光是想想就很可怕! 陵阳仙君甚至联想到,苏大吉光着膀子抠脚丫的样子。 “呕……”他难受地捂住嘴,转身逃了。 “哈哈哈哈……”云麓可得意了,使劲捶着案几,笑得眼泪都出来。 月笼纱虽然失望,但也还好,她瞅着云麓,揭穿了他的小心思。 “我就奇怪,你为何如此爽快地答应了他的加入,原来你早知道他长这样。” 长得不好看,那就没威胁,还能衬托出狐狸的美貌。 云麓矢口否认:“我才没有呢,我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苏大吉很抱歉地道:“对不起,我长得让大家失望了。” 灵泽眼里闪过一丝满意:“你这样很好。” 第88章 可怜可恨 “多谢司座鼓励!”苏大吉很会看眼色,知道谁说了算,“殊华,你还欢迎我加入你们的小队吗?” 队友又不是选美,殊华无所谓:“当然欢迎啊,只要认真做事,不背叛肯努力,敢拼命就行。” “那是当然!”苏大吉高兴地捋袖子:“来,说说你们明天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备菜!” 殊华毫不犹豫地下了菜单,她点的都是一些山海界的家常菜。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南山道枢阳山回来之后,她就时常想念一些凡人间的普通菜式。 苏大吉可高兴了:“这些都是老苏擅长的啊!要说会吃,还得是殊华!” 他热情地询问灵泽:“司座,您想吃什么?小苏给您送来!” 灵泽打量这个鹿妖,忽尔一笑:“本座早就断了口腹之欲,没什么想吃的,你去吧。” 苏大吉便兴高采烈地跑走了。 月笼纱评价道:“他还挺机灵。” 对着殊华自称“老苏”,对着司座自称“小苏”,这分寸身份,拿捏得妥妥的。 殊华也赞同:“老苏可没表面上那么憨,他要比队长聪明机灵多了。” 云麓酸起来:“他没我好看!他修为没我高!他见识没我广!在幻境中时,还是我救的他呢!” “是是是,队长最能干!”月笼纱哄着,把云麓拉走,“司座,您和殊华聊,属下去望风!” 歪脖子树下,只剩了殊华和灵泽。 灵泽并不说话,斜倚在案几上,闲闲地喝茶,看月亮,听潮起潮落。 殊华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好像有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似的。 她觉得,这一定是因为司座对她实在太好了的缘故。 她决定哄一哄他:“司座,您是不是心情很不好啊?” 灵泽瞥她一眼,没说话,但意思是很明白的,他确实不怎么开心。 殊华就诚恳地询问他:“那您要怎样才能高兴一点呢?告诉属下,属下看看能不能帮您的忙?” “我想要的,你给不起。”灵泽很干脆地拒绝了她的好意,“你好好修炼,早日变强,就是帮我的忙。” “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修炼的。” 殊华求问玄骊珠的事:“她和太子是什么时候定的亲?是在尊夫人盗取春泽琴布雨之前?还是之后?” 灵泽皱起眉头,一言难尽地看向她:“你想问什么?” “请司座恕罪,属下无意冒犯您,就是觉得玄司座对我颇有敌意。我思来想去,除了玄宥的事以外,大概还因为我的名字犯了她的忌讳。所以想要多了解一些。” “你是想知道,我的夫人,是否曾经介入玄骊珠与太子之间吧?” 灵泽很直接地道:“她未曾。玄骊珠是在她死了之后才和太子定的亲。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没了,真没了。” 反正已近黎明,殊华打算直接陪伴司座到天明,好上司,是需要珍惜的。 “司座,若您不嫌弃,和属下说说上清界各大世家与仙帝之间的关系可好?为什么您会说,那三名善报司修士,治好他们未必能得好?” 她愿意陪伴他。灵泽终于感觉到了些微暖意。 他惬意地换了一个姿势,丢了一床丝毯给殊华。 “清晨寒露重,你的肉身不够强悍,该保养的还得保养,切忌粗糙。” 殊华谢过,但是又想到了她的小伙伴:“司座还有多的吗?也给阿纱他们一床。” “没了。”灵泽又不想说话了。 “没有就没有。阿纱会照顾好自己的。”殊华托着腮,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灵泽:“司座给属下上课吧?” 她的眼神极为清亮干净,瞳仁幽黑,盯着人看的时候,仿若眼里只有那一个人。 灵泽受不了,他抬手撑着额头,用袖子隔绝了她的视线。 “仙帝,权欲极重,他不允许这世间有人和事脱离他的掌控。 从前,仙后熙琉所在的清霜族是上清界第一世家,她是女君,强悍能干,掌握着全族所有事务,可与仙帝仙庭分庭抗礼……” 后来,仙帝向仙后求亲,两族联姻。 那会儿,仙帝只有熙琉一人,可谓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夫妻恩爱有加。 仙后有孕,不知为何,总是各种不好,好几次险些流产。 仙胎本就不易孕育,仙医诊断,若是保不住,仙后可能再也不会有孕。 但两族联姻,各方关系平衡都必须要有这么一个继承人。 所以仙帝与仙后用尽办法,力保胎儿能够平安孕育。 为了安心养胎,仙后也就逐步把族中的事务交给心腹家人去办。 胎儿平安长大,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变故发生在仙后生产那一日,她不可避免地遇上了难产。 也就在那一天,清霜族中有人发起了叛乱,被仙帝镇压,尽数杀死。 她丧失大半神力,好不容易生下太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接到了兄弟姊妹族人死伤大半的消息。 清霜族从此一蹶不振,从可与仙庭分庭抗礼的第一世家,跌落到末等世家。 最要命的是,被寄予厚望的太子,先天有缺,于修炼一途上走得十分艰难。 长到一百岁,才结了丹。 各种补药使劲往下灌,各种严厉监督教养,都没有丝毫作用,太子的灵力增长缓慢如蜗牛。 仙医诊断,太子此生最高能修至真仙,且还得用天材地宝养着,保证他能活到那么久,有足够的时间修炼。 于是,仙帝又在其他世家纳了妃子,生了更多的皇子。 仙后早已不是当初威风八面、修为高深的清霜女君,为了为苟活的族人,以及她自己博得一席之地,她只能退让。 “世家可以存在,但不能威胁仙庭。善报司那三名仙族修士,不治还能活。一旦沾了,他们立刻就会死,而且会死在你我手里。到时候,就是甩不掉的脏污事。” 灵泽很冷静地道:“殊华,以后你会遇到更多类似的事,希望你能多学多想。” “我记住了。”殊华感叹:“果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灵泽严肃地看着殊华,告诫她:“远离太子。他是个疯子,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 殊华理所当然地道:“我当然不会信了!” 第89章 合伙儿找茬 东方破晓,星沉日出。 殊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司座,天亮了,我得去找执事堂结案,然后领取奖励。另外,我想去寻玄司座索要赔偿,您意下如何?” 灵泽没有出声。 她凑过去看,司座趴在案几睡着了。 她把丝毯盖在他身上,其实还想问他有关仙庭协议、以及聆金印反噬的事,但司座既然难得睡熟,就不要打扰了吧。 清晨的朝暮崖白雾流霜,宛若水墨。 殊华愉快地游览了一通,还在灵泉池里洗了个脸。 “殊华!”陵阳仙君抱着很厚一叠公文过来,看见她就高兴地打招呼。 殊华本着好同僚的情义,提醒他:“司座睡着了,如果不是很急,建议等一下再送,以免起床气。” 陵阳仙君扭扭捏捏地道:“殊华道友,问你件事。” “问吧。”殊华决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相处好了,或许还能从陵阳这里获得一滴同僚之情的眼泪呢。 “听说,你之前去上清界,繁樱家族倾巢出动,热烈欢迎你了。” 殊华觉得“倾巢出动”这个词很不妥当,便纠正过来:“应该说是阖家出动。” 陵阳仙君谦虚地接受:“你批评的对,是我用词不当,幸亏你给我纠正了,不然以后再用错可丢人了。” 殊华疑惑地道:“想说什么直说吧,我要干活去了。” “就是,听说你和云麓有相亲的意思,成功了吗?” “流言传得这么厉害吗?”殊华断然否认:“没有这种事,我和队长就是纯洁的同僚情义。” “那……我就放心了。”陵阳仙君羞羞答答,“不知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道侣啊?” “我没想过!也不需要!”殊华已经丧失了耐心:“司座醒了,司座找你!” “啊!”陵阳仙君立刻摸了一下曾经被摔扁的脸,等到回神,殊华已经走远了。 他不甘心地追上去:“殊华道友留步,听我一言!” “仙君是要问司座的早餐吗?” 虬髯肌肉大汉苏大吉骤然出现在他面前,堪堪挡住他的去路,欲语还休地看着他:“我已经送来了。” “呕……”陵阳仙君被吓得不轻,双手狂舞:“你别过来!你来干什么?谁让你上来的!” 苏大吉眨巴眨巴眼:“司座要吃早餐,我当然要给他老人家送啦!不然要我何用!” “你让开,我不想看见你。”陵阳仙君受不了。 苏大吉憨厚地笑笑,让开了路,此时,殊华已经走得没了影踪。 陵阳仙君十分怀疑鹿妖是故意的,但他没证据。 殊华先去执事堂领了傲岸城任务的奖励,五个积分,一百灵石,少得可怜。 云麓为她鸣不平:“出生入死,花费了那么长的时间,就这么点儿?善报司真好意思!” 兑换奖励的仙吏阴阳怪气:“得了吧,云副司座,听说任务都是灵泽司座和殊华道友完成的,您就是在里面瞎混了一圈,白得五分,还要怎样?” 云麓气死了:“你怎么说话的,我又不是为我自己……” “队长,不必要的气,没必要生。”殊华摁住云麓,警告地看向仙吏。 怪了,竟敢挑衅隐杀司的修士,这是想挑事还是怎么滴? 云麓很听话:“我知道你们都在眼红我,就算我蹭队友的分又怎样?她乐意让我蹭!” 殊华仔细地将自己的积分认真核对无误,才道:“咱们找玄司座讨要赔偿去。” 云麓眼睛发亮:“对啊,她说过要给赔偿的!不能只在嘴上给!” 二人走到主殿外站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殿主慈衡神君前呼后拥地来上值。 他们走出去低头行礼问好。 慈衡神君原本用鼻孔对着他们的,想想又改了主意:“你们来干什么?” 殊华很不好意思地道:“启禀殿主,之前玄司座将我们一脚踹入幻境,害得我们险些丧命,她说要给补偿,我们来问问。” 云麓假意道:“我都说让她别来了,玄司座那是天之娇女,身份地位何等高贵,怎么可能给补偿呢?做错也是对!还得感谢她给了我们赴死的机会!” “瞧这话说得……”慈衡神君说道:“很不像云麓会讲的话。” 云麓讪讪,确实不是他说的,是殊华教的。 幸亏慈衡神君另有所想:“玄司座做错了事,确实该给补偿。如此才显得殿内法度严明,来,我带你们去找她。” 云麓悄悄给殊华竖大拇指,果然被她猜中,慈衡神君确实小心眼儿,会想趁机找玄骊珠的茬。 殊华笑而不语。 扯虎皮拉大旗,浑水摸鱼,不就这么回事嘛。 玄骊珠十分敬业,每天她都是最早来到主殿,认真召集手下开晨会,汇报,安排任务,集中讨论解决疑难问题。 这会儿正入佳境,就听说殿主来了。 她以为是仙帝和慈衡神君打了招呼,这是来主动修好的,就赶紧迎了出去。 不想慈衡神君面无表情地道:“你之前冒冒失失地把殿内修士踢入幻境,害得他们九死一生,有没有想过给补偿?” 殊华适时解释:“殿主容禀,玄司座说过要给补偿的。” “那就给吧。”慈衡神君不客气地在玄骊珠的座位上坐了,指着善报司众修士说道:“来,给大家做个表率,不要随便敷衍啊,我看着呢。” 这是合伙儿找茬来了,玄骊珠心中暗恨。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仙帝还没给慈衡神君打招呼呢,还是慈衡神君为此更加记恨。 明智的做法当然是先把这事儿体面揭过,事后再算账。 玄骊珠微笑着道:“肯定不会敷衍。不知殊华道友觉得多少赔偿才够呢?” 云麓伸出四根手指:“四把传音尺。” 殊华恳切地看向慈衡神君:“殿主,我们想过了,都是同僚,都是为了平息怨浊之气才舍弃家国聚在一起。 我们肯定不能为了私利要灵石丹药积分之类的,传音尺就不一样了,有了它,可以大大增加我们完成任务的几率,拯救更多生灵。” 云麓丝滑地接上去:“任务完成得足够多,也是殿主英明,领导有方。” 慈衡神君不想给的,任务小队属于灵泽,有了功劳也是灵泽风光。 但他想,灵泽迟早都会给殊华等人配传音尺,不如小小地惩戒一下玄骊珠,煞煞她的傲气娇气。 还能加深灵泽和玄骊珠之间的矛盾,何乐而不为。 于是,他很慈祥地道:“考虑的很周全。区区四把传音尺,对于玄司座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是吧?” “当然。”玄骊珠笑容不改,被殊华伤到的胸口又在隐隐作痛。 一把传音尺的押金是三万上品灵石,要永久拥有,就得支付四万上品灵石。 十六万上品灵石……那是她私房钱的一半! 第90章 虢国的陈年旧案 “来来来,每人一把!” 云麓得意洋洋地给队员分发传音尺,还特意问苏大吉:“怎么样,才加入就有这种好事,你幸运不?” “幸运,幸运!”苏大吉咧着嘴笑,开心得很。 “终于有属于自己的传音尺了!关键这玩意儿有钱也弄不到手!还是队长和殊华厉害!” 月笼纱立刻在属于自己的那把传音尺上描摹了卷草花纹,还系上了花花绿绿的璎珞,又要贴亮闪闪的宝石。 “殊华,来,我帮你也弄好看些。” 殊华冷酷地拒绝了她:“我不需要,如果你非要给,可以兑换成灵石给我。” “你想得美啊!”月笼纱说道:“不知道司座接下来会给我们安排什么样的任务?” 苏大吉眨眨眼:“其实有个任务被埋在底下很久了,一直没人接,也没人敢说出来。” 云麓好奇地道:“什么任务呀?” “你们知道虢国吗?” 苏大吉用灵力幻化出山川地形图,指着山海界的东边。 “这里是东经道,有很多小国,虢国便是其中一个,不知为何,这地方诡异得很。” 但凡进入虢国的生灵,无论仙族、人族,又或是妖鬼,都会丧失以往的记忆。 入内之后,循环记忆更是不过七日。 苍梧境三界,不管是什么地方,好歹都有灵气,或多或少能出几个修士。 唯有虢国不同,一丝灵气皆无,人们在里面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每天就是重复差不多的起居动作。 周边国家都在传说,虢国国君做了大恶事,被天弃之,招来大灾祸,灵气隔绝,全国受罚。 也有人传说,其实里头埋着个大魔物,更有奇冤在其中,善恶不得伸张,是怨浊之气的源头。 这个案子很早就报了上来,前几任善报、戒恶、隐杀司座都曾接手处理,但从未完成,更是折了不少精英修士进去。 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想提及,再后来,这案子就被压到了最底下。 “这个好!积年陈案!倘若能够完成,想必仙庭又要派人来嘉奖我们了!”云麓跃跃欲试。 傲岸城那个任务,他被发放奖励的仙吏嘲讽蹭分,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其实心里特别在意。 现在机会来了,就特别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 月笼纱压根不感兴趣:“三界之中奇怪的事多了去!并未听说那里沦为怨浊之地或是很危险,不然司座早就着手处理了。大家都不管的,肯定是费力不讨好的活儿,我才不要管!” 殊华则是有所疑问:“既然入内的修士都会丧失以往记忆,在其中更是只能循环七日记忆,那意味着会被困死在其中。这些情况又是怎么传出来的?” 苏大吉憨憨地道:“我也不知道啊,大家就是这样传说的。” 他伸出三根手指:“关键是,这个任务的奖赏尤其丰厚,三百积分,十万灵石!另外还能任意兑换宝库中的三件上品法宝!” 殊华不争气地眼馋起来。 她目前已经有了三百五十八个积分,如果能够顺利完成这个任务,那就是六百五十八,距离一千个积分可太近了! 还有,十万灵石! 若能拥有,她欠骊山道的债务也就能完成三分之二了。 月笼纱警惕地道:“你千万别动心思,我的积分可以给你,急着还债的话,我也可以借钱给你,保命要紧啊,姐妹!” 殊华不出声,默默盘算。 云麓捋袖子撺掇:“先打听打听情况呗!万一被咱们捡了漏呢?” 月笼纱看看这两个同伴,头痛地问苏大吉:“你怎么看?” 苏大吉挠着头道:“其实,我提供这个线索是有私心的,我的师父陷落于虢国,我很想救他出来,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我在凡间做这么多年的厨子,也是为了打听这件事的有关线索。 若是可以,我当然希望队里能接这个任务,若是不行,我也没意见,毕竟太难了。” “还等什么!干就是了!”云麓一拍桌子,“我去领任务。” 殊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憨憨”的苏大吉,说道:“先问司座的意见。” 云麓立刻往外走:“现在就去问司座,司座肯定让咱们去!” 几人赶到主殿,只见左配殿前方围了一圈修士看热闹。 却是玄骊珠带着那三名善报司的仙族修士,站在左配殿门前,各种低姿态地给灵泽求情。 “肯请灵泽司座解除他们身上的蜃毒,我已经向殊华道友她们进行赔偿道歉了。” 围观的修士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月笼纱嫌弃地道:“怎么没完没了,她好毒啊,显得司座见死不救似的。” 云麓觉得这事儿无解了:“怎么办啊,司座要被逼死的吧。” “司座能有应对的方式。”殊华记得灵泽的警告,果断拉着他们躲到暗处,避免麻烦。 果然,下一刻陵阳仙君就打着呵欠走出来。 他先是被外头这个阵势吓了一跳,再震惊地抹了一把头发,掩唇低咳。 “玄司座,不好意思啊,灵泽司座并不在殿内。他去仙庭向陛下述职了呢。” “???”玄骊珠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做了这么久的戏,腰都酸了,才告诉她说,灵泽不在里面? 不等她生气,陵阳仙君已经用更低的姿态赔礼,一揖到底。 “都怪我,连日整理公文卷宗,七天七夜没睡觉,一不小心睡过去,没能及时发现玄司座。” 玄骊珠能怎样呢? 陵阳和三皇子棠莨是嫡亲表兄弟,她能怎样呢! 她强颜欢笑,准备亲手带那三名修士回去:“实在不行,我只好送他们回家了。” 她的手刚碰到那几名修士,就见他们突然醒了神,接着围住她拜了又拜,感激涕零:“多谢司座救命之恩!” “我没有。”玄骊珠大感意外,总觉得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然而左右张望,却什么都没发现。 陵阳仙君总结道:“看来这个蜃毒并不能维持太久,到点儿就自动消散了。” 殊华躲在暗处,若无其事地收回术法,转身离开。 不能明里救,那就暗处救,省得玄骊珠没完没了,当真狗皮膏药。 谢谢大家的月票和订阅,十月最后求一个月票。这本书不会写太长,大概也就五六十万字左右。感谢以下书友的打赏:琰脂虎~500起点币,水夏沫~200书币,云酡酡~200书币,猫小九~100书币。 第91章 这个任务不是她能碰的 今夜无月,云低风疾。 灵泽穿过如意殿上方的防护阵法,向着朝暮崖飞去。 朝暮崖边那棵歪脖子树上挂了一盏青莲小灯,幽淡却醒目。 殊华盘膝坐在树下闭目修炼,听见动静,立刻睁眼朝他看来,随即微笑。 “司座,您回来啦!” 她站起身,高兴地朝他走来。 灵泽不怎么确定地问:“你是在等我吗?” 殊华点头:“是。” “什么事?”灵泽唇角浮起淡淡笑意,哪怕有事才来等他,也极好。 殊华说了有关虢国的任务:“听说有这么一个任务……” 灵泽平静地道:“我没听过有这件事,你先去执事堂看看是否属实。” 殊华已经去过了:“目前发布的任务中没有这个,听说有一些绝密任务,以及比较久远的,需得司座以上的职务才能调看。” 灵泽立刻召来陵阳仙君:“拿我的手令去查。” 陵阳仙君火速起飞,耳中突然响起灵泽的传音:“这个任务不是她们能碰的,该怎么办,你心里有数吧?” “知道了,司座。”陵阳仙君偷偷瞟向殊华。 树妖正在和司座炫耀她新得的传音尺,还和司座互相加了联系人。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虽然不至于头挨着头,距离也是很近了。 陵阳仙君从没见过,司座对其他修士、乃至于生灵,这么亲近有耐心。 他想起之前那些传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算了,这也不是他能碰的,该怎么办,他心里有数。 隐杀司+督察司二司司座的身份,几乎可以调动如意殿中所有秘密卷宗。 得益于慈衡神君混乱的管理,无数旧卷宗被压在厚重的灰尘蛛网之下。 陵阳仙君凶神恶煞地吓唬挑剔一番,管事的仙吏便放他入库搜找卷宗。 从督察司出来的修士,搜寻卷宗资料自有一套独有的法子。 陵阳仙君很快找到了有关虢国的卷宗。 他不动声色地藏起,再随意拿走几份卷宗登记掩盖。 飞至朝暮崖附近,只见那只雄壮的鹿妖扛着一只巨大的篮子,正在“哼哧哼哧”往上爬。 他想了想,手指一滑,鹿妖便摔了一跤,“叽里咕噜”滚下山去。 “啊,我的菜……”鹿妖看着洒了一地的菜肴,伤心不已。 陵阳仙君满意地扯扯唇角,终于不是他一个人独自悲伤了,互相伤害吧。 歪脖子树下,殊华在泡灵茶,司座在烤灵肉。 她泡好茶,就往司座手边放一杯。 司座烤好肉,就往她面前放一盘。 一人喝茶,一人吃肉,各得其所,各有其乐,相得益彰。 陵阳仙君得意起来,看他多会办事儿!那没眼色的鹿妖,竟敢抢司座的活儿! “司座,属下前来复命!” 陵阳仙君并不敢靠近,站在一丈远的地方,神色十分严肃。 “属下翻遍了如意殿成立以来的所有秘密卷宗,未曾见到这什么虢国的任务。” 殊华怀疑:“都翻遍了吗?” “当然。” 陵阳仙君展示自己被尘土弄脏的袍袖。 “殊华道友若是不信,可以看看我这一身,啧啧,不是我说,那群家伙真的只吃饭不干活。 属下强烈建议司座提出整改意见,让卷宗室清理整顿卷宗保管问题,再严格组织验收……” “唔,就由你来写这个整改意见吧,做完这件事,给你记功。” 灵泽满意地给了陵阳仙君一个微笑,再看向殊华:“你听谁说的这件事?让他来见我。” 殊华本能地觉得,还是不要供出苏大吉为好,便敷衍过去:“他们只怕也是以讹传讹。” 灵泽不再追究,在陵阳仙君手中随意抽出一份卷宗,递过去给她:“闲不住的话,去做这个任务。” 殊华打开了看,满意地道:“这个虽然难度也很大,但奖励也很多啊。中山道孔阳宗灭宗惨案,当时可谓轰动一时,我以为早就处理好了呢,没想到居然留存到现在。” 听说是这个案子,灵泽立刻皱了眉头,要回卷宗细看。 是个三百年前的陈年旧案,也是如意殿成立以来遭遇的最大一次危机。 曾经的山海界第一大宗门,中山道孔阳宗灭宗惨案。 孔阳宗一夜之间被团灭,整个宗门沦为怨浊之地。 而当时,如意殿修士的主力就是孔阳宗修士,他们和宗门情深义重。 因为宗门落难,前赴后继地去查探真相,想要对同门师友亲人作最后的拯救。 没想到,一拖二,二拖三,投进去的修士越来越多,全都没回来,导致如意殿修士数量骤减一半。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如意殿实力大减,人才青黄不接。 直到现在,孔阳宗仍然被浓重暗黑的怨浊之气笼罩着,周围方圆十里之内,寸草不生。 但奇怪的是,其他怨浊之地会渐渐扩大侵蚀范围,孔阳宗却不会。 当时是那么大,现在也还是这么大。 殊华还没看完,卷宗就被灵泽拿走了,导致她十分好奇。 她凑过去贴着看,越看越惊奇。 “咦,司座,这里记载了,当时殿内的修士之所以会前赴后继地往里面填,是因为他们都听见了亲人和同门的呼救!” “梦里听见,修炼时听见,吃饭时听见,出任务也能听见……这法术也太可怕了……我怎么觉得,和枢阳山的情况有些相似呢?” 她盯着灵泽的眼睛,很认真地道:“您还记得,我的任务总结中说的那只琉璃小鸟吗?就是会自动播报一切平安无恙的那一只。” 她当时不小心和琉璃鸟的眼睛对上,神魂险些被灼伤。 等到任务结束去查看,整个十恶不赦阵都被灵泽和灭天阁主削得不剩半点渣子,琉璃鸟自然也就无迹可寻。 灵泽垂下眼帘,不想和她对视:“当然记得。” 殊华毫无所觉,大胆猜测。 “会不会,孔阳宗里也有这么一只特别大的琉璃鸟,针对所有孔阳宗弟子发出呼救的声音,引诱大家自投罗网?” 陵阳仙君否定殊华的猜测。 “这么具有针对性,必须是血亲,或者是埋蛊,孔阳宗弟子千千万万,有很多人并没有血缘关系,要给这么多人下蛊,也很难做到。” “那可不一定!”殊华道。 (本章完) 第92章 血誓 殊华自信地道:“还有一个方式,所有大宗门都会给弟子点魂灯。宗门有难,实力足够的话,是可以给弟子示警的。” 同理,也可以呼救。 陵阳仙君兴奋地一拍巴掌:“对!我怎么忘了这个!司座,您怎么看?” 灵泽淡淡地道:“我怎么看不重要,关键是你们打算怎么查。把小队的人都叫来。” 苏大吉是最先到的。 他拎着一只篮子,里头“哐当哐当”响,整个人沮丧又失落,耷拉着强壮的肩膀,步履沉重。 殊华奇道:“你怎么啦?” 苏大吉强颜欢笑,其实眼里蓄满了泪:“没什么,就是上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我特意给你们做的饭菜弄洒了。” “!!!”陵阳仙君一阵紧张,这臭鹿妖竟然在告状??? 大家都是修士,没事儿不可能摔跤。 尤其是在司座的地盘上,敢乱来就是找死。 他很小心地偷觑灵泽,却见司座毫无反应,睫毛都没抬一下。 他立刻得意起来,自己这事儿必须做得对! 然后就看到,殊华递了一块司座亲自烤的灵肉过去:“老苏别难过,尝尝这个,司座亲自烤的灵肉,一般人可吃不着。” 司座面无表情,唇角下拉。 