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秦始皇》 第1章 摊牌了,其实我是穿越者 始皇帝三十二年,代郡。 时值正午,街面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常。 叮叮当当的锻打声,从拐角处一长排的草棚铺子中传来。 赤膊的铜铁匠工拿起烧得通红的半成品,往水桶中一插,瞬间白汽腾腾。 “吃饭啦,吃饭啦!” “手里的活儿先停下。” 管家站在门口招招手,匠工和学徒们顿时面露喜色。 普通百姓一日两餐,难得他们遇到了一位好东家,怜恤匠人们辛苦,中午再加一餐。 “知道啦。” 一名蓄须的中年匠工随手把打制的半成品扔回铁砧上。 “嗯?” 突然,他神色一凝,目不转睛地盯着身旁的水桶。 水面上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并且随着地面微微的震感,越来越明显。 霎时间,匠工猛地抬起头,朝着街面上望去。 尖叫声,呼喊声,率先从街角的地方传来。 行人和商贩不要命般,朝着四面八方逃散。 一群黑衣黑甲的士兵队列整齐,锋利的戈矛高高竖起,在阳光下反射出凛冽的寒光。 无数双脚整齐划一的落在地上,震动声似乎带着摄人心魄的压迫感。 “官兵!” “官兵来啦!” 匠工眼眸紧缩,慌不择路的朝着店铺中跑去。 不多时。 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所有民众全部找地方躲藏起来,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冶炼铺子用最快的速度关好了大门。 管家和匠工们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一颗心渐渐沉入了谷底。 “破门!” 一名英武的将领拔出长剑,厉声喝道。 士兵们很快拆掉了草棚的立柱,六七个人左右合抱,抬着它重重地撞在门板上。 轰! 只一下,看似坚固的门板已经抵受不住,裂开了好大一条缝隙。 “官兵打进来了!” “快跑啊!” “兵爷饶命,小人并未作奸犯科呀!” 匠工们有的转身就跑,有的跪在地上哭天喊地,还有人瘫坐在地上,双腿发软动都动不了。 陈庆被管家叫了出来,见自己好不容易收拢来的手下逃的逃,散的散,顿时长叹一声。 大势去也! 轰! 第二次撞击后,门板基本上已经散架。 骁勇好战的士兵们立刻一窝蜂的涌了进来,盔甲碰撞声,刀剑出鞘声不绝于耳。 “吾等愿降!” “还请诸位手下留情。” 陈庆拱拱手,高声喊道。 英武不凡的将领马上注意到了他,提着长剑龙行虎步而来。 噌! 锋锐的剑锋架在了陈庆的脖子上。 “你就是代郡铜铁商陈庆?” “正是小民。” 陈庆老实地拱拱手,面皮微微发麻。 丢脸! 我真是给穿越者丢大脸了! 别人穿越后,哪个不是一路开挂一路爽,位面之子牛逼不解释。 偏偏我连个金手指都没有。 好不容易绞尽脑汁,靠着前世的知识才没有饿死,并且混的有了点起色。 陈庆回想起来,十有八九是上个月秦始皇出巡的时候,路过附近州县,听说了自己的名声,这才导致今日的结果。 mmp啊! 我已经很小心了。 按照历史轨迹,再过五年,秦始皇就会第五次出巡,驾崩于沙丘平台。 此后天下大乱。 赵高指鹿为马,胡亥自焚而亡。 皇子皇孙,金枝玉叶,被屠戮殆尽。 而后霸王项羽,汉高祖刘邦逐鹿中原,生灵涂炭。 陈庆知道几年之后就是人命如草芥的乱世,穿越后心中就升起了紧迫感,选了代郡这样一个偏僻之地开始了猥琐发育。 不求将来问鼎中原,起码有个自保之力。 万万没想到——竟然提前暴露了! “大人,搜到了。” “您请看。” 士兵们面色凝重,很快将一个个大箱子抬了出来。 它们极为沉重,即便是七八个人,移动起来依然十分困难。 “打开!” 赵崇换了只手握住长剑,冲手下喊道。 砰!砰!砰! 上过桐油的箱盖被揭开。 离得最近的,是满满一箱仿三棱军刺样式的枪头。打眼一望,数量足足有三四百! 还有精铁打制的刀剑、箭簇。 制作精良的劲弩,长弓。 青铜甲叶,护具,林林总总,不下千数! 士兵们往来穿梭于库房,搬了二十几趟,竟然才搬了三分之一不到! 饶是赵崇见多识广,也不由暗暗心惊。 他粗粗估量,院子里摆放的武器装备,起码能武装上千人。 要是连仓库的都算上,完全足够打造出一支五千人的精锐之师。 而且许多兵器之精良,与赵崇带来的铁鹰剑士不相上下! 甚至还犹有过之! 霎时间,赵崇倒吸一口凉气。 他想干什么? “大胆!” “陈庆,你竟然想谋反!” 赵崇用力攥着剑柄,恨不得一剑砍下对方的头颅。 “将军大人,小民从未想过谋反。” 陈庆淡然地说道。 “荒谬!” “那这些是什么?” 赵崇指着满院子的刀剑盔甲,“死到临头还嘴硬!” “私藏甲兵,密谋作乱乃是不赦之罪!” “哼,任你巧舌如簧,也难逃一死!” 唉…… 陈庆默默叹了口气。 匠工和管家、下人们被全部抓了起来,跪在院子里老老实实垂着头,时不时抽泣抹泪。 谁都知道造反是死罪。 但东家待人宽厚,与人为善。 他们从开始时的胆战心惊,到后来慢慢习以为常。 不就是偷偷打造点兵器嘛,豪门大户哪个没曾干过? 直到今天官兵上门,众人方才悔之晚矣。 “大人,我观您仪表非凡,想来不是寻常之辈。” “不知能否见到当今陛下?” 陈庆拱手问道。 赵崇一楞。 他是皇室宗亲,也是黑冰台的首领。 要见秦始皇,简直不要太容易! “逆贼,你想干什么?” 赵崇把剑锋贴在陈庆脖颈的皮肤上,一条淡淡的血线浮现出来。 “也没什么大事。” 陈庆露出洒脱的笑容。 “摊牌了!” “我不装了!” “其实我是两千多年后的未来人,不小心穿越到你们大秦。” “你就不奇怪,为什么我的兵器打造的如此锋利,比你手上的破铜烂铁还要强吗?” “大人。” 陈庆压低了声音:“麻烦您通传陛下,就说……亡秦者胡,我知道是谁。” 第2章 此子断不可留 车辚辚,马萧萧。 渭水河畔,一望无际的农田生机盎然。 陈庆昂首挺立,眺望着大秦起家的根本——咸阳。 咯噔。 骡车经过坑洼,剧烈的颠簸了一下。 陈庆的下巴重重地撞在夹板上,差点咬到舌头。 “嘶……” 他疼得直吸凉气,忍不住朝前方骑马前行的赵崇喊道:“赵统领,能放我坐下来吗?我的双腿都没知觉了。” 铜铁商人陈庆谋反一案,所有相关者全部被押往咸阳受审。 作为首犯,陈庆享受了vip待遇。 一辆载着囚笼的骡车专门拉着他,与以往电视剧里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坐不能坐,站又站不直。 要想腰腿舒服点,就要拼命撑起五十多斤重的夹板。 幸亏陈庆年轻,要是换成老弱病残,怕是没到咸阳就一命呜呼了。 至于底下那些人,待遇还不如他呢。 一根长麻绳像是拴蚂蚱一样,把上百人排成两条长龙。 呜呜咽咽的抽泣声,一路上就没停过。 在他们眼里,等到了咸阳,就是自己丧命之时。 “兄弟们!” “伙计们!” “不要哭,我陈庆一人做事一人当。” “哪怕千刀万剐,绝不祸累你们!” 陈庆心里的滋味同样不好受。 他不能回头,只能用嘶哑的嗓音尽量喊得更大声一点。 麻木的人群缓缓抬起头,眼中没有一丝光彩。 谋逆造反的大罪呀! 东家虽然是个好人,可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哼。” 赵崇回过头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要不是陈庆善于打造刀兵,或许于秦国有利,他早就一鞭子抽上去了。 “咸阳!” “是咸阳吗?” 巍峨壮阔的建筑群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陈庆突然激动地大喊起来。 赵崇抬头望去,露出轻松的神色。 终于回来了! 不知道他的密报陛下看过没有? —— 咸阳宫。 立柱漆朱,紫幔联袂。 一尊描绘着瑞兽图案的香炉升起袅袅青烟。 恢弘广阔的大殿中,侍者捧着简书轻手轻脚的行走,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还有没有啦?” 堆积如山简书之后,传来一道疲惫的声音。 一名头戴通天冠,玄衣纁(xun,浅红色)裳的男子捶着酸痛的腰肢站了起来。 他活动着僵硬的肩关节,重重地叹了口气。 出巡一次,竟然积累了如此多需要批阅的奏章。 诺大的国家,想要治理起来谈何容易。 他就是泱泱大秦的掌控者,千古一帝——嬴政! “陛下,黑冰台有密奏一封。” 侍者小心翼翼地上前,把赵崇发过来的简报摆在案几上。 “嗯?” “我让赵崇调查的铜铁商人应该是有结果了。” 嬴政缓了一会儿,稍微恢复了些精神。 侍者悄无声息的把一摞摞批阅好的竹简搬到托盘里,然后两人一前一后抬着,往大殿外走去。 确实是抬的。 秦始皇十分勤政,每天要处理的奏章又都是竹简所书,加起来分量足有上百斤。 而此次出巡归来,积压的文书足足有五六百斤! 左下方,身材瘦削的李斯缓缓抬头。 老板加班,打工仔自然也别想好过。 他一把年纪了,对于这种惨无人道的加班方式实在有些吃不消。 砰! 突然,嬴政剑眉倒竖,重重地一拍案几。 周围的侍者浑身一哆嗦,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岂有此理!” “简直是岂有此理!” 嬴政气得站起来怒骂:“这个陈庆不过一介铜铁贩子,一年半的时间就造了五千多副刀兵甲胄,当地郡守是干什么吃的!” “他想要干什么?” “想要寡人的天下吗?” 嬴政愤怒的来回踱步,想起密报中提及陈庆打造的刀剑盔甲极为精良,远胜官造的制式装备,登时咬牙切齿:“有此才干,却不思为国效力,其心可诛!” 代郡是赵国故地。 嬴政眼眸中厉色一闪而逝,准备立刻派黑冰台查访咸阳城中的赵国旧臣。 光凭一个铜铁贩子,他何德何能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背后定然有主使者! 哼! 天下平定已久,当年不杀你们,是为了安抚人心。 如今寡人还不敢杀你们吗? 嬴政握住了腰间的佩剑,杀气腾腾,强大的压迫感迅速笼罩了整座大殿。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始皇帝杀起人来可从来没手软! “陛下息怒。” 李斯老成持重,等皇帝发完了脾气,才拱手道:“可是有人犯上作乱?” “你来看。” 嬴政直接把密报扔了过去。 黑冰台的密奏,非得他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探听。 李斯好不容易接稳,拿在手中认真扫过。 当看到陈庆打造兵甲,积蓄粮秣,而且数量巨大之时,他忍不住开口:“此獠狼子野心,断不可留!” 嬴政赞同的点点头。 在陈庆抵达咸阳之前,已经替对方决定好了命运。 “穿越者???” 李斯突然皱紧了眉头,打量着上面三个生僻的篆书文字。 每一个他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来自两千年后?” 李斯更加懵了。 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陈庆被吓疯了,开始胡言乱语? “亡……” 当李斯的目光继续往下看时,突然张大了嘴巴,面露惊骇之色。 他怎么会知道的? 别说一介铜铁贩子,就连咸阳城中的赵国故旧都不一定能知道! 嬴政派卢生出海寻找蓬莱仙岛,求取不死药。 仙岛没找到,卢生倒是带回来一本‘仙书’,上面写着“亡秦者,胡也。” 这可触了嬴政的逆鳞。 他当即下令,将所有知情者全部处死。 并立刻派蒙恬组织了三十万大军,北上远击匈奴。 胡嘛! 打的就是你! 亡秦者胡,我看到底是你亡还是我亡! “你拿回来我看看。” 嬴政见宰相李斯一惊一乍的,顿时不耐烦,上前一把夺过密奏。 “穿越者?” “来自两千年后。” “亡秦者胡!” 阅完整封密奏后,他脸色凝重而阴沉。 这个陈庆绝不是铜铁贩子那么简单! 嬴政隐隐约约感觉,有一个天大的阴谋正笼罩在自己身上。 “传令赵崇!” “日夜兼程,立刻带陈庆来咸阳宫!” 第3章 我没打算造大秦的反 赵崇是黑冰台的心腹,也是嬴政最信任的人。 他的办事能力绝对是不需要担心的。 自从抓到陈庆之后,未等接到指示,已经带着陈庆以及缴获的少量兵甲加急赶往咸阳。 此人身上绝对有大秘密! 御令发出不到半天后,他们已经到了城外。 “哈哈哈!” “没有城墙的!” “你们看到了吗?大秦的都城是没有城墙的!” “哈哈哈,华夏古代唯一一座没有城墙的都城啊!” 骡车上,陈庆状若癫狂的大喊,引来周围无数人侧目。 恢弘雄伟的建筑群坐落在八百里秦川之上,宛如一幅绚丽壮阔的画卷。 咸阳的建造依照象天法地为原则。 渭水为天汉,楼台周阁、宫殿门阙似满天星斗洒落。 秦始皇所居的咸阳宫正居中央,是为紫薇。 千条万条驰道、复道、甬道为纽带,将星罗棋布的馆阁楼台联系在一起,成众星拱极之势,彰显天子之威严。 “这才是封建集权的巅峰呀!” 陈庆神情亢奋,忍不住感慨。 三年了! 他穿越整整三年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远离咸阳这个是非之地,陈庆偏居一隅,竟未曾亲眼见一次大秦的都城! “你到底在说什么怪话?!” 赵崇提剑而来,面露愠色。 “赵首领,我想问你,大秦立都咸阳,到底为什么没有修建城墙?” “有人说是因为城区一直在扩展,修建城墙之事不断延后。” “还有人说……” 陈庆所问的,是后世的千古谜题。 有秦一朝,战火连绵,兵戈不息。 此时距离秦王横扫六国才不过区区七年! 而后又有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之壮举。 历史记载,秦国对外发动战争整整90多次,而六国攻打秦国也有足足38次!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样一个长年在征战之中的大帝国,居然连首都的城墙都不曾修建? “呃……” 赵崇愣了下,反问道:“为何要修建城墙?” “秦兵所至,天下盖莫能当。” “难道还能有人打到咸阳城来吗?” 忽然,他想起眼前站着的就是一个反贼! “老实点!” “再敢呱噪,我一剑砍了你的脑袋!” 赵崇狠狠地训斥了一句,打马回身。 “秦兵所至,天下盖莫能当……” 陈庆喃喃的念叨着这句话,心中涌起无限豪情。 霸秦! 横扫六合,并吞八荒。 睥睨天下,试问谁敢称雄? 无数的征战中磨砺出来的老秦人,此时举目四望,天下尽皆慑服。 他们竟然找不到对手! 既然如此,还要城墙干什么? 陈庆眼神复杂,暗想:“纵观华夏五千年,也只有霸秦才有这般‘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魄了。” 千古一帝,实至名归! 骡车沿着青砖铺就的驰道一路前行,咸阳繁华的盛景尽收眼底。 商铺林立,游人如织。 远远的看到押送囚犯的队伍过来,纷纷闪到路边,对着骡车上的陈庆指指点点。 ‘尼玛的!’ ‘幸亏他们不知道我是穿越者。’ ‘这下可真是实打实的穿越者之耻了。” 陈庆羞愤欲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人要不然是大贤名士,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要不然就是带甲百万,直捣黄龙。 偏偏自己是以囚徒的身份被押送至咸阳。 陈庆深深的埋下头,生怕周围的围观百姓记住这张脸。 丢不起这个人呀! —— “陛下!” 庄严肃穆的宫殿中,赵崇马不停蹄的前去面圣。 他一路风尘仆仆,半个时辰都不敢耽搁,此时神情已经有些憔悴。 “铜铁商陈庆谋逆一案已经破获。” “嫌犯一网打尽,起货兵甲粮秣无数,最迟两日便可运至咸阳。” 赵崇躬身行礼,字句有力的禀告。 “逆贼陈庆可曾带到?” 烛火摇曳。 大殿中弥漫着淡淡的鱼腥味。 来自东海之滨的蛟油经过长途跋涉,运送至咸阳以供皇家和王宫贵胄使用。 它燃烧发出的明亮火光,照映着大秦朝重臣神色各异的面孔。 宰相李斯、太尉王翦、上卿蒙毅,还有随侍在嬴政左右的宦官赵高。 因为涉及仙人谶语一事,不方便让太多人知晓。 空旷的大殿内,只有他们寥寥数人。 “带来了。” 赵崇立即点头,似乎能感受到皇帝心中翻腾的怒火,不禁把脑袋压低了几分。 “带逆贼陈庆上殿!” 嬴政恨恨地出声。 赵高立即扯着尖细的嗓音:“带逆贼陈庆上殿——” “带逆贼陈庆上殿——” 经过数次通传后,大殿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陈庆双手被麻绳死死捆住,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步履蹒跚,精神却十分健旺。 时不时东张西望,好奇地打量着咸阳宫内的一切。 嬴政差点被气笑了。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反贼! 尓安敢如此? 一道严厉的目光扫了过来。 赵崇怒视着陈庆,示意他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抱歉,第一次来。” 陈庆歉意地笑了笑,然后抬头望向坐在居中的男人。 秦朝仪制:天子冕冠十二旒,白玉质地,着十二章服。 诸侯王公为七旒,青玉质地,着九章朝服。 卿大夫为五旒,黑玉质地,着七章朝服。 事实上。 哪怕不从衣着服饰分辨,光是嬴政那雄浑孤傲的气度,以及浓重的杀伐之气,陈庆都知道这位绝对是秦始皇没跑了。 “小民陈庆,见过陛下。” 他双手被缚,只能点头致意。 “呵呵。” “哈哈哈!” 嬴政突然大笑出声。 众臣心神动荡,不敢抬头。 高台上的嬴政猛地站起来,目光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你就是预谋造反的陈庆?寡人观之,简直大失所望。” 一个和平年代穿越过来的现代人,说句不好听的,连鸡都没杀过。 陈庆虽然身材高大,相貌端正,却没有一丝王者之风,周身更不见半点血勇之气。 秦始皇暗暗摇头,顶多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罢了。 枉我如此重视。 “启禀陛下,小民从未想过造反。” 陈庆脸色微红。 这种被人鄙视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呀。 当然,能值得秦始皇另眼相待的全天下怕是也没有几人。 这么一想,心态就平和了许多。 嬴政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却没有说话。 猛将王翦第一个坐不住了。 他虽然垂垂老矣,但是火爆的脾气不减当年。 “大胆逆贼,还敢狡辩!” “老夫听闻你打造刀兵,积蓄粮秣,收买人心,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赵高阴仄仄地开口:“大秦律:凡私藏、佩戴兵器者,一律腰斩弃市,家属充军,邻里连坐。” “以你这贼子的作为,怕是千刀万剐都还不够。” 陈庆不由皱起了眉头,眼神中闪过狐疑之色。 赵高? 有点像。 现在不是关心那个的时候,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禀奏陛下,小民从未想过造大秦的反,更未想过造陛下的反。” 陈庆不卑不亢地说道。 “嗤。” 王翦发出不屑的嗤笑声,突然脸上的笑容一滞,内心惊骇至极! 高台上,嬴政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陈庆,你此言何意?” 任谁都能听得出,始皇帝是动了真怒。 陈庆,必死无疑! 第4章 始皇崩于沙丘 从秦孝公即位开始,深感‘诸侯卑秦,丑莫大焉’。 为了争一口气,老秦人励精图治,靠着坚韧不屈的精神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不断发展壮大。 到了嬴政加冕为王,奋六世之余烈,横扫六国,一统天下。 东至朝鲜、南据岭南、北达阴山、西抵高原。 除了没有开垦价值的不毛之地,整个天下已经尽归大秦! 陈庆居然说不是要造大秦的反,不是要造嬴政的反? 那只有一种可能…… 大秦亡了! 想明白这一点,众臣的脸色不由变得古怪起来。 一来大家都想到了这个答案。 二来则是不敢相信陈庆居然敢如此狂悖! 昔年赵强秦弱,秦孝文王之庶子嬴异人被迫去赵国为质。 在那里,他遇到了野心勃勃的吕不韦,讨来美妾赵姬并生下了一个孩子,名为嬴政! 而后秦国攻赵,赵王雷霆大怒。 嬴异人在吕不韦的帮助下,逃回秦国,却把妻儿留在了赵国。 嬴政的童年十分悲惨。 人在异乡,举目无亲。 孤儿寡母,备受欺凌。 等嬴政回国掌权后,第一个攻打的就是赵国。 秦军攻破邯郸后,嬴政亲自驾临。 故地重游,将年少时所有仇人全部坑杀!一个不留! 赵幽缪王被流放深山,活活饿死! 吕不韦权倾天下,骄狂自大,被流放蜀郡。 他深知嬴政绝不会放过自己,途中饮鸩自尽。 燕太子丹招募勇士荆轲刺秦,后秦攻破燕国首都蓟城。 燕王为了保住国家,被逼弑子,将太子丹的首级主动奉上。 …… 一桩桩一件件的陈年往事,无不说明嬴政绝对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 你敢在我头上动土,我就让你物理入土! 毫无疑问,陈庆已经上了嬴政的必杀名单。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凝重的气氛,仿佛连空中都有了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透着玩味,想要知道陈庆等会儿会不会如秦舞阳那般,吓得屎尿齐流,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穿越不念诗,思想不合格。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庆昂首挺胸,朗声开口:“大秦军威赫赫,所向无敌。 陛下振长策而于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 “威震天下,万民皆从。” 他想做个拱手的动作,才发现忘记自己被捆缚着双手,只能颔首示意。 一记马屁拍上去,嬴政的脸色终于多云转晴。 不过眼眸深处的杀意并没有消失。 就凭他预谋造反的举动,就该死! 赵高露出讥讽的笑容,现在说这些,不嫌晚了吗? “大秦江山皆系于陛下一人。” “陛下在,则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但是假若陛下有一天不在了……天下必反!” 陈庆掷地有声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炸响。 嬴政的脸色极为难看,蹭的拔出了太阿剑。 寒光湛湛,肃杀的气息弥漫。 “果然好胆!” “寡人看错了你。” 嬴政提着太阿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王翦怒道:“陛下,何劳您亲自动手,老臣这就毙了这个狂徒!” 蒙毅同样义愤填膺:“大不敬!贼子寻死!”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在紧张肃杀的气氛中,陈庆突然仰天大笑,猖狂至极。 “史记: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 “至平原津而病,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 陈庆目光平静:“陛下,您的一生都写在历史书上,我怎么会记错?” “非小民之言,而是史学家如此记载。” “何来小民狂悖之说?” 感谢司马迁,感谢大秦粉,感谢网上的喷子。 在某个关公战秦琼的朝代实力大比拼帖子下,陈庆跟别人喷了一百多楼。 这段资料还是那时候查阅的,并且因为不方便复制,深深地记在脑海里。 “你说什么?” 嬴政停住脚步,心神俱震。 始皇崩于沙丘平台…… 这句话仿佛当头一棒,砸得他头晕目眩。 寡人怎么会死呢? 难道那些方士一个都没找到仙药? 三十七年十月出游,次年七月…… 那不是只剩下短短五年! 嬴政倒吸一口凉气,眼前阵阵发黑。 这怎么可能! “妖言惑众,逆贼受死!” 王翦就像个点着了的炮仗,上去一把揪住陈庆的胳膊,提起砂钵大的拳头抬手欲打。 赵崇身为亲卫,已经拔出了宝剑。 眼看着粗糙的拳头即将落在自己脸上,陈庆暗道一生:糟糕,玩脱了! “武成侯住手!” 幸亏,关键时刻嬴政一声喝令,让陈庆免遭厄运。 王翦火爆的脾气上来,连皇帝的话都不想听:“陛下,不杀此獠,老夫誓不为人!” 嬴政目光凌厉:“你先放开他。” “诺。” 王翦狠狠地瞪了陈庆一眼,含怒将其推开。 蹬蹬蹬。 陈庆连退好几个步,打了个趔趄,差点扭到脚腕。 “嘶~” 他深吸了口气,目光幽怨地盯着头发花白的王翦。 武成侯王翦? 这笔账我记下了! 敢打老子? 将来有你求着我的时候。 王翦没想到陈庆居然还敢不服气的瞪着自己,顿时勃然大怒,差点就忍不住违抗皇命,将陈庆格杀当场。 行行行,你眼珠子大,我瞪不过你。 陈庆感受到这位沙场老将身上如实质般的杀气,无奈地偏过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听说你有个漂亮孙女来着…… 陈庆不由阴暗的在心里想着。 “陛下。” 赵崇见嬴政向陈庆走去,一个箭步挡在前面。 “无碍。” 短短时间内,嬴政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咦?” 陈庆大感震惊。 任谁听说了自己未来将死于何时何日,都不免心神动摇。 若是胆小的,怕是已经惶惶不可终日。 “嗤。” 嬴政见他惊诧的样子,不由发笑。 “陛下不愧是千古一帝,这般心性,亿万中无一。” 陈庆心悦诚服的说道。 “你说寡人五年后会薨于沙丘?” 嬴政淡淡的开口。 “然也。” “史书确实如此记载。” 陈庆恭敬地回答。 “哈哈。” 秦始皇的神色说不出的淡定从容,好像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负着手,一边踱步一边感慨地说:“寡人生于赵国,彼时秦赵两国互相攻伐,赵人无不视我为仇寇,恨不得我死。” “少年时,吕相欺寡人年少,把持朝政。” “母后与其沆瀣一气,密谋篡位。” “他们也巴不得寡人去死。” 群臣勃然作色,战战兢兢低下头去,不敢做声。 这段往事在秦国无人敢提起,谁提谁死! “韩、赵、魏、楚、燕、齐,六国之君,哪一个不想寡人死?” “但寡人还在!” “他们哪一个得偿所愿了?” “就说这天下!” “盼着寡人驾崩的六国遗民百万千万,不差你一个!” 嬴政猛地转过头来:“寡人跟你赌……” “赌五年之后,寡人还在这里。” 陈庆在他强大的气势压迫下,脸色微微发白。 卧了个大槽! 这就是千古一帝气场全开的样子吗? 原来王霸之气真的存在! “陛下,小民从未盼着您驾崩,乃史书所载。” 陈庆替自己澄清了一遍。 嬴政不耐烦的转身离去:“把他带下去,关起来。” “哼!” “就算寡人真的不在,还有我儿扶苏!” “还有大秦百万雄兵,忠臣良将!” “这天下,还是我大秦的江山!” 嬴政的性格和大多数老秦人一样,坚韧不拔,不肯服输。 他如果那么容易屈服,恐怕早就在一次次的挫折中郁郁而终了,不可能取得如今的成就。 赵崇上前按住陈庆的肩膀,怒喝道:“跟我走!” “且慢。” “陛下,请再听我一言。” 陈庆在路上想过无数种可能,万万没想到秦始皇竟然是这种死犟的性子。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嬴政果然停下了脚步。 “陛下,要是扶苏殿下在就好了呀……” 一声长长的叹息,却让嬴政如同五雷轰顶。 他的牙关咬的咯咯作响,从齿缝里吐出一句:“你说什么……” 第5章 皇子扶苏自缢身亡 嬴政的胸襟和气魄,五千年来少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因此陈庆当面‘咒’他死,嬴政不但不杀他,还愿意让陈庆多活五年,为的就是要争一个胜负。 可一旦涉及到自己家人的时候,事情已经完全变了性质。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嬴政身上杀意滔天,眼眸的暴虐似无底深渊,让群臣们不禁连退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陈庆深吸一口气,才稳住了心神。 “始皇帝三十七年,皇子扶苏自缢身亡,葬于上郡。” “也是史书记载的,不会有差错。” 话音未落,嬴政三步并做两步,将寒芒慑人的太阿剑架在陈庆的脖子上。 “你再说一遍。” 他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才忍住了一剑砍下去的冲动。 “始皇帝三十七年,皇子扶苏自缢身亡。” “无论陛下再问多少遍,史书都是如此记载。” 陈洋拼命昂着脑袋,躲避锋锐的剑锋。 嬴政追问道:“嬴氏子孙,即使再不成气候,也绝不至于自缢而死!” “荒谬!” “你这逆贼信口开河,是一心想求死吗?” 剑锋再进一分,陈洋觉得脖子凉了一下。 嬴政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杀机。 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秦嬴氏源远流长,上有辅佐大禹治水之功,又有襄王匡扶周室之德。” “扶苏殿下绝不会无缘无故自缢而死。” “除非……是陛下您让他死。” 听完这句话,嬴政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寡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赐死扶苏。” “今天你若是说不分明,寡人就让你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陈庆紧张地咽了口吐沫:“小民不敢说。” “嗤。” “汝欺寡人剑不利乎?” 嬴政轻轻抽动太阿剑,在陈庆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沿着脖颈缓缓下滑。 “陛下,害死扶苏的罪魁祸首,就在这咸阳宫!” “小民若是说了,您不信我,小民必死!” “既然说与不说都是死,小民还不如求一个痛快!” 陈庆一直观察着在场的几位大臣。 那个面相阴柔的男子十有八九就是赵高。 年岁很大,面色肃然,胸有城府的应该是李斯! 这两位在场,他怎么敢把后世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住口!” “陛下,此贼子居心叵测,看来是铁了心的要反秦。” “就算命悬一线,还要挑拨离间,妄图隔阂我大秦君臣。” 李斯嘲弄的看着陈庆,“旁门左道而已,你怕是来错了地方。” 赵高跟着添了把火:“大秦能有今日,全靠陛下信重臣子,臣子誓死效命。 你这逆贼也是异想天开,居然想凭三言两语,就让陛下与众臣离心离德。 不知谁派你来的? 想出这种主意,也不怕笑掉了别人的大牙。” 王翦和蒙毅不禁露出轻快的笑容。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跟随嬴政多年的朝中重臣? 要说这里面有人会逼死皇子扶苏,他们第一个不信。 “你还有何话可说?” 嬴政淡笑着看向陈庆。 “忠装反,反装忠。” “虎豹环伺而不知,陛下您这江山……该亡!” 陈庆郁闷地说道。 “你……” 嬴政气得差点一剑砍了下去。 但是他看到陈庆的脖子上鲜血流淌,却依然面不改色,心中渐渐泛起了狐疑。 生死面前,仍然坚持不肯改口。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想起陈庆自称来自两千年后,犹豫片刻,他改变了主意。 “六国遗民皆怨寡人暴虐,寡人还是给他们留了一条生路。” “陈庆,寡人今天也给你一个机会。” “只要你说出扶苏为何自缢而死,寡人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嬴政淡淡地说道。 “奸佞在侧,小民如何敢说?” “除非陛下屏退旁人,小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庆舒了口气,脊背一阵阵发凉。 幸好,秦始皇没有一剑砍下去。 太难了! 实在是太难了! 不知道是穿越的时候自己忘了带天命之子的光环,还是被嬴政更强的霸者光环给压制了。 反正能混到他这么惨的穿越者,实在是万中无一。 李斯冷笑:“汝欲效荆轲旧事乎?” 王翦上前禀奏:“陛下,不可!此獠诡计多端,决不能答应他!” 蒙毅拱手:“请陛下三思。” 嬴政摆摆手:“有何不可……若是寡人命丧在此贼子手中,呵呵,那就像他说的一样,大秦该亡!” 说罢,他转身往偏殿疾步而去。 众臣面面相觑,猜不透嬴政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陈庆谋反在先,出言犯上、大逆不道在后,按理说死一百次都够了。 可皇帝却还要听听他编的瞎话。 开什么玩笑? 大殿里只有这些人,王翦会是奸佞吗? 蒙毅会是奸佞吗? 李斯会是奸佞吗? 还是赵高一个宦官会是谋害扶苏殿下的奸佞?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李相,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蒙毅见李斯神色有异,忍不住上前打探。 “这……” 李斯欲言又止。 他知道陈庆是穿越者的秘密,但是在场谁知道,又知道多少,这就不好说了。 嬴政的帝王心术十分老辣,若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怕是会给自己惹来祸端。 “我也不知。” 李斯摇了摇头:“诸位勿虑,吾等都是大秦的忠臣良将,任那贼子舌灿莲花,陛下也绝不会听信一言一语。” “嗯。” 王翦、蒙毅等人赞同地点点头。 赵崇押着陈庆去往偏殿,赵高脚步急匆匆走在前面,追赶着嬴政的步伐。 “唉……” “您也想不到居然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干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吧。” 陈庆小声嘀咕道。 现在他终于知道伴君如伴虎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次能够大难不死,以后绝对不琢磨什么问鼎天下的大志愿了。 可去他大爷的吧! 没有主角命,趁早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找个山旮旯,靠着掌握的手艺盖一栋大房子,蓄养娇妻美妾,每天花天酒地不香吗? 烛火一闪。 嬴政伟岸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眼前。 他背对着陈庆,伟岸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 “陛下,人带来了。” 赵崇恭敬的上前禀报。 “嗯。” 秦始皇没有回身,淡然地说:“把他的双手解开。” 卧槽! 陈庆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您是真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呀! 用不用胜负欲那么强的? 第6章 老秦家的土特别适合埋人 “诺。” 赵崇上前,三下五除二把捆缚陈庆的麻绳解开。 他一直盯着对方的眼睛,如果对方怀有异心,还要早做提防。 “谢陛下。” 陈庆活动着酸疼的肩膀和手腕。 这苦逼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呀! 一番折腾下来,他全身都快散架了,无处不在隐隐作痛。 “陈庆,寡人且问你……” “陛下,还有外人在场。” 嬴政悠悠的开口,却被陈庆打断。 赵高登时怒目而视。 他是嬴姓赵氏,妥妥的皇帝自家人。 掌管皇帝内宫辂车、法马(皇帝专属马车),以及随驾出行。 相当于秦始皇的司机兼首席秘书。 他在这个岗位上干了二十多年,早已被嬴政当成了心腹肱骨,怎么能算是外人! “赵高,你先出去。” “诺。” 嬴政一声令下,赵高不敢耽搁,倒退着离去。 他阴毒的瞪了陈庆一眼,暗暗把这个仇记在了心里。 “赵崇……” “陛下,赵统领就不需要了。” 嬴政敢玩这么大,陈庆却不敢奉陪。 如果偏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天知道会不会有三百神弩手埋伏在暗处。 万一哪个神经紧张,抬手给他一箭怎么办? 嬴政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请求。 赵崇有些意外的看着陈庆。 按理说他和赵高都是内官,赵高的官职还在他之上。 怎么就单单让弱不禁风的赵高出去,却留下了武功高强的他? “陈庆,你真是那所谓‘穿越者’?” 殿内没有了外人,秦始皇先没有追问扶苏的死因,而是问起了陈庆的来历。 “正是。” “小民来自2200年后。” 陈庆老实地回答。 “两千两百年后?” “那大秦……” 嬴政本能反应一般问道,话刚出口又及时止住。 他一直坚定的认为,凡是地上跑的,绝没有哪个是大秦的虎狼之师对手。 老秦人从一场胜利走向另一场胜利,哪怕短暂受挫,舔舐伤口以后也会很快卷土重来。 这种信心已经化作了一种信念。 放眼天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大秦怎么会亡呢? 哪怕两千多年后,大秦的江山也应该固若金汤才对。 但是按照陈庆透露的意思,在他死后短短几年,大秦就没了! “天下无万世不移之王朝。” “哪怕到了后世也是如此。” 陈庆利落的说道。 “哦……” 嬴政背对着他,看不清神色如何。 但是陈庆觉得,这位霸气绝伦的皇帝恐怕不会那么容易认可这样的说法。 “寡人心中有疑惑,不知你可否解答。” “陛下请讲。” “你既然自称来自两千多年后,那史书有没有记载,寡人因何而死?” “果真是因为疾病吗?” 嬴政从头到尾,完全就不相信这个说法。 他才44岁,正处在年富力强的时候。 说句实在话,嬴政巴不得六国能重新回来,让他挨个再打一遍。 不如此,不足以证明他的雄才大略。 不如此,简直浪费了大秦百万虎狼之师。 没有对手以后,真寂寞呀! 北方的匈奴一打就跑,南方的百越就会往树林子里钻。 哪像六国这般,兵对兵,将对将,堂堂正正与他厮杀个痛快。 “陛下,这个我还真知道。” 陈庆的心情放松了些许。 “说。” 嬴政转过身来,神情镇定无比。 “史书记载,秦朝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 “始皇帝极为勤政,每天批阅的奏章多达一百二十斤。” “长期的操劳,给他的身体健康埋下了隐患。” “加上陛下长期服食丹药,导致慢性中毒,因此在出巡途中舟车劳顿,引发了连锁反应,才……” 陈庆的脖子还在流血,这回学老实了,及时止住话头。 “你说什么?” “寡人服食的丹药有毒?” 嬴政听到史书夸他勤政的时候,脸上不由浮现出喜色。 不枉他每天劳碌奔波,起码后人记得他的功绩。 可听到后面,他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陛下,确实如此。” 陈庆不顾赵崇的眼神提示,固执的坚持自己的说法。 全天下都知道始皇帝酷爱寻仙问道,以求长生之术。 但是敢当面劝阻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落得好下场。 赵崇眼中闪过莫名的神色。 从未见过如陈庆一般,想尽千方百计找死的人。 皇帝不爱听什么,你偏要说什么。 难道活着还能难受不成? “陛下,如今方士道人炼制的丹药,多以丹砂为原料,所以才呈暗红之色。” “而丹砂的化学成分叫硫化汞,乃是实打实的剧毒之物。” “长期服用,它的毒素会破坏身体内的血管,并且沉积在五脏六腑。” “时日短还看不出来,但哪一天若是爆发开来,再健壮的男儿也会丢了性命。” “陛下若是不信,遣人用鸡鸭鼠兔等动物一试便知。” “体型越小,发作越快。” “十天半个月,应该就能知道结果。” 后世烂大街的知识,陈庆说起来口若悬河,不带半点停顿。 嬴政面露思索之色。 他听不太懂陈庆嘴里陌生的词汇,不过丹药是一种慢性毒倒是明白了。 “赵崇!” “诺。” “寡人命你查办此事,就按他说的去试药。” 嬴政眼中的厉色一闪而逝:“若果真有毒……立刻将所有方士擒拿!” “诺!” 赵崇点头应下,人却没走。 他还要留在偏殿内,保护皇帝的安全。 陈庆暗暗感慨:各位大师,真是对不住了。 你们坑蒙拐骗,在大秦地位超然,好日子也过了不少吧? 如今我只是为了自保,可不是故意坑害你们。 到了地下冤有头债有主,别来寻我的不是。 陈庆曾经好奇过一个问题。 为什么历史书上总是记载始皇帝坑杀多少人,而不是常见的砍头、吊死。 直到有一天他翻看地图才发现,八百里秦川正好在黄土高原上。 这里的黄土又松又软,特别适合埋人。 “陈庆……” “小民在。” 嬴政按下复杂的心思,转过头来目光威严的喝道:“寡人姑且就当你说的确有其事。” “但扶苏性子纯良忠厚,绝不可能造反。” “寡人又怎么可能赐死他!” “你今日若说不出个缘由来……” 陈庆悚然一惊。 卧槽,刚才还想着老秦家的土特别适合埋人,你这就打算埋我了? 第7章 小命保住了 嬴政目光如炬,眸子里仿佛藏着一只择人欲噬的凶兽,让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祖龙,镇压天下,莫敢不从的秦始皇! 怪不得他在一日,万里江山就无人敢造反! “陛下……” 陈庆深吸一口气,收回打量的目光。 “您方才说,扶苏殿下纯良忠厚,此乃其自缢身亡的根源之一。” “第二,则在于您。” 话音未落,赵崇的身体猛地颤栗了一下。 果然,嬴政勃然大怒。 “你这贼子当寡人真的不会杀你吗?” 被人当面指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嬴政一把扯住了陈庆的肩头,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寡人……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 “因为您未立储君。” 陈庆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他:“史书记载,陛下以法家治国,对扶苏殿下与儒家往来十分不满,因而迟迟未立太子。” “陛下您仔细回想一下,若五年后我说的那件事真的发生,朝中群龙无首,扶苏殿下既无储君之名,又不在咸阳城中主持大局,会发生什么?” 嬴政的神情飞速变化,气急地说:“寡人驾崩之前,自然会有诏书留下。” “扶苏乃是嫡长子,储君之位自然是由他来继承。” “难道还敢有人违背寡人的遗诏不成?” 陈庆缓缓点头:“有!” 听到他镇定有力的回答,嬴政整个人都懵了。 竟然真的有人敢违逆他的意志! 还是在立储这种天大的事情上! 陈庆所说的每一桩,每一件事情,不敢说全部契合,但是嬴政认真思索之后,觉得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 因此他不知不觉就代入了进去,想象着自己死后,扶苏被人坑害落得个自缢身亡的下场,一时怒极! “说,到底是何人所为?” 嬴政的大手死死捏着陈庆的肩膀,语气十分激动。 “陛下薨逝于沙丘之后,曾留下一卷诏书,命扶苏殿下赶往咸阳,主持朝政。” “然!” “诏书到了赵高手里。” 陈庆神情凝重,将史实据实而告。 “赵高?” “嗤。” 嬴政的瞳孔先是一缩,很快又露出不屑和讥嘲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赵高会篡改诏书?” “他有这个能耐吗?” “他有这个胆子吗?!” 嬴政的语调越来越高,显然是不相信这个事实。 赵崇思索片刻,也跟着缓缓摇头。 开什么玩笑。 大秦内有忠臣良相,外有猛将如云。 轮得到赵高一个宦官为所欲为? 他要是敢篡改诏书,难道朝中大臣都是死的吗? “赵高是胡亥的老师。” “陛下您说,他希望谁能登上皇位?” 陈庆反问道。 “这……” 嬴政还是摇头:“不可能!” “扶苏虽然开拓不足,但是守成有余。” “胡亥年幼,性情跳脱,寡人无论选谁都不可能选胡亥。” “赵高就算有此想法,也不过是痴心妄想。” “再说,满朝文武不会答应。” “李斯统领百官,光是他这一关就过不去。” 陈庆哂笑:“陛下似乎忘了,李斯是法家的人。” “扶苏殿下登基,他这宰相还能当的成吗?” 轰! 犹如一道惊雷,在嬴政的脑海中炸响。 一言惊醒梦中人。 嬴政不禁回忆起李斯过往的所作所为。 起于微末小官,拜师荀卿后,为一展抱负,投靠秦国成了吕不韦的一名客卿。 后来韩国派遣名匠郑国入秦,游说秦国修建水渠,借此消耗秦国国力。 嬴政察觉后,深感诸国客卿不怀好意者众多,因此下达了逐客令。 李斯同样是被驱逐的对象之一。 为保住自己的前程,他上书一道‘谏逐客书’,力劝皇帝收回成命。 也就是在此时,李斯进入了嬴政的视野之中。 他欣赏李斯的才华,抛下国族之分,将其一路提拔,最终当上了大秦的宰相。 “李斯断不会负寡人。” 嬴政语气低沉,缓缓摇头。 两人君臣相佐二十年。 若不是他,李斯一个楚国人如何能在秦国站稳脚跟? 若不是他一意孤行,李斯凭什么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嬴政对李斯,说句恩重如山一点都不过分。 结果陈庆告诉他,自己一死,李斯马上就和赵高合谋篡改诏书了? “陛下。” “还是那句话,只要您在一切都好说。” “您若是不在了,各类宵小鼠辈自然全都跳了出来。” “李斯贵为宰相,利弊得失想来早就在心中权衡清楚。” “况且……” 陈庆忍不住笑道:“陛下您雄才伟略,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连大秦的骄兵悍将,似乎都有一种普天之下,舍我其谁的豪情壮志。” “李斯嘛,也同样如此。” “如果小民猜测的没错,赵高找上他的时候,李斯大概以为只要有自己在,无论谁当皇帝,这江山社稷都能如以前一样运转。” “因此,他做出这种事情就不奇怪了。”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嬴政不由变了脸色。 他来回踱着步子,内心似乎陷入了激烈的天人交战。 “亡秦者胡,说的正是皇子胡亥。” “扶苏殿下虽然不是您这般千古留名的雄主,可保住大秦的江山还是绰绰有余的。” “陛下若不信,静观以待便罢了,小民言尽于此。” 陈庆知道,只要嬴政不相信,自己说再多也没用。 况且一下子接触到如此多惊人的消息,对方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 许久,嬴政的脚步声停下。 他的眼中闪烁着可怕的神色,挥挥手道: “赵崇,先把人带下去,安置于宫中。” “没有寡人的命令,谁都不许见他。” “诺。” 陈庆的脸上浮现出喜色,他这条命保住了! “跟我走!” 赵崇眼中颇有深意的打量着陈庆。 来咸阳之前,他已经百分百确定这家伙绝对会死无全尸。 万万没想到,一番折腾之下,居然还真让他在绝境中找到了一线生机。 穿越者? 难道是真的吗? 二人走到偏殿门口的时候,陈庆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嬴政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身影冷傲、孤寂。 他身上背负着大秦的江山,重亿万钧,却倔强的不肯微微弯一下腰。 “唉,来此一朝,能见到千古一帝秦始皇,也不算是穿越一次。” 陈庆暗暗叹息。 “你在嘀咕什么呢?” 赵崇瞪了他一眼。 “赵统领,我还有一事相求。” 陈庆态度恭谦:“谋反一事,子虚乌有。陛下要杀要剐,我都随他。但跟随我的那些匠工和伙计都是无辜的,还请赵统领帮帮忙,让他们在狱中过得好一些。” “你自身都难保了,居然还有心去管别人的死活?” 赵崇诧异地问道。 “无论将来如何,该做的事情总要去做的嘛。不然于心有愧,死了都难瞑目。” 陈庆笑着说。 赵崇短暂的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嗯,知道了。” 第8章 想要亡大秦,便叫你天地俱裂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 一轮弯月高悬于空,洒下淡淡的光辉。 恢弘壮阔的咸阳城陷入宁静,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偶尔划破夜空,在空荡荡的街巷中回荡。 咸阳宫内室。 嬴政一身常服,背着双手听取赵崇的汇报。 “抵咸阳城外,陈庆大呼:‘看呀,大秦的都城是没有城墙的!华夏五千年来唯一一座没有城墙的都城!’” “陈庆问小人,咸阳为何不修建城墙……” 赵崇一板一眼,将陈庆的言行事无巨细的复述出来。 “哼。” “莫非后世之人,皆如此不堪?” “寡人在,大秦之师在,要城墙作甚!” 抑郁了一整天的嬴政听到这段话,心里终于舒坦了不少。 “还有呢?” “还有……小人带陈庆离去时,他曾托我照顾狱中的属下和随从,小人答应了他。” 赵崇一点都不敢隐瞒,躬身禀报。 “妇人之仁!” 嬴政嘴上虽然在骂,但是对陈庆的观感却好上了一点。 不管怎么说,起码证明陈庆绝不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血之人。 越是这样的人,越好控制。 “这就是从陈庆家中查抄出来的东西吗?” “咦,好奇怪的圆棍。” 嬴政上前拿起一根乌黑的金属长管:“原来是管子,这是做什么用的?” “小人也不知。” 赵崇禀报道:“陈庆在打造制器方面,似乎颇有能耐。还有这些……小人询问将作监的工师,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一大堆杂乱的金属器物被胡乱堆叠在一起。 要是陈庆看到,非得心疼死不可。 嬴政上前观望了片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赵崇,你觉得陈庆是否真的来自两千两百年后?” 此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即便一向独断专行的秦始皇也拿不定主意。 “小人……” 赵崇深深的弯下了腰,语气惶恐。 “让你说你就说,婆婆妈妈作甚。” 嬴政不耐烦地催促道。 “小人认为……或有可能。” “陈庆言行举止,皆异于常人,他说什么来着……” 赵崇努力回忆着:“他说咸阳城是封什么什么权的巅峰。还说‘无论将来如何,该做的事情总要去做。不然于心有愧,死了都难瞑目’。” 嬴政双目圆睁:“混账东西,你刚才为何不说?” “小人该死!” 赵崇打了个哆嗦,连忙告罪:“陈庆言语生僻,加之路途劳累,小人实在记不住那么多。” 嬴政望着他憔悴疲惫的面孔,方才想起来这位忠心耿耿的属下已经一天多没合眼了。 “寡人不怪你。” “你先回去休息吧。” 赵崇如逢大赦:“诺。” 待脚步声离去后,空空荡荡的书房里只剩下嬴政一个人。 “穿越者?” “有趣!” 嬴政不断思索着今日的所见所闻,尤其是陈庆那句‘该做的事情总要去做’。 直接告诉自己,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天要亡大秦吗?” 嬴政抽出了腰间的太阿剑。 锋锐的剑锋散发着凛冽森严的气息。 他仰头望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寡人决死不从!” “若是寡人从了你,当年在赵国就该死了。” “荆轲刺秦,何其惊险?” “寡人照样活着!” “今天也一样。” “想要亡大秦?” “寡人便叫你天地俱裂!” —— 与此同时,宰相府的李斯也还没睡。 “相爷,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陛下把陈庆留在了咸阳宫,并未杀他。” 心腹手下急匆匆闯进来,向着来回踱步的李斯禀报。 “果然如此。” 李斯用力握紧了拳头。 虽然早有预感,但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他心头一沉。 陈庆未死,说明始皇帝已经相信了他的话。 虽然不一定尽信,但是总得提防他妖言蛊惑。 “奸佞在侧,说的会是谁呢?” 李斯挥退了下人,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想。 王翦自不必说,父子二人为大秦立下了汗马功劳。 要是想反,当初手握五十万大军的时候干嘛不反? 蒙家世代为官,与大秦休戚相关,只要不是脑子坏掉了,怎么会反? “总不能是老夫吧?” 李斯自嘲的笑道。 至于赵高,他根本就没放在心里。 一介宦官而已,成不了气候。 “哼!” “你蒙骗得了一时,蒙骗不了一世。” “老夫早晚让你显出原形来。” 李斯苦思良久,一无所得,叹了口气,朝着卧室去了。 —— “嘶~” “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 陈庆坐在一处不知名的宫室中,对着模糊的铜镜给脖子上的伤口敷药。 “青霉素是怎么做的来着?” “好像是橘子放到发霉,然后……” “酒精消毒……我积攒下的好东西全部被搜刮一空了。” “唉,要啥啥没有。” 陈庆无奈地叹了口气。 要不是身份暴露,他凭借着之前积攒的家底,很快就能搞出一套作坊式的初级工业体系。 别说五年,哪怕再给他三年的时间,赵崇想抓住自己哪有那么容易。 “既来之,则安之。”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陈庆如此安慰自己,躺到冰凉坚硬的床铺上。 啪! 啪啪! 门窗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了几下,陈庆猛地坐了起来,目光机警的盯着大门的方向。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该不会嬴政后悔了,派人来杀自己吗? “怎么还没出来?” “他到底是不是住在这里呀?” “我们要不还是先回去吧,父皇知道了一定会怪罪的。” “等他出来咱们看一眼就跑。” 几颗大大小小的脑袋趴在墙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庆的住所。 他们衣着华贵,男女皆有。 面色红润,仪态不凡。 能在咸阳宫内行走,想来不是皇亲就是国戚。 “胡亥,不许胡作非为,随我回去!” “我不,我要看穿越者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你不听话是吧?好,我去告诉父皇!” “诗曼姐姐不要!” 宫室内,侧耳倾听的陈庆精神一振。 那道轻柔悦耳的声音该不会是赢诗曼吧? 还有胡亥这个亡国君! 好呀! 你们几个仗着老爹的威风,跑来看耍猴呢? 陈庆当即推开大门,打算给他们一个教训。 第9章 你这登徒子,好生可恶 吱呀~ 大门打开,墙上探头观望的一排脑袋齐刷刷缩了回去。 “出来了!” “那就是穿越者吗?” “怎么长得和咱们没什么两样?” “在哪儿呢?让我看看。” “嘘。” 夜深人静,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照样被陈庆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暗暗思量: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惹来了这群混世魔王? 听声音这群半大孩子的年纪都不大,有些还没过变声期。 左边一个带着明晃晃头饰的,想来就是赢诗曼。 “何方宵小,在此窥探?” 陈庆冷喝一声,向前走去。 墙头上有的人把脑袋用力压下,也有如胡亥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小子。 “我是公子胡亥,下面那个,你可是穿越者陈庆?” 他的语气充满了傲慢和高高在上,让人听了十分不舒服。 “原来是你呀。” 陈庆走得近了些,大概能看出对方的模样。 长得不说歪瓜裂枣,也称不上五官端正,最多可称中人之姿。 见他过来,胡亥先是慌了一下,然后色厉内荏的高高扬起下巴:“你怎么不答话?不怕我让父皇砍了你的脑袋?” 呦! 你都没几年活头了,还砍我脑袋呢? 陈庆玩味的打量着对方,拱拱手:“原来是胡亥殿下驾到,不知另外几位是……” 胡亥闻言大喜,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弟弟:“他怕咱们,不用担心,回头让他不准告诉父皇就行了。” “我……我是公子将闾。” 身旁的孩童鼓起勇气喊道。 “犟驴?” “好名字!” 陈庆忍不住发笑。 “你笑什么?” 将闾生气的望着他:“可是在笑话本公子?” “没有,小民岂敢。” 陈庆把目光挪向旁边之人。 “我是公子博简。” “我是公子婴哲。” 两名皇子各自报上姓名,只剩下赢诗曼偏着头躲避他的目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知这位公主殿下是……” “大胆!你竟敢打探我诗曼姐姐芳名!” 胡亥指着陈庆怒喝一声。 “原来是诗曼公主。” “胡亥殿下,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陈庆不阴不阳地冲着他笑。 后世有闻,李斯之所以同意跟赵高合作,就是因为胡亥顽皮直率,没什么心眼,方便他们控制。 说白了,这就是皇帝家的傻儿子。 “你……” 胡亥知道对方是在嘲笑自己,顿时怒不可遏。 “别说了,我们走。” 赢诗曼怒瞪了他一眼。 “姐姐先等会儿。” 胡亥却不肯罢休。 “陈庆,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可有宝物奉上?” “若是合我们的心意,我等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免你一死也不难。” 陈庆差点气笑了。 这可真是大实诚人呀! 我要是不给,你是不是还打算让我放了学别走呀? “自然是有的。” 陈庆装模作样在身上掏了掏。 “诸位殿下请看。” 夜色深重。 陈庆的手心里放了个小小的东西。 墙头上的几名皇子顿时瞪大了眼睛,往前探着身子,想要看清到底是什么。 连本来想走的赢诗曼也不由被勾起了好奇心,双手撑着身体,凝视个不停。 “你扔上来。” 胡亥着急的招招手。 “殿下,此物宝贵,可不能乱扔呀。” 陈庆往前走了两步,示意让他们看清。 胡亥等人更是着急,明明近在咫尺,却偏偏无法看个分明。 “五毒消魂散!” “看招!” 突然! 陈庆爆喝一声,将右手用力一扬。 洋洋洒洒的粉末形成小片灰雾,迅速笼罩了胡亥等人。 “啊!” “是毒药,快跑!” “快来人!” 两声惨叫后,赢诗曼和另外一个皇子猝不及防失去了重心,手臂乱挥跌落下来。 胡亥见势不妙,撒腿就跑,口中还在大喊着求救。 陈庆一个箭步冲上去,又稳又准的将赢诗曼抱住。 “公主殿下小心。” 衣袂飘荡,宛如仙子临世。 陈庆揽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看清对方的面容后,忍不住眼前一亮。 好美! 美眸善睐,顾盼生辉。 丽质天生,楚楚动人。 一头散乱的青丝垂在他的手背上,软软的,柔柔的,就像她的人一样。 那慌乱的样子,仿佛受惊的小鹿,惹人怜爱。 “哎呦!” 公子将闾摔了个四仰八叉,揉着屁股龇牙咧嘴。 赢诗曼在这声痛呼中才回过神,“登徒子,放开我!” “公主殿下没事,我就放心了。” 陈庆从善如流的松开手,点点头后退两步。 “将闾,你怎么样了?” 赢诗曼着急的朝着弟弟跑去。 “姐姐,我屁股怕是摔裂了。” 公子将闾在赢诗曼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 “我看看。” 赢诗曼在他身上拍拍打打,确认没什么大损伤后才舒了口气。 “你这贼子好大的胆,竟敢下毒暗害我等!” 她转过头来,气呼呼的瞪着陈庆。 “公主殿下,小民可未曾如此。” 陈庆展开手掌,把空掉的陶瓶展示给对方看。 “金疮药而已,不信你闻闻。” “真的?” 赢诗曼半信半疑。 “这是在大秦皇都,我还真敢加害你们吗?” 陈庆露出戏谑的笑容。 “那你……” 赢诗曼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心中俏脸生寒。 “三更半夜,我睡得正熟。你们在外面吵吵闹闹,我小施惩戒也不过分吧?” 陈庆理直气壮的说。 赢诗曼哑口无言,她一扯将闾的胳膊:“我们走,不要理他。” 将闾一瘸一拐,幽怨地瞪着陈庆,不甘地跟在姐姐后头。 陈庆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静静等待着。 没过多久,赢诗曼又拉着将闾气呼呼地回来了。 “我问你,这里可有别的方式出去?” “如果真要那么容易出去,陛下就不怕我跑了吗?” 陈庆摊开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姐姐莫慌,我们等侍卫过来就好了。” 将闾小声说。 赢诗曼心下为难。 早知道就不由着胡亥乱来了。 他偷听父皇和赵统领的谈话,此事可大可小。 趁现在事情还未闹大,别让父皇知道还好。 要是…… 赢诗曼想到严厉的父亲会如何惩罚他们这些人,就心头打鼓。 “公主殿下,我看这墙也不算高,要是我托着你,是不是可以攀到墙头?” 陈庆主动提议。 赢诗曼仰头看了一眼,顿时心喜。 应该真的可以。 “你……” “将闾,你来托着姐姐。” 赢诗曼没好气的瞥了陈庆一眼,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 “啊?” “我不行,姐姐我都这样了……” 将闾刚才就摔的不轻,再加上他才十二岁,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你不愿意咱们就一直留在这里,到时候父皇怪罪下来,你可别怨我。” 赢诗曼冷冷地威胁道。 “那……我试试。” 将闾苦着脸,可怜巴巴的走到墙角下。 “姐姐,你慢着点。” “哎呦!” 赢诗曼刚按下他的肩膀,将闾就痛叫一声软倒在地。 “姐姐,我真的不行。” 将闾脸色痛苦,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公主殿下,还是我来吧。” 陈庆主动站了出来,他贴在墙边:“你踩着我上去。” “我……” 赢诗曼犹犹豫豫。 现在虽然不是后世儒家礼教大行其道的年代,但是让她如此作为,还是十分挑战她的心理底线。 这时候,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你不准说出去,听到了没有?” 赢诗曼一咬牙关,红着脸说道。 “殿下可以当作小民双目已瞎,喉咙已哑,尽管放心就是。” 陈洋坚定地回答。 赢诗曼不敢再耽搁,手脚轻快的踩着陈庆叠在一起的手掌,然后站上他的肩膀。 她双手攀住墙檐,用力一跃。 陈庆在反作用力下,身体微微晃了晃。 体重很轻嘛! 也就九十斤左右。 个子倒是不低,应该有167左右。 秦人高大,皇家的饮食又丰盛,赢诗曼能出落得亭亭玉立,实在不奇怪。 陈庆也不知道别的穿越者同行是怎么回事。 不管穿越古代还是近代,随便遇上一个人就是美女。 但是他在代郡的时候,着实是大开眼界。 十八岁的阿姨,三十岁的大妈比比皆是。 就连所谓的小萝莉也都是面有菜色,蓬头垢面。 像赢诗曼这般水灵漂亮,娇软动人的,那是一个都没有。 “难道是我穿越的方式不对?” 陈庆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喂,该我了。” 将闾歪着身体站在他前面,着急地催促道。 “哦。” 陈庆点点头,掰着他的身体转了个圈:“看到那棵树了没有?” “看见了。” “从那棵树爬上去,沿着墙边的枝杈往前走,然后跳到墙头上就行了。” “你不托我上去?” 将闾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我说过要托你上去吗?” 陈庆一脸无辜。 …… 将闾满头黑线,整个人都不好了。 “快点,侍卫要来了。” 陈庆拍了怕他的肩头,小跑着回了屋里。 “这个登徒子,好生可恶!” 赢诗曼紧咬银牙,恨恨地捶了一下墙头的瓦片。 “姐姐,我怎么办呀?” 将闾仰着头问道。 “照他说的做,还不快点!” 赢诗曼不耐烦地催促道。 第10章 立太子,逆天改命 翌日,天色微亮。 影影绰绰的人影,络绎不绝的朝着咸阳宫麒麟殿走来。 秦始皇勤政,臣子免不了要遭罪。 每天卯时(凌晨五点)朝会,对后世之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因此内宫之中的陈庆还在呼呼大睡。 但是在大秦朝,上至嬴政本人,下至三公九卿、太尉、御史大夫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陛下驾到——” 赵高抑扬顿挫的语调回荡在大殿中,交头接耳的臣子们迅速回到大殿两旁,恭敬的跪坐在各自的坐垫上。 嬴政一夜未睡,略显疲态,眼眸却依然明亮有神。 “参见陛下!” 众臣齐刷刷作揖行礼。 “免礼。” 嬴政挥挥手,目光在朝中几个重臣身上扫过。 尤其是老将王翦,他的视线停留的时间格外长一点。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赵高喝了一声,退到了旁边。 “陛下,臣有事启奏。” 一名御史大夫直起身,高举笏板。 “臣要弹劾武将辛胜之子无故殴伤他人一事。” 御史大夫站到大殿中间,口齿清晰的将事情原委道来。 嬴政听完,简单的做出了罚俸,闭门思过三日的惩处。 后来又有人奏报水患、山匪聚众作乱等,秦始皇一一批示。 大殿里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儿。 赵高的视线来回寻梭,如果再没人上奏,就该退朝了。 “还有谁要禀奏?” 嬴政主动开口。 无人应声。 赵高刚要喊退朝,就听到嬴政话锋一转:“昨日寡人辗转反侧,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王卿,你上月奏禀立储一事,今日不妨议一议。” 秦始皇喝了口茶润了下喉咙,语气轻描淡写。 众臣齐刷刷的抬起头来,面露惊愕之色。 陛下今天这是怎么了? 以往每次有人提立储,嬴政总是十分不耐烦的打断。 看样子短期内,皇帝并没有这个打算。 然而现在却主动提起来了! 王翦先是愣了一下,眼底迅速流露出喜悦的神色。 陛下终于要立储了! 王家贵为武将之首,然而树大招风。 而今他已经耄耋之年,不知还能活上多久。 长子王贲久经沙场,落得一身伤病,长年需要卧床休养。 王家的第三代王离资质平平,虽然在父辈的余荫下也跻身大秦猛将之列,威望却远远不足以服众。 王翦一直担心自己故去后,整个王家就会轰然垮塌,成为过眼云烟。 但是扶苏当上太子就不一样了! 因为扶苏是他的孙女婿! 有这层关系在,无论如何王家都不会混的太差。 一旁的蒙毅同样面露喜色。 蒙家与扶苏素来交好。 如今他的哥哥蒙毅和扶苏殿下一起驻扎在北方,防止匈奴南下。 男人三大铁,一起扛过枪。 这妥妥的是患难之交呀! 要是扶苏当上太子,何愁蒙家不发达?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忧。 李斯微微侧头,不着痕迹的给大将李信打了个眼色。 现在朝中能说话,敢说话的非他莫属。 然而李斯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嬴政的眼中。 一股含而不发的杀气,隐藏在嬴政的眸底。 赵高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疑惑的望向端坐不动的秦始皇。 陛下这是怎么了? 以往每每有这种感觉,都是他要杀人的前兆。 到底是谁触怒了祖龙? “陛下!” 李信思量片刻,高声道:“大秦威加四海,八荒慑服。陛下春秋鼎盛,正处虎狼之年。微臣认为,立储一事还尚早。” 王翦皱着眉头扭身看了他一眼,心头大为不满。 没完没了啦? 不就是因为伐楚那点破事,你明里暗里跟我王家作对。 昔年秦国欲伐楚,嬴政召集武将商议。 王翦言道非举倾国之力不能灭楚。 李信为了抢功,声称自己只需要二十万大军便可。 嬴政龙颜大悦,便任命李信为主将,攻打楚国。 王翦愤而告病养老,不理外务。 结果李信大败而归,损失惨重。 嬴政不得已,亲自登门请老将王翦出山,并征集全国青壮总计六十万,全部交由他指挥,这才一举灭了楚国。 因为此事,李信许多年都不受皇帝信重。 在朝中二人的意见一旦发生冲突,嬴政必定信王翦,对李信的建议置若罔闻。 都这样了,要是李信心里没点怨念那才有鬼呢。 更何况扶苏是王家的女婿人尽皆知。 要是扶苏日后当上了太子,还有他好日子过? “嗯。” 嬴政缓缓点头。 李信大喜,还以为他的意见被听进去了。 “众卿畅所欲言,寡人绝不怪罪。” 嬴政面色平静的开口。 受到李信的鼓舞,又有几名御史大夫站出来各抒己见。 意思无非是大秦昌盛,陛下身强体壮,立储一事言之过早。 “陛下。” 蒙毅忍不住站了出来。 再任由这群宵小叫嚣还了得? “扶苏殿下刚毅勇武,宽仁大量,乃不可多得之梁才。” “况且殿下已近而立之年,微臣认为,立储正当其时。” “上合天道,下遂人意。” “对外可使六国余孽彻底死心,对内于吾等亦是心安。” “微臣认为,立储一事宜早不宜迟。” 蒙毅侃侃而谈,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 在他的带领下,许多亲近蒙家和王家的文臣武将也纷纷表态。 “李相,你可有话想说?” 嬴政暗暗把每一个人的态度记在心里,转头看向了沉默不语的李斯。 “微臣……” 李斯心中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但是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却说不出来。 “微臣以为,立储之事不急于一时。” “当务之急……” 李斯准备的长篇大论还没说完,嬴政突然打断:“若是寡人心意已决呢?” 他直视着对方,目光说不出的凌厉,隐隐有肃杀的意味。 李斯心头咯噔一下。 朝中百官人人变色。 今天的陛下一定是哪里不对! 以往嬴政哪怕不认同李斯的意见,也会等对方说完,才出言反驳。 今日却半点情面都不给他留,而且似乎有故意让他下不来台的意思。 “微臣自然是全听陛下吩咐。” 李斯连忙躬身行礼,胸口闷得厉害。 陈庆! 除了他还能有谁? 莫非他口中的奸佞正是自己? 简直荒唐! 老夫为大秦出谋划策的时候你在哪里? 老夫这些年来兢兢业业,披星戴月的时候你在哪里? 陛下怎么就听信了他的一己之言,对我如此! 老夫怎么可能干出逼扶苏殿下自缢身亡这等大不敬之事? 老夫从未想过呀! 李斯暗暗握紧了拳头,把陈庆恨到了骨子里。 “太史令何在?” “微臣在。” “寡人欲立扶苏为太子。择良辰吉日,祭告太庙。” “派快马通传,召扶苏回咸阳。” “退朝吧。” 简短的几句话之后,嬴政站起来转身就走。 麒麟店内响起嘈杂的议论声,众臣惶惶然不知所措。 李斯始终垂着头,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不除此獠,大秦早晚要坏在他的手上! 第11章 大秦还会亡吗? 幽深的走廊内,嬴政快步疾行,双目中好似燃烧着一团明亮的火焰。 按照陈庆所说,大秦亡于胡亥。 他偏不信这个邪! 史书所载如何? 天命如此又如何? 寡人册立扶苏为太子,通传天下。 就算哪一天寡人真的不在了,看看哪一个敢谋朝篡位! 嬴政的心里憋着一股气。 秦国从偏居一隅的小国,被诸夏嫌恶。 历经多少苦难,才荡清寰宇,一统天下。 天说要亡大秦,寡人便束手待毙? 不可能! “去找陈庆。” “赵高你不必跟来了。” 嬴政看到赵崇迎面朝自己走来,语速极快地下达命令。 赵高脚下一滞,心中不禁泛起了狐疑。 以往皇帝无论去什么地方,基本上都会带上他。 可自从来了这个陈庆,陛下好像有意无意在排斥自己。 “陛下,昨晚宫中的纷乱查出来了。” 赵崇神情忐忑的禀报。 “如何?” 嬴政昨夜未睡,听到有人似乎在大声喧哗。 派人出去查看,却被告知无事发生。 天亮后,他立刻命黑冰台前去查访。 “是……” 赵崇吞吞吐吐。 直到嬴政严厉的眼神扫过来,他才快速说道:“公子胡亥不知躲在哪里,听来陛下和小人的谈话。然后纠集公子博简、婴哲、将闾以及诗曼公主,前去陈庆处,想要一睹穿越者的真容。” 嬴政的眼眸一缩:“寡人养了个好儿子呀!” 以往他对胡亥的顽皮胡闹一直大度容忍。 因为在嬴政看来,胡亥胆子大、有冲劲,颇有他的几分风采。 扶苏老实仁厚,恐怕将来不足以镇压六国余孽,所以迟迟未立储君。 可嬴政怎么也没想到,胡亥的顽劣居然会导致大秦的万里江山覆灭! “陛下息怒。” 赵崇有心替几位皇子开脱,又怕秦始皇迁怒到自己。 “然后呢?” 嬴政不动声色。 “然后……陈庆假以金疮药为宝物,诓骗几位公子殿下,趁他们探身之时,突然扬手打出。” “公子将闾和诗曼公主一时不慎跌入墙内,索性未受什么伤,很快离去。” 赵崇想起什么,赶忙补了一句:“金疮药是小人给的,陈庆脖颈有伤,小人怕他不幸被外邪入体,因此赠予此物。” “呵呵。” 嬴政冷笑两声:“胡亥呢?当时胡亥在哪里?” “胡亥殿下……去喊人帮忙了。” 赵崇小心的回答道。 嬴政的脸色看不出喜怒,片刻后开口道:“传令胡亥,命他闭门思过半年,一步都不得踏出大门。若有违抗,寡人绝不饶恕!” “赵高身为胡亥之师,管教不严,罚俸一年。” 在无法确认陈庆所言是真是假之前,他还不打算大动干戈。 但是心中的那根刺,却让他与之前一笑了之的态度大相径庭。 “诺。” 赵崇躬身应下。 “陈庆……” 嬴政欲言又止,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泱泱大秦朝,有谁敢欺负他的儿女? 陈庆就敢! 莫非是觉得在寡人手上吃了亏,拿他们出口气? 如此小肚鸡肠,焉能成大事? “陛下……?” 赵崇一直等着嬴政的训示,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 “走吧,去看看这个陈庆到底在干什么。” 嬴政说完,背负双手走在前面。 赵崇不敢耽搁,快步追了上去。 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深秋时节,天气却不见得有多寒冷。 陈庆猜测十有八九是因为古代的气候更为暖和一些。 他仰躺在院中的小亭里,一道阳光斜斜的照在身上,浑身都暖洋洋的。 “伤口开始发痒了,想来应该是没感染,万幸。” 陈庆摸着脖子上干结的血痂,终于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秦始皇现在会干什么呢? 他眯起眼睛,望着蔚蓝无垠的天空,思绪天马行空般发散。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不想成就千古功名,立下不世之功,当个风光无限的穿越者呢? 可他如今已经沦为阶下之囚,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侥天之幸。 “但愿你能听进去我的话,逆改大秦的结局。” 陈庆喃喃的念叨了一声,突然听到宫门发出响动。 嬴政带着赵崇走进大门,看到他的模样,哑然失笑。 “陈庆,你倒是好雅兴。” “参见陛下。” 陈庆一骨碌爬了起来,作揖行礼。 嬴政踱着步子,目光不经意间瞥过斑驳的宫墙。 那么高! 他仰起头,粗粗估量差不多有两个人叠起来的高度。 陈庆居然使诈,害得诗曼和将闾跌落下来。 他就不怕万一两个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寡人要了他的命吗? 作为一个父亲,嬴政本能的心疼起自家的儿女,目光变得十分不善。 然而,千古一帝的胸襟还是让他压下了心底小小的情绪。 “陈庆,你猜寡人今日做了什么。” “小民不知道。” 陈庆老老实实地回答。 嬴政面露得色。 你号称来自两千两百年后,大秦的未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寡人今日在大朝上宣布,立扶苏为太子。” “数日之后,扶苏回咸阳告祭太庙,完成册立大典,全天下都会知道他是大秦的太子。” 陈庆猛地抬起头。 先前虽然隐隐有猜测,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这只小小的蝴蝶翅膀,居然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 秦始皇提前立太子了! 一旦如此,未来就不可能有赵高李斯合谋篡改诏书这件事发生。 那…… “陈庆,你再来说说,大秦还会亡吗?” 嬴政深深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小民不知道。” 陈庆大声回答,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悸动。 “哦,连你也不知?” “那你觉得,天命能改吗?” 嬴政再次问出了一个重量级的问题。 “小民还是不知道。” 陈庆感怀的说:“但是小民觉得,如果真的能改变大秦的未来,应该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 “你不是暗中积蓄势力,等待乱世到来,伺机趁势而起吗?” 嬴政追问道。 “哈。” 陈庆自嘲的笑了笑:“小民早就说过,我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更何况……” “国朝更替,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大秦的老百姓生活已经如此艰难,食不果腹、流落街头者数不胜数。” “要是乱世来了,他们该怎么办呀。” 陈庆出生在物质丰富的21世纪,那些受苦受难的老百姓很容易激起他悲天悯人的情怀。 这也是他暗中积蓄力量的初衷。 有朝一日掌控天下,他必定要提前让华夏子民都过上衣食富足的生活。 还有外邦蛮夷,一定要尽早铲除,防止后世的悲剧一遍遍的重演。 这个时候赵崇疯狂的给他打眼色。 你还愣着干什么! 没看到陛下脸都黑了吗? 你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呀! 玩命作死那么有趣吗? 第12章 我陈庆又回来了 “大秦的黎民百姓生活真的如此困顿吗?” 嬴政压着火气问道。 陈庆同情贫苦百姓衣食无着,这没错。 但是当着秦始皇的面提起,无异于故意揭人家的短。 真的是茅坑里撑杆跳,过分了! “去年寒冬腊月,小民的铜铁铺子因为夜间不熄火,总有附近的百姓在炉子旁围坐取暖,老弱妇孺皆有。” “管事的想要驱赶他们,被我拦下。” “后来小民一打听,实在令人不胜心酸。” 陈庆没理会赵崇的提醒,回忆着说道:“一岣嵝老妇,怀里抱着垂髫小儿。大冷的天穿着单衣,嘴唇都冻得青紫了。” “小民问她,为何要来此?” “老妇答曰:回家就得冻死,在这里还有一条活路。” “小民又问:你的儿女呢?” “老妇答:大儿被征了民夫,在北地修筑长城,三年来音讯全无。二儿早年征战落下了残疾,打水的时候落进井里淹死了。儿媳为了让孩子有口饭吃,把自己卖掉换了些粮食。” “如今全家只剩下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家里的粮也快吃完了。” “白天他们就沿街乞讨,晚上就来小民的铺子里,守着炉火还能不被冻死。” 随着陈庆的述说,嬴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赵崇已经麻木了。 爱咋咋地吧。 你都不怕死,我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陈庆接着说:“小民一一问来,多是家里遭了兵祸,或者被抽了徭役。稍微遇到点天灾人祸,立刻家破人亡。” 嬴政目光如炬:“你是在怨怪寡人不体恤黎民百姓?” “寡人修长城不对吗?” “还是开疆拓土不对?” 陈庆点点头:“都对。” “但是陛下过于消耗民力,等于在掘大秦的根基。” “若风调雨顺,大部分老百姓的日子还能勉强过活,尚看不出什么变数。” “若是遇到朝廷动荡,或者大灾大难……” “天下必反。” 嬴政一甩长袖:“哼!”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心里知道对方说的有道理。 “不修长城,匈奴南下劫掠,你知道要死多少人吗?” “不修建驰道,大秦天下如此广袤,一旦有变如何驰援?” “寡人才是这江山的主人!” “愚夫愚妇们懂什么!” 嬴政十分自负地说道。 他眼角余光瞥到陈庆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想起对方是来自后世的穿越者。 “陈庆,大秦眼下的局面,你可有解决办法?” “有!” 陈庆痛快地回答。 “说说看。” 嬴政不由提起了兴致。 陈庆胸有成竹的说:“大秦的状况,归根究底是生产力跟不上社会的发展速度。” …… 嬴政听得云里雾里的,又不好意思问。 他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赵崇。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小人也不知道。’ “在目前这种生产力低下的情况下,陛下试图一劳永逸,大兴土木,对民心和民力都是极大的损害。” “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提高生产力即可。” “小民来咸阳的时候,见城外的渭河浩浩汤汤,而大秦却不加以利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若是利用得当,光是这一条渭河,起码能抵千万民夫,或许还不止。” 陈庆字句清晰,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 嬴政大为震惊:“渭河能抵多少民夫?” “千万,还不止。” 陈庆掷地有声的回答。 嬴政惊愕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渭河是大秦的母亲河。 老秦人祖祖辈辈都靠这条河灌溉、饮水。 但是他从未想过,眼皮子底下的一条河能抵得上千万民夫! 嬴政为自己修建皇陵,才征发了七十万民夫,朝中大臣就叫苦叫难,百姓也是怨气冲天。 如果陈庆所说是真的…… “你说说看,如何才能让渭河抵得上千万民夫。” “若是真有此等良策,寡人……” 嬴政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奖赏他。 “此事小民一人不可为,需得当初手下的工匠和伙计们齐心协力才能办成。” “要是小民实现了,也不求陛下赏赐什么,将他们放归自由即可。” 陈庆图穷匕见,说出了他的要求。 “哈哈哈哈~” 嬴政放声大笑,这才知道对方七拐八绕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倒是有情有义!” “寡人准了!” “所需物料,由赵崇带你去支领。” 陈庆见他欲言又止,主动补充道:前期花不了几个钱,所需无非一些木料石料和青铜铁器,小民的铺子里就有存货,运来咸阳足够用了。” “陈庆,你私铸刀兵,犯下的是谋逆大罪。” “若你对大秦有功,寡人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但你要是敢欺骗寡人……” 嬴政目光炯炯,语气中饱含着威胁之意。 “小民绝不敢如此。” 陈庆连忙躬身行礼。 —— 傍晚。 咸阳狱内灯火昏暗。 隐隐约约的哀嚎声和啼哭声,回荡在狭窄逼仄的牢房中。 一群蓬头垢面的犯人表情麻木,呆滞的坐在潮湿的稻草上,眼中不见半点神采。 “娘啊,是儿害了你呀!” 一名年轻人痛哭哀嚎,掩面痛哭。 他叫李乙,是陈庆铺子里学艺的伙计。 因为身强力壮,机敏聪慧,被陈庆特意提拔,当了个小管事,每月的钱粮也比别人多上少许。 可惜春风得意没多久,黑冰台带着郡守的官兵破门而入,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李乙也成了谋反的头目之一,连妻儿老小也被关进了咸阳大狱中。 想起自己的六旬老母,以及刚过门不久的妻子,李乙悲从中来,大哭不止。 “别哭了,烦不烦。” “是呀,哭有什么用,白费力气。” “东家待我们不薄,若不是贪他的钱粮,我等也不会为他打造兵甲。李乙你还是个副管事,东家想干什么肯定提前知会过你,我等还没怨你呢。” 先前死气沉沉的犯人终于有了点活力,向李乙投去埋怨的眼神。 “我真的不知道东家要谋反呀!” “我要是早知道……” 李乙的哭喊声突然戛然而止。 外面的走道上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想来是狱卒厌烦了他的哭声,要来寻麻烦了。 其余人连忙坐的离李乙远一点。 狱卒的厉害他们已经见识过,光是看着都吓死个人。 “你要是早知道,打算怎么干呀?” “可是要检举我?” 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从监牢外传来。 李乙楞了一下,缓缓转过头。 “东家?!” “谁?” 其余的人也齐刷刷抬头。 陈庆换了身干净的新衣服,来之前特意梳洗过。 他笑容灿烂,站在那里玩味的打量着众人。 赵崇像是铁塔一样,站在旁边手按剑柄,沉默不语。 几名平时飞扬跋扈的狱卒此时老老实实跟在后头,大气都不敢出。 “东家!” “东家你怎么来了?” “东家真的是你吗?” “东家来了!” 一时间,牢房里炸开了锅。 铜铁铺子里的工匠学徒以及他们的家眷齐刷刷站了起来,拼命挤在前面目不转睛的盯着陈庆。 还有人不停的揉着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看什么?” “不认识啦?” “我陈庆,又回来了。” 第13章 打造水车,自证身份 黄昏。 夕阳的余晖从天边洒落,给大地送上最后的温暖。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站在咸阳狱的大门外,神情恍惚,仿佛做梦一样。 “出来了,我出来了!” “东家,你真的把我们救出来了!” “老天爷呀,我的命保住了!” “呜呜呜。” 不知道是谁带头,在场的人嚎啕大哭,泪水在乌漆嘛黑的脸上冲出了两条显眼的痕迹,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陈庆背着手站在他们面前,轻描淡写的说:“行啦行啦,瞧瞧你们没出息的样儿。” “我不是说过绝不祸累你们吗?” “有什么可哭的。” 李乙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谢过东家救命大恩。” 其余人迅速反应过来,齐刷刷跪倒一片:“谢过东家救命大恩!” “你们这是干嘛?” “都起来,大家都起来。” 陈庆态度温和的把李乙扶了起来。 “东家……” 李乙羞愧难当,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别扭捏啦。” “我忘了跟你们说一件事。” 陈庆接下来的话,很快让所有人变了脸色。 “你们的命还是没保住,皇帝陛下可没说要饶过咱们!” 话音未落,众人齐齐抬头,一脸震惊地看向他。 皇帝没说要饶他们? 那岂不是…… 胆小的人两腿不断打晃,差点站不住瘫坐在地上。 “除非你们和我去做一件事。” “做成了,大家都有好处。” “做不成……你们可就是我的党羽。到时候要杀要剐,可就不是我说了算喽。” 陈庆话锋一转,意味深长的说道。 “东家,你要我们做什么?” “小的一定照做!” 李乙已经做好了哭嚎的准备动作,可听到后面的话,立刻收敛了神色,着急地问道。 “是呀,东家,你要大家伙干什么?” “我们一定给您办成了!” “东家,你发话吧!俺哪怕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报您的大恩。只求您照顾好俺家中的老娘,让她有口吃的。” 工匠们纷纷围拢过来,眼巴巴地看着陈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都跟我来。” 陈庆招招手,走在前面。 赵崇随身带着一片竹简,用炭笔刷刷记下几处要点后,方才指挥铁鹰剑士看管着这群囚犯,往咸阳城一处大宅走去。 嬴政下令,凡是陈庆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必须记录在案。 赵崇半点也不敢马虎,忠实的执行着秦始皇的命令。 —— 咸阳宫的东西两侧,是仿照六国宫室打造的亭台楼阁。 不但占地极广,而且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嬴政一统天下后,将总计十二万户原六国贵族全部迁至首都咸阳。 一来是方便监视和管控,防止他们在故地借机生事,死灰复燃。 二来则是充实咸阳人口。天下连年战乱,连秦国的都城都显得地广人稀,哪有一点繁盛的样子。 秦始皇安排了一幢豪阔的大宅,用来安置陈庆的属下。 至于它原来的主人是谁,现在为什么空了下来,恐怕他们还是不知道为好。 “大家都有地方住,不用担心。” “先随我过来一下。” 陈庆似乎能在空气中闻到淡淡的血腥气,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大人,锅底灰抹好了。” 一名下人小心翼翼地上前禀报。 “黄土块呢?” 陈庆从对方身边的笸箩里拿起一块拳头的黄土,“还不错。” 条件简陋,只能因地制宜。 李乙让老娘和妻子先去找了间屋子休息,自己则飞快的跑向陈庆的方向。 不多时,工匠和学徒们纷纷在院子里坐下。 眼前的场景太熟悉了! 以往陈庆就是这样给他们上课的。 一方照壁已经被锅底灰漆成了黑色,陈庆站在前面,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赵崇带着七八个工匠打扮的人,看到眼前的场景愣了一下。 “你要的石工和木匠带到了。” “来了呀。” 陈庆微笑着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过来坐。” 石工和木匠都是朝廷的工师,相当于现代的国企工人。 他们惊疑不定的打量着陈庆,以及坐在那里准备听课的‘叫花子’,犹犹豫豫站到了一旁。 陈庆转过身去,用黄土在照壁上迅速描绘出一副如同象形太阳的图案。 “下面我要说的这件事很重要,大家一定要用心听。” “我要造的这件东西,名叫水车。” “它依水而建,靠着水流的力量驱动水车上面的扇叶。” “然后这股力量带动中心的转轴。” “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这股旋转的力量。用它来给粮食脱壳、磨面、打造兵甲,还有许多其他用途,这些日后再说。” 赵崇连忙拿出小本本,强忍着心中的惊骇将这些言语记下。 又是打造兵甲! 这果然是个铁杆的反贼,只要一有机会就琢磨着造反! 原属于陈庆手下的工匠听得聚精会神,不肯错过一个字。 但是赵崇带来的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来干什么,更听不懂陈庆讲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做成了,大家都能活。” “做不出来……” 陈庆拱拱手:“大家黄泉路上做个伴吧。” 呼嗵! 一名木工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回事? 我就是一个做木器活的,为啥做不出来就要上黄泉路啦? 陈庆可不管那一套。 后世有位伟大的人物说的好,要充分发挥群众的主观能动性。 他又不是那种金手指牛逼上天的穿越者,对于水力磨坊的构造只知道个大概。 想要完成嬴政交代的任务,非得群策群力不可。 相信在性命的威胁下,这些稍微开了点窍的手下会给他交出一个满意的答卷。 “东家,您是说要在这根转轴上加一个磨盘?” 李乙思索良久,主动举手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鲁班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发明了石磨。 不过因为造价高昂,只有在官办的磨坊里以及大户人家才有使用。 众人或许没用过,但是多少都知道它的模样和原理。 “对!” “但是……东家,那磨盘不就竖起来了吗?若是把粮食撒进去,它就漏掉啦。” 李乙为了将功赎罪,脑筋转的非常快。 “所以,我们要用齿轮结构,把转轴的旋转力改成垂直方向。” 陈庆耐心的解释道。 他一边画着演示图,一边暗暗心喜。 瞧瞧,这不就好起来了嘛! 第14章 钢铁大秦的梦想 夜色降临,咸阳城万家灯火。 陈庆已经被赵崇押送回宫内,大宅内的工匠们顿时松了口气。 门外有甲胄俱全的铁鹰剑士把守,想逃是绝对逃不出去。 他们明明精神十分疲惫,但谁都没有回去。 铜铁铺子的骨干们把大家召集起来,连夜商讨陈庆提出的水车应该如何打造。 造不出来,他们全都得死。 在死亡的威胁下,每一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时而争吵,时而讨论,各抒己见,气氛十分热烈。 咸阳宫内,嬴政同样没有休息。 “陛下,这是画师按照陈庆所绘的水车样式,原样临摹下来的。” “这是小人的记录。” 赵崇把一捆竹简和一张绘制图案的羊皮放在案上。 嬴政对此事十分上心,立即详细的观摩查看。 “陈庆是打算造一个石磨,不过由骡马拉动,改成了由河水的冲力来推动?” 竹简之上错漏之处非常多。 赵崇虽然也是读过书的,但是陈庆用词古怪,有些字眼闻所未闻,只能用错别字替代。 嬴政连蒙带猜,大致瞧出了它的原理。 他双眉紧蹙,久久沉吟不语。 隐隐约约有种感觉,告诉他这件事是可行的。 但仔细一想,又仿佛天方夜谭。 渭河之水,滔滔不绝。 它能推动水轮,嬴政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怎么把这股由上而下的推力,变成乖巧听话,推着石磨往复转圈的力气,他就想不明白了。 “赵崇,你觉得陈庆对此事可有把握?” “小人不知。” 赵崇哪敢在这种事上胡乱开口。 “不过……以小人观之,陈庆确实是言之有物的。他手下的工匠对其言听计从,十分信服,想来其人确实有些本事。” “陛下,陈庆还说要用这水车来打造兵甲,小人已经记录下来。” 身为秦始皇的心腹,赵崇知道哪些事是皇帝所在意的。 “哦?” 嬴政洒脱的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他翻了翻竹简,露出几分期待的神色:“又能用来给五谷脱粒,还能用来磨面,打造兵甲。那这渭水河不就成神河啦?” 嬴政畅想着那种奇妙的场景,大秦若有如此神技,必将如虎添翼。 “凡陈庆所需物料,由宫内一应供给,不得短缺。” “寡人就给他这个机会,看看穿越者到底有什么能耐!” 赵崇欲言又止,压下了话头恭敬地点头:“诺!” —— 翌日。 朝阳初升,陈庆就被赵崇早早叫了起来。 “我说,你们大秦朝的作息制度真的反人类。” “天还没亮呢!” 昨晚是陈庆在咸阳睡得最好的一晚,还做了个美妙无比的梦。 梦中,渭河两岸架起了无数水车,来往运输的车队川流不息。 咸阳城中烟囱耸立,滚滚浓烟遮天蔽日。 充满蒸汽朋克风格的钢铁机甲和战车铺满大地,如洪流般徐徐涌动,朝着四面八方开赴。 “公主殿下,这是我打造的钢铁大秦。” 陈庆一身帅气拉风的战甲,站立在高耸的宫阁之上,向赢诗曼展示自己的杰作。 “有它们在,大秦的旗帜必将插遍地球的每一寸领土。” 赢诗曼含羞带怯,美目中异彩连连:“陈郎,你做的真好。” “嘿嘿嘿。” 马车之上,陈庆回想起昨晚梦中旖旎的景象,忍不住傻笑个不停。 赵崇别过身去,偷偷在竹简上记下:“寅时三刻,陈庆与臣共乘一车出城,其突然暗笑不止,或有脑疾发作。” 铁鹰剑士开路,出行自然畅通无阻。 一行数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来到了渭水河畔。 “水工呢?” “小臣在。” 负责治水的官员不知道陈庆的底细,但是看到他气度不凡,又有铁鹰卫士护送,以为是来了什么大人物,态度十分恭敬。 “你陪我走一走,将渭河近年来的水情如实禀告。” 陈庆漫步在荒凉的河道边上,打量着周围的地形。 “是。” 水工滔滔不绝,把每年汛期、旱季的水线位置一一道来。 似他这种吏员大都是父传子,子传孙,专业素质绝对不用怀疑。 陈庆一路沿着河岸前行,听得连连点头。 “去那边看看。” 他指的是河岸边一处陡峭的石滩。 上下落差大概有个三五米,与周围平缓的地势相形见绌。 “每年涨水的时候,水会到哪里?” “旱季呢,水会落到什么地方?” 问明情况后,陈庆顿时心中有数。 他回头打量了一眼此处与城门之间的距离,不过七八百米左右。 “就是它了!” 陈庆捡起一根树枝,在石滩上画了一个百十平方的圈子。 “赵统领,麻烦你召集一些民夫来干些杂活。” “石匠何在?” “你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陈庆穿越后,好歹当过几年铜铁铺子的老板。 指挥手下人干活井井有条。 先是开挖河道,给水车预留出充足的空间。 然后给磨坊打下地基,将靠河的一边修筑成石墙,防止河水冲刷。 原先的匠工们还是干老本行,利用赵崇发还的工具,将冶炼炉重新在河边竖起来。 “木工。” “看到了没有?” “水车以我指着的位置为中心,呈圆形,样子大概与车辐差不多。” 陈庆脑海中构想着磨坊的结构,指着虚空中的一点比划着它大致的模样。 “大人……” “按照您所说,它起码得有五丈高,重达上千斤。” “这么大的东西,它真的能转起来吗?” 木工惊愕的张大了嘴巴。 陈庆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转不转是我的事,造不造的出来是你的事。” “别忘了,我可是陛下钦定的谋反要犯。” “你现在跟我穿一条裤子,多想想自己应该干什么。” 木工神色仓皇,低下头慌忙道:“大人,小的记住了,小的一定给您把水车造出来。” “这不就对了嘛!” 陈庆的眼角余光注意到一支运送物资的车队从城门口出来,几只黑白花色的山羊被驱赶着,一边时不时低头啃草,一边朝这边走来。 “好日子要来啦!” 陈庆搓着手,口水都快流了下来。 “李乙,先别忙活了!” “给我搭个草棚,要快!” 第15章 皇帝都不敢这么造啊 朝阳初升。 咸阳城内车马不绝,热闹非凡。 绵延不绝的辎重车辆从内府库中载着满满的木料、粮草、以及各种工具朝着城门的方向驶去,在街道上排成了一条长龙。 李斯上朝的路上恰好遇见,心头不由升起了疑惑。 “你去打听打听,这支车队是往哪里去的。” “诺。” 不多时,跟班回来禀报:“相爷,打听清楚了,是赵统领去内库支领的物资。共计羊十只、上等杉木五十根、铜铁料三百斤。粮草杂项若干,统共够一百人食用三日之需。” 李斯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赵崇糊涂!” “大秦律:非有爵者,不得饮酒食肉。” “他要十只羊干什么?总不能是自己吃的吧!” 李斯一直十分关心陈庆的动向。 因此昨晚铜铁铺子的工匠被放出来,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联想起最近几天赵崇形影不离的和陈庆待在一起,李斯就知道很可能是陈庆所为。 真是天大的笑话! 陈庆要造大秦的反,陛下非但不杀他,还与他羊肉吃。 这些物料,足抵得上千户人家缴纳的税赋。 虽然不知道陈庆到底要干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李斯不由再次起了杀心。 这个陈庆必须及早铲除! 多留一日,大秦便被他多祸害一分! “驾车,速去宫内!” 李斯一声喝令,马车朝着咸阳宫加速行去。 —— 咸阳城外,渭河水边。 石滩上民夫和工匠忙得热火朝天。 陈庆同样忙,同样热火朝天。 一间简陋的草棚下,浓烟滚滚。 陈庆趴在地上,不断鼓着腮帮子往木炭的缝隙里吹气。 在他的努力下,橘黄色的火苗终于窜了起来。 “着了着了。” “李乙,羊杀好了没有?” 陈庆着急地催促道。 “东家,好了。” 李乙从河边拎着一只冲洗干净的现杀活羊,快步走来。 “快点架起来,今天我给你们做烤全羊!” 陈庆美滋滋地说道。 李乙小心地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赵崇,这才找来木棍把它串好,搭好架子放在炭火上。 “东家,小的先去忙了。” 陈庆敢当着大秦士兵的面吃羊,他可没这个胆子。 秦朝生产力不发达,寻常百姓家半年见不到荤腥都是常事。 在被陈庆收留之前,他整整十八年的人生里,一次羊肉都没吃过。 正是因为陈庆待他们恩重如山,所以工匠们才愿意冒着腰斩弃市的风险,为其打造刀兵和甲胄。 “赵统领,借剑一用。” “羊肉太厚了,不切开熟得慢,里面也进不去味道。” 陈庆一边扇火,一边急吼吼的说道。 “哼。” 赵崇板着脸扭过头去。 要是换了别人,他早就勃然大怒。 武者的剑士用来杀人的,怎么可以拿来切羊肉! 但是陈庆荒唐无稽的事情干的多了,赵崇也习以为常。 昨夜他就想向皇帝检举此事,可转念一想陛下都说了,物料要供应充足不得短缺,就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十只羊而已,大秦出得起。 “找把小刀给他。” 赵崇不耐烦地吩咐道。 半个时辰后。 浓郁的烤肉香气从草棚中散发出来,随着清晨的微风四处飘散。 周围的铁鹰剑士不停吞咽着口水,肚子里咕噜咕噜作响。 石滩上干活的工匠和民夫更不用说了,脑袋像是不听使唤一样,时不时就转头看向陈庆这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外表金黄,油亮润泽的烤全羊。 “可惜没有孜然,要不然那味道才叫绝。” 陈庆满心欢喜,看到赵崇离得远远的,招了招手:“赵统领,羊肉烤好了,你快过来尝尝。” “我……” 赵崇刚要拒绝,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真香! 早上支领物资的时候,陈庆特意问有没有什么油料。 内库里的猪油、牛油、羊油他统统看不上,最后没办法,从太医院找了瓶核桃油给他。 先秦时期油料匮乏,这一小瓶核桃油价值极为高昂,相当于等体积的黄金! 赵崇原本以为是用来制造水车的,就交给了他。 万万没想到,陈庆居然拿来烤全羊! 看着他一刷又一刷的往上抹,赵崇心疼得几欲滴血。 皇帝都不敢这么造啊! 你特娘的真当陛下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呀? “赵统领,快快快,凉了就不好吃了。” 陈庆切下了半条羊腿,冲着对方晃了晃。 几经犹豫之后,赵崇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他不断安慰自己,我是在为陛下分忧。 核桃油用都用了,若是一口不吃,那岂不是全便宜了外人? “给。” 陈庆笑容灿烂,站起来把羊腿递给他。 赵崇先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来狠狠咬了一口。 鲜! 香! 滑,嫩! 赵崇差点把舌头都吞了下去,脸上浮现出无比满足的神色。 平时吃的羊肉口感发柴,发硬,远比不上陈庆烤炙的味道。 就差在这核桃油上! “大家伙别站着啦,来,见者有份。” 陈庆自己吃了一大口,然后朝着周围的铁鹰剑士招呼道。 “赵统领,你说句话呀。” “羊还有好几只,吃完了我再烤就是了。” 反正吃的不是自己的,陈庆非常大方。 赵崇短暂的犹豫了下。 “都来取一块,自己动手。” “诺!” “诺!” 铁鹰剑士一边吞着哈喇子,一边飞快的朝草棚跑来。 也不用别人催促,一帮如狼似虎的军汉们就把烤羊团团围住。 七零八落的切完后,只剩下一副带着零星碎肉的骨架。 赵崇面色尴尬。 你们这帮畜生,怎么比我吃得还多! 不是说了每人一口吗? “肉都没啦。” 陈庆惋惜的摇摇头,冲着工地上喊道:“李乙,你把羊骨拎回去,给大家分了吧。” 这可不是物资充裕的后世。 陈庆的行为绝对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 果然,李乙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 “东家,这羊怕是不好分。” “要不拿去煮一锅汤,中午大家每人喝碗汤?” 陈庆不以为然的点点头:“嗯,就按你说的来吧。” “谢谢东家。” 李乙小心翼翼地把羊骨取下,闻着鲜香的肉味儿,口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泛滥。 中午一定记得多打一碗汤,拿回去给老娘和妻子分着喝。 他还没走出几步,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大队人马正在朝这边前进。 金银装饰的马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前呼护卫的士兵如林推进。 一杆黑色大秦王旗高高竖起,各色旛幢晃花了人眼。 啪嗒。 李乙抖得像是筛糠一样,面无人色。 手中的羊骨落在地上,沾上了一层黄土。 第16章 你这奸相,还支棱起来了? “始皇帝驾到——” 赵高拖着长长的尾音,中气十足的喊道。 “罪民参加陛下!” “小人参见陛下!” 河岸边的石滩上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工匠和民夫顿首于地,大气都不敢出。 赵崇以及士兵都有爵位在身,是不需要行跪拜礼的,只需作揖即可。 陈庆来自后世,可没什么动不动跪别人的习惯,即便对方是千古一帝秦始皇。 他和赵崇一样,作揖行礼。 反正我都谋逆了,还差这个? “陛下。” 赵崇疾步上前,心中疑惑不已。 按照时间来算,现在应该是大朝会的时间。 怎么始皇帝带着满朝文武大臣来了这里? 嬴政没有开口,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来到李乙身边,用脚尖轻轻碰了下沾满黄泥的羊骨。 “这是什么?” 噗通。 李乙面无人色,呈大字型瘫在地上,冷汗岑岑而下。 他全身剧烈的颤抖着,仿佛被一座大山死死压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吾命休矣! 嬴政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往赵崇看去。 刷! 赵崇的脸色先红后白,缓缓低下头去。 其余的铁鹰剑士用最快的速度或蹭或抹,把嘴角的油光揩去。 “赵崇,这羊是谁吃的呀?” 嬴政淡淡地问道。 “回陛下……” 赵崇嗫嚅着不敢开口。 李斯和一干御史大夫气势汹汹来此,准没有好事。 他要是敢认,哪怕始皇帝回护他,也免不了要惩戒一番。 “陛下,是小民吃的。” 陈庆站出来,朗声开口。 众多铁鹰剑士如逢大赦,同时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陈庆,神色十分复杂。 李斯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瞬间精神百倍。 “赵府令,大秦律对百姓食肉如何规定?” 赵高趾高气扬的喝道:“大秦律:诸侯无故不得杀牛,大夫无故不得杀羊,士无故不得杀犬豕,庶人无故不食珍。” “若有犯者,庶人食珍笞十,杀犬豕罪加一等,杀羊再加一等。” “当判劓(yi)刑(削鼻子)。” 大秦律法严苛,平民百姓吃肉,要打十板子。 看过古装剧的都知道,衙役的水火棍别说十板,要是手重了几棍子下去就能打死人。 陈庆杀羊,罪责直接来了个两级跳,越过流放刑,到了肉刑的阶段。 李乙骇得肝胆俱裂,裤裆里不知不觉就湿湿热热的一大片。 此刻他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东家为何不叫别人去杀羊,偏偏寻了我? 削了鼻子,人还能活嘛! 李斯用幸灾乐祸的口吻问:“陈庆,你可有爵位在身?” “小民并无爵位。” 陈庆干脆的回答。 “那你可有一官半职?” “也没有。” 李斯顿时露出胜券在握的眼神,“陛下,微臣请按大秦律惩处此獠。” “不如此,不足以服众。” “不如此,秦法必坏,天下乱矣。” 御史大夫们群情汹汹。 “臣附议。” “臣附议!” “大秦以法治天下,请陛下按律问罪。” 陈庆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好家伙! 李斯你这个奸相,故意针对我是吧? 就你后面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凡拿出一件来,都够秦始皇杀你十遍八遍了。 无非是现在不到时候,我还要留着你的把柄当底牌。 你还搁这儿支棱上了? “陈庆,你可有话说?” 嬴政面无喜怒,悠悠地问道。 “小民方才听闻:秦朝以法治天下,对此深感认同。” “天下皆知大秦强,强于何处?从何而来?” “乃商鞅立木,变法而强。” “功必赏,过必罚。” “将士用命,百姓用心,大秦焉能不强?” 李斯心头不禁泛起了嘀咕。 原本以为陈庆会为自己辩驳,他怎么还夸上大秦的律法了? 难道大秦律好,削你的鼻子也好? “然!” 陈庆话锋一转,指着跪伏于地的工匠和民夫:“吾等为大秦效力,于此营建水车,为的是什么?” “强秦!” “为的是让天下千千万万百姓都能吃得上肉!” “此事若成,功莫大焉。” “天下百姓都能吃得上肉,为何他们就不配吃一顿肉呢?” “古贤者有云: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陛下若要惩罚小民,小民无话可说,” “但就怕此举寒了天下百姓之心。” “都如小民这般,谁还敢为大秦出生入死,谁还敢为大秦献计献策?” 陈庆一揖到底,再不说话。 李斯瞪大了眼睛,气得七窍生烟:“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利嘴!” “陛下,不可听信他花言巧语。” “法就是法,岂容随意更改?” “信口胡言,你好大的口气,如何敢说让天下百姓都吃得上肉?” “荒唐!微臣请斩此獠,以正人心!” 御史大夫群情激奋。 他们万万没想到,陈庆虚晃一招,居然杀了个回马枪。 而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信誓旦旦说自己什么‘功莫大焉’。 简直荒唐透顶!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嬴政喃喃念着这句话,有些诧异的望向陈庆。 他从未听过这句‘贤者所云’,但细细一想,又觉得回味无穷。 “蒙卿,你如何看?” 嬴政把这个问题丢给了心腹近臣。 “回避下,微臣认为……” 蒙毅感觉无数道目光全部聚焦在自己身上。 毫无疑问,是李斯为首的一干御史大夫。 “秦以法强。然而先王和陛下慧眼识人,选贤任能同样是大秦能横扫六国的根源之一。” “若无招贤令,何来商鞅变法?” “若无……” 蒙毅及时压下了话头,然而还是招来了李斯恶狠狠的目光。 这不就是指桑骂槐吗? 要不是秦始皇不拘一格提拔他,李斯还只是赵国的小吏,何谈今日的宰相之位。 “寡人想起来了。” “赵崇,昨晚你禀报过此事,对吧?” 嬴政慢悠悠地说道。 赵崇一愣,马上低头道:“诺!小人确实禀报过。” “那这羊就是寡人赐下的了。” “陈庆自然无罪。” 嬴政负手而立,一言而决。 李斯等人纷纷低头,虽然气愤难当,却没人敢顶撞。 别看先前在朝堂上跳的那么欢,那是因为喷的是陈庆。 如果目标换成秦始皇,谁有那个胆子? “陈庆。” “小民在。” “你说要让天下千千万万百姓都吃得上肉?” “小民确实是如此打算。” “靠这水车?” “然也。” 一番君臣奏对,陈庆回答的痛快无比。 嬴政目光森严:“寡人等你实现那一天。” “小民必定全力以赴,绝不让陛下失望。” 陈庆掷地有声的回答。 嬴政转身:“回宫吧。” 赵高不着痕迹的瞄了陈庆一眼,暗道:这样都能让你逃过去,将来必成大祸! 秦始皇的大部队络绎而去。 赵崇长舒了口气。 再不敢了! 以后绝对不能跟陈庆这个祸害混在一起,绝对没好事! “大家都愣着干什么?” “炭火都快熄了,快快添些炭火。” “李乙,再去杀一只羊,我还没吃够呢!” 陈庆得意洋洋的喊道。 噗通。 李乙刚刚站起来,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还杀呀? 东家您不怕死,万万不要拖累小的啊! 第17章 我大秦个个都是人才 一连数日,朝中风平浪静。 嬴政和大臣们似乎暂时失去了对陈庆的兴趣,不再关注他的动静。 陈庆也乐得清闲。 随着工程的正式展开,人手逐渐入不敷出。 赵崇又从别的地方调来匠工两百、民夫五百。 连他都不由替陈庆捏了把汗。 如此劳师动众,靡费钱粮无数,要是最后发现是一场骗局,恐怕千刀万剐,都不能解始皇帝心头之恨。 至于当事人自己…… “你在那里探头探脑做什么?” “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陈庆盘腿坐在草棚下,冲着水工招招手。 “枣子要吃吗?还是吃块萝卜?” 他面前的矮几上摆满了新鲜的时令瓜果。 有些是野地里采的,有些是跟赵崇借钱买的。 众人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干活,披星戴月才回,心弦时刻紧绷着,生怕耽误了工期被全家连坐。 陈庆倒好,简直如春游一般舒适闲逸。 “小人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水工小心翼翼地说道。 “讲!” “跟我不用这么多繁文缛节,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当同心协力。” 陈庆大咧咧的说。 水工满头黑线。 又来了! 我可真是上了你的贼船! “小人是想,大人要做的水车既然是靠水力来驱动,那势必水大则疾,水小则缓。” “若是赶上汛期水流湍急,恐怕会对水车造成损害。” 陈庆郑重地点点头:“你说该如何?” “小人觉得,何不在开挖的沟渠上加一道闸门。” “虽然会耗费一些人工物料,但是如此一来水流的轻重缓急,都可以靠闸门来控制……” 他的话还没完,陈庆就兴奋地站起来。 “妙啊!” “你特娘的可真是个人才!” 陈庆重重地拍着水工的肩膀:“就按你说的去做!物料我去找赵大人支领,你尽管放手去干!” “诺。” 水工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被人夸奖了,当然会高兴。 然而夸奖他的人陈庆…… 岂不是说自己和谋逆要犯走得更近了? 他苦笑连连,转身下了河滩呼喝着让民夫调整施工。 “大人!大人!” “你要的模型小的做出来了!” “小的终于做出来了呀!” 木工欣喜若狂,捧着一方木托盘飞快地朝着草棚跑来。 “做好了?” 陈庆登时一惊一喜。 铜铁铺子的匠工经过几年的磨合,对他的意图领悟的还算透彻。 可赵崇派来的木工、石工就不一样了。 有些词汇或者字眼他们听都听不明白,办事效率自然大打折扣。 这位木工就是陈庆认定的‘榆木疙瘩脑袋’之一。 “大人请看。” “小人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终于制成了此物。” “若有差错,小人回去改正。” 木工躬着身子,把托盘高高举起。 “我看看。” 陈庆打眼一瞅,就觉得这玩意儿像模像样。 在后世建个水力磨坊,但凡有点动手能力的,哪怕不请人自己diy都能做的出来。 但是在大秦朝,这却实实在在是个大工程。 为了防止出现差错,陈庆特意命令木工制造了这个等比例模型。 “水车,转轴,这是青铜转盘。” “上面是碾盘,中间有孔,让转盘和石磨通过插销固定在一起。” “哦,中间的转向齿轮你也弄好了呀。” 这架模型制造的精巧无比,细节十分考究。 一开始陈庆的想法是,以水力驱动转轴,上置转盘。 整个传动机构的样子大致是‘’型,带动下方的石磨运转。 可工匠们第二天却找他说,此物‘威力巨大’,恐伤人命。 然后提出了‘’型的方案。 把主轴、齿轮、转盘全部放在了地板以下。 只要提前预留出空间,将来维修也不算麻烦。 而且还能解决上料不便的问题。 转盘在上方,那进料口就要设置的很高,人力搬运起来十分费力。 但如果只有一人高,那就方便多了。 陈庆顿时喜出望外,让工匠们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实施。 赵崇听到木工的喊声,目不转睛地盯着模型:“这就是水车?” 看起来并不算多复杂,但是却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走走走,咱们去实验一下。”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陈庆宝贝一般捧着模型,回头喊道:“麻烦赵统领打一桶水来。” “哦。” 赵崇并没有觉得意外。 陈庆是他这辈子见过胆子最大的人,使唤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渐渐也就习以为常。 不远处的空地上。 陈庆自己动手,用木棍划出了一条浅浅的沟壑。 木工小心翼翼地把模型摆放好,让水车立于渠道正中。 “准备好了没有?” “好……好了。” “赵统领,倒水!” 陈庆一声令下,清澈的渭河水哗哗倒入了渠中,激起白花花的泡沫。 木工大气都不敢出,死死按住模型的底座,目不转睛的盯着蔓延的水流。 终于…… 在水流的冲击下,那架小小的水车轻轻晃了两下,然后飞快地转动起来。 转轴随之而动,带着末端的齿轮徐徐旋转。 它的轮齿细长,恰好卡在与之垂直的转盘齿槽之间。 这样转轴上的齿轮每转一下,它的轮齿都会拨动转盘也跟着转一下。 碾盘之上,小小的石磨也跟着转了起来。 “转起来了!” “转啦转啦!” “成了成了!” 陈庆和木工大呼小叫,在原地又蹦又跳。 赵崇一脸震惊之色,他不敢相信经过如此简单的转化,水流居然推动着石磨就转了起来。 “你特娘的也是个人才!” “我大秦个个都是人才,哈哈哈!” 陈庆兴奋的仰天狂笑。 他一直以宠辱不惊,生死看淡的模样示人,但心里何尝没有巨大的压力呢? 水车造不成,就没办法向嬴政证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非但自己要死,跟随他的手下全部都要死。 而且未来李斯和赵高谋反的事情说不定会以另一种方式发生。 大秦的命运,将再度如史书所载那般二世而亡。 ‘来都来了,总要干点什么吧。’ ‘哪怕真的要死,我也要留下点东西。’ 陈庆目光灼灼的盯着旋转的水车,心中的意念更加坚定。 第18章 陈庆谋反之心不死 深夜,咸阳宫。 素来干净整洁的书房里,混黄的泥水洒的到处都是。 赵崇心无旁骛的捏着泥巴,在案几上垒出了一条长长的水渠。 嬴政目不转睛的盯着水力磨坊的模型,用尽心思分析它的原理和用途。 “陛下,好了。” 赵崇抹了把脸,鬓角不小心沾上了些泥巴。 “快演示与寡人看。” 嬴政不舍的把模型递给他。 “诺。” 赵崇按照白天陈庆试验时的样子,用两块木板调节好高度,将水车稳稳的架在渠中。 “陛下,小人要倒水了。” “倒!” 嬴政趴在案几上,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个小小的磨盘。 哗哗—— 即使赵崇再怎么小心,水流还是不可避免的洒了出来,沿着桌面四处蔓延,连嬴政的裤脚和鞋面都被打湿。 然而两人谁都没有在乎,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把目光聚集在模型上。 在水流的冲击下,它轻轻一晃,顺利的再次转动起来。 “转了!” “果真转起来了!” “此物甚是神奇!” 嬴政高兴的像是个大孩子一样,赵崇也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 千古一帝秦始皇,和皇家特务机关黑冰台的首领大半夜在御书房里玩泥巴,说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在陈庆这只小蝴蝶的煽动下,它切切实实的发生了。 “此物虽小,奥妙无穷。” “若是将它放大,应该真如陈庆所言,能用来磨面。” 秦始皇的目光始终舍不得离开小小的水车,“再倒些水,寡人还没瞧个分明。” “是。” 幸好赵崇早有准备。 白天的时候陈庆把所有工匠都召集过去,让他们看着模型的运转,讲解其中的要点。 工匠们也是爱不释手,接连打了几次水,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去干活。 哗哗—— 嬴政看着再次运转起来的水车,双目熠熠发亮。 “赵崇,你说它到底能够做的多大?” “这……小民听陈庆所言,水车的真身要造五丈高。(约合现代11米左右)” “五丈,不小了。” 嬴政大致估量了一下,怪不得陈庆需要如此多的物资。 “那它一天能磨多少面?可抵得多少民夫?” “与骡马相比如何?” 他恨不得现在就能看到实物,心情十分急切。 “小人……陈庆并未告之小人。” “想来应该比骡马厉害。” “骡马会累,会饿,渭河之水无穷无尽,不知疲倦。” 赵崇心中忐忑,既不敢替陈庆夸下海口,又怕说得少了引得始皇帝不满。 他比较谨慎的按照1架水力磨坊等于3骡之力来换算的。 “言之有理。” “寡人观之,水力磨坊起码胜过骡马数倍。” 嬴政盘算了一下最近的物料支出,暗暗想道:一架水车起码要抵得10骡之力,才对得起那么大的消耗。 虽然秦朝并没有投入产出比的说法,但是身为皇帝,他有着自己计较得失的方式。 “陈庆所需之物,凡内库所有,倾力供给。” “寡人要尽早看到水车转起来!” “诺。” —— 时光荏苒。 一转眼已经是七天过去。 渭河边的工地规模越发扩大,由一开始的三百人左右,增加到了千人之多。 没办法,在这个生产工具和生产力落后的年代,要想提高效率,只有靠人力去堆。 陈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不得已,只能稍稍施展了一点手段。 “站住!” “你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赵崇发现一名木工兴高采烈的从锻打棚子里出来,不由起了好奇之心。 他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刚调集来的石匠、木工一开始都是自己磨制工具,可后来全都跑到陈庆的工匠那边,花点小钱请人帮忙。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次都如此,其中必有蹊跷。 “大人。” 木工吓得浑身发抖,手中的东西噗通摔在了地上。 “锯子?” 赵崇上前捡起来,疑惑地盯着它打量。 “大人,这是小的用旧锯添了些工钱,请匠师打造的新锯。” 木工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哦?” “有了新锯你就那么高兴吗?” 赵崇看不出任何差别,直截了当的问道。 “大人,这锯和别家的不同呀!” 木工激动地抬起头:“依小人所见,陈家铺子的铁锯锋利,远胜旁人三倍不止。” “三倍?” 赵崇不由再次看向手里平平无奇的铁锯。 入手沉重、冰凉。 但是各种细节与平时所见的锯子也并无多大差别。 难道陈庆私藏了什么神铁,才能使它如此锋利? 秦朝正处在青铜器晚期到铁器的过度时代,冶铁技术并不发达。 赵崇见过陈庆私自打造的兵器,知道他在这方面颇有能耐。 “小人觉得……” 木工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说:“或与锯齿有关,陈家铺子的锯齿,是向两边交叉分开的。” “但……小人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不是这个原因。” 正好陈庆抓着一把脆甜的大枣朝这边走来,赵崇把锯子递还给对方,打发木工离去。 “赵统领,来来来,尝尝新摘的枣子。” “你刚才干嘛呢?” “目前正是用人之际,要是工匠们犯点小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陈庆对待手下向来宽厚,连外来的匠工也是如此。 赵崇直言不讳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为何你家的铁锯如此锋利?” “嘿。” 陈庆得意洋洋的说:“我三年时间攒下诺大的家业,没点手段还行?” 赵崇顿时疑惑地问:“那为何陈家铺子声明不显?若按那木工所说,你这铁锯胜过别家三倍,早就应该名噪天下了才对,我不可能没听说过。” 陈庆翻了个白眼。 “是啊,你听说了赶紧带人来抓我对吧?” “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苟道之术博大精深,我还未修炼到家就显山露水,结果被你捡了个大便宜。” “唉……” “赵兄,你要是认识史官的话,麻烦跟他说一声,千万别记我是穿越者的事情。” “太丢人了!” …… 赵崇暗暗记在心底,今天的竹简上必须多一句:陈庆谋反之心不死,陛下务必提防。 第19章 劳动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 “李相,陈庆此獠包藏祸心,谋反在先,蛊惑陛下劳民伤财在后。若不尽早除去,将来必成大患!” “我等不能坐视不理呀!” 又一日,大朝会之后,几名御史大夫找上了李斯,痛心疾首的说道。 “不可妄言。” “陛下明察秋毫,岂会被奸人蒙蔽。” 李斯板着脸打断了对方的话。 “李相……” 几人又气又急。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御史大夫的本职工作就是弹劾、监察百官,处理各地官员上奏的文书。 陈庆谋反一事,铁证如山。 然而始皇帝居然不杀他,还放任他在咸阳城到处蹦跶。 如今更是渐有风生水起的架势,他们不着急才怪了。 “老夫听闻,陈庆曾夸下海口……” 李斯压低了声音:“咸阳城最近有人流传,城外的水车一旦建成,可抵千万民夫,往后大秦或许会废除徭役,百姓甚是欢喜。” “这怎么可能!” “愚夫愚妇,他们是在痴心妄想!” “陛下怎么会信那陈庆的妖言蛊惑!不行,我现在就要进宫,请陛下斩了此獠。陈庆不除,我就……辞官罢职!” “对,陈庆不除,我等辞官罢职!” 御史大夫们群情激奋,恨不得立刻冲到城外,对陈庆饱以老拳。 “诸位稍安勿躁。” 李斯这才慢悠悠的说:“据我所知,那水车至多相当于十头骡马。但开工至今,陈庆消耗了多少民力物力?” “若是它真把水车修到抵得千万民夫那般地步,恐怕把整个大秦全部掏空都不够!” 御史大夫们更加气愤。 “李相,你说怎么办?” “我们都听你的。” “要不然……我等召集家丁,今日就除了他!” 一人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 “对,对!” “我等为朝廷锄奸,陛下应该不会不至于怪罪。就算真要罚下来,我等一力承担!” “李相,你说句话吧。” 李斯见到此情此景,心中大为满意。 人心可用也! “此事不急于一时。” 李斯招招手:“等那水车完工之日,就是我等发难之时,到时候……”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暗道宰相高明。 御史大夫们走后,李斯嘴角含笑。 你不是自吹自擂,夸下海口‘功莫大焉’吗? 我就帮你加一把火,再替你吹吹风。 看看到时候你如何收场! “哼!” “奸佞在侧?我看你就是最大的奸佞!” 李斯眸子中闪过一道厉色,挥袖而去。 —— 渭河水边。 原本普普通通的石滩野地,已经成了一处热闹喧嚣的所在。 上千名工匠和民夫忙得热火朝天,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同样不少。 一块块长达五米多的三角形木架,被四名民夫抬着,小心地从陡峭的石滩绕过去,然后放在已经排光河水的沟渠里。 挖掘河道的工作最繁重,同时也是最简单的。 靠着不断增加民夫,最先完成。 水车的制造紧随其后。 在陈庆的指挥下,高达五丈的水车被均匀的分成了十六块。 先运输到沟渠中,然后工匠再将其一块块拼接安装起来,组成最后的成品。 “嘿吼!” “嘿吼!” “嘿吼!” 一群精壮的民夫如蚂蚁般,分列在一根巨大的圆木左右两侧。 它就是水力磨坊最重要的部件之一,转轴。 “此乃紫衫,皇家专用之物。” “它纹理通直,柔韧有力,且不易腐朽,不易开裂起翘,能满足你的要求吧?” 赵崇站在陈庆的身边,有些心疼的说道。 这一根大料价值上万钱,可够上千户人家一年所需。 它只生长在深山老林中,光是砍伐下来运输到咸阳,就要消耗不知道多少人力。 连内库中的储存也不算太多。 “紫衫?”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 陈庆面露疑惑之色。 “它生长在高山悬崖之上……所结果实如红豆,可入药。” 赵崇洋洋洒洒的介绍道。 “红豆杉?!” 陈庆听到这里,终于知道了它的真名。 “你先说到底行不行?” 赵崇面色不虞的说:“要是不行,我再换其他木料。” 他对始皇帝忠心耿耿,实在不舍得如此浪费。 “刑!” “我看刑,非常刑。” “今天在场的一个都跑不掉。” 红豆杉那是妥妥的国一呀! 别说砍下来,你就是折下条枝,也够拘留几天的了。 陈庆没想到水力磨坊居然用上了如此贵重的木材。要是在后世,他这个主事者起码十年起步。 “你到底什么意思?” 赵崇莫名所以的看向他。 “你先盯着,我去看看齿轮准备的怎么样了。” 陈庆摆摆手,朝着锻打棚那边走去。 “东家。” “您过来掌掌眼。” “小的们心里慌得很。” 两个一大一小,重达数百斤的青铜齿轮被摆放在空地上,工匠们正在用砺石和扁铲对其进行最后的打磨修整。 “慌什么!” “齿数点过了没有?对得上吧?” 陈庆打量了一会儿,默默点头。 起码从外观上来看,没有任何问题。 秦朝的青铜器水平极为高超,从兵马俑出土的青铜剑就可见一斑。 “齿数对得上,就是……它不转起来,我们也不知道到底行不行。” 工匠心怀忐忑地回答道。 “明天就能见分晓了。” “今晚再杀几头羊,大家都吃顿好饭。” “要是事有不成,也不算我亏待了大伙。” 陈庆洒脱地说道。 “东家……” 有人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不就是断头饭嘛! “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子。” “你们在咸阳大狱中,是谁来救的你们?” “有我在,都把心放回肚子里。” 陈庆安慰了一句,转头看向李乙。 “李乙,你小子琢磨什么呢?” “是不是又要检举老子?” 越是临门一脚的时候,所有人心里的压力就越大。 陈庆的脾气也暴躁了许多。 “冤枉啊东家,小人绝对没有!” 李乙激动地哭天喊地:“您不是说还没想到该怎么用水力来锻打铜铁吗?小人方才有了点主意。” “哦?” “你说。” 陈庆招呼对方站起来。 “东家您看那根转轴。” 李乙指着那根价值万钱的红豆杉,“小人想着,要是它真的能转起来,在上面绑个大铁锤,岂不是就抡起来了?” “咱们只需……”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 “嘿嘿。” 一名老匠工笑道:“然后你刚凑过去,就被一锤砸烂了脑袋。” “哈哈哈!” “李乙你真是异想天开。” “要是按你这般来,不到半天我们全都得被砸死。” 众人哄堂大笑,臊得李乙满脸通红。 他知道自己出了个馊主意。 那铁锤抡起来力道该有多大,要是被炉台挡住,锤柄势必折断。 可没有打铁的炉台,怎么才能让锤子敲击在铜铁料上呢? “东家,小的倒是有个主意。” 一名稍显瘦弱的工匠突然开口。 “小的看那木工所用滑轨,甚是省力。” “若是咱们在炉台下面加个滑轨,铁锤抡过来的时候,就把炉台推上去,打一下再拉回来。” “如此往复,它不就可以打铁了吗?” 众多工匠们纷纷思考起来。 此计……好像可行。 但是炉台笨重,要是这样一推一拉,岂不是比锻打还要费力? 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 “我想到了!” “我终于想起来了!” “只要加个杠杆不就行了嘛!” 陈庆忽然高兴地呼喊。 穿越者没有金手指真是寸步难行。 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还要靠手下提醒才能解决。 只要在李乙所说的大锤前面加一个跷跷板。 铁锤落下,跷跷板自然会坠地。 另一端它不就高高举起了嘛。 等跷跷板落到底,铁锤顺势滑落…… 咚! 只要在另一端加上锻锤,水力锻打设备就造成了! “李乙,你去领一头羊。” “还有你,也去领一头。” “这是赏你们的。” 陈庆立刻下令。 “东家……” 李乙已经对羊这种动物有了心理阴影,显得犹豫不决。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怕这怕那。” “你不要我都吃了。” 陈庆不耐烦地说。 “是,那就谢过东家了。” “谢东家。” 两人这才开心的行礼致谢。 其余的人不由投来羡慕的目光。 他们足有一百个人,哪怕陈庆已经尽量照顾,也不可能羊肉敞开了吃。 再说石匠明日就可打造好石磨和磨盘,要是水车造不成,还不知道有没有下顿了。 陈庆兴高采烈,就要去鼓捣锻打设备的模型。 赵崇若有所思,跟在后头忍不住问道:“我听那两名匠工所言,均是无稽之谈。你为何还要赏赐他们呢?” “赵统领。” 陈庆回过身来,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 硬邦邦的,极为坚实,不愧是习武之人。 “后世有一位伟人说过,劳动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 “你要相信群众,依赖群众。”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我先去忙。” 陈庆走后,赵崇一直站在原地皱着眉头。 劳动人民,力量是无穷的……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王侯将相,哪个不比‘民’贵重? “此为大不敬之语!” 他连忙掏出小本本,再次把陈庆的狂悖之言给记上。 第20章 命运的抉择 翌日,晨光微熹。 陈庆来到工地上的时候,工匠们已经忙活大半个时辰了。 “大人,石磨和碾盘已经打造完毕,请您查验。” 石匠满身都是灰尘和细碎的石头渣子,他的眼中布满血丝,神情十分憔悴。 水力磨坊要用的石磨比日常所见的大了三倍不止,全靠他们几十个人一锤一锤的敲出来,工作量可想而知。 眼看其他人都先后完成了手头的活计,石匠们数个日夜连觉都不敢睡,拼着老命才把石磨给赶工出来。 “走。” “咦,水车已经开始组装了。” 陈庆走到河岸边,才发现木工们已经把水车的下半部分给组装好了。 它就像被切开的大饼一样,呈半圆形被固定在支架上。 一些民夫在稀烂的淤泥里来回走动,协助木工把挡板装在水车的最外沿。 虽然是半成品,但是它巨大的体型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路过的人纷纷停下脚步,站在河边指指点点。 “东家,你去看俺们装的齿轮牢不牢固。” 李乙全身大汗淋漓,跌跌撞撞小跑过来。 “好,一起看看。” 陈庆走到工地的中央,驻足打量。 两架牛车分别载着沉重的石磨和巨大的磨盘,停在一旁。 四个车轮深陷进泥土中,足以可见这两个石头疙瘩的重量。 红豆杉的一头已经被架到了水车中央,中间部分用u形的支架撑了下,另一头被套上了青铜齿轮。 铜铁匠和木工齐心合力,在上面敲敲打打,力图使两者嵌合牢固。 “还愣着干什么,安装转盘。” “都小心点,千万别伤了人。” 陈庆不在场的时候,所有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一点底都没有。 等他到了现场,工匠们的心情顿时平静下来。 在陈庆的指挥下,转盘被十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挪到了预设的石制坑槽中。 “东家,合上了!” “齿轮合上了呀!” “全都对上了!” 眼看着两个巨大的青铜齿轮一横一竖,长长的齿尖稳稳的咬合在一起,铜铁匠们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陈庆点点头。 这帮人呀! 只要齿轮没出问题,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可我不一样呀! 无论哪个地方出现了差错,秦始皇都饶不了我。 “先别高兴的太早。” “石工先把地上的卡槽固定好。” “木工把桩子准备好,待会儿上碾盘你们要立刻把它支起来。” 整个装置最底端类似于一个石制的酒瓶。 青铜转盘插入其中,再上面放碾盘,最后安装石磨。 太阳高高升起。 秋日的艳阳照在工匠和民夫黑红的面庞上,晶莹的汗水从下巴滑落,却没人顾得上去擦一下。 赵崇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四十多名民夫抬起巨大的碾盘,喊着号子一步一步朝着转轴的方向移动。 此刻他的心里突然涌起说不出的悸动。 劳动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 陈庆昨天说的话翻来覆去的在他心中回荡。 他不知道为什么,隐隐感觉有一种可怕的东西隐藏在里面。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碾盘中央的圆洞里凸起一截小小的青铜立柱。 “对上了!对上了!” “木工,把桩子撑好!” “快快快!” 足足七八十号人围着这个大家伙。 陈庆一声令下,木工们手持一米多长的粗木桩,争先恐后的钻进碾盘底下。 它的重量恐怕有三千多斤,万一倾翻的话,怕是底下的人要被砸成肉泥。 在精神极度紧绷的情况下,木工用最快的速度把桩子竖起,然后用木块调整高度,力图将碾盘撑得稳稳当当。 “都好了没有?” “装好了立刻散开。” “准备上石磨!” 木工们先后从碾盘下撤出,心有余悸的抹了一把冷汗。 此刻陈庆又开始召集民夫,准备安装最后一个主要部件。 “哞……” 两头黄牛被鞭打着,在民夫连推带拉的帮助下,使出吃奶的力气拉动着牛车,然后靠在碾盘边上。 “木工,搭三角架!” 碾盘就像一张薄薄的大饼,边缘足够站三四十个人,人力搬运尚有可能。 石磨体积小,却是个结实的石头疙瘩。 陈庆从赵崇手里把铜铁铺子用的滑轮要了回来,然后用绳索穿在石磨中间的圆孔里。 一部分负责抬,一部分人负责用绳索拉,这样才能完成安装工作。 “起!” 看到众人已经准备完毕,陈庆一声大喝。 “呀~!” 李乙等人死死抓住麻绳,咬着牙关死命往后拉。 而精挑细选出来的强壮民夫也同时发力。 “起来了,起来了!” “挪到碾盘中间。” “注意慢慢往下放,千万别压下了转轴的稍子!” 陈庆紧张的贴在碾盘边上,口干舌燥的大声呼喝。 “转一下。” “好,轻轻往下放。” “感觉有阻力就先停下。” 六名民夫青筋暴起,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却不敢有任何放松。 要是砸坏了始皇帝的宝贝,他们全都要没命。 “好了,套进去了。” “我喊一二三,你们同时松手。” “准备,一!二!三!” 轰! 碾盘轻轻晃了一下,陈庆目不转睛地盯着石磨。 似乎没听到金属折断的声音,那就是卡槽和稍子完全契合了。 “呼……” 幸好,幸好。 虽然这个大家伙不需要很高的精度,但是能顺利到如此程度,还是有点超乎了他的预料。 陈庆没有意识到一件事情。 无论是谁,只要干的不好就要掉脑袋,那绝对没有谁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东家,水车好像也装好了。” 李乙指着已经高高竖起的水车。 木工们正在进行最后的加固工作。 高达五丈,其中一半都在石台下面,剩下的部分依然显得蔚为壮观。 “漏斗呢。” “把漏斗吊在架子上,准备试磨。” 陈洋擦了把汗,突然发现城外的官道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城中的百姓、往来的车队、未当值的兵卒,男女老幼把宽敞的大道堵得水泄不通。 “呵,今天就让你们看个大热闹。” 陈庆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刚才动静那么大,这里离城门又近,吸引了足足上千人在附近围观。 “大人,水车已经装配完毕,请您查验。” 木工和水工一齐走了过来。 虽然磨坊连墙都没有垒好,看上去连难民营都不如,但是主要设备都已经安装完。 显然,它已经可以运转了。 陈庆走到石台边,望着高高耸立的庞大水车。 老天保佑,让我逆改大秦的结局! “开闸放水!” “开闸——” 两名强壮的水工转动绞盘,沉重的木质闸门缓缓升起。 哗哗哗—— 渭河水滔滔而下,流入预设的沟渠。 附近的人全都大气不敢出,死死盯着那道白花花的浪头,看着它一往无前的撞在水车上。 第21章 不吃肉夹馍的老秦人他不正宗 “吱——” 木质受力发出的刺耳声响,差点把陈庆的心脏吓得跳出来。 周围的工匠和民夫还不如他呢,原本就精神极度紧绷的他们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然后眼眸中突然露出震惊和狂喜的神色。 “转了!” “水车转了!” “转起来了!” 不知道谁最先开的口,现场瞬间爆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声,震得陈庆的鼓膜都在嗡嗡作响。 已经几天没合眼的木工和石匠喜极而泣,互相抱在一起用狂热的呼喊来庆祝自己的新生。 管道上看热闹的人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负责维持秩序的铁鹰剑士大惊失色,慌忙拦在前面。 老百姓见状,纷纷绕到了磨坊的上下游,探着头对着徐徐转动的水车指指点点。 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赵崇都忍不住动容。 “竟然真的会转。” 虽然亲眼目睹过水车模型转动,但它和实物的大小天差地别。 模型的水轮才多大? 顶多二两重。 而实物高十丈,重上千斤,二十个人想要抬起来都非常吃力。 赵崇的目光扫过壮观的水车,还有中间那根长逾十米的红杉木转轴,深深的为自然的伟力所震撼。 “别看了。” “水车会转还不算成功,要石磨转起来才行。” 陈庆突然拍了拍他的肩头,把赵崇吓了一跳。 转轴的尽头,民夫们已经散开了一大圈,面色惶惶地盯着自发转动起来的石磨。 先是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然后它的运转越来越流畅。 他们是亲手把石磨搬上去的,当然知道这个大家伙有多么沉重! 而现在,在没有人力和骡马的牵引下,它居然自己开始转了! 胆小的人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念叨着神仙保佑,祖宗保佑。 还有人直接冲着石磨跪下,嘴里念念有词,好似拜谒鬼神一样敬畏。 “让开!” “跪什么跪?你们自己安上去的,居然还怕它?” 陈庆不由摇了摇头。 “石磨真的转了。” 赵崇虽然有了心理准备,然而真的看到它在碾盘上一圈圈的快速旋转着,仍然大感不可思议。 “木工呢?” “把梯子拿过来。” 因为磨坊尚未完工,地板还没有铺起来。 漏斗挂的足有两米多高,暂时只能靠梯子爬上去装料。 “东家,我给您扶着。” 李乙凑上前献殷勤。 “不用,你去扛一袋麦子,倒进漏斗里。” 陈庆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 在水力磨坊出现之前,面粉因为加工费时费力,属于绝对的高端食材。 普通百姓家里通常是把麦粒装在盆里,直接蒸或者煮,名为麦饭。 陈庆刚穿越的时候,吃了足足半年那玩意儿,嗓子都快被磨出茧子了。 “诶。” 李乙面露为难之色,屁颠屁颠跑去扛了麦子回来。 “东家……你千万扶稳一点。” 他面露畏怯之色,迟迟不敢抬脚上梯子。 石磨转的那么快,如果一个不小心掉下去,最轻也是头破血流。 “瞧你那点出息,我来!” 陈庆一把夺过他肩上的麻袋。 “东家小心呀。” 李乙连忙扶着梯子,紧张地叮嘱道。 陈庆三两下扯开封口的麻绳,努力维持好身体的平衡,然后将袋口向下。 哗—— 麦粒如流沙般撞击着木质漏斗,然后沿着顺着斜坡倾泻而下。 通过一条短短的羊皮管道,流进了石磨中间的圆孔中。 起码几百号人瞪大眼睛,前倾着身子盯着碾盘,模样十分滑稽可笑。 石磨的噪音似乎变小了一点。 那是因为麦粒已经进入石磨下方,减轻了它与碾盘之间的摩擦力。 “出来了!” “我看到麦粉了!” “真的出来了吗?” 人潮推挤着围住了碾盘,争先恐后地瞪大眼睛看着新鲜出炉的面粉。 白花花的细细粉末顺着石磨下方刻好的暗槽,在周而复始的转动中被推挤出来。 “让一下,我看看。” 陈庆好不容易扒开人群,石磨周围已经多了一圈薄薄的白面。 “有白面了!” “快快快,找东西收集起来。” 他以前在代郡就捣鼓过畜力磨坊,知道最先出来的面是小麦里的淀粉,颜色最白。 等后面麦子褐色的外壳也被碾碎,面粉的颜色也会随之加深,由黄变黑。 工匠们手忙脚乱,找来簸箕和刷子。 陈庆立刻动手,将最白的面粉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 “卧槽……” 第22章 别看我,我就是个卖肉夹馍的 前面说过,大秦上至始皇帝,下至贩夫走卒,从未考虑过有人会攻打咸阳这回事。 大秦兵威之盛,普天之下盖莫能当。 向来只有他们打别人的份儿,哪轮得到别人到太岁头上动土。 然而陈庆却眼睁睁看着一群提剑持弩的士兵,杀气腾腾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莫非是遇到同行了? 这是陈庆下意识的反应。 “传蒙将军令,有妖人做法意图不轨。” “速速毁去其法器,胆敢阻拦者,格杀勿论!” 一名传令兵提着明晃晃的长剑,飞奔着从草棚旁边跑过去。 陈庆疑惑地嘀咕道:“妖人做法?” 他打眼一看,这群剽悍勇武的士卒前进的方向正是…… “喂!” 唰唰唰! 陈庆刚想解释一句,途经此地的士兵们迅速转过身来。 起码几十把已经上好弦的劲弩对准了他。 “诸位冷静。” “我就是个做肉夹馍的。” “你们随意。” 陈庆指了指已经被烤得冒烟的石板。 尼玛啊!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没死在秦始皇手上,要是被几个普通的小兵射成了马蜂窝,那还有天理吗? 一名伍长给同袍打了个眼色,自己带了一名副手,朝着草棚走来。 上千人的大军川流不息,朝着水力磨坊的方向迅速奔去。 陈庆暗叹口气。 毁就毁了吧,反正都是你们老秦家的东西。 又不是我掏钱,爱咋咋滴。 “你是干什么的?” 伍长上下打量着陈庆,用粗豪的嗓音问道。 官不像官,民不像民。 此人身上疑点颇多。 “我是……卖肉夹馍的。” 陈庆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倒霉成我这样,还能怎么办呢? “油快烧干了,我先把面饼摊上。” 他叹了口气,继续坐在木墩子上,往滚烫的石板上重新刷油。 旁边的盆里,放着和好的面团。 陈庆捏了巴掌大的一块,揉成圆球放在石板上,然后用铲子压平。 “这是……麦粉?” “怎么恁般白。” 伍长显然是出身于穷苦人家,连白面都没见过。 旁边的小兵用力吸了吸鼻子。 猪油被烤炙的味道,充满难以言喻的香气,让他不住地咽口水。 “小麦碾碎后,筛出麸皮来的面就是白的。” “不筛麸皮,它的颜色就是黄的或者黑的。” 陈庆一边解释,一边眺望着水车所在的方向。 他可以不管,但是黑冰台的铁鹰剑士可不会坐视不理。 百姓一哄而散,民夫和工匠躲在河堤下方匍匐着一动不敢动。 五十名铁鹰剑士已经集结成阵,持弩在手,组成人墙挡在水车前面。 “何方兵马,敢来咸阳造次,不想活了吗?” “你家主将是谁,报上名来!” 赵崇的副手瞧出不对,严厉地呵斥道。 “我等乃蒙将军麾下北地边军,奉命送公子扶苏回咸阳受封。” “你们身后是何物?” “可是妖人的法器?” 他们在远处通过水车和周围的人对比,已经知道这家伙非常大。 但是到了近前才发现,原来它还有一半被石台挡住了! 面对一个如此庞然大物,它还在不停旋转,这群久经沙场的悍卒也不禁心中惴惴。 “法器?” “妖人?” 铁鹰剑士们互相对视一眼,突然哄堂大笑。 大秦朝和后世一样,黑冰台的人全都是纯正的‘咸阳爷’,瞧不起北方边地的土包子也是常理。 “尔等为何发笑?” 北地边军握紧了手中的劲弩,愤愤不平。 “这叫水车,根本不是什么法器。” “我们亲眼看着它一点一滴建起来的。” “北地没见过这等奇物吧?” “我等是黑冰台赵统领麾下,速去回报公子殿下,此乃磨米磨面所用,非是什么妖人法器。” 铁鹰剑士们松了口气,手中的弩弓也放了下来。 “磨米磨面?” 北地边军的士卒们摸不着头脑。 不过对方已经报出黑冰台的名字,装备同样是大秦制式,而且比他们更加精良,想来不会有错。 “公子,你没事吧?” 蒙甘提剑挎弓,小心翼翼地守护在扶苏左右。 “没事。” 扶苏捂着后脑勺,不停吸着凉气。 还没看见刺客长啥样,结果差点被这个憨货给推到车轱辘里。 “咦。” 蒙甘看到手下未动一刀一兵,折返回来,登时大为疑惑。 “什么味道这么香?” 扶苏吸了吸鼻子,朝着草棚的方向看去。 