苏大吉憨憨地笑起来,掩饰地擦去眼角的泪:“司座真好。” 殊华理所当然地道:“司座当然好了,是三界之中第一好的上司。” 司座眉眼微扬,脸色好转,居然对着苏大吉和气地点了点头。 陵阳仙君的得意立刻变成了愤恨和警惕。 不要脸的死鹿妖,居然妄想得到司座的好感! 可太狡猾了!殊华分的烤肉,不谢殊华谢司座,这是何等的心机! 陵阳仙君开始皮笑肉不笑。 “司座当然是最好的,但咱们殊华道友对你也是最好的,对吧?苏大吉?看看,我和她认识比你久得多,她都没想到分我东西吃。” 苏大吉憨憨地笑:“大家都对我挺好……其实,我另外给陵阳副司座做了一份小食,侥幸的是,这份小食没洒。” 鹿妖从篮子中掏出一只冰雾缭绕的玉盒,中间是粉粉嫩嫩、颤巍巍的冰酪。 陵阳仙君顿时不说话了。 他爱吃甜食,尤其是冰冰凉凉的乳制品。 鹿妖是真有心机,居然把他的爱好也打听到了! “接着呗,想吃就吃,矫情什么!” 云麓走过来,接了玉盒塞进陵阳仙君手中,警告他:“对我的队员好一些,不然我饶不了你。” “不吃的话,好像还得罪人?”陵阳仙君假装“被迫”吃美食,喜滋滋地躲一旁享受去了。 听完任务情况,月笼纱嘴噘得老高:“就没有轻松一点的任务吗?为啥尽捡别人做不了的破事!” 云麓虽然有些失望,但觉得这个任务也很具有挑战性。 他尝试着担起队长的责任,和灵泽讨价还价:“司座,这次必须不能少于三百个积分。” 灵泽冷酷地道:“一百个积分,不去算了!” “???”云麓目瞪口呆,无措地看向殊华。 为什么呢? 他明明觉得这个任务很难,司座应该很希望他们完成才对,为什么竟然是爱去不去,不去拉倒? 月笼纱摆烂:“那就不去了,我的伤还没好,殊华,我好痛哦!感觉立刻就要晕倒了!” “别闹!”殊华摁住孔雀妖,把卷宗拿给云麓看:“上面写得有,二百五十个积分,三万灵石,上品丹药三颗。” 云麓还是不踏实,非得确认:“司座刚才是在逗我玩吗?” 灵泽拒绝回答,袍袖一展,将他们尽数送下朝暮崖:“尽快报送计划和物资清单。” 苏大吉准备了一堆储物袋,“哼哧哼哧”往里塞食材,塞着塞着,他抬起头来看向殊华。 “小殊,你为什么这样盯着老苏看?” 殊华淡淡地收回目光:“就是想告诉你,跟着我们,送死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后悔,还来得及。” 苏大吉很坚定地摇头:“不,我不后悔,死也不后悔。小殊,你是担心我别有用心接近你们,会对你们不利吧?” 殊华没否认。 苏大吉笑笑:“我可以发誓的。”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咬破指尖,用精血写了一道血誓。 “苏大吉如若对殊华有异心,做出丝毫不利于她的事,让我不得好死,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一道紫色闪电自天空劈下,在苏大吉的指尖落下一个印记。 云麓和月笼纱闻声而来:“你们干什么?” 苏大吉憨憨地道:“没什么,就是想让大家更信任我,所以发了个血誓。” 云麓和月笼纱没再多问,反正殊华总有道理所在。 三天后,四人朝着中山道孔阳宗的方向而去。 他们前脚刚走,玄骊珠后脚便进了卷宗室:“为何这么久远的任务竟被翻了出来?” “是前几日,陵阳仙君翻出来的。” 卷宗室的仙吏们忙得灰头土脸,督察司给出的整改意见可太吓人了,期限内完不成就要挨打,还要调岗降级。 为此他们也是颇有怨言:“说是奉了灵泽司座之命,还亲自动了手,把卷宗翻得一团糟。” “把历年以来的卷宗目录给我。”玄骊珠目光微闪。 灵泽做事向来极有规矩,能让陵阳违规进入卷宗室亲自翻找,必是有很重要的事。 当看到“虢国任务”四字时,她的指尖轻轻颤抖起来:“把这个找给我!立刻!” 莫名其妙添什么乱!仙吏们敢怒不敢言,憋屈地停下手里的活儿,一起翻了个底朝天,却根本没找到。 这可要命了! 几个仙吏对视一眼,施展缓兵之计。 “玄司座,这几百年的卷宗堆着,一时找不出来,您看这尘土飞扬的……要不,您先回去,我们找到就送来?” 玄骊珠冷笑:“不,立刻马上给我找!莫非,是被你们弄丢了?你们可知道,丢失秘密卷宗是什么罪?要不要报给督察司,让他们来看看?” “不要!玄司座饶命啊,它不见了……”被吓坏的仙吏开始甩锅,“多半,是被陵阳仙君拿走了!” 今天提前更,求月票,态度总要有的 (本章完) 第93章 嘴的作用 陵阳仙君忙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居所。 手刚碰到门,他便皱了眉头。 督察司工作,居所难免会存放一些重要的卷宗。 为了防止被盗被偷窥,他通常会在门锁上安排一个隐秘的符咒。 这样,只要被动过,就能及时发现。 陵阳仙君也不进去,就在门口释放神识,悄悄扫查了一番。 屋里确实有被翻过的痕迹。 他立刻想到了有关虢国任务的卷宗,随手招来下属。 “去卷宗室问问,他们的卷宗收整得如何了?再看看最近都有什么特别的人去过那里,又逗留了多久。” 下属很快回来:“玄司座去过,留了很久,具体是要做什么,他们坚决不肯说。” 陵阳仙君冷嗤一声,起身往隐杀司去。 灵泽果然又是熬夜不睡觉,领了一大群修士,对着三界山川地理图指指点点,不停发布指令,下达任务。 陵阳仙君也不吱声,等到忙碌告一段落,才凑过去讨好。 “司座威武,才来这些天,已有十分之一的怨浊之地被净化,恢复了生机。如此,三界安乐指日可待。属下真是修了三辈子的福,竟能遇到您这样的好上司!您老人家累不累?属下给您捶捶肩?” 留在现场的众修士立刻受不了地离开,太谄媚了,谄媚到令人发指! 陵阳仙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眼看最后一名修士离开,立刻和灵泽传音。 “启禀司座,不知为何,玄骊珠在暗自搜找虢国任务的卷宗!” 灵泽面无表情:“知道了,这事不用你管。” “是!”陵阳仙君立刻退走,聪明的下属,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时候该张嘴。 但走到门口时,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张望。 司座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中山道孔阳宗,那里血红一片,并看不见什么。 陵阳仙君没忍住,很小声地道:“司座,其实属下很想给您一个建议。” 灵泽挑眉,探询地朝他看来。 “司座,有没有可能,人长了一张嘴,除了好看吃喝发布指令之外,还可以和喜欢的人说说心里话?” “属下就是乱说的,您当没听见吧。” 陵阳仙君没敢看司座的嘴脸,低着头一溜烟地跑了。 但是司座不肯放过他,袍袖一展,就将他抓了回去。 “本座没记错的话,你确实是和喜欢的人说了心里话?” 司座冷峻的眉眼看起来格外锋利迫人,就像要杀人似的。 原来司座并没有真的睡着,并且听见了他和殊华说的话!陵阳仙君瑟瑟发抖:“属下什么也没说啊!” 司座无视他的惶恐,冷笑讥讽:“那么,和不喜欢你的人说了心里话,她搭理你了吗?” 陵阳仙君顿觉胸口被刀了个透明的大窟窿,他垂死挣扎。 “虽然但是,也比闷在心里留下遗憾的好,万一呢?如果不行,也好早些死心呀。” “你永远没有万一,再去修炼一万年倒是可以!”司座一脚将陵阳踹飞出去。 陵阳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正想司座真难伺候,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阵法里。 他惊慌大叫:“司座,属下错了,求您放属下出去吧!属下还能为您做牛做马!” 灵泽冷淡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的修为太低,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弄死了,安心待在里头,突破真仙中期修为才准出阵!” 陵阳愣住,片刻后,傻傻地笑了起来。 这竟然是个为他量身打造的聚灵阵!留在里面修炼,事半功倍。 而他的修炼,确实遇到了瓶颈,停在真仙初期巅峰再也上不去,就连云麓都超过了他。 现在好了,有司座暗里为他打造聚灵阵,还愁修为上不去吗? “司座!不管别人怎么看您,不管您装出多么凶的样子,属下始终觉得您真好!” 陵阳将手拢在成喇叭,声嘶力竭地喊。 “司座!属下想让您知道,属下不是因为害怕丢命,才这般谄媚讨好您,而是因为属下知道,您是真心想救三界!” 灵泽不耐烦地禁了他的言,再从怀中取出“虢国任务”的卷宗,面无表情地毁掉。 既然大家都在找,既然大家都注意到了它,那便彻底毁掉好了。 中山道,孔阳宗外。 殊华站在黝黑黏稠的怨浊之气外,小心翼翼地释放出根须探路。 被荒废了三百年的怨浊之地,谁晓得里头养了个什么庞然魔物,一切小心为上。 苏大吉掏出四块木牌:“来,每人挂一个。这是我早年间给孔阳宗主做饭得来的赏赐,戴上就能被门中阵法识别。若是运气好,说不定那些化为魔物的亡魂见着了,也会以为是自己人呢!” “那些阵法还活着吗?”月笼纱将信将疑:“老苏的经历真是丰富多彩,一会儿是你师父陷落于虢国,一会儿又给孔阳宗主做过饭。” 苏大吉解释:“就是因为我师父陷落于虢国,所以我才来孔阳宗做饭打探消息,想求宗主出手救人。可惜,宗主始终不答应,只在我离开的时候送了我这几个木牌。” 圆滚滚从灵兽袋里探出头来,叼着一只木牌甩到脖子上挂着,再得意洋洋地扭给殊华看。 “都戴上!”殊华确信重明鸟的趋吉避凶天赋。 “我来带路,我地形熟!”苏大吉抢先踏入怨浊之地。 殊华理所当然地排第二,根须从她身上释放出去,一些跟着苏大吉探路,一些牢牢护住队友。 根须散发着淡淡的萤绿色光芒,招来许多魔物环伺。 云麓化为原身,呲牙威胁,释放出真仙中期的威压,魔物们默默后退。 “嗡”的一声轻响,是月笼纱不小心触发了护山大阵。 锐利威猛的剑气横劈过来,又在即将触及到众人的那一刻,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 月笼纱忍不住感叹:“第一大宗果然名不虚传,历经三百年侵蚀,护山大阵仍然强悍如斯。老苏,你的这个木牌果然很有用,就是太丑了!” 苏大吉沉默,走着走着,突然哽咽出声。 月笼纱被吓着了:“好了,好了,它不丑,长得很好看,你别哭。” 苏大吉泪如滂沱:“我是想起各位熟人,还有宗主,太难过了哇!” “嘘……”殊华制止他:“前面有东西。” 还有一章稍后更新,这几天工作太忙,太累没跟上 (本章完) 第94章 禁锢之术 黏稠潮湿的雾气中,影影绰绰站着一群人。 殊华迅速给众人分配了攻击方位。 如意殿目前并未派出其他修士,不可能是同僚。 孔阳宗门人,更是早就化作魔物,甚至是不知名的什么东西,断不可能保持人形。 那就只剩下灭天阁修士这个可能。 四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全力出击,很快将那一群人锁定。 “不对劲。”殊华在发起攻击的最后一刻停了下来,因为根须感觉到了浓烈的死气。 她在指尖燃起一盏青莲小灯,贴近了查看。 一共十二名修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最老的头发尽白,最小的只有七八岁。 他们各自以不同的姿势,捏着法诀,或站或坐,双目紧闭,气息全无,是很早之前就已经死去并石化的状态。 苏大吉泣不成声:“大师伯,七师姐,小十九……你们怎么成了这样啊!” “等会儿再哭。”殊华用根须拽着他继续往里走。 任务当前,再怎么悲伤也得往后推,不然出了纰漏就得不偿失了。 前行约一炷香左右,又看到了类似的一群修士。 同样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们死前留下的姿态、捏的法诀、站的方位,总体数量,都和之前那群修士类似。 “这边也有!”云麓喊起来。 几人迅速奔走一圈,找到十二群类似的石化修士。 殊华幻化出孔阳宗的地形图,用灵力点亮发现石化修士的地方,从中寻找到规律。 “和护宗大阵的方位刚好吻合,或者说是阵中阵。” 云麓发挥行走小百科的特色,“这叫天地人阵,行的是禁锢之术。” 修士,积天地精华于己身,可与天地相通,结为禁锢大阵。 以出生于不同时辰、心志坚定、愿意慷慨赴死的男女老少各十二人为一小阵,再分列十二小阵于十二方位,佐以秘术。 如此,便成为天地人阵,既可禁锢外人外力进入阵中,也可禁止阵中之物逃逸。 月笼纱叹道:“看来,这就是此地的怨浊之气始终不曾外泄、不曾侵蚀周边的原因了。” 苏大吉又掉眼泪:“一定是宗主的安排。” 云麓也很感叹:“孔阳宗真不愧是三界第一大宗,堪为表率。找到生于不同时辰的修士很容易,但要同时找到这么多愿意慷慨赴死的却不容易。” 殊华往阵法内部探入根须,本以为会被拦住,却未受到任何阻拦。 月笼纱满意地道:“老苏的木牌子还是有用的。” 云麓张起灵力罩子,月笼纱断后,殊华领路,苏大吉掠阵。 前行许久,一幢雄伟的建筑出现在众人面前。 “议事堂。”苏大吉介绍:“是宗主和十二长老日常议事的地方。” 云麓观望一回,下了定论:“这里便是天地人阵的阵心。最好尽量别碰,以免破坏阵法。” 天地人阵是维持此地怨浊之气不外泄的根本,若是阵法破坏,必然导致整个中山道被吞噬污染,后果不可想象。 “那我们赶紧回吧!反正情况已经查清,可以结案了。”月笼纱急吼吼地要走。 殊华站着不动:“老苏,在当时,整个孔阳宗一共有多少名修士?” 苏大吉道:“不下两万名,若是算上生活在宗里的杂役和佃农,差不多十万。” 殊华神色严肃:“这么多的人,去了哪里?议事堂容不下这么多吧?”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 这么多人死在里头,无论化魔与否,都会留下痕迹。 但他们一路进来,除了列阵石化的那一百多名修士之外,所有的房屋山洞内既无魔物,也无死人。 “魂灯在哪里?”殊华觉得这件事必然有一个很关键的点,只是他们还没找到。 “在后堂。”苏大吉忙着引路。 殊华刚转过身,就听见圆滚滚骤然尖叫了一声,接着,月笼纱的月光宝绫弹射出来,将她猛地撞飞出去。 殊华猝不及防,被打得眼前一黑,根须自从她体内探出来,刺入地面,硬生生止住去势。 她回过头去,刚好看到议事堂就像一只狰狞的巨兽,张开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把月笼纱一口吞了进去。 孔雀妖吓得现出原形,全身灰毛炸开,眼神绝望,却又如释重负。 “快逃!”她虚弱地喊道。 “阿纱!”殊华目呲欲裂,射出根须去拉月笼纱,却根本来不及。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议事堂吞掉了月笼纱,再恢复成冷冰冰的房屋模样。 “月笼纱!”云麓从另一个方向狂奔而来,徒劳地扔出多情宝伞去砸议事堂——他刚才也被月笼纱打飞了。 殊华面无表情地扔出根须卷走宝伞,再面无表情地看着云麓:“你不是说,这是阵心,不能碰吗?否则整个中山道就会崩塌吗?” 云麓大声吼道:“那又怎样!阿纱被它吞了!你是铁石心肠吗?她救了我们!她是为了救我们才被吞掉的!” 然后他就看到,两大颗眼泪,从殊华眼里沉甸甸地落了下来。 于是他一把掐住苏大吉,咬牙切齿:“是不是你在捣鬼?我要杀了你!” “放开他!”殊华擦掉眼泪,冷声道:“带我去后堂!” 她的眼里闪着可怕的绿光,苏大吉忍不住瑟瑟发抖。 他想解释,最终还是闭紧了嘴,闷着头往前走。 后堂大门敞开,排成阶梯的木隔板上,放满了密密麻麻、已经熄灭的魂灯。 每盏魂灯上都写得有一个名字。 根须精准地抚触过每一盏魂灯,再把名字传递到殊华的识海中。 整整两万三千零两盏魂灯,代表着两万三千零二位修士。 其中有一盏写着“苏老大。” 殊华面无表情地看向苏大吉:“苏老大是谁?” 苏大吉跪在地上流着泪道:“就是宗主。” 殊华精准地抓住属于孔阳宗主的魂灯,送到眼前观看。 这是一盏泥土捏成的大雁灯,材质普通,却样式精美。 大雁回首,姿势曼妙,用朱砂勾勒出眼眶,再点以黑漆,仿佛活的一般。 “殊华!”小雨滴突然惊醒过来,它厉声喊道:“就是它!枢阳山上的琉璃鸟,就是这个味道!”(本章完) 第95章 你清楚自己是谁吗? 殊华吓了一跳,火速用根须把大雁灯包缠起来,以免它害到人。 小雨滴道:“不怕,它现在是死的。有什么很厉害的东西隔绝了它的感知。” 起作用的,肯定是天地人阵了。 设下这个阵法的人,真的很了不起,不怕死且不是白死。 殊华怀着敬意,将大雁灯收入储物袋中,准备带回去给灵泽查验。 苏大吉看到她的举止,担忧地道:“魂灯乃是不祥之物,你就这样装进储物袋中,出了天地人阵后,恐会带来灾祸。” “你知道的很多嘛。”殊华微笑着,抛出根须将苏大吉猛地钉在柱子上。 根须凶残,带着尖利的倒刺,狠狠地穿透苏大吉的肩膀手脚,鲜血流淌出来,倒刺纷纷舒展开去,很惬意地吞掉了那些血。 苏大吉神色大变,惊恐地道:“殊华,你在干什么?” “吃了你啊。我饿了。” 殊华毫无负担地舔了舔唇,笑容灿烂:“你虽然是个厨子,也足够的老,但我不吃肉,我吃灵力,你的灵力纯度也算上等,挺好。” 一条粗壮的根须高高竖起,蛇一样地盯着苏大吉的头,不时贴近他的脸颊嗅嗅,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直接刺进去的意思。 苏大吉吓到筛糠一样地抖,他尽力偏头避开可怕的根须,向云麓呼救:“队长,救命啊,我真的不是奸细!” 云麓也是吓了一跳。 他从未见过这样邪恶的殊华。 在他眼中,殊华虽然有些冷酷贪吃,却是最好最可靠的队友。 但他没有选择帮苏大吉说话,他平静地问殊华:“需要我帮忙吗?” 殊华有些意外地看向狐狸,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仙族世家子弟,会看不惯妖修的狂放野性。” 云麓眼圈泛红:“阿纱可能已经不在了,我要把她对你的那份好和信任,再加上我的,一起给到你。这样,殊华就不会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她对他好,他就要对她好,狐狸的信念就这么简单。 殊华沉默片刻,笑了起来,眼角隐有泪光。 根须狠狠地抽向苏大吉,每抽一下,倒刺就带走许多血肉和灵气。 “我问你,我和云麓去执事堂兑换任务奖励的时候,那个嘲讽刺激云麓的仙吏,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问你,你和卷宗室负责保管秘密卷宗的仙吏,又有什么关系!” “我再问你,你真的只是给孔阳宗主做饭的厨师吗?” “你的师父姓甚名谁?什么时候陷入虢国的?” “为什么孔阳宗主姓苏,你也姓苏?” “苏老大,苏大吉,苏十九,苏一百,这些名字排得好整齐啊!” “如果你只是一名普通的厨师,你为何知道宗主的魂灯有问题?” “那十万人究竟到哪里去了?议事堂里又是什么情况?” 殊华微笑着,一句一句地问。 苏大吉痛得昏死过去,却始终一言不发。 云麓的眼睛越睁越大,竟然是这样的吗?竟然都可以关联起来吗?那么,这岂不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门外传来一阵异响,他飞速回头,看到一条黑影从外面掠过。 “谁!”他不及细想便追了出去。 与此同时,后堂原本一直敞开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殊华并不惊慌,她慢条斯理地收起一部分根须,再慢条斯理地看向左前方。 “出来吧,你不是在这里等很久了吗?” 暗影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灰衣灰帽,面目模糊。 “我只是一道残魂。你可以叫我苏老大。” 殊华一本正经地行礼:“苏宗主,幸会。我还以为,整个孔阳宗除了苏大吉之外,什么都没能留下呢。” 灰衣人说道:“你并不相信我就是苏老大。没有关系的,你听我说完,就知道了。” 他指着苏大吉说道:“放开他吧,他不是坏人,虽然我们确实用了些办法引你来此,但我们对你和你的朋友,绝对没有恶意。” 殊华淡淡地道:“我要阿纱。” 灰衣人掀开袖笼给她看:“孔雀妖在这里。” 灰扑扑、胖嘟嘟的孔雀妖仰面躺着,两只小爪子缩成一团放在肚子上,眼睛紧闭。 “把她给我。” 殊华的胸腔中被一种激烈的喜悦庆幸之情填得满满当当,她能感觉到,那颗返生树做成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灰衣人轻巧地把月笼纱送到殊华面前:“你可以查验,她只是昏迷过去了,此外完好无损。” 殊华用根须抓起月笼纱,查验无误,立刻将她用根须重重包裹起来,藏进灵兽袋中,交给圆滚滚看护。 “我还要狐狸完好无损。”殊华说道。 “放心吧,狐狸的修为更上一层楼,已能将灵力罩和多情宝伞完全融合,可以抵挡神君以上的攻击一个时辰左右。” 灰衣人袍袖拂过,后堂的墙壁变成了透明的屏障。 浓厚的雾气中,云麓的灵力罩散发着莹莹粉光,灵巧地上蹿下跳着,活力十足。 殊华这才放开苏大吉,用根须将他送到灰衣人面前。 灰衣人往苏大吉口中塞了一颗丹药,注入灵力疗伤,同时问道:“你清楚自己究竟是谁吗?殊华?” “愿闻其详。”殊华盘腿坐下,身后根须飘舞,但凡有丝毫灵力波动,都能及时传递给她。 “你是殊华。灵泽神君的妻子,南山道尊之女,殊华。” 灰衣人严肃地道:“你或许以为,那是别人的事,你大概只是沾了一些神魂碎片之类的,但并非如此。你就是她,她就是你,只是你历经的苦难太多,忘了。” 殊华面无表情:“你知道得挺多的。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苏老大,但,我也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你曾经的师父。那会儿,南山道尊自觉修为太低,不能为你提供更多的修炼术法,便将你送到我这里,你是我的第十二名弟子。” “你在这里修炼了八十年,直到外出游历三界才离开。苏大吉,是你养的鹿。当年,是你从猎人手里救下的它,带它进入修道一途。” “你外出游历不方便带它,便将它留在我跟前,它长着长着,就成了一名厨子。知道为什么他做的菜很合你的口味?因为他专为你而学。” 第96章 一定去虢国看看 “我的师父?我在这里学了八十年?” 殊华笑起来,对于那一位的经历,她也算知道得比较清楚了。 从始至终,孔阳宗从未出现在其中,一丝一毫都没有。 现在突然来了一个师父和宗门? 实在是离谱。 灰衣人叹道:“我知道你有疑问,南山道尊好面子,不愿让人知道他的独生宝贝女儿跟随别人学习,是以对外隐瞒了这个消息。之后也不曾提及。” “你是隐姓埋名而来,孔阳宗的规矩,入谁门下,便按师父的姓排行,你是苏十二。你可以看看,是否有你的魂灯。” 根须精准地抓住一只魂灯,送到殊华面前。 是一盏可爱的鲤鱼灯,做成了鱼跃龙门的图样,活泼而生动。 “苏十二”三个字的笔触十分眼熟,殊华记得,梦中,那一位写出夫书时,就是这样的笔迹。 灰衣人道:“是你自己写的,上面还残留着你的气息,你可以仔细查探,这个骗不了人。” 殊华断然否认:“不,你弄错了,灯里面的气息和我完全不同。” 灰衣人愣住:“我明白了,你的气息已被完全改变。是灵泽干的吧。他为了让你摆脱过去,真是煞费苦心。” “你为了让我听你瞎扯,也是煞费苦心。” 殊华拒绝和他再谈这个问题。 “我的事情稍后再说,你先和我说三百年前究竟是怎么回事,天地人阵又是怎么回事,你们想干什么!” “还是一样的急性子啊。这件事,还得从你的事说起。” 灰衣人看到殊华拧起的眉头,便改了口:“不如这样,你把它当成别人的故事来听。” “那一年,殊华与灵泽决裂,盗窃春泽琴,私自为南山道布雨,之后被仙庭判以极刑,魂飞魄散。 灵泽抢到一丝残魂,藏入聆金印中温养千年,即将成功之日,太子独苏突然出现,与灵泽大打出手,试图抢夺聆金印。 仙后趁乱砸碎聆金印,消散殊华魂魄于天地之间。灵泽用自身神力与天道做交易,换得殊华投生为虢国农女。 他自己也转世成为天生哑巴的凡人,前世记忆尽失,一生坎坷,为的只是庇护跟随殊华,让她过好这一生。 但人算不如天算,太子独苏下界历劫,成为虢国皇子慕容昊,为得到殊华做尽恶事……” 灰衣人说到这里,地面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所有魂灯尽数倾倒在地,摔成粉碎。 灰衣人脸色剧变:“不好,有人在攻击天地人阵!” 外面,云麓也察觉到不对劲。 他立刻抛下对手,冲回来疯狂地撞击着大门,甚至燃起真元强行拉升修为,几近癫狂:“殊华,殊华!你还好吗?” 殊华无心再听灰衣人讲故事:“放他进来,如果我的朋友有什么不好,我一定会灭了你!” 什么师父师母,她都只当是听故事,目前为止,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队友,以及任务! 灰衣人从袖中掏出一枚淡蓝色的珠子:“知道蜃珠吗?生长年头足够的蜃珠可以留影。你先拿着,有空再看!” 他振袖起身,看向议事堂的方向:“强敌来犯,我得去守着我的阵心了。” “殊华,不管你是否愿意承认,也不管灵泽百般掩盖,你就是你,永远也改变不了。” “再说一句,苏大吉所谓的师父就是我,当初我是因为得到你的消息,去虢国查探踪迹,这才陷落在那里。 我辗转多年才逃出来,彼时孔阳宗已是尸山血海,门人化魔。为此我设下天地人阵,镇压魔物,守护宗门到这一刻。 可惜,三百年过去,阵法就要撑不住了,其余的……等苏大吉醒来,你拿蜃珠给他看看,他自会告诉你!如果机会合适,一定去虢国看看吧!” 灰衣人倏然消失,后堂大门洞开。 云麓猛扑进来,看到殊华好好地坐在那里,就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我没事,阿纱也没事。以后别动不动就燃烧真元,多活几年不好吗?” 殊华一记法印打出,苏大吉化身为鹿。 