陈庆端坐在棚子里,正在用一柄木铲翻动羊肉。 烤好的饼就叠在旁边,待会儿把肉、菜、酱料一起塞进去肉夹馍就成了。 因为准备不足,面饼是死面的,没有蓬松开。 但是在大秦朝,这已经是难得的奢侈品。 两名北军士兵如同护法般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侧,脑袋都快伸到灼热的石板上了。 “真香啊。” “我还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 “店家,你这肉夹馍怎么卖的?” “烤好了没有?卖我一个呗。” 突然,二人察觉到有人站在草棚前。 “将军。” 两名小兵吓得要死,连忙作揖行礼。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蒙甘怒目而视,用力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大秦律,临阵脱逃可是死罪! “小的……小的发觉这店家行为蹊跷,因此过来查探。” “是呀,店家见大军开来,还能安坐于此,十分不同寻常。” 两名小兵慌忙禀报道。 蒙甘立刻把目光投向陈庆。 确实不太对劲。 “别看我,我就是个卖肉夹馍的。” 陈庆一摊手,无辜地说道。 “不知道你这……肉夹馍是怎么卖的?” 扶苏一路风车露宿,即便以储君之尊,也被折腾的不轻。 看到石板上烤炙得香气扑鼻的羊肉,还有色泽焦黄的面饼,不由被勾起了食欲。 “公子,小心有诈。” 蒙甘连忙提醒道。 “不碍事的。” 扶苏离得老远看见陈庆尝过羊肉,想来里面并不会下毒。 “公子???” 陈庆上上下下打量着扶苏。 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高大健硕,衣着华贵,腰间佩剑,坠以龙形玉环。 面色温和,彬彬有礼,一副文人雅士的样子。 “你是公子扶苏?” 陈庆倒吸一口凉气,指着他惊叫道。 “小心!” 蒙甘一把推开扶苏,提剑就朝着陈庆刺下。 “尼玛!” 第23章 扭转大秦命运的关键:扶苏 此时天下初定,战国时代的血雨腥风尚未散去。 这时候的人命可没后世那般金贵。 七国争霸,死者以百万计。若是连遭受战祸而丧生的人都算上,恐怕伤亡能达到人口总数的30%甚至以上。 尸骸盈野,十室九空的场景屡见不鲜。 因此陈庆叫出扶苏的名字后,蒙甘的第一反应是拔剑就刺。 与扶苏的安危相比,死个把人实在是再小不过的事情了,哪怕陈庆是无辜的又如何? 别说他一介平民,哪怕王公贵族,也只能自认倒霉。 砰! 陈庆两手撑地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那柄锋利的长剑深深的刺入木桩之中。 刚才他就坐在上面! 而此时,那柄剑离他两腿之间的要害也不过一掌之距。 蒙甘一击不中,立刻抽剑,虎视眈眈的盯着陈庆的胸口。 “住手!” 扶苏趔趄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 他连续被蒙甘冒犯了两次,虽然知道对方是一片好心,还是忍不住恼火。 “公子当心。” “平民百姓如何能知晓您的名讳。” 蒙甘用魁梧的身躯挡在扶苏的前面,严肃地说道。 “我说你这莽夫……” 陈庆拍了拍手,刚想站起来,两把弩弓差点怼到他的脸上。 “你说什么!” 蒙甘登时勃然大怒,幸亏扶苏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才压制住对方。 “整个咸阳城谁不知道公子扶苏被册封为太子,不日即将抵达。” “你们风尘仆仆远道而来,又有大军相护,你还称呼他为公子,我要是再猜不出来,岂不是傻子?” 陈庆一脸鄙视地瞪着蒙甘。 扶苏微笑着点点头:“言之有理。蒙将军,我等已经抵达咸阳,不必如此多疑。” 蒙甘忿忿地瞪了陈庆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作罢。 “将军。” 无功而返的边军重新回来,低头汇报道:“我们遇到了黑冰台的人,言道那不是什么妖人的法器,是什么磨米磨面的东西。” “那叫水车。” “是水力磨坊的一部分。” 陈庆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把差点烤糊了的羊肉迅速铲起来。 “水车?” “水力磨坊?” 扶苏讶异地看了过来。 “你知道那是何物?” “当然。” 陈庆手上的动作不停,把热气腾腾的羊肉均匀的摊在薄饼上,然后加入几位简单的调味料,再把鲜嫩的萝卜缨给包了进去。 “好了!” 先秦时期蔬菜和佐料的种类极为匮乏,能做成这个样子,他已经心满意足。 就在他张开大嘴,准备尝尝味道的时候,突然发现扶苏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罢了。 “远来是客。” “公子你要不要尝一下?” 陈庆把肉夹馍递过去。 “嗯。” 扶苏也不客气,爽快地接了过去。 一口下去,筋道的面饼与软烂的羊肉同时进入口腔,还有萝卜缨清脆微辣的汁液混合其中。 “嗯~~~!” 扶苏重重地点头,样子极是满意。 陈庆嘿嘿一笑,连忙又用剩下的材料给自己做了一个。 两个人咔嚓咔嚓,你一口我一口,把饥肠辘辘的北地边军看得直流口水。 蒙甘犹豫再三,没好意思张嘴,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陈庆。 ‘我的呢?’ ‘嗯?你看什么,我不明白。’ 陈庆只管装傻,顿时把蒙甘气得七窍生烟。 “店家,不知道那水车到底是什么?” “我远离咸阳已久,竟不曾听说过天下间有此奇物。” 扶苏吃完肉夹馍后,意犹未尽的看向石板。 发现上面的羊肉只剩下了点沫子,这才叹息着收回了目光。 他指着渭河边上转动不休的水车,好奇地发问。 “水车,乃是一种极为方面的水力机械。” “它的原理……” “你过来,我画给你看。” 陈庆嘴里还嚼着东西,含含糊糊地说道。 蒙甘还没来得及阻拦,扶苏已经迈步过去。 他只能紧紧地跟在旁边,防止陈庆突然行刺。 “水车呢,外形是这样的。” “中间是转轴,车轮一样的是支架,最外面是挡板。” “河水冲刷下来,撞在挡板上……” 陈庆用木棍在泥地上画了一副草图。 “大河之水滔滔不绝,撞一下,水车就动一下。在我们眼中看来,它自然就是转动不休的。” 扶苏皱眉思索了片刻,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原来如此!” “简直巧夺天工!” “水力竟然可以如此利用,那……” 他着急地问:“它又怎么磨米磨面的呢?” 陈庆略感诧异。 扶苏可不是他手底下那些工匠,长期接触下来,潜移默化吸收了很多后世的知识。 他只简单的描述了一遍,扶苏就能领悟水车的原理,已经可以称得上天资聪颖了。 “磨面嘛,就是把水车的力量引导出来。” “我们在这里加一个齿轮。” 陈庆一边摇摇指着磨坊里的实物,一边在地上勾画,讲解。 扶苏稍微思考的时间长了点,突然一拍石板。 “此物妙绝!” “嘶~”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刚才拍的是滚烫的石板,掌心火辣辣的疼。 蒙甘紧张地问:“公子,您的手怎么样?” 扶苏摆摆手:“不碍事。” “店家,不知这水车是何人所造?” 陈庆望着他激动的样子,审慎的问道:“你要干什么?” “此君大才!” “若是天下河流途经处都能营造出水车,省了百姓多少力气。” “我要去拜访他,请他入朝为官!” 扶苏兴奋的说道,还拱手作揖,示意尊崇之情。 陈庆脸色微变,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古语有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可扶苏和他爹嬴政完全不一样! 哪怕被烫伤了手,扶苏还惦记着要拜访贤才建造水车,为天下百姓着想。 怪不得秦始皇驾崩后,陈胜吴广揭竿起义。 先搞了些神神鬼鬼的‘大楚兴,陈胜王’,然而听信者不多。 后来这两人打出为扶苏报仇的名义,顿时从者如云。 老百姓从来都不是要反什么大秦,反的只是秦朝的暴政! 如果扶苏登基,以他宽厚、仁义的性子,一定会实行休养生息之策,大秦怎么会亡! “店家,你不知道吗?” 扶苏诧异地看着陈庆,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神色很是奇怪。 “公子……” 陈庆站起来,恭敬地作揖行礼。 “小民有一言,请公子殿下一定铭记在心。” “无论任何时候,何种情况下,请您一定要保全自身,不可轻易丧失斗志。” “你是大秦的希望!” “切记,切记!” 无数道疑惑的目光投向陈庆,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如此郑重的说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公子,陛下的龙旗。” 蒙甘注意到远处的烟尘,急忙禀报。 “父皇来了。” 扶苏的心中五味杂陈。 他回过神来,笑着对陈庆说:“多谢店家好意提点,还有……改日再来吃你的肉夹馍。” “蒙甘,付账。” 陈庆接过铜钱,望着大队人马络绎离去的背影,意味深长的一笑。 他知道扶苏并没有听进心里。 不过没关系…… 咱们很快就能再见面了。 第24章 想杀我的人多了,你们算老几? “赵崇,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嬴政听说水力磨坊已经开始运转,并且效率远超人力,顿时顾不得和大臣们继续商议国家大事,急急忙忙出城查看。 万万没想到,此时磨坊所在的地方已经乱成一团。 铁鹰剑士和监工们分散各处,像是赶羊一样把刚才被吓跑的民夫重新召集起来。 蒙甘的大军驻足在不远处,因为没打出旗帜,暂时看不出是哪方人马。 眼下的情形着实令人费解。 “启奏陛下……” 赵崇额头上刷的冒出一层冷汗。 要是水车出了岔子,始皇帝必然盛怒。 到时候别说陈庆以及他的手下,恐怕协助的民夫和工匠一个都别想活。 说不定他也要被安个监管不利的罪名,吃不了兜着走。 早知道陈庆是个祸害,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被他祸害到自己头上了。 赵崇心里比吃了榴莲还苦,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随行的李斯悠悠的开口:“怕是这水车根本不像那逆贼所称那般神奇吧。” “亦或者是,此獠耗费数不清的民脂民膏,最后却造出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废品。” “陛下,陈庆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请诛此獠,以正人心!” 李斯开了口,御史大夫们顿时争先恐后的跳出来。 “陈庆此獠罪不可赦,请陛下诛之!” “请诛此獠!” “此獠欺君害民,万万不可留,请诛之!” 朝中公卿群情汹涌,异口同声的喊着要杀陈庆。 赵崇吓得连头都不敢抬,生怕御史们顺便连他也捎带上。 “是扶苏回来了。” 嬴政脸色铁青,却没有轻易做决定。 他远远地看到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疾步朝着这边奔来,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父子没有隔夜仇。 虽然扶苏多次上奏要仁爱待民,因此触怒了他。 但是许久不见,嬴政同样挂念着自己这个长子。 扶苏的本意为树木枝繁叶茂,欣欣向荣的样子。 由此可见,嬴政对其寄望甚重。 “参见父皇!” 扶苏疾行而来,跪于车辇前,恭敬地行起首大礼。(相当于后世的跪拜) “参见陛下!” 蒙甘带着几名亲信跟在后头,同时作揖行礼。 “回来啦。” 秦始皇的脸颊微微抽动,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悸动。 他淡淡的一挥手:“起身吧。” “谢父皇。” 父子之间没有过多的交流,双方对视一眼,扶苏匆匆移开了视线。 两人之间的感情很复杂,且都是性情粗犷、不善表达的老秦人,有些话压在心底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扶苏,你可知道这里发生了何事?” 嬴政主动开口。 “父皇恕罪,儿臣远道归来,不知咸阳城外竟多了水车这等奇物。” “加上附近人员众多,一时误以为有刺客埋伏,故遣人将其驱散。” “父皇,那水车不知是何人所造,此君当真有经天纬地之才。” 扶苏抬起头,在朝中大臣的身上一一扫过。 大秦一向重视工器革新,所以才能有后来的甲兵冠绝天下。 水车就在咸阳城外,想来这位高人已经被请进了宫里,说不定就在随驾的臣子之中。 “哦……” 嬴政不禁露出了然的神色。 原来不是水车出了差错,只不过是因为扶苏到来引发的一场误会。 李斯和御史大夫们气得不轻。 事情居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关键是扶苏澄清事实也就罢了,居然还替陈庆说起了好话! 尤其是那句‘经天纬地’之才,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公子殿下。” “您刚回咸阳,恐怕还不了解这水车。” “妄言其如何如何,怕是不妥。” 李斯不阴不阳的顶撞了一句。 扶苏愣了下,虚心地行礼:“李相教训的是。” 嬴政朗声道:“水车近在眼前,一试便知。” “赵崇,听说你命人从内库支领了五千斤麦?” 赵崇猛地打了个机灵。 先前他还信心十足,觉得此事必然有万全把握。 可看到李斯和御史大夫的态度,他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万一这水车真的不灵,李相能绕的了他吗? “陛下,是小民请赵统领运的粮食。” “水车只要转起来,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如果粮食跟不上,岂不是白白空费了水力。” 陈庆昂首阔步而来,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是你?!” 扶苏惊愕地指着他,嘴巴张的能放进去一个鸭蛋。 “你不是……” “卖肉夹馍只不过是业余爱好,其实我真正的身份是一名穿越者。” 陈庆微笑着回答道。 “穿越者?” 扶苏猛然回想起了什么。 蒙恬收到兄弟蒙毅的来信,曾经说过始皇帝册封太子,或许与一名自称穿越者的怪人有关。 “陈庆,水车可曾打造完成?” 嬴政目光威严地盯着他。 “回禀陛下,并没有。” 陈庆老实地回答。 李斯等人顿时喜形于色。 他急不可耐地禀奏道:“陛下……微臣……” “如今的它只能算是个半成品,或许半成品都算不上。” “不过凑合着也能用用,只不过要多费些力气。” 李斯几次想说话,都被陈庆的大嗓门给压了回去。 他一时又气又急,脸色涨得通红。 “哦,你是说它已经能用了是吗?” 嬴政从他的言语中抓住了重点。 “是,陛下。” 陈庆爽快地回答。 “走,演示给寡人看。” 嬴政二话不说,径直朝着杂乱的水力磨坊走去。 李斯和御史大夫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一样,死死盯着陈庆。 “呵呵。” 陈庆哂然一笑。 想杀我的人多了,你们算老几呀? 扶苏目光复杂地打量着他,既有小小的埋怨,更多的是好奇和探究。 “参见陛下。” 铁鹰剑士和匠工、民夫们各自行礼。 “咦,果真转起来了。” “和那什么模型一模一样。” 嬴政指着呼呼旋转的石磨,兴奋地说道。 “粮食就是从这里倒进去的?” 他指着悬在上方的漏斗问道。 赵崇连忙回答:“是,此物和平时所见石磨并无多大差别,只不过由人力、骡马牵引换成了水力。” 秦始皇大手一挥:“添麦!” “寡人要看着它磨出麦粉来。” 赵崇恭敬地领命,转身欲走。 “赵统领,水磨效率极高。” “我怕三两个人根本就不够用。” “不如你让人一字排开,从车上依次把粮食运转过来。” 陈庆突然开口,隐隐有得意之色。 扶苏惊讶地转过头来:“它真的有如此迅捷?岂不是胜人力、畜力十倍有余?” “应该差不多。” 陈庆谦虚的点点头。 李斯再也忍不住了,他站出来语气严厉地说:“陈庆,众目睽睽之下,你可知欺君罔上是何罪?” 陈庆一摊手,“可它就是这么快呀。我总不能上去拽着它,让它转的慢一点吧。” 他散漫的态度,和轻飘飘的语气,惹得周围跪着的民夫和工匠忍不住发笑。 嗤笑声传入李斯的耳中,顿时惹得他勃然大怒。 “李相,不必多言。” “寡人相信,陈庆必然会给寡人一个交代。” “若不然,寡人也会给他一个交代。” 嬴政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庆一眼,转过头去:“还等什么,把粮食运过来!” 第25章 嬴政被惊到了 “你们排好队,把车上的麦搬过来。” 赵崇转过头正色吩咐道。 他死死盯着手下的眼睛,用口型说了个:“缓。” 陈庆不怕死,赵崇一家老小三百多口人,怎能不怕受到对方牵连。 铁鹰剑士愣了下,然后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 他转过头去,背对着嬴政和朝中大臣,同样用口型对下一个人转达。 赵崇微微松了一口气,目光复杂的看向陈庆。 我真是服气你了,以后见了你我绕道走行不行? 哗—— 第一袋小麦被倒入漏斗中。 嬴政、扶苏和朝中大臣全部聚精会神地盯着徐徐运转的石磨。 “嗯?” 陈庆眼角余光突然发现,众人转头的时候,铁鹰剑士的速度就放慢了不少。 “啧,这块货心眼还不少嘛。” 他马上就知道是赵崇干的,忍不住发笑。 “父皇,出面了。” “原来如此!” “这石磨怕不是有五六千斤,怪不得碾出来的麦粉如此细腻。” 扶苏兴奋地说道。 “倒呀,别停。” 陈庆冲着站在梯子上的铁鹰剑士喊道。 赵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倒!” 麦粒再次倾泻而下。 这两袋加起来,足有一百多斤。 嬴政眼睁睁的看着碾盘上堆积的面粉越来越多,渐渐在石磨周围堆积成一圈‘围墙’。 “让一让,面粉要及时收起来。” “李乙,过来帮忙。” 陈庆招呼了一声,几名铜铁铺的匠人小跑着过来。 皇帝就站在他们身边不足一丈的距离,他们深深埋着头,不管干什么双手都抖个不停。 李乙铲面粉的时候洒了一点在地上,吓得差点瘫软下去。 还没等他们收拾好,第三袋小麦又倒进漏斗中。 嬴政猛地抬起头:“磨了多少啦?” “回陛下。” 赵崇小心地回答:“共两袋,约两百斤。” “多少?!” 嬴政的声音拔高了一大截。 “一袋麦差不多一百斤。” “两袋麦共两百斤。” 连赵崇自己都被这个数字给吓到了。 陈庆突然一拍脑袋:“我说怎么不对呢!” 秦朝的‘斤’约等于后世的250克,也就是半斤。 他当上铜铁铺老板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工匠按他的‘市斤’来算。 时间久了,众人慢慢也就改变了习惯。 当然,这种事决不能宣之于口。 秦始皇统一度量衡才没多久,陈庆要是给他改了,妥妥的又是一条死罪。 陈庆讶然地自言自语:“那这水磨一天岂不是能磨一万斤麦?” “陈庆,此言当真?” 嬴政听到这句话,迅速的转过头来,死死盯住他。 “大差不差。” 陈庆犹豫了下:“或许还有过之。” …… 嬴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有种如坠梦中的不真实感。 要真是一天能磨一万斤,那这水磨能抵多少民夫? “赵崇,计时。” 嬴政面色肃然:“寡人倒要看看,它一天到底能磨多少面。” 李斯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那一袋袋小麦倒下去,连个磕绊都不打,就变成了一堆堆的面粉。 这一天下来,就算没有一万斤,起码几千斤是有的。 “启奏陛下。” “这水磨看似省力,微臣觉得未免言过其实。” 一名御史大夫站了出来,指着排队搬运小麦的铁鹰剑士:“陛下请看,光是运粮就消耗了如此多的人力,还有收集面粉也需要人。” “这起码相当于百八十人,在帮这石磨干活。” “何来省力一说!” 不少同僚跟着大点其头。 有道理呀! 人力并没有消失,只不过换了种方式存在而已。 陈庆果然奸诈! 竟然差点让他蒙混过去! “你这老糊涂,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陈庆指点着对方哈哈大笑。 “大胆!” 李斯:“你可知他是谁?陈庆,你一介平民百姓……” “让他说下去。” 嬴政的声音清脆有力,瞬间就打断了李斯的长篇大论。 陈庆骄傲地昂起头:“我先前就说了,水力磨坊尚未完工,只不过是个半成品。” “眼下这里路面崎岖泥泞,车马来往不便,只能停靠在路边。” “难道以后还是这样吗?” 他走了几步,在原地大概丈量出十米左右的距离。 “以后此处就是磨坊的大门,足够两辆马车并排驶进来。” “我脚下的位置,会搭一层地板,大约半人高。” 陈庆从腰间比划着梯子中段的位置。 “诸位请看,路修好后,粮车直接停到磨坊门口。” “粮食由一两个人卸下来,直接举起倒进漏斗里不就行了?” “何来百十人之多。” 一些先前脑子没转过弯的人不由暗暗点头,脸色微微发红。 “那……那总要二十人的吧?” 御史大夫脸色涨红,硬着头皮说:“那碾盘如此之大,三五个人都收之不迭,再加上……” 陈庆轻飘飘的说:“你要不要连磨坊里掏大粪的都算上?” “噗嗤。” “哈哈哈。” 一阵哄笑声从周围的工匠中爆发出来,很快戛然而止。 “你,你……” 御史大夫气得差点脑淤血,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陈庆郎声道:“以我估计,水力磨坊全力运作起来,也不过只需四五人。要是闲暇时,一个人都可以。” “你们可不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呀。” 他的目光停留在李斯身上。 嬴政喃喃念着:“四五个人,一天磨一万斤麦。” 巨大的数字差距,带来无与伦比的冲击力。 他看着碾盘边上,已经被装起来的几袋面粉,顿时心中涌起无限豪情。 “寡人要在这渭河两岸兴建一百座,一千座水力磨坊!” “大秦之师若是都有麦粉可食,必然如虎添翼!” 蒙毅微笑着贺道:“恭喜……” “陛下,万万不可啊!” 李斯犹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跳了出来。 嬴政充满杀机的目光立刻扫向他。 “李相,有何不可?” 李斯连忙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 “陛下,这是水力磨坊营建以来,支取的物料和征发的民夫,微臣已经一一列下。” “光是铜铁等料,都用去了上千斤。” “还有木料、石料,各项消耗。” “依微臣计算,若是兴建百座,大秦国库必然入不敷出。” “若是修建千座,恐……” 剩下的话他没敢说出来,但是嬴政脸上的怒气已经压抑不住。 扶苏琢磨了一下,光是那水车就如此巨大,想来李相应该是言之有物的。 可如此一来,难道那水车就只能束之高阁吗? “呵。” “说你笨吧,你还知道列清单,算加减乘除。” “说你聪明吧,你这脑瓜子也跟榆木疙瘩差不多。” 陈庆突然出言嘲讽。 “尓安敢辱我!” 李斯气愤至极,要不是年纪老迈,恐怕早就冲过去了。 嬴政瞬间转过头来:“陈庆,李相所言可有谬误?” “当然!” 陈庆痛快地点头,“去几个人,把水力磨坊·青春版拿过来。” 第26章 这辈子没别的爱好,专治犟种 “水力磨坊……青春版?” 稀奇古怪的用词,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李乙和三名工匠用肩扛手提,分别携带着磨盘,小号的碾盘,还有一堆复杂的木质部件走上前。 陈庆吩咐道:“组装起来。” “诺。” 木工飞快地搬过来一个木架子。 四人齐齐动手,熟练的把所有部件组装在一起。 “这……也是一架水车。” 扶苏看着还没有自己高的圆盘,很快认出了它的用途。 不光水车小,石磨和碾盘也小。 李乙自己都能扛着石磨走来走去,顶多也就一百多斤。 齿轮也由青铜材质,换成了普通的木质结构。 感谢华夏民族的伟大祖先,早在新石器时期就发明了榫卯结构。 木质齿轮的制造要比陈庆预计中简单的多。 在齿盘上提前刻好凹槽,然后把加工好的木棍一根根镶嵌进去,简单的齿轮就做好了。 还不到一盏茶的时候,李乙等人就把‘水力磨坊·青春版’组装完毕,躬着身退到了一旁。 陈庆得意的瞥了一眼李斯和故意来找茬的御史大夫,走到水车边朗声说道:“陛下请看。” 他伸手一拨,水车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在转轴和齿轮的传动下,石磨也跟着一圈圈的旋转。 嬴政大感惊奇:“它也能用来磨面?” “当然可以。” 陈庆痛快地说:“不过石磨太小,第一遍碾出来的面还不够细,需要多磨两遍。对于人力来说,这相当于费时费力。” “但是用水力嘛,那就完全没问题。” “毕竟水又不花钱对不对?” “再者,它的功率小,产量也小,完全可以由老弱妇孺来操作。” “谁家有闲着的老人、孩童,背个十几斤麦子,花一两个时辰磨好,够全家吃几天的。” “既方便,又能节省青壮的人力。” “再者,它全身上下不消耗一丁一点铜铁,全由木头和石头组成,完全可以让各地的百姓就地取材,只不过花费点时间而已。” “我打算将它用之于各个村落。” “力争让大秦每一户人家都能享受到水力之便。” 扶苏听得连连点头:“妙哉!妙哉!” “此乃普惠天下之良策,于我大秦百姓裨益无穷。” “父皇,儿臣建议就依他所言,在大秦的每一个村落都安装上这水力磨坊·青春版。” 嬴政微微颔首。 他看得出来,这东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好用,不贵。 陈庆笑呵呵的说:“大秦只有一个咸阳,人口众多,粮秣堆积如山,对于磨面的需求也大。” “故此,小民将这水车建造的如此之大。” “可其他郡县,人口连咸阳十分之一都没有,消耗的粮食也少。” “完全不必建的那么大嘛!” “陛下可以根据各地的户数,人口多寡,按需分配。” “小民估计,连李相统计的十分之一物料都用不上,就能让天下百姓尽享水力之便。” 他没好意思说,因为花的是皇帝的钱,加之想让效果更加震撼,这才可劲儿的往死里造。 当然,结果还算令人满意。 嬴政深吸了一口气,“李相,你还有何话可说?” 众多御史大夫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的难受。 他们万万没想到,李斯准备了那么久的杀招,居然被如此轻而易举的破解了。 “陛下。” “微臣仍要参陈庆言过其实,欺君罔上。” 李斯咬着牙关说道。 嬴政不由皱起了眉头:“哼!” 李斯顶着巨大的压力,缓缓开口:“众所周知,北地河流稀少。秦川之地,全靠渭河养活。故此大秦粮秣充足,兵强马壮。” “然,天下何来那万万千千的河流,给百姓使用?” “陈庆言道要在每一个村落都架设水车,难道所有村落都有水力可供使用吗?” “所以微臣参他信口雌黄,夸大其词,蛊惑人心,玩侮朝廷。” 御史大夫们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纷纷出列。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嬴政看到群臣众口一词,也不禁犹豫了起来。 听起来似乎有道理。 水车必须依水而建,那没水的地方怎么办呢? 它惠及的只是一小部分百姓,远远做不到普惠天下那般程度。 “呵。” 陈庆不禁恼了:“我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治犟种。” 嬴政立刻转过头来:“陈庆,你可是有良策?” “启禀陛下,小民不才,确实有万全办法。” “没有水,风总是有的吧?” “只要有风的地方,小民就有办法让它转起来。” “退一万步讲,就算既无水也无风,只要能点起火来,小民照样有办法让它转。” 陈庆胸有成竹地说道。 李斯面露惊骇之色,“你,你……” 周围不少围观的工匠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真按陈庆所说,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进入了玄学的范畴。 故老相传,盘古开天辟地,定住地火水风,万物才得以繁衍生息。 陈庆能利用水力,已经是非常神奇的事了。 现在他居然说连风、火都能为之所用,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陈庆,你所言可当真?” 嬴政的眼底藏着深深的渴望和热切。 他说他是穿越者。 他来自两千多年后。 黑冰台和方士们搜山检海,也没找到不死药。 陈庆既然有如此能耐,他会不会有办法呢? ‘卧槽——’ 陈庆一看秦始皇的架势,就知道他想歪了。 “陛下,利用风力的方法其实非常简单。” “小民现在就演示给您看。” 说完,他解开腰带,干脆利落的上衣脱了下来。 赵高厉声喝道:“大胆!君前失仪,你可知罪?!” “我这不是为了让陛下快点看到风力的效果嘛。” 陈庆光着膀子,被河边湿润冰凉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 嬴政眼神中的热切渐渐消散。 现在的陈庆可一点都不像什么世外高人的样子了。 “李乙,你们几个也脱下来。” “东家……” “我们……” 几人犹犹豫豫,低着头迟疑不决。 “我来借你。” 扶苏二话不说,脱下了华贵的衣袍,交到陈庆手上。 他里面还有一身柔软的丝绸内衬,倒不用像陈庆一样直接光着上身。 工匠们见此,才纷纷脱下衣服。 “木工呢!” “给我在水车上加几根杆子。” 陈庆挥挥手喊道。 几名木工迅速上前。 因为不想耽搁时间,陈庆直接让他们用麻绳在水车上绑了五六根长杆。 陈庆把收集来的衣服全都挂了上去,里面用木棍撑了起来。 “大家看好喽。” 陈庆感受着风力的方向,调整水车的位置,然后松开了手。 第27章 为民请命 大秦的君臣百姓,上千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陈庆弄出来的古怪玩意儿。 高大的水车充满了工业的美感和雄伟巍然的气息,可是这小小的‘风车’实在一言难尽。 “噗噗。” 一阵微风吹来,挂在风车上的衣服鼓了起来,轻轻晃了几下。 陈庆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这帮家伙又没洗澡! 先秦时期的纺织物价值不菲,一件麻衣通常穿得补丁摞补丁都不舍得换。 而洗衣时的敲打、搓洗会严重缩短衣服的寿命。 因此除了有钱人家和王公贵族,老百姓能不洗就不洗。 工匠们天天干力气活,衣服的味道可想而知。 呼—— 一股强劲的西北风扑面而来。 吱呀~吱呀。 风车的轮盘扭动了几下,顺利的转动起来。 “动了!” “父皇,真的动了!” 扶苏欣喜若狂,忍不住击节赞叹。 “哇,真的转起来了。” “神乎其神,叹为观止。” “想不到这风居然能驱动上百斤的磨盘,不可思议。” “我就知道东家一定行的!” 事实胜于雄辩。 李斯及御史大夫如丧考妣,终于偃旗息鼓。人人垂着脑袋,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我知道了,这和风帆的道理一模一样,对不对?” 扶苏打量了许久,突然兴奋地说道。 “公子果然聪慧过人。” “它和风帆确实是同样的原理。” 陈庆不由对扶苏更加欣赏。 老天爷明明为大秦安排好了一切。 霸气凛冽的千古一帝秦始皇,横扫八荒,震慑诸夷。 宽厚仁义的公子扶苏,关爱民生,聪慧机敏。 要是没有赵高和李斯矫诏篡位这回事,大秦原本应该顺利平稳的交接下去。 至于能流传多久,反正总归不会二世而亡。 “李乙,去抓一把麦子来。” 他深吸了口气,收回目光。 “诺。” 李乙屁颠屁颠的跑到梯子旁,问站在上面的铁鹰剑士讨了一把麦子。 陈庆接到手中,缓缓将其洒入石磨中心的圆孔之后。 不一会儿。 细碎的淀粉和麦碴从石磨的底部冒了出来,被风吹得洋洋洒洒,迷花了人眼。 “蒙卿!” 嬴政握着拳头,语气无比坚定。 “微臣在。” 蒙毅立刻上前作揖行礼。 “寡人命你率内史官吏,着手统计大秦百姓户数以及分布。” “适用水力和适用风力者,要分门别类,务必详尽。” “各地郡守和县乡长官全力配合,不得延误推诿,违令者律法处置!” 嬴政一边思索着,一边语速极快的下达了命令。 “诺。” 蒙毅心中感慨万千,老老实实地点头应下。 李斯等人脸色晦暗,愁容不展。 始皇帝下令,此事已成定局。 他们先前的拼命阻拦,仿佛成了哗众取宠的小丑,各自的心情可想而知。 “陛下,小民还有一言。” 陈庆突然开口。 “说!” 嬴政的雄心壮志在熊熊燃烧,语气中都带着铿锵之意。 “小民唯恐有奸人从中作乱。” “打造水车、风车原本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但是百姓愚昧无知,万一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从中煽动,误以为陛下又要大兴土木,劳民费力,岂不是好事变成了坏事?” “为大秦计,为陛下计,小民建议同时发布一道御令:磨坊建成之后,将每年的徭役减免一天。取消舂刑,让女犯可以做些轻省活计,以显陛下圣恩。” 陈庆深深的低下了头。 他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但是他不说,以扶苏的性子,一定会提起。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自己这个谋逆反贼来当出头鸟。 好不容易才扇动翅膀,让扶苏回到咸阳册封太子。 陈庆可不想看到扶苏忤逆秦始皇,再次被赶回北地,大秦的历史回归原状。 一道威严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陈庆有种感觉,嬴政盯着的是自己的脖子。 还有许多饱含恶意的目光,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肯定是李斯和御史大夫等人。 “父皇,儿臣认为此策大善。” 扶苏不出意料的站了出来。 如果不是他三番两次为民生百姓而顶撞始皇帝,也不会以嫡长子之尊,迟迟得不到立储,还被赶到北地当了监军。 “微臣以为……陈庆所言有理。” 蒙毅思索再三,终于壮着胆子站了出来。 蒙家是铁杆的太子党,如今扶苏已经回到咸阳,将来登基加冕已经成为定局。 哪怕与李斯等人结怨,也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 王翦年纪大了,没有跟来,要不然这时候绝对和蒙毅一样。 “陈庆。” “寡人命你协从蒙卿打造这水车、风车。” “要真如你所说,可节省千万民力,寡人就准你所奏。” 嬴政内心权衡良久,语气略有不甘地说道。 陈庆当然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无非是想把节约的民力用到其他地方去。 大秦缺人的地方多着呢! 修建长城、阿房宫、秦始皇陵、驰道、直道、灵渠,哪个不是耗费民夫几十万的大工程。 “小民谢过陛下。” 陈庆松了口气。 幸好,始皇帝还不想杀自己。 “儿臣代天下百姓谢父皇。” 扶苏立即跟上,一脸正色地作揖行礼。 “小民谢陛下宽容之恩。” “草民谢陛下隆恩。” “谢陛下……” 不知道谁带的头,围观的工匠和民夫犹如风吹麦浪一般,齐刷刷跪倒了一片。 其言语之诚挚,以及饱含在其中的苦楚与辛酸,令嬴政都不禁动容。 李斯等人心下骇然,不知为什么感觉浑身上下凉飕飕的。 一种不知名的恐惧莫名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赵崇用力地握住剑柄,指节处已经变成了青白的颜色。 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劳动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 虽然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但是他已经感受到了这股可怕的力量。 “扶苏,随我回宫。” “赵崇,命人盯着水磨。产出多少,每个时辰派人到宫内报一次。” 秦始皇大袖一甩,疾步走向御辇。 扶苏脚步停顿了下,转过头来冲着陈庆深深的行了一礼。 “不知先生仙居何处?” “扶苏来日定当登门拜访。” 陈庆玩味的笑了笑:“不用那么麻烦,我就住在你家。” ??? 扶苏诧异又茫然地抬起头。 “嗐。” 陈庆摇了摇头:“如今我还是谋逆要犯的身份,陛下怕我跑了,所以拘禁于宫中。说起来,咱俩还是邻居呢。” “有空来串门啊。” 第28章 扶苏的推崇:大贤遗野,栋梁之材 夜深人静。 咸阳城宽阔的街道上空空荡荡。 只有更夫和巡逻的士兵才不用遵守宵禁制度,漫不经心的沿着空旷的街道巡视。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门口传来。 火把的照耀下,传信骑兵坚毅的面庞忽明忽暗,驾驭着快马朝着咸阳宫飞奔而去。 沿街的百姓非但不觉得吵,反而兴奋的睡不着。 那是去宫里报信的飞骑! 始皇帝说,只要修好了磨坊,大秦就可以减徭役了! 虽然只少一天,但这在大秦朝可以破天荒的头一遭! 近些年,随着始皇陵、长城、灵渠等大工程的开建,百姓的负担越来越重。 秦法规定,平民除了缴纳税赋之外,每年还要承担一个月的徭役。 听起来不多,但是随着人手的短缺,真正执行起来,则面临着各种层层加码。 名义上是一个月的徭役,有些人竟然一去三两年都不归。 另外,由于秦法严苛,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受罚者不计其数。 修建秦始皇陵的七十万人中,大部分都是这类‘刑徒’。 男的犯错了要罚,女性同样也不能幸免。 陈庆上奏时所说的‘舂刑’,就是一种常见的针对女犯的刑罚。 在更先进的工具发明出来之前,米麦的脱壳、加工一直是相当繁重的劳作。 男人要被当成牛马去筑城、修长城。女人则被当成男人一样,每天提着沉重的石杵,日以继夜的在粮仓中舂米、磨面。 世人只知道大秦以偏远的一隅之地起家,最终出函谷关横扫六国,却极少有人能看到背后无数老秦人付出的血和泪。 当然,随着陈庆的到来,这种局面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砰! 哗啦—— 相府中,书房里再次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李斯每次听到报信的骑兵经过,总是忍不住怒气勃发。 尤其是陈庆那句‘别有用心’、‘奸人作乱’,如两把利刃狠狠地插在他的心上。 我别有用心? 我是奸人? 你陈庆才是大秦最大的奸佞! 李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与始皇帝相辅相成二十余年,居然抵不过陈庆三言两语的挑拨离间! 这还有天理吗? “老夫不除此獠,誓不为人。” 李斯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低声喝道。 —— 宜春宫。 扶苏回来之前,这里已经被宫人和婢女打扫的干干净净。 宫墙外已经陷入了一片宁静肃穆的黑暗之中,这里却灯火通明,异常热闹。 “皇兄!” “恭喜皇兄,贺喜皇兄!” “皇兄,可曾给我们带了礼物?” “皇兄,听说北地多良马,你有没有带几匹回来?” 嬴政共有儿子23个,女儿10个。 再加上各自的随从和宫女,花园中足足有上百人围聚在一起,熙熙攘攘,犹如闹市一般。 扶苏的生母郑妃年过四十,不过保养得当,依旧风韵动人。 她目光温柔的看着自己的长子被弟弟妹妹们围在中间,多年来横亘于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 这回她无论如何也要叮嘱扶苏,千万千万不要再触怒了皇帝。 只要安安稳稳等到登基加冕,就可以放开手脚按照自己的意图去施行政令。 扶苏性格宽厚仁爱,哪怕被几个年幼的弟妹吵得耳朵疼,也没有着恼。 “咦,胡亥呢?” 他的目光扫了一圈,突然发现少了平时最爱惹祸生非的胡亥。 这种场合按理说他绝对不会错过。 “皇兄,胡亥被父皇禁足了。” 将闾委屈巴巴的仰着头说道。 “是呀,足足半年呢。” “都怪那个穿越者,他不但坑骗我等,害得诗曼姐姐和将闾摔了跟头,还连累胡亥被父皇惩罚。” “皇兄,你回来了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呀!” 几个吃了亏的皇子公主叽叽喳喳,纷纷叫屈。 扶苏面露惊讶之色:“你们说的可是陈庆?” 赢诗曼点点头,忿忿地说:“对,就是这个名字。” 将闾捂着屁股:“皇兄,我摔的好几天都下不了床,你可千万不能放过他。” 兄弟姐妹们不由升起了同仇敌忾之心,眼巴巴的望着扶苏。 作为长子,扶苏年纪最大,也最疼爱这些弟弟妹妹。 而今更是被立为储君,地位超然。 他们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都等着扶苏替他们报仇雪恨。 “你们和陈先生如何起了冲突,如实道来。” 扶苏语气严厉地问道。 赢诗曼冰雪聪明,一下子就从称呼中察觉到不对。 将闾傻乎乎的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到来,然后仰着头,面露期待之色。 “胡闹!” “陈先生乃大贤遗野,栋梁之材,岂容你们肆意戏弄!” “尔等目无尊长,不思己过,反倒在这里搬弄是非,难道一点也不知道羞愧吗?” 扶苏气愤不已,严厉的目光从弟妹身上一一扫过。 将闾的嘴巴直接张成了‘o’型,仿佛不认识这位兄长了一样。 赢诗曼眼眶泛红,不知不觉鼻子发酸,眼角湿润泪花闪现。 其余人畏畏缩缩的低下头,心中既委屈又失落。 这还是他们的兄长吗? 怎么不帮着自家人说话,反倒将他们训斥了一通。 “将闾,明日我将禀奏父皇,罚你也在家闭门思过。” 扶苏余怒未消,大声训斥道。 “皇兄不要啊——” 将闾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上前搂住扶苏的腰,不住地求饶。 “还有谁去了?” 扶苏不闻不问,目光很快锁定在赢诗曼身上。 “皇兄……” 赢诗曼泪水涟涟:“你为何责罚我等?我们不过是去瞧个热闹,又未曾如何。” “是呀是呀。” “皇兄你不疼我们了吗?” “陈庆不过一介外人,你居然向着他说话。” 其余皇子异口同声,哭喊着发泄心中的不满。 “怎么啦?”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扶苏,你为何不好好看顾弟弟妹妹?” 郑妃就走了会神的工夫,却被一阵哭嚷声吵醒。 她急急忙忙走过来,目光探寻的看向自己的长子。 “母妃。” 扶苏恭敬地作揖:“将闾等人顽劣不堪,目无尊长在前,挑拨是非在后。不罚,不足以显公义。不惩,不足以正人心。还请母妃不要插手,否则非是爱子,而是害了他们。” 一听兄长态度如此坚决,皇子公主们哭喊着把郑妃围在中间,齐声求饶。 “我刚才听了一嘴,你说的尊长可是陈庆?” 郑妃还是从嬴政嘴里听说这个名字的。 始皇帝说梦话的时候提起过几次,一会儿要杀,一会儿又似有期盼,一会儿又勃然大怒,着实怪诞非常。 “正是此人。” “以儿臣观之,陈庆有宰辅之才,又有爱民之心。” “若能出任为官,必可造福黎民,固我大秦江山社稷。” 扶苏毫不吝啬的溢美之词,让郑妃稍感惊诧。 她还从来没听长子这样推崇一个人。 “陈庆当真有这么厉害?” 郑妃半信半疑的问道。 “犹有过之。” 扶苏坚定地回答。 在法家治国的大秦,陈庆立功后不求封赏,却为天下百姓祈求减轻徭役。 这种大义为公的行为,深深地触动了扶苏,立刻将其引为知己。 他恨不得今晚就去登门请教,与陈庆彻夜长谈。 “这样啊……” 郑妃垂下眸子,慈爱的看着亲生或者非亲生的子女。 “你们哪个冒犯了人家,明天让扶苏带你们去登门道歉。这件事就此揭过,听到了没有?” 将闾如逢大赦:“多谢母妃开恩。” 赢诗曼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也拗不过固执己见的长兄。 她缓缓点头,不情不愿的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这时候,赵高带着内侍脚步轻缓的走来。 “见过郑妃,见过诸位公子。” 他行了一礼后,恭敬地说:“扶苏公子,陛下让你去御书房一趟。” 郑妃诧异地问:“现在。” 赵高点头:“是。” “母妃不必担心,儿臣去去就回。” 扶苏安慰了一句,随着赵高匆匆往咸阳宫赶去。 第29章 父子夜话 幽深的走廊中。 传信骑兵行色匆匆转身离去。 “一万两千斤。” 嬴政负手而立,嘴里喃喃的念着这个数字。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水力磨坊吞吐粮食奇快无比的效率,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天下有如此奇物的。 “赵崇,过去多少个时辰了?” “启禀陛下,小人从已时末开始计时,已经十二个时辰了。” 赵崇一丝不苟地回答。 “水力磨坊不知疲倦,人却不行。” “小人已经命两百民夫随时待命,目前已经换了三拨。” 不待始皇帝问询,他又补充道。 嬴政嘴角勾起难明的笑容:“十二个时辰,一万两千斤。若是一天全力运转下来,光是这一座水力磨坊,就能磨面两万四千斤!” “赵崇,咸阳府库内共有多少谷物?” “这……” 史书记载:秦富天下十倍,积粟如丘。 战国时期动辄几十万大军相互拼杀,战火连绵不断。 没有相当规模的粮食储备,绝对支撑不起如此大的消耗。 赵崇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回道:“小人今日前去支粮,随口问了一句。咸阳仓中共储存麦六十积,约三千六百万斤。粟米当数倍于此。其他杂色若干,想来总共一万万斤只多不少。” 秦朝布武天下,因此十分重视粮食的储备。 全国各地都建设有规格不同的粮仓,其中以咸阳仓为最。 一积就是一座粮仓,存有小麦六十万斤,规模之宏伟可想而知。 光是修建秦始皇陵墓的刑徒就有七十万人,加上城中的百姓与满朝文武,这个数字平分下来,确实不算夸张。 “三千六百万斤。” 嬴政来回踱着步子:“只需要四座水力磨坊,就能将其全部碾成面粉。” “若人力碾磨,需要多少民夫?” 赵崇脸色发白,先前的数字他还没扒拉明白呢,更别说如此复杂的计算。 秦始皇却不死心,他绕到案几之后,拿出一副象牙的算筹。 若以两人为一组,每天推磨可产麦粉200多斤。 当然质量不能和水力磨坊碾出来的那般细腻,姑且就当它等同。 一年七千多斤,取整数,一万斤。 咸阳仓中的三千六百万斤麦,需要足足七千多人全力劳作! 这还是按照最大的产量估算。 七千多人一年下来,消耗的粮食同样不少。 而且需要的石磨足足有三千五百多个! 按照陈庆所说,现在每个水力磨坊只需要四五人搬卸。 最多二十人出力,就能抵得过以前的七千人! 秦始皇算出这个数字后,不由目瞪口呆。 草草的来算,光是咸阳城磨面这一项,每年就节约了近万人! 全天下共有四十余郡,县乡近千。 总人口数十倍于咸阳。 加起来能节省人力几十万! 除此之外,陈庆还说过,磨坊能用来给粟米脱壳、打造兵甲。 这…… 秦始皇暗暗想道:千万民夫不敢说,但节省几百万人力确确实实是能做到的。 赵崇偷瞄了一眼始皇帝的神色,就知道数字必定极为惊人。 他不由有些羡慕嫉妒的琢磨着:想不到还真的让陈庆立下大功了,恐怕始皇帝不会再想着杀了他。不过,就陈庆那张嘴,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惹得陛下勃然大怒。 “赵崇,若不是亲眼所见,你敢相信世间有如此奇物吗?” 嬴政意味深长的问道。 赵崇迟疑片刻,缓缓摇头。 嬴政用力地说道:“寡人也不信。” 赵崇突然想到了什么:“那……” 嬴政微微一笑:“陈庆还真没欺瞒寡人,他确实可能是从两千年后来到大秦的。” 赵崇面色惊骇,讷讷不敢言。 他低下头想道:那始皇帝不会真的如陈庆所说,五年后就驾崩了吧? 还有大秦,真的会二世而亡? 一时间,赵崇心乱如麻,面色不停地变幻。 嬴政悠悠地叹了口气。 怕什么来什么。 他之前对陈庆的身份一直持怀疑的态度,因此得知自己五年后会患急症暴毙一事,更多的是不服气的心理。 你让我死,我偏不死。 陈庆说大秦的命运是二世而亡,他就招扶苏回咸阳,册立太子。 我看你还怎么亡! 可如今知道历史上的大秦真的落到如此凄惨,心头顿时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般,沉甸甸的。 “陛下,扶苏公子来了。” 赵高站在门口,小声禀报。 “父皇。” 扶苏一看赵崇也在,倒是没有多意外。 始皇帝的勤政天下皆知,更何况今天还发生了那么多事。 “你们先退下吧。” 嬴政目光深邃地盯着扶苏。 陈庆当时慷慨陈词的模样历历在目。 扶苏自缢而亡! 如今这句话的分量,和当日已经完全不同。 “父皇……” 扶苏略感惶恐,不知所措的低下头。 嬴政走到他的面前,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扶苏,你可知道那陈庆是谁?” “儿臣……不知道。” 扶苏心乱如麻。 蒙毅曾寄来密信,说过陈庆自称穿越者的事情。 不过这件事万万不可让始皇帝知道,不然就害了蒙毅。 “陈庆,代郡铜铁商人。” “三年前不知从何而来,衣衫褴褛,落魄无依。” “后来靠着夏日里走街串巷卖冰水,积累下一笔财产。” “再之后,他很可能贩过私盐,又雇人开掘矿藏,由此发家。” “寡人也是偶然路过左近,听说其人多有怪异,才命黑冰台彻查。” “没想到……” “陈庆已经暗中积攒下了足够五千军士使用的兵甲。” 秦始皇暗叹了口气。 陈庆有了钱既没有花天酒地,又从不显财露富,而是立刻着人打造兵甲。 其实也侧面说明,他坚信天下一定会大乱。 “父皇,陈先生当真如此?” 扶苏失神的抬起头。 他不敢相信自己眼中的遗野大贤,关爱民生的宰辅之才居然会谋逆! “寡人抓住他后,陈庆坦然承认自己是穿越者。” “从后世两千两百年之后,来到了大秦。” 嬴政的语气说不出的复杂。 “他还说,寡人五年后会甍毙于出巡路上。” “寡人留下的遗诏,被李斯和赵高合谋篡改,立胡亥为帝。” “而你……” “接到伪诏后,当夜自缢而亡。” 扶苏面色仓皇,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脚下趔趄了一步,好不容易才站稳。 “怎会如此?” “李相……” 扶苏不敢相信的望着始皇帝。 “李斯是法家的人,赵高是胡亥的老师。” “这是陈庆说的。” 嬴政幽幽的望着他。 此刻他们不再是一对时常闹别扭的父子,也不是大秦的皇帝和太子。 而是历史大势下,两个蹒跚而行,战战巍巍,随时可能倒下的沦落人。 “我……我去找陈先生问清楚。” “父皇,你既然招我回咸阳,那后世的历史是不是已经改了?” 扶苏走出两步,突然回过头来问道。 “不好说。” 嬴政重新打起了精神。 “扶苏!” “你是寡人的儿子。” “寡人只要在一天,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你平安无事。” “哪怕天要我父子二人亡,寡人也要给老天几分颜色看看!” 第30章 什么叫无以为报?你明明有个好妹妹嘛 夜深人静。 恢弘壮阔的咸阳宫犹如沉睡的巨兽,静静地伏卧于秦川大地上。 亭阁殿宇高低错落,小桥流水、花香月色,庄严而雅致。 一个人影在宫门前来回踱着步子,几次举手敲门,却都在最后关头缩回了手。 “你来啦。” 淡淡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陈洋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你特娘的可终于来了呀! “先生。” 扶苏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既尴尬又惊讶的说:“您知道我要来?” “当然。” 陈庆心道:就始皇帝那个急性子,他要是不把前因后果告诉你才怪呢。你要是不来找我,也太耐得住性子了吧? “先生果然高人。” 扶苏冲着门扉拱拱手,然后对侍卫吩咐道:“开门。” 沉重的锁枷被扯了下去,大门打开。 陈庆负手而立,昂首挺胸,整个人在月色下仿佛披上了一层迷蒙的银辉,更显神秘与不凡。 “扶苏此来,求先生解心中之惑。” 还没进门,扶苏先恭敬的一揖到底,态度十分真诚。 “进来说吧。” 陈庆转身,径直往屋内走去。 他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得意之色。 这才是穿越的正确打开方式嘛! 始皇帝那个暴脾气,还倔的要死,也太难伺候了。 瞧瞧人家扶苏,言必称先生,未说话先行礼。 啧啧,这才不枉我为大秦费心费力。 屋内,灯火摇曳。 陈庆和扶苏相对而坐,彼此相顾。 “先生当真来自两千两百年后?” 扶苏明知道这个问题可能是废话,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次。 “然也。” 陈庆淡淡地点头。 “那……我父皇五年后驾崩也是真的了?” “我……也会在接到伪诏后自缢身亡?” 扶苏的神色说不出的苦涩。 大秦如日中天,慑服四夷,莫敢不从。 没想到他们父子俩居然是这样的下场。 “以前是,现在不一定。” 陈庆直视着他:“历史上,始皇帝并未召你回咸阳,你也并未被册封太子。现在已经开始改变了,不是吗?” “当然,我不知道历史修正力是不是存在。” “或许,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一切又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也说不定。” 扶苏先喜后忧,干巴巴的笑了笑:“先生是说,只要我当上太子,大秦的未来就改变了?” “非也。” “是你当上皇帝。” 陈庆纠正对方。 “先生……你的意思说,我当上皇帝,大秦就不会覆亡?” 扶苏心中五味杂陈。 始皇帝经常斥骂他妇人之仁,难成大器。 搞得他对自己越来越不自信。 即使没有陈庆出现,他对未来也是十分迷茫。 “我和你们都不一样。” 陈庆指着自己:“我来自两千多年后,历史上还曾出现过汉、唐、宋、元、明、清等朝代。历史经验告诉我,你来当大秦的皇帝,不说干的多好,起码能稳固住如今危机四伏的局面。” 这句话对扶苏来说信息量有点大。 他默默思索着,原来大秦之后的王朝叫做‘汉’,而且之后又轮换了那么多次。 “先生,您说大秦危机四伏……还请指点。” 扶苏抬起头,眼中透出疑惑之色。 陈庆洒脱的笑了笑:“扶苏殿下,听说您几次谏言,请始皇帝宽仁爱民,为此才触怒了陛下。那你说,大秦的百姓过得好吗?” 扶苏犹豫了下:“这……比之前战乱的时候总是好不少的。” 好歹是赢姓赵氏自家的产业,扶苏免不了为大秦说了句好话。 陈庆微微摇头:“战乱已久,百姓人心思定。可你的父皇,给了他们安定吗?” 扶苏不由低下头去,面色尴尬。 六国虽然平定了,但是嬴政根本闲不住。 北击匈奴,南征百越。 加上国内的大工程一样接一样,老百姓的日子确实过得不太平。 “那……” 扶苏一下子想通了很多很多事情。 他确实早就想着改变大秦严苛的律法,优待百姓,施行仁政、德政。 冥冥中似乎自有定数。 大秦需要这样一个皇帝,所以他才是长子。 由他来接任皇帝,是上天的选择,也是大秦最好的选择。 扶苏猛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陈庆就意味深长的叮嘱,让他切记保全自身,万勿丧失斗志。 “先生提点之恩,扶苏无以为报。” “请受扶苏一拜。” 他心头悸动,干脆利落的躬身下拜。 “不必如此。” 陈庆伸手将他搀扶起来。 唉…… 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不太实诚。 什么叫无以为报? 你明明有个年方十八,青春动人的好妹妹嘛! 没看到我孤家寡人一个,形单影只的吗? “先生。” “还有一事,想请您解惑。” 扶苏迟疑着开口。 “说。” 陈庆干脆利落地回道。 “不知历史上如何评价我……” 扶苏的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失落和难受。 按照他的理解,大秦的覆亡怕是八成要归咎于自己! 如果他能再坚强一点,未必不能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 可…… 他却一死了之,害得大秦丢了江山社稷。 “扶苏公子,你不必自责。” 陈庆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我对你们父子的了解,这件事你父皇起码要占一半的责任。” “要不是他时常打击你,公开斥责你,何至于使你丧失信心,日渐消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伪诏传到北地,蒙恬将军是绝不相信的。” “他上书陈词,请公子不要奉诏。同时召集兵马,意图起兵护送你赴咸阳讨个说法。” “可是你……” 陈庆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下扶苏的肩膀。 “你先入为主,以为自己不讨始皇帝喜欢。” “因此将皇位传给胡亥也是情有可原。” “若你不奉召,势必同室操戈,天下大乱,百姓生灵涂炭。” “所以……” 扶苏心神恍惚,嘴唇微微颤抖。 陈庆所说的一切,仿佛在眼前真实发生的一样。 跟他的性格以及所思所想完全吻合!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扶苏觉得自己十有八九真的会那么做! “公子。” 陈庆悠悠的说道:“爱之深,责之切。” “众多皇子中,始皇帝只有把你是当做储君来培养的。” “他不骂胡亥,不骂将闾,那是因为没准备让他们当继任者,自然怎样都可以。” “你不同。” “大秦的江山已经有一半压在你的身上了。” “记住,你不是为自己而活,同样是为大秦千千万万的百姓在活着。” 扶苏瞬间感觉陈庆的手好像变成了一座巍峨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又隐隐有种释然的轻快。 原来是这样。 这么简单的道理,以前我怎么就想不通呢? “先生教诲,扶苏一定铭记在心。” “以后万万不会做出轻生之举。” 他的语气坚定有力,斩钉截铁地说道。 陈庆满意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先生,不知……蒙恬将军后来如何?” 扶苏突然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 他和蒙恬的感情极为深厚。 两人一起在偏远的北地练兵、打仗。 蒙恬对他来说可以称得上亦师亦友,关系非比寻常。 陈庆玩味的说:“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 “请先生如实告之。” 扶苏刚才听说,蒙恬要起兵进咸阳,就知道他的下场可能好不到哪儿去。 但是本着负责的态度,他还是想知道答案。 “唉……” 陈庆悠悠的叹了口气。 “你一死了之,自己是痛快了。” “却害的成千上万的挚爱亲朋因你无辜冤死,下场无比凄惨!” “蒙恬将军……” 第31章 赵高失宠 陈庆不是专业的历史学者,对大秦的了解也仅限于网上公开的资料。 唯独有两个人的死,让他一直耿耿于怀,惋惜不已。 其一,杀神白起。 其二,就是蒙恬。 白起自不必说,以一己之力,屠杀百万人。 终结纷乱的战国时代,起码有他一半的功劳。 但因为功高盖主,三番四次违抗秦昭襄王的命令,并且出言不逊,最终被赐死。 如果说白起之死,还有他自身性格的原因,蒙恬就是实打实的冤深似海了。 “胡亥登基之前,蒙毅多有阻挠,力图查清真相。” “所以胡亥登上帝位后,最先杀的一批人里就有蒙毅。” 陈庆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扶苏。 “北地那边,因为你的死,蒙恬顿感大势已去。” “有你在,他还可以打着保扶公子的名义,起兵进咸阳。” “可你自缢而死,他要是起兵,就是造反!” 扶苏的内心不由升起深深的愧疚,磕磕巴巴的问:“然后呢?” 陈庆叹息一声:“蒙家三代忠良,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 “蒙恬将军知道事不可为,于是自缚双手,被投入大狱。” “赵高、李斯等人知道他在北军之中颇有威望,只要一声令下,北军必反。” “所以……他们一定要蒙恬死。” 扶苏心中惶惶,面色惨白,身体微微的打晃。 陈庆接着说道:“胡亥在他们的蛊惑下,给蒙恬送去了一杯毒酒。” “蒙将军深知,他死之后,恐怕曾经的同袍挚友会想办法为他报仇。” “于是,他临终说道:蒙恬今日非是陛下所杀,乃守义而死!” “说罢,他将毒酒一饮而尽。” “不多时,蒙将军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扶苏好似失去了所有力气,差点站立不住。 他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脑海中想象着待他如子侄的蒙恬凄惨无比的死在黑暗潮湿的监牢中,不禁悲愤交加,眼眶发红。 即便到临死的时候,蒙恬还顾念着三代的君臣之谊。 他从未做过任何不利于大秦,不利于赢姓皇室的事情。 为何要落得如此下场? 然而还没完。 陈庆厉声说道:“查办此事的是赵高。” “你应该知道,昔年赵高犯案,陛下命蒙毅审理,依律将其判处死罪。” “后来始皇帝爱惜赵高的才华,将其特赦,由此双方结下仇怨。” “而今赵高大权在握,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蒙家。” “他以意图谋反之罪,判蒙毅诛九族!” “蒙家上上下下万余口,除少数逃脱者,全部被残害致死!” 轰! 犹如一柄大锤,重重地砸在扶苏的脑袋上。 蒙家被诛九族了? 世代忠良,三代公卿的蒙家,惨遭灭门! “公子,你没事吧。” 陈庆连忙扶住他。 唉…… 重病还需下猛药。 这下你知道自己一死了之的后果有多严重了吧? 蒙家惨,你的兄弟姐妹更惨。 不过看扶苏颤颤巍巍,站都站不稳的样子,陈庆把想说的话又压了回去。 过犹不及。 胡亥毕竟是嬴政的亲儿子,扶苏的亲弟弟。 要是陈庆把胡亥对待兄弟姐妹那些惨无人道的手段说出来,他们肯定下意识的不会相信。 慢慢来吧。 反正目前看来,我已经取得了不错的开局。 “先生。” “您今日所言,扶苏定然牢记心中。” “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扶苏稳住心神,疲惫又无力的作揖告别。 “嗯。” 陈庆点点头:“公子切勿多思多虑,我说的只是曾经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而现在,它还只是一种可能。” “多谢先生开解。” 扶苏再行一礼,然后才慌慌张张,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赵统领?” 陈庆冲着空荡荡的屋子里喊了一声:“夜半时分,我这肚子咕噜咕噜叫。看在我苦苦劝慰公子扶苏的份上,麻烦让人送一份酒菜过来。” 无人作答。 “多谢赵统领。” 陈庆知道,黑冰台的人一定在这里。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必定会被呈给秦始皇知道。 啧啧。 对于李斯,陈庆倒是不怎么担心。 但是赵高这个阴险毒辣的小人,必须尽早除去。 不知道始皇帝知道这段历史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陈庆嘴角含笑,一边思索一边等待。 过了小半个时辰,果然有人送来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哈哈!” “好日子要来喽!” —— 翌日,天色微亮。 侍者轻手轻脚的走进皇帝的寝宫,却发现始皇帝怔怔的站在窗前,似是一夜未眠。 “陛下,您……” 赵高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嬴政猛地转过头来,双目如狼顾虎视,凌厉得吓人。 赵高猛地打了个哆嗦,然后深深的低下头。 他在脑海中翻来复去的盘算,自己做错了什么,引得皇帝如此愤怒。 “你们来得好早。” 淡淡的口吻,没有一丝一毫感情。 赵高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发现嬴政神色平静,好像刚才那危险的眼神完全是自己的错觉。 “快去服侍陛下洗漱。” 他连忙吩咐道。 没多久。 嬴政换上了威严华丽的龙袍,准备入殿上早朝。 “赵高,最近宫内可有风吹草动?” 往常他也时常会问一句。 秦始皇满脑子都是开疆拓土,千古霸业,因此对内宫之事关心甚少。 通过赵高,他多少能了解一些嫔妃和皇子的近况。 “扶苏公子回来,宫内自然皆大欢喜。” “可惜胡亥被禁足不得外出…… “昨晚宜春宫可热闹了,诸位公子都前去庆贺,其乐融融。” 赵高小心地回答道。 嬴政的脸色立刻冷了几分:“你可是觉得寡人做的不对?想替胡亥求情?” “小人绝无此意。” 赵高慌慌张张的跪在地上。 他死活想不明白,大清早的皇帝怎么突然就跟他过不去了。 “还有没有其他事了?” 嬴政喜怒无常,刚才好像要杀人一样,现在语气又温和了许多。 赵高战战兢兢,犹豫良久之后,小声回道:“宫内倒是一切如常,只不过……咸阳城中的百姓似乎流传着什么神人降世的说法。” “其言语多有冒犯圣聪,小人不知该不该说……” 嬴政一听就知道,这所谓的神人定是陈庆无疑。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始皇帝放肆又嚣张的大笑起来,宫娥们脸色骇然,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赵高更是豆大的冷汗噼里啪啦往下掉,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起驾,上朝。” “赵高你不必跟来了。” 嬴政平淡的语气,却仿佛给了赵高致命一击。 直到脚步声从寝宫中消失,他才缓缓的抬起头。 自从当上中车府令之后,一直是他陪伴始皇帝上朝。 而今…… 赵高脸色晦暗,浑身像是被浸入了冰水之中,凉得透彻心扉。 失去了始皇帝的宠信,他的地位必将一落千丈。 哪天触怒了宫中的贵人,落得个尸首异处的下场也不足为奇。 赵高越想越觉得皇帝的态度实在太过古怪,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人的名字。 “陈庆!” 第32章 感谢老铁送的左中侯 晨光微熹。 始皇帝昂首阔步,穿过园林回廊。 侍者小跑着才能跟的上他,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嬴政刚才几次动了杀心,心中像是点燃了一团火。 蒙家满门被杀,竟是赵高所为! 他何德何能,敢如此对待大秦的三代重臣! 按照嬴政以往的行事风格,早就把赵高拉出去或烹(活活煮死)或车裂。 可最后关头,他还是忍住了。 天地如棋盘。 赵高、李斯都不过是其中小小的棋子。 嬴政却不想当这枚棋子! 他是功盖三皇五帝,一统九州山河的始皇帝! 天地要寡人覆亡,寡人也要跟你们好好斗一斗! 自从统一天下后,嬴政重新燃起了熊熊斗志。 只要他在,无论李斯或者赵高,绝对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就让你们当个见证者,看着寡人逆改天命。 突然,嬴政停下脚步。 “赵崇!” “小人在。” 嬴政挥退了侍者。 两人站在幽深的回廊中间,四下无人。 “寡人给你一道密令。” “若是有一天寡人遭逢不测,你立刻率黑冰台的人,先杀李斯,再诛赵高。” “记得要干净利落!” 秦始皇狠狠的一挥手,眼中凶光四射。 赵崇心中惴惴。 这分明是要灭他们满门的意思! “小人明白了。” 嬴政点点头,还是觉得不放心:“回头寡人写一道密旨留给你。” 赵崇低着头不敢言语。 陈庆害人呀! 陛下想杀李斯和赵高的念头相当坚决,恐怕这两人活不长了。 真怕哪天陈庆突然嘴巴一秃噜,说点什么关于他的事情。 赵崇想到那可怕的后果,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 麒麟殿。 满朝文武大臣早早恭候于此,等待始皇帝驾临。 不同的是,今天殿内多了一个人。 扶苏坐在王翦的身旁,小声陪着这位岳祖父说话。 除此之外,他还不忘时时和身旁的蒙毅聊上几句,言语间颇多关慰和亲近之情。 这可把蒙毅给高兴坏了,两条眉毛一跳一跳的,喜色不由浮现在脸上。 扶苏即将册封太子,他的态度关系着未来几十年蒙家的兴衰。 看来三朝忠良马上要变成四朝忠良了。 蒙毅恨不得立刻把这个消息传达给北地的蒙恬。 咱们蒙家稳了! 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愁眉苦脸。 李信望着准太子和王家、蒙家的两位主事者有说有笑的样子,心里酸涩难当。 苦也! 难道我就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吗? 这辈子都要被他们踩在脚下。 还有许多朝臣的目光不停地往扶苏的方向瞄去,想要找机会去套个近乎。 李斯面色阴沉,暗暗把墙头草的名字记在心里。 突然,一个人影迅速走进大殿,然后在御案之后坐了下来。 李斯先是愣了下,等看清对方的面容后,顿时大惊失色。 “陛下驾到——” 赵崇后知后觉的喊了一嗓子。 往常都是赵高来干这活,他不小心就出了岔子。 群臣勃然变色,慌慌张张的跑回自己的位置端正的跪坐。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始皇帝已经到了。 该死! 赵高怎么回事! 嗯? 突然,朝臣们纷纷抬起头。 赵高呢? 御案后,始皇帝虎踞龙盘,神情威严。 平日里守候在殿外的赵崇小心地站在一旁。 唯独不见了赵高的踪影! “参见父皇。” 扶苏第一个作揖行礼。 “参见陛下!” 众臣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高声呼喝着行礼。 “免礼。” 嬴政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开口问道:“太史令何在?” “臣在。” 胡毋敬立刻起身出列,手持笏板等候旨意。 “寡人让你择良辰吉日,为扶苏举办祭告大典,可有结果?” “臣已经选好,冬月十八,乃是今年最好的黄道吉日,六道冲煞,诸事皆宜。” “冬月十八……” 嬴政琢磨了下,还有两个多月。 “就五日后吧,寡人觉得挺不错的。” …… 胡毋敬欲言又止,话到嘴边马上咽了回去。 “臣遵旨。”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不是吉日,它也得想方设法变成吉日。 众臣心中更加担忧。 始皇帝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表现,让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空中。 “还有谁有事要奏?” 嬴政的目光从大殿中扫过。 在这种情况下,没人敢轻易开口,生怕触了霉头。 “父皇。” 扶苏站了出来。 “儿臣恳请父皇节约简办,切勿兴师动众。” “大秦国库的每一粒粮食,都是百姓勤恳耕种得来。” “请父皇……” 说到这里,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糟了! 恐怕又要惹得父皇雷霆大怒。 李斯的眼中不由闪过幸灾乐祸的神色。 又是腐儒那一套东西! 陛下要是不生气才怪。 “寡人知道了。” 嬴政淡淡的回应,让李斯的神情顿时凝滞在脸上。 怎么回事? 陛下怎么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李斯不由疑惑的抬起头,却与嬴政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他身体一抖,连忙垂下头去。 “蒙卿。” 嬴政轻声呼唤。 “微臣在。” 蒙毅出列。 “寡人命你统计天下户数,如何了?” “启奏陛下,大秦百姓千千万万。内史虽然有造册记录,然而按陛下所说,需依照有水、无水分门别类。恐怕……” 蒙毅暗暗叫苦。 这哪是三两日能完成的任务? 就算给他百十人,恐怕一个月都完不成。 “让陈庆去帮你的忙,他应该有办法。” 嬴政忽然提到一个名字,让李斯立时紧张起来。 “启奏陛下。” 他肃然出列:“内史阁所造文册,乃是朝廷机密,关系重大。陈庆一无官职,二无爵位,还有谋逆的嫌疑尚未洗脱。” “请陛下三思而行。” 嬴政的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你不说寡人还忘了。” “赵崇!” “小人在。” 赵崇立刻躬身行礼。 “陈庆谋反一事,可有证据?” “这……经小人查访,并未发现明显证据。” 即便是傻子也猜得出始皇帝的心思。 赵崇只好睁着眼睛说了回瞎话。 什么刀啊剑的,粮秣盔甲,那分明是子虚乌有嘛! 谁看见啦? 反正我没看见。 “哦,原来是捕风捉影呀。” 嬴政淡淡的说道。 李斯的脸色瞬间涨红。 他明明看到黑冰台的人押送着大批军械进了咸阳! 陛下亲口说过,陈庆预谋造反,大逆不道! 然而现在始皇帝当众改口,他又气又急,却没有一丁点办法。 “既然陈庆谋反一事子虚乌有,那他就是清白之身。” “渭河之畔的水力磨坊众爱卿想必已经看到了。” “此物于大秦大有裨益,节省民力无数。” “有功当赏,有过当罚。” “寡人就封其为将作少府左中侯,蒙卿,以后他归你调遣。” 大殿内鸦雀无声。 换了平日里,御史大夫早就跳出来力求陛下收回成命。 可今天古怪的氛围,让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敢轻易表达意见。 “微臣遵旨。” 蒙毅怔了片刻,躬身应道。 想不到这小子倒是好运气,平白捞了个左中侯。 他不禁对陈庆又羡又妒。 将作少府掌管皇宫等公共设施的营建、修缮,权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要是操作得当,油水绝对不少。 陈庆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扶苏满脸兴奋之色。 他知道以陈庆的才干,在这个职位上一定大有作为。 李相聪明反被聪明误,无意中帮了先生的大忙。 扶苏暗暗琢磨着:不知道先生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会是什么样子。 他永远也想不到,陈庆只怕会对着相府的方向拱拱手:感谢老铁送的左中侯! 