她照旧把他用根须包裹起来,丢进灵兽袋,交待圆滚滚:“看守好他,若是出了任何纰漏,唯你是问!” 圆滚滚大叫:“一个要看护,一个要看守,等会还要驮着你逃命,鸟哪里忙得过来!” 殊华扔进去两瓶琼玉膏液,圆滚滚立刻不吱声了。 殊华站起身,和云麓一起走出去,仰头看向远处。 漆黑黏稠的雾气有如实质,被强大的力量震动着,发出天地仿佛即将毁灭的恐怖嘶鸣。 无数道剑光从远处横劈过来,砸在议事堂上空,整个孔阳宗顿时颤抖着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哗啦啦~”一阵响动,后堂轰然倒塌。 雾气变淡,有天光从外面透了进来。 云麓严肃地道:“糟糕,天地人阵要散架了。” 雾气变淡,并非是受到了净化,而是阵法即将被破,怨浊之气外逸的迹象。 殊华掏出开山巨斧,直飞上天,极目远眺。 一群蒙面黑衣修士在孔阳宗外列起阵法,合力攻击。 一道道剑光凶残地劈向那十二个小阵,小阵中的石化修士已然被毁去大半。 云麓紧随而来,叫道:“这不是灭天阁的人吗?他们想干什么?” 殊华觉得这事儿不可能再瞒下去,必须和两名队友有所交待:“夺取晶芒。稍后我再向你解释。他们的阵眼在哪里?” 云麓立刻点出阵眼:“左边第三排第七个人是关键。” 殊华幻出一件宽大的黑袍,再将腰间的灵兽袋解下来丢给云麓:“阿纱和圆滚滚都交给你了。” 不等云麓反应过来,她已经笼着黑袍消失在雾气之中。 “殊华!”云麓着急地喊起来,却又没办法丢掉灵兽袋,弃月笼纱等人于不顾。 圆滚滚从灵兽袋中钻出来,鄙夷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振翅朝着殊华飞去。 云麓分明听到一条声音在对着他喊“蠢狐狸!” 但他这会儿也顾不得计较了,赶紧地祭出多情宝伞,将灵兽袋护住,又给灵泽发消息:“司座,紧急求援!” 5555,我居然赶上准时更新了!求月票推荐票呀! 第97章 是他!就是他! 殊华悄悄站到灭天阁修士阵列的最后一排。 她将开山巨斧化为长剑,随着灭天阁修士的举动,装模作样的比比划划。 灭天阁修士格外投入,压根没注意到后面多了一个人。 透明的根须悄悄地探出去,将殊华身前的修士包裹成一个人形的茧。 在修士反应过来之前,七窍已被封住,无力挣扎,无法呼喊。 许多的根须刺入到他体内,疯狂吸取灵力。 不过片刻之间,灵力已被吸光,殊华嘴唇轻翕,古老而低沉的咒语宛若潮水一般将修士淹没。 长袖拂过,修士化为灰烬消散于天地之间。 殊华迅速补位,又用同样的方法干掉了六名灭天阁修士。 小雨滴满足地打着嗝儿,说道:“殊华,要是能把这群渣渣都吃掉,我们就能冲破化神巅峰!你如今已然修复了双腿的伤痕,咱们可以冲快点!” 殊华没那么乐观,因为维系攻击阵法的修士数量减少太多,攻击力量明显减弱,很快就会被发现。 而此刻,她距离阵眼还差三名修士。 她的预感很快成真。 透明根须刚探出去,准备再向前面的修士下手,阵眼修士突然回头,目光如电,四处扫视。 “怎么回事?你们那边的人为何少了这么多?” 殊华匆忙收回根须,学着众修士的样子东张西望。 阵眼修士将目光落到了殊华身上:“你,叫什么名字!年龄籍贯出生时辰!修的什么道!” 殊华暗道不好,她估摸着,应该是这个阵法也和天地人阵一样,什么人站什么位,颇有讲究。 而她刚好是站在队伍的最后一列,不可避免地成为嫌疑最大者。 “为何不言语?”阵眼修士示意其他人继续攻击,自己提着剑,对准了殊华。 “啊?是在问我吗?”殊华换了一副沙哑的嗓音,飞快地报出玄宥的信息,只把名字给换了。 她答得太快太顺溜,对方一时间也没晃过神来,正在那里盘算是否正确,队列左侧突然骚乱起来。 一只体型巨大的胖鸟横飞而至,双翅一抖,全身羽毛褪去,化为利箭朝着众修士射来。 修士队形大乱,纷纷嚷嚷着去攻击圆滚滚。 圆滚滚发出刺耳的叫声,光溜溜的身子就如皮球泄气一般迅速缩到最小,流星一般往下坠。 再接着,已经清醒的月笼纱现了身。 大概是因为“死而复活”让她格外惊喜,攻击力和勇猛程度都要比平时超常了许多。 但孔雀妖随时随地不忘凹造型,月光宝绫被她舞得像妖娆勾人的舞蹈。 云麓藏在暗处制造幻境,铺天盖地的碧桃花海,桃花的苦甜香味儿无处不在。 灭天阁修士的攻势开始变慢变缓,有几个距离云麓较近的甚至停下攻击,直直地朝着月笼纱走去。 月笼纱得意地娇笑着,腰胯一扭,纤纤玉手轻托下颌,眼风微扫,欲语还休,风姿迷人,是个举世罕见的大美人了。 小雨滴“啧啧”出声:“阿纱好会啊!真不愧是看过那么多话本的人!看看,阵眼修士也被影响了!” 殊华回眸,果然看到阵眼修士僵直地朝着月笼纱那个方向掠去。 小雨滴道:“阿纱是和云麓一起联手了吧,话说,你们小队的攻击力其实一直没有充分发挥过。” 殊华兴奋地道:“我知道!应该是云麓负责制造幻境,阿纱负责迷人,我躲在暗处杀人夺宝!” 小雨滴“嘎嘎”地笑起来:“还有吸取灵气!这样,咱们很快就能一飞冲天啦!” “马上照办!”殊华眼里亮起绿光,无数粗壮的根须从她体内探出,灵活地抓住那些陷入幻境、被月笼纱迷住的灭天阁修士。 小雨滴撑到不行,它疯狂地膨胀着身体,将根须伸到最长,肆无忌惮地抓捕着猎物。 圆滚滚不知又从哪里钻出来,稳稳地停在殊华脚下,示意她踩在它背上,这样可以省下力气,专心干活。 孔阳宗上空变成了修罗场。 殊华杀得兴起,忽听小雨滴喊道:“咦,阿纱不对劲啊!” 月笼纱和阵眼修士已经面对面。 她忘了摆造型,也忘了杀人,她和阵眼修士互相对视着,一动不动。 殊华突然想起星宿海深处的那名黑袍修士。 “是他吗?”她问小雨滴。 小雨滴道:“不好说,得先抓住他才能判定气息。” 那还等什么!殊华干掉一名灭天阁修士,朝着月笼纱飞去。 大概是因为体内有了蜃珠的缘故,她能够更加清晰的看到云麓释放出的魅丝。 那些魅丝宛若蛛丝一般,密密麻麻地缠绕在阵眼修士身上,还疯狂地往里钻。 阵眼修士毫无反抗之意,只注视着月笼纱,声音沙哑地问:“你非得这样吗?” 月笼纱身上并没有魅丝,按理说,她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她的样子,也和中了幻术没两样。 她看着阵眼修士,神色惨然:“我早该猜到是这样。” 一股根须探过去,狠狠刺入阵眼修士的琵琶骨。 阵眼修士一个激灵,瞬间恢复清明,他恶狠狠地回头看向殊华,出剑砍断根须,手臂暴长朝月笼纱抓去。 但殊华早有预料,已经操纵根须把月笼纱卷走。 “是他!就是他!”小雨滴喊道:“他就是星宿海深处的那名修士,阿纱的奸夫!” “……”殊华十分无语,“不懂就别乱说话,什么叫奸夫,这么难听!” “嗡”的一声轻响,一道莹白光芒自孔阳宗议事堂升起,以缓慢却坚定的姿态,重新覆盖住孔阳宗,将那些外溢的怨浊之气关了起来。 一名灭天阁修士大喊起来:“不好!天地人阵已被修复!我们的任务失败了,统领,怎么办!” 阵眼修士沉默片刻,道:“撤!” 存活的灭天阁修士立刻分头收捡或是毁掉死亡同伴的尸体,准备跑路。 殊华松了口气,她其实撑不住了,感觉立刻就要爆炸。 “撤什么呢?”戏谑的声音响起,“等了这么多年,你们竟然要半途而废?” 披着宽大黑色斗篷的灭天阁主擎着长剑,从天而至。 第98章 我们都很可怜 “灵泽的走狗,低贱的半妖,咱们又见面了!这一次,我一定把你大卸八块!” 灭天阁主站在云端,唇角嘲讽地勾着,笑容凉薄又猖狂。 殊华二话不说,直接发动攻击并准备逃跑。 灭天阁主一剑劈下,锐利霸道的剑气削掉殊华一半根须。 “好痛啊!”小雨滴惨呼一声,响亮地打了个嗝,痛并快乐着:“真好,托这一剑的福,咱们不会爆炸了!” 殊华直接装死,从云端往下坠。 云麓大急,操控幻阵中的碧桃树枝攻击灭天阁主、救殊华,顺便还把月笼纱捞走。 “情海幻梦?这么低级的东西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灭天阁主冷笑着,再劈一剑,霸道的剑气直接破了幻阵。 云麓强行咽下喷出的鲜血,亮起灵力罩护住队友,大声喊道:“你别得意!我们司座马上就到!” 灭天阁主微笑着,对着灵力罩又劈了一剑:“是吗?我怎么听说,你们那个叫传音尺的玩意儿出问题了呢?” 灵力罩“嗡嗡”作响,却未破裂。 灭天阁主诧异极了:“哟,蠢狐狸晋级了啊,竟然能够抵挡我的攻击。” 云麓得意地道:“那当然啦!假以时日,我必然比你更强!要不,你继续劈着,试试要多久才能劈开?” 灭天阁主又劈了两剑,便对他们失去兴趣,直接去劈天地人阵。 他疯狂地劈了一剑又一剑,与其说是在破阵,不如说是在发泄。 灭天阁修士们远远地站着,谁也不敢靠近他,唯有那名被称为“统领”的修士沉默地站在他身后。 云麓试图操纵灵力罩逃走,却被灭天阁修士拦住去路。 “传音尺真的坏掉了吗?” 殊华掏出自己的传音尺,使劲点了几下传音尺,果然没什么动静,代表小队队员方位的光点也没亮。 云麓咬牙切齿:“肯定是玄骊珠搞的鬼!” “不管是谁搞的鬼,咱们都得赶紧想办法离开,不然这疯子回头就得对付咱们。” 月笼纱隔着灵力罩看向外面,正好和“统领”的目光对上。 她若无其事地撇开目光,又沮丧地抱住双臂,缩成一团。 殊华盘腿坐在圆滚滚身上,根须掏出一个又一个的储物袋,“稀里哗啦”往外倒。 都是她刚才从那些被杀的灭天阁修士身上捞来的,五花八门的法宝、丹药、灵石,还有许多单独封存的晶芒。 “这是什么?”月笼纱好奇地抓起一颗晶芒,立刻冷得把它扔出去,“好冷,好吓人!” 殊华给他们分配法宝丹药,趁机解释晶芒的事情:“这东西很特别……” 云麓听得合不上嘴:“啥?竟然是这样!灭天阁的修士,就是为了抢这个东西?为了得到更多的这东西,他们不惜毁天灭地,让无数生灵涂炭?” “力量真的那么重要吗?” 月笼纱隔着灵力罩看向“统领”,问道:“殊华,你也追求力量,你会不顾一切,抛下所有去追求它吗?” 殊华将一切尽收眼底,冷酷地道:“力量很重要,我不做有违天和之事,因为不会有好下场。而我,目标是长生!” 她会拿走一些晶芒补充灵力,但不会为了得到晶芒就故意陷害别人,甚至一个地方。 她会巧取豪夺别人的灵力和法宝,但不会为了得到这些,就去残害无辜,倒在她根须下的,都是死得其所。 她给月笼纱秘密传音:“阿纱,我不管你和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当此危难之时,请务必保持冷静。” 月笼纱严肃地道:“你放心,就算我欠了他东西,你们也没欠。我不会拖后腿的。” 圆滚滚惊慌地蹿了起来:“不好,疯子提剑来砍!” 却是灭天阁主砍不开天地人阵之后,又回过头来攻击他们了。 “给我数着,我试试能不能在二十剑之内砍烂这个灵力罩!” 灭天阁主微笑着,就像儿童学剑一样,蹲着马步,摆好造型,左边砍一下,右边砍一下,再横切一剑,竖劈一剑。 因为知道传音尺坏掉,灵泽不会赶来,所以他毫无负担,笑嘻嘻地说着闲话。 “你们都是修道天才吧?” “有没有试过这种练习方法?同样一个动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反复做上一百年?” 云麓想也不想地笑了:“啥?这是傀儡和傻子吗?一百年可以做很多事情了!我九十岁时已是化神。” 殊华无声叹息,这也怪不得狐狸炫耀,他又不知道灭天阁主很有可能就是变态太子,会被刺激到。 灭天阁主也叹息了一声:“真是了不起啊,九十岁的化神。如此天才,难怪繁樱氏这么珍视宝贝你。你应该从未吃过苦头?” 云麓终于察觉到诡异,他睁大水汪汪的狐狸眼:“吃过的,吃过的,家里没让我吃苦头,三界教我做人,我在如意殿吃了好多亏!仙族子弟中,我混得最惨!” “哦……”灭天阁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向殊华:“你呢?半妖?” 殊华摊摊手:“我就不要说了吧,目前为止只有化神而已,不够看的。至于吃过的苦头,就更不用说了,你看这个,看这个。” 她把脖颈和手腕上的伤痕亮出来,装可怜:“我有仇报不了,只好浑浑噩噩的活着,唯一的追求就是能吃饱饭。” “确实很可怜。”灭天阁主又看向月笼纱:“根基有损的孔雀妖,能够达到渡劫,也是修炼天才。” 月笼纱疯狂摇手:“不不不,我活不久了,马上就要死了。” 灭天阁主笑了一声,毫无预兆地发起怒来。 “我最恨你们这些所谓的修炼天才了!明明很厉害,还要假装自己不行,其实躲起来悄悄用功,笑话不如自己的人!” “我们没有!”三人小队齐声大喊,“我们都很可怜,真的!” 但是示弱并没有用,灭天阁主对准一个地方,疯狂地砍伐。 灵力罩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多情宝伞有了裂纹,云麓脸色惨白,喷出一大口血。 我也好可怜啊,最近所有的事都赶在一起了,每天比狗还要累。要不,各位道友来点灵力支持?感谢晒朝阳的月亮打赏1666书币,么么! 第99章 一起陶醉 殊华捏碎晶芒,将手搭在云麓背上,给他传输灵力。 灵力罩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一旦破灭,阁主大概会把他们切成无数碎块。 灭天阁主突然停下攻击,走到距离殊华最近的地方,盯着她看。 “半妖,把你手里捏着的东西拿给我看。” 殊华装傻:“什么都没有啊。” “我看见了。你懂得我们的秘术。” 灭天阁主微笑着拿出一块拳头大小的晶芒,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捏碎。 瞬间,无数灵力喷发出来,再被他尽数吸收。一起 “啊……好舒服……”灭天阁主陶醉其中,喃喃地道:“这就是力量。” 他的身形瞬间暴涨,手中灵剑也跟着一起变大,几乎遮住了半边天空! 他俯瞰着下方,大笑不已:“你们看到了吗?灭天阁众修士,只要有了晶芒,凡人也可成仙!修炼废柴又怎样?一样可以灭掉这天!” 灭天阁众修士崇拜地仰望着他,齐齐拜倒:“阁主威武!” 趁着这个间隙,云麓终于可以喘一口气:“灭天阁,居然是这个意思吗?他真的想要把天给灭了?” 月笼纱喃喃地道:“他疯掉了吧?把天灭了,他能得到什么好处?还不是一样要死掉。” 灭天阁主用看蝼蚁的眼神斜过来:“天灭了,重新再造一个就行。苍梧境不也是造出来的?” “阁主威武!阁主威武!” 灭天阁修士狂热地振臂高呼,纷纷掏出自己储物袋中的晶芒,一起捏碎,一起吸收,一起陶醉。 “!!!”殊华大为震撼,这是什么可怕的现场! “你好像有不同的意见?”灭天阁主斜睨着她:“你不也和我们一样贪恋力量,装什么装?” 殊华飞快摇头:“我没有任何意见,您说的都对!” “不,你必须说!”灭天阁主一剑劈下,灵力罩“咔嚓”一声响,炸开无数裂纹。 “啊啊啊……”月笼纱惊恐地尖叫着,也把自己的力量尽数输送给云麓。 殊华无奈地道:“其实我觉得吧,应该是修士掌控力量,而非被力量掌控。” 灭天阁主沉吟片刻:“有道理!所以你觉得,我是被力量掌控了?” “我没有,我没说。”殊华双重否认。 “你就是这个意思!”灭天阁主轻笑着一剑挥落,灵力罩彻底破裂。 三人小队遭受重创,齐齐倒地喷血。 “真整齐啊。”灭天阁主用剑尖在三人喉间一一滑过:“给你们个机会,加入灭天阁,和我们一起获得无上的力量!” 云麓愤怒地瞪大眼睛,正要说自己宁死不屈,坚决不走这种歪门邪道,就被殊华捂住了嘴。 “好的,好的,恭敬不如从命!我们都听您的。”殊华丝滑地切换身份角色:“我们这就按照阁主的吩咐,立刻吸收晶芒的力量!” “想趁机逃跑?” 阁主手臂暴长,扼住殊华的颈部,将她拽到面前,轻笑着道:“低贱半妖,我要让你好好看看,究竟是我掌控力量,还是力量掌控了我!” 他抛出缚仙绳,将殊华五花大绑起来,扔给一名手下。 “从现在起,你的职责就是看住这个奸诈无耻的半妖,让她看看我是怎么掌控力量的!” “至于这二人嘛……”他看向云麓和月笼纱,轻描淡写地道:“虐杀算了!让他们的怨怒,为怨浊之气添一份力量。” “阁主,属下有个想法,不知当否。” 统领上前说道:“今日动静颇大,如意殿那边很快就能知道,不如把这二人留作人质,更有用处。” “很有道理,依你所言。”阁主微微颔首,又吸收了一块拳头大小的晶芒,再举着巨剑,对着天地人阵用力劈下。 “轰”的一声巨响,十二个小阵中的石化修士尽数毁去,无数怨怒之气嘶吼着往外逃逸。 淡淡的月光透过云雾照了进来,掩映着沉默荒凉的孔阳宗,道不尽的凄凉沧桑。 “唉……”阁主突然停住动作,仰头慨叹一声,像是想要发表什么感想,却又憋住了。 殊华觉得他就是想作诗,但是又怕暴露身份,不然就是水平太臭,一时半会儿憋不出来。 阁主憋了片刻,郁闷地继续砍劈议事堂。 阵法已毁,议事堂如同豆腐渣一样禁不得事,轻轻便倒了。 “吼~”一条黑色的巨龙冲天而起,怒目狰狞,长尾摆动,扫倒一片修士。 巨龙头顶站着一条灰色的人影,长袍飘飘,仙风道骨,正是苏老大。 他嘲讽地笑道:“灭天阁主,三百年不见,你的修为增长不咋滴啊!那会儿堪堪踏入化神初期修为,如今也只是勉强修到真仙巅峰。如果没有晶芒的加持,你只怕还是化神初期?” 阁主冷笑道:“不知好歹的死老头儿,要你管我!我虽然只有真仙巅峰,凭着晶芒就能暴涨到上神!今日收了你这个老妖怪,你的晶芒足够我晋升上神!” 二人互相嘲讽完毕,开战。 苏老大虽然只是一道残魂,力量却强,加上有黑龙相助,一时之间倒也没有落到下风。 殊华蹲在一旁默默地想,这是三百年前就见过面了啊,所以孔阳宗的陷落,大概也和灭天阁脱不掉干系。 要是能有机会查看苏老大给她的那颗蜃珠就好了。 她才刚冒出这个念头,识海中便浮现出了影像。 是孔阳宗的后堂,无数密密麻麻的魂灯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一只拧身回首、朱砂勾勒眼眶、黑漆点睛的大雁灯,不停歇地发出求救的声音。 “孔阳宗弟子听令,宗门遭难,请速速驰援。” “你们不要回来……千万不要回来……” “你们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救命啊……” “今日宗门死亡一万人,不要紧,大多数人还活着……” 五花八门的呼救声,声情并茂,殊华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谁受得住啊,换了是她,也得无论如何都赶回来一探究竟。 影像变幻,两个穿着黑袍的修士一前一后走进后堂,停在大雁灯前看个不停。 当先一人微微冷笑:“老狗还是一样的阴毒恶心,谁要是厉害些,他就要灭人满门,三界安危都不顾了。” 站在他身后的修士问道:“阁主,我们要干预吗?” 第100章 大阴谋? “干预什么?怎么干预?” 阁主嘲讽地笑起来。 “你我力量弱小如鸡,拿什么跟他对抗?孔阳宗灭门也就算了,老狗如愿以偿,不会多管。 但若是孔阳宗侥幸逃生,老狗必然严查。到时候,什么灭天阁,天灭阁还差不多! 我们要做的,就是听之任之,由着他们挣扎死亡。他们越是怨恨,怨怒之气越重。 这便如同养蛊,等到蛊虫长大成熟,我们再来取走晶芒就是了。但只怕,这群傻子太蠢,难得生恨,我得助他们一臂之力。” 阁主离开片刻又重新回来,用一枝饱蘸鲜血的笔,在后堂地砖上写了一行血字。 “灭我宗门害我同门者,仙帝藏庸!” 他满意地端详了一遍字迹,说道:“嗯,这字儿写得真不错,和苏老大的字迹一模一样!我还是有些书画天赋在身上的。” 二人匆匆离开。 无数修士飞驰而来,闯入后堂,看到这一行血字之后,又愤怒地离开。 凄惨的哭喊隐隐传入后堂,声声不绝。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天空越来越黑,赶来后堂的修士越来越少,燃着的魂灯也越来越少。 终于有一天,穿着灰色长袍的苏老大踉跄着走进后堂,看到这一幕后,他悲愤地跪倒在地,绝望嘶吼。 他抓起大雁灯,想要把它砸碎,灯上的大雁却突然转动眼珠,死死地盯着他。 苏老大全身僵硬,呆在原地不能动弹。 苏大吉随后赶来,毫不犹豫地取出自己的心头精血,糊在大雁灯上。 冷光闪过,他惨叫一声,化为鹿形,昏死过去。 苏老大恍然回神,取血下咒,封住大雁灯,又匆忙去救苏大吉。 再之后,苏老大召集残余门人,设天地人阵封山,试图将所有冤死化魔的门人尽数镇压于议事堂下方。 其间,灭天阁主再次来到孔阳宗查探事件进展,险些被苏老大拦腰砍成两截,狼狈逃走。 又一年,天地人阵成。 漆黑的浓雾中,一头鹿带领着一群修士,摇摇晃晃地走出孔阳宗山门。 他们对着山门拜了三拜,竖起手指发誓:“终我一生,两界同盟,誓杀藏庸!” 影像至此终结。 殊华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种可怕的事,是她一个小小的化神中期修士能知道的吗? 苏老大和苏大吉居心不良,想硬拉她下水! 小雨滴喃喃地道:“假的吧?蜃珠可以制造幻境的。” “是真的。”殊华无奈叹气。 傲松给的蜃珠,给她带来的好处很多,不但能够清晰辨别幻境,还能操控其他蜃珠在她识海中投影且不让外界察觉。 大雁魂灯盯向苏老大时,她感觉到了那种可怕的窒息吞噬之感,远比枢阳山琉璃鸟散发出的气息恐怖很多! 这种感觉,更像是玄宥案时,乾坤眼散发出的可怕气息。 而那个时候,透过乾坤眼盯视她的,正是仙帝本人。 所以,设下阴谋毁掉孔阳宗的,真的是仙帝藏庸! 仅仅只是因为孔阳宗势力太大,占了如意殿一半以上力量,就要毁掉它吗? 殊华想不通。 哪有这么糟践性命的? 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更弱小,就活该去死吗? 小雨滴惊叫起来:“不好!苏老大不行了!” 黑色巨龙被阁主砍掉一半身体,摔落于地,灭天阁修士蜂拥而上,将它砍成碎片。 碎片化作黑色雾气,飞散于空中,许多细碎晶芒掉落,灭天阁修士们疯狂地抢夺起来。 苏老大徒手接住阁主的巨剑,身形逐渐变淡,但他坚决不肯让步认输。 他大声喊道:“殊华!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这疯子杀死我,夺走孔阳宗十万冤魂凝结成的晶芒吗?” “你知道他夺走这些晶芒之后,会有多少个十万冤魂无辜惨死吗?” “你真的在知道了所有真相之后,还无动于衷吗?六百年过去,灵泽用秘法封闭了你的记忆,改变了你的气息,也磨灭了你的血性和正义吗?” 阁主突然顿住了手。 他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殊华,问道:“你知道了什么真相?” 殊华一脸茫然:“什么什么?” 苏老大狂笑出声:“六百年过去,你倒是比从前机灵滑润了许多!可是啊,殊华,逃避只是暂时,逃不了一辈子。你要一直任人摆布,任人宰割吗?” 他一把抓住阁主的斗篷,低声道:“她知道你是谁!独苏!” 阁主应激地一剑挥出,刚好砍在苏老大身上。 他微笑着,向殊华挥手告别,身形变淡,消散。 一块巨大的晶芒落在地上,幽黑、纯净,散发着神秘而强大的诱惑力。 所有灭天阁修士都呆住了,他们痴痴地看着那块晶芒,很小声道:“好大啊,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晶芒。” “好纯净啊,从没见过这么纯净的晶芒。” “吸收了它,大概能直接长生吧?” 就连专职负责看守殊华的修士,也忍不住丢开她,痴迷地朝着晶芒走去。 阁主拄着剑,沉默地看看那块晶芒,又回头看看殊华。 殊华被他看得背脊发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雨滴很小声道:“你真的要把这块晶芒拱手相让吗?” 殊华冷静地道:“不然呢?是你打得过这些疯子,还是我打得过?” 小雨滴不吱声了。 灭天阁的修士们已经自己打成了一团。 这块珍贵的晶芒意味着一步登天,获得永生。 他们本就为利而来,抵挡不住这巨大的诱惑。 唯有那名“统领”一动不动,坚定不移地看守着月笼纱和云麓,坚定不移地站在阁主身后。 “他还挺坚持原则的。”殊华操控根须,把之前藏起来的所有晶芒尽数吞下。 澎湃的灵力在经脉之中上下翻滚,小雨滴“哎呦哟”地叫着:“殊华,你还是忍不住了吧?” 殊华不吱声,专注地盯着前方。 灭天阁修士死伤已趋大半,仍然还在不停地争斗。 阁主先是冷漠地旁观,看着看着突然发了火:“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 巨剑挥过,参与争斗的灭天阁修士尽数灰飞烟灭。 阁主手一伸,殊华便不受控制地飞到他身边。 他拉着她,朝着那块巨大的晶芒走过去:“半妖,你我二人一起分享它,如何?” 第101章 失控 殊华谨慎地没有表态,装出一副死样,听之任之。 冰凉的指尖突然抚上她的脸颊,阁主的脸朝她逼近:“你知道我是谁,对吧?” 殊华点头:“你是阁主。” 阁主笑了笑:“不,我是仙庭太子独苏。” “可以的,等你灭了天,别说太子,仙帝也做得!”殊华很不耐烦,这货话太多,表达欲太强,累。 “你在嫌弃我?”阁主很敏感,“一个命被我捏在手里的半妖,居然敢嫌弃我?” 他毫不留情地一掌拍飞殊华。 殊华等的就是此时。 蓄积已久的力量轰然爆发,捆仙绳崩裂,无数根须脱离她的身体,裹夹着真仙级的力量,朝阁主飞射而去。 殊华一刻不停,借力飞向巨大的晶芒,开山巨斧猛然劈下! 即便吞了所有晶芒,她的战力也只能提到真仙级别。 和阁主相差了整整一级,远不够看,她只能尽量毁掉这块晶芒,不让疯子得逞。 阁主看到她的举动,不屑地冷笑,这晶芒如此巨大坚固,便是他也要费些力气,哪里是这半妖能动得的! 然而,开山巨斧触碰到晶芒的那一刻,巨大的晶芒突然裂成两半,将巨斧和殊华一起吞了下去。 ???!!! 众人目瞪口呆,这,是晶芒能做的事? “殊华,殊华……”月笼纱和云麓绝望地呼喊着,却苦于被困,无力援救。 阁主神色凝重,用剑戳戳已经恢复原状的晶芒,再围着转了一圈,谨慎地后退。 统领劝他:“阁主,此地太过诡异,辛苦这一趟,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死了无数修士,我们还是尽早撤退吧。” “有道理。”阁主后退七步,突然举剑,用力朝晶芒劈去。 他用的剑气,心想没有接触,总不至于被吞。 万万没料到的是,晶芒同样裂成两半,释放出恐惧的吸力,“嗖”地把他拽了进去。 !!!??? 