第33章 俺老陈也成‘侯\\’了? 散朝后,大臣三三两两的从麒麟殿里出来。 不少人都面露忧色,时不时唉声叹气。 “李相请留步。” “李相。” “李相。” 一伙御史大夫在僻静的拐角处拦住了李斯,群情激愤。 “陛下今日所作所为,乃是乱法……” “住口!” 李斯严厉的瞪着开口之人,“不想要命了?” “可是……” 御史大夫们心有不甘。 陈庆谋反,乃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始皇帝居然带头乱法,非但不杀他,居然还给了官职。 如此一来,天下岂不是人人效仿? 大秦之乱,由此始也。 “我等勿焦勿躁,静待时机即可。”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的。” “善恶忠奸,陛下到时自有论断。” 李斯暗暗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眼前诸人的来意呢? 但是始皇帝乾纲独断,即使以他宰相的身份,也只得暂避锋芒。 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李斯怎么也没想到,世间竟然出了陈庆这样一个妖孽。 明明是必死之局,竟然被他硬生生破解了。 还摇身一变,成了大秦的臣子。 “都先回去吧,注意谨言慎行。” 李斯意味深长的叮嘱道。 “诺。” 御史大夫们垂头丧气的走开后,突然有一人折返回来。 “李相,将作少府右中侯乃是我族弟。” “那边有什么动向,我一定及时知会您。” 李斯闻言大喜:“嗯,注意不要被陈庆发现,小心行事。” “诺。 对方走后,李斯的心情稍微好了些许。 大秦以法治国,法家的人遍布朝野。 说句不谦虚的话,是法家撑起了整个大秦帝国的骨架。 区区一个陈庆,别管他是不是真的穿越者,想要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角力,恐怕是自不量力! “哼,我倒要看看你能蹦跶到什么时候。” 李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挥袖离去。 —— “皇兄。” “皇兄。” 扶苏面色欣喜,一路疾行着去给陈庆报喜。 却不想路上被几个弟弟妹妹拦住。 “皇兄,我们等你多时了。” “今天不是说要去给……陈先生道歉吗?” “皇兄,我等已经备好礼物,你带我们去吧。” 将闾、博简、婴哲三位公子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赢诗曼更是俏脸生寒,显得十分不情愿。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们随我来吧。” 扶苏儒雅的点点头,昂首走在前面。 幽深的宫苑之内。 秋日的阳光暖暖的洒下来,照亮了陈庆酣睡的面孔。 不知道是不是好长时间没沾油水了,吃下赵崇送来的酒菜后,竟然闹起了肚子。 折腾了大半晚上后,直到鸡鸣时分方才睡下。 扶苏在院子里唤了几声后,无人应答。 房门是虚掩着的,并未落锁,他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呼~~~zzz” 前脚刚进屋,耳中就传来如雷般的鼾声。 扶苏扭头一看,陈庆四仰八叉的躺在席子上,睡得昏天暗地。 他小心的放轻了脚步,回头道:“先生正在安睡,手脚都轻些,不要打搅到他。” 将闾、博简等人老实的点点头。 赢诗曼扭头看了一眼陈庆散漫、邋遢的模样,顿时心中恼火:“皇兄,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睡醒吗?” 扶苏面色不悦:“诗曼,你虽是女子,但也是皇家之人。” “今日你们所为何来?” “既然是给先生道歉,难道一点诚意都拿不出来吗?” “若是如此,你们还是趁早回去吧。” 将闾焦急的给姐姐打眼色。 扶苏一向言出必行。 他们敢回去,明天扶苏就会奏请父皇将他们禁足。 半年呢! 相比之下,给陈庆低个头认个错反而不是什么大事了。 赢诗曼气得脸色涨红,银牙咬的咯咯作响,目光死死盯着躺在席上的陈庆,恨不得将其暴打一顿。 “谁呀?” “要埋就埋吧,你们把我拖过去就行。” 陈庆被屋里的动静吵醒,含含糊糊的嘟囔道。 “扶苏来访,不小心惊扰到先生,还请见谅。” “扶苏?” 陈庆猛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你来了呀。” 他咧嘴笑着打了声招呼,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别人。 “见过先生。” “见过先生。” 将闾、博简、婴哲先后行礼。 赢诗曼高傲的扬起下巴,眼中流露出浓浓的鄙夷之色。 刚才她清清楚楚看到陈庆揉眼睛的时候,一大坨眼屎掉到了裤子上。 而对方恍如未觉,还咧着嘴傻笑。 “哪有一点高人的样子。” 心中所想,她不小心就说了出来。 扶苏登时严厉地瞪了过来:“先生大才,岂容你随意诋毁!诗曼,给先生道歉!” 赢诗曼深吸了一口气,顿时红了眼眶。 扶苏一向爱护弟妹,加上她素来乖巧,从未如此严厉的斥责过她。 “我确实不是什么高人嘛。” 陈庆连忙从趿拉着鞋子走过来:“扶苏公子不必如此,小民不过一介山野村夫,向来自由散漫惯了。不知道几位公子和诗曼公主要过来,让你们看了笑话。” 扶苏看到对方衣衫不整,连鞋子都只是趿拉着,但是态度真诚、爽朗大方,顿时自愧不如。 “古语道:真名士,自风流。” “恃才却不倨傲,心胸豁达,虚怀若谷。” “扶苏受教了。” 说完,他恭敬的行了一礼。 将闾犹豫了下,也想跟着行礼,却发现姐姐正狠狠地盯着他,顿时又把腰杆挺直了。 博简、婴哲撇撇嘴,显然十分不赞同。 “公子何必如此客套。” “咦,你们这是……” 陈庆打量着将闾等人手上的礼盒。 扶苏解释道:“上次弟妹们无礼惊扰到先生,我是特意带他们来道歉的。”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将闾老实巴交的上前把礼盒捧起:“请先生原谅。” “请先生原谅。” 博简和婴哲虽然不情不愿,但是在扶苏的威逼下,还是同样奉上了礼物。 “这怎么好意思。” “一点小事而已。” 陈庆搓了搓手,笑容十分灿烂。 礼盒的外观看起来十分精致,不知道里面的东西‘诚意’到底足不足。 “诗曼,你的呢?” 在场的只有赢诗曼站在原地没动,扶苏不由出声催促。 “我……” 赢诗曼压根就没带什么礼物,她连来都不想来。 不过想起扶苏先前严厉的态度,登时胆气就弱了,那些不好听的话没敢说出口。 “原来公主带了一方手帕。” “这怎么使得。” “男女有别,如此怕是引人误会。” 陈庆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瞄过赢诗曼手上绣工精美的锦帕,心中一喜。 扶苏啊,我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你可别再跟我提什么‘无以为报’啦! 赢诗曼勃然作色。 先前她被扶苏训斥,眼角含泪,才掏出手帕擦拭。 万万没想到,竟然被这登徒子盯上了! “你好大的胆,皇兄……” 赢诗曼正要告状,却见扶苏似有所思,然后板起脸呵斥道:“你的礼物呢?” “我……没有!” 赢诗曼差点被气哭了。 “将你的锦帕赠予先生。” “不学礼,无以立。” “你身为皇家中人,自当为天下表率。” “我不能任由你坏了皇家的礼数。” 史书记载,扶苏的性格果敢勇毅。 说白了,他除了严于律己,还有点较真、认死理。 要不然也不会一次次的触怒秦始皇,以嫡长子的身份,连太子都没得当。 赢诗曼的眼泪刷得夺眶而出,委屈的抽泣起来。 “公主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公主的眼泪,可比那南海的鲛人之泪要珍贵多了。” 陈庆及时的替对方解围。 果然古代的妹子既单纯,脸皮又薄啊。 稍微调戏一下,居然把她弄哭了。 扶苏轻轻叹息:“罢了,既然先生不计较,暂且先将此事记下。” 赢诗曼抹着眼泪,恶狠狠地瞪着陈庆:登徒子,本公主早晚让你好看! 陈庆忍俊不禁。 瞧瞧,我们的故事这不是就开始了吗?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扶苏公子也在。” 赵崇手里拿着一兜东西,先向扶苏行礼,然后又给几位公子公主做了个四方揖。 “赵统领,你来找先生?” 扶苏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正事!” “先生,父皇今日在早朝上封你将作少府左中侯,官拜少丞,秩二千石。” “恭喜先生,贺喜先生。” 陈庆惊呼一声:“卧槽,我当侯爷了?” 大秦的官职体系他了解的不多,但是这个‘候’字,着实令人遐想菲菲。 王翦是武成侯,王贲是通武侯。 如今俺老陈也成‘侯’了? “噗嗤。” 赢诗曼突然掩着小嘴,娇笑不止。 她脸上的泪痕未干,此时笑起来分外的娇美动人。 娇嗔薄怒,风情万种! 陈庆的心脏噗通噗通狂跳。 就是她了! 扶苏,你的妹夫我当定了! 第34章 陈庆的真抓实干教学 “先生,此‘侯’跟彼‘侯’不同。” 扶苏面色尴尬。 他一看陈庆激动的样子,就知道对方想差了。 大秦律规定:无功不封爵。 王翦、王贲的侯爵那是用敌人的尸山血海换回来的,大秦满打满算才几个? 陈庆一介平民,哪怕立下再大的功劳,都别想一步登天。 赵崇解释道:“左中侯官职为少丞,大体上与县丞差不多。” “那不就是七品芝麻官?” 陈庆大失所望,“合着封了我一个弼马温啊!” 听着牛逼哄哄的,还什么‘将作少府左中侯’,原来就七品! “弼马温是什么?” 扶苏不解地问道。 陈庆摆摆手:“养……反正就是芝麻绿豆的小官。” 嬴姓祖上就是给周天子养马的,后来因功获封了一块荒地,并且许诺周围的土地只要打下来就是他的,这才有了后来的秦国。 诸侯卑秦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陈庆要是照实说了,有影射赢家祖先的嫌疑,幸亏他及时刹住了话头。 赢诗曼美眸中流出出讥嘲之色,心中暗讽道:你一介白身,口气倒是不小,还嫌少丞的官职小?侯爷,真亏你敢想。 扶苏歉疚的说:“先生大才,屈居左中侯之位确实委屈了先生。” “不过将作少府主管咸阳的宫廷营建、修缮,包含皇陵、驰道、城内道路的维修及养护,宫内器物的制作更替。事关重大,父皇……” “你说什么?!” 陈庆猛地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扶苏愕然道:“将作少府主管宫廷营建……” 他一丝不苟的重复了一遍。 陈庆迫不及待的问道:“将作少府下辖有多少人?我是说连民夫和刑徒都算上。” “呃……” 扶苏思索片刻:“据我所知,皇陵征用民夫及刑徒共计七十万,如果林林总总的都算上,想来八九十万,乃至一百万人口应该是有的。” 陈庆猛地提起一口气。 手下近百万人! 秦始皇真的是胆子比天还大! 你就不怕我真的反了? 万一将来乱世如约而至,他手底下有百万青壮为其所用,刘邦和项羽拿头跟他打? 什么弼马温,这分明特大型央企的总经理! 最最起码也是中石油、中石化那种级别的。 坐在这个位置上,进可攻,退可守。 稳! “多谢陛下隆恩。” 陈庆开开心心的接下了这个官职。 什么侯啊卿的,全都是虚的。 大秦朝什么最重要? 人! 有了人就有一切。 扶苏露出释然的笑容:“先生能明白就好。” 赵崇等他话音落下,小声说:“蒙上卿命小人传话,请陈中侯过去一趟。” 他叫起陈庆的官职来十分别扭。 当初还是他用囚车把陈庆从上郡千里迢迢的拉到了咸阳。 没想到现在谋反要犯竟然混成少丞了!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扶苏笑道:“定是为统计天下百姓户数一事,父皇命先生协助他。” 陈庆疑惑的‘哦’了一声。 “我们边走边说吧。” 扶苏和蒙家关系好,怕蒙毅等急了,主动往外走去。 “皇兄!” 赢诗曼突然开口:“陈先生才华傲人,我等未缘得见。不如让我们跟着去见识一番,受些熏陶也好。” 扶苏顿时迟疑。 大秦铁律:后宫不得干政。 无论公子还是公主,除非秦始皇亲自指派,否则不得插手朝廷事物。 他要是同意,就是坏了规矩。 陈庆朗声道:“自无不可。” 小丫头,你是想看我笑话吧? 啧啧,我可是有后世两千多年的知识积累和见闻。 你就等着仰慕我的才华吧! 扶苏点头道:“既然先生同意了,那你们就跟来吧。记得未经允许,不得开口妄加论断。” —— 内史阁。 简朴庄严的建筑中,四五十号吏员如同蚂蚁般来往穿梭。 “小心点,年久日长,这些典策可不经碰。” “慢着点。” “都摆好了,千万不要有什么遗漏。” 哗啦啦—— 小吏们被指使的团团转,把典藏库中散发着陈腐发霉味道的户籍策一捆捆的搬出来,分门别类放置在院中的案几上。 其中一捆竹简的麻绳老化朽烂,搬运的吏员没来得及抱稳,顿时洒了一地。 “都让你们小心了,怎么还是如此冒失!” 蒙毅的火气不是一般的大。 今天朝会时,始皇帝问询起他的工作进度。 蒙毅根本不敢实话实说。 大秦从未整理过同类型的数据,千头万绪,让他从何做起? 这时候,扶苏和陈庆有说有笑的从外间走来。 蒙毅顿时眼睛一亮。 “拜见公子。” “免礼。” 扶苏洒然一笑:“蒙上卿,你可是在等陈先生到来?” 蒙毅老脸发红,支吾着不好意思说。 陈庆扫了一眼院子中杂乱的景象,竹简堆得东一垛,西一垛,像是连绵起伏的小山包一样。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陛下命我整理造册,我等当然是在查阅典籍。” 蒙毅没好气的说:“大秦地域广博,水脉万千,想要整理出来谈何容易。老夫及麾下已经一昼夜没合眼了,方才清理出这么多。” 扶苏看到院子里堆积如山的竹简,同情的点点头:“辛苦蒙上卿了。” “敢问一声,你们是按照什么名目来检索的呢?” “我是说,院子里的典册是根据什么分类的?” 陈庆怕他们听不明白,又换了种说法重复了一遍。 蒙毅见对方似乎有质疑的意思,顿时冷哼一声:“大秦四十余郡,老夫自然是按照郡县志查阅地方水脉,再分别记录在案……” 他的话没说完,陈庆就不耐烦的摆摆手。 怪不得院子里都被案几摆满了。 这老头真是干了一堆瞎活! “陈庆,你是在轻蔑老夫吗?” 蒙毅脸色冰寒,生气地质问道。 他忙得没白没黑,任务进度又缓慢,本来就攒了一肚子火。 “晚辈并没有轻蔑之意。” “不过依照你们的办法,怕是再有十天二十天,都别想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 陈庆不卑不亢的回道。 扶苏面露喜意:“先生可是有什么捷径?” 陈庆点点头:“你们过来看。” 他从旁边的树上折了一根拇指粗的木棍,然后在地上画了个圈。 蒙毅、扶苏以及赢诗曼等人纷纷围了上去,搞不懂陈庆到底要干什么。 “我就随手画一下,这里代表我大秦。” “这是河水,这是大江。” “还有一条,是淮水。” 陈庆在上面画了一条‘几’字型的曲线,又在下方画了一条横贯圆圈的直线。 中间的地方随手画了一笔,算作淮河。 “蒙上卿方才说了,大秦河流万千,想要全部统计出来费时费力。” “更何况,我们就算真的统计到了,以朝廷的人力物力,暂时也没办法把水车架设到每一个地方。” “所以……与其猛抓猛干,不如抓住这两个重点,还有一处要害。” “要轻重结合,张驰有道,方是正理。” 陈庆说着说着,突然画风就歪了。 他抬起头偷瞄了赢诗曼一眼,这傻丫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的图案,正在蹙眉思索。 古代的妹子还真是单纯呀! 扶苏认真的琢磨了一会儿,兴奋地追问:“先生,请接着讲。” 陈庆这才低下头:“毫无疑问,这两个重点最为重要,中间这一条虽然纤细,但地处要害,同样不能放过。” “对于重点区域,我们要加大力度。付诸行动的时候,却要施之以柔。” “太过粗暴,必然引起反弹。” “只有慢工出细活,方能使获得百姓、朝廷两者不分彼此,欢欣雀跃。” “要害虽小,却要严、要密。” “此处水域细细的一条,却是大秦膏腴之地。” “我们要深入它,了解它,切不可漏过一丝半点。” 赢诗曼隐隐的发觉有点不对劲。 她抬起头,突然发现陈庆脸色通红,眼神炽热。 这…… 难道皇兄所谓的‘大才’,谈论起国事来都是如此吗? 第35章 哥行走江湖,靠的是才华 “先生的意思是……要抓大放小。” “朝廷只要顾及到这两处重点,一处要害,剩下的再徐徐图之,是这个意思吗?” 扶苏也不免被陈庆给带歪了,不过对方话里的意思,他倒是理解得透彻。 “对,正是如此。” 陈庆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 蒙毅犹豫不决:“陛下让老臣统计天下户数,如此敷衍,只怕……” 陈庆满不在乎的说:“陛下心中装的是天下,我们身为臣子却不同,把手头的事务干好,那才是臣子的本分。” “江、河、淮三条水脉上的磨坊一旦建成,周围的郡县必定获益无穷。” “哪怕离得稍远一点,我相信近邻的乡县也会选择把粮食拉过去碾磨。” “毕竟水力磨坊省时省力,与人力畜力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扶苏细细思索后,赞同的点了点头。 陈庆接着说:“当水力磨坊的便利传遍江河两岸,周围的支流水域自然会被带动起来,抢着修建水力磨坊。如此一来,就能辐射到大秦起码小半区域。” “先生,不知道您说的辐射是什么意思?” 扶苏好奇的问。 “辐射就是……” 陈庆想了下,在地上画的黄河、长江、淮河三条线上画了很多枝枝杈杈。 “我们都知道,冬天坐在火堆边烤火的时候后,它的热量是向四面八方传播的。” “只要你在火堆旁,无论那个方向,都会感受到热量。” “这就是辐射。” “同理,水力磨坊一旦建成,它的便捷性很快就会在老百姓的口中一传十,十传百。” “乡里乡亲的口口相传,可比朝廷大费周章的去宣传造势效果好多了。” “我估计,早晚内陆地区的百姓也会知道,世上有这样一种东西磨面又快又省力。” “朝廷不必宣教,到时候百姓怕是争着抢着想要把磨坊修建到自己家门口。” “那时候在推广风力磨坊,既顺应人心,又能彰显陛下和朝廷的恩德。” 一番话听完,扶苏和蒙毅连连点头。 “听先生一席话,胜过苦读十年诗书。” “扶苏受教了。” 扶苏恭敬的行礼。 蒙毅若有所思,如此看来,按照陛下交代的那般办法非但费时费力,效果反而不如陈庆所说的抓大放小。 明天一定上奏禀明此事。 他看向陈庆的目光中已然有了几分赞赏之意。 真不愧是所谓‘穿越者’,确有不凡之处。 “你们还不谢过先生的教化之恩?” 扶苏见弟妹们无动于衷,顿时严厉地呵斥道。 将闾和博简、婴哲或真心,或假意,磨磨蹭蹭的行了一礼。 赢诗曼如黄鹂莺啼的嗓音响起。 “先生之策,诗曼受益良多。” “只是心中还有一事不明。” 陈庆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公主请讲。” 小丫头片子,还想考教我呢。 他胸有成竹,一点都不慌。 赢诗曼缓缓说道:“据我所知,德水(黄河)、大江绵延万里,淮河虽短,也有千里之遥。光是在这三条水系兴建磨坊,恐怕就不是易事。” “先生又打算如何施为呢?” 蒙毅嘶了一声,想不到这位深居后宫的公主见识倒也不差。 始皇帝偏好于大干快上,吃苦受累的却是他们这些官员和百姓。 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最后监管磨坊营建的活计最后还得交到他手上。 光是统计造册就费了这么多周章,要真付诸实施的时候还了得? “此事易矣。” 陈庆爽快的说:“记得我方才所说吗?要抓大放小。” 他的目光不由在赢诗曼身上流连片刻。 真不愧是皇家的公主,营养确实不缺。 年纪不大,该长的地方却一点都不小。 幸好,在赢诗曼察觉之前,陈庆及时的挪开了目光。 “若按我的想法,连统计户册都不必做那无用功。” “咸阳城中有沿河贩货的行商,或者熟知地理,见闻广博之辈,将其招来询问一二。” “凡河水、大江两岸重要郡县,设置试点,兴建磨坊。” “所需物料,一部分就地筹集,如齿轮等精密部件,则由船只沿河运抵下游。” “江河虽长,我们只需要设计好节点,便能惠及到沿岸大部分百姓。” 陈庆在地图上的河道两边戳出一个个点,代表水力磨坊的位置。 “如此,最多只需要一两月,工程就能顺利启动。” “再过三五个月,想必沿江沿河的郡县中水力磨坊的名声已经传播开来。” “朝廷只需要下一道旨意,让各地上书。凡是条件允许,有水力之便的,皆可奏请申建。” “蒙上卿可派人去各地考察,若情况属实,便登记在册,并派人协助即可。” “估摸着半年左右,各地的水力磨坊必定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一年之后,条件成熟,便可依次推广全国。” “先郡,后县。然后是乡、亭、里。” “一定要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最多三五年,大秦千家万户,定可全都享受到水利之便。” 话音刚落,扶苏就兴奋地连连鼓掌。 “先生治国之道,鲜有人能及。” “扶苏果然没看走眼。” 蒙毅听到准太子夸赞别人,心里有点不舒服。 一朝天子一朝臣。 自从得知扶苏要被立为储君后,他就盯上了李斯的宰相之位。 可怎么听着苗头有点不对劲呀? 陈庆孤家寡人一个,还是谋反要犯出身,他怎么能当宰相呢? 赢诗曼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心服口服的盈盈行了一礼:“诗曼受教了。” 陈庆笑得格外灿烂:“公主不必客气,微末之能而已。” 扶苏摇了摇头:“先生如此才华,却谦逊若斯。” “你们几个都要好好学着点,听到了没有?” 将闾和博简、婴哲闷闷不乐的回答:“知道了。” 扶苏转念一想,皇宫中的塾师不知道比陈庆差了多少。 要是能把他留在宫中,时时请教该有多好。 不过此事还得征得嬴政的同意,他不敢擅作主张。 蒙毅叹息道:“明日我就按照陈中侯所言,向陛下奏明此事。” 扶苏见天色不早,便主动提出告辞。 “陈先生。” 赢诗曼走在最后,犹豫良久后突然转回头来。 “上次惊扰先生,多有得罪。” “小小礼物,聊表歉意。” 她脸色微红,把那方精美的锦帕拿了出来。 陈庆先是愣了下,随之狂喜。 “多谢公主殿下美意。” “其实陈某并未受到惊扰,公主切勿挂记在心上。” 嘴上这般说着,他轻手轻脚的从赢诗曼的手中把锦帕抽了出来。 小丫头抓的还挺用力,看来内心应该是十分挣扎。 “有此才干,请陈中侯多思虑些为国为民的大事,少动些歪脑筋。” 赢诗曼羞恼的嗔了一句,转身如轻灵的小鹿,飞奔而去。 “嘿嘿。” “哈哈哈!” 陈庆盯着手里散发着幽幽暗香的锦帕,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 哥虽然没有金手指,但咱照样不怕! 行走江湖靠的是什么,是才华呀! 第36章 今天这个逼我必须得装了 黄昏时分。 咸阳宫西侧的一处大宅内炊烟袅袅。 铜铁铺的工匠们三五七八个聚成堆,时不时爆发出阵阵欢笑声。 “娘,东西您可千万收好,不要让让外人看见了。” 李乙一家三口把房门关的严严实实,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 “儿啊,这要是让皇帝知道,要杀头的!” 桌上的行囊里装了一块沉甸甸的青铜疙瘩,怕是有一斤还多。 哪怕用烂麻片裹得严严实实,它好似还清晰毕现的呈现在三人的眼中。 这可是一笔大钱。 “李郎,要不还是还回去吧。” “自从你带回来这个东西,我一天踏实觉都没睡过。” “好几次做梦,官兵明火执仗的闯进来,又要把咱们投入大狱。” 李乙的结发妻子泫然欲泣,眼眶已然发红。 “妇人之见!” 李乙不由气愤地说道:“我等造出那水车,为皇帝立下大功。这块东西又不是偷的抢的,是我敲打下来的废渣。” “如果是东家的,我肯定一分都不动。” “可这是皇帝的……” “就当是给咱家的恩赏,你们尽管放心” 可老妇人还是不放心:“外面不是都在说,造出了水车咱们就可以回家了吗?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少生事端为妙。” 李乙不耐烦的摆摆手:“娘,现在想还也还不回去了。” 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东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伙多多少少都寻摸了点铜铁之物。” “嘿嘿。” 李乙咧嘴一笑:“咱们千里迢迢从代郡来到这咸阳,要是空着手走了,那咱们不是白来了吗?” 渭水河畔的水力磨坊上面用的两个齿轮,加起来足足有三四百斤。 铸造成型后,但凡敲打下一块边边角角的余料都有个几两重。 李乙还是个小头目,跟其他工匠各自分了不少,抵得上往常他们一年的收入。 老妇人呵斥道:“你惯会说那怪话!要不是生了你这虐畜,我跟小娥还用得着跟你一起担惊受怕,差点连命都丢了。” 李乙愧疚的说:“娘,咱们这不是平安无事了嘛。”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轻喝。 “将作少府左中侯驾到——” 顿时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 李乙的老母发妻脸色刷得白了,浑身直打哆嗦。 “李郎,是不是官府找来了?” “你这孽障!我早说过不要干那偷鸡摸狗的营生,这下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两个妇人哭哭啼啼,顿时有种大难临头之感。 李乙也慌得不行,他强自镇定下来,吩咐道:“先把东西藏起来,我不叫你们,千万不要出来。” 说完,他匆匆忙忙打开门奔了出去。 院子里已经稀里哗啦跪倒了一地的人。 李乙头都不敢抬,赶紧找了个边角的地方,迅速跪伏在地上。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喊了声:“参见左中侯大人。” 李乙有样学样,也跟着行礼喊道:“参见左中侯大人。” 陈庆目光戏谑的打量着这帮老熟人,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从他进门以来,竟然都没人敢抬头看他一眼。 还是当官好呀! 以前给他们当老板,工匠们顶多敬畏他几分,可绝没有这般毕恭毕敬的态度。 “咳咳。” “免礼吧。” 陈庆负着手,悠悠的说了句。 李乙突然觉得,这个左中侯的声音有点耳熟。 像谁呢? 像东家! 可他下一秒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虽然不知道将作少府左中侯是个什么官,但又是‘府’又是‘侯’的,想来应该是朝廷要员。 “东家?!” 突然有人壮着胆子偷瞄了一眼,立时惊愕的喊了出来。 “东家!” “真的是东家!” “东家您怎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百十号人齐刷刷的抬起头,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陈庆头戴高山冠,一身黑色官服,庄严朴素又大气。 袖口处用精美的绣工勾勒出花鸟鱼虫等图案,是为三章朝服。 他原本就高大,穿上这一身崭新的官服,更显英姿勃发,相貌堂堂。 左右两边还各有一名精干的随从,目若鹰视。 难怪一开始众人都没认得出来。 “东家,左中侯……该不会就是您吧?” 工匠们小心翼翼地围了过来,离的还有四五步距离,就再也不敢往前。 他们的神色兴奋中又带着点古怪,好像连眼前的陈庆都不敢认了。 “不是我还有谁?” 陈庆挑了挑眉头,一脸倨傲之色。 “东家,您真的当官啦!” “还是这么大的官!” “东家,您真是太厉害了!” “代郡的郡丞有没有您大?” 工匠们喜气洋洋,拘谨的围在陈庆身旁,目光热切的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陈庆当了大官,他们或多或少总有几分香火情。 以后回了代郡,若是遇到里长、亭长为难,好歹能搬出陈庆的身份来震慑对方。 先不说有用没用,起码有个念想在。 陈庆心中暗喜,面色却始终如常。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当年刚穿越的时候混得多惨! 天天捂着鼻子去茅房刮土硝,身上那个味道就别提了。 每天没白没黑的制冰、叫卖,不知道受了多少奚落和白眼。 而今…… 哪个敢再笑陈某人一句? 他暂时回不去代郡,但是老部下都在。 啧啧。 今天这个逼我必须得装了! 这是给曾经的自己一个交代。 “你们这是……收拾东西准备返乡了?” 陈庆的目光扫了一圈。 突然发现院子里的东西好似都收拾起来了。 一罐子羊骨、半袋子木炭,还有许多七零八碎的小东西,全部被打包起来,一副即将出门远行的样子。 “东家,皇帝陛下肯放我们回去了吗?” 一名工匠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 陈庆点了点头:“明日我奏禀陛下,你们谁想回代郡的就回去吧。只不过……唉,还是算了。” “将作少府里匠工无数,人才济济。” “不过是缺些人手,待我甄选些留在身边听用吧。” 话音未落,大部分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东家,您身边缺人?” 有人壮着胆子问道。 陈庆悠悠的说:“我在咸阳无亲无故,暂时缺几个得力的助手。你们离家许久,定然思念故土。这里就用不着你们了……” “东家,小人愿意在您身边听用!” “东家!选我,我愿意留在咸阳。” “我也愿意!” 工匠们心情急迫,七嘴八舌的叫喊起来。 李乙刚开始还在犹豫,可看到同伴们你争我抢的往前挤,顿时着了急。 “东家,我是李乙呀!” “我对您最是忠心,您就把我留下吧!” 第37章 抱歉,寡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人心可用呀!” 最终绝大多数工匠都决定留下来,听候陈庆差遣。 ‘官’之一字,古往今来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 后世号召人人平等,职业不分贵贱,每年的考公大军照样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在秦朝这样一个封建集权社会,哪怕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不知道多少人打破头想挤进来。 汉朝的开国皇帝刘邦,起家的根本就是小小的泗水亭亭长,管理的地界不过方圆十里左右。 他为人豪迈仗义,身边渐渐聚起了萧何、夏侯婴、樊哙、任敖等一伙人,后来在他打江山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果把刘邦换成一介平民,结果恐怕就大不一样了。 —— 入夜。 陈庆美滋滋的躺在床上,把玩着一方精美的锦帕。 “这该不会是她亲手绣的吧?” “啧啧,要是能流传到后世,起码也是国宝一级的文物。” “始皇帝女儿的随身之物,起码不得值个千八百万?” “还得是美元,少一分都不搭理他。” 想起赢诗曼被他折服时的模样,陈庆顿时一脸得意的笑容:“以我后世两千多年的知识积累和见闻,你以后佩服我的地方还多着呢!” 另一边。 蛟油灯散发着明亮的火光,照映出嬴政铁青的脸色。 两名黑冰台的铁鹰剑士各自手捧一只托盘,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陛下,这只鸡共喂食丹药三十六粒,今日已时清扫栏舍的时候发现它已经死了。” “兔子食用丹药二十三颗,来的路上还有口气,现在也不行了。” “还有一只猿猴,食用丹药已达五十二颗,最近状态似乎不佳。” “牛、马等大牲畜,暂未有太明显的表现。” 赵崇小心翼翼地禀报道。 “只不过二三十颗丹药,竟然能够毒死一只鸡,一只兔。” 嬴政想起自己服用过的无数‘仙丹’,顿时头皮发麻。 他想起陈庆所说,越小的动物见效越快。 而自己之所以到现在还能活着,恐怕还要多亏了体格强健。 怪不得寡人五年后会无端薨毙! “赵崇!” “你立刻派人前去将咸阳所有方士,不分门派,不论有未向寡人进献过丹药,格杀勿论!” “要干净利落,不要放跑了一个!” “还有,派一支精干人马去往崂山,毁其道观,灭其宗门!所有相干人等,万勿走脱!” 嬴政咬牙切齿的吩咐道,神情极为凶厉。 “诺。” 赵崇痛快的答应下来。 嬴政的杀心极为强烈,这一道诏令发下去,起码上千人要丢了性命。 可他还是觉得不解气。 这些方士一直享受朝廷的供养,收了他无数恩惠,居然献上来的全是毒药! 要不是陈庆提醒…… “陈庆!” 嬴政突然神色一动。 “走,去找他。” —— 三更半夜。 宫门落锁的响动声,让半梦半醒的陈庆一下子坐了起来。 “扶苏?” 他仔细倾听片刻,否决了这个想法。 扶苏进门一定会称呼‘先生’,绝不会冒昧的闯进来。 那到底是谁呢? 他穿好衣服,小心翼翼的凑到了门边。 “陛下小心台阶。” 赵崇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陛下?!” 陈庆大惊失色,一把拉开了门。 嬴政穿着玄衣常服,淡然道:“寡人夜半到访,想不到你还未睡下。” “陛下驾到,微臣有失远迎。” 陈庆心里直打鼓。 始皇帝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来找我干嘛呢? 赵崇打了个眼色,陈庆这才反应过来:“陛下请进。” 油灯重新点亮。 昏暗的光线下,始皇帝和陈庆相对而坐。 沉默且凝重的气氛不到半分钟就被打破。 “寡人听你所言,派人用禽畜试验丹药的毒性,结果已经出来了。” 嬴政平静的开口。 “哦?” 陈庆惊讶过后,提着的心终于放下:“结果怎样?” 嬴政没有开口,赵崇小声说:“丹药却有毒性,已有小型禽畜毙命。” “我就说嘛!” 陈庆忍不住说道:“陛下正值盛年,生活条件又好,怎么可能会……” 这时候他才发现,嬴政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陈庆,寡人问你。” 嬴政面色凝重:“丹药之毒,可有解药?” 他服食仙丹已有五年之久,恐怕毒性早已深入骨髓。 一想到五年后自己就一命呜呼,嬴政当然万分不甘。 “解药……” 陈庆捏着下巴,苦苦思索。 他又不是医学生出身,也不是那种全知全能的穿越者。 这个问题实在有点难办。 “请问陛下,现在身体可有异状?” 陈庆抬头问道。 嬴政犹豫了下,简单的回答:“尚可。” …… 这就是暂时还没事的意思了? 陈庆不由松了口气,作揖禀报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陛下中的乃是慢性之毒,一时半会儿想要拔除,恐非易事。” “不过……” 嬴政心下一沉,听到这个‘不过’,顿时打起了精神:“不过怎样?” “按照后世的说法,您这病需要慢慢调理。” “一日三餐多吃蔬菜、多喝牛奶。尤其是胡萝卜、木耳,还有新鲜瓜果。” “平日多喝水,多运动。” “只要持之以恒,毒素会慢慢排泄和降解。” “多了不敢说,起码不至于五年后……” 陈庆及时压住了话头,安慰道:“我所在的那个年代,普通百姓的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了七十多岁。” “大秦子民虽然达不到那个水平,但是陛下您生活优渥,想来应该大差不差。” 嬴政喃喃念着:“七十多岁……” 那如果能把毒素排出去,他还有三十年好活。 相比五年后暴毙,一下子延长了二十多年。 嬴政稍感轻快的同时,心头又觉得十分压抑:“陈庆,两千两百年后,依然没有长生之法?” 陈庆就知道始皇帝要问这个。 哪怕方士的仙丹里有毒,依旧没打消他追寻长生的心思。 他摇了摇头:“长生谈何容易。起码在这两千多年的时间里,并未有长生之人出现。” 嬴政面露失望之色,重重地叹了口气。 两千多年都找不到长生的办法,看来是没希望了。 赵崇几次欲言又止,见缝插针的问道:“陈中侯,方才你说的胡萝卜是何物?” “是萝卜的一种吗?此物哪里有产出?” 陈庆道:“胡萝卜就是……” 他猛然想起,这是先秦时期。 此时还没有汉朝的张骞出塞,带回无数良种。 怪不得平日里饭桌上的蔬菜种类如此贫乏。 “胡萝卜产自西域,具体是哪个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此物与萝卜差不多,但色呈橙红。” “味道一点都不辣,甘甜清冽。” “要说起来,胡萝卜可是个好东西呀!” “它富含胡萝卜素,能医治夜盲症,效果出类拔萃。” 陈庆指着自己的眼睛:“夜盲症就是晚上看不见。” 嬴政和赵崇同时点了点头。 “寡人知道。” “我知道。” 此时百姓生活贫苦,患有夜盲症的起码在平民中占了一半。 秦始皇横扫六国的过程中,每次夜袭都要特意挑选精干士兵执行,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晚上必须能看得见。 “此物居然如此神奇。” “寡人明日就发诏,让西域部族奉上。” “陈庆,刚才听你之意,那里还有不少好东西?” 面对始皇帝探询的眼神,陈庆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西域的葡萄、石榴、苜蓿,品种都不错。若是能移植回来,既能丰富百姓的餐桌,对陛下的病情也有一定的帮助。只是……” “只是什么?” 嬴政不解地问。 “陛下,您为何不派一支使团出访西域各国?” “万一他们不肯尽心尽力……” 陈庆按照汉朝的经验提议道。 “哈哈哈。” 嬴政爽朗的大笑起来。 赵崇脸上也带着笑意。 “谁敢办事不利,寡人灭其族!” 嬴政站了起来,“区区蛮夷,寡人有诏,焉敢不从?!” 卧槽! 陈庆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你还不如明抢呢! 起码抢还得付出一定的行动。 您这坐在咸阳,千里传书,让人家送就得送,不送就灭其族? 也太…… 霸气了吧! 第38章 西域与亚历山大远征军 赵崇得意洋洋:“秦国经略西域,已有上百年的历史。” “大散关之外,西出八百里。大秦玄甲所至,草原诸部无不望风而逃。” “陛下只取其果蔬种子,又不是要他们的命,尔必幸甚之。” 陈庆愣愣的看着对方。 他在心里默默翻译了一遍:“要你的东西,那是看得起你,你还得谢谢我呐!” 这君臣二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直接让他无语了。 忽然,陈庆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他想起来了! 大秦横扫六国之前,可不是一直这么威风的。 历史上的战国时代,秦国的好邻居魏国第一个称霸。 彼时魏国大将吴起训练出了一支强军,名为‘魏武卒’。 军中人人身披三重甲,持十二石强弩,挥长戟,堪称古代版的特种部队。 后来秦魏两国交战,吴起率五万魏武卒,大破五十万秦军锐士,震惊天下。 秦国连关中平原最重要的关口函谷关都被魏国给抢占,国土大范围收缩。 说句不好听的,此时的秦国已经到了亡国的边缘。 然而二十年后,老秦人卷土重来,连战连胜,彻底打败了以前的不可一世的魏国。 这其中既有秦献公励精图治,老秦人上下一心的原因。还有一事,众说纷纭。 秦国刚刚遭遇大败,损兵折将。 要在二十年间恢复元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人从哪儿来? 钱从哪来? 物资从哪来? 根据后世的考据,秦国在这时候很可能给自己开了小小的外挂。 东边的邻居魏、韩、楚哪个都不是好惹的。 秦国在万般无奈之下,把目光投向了西方。 治不了诸夏,还治不了你蛮夷? 秦军几次出大散关,向西一路……促进民族团结,每次总是满载而归。 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大秦锐士,根本不是西域部族所能抵挡的。 无论从装备、组织度、战斗意志等方方面面,秦军完全呈现碾压的态势。 十几年下来,大秦西边的草原部族迁的迁,亡的亡,几乎成为一片白地。 而老秦人也恢复了元气,重新向东与诸夏争霸。 陈庆理清了思路,心中顿时了然。 秦朝灭亡之后,天下大乱,连年征战,才给了草原部族以喘息之机。 等刘邦建国之后,匈奴已经壮大到不容小视的地步,汉军几次在他们手上吃了亏。 然而在这个时候,他们还只是任由大秦鱼肉的小角色。 甚至史书上连他们的部族名字都懒得记下来。 “陛下,西域之地亦不可小视。” 陈庆思虑良久,悠悠的开口。 “哦,何出此言?” 嬴政轻快的笑道:“对了,你是两千年后来的穿越者,难道西方还有什么部族能威胁到大秦不成?” 赵崇不屑的撇撇嘴。 大秦锐士与诸夏争雄,都能以一当五,当十。 出了大散关,那简直是无敌的存在。 反正在他的印象里,大秦西出攻掠,横行无阻,连个能称得上对手的部落都没有。 “方才我忘了说,西域或有一种作物,名为棉花。” 陈庆只记得西域产棉,但具体是哪个朝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不要紧,只要走的够远,总会找到的。 “棉花?” 嬴政略感诧异:“此花有何不同?” 陈庆解释道:“此花非彼花,而是类似芦苇花一类的东西。” 嬴政和赵崇想象着毛绒绒蓬松成球的样子,默默点头。 “棉花色泽雪白,保暖性好,吸汗、透气,而且广泛种植的话,价格也不高。” “它是最适合织造衣物的原料之一。” “微臣自穿越以来,说句实在话,见到的百姓衣衫褴褛者不计其数。” “大秦声威赫赫,而百姓的衣着却破烂不堪,实在有损陛下颜面。” 陈庆的话音未落,嬴政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要是换成别人,恐怕被拉下去埋了。 但是对大秦独一无二的穿越者,始皇帝还是按捺住了性子。 “寡人会在诏书中一并言明,若棉花真的这般好用,自会全力推广,让大秦人人有新衣穿。” 陈庆一听,就知道他不服输的倔脾气又发作了。 “陛下,搜集种子是小事。” “西域之地,用来种植棉花乃是上佳的风水宝地。” “要是弃之不顾,实在可惜。” 原谅我。 西域部族虽然没招我没惹我,但谁让你们离大秦太近呢? 后世总喜欢讲一句“xx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那我再给这‘古’上面添个几百上千年,也很合理吧? “哦?” “当真如此?” 嬴政的一大爱好就是开疆辟土,听到西域之地能种植棉花,顿时来了兴致。 “千真万确。” “西域有个地方叫高昌,若是耕种得当,仅凭这一地就能满足大秦上上下下穿衣所需。” 陈庆总算想起来这个老倒霉蛋的名字。 历史上,是唐朝灭了高昌国,并带回了优质的高昌棉种子,此后棉布曾经风靡长安,获得无数大唐王公贵族的喜爱。 “高昌,寡人记下了。” 嬴政不动声色,已经下了决心,要占据这块风水宝地。 以前是觉得西域荒芜种不了粮食,这才不闻不问。 既然能耕种,还能跑得了你? 陈庆察觉到他的心态,脸上浮现出喜色。 他怕秦始皇的态度不够坚决,随口提了一句:“西域还是通往欧罗巴的重要门户。先惠文王时期,万里之外的希腊城邦曾经出现过一位优秀的军事将领,名为亚历山大。” “在统一各城邦,建立马其顿王国后,亚历山大的实力空前壮大。” “他率领一路远征军,不停地向东开进,先后征服了波斯、埃及、西印度,疆域横跨三大洲。” “据说,亚历山大听闻东方有个强大的文明。曾派遣投靠的草原部族寻找通往华夏的道路。” “大秦与之前锋部队,最近的时候相隔应该不过千里。” 陈庆的话还没说完,嬴政就急了。 “这个马其顿王国在何处?” “亚历山大他有多少兵马?” “他为何不敢来见寡人!” “寡人亲自派人给他领路!” 赵崇连忙劝道:“陛下息怒。” 嬴政面色涨得通红,虎视眈眈的盯着陈庆,必须要讨一个说法。 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没去攻打西方,却差点被人打上门来! 哪怕陈庆所说,这是个横跨万里的大帝国,嬴政也丝毫不惧! 熊熊的战意燃烧起来。 嬴政恨不得现在就点齐兵马,开赴西方。 看看大秦与马其顿,到底孰强孰弱。 “亚历山大的主力部队不过五万人,加上仆从军,顶多二三十万。” 陈庆清楚地回答道。 “才二三十万?” 嬴政差点被气笑了。 二三十万之兵,甚至比不过六国中最弱的燕、韩。 亚历山大何德何能,靠寥寥之数的兵马,占据如此广袤的领土? 难道被他征服的那些国家都是废物吗? 陈庆已经察觉到了始皇帝的想法。 事实上还真被他猜对了。 彼时的波斯、埃及、印度等国军事文化发展的都十分落后。 而华夏正处于战国七雄争霸时期,杀得血流漂杵,遍地烽烟。 在这种情况下,各种新装备、新战术源源不绝的涌现出来,领先整个世界数百年! 西方号称无敌的马其顿方阵,打起土著军队来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但要是对上威震天下的大秦弩阵,早就被射的妈都不认识了。 即便不动用远程武器,大秦锐士的组织度和战斗意志,也不是远道而来的希腊城邦兵能够比拟的。 “西方蛮荒之地众多,亚历山大所占据的地方,人烟稀少。” “弱中更有弱中手,所以才能一路开进到西域之地。” “然……” 陈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暴躁的始皇帝打断。 “亚历山大可来,寡人亦可往!” “陈庆,你可记得马其顿在什么地方?” “虽千万里,寡人必诛之!” 嬴政的眼中充满杀意,看来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 陈庆心中赞叹,果然秦汉一脉相承,两者的路数都差不多。 汉朝派人去大宛国寻求名马,使者对大宛国王的态度也是高傲至极。 大汉要你的马,那是看得起你,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大宛国王不堪受辱,愤而杀死汉朝使者。 汉武帝雷霆大怒,派五万大军不远万里征讨,砍下了大宛国王的人头。 而陈庆所在的大秦,始皇帝同样是一位眼里不揉沙子的人。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陛下,马其顿的具体位置微臣记不清了。” “再者相隔万里之遥,一来一去起码要三四年时光。” “还请陛下一定保重身体。” “先取西域,待探明道路后,再攻伐马其顿。” 陈庆苦心劝道。 嬴政的面色慢慢平静下来。 “你有心了。” 按照历史所载,他只能活五年,怕是见不到征伐马其顿的大军得胜归来。 陈庆无非是让他心里有个念想,努力活过命数之时。 “天色已晚,寡人回去歇息了。” 嬴政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陈庆,你床榻上的那枚锦帕,可是诗曼之物?” “啊?!” 陈庆大惊失色:“这个……那个……” “寡人知道了。” 嬴政大度的摆摆手,转身离去。 “我靠!” 陈庆偷偷抹了把冷汗,赶紧去把锦帕收好。 撩妹竟然被妹子的老爹当场捉了个现行! 始皇帝不会明天一早就派赵崇把我拖出去埋了吧? 第39章 先取高昌,再征马其顿 夜寒露重。 始皇帝的书房中灯火通明。 一幅巨大的大秦舆图挂在墙上,嬴政沿着大散关的位置,大拇指和食指一捺一捺的往西挪去。 “马其顿应该就在这里。” 他粗粗估量出万里左右的位置后,又拿这段长度和咸阳到百越的距离比较。 “寡人能征百越,如何不能打下马其顿!” 嬴政目光如炬,已经开始琢磨该派谁领兵,沿途如何补给,以及需要多少兵力和民夫等具体方案。 “陛下,天快亮了。” “陈中侯说过,请您保重身体。” 赵崇一直陪在始皇帝的身旁,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知道了。” “婆婆妈妈作甚。” 嬴政知道自己躺下了也睡不着。 不除马其顿,他始终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高昌,在……” “先拿下高昌,再以此作为中转,守住大军后路并提供补给。” 秦始皇渐渐理清了思路,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亚历山大,不过狺狺狂吠之辈。” “你不来寻寡人,寡人自会去寻你。” “哼!” —— 翌日,朝会。 嬴政的脸色略显疲惫,精神却显得十分亢奋。 跟在他身边的是一名非常面生的侍者。 有了昨天的教训,大臣们不敢在朝前继续交谈叙旧。 “陛下驾到——” 陌生的嗓音响起。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一个想法:赵高怕是不会再出现在陛下身边了。 同情者有之,惋惜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 “有事……” 侍者刚扯着嗓子要喊,就被嬴政一个手势制止。 他顿时如同被掐住喉咙的鸭子似的,一口气不上不下,脸色涨得通红。 “今日别的事情先放下,寡人有件事要与众卿先议一议。” 嬴政朗声开口。 群臣不知所措。 陛下最近越发古怪了,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李斯脸色阴晴不定。 陈庆虽然不在朝堂之上,但显然他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陛下。 这样下去,大秦必生变故! 他花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才坐上了宰相的位置。 其中有多少凶险和波折,难与外人道也。 但是陈庆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让陛下对其偏听偏信。 李斯心中的恨意愈发深重,深深的埋下头,把一切情绪收敛得严严实实。 “寡人听闻,大秦以西万里,有一大国名为马其顿。” “先惠文王时,马其顿国主亚历山大曾派遣一支大军向东开进。” “若不是西域的草原部族没找到路,差点打到大散关来了。 嬴政的话音未落,麒麟殿中已是哗然。 虽然‘马其顿’、‘亚历山大’这样的名字稀奇古怪,听都没听说过。 但是那句‘打到大散关来了’已经足够挑起众人的怒火。 “蛮夷竟敢猖獗若斯!” “先惠文王时,那有个小两百年了吧?史书怎从未记载?” “想不到万里之外,居然还有如此强盛大国,能跨越万里袭击我大秦!” “不知道马其顿其国疆土若干,人口几何?” “西方蛮夷欺我大秦无人乎?” 众臣群情激奋,武将们更是摩拳擦掌。 李信第一个跳了出来。 “陛下,西方荒芜,我大秦未曾正视。想不到马其顿其国不知尊卑,目无天子,犯我大秦疆土!” “不管是多少年前,此事绝不干休!” “末将请缨,愿为先锋,灭其国祀,以儆效尤!” 王翦已经年迈,然而听说有人差点打到大散关,心中豪气顿生:“老臣愿领兵前往。” “末将亦请缨远征马其顿。” 章邯、辛胜、内史腾等将领齐齐出列。 大殿右排的武将干脆全部站了出来,纷纷请战。 其中如王翦,已经是耄耋之年。 如内史腾,如今负责咸阳的治安,早就卸甲多年。 蒙毅着急的给扶苏打眼色。 他的族侄蒙甘刚回咸阳,暂时还没有差遣。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在老秦人的固有印象里,大散关以西不是草原就是荒漠。 人丁稀少不说,那些游牧部落的战斗力简直菜的抠脚。 大秦甲兵,以一当二十还有富余。 别说派遣什么大将,就算找条狗栓在主将的位置上,都不用担心打败仗。 正好又冒出个亚历山大,不知死活的冒犯大秦虎威,这不上赶着给武将们送功劳吗? 嬴政满意的看着武将全部出列,人人义愤填膺,主动请战的样子。 大秦兵精粮足,猛将如云。 何愁马其顿不破? “父皇……” 扶苏犹豫良久,缓缓站了出来。 蒙毅急了,歪着头一直用口型在告诉他:蒙甘! “马其顿远隔万里之遥,大军出征,必劳师动众,靡费甚巨。” “而今大秦北击匈奴,南征百越,已经耗费无数人力物力。” “儿臣请父皇徐徐图之,万勿操之过急。” 扶苏深深的一揖到底,神情十分坚决。 大殿内迅速的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扶苏。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好不容易陛下愿意立太子了,扶苏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又被赶出咸阳吧? 李信等将领赶忙低下头。 虽然不敢明面上表现出来,但扶苏显然已经成了他们获取军功的拦路石。 以陛下的性子,必然雷霆大怒。 到时候……嘿嘿。 果然不出所料。 嬴政的脸色迅速阴沉下去。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的长子,胸膛几次起伏后,终是压下了怒火。 “扶苏,你可是觉得寡人不该远征马其顿?” “非也。” 扶苏躬身回答道:“马其顿虽远隔万里,然而其狼子野心,意图进犯大秦。如不趁早除去,乃是养虎为患。” “哦?” 嬴政的脸色舒缓了不少,“那你说,何时才该征伐马其顿?” 扶苏平静地回答道:“匈奴、百越,灭其一即可。大秦自然能腾出手来,再攻马其顿不迟。” 嬴政默然点头。 自己的儿子虽然宽仁大度,但绝不是胆小怕事,或者畏首畏尾的那种人。 如此就放心了。 “诸位爱卿,还有扶苏,你们都听好。” “寡人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大秦还在一日,必报此仇!” 嬴政的反常表现,让李信等人全都傻了眼。 不打马其顿了? 那……再拖个三五年,十年八年,还能轮得到他们立功吗? 扶苏恭敬而感慨地说:“谢父皇宽恤百姓之恩。” “不过。” 嬴政话锋一转:“寡人还听说,西域有一地名为高昌。” “当地特产一种棉花,织造出来的布匹柔软舒适,而且产量十分可观。” “马其顿可以容后再说,高昌必须先拿下!” “寡人欲要让天下人人有衣穿,才不失大秦体面。” “谁愿去取高昌?” 李信愣了下,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顾不得君臣之礼,上前几步慷慨激昂的说:“陛下,末将愿往!” “末将只需两千精兵足矣!” “陛下让我去吧!” 其他武将反应了一拍,比刚才还要激动。 原本以为煮熟的鸭子飞了,没想到它转了两圈又飞了回来。 扶苏暗暗叹气。 打西域总比远征万里之外的马其顿要好,耗费的物资和人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陈庆透露的消息。 只是…… 先生不是说要爱惜民力吗? 怎么会突然谏言对外出征。 扶苏打定主意,散朝之后就去问问他。 第40章 惊雷震咸阳 渭水河畔。 朝阳初升,官道上的行人和商贩络绎不绝,车水马龙。 陈庆主导修建的水力磨坊已经有了大致的雏形,四周的围墙都垒起了一人多高。 眼看着再过十天八日,就能彻底竣工。 而此时。 精壮的民夫们四人牵着麻绳,用百斤重的大石头一下下夯打着地面。 等泥土夯实后,再铺上一层沙土和碎石,以后就不怕马车陷入泥泞中去了。 “禀陈中侯,沟渠里的水排干了,水车已经停止运转。” 水工匆匆忙忙跑过来,连汗水都顾不得擦一把。 “木工呢?” “准备开凿!” 陈庆指向那根十米长的红豆杉转轴:“务必小心,不可损伤过甚。要是这水车出了差错,本官宅心仁厚,不会过多苛责。但是它每日为陛下磨面上万斤,就怕你们的小命还没它重要。” “小人知道了。” 手艺最好的四名木工紧张又忐忑,手持锤子、凿子等工具,急匆匆走上石台,然后跨骑在转轴上,叮咚叮咚的敲打起来。 “东……左中侯大人,您要的东西我们打造好了。” 李乙喊了几年的‘东家’,突然改换称呼,一时间还有点难以适应。 “我看看。” 陈庆命他们打造的,是一个类似秤砣模样的东西,不过要放大了许多倍,足有一米高。 它的重量也达到了可怕的一千多斤。 原本打算用铜铁浇筑,但赵崇说什么也舍不得。 没办法,只好下半部分用石头修整成底座,上半部分才用的青铜。 在‘秤砣’的最上端,是一个‘u’型的凹槽,两边各有竖起的圆环形耳朵。 工匠们抬过一根两米多的坚实圆木,把提前打孔的位置放在凹槽中对好,然后以拇指粗的铁棍从中穿过,在把铁棍牢牢的固定在秤砣的耳朵上。 “东家,这么大的锤子,真的能抬起来吗?” “万一伤了那水车的转轴,咱们可惹下大祸啦。” “是呀,要不然另外造一架水车,我怕它又要推动石磨,又要敲打铁锤,吃不住力气。” 工匠们忧心忡忡,纷纷出言相劝。 陈庆知道他们是好心,摆摆手说:“枉你们跟了我这么久,杠杆原理都不知道。别说一百斤的铁锤,就算三百斤,它照样得翘起来。” “都准备好,一会儿木工装好横杆,你们立刻把杠杆和炉台推过去。” “干好了,自然是大功一件。” “我亲自给陛下那里给你们请功。” “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一人承担,不用你们操心。” 听他这么说,工匠们才放下了心。 木工的开凿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在红豆杉上面开凿出两个圆形的贯穿孔洞。 试了几次后,成功把坚实的横杆插了进去。 后面就是以木楔加固,防止它松动脱落。 等忙完这一切,四名木工小心翼翼的从转轴上爬了下来。 当初设计的时候考虑不周,转轴离地面太近。 横杆过长,就会碰触到地面。 陈庆实地考察后,选取的是石台之外,悬空于沟渠之上的一段。 这样再用‘l’型结构,让横杆敲在杠杆上,令一头的铁锤自然就被翘了起来。 “大人,已经准备周全,全都弄好了。” 四名木工抡得手臂都酸了,额头上大汗淋漓,不过没出什么岔子,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你们把杠杆和炉台推过去。” 在陈庆的指挥下,工匠们用一根根圆木铺在地上,把两样沉重的大家伙缓缓移到了石台之上。 “把这一段削尖。” “弄成扁铲的形状。” 陈庆指着横杆敲击的那一端吩咐道。 “是。” 木工们喘了口气,再次忙碌起来。 不多时,万事俱备。 李乙小心翼翼的比划着横杆和圆木敲击的位置,小心的调整杠杆的方位。 “大人,全都好了。” 工匠们迅速退到了一边。 陈庆点点头,冲着闸门处候命的水工喊道:“开闸!放水!” 哗—— 在绞盘的作用下,沉重的木质闸门缓缓抬起。 渭河水再次灌进了沟渠之中,奔涌着冲向水车。 吱—— 迟滞片刻后,这个大家伙再次转动起来。 横杆飞快的旋转一圈,重重地砸在扁铲状的圆木末端。 呼—— 镶着巨大铁锤的一端高高翘起,吓得周围的人仓皇逃窜。 咚!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震得人鼓膜嗡嗡作响。 官道上骡马嘶鸣,不知情的行人和商贩捂着脑袋,四处奔逃。 就连工地上干活的民夫齐刷刷瘫倒一片,脸色青白、嘴唇直打哆嗦。 “哈哈哈!” “成了!” “就这么简单!” 陈庆目不转睛的盯着横杆从杠杆的扁铲一端顺利的滑落下去,然后旋转一圈,再次敲了上去。 咚! 清脆洪亮的敲击声再次响起。 没跑远的行人们拿出吃奶的力气,不要命的往城里跑。 “打雷了?” “还是地龙翻身。” “速速前去皇宫禀报。” 守门的士兵惊慌失措,差点跟着慌乱的百姓一起跑了。 “公子小心!” 扶苏的马车同样受到惊扰。 要不是车夫拼死拉住受惊的驽马,只怕下场不妙。 前方的百姓不知为何突然如潮水一般朝着这边涌来,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追着他们似的。 侍卫们不得已亮出了刀剑,这才稳住了形势。 他们呈箭头状挡在前面,防止人群冲击到马车。 “是先生!” “一定是他又弄出什么新东西了。” 扶苏露出苦笑之色,从马车上跳下。 “走,跟我一起去瞧瞧。” 水车旁。 铁锤一次又一次的落下,好似要把炉台彻底砸碎一样。 工匠们面色惶惶,不知不觉就退出了十几米远。 “快快生火。” “试试这铁锤效力如何。” 只有陈庆站在炉台旁边,高兴地手舞足蹈。 世界上第一台水力锻打设备造出来了! 有了它,制造兵器盔甲起码要省力十倍! 陈庆喊了几次,工匠们才小心翼翼的上前,不过仍然不敢靠得太近。 每一次巨锤抬起,他们总是下意识后仰着身体,好像会砸到他们身上一样。 “大大大……人,小的这这这……就生火。” 李乙说话都打起了磕巴,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弯着腰躲在炉台侧边点火。 “你们天天抡铁锤,别人怕也就罢了,你们也怕?” “都给我滚过来!” 陈庆不耐烦的招手。 “诺。” “诺。” 看到李乙凑到近前了都没事,工匠们的胆子这才大了起来,缓缓挪步靠近。 “咦?” “扶苏。” 陈庆看到官道上有一群士兵,好像在阻拦者一位贵公子,不让他继续前行。 仔细辨认之后,他才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再敢阻拦,别怪本公子不客气。” 扶苏也远远的看到了陈庆就在那巨响传来的地方。 可侍卫们死活不敢让他继续往前走,忠心耿耿的拦住了去路。 “让开!” 扶苏推开挡路的侍卫,欣喜的挥起手臂。 第41章 大秦要发了 “先生,我就知道城外的巨响一定是你搞出来的。” 扶苏甩开侍卫和随从,兴奋地朝着水车小跑而来。 沉重的铁锤不断敲击着铁砧,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即使他说话已经尽力扯着嗓子,陈庆依然只听了个大概。 “去那边说。” “好。” 两人快步朝着官道的方向小跑而去。 “先生,我看那好像是打铁的炉台。” 扶苏揉着侧脸,感觉就刚才这么会儿,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对。” “我之前说过,水车可以用来打造兵器。” “刚才已经调试好了,等铁料烧红后,就开始锻打。” 陈庆指着水车上新增添的部件,一一解释其作用。 “奇思妙想。” “竟然真的让先生做出来了。” 很巧妙的转化装置,以大秦的技术和工艺完全不成问题。 但是在接触水车没几天的老秦人眼中,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能力。 陈庆从路边摘了几片柔软的树叶,试着塞进了耳朵里。 “公子,给。” “哦。” 扶苏学着他的样子把耳朵塞住,然后兴致勃勃的跟在对方身后,朝着炉台的方向走去。 “东家,火生起来了。” “要添煤吗?” 李乙回过头来问了一句,突然发现有外人在场,脸色立时大变。 “添吧。” 陈庆满不在乎,示意李乙不用慌张。 代郡附近就有煤矿产出,百姓称之为石涅。 此时它的燃料作用尚未被开发,多是被用来当成偏方中的药材,或者手艺人的雕刻材料。 陈庆发现后大喜过望,将其当成了铜铁铺子里的不传之秘。 当然,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先生,他们往炉子里加的可是石涅?” 扶苏小心翼翼地张望了片刻,回过头来疑惑的问道。 “你认识这东西?” 陈庆稍感意外。 如果没记错的话,汉朝之前还没有大规模开采煤炭的记录。 大秦百姓中,也只有少部分见过的人才知道它的名字。 “嗯。” 扶苏认真地点点头。 “咸阳北郊,有几处村落打出来的井水是黑色的。” “当地百姓上奏官府,后来发现地下有大量石涅矿。” “因为此物无甚大用,后来就将那几口井封存了事。” 陈庆差点惊掉了下巴:“咸阳城有煤矿?” “如果先生说的煤矿就是石涅的话,确实有。” 扶苏点了点头:“百姓担心井水有毒,闹得人心惶惶。后来我听闻此事,特意去查看过。” “那井里挖出来的黑石头,和这里的一模一样。” 他指着堆在炭火上面的煤块说道。 “咸阳就有煤,哈哈,哈哈哈哈!” 陈庆突然放声大笑。 “天佑大秦!” “这也太巧了吧。” “哈哈哈哈!” 咸阳有煤,而且还有渭河从中穿过。 只要在上游找到了铁矿,要多少兵器造不出来? 青铜器时代即将落幕,铁器时代要来了! “先生,您为何如此……” 扶苏惊疑不定。 “公子,大秦要发了!” 陈庆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有水车,有煤矿,大秦想不发达都难!” 扶苏不确定地问:“您是说,这石涅很重要?”” “当然重要!” “这可是黑色黄金。” “等会儿你就知道它的用途了。” 陈庆没有多做解释,命令工匠把鼓风机抬了过来,对准炉火开始吹气。 鼓风机早在几十年前就有了,不是他从后世带过来的技术。 有时候陈庆不得不感慨,老祖宗给力的话,确实给穿越者省了不少力气。 他觉得自己运气不好,穿越到乱世之前,还没有金手指。 可换个角度来想,如果穿越到饿死不种地,渴死不打井的某块黑色大陆,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任你有通天的本事,没人配合与执行,天天躺着晒吊,你干瞪眼也没办法。 “石涅好像烧起来了。” “这东西原来可以点燃的吗?” 扶苏讶异的望着煤炭下边变成红彤彤的颜色,而上半部分还是黑漆漆的石头模样。 “它不仅仅可以烧,而且还能提供更高的热量。” “公子,此物非但可以用来冶炼铜铁,还能在冬天给百姓烧饭供暖。” “除了难以引燃,它比木柴可好用多了。” 陈庆笑着说:“咸阳北郊的煤矿既然能绵延数个村落,那定然是大矿无疑。” “大秦捡到宝了呀!” 扶苏怔了好久,才露出喜悦的神色:“原来是这样,回头我立刻禀奏父皇,对石涅进行开采。” 其实,他不用回去禀告,始皇帝已经在来的路上。 半刻钟之前。 “陛下!” 赵崇急匆匆的跑进了内宫之中。 嬴政在花园内陪着郑妃品茶叙话。 往常这时候他早就开始批阅奏折。 但自从陈庆说过让他注意休息后,始皇帝便将一部分奏章交由扶苏先行审阅。 实在有必要的,再交给他处理。 如此工作量大大减轻。 “何事如此慌张?” 嬴政面露不愠之色,冷着脸发问。 “回禀陛下,城外突然有惊雷降下,且连绵不绝。” “周遭百姓人心慌乱,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内史府已经派兵前去镇压,勒令城中居民不得外出。” “小人……” 赵崇的话还没说完,始皇帝就打断了他:“陈庆在什么地方?” “这……” 赵崇回忆了下:“陈中侯似是上任去了。不过……小人确实不知其动向,这就去命人查探。” 自从陈庆被封了官身之后,黑冰台派了两人以助手的名义跟在他身边,确实不用赵崇每天盯着了。 “这还用得着查?” “天晴无雨,哪来的惊雷连绵不绝。” “定是陈庆闹出来的动静。” “走吧,寡人去看看。” 嬴政没好气的放下茶杯。 “爱妃稍待,寡人去去就回。” 郑妃温婉的一笑:“国家大事要紧,陛下去忙吧。” 御驾从宫中出来,越往外走街道上越空旷。 同时咚咚咚的巨响,也愈发清晰。 嬴政站在车辇上,好奇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 他已经确定,十有八九就是陈庆搞出来的。 但到底是什么东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未曾得知。 绕过城门关,御驾继续沿着渭河边继续前进。 负责守卫宫廷的卫戍军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那沉闷的巨响,离得老远就让人感受到其中震撼人心的力量。 “公子,你要亲自试一下吗?” 陈庆从炉火冲拔出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棍,见扶苏目不转睛的盯着它,随口一问。 “这……可以吗?” 扶苏也是胆子大的。 再说他明白锻打设备的原理,自然不像工匠们那般害怕。 “有何不可,我给你演示下。” 陈庆站在铁砧前,趁着铁锤抬起的时候,快速的将其放置了上去。 咚! 一声巨响,地面都在颤了两下。 陈庆除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右手也麻的几乎握不住铁棒。 好家伙! 劲儿真大! 只一下,铁棒的前半部分已经变成了长条形的铁饼。 陈庆迅速的把手臂前伸,让后半部分完全贴合到砧台上。 咚! 再来一下,铁棒已经初步有了剑的模样。 扶苏兴奋的凑过来:“给我试试。” “拿稳啦,手放低一点。” 陈庆小心的叮嘱道。 扶苏点点头,手里抓着块破烂的皮子,握住了铁剑的末端。 铁锤高高抬起。 相隔百米的秦始皇站在车辇上,骇得面无人色。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一柄大锤高高扬起,而扶苏还浑然不知,就在铁锤的落点之下。 “扶苏,小心!” 始皇帝一惊之下,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护驾!” “护驾!” “陛下小心!” 卫戍军顿时大乱,下意识的掏出了弩弓,目光一番寻索之后,对准了水力磨坊的工匠和陈庆本人。 “卧槽!” 陈庆一转头,就看到嬴政跌跌撞撞,脚下一歪重重地摔在地上。 完了! 第42章 年产一千万支的神兵利器 咚! 铁锤重重的砸在铁剑上,火星四溅。 扶苏目不转睛的盯着砧台,看到铁剑变得更薄,质地更加紧密,顿时激动的脸色涨红。 陈庆侧身对着他,眼睁睁看着始皇帝摔了个大马趴,心脏都吓得差点停跳了。 “先生,还要再砸几下?” “先生!” “先生?” 扶苏兴奋的抓着剑柄,叫了几声都没人回应。 他还以为是锻打的噪音太大,陈庆没听见,提高嗓门又喊了几声。 “先别管这个了。” 陈庆掰着他的肩膀,指向秦始皇的御驾所在:“你爹好像摔得不轻。” “父皇!” 扶苏转头一看,顿时双目圆睁。 他把手上的东西一扔,撒腿就跑。 “我去!” 陈庆大惊失色。 那烧红的铁剑斜斜的横在砧台上,而铁锤正在以一往无前的气势重重的落下。 仅犹豫了不到十分之一秒后,陈庆双手抱头,大喝一声:“趴下!” 工匠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到喊声下意识的就蹲在地上。 砰~! 咻—— 陈庆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极速飞过。 他后怕的摸了摸脑袋,发现没少什么东西,这才放下心。 不过用来束发的高山冠好像矮了一截,断口处的发茬似乎都焦了。 “扶苏小心。” 嬴政好不容易才站稳,被上百名侍卫团团围在中间。 他突然发现,好像有什么暗器在空中转着圈追向了扶苏,情急之下再次大喝。 “父皇。” 扶苏诧异的停下脚步。 刚回过头,有个什么红彤彤的长条型物体就歪歪斜斜的从身旁两三米的地方掠过,然后‘滋’的一声插进了泥地里,冒出阵阵白烟。 “原来是它,差点惹下大祸。” 扶苏立马就想起来,这是自己扔在砧台上的铁剑。 “父皇,您怎么样了?” 他转过身,急匆匆朝着始皇帝的方向走去。 侍卫们顿时如潮水般分开两边,让出道路。 嬴政黑着脸,气不打一处来。 “扶苏,你不在宫中处理奏章,为何在这里?” “儿臣……听说陈中侯造出了一样奇物,锻打铁料更胜人工十倍,二十倍。故而心中好奇,特来查看。” “父皇,您的脚踝没事吧?” 他已经注意到始皇帝倾斜着身子,一只脚好像受了伤,顿时自责不已。 “没什么大事。” 嬴政活动了下脚腕,虽然走路还有点一瘸一拐的,但应该是没伤到骨头。 他在侍卫的重重保卫之中,走上前将那柄弯弯曲曲的铁剑捡起来。 “这就是你方才所持之物?” “父皇小心烫。” 扶苏连忙提醒道。 铁剑插在泥土中已经有一会儿了,剑柄虽然热,但还没到烫手的地步。 它现在看起来灰扑扑的,完全没有神兵利刃的样子,反倒是像根烧火棍。 “参见陛下” 陈庆心情忐忑的过来见礼。 幸好扶苏没出什么事,要是大秦未来的储君嘎了,秦始皇不把他五马分尸才怪。 “陈庆……” 嬴政的语气压得低低的,饱含怒火。 “城外的惊雷是你弄出来的?” “陛下,这不是惊雷,而是铁锤锻打的声音。” 陈庆回过身,指着来回往复的铁锤:“微臣也没想到它的动静会如此之大,忘了提醒周围的百姓,还请陛下恕罪。” “寡人先去看看。” 嬴政丢掉了手中的废品,径直往水车的方向走去。 如果他造出来的都是这种玩意儿,恐怕免不了受到责罚。 但若是真的有用,则另当别论。 “草民参见陛下。” 工匠和民夫齐刷刷跪倒一片。 李乙等人心惊胆战,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 刚才铁剑崩飞出去,打着旋朝着扶苏袭去,差点吓得他们魂飞魄散。 早知道就不留在咸阳了。 跟着东家混,三天慌九顿。 天天像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一样,这谁顶得住呀? 铁锤发出的巨响,并没有使嬴政露出半点惊慌之色。 他仔细的观察了转轴上的横杆,以及中间部分的杠杆装置,目光中流露出欣赏之色。 “此物精巧至极。” “陈庆,派人演示。” 嬴政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运作起来的样子。 “陛下,您先把耳朵堵好。” “还有别离得太近,火星会飞溅出来。” 陈庆吃了一次亏,这回不敢大意,匆匆去路边摘了树叶,递给秦始皇。 “不用那般麻烦,寡人又不是三岁孩童。” 嬴政生性好强,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 陈庆默然无语。 你不怕我怕啊! 这万一要出点什么岔子,我不得被射成刺猬? “李乙,你来演示。” 陈庆高声喝道。 “是,东家。” 李乙叫苦不迭,慢腾腾的站了起来。 他先去炉火中拿出一根烧红的铁棒,然后小心翼翼的站在砧台前。 始皇帝非但不害怕,还凑近了探头张望。 李乙两腿直打哆嗦,死活不敢把铁料放上砧台。 “你还愣着干什么?” 嬴政不耐烦的催促道。 “诺。” 李乙把心一横,壮着胆子把铁料往前一伸。 咚! 咚! 咚! 随着铁锤落下,他逐渐找到了平时的感觉,熟练的挪动着位置,力求让铁料每一处都受力均匀。 不过十几下,铁剑基本成型。 李乙为求完美,小心翼翼的多锻打了几下,然后才把它抽出来。 “淬火!” 陈庆怕始皇帝在旁,李乙的脑瓜子不好使,开口提醒道。 “诺。” 李乙点点头,迅速把剑胚插入水桶中。 滋—— 一阵白雾升腾而起。 秦始皇急不可耐的站在旁边:“拿过来与我看。” “诺。” 李乙大气都不敢出,先是缓缓将剑胚掉了个头,也顾不得铁剑还未冷却完全稍有些烫手,强忍着疼痛把剑柄那一端递了过去。 上百名侍卫提着弩弓站在周围,他但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只怕还未来得及抬起手来,就要命丧当场。 嬴政捏着细长的剑柄,把剑胚凑在眼前来回打量。 “陛下,还得开锋了才好用。” “装上剑柄,配上剑鞘,就算完工了。” 陈庆上前解释道。 “赵崇,拔出你的剑来。” 嬴政只觉得此剑入手十分沉重,凭直觉就认定是一把好剑。 在开锋之前,他想先试试其硬度如何。 “是,陛下。” 赵崇幽怨的瞪了陈庆一眼。 我就知道沾上你绝对没好事。 万一这剑胚是个样子货,他一时收手不及伤了始皇帝,怕是非得人头落地不可。 两人走开了些,嬴政用一块麻布包着剑柄的位置,斜持着它做出了挥剑的起手式。 赵崇的精神高度紧张,他提前估算好了距离,离开大概两步之遥。 “嘿!” “喝!” 铛!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后,赵崇突然感觉手上轻了不少。 