统领、月笼纱、云麓等三个幸存儿面面相觑。 半晌,月笼纱说道:“果然万物皆有灵,晶芒太大之后成精了!那个谁,你不去救你主子?” 统领淡淡地道:“我刚才估算过了,这个晶芒会对攻击者施以反力,攻击它的力有多大,它吞噬攻击者的力量就有多大。你们怎么看?” 云麓若有所思:“我觉得,这大概也是一个阵法,他们不是被吃了,而是被阵法吞了。” 月笼纱道:“你放开我们,我就知道怎么办了。” 统领指尖一弹,困缚二人的捆仙绳立时松开。 他远远地站到一旁,警惕地道:“我们都有同伴陷落其中,若是合作,便是双赢,若是互相争斗,便是双输。你们怎么选?” 月笼纱没好气地道:“废话,当然是合作了!” 云麓看着二人,突然说道:“我怎么觉得,你们是认识的?” 月笼纱和统领同时否认:“怎么可能!” 云麓没有再追问,忙着查探四周。 三人忙活了一阵,一无所获,月笼纱安排云麓:“队长回去找司座,我留在这里守着。” 云麓不放心:“你能行吗?” 月笼纱面无表情地瞅着统领,道:“咋也比你行。” 与此同时,殊华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漆黑冰冷的空间。 确认暂时没有危险后,她艰难地扶着墙壁,慢慢地坐下。 体内暴涨的灵力如同翻滚的岩浆,还未完全恢复的那些伤口传来阵阵剧痛,仿佛马上就会裂开。 尤其是头痛得厉害,识海一片混沌,让她出现了意识模糊。 这是一次性吞下太多晶芒带来的严重后患——肉身与灵力极度不匹配,要么爆体而亡,要么走火入魔,反正没有好下场。 小雨滴担忧地道:“要不,切开伤痕放走多余的灵力吧?” 切开伤痕便意味着短时间内再难战斗,一旦遇到危险,也是死路一条,并不是好选择。 殊华努力梳理灵气:“试试能不能升级,阿纱和云麓还在外面……” 小雨滴发了火:“自己都这样了,怎么去管别人?” “你说得对。”殊华挣扎着解开灵兽袋,将圆滚滚和苏大吉放出来,分给他们丹药和法宝,又给苏大吉做了一次治疗,“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没用的东西!你就这点本事吗?这就要认输了?”圆滚滚鄙视地翻了个白眼,直接飞到她的头顶上趴着,再不动弹。 “……”殊华对这只鸟的奇葩行为已经无话可说、无能为力。 苏大吉化为人形,沉默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盏橘子灯,点亮。 微弱的灯光照亮方寸之间,苏大吉整理衣服发髻,端正地对着殊华拜了三拜。 “小殊,请原谅我算计了你,我没办法了。同盟的力量日益增大,我愚钝,没办法给他们更好的出路,你却可以。” 殊华并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敦厚的鹿妖:“我现在只想活下去。” 苏大吉挠挠脑袋:“那是当然,这里很安全,你会没事的。” 殊华虚弱地笑了笑,闭上眼睛失去意识,她太痛了。 片刻之后,圆滚滚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它扎着翅膀,一阵乱扑,飞到苏大吉头上,惊恐地看着殊华。 有许许多多的莹绿色枝条从殊华的身上、头上探出来,它们摇摇摆摆,张牙舞爪,像是章鱼的触手,又像是竖起身子要攻击猎物的蛇。 它们铺天盖地,占据了殊华脸部以外的所有地方。 它们将殊华的身躯托起来,摇摇摆摆地攀着墙壁,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走。 遇到障碍物,它们就狂怒地抽出去,疯狂地乱打乱砸乱刺。 苏大吉神色严峻:“这就是过量使用晶芒的代价吗?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怪物?” 话音未落,圆滚滚就使劲啄了他的头顶一口,并且没完没了,鸟爪子抓着他的头发使劲地拽。 苏大吉痛得脸部扭曲变形,然后听到一条声音语气激烈地骂他:“你才是怪物!你全家都是怪物!” 苏大吉叹了口气:“我并没有说小殊不好,我只是心疼她而已。你放开我,我想办法救她。” 圆滚滚这才松开爪子,蹲在一旁瞪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时不时还威胁地用爪子刨地。 苏大吉拿过橘子灯,掐起法诀,念起咒语。 一条灰色的人影出现在灯前,俨然是“已经消散”的苏老大本人。 (本章完) 第102章 师父老奸巨猾 苏老大口念法诀,张开手臂,再合拢,空间墙壁随着他的动作合拢收缩。 殊华身上那些莹绿色的枝条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它们不高兴地扭在一起,形成一根粗壮可怕的鞭子,恶狠狠地朝着苏老大横抽过来。 苏老大探手抓住枝条末端,一点点地捋着,想把殊华拖拽到自己面前。 然而枝条并不服输,使劲和他拔河,还随机应变,把自己变得又细又长,滑溜溜的,不管他怎么拉拽,距离还是那么远。 “……”苏老大十分无语,“这个小殊,便是失去意识,走火入魔,也还是这样奸猾!” 苏大吉挠着脑袋道:“可是师父,我觉得小殊一点儿不奸猾,相反,她最实心眼了。她如果真的奸猾,早就逃了,哪里会不顾安危地想要毁掉晶芒?” “……”苏老大再次无语,“我是随便一说,懂吗?真难为你能组建起两界同盟,还能好好地活到今日。” 苏大吉诚恳地道:“弟子不敢居功,这不都是听师父的安排嘛?要论奸猾,还是师父第一。” “设下天地人阵,隔绝仙帝耳目,秘密安排两界组成同盟,找到小殊,又设计让弟子把她诱来此处,揭露她的身世,逼迫她正视现实。” “还能假装消散化出巨大晶芒,诱得灭天阁修士自相残杀,顺利带走小殊,吞掉灭天阁主,消散危机于无形。” “现在,只要能救下小殊,好好和她说明白,同盟就能拥有能干机智的盟主了!这样,杀掉藏庸指日可待!” 苏大吉总结完毕,对着苏老大竖拇指:“师父真是老奸巨猾!” “……”苏老大模糊的面孔一阵扭曲,十分气急败坏。 “我能怎么办!天地人阵就要崩溃消散,整个中山道都会被怨浊之气吞没!届时,门中所有冤魂再无转生之机!但凡能够指靠你,我用得着死了这么久,还这样操心吗!” 苏大吉掏掏耳朵,不怎么耐烦地道:“知道了,知道了,小殊是我们宗里唯一的希望,您快救她吧!” 苏老大无奈地叹了口气,双臂用力收拢,空间再次缩小。 莹绿色的枝条们疯狂地扭动着,将殊华层层包裹起来,护在中间。 “小殊,我是师父,我对你没有恶意,相信你已经通过蜃珠看到真相了,我和大吉不是坏人。” 苏老大嘴唇微翕,将话语凝聚成线,穿透重重枝条,传入殊华识海之中。 殊华猛地睁开眼睛,冷漠无情地注视着苏老大,再看向苏大吉和重明鸟。 “嘎!”重明鸟发出一声怪叫,激动地朝她扑去。 枝条自动分开,给重明鸟栖身的地方。 殊华的身形渐渐显露,枝条们乖巧温顺如海藻一样地在她身后飘舞着。 她将重明鸟抱在怀中,轻柔地捋着鸟毛,唇角微翘,笑容嘲讽。 “你们不是坏人,但你们问过我的意思了吗?没经过允许,就强行把自己的想法和愿望压在别人身上,各种打扰,礼貌吗?” 苏大吉吃惊地看着殊华,颤声道:“她,她,晋级了!她从化神中期直接升到了渡劫巅峰!师父,这是怎么回事啊?” 修士晋级,必有灵力波动,若是大的突破,必然惊天动地。 像殊华这种,跨越这么大的,雷劫得把天给劈烂! 可是并没有! 她就是失去意识,昏迷了一阵,然后枝条乱七八糟地闹了一通脾气,醒来就好了! 这是什么运气?整个苍梧境找不出第二个! 苏大吉都有些羡慕了。 苏老大神色严肃:“不……她并未真正的清醒,这情形更像是魔修的方式……而且,她的身体状态与修为不够匹配,后面不能再涨了,否则必然崩裂成碎片。” 苏大吉大惊:“那怎么办?” “凉拌!”苏老大没好气地把他拨到一旁,和殊华说道:“确实不礼貌,但我会补偿你的。” 殊华不置可否,高傲冷漠:“能让我长生吗?” “能!”苏老大微笑着道:“只要你听师父的话,就能长生了!” “师父!”苏大吉鄙视他:“咱能不能实事求是地说话!若是信你就能长生,为何你自己没长生!” 苏老大一脚将他踹飞,讨好地和殊华说道:“来,让你看看,师父究竟有多厉害。” 长袖拂过,空间的一面墙变成透明屏障,显出灭天阁主的身影。 他被关在一个密闭空间中,疯狂地举着剑到处乱劈,空间却丝毫不动。 于是他拖着长剑来回踱步,焦虑地啃着指甲,无助又绝望。 苏老大惬意地抱着手臂道:“看把他能的!还不是只能喝老子的洗脚水!小殊啊,稍后师父带你把他杀了!找你麻烦的人就能少一个!” 殊华眼里闪出绿光:“可以。” 苏老大驱使空间墙壁收缩,将灭天阁主紧紧夹到不能动弹。 透明屏障撤去,几人面对面。 灭天阁主不见惊吓反而惊喜:“你们都没死,太好了!” 苏老大怜悯地看着他:“独苏,打小被父母关禁闭,关怕了吧。” 莹绿色的根须卷起,一把扯掉灭天阁主身上的宽大黑袍,露出独苏苍白的脸。 他无所谓地笑了:“你们是怎么认出我的?” 苏老大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关注你很久了。” 独苏看向殊华:“你呢,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你的话实在太多了!” 殊华十分不耐烦地偏了偏头,掏出跗骨妖刀,先劈独苏的左肩,再劈右肩。 “有仇必报。还特意为我挑了一把最难愈合,最痛苦的跗骨妖刀。” 独苏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咧着嘴笑:“记仇的半妖,每一下,都是我曾对你做过的事。哪怕走火入魔也没忘记?”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道:“辛苦筹谋几百年,死时不过一瞬间。人生啊……” 殊华油然打了个寒颤:“闭嘴!” 忽然,空间一阵剧烈波动,灵泽挤了进来。 他看着她,皱起眉头:“你哪里不舒服?” “都到齐了啊,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独苏疯狂大笑,舌尖用力,一块玉简弹射而出。这还是他在虫尾山得到的,上古虫魄留下的大宝贝,谁都别想逃掉! “窥心杀境!”苏老大失声大叫,随即被狂暴的灵力卷入其中。 既然写好了,那就先放给大家看吧!一起进入虢国凡间生活,感谢晒朝阳的月亮1666书币的打赏! (本章完) 第103章 风雨令 “风是哪一年的风?雨是哪一年的雨?” “风是今年的风!雨是明年的雨!” “殊家有女初长成,风也有了,雨也有了!米也有了,肉也有了!” 一群垂髫稚童唱着童谣,蹦蹦跳跳地从巷口跑过,一树杏花摇落,缓风细雨,春色空濛。 殊华打着一把银红油纸伞缓步而来,微笑观望。 她今年十九岁,是虢国富农殊老夫妇的独生女儿。 据说,殊老夫妇成亲二十年,年近四十才有的她,她出生之时,原本大旱的虢国南部平原突然下了雨。 雨不大不小,水量刚刚好,直接缓解了旱情,救了许多的人。 刚开始,大家也没把这件事和她联系起来,只觉得小丫头生得很是时候。 殊老夫妇特意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封,请村里最有名望的先生给女儿起名字。 先生抬头望天,恰好看到草木繁盛,枝头花开,日有光环,便道:“华,繁盛美丽,光彩耀耀,就叫殊华吧,天下独一份。” 殊家富裕,倒也没让女儿吃过什么苦头,只教她四时五谷,节气农事。 想的是,将来女儿继承家中田亩,招个女婿上门,自己做主,痛痛快快过日子。 殊华长到五六岁,独自跑去村中私塾偷听先生授课,之后就闹着要上学。 殊家夫妇心想,女儿能够识文断字也是好的,省得被臭男人酸书生给骗了,于是也送她上学。 殊华长到七八岁,村里私塾教授的内容已经跟不上她的学习速度,殊家夫妇无奈,只好请个落魄书生来家私教。 一晃眼,殊华长到十四岁,美貌无双,才名远扬,附近许多人家都来求娶。 殊家夫妇只抱定一个主意,非得招女婿上门,好让女儿自己做主。 某日,一家子应邀去邻县亲戚家做客,路上遇到农人抱怨,说是太久不下雨,田里的苗快要旱死了。 殊家夫妇只是同情嗟叹而已,转头却发现殊华不见了。 再过一会儿,就看到天上下起了雨。 农人激动大哭,跪天拜地。 殊华淋着雨大笑而来,问她笑什么,她也不说。 等到做客归来,还从这里经过,就被一群农人给拦住,说是有人看到当日殊华祈福求雨成功,认为她是雨神下凡。 殊家当然是不认的,好端端的女儿家,沾上什么鬼啊神的,怎么看都不是好事。 一家人回到村里没多久,流言便传到了家门口。 三五不时便有其他地方的人找上门来,有久旱求雨的,也有雨水太多风太大、求关停的。 再然后,村里的人就都想起来,这姑娘出生之日,虢国南部平原久旱逢甘霖,诞生了奇迹。 而且这些年,周边县乡或多或少都有些天灾,唯有本县风调雨顺。 尤其本村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收成要比其他地方高出三成,以至于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 原来,都是殊华带来的福祉。 事情越传越离谱,越传越远。 殊家老夫妇很害怕,总觉得会失去宝贝女儿,便选了个深夜,举家悄悄搬走。 不想,他们没能走出多远,就被官府给拦住了。 郡守拿着圣旨,说是虢国北部大旱,要召殊华去求雨。 小百姓自是没有和国君对抗的本领,殊华一家子就这么被送去了北部。 她不负众望,成功求到雨,解决了北部的旱情。 这可不得了,殊家人直接被送到京城,殊华被认定为祥瑞。 虢国是个农耕国,靠天吃饭,有了这么一个活宝贝,那当然得供起来。 虢国老皇帝赐下一座豪宅,奴婢金银无数,专为殊华设下“风雨令”一职,类同一品,厚俸禄。 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她在每年丰收节庆典时登上甘露台,祈福祷祝,求得虢国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殊华行了四年的祈福礼,从十四岁到十八岁,虢国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民富国强。 老皇帝很高兴,问她想要什么赏赐。 她说,自己被关在京中府邸内太久,想在闲暇时出去走走看看,拜访名士,学学诗词歌赋。 老皇帝答应了她的恳请,又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夫婿。 殊华想了很久之后,说道:“至少得是个精通文理、待我真诚的雅士。” 老皇帝下令为她择婿,专从文人雅士中挑选。 但不知为何,并没有什么人愿意娶她。 殊老爹跑出去打听一圈回来,郁闷的道:“说是无福消受。” 殊老娘叉腰痛骂:“没眼光没胆气的蠢材,原本也配不上我女儿!” 殊华微笑点头,她也这样觉得。 择婿的事情沸沸汤汤闹了半年,有了转机。 老皇帝有七个儿子,却没有立太子。 儿子们都成了年,一个赛一个的精明,一个更比一个野心勃勃。 这七位皇子,年龄从四十多到十八九岁,从已婚到未婚,无论美丑,全都对着殊华献起了殷勤。 外头甚至传言,得神女者得皇位。 这就很危险了。 殊华连忙入宫,向老皇帝表示自己并不想嫁入皇家,如果他老人家不放心的话,她可以终身不婚。 老皇帝半卧在床上养病,和气地安慰她不要害怕,凡事有他,还鼓励她以文会友,多多认识青年才俊。 老皇帝发话不久,便有许多诗词歌赋被人送到殊华面前,有赞颂她的,也有纯粹描写山水古今、边关世情,请她点评的。 其中有一名叫做“从心者”的,诗词歌赋十分雅致清新,字也很好,堪为大家。 殊华很喜欢他的诗词歌赋,也很喜欢他的字。 她试着回了他一封信,并附上自己写的一首小诗,请他指教。 她是忐忑的,她虽喜好文学,实际受条件所限,跟从的老师并不怎么好。 之后又被关着不许出门,也没机会继续深造。 平时看着还行,但在真正的名家面前,不免露怯见笑。 从心者很快回了她的信,用温柔谦逊的语气,点明她的不足之处。 殊华很快又给他写了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信。 他害羞又内敛,却让她十分喜欢舒服。 她决定和他见个面,地点就在这挑水巷口的杏花树下。 (本章完) 第104章 从心者怂 雨势渐大,春寒料峭,行人越来越少。 殊华等到有些不耐烦,她怀疑那位从心者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要不就是戏耍她。 一名瘦高个儿、衣衫褴褛的青年拉着一辆水车,步履艰难地从杏花树下经过。 水车太沉,轮毂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打滑,朝着道旁的水沟边歪去。 青年太瘦,力量明显也不够,他努力保持着平衡,水车仍然一直往下滑。 殊华放下漂亮的油纸伞,疾步上前帮忙扶住了车。 她本就生在农家,也会扛着锄头随老爹下地劳作。 加之天生带了能够呼风唤雨的异能,身体远比常人更加轻盈有力。 她能轻松跳上两丈高的墙头,松鼠似地在树枝间灵活跳跃奔走,也能轻松撂翻十来个壮汉。 嘎吱乱叫的水车被她轻轻一推,便回到了正路上。 青年低头行礼,一滴雨水滑落,挂在睫边,仿若美人垂泪。 合拢起来作揖的双手伤痕累累,却能看出优美修长之状,指尖更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 “你叫什么名字?”殊华看到了那双手,突发奇想,或者这就是“从心者”呢。 她年轻,没吃过苦头,心思简单,最大的不如意就是不太自由,偶尔也会做做偶遇高人或是良人的美梦。 她想,如果这就是大隐隐于市的“从心者”,那该多好玩。 青年抬眸看向她,指着自己的嘴,轻轻摆手。 殊华看懂了,他不能说话。 巷口卖烧麦的老板好心地道:“姑娘不要为难他,他叫慕余生,是犯官之子,天生就不能说话,更在一夕之间沦为苦役。他一家子都死了,只剩他一个,可怜着呢。这水是要按时送到王府的,超过时辰便要挨罚。” 慕余生平静地听别人说着自己的凄惨,再平静地给殊华行礼,继续上前拖拽水车。 走了没几步,脚上的草鞋便坏掉了。 他不在意地捡起草鞋揣入怀中,赤着双足继续往前。 殊华想了想,塞给卖烧麦的老板一把钱:“你家可有多余的鞋子?给他送去,不必提我。” 她给的钱多,老板娘直接找出给自家男人做的新鞋,追上去塞给慕余生。 慕余生回过头来,远远地看向殊华,再次低头行礼。 还是知道了啊……殊华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他笑,捡起油纸伞,继续等待。 一直等到天黑,“从心者”也没来。 她失望地回了家,却在门房那儿拿到了“从心者”新写的诗。 写的是春雨杏花,稚童天真,又写水车辘辘,女子助人。 殊华大为吃惊,便写了一封信,责怪“从心者”失信,去了却不露面,空留她一人在那里久候。 信的末尾,她说:“以后不要再给我送什么诗词歌赋和信件了,到此为止吧。” 信就丢在门房那儿,自会有人来取。 以往之时,殊华从未想过要追踪或是偷窥谁,但这一次,她藏在大门外面,看到有人取走了信,便一直悄悄跟在后面。 她终于看到了“从心者”。 竟然是虢国老皇帝最不喜欢的七皇子,慕容昊。 慕容昊生而克母,不被父母所喜,丢给乳母养到七岁才会走路,十岁才得启蒙,刚满十四岁,就被扔出了皇宫。 别的皇子或大或小总有个封号或是官职,唯有他,什么都没有,只被称为“七殿下”。 之前几位皇子一起对着殊华献殷勤,慕容昊也来过。 她不乐意见他,他留下两盆含苞待放的水仙就走了。 时值隆冬,窗外没什么绿色。 殊华虽然对人不感兴趣,却也觉得这两盆水仙送得应景,也觉得他知趣。 水仙花施了秘法,幽香陪她过了一冬。 而慕容昊本人,再未露过面。 谁能料到他竟然就是从心者呢? 从前也没听说过这人文采出众……殊华翻身上梁,藏起来观察。 七皇子过得凄凉,身边也没几个侍从,更没有什么得力的侍卫,她藏在梁上,众人一无所知。 她看见,慕容昊在打开她的书信之前,先细细地洗了手,再用竹刀小心打开信封。 看完之后,他坐在案前发了很久的呆。 她都困了,他才开始提笔书写,殊华很好奇他会怎么回答,可他总是反复地写了撕,撕了写。 侍从问道:“殿下不是一直盼着能给殊姑娘写信吗?为何写了却又撕掉?” 慕容昊轻轻叹气:“她怪我今日失约,没有现身与她见面。叫我以后都不要再给她送诗词歌赋和信件了。我思来想去,左右见不得人,不如就这样吧。” 侍从十分不解:“为何不能见人?殊姑娘是不知道殿下真实为人,所以才会拒绝,您该让她知道。” “嫁进皇家又不是什么好事,且我无权无势不得喜爱,与我有了瓜葛,不知要受多少累。知道我为何取名从心者么?从心,为怂,我不敢痴心妄想。” 慕容昊再次将信撕掉。 一名管事走进来道:“殿下,慕余生的事打听清楚了。他的父亲是因为直言进谏而得罪了大殿下,并非是什么作奸犯科的罪。苦役营那边同意拨他过来,但要您亲自去求大殿下。” 慕容昊想了片刻,说道:“那便去求。” 侍从阻拦:“七殿下,大殿下向来喜欢为难您,您若求他,他必然趁机羞辱。为了一个犯官之子不值得。” 慕容昊道:“没什么不值得,她看上的人,一定不错。且慕余生虽然天生哑巴,从前却也颇有才名,我这里正缺这么一名文书,想来他也不会嫌弃我。” 管事开玩笑道:“殿下这算是爱屋及乌吗?” 慕容昊低声呵斥:“休要胡言。” 主仆几人起身安歇,殊华趁机跃下房梁,带走了七皇子撕碎的信纸。 回家之后细看,字迹确实与“从心人”的一般无二,遣词语气也和之前类似。 其中还有一首诗,只写了“江春寂寂归无计”这么一句,后面的没了。 殊华心痒难耐,恨不得冲回去,将慕容昊从被窝里拎起来,追问后面写了些什么。 第105章 同载酒,少年游 “从心者”再也没有只字片语送来。 殊华怅然若失。 倒也不是说,她喜欢上了这个人,而是突然少了一个说得上话的文友,心里很难受。 她太寂寞了。 毕竟,以她这种奇怪的身份,日常并没有什么朋友,外出也仅限于老皇帝允许的范围内。 因为他特别害怕她会被邻国抢走,或是杀死,不然虢国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两个月后,初夏时,殊华没忍住,又给“从心者”写了一封信,内容不多,就只问他那首诗。 信放在门房那儿没多久就被取走了,傍晚的时候,门房送了整整一匣子书信进来。 全是“从心者”新作的诗词歌赋,那首诗就放在最上面。 “舟阁山横水见沙,黄尘为客鬓初华。 江春寂寂归无计,一树临风落杏花。” 侍女阿芙帮着拆封套,大惊小怪:“一共一百二十封信,一百二十首诗词歌赋,平均每天两首。这也太有才了吧!” 殊华也这样认为,这一百二十首诗词歌赋,无一不好,无一不美。 他未曾提过半个“情”字,却字字都是她,句句都是她。 她没有再回信,但从那天开始,每天都有诗或者词,歌或者赋送到她面前。 当“从心者”的作品积累到一千件时,殊华再次给他去了一封信,约他在三日后见面。 三日后便是丰收节庆典,她要登甘露台行祈福礼,祷祝虢国明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神女出行,前呼后拥,威势赫赫。 盛装的殊华与平日完全不同,她神色肃穆地坐着花车,穿行过京城大道,接受万民欢呼景仰。 当她登上甘露台时,这种狂热达到了顶峰,欢呼声震得天上的鸟儿都不敢落下来。 皇子大臣们看着这一幕,各怀心思。 得神女者得江山,并非只是一句空话。 祈福礼毕,殊华去了甘露台后的行宫休息,前脚进去,后脚就跟去一群皇子求见。 她统统不理,老皇帝派去的人看她眼色,立刻料理妥当。 月上中天,篝火晚会开始,皇室将与万民同乐。 殊华准备回家陪伴年迈的父母,她换了一辆普通的黑漆马车。 慕容昊在车中已经等了很久。 见她进来,他局促不安地行礼:“冒昧打扰,但你说今日相见,却未约定地方,我思来想去,只有此刻最为合适。” 殊华平静还礼,问道:“七殿下就是从心者?” 慕容昊不好意思地道:“虽然有些丢人,但正是区区不才。” 殊华没客气:“为何藏头露尾?” 慕容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若你一早知道是我,还会搭理我吗?恐怕看到我的书信就扔了,都不会拆开。” 这倒是实情。 殊华再追问:“为何又来了?” 慕容昊没出声。 马蹄声敲在长街之上,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夜风吹着车前的灯笼,再把桂花的甜香送入鼻端。 殊华耐心地等待着。 将要到达她家附近时,慕容昊终于开了口:“我想,人生总要有一次胆大妄为、痴心妄想的时候。” 殊华深以为然,却不想表态,她想再看看。 “我该走了。”慕容昊走下车,回头看向她,“我的哥哥们对你不怀好意,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向陛下求助。” “多谢殿下提醒,我记住了。”殊华微笑着和他道别,看到一道瘦高的人影安静地等在路边。 是慕余生。 他看起来要比之前好了很多,穿着文人长衫,胖了一些,干净整齐,眉眼宁静。 他朝她看来,郑重其事地作揖行礼,唇角带着恬静的笑容。 殊华叫他过来:“伸手。” 慕余生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地伸出了手。 袖口有经常写字留下的磨痕,两掌白净修长,指腹间的老茧清晰可见,这才是读书人的手,而非是苦役的手。 殊华再叫他:“抬脚。” 慕余生也乖乖地抬了脚。 最常见的青布鞋,干净合脚,微有磨损,显然已经穿了一段时间。 殊华满意极了,连带着对慕容昊也多了几分笑意:“殿下很好。” 慕容昊原本一直沉默地看着她和慕余生,听见她和自己说话,才直接地问:“你怀疑我是做样子给你看,装仁善吗?” “怎么会呢?我是看到他变好而欣慰。” 殊华有一个普通的愿望,希望自己有好感的男子善良而正直。 慕容昊突然之间意会到了她的想法,他低笑了一声。 “慕余生很有才华,做苦役埋没了,便是跟着我这个落魄之人,也还是埋没了。先这样吧,等到将来时机成熟,我再把他推荐给三皇兄。” 他说的三皇子,是七名皇子中呼声最高的,很有可能被立为太子。 殊华点点头,放下车帘催车夫起身。 第二天早上,她刚醒来,就收到了一对用不同品种攒成的桂花球,花球下方坠着银铃和洒金纸裁的精致小纸片。 一张纸片上写“同载酒”,一张纸片上写“少年游”。 这倒是契合殊华的心思。 她提笔给慕容昊写了一封信,约他月夜载酒同游西山。 当天夜里,慕容昊应邀而来,果然载了美酒和满车的桂花。 他们对酒当歌,聊理想,聊诗词,相谈甚欢。 中间慕容昊应景作了好几首诗,惊才绝艳,令殊华叹为观止。 她有一个疑问:“为何殿下如此才学,却寂寂无名?” 慕容昊带着酒意,爽直大笑:“因为我想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啊。” 殊华表示理解,但她认为:“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 慕容昊道:“确实不是办法,所以我不能再来见你了,这是最后一次。否则,会给你带来灾祸。” 他摔掉酒壶,不曾看她,大笑而去。 殊华怅然若失,她给他写信,聊时政,也聊风土,还聊感悟。 他也回她的信,但信件再不通过门房,而是交由慕余生秘密送达。 他的信回得非常迅速,对事情的看法总能说到她的心里去。 天长日久,月复一月,他们再没有私底下见过面。 但殊华不可控制地爱上了慕容昊,如果灵魂需要一个伴侣的话,那一定是他,他太懂她。 第106章 你确定选他了吗 又是一年春天,殊华再次去了挑水巷。 巷口的杏花开得灿烂,落英缤纷。 这次没有下雨,只有温暖的阳光和轻轻的暖风。 卖烧麦的老板夫妇在拌嘴,拌着拌着又好了,一起逗孩子,孩子很可爱,软糯得像只小汤团。 殊华撑着下颌看,看着看着就笑了。 马蹄声响,慕容昊和慕余生在门前经过,看到她就下马入内。 不期而遇总让人格外激动,殊华只顾着对慕容昊微笑,其他什么都记不得。 他们这次没谈诗词文学,只说普通日常,亲近地小声给对方讲自己最近都做了什么。 慕余生静悄悄打发走其他食客,守在门口替他们望风。 殊华偶尔抬头看他,总是对上一双温柔干净、带着笑意的眼睛。 不会说话的人,都特别懂得用眼神表达心情。 她感受到了慕余生由衷的欢喜和祝福。 他在替她高兴,希望她过得好,得偿所愿。 她也注意到,他的状态一日更比一日好,眼神快乐又明亮。 她这些日子一直通过他和慕容昊传信,彼此也算是很熟悉了,她很喜欢他的细心体贴安静。 她未能免俗地和慕容昊提议:“若有合适的人选,还该给余生成个家。” 慕容昊颇为吃惊:“帮余生成家吗?” 殊华道:“是,这样就有人照顾他了。” 慕容昊特别高兴,他问慕余生:“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帮你去提亲,花费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慕余生微笑摇头,指指自己的嘴,再轻轻摇手,表示自己天生残缺,身份低微,不要害人比较好。 殊华不以为然:“如果真的喜欢,这些都不是问题。” 慕余生很坚定地拒绝了,并且走得远远的。 他把头转开,微抿着唇,愁肠百结地看着那株花瓣飘摇的杏花树。 慕容昊很小声地和殊华说道:“不要在意……余生人品端正难得,才华出众,但经历太惨,不着急,我们一直对他好,慢慢就会好的……” 殊华明白,他这是在委婉地提醒她,天生残疾之人难免性格孤僻古怪,少干预为妙。 她微笑着注视慕容昊,一直看到他脸红耳赤,害羞不已:“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我觉得殿下这样很好,有仁爱之心,细致温柔。” 殊华端了一盘才出锅的烧麦送给慕余生,真诚地给他赔礼。 “莫要怪罪,不愿就不愿,不强迫你。什么时候需要了,只管开口。” 慕余生没想到殊华会特意过来寻他。 他愣愣地看着烧麦,再抬眼愣愣地看着她,眼里满是不舍与难过。 他的嘴唇轻轻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于是红了眼眶,垂了头,控制不住地颤抖。 殊华觉得奇怪:“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慕容昊突然痛苦地呻吟起来,他捂着肚子,唇角溢出鲜血,是中毒的迹象。 殊华和慕余生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去查探情况,安排救治,找人往宫里送信。 这样一来,她和慕容昊私下见面的事再也瞒不住,没人相信是偶遇。 等候慕容昊苏醒的过程中,几位皇子闻讯而来,将她团团围在中间,各种刺探嘲讽打压恐吓。 神女自有神女的骄傲,殊华一言不发,沉默以对。 大皇子年纪最大,最早封王,脾气也最大,他对她势在必得,有备而来。 “风雨令,本王怀疑你给七弟下了毒,必须对你单独审讯!” 他一招手,好几个奇形怪状的人跑出来,伸手去抓殊华。 三皇子大叫:“修士!大皇兄,你居然找了修士对付殊华,她是虢国的祥瑞,容不得半点闪失,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三皇子也招出一群修士,与大皇子大打出手。 殊华无动于衷地看着这对兄弟相争,奇怪他们为什么总能找到这么多借口和理由。 二皇子油腻腻地纠缠她:“殊姑娘不要害怕,本王保护你。” 四皇子神色阴毒狠戾:“你居然看上了老七那个怂货,他何德何能?给本王提鞋都不配。” 五皇子伤心欲绝:“为了等你,我蹉跎了岁月,至今未成亲,你却与老七暗度陈仓!” 六皇子酸唧唧:“上个月你才和我说过,此生不婚,转眼就变了卦。七弟从小阴险蔫坏,你要吃他大亏的。” 一道身影挤入人群,坚定地挡在殊华面前,是慕余生。 他神色冰冷,高举着老皇帝的手谕,令几名皇子立刻赶到御前听命,不得惊吓打扰殊华,否则视同为叛国罪。 瞬间,殊华面前一片清净。 她好奇地问慕余生:“你怎么求得的手谕?” 将慕容昊送回皇子府后,他便消失不见,没想到是忙这个。以目前的情况,能及时求到手谕真的很难得。 慕余生垂下眼帘,拒绝回答。 比比划划很难看,他不想让她看到他的丑态。 所幸殊华也懂他,立刻停止追问:“你真的很有才干,有先见之明,也能办事。” 慕余生没有丝毫自得之色,他严肃地指了指她。 “都是因为我面子大,陛下看重我吗?”殊华懂了他的意思。 他郑重点头,指着已经黑尽的天空,比了一个睡觉的姿势,让她休息,他来守护慕容昊。 殊华道:“我们一起。” 二人一坐一立,安静协调,就像之前无数次,他静等她回信一样。 忽有医者入内,说是奉了皇命,来给七皇子诊治。 等到殊华上前帮忙,医者突然亮出匕首,用力刺向她的肚腹。 是个很厉害的修士,殊华挣不开,她以为自己会死,却见慕余生不顾死活地扑上来替她挡了第一击。 再之后,慕容昊惊醒,徒手抓住修士的刀,挣扎着用牙撕咬修士的手。 他被刺了好几刀,血流了一地。 三人不要命地奋力合作,终于把修士放倒,三个血糊糊的人看着彼此笑得傻乎乎的。 慕容昊再次昏厥,这次殊华没有选择避嫌,她把他紧紧搂在怀里,直到老皇帝赶来。 刺杀殊华的修士是邻国派来的,两国有纷争,眼看虢国日益富强,对方不免眼红痛恨,便想釜底抽薪,除掉殊华。 至于慕容昊所中的毒,其他六名皇子皆有嫌疑。 老皇帝神色严肃:“殊华,你确定选他了吗?” 第107章 拒绝都不能 “陛下,就是他了。” 殊华微笑着看向慕容昊,眼里全是爱意和心疼。 才华横溢,被嫌弃而不自弃,心地善良,悲悯弱小,慧眼识人,勇敢坚强,喜欢她,却怕拖累她,为此可以不见她。 爱她重她,为救她可以不要性命。 还要奢求什么呢? 老皇帝又问:“你对老七的了解有多深?” 殊华回答:“我们只见过几面,但听说,文如其人,我想,能够作出那般美好诗文的人,糟糕不到哪里去。” 老皇帝看了那些诗词歌赋,不置可否。 等到慕容昊醒来,他便不顾其伤重,冷酷地立刻考校起治国方略以及经书古籍。 慕容昊气若游丝,但引经据典,毫无所惧,远比他那些兄长们更为博学。 老皇帝那张一直古井不波的老脸,终于有了些许动容。 殊华与有荣焉。 她初次恋爱,很想与人分享这份快乐甜蜜和骄傲,最适合的分享者,明显就是慕余生。 她微笑着看向他,他也正好在看她。 他回了她一个浅淡的笑容,他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殊华叫御医来给他疗伤:“是不是没包扎好,没止住血?再给他仔细瞧瞧,开个好些的方子。” 慕余生拒绝治疗:“我很好,只是有些累而已。” 老皇帝叫殊华过去:“现在看来,老七很好,你们可以试着相处一下,但你身份特殊,必须有我安排的人在场。” 慕容昊从床上滚落到地上,使劲地给老皇帝磕头:“多谢父皇成全,多谢,多谢!” 他一连说了很多个感谢,感激喜悦之情发自肺腑,难以形容。 老皇帝被逗乐了,难得对他和颜悦色:“看这孩子高兴傻了。” 殊华也替慕容昊高兴,辛苦隐忍那么多年,终于被看到。 她扶慕容昊躺下,他小孩子似地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放开,非要她陪着他。 慕余生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静静地离开。 他步履蹒跚,萧瑟孤独。 他独自回到自己的小屋,瑟瑟地看着窗外发呆。 雨水不期而至,大而滂沱。 他举手抚上咽喉,试着想要发声,但不管怎么用力,永远没有一丝声响。 他绝望地使劲抽打着自己的咽喉,又使劲掐自己的脖子。 他撕扯自己的伤口,任由鲜血浸湿青衣,流淌不休。 流干净了,就死了。 死了,就干净了。 就不会再有痴心妄想,就不会有伤心绝望。 他本以为自己能平静地看她幸福,但事到临头,他才知道,他其实做不到。 他挣扎起身,疯了似地翻找着抽屉里的诗文稿件。 他把它们胡乱地抓在一起,想要冲出去告诉别人,那其实都是他写的,他为她写的。 从她抵达京城,首次登上甘露台时,他就已经开始为她写诗赋词。 只是他身份低微,天生残缺,没资格出现在她面前。 嫉妒和悲伤像火一样地焚烧着他的心胸,他肝肠寸裂,他泪流满面,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他抓住门扇,正要拉开,皇子府的仆役冒雨而来,敲响了门。 “慕公子,您还好吗?下仆给您送药和饭食过来,七殿下和殊姑娘很担心您,让下仆照顾您起居。” 慕余生顿住动作,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颓然地靠倒在门上,怀里的诗文散落一地。 仆役没听到动静,十分担忧:“慕公子?慕公子?您在里面吗?您怎么样了啊?下仆进来了啊!” 慕余生想要拒绝关心,但他不能发出丝毫声音。 再不然,就只能开门出去比划手势。 但他不想见到任何人,他绝望地用头撞击门扇表达自己的拒绝,却得到了更热烈的关心和担忧。 人可以绝望到什么地步呢? 就是拒绝都不能。 皇子府的仆从们想用暴力撞开门扇,门却突然开了。 惨淡的灯光下,站着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又绝望的慕余生。 他的眼睛失去了生气,仿佛行尸走肉。 仆从们被吓到了:“慕公子,您怎么了啊?” 他轻轻摇头,拿走他们送来的汤药和饭食,再关上了门。 他机械地吞下汤药和饭食,再机械地抓起那些诗文稿件,点燃烛火,一张一张地烧掉。 他不配。 不配得到她的喜爱,不配得到她的关注。 就算这些诗文是他写的又怎样? 他永远也不能给她幸福,更不能保护她不受伤害。 这一身作诗作词的才能,她喜欢,那便送她欢喜。 殊华一直陪伴慕容昊到深夜。 他高热糊涂,喊的梦话却是:“殊华,伱别丢下我,我愿意付出一切,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好活着……” 殊华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抚他:“我很好,殿下别担心。” 他便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不放,很小声地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该把你卷进来。” 殊华知道他可能听不见,但还是认真回答:“不必担心,我早已想好和你一起面对。” 老皇帝派去的人委婉地提醒她:“风雨令,男女有别,您该回去了。” 殊华俯身在慕容昊耳边轻声道:“我要回去啦,明日再来看你。” 他便懂事地松了手,眼睛仍是闭着的,额头烧得烫人。 殊华想起慕余生:“他的情况如何?我去看看他。” 抛开别的不提,他至少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盼望他好。 慕余生没给她开门,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烧过的味道。 皇子府的仆从小声道:“慕公子很不开心,听说今日其实是他父母的忌日。” 这就不便打扰了。 殊华站在门外留了个言:“余生,多谢你救了我,你要好好养伤,好好吃饭,我改时再来看你。” 紧闭的房门一直没有打开。 她缓步离去,走到院门处,依稀听见开窗的声音,但她回头,却只看到门窗紧闭。 她想起慕容昊说过的话。 “不要在意……余生人品端正难得,才华出众,但经历太惨,不着急,我们一直对他好,慢慢就会好的……” 她深以为然,转身离开。 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不打扰,也是尊重。 慕余生靠在窗棂上,绝望地目送着殊华走远,绝望地抬手捂住了眼睛。 (本章完) 第108章 活着的理由 “雨怎么又大了啊!” 侍女阿芙推开窗户往外张望,抱怨道:“这都下整夜了,还不见停歇。姑娘还是要出门吗?” 殊华忙着穿油衣:“当然要的。” 慕容昊正处于最危险的阶段,她该去照看。 慕余生那边也得过问,她怕慕容昊伤重顾不上,皇子府的下人们会忽略欺负他。 阿芙打趣道:“真是老房子着了火,一发不可收拾。” 殊华大方回应:“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既然觉得人好又喜欢,就要抓住机会。 老皇帝动作很快,专门派了亲卫镇守七皇子府,又抓了二皇子和五皇子,另外几名皇子轮流问话。 三皇子和大皇子闲了就互啄,四、六两名皇子夹起尾巴做人,不敢露面。 于是,殊华和慕容昊这边格外清净。 慕容昊已经退了热,大概是因为心情好,他恢复的速度很快,不过两三天功夫,已能说笑如常。 慕余生却是烧到人事不省,水米不进,越发形销骨立。 殊华去看他,果然发现下人伺候得并不好。 慕容昊严厉问责,下人委屈辩解:“殿下已经明令,若能伺候好慕公子,便有重赏……不是下仆不想,而是他始终不出声,像个木头。” 痛了不出声,烧了不出声,偶尔醒了还是不出声,不要东西吃,也不肯喝药,更像是有心求死。 殊华想了片刻,说道:“交给我来照看吧。他因为我而受伤,我不想看着他出事。” 慕容昊不是很高兴,但他什么都没说,反而道:“我陪你。” 殊华当然不同意:“你的身体也很重要。” 慕容昊终究还是同意她去照顾慕余生。 殊华真的觉得他特别大度宽容,这让她更加喜欢爱重他。 她精心准备了粥饭,坐在慕余生床前等他醒来。 天边落下第一丝晚霞的时候,慕余生终于睁了眼。 他神色茫然,眼神涣散,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帐顶,又想闭上眼睛。 他听到了一声万不可能出现的呼喊:“慕余生,你醒了?” 殊华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她微笑着,满是欢喜:“你饿不饿?疼吗?想吃什么?” 慕余生痴痴地看着她,眼角泛红。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害怕梦醒就会失去这美好。 他挣扎着努力抓住她的衣袖,想要多留她片刻。 “是不是烧傻了啊。”殊华很担心,她伸手想要触摸他的额头,看他烧得究竟有多厉害。 慕余生期待地看着她,努力抬头,想把额头送到她的掌心里。 他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能有片刻的触碰和怜惜,就已经足够。 但那带着淡香的手将要触碰到他额头时,她却突然收了回去。 “阿芙,你来。”殊华叫了侍女过来,男女有别,慕容昊这么信任她,该知分寸。 慕余生紧紧揪着殊华衣袖的那只手,骤然松开、下垂。 他闭上眼睛,掩去痛苦和绝望。 他听到侍女说:“烧得很厉害。” 又听到殊华说:“我有办法。” 冰冰凉凉的水汽不断拂过他的额头四肢,他好了很多,再次睁眼,看到殊华一直坐在旁边,运用她的能力,帮他降温。 原来她这么在意他的生死吗? 他探究地看着她,眼里满是疑问。 殊华看懂了他的疑问。 她郑重地道:“慕余生,我当然在意你的生死,不止是因为你救了我,还因为我觉得你比很多人都要好,更值得好好活着。” 慕余生觉得这话大而空,没有什么意义。 她又察觉到了:“实话告诉你,我希望你能做我和七殿下的帮手,我们算是捅马蜂窝啦,他们恨透了我们,都想要我们的命。” 慕余生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力量和理由。 虽然他知道,她大概只是可怜他,希望他能活下去。 但又怎样? 他只是一个卑微的犯官之子,天生残缺,永不得翻身,七皇子善良大度,胸有大志,熟读经书国策,只在诗词一途上没有天赋。 最紧要的是,七皇子看重殊华,愿意豁出性命护她周全。 而且,七皇子待他也很好,于他有救命之恩。 两个同样待他好的人,他们那样的般配,理应在一起。 慕余生心如刀绞。 他冲着殊华微笑,硬生生压下眼底的泪。 他主动端起药碗,喝光了汤药,还主动吃光了殊华准备的粥。 殊华很高兴,她鼓励他:“就是这样才好,快些好起来。” 有人来找她:“陛下召见。” 她把自己的侍女留下:“阿芙会盯着你吃药吃饭,我明天再来看你。” 慕余生摇头,表示她的侍女照看他很不妥当,会影响她的声誉。 慕容昊让人用担架抬着赶过来:“把余生抬到我的房间里,我亲自照看他。” 殊华放心地离开。 下人把慕余生抬进七皇子的房间,两个人的床紧紧挨在一起。 他们羡慕地说:“慕公子真得殿下喜爱。” 慕容昊挥退下人,郑重其事地给慕余生行大礼。 他说:“余生,多谢你成全,你是我们的大恩人。今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的。等到将来,必有重谢!” 慕余生摇头,他所求的,不过是殊华过得好而已。 慕容昊又说:“如今我们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慕余生闭目沉思片刻,要纸笔。 慕容昊扶他起身,帮他研墨铺纸,不时就他写下的计策小声讨论。 慕余生累到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慕容昊亲手给他喂药。 “余生,你得好好活着,我信不过其他人,他们都想要我死,好夺走殊华,我们一起保护她。” 时光匆匆,转眼过去两年。 两年中,大皇子和三皇子互相争斗,两败俱伤。 二皇子支持三皇子,之后莫名死掉。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大皇子,大皇子起事逼宫,被乱箭射死在翁城之中。 三皇子被老皇帝严厉打压,慕容昊接连办了好几件漂亮的差事,声名鹊起,成为皇子中的热门人物。 奠定他立储的大事件,是他奔袭千里,潜入邻国,刺死派修士暗算殊华的邻国皇帝,并成功地挑起暴乱,让邻国四分五裂,再无与虢国一争之力。 回国时,他带回一群十分厉害的修士,而这群修士,心甘情愿被他驱使。 有文采,有武功,有得力的手下,还得到了神女的眷顾,谁还能和他争呢? 那一年的丰收节庆典上,慕容昊被确立为太子,宣布与殊华定亲。 第109章 你们才是天生一对 那一天,殊华盛装华服、美丽典雅,慕容昊端严儒雅,高大英俊。 他们在甘露台上方并肩而立,亮相于人前。 虢国的百姓和大臣们一起欢呼雀跃,侍卫们高举武器、齐声跺脚欢呼,为帝国迎来最强有力的继承人、以及富庶光明的未来而高兴。 慕容昊握着殊华的手轻声道:“我发誓,这辈子只有你,始终对你好。” 他有些哽咽,眼底有泪:“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我是真的被老天爷厚待了。” 殊华看着他甜蜜而笑:“我也觉得自己被厚待了。” “佳儿佳妇,真是再般配不过!”老皇帝高兴得不得了,和静立一旁的慕余生说道:“谁会想得到呢?你说是吧,余生?” 大概是月色太亮,慕余生的脸格外苍白。 他半垂着眸子,恭敬地行礼表示赞同。 老皇帝拍拍他的肩,叹道:“你呢,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可惜了。否则,必成一代名相。” 身有残缺之人,不得入朝为官。 三皇子上前进言:“父皇此言差矣,不能说话没关系,能写就行。太子多得慕余生辅佐,该赏他官职俸禄。” 老皇帝捋着胡须沉吟半晌,问慕容昊:“太子怎么看?” 慕容昊笑着给他行大礼:“儿臣早有此意,只怕不合律法,引起非议,故而不敢开口,倒是委屈了余生。” “既要富国强国,就该力排非议,不拘一格拔擢人才。你小气了。”老皇帝道:“慕余生,可为东宫詹事府主簿。” 虽只是掌管文书的从七品小官,但意味着慕余生再也不是为奴为役的身份! 将来太子登基,肯定还要再往上走。 慕余生叩首拜谢,沉甸甸的眼泪砸在地面上,难以遏止。 他在哭自己,哭自己所求不得,得非所求。 却听众人大笑:“欢喜得哭了,确实是大喜事,应该喜极而泣!” 唯有殊华担忧地看向他,用唇形无声询问:“你怎么啦?” 这两年来,他越发瘦得吓人,眼里再也没了当初的亮光,看起来暮气沉沉,这不是什么好事。 慕余生勉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表示自己真的是喜极而泣。 殊华放了心,转头回答老皇帝的问话。 慕余生悄悄离开,远离人群,把自己藏进黑暗中去。 他躲在甘露台下方的角落里,沉默地看着殊华光芒万丈、笑容璀璨,前呼后拥,被慕容昊百般呵护,被虢国百姓万般爱戴。 他为她高兴,于是微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怎么都擦不干净,幸好他不能出声,不会打扰到别人。 太子仪仗与神女仪仗本是分开的,但慕容昊非要和殊华同乘一车,夜游京城,与民同乐。 老皇帝出于某种考虑,也答应了。 于是他们执手而笑,恩爱又甜蜜。 车马远去,篝火尽灭。 慕余生盘膝坐下,仰头看向天边的月亮。 风轻轻地吹,露白成霜,他的眼泪流出又被擦去,擦去又流出,他擦得太过用力,甚至将脸擦出血痕。 他感觉到了疼痛,却觉得疼痛能让他的心愉悦舒服很多。 他取下簪子,使劲划向自己的大腿,直到它血肉模糊,痛到麻木。 在这个欢庆的夜晚,没人在意他的去向和心情,也没人在意他的绝望和嫉妒。 他颤抖着用簪子对准咽喉,想要划烂这个没用的东西。 反正慕容昊羽翼已丰,与殊华马上就要功德圆满,再不需要他。 他这样的人,活着大概只会浪费粮食。 有石子打飞了他的簪子。 “嫉妒疯了,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自残自尽?软弱又可怜的哑巴!” “你是不是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说话?白长了这么一身才华,却只能被老鼠偷走盗用?” 六皇子从黑暗处走出来,同情地看着他。 “慕余生,你暗恋殊华,为了她的缘故,心甘情愿为老七做牛做马,不求任何回报。” 慕余生猝不及防,却也没有惊慌失措,他摇着头,比划着告诉六皇子,不要胡乱污蔑,于国不利。 六皇子叹道:“看你这说不出话的可悲可怜样……你喜欢她,愿意为她去死,就连慕容昊也是沾了她的光,但,她知道吗?” 慕余生迅速起身离开,他不需要她知道,也不想让她知道。 六皇子大声说道:“慕余生,你帮的是一条毒蛇,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你以为老七很信任你吗?不是的,你身边一直都有修士盯着。 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支走他们,找到机会和你单独说话。殊华喜欢的是才华和知心,而不是富贵,你为什么不试试?” 慕余生越走越快,想要快些赶回去提醒慕容昊,其余几名皇子在设计对付他和殊华。 但他怎么也走不快,被划伤的腿颤抖得厉害,他的嘴唇也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咬着牙,强迫自己往前走。 殊华不喜欢他,她喜欢慕容昊,和慕容昊相知相爱。 他们每每在一起,都恨不得相伴到天明,难舍难分。 他曾看到殊华在雪夜里偷吻慕容昊,也曾看到慕容昊为了娶到殊华有多拼命。 双腿突然抽搐不能前行,他狼狈地摔倒在地上,但他不想停下来,他咬着牙,努力爬行。 六皇子跟上来:“我们兄弟几个商量好了,谁都不娶殊华,她嫁给你是最佳选择。只要你愿意,随时来找我们。” 慕余生在结霜的野地里痴坐了一夜。 太子府的侍从找到他时,他腿上的血已经糊满了裤腿和长袍,干结成了硬壳。 他被担架抬着回的东宫。 慕容昊双眉紧皱,严厉而探究:“发生了什么?你昨夜见了什么人吗?” 慕余生比划了一个“六”字。 慕容昊沉默下去,片刻后,笑起来:“他们是不是怂恿你说出真相,将来好让殊华嫁给你?他们谁都不跟你抢?” 慕余生没办法否认。 “这些恶毒的坏东西们,我早知道他们不会死心!”慕容昊咬着牙咒骂了两句,很小声地问道:“余生,你没有动心吧?” 