他诧异的望向手里千锤百炼锻打出来的宝剑,才发现上面那一截已经消失了。 嬴政愣了片刻,缓缓抬起手,打量着手里其貌不扬的剑胚。 刚才……它把赵崇的宝剑砍断了? 即便是亲手所为,事实也摆在了眼前,但他还是不敢相信。 一把未经磨砺的剑胚,居然能砍断赵崇的上等宝剑!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大秦得此神兵利器,如虎狼添翼。” “江山社稷,自此稳如泰山!” 赵崇语气激动,好听的话不要钱般甩了出来。 陈庆撇撇嘴。 不知道的还以为剑胚是你造出来的呢。 怪不得你能当上黑冰台的首领,这拍马屁的本事很可以嘛! 嬴政兴奋的面色涨红。 他想的不是剑胚锋利,而是它成型的实在太快了! 一盏茶的工夫,就当着自己的面锻打成型。 要都如此快捷…… “陈庆,这水车一天可锻打多少剑胚?” 嬴政迫不及待的想给大秦所有士兵全部换上如此锋利的兵器。 他的进取心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哪怕茫然四顾,天下已经再无敌手,可心中的野望却从来都没有满足。 “这……” 陈庆犹犹豫豫的说:“陛下,大秦铁料产出不多,恐怕一时半会儿产量不会有多少。” “不过……” “不过什么?” 嬴政急切的追问道。 “听说渭河上游,有一座关山。” “微臣想,要是关山之中能发掘出铁矿,以木筏顺流而下。加上咸阳已有的石涅矿,两者结合,一年产出个几万吨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陈庆悠悠的说出了心中的构想。 “几万吨?” “吨是何物?” 嬴政疑惑的问道。 陈庆耐心的解释:“吨是一种重量单位,大致相当于秦制四千斤。” “四千斤???” 嬴政怀疑自己听错了。 刚才陈庆说的可是一年产出几万吨! 哪怕按照三万吨来算,那一年也是一亿多斤啊! 这一柄剑满打满算,按照10斤计。 岂不是一年能产出一千多万支? 想象着大秦人手一支神兵利器的场面,嬴政不由懵了,久久无法回神。 第43章 陈某做事,还要你来管教? 陈庆低着头,想笑又不敢笑。 三万吨对大秦来说,是个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但是在后世,它甚至都到不了全国钢产量零头的零头。 早在2018年,中国的钢产量就达到了9亿吨之多,占全世界总量的50%。 在陈庆穿越之前,仅仅沙钢的一个炼钢炉,每天出产的铁水就有一万五千吨! 三万吨,不过是人家一个厂里面其中一个炉子两天的产量。 “陈庆,你此言可当真?” 嬴政的语气既期望又充满着怀疑。 如果真有一千万把这样的神兵利器,他能把大秦的国土拓展到天边去! 什么马其顿、亚历山大,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是真的。” “但是……具体要视渭河上游的山脉中有没有铁矿,以及其具体产量为准。” “如果上游没有,采用陆运或者下游逆流而上的话,运输就会麻烦许多。” 陈庆认真的回答道。 嬴政面色冷肃:“关山没有,就去其他山脉找。寡人就不信,大秦以西会没有铁矿。” “哪怕挖空西方的每一座山,寡人也要找到铁!” 陈庆听到这句话,就知道他的态度有多么坚决。 开疆拓土也是有瘾的呀! “赵崇。” “小人在。” “去把内库里所有铁料全部支取出来,寡人要看到它们都变成这样的铁剑。” 嬴政恋恋不舍的盯着手里的剑胚,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一支全部装备铁制兵器的军队了。 “诺。” 赵崇恭敬的领命,快步离去。 “扶苏,你还不回宫吗?” 嬴政难得的说了一句关慰的话。 刚才他摔倒的时候,扶苏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连背后有东西飞到身边都没有发现。 此情此景,即使心肠如铁石般坚硬的他,也不禁动容。 “儿臣……诺。” 扶苏欲言又止。 他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向陈庆请教,但眼下似乎并不是好时机。 罢了,等晚上再说吧。 嬴政深深的看了陈庆一眼,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陈庆,你若是真的每年能炼出三万吨铁,寡人给你封侯!” 话音未落,全场皆惊。 大秦可从来没有无功封爵的先例! 更何况是直接封侯! 但始皇帝的话已经说了出去,李斯等一干文臣又不在,自然没人站出来反驳。 “谢陛下隆恩。” 陈庆既欣喜又失望。 封侯有什么意思。 按理说,始皇帝看到了女儿送他的锦帕,你倒是成全我们俩呀! 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怎么好意思的! 陈庆给‘大舅哥’打了个眼色,结果扶苏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根本没注意到。 唉…… 想娶个公主真费劲。 得了,还是我自己努力吧。 始皇帝走后,陈庆交代工匠们继续锻打铁剑,自己则去将作少府赴任。 结果嘛…… 稍稍有点失望。 始皇帝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各种大工程一样接一样。 将作少府里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绝大多数人都驻扎在各处工地中。 “来人,备车。” “本官要去皇陵巡查。” 既然如此,陈庆索性也没必要留在这个空荡荡的衙门。 将作少府目前最大的工程就是秦始皇陵,征发民夫70万! 陈庆真的很想知道,后世的八大世界奇迹之一到底是怎么建设出来的。 皇陵的位置离咸阳并不远,大概百十里地左右。 咸阳附近的路又修的比较好,去一趟最多三个小时。 估摸着日落之前,陈庆还来得及回宫中吃晚饭。 马车从咸阳城中出来,沿着笔直又宽阔的驰道朝着西安进发。 广阔的百八里秦川之上,此时还没有任何工业时代的高楼大厦。 陈庆站在马车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原野,看着前方的道路横贯于大地之上,宛如放大了无数倍的棋盘和划线,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豪情。 “还不够!” “大秦的首都怎么可以没有一条高速公路。” “早晚我要把它建成水泥的,还要双向八车道。” “你们等着看吧,既然我来到了这里,大秦一定会因我而改变。” 车夫面露苦色,一遍遍的把‘高速公路’、‘水泥’、‘双向八车道’等陌生的词汇牢牢记在心里。 他可算是体会到赵统领的苦楚了。 监视陈庆这活儿确实不好干。 离皇陵还有三十多里,驰道两边低矮的丘陵上已经能看到不少开掘采挖的痕迹。 还有一幢幢似是窑炉状的建筑,正冒出滚滚浓烟。 “左中侯大人,那是烧制陶俑的工房。” 车夫适时的解释道。 “哦?” “兵马俑就是在这里做出来的吗?” 陈庆顿时大感兴趣,“快带我去看看。” “诺。” 车夫立刻调转方向,沿着崎岖的小路朝着丘陵进发。 不到半小时。 迎面吹来的风中已经有了烟雾的呛人味道。 陈庆掩住口鼻,好奇的东张西望。 突然,他的神情一凝。 前方不远处,一辆木车停在小路中央。 车子边上,还有两截摔碎的陶俑泥胚。 而一名凶神恶煞的监工正抡起皮鞭,把几名匠工和学徒打的满地乱滚! “住手!” 陈庆一看就恼了。 他从车上跳下来,大步流星朝着几人走去。 “大人饶命啊!” “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马上就回去重做。” “大人手下留情呀!” 两位面色凄苦的中年匠工,还有两个身体瘦弱的年轻学徒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他们原本就破旧的麻衣现在彻底成了烂布条,一条条血痕遍布全身,殷红的血迹从伤口处缓缓渗出。 “不知是哪位大人驾临?” 监工上下打量了陈庆一圈,他认识对方的官服,却不认得陈庆本人,因此态度很小心的先作揖行礼。 “本官是将作少府新任左中侯。” 陈庆冷着脸:“你为何无故鞭打工匠?” “大人,小的可不是无故呀!” 监工指着地上摔成两截的陶俑:“是这几个蠢材摔坏了新制的陶俑胚胎,耽误了大量工时,小的故此才施以惩戒。” 陈庆看到两名年纪足够当他父亲的老工匠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却跪在地上把头埋在黄土里动都不敢动,顿时升起滔天怒火。 历史上,始皇帝驾崩,各地效仿陈胜吴广起义者数不胜数。 大秦最后一支忠心耿耿守卫咸阳的力量,就是章邯率领的皇陵刑徒! 在天下皆反的情况下,他们为大秦效忠到了最后一刻,怎可被如此对待! “大人。” “这些民夫都是贱皮子,不用鞭子抽根本不行。” 监工见陈庆似乎被说动了,咧着嘴笑道:“若对他们放松片刻,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庆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啪! 一记势大力沉的耳光,直接把监工抽倒在地上,翻了个滚后捂着脸傻愣愣的躺在地上。 “大人为何无故欺我?” 他有些不服气的问道。 “打的就是你这个贱皮子!” 陈庆尤不解恨,上前对着他猛地踹了一脚。 “哎呦,哎呦!” “打死人啦!” “大人饶命啊!” 监工在地上滚来滚去,似是有什么依仗,扯着嗓子哭嚎起来。 “陈中侯!” 一声苍老而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十几名穿着黑衣的官吏脚步匆匆,直奔陈庆而来。 “阁下就是新上任的左中侯陈大人吧?” “不知他犯了什么事,竟使陈大人如此动怒。” 当先的老者神色不善的说:“无故殴打吏员,可是犯律!” “你是哪位?” 陈庆昂首而立,不卑不亢的问道。 “在下将作少府右中侯曹子平。” 老者底气十足的说道。 “呵。” 陈庆不由发笑:“自古以来都是以左为尊,我左你右。陈某做事,还要你来管教?” “滚!” 曹子平想不到对方的态度竟然如此恶劣,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口出恶言,无礼冒犯同僚。” “本官要上奏朝廷,弹劾你目无法纪,媚上欺下!” 陈庆笑得更加得意:“你一个芝麻绿豆小官,知道咸阳宫的大门朝哪儿开吗?要不要我亲自带你去呀?” 跟随曹子平的官吏脸色惊疑不定。 这个新来的左中侯好嚣张,好狂妄! “哼。” 陈庆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暗道:对不起,平时嚣张惯了,麻烦你们忍一忍吧。 第44章 代郡玉麒麟重新上线 “你……狂悖无礼!” “老夫定要参你一本!” 曹子平暴跳如雷,胡须都在颤抖。 他指着陈庆,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差点脑血栓都要发作了。 陈庆含笑不语,目光倨傲的扫视着对面每一个人。 始皇帝有天命光环,我实在斗不过。 你们一个两个的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说实话,陈庆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绝不是现在这样安分守己。 卖冰水赚了第一桶金后,他当时选择的并不是经营铜铁铺子,而是利润更大的贩私盐! 代郡深处内陆,盐价高昂。 陈庆有着来自后世的晒盐技术,只要从海边运回来,那就是一本万利。 成功了几次后,他的身家暴涨了上百倍,俨然一方豪富。 这时候,陈庆踌躇满志。 他给自己规划的路线是先当上‘代郡玉麒麟’,然后收拢一帮敢打敢杀的汉子在身边。 等将来天下一乱,立刻乘势而起。 万万没想到,现实很快给了他当头一棒。 后来陈庆总结的失败原因是:人家玉麒麟卢俊义能闯出那么大的名头,是因为他所处的朝代是重文抑武的铁血大‘送’。让他来大秦贩一回私盐试试?射不死你! 陈庆贩的盐越来越多,渐渐引起了代郡官府的注意。 在一次即将抵达终点,大家都放松了警惕的时候。夜幕中,黑压压如同潮水一般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 密集的弩箭攒射之后,当场就倒下了十几个人。 平日里咋咋呼呼的江湖好汉们差点吓尿了裤子,高呼一声‘风紧扯呼’之后狼狈奔逃,连头都不敢回。 幸亏陈庆当时去了河边洗澡,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后来他靠着出色的制假技术,给自己重新做了‘照身帖’,隐姓埋名当起了铜铁商人。 代郡卢俊义是不敢想了,在大秦还没乱起来之前,想跟官府作对简直是死路一条。 这段黑历史他从未跟外人提过,但是黑冰台却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了线索,由赵崇禀奏于始皇帝。 当然时过境迁,陈庆打造那么多兵器,本就是诛九族的死罪,贩私盐反而不算什么大事了。 “路就在这边,我又没拦着你。” “不是要去参我吗?” “你倒是去呀!” 陈庆一指下山的小路,冷笑着说道。 “好!好!好!” “你这逆贼可不要后悔!” 曹子平连道了三声好,显然怒极。 他一甩大袖,向着山下昂首阔步而去。 剩下的官吏顿时失了主意。 陈庆是左中侯,曹子平是右中侯。 两位上官闹成这样,他们到底该怎么办? “还愣着干什么?” “你们吃得饱穿得暖,站多久都没事。” “去找几件衣服过来,再寻些上好的金疮药。” 陈庆大声呼喝道。 “诺。” 曹子平不在场,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听从陈庆的命令。 “老丈,不必跪着了,快起来吧。” 陈庆把跪伏于地的工匠们搀扶起来。 “草民不敢起。” “我等打碎了陶俑,请上官处罚。” 工匠埋着头,语气沉重的说道。 陈庆心知他们是怕被曹子平秋后算账,立刻板起脸来:“本官乃将作少府左中侯,这里我最大。我让尔等起身,你们是要抗命吗?” “这……” 工匠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才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不过一介陶俑,泥土瓦砾而已。” “再怎么着还能比人重要?” 陈庆接过吏员递过来的旧衣服,给两名年长的工匠们披上。 “不可,不可。” 虽然是吏员所穿,而且还是旧的,但也要比他们身上的破麻衣要强出不知道多少倍。 工匠们连声推拒,诚惶诚恐。 “我让你们穿,你们只管穿上就行。” “谁敢找你们的麻烦,报我陈庆的名字。” 陈庆斜瞥了一眼周围的将作少府官吏,目光中充满威胁之意。 众人赶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草民谢大人盛恩,来世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两行热泪从工匠的眼中涌出,在他灰扑扑的面庞上冲刷出清晰的沟壑。 四人重新跪在地上,语气无比真诚的道谢。 陈庆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过是几件旧衣服而已。 后世比这质量好不知道多少倍的衣物,扔在垃圾箱里都没人捡。 但是在大秦,却值得他们如此隆重的叩拜。 “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了。” 陈庆再次将其搀扶起来。 “老丈,你在这里劳作多久了?” 他随口问了一句闲话,打算先拉进些关系再说。 “草民……在此服役三年零一个月十八天。” 工匠慢慢回忆着说道。 “你说多少?” “三年零一个月?” 陈庆面露惊色:“本官问你,你服的可是徭役?为何会如此之久?” 大秦律规定,成年男子每年需服一个月的徭役。 兴建大工程的时候,也会有临时摊派下来的徭役,这种通常时间就比较久了。 但陈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服徭役长达三年之久! 看他的年纪,家里肯定是上有老下有小。 这种情况下,他的父母妻儿怎么办? 靠谁来养活! 工匠们默默的低下头去,眼眶发红,但一句话都不敢说。 说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你不说就算了。” 陈庆知道他的难处,默默叹了口气。 “本官再问你,此处像你这样的人多吗?” “多!” 工匠们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陈庆追问道:“大概占比几成?” “呃……两成以上总是有的,多了草民也说不准。” 两名工匠犹犹豫豫的回答。 “两成……” 陈庆算了一下,以七十万民夫来算,起码有十几万人是在超期服役。 内心短暂的挣扎了片刻,他冲着吏员们喊道:“把营建皇陵所有民夫的籍册找出来,凡是超过徭役期限,应该放还归家的,统计后报给我。” “大人……” “我等实在没有这个能耐。” “是呀,籍册疏于管理,遗失了很多。想要整理谈何容易!” 官吏们纷纷叫苦,无人肯听从他的命令。 虽然不知道陈庆到底要干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谁也不想凭白招惹麻烦,便以诸多借口搪塞。 “好!” 陈庆冷笑一声。 跟我玩这个是吧? 我就不信没了你们这些张屠户,还能吃了带毛的猪! 第45章 老家伙不讲武德,偷袭我这个穿越者 陈庆的目光四处寻索了一番,很快盯上了地上的两截陶俑。 他上去三两下砸掉了半截胳膊。 兵俑的下半部分是实心,上半部分是空心。 古人虽然不懂重心的原理,但是能工巧匠却从来不缺乏实用的智慧。 陈庆掰掉了胳膊的手腕后,一个前大后小的扩音喇叭就算做成了。 他跳上车子,冲着不远处忙碌的民夫和工匠喊道:“本官乃将作少府左中侯,先停下手头的事情,快来听我说话。” 一连重复了几次后,工匠们才小心翼翼的围了过来。 “草民参见左中侯大人。” 无论是什么官,反正他们一介平民的身份,只管拜就是了。 “本官今日刚上任,前来皇陵视察。”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将作少府对民夫的籍册管理多有疏漏之处,致使许多原本应该归家返乡的百姓滞留此处。” “籍册找不到了,不要紧。” “凡是超期服徭役者,只需三人以上作证,向本官说明情况,即刻放还归乡!” 话音未落,周围的官吏顿时面如土色,战战兢兢的看着陈庆,仿佛天塌下来了一样。 他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 民夫超期服役,原本就是始皇帝和朝廷默许的行为。 你把人放跑了,皇陵谁来修? 皇帝怪罪下来,谁能承担! “啊!” “真的还是假的呀?” “上官……不是欺骗我等?” 工匠们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流露出欣喜又不敢相信的神色。 “认不得本官,还不认识大秦的官服吗?” 陈庆扯着自己的衣领,大声喊道。 “怎么?” “你们都不想回家?” 一听‘回家’这个词,民夫们顿时激动起来。 “大人,我超期一年多了!” “我也超了!” “大人,我出来半年多了呀!” “我的同乡都可以作证,大人您放我回去吧!” 群情汹汹,每一个人都拼命的往前挤,诉说自己的冤屈。 陈庆也吓了一跳。 这哪止两成啊,怕是一半都有了! 要是全部放回去,那就是三十多万人呀! 脑海中飞快的琢磨了一下,他决定不能鲁莽而为。 如果真的全放跑了,始皇帝肯定饶不了他。 但好歹把超期比较久的送回家,同时剩下的人也有了盼头。 “都别着急,慢慢来。” 陈庆面色严肃:“附近似你们这样的工坊还有多少?” 工匠们胆子也大了起来,他比划了一大圈:“大人,周围全都是,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陈庆不耐烦的说:“那就去把你们知道的地方全部跑一遍,凡是超期一年以上的,都叫到这里来。” “诺。” “诺。” 工匠们顿时一哄而散,喜滋滋的朝着山下跑去。 “陈中侯,你可知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左中侯大人,你是要害死我们呀!” “吾命休矣!” 留在原地的官吏不知所措,如丧考妣般哭天喊地。 陈庆冷笑一声:“话是我说的,命令是我下的,你们嚎个什么劲儿?” “始皇帝责怪下来,本官一力承担,用不着你们操心。” 来自黑冰台的车夫面色复杂的盯着他的脖颈。 早就听赵统领说过,陈庆胆大至极,非常理可揣度。 今天可算见识到了! 你这是奔着诛九族去的呀! 在场的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陈庆却面色不改,云淡风轻。 相处一段时间下来,他对嬴政的脾气也摸得差不多了。 没攻破马其顿,带回亚历山大的子孙,始皇帝能罢休? 看不到一千万柄神兵利器,他能舍得杀自己? 皇陵再怎么重要,在开疆拓土成瘾的始皇帝眼中,也得排在这两件事后面。 “嗯?” 陈庆往山下一瞄,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周围的山头风平浪静,好似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 而大群黑衣黑甲的士兵,正在朝着这里飞奔而来。 当先的是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样子十分威武。 还有一位看起来有点眼熟的文官。 “曹子平?” 陈庆万万没想到,这家伙没跑去咸阳宫告状,反倒把看管民夫的军队给招来了。 “知道了。” 章邯,秦朝末年最为出彩的将领。 曾经率领七十万刑徒军,连战连胜,所向披靡。 可他在朝中投靠的是李斯一党。 后来赵高杀李斯,让章邯心有余悸。 等战事不顺的时候,胡亥和赵高这俩猪队友谴使者对其严词斥责。 当时军中粮草不济,朝廷一无补给,二无犒赏。 章邯没等来援助,却等来了秦二世和赵高的责难。 他担心再打下去,只要稍遇挫折,就要步了李斯的后尘,干脆一气之下投降了项羽。 双方靠近之后,陈庆从车子上跳了下来。 大批民夫被士兵们驱赶着,愁容满面的走在后头。 有些胆大的还抬起头,可怜巴巴的望着陈庆:你不是说要放我们走吗?怎么官兵又把我们抓起来了。 “陈中侯,久仰大名。” “不知阁下是?” 陈庆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这位面色坚毅,古铜色皮肤的孔武汉子。 在皇陵能带这么多兵的,该不会是章邯吧? “大胆!” “此乃少府章上卿。” 曹子平第一个跳了出来:“章上卿主管将作少府一应事物,你既为左中侯,为何见了上官不行礼?” “我看你也没行礼嘛。” 陈庆玩味的笑着。 “你……强词夺理!” 曹子平吹胡子瞪眼,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陈庆不为所动,目光平淡的看着骑在马上的章邯。 果然是好一员威风凛凛的武将,怪不得那么能打! 只不过…… 嘿嘿,你投降项羽一事,要是始皇帝知道了,不知道会怎样呢? 秦朝设立三公九卿制度。 章邯以武将之身,领的是上卿的官职。 具体负责的则是统管将作少府一应事务,也就是陈庆的顶头上司。 若按后世来比较,章邯是国企的董事长,陈庆是总经理。 董事长并不参与日常事务,等修完了皇陵,少府的职位也不再兼任。 但在这时候,他确确实实官大陈庆一级。 “章少府听说过我?” 陈庆不卑不亢的问道。 “嗯。” 章邯缓缓点头。 他接到李斯的密令,要严格监视陈庆的一举一动,但凡有任何不轨之处,立即禀报。 但是万万没想到,陈庆一来就搞出了天大的动静! “陈中侯,本少府听那些人说,你要放他们回去?” 章邯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然也,就是我说的。” 陈庆昂首挺胸,痛快的承认下来。 章邯深吸一口气,他知道陈庆在始皇帝面前很能说得上话,就连宰相李斯都拿他没办法。 “本官既为少府,你为何不声不响,逾越上级私自下令?” “你可知,这会惹出多大的乱子?” 章邯眼神凌厉,语气充满威胁之意。 “章将军。” “你身后的这些民夫,他日于你有大恩,并因你而死。” “我这是在提前替你还了他们的恩情。” “你切莫自误。” 陈庆老神在在的盯着他,目光好似能洞察人心一般。 章邯突然后背凉飕飕的。 李斯那阴沉的表情,和低低的嗓音仿佛回荡在耳边。 ‘陈庆自称穿越者,来自两千两百年后。’ ‘陛下恐怕是信了他的妖惑之言,公子扶苏似也有此般倾向。’ ‘此人擅长鼓弄唇舌,你切不可听他只言片语,切记切记。’ “章将军,你为何不说话?” 陈庆仰着头,语气竟然有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 曹子平愕然的望向章邯,你可是少府,他才是左中侯,怎么被人家一句话就吓住了? “陈中侯,修建皇陵干系重大,本少府不能容你肆意胡来。” “明日本少府就向陛下奏禀此事,你好自为之吧。” 章邯并不是顽固不化的性子,否则也不会降了项羽。 他抱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想法,狠狠瞪了陈庆一眼,打马离去。 “章少府!” “章少府!” 曹子平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陈庆嘴角勾起:“算你识相。” 告御状? 我巴不得呢!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第46章 给嬴政爷俩干沉默了 天色未暗。 两封密奏一前一后送到了始皇帝的御案之上。 出于对黑冰台的信任,嬴政先看的是赵崇呈上来的那份。 打开看了没多久,他的脸色就阴沉下来。 扶苏恰巧留在这里,由始皇帝言传身教,学习处理政务。 一见父皇脸色很不好看,他小心的问:“父皇,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个陈庆,该杀!” “竟然要将修建皇陵的民夫发还返乡,谁给他的胆子!” “寡人命他当将作少府左中侯,他就是这般回报寡人的吗?” 嬴政气愤的把书简摔在御案上,额头上青筋直跳。 扶苏一听和陈庆有关,顿时提起了精神。 “父皇,可容儿臣一观?” “你自己来看!” 嬴政怒火中烧,连看第二封密奏的心情都没有了。 扶苏小心翼翼把黑冰台密奏拿过来。 陈庆的一言一行,事无巨细的记录在上面。 当看到他是为超期服役三年的民夫仗义执言的时候,扶苏心怀大慰,暗暗赞叹道:真不愧是先生所为! 不过这种表情,决不能让始皇帝看到,否则定然心中不喜。 扶苏稍稍歪着身子,看完了整封密奏,琢磨着该怎么替陈庆开脱。 “你不用说了!” “寡人知道,你素来奉陈庆为大贤,他的所作所为,你必然支持。” 嬴政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提前把对方的话堵了回去。 扶苏面色尴尬,讷讷不敢言。 “御史大夫曹乘泽。” 嬴政看着竹简上的名刺,略感疑惑。 曹成泽在御史中存在感并不强,处理的也多是整理内库书册等杂务,怎么突然紧急上书? 抱着以防万一的态度,嬴政打开了这卷谏书。 不多时,他的眼神愈发凶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扶苏心知不妙,连忙问道:“父皇,曹大夫说了什么?” 嬴政猛地转过头来,目光恶狠狠地说:“扶苏,若是臣子目无法纪,飞扬跋扈。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号,收买人心,广施恩泽,他是何居心?” “父皇……” 扶苏低下头,暗道:先生在朝中还真是不少仇家啊。 “儿臣以为,当相机行事,不可一概而论。” “哦?如何相机行事,你倒是说来听听。” 嬴政强忍着怒气,非要听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扶苏昂首道:“若是无关小吏,行邀买人心之事,大可一笑置之。待查明真相后,再依律查办。若是王公贵族,举足轻重的人物,便不能轻举妄动。须得查明其同党是谁,日常与何人往来,务必一网打尽。” 嬴政脸色一变,愣在当场。 陈庆肯定不能算无关小吏,他的本事可大着呢,偷偷摸摸就能打造出五千副兵甲。 可…… 他的党羽是谁呢? 嬴政幽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扶苏能算半个。 还有谁? 他想了半天,硬是没想出陈庆有什么同党。 要说仇人,那倒是一抓一大把。 嬴政差点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 能活成陈庆这样举世皆敌,在某种程度上也不得不说他是个人才。 “就知道你要替他说话。” 嬴政佯装恼怒的瞪了一眼扶苏,抬起头对赵崇说:“去把陈庆招来,寡人要当面问责。” “诺。” 赵崇走出咸阳宫后,情不自禁的摇头。 陈庆这家伙,可真有两下子呀! 换了别人这么干,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刚才听始皇帝的语气,杀心已经消解,恐怕又又又要被他逃过一劫。 一刻钟后,陈庆匆匆忙忙赶到了御书房。 他的嘴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饭粒,一进门就恭敬的行礼:“微臣参见陛下,参见扶苏公子。” “陈庆。” 始皇帝眼神玩味:“你倒是吃得下,睡得着。” 陈庆毫不犹豫的说:“回陛下,微臣日日为大秦忧心劳力,自然吃得多了点,睡得香甜一些。” 嬴政差点被气笑了。 扶苏不停地打眼色,示意他不要刺激始皇帝。 “那你倒是说说,你如何为寡人分忧呀?” 嬴政压低了些声音,语气严肃了不少。 陈庆朗声道:“陛下,大秦律规定:功必赏,过必罚。微臣不通律法,当真如此吗?” 扶苏温和的说:“当然如此,这是大秦律的根基,也是大秦治国之本。” “那微臣心中有一事不解。” 陈庆朗声道:“微臣今日亲眼所见,一群对大秦最为忠心,为大秦奋战到最后一刻的功臣,却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牛马都不如的生活。” “有家不能回,亲人难团圆,令微臣不忍侧目。” “故此想问,赏在哪里?” 嬴政的脸色不禁变得凝重起来:“你说的可是骊山刑徒?他们何功之有?” 扶苏催促道:“先生,可是后世历史中,他们立下了大功?” 陈庆点点头:“公子果然聪慧,一猜就中。” 他直视着秦始皇的眼睛:“史书记载,胡亥登基后,天下烽烟四起,各地乱军多如牛毛。” “许多野心勃勃之辈,不约而同朝着咸阳进发。” “拿下咸阳,才有问鼎天下的资本。” 陈庆指了指自己脚下,让嬴政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扶苏深吸了口气:“难道是骊山刑徒救了咸阳?” “然也。” 陈庆郑重地说:“彼时蒙恬已死,大秦北军心存怨念,加上路途遥远,来不及回师防守都城。远征百越的大军更不消说,远隔万里,有心而无力。” “面对规模数十万、百万计的乱军,朝廷无奈下只得听从章邯的建议,给骊山刑徒发放武器和盔甲,命他们与乱军作战。” 嬴政默默的把章邯的名字记在心里。 临危不乱,有勇有谋。 以前还是小视了他,将来有机会可以委以重任。 陈庆心中暗笑:要器重章邯了? 很好嘛! 你越器重他,我手里捏着的把柄就越重要。 啧啧,官大一级又如何,看以后将作少府到底谁说了算! “陈庆,你接着说。” 嬴政见他停下话头,催促道。 陈庆微微点头:“谁都没想到,骊山刑徒感念朝廷宽赦之恩,竟然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战斗力。” “章邯率领他们,大战十数场,小战不计其数。” “骊山刑徒每战皆奋勇争先,不畏生死。” “各路乱军无论兵力多寡,将领是谁。不管对手是十万人,还是二十万人,他们皆一往无前!” 嬴政听得心旷神怡,大感解气。 造大秦的反? 连一群刑徒都打不过,造恁娘的反! “后来呢?” “他们既然连战连胜,那……” 始皇帝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如果这样的话,那大秦就不该亡呀! 陈庆感慨一声:“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为朝廷平叛杀敌,但朝廷却没有对得起他们。” “战至后来,粮草、军械皆供应不上。” “军中人心动摇,胡亥和赵高却不闻不问,只知催战。” “在后续无援的情况下,刑徒军接连打了几场败仗。” “数十万大军被前后夹击,最后约二十万人无奈投降,其余人战死。” “那些投降的刑徒,怎会如此甘心从贼?” “他们都在等着、盼着,朝廷什么时候会派人来救他们?” “结果……” “乱军为防生变,趁着夜色,将刑徒军分批缴械,押出军营。” “尽数坑杀!” 书房内安静的可怕,落针可闻。 陈庆的春秋笔法,硬生生把骊山刑徒说成了一群悲壮又无依无靠的苦情战士。 嬴政的脸颊不停的抽搐,显然盛怒至极。 扶苏长长的哀叹一声,惭愧的低下了头。 大秦对不起他们呀! “陛下,后世之事虽然暂时没有发生。” “但是骊山刑徒这份忠心,对大秦的这份情义,该如何嘉奖呢?” 陈庆悠悠的问道。 第47章 给老嬴家干活不发老婆,这合理吗? 嬴政的脸色变幻不停,目光中闪过羞愧、恼怒、尴尬、为难。 扶苏有心替他解围,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却束手无措,低垂着脑袋沉吟不语。 陈庆偷偷瞄了一下嬴政的表情,清了清嗓子说:“微臣以为,对骊山服役的劳工,当分门别类,细细梳理后,再各自安置。” “那你来说说,如何分类,又如何处置呢?” 嬴政的语气轻松了不少。 陈庆差点笑出来。 你这个倔脾气,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却梗着脖子不肯承认。 我要是不给你台阶下,你还能跟我大眼瞪小眼一整晚? “先说征发的民夫。” “微臣以为,凡是超过服役期限的民夫,当返尽返。” “按照超期的时间,优先放还逾期一年以上的。后面的待梳理清楚后,再分批次放还。” “而对于那些刑徒,罪大恶极者,若不到刑罚年限的,需继续服役。” “罪责较轻者,也要定出时间来,让他们有个盼头。” 嬴政面色阴沉:“照你们这么说,起码要放归三成到五成的人。寡人的皇陵不用修了?” “修自然是要修的。” “不过微臣觉得不用急在一时。” 陈庆抬起头,目光真诚的说:“陛下已经开始改变作息习惯,待西域送来胡萝卜及各色水果蔬菜的种子,再调节饮食。微臣觉得,放缓一些也是无妨。” 嬴政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淡淡的喜色。 是陈庆亲口说他五年后会薨毙的,如今也是他告诉自己,或许五年后不用死了。 “如果陛下真的着急,微臣定然想办法,让皇陵如期完工。” 陈庆接着说了一句。 嬴政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刚想夸你一句,你又开始造次了! “此事暂缓再议吧。” 嬴政想了想,就决定接受他的方案。 骊山刑徒立下如此大功,断无不赏之理。 哪怕当下并没有发生,但是他自己心里那关就过不去。 “微臣还建议……” 陈庆趁热打铁:“这些民夫与刑徒为陛下修建皇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让他们空着手回去,岂不是显得朝廷薄情寡义?” …… 嬴政横眉竖目,语气十分不悦。 将他们放归回去,已经是天大的恩德。 陈庆居然还不满足,要给他们发放犒赏! 这可是几十万人! 哪怕每人十斤粟,都有数百万斤,足够搬空好几座粮仓。 而这些粮食,原本是用来供应庞大的军队和征发的民夫。 别的都好说,粮草不济,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微臣恰好想到了一个办法,惠而不费。” “一分钱都不用花,还能让民夫与刑徒感恩戴德,赞扬陛下一片盛恩。” 陈庆适时的抛出了解决办法。 “哦?” 嬴政和扶苏面露惊讶之色。 还有这种好事? 又不花钱,又让老百姓感恩戴德? “陛下,若不出微臣所料,蒙上卿统计的水力分布舆图不日即将呈上。” “修建水车有各地官府协助,想来速度不会太慢。” “当水车建成之时,这么重要的东西,总需要人日夜看护吧?” “哪怕不需看护,平日运作起来,也得有几个人在旁负责协助。” “微臣以为,朝廷不如命返家的民夫当个微末小吏。” “也不用多,替官府磨面,按月支一点米粮即可。” “要是有闲暇,替普通百姓磨面,只需按照十成取其半成即可。” “一来省了自家磨面的花费,二来还有一份固定的收入。” “其必然欢欣鼓舞,日日夜夜称颂陛下仁德。” 扶苏听完就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郑重的一揖到底:“先生才华旷古烁今,世所罕见,请受扶苏一拜。” “公子这如何当得。” 陈庆慢悠悠的扶起对方,心里暗爽到极点。 以后要是扶苏当了皇帝,我既当你的妹夫,又当你的宰相,还时不时被皇帝吹吹彩虹屁,岂不是要爽死? “哼,倒也有几分歪才。” 嬴政看到儿子如此崇拜陈庆,微微生起了几分嫉妒。 扶苏犹豫了下,开口道:“不知先生读过多少年书?在哪位大贤名下求学?” 陈庆精神一振。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微臣才疏学浅,书读的倒也不算多。” “满打满算,不过二十年而已。” 扶苏激动的问:“先生年纪也不大,读书二十载,当真是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 啧啧啧。 我后世就一个普通的双非本科,还特么是冷门专业。 别说学富五车了,就算找工作都得挑那种竞争小的才敢报名。 也就在大秦能装这个逼了。 扶苏又问:“不知治的是哪一门学问?” 他暗暗心想:先生所思所想,多与我有相通之处,说不定也是儒家之人。如果真是如此,那可太好了! 陈庆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微臣所学驳杂,天文地理,格物术数,皆有涉猎。然而大多博而不精,勉强知晓一二而已。” 扶苏顿时震惊的望着他:“先生过谦了!” 既然陈庆能说出天文地理、格物术数皆有涉猎,那妥妥的是博览群书,满腹经纶啊! “父皇,儿臣此次归来,见宫中弟妹多有顽劣,疏于学问。” “恰巧陈先生也住在宫中,不如……请他抽时间教导下。” “儿臣也能旁听一二,必定获益良多。” 扶苏诚挚的请求道。 嬴政不由皱起了眉头。 为皇子讲学可不比将作少府左中侯这等职位。 俗话说,打灰打得好,工地干到老。 陈庆在将作少府再怎么出类拔萃,也不过是个工匠头领而已。 但如果当了皇子的老师,那可是能影响到皇家下一代的。 “陈庆,你意下如何?” 嬴政犹豫不决,打算先听听陈庆的想法。 “微臣终日劳碌,哪有如此多闲暇。” 陈庆叹了口气:“不过若是有空的时候,公子可以召集弟妹,想听什么,我讲点什么就是了。” 嬴政的嘴角一抽抽。 ‘召集弟妹’,这个‘妹’才是你的真实意图吧? 陈庆,你真是色胆包天! 当着寡人的面,打这种鬼主意! 嬴政的脸色阴晴不定,目光炯炯的盯着陈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扶苏完全没想那么多,“我和舍弟妹恭候先生大驾。” 嬴政无奈的叹了口气。 “寡人会酌情考虑的。” “你先下去吧。” 陈庆作揖行礼:“诺。” 他转过身去,暗暗腹诽:始皇帝可真是小家子气。 你没听说过,舍不得女儿,套不住穿越者吗? 我穿越前就是单身狗,来了大秦给你们老嬴家干活,不发个老婆,这合理吗? 第48章 陛下,您的皇陵不修了? 翌日,大朝会。 始皇帝到来之前,文武大臣照样如往常一样,按照亲疏远近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御史大夫那边格外热闹。 有几人神情振奋,眉飞色舞,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好事要发生了一般。 李斯独坐于左上首,神态沉稳,气定神闲。 昨天曹承泽那份谏书是他亲自指点,用笔如刀,招招往始皇帝的要害上扎。 擅作主张,私放民夫,耽误皇陵营建进度,此乃死罪一。 邀买人心,图谋不轨,加上陈庆还有谋反的先例,此乃死罪二。 李斯无论怎么想,都认定陈庆这回绝对在劫难逃。 “陛下驾到——” 嘹亮的嗓音遥遥的传来,文武大臣立刻各自归位,一本正经的跪坐在席上。 嬴政昂首阔步而来。 一甩袖袍,霸气十足的坐在御案之后。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听到这句惯常的仪例,李斯微微偏头。 谁来开这个头炮,可是很关键的问题。 曹承泽昨日已经上过书,今天再站出来,有纠缠不放的嫌疑。 他下意识想到了性格冲动,又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猛将李信。 而且上朝的路上,李斯专门拦住对方,提起此事。 结果…… 往日龙精虎猛,精神十足的李信低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好似老僧入定一般。 “哼!” 李斯面露冷色,很快就想明白了因果。 扶苏册立太子在即,加上他相当信重陈庆,显然李信不想得罪未来的太子。 这家伙对征伐西域的主帅志在必得,当下也不想招惹麻烦,故此对自己的眼神暗示不闻不问。 李斯暗暗恼火。 你怕得罪了太子,就不怕得罪我吗? “臣有本奏。” 一道浑厚粗犷的声音响起。 “章卿,你怎么回来了?” 按例每日早朝之前,大小官员的名录都要递交宫中,由始皇帝审核。 但这玩意儿就像后世的打卡一样,谁还能没事天天盯着看。 嬴政心思电转,知道必然是为陈庆之事。 “微臣要弹劾将作少府左中侯。” 章邯单刀直入,说明缘由。 李斯顿时松了口气。 章邯贵为上卿,专司皇陵营建一事,他来开口,再适合不过了。 “你要弹劾他什么呀?” 嬴政不动声色。 “微臣弹劾陈中侯目无上官,肆意妄为……” 章邯把陈庆的所作所为如实道来,顿时满朝哗然! 御史大夫们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立刻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 “陛下,陈庆此举包藏祸心,不可不察呀!” “修建皇陵乃是国之大事,岂容得他一个小小的左中侯做主。” “若置之不顾,国家法度何在?” “臣奏请陛下,诛陈庆!” “臣附议,诛陈庆!” “上任第一天就惹出如此祸端,请陛下严惩。” 嬴政神色平静的看着群情激奋的文武百官,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就是陈庆的收买人心吗? 满朝大臣可没一个站在他那边呀! 李斯暗暗打量着始皇帝的表情,见他居然似在发笑,心里咯噔一下。 “章邯。” 嬴政淡淡的开口。 “臣在。” 章邯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而且还十分强烈。 “方才你提及,修建皇陵征发的民夫,以及调集的刑徒中,多有超期服役者,此事可属实?” “这……” 章邯一下子就坐蜡了。 他敢说不是,那就是欺君。 回头始皇帝查出来,肯定饶不了他。 可他要说属实,那不是给自己,给李相和御史大夫添堵吗? “为何吞吞吐吐?” “难道你是打算欺瞒寡人?” 嬴政面色一肃,冷声说道。 章邯心头大惊,连忙作揖道:“臣不敢欺瞒陛下,确有此事。” 御史大夫们面色尴尬。 不光他们知道,全天下稍微有点见识的百姓都知道。 但皇帝的陵寝又不能不修,大家都当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哦……” 嬴政若有所思,拖着长长的尾音说:“大秦律法森严,以信服众。” “昔日商鞅立木,以五十金赏之,方有后来之万民景从。” “寡人岂可无信乎?” 话音未落,群臣脸色大变。 怎么听始皇帝这意思,是要按照陈庆的意思,把超期的民夫和刑徒都放了呀? 他们真的很想问一句:陛下,您的皇陵不修了? 那可不是别人的,是您自己的陵寝啊! 然而还没人胆子大到那种程度,他们讪讪的低下头去,互相以眼神交流,搞不懂始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 蒙毅偷偷舒了口气。 第49章 黑冰台办事,无关人等闪开 朝会开得如火如荼的时候,陈庆已经在去往西安皇陵的路上。 随他一起的,还有四名全副武装的铁鹰剑士。 “啧啧。” “老赵还真是仗义。” 大清早出门前,两名‘随从’过来候命。 陈庆直接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虽然是黑冰台的人,但跟在我身边办事,我可有亏待过你们?” “大人……何出此言?” 两名随从面色尴尬。 你知道就知道了呗,说破了多没意思。 “行啦,我也不为难你们。” “今天本官有要事要办,你们平日的行头还有吗?回去穿起来。” “最好再叫两个兄弟,跟我一起去。” “回头我让赵统领请你们喝酒。” 被他按着肩膀的人目光复杂的看了过来:你欠统领大人的钱还没还呢! 二人不敢擅作主张,回去请示了赵崇。 于是陈庆就多了四个全副武装的跟班,比昨天来的时候威风多了。 天色尚早。 皇陵营地的民夫、刑徒却已经忙碌一个时辰了。 此起彼伏的丘陵上,大大小小的工坊重新冒起了浓烟。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随之而来的是痛彻心扉的惨叫。 “老家伙,贱皮子又痒了是吧!” “动作都麻利点!” 凶神恶煞的监工拎着皮鞭,但凡遇到看不顺眼的,就是狠狠的一皮鞭上去,打的人皮开肉绽。 民夫们知道他是在蓄意报复,但周围有大军把守,全都老老实实垂着脑袋,敢怒而不敢言。 “咦?” 陈庆上山的时候,发现周围突然多了几十名士兵。 “站住,尔等何人,擅入皇陵重地。” 一名小头目站出来吆喝道。 “呵呵。” 陈庆冷笑一声。 蹭!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一名铁鹰剑士的长剑:“黑冰台办事,无关人等闪开!” 四名铁鹰剑士大惊失色,慌张的互相对视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们是黑冰台的人,可陈庆不是呀! 这要是让陈庆顶着黑冰台的名头闯出什么祸端来,别说他们几个,连赵崇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把守的士兵一听黑冰台的名头,再看了眼四名铁鹰剑士的装备,顿时心中一肃。 “诺。” “散开。” 士兵们飞快的让出道路,不敢有任何阻拦。 “哼。” 陈庆把长剑重新递还给铁鹰剑士,在对方复杂的眼神中,咧着嘴直笑。 爽啊!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赵崇那块货,干的是皇家鹰犬的活,却一点都没有后世‘东厂’、‘西厂’、‘锦衣卫’的嚣张霸道。 第50章 李斯跌倒,大秦吃饱 “陈中侯……” 章邯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直打鼓。 始皇帝今天在朝会上一反常态,非但要发还民夫,反而还治了御史大夫曹承泽的罪,将其流放百越。 要说陈庆与此无关,他是万万不信的。 问题是李斯跟随陛下多年,陈庆何德何能,会让皇帝如此言听计从呢? “章少府?” 监工疑惑的抬起头,目光搜索着曹子平的踪迹。 奇怪,曹大人一早就不见了踪影,也没跟在章少府身边,是去了哪里呢? 他心心念念的曹大人昨夜留宿在族兄家中,等着今天的朝会开完,就去寻陈庆的麻烦。 此时曹子平正在与曹承泽抱头痛哭呢,哪儿还有心情回来处理公事? “陈中侯人在哪里?” “带我过去。” 章邯不动声色的说道。 “诺。” “小人这就带路。” 监工风风火火的往山上走去,脸上虽然还留着殷红的巴掌印,但是腰杆挺得笔直,颇有扬眉吐气的架势。 “山狗,上郡清河乡人士。役期已满,特许还乡。沿途郡县,不得阻拦。” 陈庆用蝇头小字,在竹简上写完这段公文,然后抓起官印,盖上印章。 “还有委任令,一同拿着吧。” 他把两根竹简递了过去。 “草民谢大人,谢大人。” 山狗激动的话都不会说了,两只手捧着那根还乡令,激动的浑身颤抖。 他鼻子一酸,差点老泪纵横。 “草民谢大人再造之恩,待草民归家后,必日日念诵大人的好处,永世不敢忘怀。” 山狗跪在地上,哭着叩头道谢。 “不必如此,快起来吧,别耽误了其他人。” 陈庆叮嘱道:“两根书简你一定保管好,不然被沿途关卡拦住,你要再回来补办可就麻烦了。” “是是是,草民一定将其珍若性命。” 山狗连连点头后,突然发觉不对劲。 “大人,这个‘委任令’是个什么东西?” “东西?” 陈庆意味深长的一笑。 他冲着咸阳的方向拱拱手:“昨日本官将皇陵情形禀报陛下,告之尔等疾苦。陛下深感震惊,不曾想竟然在距咸阳咫尺之遥的地方,居然发生了如此严重的渎职!” 民夫们神情惊惶又疑惑。 不是始皇帝让他们来修皇陵的吗? 难道始作俑者另有他人? 陈庆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我官微言轻,眼看着朝廷奸佞当道,却无能无力,愧对尔等。” 山狗等人心中顿时涌起无限的感动。 “大人,您不要这么说。” “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官了!” “我就知道,朝中定然出了奸佞!否则怎会如此荼害百姓!” “大人,您一定要珍重自身,千万不要被奸佞所害呀!” 章邯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民夫们里三层外三层,把陈庆围在中间。 他们群情激奋,左一个‘奸佞’右一个‘奸佞’,听着格外刺耳。 “大……” 监工刚要喝止,就被章邯拦下。 他倒要看看,陈庆到底有何本事,居然让李相都束手无策。 “父老乡亲们,切勿多言。” “奸臣势大,小心遭其报复。” 陈庆郑重的叮嘱道。 民夫们顿时心中一惊,连忙闭口不言。 可奸佞会是谁呢? 每个人都在暗暗琢磨。 渐渐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 宰相李斯! 普通百姓哪知道那么多官僚的名字。 只有李斯名气大,权位高,又是一朝宰相。 天下大事小情,除了皇帝,全是他说了算。 我们在这里受苦受难,李斯能不知道? 对,一定是他! 陈庆嘴角微微勾起。 成了! 后世有句‘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如今的大秦朝百姓怨声载道,若是不给他们找个宣泄口,将来还是会惹出麻烦来。 谁来背这个黑锅? 反正不能是始皇帝,百姓也没这个胆子。 那肯定就是李斯了嘛! 陈庆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早就为未来大舅哥谋划好了一切。 哪天扶苏登基后,第一个把李斯拿出来开刀。 既能铲除朝中法家的势力,又能让百姓归心。 何乐而不为呢? “这委任状乃是我替诸位从陛下那里求取而来。” “朝廷欲在各地兴建水力磨坊……” 话还没说完,一听‘兴建’这样的字眼,民夫们人人变色。 百姓可吃够了‘兴建’的苦头啦! “各位不必担心,水力磨坊工事简单,要不了多少时日,但是对地方来说,却是受益无穷。” “尔等若是不急着回家,可以去渭河岸边看看,那里的水力磨坊昼夜不停,可磨面两万多斤。” 陈庆耐心的介绍道。 “两万多斤?” “天呐,那得堆成山了吧?” “它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 “大人所言当真?” 民夫们倒吸一口凉气,既震惊又不敢相信。 “是真是假,你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拿了还乡文书,你们就是自由人,谁都拦不得你们。” “水力磨坊需要人手,陛下念你们苦劳多年,特赐下一枚委任令。” “将来磨坊建好后,尔等持此令去官府报道,自会安排你们当一小吏,负责水力磨坊日常运转。” “以后自家磨米磨面,都不需要自己动手,也不用花钱了。” “周围百姓若是来磨面,十成只取半成。” “尔等当了朝廷吏员,可记得千万不能欺压乡邻,贪墨枉法。” “否则再被送到这皇陵营地来,本官必从重处罚!” 陈庆先给了个甜枣,马上又打了一棒子。 民夫们心中涌起巨大的惊喜,又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大人放心,草民绝不敢行那等苟且之事。” “大人……谢陛下,谢大人恩德。” “呜呜呜。” “谢陛下,谢大人。” 一干人里不知道谁带的头,齐刷刷跪倒在地,哭哭啼啼的拜谢不止。 “切记……章将军,你怎么来了?” 陈庆刚想再叮嘱几句,眼角余光突然发现不远处站着很多人。 “陈中侯……” 章邯心中五味杂陈。 怪不得李相斗不过他! 此子城府之深,远非常人所能及。 那群民夫日夜辛劳,对朝廷的怨气之深,不问可知。 但是在陈庆的三言两语之下,现在却跪在地上感激涕零。 “陈中侯,你可知罪……” 监工刚跳出来,突然被章邯挥舞着剑鞘,狠狠地砸在背上。 “啊——” 他发出一声惨叫,嘴角溢血,伏在地上浑身抽搐。 “陈中侯,我等同朝为官,若需要帮忙的时候,来我这里说一声就行。” 章邯十分客气的作揖道。 “好说,好说!” 陈庆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不如先借我一些文吏,二三十人即可。” …… 章邯面色尴尬了一瞬间,笑着说:“这有何难,我回头就调人到你手下听用。” “告辞。” “章将军慢走。” 陈庆满意的点点头。 瞧瞧! 识时务者为俊杰,章邯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真是让人望尘莫及呀! 第51章 秦墨相里氏 陈庆有了人手,又得到了章邯的默许和扶持,放还民夫的工作终于得以大面积的铺开。 皇陵营地中,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兴高采烈的欢呼声,颂扬声不绝于耳。 然而陈庆的心情却很沉重。 1927年,一位伟人写下了著名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详细论述了当前农民的处境、遭遇、急需解决的各项问题。 陈庆也是如此。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大秦二世而亡,始皇帝死后天下皆反,绝不是什么偶然或者百姓的一时义愤,而是大秦根深蒂固存在的问题。 通过几天的走访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最初遇到的那群民夫,在皇陵营地已经算条件好的了。 真正惨的是大秦的刑徒。 民夫无罪之身,还可以干些打胚、雕刻、烧火等轻省活计。 而刑徒全部被用于挖土、运输、砌墙,打夯等沉重的体力劳动。 哪一天要是只死十几个人,连监工都会觉得意外。 “唉!” “这要是让他们去后世踩缝纫机,怕是踩冒烟了,嘴角都得带着笑。” 陈庆除了感慨之外,还有些后怕。 他不光贩过私盐,经营铜铁铺子的时候也玩了不少花活儿。 能全须全尾的活到现在,也算是幸运至极了。 “大人,返乡文书已全部发放完毕。” 文吏收拾好东西,过来候命。 “走,咱们去下一个地方。” “午时啦?先去吃了饭再说。” 陈庆瞧了一眼天色,朝着章邯的行营走去。 他连着去蹭了五六天饭,却没有见到章邯本人。 不知道是因为李斯的缘故,对方不敢与他见面。还是章邯自己心存顾虑,所以才刻意回避。 反正陈庆不管那一套。 整个营地大几十万人,就章邯的行营伙食最好,不蹭他蹭谁的呀? 庞大的皇陵营地中,民夫和刑徒也在监工的吆喝下,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朝食到了,速速去打饭。” “吃完了赶紧干活。” 监工的语气虽然恶劣,然而这句话对于疲累的工匠们无异于天籁之音。 一处专供高等匠工吃饭的草棚下。 简陋的饭桌上,硕大的海碗装满了蒸熟的麦饭,比寻常民夫多出不少。 除此之外,还有下饭的葱、韭,和每人一碗藿叶(豆子叶)汤。 虽然在陈庆眼中,已经不能用粗茶淡饭来形容了,但是在皇陵营地中,这绝对是高人不止一等的待遇。 “咦,今天怎么吃饭的人少了很多?” 相里奚捧起饭碗来,才发觉不对。 往常一到这个时候,饭桌边总是挤得满满当当,今天却空出来好些地方,显得稀稀拉拉的。 工匠们抬起头,望着秦墨一派的首领人物,神色复杂,嗫嚅着不敢说话。 相里奚仔细观察了下,发现很多刚加入墨家的工匠们居然都跑了! “父亲,是那位左中侯要来了。” 一名衣着朴素,不施脂粉的年轻女孩剥好了蒜,放在相里奚的手边。 她五官姣好,皮肤呈一种健康的小麦色。 面容不似赢诗曼那般娇美动人,有种英武干练的飒爽之姿。 嗓音略带沙哑,十分富有磁性。 衣袍虽然宽松,却难掩丰腴婀娜的身材。 尤其是胸前的高高鼓起的一大块,在这个女人比金子都稀罕的工地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不怀好意的目光。 然而除了多看两眼,哪怕再胆大包天的刑徒,也不敢对其有任何非分之举。 她是将作少府大匠相里奚的女儿,相里菱。 大匠,按照后世的说法,应该被称作总工程师。 昔年墨子死后,曾经与儒家并称当世两大显学的墨家分裂成三派。 一为秦墨,二为齐墨,三为楚墨。 其中秦墨以工造技术见长,曾经在始皇帝统一天下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齐墨则演变成了依附于王公权贵的门客,谋士一类,以辩才闻名于世。 至于楚墨,则继承了墨家的侠义精神,大多数墨侠都投入其中,演变成一支大型‘有活力的社会组织’。 “左中侯?” “可是打造出咸阳城外水力磨坊的陈庆?” 相里奚面色不虞,对陈庆直呼其名,语气非常不满。 墨家为大秦帝国做出了多少贡献,他至今还只是个大匠。 可陈庆来了才多久,造了个水力磨坊,就摇身一变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这还有天理吗? “就是他。” 相里菱语气不悦的说:“陈庆要放还民夫还乡,那些刚加入进来的人,不少役期都超了。因此……才会不告而别。” “父亲,要不要教训他们一下?” 墨家学派有着自己的法度,对于叛逃者的惩处十分严厉。 现下墨家本来就式微,要是人人都像他们一样说走就走,人心岂不是就散了? “此事……容后再说。” “阿菱,你今晚把师兄弟召集起来,先给陈庆一个下马威,再谈其他。” 相里奚很快做出了决定。 “嗯。” 相里菱露出甜甜的笑容。 秦墨的机关术独步天下,区区一个水力磨坊算得了什么。 他们只是没想到,并不是做不出来。 自打陈庆来了之后,连墨门的许多同伴都时不时提起他,言语中多是尊崇之词。 这无疑削弱了父亲的权威。 相里菱早就想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了。 —— “大人,章少府让您去一趟。” 一名传令兵找到了陈庆。 此时他还不知道秦墨相里氏正打算对付他,正在民夫们的阿谀歌颂声中飘飘然忘乎所以。 “章少府要见我?” “他可终于来了呀!” 陈庆已经等了许久,连忙对文吏叮嘱一声后,匆匆跟着传令兵去了行营。 “少府,陈中侯带到。” 不多时。 简朴却威严肃穆的将军行营中,背着身的章邯听到脚步声后,缓缓转过身来。 他生硬的笑了笑:“陈中侯来了。” ??? 我是来跟你说废话的吗? “我来了。” 陈庆气定神闲,铿锵有力的回答。 …… 章邯脸上怒色一闪而逝。 “陈中侯请坐。” 他迅速平复了情绪,与陈庆相隔三尺,对面而坐。 “不知……”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陈庆打断了他吞吞吐吐的话语,语气清脆的说:“可否上一杯茶来?忙活了一天,嗓子都快冒烟啦。” 章邯招招手:“上茶。” 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水递到了陈庆手里,他心满意足的小口抿着,等着章邯发问。 “陈中侯。” “既然你如此爽利,那我也不多做赘言。” 章邯直视着他,小心地问道:“那天初见之时,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哈哈。” 陈庆放下茶盏,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还当你对未来不感兴趣呢。 “章少府,听说你与李相交好,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我的呀?” 陈庆玩味的打量着对方。 “这……” 章邯顿时犹豫起来。 李斯能说什么? 肯定没一句好话。 当面说给他听,真的好吗? “我知李相与我有嫌隙,你但说无妨。” “此事你知我知,绝无第三人知晓。” 陈庆爽朗的说。 章邯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这才吞吞吐吐的说:“李相言道,你是朝堂之中最大的奸佞,大秦数一数二的祸害。还说你巧言令色,一不留神就要被你蛊惑。” 陈庆含笑不语。 看来章邯和李斯之间的关系,比他预想中更加亲近。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来自两千两百年后?” 陈庆指着自己问道。 章邯犹豫片刻,缓缓点头。 “章少府,你可听好了。” 陈庆为了加强自己的气势,直接站了起来。 “史书所载,亡大秦者,李斯之罪可排第二。” “至于你……” “起码也能排第三!” “到底谁是奸佞,谁才是祸害?” 陈庆弯下腰,指着章邯说:“是你呀!” “不……不可能。” 章邯身心俱震,一不留神将茶盏打翻。 他慌慌张张的站起来,下意识就想拔剑。 “恼羞成怒了?” 陈庆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第52章 你又不是章夫人,我要挟你干什么 “坐呀。” 陈庆很轻易的就夺取了谈话的主动权。 他目光玩味的打量着虎背熊腰的章邯,暗暗叹息道:如果这是娘化大秦之类的位面,今天的剧情可就喜闻乐见了呀。 “陈中侯,你到底是何意?” “本官到底做了什么,被你如此诋毁!” 章邯强忍着怒气重新坐下,右手却一直死死握着剑柄,好似随时要抽剑杀人一样。 “史记: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 陈庆来回踱着步子,抑扬顿挫的把秦朝的历史一一道来。 章邯震惊又惶恐,目光像是在看着妖魔鬼怪一样,恨不得立刻夺路而逃。 幸好,陈庆隐去了很多细节,讲述的非常快。 他把章邯率领刑徒与乱军作战的事迹也一并道来,又说到他被胡亥、赵高逼迫,不得已投降项羽的劣迹。 “你投了楚军之后,照样享受高官厚禄。” “而那些刑徒下场就惨了,全部被活活坑杀,成了孤魂野鬼。” “章将军,你以二十万刑徒的性命换取荣华富贵。我说替你还了他们的恩情,可有错?” 陈庆用质问的语气说道。 “呵。” “荒谬之言,本官对大秦忠心耿耿,岂会投降乱军!” 章邯冷笑一声,显得十分自信又坚决。 “章将军,你真的不会吗?” 陈庆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绝无可能!” “就算……反正陛下驾崩,本官也……” 章邯突然想起来,那会儿大秦的皇帝是胡亥。 他官居上卿,与公子胡亥也打过几次交道。 那个家伙可绝非明君之相呀! 如果胡亥当了皇帝,他真的能像以前那样忠心吗? 陈庆见章邯的神色瞬息万变,就知道对方已经开始自我怀疑。 “章将军难道就不好奇,陛下知道您干过这种事情,会有什么反应吗?” 他的语气轻缓,但是在章邯的耳中却犹如惊雷一样。 “陈中侯!” “本官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陷害本官!” 章邯脸色发白,噌的站了起来,将剑锋拔出半尺。 “稍安勿躁。” 陈庆往下压了压手:“我只对陛下说过你率领刑徒作战的那一段,至于你投降的事迹,并未告之陛下。” 章邯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但依然惊魂未定。 他用袖子抹去额头的冷汗:“多谢……” 话说到一半章邯才反应过来,我谢他干什么呀! 要不是陈庆在始皇帝面前鼓弄唇舌,我至于在鬼门关走一遭吗? “陈庆,你意欲何为?” 章邯面色冷肃的盯着他:“若是欲挟持本官,那是痴心妄想!” “章将军这是哪里的话。” “你又不是章夫人,我挟持你干什么。” 陈庆不屑的摆摆手。 “你……这是何意?” 章邯露出疑惑的神色。 陈庆话锋一转:“我没猜错的话,陛下可是有夸赞过你?” “这……” 章邯马上想起来,始皇帝让他每旬去宫中汇报一次。 原来是这个原因! “陈庆,你到底想要什么?” “若是金银财宝,我家中倒是还有一些。” 章邯知道,陈庆必有所图,否则不可能如此庇护他。 “金银财宝我如果想要,早就堆积如山了。” 陈庆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章将军,我只希望你做一件事。” “你先说。” 章邯哪里敢答应,神色紧张的望着他。 “万一将来有一日陛下遭逢不测,咸阳生乱。” “我要你立即带兵进城,保护公子扶苏!” “任何人的命令你都不要管,哪怕是陛下的诏令也不必遵从。” “你只要保住公子扶苏,后面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而你,也不必像原本的历史轨迹中那样,最后落得个兵败自刎的下场。” 陈庆声色俱厉,话语如同一柄巨锤,不停地敲打在章邯的心上。 他接下来一句话都没说,耐心的等待对方回过神来。 大秦兵强马壮,然而对外的战事也频繁。 咸阳附近,唯有章邯掌控的兵力最多,离得也近。 再说,他手下还有数十万民夫和刑徒可用。 一旦未来发生什么变故,拥有翻盘力量的,绝对要算他一个。 陈庆苦心谋划之下,打算用章邯来当一道保险。 “公子扶苏册立太子在即,保护他是本官分内的事情。” 章邯犹犹豫豫,似是同意了,又好像是在推诿拖延。 陈庆冷笑道:“章将军,何必玩弄这种花俏?” “我只问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要是不答应,我立即进宫面圣,将你所作所为如实告之陛下。” “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章将军的忌日啦!” 章邯瞠目结舌:“你……你……” 他想不到陈庆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要是这么干的话,陈庆欺瞒圣聪,绝对讨不了好。 可他就惨了呀! 章邯脸色发苦,你怎么就损人不利己呢? 陈庆含笑不语,静静地望着他。 “好!” “我答应你。” 章邯拱手作揖:“陈庆,你这厮心思歹毒,本官甘拜下风!” “过奖过奖。” 陈庆笑眯眯的:“章将军,我会给扶苏公子留下一卷锦囊之书,叮嘱他将来遭逢大变之时再打开。要是你违背诺言……啧啧,后果可就难料喽。” “你你你……” 章邯气得七窍生烟。 这不是讹人吗? 我到底跟你多大仇? 万一扶苏提前打开了怎么办? “在下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多留了。” “章少府,告辞。” 陈庆拱拱手,云淡风轻的走出了营帐。 章邯脸色数变,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要不我向陛下辞去这少府之职? 陈庆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打转,时间一久,还不知道有多少阴招在等着他呢。 —— 平淡的过了两天之后,皇陵营地发还的民夫已经达到了两万之多。 陈庆自然忙得不可开交,每日东奔西走,一刻都不得闲。 这天早上,咸阳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件稀奇事。 八名精干的壮汉推着一辆被麻布包起来的大家伙,立时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几名壮汉互相对视一眼,扯下了麻布。 “瞧一瞧,看一看啦!” “最新的脚踏磨面机。” “不用水来不用风,只靠双脚踩踏,就能省力数倍。” 围观的人啧啧称奇,盯着这个古怪的机械指指点点。 相里菱站在人群里,给师兄打了个眼色。 “我知道大家都不相信,就给大伙当众演示一番。” 几人互相配合,一人往磨盘里倒入麦子,另一人站上了两个踏板。 嘎吱~嘎吱~ 随着他两条腿用力踩动,磨盘顿时一圈一圈的转动起来。 百姓纷纷惊呼,大感神奇。 相里菱听到周围人的夸赞,不由得意的笑了起来。 陈中侯,你不是会用水,会用风吗? 我们相里氏什么都不用,照样比你厉害! 第53章 手工耿也来大秦了? 黄昏时分。 陈庆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咸阳宫。 “麻烦跟厨房说一声,今晚多加两只羊腿。” “我一个,你们哥俩分一个。” 他揉着酸痛的肩膀,对随从说道。 “诺。” 黑冰台的密探痛快的答应下来。 与陈庆干的其他事情相比,在皇宫里点菜真不算什么了。 “先生!” “先生你终于回来啦。” 扶苏脸色在宫门外来回踱着步子,听到脚步声后,欣喜的转过身来。 “公子可是有要事在等我?” 陈庆暗自纳罕。 最近朝中风平浪静,连李斯都不敢轻易再寻他的事端。 还有谁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先生,今天有能工巧匠献上一架脚踏磨面机。” “其物构思巧妙,比推磨不知道要省力多少倍。” “我特意试了试,确实好用。” 扶苏兴奋的说道。 “哦?” “脚踏磨面机?” 陈庆一听这个名字,凭直觉就知道是冲自己来的。 历史上从未听闻这玩意儿,而且他刚做出水力磨坊,紧接着就有人献上此物,不是针对自己还能是什么? “走,带我去看看。” 陈庆也顾不得吃饭了,拉着扶苏就走。 “先生,我觉得此物可用来填补水力磨坊和风力磨坊的空缺。” “天地广大,总有地方既无水,风力也小的。” “要是能把它推而广之,大秦的百姓就再也不用为磨面而发愁了。” 扶苏一脸希冀的说道。 陈庆扭过头去:“公子,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我先看一眼东西再说。” 始皇帝的后花园中。 一名身强体壮的工匠站在踏板之上,吱呀吱呀的上下踩动。 石磨滴溜溜的旋转着,将细细的白面碾了出来。 “哈哈哈。” “我大秦巧匠无数,寡人观之,比那水力磨坊更加高明些许。” “这脚踏磨面机一天能出面多少?” 嬴政来回打量了好几遍,龙颜大悦。 一个大木箱,加上一个石磨。 看起来结构非常简单,而且人的双腿总比胳膊力气大的多。 再加上人自身的重量,比普通的石磨省力又好用。 “回禀陛下,若是两人轮班,此物一天磨面五百斤总是有的。” 工匠小心翼翼的回答。 “五百斤……” 嬴政的脸色迅速垮了下来。 连水力磨坊的零头都不够。 不过胜在小巧,总算是能扳回一局了。 “陈庆,你来得正好。” “大秦的工匠造出了一样新东西,尚能观之否?” 嬴政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得意。 陈庆暗暗叹息。 您这好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呀? 我可是两千年后来的穿越者,啥玩意儿没见过? 大秦的工匠再厉害,还能比得上两千年文明的积淀? 几位墨家门徒一听到陈庆的名字,好奇的望了他一眼,然后互相打了个眼色。 “这就是那脚踏磨面机?” 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木箱子,上面装着个石磨。 从底下伸出两根长杆,最末端的地方做成了扁平的勺子状。 工匠正卖力的踩动着踏板,带动石磨一圈圈的旋转起来。 “咦,可以呀。” 陈庆不由多看了两眼。 起码在这个年代,此物的制造者已经有了简单的商品和包装的概念。 如果把传动装置露在外面,只要脑瓜子不算太笨,多看几遍就能弄明白其中的原理。 但是他选择用木箱把一切包裹起来,顿时显得高大上了许多。 “陈庆,此物如何,你倒是说说?” 嬴政昂首挺胸,心中大感快活。 区区一个水力磨坊而已,我大秦的能工巧匠更胜一筹。 他早就对陈庆那股恃才傲物的劲头儿不爽很久了。 可杀又不舍得杀,放又不能放,留在身边还一天天心里堵得慌。 能稍稍压下他的气焰,让他明白大秦并非无能人,也是一桩好事。 “陛下,微臣请问……此物的制造者可姓耿?” 陈庆作揖行礼问道。 “???” “你如何如此发问?” 嬴政不明其意。 陈庆侃侃而谈:“后世微臣那个年代有一名匠,绰号手工耿。凡是有用的东西,他一样都不造。偏爱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堆满了屋子都卖不出去。” “这脚踏磨面机,颇有手工耿的风格。” “所以微臣一时误以为他和我一样,来到大秦朝了。” 嬴政的脸色迅速乌云密布,胸膛剧烈的起伏。 这是他杀人的前兆。 扶苏连忙道:“先生何出此言?脚踏磨面机我也用过,不如您先试试再说。” 陈庆摇了摇头:“不用试我都知道,它肯定是废物一件。” “这位大人!” 一名工匠脸色涨红,昂首挺胸走了过来。 他也顾不得始皇帝和扶苏公子都在,作揖道:“此物是我等精心打造,日可磨面五百斤。不知大人废物一说,从何而来?” 陈庆玩味的笑着,盯着对方不说话。 瞧着这伙人有点眼熟呀? 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非得跟我较劲。 “大人为何不言不语?” “磨面机正在运作,大人既未观之,又未上手一试,凭空污蔑我等,似是不妥。” 墨家门徒不卑不亢的说道。 见始皇帝没制止,其余人也忍不住开口。 “它磨面又快又省力,请大人试过再说它到底有用没用。” “草民虽然比不过大人位高权重,但也是靠本事吃饭的人。” “若家家有此物,连那水力磨坊都不必用了。在家磨面,岂不比背到河边方便许多?” 陈庆冷冷一笑。 “尔等可是不服?” “大人,我等不服!” “不服!” “不服!” 墨家门徒铿锵有力的回答道,一脸怒色的瞪着他。 越是手艺高超的工匠,傲气就越重。 