慕余生缓慢而坚定地摇头,他写道:“殊华一心一意对你,你们才是天生一对。” 今天明天都要下乡,还有若干工作材料要报,先更这一章,如果来得及就写第二章,来不及就请大家原谅。 (本章完) 第110章 余生可惜 “你说得没错。殊华确实对我一心一意。我们确实,很般配。” 慕容昊笑起来,笑容里既有自得也有甜蜜,还有几分炫耀和警告,以及提防。 慕余生察觉到了这复杂的、微妙的变化。 他写道:“那么,殿下对殊华又是怎样的呢?” 慕容昊郑重地道:“我愿为她付出一切。一切,你知道包含什么吗?余生?” 慕余生摇头。 “一切就是,所有一切,我只要她。我专为她而生。” 慕容昊微笑着举起一只珍贵的羊脂玉杯,“你看,这杯子便如我所拥有的一切华美,如果需要……” 他松手,任由玉杯跌落、粉碎。 “这些可以尽数毁掉,全都不重要。你懂了吗?余生?” 慕容昊贴近慕余生,神色恳切:“看到我的决心了吗?你会成全我们的吧?” 慕余生重重点头。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东宫了,他已经成为慕容昊心头的一根刺。 “余生,别害怕,别听他们挑唆,我会一直对你好,咱们还和从前那样,心无芥蒂地一起保护殊华,好不好?” 慕容昊留他吃饭,一直不停地说自己有多么感激他,又描摹了很多美好的未来,包括将来让自己的子女认他做义父,替他养老。 慕余生毫无胃口,却只能麻木地往嘴里塞饭菜,他吃啊吃,吃到伺候的侍从面面相觑。 侍从怕他吃坏身体,打算上前阻拦,却被慕容昊拦住:“他一夜没吃饭,饿了。这么聪明的人,总不至于把自己撑坏。” 有侍从送来一双袜子:“是殊姑娘亲手为殿下做的,说是做得不好,让您别嫌弃。” “我怎会嫌弃?”慕容昊大笑:“我不缺袜子,缺的是她的心意。对吧?余生?” 慕余生笑着点头,扶着肚子,艰难地起身告辞。 慕容昊宽容地道:“去吧,好好休息,这几天都不必来当值了。” 慕余生步履艰难地走回自己居住的小院,刚踏进门,就控制不住地呕吐起来。 他吐到泪流满面,又在下人闻声而来之前,迅速清扫干净。 已经这样了,不能再因为其他事被嫌弃。 他在石阶上呆坐到傍晚,才起身入内,准备留书不辞而别。 但是房内一片狼藉,他所有的文稿不翼而飞。 他惊慌起来,忙着要去告诉慕容昊。 仆从拦住他:“殿下说,您身上有伤,该安心静养。” 慕余生着急地比划着手势,说自己有急事,必须立刻见到慕容昊。 仆从坚定地把门锁上:“您可以写下来,下仆替您送过去。” 这种事,当然不能写下来。 与此同时,慕余生意识到,自己是被软禁了。 他有些想笑,六皇子等人的计谋终究还是成功了。 不过就算没有六皇子等人,也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他没有再坚持,安静地回到了房间。 他被关在这巴掌大的小院里整整三个月,衣食不周,常日冷饿。 他曾幻想过殊华这么久不曾见到他,会不会找来这里一探究竟。 但是并没有。 她完全忘了他。 这世间所有的人都忘了他。 没人在意他的生死去向。 初雪,寒风起。 慕余生坐在雪地里,面无表情地在腿上划下第一百道伤痕,再直瞪瞪地看着伤口流血、凝固。 他突然听到了钟声。 一下接一下,连绵不绝。 凄惨的哭声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来来往往。 他惊慌起来,用力拍门,问看守他的仆从发生了什么事。 仆从不耐烦地道:“陛下驾崩了!府里乱成一团,你就别添乱了!” 慕余生大吃一惊,比划着询问老皇帝是怎么死的,这太突然了! 三个月前的丰收节庆典上,老皇帝尚且虎虎生威,平时也没听说有什么大病症。 “自顾不暇,还有心情管这些闲事?” 仆从毫不隐藏嫌弃和鄙夷。 “殿下已经不喜欢你了,你还不明白吗?真当自己是什么主簿?” 慕余生淡淡一笑。 仆从见他笑得古怪,颇觉可怕,索性当头泼了他一桶冷水。 他被全身浇透,僵硬地站在雪地里。 仆从嫌弃地道:“你怎么不去死呢?都这样了还赖着不死!死了之后就能解脱了,也省得拖累我整日在这里困守着你!” 有人悄无声息地翻进墙来,一刀抹了仆从的脖子,再摁住他。 “慕公子,慕容昊谋逆弑父,在京中大开杀戒,我们是风雨令派来救你的。” 慕余生别无选择,只能被对方带走。 那人是个极厉害的修士,背着他旋风似地在京城的高墙上跳跃飞行,让他看京城的局势。 到处都是兵马铁骑,到处都是缟素白灯笼。 老皇帝真的死了。 修士把他送到一座民宅里,五皇子在那等着他。 “此情可慕,余生可惜。听说慕余生并非你的原名,而是你自己改的?你是为了殊华,才叫这个名的吗?” 慕余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急切地想要知道,老皇帝究竟是不是被慕容昊杀掉的。 五皇子淡淡地道:“没错,是老七干的。他盗用你诗作欺骗殊华的事被老头子知道了,老头子原本也没打算把他怎么着,只是问问而已,他就狗急跳墙,弑君弑父。” 慕余生想起被摔碎的羊脂玉杯。 他喉咙发紧,胸口闷疼,慕容昊说的,全是真的。 五皇子没和他多话:“我得走了,老七要是发现我不在,也得弄死我。你就安心地留在这里将养身体,好好活着。” 慕余生比划了一个“六”字。 五皇子露出一丝哀伤:“老六醉酒堕马、摔成白痴得有两个月了。老七是毒蛇,下一口不知会咬谁。咱们都自求多福吧。” 当天晚上,东宫起火,烧红了半边天空。 说是三皇子谋逆,想要刺杀太子而不成,伏诛。 全城搜捕三皇子余孽,还有修士拿着法宝在京城上空巡查搜索。 慕余生住在地窖里,躲过了一次次搜捕。 三个月后,他才走出地窖。 此时已经是阳春三月,桃红柳绿,他蒙着脸不敢睁眼,怕瞎。 五皇子说道:“老七已经登基,现在,他要正式迎立殊华入宫为后,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本章完) 第111章 我为你而生 殊华在试穿皇后礼服。 朱红的上等锦缎,织金满绣,缀珠嵌宝,凤舞九天,金碧辉煌。 女官惊艳地道:“好美!纹样是陛下亲自设计的,原本大家都担心太过繁复会压人,陛下却说,您撑得起来。果真如此!” 殊华也很满意,唯一的疑虑,就是礼服太过贵重奢侈。 她的身后还有整整二十四只雕漆箱子,装的全是类似的锦绣华服,人力物力花费巨大。 老皇帝薨逝没多久,慕容昊才刚登基,朝里尚且乱着,根基不牢,如此奢靡,已经引起不少非议。 过犹不及,就是这么个道理。 女官看出她的心思,微笑着道:“虢国的富庶都是您挣来的,大婚之日穿件好衣裳并不为过,也是虢国的体面。” 殊华叹息:“若只是两三套,倒也无碍……” 慕容昊大步而来,朗声道:“怕什么!即便给你这天下,谁又敢说什么!” 殊华看到他就笑:“我可不要,咱们各司其职就好。” 慕容昊挥退宫人,满意地上下打量着她,再用力将她拥入怀中:“我恨不得此刻就是那一天。” 殊华伏在他肩上,轻声道:“我也是。” 慕容昊情热起来,他捧着她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哑声问道:“你也一样地爱着我,对吧?我愿为你付出一切,你是不是也一样?” 殊华觉得很奇怪:“这么久了,为什么总问我同样的问题?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让你不放心吗?” 慕容昊目光微闪:“当然不是,我就是觉得像做梦一样,还觉得自己不够好,怕你嫌弃我。” 殊华被逗笑:“怎么会?人无完人,我自己也不是完人,你可曾嫌弃过我?”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慕容昊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殊华,我为你而生。” 他的心在她的掌心下用力而激烈地跳动着,殊华被他感动到。 但她说不出同样的话,她想了想,郑重许诺:“你若不负,我必不负!” 慕容昊明显不是很满意,他严肃地道:“殊华,我很想你,做梦都是你,我想和你先行夫妻之礼……” 殊华一愣,深呼吸好一会儿才说道:“还没到时候,我答应过先帝要严守礼节,到大婚之日才能如此。” 那会儿,老皇帝同意她和慕容昊交往的条件之一,就是不能乱了心性,必须严守礼节。 老皇帝说:“你是神女,老七是皇子,你们前途远大,代表着虢国风尚,我想要你自珍自重,做好表率。” 殊华深以为然,并且认为老皇帝是真的为她和国家着想,之后和慕容昊的交往中,她一直严守底线。 慕容昊之前倒也颇有分寸,但在老皇帝薨逝前后,他明显有些忍不住,几次三番暗示她,都被她拒绝。 今天是很明白地提出了要求,让她尴尬的同时,还很担心拒绝会让他不高兴。 慕容昊果然很不高兴。 他冷了脸色,眼神探究:“你在害怕什么?怕我始乱终弃吗?还是对我有所保留?” 殊华努力解释:“何必急在一时呢?我就是觉得,应该做好表率,言而有信,尊礼守礼。” “那你是担心有人乱说?”慕容昊冷笑一声,“谁敢乱说?!” 他年轻英俊的脸上露出了属于帝王的冷厉肃杀、唯我独尊。 殊华沉默地看着他,觉得他和她认知的那个慕容昊,越来越不像。 其实近来她听说了很多不好的话,但她始终还是相信他的,争权夺利,没有手段心机怎么行? 可她总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慕容昊察觉到了她的沉默。 他飞快地换了笑脸:“和你开玩笑呢,不愿就算了,我不会逼迫你的。” 虽然两个人都努力想要协调气氛,殊华还是感觉到了他的焦躁和不悦。 她决定换个话题:“还是没有余生的消息吗?” 慕容昊一怔,随即蹙眉:“没有!如果有他的消息,我会不告诉你吗?你在怀疑什么?是不是谁和你说什么了?” 殊华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 她有些被吓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慕容昊看到她的表情,立刻伸手用力抱住她,小声而急切。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发你的脾气,我就是最近太忙太累了,他们总说我是坏人,说我弑君弑父杀兄……可我没有。你知道的,父皇早就得了重病,只一直瞒着没说而已。” 他委屈地哭起来,格外伤心,像个被家人伤害遗弃的小孩子。 殊华瞬间心软,她回抱着他,轻拍他的背脊,柔声哄他。 慕容昊毫不设防地躺在她的膝上睡着了。 可没多久,就有宫人过来叫醒他:“陛下,边关有犯,岳相求见……” 慕容昊疲倦地揉揉额头,抱歉地道:“本想多陪你片刻,但事情实在太多,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 宫人抬来十箱珍宝,珍宝的光辉映得满屋子珠光宝气。 “陛下怕是把半个国库都搬来了吧?他是真心爱重您。”阿芙一边对册子,一边说殊华:“您不该提起慕公子。” 殊华轻声道:“我没想到他会不高兴。” 自她定亲之后,就再没见过慕余生。 慕容昊和她说,慕余生从甘露台下来便不辞而别,有人看到六皇子和他接触过,还看到他浑身是血,情况很不好。 为此,慕容昊几次带着她去找六皇子询问情况。 六皇子绝口否认,没多久就醉酒堕马昏迷,变成白痴,什么都问不出来。 她自己也多次私下打听寻找,却是一无所获。 再之后,二皇子谋逆伏诛,在他府中找到一些绝密信函。 其中就有要剪除慕余生的信函,理由是,慕余生是慕容昊的得力助手,要掰倒慕容昊,就必须除掉慕余生。 慕容昊当时特别难过,派出好几拨人搜寻慕余生的下落。 有消息说,曾看到慕余生独自在山林中前行,也有消息说,慕余生已经死了。 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她觉得慕容昊应该和她一样地牵挂慕余生。 阿芙叹气:“姑娘,婢子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还有,写好就放哈。 第112章 真相 阿芙很谨慎地打开门窗,四下查探,确认没人偷听之后,才贴在殊华耳边很小声地说话。 “姑娘,您难道没发现,慕公子一直待您很不同吗?他对您的敬重,远甚于陛下。” 殊华还真没发现,她觉得阿芙想说的,远不止这个:“你直说吧。” 阿芙很纠结:“婢子觉得不该和您说,因为这不是您的问题,您光明磊落,心无旁骛,当然不会注意这些。但若是不和您说,今日之不愉快,将来还会发生。” “慕公子可能一直爱恋着您,也是因为您的缘故,才愿意辅佐陛下。” 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婢女,阿芙曾经多次看到过慕余生痴恋隐忍、绝望落寞的眼神。 尽管他极力遮掩,但瞒不过有心人。 “陛下也非是表面那么善良大度无私。他嫉妒您和其他一切男人说话接近,包括慕公子。”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慕公子了,所以您不要再提,就当慕公子死了吧,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阿芙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一名女官很快出现在门口,看着她们微笑行礼:“姑娘,陛下命我给您送两盆四季桂。” 御花房里培植出的四季桂,开得正正好,种在古朴的陶盆里,雅致芬芳。 让殊华想起早年间,她与慕容昊月夜同游西山、畅谈共饮的时候。 她怅惘地想,为什么时光不能停留在那个时候呢? 女官察言观色:“姑娘不喜欢这四季桂吗?” 殊华笑道:“当然喜欢,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早年间。陛下很久未作诗词,你替我带个口信,就说,我想要他写首诗给我。主题就是桂花。” 女官笑着应下。 但殊华一直没能收到这首桂花诗。 三天之后,慕容昊亲自登门,抱歉地道:“实在太忙……登基之后事乱如麻,静不下心,刚有所感,就会被琐事打断。” 殊华知道他忙碌辛苦,不免多有安慰:“有闲才有雅兴,都是这样的。” “确实。”慕容昊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杂事磨人,我在想,倘若我因此变成一个庸碌之人,再也写不出诗词歌赋,你会嫌弃我吗?” 殊华说道:“当然不会。虽然我是因为你的才华而喜欢上你,却不会因为你不写诗就不喜欢你。管理好国家,让百姓安居富庶,是大才。” 她发自肺腑,可慕容昊并不相信,他笑得十分勉强——如果那些胜出其他皇子的手段计谋,也都出自慕余生呢? 想必她会彻底看不起他吧? 他只是一个小偷和骗子罢了。 谁会喜欢小偷和骗子? 他不会喜欢,殊华更不会喜欢,她太刚直纯粹光明。 慕容昊很快离开,说是事务太多,之后又突然说想要提前婚期,更多的珍宝流水一样地送过来。 他经常在深夜里、殊华已经睡下之后,突然过来看望她。 也不许把她叫醒,就那么隔窗看着她,再悄悄地离开。 殊华好几次想和他聊聊,都没机会。 他派了很多亲卫过来,把风雨令府围成铁桶,说是有逆党作乱,让殊华不要轻易外出。 他又派了很多女官过来,把殊华身边围得水泄不通。 女官们很活泼热情,很会逗趣来事,把殊华照顾得无微不至。 殊华并不喜欢,她觉得窒息,喘不过气来。 她只想还和从前那样轻松自在,能和阿芙很随意地说话。 但阿芙因为一次风寒而病倒,高烧到糊涂。 慕容昊很关心这事,派了最好的御医过来,可惜没有用。 阿芙死在一个蔷薇初开的春夜里。 她紧紧拉着殊华的手,翕动着嘴唇,像是有无数的话要说,但说不出来。 阿芙死不瞑目。 殊华眼泪都流干了,她没有玩伴,阿芙是老皇帝赐给她的,聪明机智懂事通文墨,教她京中的规矩礼仪,听她各种碎碎念。 她亲手给阿芙梳洗换衣守夜,慕容昊派去的女官激烈反对,说是不合规矩,不吉利,因为婚期很快就要到了。 她生气地把女官赶走,把自己关在阿芙的房间里,紧紧拉着阿芙的手不松开。 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朦胧中有人掰她的手,要把她和阿芙分开。 她以为是自己的老母亲,哭着拉住那只手:“阿娘,为什么我觉得好的人,总是突然就没了呢?先帝是这样,慕余生是这样,阿芙也是这样。” 那只手紧紧地攥住她,攥到她生疼、清醒。 殊华睁开眼睛,看到瘦得脱相的慕余生。 他站在她面前,紧紧攥着她的手,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满是怜惜和痛苦。 “慕余生?”殊华以为自己在做梦,“真的是你吗?你不是鬼魂?” 慕余生控制不住地发抖,他比划着,表示真的是他,他还活着。 殊华有很多话想问,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最终,她只说了一句:“活着就好。” “殊姑娘,阿芙是被毒死的,因为她话太多了,那些御医,都是毒医。” 五皇子从阴影里走出来,将银针刺入阿芙体内,再拔出来,银针变黑。 “殊姑娘,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真正的从心者并不是慕容昊,而是慕余生。 一直以来,和你通信聊天谈心,让你觉得是知己的,都是他。慕容昊,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的无耻之徒而已! 你看,离开慕余生,他半句诗都写不出来!甚至不敢和你多聊多说话,只想尽快完成婚礼,完成欺骗。” 五皇子冷酷地笑着,丢出一叠文稿。 殊华弯腰捡起文稿,就着昏黄的长明灯翻了一遍,不用多说什么,她明白了一切。 她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磕个不停,她看向慕余生,愤怒又悲伤。 “你们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 她把那些文稿用力砸到慕余生脸上,觉得自己既蠢又可怜,“你怎么好意思再到我面前?” 慕余生低着头闭着眼,瑟瑟发抖。 锋利的纸张划破了他苍白的脸,血流下来,滴在白色的文稿上,像一朵残破的落花。 门被砸开,慕容昊带人闯入,他目光冰冷,杀意十足:“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他朝殊华伸手:“过来,到我这边来!”(本章完) 第113章 我求你(有修改) 殊华沉默地看着慕容昊伸出的手。 慕容昊试探着去拉她:“小殊,你听我解释……” 他表面镇定,实际也在颤抖,手心里潮湿一片,声音嘶哑,“小殊,你听我说,并不完全是他们说的那样。” 殊华用力摔开了他的手。 她看着他,严厉地问:“阿芙是怎么死的?你有没有追杀慕余生?有没有弑君弑父?” 慕容昊垂下眼,看着自己被摔开的手,慢慢地道:“我说不是我,你会信吗?” 殊华肯定不信,但她隐隐带了一丝残望,希望他只是欺骗了她,并没有伤害那许多的人。 “看,你不信,所以我也没必要解释什么。胜者王败者寇,就这么简单。” 慕容昊举起右手,食指竖起,用力往下。 一道冷光从他身后飞出,刺向慕余生。 殊华抓着凳子飞身跃起,用尽所有力量磕偏了那道冷光。 冷光碰上墙体,砸出一个大窟窿。 狂风席卷而过,无数蔷薇花瓣砸入室内,利箭般钉入家具和地面。 这是属于修士的可怕力量,成功威慑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慕容昊再次向殊华伸手:“过来,不然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慕余生走上前去,挡在了二人之间。 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不愿殊华因为他而受胁迫,他不怕死。 慕容昊看着这个瘦弱苍白的哑巴,隐忍很久的妒意恨意喷薄而出。 但他没对慕余生动手,他只微笑着看向殊华:“小殊,你瞧……” 五皇子骤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瞬间变成一滩蠕动的烂肉,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片刻后,化成了血水。 殊华脸色惨白。 她从不知道,人可以死得这么凄惨可怕。 “你看,我如果想要谁死掉,是很容易的事,关键是我想或者不想。” 慕容昊执着地继续伸着手,温柔地道:“听话,我不想惊吓到岳父母,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住。” 殊华的眼泪掉下来。 她知道慕容昊说的是真话。 一百个她加起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她不怕死,但她怕老迈的父母受折磨。 慕容昊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 “过来,小殊,我不想伤害你,我不想杀人,只要你一句话,不,你无需说话,只要往前走一小步,大家就能和从前一样过得好。” 慕容昊轻声说道:“岳父母能够快乐地安享晚年,你府里的老仆能够平安无事,甚至这个人……” 他指向慕余生,咬牙切齿:“甚至这个人,也能平安无事地活下去。我发誓。” 殊华踉跄着向前走了一步。 慕余生用力拽住她的袖子。 殊华用力掰开他的手,眼泪滚落,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好好活着!” 慕余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死气沉沉的眼里终于有了活气。 她不恨他助纣为虐欺骗她,害她落到这一步吗? 她还是想要他好好活下去? 他平生第一次,终于胆敢光明正大地看向殊华。 他的目光热烈而坦白,明亮如星。 他看她,便如天上神女,高高在上,悲悯众生,美好到无可比拟。 慕容昊将殊华打横抱起,整个儿藏入斗篷不给人看到,大步流星而去。 慕余生转身缓步离开,他会努力活下去,用余生来赎罪。 慕容昊是骑马赶来的,他用力抓着殊华的腰,把她带上马,再紧紧地搂在怀中,铁硬的双臂把她护得严严实实。 殊华早就不哭了,她沉默地注视着前方,嘴唇抿得紧紧的,神色坚毅冷淡。 这样的她,更让人害怕。 慕容昊尽力想要让她贴近他,她却总是竭力想要和他保持距离。 这种微妙的对抗和冷硬,两个人彼此心知肚明。 皇宫近在眼前,殊华反手抓住马缰,勒停了马。 她仰头注视着高大巍峨的宫门,淡声道:“这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吧?” 慕容昊舔舔干涸开裂的唇,努力挤出笑容,恢复平时的正常语气:“别想太多,只要咱们好好过日子,就能来去自由。” 只要她忘掉之前的事,原谅他,继续爱他,就能拥有更多的自由。 殊华回之以沉默。 慕容昊也沉默下来,他抖动缰绳,带着殊华走进宫门。 “嘎吱”声响,沉重的宫门在他们身后被关上。 殊华跳下马,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她看到一座新修的楼,高过了宫中所有的建筑,金碧辉煌,繁美奇巧,大大牌匾上写着“摘星楼”。 是慕容昊的亲笔所书。 她驻足观望,想起女官说过,慕容昊在修建新的宫室,要在大婚之日给她惊喜。 慕容昊跟上来,小心翼翼地道:“这是专为你准备的,伸手便可摘星,还可远眺山川麦浪,进去看看喜不喜欢?” 殊华转身就走。 慕容昊忍无可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道:“究竟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你不是说,不会因为不能作诗就不喜欢我吗?你不是说,治国之能是大才吗?为什么现在不行了呢?” 殊华同样忍无可忍:“治国之才,不包括为一己之私滥杀无辜。” “那不是我的错!都是他们逼我的!” 慕容昊将她拽入摘星楼,紧紧地迫着她:“我平生所愿,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是他们总来捣乱使坏!” “父皇让我做太子,是因为你喜欢我。你因为诗才看上我,他却要我承认自己没诗才,不让你喜欢我。” 慕容昊眼里闪过一丝恨意:“我可以不做太子,但我不能没有你!所有想要分开我们的,都不是好人,活该去死!” 殊华知道他有执念,却不知这样的深。 她看着他,问道:“只要能在一起,别人的命、太子的位、虢国的天下都不重要吗?” “对,都不重要,只要你真心爱我,我可以把整个虢国都给你。” 慕容昊蹲下去,抱着殊华的膝盖,仰头看着她,很小声地央求。 “小殊,不要因为我没诗才而嫌弃我,不喜欢我,好不好?小殊,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14章 他只想要她长命百岁 一国之君,弑君弑父杀兄,坑蒙拐骗,隐忍多年,只是因为想要她的爱。 一国之君,跪在她面前,卑微地百般恳求,求她原谅他,喜欢他,爱他。 殊华凝视着慕容昊,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表,只觉得人生如此荒谬沉重。 她抹了一把脸,哑声道:“你要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慕容昊猛然抬头,惊喜地道:“你愿意了?” “你放我出宫。”殊华郑重地道:“我被关了很多年,不想再被继续关下去。” “出宫干什么?好和慕余生双宿双飞吗?我不答应!” 慕容昊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言辞激烈。 “我和你朝夕相处,耳鬓厮磨,这么久的情分和相处,竟然敌不过几首浮于纸上、没有任何作用的诗词吗?” 殊华早猜到会这样,她垂了眼,不想再多说。 “对不起,小殊,我是太难过害怕了,不是有意要吼你。” 慕容昊看到她的表情,立刻收了怒气,低声下气:“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看,我从未伤害过你和你的家人……” “你要是不信,可以剖开我的心!” 他激动地拔出匕首,用力塞进殊华手中,强迫她去划他的心口。 “你疯掉了吧!”殊华忍无可忍,一巴掌拍飞了他。 若论真实武力,慕容昊并不是她的对手,他所依仗的,一直都是藏在暗处的修士。 修士冲出来将殊华摁在地上:“陛下,要给她一点教训吗?” “放开她,退下。” 慕容昊无所谓地擦去唇角的血,目光幽暗,声音幽怨。 “果然……不会写诗,你就再也不肯多看我一眼……真是铁石心肠。为什么,我想尽了所有办法,你仍然不喜欢我……” 殊华仰面躺在地上,看着繁复精美的藻井大笑起来:“我若真是铁石心肠就好了,就不会被你们关了又关,强迫所有!” 她笑得疯狂,停不下来。 如果她不是能够呼风唤雨、富庶民生的祥瑞,大概也就没有这些不幸了吧? 她平生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拥有的能力。 “你别笑了!”慕容昊被她笑得毛骨悚然,他朝着她爬去,不顾她的攻击,用力捧着她的脸。 “不许笑!不听话,我就弄死你的父母!” 他威胁着,低头去吻她的唇。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又小心翼翼地想把她抱得更紧。 殊华难以控制地干呕起来。 慕容昊迅速松开了她。 他缩回去,哑声道:“不管你再怎么恶心,我也不会放开你的。三日后大婚,你好好地想想,别让岳父母担心。” 宫女拥入,将殊华从地上拽起来,给她梳洗换衣,又要喂她吃东西。 殊华沉默地接过筷子,自己进食。 只要父母还活着,她就没有资格去死。 慕容昊每天早晚都会来看她,但他没有再接近她。 他站在距离她一丈远的地方,挥退所有宫人和修士,心平气和地说话。 “我去了一趟岳父母家,把咱们立刻就要大婚的事说给他们听了,两位老人很是高兴。” “慕余生现在是礼部主事,办差很卖力。” “你这两天轻减了许多,希望你能多吃一些,别让岳父母担心。” 殊华扭头看着窗外广阔的天空,没有丝毫回应。 三天之后,大婚之礼如期到来。 殊华没有丝毫挣扎、拒绝的余地。 因为一大早,慕容昊就把殊老爹、殊老娘接进了宫,还在他们身边安排了很厉害的修士。 殊老夫妇一无所知,高兴得笑开了花。 慕容昊与殊华同乘游城,万民欢呼,都为这桩婚事而欢欣鼓舞。 经过挑水巷口时,那棵杏树结了青青的小果,慕余生穿着青色的七品官服,满脸忧色地站在树下眺望。 烧麦铺子的老板一家大声喊着:“风雨令、陛下!草民真为你们高兴啊!今日免费赠送一百只烧麦,以作礼贺!” 慕容昊停下车辇,高兴地给了赏赐:“此乃朕与皇后的定情之地,多谢你们了。” 殊华面无表情。 慕容昊微笑自若地圆场:“皇后太累了。” 有修士悄无声息地出现,抱着老板夫妇的孩子,他的手放在稚童脆弱的脖颈上,冷酷无情。 殊华大笑出声,彻底绝望。 她笑得像个疯子,边笑边接过那个孩子递还给他的父母:“照顾好他,你们都要长命百岁。” “走!”慕容昊狼狈不堪,紧紧攥着她的手,命令车辇继续前行。 慕余生紧抿着唇,神色冷肃地注视着远去的车辇。 短短几日,殊华眼里已经失去了光彩和活力,像个性情乖张的半疯之人。 他最清楚不过,被圈禁了若干年的神女,有多么地渴望自由和知心同伴。 慕容昊折断了她的翅膀,她为父母屈服,为别人屈服,却注定活不好,活不久。 他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她想要别人长命百岁,他却只想要她长命百岁。 慕余生走进医馆,留下字条,与医者约定两个时辰后务必去他家里出诊。 之后,他采买了大量的东西,回到自己那间小而简陋的屋子。 他安静地烧水,洗澡,熬药,准备干净衣物,在床边放好干粮和清水。 万事俱备,他拿出一把锋利的短刃,在磨刀石上磨了又磨,再将它投入到沸水之中。 一大碗麻沸散灌下去,烈酒清洗身体,帕子塞入口中。 他举起刀刃,闭目挥下。 强烈的剧痛撕裂了他的神智,他踉跄着摔倒在床上,颤抖着把干净的帕子压上伤处止血。 “有伤员的是你家吧?”医者如约而来,看到这景象不由失声大叫:“你疯掉了!找死吗?” “我要活。”慕余生紧紧攥着大夫的手,嘴唇无声翕动,眼里闪着坚毅的光。 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净身已经迟了,十有八九会死掉,没人会给他做。 但不要紧,他自己来就好。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入宫,一定要走到殊华的身边。 七天之后,慕余生形销骨立、摇摇晃晃地走入宫中。 慕容昊神色阴鸷:“听说你有要紧事禀告?” 他脱下官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旁,行大礼:“恳请陛下准许微臣入宫伺奉娘娘。”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15章 心甘情愿 “你要入宫伺奉皇后?我没听错吧?” 慕容昊就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并且气得口不择言,“你这个不知所谓的穷哑巴!丑八怪!饿死鬼!” 他撕碎慕余生写的纸条,愤怒地砸到那瘦弱苍白的男人脸上,恨不得把对方撕得粉碎。 慕余生不疾不徐,再递上一张纸条:“听闻皇后娘娘新婚即病重,外头传言很是不堪。微臣已经净身,陛下若是不信,可让人查探。” 慕容昊猛然坐直身体,表情十分复杂。 他一直都有派人监视慕余生,也知道他自残请医。 但自残这事儿,于慕余生来说是家常便饭,他没想到这次下手居然这么狠。 第三张纸条传来:“这样下去会出大事。请陛下让微臣前去伺奉娘娘,劝解娘娘。” 与此同时,一名宫人疾步而来,凑到慕容昊耳边轻声道:“陛下,娘娘烧掉了一件皇后礼服。” 慕容昊额头青筋暴起,手指发抖。 从新婚之夜起,就没安生过。 他被踹下凤床,为保面子,缩在角落里打了个地铺,睁眼到天亮。 言语威胁吧,殊华就疯了似地大笑不止,让他十分害怕。 真动手,他又怕彻底断了她的念想,也就断了自己的念想。 用法术禁锢靠近她,她就止不住地呕吐,进而发展到吃什么吐什么……入宫十来天,人已经瘦得脱了相。 好好的神女变成这样子,外头当然传得很不堪,这样下去确实不行。 慕容昊愤恨地示意宫人带慕余生下去检查。 片刻后,宫人回来禀告:“割得十分干净,伤口尚未完全愈合……” 慕余生安静地站在一旁,无喜无悲,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 慕容昊厌恶地道:“给他一套宫内杂役的衣服,最低等的那种,带他去见皇后。” 慕余生迅速行了一个大礼。 慕容昊冷笑:“别急,不是让你随时随地陪着,有需要再去,懂吗?” 慕余生却也没有露出太多失望,平静地起身,离去。 摘星楼内烟雾弥漫,宫人们着急着慌,鸡飞狗跳,苦不堪言。 殊华冷眼看着,并且在酝酿下一次发泄。 有人匆匆而至,充满希望地喊道:“皇后娘娘,您看谁来啦?” 殊华眼皮都没动一下,无动于衷。 慕余生在她面前拜倒,苍白的手掌压在额头下方,紧紧地贴着地砖。 深色的杂役袍服太过宽大,越发显出他的瘦弱不堪。 殊华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慕余生?你怎会在这里出现?你这身衣服……” 他不是做着礼部主事吗?为什么又穿上了后宫杂役的衣服? 慕余生缓缓抬头,目光清亮地看向她,递上一张纸条。 “我来陪娘娘解闷,从此后,我都会留在宫中,再也不做官,不出去了。” 殊华整个人都是懵的:“你……都会留在宫中,再也不出去了?” 是她想的那样吗? 慕余生微笑点头。 “是不是他强迫你的?是不是他干的?”殊华气红了脸。 慕余生摇头,表示自己心甘情愿。 他温柔带笑,眼底毫无阴霾。 殊华怔怔地看着他,流下泪来:“你为什么这样傻?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值得吗?” 慕余生眨眨眼,继续笑。 当然值得,他愿把自己所有一切都给她,只可惜,他是如此的贫穷和无能。 日暮黄昏,殊华吃下宫人呈上的饭菜,终于没有再呕吐。 消息传到慕容昊耳中,他先是高兴,随即嫉妒。 他下达命令,日常让慕余生干最苦最累的活,与殊华见面时,绝不允许他碰到她一根头发丝儿。 慕余生不在意这个,殊华也不在意。 他们隔几天能见一面,多数时候都是在摘星楼里。 她坐在窗里,他坐在窗外。 有时始终不说一句话,就一起看看天光流云,吹一吹风。 有时是一起品味宫人新合的香,或是新茶。 有时是慕余生低头写诗,殊华在一旁等着看。 有时是一起读书,他一本,她一本,只用目光交流。 慕容昊远远地观望他们,愤恨却无力。 皇后和哑巴太监的组合,成了一个小小的世界,将所有一切外人和杂音全部隔绝在外,任何人都没办法闯进去。 殊华见到自己父母的时候是鲜活的,和慕余生在一起的时候是安宁的。 唯独见到慕容昊的时候,就会变得冰冷而麻木。 慕容昊受不了这个,他日日夜夜地企盼她能回心转意,她却离他越来越远。 人最怕对比。 他有权有势、身体强壮、年轻英俊,却惨败于一个身体残缺、甚至算不得男人的哑奴。 这种痛苦宛若割心,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半分纾解。 渐渐的,他几乎不出现在殊华面前,只在有事的时候才让人去请她。 殊华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和新角色。 她安静地履行着祥瑞的职能,求风布雨,偶尔也愿意在重大节日上见一见命妇。 宫里的人也接受了这种奇怪的组合,只要风调雨顺,衣食富足,安安稳稳,管他的呢。 但变故终究还是到来了。 那一年,瘟疫横行,殊华老迈的父母先后染上了病。 慕容昊惊慌失措,派了最好的御医、最贴心能干的宫人,亲自过问药方,仍然没能留住这对老夫妇的命。 为了掩盖消息,他杀了很多人。 为了掩盖消息,他关押慕余生,终止了殊华和慕余生的定期会面。 又因为害怕殊华会逃走,他加高了宫墙,在摘星楼外布置了无数的机关和刀兵。 他日夜不能安寝,常在噩梦中惊醒,看到的都是殊华毫不留情地离他远去。 于是他下令,除了必要,不许宫人和殊华说话。 两个和殊华亲近的宫人悄悄陪她说了几句话,便被拖到摘星楼前活剐。 哀嚎声响彻宫宇,吓破了宫人的胆子。 殊华变成苍白的游魂,整夜不睡觉,漫无目的地在摘星楼里上下转悠。 一天深夜,她从摘星楼顶一跃而下。 慕容昊在摘星楼外设置了很多阵法。 其中一个叫做阴阳刀锋阵,看着空无一物,但只要有物体撞上去,刀锋立刻就会显现,刺穿物体,进行绞杀。 修士及时关停阵法,但殊华已经受了重伤。(本章完) 第116章 面对现实 殊华挂在刀锋上,鲜血汩汩地流。 慕容昊颤抖着将她抱下来,绝望地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拿着刀在自己身上同样的位置疯狂地戳,直到被制止。 晕厥之前,他下达命令:“让慕余生来照顾她……” 殊华清醒之后,他挣扎着去看她,却没得到半分目光。 她完全当他不存在。 她只微笑着凝视慕余生:“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你也死了呢。” 慕余生跪坐在软榻旁,温柔细致地喂她吃药。 他的眼里有她,她的眼里有他。 一切苦难都只是陪衬,不再紧要。 慕容昊绝望地离开。 伤好之后,他整日饮酒作乐,暴虐不堪,一不高兴就杀人或是进攻邻国。 如此作为,不免引起民愤,为了平衡朝中势力,他纳了很多贵女入宫为妃。 妃子们斗得你死我活,他知道了也不管,反正已经烂成了泥,那就继续烂吧。 只要他皇帝的位置还稳着,只要殊华老老实实地留在摘星楼里活着就行。 但妃子们充满了怨恨,她们入了宫,却得不到皇帝的宠爱,只能蹉跎青春,谁也不甘心。 于是几名妃子买通修士,准备对殊华下手。 只要她死了,皇帝没了念想,她们才能有出头之日。 那一天,是殊华和慕余生见面的日子,他们约定了一起读书。 正是盛夏,天热得不行。 慕余生顶着烈日而来,步履蹒跚,嘴唇干裂流血。 殊华让宫人递给他一碗冰沙,细细的冰上浇着鲜甜的桃子汁,里头埋着切碎的各种鲜果肉。 他摇头拒绝,让她自己吃。 殊华并不勉强,听话地埋着头吃,她吃得很认真仔细,慕余生就在一旁看着,心情愉快。 殊华没能吃完,她扔掉了琉璃碗,痛苦地抱住头,遍地打滚。 她的身体里好像长了一个怪兽,左冲右突,又像有人拿了一把凿子,使劲地从里往外凿,要将她的身体凿烂凿穿。 她听见宫人失声尖叫,看到慕余生踏窗而入,扑到她身上,死死地将她摁在地上。 她看到他的表情惊骇而恐惧,她想安慰地冲他笑笑,却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殊华感觉自己被烈火焚烧,痛到不能呼吸。 她又觉得自己仿佛在沸水里煮,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安生。 她看到自己的魂魄虚脱而出,留在地上的躯体皲裂出血,尤其脖子、手腕、肩头、腰、腿根立刻就要破碎断裂。 她看到慕余生惊慌失措,努力地想把她破碎的躯体合拢,却是顾了这头,顾不上那头。 殊华清楚地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并且是死得透透的那种。 她的魂魄浮在空中变弱变淡,一阵风吹来,她便四散开去,茫茫然不知何所依,几乎就要忘记自己是谁,为何在此。 一道银光自天空投射下来,温柔地将她四散的魂魄笼罩其中,再慢慢收拢。 魂魄再次凝实,她又有了些许力气和意识。 她看着无声痛哭的慕余生,心痛到难以呼吸。 她努力想要回到地上那具残破的身体里,抚上他的脸,让他别哭。 但每靠近一寸,她就更痛,尤其是胸口空落落的,仿佛破了一个大窟窿。 一条声音威严地响起,有如洪钟大吕。 “殊华,醒来!此乃诛心杀境!休要沉溺其中!” “殊华,醒来!你体内的灵力超过身体极限,即将爆体,速速醒来自救!” 殊华打了一个激灵,犹如醍醐灌顶。 她看到重明鸟上下盘旋飞舞,焦急地将她四散的神魂聚拢在一起。 又有一条虚淡的灰色人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神色担忧。 “苏老大!”她失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老大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总算清醒了,不愧是拥有蜃珠的人,表现比他俩优秀得多!看看,他俩还没醒呢!” 他抬手轻拂,曾经牢牢禁锢着殊华的摘星楼变得透明。 殊华可以看到,慕容昊、或者说是独苏,疯了似地往这边赶。 他赤足披发,脸色苍白,挂着浓浓的黑眼圈,全无帝王形象,更像是个疯子。 殊华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往下看。 灵泽,也就是慕余生,还在投入而徒劳地想要阻止她的身体破碎。 他痛哭流涕,悲愤绝望,无助无力又脆弱。 但!就是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她的身体破裂得更厉害了! 殊华被迅速拉回了现实。 她之前吞服了大量的晶芒,脆弱的肉身承受不住,就要爆了! 她神色狰狞,扑上去扼住苏老大的脖子:“阴险狠辣的死老头,都是你害的我!我死之前一定拉你一起陪葬!” 苏老大一边挣扎,一边喊道:“你急什么!我有办法救你!但你必须面对现实!” “面对什么现实?”殊华抡起巴掌抽他,“我看,需要先面对现实的是你!” 如果不是他,她就不会陷入这么惨的幻境,就不会经历这么惨的事。 她明明没有心的,此时此刻却觉得胸口痛得要命,忧伤绝望。 “殊华,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你自己经历过的事啊!否则,你是拥有蜃珠的人,完全可以窥破幻境不受影响的!” 苏老大说道:“你看,师父和大吉身在局外,就一直不曾陷入其中,而是看着你们干着急!” 苏大吉悄咪咪地摸过来,赞同地狂点头。 殊华看着这师徒二人,停下了动作。 她默了片刻,淡然一笑,朝着自己的身体扑去。 幻境中的一切,究竟是否她自己亲历过的事,已经不重要了。 她现在只想尽力活下去!神魂归位,尽力自救! 殊华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感受着那寸寸断裂的剧痛之苦,她释放出根须,就像缝布娃娃一样,将那些断裂的部分缝合起来。 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堆有用没用的丹药,还将一脸茫然的灵泽推翻在地,往他怀里到处乱搜乱找,抢走他所有的丹药。 她专注而认真,努力和死亡斗争。 破裂的肉身长好又裂开,裂开又长好,她血迹斑驳,却始终坚毅。 苏大吉着急地道:“师父,小殊就要死了,你不是有办法吗?赶紧,不然来不及啦!” “唉……”苏老大叹息着,悲伤地道:“我本以为可以厘清当年的真相,没想到又是半途而废!罢了,谁让我是她的师父呢。” 他走到殊华身边,将手轻轻放在她的发顶上。(本章完) 第117章 第四滴泪 殊华仰头看向苏老大,神色严肃:“你别碰我!” 她仍然没有他作为她师父的记忆。 并且此时此刻,她的情绪非常糟糕,有迫在眉睫的生存之忧,还有许许多多复杂而沉重的情感。 苏老大轻抚她的发顶:“慎之重之,柔之稳之,不急不躁,不邪不佞,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殊华,你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师父因你而骄傲。” 灰色的人影淡去,化作一颗晶莹的露珠,滴落于殊华头顶的百会穴中。 强大的力量灌入她的体内,一遍又一遍地修复着残破的经脉肉身,带走血污,愈合伤口。 殊华的身体终于不再撕裂,不再流血。 “师父……”苏大吉将手塞进嘴里,一边咬一边哭:“嗷,嗷,师父……我让你救小殊,没说让你去死啊……” 原来师父的悲伤是真悲伤,所有的啰嗦都是在道别。 殊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怔怔地抬手摸上百会穴,那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小雨滴语气沉重:“没错,这就是第四滴泪,师徒情。你确确实实是那个殊华,确确实实是孔阳宗的弟子。苏老大,是你的亲师父。” 一种陌生而痛苦的情感油然而生。 殊华眼眶酸胀,很小声地道:“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一直以来,苏老大的面目都是模糊不清的。 “那不重要。”灵泽的掌心稳稳地贴住她的背,声音嘶哑:“重要的是别辜负他的一片苦心,好好修复身体,活下去,晋级!” 殊华没有回头看他,她安静地闭上眼睛,内视经脉,跟着他注入的灵力循环疗伤,加固根基。 “小殊……”独苏狂奔而至,看到这一幕,先是欢喜她没死,随即愤怒嫉妒,而后疑惑有所思。 片刻后,他从幻境中清醒,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 “……没死……没死……你还活着……你没死……” 他泪流满面,举起双手,看了又看,神态癫狂:“……可是我……” 他不但没能认出殊华,还几次三番谋杀虐待她,他都做了些什么! 灵泽冷厉而视:“你吵到她疗伤了!” 独苏面目狰狞,手掌一翻,长剑在握,大有立刻就要砍死灵泽的意思。 苏大吉战战兢兢,主动上前迎打:“我不会允许你再次伤到小殊的,你这个十恶不赦的混球!” “谁说我要伤她了?”独苏冷笑一声,抱着剑席地坐下,不错眼地死死盯着殊华的背影,眼神阴鸷又狂热。 不知过了多久,灵泽终于收手。 殊华还在入定之中,他小心翼翼地给她施加了一个防护罩,回头看向独苏:“灭天阁主果然是你。” 独苏只顾盯紧殊华,漫不经心地道:“是我又如何?你要替老头子杀了我吗?来吧,拿出你的春泽琴,我二人决一死战!” 苏大吉喊道:“不行啊,殊华正在紧要关头,甚至不能移动!你们打起来,她可怎么办?” “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家一起死呗。反正我活够了!”独苏冷笑。 灵泽沉默着转过了身,是愿意放他走的意思。 独苏嘲讽地道:“这一次,你怎么不选天道了呢?情爱和她不是都没有天道更重要吗?” 灵泽冷涩地道:“你说得没错,我已错过两次,这次不会再有任何错失,无论如何。” “那么,如果是这样呢?”独苏骤然举剑,对着自己的脚掌用力刺下。 锋利的剑穿透他的脚掌,再刺入地面,鲜血裹夹着灵力流出,红色光芒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迅速蔓延而去。 地面开裂,地缝中探出两只巨大的青灰色手掌,接着是壮硕的手臂和肩膀,硕大而长满眼睛的头颅。 那些可怕的眼睛毫无感情地四处扫视一圈之后,看向了独苏。 “是谁唤吾?想要如何?” 这声音不像是一个人的,更像无数条声音混杂在一起,有娇媚少女也有成熟妇人,还有苍老男声,壮年男子,青葱少年,稚嫩童子。 与此同时,黑色死气萦绕,哭喊怨毒之声山崩海啸般袭来。 圆滚滚惊恐地用翅膀捂住了耳朵,苏大吉七窍流血。 即便是在入定,殊华也不适地皱了眉头。 灵泽又给她施加了一层防护罩,看到殊华放平眉头,他满意地点点头。 “他把它放出来了!”苏大吉崩溃大叫:“司座,这就是议事堂下方镇压的魔物!绝不能放任它离开!” 这魔物便是由孔阳宗十万冤魂所化而成,一旦放出,便意味着这一方天地陷落,更意味着这十万冤魂永无轮回往生之机! 独苏拔剑而起,落到巨人头上,哈哈大笑。 “是啊,绝不能放我们离开!十万冤魂往生,换一个殊华,灵泽,你换不换?我保证不会伤到她一根头发丝儿!跟着我,她会活得更加肆意张扬!” 灵泽紧抿着唇,张开手臂,用自己的肉身给殊华做了第三层防护。 “好像只有你会顾及她的生死似的,真恶心!”独苏笑意淡去,再给殊华施加了一层防护,厉声驱使巨人:“我要她!好的!活的!其余人等统统撕碎!” 巨人嘶吼舞爪,空间寸寸成灰,狂暴的灵力混杂着死气,形成可怕的漩涡,那是可以撕裂一切的力量! 苏大吉肌肤开裂,露出里头的森森白骨,重明鸟尖叫着,全身羽毛被硬生生撕扯而下! 一滴鲜血从灵泽的手腕处滴落,巨人长而粗粝的舌头飞卷过来,舔净血之后,又卷上那苍白瘦削的手腕,带走一片血肉。 巨人兴奋地嘶吼着,眼里满是血腥贪婪。 “灵泽!”独苏张狂冷笑:“这次我会让你死得彻底!殊华会陪着我直到地老天荒!” 巨人长舌再次飞卷而过,灵泽身上的殷红法袍皴裂成灰,背上的血肉失去大半。 他一动不动,专注地看着殊华。 当他背上的血肉被尽数噬光,隐隐露出白骨和内腑五脏时,殊华终于睁开了眼睛。 入目所及,便是灵泽的带笑双眸。 “你醒了。”他声音嘶哑,如释重负。 要出差,所以只有一章。 (本章完) 第118章 灵泽,你的心呢? 是的,殊华醒了,但又像没醒。 她睁开眼睛又闭上,无数复杂而沉重的情感迎面扑来,无法避让,不可遏制。 冷漠威严的灵泽神君,沉默付出的慕余生,以及眼前血淋淋的司座。 曾经一往无前、勇敢追爱、粉身碎骨的她,被欺骗囚禁、绝望挣扎又被温暖陪伴的她。 修道天才、身带异能的凡女、身躯残破的半妖。 都是她。 时空交错,爱恨重叠。 没人能够形容殊华此刻的感受,但她很快做出了选择。 生死面前无大事!她要活下去!她要长生!!! 她睁开眼睛,全力释放根须,举起开山巨斧,冷静到无情:“司座,我好了,战斗吧!” 她选择对公的方式称呼他为司座—— 灵泽眼里的希冀之光瞬间熄灭,他苦涩地垂下眼睛,祭出春泽琴。 春泽琴声细密缠绵,源源不绝,金色细线交织成锋利坚固的网,将巨人和独苏困在中间。 巨人受挫,疯狂地左冲右突,独苏再次服下大量晶芒,力量大涨,一剑劈开金丝网阵。 灵泽呕出一口鲜血,仍是坚持不退让。 他前身血肉模糊,后背白骨森森,看起来诡异又可怕,宛若半具骷髅,然而身姿端正,声线平稳冷静。 “清除副使殊华听令!火速护卫苏大吉、圆滚滚离开!配合后续部众重建天地人阵,封锁此地!” “是!”殊华将一把急救丹弹入灵泽口中,根须卷走苏大吉和圆滚滚,巨斧挥落,破碎扭曲的空间劈开了一条缝隙。 她正要钻入缝隙,耳后生风,独苏骤然伸长的手臂抓住了她的根须。 “不许走!留下来陪我!”独苏疯狂嘶吼,头顶魔气升腾,巨人更加疯狂地攻击灵泽。 殊华一脚踹出,鹿妖和圆滚滚顺利穿过缝隙逃出生天。 巨斧飞削,切断根须之后丝滑地削向独苏的手臂。 独苏轻笑一声,拈花般捏住巨斧,再一用力,巨斧断成两截。 “你看,咱们力量相差大着呢,但你如果跟着我,多服用几次晶芒,就不一样了。” 独苏轻轻握住殊华的腰,将她带到自己跟前,目光魅惑,深情恳求。 “小殊,咱们是明媒正娶、拜过天地高堂的夫妻,我会一直都对你好。” “是吗?”嘶哑的声音骤然响起,灵泽身形暴涨,空间被他压得“嘎吱”作响,强横的力量倾泻而出。 春泽琴浮于空中,琴声杀意烈烈。 就在灵泽的手掌即将抓住独苏时,浓金色的光芒突然从他失去血肉的后背透了出来,一阵强似一阵。 浓烈的皮肉烧焦味扑面而来,他身前的外部血肉瞬间化为灰烬,消失,只余下白骨。 白骨中,是暗色的五脏六腑,以及无数闪着淡淡金光的经脉。 殊华猛地睁大了眼睛。 在灵泽的左胸部位,本该长着心脏的地方,没有心脏,而是一枚闪着无数阴阳铭文的金印! 金印一直在长大,将灵泽的脏器挤压到几乎无处可去。 