陈庆上来二话不说,空口无凭就断定他们造了一个废物,换了谁能不生气? “好,那我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他走上前去,围着木箱转了一圈,找到一个精巧的卡扣后,伸手将其打开。 精巧而复杂的传动部件在其中挤得满满当当,让陈庆恍然间有种来到了蒸汽时代的错觉。 嬴政和扶苏也好奇的走了过来。 见到里面的结构如此复杂,不由面露惊色。 “陛下看到了吧。” “此物制作繁杂,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物料和工时,成本必然高昂。” “而它每天才磨面五百斤,划算吗?” “来的时候扶苏公子跟我说,希望大秦百姓家家户户都能拥有此物。” “唉……” “他们连普通的石磨都用不起,哪来的钱买如此复杂和精密的东西呢?” 扶苏不由羞愧的低下头。 原来如此!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陈庆又接着说:“越是复杂和精巧的东西,就越容易损坏。微臣造的水力磨坊虽然粗陋,但是维修更换起来也简单。” “这脚踏磨面机嘛……” “除非工匠的手艺极为高超,否则怕是连里面的部件都仿制不出来。” “多了不敢说,天下间有你们这般巧手的,怕是一百个里也挑不出一两个。” “大秦的工业基础,尚不足以制造高强度的精巧部件。” “我敢说,你们这脚踏磨面机要连续使用不出一个月,必然损坏!” “哪怕有个三五百台,到时候一起坏了,把你们劈成八瓣都修不过来。” 墨家门徒人人变色。 他们想不到陈庆见识如此广博,一眼就看出了脚踏磨面机的缺点。 “造价昂贵,维修困难,产量又比水力磨坊低不知道多少倍。” “除了看起来有些唬人,它不是废物是什么?” 陈庆掷地有声的质问道。 墨家门徒讪讪的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嬴政已经勃然大怒:“来人!” “将他们拖出去,尽坑之!” “赵崇,你务必查出背后主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寡人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如此大的胆子。” 他兴冲冲的想在陈庆面前炫耀一下大秦的工造之巧,万万没想到竟然丢了这么大的脸。 匹夫一怒,只不过血溅五步。 天子一怒,可是要血流漂杵的呀! “诺,小人遵命。” 赵崇目光不无同情的看向墨家门徒。 你们呀,招惹谁不好? 那陈庆谁沾着他谁倒霉,你们这不是自找的嘛! “陛下饶命!” “我等绝无欺瞒戏弄之心呀!” “望陛下开恩。” “饶命啊!” 墨家门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天喊地的求饶。 赵崇已经准备带人把他们押下去了,陈庆却突然站了出来。 “陛下。” “嗯?” 嬴政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你还有何话要说?” 陈庆作揖道:“此物虽废,然而若不是亲眼所见,微臣实在不敢相信大秦的工造之术居然到了这种地步。简直巧夺天工,令人叹为观止。” 听到这话,嬴政的脸色好上了些许。 “那你想如何呢?” “不如陛下把他们交由我处置。” 陈庆提议道:“微臣正好有些物件,非能工巧匠不可为。若是做出来了,对大秦多有裨益。请陛下开恩。” 嬴政犹豫了片刻,不耐烦的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将他们贬为奴籍,以后听你使唤吧。” 陈庆面色一喜:“谢陛下恩典。” 手工耿的发明虽然废,但是他车削铣磨、钣金、电焊无一不通。 这几块货在我手里,定然能大放光彩。 想到自己一分钱不花,白捡了好几个顶尖工匠,陈庆嘴都笑歪了。 第54章 车灯太大,晃花了我的眼 入夜。 皇陵营地漆黑一片。 劳碌了一天的民夫和刑徒早就陷入了梦乡之中,草棚和地洞里时不时传来如雷的鼾声。 而相里奚的木屋中仍然亮着油灯。 各种各样的工具和稀奇古怪的部件几乎堆满了每一处地方,连下脚的地方都不多。 相里奚擦拭着手里的刨子,然而总是心不在焉,还险些伤到了手。 突然,油灯闪烁了一下,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菱,你回来啦。” 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光是从脚步声他就能听得出是自己的女儿。 “何事如此慌张?” 相里奚见女儿神色不对,面色严肃的问道。 “父亲……” 相里菱目光凄苦:“师兄他们不知如何触怒了陛下,被贬为奴籍,交由陈庆处置。那脚踏磨面机……被砸碎后扔出了宫城。我……” 话未说完,她不禁眼眶泛红,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哭腔。 “什么?!” 相里奚怒喝一声:“你可知是何缘故?那脚踏磨面机是我们数十人集思广益,耗费数日时间才做出来的。它哪里不好,竟然会惹得陛下发怒?” 相里菱悲伤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此事必定与陈庆有关!” “父亲,当务之急是怎么把师兄们救出来。” “一旦沦为奴籍,生死便由他人操控。” “那陈庆听说道貌岸然,贯会玩弄心术。” “要是时间拖得久了,我怕后果不堪设想。” 她担心的其实是师兄们受不住威逼利诱,把父亲给供出来。 触怒始皇帝,不死也要脱层皮。 相里家,包括整个秦墨一派,全靠父亲一人支撑着。 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相里奚心情沉重,思索良久后,开口道:“明日陈中侯来皇陵给民夫登记的时候,我亲自去见他一面。个中缘由,我一定要当面问个清楚。” “若是他玩弄权术,欺我墨门一派……” 秦墨虽然不以武功见长,但防身术也是练过几手的。 更别说他们还有个好兄弟‘楚墨’,里面杀过人见过血的墨侠不知道有多少。 实在不行,相里奚只有厚着脸皮,请楚墨一派帮忙主持公道。 “父亲,还是我去吧。” “那陈庆备受皇帝恩宠,若是惹恼了他,只怕师兄弟们也要跟着受牵累。” 相里菱连忙劝道。 “你?” 相里奚犹豫了一下,想起女儿身手不错,这才放下了心。 “阿菱,若是陈庆有不轨之举,你尽快逃回来。” “到时候咱们全家一起跑,这大匠我不当也罢!” 相里菱点点头,忿忿的想着:要是陈庆当真是个贪花好色之徒,到时候非得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不可。 —— 翌日,天晴。 陈庆知道有无数人心急如焚的等待着自己发放还乡文书,早早就去了西安的皇陵工地。 一直忙活到日上三竿,案几前的长队总算看到了尾巴。 “本官去方便下,尔等不可懈怠。” 陈庆一泡尿憋了小半天,急急忙忙就往外跑。 周围开掘泥土的时候,挖出了不少深沟和大坑。 他找了个平缓的斜坡,下到底部,迅速的解下裤子。 哗哗哗—— “舒坦。” “咦?” 水快放完了,陈庆却突然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他猛地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坑边盯着自己。 相里菱满脸通红,恨不得转身就逃。 她远远的只看到陈庆独身一人走开,哪里想到居然是去干这种事情。 等陈庆脱下裤子,一阵清风拂来,他的官袍撩起,霎时间两条大毛腿和白花花的屁股对着自己,相里菱一下子就傻了。 “何方宵小,胆敢窥伺本官!” 两人离得有点远,陈庆觉得对方的身形像是女子,但转念一想,这里连老鼠都是公的,哪里来的女人。 他提上裤子,飞快的朝着斜坡上跑去。 “咳咳。” 相里菱尴尬的低咳一声,垂下头粗着嗓子说:“兄台,你也来撒尿啊。” “卧槽!” 陈庆走到近处后,直接懵逼了。 再一听对方说的话,脑子瞬间懵上加懵。 你那俩醒目的大灯都快比得上小号西瓜了,跟我说什么‘兄台’? 当这是拍脑残古装剧呢? “兄台,我也去方便一下。” 相里菱面皮发麻,强忍着尴尬和羞臊,试图佯装无事,从他的身边过去。 “等等!” 陈庆突然伸出了手,差点碰触到她的胸前。 “你要干什么?!” 相里菱动如脱兔,猛地后跃一步,足足有两米多远。 她把手按在后腰的匕首上,目光凶恶,警惕的盯着陈庆。 “我……” “我被车灯晃得有点眼花,你能不能扶我一把。” 陈庆瞧出了对方身手不凡,眼皮子眨巴几下,两只手在身前胡乱摸索着。 相里菱惊疑不定,下意识问道:“车灯是什么?” “车灯就是……” 陈庆暗笑不止。 你低头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是太阳,我们的家乡话叫车灯。” “太阳,车灯,可以相通的嘛。” 陈庆的脸颊不断抽搐,强忍着笑意说道。 “哼。” “陈中侯,别装了。” “民女相里菱,今日有事前来讨教。” 天底下没有人是傻子。 加上陈庆的演技不过关,很快被对方看出了端倪。 “相里菱,好名字!” 陈庆笑嘻嘻的打量着对方。 真是奇才呀! 大秦的百姓普遍营养不良,你居然能长得如此雄伟。 我穿越过来好几年,都未曾见过一个能及得上你的。 相里菱暗暗咬着银牙,要不是陈庆有官身,她早就拔出匕首,给对方一个深刻教训了。 “不知道相姑娘寻本官何事?” 陈庆好奇的询问道:“可是有冤屈要伸?” “是相里,不是相。” “不知道陈大人胸无点墨,如何当得左中侯?” 相里菱气愤的说道。 她的父亲空有满腹才华,至今才是个大匠。 陈庆连姓氏都能叫错,现在却当上了大官。 真是太不公平! “差不多嘛。” 陈庆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那相里姑娘到底为何而来?” 相里菱抬起头,语气清脆的说:“我还真的有冤屈要伸。” “陈庆,我且问你,为何我的几位师兄献上脚踏磨面机,却反被陛下怪罪,落得个贬为奴籍的下场。” “是不是你从中作祟?” 一提起此事,她就恨得咬牙切齿,义愤填膺之下,直接拔出了别在后腰上的匕首。 墨家出品,自然不同凡响。 清冽的冷光,古朴优美的花纹遍布匕身。 虽然不知道它如何打造,但必定是见血封喉的利器。 “我说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陈庆的态度也严肃起来。 这小娘皮的脾气跟她的车灯一样大。 不好好调……教训一下可还行? “你若说是,我现在就杀了你。” “若不是,你须得说出个缘由来,我自有论断。” 相里菱的语气中充满威胁。 陈庆露出戏谑的笑容,缓缓摇头。 你还真把我当成软柿子啦? 想让我怎样就怎样。 相里菱顿时气道:“你在笑什么?” 陈庆玩味的看着她:“没笑什么,只是笑你灯大无脑。” “刚才想杀我,你还真能得手。” “现在嘛……” “铁鹰剑士何在?!” 两名随从端着劲弩,从不远处的土坡后缓缓站了起来。 他们目光复杂的望着陈庆。 陈中侯,我们两个是来监视你的密探,不是保护你的随身侍卫。 麻烦你不要叫得那么理直气壮好吗? 第55章 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不管情愿或者非情愿,两名铁鹰剑士总不能看着陈庆在他们眼皮子下受到伤害。 “姑娘,我劝你把兵器放下,不要乱动。” “此弩乃是精铁打造,十步之内,可洞穿铠甲。” 一人缓缓上前,把弩箭对准了相里菱的后心。 “我俩三十步之内,可射落飞鸟。” “你的身手再快,也躲不过去吧。” 另一人将弩箭对准了她的后脑勺。 两名铁鹰剑士呈合围的态势,慢慢绕了上来。 他们把弩弓端的四平八稳,即使在走动中,也没有晃动一分,显然是经过很长时间的训练才能有此本事。 相里菱光是看二人沉稳的步态,就知道两个都不是善茬。 几经犹豫后,在陈庆戏谑的眼神中,忿忿的将匕首扔下。 “算本姑娘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高昂的昂着脑袋,仿佛准备慷慨就义一般。 陈庆忍不住被逗乐了。 要真是坏人抓到你这样的,能舍得轻易杀了你? 不得先xx,再xx,最后还得趁热来两发? “把她带走,随我来。” 陈庆板起面孔,负手走在前面。 两名铁鹰卫士对视一眼,叹息着摇了摇头。 就知道昨晚吃了你一条羊腿,绝对没好事。 “姑娘,走吧。” “别逼我们动粗。” 二人始终用弩弓瞄准她的要害,警戒心一刻都没有放松。 相里菱回头遥遥的望了一眼。 皇陵营地周围千丘万壑,然而家的方向她永远不会忘记。 再见了,父亲。 女儿若是一去不回,你带着师兄师弟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 千万不要想着来救我。 相里菱在铁鹰剑士的推搡下,默默跟在陈庆后头。 望着前方那个人的背影,她一脸坚毅之色。 唯死而已,怕他个什么! 一行四人脚步匆匆,走了一刻钟的时候,章邯的驻军大营已经遥遥在望。 黑衣黑甲的士兵排成整齐的队列,一遍遍演练着各种阵型,喊杀声震天。 相里菱不由变了脸色,马上又鼓起勇气。 我连死都不怕,区区军营,何惧之有? 两名铁鹰卫士隐隐觉得不对。 按照陈庆一贯的行事风格来看,他几乎不可能是来找章邯告状的。 那他到底来干什么? “陈中侯,我家少府不在。” 一名亲兵远远的看见陈庆,立刻拦在前面。 “我知道他不在。” “这不是特意来等着他嘛。” 陈庆径直往里面闯。 “陈中侯,不要为难小的。” 亲兵往后退了一步,垂着头说道。 “哈哈。” 陈庆实在忍俊不禁。 自从上次跟章邯面谈过一次后,这家伙为了躲避自己,天天在皇陵转着圈的巡查。 何至于此? 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怕我干什么。 “你快去通传一下,章少府知道我来了,没一会儿准回来。” 陈庆敏捷的绕过了对方,朝着章邯的将军营帐走去。 亲兵欲言又止,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找了匹快马报信去了。 熊熊的篝火在火盆里燃烧,驱散了营帐中的寒气。 刀枪剑戟,各色兵器陈列在周围。 一副巨大的舆图挂在案几之后。 陈庆走进营帐后,当仁不让的坐在原本属于章邯的位置上。 铺在地上的是一张雪豹皮,华贵又威武,极为舒适。 再加上外面的喊杀声如惊雷震震,更加给这里增添了几分肃杀的气氛。 “民女相里菱,刺杀朝廷命官,你可知罪!” 砰! 陈庆重重的一拍案几。 相里菱倔强的昂着脑袋:“是你这狗官害我师兄在先,我为他们报仇,理所应当。民女不知罪!” 两名铁鹰卫士幸灾乐祸的偷笑。 让你拿我们当护卫使唤,这下傻眼了吧? 陈庆却不慌不忙:“你既然说我害了你的师兄,可有证据?” 相里菱愣了一下,恼羞成怒道:“证据没有,你干了什么事情自己清楚。” 呦呵! 陈庆玩味的打量着对方。 搁我这儿玩抛开事实不谈是吧? 这我能惯着你! “相里菱,你能出现在皇陵营地,而且还能顺利的跟踪本官,想来应该原本就住在这里。” “我来猜猜看。” “匠工肯定不会有女子,民夫和刑徒你也不会是。” “所以你是将作少府下辖官吏的家属。” “我说的对不对?” 陈庆捏着下巴,胸有成竹的说道。 相里菱顿时慌了,急切的说:“我不是什么官吏家属,我就是闯进来专门杀你的。” “所有罪责,我一人承担。” “你不要无故株连他人!” 陈庆冷笑道:“呵呵!你当律法是儿戏吗?” “刺杀朝廷命官,乃是诛九族之罪。” “此乃大秦律明文记载,你说不要株连就行了?” “你们两个,速速去军营调两千甲士。沿着方才我遇刺的位置,把将作少府所有匠工清查一遍。” “她的亲眷定在其中!” “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 铁鹰卫士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您坐在章少府的位置上,但您真的不是他呀! 调兵需要朝廷的虎符,两千甲士那是开玩笑的吗? 您也太看得起我们了吧! 他们俩不以为意,但是相里菱已经彻底慌了。 “不要!” “陈中侯,刺杀你是我一时义愤,与其他人无关。” “哪怕千刀万剐,民女都一力承担。” “请您……收回成命。” 相里菱眼眶发红,内心挣扎片刻,缓缓跪倒在地上。 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哀求道:“还请大人息怒,万勿大动干戈。” 啧啧。 陈庆撇撇嘴。 你早这样不就好了? “咳咳。” “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陈庆大咧咧的坐在案几后,打着官腔问道。 相里菱心中愤恨难平。 你明明知道我的名字,却还要多问一遍,简直欺人太甚。 “速去调兵,不要放跑了她的家属!” 陈庆又是一拍桌子,恶狠狠地吼道。 “民女相里菱,请大人恕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相里菱委屈屈巴巴的一揖到底,清脆的报上了名字。 “听说你有冤屈?” “本官素来刚正不阿,嫉恶如仇。” “还不速速道来?” 陈庆挺直了腰杆,义正词严的喝问。 “民女……” 相里菱想到几位师兄无缘无故被贬为奴籍,而她刺杀不成,反而身陷囹圄,一时间悲从中来,两行清泪扑簌簌落下。 “呜呜呜,我便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突然腾身而起,埋头冲着兵器架上的大刀撞了过去。 陈庆大惊失色,高呼道:“快拦住她!” 嗖! 一名铁鹰剑士下意识掏出了弩弓,抬手就是一箭。 幸亏他最后关头脑子转过弯来了,稍稍往旁边歪了歪。 即使这样,弩箭还是擦着相里菱的脖颈飞过。 她下意识的停住脚步摸了摸脖子,脸色刷的惨白。 陈庆长舒了一口气,狠狠地瞪了持弩的铁鹰卫士一眼。 本官让你救人,你抬手就射。 米国留学回来的是吧? “别哭了,本官吓唬吓唬你,你还当真了。” “你那几个笨师兄,真不是我害的。” “相反,我还救了他们呢。” 陈庆没好气的说道。 相里菱泪眼汪汪的扭过头。 就你? 还救了他们,谁信呐! 第56章 陈中侯不是坏人,他挺好的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事实就是如此。” 陈庆一摊手,“现在你能冷静下来,听本官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相里菱迟疑了下,缓缓点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墨家的人?” 打从第一次看到脚踏磨面机里面复杂的机械结构,陈庆就知道,普天之下能造出这种超时代产物的,恐怕非墨家莫属了。 那可是在公元前两三百年就做出了小孔成像实验,还开始对光学、物理、力学展开研究,名留青史的牛叉学派。 无论历史课本怎么改版,里面最少不了也提他们一笔。 相里菱既不说话,也不点头,害怕牵连到家里。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那我再问一句,你们打造脚踏磨面机,可是为了与本官一争长短?” 陈庆逼视着她,语气不善的问道。 相里菱俏脸一红。 陈庆毕竟是上官,而她的父亲相里奚不过是大匠。 自古以来官大一级压死人。 这种事背后偷偷干还行,要是承认了那不是冒犯上官? “我又猜对了是吧?” “啧啧,一群猪脑子呀!” 陈庆不屑的嘲讽道。 相里菱怒气上涌:“陈中侯何故辱骂我等?” “骂你还是轻的呢。” 陈庆没好气的说:“你仔细听好了……” 他将昨夜宫中发生的一切细细道来,相里菱的脸色变幻不停。 原来是这样! 确实,秦墨一派以工造见长。 父亲和师兄们当时只想着与陈庆较技,下意识忽略了实用性。 脚踏磨面机的缺点和陈庆说的一模一样。 “若不是我替他们求情,你的师兄们还有命在?” “陛下雷霆大怒,可是连一个都没打算放过。要不是我慷慨陈词,你今天还能跳出来行刺我?” 陈庆生气的质问道。 相里菱面色尴尬,可还是有些不服气。 如果不是你当众说破其中的缺点,陛下又怎会雷霆大怒呢? “呵呵,又不服气了是吧?” “那我再问你,这脚踏磨面机推广开了会怎样?” “真像你师兄说的那样,推广到千家万户,然后过不了一个月,整片整片的大规模损坏。” “你们就算有三头六臂,修的过来吗?” “陛下得知后……” “你们全部加起来,死十次都不够吧?” 陈庆斜瞥着她,饱含威胁的说道。 相里菱悚然而惊。 如果真闹到那种地步,秦墨一派就闯下了滔天大祸! 以始皇帝的脾气,恐怕株连九族都不够! “还愣着干什么?” “难道不该道声谢吗?” 陈庆昂首挺胸,老神在在的负着手。 相里菱虽然讨厌他的语气,还是垂手作揖:“多谢陈中侯大恩大德,秦墨一派没齿难忘。” 陈庆轻咳了一声:“谁让你谢我了,是谢陛下宽宏大量,不与你们一介工匠计较。” 他打了个眼色,示意黑冰台的人还在旁边。 相里菱心下一惊,诚恳的叩拜在地:“多谢陛下宽仁大度,秦墨日后绝不敢再生事端,豁出性命也要为陛下把皇陵营建得尽善尽美。” 陈庆点点头:“陛下可是千古一帝,其实就算本官不出现,你们也别想蒙骗到陛下。小小匠工,不过逞一时之能而已,算不上什么大错。” “相里姑娘,你现在还要杀本官吗?” 相里菱知道他是在为秦墨一派说好话,迟疑片刻低声道:“对不起,民女一时糊涂,还望大人见谅。” 两名铁鹰剑士对视一眼,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陈庆真的是妖人啊! 一番连哄带吓唬,竟然让刺杀他的仇人感激上了。 怪不得人家最近混得风生水起,自己只能当个小兵。 “起来吧。” 陈庆搀扶着对方站起来,“以后凡事三思而后行,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脾气这么暴躁,早晚要吃大亏。” 相里菱羞红了脸:“谢大人提点,民女记住了。” “走吧。” “你那师兄几个,暂时就在我那里。” “管吃管住,就是少了些自由。” “若是不放心,你们可以随时来探望。” 陈庆摆摆手,瞪了两个电灯泡一眼。 知道什么叫密室吗? 打了几遍眼色,你们愣是当没看见呀! 让我上演一点喜闻乐见的剧情,不好吗? “民女这就告辞。” “陈中侯,今日得罪了,来日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相里菱怯生生的行了一礼,心中充满了感激和羞愧。 “不用来日,要什么来日呀。” 陈庆笑呵呵的,强忍着不舍说:“快回去吧,你的家人一定担心了。” 相里菱点点头,快步朝营帐的大门走去。 路过两位铁鹰剑士的时候,她还不忘行了一礼。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礼多人不怪。 “还愣着干什么?” “随本官回去干活。” 相里菱一走,陈庆的脸色就垮了下来。 他打定主意,非得操练操练这两块没眼力的货色不可。 —— 晌午时分。 朝食分发下来后,民夫和刑徒或蹲或坐,狼吞虎咽的吃着粗陋的饭食。 一旦体力不济,监工的鞭子随时会抽下来。 等挨了鞭子,万一遇到雨水天气或者沾到泥水,或许第二天就爬不起来了。 草棚下。 将作少府的匠工们唉声叹气。 摆在桌上的饭菜比刑徒们不知道好了多少,但没人肯动筷子。 他们时不时扭头望向相里奚的方向,又抬头眺望向远方。 菱姑娘被抓去驻军大营了! 相里奚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如五雷轰顶,差点晕过去。 如果是陈庆一人所为,他还敢带徒弟们去围堵对方,起码先把人抢回来再说。 可冲击军营,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相里奚一言不发,直勾勾的盯着饭桌,脑海中翻江倒海。 “那是不是菱姑娘?” “菱姑娘回来了!” “你们快看呀,真的是菱姑娘!” 远远的一个女子的窈窕身姿出现在高高的黄土坡上。 工匠们辨认出对方的身形,顿时狂喜着叫喊起来。 相里奚初时还不敢信,待看清女儿的样貌后,立时喜极而泣。 “阿菱!” 他不小心撞翻了饭桌都没顾得上,踉踉跄跄跑出去。 “爹。” 相里菱露出甜甜的微笑。 她的眼圈泛红,显然之前哭过。 相里奚顿时心头一沉,“那狗官没有欺负你吧?他到底把你怎么了?” 上百号人围在周围,看到大家喜爱的师姐(妹)这个样子,顿时义愤填膺,双眼冒火。 “爹,咱们误会了。” 相里菱羞惭的一笑:“陈中侯不是什么坏人,他挺好的。” ??? !!! 相里奚和一干徒子徒孙全傻了。 “女儿,你……”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从小养大的女儿。 莫不是那陈庆用了什么歹毒的手段,迷了阿菱的心窍了? 第57章 一天不作死我浑身难受啊! “爹,你先听我说。” “咱们还真怨不得左中侯。” “师兄师弟你们也坐。” 相里菱招呼着秦墨一派的众人坐下,然后抑扬顿挫的把原委一一道来。 当听到始皇帝勃然大怒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仿佛有冷风吹过。 得知是陈庆出面保下了他们的师兄弟,众人的脸色不禁古怪起来。 相里奚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喟然长叹。 “想不到……” “我等度量狭窄,靠着微末技艺寻衅于陈大人。” “他非但不怪罪,反而出面回护我等。” “我心中实在难安。” 相里奚缓缓站了起来,伸手就去解腰带。 “父亲,您这是要干什么?” 相里菱惊愕不解的问。 “我去找陈大人负荆请罪。” “阿菱,你去砍些荆条来。” 相里奚吩咐道。 “师父,让我们去吧。” “是呀,我们大家伙一起去给他请罪,师父您不必如此。” “有事弟子服其劳,我等代师父前去谢罪。”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劝道。 相里奚心意已决,挥挥手道:“无需多言,我今日不去请罪,他日秦国上下如何看待我们墨门?” “阿菱,还不快去!” 相里菱犹犹豫豫:“好……” —— 午时刚过。 陈庆大摇大摆的从军营里出来。 两名铁鹰剑士也腆着肚子,时不时打个饱嗝。 “黄羊肉老了些,那山鸡有点柴。” “蘑菇倒是不错。” 陈庆捡了根草棍,一边剔牙一边说道。 “咦?” “我怎么看那人好像没穿衣服?” 远远的,一名铁塔般的虬髯大汉赤着上身,大步流星而来。 深秋时节,哪怕最穷苦的刑徒都找来野草捆绑在身上御寒。 而那人却丝毫不觉寒冷一般,上半身肌肉块块隆起,犹如行走的铁塔。 “陈中侯小心!” “何方狂徒,报上名来!” 铁鹰剑士下意识掏出了弩弓,高声喝道。 “吾乃将作少府大匠相里奚,特来向左中侯大人负荆请罪。” 相里奚二话不说,纳头便拜。 随着他弯腰的动作,荆条的尖刺深深的扎进皮肤里,霎时间形成一个个殷红的小点。 相里奚恍若不觉,跪伏在地一动不动。 “你是……相里菱她爹?” 陈庆犹疑不定的问道。 “正是。” “相里氏先前对左中侯大人多有冒犯,又险些恩将仇报,铸成大错。” “请陈中侯责罚。” 相里奚语气低沉,把脑袋深深地压进黄土中。 “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本就是一家人嘛!” 陈庆大喜,上前试图搀扶对方。 没想到相里奚力气惊人,他扶了一把,对方居然纹丝不动。 “小人愧疚难当,不敢起身。” “请陈中侯责罚。” 相里奚固执的说道。 “嗨呀,这有什么好责罚的。” “小事一桩而已,相里先生快快起身。” 陈庆见对方不对,伸手去解他绑在身上的荆条。 “左中侯大人……” 尖刺已经深深的扎入皮肤,动一下就钻心的疼。 相里奚微微变色,“还请左中侯责罚。” “你别别提什么责罚不责罚了。” “天寒地冻,要是你感冒了,谁给皇帝干活?” “陛下的气可还没消呢。” 陈庆不管不顾,麻利的把捆扎的麻绳解开。 相里奚疼得嘴角直抽抽,等荆条离开后背的时候,更是长长的吸了一口凉气。 “相里先生何必如此。” “陈某又不曾怪罪你们秦墨。” 陈庆满意的上下打量着对方。 这体格,不去参加健美比赛真是可惜了呀! 哪怕当一员武将,也比你当匠工要好得多啊! 他的目光不由瞄向相里奚两块夸张的胸肌,“怪不得令爱胸肌如此发达,原来是遗传啊!” “左中侯大人,您说什么?” 相里奚不明所以的问道。 “哦,我的意思是,相里先生昂藏八尺,好生威武。” “大人过奖了。” 陈庆回过头:“拿我的上等金疮药过来。” …… 两名铁鹰卫士互相对视了一眼:陈中侯又开始装逼了。 这个词还是他们跟陈庆现学的。 初时不明其意,仔细想想却又觉得回味无穷。 “大人,您的金疮药。” 其中一位掏出黑冰台配发的伤药,双手奉上。 “相里先生,我先帮你敷药。” 陈庆热心地说。 “哦,不用不用。” “怎敢劳烦左中侯大人。” 相里奚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你我同朝为官,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陈庆绕到对方身后,“别动,药粉珍贵,洒了可惜。” 相里奚心中顿时感动得无以复加。 到底是谁在背后造谣中伤陈大人? 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就没见过如陈庆这般体恤下属,又宽宏大量的官员! 下次要是让我遇到这等无耻之徒,必定饶不了他! 陈庆用手指沾着药粉,把相里奚后背每一处染血的地方都涂抹了一遍,心中暗暗欢喜。 捡到宝了呀! 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曾几何时,贩私盐的时候吃了官兵弩弓的亏,他经营铜铁铺刚有起色,就琢磨着把火器造出来。 万万没想到,这玩意儿说起来容易,真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简直无从下手。 火铳最先造了出来。 但是因为威力太小,很快被淘汰。 火绳枪也搞出来了,然而装填速度太慢。 陈庆实验过几次,同样将它pass掉。 秦军弩阵冠绝天下。 军队配比中,弩兵的比例高达30%。 而单兵弩弓的配备率达到了丧心病狂的80%! 更绝的是,人家还会三番轮射,然后再锬戈并进。 用火绳枪和秦军弩阵站着对撸,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万一连火器都用上,照样打不过冷兵器时代的秦军,那玩笑不是开大了嘛! 如果凑巧史官记上那么一笔,陈庆可就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 几番犹豫之后,火器被他彻底封存起来。 等什么时候遇到能工巧匠,把燧发枪或者转轮枪搞出来再说。 “陈大人,我的伤口似乎已经涂好药了。” 相里奚听到背后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嘿嘿’笑声,而且陈庆好像还用手指在他背后画着圈圈,不由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哦,好了啊!” 陈庆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把金疮药收好。 “相里先生不知现在是何职位?” “小人不才,乃将作少府一名大匠。” 相里奚躬身说道。 “大匠……” 陈庆一听就知道,在秦朝凡是和‘匠’沾边的,肯定不是大官。 “不知相里先生可愿来我身边,为我做事?” “秦墨一派共有多少人,如打造脚踏磨面机那般的能工巧匠多吗?” 相里奚猛地抬起头。 始皇帝的陵寝中布置有大量机关暗器,再加上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循环往复,机相灌输。 无论哪一样,非技艺高超的工匠不可为。 还有地宫的穹顶,以天下宝石聚为漫天星象,尺寸稍有差错,则前功尽弃。 秦墨一派大部分都被调来修建皇陵,人手本就入不敷出。 哪儿有闲暇给陈庆做事? “小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并非不想为大人效力,而是职责在身。” “请大人见谅。” 相里奚婉拒了对方的请求。 “这样啊……” 陈庆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煤有了,铁很快也能找到。 水力锻造机也搞出来了,再加个水力钻床也不是难事。 天底下最好的工匠近在眼前,偏偏就差临门一脚! 要不要…… 陈庆猛地打了个激灵。 我要是告诉始皇帝,您的皇陵先别修了,他一定会杀了我吧? 可要是不说,我浑身难受啊! 第58章 与秦墨较技 夜幕降临,银河高挂。 咸阳宫的御书房中灯火通明。 嬴政指着一卷奏书,认真的教授扶苏辨识官员上书时的心态,揣度其中夸大、隐瞒、造假的成分有多少。 “故此……微臣以为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 “将作少府的工匠中多有手艺超群之辈,微臣想调集一些,将工业基础先搭建起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倘使……” 陈庆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语言,还没说完,嬴政就停下话头,猛地转过身来。 他立刻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深深地埋下头。 “不知道你想调集多少工匠?” 嬴政冷冰冰的问道。 “呃,不多,一百人足矣。” “其实五十也可。” 陈庆察觉不妙,改口降低了一半。 “呵,呵呵。” 嬴政面色阴寒,疾步奔着他而来。 “父皇息怒。” 扶苏连忙求情。 嬴政却置之不理,他盯着陈庆的后脑勺,真恨不得拔剑砍下去。 “你要释放刑徒和民夫,寡人准了你。” “因为你建造水力磨坊有功,算是互相抵消。” “如今居然连修建皇陵的工匠你都盯上了!” “寡人问你,下一步你还想要什么?” 陈庆把脑袋压得更低:“微臣所求不多,唯愿大秦比历史上更加强大。” 嬴政心情好了些许,但余怒未消。 “调集五十工匠,大秦就更强了吗?”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要是陛下开恩,准许微臣调集一百工匠,或许起步会快一点。” 陈庆硬着头皮说道。 “你!” “陈庆,你这厮真的该杀!” 始皇帝气得来回踱步。 “将作少府的能吏,皆出自秦墨一派。” “寡人将他们给了你,皇陵如何修建?” “你来修吗?” 陈庆镇定有力的说:“陛下,无论皇陵修建得多么富丽堂皇,千百年后,终究是黄土一抔。随着时间的流逝,或许它会被深深掩埋,再也无人知晓您的姓名。” “但微臣所做之事,或许可以永世流传。” “无论再过一千年,一万年,世人终会记得,是大秦最早发明了它们。” “是大秦,最早有了工业文明的火种。” “是大秦,建立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丰功伟业。” “因为大秦有一位英明神武、雄才大略……” 陈庆的马屁还没拍完,始皇帝就不耐烦的摆摆手:“行啦行啦。” 听别人吹捧,心里会舒坦。 但是听陈庆的阿谀之词,总觉得这块货暗地里憋着坏。 它不对味儿! “此事当真如此重要?” 始皇帝神情一肃。 “重要,非常重要。” 陈庆松了口气。 只要掐得准始皇帝的脉门,老虎屁股也是可以摸一摸的嘛! “那你又如何证明,墨门的工匠在你手中,就能创造出千秋伟业。” 嬴政还是不甘心。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些工匠调给陈庆,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那皇陵何时才能完工? “请陛下拭目以待。” “墨门工匠技艺高超,唯独缺一点眼光和思路。” “微臣恰好长于此处。” 陈庆作揖道。 嬴政犹豫不决。 皇陵他想要,丰功伟绩他也想要。 忽然,黑冰台的密奏在心中浮现,嬴政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陈庆,寡人听闻,脚踏磨面机的工艺构造,并不弱于水力磨坊是吗?” “这……确实。” 陈庆无奈的点头。 他动嘴的能力无人能及,动手的能力实在差强人意。 铜铁铺的那帮工匠大多也是资质平平。 光是燧发枪的击发装置和转轮枪的转盘,搞了一年多都没能造出来。 秦墨确确实实代表了当今世上的顶尖工艺,不服不行。 “寡人给你个机会。” “你和墨门比试一场。” “若是你赢了,自然证明你比他们要强,以后墨门工匠就交由你指挥。” “若是你输了……寡人自不会放过你!” 最后一句话饱含杀气,足以看得出始皇帝对其怨念之深。 “微臣谢陛下隆恩。” 陈庆欢天喜地的喊道。 嬴政眼眸一缩,“你倒是好大的底气!” “不过些许微末伎俩,不值一提。” 陈庆谦虚的说道。 “哼,退下吧。” 嬴政不耐烦的挥退了对方。 陈庆刚转过身,脸上就不由浮现出喜意。 “嘿嘿。” “这可是您亲自给我开的挂,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加上我这个穿越者加持,还能输了?” 他手底下有七个奴籍的墨门工匠,这么大的金手指不用,多可惜呀! “父皇。” “儿臣认为……” 扶苏知道水力磨坊对民生有多重要,可皇陵乃是他父皇的陵寝。 贸然开口,很容易背上不孝的名头。 “你不必认为。” “陈庆此人颇有手段,寡人想称称他到底有多少分量。” “泱泱大秦,寡人唯独看他不透。” “趁此机会,对其多些了解也好。” 嬴政面色严肃的说道。 扶苏这才知道原来比试一事不是那么简单。 “是,儿臣知道了。” 他心中暗暗期待。 听说秦墨一派工造之术登峰造极。 而先生高深莫测。 不知道两者相比,到底谁技高一筹呢? 深夜。 来自咸阳宫的使者将始皇帝的御令朗声念出。 墨门的工匠们跪了一地,此刻听完后,不由神情恍惚。 待传信使者走后,众人迅速聚集到相里奚身边。 “师父,这可是咱们墨门扬眉吐气的好机会呀!” “陈大人虽于我等有恩,但陛下说了,务必全力而为,这可不算忘恩负义。” “师父,胜了这一场,秦墨必将名扬天下!” “父亲……我觉得咱们是不是……” 相里菱心中不忍。 墨家两百多年的积累,岂是陈庆靠着灵光一闪的小聪明可以比拟的? 脚踏磨面机无非是一时失手而已。 要较起真来,由他们去做水力磨坊,能建造的更大,更省力,效率更高,比陈庆的手段不知道高了多少。 相里奚的目光渐渐变得坚毅。 墨门分裂以来,声势已经大不如前。 输了这一场,恐怕诸子百家再没有谁会瞧得起他们。 “我和陈庆就比三场。”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只要他赢得一场,就算我们秦墨输了。” 第59章 双赢,就是除了我赢,还是我赢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只要我赢一场就算秦墨输?” “嘶~这个相里奚的口气比他的胸肌还要大呀!” 深夜。 秦墨连夜遣人送来了战帖。 不是寻常所见的竹简,而是一张裁剪整齐的羊皮。 普通的羊皮不值什么钱,但是鞣制加工后,可以用来书写记事的羊皮却贵得离谱。 别说地主,就算朝廷官员平时都用不起。。 “他们这是打算把我当踏脚石了呀!” 毫无疑问,秦墨如今的处境并不算好。 战国时代,七雄争霸。 为了得到更好的军械,更先进的战争武器,各国纷纷对墨家大加招揽,开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高。 彼时墨家游走于各国之间,简直如鱼得水,到哪儿都被奉为上卿。 可后来秦始皇横扫六国,天下一统。 以前七个老板内卷的情况一去不复返。 天底下就一个大秦,你爱干不干,不干滚蛋! 墨家的待遇自然一落千丈,混成了现在这副不上不下的样子。 “你为了墨家的名声不想输,可我是穿越者呀!” “这要是输了,岂不是遗臭万年吗?” 陈庆摇了摇头。 看来非得跟墨家好好做过一场了。 顶多看在相里菱的面子上,让墨家能够输得体面一点。 —— 翌日,天明。 咸阳宫的一处林苑之中。 七个墨家工匠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先后起来。 互相大眼瞪小眼发了会儿呆之后,又齐齐叹气。 始皇帝自从将他们贬为奴籍后,就一直被关押在这里。 除了一日两餐有人送饭之外,就再也见不到任何人影。 以前觉得每日工作十分辛劳,现在还不如以前呢! 起码让他们忙碌起来,不会胡思乱想。 “把门打开。” 陈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工匠们先喜后惊。 大门吱呀一声敞开,刺目的阳光照进了屋子里,晃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诸位近来可好?” 陈庆站在门边,环视了一圈。 见他们除了有些精神萎靡,状态还不错,顿时放下了心。 这可是始皇帝钦赐外挂,出问题了怎么行! “陈中侯。” “拜见左中侯大人。” 墨家门徒面露苦色,迅速从榻上下来,跪倒在屋子里。 “尔等如今已是奴籍,身契在本官手上。凡事皆需听从本官调遣,可都明白?” 陈庆神情倨傲的负手说道。 “小的明白。” 工匠们低声回答,语气中夹杂着唏嘘叹气声。 “昨日深夜,将作少府大匠相里奚给本官下了战帖。” “欲在工造之术上,与本官一较高下。” “而今正在用人之际,不知道谁愿为本官效力呀?” 陈庆目光威严的扫视着众人。 “师父?” “他……他一定是为了救我们。” “师父啊!徒弟对不起你!” 工匠们一听相里奚的名字,顿时人人变色。 有的人甚至忍不住掩面抽泣,神情极是哀伤。 陈庆等了半天,都没人回应自己。 工匠们低垂着脑袋,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想让他们用师傅那里学来的本事,去对付秦墨一派,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要杀他们的头,都照样如此。 “看来是无人愿意帮助本官了?” “也罢,那本官就放你们回去吧。” 陈庆一摆手,把大门让了出来。 ??? 工匠们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他。 “陈中侯,此话当真?” “大人,你可不能诓骗小人。” “您真的愿意放我们回去?” 一听说要放他们走,人人精神振奋,同时又不敢相信陈庆会那么好心。 “本官说出去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更何况一群忘恩负义的小人,放了你们又如何?” “想不到堂堂墨家如今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大贤良才半个都不见,反倒是尔等这般蝇营狗苟的小人济济一堂。” “哼,这还比什么比?” “你们回去告诉相里奚,本官不屑与秦墨比试,就此罢了!” 陈庆面露怒色,转过身去一甩大袖,作势要走。 “大人稍待!” “秦墨何曾忘恩负义过?” “请大人留步!” 工匠们着了急,纷纷大喊着追了上来。 这可不是后世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时代。 战国时期被称之为礼崩乐坏,但是还没崩完全。 礼、义、诚、信依旧是放之天下皆准的道德观念。 秦墨如果被扣上忘恩负义的污名,立刻就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简直是自绝于天下! 陈庆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冷着脸说:“尔等还有何话可说?” “陛下之前要杀你们,是我站出来替你们求的情。” “而今你们对本官的命令不闻不问,岂不是忘恩?” “尔等如今沦为奴籍,生杀皆系于本官一念之间。” “本官好吃好喝的待你们,却无半点报效之心,岂不是负义?” “忘恩负义,可有半点不对?” 墨家门徒脸色涨红,羞惭的说不出话来。 “大人,小的并非不想为您效力。只是……” “师父对我们恩重如山,我等岂能帮您对付同门。” “大人,若是别的事情,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等也不皱一下眉头,可……” 帮了陈庆,就是背叛师门。 不帮他,就是忘恩负义。 这七名工匠夹在其中左右为难,神色凄苦。 “你们说得倒也有道理。” 陈庆默默点头。 “多谢大人理解我等苦衷。” “大人,非是小的不愿为,实在不能为之。” “若有别的差遣,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七人纷纷开始表忠心,态度十分郑重。 “这样吧。” 陈庆话锋一转:“我只用你们帮忙打造器物,与秦墨较量一场。不论输赢,比完即烧掉奴籍文书,放你们回去与师门团聚。想必相里先生定能理解尔等苦衷,不会怪罪于你们。” “若你们还不想答应,那就是成心打算做那忘恩负义之徒了!” “本官羞于与秦墨比试,尔等各自散去吧!” 七名工匠犹犹豫豫,互相不停地打眼色。 要是不帮这个忙,万一陈庆到处败坏墨家的名声,他们就成了师门的千古罪人! 可如果帮他的话,师父又会如何看待他们? 思来想去,其中一名年长者拱手作揖道:“请陈中侯说话算数,一旦比试完,就放还我等自由身。” 其余人思来想去,叹了口气也同时附和。 秦墨输一场,只不过是技不如人。 可要是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那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了。 “若陈大人遵守诺言,我等愿意帮忙。” 陈庆嘴角勾起:“好!” “本官一诺千金,岂会食言而肥?” “你们可要拿出十成的本事来,千万不要糊弄本官。” 工匠们纷纷点头称是,绝不敢欺瞒。 “嘿嘿。” 陈庆目光戏谑的打量着他们七个。 我信守诺言,把你们放归师门。 可马上秦墨就要归我指挥了,你们还是在我手底下做事。 你说这巧不巧啊? 第60章 千古罪人胡亥 一连数日,皇陵营地再没见到过陈庆的身影。 扶苏为了能让他专心比试,在宜春宫里划拨出一块地方,供他们使用。 所需物料,也多是由内库划拨,不遗余力的帮助他取得胜利。 “你们都来看看。” 陈庆拿着一根首尾相连的链条,眼中不由泛起敬佩的神色。 要不是亲眼看见,谁信呐! 墨家工匠按照他说的模样,靠手工竟然真的打造出了自行车链条! 他只说了大致的模样,就有人主动提议:“此物应该用压床来造。” 结果陈庆一看,所谓的压床就是原始版本的冲床! 还有中间链接的钮柱,是工匠们先拉出了铁丝,然后按同样的尺寸裁剪下来,最后淬火加强硬度。 一切都不用他过多提点,人家自己本来就会! “大人,您说的齿轮传动机构我做出来了。” 一名工匠手里拿着长条形整齐排列的齿轮组,双手献上。 陈庆心中的震撼更加无以复加。 他怕制造链条传动自行车失败,随口提了一句此物用齿轮传动也可。 谁知道人家很快就造出了实物! 拿在手中仔细甄别了一下。 先不说它实用性和耐用性如何,起码思路和样式完全正确。 “你们啊你们。” 陈庆手里拿着齿轮组,回头冲着李乙等人骂骂咧咧。 “人家长了脑子,你们也长了脑子。” “可你们长的是猪脑子!” “人家长了双手,你也长了双手。” “可你们的双手比猪蹄子还笨!” “要不是遇见你们这群坑爹货,老子至于混成这逼样?” 陈庆心中实在郁闷难消。 如果早一点遇到墨家工匠,他脑海中各种后世产物,岂不是早就变成现实了? 怎么会被赵崇带着一群大头兵破门而入? “东家,我等……” “请大人恕罪。” “我等实在愚笨,给东家丢脸了。” 铜铁铺的工匠们垂头丧气。 他们一开始仗着是陈庆老部下的身份,还想压对方一头。 万万没想到,等到动起手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们那点蹩脚的手艺,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双方判若云泥! 此时许多人羞臊的抬不起头来,以后连‘匠工’都不敢自称了。 他们那点本事,恐怕连跟着墨家门徒学艺都不够格,哪儿还敢称‘匠’? “秦墨人人都有你们这般手艺?” 陈庆忍不住问道。 “呃……大概七八成和我们差不多,还有比我等更加心灵手巧的师兄弟,也有稍不如我们的。” 墨家门徒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陈庆更加唏嘘感慨。 燧发枪算个吊! 格局还是小了! 给他们合适的工具,怕是能手搓出歼星舰来! 可是…… 墨家有如此能耐,为何诸多惊人的手艺后世未曾流传下去呢? 陈庆不禁感到十分疑惑。 突然,他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秦墨一派在为始皇帝修皇陵! 没记错的话,秦始皇驾崩后,皇陵尚未完工。 胡亥登基后,为表孝心,继续征发民夫修建。 最后更是把所有知晓核心机密的工匠全部封在地宫中陪葬! 也就是说,秦墨一派的中流砥柱几乎全部死在皇陵之中。 怪不得他们的绝艺会失传! “坑爹啊!” “不对,这都不止是坑爹了。” “给整个华夏民族造成的损失,千刀万剐十次都不解恨呀!” 陈庆简直被胡亥恨得牙痒痒。 这样一群当世顶尖的国宝级手艺人,你居然把他们全部都杀了。 活该最后被赵高的女婿逼死! 李乙等人见陈庆咬牙切齿,还以为他是在怨怪这些老部下无能,不由把脑袋垂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们跟在人家身边好好学着,把那颗猪脑子都动起来!” 陈庆骂了一句后,转身朝着咸阳宫走去。 如此看来,秦朝版本的自行车,飞剪式帆船很快就能造出来。 只剩下最后一样——热气球! 秦墨有当世无双的手工匠人,但他有两千多年的历史经验积累,这要是还能输,简直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 “公主,将作少府左中侯求见。” 侍女惊慌失措的跑进来,朝着正在学琴的嬴诗曼禀告。 “陈庆?” “他怎么来了?” 嬴诗曼十分诧异。 陈庆虽然住在咸阳宫,但一直被关在内苑之中。 除了别人主动去见他,根本无法自由行动。 “他手持着扶苏公子的手令,说是要替公子传信。” …… 嬴诗曼顿时无语。 我的好兄长,你可真是放心令妹的安全呀! “宣他……算了,我去见他吧。” 嬴诗曼轻抬莲足,快步朝着宫殿外走去。 “参见公主殿下。” 陈庆听到脚步声,连忙拱手作揖。 “不知陈中侯有何贵干,竟然寻到后宫来了。” 嬴诗曼话中带刺,不悦的问道。 “微臣有一事,想请公主帮忙。” 陈庆头也不抬,认真的说道。 “哦?” “有何事需得我帮你?” 赢诗曼心中泛起狐疑。 “请公主帮忙找寻几名精通针线活的织补匠人或者绣娘,五六人也可,十几人更好。” “陛下命微臣与秦墨较技,需得此般人手。” 陈庆老实的回答道。 赢诗曼眉头微蹙:“不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哪一样需要绣娘?” 陈庆立刻抬起头:“原来公主你也知道。” “实不相瞒,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都需要用到绣娘。其中以天上飞的为最!” 赢诗曼诧异的说:“你莫非是想让绣娘帮你做木鸢?” “公主说的是风筝吧?” 陈庆摇了摇头:“木鸢早已有之,凭它可斗不过墨家之人。” 赢诗曼好奇的问:“那你想做什么?” “嘿嘿。” 陈庆笑道:“我想造一样能带着人飞到天上的东西。” “公主,到时候微臣带你飞到天上去,一览咸阳风光!” 嬴诗曼又羞又气:“大胆!口不择言,你不怕我父皇怪罪于你?” 陈庆低声道:“微臣自从想到此物,心中不知怎地就萌生了这个念头。” “便是要砍微臣的脑袋,微臣也是这般想的。” 嬴诗曼愤愤的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等你真做出来再说吧。” 细弱模糊的声音传到耳中,陈庆忍不住咧嘴一笑。 “youjump,ijump.”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管用呀!” 第61章 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为了确保和秦墨的比试万无一失,陈庆带领上百人的匠工和学徒忙得昏天暗地。 这天,他们正在庭院的人工湖里测试帆船。 出于保密的缘故,现场屏退了所有无关人等,门口还有侍卫把守。 陈庆的对手是一群由七八级工组成的大秦最强工科男团,要真被他们瞄上一眼,回头说不定会在此基础上推陈出新,造出更强、更便捷的船只,那不是亏大了嘛! “先生。” 一道温和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扶苏嘴角含笑,作揖行礼。 他一身华贵的锦袍,眉目间却尽是敦厚、善良,让人忍不住生出亲切的感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公子,我要是有你这般皮囊,光靠脸也混得风生水起了。” 陈庆笑着打趣了一句。 “先生说笑了。” 扶苏谦虚的拱拱手,随即正色道:“明日是我正式加封太子的日子,我想请先生前去观礼。” “瞧我这猪脑子。” 陈庆一拍脑袋:“都是被他们给传染的。” “公子你放心,明日我一定到。” “嗯……到时候还有惊喜送上。” “你等着瞧好吧!” 扶苏莞尔一笑:“恭候先生大驾。” “您总有奇思妙想,扶苏甚是期待。” “还有许多人要一一通传,扶苏先告辞了。” 等他走后,陈庆立刻招招手。 “先把手里的活儿停一下。” “原本铜铁铺的伙计都过来。” 李乙等人互相对视一眼,飞快地围拢到他的身边。 “明日是太子扶苏的加封大典。” “我等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这几日你们吃的喝的,用的住的,全都是扶苏殿下一人承担。” “你们说,该不该回报一二呀?” 陈庆扫视着众人,朗声说道。 李乙点点头:“东家,您想让我们干什么,尽管说吧。” “是呀,我们一定给您办好。” “必不使扶苏殿下失望。” 众人纷纷点头。 “嗯。” 陈庆清了清嗓子:“现在,你们分出五十人,去把宜春宫所有茅房、粪坑搜刮一遍。” “啊?!” “东家,您莫不是说笑?” “这……” 众人大惊失色,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你们看我干什么?” 陈庆怒喝道:“本官又不是让你们去吃屎,也不是让你们掏大粪,只是刮点土硝而已,有什么为难吗?” 李乙这才舒了口气:“哦,原来是这样。” 最近几天,他们在墨家工匠超凡的手艺对比下,天天都要被陈庆责骂猪脑子。 刚才一听说要他们去茅房、粪坑,下意识想到了一些令人不好的事情。 “本官与你们都是从代郡出来。” “而今我已是将作少府左中侯,官拜少丞。” “你们一个两个仔细瞧瞧自己。” “连钻茅房的勇气都没有,如何能成大事?!” 陈庆严厉的呵斥了一句:“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你们没听说过吗?” 李乙讪讪的低下头。 他虽然不知道钻茅房和当官有什么关系,但东家是过来人,说得总不会错的。 “谁去刮土硝你们自己安排。” “再派十个人,去把南苑那一丛竹子砍了。” “大的小的都要,按照竹节砍成一段一段的,然后将其烘干。” “还有……谁去支领10斤硫磺,再去支五十斤木炭,全都碾磨成粉。” 安排好一切,陈庆匆匆忙忙回了屋子里。 时间紧迫,他要赶紧想办法把引线搞出来,还要考虑在黑火药里添加一点别的东西,让烟花的效果更加绚烂。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扶苏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解衣衣之,推食食之。 明天又是他大喜的日子,陈庆总不能没有点表示。 —— 玄月二十三。 天晴,微风。 冲猴煞北,宜开工、动土、订盟、纳彩。 忌作灶、掘井、栽种…… 不对。 它现在已经变成了黄道吉日,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扶苏天不亮就起来,身着绛纱袍,早早恭候在麒麟殿外。 随同的还有蒙毅、王翦。 连常年卧病在床的王贲也强打起精神,被人搀扶着随侍在左右。 按照规矩,册立太子时,跟随的必是左右肱骨,也就是太子日后的班底。 天气虽冷,蒙毅却浑然不觉,高傲的挺直了腰杆。 王翦耄耋之年,此时面泛红光,看起来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 王贲病容不减,但是精神健朗,一点也不像久卧在床的样子。 扶苏册立太子,蒙家、王家起码能再享几十年的荣华富贵。 换了谁能不开心呢?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官员们陆陆续续赶来。 不管先前与扶苏亲疏远近,都纷纷先过来恭贺一声。 扶苏一一回礼后,目光却始终在四处寻梭。 先生呢? 他自始至终,都没看到陈庆的身影。 难道是睡过头了? 转念一想,这些日子他日夜劳累,或许还真的有这个可能。 扶苏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说起来,他能被册立太子,陈庆才是最大的功臣。 大喜的日子,对方却不在场,实在令人惋惜。 “陛下驾到——” 随着侍者的一声高喝,扶苏和文武百官顿时打起了精神。 嬴政高居御案之后,李斯代为宣读立储诏书。 历史上完全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但是在陈庆的干预下,此刻在麒麟殿中按部就班的上演了。 授完玺印、绶带,扶苏单独上前,行三跪九叩大礼。 随后文武百官出列,再向始皇帝行礼。 直到这时候,嬴政紧绷着的心弦才放松下来。 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天命已经被更改了! “扶苏,寡人封你为太子,尔后需勤勉谦恭,勿生骄慢之心……” 一大段训诫的话语说完,扶苏点头称是,这一步流程就算走完了。 接下来,他还要去太庙告祭先祖。 而此时,咸阳街头人头攒动。 陈庆穿越而来,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聚集在一起。 尤其是咸阳宫外的大道,被四面八方赶来的百姓挤得密不透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东家,挤不进去,怎么办!” 李乙等身强力壮的伙计每人提着一个大箱子,行动本就困难。 此时被堵在外围,试了几次都被推了出来。 “妈卖批的!” 陈庆忙活了一夜才把鞭炮和烟花造好,想不到却遇到了这种场景。 史书记载,扶苏宽仁爱民,在百姓中颇有人望。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全城的百姓都跑来观礼。 “有了。” “上房顶!” 陈庆听到宫门外的喧哗和喝彩声犹如潮水一般传来,顿时着了急。 他打开箱子,拎出一长串的竹制鞭炮,三两下借着墙边的杂物攀上了墙头。 “东家,等等我们。” 李乙等人怕与他失散,匆忙提着箱子也跟着爬上了墙头。 “公子!” “扶苏!” 陈庆顾不得房顶的斜坡陡峭,脖子上缠着鞭炮,一路沿着屋脊狂奔。 偶尔有几个顽皮的孩童挡在前面,见到他一副不要命的架势,慌忙躲到了一旁。 扶苏坐在高头大马上,由蒙甘牵马,微笑着接受百姓的恭贺。 一切都好,除了陈庆不在。 “公子!” “扶苏!” 排山倒海一样的欢呼声,突然隐约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百姓是绝无这个胆子的。 扶苏下意识四处张望起来。 “在这里!” 陈庆脖子上缠着鞭炮,笑得像个大傻子一样,蹦跳着朝他挥手。 “先生!” 扶苏差点喜极而泣。 原来他来了! 他没有辜负我! 陈庆把双手拢在嘴边:“公子!!!” “给你看个好玩的!” 扶苏朝着他大喊:“先生小心!” 陈庆解下缠在脖子上那串鞭炮,用手提着悬在空中。 掏出火折子对着吹了两口之后,将其对在了引信之上。 嗤—— 一阵青烟冒出,引信上冒出微小的火苗。 “卧槽!” 陈庆吓了一大跳,差点把鞭炮给扔出去。 砰、啪! 幸好,除了一点小小的意外,鞭炮如同预想中那般噼里啪啦的炸响。 街上的百姓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齐齐朝着陈庆的方向看去。 一个高大雄伟的男子站在房顶上,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青烟滚滚,火星四溅。 “点起来!” 陈庆扯着嗓子冲着李乙等人喊道。 “诺。” 既然选择跟着东家做事,即便再怎么荒唐无稽,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执行。 砰! 犹如平地起惊雷。 木箱被炸得四分五裂,碎片和木屑四下纷飞。 李乙等人慌不择路,惊叫着从屋顶上翻滚下去。 一道模糊的轨迹直冲云霄。 啪~! 巨大的爆响声中,五颜六色的烟火在白日绽放。 数十万人齐齐仰头,呆呆的仰头望这前所未见的景象。 砰~! 啪~! 一朵朵烟花在天空炸开。 之前嘈杂喧嚣的街道上,此时此刻雅雀无声。 人们怔怔的望着这仿佛神迹一般的存在,被震撼的久久无法回神。 “先生……” “多谢大恩,扶苏必定铭记在心。” 扶苏感动得热泪盈眶。 有知己如此,夫复何求? 第62章 炸平咸阳宫,抹去咸阳 咸阳宫。 嬴政在郑妃处饮茶谈话。 今天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既有看到儿子长大成人,担当大任的喜悦,也有着淡淡的失落和惆怅。 孩子长大,他就老了。 可是他怎么可以老呢? 他还有那么多雄心抱负没有实现。 西方的马其顿还等着他征服,北方还有匈奴时常侵略秦地,南方的高山密林中还有诸多部落未曾归顺大秦。 “唉……” 嬴政端着茶杯,悠悠地叹了口气。 “陛下何故叹气?” “今天可是扶苏大喜的日子。” 郑妃眉角带笑,盈盈起身端着茶壶:“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给臣妾听听。” 砰! 晴空一道惊雷。 郑妃的手猛地哆嗦了下,滚烫的热茶浇在嬴政的手上。 啪。 茶盏打碎。 十二章服上被洒落的茶水淋湿了一大片。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郑妃吓得花容失色,急切地掏出手帕,擦去龙袍上的茶水。 砰! 砰! 接二连三的炸响声,远远的从咸阳宫外传来。 嬴政眼眸一缩,仰头遥望着天空中炸响的烟花。 宫内的侍者和婢女人心惶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陛下,小人这就去查探到底是何方妖人,敢在咸阳生事。” 赵统面色冷肃,行了一礼就要往外走。 “回来。” 嬴政面色阴沉的叫住了他。 “这还用得着查?” “必是陈庆无疑!” 他咬着牙关,眼中的怒火像是要冒出来一样。 始皇帝根据自身总结出的经验,凡是咸阳城出了什么幺蛾子,罪魁祸首十次有九次半都是陈庆。 赵崇想了想,赞同的点点头。 扶苏今日举办册立大典,有能力,也有胆量敢在今天惹是生非的,那肯定没别人。 “你去把陈庆招来,顺便查访下到底出了什么事。” 嬴政沉声吩咐道,不耐烦的摆摆手。 “诺。” 赵崇领命退下。 半个时辰后。 陈庆等候在太庙之外,打算等会儿跟扶苏回宜春宫庆贺一番。 谁知一只大手不声不响的按上了他的肩头。 “呦,老赵啊!” “你也来向太子道喜?” “嘿,你可来得晚了一点,往后稍稍。” 陈庆喜笑颜开,伸手想把对方推到身后。 赵崇目光复杂的盯着他。 可真有你的呀! 之前一口一个‘赵统领’喊得亲热。 现在攀上太子的高枝,我就变成‘老赵’了? “陈中侯,跟我走一趟吧。” 赵崇冷冷的说道。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别逗,忙着呢。” 陈庆不耐烦的拨开他的胳膊。 赵崇立马又按了上去:“你在城中无故寻衅,致使郑妃失手烫伤了陛下,打湿了龙袍。我是拿你回去问罪的!” “……” 陈庆瞪大了眼睛:“不是,这也怪我?” “我连咸阳宫的大门都没进去过,这怎么能赖我呢?” 赵崇直接反剪住他的双臂:“有什么冤屈,你去跟陛下分说吧。” 十几名便衣的铁鹰剑士涌上前来,将陈庆团团包围。 附近前来庆贺的官员和看热闹的百姓慌忙逃散,惊诧莫名的望着这罕见的一幕。 太子在里面祭告先祖,结果黑冰台在外面抓人。 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老赵,麻烦给扶苏公子带句话,就说陛下思念微臣,我去去就回。” 陈庆知道奈何不了对方,无奈地叮嘱了一句。 赵崇险些被气笑了。 陛下思念你? 始皇帝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亏你说得出口! —— 御书房。 嬴政背对着门口,站在剑架面前,时不时抽出一把寒光凛冽,锋锐无匹的宝剑凝神打量。 “陛下,陈庆带到。” 远处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到来。 赵崇拧着陈庆的胳膊,朗声通报。 “放手啊,老赵。” 陈庆前倾着身子,不光姿势难看十分不体面,肩膀也疼得厉害。 “哼。” 赵崇愤愤的松开了手。 “微臣将作少府左中侯,参见陛下。” 陈庆清了清嗓子,作揖行礼。 “赵崇,方才咸阳城外发生了什么事?” 嬴政仿佛没听到一样,淡淡的发问。 “陛下。” 赵崇掏出了他的小本本。 “辰时三刻,陈庆及其下属攀上宫外左直道墙头,一路翻墙越户,如入无人之境。” “辰时四刻……” 他的罪状还没念完,陈庆就忍不住打断:“你先等等。” “陛下,微臣虽然翻墙,却并未越户。” “微臣去的晚了些,街面上人山人海,实在挤不进去,这才出此下策。” 赵崇瞪了他一眼,接着念道:“辰时四刻,陈庆一路沿屋脊狂奔,踩坏十余间民房的瓦片。” 老赵啊老赵! 你至于吗? 咱俩多大仇,你把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给我记上? 陈庆幽怨的望了他一眼,躬身道:“微臣知错,愿照价赔偿民户损失。” “辰时四刻末,陈庆当街狂啸,引得无数百姓围观。” “我那是在喊扶苏公子,怎么成了‘狂啸’?你不要添油加醋行不行?” 赵崇念完后,陈庆立刻反驳道。 嬴政面色阴沉,什么话都没有说,静静地擦拭着手里的宝剑。 他的右手上刚涂了药膏。 虽然烫得不严重,但是贵为天子,任何一点小损失都够普通人杀头了。 赵崇接着说:“辰时五刻,陈庆掏出火折,引燃手中形似长鞭之异物。青烟四起,火光炸响。引得周围百姓慌忙逃散,推挤中二人受伤,踩掉草鞋十余只。” “片刻后,其随从引燃数只木箱,瞬息后发生爆炸。” “多人当场从屋顶摔落,溅出木屑击伤数人。” “此外,城中骡马牲口,多有受惊失控者。所幸周围无人,并未造成人员死伤。” 赵崇念完之后,才把小小的竹简合起来,重新收回怀里。 陈庆不停地摇头。 我就干了这么点事,你能给我罗列这么多罪状,也是难为你了。 “陛下,微臣知罪。” “损坏财物,微臣照价赔偿。伤及无辜者,微臣愿奉上医药费及抚慰金若干。” 陈庆见始皇帝一直没动静,想起他被烫伤了手,此时又一直擦拭宝剑,顿时心里直打鼓。 他继续解释道:“那烟花制造仓促,所以微臣没来得及向陛下禀报,还请恕罪。” “烟花?” “有烟有花,名字确实贴切。” 嬴政终于开口,他回过身来:“陈庆,你早知有此物,为何之前不曾献上?” “这……” 陈庆苦着脸,垂首道:“此物美则美矣,却十分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发生爆燃。微臣之前长居宫中,害怕一不小心出了岔子,闯下滔天大祸。” 嬴政气极反笑:“这么说,寡人还得谢谢你了?” “不至于,不至于。” 陈庆陪着笑脸:“微臣今日的一切,皆是陛下所赐,感激还来不及,怎敢有半分不敬之心。” 嬴政板起脸,严肃地问道:“陈庆,寡人且问你,烟花可否用于兵事?” “其声若惊雷,又可腾空而起。” “若是匈奴骑马冲击之时,以烟花阻之,其必人马皆惊,阵型大乱!” “而今天气日寒,草原上的匈奴已经蠢蠢欲动。” “尓既然有此物,为何不早早献上?” 陈庆万万没想到,始皇帝要说的是这个。 卧了个大槽啊! 您这是什么脑子? 第一次看见烟花,马上想到要把它用在军事上。 而且光是凭直觉就知道,它是用来对付骑兵的大杀器。 “大胆!” “陈庆,你竟敢直视天颜!” 赵崇爆喝一声,打断了陈庆的遐想。 始皇帝的目光却有几分小得意。 他刚才分明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敬佩、尊崇的目光。 能让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露出这般神色,实在是难得。 “陛下高瞻远睹,深谋远虑,微臣不及您万分之一。” “不过这烟花的威力太小,若是用之于军事,恐怕一两次后匈奴有了经验,就不会怕了。” 陈庆拍了一记马屁,如实禀报道。 “哦?” “那可有威力更大的?” 始皇帝马上提起了兴趣。 “有!” 陈庆用力的点点头。 嬴政追问道:“再大能如何?可否炸塌一间房屋?” 陈庆沉声道:“不止。” “即便炸平咸阳宫,也非难事。” “若是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将整个咸阳从地面抹去,也不是问题。” 赵崇僵硬的转过头来,脖颈好像在咔咔作响。 他刚才听见了什么? 有人说要炸平咸阳宫? 还要将咸阳从地面抹去? 陈庆啊陈庆,这次神仙也救不了你! 第63章 始皇帝的钓鱼执法 嬴政冷着脸不发一言,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陈庆的脖颈。 挥舞宝剑斜着砍下去,皮肤绽开后,锋刃会将阻碍在前面的血肉毫无阻滞的劈开,直达颈骨。 血液必然如喷泉一般,直飞七尺之高。 陈庆后知后觉的发觉不对,连忙躬身道:“陛下,微臣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要真的如此,请陛下恕罪。” “微臣来大秦也不过区区三年,大部分时间还都是待在代郡这等偏远之地,一时嘴快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地方用来形容火药的威力。” “其实它初期配方不够完善的时候,只要堆的数量足够多,炸平一座山也不是难事。” “就是这个山嘛,有大有小。它……” 陈庆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嬴政静静地打量了许久,这才把宝剑重新按回剑鞘里。 “你若是真能造出威力如此巨大的神器,寡人就算让你把咸阳宫炸了又如何?” 他转过头去,脑海中情不自禁构想出一幅恢宏壮阔的画面。 一朵朵巨大的烟花平地升起。 无数异族的城池要塞被夷为平地。 大秦之师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 黑色的龙旗插满了目前所知的每一寸土地。 无论沿着咸阳的哪个方向进发,哪怕走到世界的尽头,皆是大秦的领土! 陈庆和赵崇目瞪口呆的望着始皇帝的背影。 陛下刚才说了什么? 哪怕炸掉咸阳宫也无所谓? 陈庆的反应更快一截。 他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万幸啊万幸! 他穿越到的是大秦,遇到的是千古一帝秦始皇! 换了一般的皇帝,听说自己要炸掉他的皇宫,抹去他的都城,只怕刚才早就一剑砍下去了。 但嬴政不是一般的皇帝! 他的胸襟、气度、雄心、抱负,数千年来鲜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始皇帝想要的,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而不是一个小小的咸阳宫! “谢陛下不杀之恩。” 陈庆恭敬的一揖到底。 先不说别的,光是始皇帝这份为华夏民族开疆拓土的热情,就值得他尊敬。 要不是一代又一代的先辈们披荆斩棘,南征北伐,哪来的后世9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呢? 还真当爱好和平,别人就把赖以生存的土地拱手送给你了呀! “陈庆,你多少时日能造出此物?” “需要多少物料?” 嬴政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怒气,看来真的没把陈庆的‘大逆不道’放在心上。 赵崇实在搞不明白陛下在想什么,但是看向陈庆的目光不由流露出羡慕嫉妒。 这样都能不死,你可真是牛逼上天了啊! 一君一臣,臣子作死的本事无人能及,君上的胸襟气魄也无人能及。 这块货太好命了吧? “陛下,火药说起来简单。但是因为大秦提纯的技术不够先进,因此配方恐怕要实验很久。” “就是一次次更改物料的配比,然后引燃爆炸,测试其威力。” “此乃水磨工夫,靠微臣一人恐怕不行,需得……” 陈庆说到此处,茫然的抬起头。 不对呀! 因为他的到来,咸阳城的方士道人已经被始皇帝扫荡一空。 他上哪儿再去找这种人才? “还需要什么,为何不说下去?” 嬴政不耐烦的问道。 “还需……道家方士多有接触这类原材料,对其特性比微臣更加了解。” “所以……” 陈庆支支吾吾的,没好意思说他们都被自己坑死了。 “哦。” 嬴政很快明白了对方为何如此表现。 “这有何难。” “寡人颁发一道诏令下去,就说咸阳方士,多有滥竽充数之辈,献上的丹药不但无用,反而有害,如今已被尽弃之。” “再命各地官府搜寻真正的隐士高人,令其来咸阳献上仙丹。” ??? 陈庆瞪大眼睛,下意识问道:“然后呢?” 嬴政意味深长的一笑。 “然后寡人就照先前你说的法子,用家禽牲畜试验方士的仙丹。” “若是有毒,立刻将其贬为奴籍,归你调遣。” “想必两三月时间,数百人总是凑得齐的。” “此中内情若是保密得好,一年半载,一两千人应该也是有的。” 陈庆倒吸一口凉气,瞠目结舌的望着神情得意的始皇帝。 陛下,谁教您的毒……妙计呀! 您这不是钓鱼执法吗? 嬴政目光玩味的看着他,好像在说:不就是跟你学的? 陈庆惊惧万分。 陛下,别乱说。 这回可真不是我! 我没教过您这个! “陈庆,寡人之策可行否?” 嬴政脸色淡然的问道。 “这个……可行是可行。” 陈庆连忙垂下头。 就是不知道将来黑锅该谁背。 咸阳方士已经被我坑的够惨了,您要是再来这一手,将来被道门知道我也有参与其中,怕不是成了天下方士的公敌了! “那就依此策而行。” “陈庆,寡人要尽快看到火药出现。” “草原上的第一场雪降下之前,必须将它造出来。” “时不待我,你可明白?” 嬴政语气严肃的说道。 “诺,微臣一定尽力而为。” 陈庆沉声应道。 “寡人要的可不是尽力而为。” 嬴政目露严厉之色。 “陛下,微臣还要与墨家比试,暂时抽不开身。” “您容我三五天,等比试完微臣正好有了人手,也方便办事。” 