他露出痛苦的神色,口鼻溢血,眼角流出两道血泪,力量随着身形急剧缩小,春泽琴摔落于地,发出不甘的“嗡嗡”声。 独苏若有所思:“聆金印原来在这里……他们用聆金印禁锢了你,只要你想爆发全力,就会被金印镇压。 难怪你的实力弱了很多……灵泽,你的心呢?是被他们毁掉了吗?” 灵泽并不回答,用力擦去脸上血痕,暴喝一声,聆金印上的铭文化作无数符咒,带着烈火,包围了巨人和独苏。 烈焰升腾,殊华只觉肌肤开裂、痛不可遏,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金乌火!” 为什么灵泽的体内竟然有可怕的金乌火? 她很难想象,一个人的体内常日燃烧着金乌火会是什么样的痛苦折磨! 想到刚才的皮肉烧焦味,她突然明白过来,刚才灵泽身前的血肉瞬间化为灰烬,其实是被焚烧所致! 树妖怕火,她想着就疼得慌。 巨人“吱哇”乱叫,每一只眼里都释放出强烈的恐惧。 它将独苏摔倒在地,挣扎着钻入地底深处。 灵泽伸出全是白骨的手,抢在殊华摔飞之前抱住她。 “我才是与她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结发夫妻!” 他一字一顿,表情认真,像是在与独苏说话,却始终不错眼地盯着殊华的双目。 独苏忙着应付那些可怕的符咒和火焰,不忘冷嗤:“你已经被休弃了!” “是你和熙琉悄悄断了南山道的雨水!又是你们故意设计接来我的岳母,让我听见她和殊华的对话,产生误会!” 灵泽表面冷静,握住殊华腰肢的白骨手掌却隐隐颤抖。 冰润水汽浸入体内,立刻缓解了金乌火带来的灼热焚烧之感。 烈火、白骨、金印、无心,殊华头晕目眩,她扶着灵泽的白骨手臂,想要自己站立。 但灵泽并不松手,仍然紧紧地抱着她,继续说从前的事。 “我从云中宫离开后,立刻去了桑海查探原因南山道雨水减少的原因……” 这是在解释当年在上清界时的往事。 起因,经过,以及殊华出事时,他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及时赶到。 “哎呀呀,这么多年了,还提它干什么?” 独苏无赖地笑道:“即便是我略施小计,那也是因为你蠢,不信任小殊,更不把她放在眼里心上。你若一直毫无保留地对她好,别人哪里又有空子可钻呢?” 独苏说着,神色突变,整个人化为一滩黑色的流水,渗入地缝遁走。 与此同时,“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力量自外部袭来,摧枯拉朽般将空间撕裂粉碎。 是雷精!有人用万年雷精自外部炸开了空间! 灵泽神色冷凝,谨慎地将殊华护在身后。 外面站着许多如意殿的仙族修士,为首的,正是慈衡神君和玄骊珠。 月笼纱被压在地上,竭力挣扎着:“司座!他们不讲道理,上来就用雷精轰炸,我说了你们还在 “没规矩的孔雀妖,堵住她的嘴!” 慈衡神君负手而来,道貌岸然。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19章 代价 “灵泽,看你干的好事!任务没完成,反而搞得一团糟!中山道眼看着就要崩塌,我奉陛下之命替你收拾残局!” 慈衡神君看到灵泽的白骨身躯,略有惊异又忍不住幸灾乐祸。 “看来,灭天阁主真的很厉害啊,居然你也打不过,还让他逃了!你这,伤得有点重啊,哈哈……” 玄骊珠担忧而恳切:“神君伤得严重吗?下次不要逞强,还该四司通力合作才是。” 灵泽沉默着取出一件新的法袍穿上,示意修士放开月笼纱。 玄骊珠小心翼翼地道:“神君是生气了吗?我不是想要抢您的功劳……只是陛下有命,不得不……” 灵泽坏脾气地朝她扔出一团金乌火,火焰酷烈,烧焦了玄骊珠的发梢。 玄骊珠费了好大力气才灭掉,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玄司座,何必与这疯子废话!”慈衡神君冷厉地看向众修士:“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干活!” 众修士低下头,沉默地忙活起来。 殊华注意到,他们忙而不乱,很有目的性—— 拉网似地从地上翻找过去,不放过任何物品,哪怕是一块最普通的石子,也要捡起来过目。 至于别的东西和碎片,则是统一装入同款样式的储物袋。 与其说是寻找魔物,净化天地,不如说是清扫整个孔阳宗,几乎恨不得全部刮起带走。 她看向灵泽,灵泽神色严肃地回视着她。 二人虽然什么都没说,却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玄骊珠和慈衡神君来这里,真实目的是替仙帝抹灭“孔阳宗覆灭真相”的证据,并非是其他。 这也说明,当年的事确实与仙帝相关,并且他随时随地关注着孔阳宗。 三界之首竟然是这样的品性……殊华不寒而栗。 “你们怎么样了?”月笼纱跑过来,紧紧抱住殊华的手臂,担忧地看着灵泽的白骨手:“司座伤得这么严重吗?” 灵泽平静地将手拢入袖中,不回答。 月笼纱有些尴尬:“我们刚才在外面,一直没闲着,都在努力想办法救你们来着。” 殊华注意到,她身边那个所谓的“统领”已经消失不见。 月笼纱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殊华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她没有继续追问这事:“鹿妖和圆滚滚呢?云麓哪里去了?” “我们在这里……”云麓赶过来,一手拎着鹿,一手拎着鸟。 “殊华,你那一脚太用力了啊,他俩被踹飞出去,完全停不下,我只好去追……咦!这是怎么回事?” 云麓睁大眼睛,惊异地四处张望,随即勃然大怒,抽出多情宝伞就要冲上去干架:“竟敢抢我们的功劳!” “回吧!”灵泽一拂袖子,将几人卷入空中。 他淡淡地道:“魔物尚且藏在地下,他们讨不了好。” 到了如意殿,灵泽随手一抛,云麓和月笼纱等人便被扔了下去。 殊华也想走,却被裹挟着带到了朝暮崖。 陵阳仙君正在崖边翘首以待,看到二人回来,便松了口气。 “适才看到殿主与玄司座带着大队人马突然离去,属下便觉着很不好,给您的传音尺发了消息,您没收到吗?” 灵泽不出声,直接走入灵泉池中。 “司座……”陵阳仙君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灵泽的森森白骨,于是惊恐地看向殊华:“这是怎么了啊?” 殊华也想知道,她清清嗓子,严肃地道:“司座身上的血肉,还能再长起来吗?” 灵泽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必担忧。” 话音未落,他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司座!”陵阳仙君大喊一声,跳入水中替灵泽疗伤,见殊华站在一旁发呆,就生气地道:“还不来帮忙?” 殊华入水,将手掌放在灵泽背上。 隔着法袍,掌心所触全是骨头。 灵力注入,无着无落,空荡荡的。 她终于有些心慌,叫陵阳仙君:“赶紧联系和光!” 陵阳仙君手忙脚乱地拿着传音尺一顿猛戳。 “怎么回事?”和光仙君听完之后,疾声道:“把他的衣服解开,整个儿泡在灵泉中,用草木精华缓缓涤荡,诱以生机,我很快就到。” 又给了很长一段药名。 陵阳仙君道:“殊华,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备药!” 殊华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消失无踪。 殊华沉默着放出根须,将灵泽身上的法袍剥掉,让他整个儿浸泡在水中。 根须细细密密地织成一张网,将灵泽温柔地包裹起来,最纯正的草木精华舒缓涤荡。 森森白骨之上渐渐生起一层淡粉色的血肉,灵泽苍白的脸也渐渐有了些许生气。 殊华松了口气,继续专心致志地护理。 陵阳仙君一阵风似地卷来,往池子中扔下一堆灵药,夸道:“干得好!等司座醒来,必然要给你记分的!” 殊华干瘪地笑笑,陵阳仙君又是一阵风似地卷走:“还有一味药……” 一炷香后,灵泽的皮肉已然尽数长好。但他仍然没有醒来。 殊华担忧地用根须戳戳他的脸。 灵泽猛然抓住根须,睁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 “你感觉如何?”殊华声音沙哑。 灵泽沉默着将她抛出灵泉池,白色冰雾升腾而起,殊华冷得打了一个寒颤,睫毛瞬间结了一层冰霜。 然后她看到,灵泽才刚长好的皮肉,被寒冰覆盖,寸寸皲裂,皮开肉绽,血水横流。 他手指轻勾,殷红法袍飞过去罩住身体,遮盖了所有。 他背对殊华而坐:“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但殊华分明听到骨头开裂的声音隐隐传来,让人牙酥。 和光的声音响起:“没事?怎么会没事?我以为你只是在寒鸦道才会受这种火焚冰冻之苦,为何到了外面仍然如此?” 原本温润的年轻仙君气急败坏:“六百年!整整六百年!之前你说要瞒着,我也就不说了!到了现在,该说的时候,你为什么还是不说?” “殊华,你看到他体内的聆金印了吧?那是他以神力和天道交换,换你重生的代价之一!” 抱歉,之前写的不满意,删了重新写的,不管咋说,总算没有食言 第120章 这能还吗? 重生的代价之一? 那就是说,还有其他代价? 殊华看向灵泽,他却只是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殷红法袍被血浸透,越发深暗。 她压下好奇,郑重地请托和光:“还请仙君先给他治疗,稍后再说这事。” “他这个伤啊,无解,药物和治疗只能稍许缓解痛苦。” 和光往灵泉池中添加了一些药物,又释放灵力,帮灵泽融化寒冰。 但灵泽本身经脉宽阔,他自己的力量并不是很够:“殊华,我需要你帮手。” 殊华用根须一层一层地将灵泽包缠固定住,她想的是,若他骨头崩裂,被水波荡漾摇晃,必然很疼。 固定好了,就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痛苦。 灵泽露在外面的双手覆满了冰雪,苍白而僵硬。 殊华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他的手。 树妖原本冷血,但近来或许是因为搜集眼泪的任务完成大半、体质逐渐变强的缘故,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有了暖意。 灵泽感觉到了这种温暖。 结满冰霜的睫毛轻轻翕动,他睁开眼睛,温柔专注地看着殊华,轻声道:“谢谢。” 此时此刻,他的眼神,让殊华想起了慕余生。 无数孤寂悲愤难忍的时刻,他都是这样温柔专注地看着她,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用客气,谢谢你作为慕余生时的陪伴。” 谢谢他作为慕余生时的陪伴? 灵泽愣了一下,苦笑着闭上眼睛。 和光皱眉插话:“我不是太懂,你们这互相谢来谢去,是什么意思?” 灵泽嘴唇微动,终究把“就是生分客气的意思”这句话咽了下去。 殊华转换话题:“他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 和光道:“也就一个时辰左右吧。” 殊华安静地等待,看灵泽身上冰雪消融,肌肤重生,便准备给他施展清洁术,换上干净的法袍。 和光却是叹了口气:“还没结束,你还是离他远些吧,也别想着怎么帮他了,没什么用。” 殊华不明所以,却被和光打出法印,禁锢在旁,不得动弹。 淡金色的光芒再次穿透了灵泽的身体,金乌火再次烧毁了他背部和身前的肌肤。 聆金印旋转、膨胀、挤压,灵泽的眼睛、口鼻再次流出血痕。 白骨生肉,再被冰雪覆盖,至寒至热,寸寸炸裂。 他从始至终静默不动,无声忍受。 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殊华再也看不下去:“他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我还给他!” 灵泽从始至终静默不动的身体,突然有了些许颤动。 他艰难地抬头看向她,是还了之后,就要两清的意思吗? “还不了。” 和光叹气:“有些事,一旦踏出第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譬如说,你和他之间的情伤;譬如说,他用神力与天道做交易。” “灵泽有两件至宝,一件是春泽琴,既是布雨神器,也是除魔卫道的杀器,一件是聆金印……” 聆金印是灵泽的伴生法宝,有温养神魂之功能,与他神魂相通,是很好的护主法器。 是以,当初殊华出事之后,灵泽选择用聆金印收藏温养她的残魂。 天地守衡,一物换一物。 以法宝温养残魂,等同于用法宝本身的神力换得残魂新生。 即便如此,也还可能法宝神力不够,导致半途而废,鸡飞蛋打。 但聆金印不同,它与灵泽心意神魂相通,还可以藏入他的体内,由他绵绵不绝地供给神力,从而保证殊华的残魂能够得到有效供养。 灵泽用自己的神力供养了聆金印一千年,耗损巨大。 将要成功之时,既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也是聆金印最脆弱的时候。 独苏谋划千年,看到机会来了,立刻大打出手,想要夺走聆金印。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仙后熙琉趁乱而入,摔碎了聆金印。 “你的神魂也随之消散于天地,想要再次收集齐全,求得重生,可没那么容易了。” 和光叹道:“想必你也听花婆婆说过,灵泽与天道做交易,受尽抽髓剥魂之苦,抽取自己的神力,交付与我。 他受了整整四十九年的煎熬,重新炼制聆金印,将自己的神力注入金印,交与天道。 第121章 勾结 天空明澈,宛若琉璃。 灵泽面色苍白如纸,仿佛轻轻一戳就会碎裂成片。 他看一眼殊华,再看一眼天空,目光慌乱,不知该往哪里看。 他这般模样,让殊华情绪更加复杂:“司座。到了现在,你还是不肯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又付出了什么代价吗?” 灵泽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小雨滴在识海里吱哇:“总觉得司座不太聪明的样子……多半是他又干了什么不可原谅的蠢事,不敢说。” 殊华也这样觉得。 在上清界时,他不肯说出真相,自个儿揣着藏着,注定会中独苏母子的离间毒计。 在虢国时,他又一厢情愿地帮着独苏欺骗她,以为那样才是对她好,于是深陷泥淖,大家都很惨。 她劝道:“即便是你做错了事,也请放心大胆地说出来,我真不会怪你,你这么惨,够了。我也没有心,我想知道它和我的记忆究竟去了哪里。 虽然修道之人无情最好,但必须是实实在在、堪破一切的无情。似我这般,时不时就来一次幻境和往事,时不时就来一次绝望悲情不想活,真的很可怕!” 提起这个,灵泽很有话要说,他很小声道:“没觉得你害怕,每次都是你最先出幻境……” 她早就潇洒离开,只有他还沉浸其中要死要活。 殊华没听清楚灵泽在说什么,但不耽搁她干正事。 “形势这么严峻复杂,咱们随时可能会死,很应该放下,再往前看。来,坦白吧,我们一起面对它,解决它!” 她的冷静让灵泽近乎绝望:“我想知道,这些事,让你在乎,或者难过吗?” 殊华坦承:“老实讲,虽然很不好受,但现实中的我,远远没有幻境中的我那样在乎和难过。” 灵泽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他早该知道会这样,她说过不会再爱他了的,她向来说到做到。 殊华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诱哄:“但也许,你告诉我真相,找回我的心和记忆,就不一样了。我的体内有棵返生树,它和你是不是有关系?” 灵泽思索很久之后,决定试一试:“它……” 一颗鹿头突然冒出来。 苏大吉眨巴着水汪汪的鹿眼:“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云麓和阿纱被抓走了。” 殊华立刻弹跳起来:“怎么回事?” 陵阳仙君急急忙忙地赶来:“殿主和玄司座回来了,说是月笼纱勾结灭天阁修士,害得任务失败,孔阳宗里有个什么宝物也被盗走。” “对,就是这么回事。”苏大吉补充:“云队长不服气,跟他们动了手,也被抓走。” 殊华摸向自己的储物袋,里头藏着属于苏老大、以及她的魂灯。 属于苏老大的那盏大雁魂灯上,至今还残留着属于仙帝的气息。 她怀疑慈衡神君和玄骊珠是在找这个。 旁边伸来一只苍白的手,直接将她的储物袋拿走。 殷红的法袍随风轻扬,灵泽的背影瘦削而挺拔。 他不紧不慢地走在前方,散发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来啦?”慈衡神君老神在在地高坐在主位上,两旁坐着玄骊珠和成谦神君。 月笼纱和云麓被捆成粽子,扔在大殿正中,二人皆都全身带伤,昏迷不醒。 许多仙族修士拿着法宝环绕在周围,虎视眈眈。 殊华朝着月笼纱和云麓走去,想给他们查探伤情,却被一旁的修士拦住。 灵泽的目光缓缓在这些修士脸上扫过,大部分人垂下了目光,少部分修士则是挑衅加仇恨。 陵阳仙君悄悄给殊华传信:“这些人都和司座有仇,他们的亲属当年死在了司座手里。” 殊华明白,就是灵泽日杀数十仙君那一阵的事儿。 早些时候,仙帝支持灵泽,他们就藏了起来。 现在风向转变,他们当然也就开始作祟。 她将这些人的面目一一记下。 慈衡神君装腔作势:“咦,殊华也来了,我正派人去找你呢。月笼纱勾结灭天阁修士,偷走孔阳宗里的宝物,导致任务失败,这事儿你还不知道吧?” 殊华淡道:“属下不知,更不曾看到月笼纱勾结过灭天阁修士。” 慈衡神君说道:“我这是有人证和物证的。” 一个修士走出来,大声说道:“因为知道孔阳宗任务难办,是以殿主命我带人跟去帮忙。谁知,我们竟然看到月笼纱与灭天阁修士勾勾搭搭,卿卿我我……” 殊华掌心冒出冷汗。 确实,她陷入议事堂地下之后,月笼纱和那位“统领”留在了外面。 中间云麓还不在,他二人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她和云麓都是不知道的。 灵泽抬手止住人证,问道:“物证呢?” 又一名修士拿出了月笼纱的储物袋。 里头有许多晶芒和法宝、丹药,还有一件黑色斗篷。 慈衡神君叹道:“这黑色斗篷,就是灭天阁修士穿的,大家都没异议吧?还有这些法宝丹药,有好几样是记录在案,被灭天阁修士杀人夺宝的东西。还有这些晶芒……” 他佯作为难:“按说,不该宣之于口,这是不传之秘,但事到如今,实在藏不住了……” 他吧嗒吧嗒说了一堆晶芒的事:“以月笼纱的身份,她根本不配知道晶芒的秘密!如果不是与灭天阁有勾连,又如何能够知道它呢?” 殊华正想说明,这些晶芒是自己给月笼纱的,却发现自己被禁了言。 灵泽注视着她,是要她别掺和进去,静观其变的意思。 玄骊珠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互动,立刻说道:“真是没想到,这月笼纱竟然是内奸。殊华,你平时天天和她在一起,就没发现丝毫端倪吗?” 殊华又能说话了:“没有,阿纱胆小却热血,每次出任务,她都没有拖过后腿。” 玄骊珠笑起来:“但是,除了虫尾山的任务之外,她每次参加的任务,都出现了灭天阁修士,对吧?” 殊华皱起眉头:“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灭天阁修士本就如同蝗虫一般……” 慈衡神君语重心长:“你别替她隐瞒了!其实啊,殊华,也有人告你的状,说你和灭天阁修士不干不净呢。” 小地方的飞机不好赶哇,差不多一夜没睡,累到又感冒了,先这样吧 第121章 勾结 天空明澈,宛若琉璃。 灵泽面色苍白如纸,仿佛轻轻一戳就会碎裂成片。 他看一眼殊华,再看一眼天空,目光慌乱,不知该往哪里看。 他这般模样,让殊华情绪更加复杂:“司座。到了现在,你还是不肯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又付出了什么代价吗?” 灵泽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小雨滴在识海里吱哇:“总觉得司座不太聪明的样子……多半是他又干了什么不可原谅的蠢事,不敢说。” 殊华也这样觉得。 在上清界时,他不肯说出真相,自个儿揣着藏着,注定会中独苏母子的离间毒计。 在虢国时,他又一厢情愿地帮着独苏欺骗她,以为那样才是对她好,于是深陷泥淖,大家都很惨。 她劝道:“即便是你做错了事,也请放心大胆地说出来,我真不会怪你,你这么惨,够了。我也没有心,我想知道它和我的记忆究竟去了哪里。 虽然修道之人无情最好,但必须是实实在在、堪破一切的无情。似我这般,时不时就来一次幻境和往事,时不时就来一次绝望悲情不想活,真的很可怕!” 提起这个,灵泽很有话要说,他很小声道:“没觉得你害怕,每次都是你最先出幻境……” 她早就潇洒离开,只有他还沉浸其中要死要活。 殊华没听清楚灵泽在说什么,但不耽搁她干正事。 “形势这么严峻复杂,咱们随时可能会死,很应该放下,再往前看。来,坦白吧,我们一起面对它,解决它!” 她的冷静让灵泽近乎绝望:“我想知道,这些事,让你在乎,或者难过吗?” 殊华坦承:“老实讲,虽然很不好受,但现实中的我,远远没有幻境中的我那样在乎和难过。” 灵泽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他早该知道会这样,她说过不会再爱他了的,她向来说到做到。 殊华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诱哄:“但也许,你告诉我真相,找回我的心和记忆,就不一样了。我的体内有棵返生树,它和你是不是有关系?” 灵泽思索很久之后,决定试一试:“它……” 一颗鹿头突然冒出来。 苏大吉眨巴着水汪汪的鹿眼:“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云麓和阿纱被抓走了。” 殊华立刻弹跳起来:“怎么回事?” 陵阳仙君急急忙忙地赶来:“殿主和玄司座回来了,说是月笼纱勾结灭天阁修士,害得任务失败,孔阳宗里有个什么宝物也被盗走。” “对,就是这么回事。”苏大吉补充:“云队长不服气,跟他们动了手,也被抓走。” 殊华摸向自己的储物袋,里头藏着属于苏老大、以及她的魂灯。 属于苏老大的那盏大雁魂灯上,至今还残留着属于仙帝的气息。 她怀疑慈衡神君和玄骊珠是在找这个。 旁边伸来一只苍白的手,直接将她的储物袋拿走。 殷红的法袍随风轻扬,灵泽的背影瘦削而挺拔。 他不紧不慢地走在前方,散发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来啦?”慈衡神君老神在在地高坐在主位上,两旁坐着玄骊珠和成谦神君。 月笼纱和云麓被捆成粽子,扔在大殿正中,二人皆都全身带伤,昏迷不醒。 许多仙族修士拿着法宝环绕在周围,虎视眈眈。 殊华朝着月笼纱和云麓走去,想给他们查探伤情,却被一旁的修士拦住。 灵泽的目光缓缓在这些修士脸上扫过,大部分人垂下了目光,少部分修士则是挑衅加仇恨。 陵阳仙君悄悄给殊华传信:“这些人都和司座有仇,他们的亲属当年死在了司座手里。” 殊华明白,就是灵泽日杀数十仙君那一阵的事儿。 早些时候,仙帝支持灵泽,他们就藏了起来。 现在风向转变,他们当然也就开始作祟。 她将这些人的面目一一记下。 慈衡神君装腔作势:“咦,殊华也来了,我正派人去找你呢。月笼纱勾结灭天阁修士,偷走孔阳宗里的宝物,导致任务失败,这事儿你还不知道吧?” 殊华淡道:“属下不知,更不曾看到月笼纱勾结过灭天阁修士。” 慈衡神君说道:“我这是有人证和物证的。” 一个修士走出来,大声说道:“因为知道孔阳宗任务难办,是以殿主命我带人跟去帮忙。谁知,我们竟然看到月笼纱与灭天阁修士勾勾搭搭,卿卿我我……” 殊华掌心冒出冷汗。 确实,她陷入议事堂地下之后,月笼纱和那位“统领”留在了外面。 中间云麓还不在,他二人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她和云麓都是不知道的。 灵泽抬手止住人证,问道:“物证呢?” 又一名修士拿出了月笼纱的储物袋。 里头有许多晶芒和法宝、丹药,还有一件黑色斗篷。 慈衡神君叹道:“这黑色斗篷,就是灭天阁修士穿的,大家都没异议吧?还有这些法宝丹药,有好几样是记录在案,被灭天阁修士杀人夺宝的东西。还有这些晶芒……” 他佯作为难:“按说,不该宣之于口,这是不传之秘,但事到如今,实在藏不住了……” 他吧嗒吧嗒说了一堆晶芒的事:“以月笼纱的身份,她根本不配知道晶芒的秘密!如果不是与灭天阁有勾连,又如何能够知道它呢?” 殊华正想说明,这些晶芒是自己给月笼纱的,却发现自己被禁了言。 灵泽注视着她,是要她别掺和进去,静观其变的意思。 玄骊珠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互动,立刻说道:“真是没想到,这月笼纱竟然是内奸。殊华,你平时天天和她在一起,就没发现丝毫端倪吗?” 殊华又能说话了:“没有,阿纱胆小却热血,每次出任务,她都没有拖过后腿。” 玄骊珠笑起来:“但是,除了虫尾山的任务之外,她每次参加的任务,都出现了灭天阁修士,对吧?” 殊华皱起眉头:“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灭天阁修士本就如同蝗虫一般……” 慈衡神君语重心长:“你别替她隐瞒了!其实啊,殊华,也有人告你的状,说你和灭天阁修士不干不净呢。” 小地方的飞机不好赶哇,差不多一夜没睡,累到又感冒了,先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