陈庆小声回答。 嬴政恍然大悟。 他点点头:“三五日吗?” “嗯,你赢了。” “及早准备正事吧。” 嬴政说完,负手出了书房,留下陈庆和赵崇莫名的互相对视。 我赢了? 什么意思? 陈庆脑海中灵光一闪。 该不会陛下打算…… 好家伙! 封建集权社会,可没有公平不公平这一说啊! 始皇帝说我赢,那我肯定能赢! 墨家拿头跟我打? 陈庆心中感慨万千。 相里奚等人的手艺绝世无双,然而遇到我这么个天纵奇才的穿越者,你们就自认倒霉吧。 “老赵……” “你别过来。” 赵崇连连退步,好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陈庆身上多有妖孽之处,哪怕他往日不信鬼神,现在也有些怕了。 “你干嘛呢!” “朝廷的俸禄快发下来了,我之前欠了你多少钱来着?” 陈庆不好意思地说。 “我不要了。” 赵崇忙不迭的摆摆手,恨不得离对方越远越好。 他算是看出来了,凡是和陈庆沾着边,基本上没一个不倒霉的。 反观这个妖孽,那是越活越滋润。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嘶~” “老赵怎么回事呀?” “我还没说支取物料的事呢。” “皇帝也不能差饿兵呀!” 陈庆捏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坏了,扶苏应该从太庙出来了吧?我得赶紧抱大腿去。” 第64章 要让异族人人能歌善舞,要让大秦百姓都当上老爷 入夜,咸阳城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因为扶苏立太子的缘故,今日城中取消了宵禁。 百姓纷纷涌上街头,商贩酒肆中人满为患。 每个人脸上都绽放出幸福的笑容,憧憬着未来美好的生活。 陈庆喝得醉醺醺的,被扶苏搀扶着往休息的地方走去。 蒙毅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嫉妒之色。 太子呀,我家兄长才是跟您一起修过长城、打过匈奴的铁中铁啊! 您怎么可以喜新厌旧呢? 王翦、王贲同样投去羡慕的神色。 按理说,扶苏册立太子,受益最大的应该是蒙、王两家。 可今天酒席上,扶苏与陈庆比邻而坐,相谈甚欢。 两个人说的话,比其他人加起来还要多! 这让他们心里如何不泛酸。 “公子……哦不对,现在是太子殿下了。” “你听那外面的动静,百姓们笑得多开心。” 即使是秦朝的低度米酒,喝多了照样迷糊。 宫墙外喧嚣热闹,不少百姓特意绕路来宜春宫附近走一遭,沾沾太子的喜气。 陈庆大着舌头,把扶苏的肩头拍得砰砰作响。 “是呀。” “咸阳城中平日里难得这么热闹。” 扶苏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当了太子,皇位不出差错的话,将来一定传承到他的手上。 那时候,就可以大展拳脚,施展心中的抱负了。 “太子……算了,还是叫扶苏吧,顺口。” 陈庆的脑瓜子嗡嗡作响,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之别。 随侍在身后的近卫连连咳嗽了几声,也没让这个胆大包天的狂徒清醒过来。 “先生您请说。” 扶苏丝毫不以为意,目光温和的望着他。 陈庆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今后对你没有别的奢求,就一件事。” “一定要注意保全自身。” “什么危险的地方你都不要去,哪怕路上有个坑,你都要小心翼翼的绕开。” “听明白了没有?” 扶苏知道对方是在担心自己,想起历史上他自缢而死的悲惨结局,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你有很多想法,想做很多事情。” “我也一样。” “扶苏,我天天提着脑袋给你们皇家干活,你可千万别让我的努力付诸东流啊!” 陈庆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 “先生教诲,扶苏必定时时刻刻铭记心中。” 已经当上太子的扶苏如往常一样的恭谦,态度丝毫没有改变。 “我知道……” 即便是在酒醉之中,陈庆脑子里还绷着根弦。 “要是哪一天你来主掌朝政,六国余孽未必会甘心。草原诸部,也未必会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 “不要紧。” “有我在。” “扶苏,后世有一句话叫做: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咱们就用巨舰大炮,让四方蛮夷都服服帖帖。” “要让万国来朝!” “要让异族人人能歌善舞!” “扶苏,到时候咱们还如今天这般,坐在一起举杯畅饮,让蛮夷头领统统轮流给我们献舞!” 陈庆挥舞着胳膊,神情振奋的吵嚷不休。 扶苏忍俊不禁:“我只愿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陈庆大咧咧的说道:“会有的!都会有的!世界那么大,只要大秦足够强,多少土地占不下?” “你说什么安居乐业,格局实在小了。” “我跟你说,我打算让大秦百姓人人都能当地主老爷。” “家家户户几百上千亩地,干活的农奴都得养几十上百个。” “大米饭吃一碗倒一碗,白面馍馍只吃馅不吃皮。” “诶,有钱就是豪横!” “咱大秦的爷,就是这么任性!” 陈庆高高举起大拇指,模样恣意狂放。 扶苏被逗得哭笑不得,没把他这些酒后之言放在心上。 “先生,外面风大,咱们快回去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没骗你。” “先生定然不会虚言,扶苏等着那一天。” “咱们都要好好的,一起创造历史。” 陈庆迈着七歪八扭的步子,踉跄着被扶回了房里。 不到半个时辰。 黑冰台的密奏呈上了始皇帝的御案。 “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万国来朝。” “要让异族人人能歌善舞,还要让蛮夷首领来咸阳献舞。” 嬴政捧着密奏,心潮涌动。 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做的还不够! 陈庆能如此说,十有八九是后世有人真的干成了这种事。 大秦岂能弱于人下! “这厮当真可恶。” “为何这等话不与寡人来说?” 嬴政激动过后,对陈庆厚此薄彼的做法深感不满。 说白了,他就是在嫉妒。 嫉妒陈庆在他面前总是藏着掖着的,不肯拿出十成本事,为他效力。 “赵崇,你说陈庆为何会如此?” 嬴政苦思良久,实在想不出答案,凌厉的目光扫向躬身而立的赵崇。 “陛下……” 赵崇猛地打了个激灵。 这样的问题要怎么回答呢? 想起陈庆一贯能逢凶化吉的本事,他赶忙收起了落井下石的心思。 “小人以为,陈庆怕您,所以在陛下面前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太子殿下为人宽厚,又与他年纪相仿,故而二者能够推心置腹,言谈毫无阻隔。” 嬴政听完后思索了一阵,赞同的点点头。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这样也好。 他们父子俩一个能让陈庆害怕,一个能让他推心置腹,这样才能制得住他。 反正都是为皇家办事,也没有便宜了外人。 嬴政突然想起一事:“陈庆与墨家的比试定在何时?” 赵崇犹豫了下:“大概两三日后,墨家那边已经快要准备周全了。陈庆……想来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嬴政点点头:“寡人到时候亲自驾临,看看这厮到底有什么本事。” “诺,小人一定提前准备好。” 赵崇躬身应道。 —— 相府。 街道上空空荡荡,几个凶神恶煞的仆人手持棍棒,把守着宅院附近的街道,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宰相大人还有公务要办理,百姓在附近吵吵嚷嚷,耽误了国家大事谁能担待的起? “明日给相里奚再送去二十头羊,各色吃食也多准备一些。” “务必让他们拿出最好的状态,不可给我大秦丢脸,听明白了没有?” 李斯脸色阴沉,语气严厉地吩咐道。 “诺。” 随从躬身应诺。 “墨家所需物料,凡朝廷所有,应予尽予。无论价值几何,一样都不能少!” “赢了陈庆,本相自然少不了赏赐。” “若是输给他,你让相里奚摸摸自己长了几个脑袋!” 李斯的语气中透着气急败坏。 扶苏当了太子,而他和陈庆向来交好。 眼瞅着对方一步步做大,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实在让人备受煎熬。 有一件事李斯从未跟外人提起。 除了正常的上朝、处理公务,陛下已经很少召他参议大事了。 相反,陈庆进出御书房的次数,比他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李斯不由得升起了深深的危机感。 再这样下去,他的宰相位置恐怕不保! 法家在大秦辛辛苦苦经营数百年的基业,恐怕也保不住了! “最近有没有打听到赵高的消息?” “以陛下的脾气,应该不会轻易杀他。” 李斯话锋一转,音量压低了许多。 “相爷,宫中被黑冰台盯得很紧,我们的人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最近风闻了些许传言,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会有线索。” 随从小心翼翼地回答。 “一定要加紧办理!” “我要知道陈庆到底对陛下说了什么,赵高哪怕不知晓,也定有猜测。” “下去吧。” 李斯苍老的容颜在火光的照映下半明半暗。 他犹如一头暮年的猛兽,即便垂垂老矣,爪牙却依旧泛着尖利的寒光。 几天后的比试,看起来是小事,但实则意义重大。 一旦陈庆败北,立刻就能让他身上穿越者的神秘光环降低不少。 始皇帝必定不会再如此纵容他。 李斯也就有了徐徐图之的机会。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后,他脚步沉重的走向卧室。 何时大秦的宰相对付一个小小的将作少府左中侯也需要徐徐图之了呀?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坏了! 第65章 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时光飞逝,三天时间匆匆而过。 卯时朝会之前,天色刚蒙蒙亮。 咸阳宫中上百名侍者婢女鱼贯而出,清扫布置麒麟殿外的场地。 除此之外,还有一队人马去了渭水河畔,同样是为始皇帝的驾临做准备。 行经此地的文武百官驻足而立,指指点点的同时,小声议论着今日的比试,猜测到底谁胜谁负。 陈庆仇家众多,不看好他的占了绝大多数。 提起他的名字,还有不少御史大夫神情激动,咬牙切齿的痛骂不休。 然而当扶苏的仪仗出现后,所有人又立刻像是被掐住了嗓子一般,闭口不再言语。 朝会如常举行。 宜春宫的林苑中,陈庆骑着一辆木质的原始版本自行车,正在进行最后的测试。 “东家,你小心点。” “两个轱辘居然还不倒,真是神奇。” “看东家的样子,此物既快又轻便,定能胜墨家一筹。” “难说,墨家工造之术冠绝天下,无人能及,想赢他们可不容易。” “东家,能再快点吗?” 陈庆在宽阔的青砖路上越骑越顺畅,额头上不一会儿就冒出了热汗。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停下。 这可是世界上第一辆自行车! 穿越过来的时候,天天为填饱肚子发愁,哪敢想象今天可以骑着自行车在太子府中畅游。 “东家,前面有台阶。” “小心!” 在李乙等人的提醒下,陈庆放下双脚,在地面滑行了一段距离后,成功地在台阶前停下。 “大人,感觉怎样?” “费不费力?” “我等打造的部件可还灵便?” “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围观的手下迅速凑上前来,各自询问着关心的问题。 “还行。” 陈庆抹了一把汗:“就是骑久了屁股疼。” 华夏大地不产橡胶,充气轮胎肯定做不出来。 陈庆让手巧的篾匠编制了两条圆形的柳条车胎,中间塞以烂麻片、碎布头、苇絮来缓冲。 效果只能说差强人意,不过总比没有好。 “陈中侯,朝会快散了。” “我等何时出发?” 扶苏的管家急匆匆跑过来提醒道。 “这就走。” 陈庆道:“把自行车包好,用牛车拉着去咸阳宫。” “咱们走!” 古代的材料技术不过关。 他倒是想骑着自行车赶赴现场,沿途风光一把。 可如果坏在半路上,那不糗大了嘛! 于此同时。 秦墨的大队人马经过半夜的长途跋涉,也如约赶赴咸阳城。 相里奚昂首挺胸,不怒自威。 他们队伍庞大,又有两辆用麻布盖着的大家伙被黄牛牵引着行走在队伍正中。 早起出入城池的百姓们纷纷好奇的驻足观看。 “爹,何不让墨家傀儡亮亮相,以壮声威。” 相里菱打小就在皇陵营地出生长大,哪怕离咸阳只有不足百里的距离,却未曾来大秦的都城看过一眼。 此时见到眼前繁华热闹的景象,不由兴奋的脸色发红。 “师父,让咸阳百姓见识一下我们墨家的能耐吧!” “是呀,我等久居骊山,再不显显威风,怕是天下都要忘了还有我墨家一派。” “重振墨家声威,就在此时!” 墨家门徒不约而同的鼓噪起来,神情极为热切。 皇陵无论打造的如何精巧厉害,里面的秘密都是无法公之于众的。 秦墨销声匿迹已久,他们太渴望获得名声和别人的尊崇了。 相里奚短暂的犹豫了下,大手一挥:“把布揭开!” “我坐自走车进宫!” 相里菱激动地点点头:“诶!” “师父,早就该这样了!” “大家伙都准备好。” “让咸阳城的百姓开开眼。” 墨家门徒迅速的行动起来,几个人扯着麻布的边角,将其缓缓揭开。 一个五官分明,与常人大小一般无二的木偶傀儡暴露在阳光之下。 它的雕工极为精细,脑袋上还顶着黑漆漆的头发,扎成了两个发髻的样子。 双颊挂着两坨腮红,笑口常开,两只手按在一架车辕左右,摆出了拉车的架势。 相里菱解下车架后端的配重块,傀儡的双脚轻轻的落在地上,两条腿轻微弯折了一下,迅速又弹起,稳稳的站立在地上。 “爹,准备好了。” 相里奚已经站在了轻巧的车架上。 他右手拽着一根缰绳,用力一甩,“驾!” 咔哒,咔哒。 傀儡的两条腿一左一右先后迈动,稳稳的向前走了几步。 墨家门徒飞快的散开,保护中间自走车的同时,也为了向围观的百姓证明自己没有施加外力帮忙。 “哎呀,真的动起来了呀!” “那到底是真人还是木偶,它自己动了呀!” “我说何方巧匠有如此能耐,原来是墨家所为!” “早就听说墨家工造之术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它到底是怎么动的呀,让我看看。” 木偶傀儡拉着相里奚走出了十几米,就引得满街哗然。 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连附近的商户酒肆楼阁之上,都冒出了一大堆脑袋,指着自走车啧啧称奇。 相里奚高傲的挺起胸膛。 墨家昔日何等辉煌,自从分裂后却一日不如一日。 今天也该到了墨门重新绽放光辉的时候了! “东家,是墨家的人。” 陈庆赶往咸阳宫的时候,远远的望到一股黑压压的人潮向这边涌来,顿时停下了脚步。 仔细打量之后,他才认出了站在自走车上的相里奚。 至于那拉车的傀儡,步伐机械、单调,一看就不是活人。 “还真有两下子呀。” 陈庆捏着下巴,脑海中开始思索墨家怎么做出来的储能装置。 在弹簧和飞轮发明之前,动能的储存一直是个棘手的难题。 相里奚的傀儡能拉着一个壮汉和车架在街上行走,消耗的能量绝对不小。 他琢磨了半天,都没想明白对方用的什么黑科技。 “东家……” 李乙抬头瞄了一眼墨家门徒耀武扬威的样子,回头看了一眼牛车上不起眼的自行车,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慌什么!” 陈庆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莫装逼,装逼被雷劈,你没听说过吗?” “我们走,进宫!” 街道的另一头。 相里菱身边人潮汹涌,喝彩声不断。 她不由的意气风发,仰头望着自己的父亲,眼中流露出无以复加的崇敬。 “那是陈中侯吧?” “呦,怎么灰溜溜的跑了?” “不是要与我们墨家较技吗?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 “我知道了,是怕丢人吧!” 墨家门徒得意洋洋,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之别。 反正他们赢了这一场,陈庆的左中侯怕是也当到头了,怕他个什么! “师兄慎言,此地离皇城咫尺之遥,切勿为墨门招灾惹祸。” 相里菱提醒了一句,目光复杂的望向陈庆离去的背影。 “陈中侯,实在对不住。” “此番关系重大,墨家输不起。” “昔日大恩,阿菱必当回报。” “但不是今天。” 第66章 不好意思,裁判是我的人 朝会散后,文武百官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各自回官邸处理公务。 始皇帝的銮驾在前,文武百官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前往布置好的比试场地。 陈庆命人把自行车解了下来,正绕着圈子热身。 而秦墨一派的大队人马也停驻在不远处,密集的围成一个大圈子,把自走车团团围住。 他们对陈庆小巧轻便的自行车嗤之以鼻,同时又忍不住频频回头,目光中充满焦急之色。 先前威风八面的相里奚此时挥汗如雨,和几个精干弟子拿着类似套筒扳手的东西,给傀儡木偶重新上弦。 人前显圣,就要人后遭罪。 墨家傀儡设计极为精巧,是靠着内部四十余个类似弓弦的装置提供动能。 相里奚站着,一名弟子弯着腰,还有一名弟子趴在地上。 三人同时开工,忙得热汗淋漓都顾不得擦一下。 “陛下的銮驾到了。” 相里菱惊慌的跑过来报信,暗暗后悔不已。 早知道就不撺掇父亲提前使用自走车了。 这要是出点什么差错,墨门恐怕再无出头之日。 咔。 相里奚把耳朵贴在傀儡的胸腔上,听到里面传来机关闭合的声音,点点头说:“我这里好了。” “师父,我这里还差两圈。” “我这里马上就好。” 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始皇帝驾临之前,给傀儡重新充能完毕。 嬴政坐在车辇上,远远的打量着陈庆和墨家两方。 自行车小巧又简单,虽然只有两个轱辘,但是轻便灵活,屹立不倒。 而墨家的机关傀儡他早就见识过。 内库中就收藏有墨家打造的青铜乐工,构思奇巧,琴筑笙竽无一不有。演奏起来叮叮咚咚,十分悦耳。 相里菱细心又快速的帮父亲擦干面庞上的汗水,又帮他整了整衣衫。 “好了,阿菱。” 相里奚见銮驾停下,连忙拨开女儿的手往外走。 “父亲,旗开得胜!” 相里菱冲他挥舞着小拳头。 “师父,旗开得胜!” “此番墨家必胜!” “师父必胜!” 无数道鼓励的目光落在相里奚的身上,墨家门徒流露出期待和希冀的神色,对第一场比试信心十足。 “微臣将作少府左中侯陈庆,参见陛下。” “小人将作少府大匠相里奚,参见陛下。” 两人一左一右上前行礼。 他们不约而同的微微转头,视线交集了一刹那,又迅速挪开。 “寡人命陈中侯与墨家较技,李相,不知第一场如何比试?” 嬴政淡淡的发问。 李斯指着远处的两条灰线回禀道:“陛下,臣命人在此地划界,以五引之地为限。” “双方各施手段,哪方技艺更加巧妙,博得满堂喝彩就算赢了。” 秦朝制,一引为十丈,五引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的一百米。 李斯原本打算以谁先到达终点定输赢,但是看到陈庆的自行车行动迅捷灵便,临时改变了规则。 “嗯。” 嬴政深深的望了对方一眼后,缓缓点头。 “开始吧。” “诺。” “诺。” 陈庆和相里奚同时作揖,各自退下。 扶苏怨怪的瞄了李斯一眼。 先生不受百官待见,谁肯为他喝彩? 李相的方法未免太不公平。 陈庆推着自行车,来到了灰线后面。 相里奚原本就高大魁梧,此时站在车架上,比他高出了半个身子。 墨家门徒和御史大夫们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还比什么比。” “还没比陈庆已经输了。” “彩!墨家大彩!” “墨家机关术大彩!” 双方还没开始跑,已经有御史大夫忍不住扯着嗓子为相里奚喝彩。 扶苏见状,阴沉着脸站了起来。 这也太欺负人了! “先生大彩!” 嬴政沉声呵斥道:“扶苏,稍安勿躁。” “诺。” 扶苏这才不情不愿的重新坐了回去,目光含忿扫视着文官的圈子。 今日鼓噪喝彩的,他日本太子必有回报! 一名侍者持着短旗站在中间,把手臂高高举起。 “相里先生,还请手下留情。” “陈中侯实在过谦了,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相里奚虽然语气平淡,但那股胜券在握的神态却骗不了人。 陈庆淡笑了一声,转过头去目光玩味。 呼! 短旗用力的挥下。 陈庆跃上自行车,双腿用力地蹬了起来。 他一马当先,很快就把墨家的自走车甩的没影了。 相里奚心里急得冒火,但是傀儡行动迟缓。 他心思电转,飞快做出了不慌不忙的样子,还坐在车架上翘起了二郎腿。 既然速度比不过,就在别的方面胜过对方。 陈庆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他抽空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离终点已经很近了,而相里奚才跑了不到三分之一。 然而,却无人为他喝彩! 除了扶苏用力挥舞着胳膊,无声的为他加油之外,文武百官如老僧入定一般,甚至还露出幸灾乐祸,洋洋得意的神色。 等自走车行至銮驾之前时,他们这才躁动起来。 “墨家大彩!” “墨家大彩!” 平时讲究君子风雅的御史大夫们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撸起袖子,扯着嗓子放声大喊。 相里奚的心情终于轻松了下来。 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毕竟是胜了。 陈庆越过终点线之后,歪着头回身打量着他,嘴角忍不住勾起。 李斯看到他输到一败涂地还在笑,恨恨地握紧了拳头。 “陛下,胜负似乎已经分出来了。” 李斯躬身请命。 “陛下,墨家机关术果然了得。” “大匠相里奚安坐不动,稳如泰山。陈中侯上蹿下跳,有如猢狲。当是墨家胜。” “微臣认为,墨家机关术巧夺天工,不费丝毫人力,当是墨家胜。” 自走车的速度越来越缓慢,不过还是成功抵达了终点。 御史大夫们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众口一词判定是墨家赢了这一场。 “寡人方才被沙子迷了眼,未曾看清。” “不如重新再比一次。” 始皇帝面色平静,悠悠的开口。 李斯猛地抬起头,惊愕得嘴都合不拢。 有些知道傀儡关窍的,此刻不由面色惶惶。 “怎么?” “让寡人再说一遍吗?” 嬴政的语气中透着不悦。 “诺……” 李斯躬身应下,转过头去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陛下有命。” “令陈庆和相里奚重新比过。” 苍老的嗓音毫无阻碍的传到了两人的耳中,陈庆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相里奚脸色发白,神情惊慌的盯着李斯,双手无意识的死死握住了缰绳。 ‘李相,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有命,难道我能回绝吗?’ 双方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相里奚再不复先前悠然自得的样子,他跳下自走车,脚步沉重地走向銮驾。 “启奏陛下,小人需要一段时间准备,还请陛下见谅。” “哦?” 嬴政斜瞥着他:“需要多久?” “一刻钟就好。” 相里奚报了个最短的时间。 “去吧。” 嬴政不耐烦的摆摆手。 相里奚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走过去招呼自己的弟子。 面对女儿投过来的目光,他实在无颜面对,偏过头去不敢看她。 咔哒,咔哒,咔哒。 在始皇帝和文武百官的注视下,相里奚带着两名弟子一圈一圈的开始上弦。 每拧一下,相里奚的心都像是跟着被同时揪了一下。 风声喧嚣。 在场的文武百官像是中了定身术一样,鸦雀无声的呆呆望着这荒唐可笑的一幕。 “哼!” “华而不实,不必比了!” 嬴政等得不耐烦,挥挥手示意作罢。 陈庆等的就是这一句。 他立刻向李斯投去挑衅的眼神。 跟我玩场外规则是吧? 不好意思,裁判是我的人! 你们加起来千言万语,抵得上始皇帝一句吗? “李相,还愣着干什么?” 嬴政严厉地呵斥道。 李斯慌了一下,才收回跟陈庆对视的目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像是双亲刚去世一样难看。 “第一场,将作少府陈中侯胜!” 第67章 天助墨家?你的天有我的大吗? 尘埃落地。 相里奚像是失了魂一样,眼神中没有半点焦距。 墨家门徒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缓缓的把头垂下,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陛下的眼中怎么会突然进了沙子呢? 要不是重新比了一次,赢的怎么可能是陈庆! “父亲。” 相里菱飞快的小跑过去,柔声安慰道:“一时小挫不要紧,还有两场比试呢。只不过出了点意外,下次我们的运气一定会好起来的。” 相里奚心情复杂的点点头:“嗯,我知道。” “墨家经历过多少磨难,为父责任重大,我不会被这点挫败打倒的。” “第二场咱们一定会赢。” 他忍不住抬起头,视线投向正在耀武扬威的陈庆。 “感谢各位同僚对本官的支持。” “本官获胜,起码有你们一半的功劳。” “刚才大家的喝彩声我都听到了,陈某感激不尽。” 陈庆跑到御史大夫们面前,挨个作揖致谢。 越是刚才叫得响亮的,他的笑容就越发灿烂,感谢的态度更加热情。 御史大夫们纷纷以袖遮脸,表情比吃了屎还难受。 “李相,感谢您公正严明的裁决,以及对本官的大力支持。” “陈某定会再接再厉,必不使宰相大人失望。” 陈庆一脸严肃,站在李斯面前恭敬的行礼。 “陈中侯……” 李斯脸色铁青,气得手都在发抖。 欺人太甚! 实在是欺人太甚! 陈庆弯着腰暗暗得意。 不就是恶心人吗? 谁不会呀! 要是把你气得一不小心抽过去,本官还算为大秦除害了。 “你好,你很好。” 李斯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的说道。 “多谢宰相大人夸奖。” 陈庆高声致谢。 “你……” “咱们走着瞧!” 李斯恨恨的一甩大袖,扭头就走。 他的心口阵阵刺疼,真怕不小心被活活气死当场。 嬴政含笑望了一眼,微微摇头。 要让陈庆干什么好事,他不一定行。 但是干这种事情,他真的是手到擒来。 “起驾,去渭河边。” 銮驾缓缓移动。 文武百官跟随在后。 陈庆和墨家门徒稍作收拾后,快步追了上去。 先前相里奚等人进城的时候,已经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咸阳宫他们进不去,得知渭河边有一场比试后,此时不少百姓已经呼朋唤友,朝着城外进发。 水力磨坊附近。 这里原本就是进出城门的要道,今天陡然多了大批的人从城中出来,在河边张望打探,一时间看上去热闹无比。 陈庆和秦墨在天不亮的时候,就把准备的船只拖进了渭河中。 一艘是五桅飞剪式帆船,长度十米左右。 它的船头高高翘起,犹如一柄锋利的箭头悬浮的水面上。 打眼看上去,细长的船身上除了帆还是帆,造型格外惹人注目。 毫无疑问,它属于陈庆。 墨家的船停停在几米开外。 它的长度足足有二十米,样式和后世的龙舟差不多,但是船头被做成了鱼的形状。 比较别出心裁的是,相里奚等人还为它增加了一张主帆,船头船尾各有一张小小的副帆。 “是楚地龙舟。” “想不到墨家居然知道这种东西。” “听说龙舟船底极薄,吃水又浅,他们怎么加上的风帆?” “看来墨家真的是有备而来呀!” 秦国和楚国相爱相杀多年,对于这种穿行于楚国内陆大小河道,航速极快的船只,官员们知道的不在少数。 但是秦墨一派长期驻扎的皇陵之中,竟然拿千里之外的楚地龙舟才参加比试,还破天荒为其加上了船帆,就着实让人惊讶了。 “爹!” “你看到终点了吗?” 相里奚激动的指着渭河下游抛锚停泊的一艘大型货船。 它的桅杆上扎着彩球和红绸布,想来规则应该是谁拿到彩球就算获胜。 她伸出手感受了一下,激动地直接蹦了起来。 “是逆风啊!” “逆风!” 龙舟虽然也有帆,但主要还是靠人力划船。 陈庆的飞剪式帆船根本连桨位都没有,他怎么划? “天助墨家!” “师父,这一场咱们稳赢!” “哈哈哈,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墨家蹉跎多年,老天爷必定不会为难我等。” “师父,老天开眼呐!” 墨家门徒一眼就瞧出了飞剪式帆船的缺点。 它只能靠风帆驱动,而今天偏偏是逆风! 相里奚心怀大慰。 要是再输一场,他就算死了都无颜面对九泉下的墨家各位先辈。 从此秦墨也别想再抬起头来了。 “来几个身强体健的,随我上船。” 相里奚高呼一声,直接脱掉了上衣。 他铁塔般的身躯在寒风中犹如坚硬的岩石般矗立,块垒分明的肌肉鼓胀胀的,形成清晰分明的线条。 “师父,我来帮您。” “我也来!” “弟子岂敢不效死力!” 工匠们日常劳作本来就辛苦,体质弱的根本干不来。 没一会儿就有十多个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的壮汉站了出来。 相里菱羞臊的退到一边,心中喜滋滋的想着:一胜一负,总归不算辱没了墨家先人的名声。 “东家,咱们顺河而下是逆风,怕是这船跑不动呀!” “怎么办?” “唉,老天爷好像没站在咱们这边。” 铜铁铺的工匠们也察觉了事情不对。 他们伸手测了下风向,忧心忡忡的议论道。 李乙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副船桨:“东家,要不咱们拼了吧!除了太子殿下派来的船工,咱们也挤上去,能快一点也是好的。” 陈庆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本官用得着你多事?” “呃……” 李乙错愕的说:“可是今天是逆风啊!咱们的帆升起来,不会加速,只会碍事。” “老天爷不帮咱们的忙啊!” 陈庆一把薅住了他的领子,扯着他望向銮驾的方向。 “瞪大你的眼睛看看。” “亏你还是大秦的土著。” “天在哪儿你看不见呀?” “你等着瞧,待会儿就知道老天爷他到底帮谁!” 李乙的脑海中直犯迷糊。 东家让我看皇帝陛下干什么? 难道皇帝还能管着风往哪边刮? 御銮上。 嬴政眺望了一眼,感受到逆着河流吹过来的风,朝着李斯招手。 “陛下,有何事吩咐?” 李斯心里咯噔一下,面色仓皇。 “比试船只顺流而下,岂不是有取巧之嫌?” “命彩船去往渭河上游。” 嬴政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容拒绝。 “诺……” 李斯沉沉的应了一声,心头上像是压了座大山般,呼吸都变得困难。 陛下这是铁了心让陈庆赢呀! 他到底何德何能,值得您如此呢? 第68章 公平比试,我又赢了 寒风萧瑟的深秋,相里奚精赤着强壮的上半身,健步如飞朝着系泊在岸边的龙舟走去。 十个虎背熊腰的徒弟昂首阔步,排成整齐的一列跟随其后。 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颇有道上大哥带小弟去砍人的架势。 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红着脸捂起眼睛,却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咯咯的娇笑声不时从风中传来。 “好!” “彩!” “墨家壮士如此悍勇,想来是赢定了。” “想不到秦地墨家居然有如此强健之士,颇有昔日墨家侠客风采。” 不管船怎么样,起码相里奚的派头着实让人赞叹。 相里奚瞄了一眼飞剪式帆船上神情惶惶的水工,不屑的哼了一声。 “上船!” 十一人先后跳上了龙舟。 前后两人负责操纵副帆调整方向。 中间那道主帆暂时没人去管。 毕竟是逆风而行,有了它也是增添累赘。 相里奚坐在略显狭小的船舱中,深吸一口气,握住了两边固定在船舷上沿的双桨。 哪怕拼了性命,此番也不能给墨家丢脸。 “活动下身子,待会儿无论出了什么状况,手不能停,桨不能停。” 他严厉地叮嘱了一声。 “师父,彩船怎么动了呀?” “是啊,好像有点不对劲。” “彩船这是要去哪儿呀?” “刚才我看到收锚了。” 徒弟们指着缓缓移动的彩船,一颗心不禁提了起来。 “陛下有令——” “顺河而下,有投机取巧之嫌,命彩船移到渭河上游。” “尔等逆流而上,谁先摘得彩球为胜。” 侍者站在河边,扯着嗓子宣读御诏。 “什么?!” 相里奚脑海中轰隆一声,有如惊雷炸响。 他的身体歪了下,差点栽到河里。 为什么? 陛下怎么又临时改主意了! 李相呢? 他不是打包票会竭尽所能帮助墨家的吗? 逆流而上,那可就是顺风了呀! 相里奚四处寻找李斯的身影。 可是岸边人海茫茫,哪里还能找得到。 “师父,怎么办呀?” “陛下岂能如此朝令夕改。” “陈庆的船足有五帆,此举对他大大有利。” “我等日夜为陛下修筑皇陵,没有功劳难道还没有苦劳吗?” 要是这时候都看不出始皇帝在偏帮陈庆,那他们也不会成为天下顶尖的工匠。 “住口!” “你们这些话要是被外人听去,是想要墨家再无容身之地吗?” 相里奚严厉地呵斥道。 “顺风如何,逆风如何?” “墨家与外人较技,靠的是实打实的手艺,不是老天爷帮忙。” “把主帆升起来!” “我们少了两面帆,但是还有那么多人在!又不一定会输。” 弟子们纷纷垂头:“诺,谨遵师父教诲。” 他们用力的握住双桨,纷纷生起同仇敌忾的决心。 飞剪帆船上的船工们见到彩船经过,朝着上游驶去,顿时欢呼雀跃。 原本还在担心出师不利,受到太子责罚。 这下可好了! 他们忙不迭拉起缆绳,把船帆高高挂起。 五张大小不一的软帆在狂风的吹拂下,鼓成了弯月的形状。 系泊的草绳被崩得笔直,好像随着会挣断一样。 他们摩拳擦掌,心情激动的等着待会儿大展身手。 “东家,到底是什么回事?” “彩船要是去到上游,那可变成顺风啦!” “陛下可真是帮了咱们的大忙。” 李乙等人目瞪口呆的望着缓缓上行的彩船,突然回过神来。 “东家,您早就知道会如此?” “有陛下相助,咱们岂不是三场都稳赢?” “哈哈哈,怪不得东家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呢。” 众人的心情随着一松,有说有笑的打趣起来。 陈庆板着脸训斥道:“不可妄言。” “分明是陛下明察秋毫,选择了最公平的比试方式,何来相助一说?” 李乙小鸡啄米般点头:“对对对,陛下最公平了,不曾偏心。” “东家与墨门较技,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公平公正,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东家,早知道您何必催得这么急。” 紧张的心情一去,工匠们不由发起了牢骚。 最近为了赶工,他们每天只能睡两个时辰,几天下来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早知道这样,随便糊弄一下不就完了? 陛下说你赢,谁还敢说个不字? “啰嗦什么,彩船停下了。” “咱们过去。” 提前布置好的场地已经只能临时废弃,大队人马络绎不绝的朝着上游行去。 飞剪式帆船和龙舟在一条小船的指引下,停驻在波光粼粼的大河中央。 咻—— 一支响箭穿云而上。 “划!” “启航!” 两艘船几乎同一时间冲了出去。 相里奚的胳膊足有平常人的大腿粗,随着他的身体一前一后快速摆动着,粗壮的双臂拉动船桨,带动龙舟飞快的破水前行。 “师父,咱们领先了。” “别说话,用力划船!” “加把劲!” “嘿吼!嘿吼!嘿吼!” 在雄浑的号子声中,墨家门徒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两侧的船桨整齐划一的上下翻飞,溅起白花花的水浪。 陈庆不慌不忙的站在岸边,望着两船的距离越缩越小,嘴角情不自禁勾起微笑。 后世的飞剪式帆船最快航速能达到30海里/小时,哪怕打一半的折扣,还有15海里/小时的速度。 而龙舟的世界吉尼斯纪录,不过才13公里/小时。 1海里=1.852公里。 差距一倍还多! 啧啧。 不好意思,我又赢了。 陈庆目不转睛的看着飞剪式帆船不断加速,成功超越了龙舟之后,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彩船快速逼近。 “师父,被他们超过去了。” “怎么办,师父?” “师父……” 相里奚眼睁睁看着遮天蔽日的帆影遮盖在龙舟之上,很快又移到了龙舟的船头,最后一骑绝尘,消失在他们眼前。 他的弟子都是粗豪的北地大汉,此刻却有人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继续划!” “墨家就算输,也要输得体面一些。” “我们划的快一点,墨家就能多挽留一点颜面。” “给我划!” 咔! 一声脆响。 相里奚怔怔的看着手里轻飘飘的船桨。 固定在船舷上的木架被他的巨力生生扭断。 他的大脑已经完全不能思考,扔掉一支船桨后,用仅剩的另一支左右来回的继续划。 “师父……” “大家都快划啊!” “用力划!” 都说哀兵必胜。 然而龙舟上这股哀兵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哪怕一点点。 最终,飞剪式帆船贴进彩船的时候,一个人影灵活的跃起。 不多时,桅杆上的彩球缓缓降了下来。 “唉……” 李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满是无奈。 始皇帝要让陈庆赢,谁还有什么办法呢? 第69章 墨家的飞天梦 “第二场,将作少府陈中侯胜。” 李斯饱含无奈的宣布了比试的结果。 啪啪啪。 陈庆带头给自己鼓掌。 李乙等人兴奋地附和着拍起巴掌,趾高气扬的望向墨家门徒。 我们东家圣眷正隆,尔等不自量力与他作对,那不是找死吗? 嬴政盯着速度奇快的飞剪式帆船打量了许久,默默点头。 又让陈庆拿出一样好东西。 想不到船可以造成这样。 若是早年与楚国征战之时能有此物,切断对方粮道简直易如反掌,何须那般大费周章。 远处。 龙舟缓缓停靠在一处荒芜的岸边。 相里菱顾沿着崎岖的河岸一路狂奔。 “爹!” 她望着垂头丧气,好像丢了魂儿一样的相里奚,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住一般难受。 “阿菱。” 相里奚抬起头,什么话都没有说,眼眶微微发红。 “爹,别泄气!” “还有最后一场!” “墨家三百年的荣光,诸位先贤的杰作,拿出来一定会震惊世人的!” “我们还没有输!” 相里菱语调激昂的为父亲打气。 “阿菱……” 相里奚欲言又止。 输了就是输了。 三场比试他们输了两场,还怎么翻盘? 原本秦墨的打算是,先赢两场热热身,然后用墨家秘不示人的遗宝造成轰动性的效果。 从而引起始皇帝的重视,同时也让天下人重新认识墨家巧夺天工的技艺。 可现在…… 一切仿佛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即使他们赢了最后一场又能怎么样? “爹,您先休息。” “我去了。” 相里菱闪过决绝的神色,扭头就走。 “阿菱,你回来!” 相里奚猛地回过神来,“别去,快拦住她!” 师兄弟们人人变色。 “菱姑娘,你不要去。” “我们已经安排好人了,犯不着你去冒险。” “菱姑娘,你就听师父的吧。” “你若是出了事,让师父他老人家怎么办。” 相里菱身体轻灵,健步如飞。 她跃上河岸,转过头来盈盈笑道:“爹爹和师兄们不必担忧,墨家的工造之术三百年来又不是原地踏步。” “爹,记得买一尾鱼晚上我回家做,河边卖的鱼好新鲜。” 空灵悦耳的声音远远的从风中传来,相里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阿菱。” 相里奚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颤颤巍巍的站都站不住。 “爹没用,对不住你。” 他禁不住老泪纵横,一把接一把的擦着眼泪。 “师父……” “菱姑娘一定会没事的。” “师父,菱姑娘一向运气好,您不要太担心。” 弟子们同样心情沉重,愤愤的握住了拳头,对陈庆简直恨到了骨头里。 若是凌姑娘出了什么事,他们哪怕拼着千刀万剐,也定要替她讨一个公道! “陈中侯。” “参见太子殿下。” 陈庆正在与扶苏热络的聊天,突然一个意外的人影出现。 “相里姑娘。” “你怎么来了?” 陈庆略感意外,尴尬了片刻后冲对方笑了笑。 扶苏见他们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顾不得打探‘天上飞的’到底是什么,借故告辞。 “相里姑娘,本官不是非要赢你们。” 陈庆怀着淡淡的歉意,凝视着她。 我不把你们从皇陵营地带出来,将来你们都要死。 墨家从此一蹶不振,对华夏民族来说,同样损失巨大。 所以我必须赢。 相里菱爽朗的笑了笑:“陈中侯何出此言?比试较技,自然有输有赢。” “况且你那车船都甚为精巧,墨家输得心服口服。” 陈庆摇了摇头,我那是靠着两千多年的后世经验,加上始皇帝的有意偏袒才赢的你们。 在当下这个时代,无论东方还是西方,你们的技术都是无敌的! “相里姑娘,有些话等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你一定会明白我的苦衷。” 陈庆意味深长的说。 “嗯。” 相里菱轻轻点头:“等我回来再说。” “陈中侯,上次多谢你救了我几位师兄。” “大恩有缘再报。” 她英姿飒爽的作了一揖,回头脚步轻快的朝着城郊西方的高地走去。 “咦。” “她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陈庆暗暗纳罕。 “大人,火生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小的们不敢随意动手。” 李乙匆匆忙忙跑过来禀报。 “我这就去。” 陈庆遥望了相里菱离开的方向一眼,快步朝着宜春宫的林苑走去。 —— “接下来比的可是天上飞的?” 嬴政早就知道陈庆造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黑冰台密奏,赢诗曼和扶苏从宫内调集了一批绣娘和皮革匠、篾匠。 先用上等的葛布一条条拼接起来,以竹条为支撑,做成巨大的球形, 内里刷过桐油后,再用漆涂了三遍,并以火焰烘烤,测试其防火性能。 最下面用藤条编制成竹篮的形状,还有一个烧火的炭盆。 陈庆还借用了水力磨坊半个时辰,将收集来的石涅细细的碾成精粉,听说是作为燃料之用。 他的举动稀奇古怪,始皇帝也想不明白,到底怎样才能让它们飞起来。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陈庆和相里奚重新回到圣驾前。 只是…… 陈庆老是觉得,相里奚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一种刻骨的仇恨。 我说不用这么小心眼吧? 咱们比试较技,又不是生死相搏。 再说我是为了救你们,别不识好歹行不? “启奏陛下,第三场比试的确实是天上飞的。” 此刻相里奚恨不得重重地抽自己两耳光。 要不是他好大喜功,何至于陷女儿于险地。 始皇帝兴致勃勃:“尔等可都准备好了?” 陈庆点点头:“准备好了。” 相里奚沉重地缓缓点头。 想起女儿现在的处境,他的心简直像是刀扎一样。 嬴政四下扫视了一圈,耐着性子问:“既然能飞到天上,想来寡人和咸阳百姓都能看得到。你们谁先献技呀?” 一阵强风呼啸而来,风沙扑面。 相里奚镇定有力的开口:“陛下,墨家的人已经飞起来了。” —— 西郊一处平缓宽阔的山坡上。 相里菱感受着风力的逐渐增强,双手稳稳的抓住了横杆。 她的头顶上是一架凤首、身形似鸟,双翅大张的木质器械。 虽然还有很多冗余、累赘、错误的设计,但是整体上已经有了后世滑翔机的雏形。 “师姐,还是让我来吧。” “你要是出了事,师父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一名身形瘦小的年轻人哭丧着脸,可怜巴巴的喊道。 “啰嗦什么。” “是爹让我过来的,出了事自然不会怪你。” 相里菱身上穿了一件鼓鼓囊囊,塞满芦花的‘防护服’。 虽然作用不大,但好歹给了她一点心理安慰。 “风来了!” “拉!” 狂风袭来。 七八名强壮的弟子拽着结实的麻绳,奋力朝着山坡下冲去。 相里菱精神紧绷,牢牢地抓住手中的横杆。 一股腾空的上升力出现,并且随着速度的增加而越来越强。 “会飞起来的。” “一定会飞起来的。” 相里菱奔跑的过程中,默默在心里念着。 呼—— 风力陡然加强。 “闪开!” 相里菱清喝一声,在电光火石之间拔出腰间的匕首,斩断了系在凤首上的麻绳。 咚! 她把匕首咬在嘴里,脚下重重地一跺。 凤首高高昂起,迎风扶摇而上。 “飞起来了!” “真的飞起来了!” “师姐,小心呀——” 地面上的几人仰头呆呆的望着乘风翱翔的相里菱,心中既自豪又悲伤。 第70章 不用比了,我已经输了 韩非《外储说左上》中记载:“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蜚一日而败。” 彼时墨家与鲁国巧匠公输班较技,双方都觉得自己的工造技术天下第一。 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 为何到了墨子这里,却用了足足三年,而且一日而败呢? 史书对其语焉不详,外人也不得而知。 然而相里菱却对此知之甚深! 墨圣为了彻底压服公输班,造的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木鸢! 他是打算把人带到天上去,完成前无古人的壮举! 而第一个驾驶木鸢飞上天空的,正是相里家的先祖! 很可惜…… 墨家造的木鸢是成功飞起来了没错,但是短短时间后,就失控坠地。 相里家先祖当场身亡,木鸢也摔得七零八落。 墨圣目睹弟子凄惨的死状,自责悔恨万分,下令将木鸢技术封存,日后谁都不得再提。 至此,一项伟大的发明彻底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除了相里奚父女外,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墨家早在三百年前,就完成了人类梦寐以求的飞天梦想。 寒风凛冽。 相里菱的心脏跳得飞快,胸膛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烧。 “爹,我知道您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放弃过木鸢。” “现在我飞起来了。” “您马上就能看到啦!” “这次……我们一定会成功!” 一只木质的大鸟在气流的作用下,忽高忽低,划破苍穹。 咸阳的百姓仰头之时,无意中望见后,骇得面无人色。 “大鸟!” “天上有大鸟!” “那是……凤凰吧?” “快去报官,咸阳城来了一只凤凰!” “人!我看到了一个人!” “哎呀,好像真的是人!”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突然喧哗声一片。 百姓们忘记了手中的活计,也忘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全都指着天空中飞过的木质大鸟,神情兴奋又惶恐。 等它飞过去之后,无数人齐刷刷的跟着奔跑。 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但那种心情好像是朝圣一样。 似乎不亲眼见证此刻的神迹,这辈子都要在后悔中度过。 轰隆隆—— 咸阳城的街道上乱成一片。 卖布料的、贩茶的、做点心的、开酒肆的…… 跑堂的伙计、店铺的老板、衣着光鲜的达官贵人、要饭的乞丐…… 无论贫贱富贵,黑压压的人潮齐齐追赶着大鸟的身影,疯了一样沿着它的轨迹追赶。 咸阳城外。 始皇帝疑惑的望了一眼天空:“墨家之人飞在何处?” “陛下,就快来了。” 相里奚沉声答道。 如果女儿未能来到这里,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正好他也不想活了,去九泉之下和女儿团聚也是一桩美事。 陈庆仰头转着圈子遥望天空,除了偶尔飞过的几只小鸟,并没有找到任何人类造物的影子。 以墨家的本事,肯定不会拿风筝来参加比试。 但究竟是什么呢? “东家……” “东家!” 李乙站在人群外围,焦急地低声呼喊。 陈庆知道,肯定是热气球又出了岔子。 “陛下,微臣准备飞天了。” “嗯,去吧。” 嬴政缓缓点头:“陈庆,莫使寡人失望。” “微臣定全力以赴,陛下放心。” 陈庆作揖行礼后,快步退下。 “东家,那煤精烧起来火势熊熊,小的们怕把气球引燃了酿成大祸,现在没人敢靠近。” “您快去看看吧。” 李乙跟随在旁,叫苦连连。 陈庆不耐烦的一甩衣袖:“已经做过防火实验了,你们怕个什么?长期使用不好说,一次两次的肯定没问题。” “算了,我自己来吧。” 宜春宫的林苑之中,热气球的顶部高出了院墙一大截,远远的就能望到它苍灰色的圆顶。 火盆中,油膏燃烧发出明亮的火焰。 但是下面那个造型古怪的脚踏式鼓风机,却没人敢去碰触一下。 工匠们围在藤篮周围议论纷纷,谁都拿不定主意。 “东家来了!” “左中侯大人,您可算来了。” “您来瞧瞧,它烧起来势头猛烈,简直如天雷地火一般。” 陈庆摆摆手,挥退了这帮不中用的手下。 “火不猛,它怎么能飞到天上去?” “大惊小怪的,真是一帮饭桶!” 他跃入藤篮之中,用力踩了一脚扁平的鼓风机。 呼—— 一股强劲的气流,夹杂着细细的精煤粉末从火盆底部冲了上来。 穿过一道细密的网格后,煤粉与炽热的火炭接触,突然爆出一团剧烈的火光。 陈庆虽然试验过几次,仍旧被吓了一跳。 怪不得工匠们都不敢靠近。 后世的热气球多以丙烷或者液化天然气为燃料,密度高又清洁方便。 大秦实在没有那种东西,他灵机一动,就地取材想到了咸阳的煤矿。 这套装置是手底下七个墨家工匠协助打造出来的。 类似一个双层套筒的结构,煤精粉储存在犹如沙漏的结构中,缓缓流下。 而鼓风机和里面的空心管是类似注射器的结构。 当煤粉落下后,踩动鼓风机,气流和煤精粉混合在一起,从下而上吹入火盆之中,从而引发剧烈的燃烧。 虽然缺点不少,好歹凑合着能用。 陈庆以手遮脸,挡住火焰的炙烤,连续踩了二三十下。 热气球的外形越发饱满,微微晃动着,看起来马上就能腾空而起。 “东家就是厉害!” “它快飞起来了!” “东家,这回咱们一定赢。” 工匠们围在四周,激动地呼喝起来。 突然,一道突兀的黑影划破苍穹。 陈庆猛地转过头去。 “滑……翔机。” 只一眼,他就明白了墨家造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震惊、恍然、敬佩、骄傲,无数种情绪在心海中翻腾。 陈庆突然觉得,听到墨家要比试‘天上飞的’那时候,自己潜意识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但是他一直不敢相信! 只要接受过义务教育的人都知道,最早的载人飞行器起始于十八世纪。 无论是热气球、滑翔机、动力飞机,它们的发明者全部是西方人。 华夏两千年的历史上,除了风筝能够拿出来遮羞之外,似乎对航空发展再也没做出过什么贡献。 但现在陈庆知道,自己错了。 整个世界都错了! “东家,是墨家的人吧?” “咱们也快点,不能让他们抢了先。” “东家,再加一把火。” 手下急切的叫嚷道。 陈庆一翻身从藤篮里出来。 “不用比了。” “我已经输了。” 他笑得无比洒脱,冲着天边划过的木鸢挥挥手。 墨家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这趟穿越之旅没有白来! 第71章 足以载入史册,令后人铭记的骄傲 “东家,这气球马上就飞起来啦。” 李乙指着摇摇晃晃的藤篮,它的底部已经离开地面一尺多高。 只要像刚才那样,再用鼓风机吹几次,解开绳索后,它就会腾空而起。 付出了那么多辛劳,结果最关键的时候,东家居然主动认输了? 他甚至不肯让世人见识一下热气球的模样! “你懂什么。” 陈庆瞪了他一眼:“把火熄了,我去陛下那里。你们小心看管,不要出了什么岔子。” 咸阳城外。 山呼海啸的吵嚷声突然从城中远远的传来。 没有城墙的阻隔,数万、十几万人的声浪汇集在一起,声势极其惊人。 “赵崇,城里出了什么事?” 嬴政的脸色立刻冷肃起来。 “陛下,小人这就前去查探。” 赵崇担忧的回头望了一眼,冷汗涔涔而下。 该不会是城里闹民变了吧? 听这动静,几万人都打不住。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阿菱——” 相里奚突然仰天大叫,跌跌撞撞朝着銮驾的方向跑去。 禁卫军如临大敌,下意识掏出了精铁弩弓对准了他。 “慢着!” “把武器放下。” 始皇帝做出了制止的动作,他也发现了天边那个小黑点。 “阿菱,你小心啊!” 相里奚丝毫没察觉自己离銮驾已经咫尺之遥。 他眼中含着热泪,拼命的朝着天空中的木鸢挥手。 “爹——” 相里菱清脆的呼喊声从天上传来,然后飞快的从文武百官的头顶划过。 “这这这……” “墨家居然有如此能耐!” “这到底是什么?”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墨家工造之术,果真出神入化。” “飞起来了,竟然有人飞起来了!” 大批的百姓从城中如潮水般涌了出来,追逐着天空中大鸟的身影。 到了不足五十步的地方,失神的禁卫军才反应过来,匆忙集结成阵,挡在他们面前。 “想不到墨家居然还藏了一手。” 嬴政惊讶过后,脑海中立刻意识到,如果用天上的木鸢来侦查敌军的动向,岂不是洞若观火? 没办法,他一辈子就这么点爱好。 看到什么都先想着能不能用到军事上。 “女儿,别往前飞了。” “小心呐,小心!” 相里奚大声叫喊着,追逐木鸢的踪迹朝着渭河边跑去。 嬴政深深的望着他的背影,琢磨着该如何处置。 “陛下。” 陈庆匆匆赶到后,现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城中出来的百姓已经有上万之多,被禁卫军阻拦后,形成大片黑压压的人潮。 但是后面的人还不知道,一直在朝前面挤。 如此一来,自然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百姓们着急的张望着,打听着,想知道天上的神鸟到底飞到哪里去了。 “先生,墨家所造的木鸢竟然可以带着一个大活人飞到天上去!” “真是神乎其技。” “您……” 扶苏激动的走上前来,目光中露出浓浓的期待之色。 陈庆摇了摇头:“我不如墨家多矣,这场是我输了。” “先生……” 扶苏面色诧异。 热气球是他亲眼看着打造出来的。 陈庆还说过一堆稀奇古怪的话。 什么热气上升,密度变小,产生浮力。 对方言之凿凿,说明对此有着极大的信心。 怎么连热气球都没见到,居然要认输了? “陈庆。” 嬴政缓缓开口:“墨家的技艺寡人已经见识过,你方才去了那么久,怎么空手回来?” “陛下。” 陈庆不卑不亢的说:“微臣技不如人,故而不愿做无意义的挣扎,这一场是墨家胜了。” “哦?” 嬴政眼中流露出狐疑的神色。 他可不相信什么‘技不如人’之说,其中必然有什么隐情。 “哎呀,落水了!” “大鸟坠到水里去了!” “快救它!” “快把神鸟救起来呀!” 百姓们远远的看到木鸢如断线的风筝,笔直的朝着滔滔大河扎了下去,顿时七嘴八舌的喊了起来。 嬴政抬头望了一眼,吩咐道:“速命周围船只前去打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还有那木质大鸟,勿伤其一分一毫。” 赵崇领命而去,迅速吩咐人手去调集附近的渔船。 墨家门徒通水性的,早就噗通噗通跳进河里。 相里奚也想下水,被弟子们死死拉住,还在不断往前挣扎。 他一个旱鸭子就算去了也帮不上忙,然而爱女心切,怎么忍心站在岸边眼睁睁看着。 “噗——” 波光粼粼的大河中,木鸢浮在水面上,双翅已经弯折成扭曲的形状。 一颗湿淋淋的脑袋突然从不远处冒了出来,嘴里喷出浑浊的河水。 “我看到人了。” “菱姑娘,我们马上就来救你,坚持住!” “师父,菱姑娘没事!” 墨家门徒差点喜极而泣。 怪不得墨家先圣会封存木鸢技术,不准后人研究。 幸亏它是落到了河里,要是坠到地上,菱姑娘非得摔得粉身碎骨不可。 两刻钟之后。 相里奚父女快步的朝着銮驾的方向走去。 相里菱躲在船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还湿漉漉的。 她的气色倒是不错,脸上洋溢着绝处逢生的喜悦。 “爹,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陈中侯到现在也没飞上天吧,咱们已经赢了。” 相里奚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叹了口气说:“女儿,你不懂。待会始皇帝问起话来,你千万别乱说,一切由爹来回答。听到了没?” “哦……” 相里菱这才明白,原来父亲是在担心陛下责怪。 “小人相里奚,参见陛下。” “民女相里菱,参见陛下。” 等到了始皇帝的目光所及之处,二人不敢再交头接耳,急匆匆上前面圣。 赵崇快步跑来回报:“陛下,那具木质大鸟已经损毁,十有八九是不能用了。” 嬴政面露惋惜之色,提高声量喝道:“相里奚,墨家有此飞天利器,为何之前没见你们拿出来?” 相里奚的心头咯噔一下,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果然来了! “启奏陛下。” “木鸢乃是三百年前墨家先圣所创之物。” “其虽然有飞天之能,然而却难于操控,极易坠落。” “相里家先祖就是在第一次试飞之时,撞到了山岩之上……” “墨家先圣倍感挫败,故此将木鸢封存。” “小人为了与陈中侯较技,才冒险将它拿了出来。” “然而……还是不堪大用。” 相里奚叹息着摇了摇头。 飞一次摔一次,要多少人命才能将之完善到能用的程度? 看来这木鸢真是造不得。 始皇帝了然的点点头。 刚才就觉得木鸢飞起来似乎根本不受控制,并不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 如此看来,它的作用恐怕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 “启奏陛下。” 陈庆突然站了出来:“微臣认为,墨家先圣功莫大焉,请陛下嘉奖。” ??? 不光始皇帝和扶苏愣住了,连文武百官和周围的士兵也齐刷刷的望了过来。 你有没有搞错? 现在你是在跟墨家较技。 怎么还主动帮人家请功? 嬴政好奇的问:“何来此说?” 连相里奚父女俩都不觉得木鸢有多了不起。 它只能短暂的乘风飞翔一段距离,吓唬吓唬普通百姓还行。 除此之外,一无是处,而且还极度危险。 “相里先生,本官想问木鸢具体是哪年造出来的?” 陈庆严肃的问道。 “这……” “大概是……” 相里奚冥思苦想:“就在秦剌龚公十三年。” “你确定?” “先祖的祭日我怎会记错。” 面对陈庆的质问,相里奚气急败坏的说道。 “具体哪天可还记得?” 陈庆追问道。 “九月初七。” 相里奚这次回答得相当痛快,想起了家中供奉的灵牌上记载的日期。 “敢问相里家先祖名讳?” “当时还有哪些参与人员?” 陈庆不依不饶的问道。 相里奚有些恼了,然而当着始皇帝的面不敢发怒。 “家祖单名一个洮字,在场的除了墨圣,还有禽滑厘、随巢子、公尚过、耕柱子……再多的我就不知晓了。” 陈庆冲对方深深地作揖,然后转向始皇帝。 “陛下,请史官记:秦剌龚公十三年九月初三,墨家先圣携弟子相里洮、禽滑厘、随巢子、公尚过、耕柱子等人试制木鸢,载人飞天成功。” “不多时,木鸢下坠,相里洮当场壮烈牺牲。” 文武百官纷纷变色,疑惑莫名的打量着陈庆。 他如此郑重,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架无甚大用的木鸢,还值得史官特意记一笔? “陈庆,此事事关重大?” 始皇帝心存疑惑。 陈庆精神振奋,朗声道:“当然!” “这是足以载入史册,让亿万后人铭记的骄傲!” 第72章 这该死的道德感 “哦……” “太史令,记下吧。” 嬴政摆摆手,答应了陈庆的要求。 御史大夫们左顾右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满的神色。 工造之术难登大雅之堂,再者相里奚自己都说了,此物不堪大用。 凭什么陈庆言之凿凿的说,它会名留青史,被后人铭记? 难道朝中衮衮诸公,还比不得小小的墨家工匠吗? 李斯心头的疑惑更甚。 他实在弄不明白,陈庆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此举太过反常,实在蹊跷的很。 始皇帝回过神来,缓缓开口:“那这最后一场,是墨家赢了?” 他的目光看向陈庆:你要是有什么手段,赶紧拿出来,寡人还能帮你想办法。 没想到,对方却深深行了一礼,斩钉截铁的说:“墨家三百年前便以木鸢载人飞天,微臣输得心服口服。” 相里奚父女俩惊愕的望着他。 这还是那个耀武扬威,得势不饶人的陈中侯吗? 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嗯。” “第三场,墨家胜。” 嬴政点点头,目光威严的说道:“相里奚,你居然有如此本事,在将作少府做大匠着实屈才了。” “右中侯年老体衰,寡人赐他还乡颐养天年。” “以后你来担任这个职位吧。” “记住,凡事多与陈庆商量,不可骄纵妄为。” 巨大的惊喜凭空降下,砸得相里奚晕晕乎乎。 大匠已经是吏的顶峰,即便将作少府的官员也要对他客气几分。 但吏毕竟是吏,右中侯可是少丞呀! 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 “小……微臣谢陛下圣恩!” 相里奚五体投地,激动得语无伦次。 “谢陛下圣恩。” 相里菱同样跪在地上,心绪翻腾不休。 她豁出性命的努力没有白费,帮父亲拿下了右中侯的位子。 可是…… 怎么听陛下的意思,凡事都要听陈庆的呀? 想起这个人的名字,她的心情格外复杂。 “起驾回宫。” 时近正午,三场比试已经全部落幕。 陈庆两胜一败,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不过墨家的飞鸢载人实在引起满城轰动,将来必定名噪天下,输得也算体面。 双方可以说皆大欢喜。 “相里先生,以后同朝为官,还望你多多帮衬。” 陈庆嬉笑着拱拱手,上前祝贺。 “陈……左中侯大人言重了,小人……本官……” 相里奚磕磕巴巴的,舌头像是打了结一样。 自称小人,不符合官员的体面。 可刚当上右中侯就自称本官,又有骄狂自大的嫌疑。 “爹。” 相里菱埋怨地瞪了父亲一眼,嫌他的表现丢人了。 “这个……” 相里奚老脸通红。 平日里他跟将作少府的官员打交道也不少,各种官腔耳熟能详。 没想到自己说起来,居然嘴巴不听使唤了。 “菱姑娘你方才落水,没伤到哪里吧?” 陈庆关切的问道。 无论何时,敢于用生命做赌注,为华夏的文明发展作出贡献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相里菱害羞的摇了摇头:“没事。” “师父。” “菱姑娘。” “恭喜师父。” 墨家门徒纷纷聚集过来,所有人都是同一副表情,目光凶神恶煞地盯着陈庆。 相里奚训斥道:“不许无礼。” 众人虽然低下了头,心中依然愤愤不平。 陈庆苦笑不已。 我要的是一群能够忠实执行命令的手下,可不想招一帮仇人回来呀! 到时候他们阴奉阳违,我脑子里的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实物? “陈中侯,民女有事想请教。” “巧了,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陈庆拱拱手,向相里奚投去征询的目光。 “阿菱,陈大人有事相召,你便去吧。” “午时已经,别忘了等会儿咱们一起去买鱼。” 相里奚不放心地说道。 “知道了,爹。” 相里菱甜甜的应了一声,和陈庆并肩朝着空旷的地方走去。 墨家门徒双目冒火,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陈庆暴打一顿。 此人一看就心术不正,居然盯上了他们的小师妹! “菱姑娘,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陈庆率先挑起了话头。 “我是想知道,你说的木鸢足以载入史册,是真的吗?” 相里菱仰头望着他,神情害羞又激动。 如果陈庆没骗人的话,那她一介女子,岂不是同样要被史官给记上一笔? 到时候名声千古流传…… 她想都不敢想! “本官从来不说空话。” “相里姑娘,你知道为何始皇帝如此信重我吗?” 一招鲜,吃遍天。 陈庆准备再次亮出穿越者的身份。 “为何?” 相里菱好奇地望了过来。 说实话,这件事盘亘在她心中很久了。 双方的三场比试,摆明了陛下是站在陈庆那边的。 要不是最后一场他主动认输,恐怕今天墨家就要三场皆败。 以后秦墨还如何立足? 陈庆指了指天,镇定有力的说:“因为我是知天命之人。上至炎黄伏羲,下至两千年后。历史上发生的大事,我全部知晓。” 还没等相里菱反应过来,他又接着说:“秦墨为始皇帝修筑皇陵。待陵寝建成后,为了保守墓中机关的秘密,大部分人都被封在了地宫之中。” “你的父亲、师兄师弟,全都会死。” “死的毫无价值,毫无意义。” “因为我的插手,现在你父亲当上了右中侯,他应该不会死了。” “你的师兄弟们要是归我调遣,应该也不会死。” “菱姑娘,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 相里菱愣愣的仰头望着陈庆。 在对方的眼中,她看到了真诚、惋惜、庆幸。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陈庆所说的全部是真的。 而父亲多年前就开始担忧,始皇帝最后会不会做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 “陈中侯,如此大恩,秦墨永世难报。” 她深吸一口气,双膝跪地。 “菱姑娘快起来。” 陈庆连忙扶住她,“我岂是挟恩图报的小人。只是……秦墨似乎对我有些误解。” “希望他们能明白我的苦心,不要故意和我作对。” “否则要是惹出什么祸端来,再被送回皇陵,那可真是神仙难救了。” 相里菱重重地点头:“今后秦墨必定以陈中侯马首是瞻,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违抗。” “陈中侯,小女子……” 感激和内疚的情绪纠缠在心中,相里菱心潮悸动,忍不住想说:“大恩无以为报,小女子唯有侍奉身边,聊表心意。” “相里姑娘……” 陈庆纠结万分,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耳光。 如果是之前,哪怕对方不说,他都要想办法往这方面引导。 可相里菱是全世界第一个女飞行员啊! 妥妥的华夏先贤,后世必定会被大书特书那种! 我要是把她那啥了,是不是有点禽兽过头了? 可美色当前,要是畏畏缩缩,那简直禽兽不如呀! 尼玛的! 这该死的道德感! 第73章 动次打次带嬴政飞天 “咳咳。” “陈中侯,陛下召你去宫里。” 赵崇神出鬼没,在背后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相里菱瞬移般眨眼间就闪开,离陈庆保持了一大段距离。 “陈中侯,小女子还有事,暂且回去了。” “我爹新官上任,还有诸多事情想要向您请教。等会儿我多买两条鱼,您要是不嫌弃,晚上过来吃饭。” 她俏脸绯红,强忍着羞臊主动邀请。 陈庆痛快地点点头:“好呀!求之不得。” 相里菱欢欣雀跃:“你们慢慢聊。” 赵崇暗戳戳打量着她离去的背影:“倒是个好生养的。” “老赵!” “你那双贼眼往哪瞅呢?” “就凭你这句话,后世非得扣你一个猥琐男的大帽子,然后挂到微博小红书上不可。” “到时候别说你是黑冰台的首领,就算武功超群、万夫莫敌,照样接不住她们一拳。” 陈庆不满地按住他的肩膀责备道。 赵崇不明所以的转过头来:“微博、小什么书的是何物?里面有很多高手吗?” “高!” “有大能,一拳开天辟地。” “有大能,一拳击破苍穹。” “有大能,一拳粉碎虚空。” “老赵,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劝你不要自误。” 两人揽着肩膀,陈庆嘴里鬼神之怪一般的描述,赵崇是不怎么信的。 但他察言观色,发现对方时不时流露出惧怕的神色,立刻意识到这两个地方不简单。 趁着中途陈庆去茅房的工夫,赵崇掏出小本本记道:“陈庆言:后世有两大高深莫测的组织,名曰‘微博’、‘小红书’,其中高手如云,强者如林,多数精擅拳法。虽言辞多有夸大之处,想来开碑裂石,不在话下。” 半个时辰后,赵崇引领着陈庆来到宜春宫。 “老赵,不是去咸阳宫吗?” “怎么来了太子的居所?” 陈庆站在大门外疑惑地问道。 “陛下半路折返到了这里,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赵崇没有多做解释,直接领着他朝存放热气球的林苑走去。 陈庆这才恍然大悟。 始皇帝果然不相信他会那么容易认输,所以来一窥究竟。 —— “再快一点,加把力气。” “它怎么还没飞起来?” 始皇帝等得心急,命工匠按照陈庆教他们的法子,先把火盆点燃。 踩鼓风机的活儿没人愿意去干,最后李乙被逼得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他拼命歪着身子,每次脚踩下去,煤粉混合空气冲上来的时候,身边爆出一团剧烈的火光,他的身体总是忍不住要哆嗦一下。 “父皇,藤篮快离地了。” 扶苏指着摇摇晃晃的热气球,兴奋地说道。 “这就是热气上升吗?” 始皇帝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底下点个火盆,热气球就会产生升腾之力。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他已经确信,这个东西确实能飞到天上去。 “陛下,陈中侯来了。” 赵崇躬身禀报。 陈庆一看始皇帝站在藤篮边上,一朵朵火光时不时爆开,离他连半米都不到,顿时吓了一大跳。 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精密设备。 如果李乙那厮脚下踩得重一点,把皇帝的头发给烧焦了,那到底是他死还是我死? “陛下,请离远一点。” “此物危险……” 陈庆的话还没说完,李乙扭头看到他,如逢大赦。 “东家!” 他的脚下重重地一踏,火光猛然爆发。 “父皇小心!” 扶苏在间不容发的瞬间,挡在了嬴政身前。 背后一股灼热的气流袭来,轻微的噼啪声后,空气中传来烧焦头发的味道。 李乙霎时间脸色惨白,裤裆眨眼间湿了一大片。 “你这蠢物能干点什么?” “还不给我滚蛋!” 陈庆打了个眼色,恶狠狠地训斥道。 “诺,小的该死。” 李乙慌慌张张的翻出藤篮,慢腾腾朝着外围走去。 幸好,皇帝与太子没有跟他一般见识。 李乙这才松了口气,浑身软绵绵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一片,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太子殿下,你没事吧?” 陈庆在他背后打量了片刻,见只是烧焦了一点发梢,这才放心。 “无碍。” 扶苏摸了摸后脑勺,哭笑不得。 “陈庆,既然你来了,快让它飞到天上去。” “寡人要瞧瞧你的手段。” 嬴政有种强烈的直觉。 陈庆所造的飞天之物,一定比墨家的强。 滑翔机他肯定不敢坐,但是这热气球下方的藤篮,摆明了就是用来装人的。 乘风翱翔,是所有人类共同的梦想。 嬴政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飞天到底是何滋味。 “陛下……此物虽然比滑翔机强一些,但同样有风险。” 陈庆支支吾吾,不敢答应。 即使以后世的科技水平,热气球还偶尔会发生事故。 他这个粗制滥造的山寨版质量更加不敢恭维。 要是始皇帝出了什么差错,他的下场肯定凄惨无比。 “若是寡人一定要试呢?” 嬴政蹙起眉头,严厉地喝道。 “那微臣就舍命相陪。” 陈庆叹了口气。 他知道始皇帝的倔脾气,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请陛下稍待。” 陈庆转过头去:“都愣着干什么,准备些结实的麻绳过来,越长越好。” 他自己翻入藤篮中,歪着头快速的踩下鼓风机。 没过多久,热气球愈发充盈,看样子随时可能飘飞而去。 “你们准备解开沙袋。” “把绳子绑牢固一点。” 陈庆作揖道:“陛下,可以了。” 嬴政满意地点点头,兴奋地走向藤篮:“扶苏,你也一起来,随寡人一览咸阳风光。” 陈庆立刻出声:“陛下,热气球负重有限。人多了,它就飞不起来啦。” 开什么玩笑! 要是始皇帝和太子坐上热气球出了事,他有一百条命都不够赔! “这样啊……” 嬴政惋惜的说:“那就寡人先来。” 赵崇匆忙过去扶着他翻越藤篮,语气严厉地叮嘱道:“陈中侯,你可千万千万要小心。” “本官当然明白。” 陈庆冲他点点头。 沉重的沙袋一个个被工匠们解了下来。 热气球陡然拔高了一大截,离地已经有两米多高。 嬴政探身望着下方,开心的哈哈大笑:“再高些,再高一些。” 陈庆紧张得不行。 您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呢? 我特么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陛下,您千万不要把身子探出去,微臣要加速了。” 陈庆猛踩鼓风机,熊熊的火光像是在耳边爆炸一样。 他歪着身子,按照‘动次打次’的节奏,身体一个劲儿的嘚瑟。 热气球越升越高,很快就超过了屋顶。 宜春宫的侍卫和婢女们惊慌失措,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雄浑恣意的畅快笑声从天空中传来。 他们仰头张望着,越看藤篮里那人越像始皇帝。 “太子殿下……” 下意识的,他们望向了扶苏。 始皇帝明明刚才还在这里。 那…… 他们猛地抬起头,神情惊惶又错愕。 “陈庆,这样的好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墨家木鸢,比之相差远矣!” “再飞高一点,寡人要去天上看看。” 连绵不绝的宫阁殿宇铺陈在大地上,夕阳的余晖洒下,给它们增添了些庄严和雄伟。 嬴政心中豪情万丈。 这就是咸阳! 寡人的都城! 地平线的尽头,全都是寡人的江山! “陛下您站中间一点,千万不要再靠近篮边了。” 陈庆一边动次打次,一边苦苦劝告。 幸亏傍晚的时候风停了,要不然热气球哪有现在这般稳定。 “陈庆。” “你先前为何主动认输?” “只要在营地中升起,离开十里二十里,都能将敌营窥探得一清二楚。” “你可是想对寡人藏私?” 嬴政一开始的新奇劲儿过去后,马上就想到了军事上的用途。 他心头大为不满,语气严厉地质问道。 第74章 天下到底有多大 “陛下……” 陈庆心中连连叫苦,动次打次的节奏还不敢停。 “微臣要是藏私,就不会把热气球造出来了。” 嬴政审慎地盯着他:“那你为何不肯与墨家好好比试?” 风声呼啸,两人的谈话不会有任何人听到。 陈庆也壮起了胆子。 “陛下,您后世被尊崇为千古一帝,声名如雷贯耳,万世景仰。” “但有很多人,虽然他们的贡献比不得您一统天下,书同文、车同轨,奠定华夏万世不移基业的大功劳,同样也在史书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墨家先贤造木鸢载人,后世却无人得知。” “他们得了名吗?得了利吗?” “都没有。” “却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墨家之所为,乃是亿万华夏子民共同的荣耀。” “微臣万分仰慕,故而不忍玷污分毫。” 陈庆苦笑着指了指头顶上的热气球:“这东西,其实是外国人发明的。” “微臣穿越者的身份,大秦知道的人也不算少。” “万一史官将今日之事记载下来,我陈庆投机取巧,拿后世别人的东西来压华夏先贤,那我岂不是要遗臭万年?” “非是微臣不想为之,而是不敢为。” 嬴政缓缓点头,沉思良久后问道:“你方才所言的外国,叫什么名字?” “寡人发兵二十万,灭其国,诛其族!” “热气球是不是就成了大秦的?” …… 好家伙啊! 我真的是好家伙啊! 您这脑洞也是没谁了! 人家两千年后才发明的热气球,您现在就去杀人灭口? “这……” “恐怕有点困难。” “不过未来之事,谁都说不好。” 陈庆心里暗暗嘀咕:除非把整个欧罗巴文明彻底击垮,否则发明热气球的,就算不是罗伯特,也会是约翰逊。 “你的脚下别停。” “再升高一点。” 嬴政心中痛快了不少,又有了心情观赏风景。 地面上的房屋殿宇此刻已经如纸盒子一般大小。 宜春宫里人流穿梭,把各式各样的绳索全都找了出来,如同给热气球加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赵崇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仰头张望片刻,又低下头呼喝着让更多的士兵抓紧那条绳子。 热气球已经升起百米之高,万一有什么闪失,摔下来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赵统领,宜春宫的绳子匆忙间就找到这么多。” “还要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吗?” 扶苏的心情同样紧张。 先前他以为热气球顶多飞的比房子高一点就了不得了,谁知道它居然那么能飞! 四周的街道上已经传来嘈杂的惊呼和议论之声,看来老百姓也发现了天上的那个大家伙。 “别找啦!” “不能再高了!” 赵崇叫苦连天:“陈庆……” 这厮害人啊! 他怎么不早说热气球如此厉害! 与地面上的人相比,藤篮中的嬴政却淡定非常。 他双手按在藤篮边缘,眺望着咸阳星罗棋布的建筑,以及一望无际的秦川大地。 “这就是寡人的江山啊!” “陈庆,再飞高一些,寡人还未能看清全貌。” “陛下……” 陈庆动次打次的节奏放缓了不少。 越往高处,风力越强,吹得藤篮摇摇晃晃。 他是真不敢再往上飞了。 “高处风大,微臣与墨家较技时间紧张,此物制作粗疏。” “等微臣回头调集能工巧匠,造出更大更结实的热气球,您再一览天下风光不迟。” 嬴政感受着强劲的风力,不甘心的点点头。 “可惜啦,寡人还想去天上看看,仙人到底在何处。” “若是仙人有暇,请他来咸阳坐坐。” 始皇帝仰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和头顶上的朵朵白云,目光中充满了期盼。 陈庆垂着脑袋微微摇头。 真要到天上去,非得把火箭和航天飞船给造出来不可。 我倒是想,可不会呀! “陈庆,这天下到底有多大?” 嬴政收回了望向苍穹的视线,把目光投到了辽阔的大地上。 咸阳太小了。 连秦川大地看起来也不够大。 他还想要更多。 “天下共有七大洲。” “大秦居于其中的亚洲,另外还有欧罗巴洲,大洋洲,非洲,南、北美洲、南极洲。” “除马其顿所在的欧罗巴洲以外,其余大洲都远隔重洋,相隔几千上万里。” 嬴政不由变了脸色:“原来还有这么多无主之地不归属我大秦。” ??? 陈庆抬头望向他。 什么叫无主之地? 人家都是有主人的好吧! 虽然绝大多数地方现在处于蛮荒时期,但您也别把他们不当人看呀! 哦,忘了。 这里是大秦。 那没事了。 蛮夷一向都不算人,从各种犬字旁的部族名字就能看得出来。 “陈庆,寡人问你。” “如何能让七大洲尽归大秦?” 嬴政雄心勃勃地问道。 “那还有四大洋你要不要?” 陈庆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要!” “当然要!” 嬴政回答地斩钉截铁:“寡人愿穷尽一生,立此不世之功。父死子继,薪火相传。” “大秦龙旗一日不倒,华夏开拓的步伐永无止境。” 陈庆目光呆滞,心中感慨万千。 后世有人骂他少恩薄情、残暴不仁,好大喜功,仿佛罪行罄竹难书了一般。 但如果没有始皇帝去开疆拓土,哪来的万里山河呢? 千百年来,眼界不局限于华夏一隅,拥有强烈进取心和开拓意愿的皇帝实在是少之又少。 要是都能像始皇帝一般,后世的格局就大不一样了吧? “陈庆,你在想什么?” 嬴政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 “微臣在想,如何协助陛下,尽取七大洲之地。” 陈庆坚定地回答道。 “好!” “好!” “好啊!” 嬴政龙颜大悦,激动地满面红光。 “若是你能助寡人完成此愿,但有所取,寡人必不推辞。” “陛下,我……” 陈庆欲言又止。 “寡人明白了。” 嬴政点点头,目光中充满赞许之色。 陈庆早就动过娶公主的心思。 他在大秦无依无靠,不给始皇帝当女婿,早晚有杀身之祸。 就算当了老嬴家的女婿,虽然未必能得善终,但起码安全得多。 双方的心思可谓一拍即合。 嬴政早就想着如何能把陈庆牢牢的绑在大秦的战车上。 一个公主而已,实在太划算了。 “今日幸甚,不如歌而咏之。” “陈庆,你先来一曲。” 嬴政心情大好,眺望着壮丽山河,豪情大发。 “陛下,我……” “诺,微臣遵旨。” 陈庆不想扫兴,开始搜肠刮肚的回忆后世的歌曲。 他的脚下还在动次打次的踩着鼓风机,突然情不自禁的开口:“苍茫的天涯是我滴爱,绵绵滴青山脚下花正开……” 第75章 男人至死仍少年 嬴政的眉头紧紧皱起,一脸嫌弃的盯着陈庆。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这也叫歌赋?唱的什么勾八玩意儿! “陛下,微臣一时情难自已。” 陈庆停下五音不全的唱腔,心中有苦难言。 您倒是开开心心的欣赏咸阳风光,我这歪着身子,耳边时不时一团火光炸起,脚下动次打次没停过。 身体一摇一摆,可不就下意识想到了:“什么样的节奏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别唱了!” 嬴政听到他再次哼唱起来那魔幻的旋律,立刻出声阻止。 “诺。” 陈庆郁闷的回应道。 此时,咸阳城的街道上,大批的禁卫军排成整齐的队列,正朝着宜春宫开进。 赵崇看到热气球飞的那么高,而且久久不落下,已经急了眼。 他下意识就把皇宫戍卫和黑冰台的人给调了过来。 哪怕热气球不幸着落,靠着人力去抬,也要防止陛下受到伤害。 郑妃等人听说始皇帝和陈庆乘坐什么气球飞上了天,仰头一望,吓得差点晕过去。 那么高,摔下来还怎么活! “母妃不必担心,上面有绳索捆着呢,它跑不了。” “儿啊,你怎么不阻止陛下!” 一干后宫嫔妃哭哭啼啼,加上赵崇喝令士兵奔走的声音,宜春宫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郑妃哭喊道:“你快喊陛下下来吧。” “呃……儿臣这就去。” 扶苏把宫内所有的侍者婢女全部聚集起来,又找来铜盆和锣鼓,一边敲打一边喊:“陛下,请下来吧!” 赵崇见状,也命令士兵一起跟着喊。 成千上万的人齐声呼喝,汇集的声浪响彻云霄。 嬴政听到后,惋惜的叹了口气。 “下去吧。” “诺。” 陈庆终于松了口气。 他降低了动次打次的频率,让热气球的高度缓缓下降。 —— 咸阳城外。 一队人马稀稀落落,在夕阳的余晖下朝着皇陵的方向进发。 “要我说,再给些时间准备,陈中侯根本不是师父的对手。” “墨家三百年的积淀,好东西还多着呢。” “最后一场他不是乖乖认输投降了?” “要不是判罚不公,他岂能如此得意。” “你们没看到,木鸢飞起来的时候,全咸阳都轰动了。朝中文武大臣,人人惊骇。咱们赢一场,胜过陈中侯的两场多矣。” 墨家门徒议论纷纷,既兴奋又惋惜,言语中多有不平之意。 相里奚父女俩坐在牛车上,躲在角落里说着悄悄话。 当听完女儿的转述后,他的心情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是这样! 墨家营造之术甲天下,为王公贵族修建的陵寝不在少数。 以前也多有发生过卸磨杀驴的事情,因此这种活计他们是能不接就不接。 即便实在推脱不过去,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待陵寝修建的差不多,立刻找机会溜之大吉。 可始皇帝的陵寝,那是他们能拒绝的吗? “陈中侯此番大恩,墨家……” 相里奚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一声惊呼打断。 “你们快看!咸阳城的天上那是什么?” “哇,真的有个东西!” “它好像飘在天上。” “那是……皇宫附近吧。” “师父,你快看那边!” 相里奚父女猛地转过头去。 远远的看不清真貌,只觉得那是个堪比房屋的大球。 两人跳下牛车,站在路中央遥遥眺望。 “爹,它好像一直固定在同一个地方。” 相里菱竖起一根手指在眼前,停留了许久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嗯。” 相里奚缓缓点头。 周围的弟子们雅雀无声,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他们的心中猜测到了同一个可能,也是唯一的答案。 是陈庆所为! 相里奚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足足一刻钟过去,热气球还稳稳的飘在天上。 仅凭这一点,它就比木鸢强了不知道多少! “陈中侯有盖世之才,自墨圣之后,吾等无一人能及他。” “恃才却不傲物,心胸广阔,海纳百川。” “此乃当世人杰。” 相里奚一揖到底,心悦诚服的表达自己的尊崇之意。 相里菱也同样跟着作揖行礼,感动到无以复加。 原来陈中侯并非不能赢墨家,而是为了给秦墨留一点颜面,所以才主动认输。 他如此待我,我以何报之? “墨家门徒听令!” 相里奚严厉地喝道。 “诺,弟子在。” “诺。” 众多弟子面色一肃,躬身听候。 “陈中侯于秦墨相里氏一脉恩重如山。” “今后尔等奉他如奉我,不得有半分忤逆。” “若要让我知道谁再敢有不敬之语,立即逐出师门!” “可听明白了?” 众弟子虽然略有不甘,却只能躬身答应。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师父有命,怎敢违逆。 “爹,我去城中打探一下。” 相里菱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主动提议道。 “嗯,去吧。” “遇事小心点,万一遇到麻烦,就说你爹是将作少府右中侯,寻常人不敢轻易滋扰的。” 相里奚点点头。 他也想知道,陈庆到底造了个什么东西。 —— 黄昏时分。 咸阳城中的喧嚣热闹终于落下了帷幕。 上百人拉动着麻绳,好不容易才把热气球拉回了宜春宫的林苑之中。 饶是如此,因为降落的位置偏了点,依旧撞塌了半间屋子的房檐。 “陛下——” 嫔妃们哭得梨花带雨,快步跑上前去。 藤篮刚落地,嬴政脚下还有些站不稳。 他望着周围寻常的屋宇楼台,霎时间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还是天上的风光更好! “哭哭啼啼作甚。” “寡人无事。” 赵崇飞奔过去,扶着他从藤篮里出来。 陈庆刚缓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就发现无数道幽怨的目光正在瞪着自己。 郑妃紧咬牙关,要不是怕拂了始皇帝的面子,当场就要呵斥对方。 陈庆满腹委屈。 这能赖我? 你们老公玩得不亦乐乎,难道我还能说不行? “陛下,天色已晚,回宫安歇去吧。” 郑妃体贴的搀扶着始皇帝的右臂,柔柔地说道。 “陈庆。” 嬴政却回过头来:“寡人要尽快看到更大、更稳固,飞得更高的热气球。此事你加紧办理,不得延误。所需物料,从内库支取。” “诺。” 陈庆刚答应下来,又是无数道更加愤恨的目光瞪了过来。 唉…… 有本事你们冲着老公使呀! 跟我较什么劲。 第76章 相里奚的大惊喜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陈庆靠着始皇帝的手令,畅通无阻的通过了无数宫禁。 “大人。” “吾等恭候多时。” 两名随从听到宫门打开的声音,上前迎接。 “快帮我拿着。” 陈庆的官袍里鼓鼓囊囊,像是怀胎八月的妇人一样。 他先是掏出一只酒壶,两只青铜酒爵,然后还有油纸包裹着的烧鸡,碗碟、筷子,另外还有一只精致的木盒子。 “大人,您这……” 两位黑冰天的密探看得目瞪口呆。 光是看器物的样式,就知道它们绝对是宫中所有。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陈庆就把东西塞了过来。 “裤子都快被坠掉了。” 他掀开官袍,又拿出一块沉甸甸的镇纸,还有个巴掌大的青铜兽尊摆件。 “呼,终于轻快啦。” 陈庆将所有东西都塞给二人,长舒了口气。 两名黑冰台密探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懵逼了。 你这是从宫里偷的赃物吧? 就直接塞给我们了? 您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呀! 我们是黑冰台的! “大人,不知道您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一名密探严肃地问道。 “还能从何而来,当然是我带出来的。” 陈庆理直气壮地说。 …… 带? 好一个带啊! 要都跟你这样,咸阳宫都要被你带空了! “大人,您虽然居于宫中,但不告而取,似乎不妥。” 另一名密探委婉地提醒道。 陈庆圣眷正隆,想来老老实实把东西还回去,陛下应该不会怪罪。 “什么叫不告而取?” “你们是想说我‘偷’?” 陈庆面露怒色,斥责道:“陛下赏赐给我用,自然就是我的。一家人拿个锅碗瓢盆,难道还要分得那么清吗?” “你们若是不愿意听我的吩咐,我去找老赵换两个人就是了。” “大人……” 其中一人还想劝阻,却被另外一个用力扯了下衣袖。 “诺。” 他们躬身领命,捧着东西小心翼翼地跟在陈庆身后。 ‘偷盗宫中物品,查出来咱们两个也要受牵累。’ ‘你是不是傻了呀?陈庆敢如此,必然有依仗。你跟他过不去,能落着好吗?’ ‘可我们难道不闻不问?’ ‘回头禀报统领,他自然有决断。’ 两名黑冰台的密探捧着‘赃物’,跟着陈庆上了一辆马车,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朝着城门的方向驶去。 —— 皇陵营地。 一间宽敞的木屋被收拾出来,摆满了桌椅。 丰盛的菜肴琳琅满目,已经热过了一遍,然而很快又凉了。 “父亲,陈中侯大概有事。要不……” 相里菱轻手轻脚的凑上前,望着饥肠辘辘的师兄弟们,小声请示道。 “陈中侯何等样人物,岂会言而无信。” “继续等!” “菜先不要热了,你把灶膛里的火烧旺一些,等他来了再说。” 相里奚正襟危坐,即使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也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 听到这话,墨家门徒捂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却不敢发出任何怨言。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相里奚猛地站了起来:“陈中侯到了!” “快随我去迎接。” 他匆匆忙忙的走出屋子,隐隐约约在夜色中看到一辆打着宫灯的马车。 相里菱和师兄弟们陆陆续续从屋子中出来,望着那盏摇曳的灯火,心中顿感宽慰。 “走。” 夜色中看不清路。 相里奚带头,上百名墨家门徒紧随其后。 足足走出了一里多地,才遇到了陈庆的马车。 “陈中侯大驾光临,属下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相里奚恭敬地作揖行礼,朗声开口。 “参见左中侯大人。” 墨家门徒齐刷刷跟着行礼。 陈庆被这隆重的场面吓了一跳,匆忙跳下车来。 “相里先生何须如此。” “快快请起。” 他搀扶着对方直起身,又望着夜色中墨家门徒充满感激之色的目光,心中无比畅快。 一番辛苦没有白费! 终于把这群能够手搓歼星舰的顶尖工匠收入囊中了! “陈中侯,外面风寒露重。 寒舍中已经备好酒菜,请随我来。” 相里奚的大手轻轻握住陈庆的手臂,领着他朝后方走去。 “爹,我回去先准备一下。” 相里菱不好意思地点头致意后,飞快地跑在前面。 一行人回到木屋中的时候,主桌上的热菜已经被撤了下去,重新换上热过一回的菜肴。 “左中侯大人请坐。” 相里奚主动让出了上首的位置。 “这怎么使得。” “当然是相里先生来坐。” 两人谦让了一会儿,陈庆抵不过对方的热情,被相里奚按着坐下。 他笑容满面,吸了吸鼻子说:“有菜岂能无酒。” “把陛下赏赐的御酒拿上来!” 两名铁鹰剑士踟蹰的挪着步子,把酒壶和青铜酒爵摆在桌上。 相里奚面露惊色。 酒爵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况且它造型古朴大气,花纹精美,显然是御用之物。 “还有一只烧鸡,是我托御厨房做的。” “相里先生,来尝尝宫中御厨的手艺。” “忘了,本官还带了些小礼物。” “恭贺相里先生荣升,一点小心意。” “日后同朝为官,还望相里先生多多支持。” 陈庆招呼来两名随从,把各色礼物摆在桌上。 相里奚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哪是他一个小小的右中侯能用的物件! “多是陛下赏赐下来,本官借花献佛而已。” 陈庆神态自若地说道。 “陈中侯,我不能收。” 相里奚蹭的站了起来:“您的心意我领了,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 陈庆正色道:“天下人不知道你们的本事,对墨家多有苛待。” “本官却知道,你们值得如此。” 一时间,相里奚心潮涌动,感动的鼻子发酸。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高山流水,知己难觅。 相里奚单膝跪地,郑重道:“日后陈中侯但有差遣,秦墨莫敢不从。” 他忽然想起一事:“左中侯大人,下官有一事,或许能帮到您一二。” 陈庆搀扶着对方,好奇的问:“什么事?” “那热气球以石涅精粉为燃料,耗费工时良多。” “皇陵机关中有一种猛火油,火势迅猛,水泼不灭。” “若是用它来做燃料,定然更加便捷方便。” 相里奚担着天大的风险,说出了这个鲜有人知的秘密。 热气球闹出的动静那么大,相里菱很容易就打探出了前因后果。 陛下命陈庆制造更大更稳固的热气球,猛火油定然能助他一臂之力。 “你说的该不会是石油吧?” 突然而来的惊喜,让陈庆的脑子恍恍惚惚,有些回不过神来。 咸阳有煤矿,还有石油? 这…… 还能想出什么理由,让大秦不发达呀! 第77章 相里先生,你不会是想造发动机吧? “石油?” 相里奚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汇。 他思索片刻后,缓缓说道:“我听运送物料的马车夫说,此物采集于山涧沟壑之中,似乎真的是石头缝里渗出来的,叫石油也没错。” 陈庆兴奋地站了起来。 “那是因为地下有油田,还是储量丰富的高压油田。” “我们脚下的大地重达亿亿万斤,压迫在液体的石油上,迫使它不断从岩层的缝隙中涌出。” “只要在地面打一口井,石油就会像喷泉一样冒出来。” “然后……” “我们可以打造一个密封的青铜或者铁制罐子,不需要多好的工艺水平,只要够大、够厚、不漏就行。” “以咸阳的煤矿为燃料,架在下面用火烧。” “随着温度的变化,石油中的各种成分会逐一蒸发。” “用管子导出来后冷却,就变成了土制汽油、柴油。” “不,最关键的是煤油!” “相里先生……” 陈庆激动地拉着相里奚的胳膊走到门口。 众人神情疑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看。” “皇陵营地足足有几十万人居住,但是灯火寥寥无几。” “为什么?” “因为燃料和灯油太贵了!” “不光这里如此,连咸阳城夜里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只需要几口油井,我们就能让大秦的夜晚亮起来!” “以后夜间行走在大街小巷之中,灯火璀璨,家家户户都能点得起油灯。” “咸阳可以变成世间第一个不夜城。” “而且灯油基本上不花钱,都是从地里喷出来的。只要稍加炼制,就足够千千万万的百姓使用。” 相里奚神情茫然。 他从未见过后世绚烂的霓虹灯,也没见过大都市金碧辉煌熠熠生辉的夜景。 在他看来,昼夜轮替。 到了晚上黑漆漆的那不是正常的吗? 相里菱和很多年轻的弟子想法却截然不同。 他们想象着夜幕中万千盏灯火同时点亮,犹如漫天繁星洒在大地上。 繁华的咸阳城在夜幕的笼罩中灯火通明。 行走在大街小巷中,游人如织,百姓拖家带口在温暖的灯光照耀下游玩嬉戏。 那该多好呀! 相里菱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种名为浪漫和憧憬的遐思。 她转过头去,目光迷离地望着侃侃而谈的陈庆。 爹说的果然没错,此人为当世奇男子,伟丈夫。 若是真有那样一天,我与他把臂同游…… 她羞红了脸,深深地垂下头去,生怕被别人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 “陈中侯,老夫以往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 “而今方知真高人风采。” “请受相里奚一拜。” 陈庆正在兴奋地描述着石油的作用,相里奚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羞惭难当,突然跪了下去。 “相里先生为何如此?” “快快起来。” 陈庆愣了下,连忙搀扶起对方。 “陈中侯,老夫实在无颜面对世人。” 相里奚用衣袖挡着自己的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您这是怎么啦?” 陈庆实在摸不着头脑。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脸见人了呢? “老夫早知世间有猛火油。” “秦墨百十年前,就将其用于陵墓机关之中。” “然而这么多年来,却只知往其中添加毒药、发烟物,使其威力更猛,杀人更快。” “陈中侯您……” “您一见之下,就想到将其用于千家万户,让百姓夜间也有灯火照明。” “此乃惠及万民的大善之举。” 相里奚苦涩的摇摇头:“您有一颗普渡众生的慈悲心肠,老夫却只知蝇营狗苟,害人夺命。还不自量力的班门弄斧,与您较技,实在羞煞人也!” 说完,他的双腿一弯,不顾陈庆的阻拦,再次跪了下去。 陈庆哭笑不得。 煤油用于照明,这是后世人尽皆知的事情,可不是我想出来的。 “相里先生不可妄自菲薄。” “就说城外的水力磨坊,我听说那闸门就是墨家派了一名小工前去打造,不知道是在场哪位高人?” 陈庆扶着他,目光环视着屋内的墨家门徒。 众人齐刷刷转头。 一名面色黝黑,朴实木讷,身材敦实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左中侯大人,是小的去帮了几天工。” 话还没说完,他就臊红了脸,连忙把脑袋垂了下去。 陈庆笑道:“原来是你,多谢多谢。” “没有墨家的能工巧匠,我的水力磨坊未必能成型,说不定早就被陛下拖到城外埋了。” 逗趣的话语,引起一阵哄笑声。 墨家门徒对陈庆的观感瞬间好了无数倍。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相里先生,我和你们各有擅专,没有谁高谁下之分。” “往后咱们精诚合作,多做些利于百姓,利于大秦的事情,才不枉堂堂七尺男儿之躯。” 相里奚的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他站起来,却仍旧不好意思抬起头。 “陈中侯,说来惭愧。” “老夫是受你启发,才想到将猛火油用在那热气球之上。” “哦,阿菱趁乱联系上了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儿,并无偷师学艺之心。” “日后墨家绝不会造相类似之物,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相里奚发觉自己说漏了嘴,立时严肃地指天发誓。 陈庆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偷师不偷师的,热气球的燃烧装置还多亏了您的几位高徒出手相助,不然我可做不出来。” 相里奚见对方的神色不似作伪,更加无限敬仰。 此人心胸之广阔,能容五湖四海。 大仁大义,堪比古之圣贤。 “陈中侯,秦墨的工造之术虽是微末之能,却也有可取之处。” “比如我那几个劣徒打造的吹火装置,若是以猛火油为燃料,则其内里需要改变颇多。” “老夫想着,不如打造一个圆炉,以细管将猛火油引入,再以强风鼓之。” “猛火油喷薄而出,撞击炉壁,四散飞溅。” “以火源置于炉口,则火如长龙,势必猛烈。” “刚才您又说,猛火油可以煅烧化为油气。” “若真如此,或许可以将火力引出一部分,提前炙烤猛火油。” “等油气冒出后,通入炉中,效果必然更好。” “呃……” “不知道可不可以循环往复,似乎是行得通的。” 君子投之以桃,我报之以李。 相里奚冥思苦想,力图用一技之长来帮助陈庆把热气球造得更大更好。 “你不会是想要造发动机吧?” 陈庆听得瞠目结舌。 我就随口提了一嘴土法炼石油,你连发动机怎么造都想好了? 这还叫微末之技? 第78章 温暖的,柔软的 深夜,陈庆睡在一间特意布置的‘豪华’客房里。 两名密探打好了地铺,和衣而眠。 隔壁的鼾声此起彼伏,磨牙声、放屁声,说梦话的声音不绝于耳。 陈庆辗转反侧,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仰头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相里奚愧疚的模样。 墨家百年来都没想到把猛火油用到照明上,真是对方的责任吗? 当然不是! 古代工匠地位低下,上官命令他们干什么,就得去干什么。 达官贵人让秦墨去营建陵寝,墨家门徒自然要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机关制造的更加厉害,杀伤力更强。 长此以往,就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势。 而陈庆将拿出了热气球,相里奚立刻想到燃料可以换成火势迅猛的猛火油。 并且还无师自通,试图打造一种自动循环的燃烧装置。 “他们需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穿越者的点拨,只是缺乏施展的空间而已。” 陈庆喟然长叹一声。 华夏先民向来不缺少智慧,如相里奚者,说一声惊才绝艳也不为过。 但是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似乎都把他们当成了一件不会思考的工具,让工匠们听从他们的命令行事即可。 只要给他们一点地位,提供一些帮助,明明这些人可以创造出无限的可能。 “责任重大啊!” 陈庆感慨一声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两名密探悄悄起身,借着月光把刚才他的自言自语记录在小本本上,这才重新躺下。 —— 卯时。 清脆的梆子声在皇帝营地中响起。 陈庆起身穿衣洗漱,准备回宫和始皇帝当面谈谈。 笃笃笃。 “陈中侯。” 相里菱清脆甜美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 陈庆抹了把脸,随口应了声。 “呀,你起得好早。” 相里菱端来一盆热水,看到他已经梳洗完毕,略感失望。 “西安离咸阳路途遥远。” “我得赶在早朝之后,去宫里面见陛下。” “菱姑娘,下次本官再来,就把你们一起带走。” “秦墨绝不该沉沦此处。” “日后跟着本官,墨家的技艺必能大放光彩,你爹很快就会名扬天下。” 皇陵营地风沙大。 陈庆用一块帛锦充当毛巾,把脖子又抹了一圈。 “我来服侍大人。” 相里奚忍着羞意,伸手夺下那块毛巾,细细地在他头脸上擦拭起来。 “大人在此处住得可还安生?” “匆忙之间未曾准备周全,可有少了什么?” 相里菱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主动拉起了家常。 她胸怀伟岸,干活又仔细。 为了给陈庆擦干净耳后,不注意的时候就贴到了对方的胳膊上。 随着她的小手摇动,陈庆瞬间肌肉紧绷,心猿意马。 “大人怎么不说话?” “哦……你说什么?” “小女子刚才问,屋里可曾少了什么?若有不便之处,还请见谅。” “也没少什么吧,就是缺了洗面奶。” 陈庆下意识地说道。 “洗面奶?” 相里菱面露疑惑之色:“那是什么?” …… 陈庆目光斜瞥,偷偷瞄了一眼。 不行,不行。 我是要娶公主的人。 如果不和始皇帝成为一家人,将来生死难料。 可是…… 我真的很想要柰子啊! “大人的嘴角为何抽搐,可是昨日天凉,风邪入体了吗?” 相里菱紧张地望着他。 “嗯,嗯。” 陈庆苦着脸点头。 一股邪恶的思维占据了我的柰海,它现在只想要脑子! “啊!” “这可怎么办?” 相里菱信以为真,大惊失色。 所谓的风邪入体后嘴角抽搐,实际上就是面瘫。 在大秦是很严重的病症了。 “我……我脸颊僵硬,不……不太听使唤了。” 陈庆磕磕巴巴地说。 “大人稍待,我这就去叫大夫。” 相里菱慌慌张张往外走。 “慢着。” 陈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此症无关大碍,只需以柔克刚即可。” “什么叫以柔克刚?” 相里菱关切地问道。 “风邪入体后,面颊僵硬。需得以温暖,柔软之物,敷在脸上。” “一时半刻,就能起效。” “此乃我老家流传的方法,十分管用。” 陈庆目光呆滞,嘴角的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温暖?柔软?” 相里菱见他嘴边挂着涎水,显然是症状更严重了。 她着急忙慌的四下扫视,寻找陈庆所需的物件。 “相里姑娘,本官的风邪如体之症再不医治,这张脸就救不回来了。” 陈庆急切地说道。 “大人,那可怎么办呀!” 相里菱急得都快哭了。 “本官有一不情之请……” 陈庆面色纠结,恨不得一脑袋扎下去。 “陈中侯昨夜睡得可好?” “阿菱你怎么在这儿?” 相里奚昂首阔步而来,粗豪的大嗓门吓得陈庆蹭得蹿了起来。 “爹,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相里菱埋怨地瞪了父亲一眼:“陈大人他昨夜被风邪入体,需要温……” “找到了!” 陈庆大喝一声,抓住毛巾沾了点热水,在自己脸上用力擦拭起来。 “又暖又软,还舒适。” “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谢谢你啦,菱姑娘。” 陈庆偷偷松了口气。 幸好,就差一点。 要是被相里奚发现大早上的我在轻薄他的女儿,说不定上来就是一个大逼兜。 “大人,是这样的吗?” 相里菱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当然啊!” 陈庆把毛巾拿开,“你看我这不就好了吗?” “咦。” “如此神奇?” 相里菱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仔细打量着他。 “相里先生,早啊。” 陈庆转过头去,主动打了声招呼。 “阿菱,你怎么可以擅闯陈中侯的房间,快回去。” 相里奚凭借父亲的本能,察觉到些许不对。 他严厉地训斥了一句,才笑着与陈庆嘘寒问暖。 “知道了,爹爹。” 相里菱冲陈庆点点头,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温暖的,柔软的?” 她的嘴里喃喃念着这两个词汇,暗自嘀咕道:“陈中侯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恰好前方的路上有一处水洼。 相里菱从旁边走过的时候,眼角余光瞄到了自己的身影。 霎时间,她的脑海中灵光一闪。 “我被车灯晃得有点眼花,你能不能扶我一把。” 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陈庆的所做所为,相里菱顿时有了答案。 “陈大人,你一表人才,怎可如此戏弄我!” 她满脸通红,重重地跺了跺脚,连呼出的空气仿佛都变成了灼热的。 “下次再敢这样,我……我必饶不了你。” 相里菱芳心乱颤,慌慌张张朝着自己家跑去。 第79章 叮!您预定的冤种已送达 朝阳初升。 陈庆恋恋不舍的朝着咸阳赶去。 “唉……” 马车颠簸,他目不转睛地回望着皇陵营地,时不时叹一口气。 “大人,您为何叹气?” 随从忍不住问道。 “你看天上的太阳,又大又圆,它像什么?” 陈庆指着红艳艳的朝阳,惋惜地说道。 “它……像烧饼。” “对,我也觉得和烧饼一模一样。” 两位密探齐齐点头,觉得这个答案非常完美。 “我看你们两个才像烧饼!” 陈庆被打扰了遐思,心情十分不爽。 “本官待会儿要进宫面圣,奏书还没写。” “你们平日里用的那个小册子呢?” “拿出来给本官记一下。” ??? 两人同时愣住。 “可是有什么问题?” “尔等跟随本官身边听用,难道这点小事都不想干吗?” 陈庆板着脸训斥。 “大人,它,它……” 它是用来监视记录你一言一行的呀! 咱们心知肚明就好,你怎么还反过来蹭我们的小本本,帮你写奏书呢? “昨夜本官带出来的烧鸡,你们也没少吃吧?” “那御酒,我看你们两个左一杯右一杯,也没拿自己当外人啊?” “现在跟本官玩这个?” 陈庆面露怒色,不客气地嘲讽道。 “这……” 两人羞惭的垂下头去,互相对视了一眼,发出无奈地叹息。 下次一定管住自己的嘴,陈中侯的东西就算递到手上,也不敢吃了。 “大人,您说,我们记。” 他们从怀里掏出那个精致的袖珍版竹简,又掏出一柄锋利的刻刀。 陈庆早就发现赵崇也有此物。 不但携带方便,而且书写相当流利,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仔细查看。 “大人,您不要为难小的。” 察觉到有影子遮挡在小本本上,一名密探迅速把东西收了起来,紧张的朝着周围张望。 “行啦,我知道。” 陈庆不以为意,朗声道:“记:墨家工匠有擅长木艺、编织者,可令其研发造纸。大秦纸张工艺粗疏,擦屁股不小心都能捅漏了。造出平整结实的纸张,迫在眉睫!” 回想起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他就一脸便秘的表情。 历史记载,造纸术发明于西汉时期,由东汉时的蔡伦改进,降低了成本,提升了质量,由此才推广开。 事实上,秦朝灭亡与汉高祖称帝相隔才不到十年,这时候已经有了原始的纸张。 不过它的名字不叫纸,被称为‘赫蹏’或‘方絮’。 原料通常是麻纤维,或者加工蚕茧的下脚料。 质量比后世烧的黄纸还不如,根本不能用于书写,一般作为包装材料来用。 陈庆昨夜提的烧鸡就是用它包裹着的。 早年间他发了财之后,不忍心自己的菊花再受摧残,就高价买了一批粗麻纸回来用。 万万没想到,第一回用来擦屁股,就给他留下了惨痛的教训。 “大人,这么写真的能行吗?” “似乎有些不雅……” 随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陈庆摆摆手,不耐烦地说:“你别管雅不雅,只管记就是。等陛下用上了我的纸,保管赞不绝口。” 在这样一个人均菊花生茧的年代,一卷舒适柔软的卫生纸带来的享受,是那样的奢侈,那样的令人期待。 “诺。” 随从迅速的用刻刀划出一堆别人看不懂的符号。 陈庆瞄了一眼,顿时露出了然的神色。 原来他们记录用的是密语! 书写比小篆简单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不就是最早的简化字嘛! 果然世界上没人是傻瓜,黑冰台真的有一套。 “还有。” “渭河边的第二座水力磨坊应当尽快选址。” “制造纸张需要大量的木质纤维,必须先把草木原料捣烂了再说。” “另外从现在开始,就应该规划工业区的分布。” “按照各行各业的需求,减少路途运输的麻烦……” 陈庆一路滔滔不绝,小本本记了一页又一页。 不知不觉,咸阳城的城关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让开!” “仙师驾到,速速回避!” 此时的马车没有减震设施,为了方便书写刻字,陈庆乘坐的车子走得非常慢。 结果后面有一批人等不及,扯着嗓子吆喝起来。 “嗯?” 陈庆听到‘仙师’这样的字眼,忍不住回过头去。 之前咸阳的方士被坑杀了上千人,现在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怎么还有人敢来招摇撞骗? “我靠!” 身后不远处,一只体型雄壮,堪比骏马的驼鹿鼻子中喷出长长的白气,用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四下打量。 它头顶一双枝枝叉叉的大角,犹如威风漂亮的王冠一般,令人忍不住侧目。 而驼鹿的身上却被缰绳牢牢捆住,牵引着一辆装饰华美的车辇。 陈庆抬起头,与一名体型富态,仙风道骨的方士对视在一起。 对方笑眯眯的,眼神中却露出不加掩饰的轻蔑之意。 “吾乃北山鹤仙翁,奉命进宫为陛下献上仙药。” “尔等还不速速闪开?” 又有一名面相清癯,身材瘦长的方士从后方赶上来。 陈庆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车上站着一只半人高的仙鹤,此时正昂首挺立,左顾右盼。 周围迅速聚集了大批百姓,对着仙鹤、驼鹿指指点点,神情亢奋。 陈庆默默地点头。 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这两人敢于火中取栗,确实有两把刷子。 “你叫鹤仙翁,那他就是鹿仙翁了?” 陈庆拱手问道。 “山野之人奉送的雅号,当不得真。” “不知道这位大人身居何位?陛下催得急,可否让个路?” 鹿仙翁客气地问道。 “哦,好说好说。” “本官将作少府左中侯陈庆,两位冤种先请。” 陈庆主动指挥随从驱赶马车,让到了一旁。 “多谢。” 鹿仙翁皱起眉头,暗暗思量:冤种是何意?怎么听起来不像好话。 前呼后拥的大队人马从陈庆身边经过,鹤仙翁路过的时候,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区区一介少丞,倒是好大的架子。” 鹿、鹤二人成名多年。 若不是修行遇到了困难,他们也不会遵了始皇帝的诏书,出山来咸阳供奉仙丹。 不过他们都有着十足的自信。 此番定能被始皇帝奉为上宾,从此飞黄腾达。 陈洋望着他们神态倨傲的背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两位冤种,回头见啊!” 鹤仙翁回过头怒目而视,转过头去不忿地对鹿仙翁说道:“此人似乎出言不逊,在辱骂我等。” 鹿仙翁劝道:“皇宫已经近在咫尺,少生事端。待我二人功成名就,再来收拾他一个小小的左中侯也为时不晚。” 第80章 陛下越学越坏了 “大人,他们好像在骂您。” 黑冰台对仙药有毒一事知之甚深,咸阳城的方士还是他们去埋的,因此对鹿、鹤二人自然颇有成见。 “无碍。” “先让他们高兴一阵子。” 陈庆淡淡地问道:“想吃鹿肉吗?” “啊?这……” 两名随从惶惶然不知如何作答。 “不想吃算了。” “回头去厨房帮我讨些烤肉的调料。” “鹿肉补气益血,最是滋养。这大冷的天,吃它再适合不过了。” 陈庆盯着那头雄壮的驼鹿,口水都要流了出来。 “诺。” 两名随从也不禁跟着犯馋。 那么大一头鹿,光是分条腿他们就吃不下。 再说此物稀有,要是不吃似乎有点亏得慌。 两队人马先后进了咸阳宫。 鹿、鹤两位方士先被侍者带去沐浴、休整。 普通人面见始皇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要先把衣服、行李全部搜检一遍,防止带入兵器。 洗澡的时候还会派人来检查发髻、耳孔、口腔等任何可能藏下东西的地方。 陈庆来得晚,却比二人先一步进了御书房。 “墨家能工巧匠共计131人。” “其中精于木器者最多,约五十左右。” “微臣打算让他们研发造纸,尽快造出便宜又好用的纸张。” “陛下今后再不用面对沉重笨拙的竹简奏书,只需要薄薄的一页,就能将大事小情全部记录下来。” 陈庆心中早已打好了腹稿,条理清晰的叙说着自己的构想。 “哦?” “纸真的如你说得那般好用?” 嬴政上完早朝,略有些疲惫。 他一边喝着参茶,一边听着陈庆的汇报。 一百多名工匠呀! 全部都是营建皇陵的中流砥柱。 将他们拨付出去,陵寝的修建速度必然大大放缓。 始皇帝心中还是有些舍不得。 “好用非常多。” “此物利国利民,对信息传递、文化传播都有着相当大的促进作用。”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于后世亦是不可或缺。” 陈庆言之凿凿的回答道。 嬴政再问了一句:“与帛书,羊皮相差多少?” 他指了指放在案几上一沓裁剪整齐的羊皮纸,还有卷起来堆积在一起的帛布。 陈庆感慨地说:“陛下,一卷帛布,能在咸阳城买一栋三间带院的宅子。老百姓数年不吃不喝,也攒不下这么大一笔钱。” “那羊皮随便拿出一张,就可以在食肆里饱餐一顿,有菜有酒。” “而纸张要是大批量生产,完全可以用来擦屁股,价格不值一提。” “微臣造出此物,必先呈入宫中,陛下一试就知道其中妙处。” 嬴政被他粗鄙的语言逗得哭笑不得。 但是转念一想,要是书写方便,价格还如此便宜,那确实值得花大力气去研究。 “寡人就依你。” 嬴政迫不及待地问道:“陈庆,天气日寒。火药你造好了没有?” 男人天生对爆炸有着莫名其妙的热情。 他听说火药能够炸平咸阳宫之后,就心心念念,想要见识下它到底有多厉害。 “这……” 陈庆欲言又止:“已经开始筹备了。但微臣还缺几个帮手。” “今日入城的时候,有二人自称鹤仙翁、鹿仙翁,瞧着于炼丹一道颇有本事。” “不知陛下何时……” 嬴政面色严肃地点点头:“寡人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从御书房里出来,陈庆的嘴角忍不住勾起。 鹿肉这不就有了吗? 扶苏先前帮了我那么多忙,不如叫上他一起享用。 打定了主意,陈庆喜滋滋的朝着宜春宫行去。 “命地方各郡加紧搜罗方士、道人。” “凡是会炼丹的都要。” “最晚明年年初,寡人要见到至少三百人。” 嬴政严厉地下达了命令。 “诺。” 赵崇躬身领命。 “去把鹤仙翁、鹿仙翁叫来,寡人在偏殿召见他们。” 嬴政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赵崇忍不住对他们生出一丝同情。 凡是陈庆提到的人,还能有好下场? 唉,要怪就怪你们自己。 本来还可以过几天好日子,谁让你们不小心让他给撞见了呢。 —— 三刻钟之后。 鹿仙翁、鹤仙翁梳洗打扮一新,跟着宫人亦步亦趋朝着偏殿走去。 二人卖相本来就不错,此时焚香沐浴过后,更显得出尘脱俗,飘然若仙。 前方走廊的尽头,一根金光熠熠的立柱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彩。 别人鎏金,只是外面薄薄的一层。 皇宫内的器物,却好像黄金不要钱一样,将立柱包裹得严严实实。 鹿、鹤二人对视一眼,兴奋地点点头。 他们冒着天大的风险来进献仙药,为的就是财、侣、法、地中的财字。 没有钱,那些珍贵的药材和丹朱银汞从哪儿来? 没有钱,日常的吃喝花销谁来付账? “陛下在偏殿中等候,尔等务必加倍小心,不可触怒了陛下。” 宫人好心地提醒道。 “多谢提点,小人必有厚报。” 鹿仙翁识趣地露出恭谦的笑容。 “北山鹤仙翁、南海鹿仙翁带到——” 宫人清脆的喊了一嗓子,两名方士立刻高高捧起手中的檀木盒子。 “小人鹤仙翁(鹿仙翁),参见陛下!” “吾等长途跋涉,为……” 二人的话还没说话,嬴政突然啪的一下,把手中的竹简扔在地上:“哼!岂有此理!” 鹿仙翁脸色刷得惨白。 他仔细回忆了下,刚才好像也没干什么呀! 怎么陛下发这么大的脾气? 鹤仙翁战战兢兢,同样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先前咸阳的方士多有滥竽充数之辈,陛下命四方郡县寻找真正的得道高人吗? 陛下又没有验证过,怎知他们二人没有真本事? 嬴政站起身,负手打量二人。 “哪个是鹿仙翁?” “回禀陛下,小人就是。” 身材富态的鹿仙翁小心抬起头,露出谄媚的笑容。 “寡人问你,方才进殿的时候,先迈的左脚还是右脚?” 嬴政神色威严,怒目而视。 强大的威压让鹿仙翁迅速低下头去。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始皇帝问这个干嘛。 “回禀陛下,小人迈的是左脚。” 鹿仙翁思索片刻,紧张地回答道。 “尔等不过一介平民百姓,既无官职也无爵位。” “谁给你的胆子先迈左脚?” 嬴政面露愠色,目光凌厉的逼视着对方。 第81章 我寻思它们也没人要啊 鹿仙翁的脑子一下就懵了。 无官职爵位不能先迈左脚? 没听说过呀! 先前侍者叮嘱了那么多事情,这条却是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小人见识浅薄,不知宫内的规矩,还请陛下恕罪。” 鹿仙翁瑟瑟发抖,跪伏在地祈求始皇帝的原谅。 嬴政目光嫌恶的盯着他的背影。 要不是怕打草惊蛇,方士们都躲藏起来不敢进咸阳,何须如此麻烦。 “陛下,小人先迈的是右脚!” 鹤仙翁的求生欲望相当强烈。 他跪在地上往前膝行了几步,“小人有偷天换日丹一枚奉上。乃是集北山草木之灵气,合日月之精华,以龙虎交济之火淬炼三年而成。” “此丹有妙用无穷,可偷换命数,益寿延年,而鬼神亦不可测。” 嬴政嘴角微微勾起,发出渗人的冷笑。 “你要改换寡人的命数?” “偷天换日,寡人岂是那鸡鸣狗盗之辈!” 鹤仙翁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栽在丹药的名字上。 他满头大汗,连忙解释道:“陛下,其实这丹药另有一个名字,是小人记错了。它……” 还没等对方说完,嬴政就不耐烦地摆摆手。 “又是那故弄玄虚的招摇撞骗之辈。” “把人带下去,听候发落!” 鹿仙翁和鹤仙翁一见情势不妙,当即大呼:“陛下开恩啊!我等确实有真才实学,陛下您一试便知。” “小的绝无哄骗之心,丹药就在这里,陛下尝过就知道。” 二人神情凄切,脑袋重重地叩在青石砖上,一下一下撞得咚咚作响。 嬴政的面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现在只想着这两个方士够不够用,能不能尽快研制出火药来,阻止北方的匈奴南下劫掠。 “再敢喧哗,取尔等狗命!” 赵崇厉喝一声,招手唤过两名禁卫,将苦苦哀求的鹤仙翁、鹿仙翁押了下去。 始皇帝不着痕迹的打了个眼色,他微微点头。 两个为求取富贵功名,而千里迢迢赶来咸阳献药的大冤种就算安排好了。 一刻钟之后。 赵崇疑惑地打量着空空荡荡的一处园林。 “那头鹿呢?” “仙鹤哪去了?” 明明来的时候,他亲眼看到那么大一头鹿栓在这里的。 还有那只仙鹤,特意找笼子关起来的。 现在原地只剩下空空荡荡的笼子,两只飞禽走兽已经不见了踪影。 “赵统领……” 宫人支支吾吾地说:“陈中侯先前路过此地……” “你不用说了。” 赵崇听到这个名字,太阳穴顿时突突跳个不停。 除了陈庆,还有谁敢干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情! 这小子真是够鸡贼的! 他肯定知道陛下的性子急,不会放过鹿、鹤二人,因此提前把好东西给顺走了。 “陈中侯去哪儿了?” 赵崇不死心地问道。 原本那头巨鹿还想献给陛下,养在宫内的。 不过他心里有种预感,被陈庆牵走后,恐怕是拿不回来了。 “陈中侯说,天寒地冻,怕这两头珍禽异兽在院子里冻坏了,因此想拉出去溜溜,顺便给太子殿下看个稀奇。” “他还跟小人讲,太子殿下在宜春宫等着,因此小人未敢阻拦。” 宫人畏畏缩缩的回报道。 赵崇心中一沉。 溜溜? 怕是溜到你肚子里去了吧! 还知道拿太子当挡箭牌,可真有你的! “罢了。” “我去宜春宫找他。” 赵崇抱着万一的希望,快步出了宫苑。 —— “太子殿下。” “咦,今天怎么如此热闹。” 陈庆手里牵着一头驼鹿,身边的随从抱着仙鹤,喜气洋洋地朝着花园走去。 路过的婢女被体型巨大的驼鹿吓了一跳,惊慌过后又好奇而紧张地站在一旁。 看到它听话的随着陈庆行走,又不禁生出了想凑近摸一摸它的冲动。 深秋时节,天高云淡。 宜春宫的花园内却不见半点萧瑟之相。 错落有致的花草树木,将这里装点得五彩缤纷。 金黄的树叶,绚丽的花朵。 嬉嬉闹闹的孩童在其间追逐打闹。 郑妃时不时嗔恼地呵斥一声,提醒他们小心摔倒。 “先生,您怎么来了。” 扶苏正在陪着母妃与弟妹们赏景饮酒,听到熟悉的喊声后,一转头露出惊喜的神色。 “先生,你身后那是什么?” 他往前走了没几步,突然顿住双足。 驼鹿歪着一双威武的大角,正低头啃食路边的灌木。 “它呀……” “前阵子太子殿下对我多有关照,微臣感激至深。” “今日特意献上北地驼鹿一头,仙鹤一只,聊表谢意。” 园内的孩童们见驼鹿体型雄健,长得又怪模怪样的,纷纷呼喝着朝这边跑来。 郑妃一眼就认出了陈庆的身影,顿时神色不善。 “微臣给郑妃请安。” “向各位公子公主请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陈庆显得比以往拘谨了许多。 “陈中侯,你身后牵的是什么?” “可以来寻扶苏与你嬉戏胡闹?” 郑妃不悦地问道。 她还记着先前的仇,陈庆带始皇帝乘坐热气球,把后宫嫔妃都吓了个半死。 “微臣不敢。” “天气日渐寒冷,微臣得知鹿肉温补滋养,强筋固体。” “男的吃了血气充盈,女的吃了美容养颜。” “因此千方百计寻来这北地驼鹿,给郑妃和太子殿下享用。” “午时将近,不如现在就宰杀了它。” “一半用来烧烤,一半切片打火锅。” “再把那只鹤用鼎烹上半个时辰,味道想来是极美的。” 陈庆说着自己都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幸亏驼鹿体型够大,起码也有八百斤。 哪怕去除了下水,净肉估计也得五六百斤。 几十号人吃完全够了。 郑妃缓缓点头,望了一眼两头珍禽异兽,“你有心了。” “母妃。” “那头鹿就罢了,仙鹤还是放生了吧。” 赢诗曼听到那只姿态优美,眼神灵动的仙鹤也要被吃,顿时出言阻止。 “公主殿下不必担心,仙鹤其实和老母鸡并无多大差别。” “您想想老母鸡炖汤什么滋味,仙鹤味道肯定更胜一筹。” 陈庆信誓旦旦地说道。 “你!” 赢诗曼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怎么这般冥顽不灵! 仙鹤有灵,和老母鸡能一样吗? 扶苏笑着说:“既然是先生一番美意,大家都尝尝。” “来人,把它们送去厨房。” “母妃稍待片刻,儿臣去吩咐一声,把炭炉和器具呈上来。” 他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因此走出几步后,侧着身子避过旁人的视线。 “先生,这驼鹿、仙鹤您是从哪里来的?” 陈庆在咸阳并无亲属,也无好友。 宫内倒是豢养着仙鹤,但是绝对没有一头如此大的驼鹿。 扶苏怕对方闯了祸,才提前询问。 “太子你放心。” “这驼鹿和仙鹤的主人犯下大错,已经深陷囹圄。” “我寻思它们也没人要,丢在那里怪可惜的,特地牵来与你分享。” 陈庆面色坦然:“微臣必不会惹出祸端,牵连于你。况且两头畜生,吃了也就吃了。” 扶苏点点头。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奇珍异兽而已,皇帝一道诏书下去,想要多少没有。 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的。 第82章 法外狂徒,在线教学 一阵青烟袅袅升起。 炭火哔啵作响,毛刷蘸着浓稠的酱料,来回抹拭在新鲜的鹿肉上。 时而有油脂滴落,滋啦一声后,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陈庆怕厨子糟蹋了东西,亲自上阵系着围巾,当起了烧烤师。 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将他团团围住,用力吸着鼻子,露出垂涎欲滴的样子。 “别伸手啊,小心烫着。” “马上就好,退后一点。” 陈庆把鹿肉翻了个面,随口叮嘱道。 等鹿肉烤好,他立即找了托盘,给郑妃端了过去。 开玩笑,这可是未来的丈母娘。 而且她对自己似乎有点偏见,不表现一番怎么样。 “请夫人和太子殿下品尝。” 郑妃和扶苏正在小声说话,早就被烤肉的香味勾引得馋虫大动。 刚才扶苏替陈庆说了不少好话,郑妃的怨念打消了不少。 “端上来吧。” 扶苏亲自动手,“多谢先生。” 他把鹿肉呈现上去后,躬身侍立在一旁。 “太子你也饿了,这鹿肉十分鲜美,快去吃点东西。” 郑妃吃了一小口,温柔慈祥地说道。 “诺。” 扶苏招呼道:“先生,咱们同桌而坐。” 郑妃看到两人熟络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 皇帝说陈庆目无君上,野心勃勃。一旦将来大秦有变,第一个造反的就是他。 只可用之,不可托付大任。 扶苏却对陈庆大加推崇,言其有宰辅之才。 郑妃一个深居后宫的妇道人家,不知道父子俩为何观点差异如此之大。 但显而易见的,陈庆现在有用,而且用处很大。 暂且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以观后效就是了。 “先生不知道最近在忙些什么?” “父皇经常念叨那火药,不知道先生可有准备。” 一干弟妹被郑妃的侍女哄着坐下,眼巴巴地等着鹿肉烤好。 扶苏和陈庆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守着一尊造型别致的青铜温鼎。 四四方方的炉膛内燃烧着通红的火炭。 上面是椭圆形的薄皮铜釜,其中汤水翻滚,热气腾腾。 两人夹着肉片不断投入其中,不一会儿就变了颜色。 若不是亲眼所见,陈庆真不敢相信在秦朝就有了单人火锅。 愣了一会儿后,他才回过神来,笑道:“差不多了。不过有件事,想先和你商量一下。” “哦,先生尽管道来,若本宫能帮得上忙的,必然不会推辞。” 扶苏已经被册立太子,有了自称本宫的资格。 但是陈庆的面,他很少用这个称呼。 两人相交于患难之时,要不是陈庆冒死进谏,他还在偏远的北地当监军,哪儿有今日的地位。 “我觉得,咸阳城差不多该规划自己的工业区了。” “火药想大批量制造,将来少不了要研磨硝石、木炭、硫磺,这都需要水车的帮助。” “磨面,脱粒,还有捶打木浆。” “林林总总,各行各业凡是用得着水力的,都要依渭河建立相应的加工作坊。” “而它们的产地、需求、用途,以及加工环境又各不相同。” “咱们要及早规划,以免将来造成混乱。” 陈庆侃侃而谈,和扶苏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议起来。 郑妃在不远处瞄了一眼。 虽然有些听不太懂具体聊的什么,但应该是国家大事。 她不由放心了很多。 瞧扶苏认真点头的样子,看来陈庆确实有真才实学。 只要两人不是胡闹就行。 “你们先吃吧,外面风寒,我先回屋去了。” 郑妃对肉食并不喜爱,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陈庆和扶苏聊完了工业区,又开始商议着给将作少府划出一块地方来,供秦墨的匠人研发和生产。 另外火药十分危险,必须远离居民区,这也需要单独的场地。 实际上,陈庆想的是脱离将作少府,成立专门的机构来负责此事。 但他怕始皇帝怀有疑虑,只能压在心底,等有合适的机会再提出来。 “皇兄,你们说什么呢?” “你都不理我们。” “皇兄,带我们玩。” 扶苏平时爱护弟妹,一点架子都没有。 两人商量事情的时候,年幼的公子和公主已经吃饱了饭,跑过来纷纷扰扰的吵闹不休。 “你们怎么这般不懂事。” 扶苏被打断了思路,严厉地训斥了一句。 “太子殿下,小孩子嘛,爱玩是天性。” 陈庆对未来的小舅子小姨子倒是十分和善,笑着劝解道。 扶苏重重地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一事。 “先生,之前说过请您有时间来宫内教导我这些不成器的弟妹。” “不如趁今天有空,您就给他们上一堂课。” ??? 陈庆刚捞起一筷子鹿肉,啪嗒又掉回了锅里。 还真讲啊? 我又不会四书五经,也没学过礼仪道德。 拿什么给这群熊孩子上课? “好呀好呀!” “请先生给我们讲故事。” “我们想知道那热气球怎么飞到天上的。” 上一次闹出的风波,让陈庆的大名在后宫中广为流传。 公子公主们听闻过不少陈庆身上的奇闻异事,对此相当感兴趣。 “不许胡闹!” 扶苏呵斥了一句,思索片刻道:“先生,不妨今日就讲‘法’如何。” 他倾向于儒家,如今大秦却是法家的天下。 扶苏有让陈庆当宰相的心思,因此想知道对方所学更偏向于哪边。 “法……” 陈庆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我既不是学法律的,也不是学历史的,这让我怎么讲啊? 赢诗曼聘聘婷婷走上前来:“我等洗耳恭听,先生为何吞吞吐吐?” 先前他不顾自己的反对,硬是将仙鹤给烹了。 赢诗曼心中自然不爽,故意给对方难堪。 “微臣不是法家之人,对此知之甚少。” “以微臣之见,法既是一种集体意志和维持社会运转的秩序。” “惩恶扬善,约束不轨。” “法……” 见孩童们半懂不懂的样子,陈庆索性言辞更加直白。 “以微臣自身为例。” “昔年微臣在代郡经营铜铁铺,彼时官府多有锻打铸造的差事派遣下来。” “别人去府库支领铜铁料,取十斤,除了能交还所需的物件,往往还剩下些边角料,能打造些锄头菜刀,私下贩售。” “各位公子,这是枉法吗?” 扶苏摇了摇头。 他知道大秦对兵器铜铁管制极严,但百姓对金属器具又不可或缺。 匠人为官府出了力,谋取些好处也是正常。 “情有可原,本宫认为可以网开一面。” 陈庆满意地点点头:“微臣就不一样了。” 扶苏目光赞崇的望着他。 先生定然不会干这等投机取巧之事。 “官府有命,微臣必不推辞。” “甚至去支取物料的时候,也分毫不取。” 扶苏听得满头雾水。 “先生,您不从府库里支取铜铁,那到了上交的日期,如何应对?” 陈庆嘿嘿一笑:“微臣不但能如期完成任务,铺子里还多了几百把锄头和各色农具。” “郡守得知任下有商家如此慷慨,愿意为朝廷分忧,对此十分满意。” “看守府库的吏员平白省了许多物料,见我如见亲人般热情。” “周围百姓有了便宜又结实耐用的农具,四处夸赞我的美名。” “此乃皆大欢喜!” 陈庆暗叹一声:唉,要不是玩得太大,能沦落到今天这一步吗? 第83章 给扶苏好好上了一课 赵崇带着鹿仙翁、鹤仙翁来宜春宫后花园的时候,一阵浓郁的烤肉味扑面而来。 他心下一沉,知道那头驼鹿已经没了。 仔细倾听片刻,好像是陈庆的声音,正在得意洋洋的自吹自擂。 “太子殿下,你说微臣这是枉法吗?” 述说完自己以往的经历,陈庆镇定自若地问道。 “这个……” 扶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从府库支取铜铁,铺子里反而多出了几百把农具。 它们肯定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陈庆私自开采矿藏,或者与不法之徒有勾连。 问题是,他确实让老百姓得到了好处呀! “咳咳。” 赵崇轻咳一声,脸色阴沉的走了进去。 “参见太子殿下,见过各位公子、公主。” “陈中侯,你不要在这里混淆是非,教坏了各位皇子。” “你不但枉法,而且罪无可赦!” 他语气严厉地说道:“代郡仓守与你私下串通,徇私舞弊。短短数年时间,贪墨铜料两千多斤,铁料五千余斤!” “而你网罗山民野人,以烧炭为名,私采矿藏。” “再买通了守城士兵,将冶炼好的铜铁料运输进城。” “你的铜铁铺子里岂止是多了几百把农具!” “还有刀剑数千,枪头数百,外加甲胄上千。” “小人全都记录在册,已经送入内库,随时可以查验。” 黑冰台是官,陈庆算是匪。 赵崇听到他大言不惭,还敢拿以前的不法之事在皇子们面前炫耀,当即忍不住驳斥道。 “哇!” “原来是这样。” “那陈中侯不就是……” 皇子公主们齐刷刷转过头来,目光复杂地看着陈庆。 “呵呵。” 陈庆面不改色。 “老赵啊,我且问你。” “本官除了此事,可有欺压良善,残害百姓之举?” 赵崇愣了下,不悦地回答:“那倒是没有,不过你是为了博取名声,想……” 他思虑片刻,把嘴巴的话又咽了回去。 陈庆坦然地说:“矿藏埋在深山之中,本官不去采掘,可能再过千百年它都不过是一堆石头。” “但是本官稍加利用,既节省了代郡府库的开支,又造福了周围百姓。” “至于贪墨一事,那可不是本官指使的,怨不到我头上。” “太子殿下请看。” 他抓起花纹精美的火锅铜盖,扣在汤水沸腾的铜釜上。 “天下万民,犹如这下面的汤水。” “法,就像微臣手中的铜盖。” “只要有利益,能让自己过得更好,百姓总会忍不住想着游走在‘法’的边缘,甚至直接触犯法律。” 扶苏若有所思,默默点头。 这个比喻倒是很形象。 陈庆指着自己的右手:“微臣这只手,代表陛下、您,以及皇家和朝廷。” “当这只手足够有力,就能镇压得铜盖纹丝不动。” “哪怕偶尔有气泡翻腾上来,也会碰得头破血流,徒劳无功。” “可是……” 陈庆松开了手,又用蒲扇不停地对着锅底的木炭扇风。 火势瞬间旺了起来。 不一会儿,锅盖的缝隙中冒出一缕缕白色的蒸汽。 “微臣,就如它一样。” 陈庆感慨地说:“非是微臣想枉法,而是百姓苦于没有趁手的金属工具,心中产生了强烈的不满和需求。” “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去干这种事情。” 赵崇冷着脸把手按在锅盖上,缝隙里渗出的水汽立刻减少了很多。 “陛下如日中天,大秦还有百万雄师。” “先前是疏于防范,才被你钻了空子。” “今后必不会再出现同样的状况。” 陈庆露出讥嘲的笑容:“真的是这样吗?” “若是火势不断加大,锅里的水汽又排不出去,你猜会怎样?” 扶苏冥思苦想:“它……会爆开?” 赵崇当即否认:“区区水汽,怎么破开铜釜?” 陈庆笑道:“若是铜釜坚固,这锅盖又和它严丝合缝,短时间内自然不会。” “但锅中汤水沸腾,犹如民情汹汹。” “早晚有一日,这锅会腐朽,铜盖也会变形。” “到时候……” “砰!” 扶苏被他模仿的爆炸声吓了一跳,神情犹疑的陷入了沉思。 赵崇虽然不服气,但嘴皮子没有对方利索,实在想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反驳。 众位皇子若有所得,盯着不断冒出白汽的铜锅沉默不语。 “治国如治水,堵不如疏,疏不如引。” “今日得先生提点,本宫如醍醐灌顶。” “请受扶苏一拜。” 扶苏思索良久之后,终于悟出了一点心得。 第84章 大秦的诺贝尔 “太子殿下,小人冤呐——” “冤啊!” 鹿仙翁、鹤仙翁两人像是遭遇了打劫一样,再不复之前衣着光鲜、仙风道骨的样子。 他们只穿着里衣,连发簪都被拔了去,犹如两个老疯子似的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民间皆知太子扶苏宅心仁厚,若是他肯在陛下面前求情,说不定二人还有绝地逢生的机会。 因此这两位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一个比一个哭得凄惨。 扶苏莫名所以,刚想问他们有何冤屈,陈庆已经端着碗朝他们走去。 “别哭啦,别哭啦。” “你们来得巧,赶上了好时候。” “来,吃口新鲜的鹿肉,补足了力气再哭。” 陈庆拿筷子夹着鹿肉,趁着鹿仙翁抬头嚎哭的时候,眼疾手快的塞进了对方的嘴里。 “冤……唔。” 鹿仙翁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又惊又吓,来的时候哭了一路,肚子本来就饿了。 鹿肉温热,虽然火候有点老,但照样香气扑鼻。 他下意识咀嚼了两口,急匆匆咽进了肚子里。 “好吃吗?” “挺香的。” “嗯,香就好。” 陈庆满意地点点头,给鹤仙翁也夹了一筷子。 “大人,这如何使得。” 鹤仙翁摸不着头脑。 他们已经沦落为阶下之囚,难道太子听说了二人的名声,想要招揽至麾下效力? 一时间鹤仙翁又是感动又是懊悔。 早知陛下如此反复无常,他们就该先来投效太子。等将来有机会,再由太子举荐给陛下。 如此虽然要多费一番手脚,但却比现在要强得多。 还没等鹤仙翁回过神来,香喷喷的鹿肉已经到了嘴边。 “大人……” 他一张嘴,陈庆就把鹿肉塞了过去。 鹤仙翁大口的吃完,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香!” “香就好呀。” 陈庆看到不远处冒出一股腾腾白汽。 通鼎的盖子被掀开,厨子正在往里面洒些葱、韭等佐菜。 “别吃太着急,小心噎着。” “我去给你们呈碗汤,这天寒地冻的,驱驱寒气。” 陈庆迅速小跑着回去,拿了两个碗。 “先生,他们到底是干嘛的?” 扶苏不明所以地问道。 “呃……他们呀,是掀开大秦新篇章的奠基人。” 陈庆意味深长地说道。 后世人人皆知诺贝尔奖,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奖的来历。 诺贝尔家族在研究烈性炸药的过程中,其父亲、弟弟先后惨死于意外爆炸事故中。 还有他的五名助手,同样在实验室爆炸中尸骨无存。 包括诺贝尔本人,几次都被炸得血肉模糊。 如果不是命大加上运气好,他能安享晚年简直是个奇迹。 即便是这样,在一战即将爆发前夕,欧罗巴各国摩擦不断。 为炸药事业奉献了一辈子的诺贝尔依旧在主流报纸上被大加批判,称其为‘杀人恶魔’‘挑动战争的刽子手’。 结果这位老先生一气之下,把全部身家都捐献出来,成立了公益性的科学奖项,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诺贝尔奖。 前车之鉴在先,陈庆怎么可能自己亲力亲为去研究火药。 他还没活够呢! 连老婆都没娶! “给我来两碗汤。” 陈庆把碗递给了厨子。 等仙鹤汤呈好后,他端着两只大陶碗,小心翼翼地朝着鹿、鹤二人走去。 “大人如此厚待,小人必粉身碎骨以报。” “一汤之恩,无以回报。小人有仙丹两颗……” 鹿仙翁、鹤仙翁感激涕零,摸摸索索在身上寻找值钱的物件。 鹤仙翁有两枚百草丹,因为味道腥臭,被铁鹰剑士搜获后又扔了回来。 他把这两颗丹药拿出来,恭敬地献上。 “不用客气,本来就是你的。” “我就加工了一下而已。” 陈庆把陶碗递在他的嘴边。 “我的?” 鹤仙翁莫名所以地抬起头。 “你是……” 突然,他发现眼前之人有点眼熟,像是曾经见过。 “仙师果然是贵人多忘事。” “你进宫之前,咱们不是在路上见过一面嘛。” 陈庆把陶碗往前递了下,“先喝汤,回头再叙旧。” “哦。” 鹤仙翁如今是囚徒的身份,当然不敢如先前那般跋扈。 他接过陶碗吹了吹气,咕噜喝了一大口。 “鲜香扑鼻,回味无穷。” “多谢大人厚赏。” 鹤仙翁擦了擦嘴,笑着恭维道。 “嗯。” “以后你们就是本官的人了。” “跟着我好好干,本官不会亏待你们的。” 陈庆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 “你的人?” 鹿仙翁、鹤仙翁同时望了过来,心中疑惑万分。 这到底怎么回事? 好像进了皇宫之后,一切都被安排好了似的。 陈庆叹了口气:“尔等触怒陛下,已经被贬为奴籍,交由将作少府发落。” “不过没关系。” “本官慧眼识才,知道尔等皆是难得的有道高人。” “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准备交给你们。” “若是做得好了,本官定然为你们请功。” “将来加官封爵,出入朝堂也未可知。” 陈庆眼神中充满了勉励之色,同时还有几分怜悯。 鹿、鹤二人对视一眼,面色愁苦又庆幸。 本想着此次进宫面圣,定能讨得陛下欢心,获取无数封赏。 万万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居然沦落为一介奴籍。 幸好上官赏识,只要干得好,将来未必没有翻身之时。 “小的愿为大人效死力。” “任凭驱策,绝无二话。” 鹿仙翁、鹤仙翁郑重地叩首在地,表明忠心。 陈庆喜笑开颜。 这就是大秦的诺贝尔啊! 火药可全靠你们了! 扶苏望着他三言两语就让别人服服帖帖,不由暗想:先生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难道后世之人都有如此见地和本事? 赢诗曼则是目光幽怨:才学是有了,就是人不太老实,各种歪心眼一套接一套的。 “太子殿下,外面有一名胡商求见,说是带来了皇榜上要的东西。” 侍者匆匆走进来,躬身禀报。 “哦?” “可是那胡萝卜?” 扶苏大喜过望:“快召他进来。” 鹿、鹤二人听到此话,更是后悔不迭。 人家一介胡商都知道先投效太子,再接近皇帝陛下。 偏偏他们就头铁,直接进宫面圣,才落得如此下场。 扶苏宽仁大度,身边的中侯大人更是待他们如手足亲朋。 早知道…… 哪怕来的路上投效了那位中侯大人也行呀! 第85章 胡商秦忠君 “赤哲首领,检查第三遍了,没有任何问题。” 宜春宫的大门外,三辆大车一字排开。 当先的是一名头发卷曲,面目充满西域人特色,衣着打扮又和大秦百姓一般无二的,眼神里透着精明气息的胡商。 赤哲侔禄猛地转回头去,神色凶狠:“叫我秦忠君!” “是,秦忠君首领。” 手下打了个哆嗦,“货物查验整齐,万无一失。” 赤哲侔禄,也就是秦忠君严厉地瞪了对方一眼,这才转过身去,躬身等待着太子的召唤。 “哪个是胡商秦忠君?” 一名侍者快步走出来,趾高气扬地喝道。 “小的正是。” 赤哲侔禄迅速作揖行礼,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 “太子陛下宣你觐见,随我来吧。” “诺。” 赤哲侔禄三两步走到对方身边,在侍者还未发火之前,把几块绿豆大的沙金塞进了对方的手里。 “有劳大人了。” “嗯?你倒是个懂事的。” 侍者不动声色把沙金收好,露出满意的笑容。 赤哲侔禄回头招招手,示意手下把大车赶上。 今后是吃糠咽菜,还是荣华富贵,可就看这一遭了! —— “秦忠君?” “这名字好呀。” 陈庆看完拜帖,忍不住发笑。 既然说是胡商,想来并非华夏子民。 可他这名字起的…… 怎么就透着一股子汉奸,哦不,是胡奸的味道呢? 郑妃把年幼的儿女们都赶去屋子里玩耍,花园里只剩下陈庆和扶苏两人。 “咸阳多有西域胡商往来。” “为了方便大秦百姓称呼,不少都仿照华夏姓氏给自己取了名字。” “其中嘛……” 扶苏哂然一笑:“还有叫陈忠秦、赵秦安、沐秦风的。多是仰慕大秦天威,或者假借我朝威风,在域外方便行事的。” “哦?” 陈庆顿时提起了兴趣:“太子殿下,这样的人多吗?” “多!” “数不胜数。” 扶苏笑道:“咸阳胡商还曾联名上书,请求朝廷给予他们大秦的身份,颁发照身。后来父皇与李相商讨过后,以蛮夷岂可与华并论为由,训斥一通后驳回了。” “听说收到消息后,咸阳的胡商嚎哭不止,以头抢地,恨不得以死明志。” 他摇了摇头:“何至于此……” 陈庆瞪大了眼睛,何至于此? 扶苏想不明白,他心里可是门清。 后世有一帮人,天天在网上发牢骚,华夏这里不好,那里也不好,一门心思琢磨着润出去。 外国的月亮都特别圆,连空气都特别清新。 大秦的照身,那就相当于米国绿卡啊! 陈庆心思电转,他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 大秦的国际影响力,非是后世能比的。 现在可没什么洋大人,他自己就是秦大人! “胡商秦忠君带到——” 赤哲侔禄躬身跟在侍者身后,垂着头哪里都不敢多看。 等前方的脚步停下后,他立刻手捧着托盘高高举起。 “化外之民秦忠君叩见太子殿下。” 大车停在外面,赤哲侔禄和两名随从手捧了一些样品,恭敬地跪在地上。 “还真是胡萝卜啊!” 陈庆大喜过望。 忍不住走上前去。 两千多年前的胡萝卜个头要小了很多,也就巴掌长短。 但是它熟悉的样貌,依旧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太子殿下,快来瞧瞧。” 陈庆走上前,招招手兴奋地说道。 赤哲侔禄心中惊骇,双臂忍不住发抖。 这到底是谁? 居然敢对太子殿下呼呼喝喝。 难道是朝中某位权贵的公子? 扶苏笑着走过来:“果然与众不同。” “这就是我说的石榴!不知道是酸的还是甜的。” “咱们先尝尝。” 陈庆直接拿起托盘上的一颗拳头大小的石榴,三两下剥开了皮。 “给。” 扶苏接在手中,望着如宝石般红艳艳的石榴籽,露出新奇的神色。 他捏了两颗放入嘴里,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霎时间在口腔内爆发开来。 “好吃吧?” 陈庆抓了一大把塞进嘴里,满意地直点头。 “里面的硬核吐出来,那是石榴的种子。” “咱们种在花园里,过两三年就有大秦自产的石榴可以吃了。” 扶苏点点头,心想:此物食之酸中带甜,令人口齿生津,母妃一定喜欢。父皇的身体正在恢复,多吃些也有好处。 “棉花!” “太子,这就是棉花!” “你快看!” 陈庆抓着一把柔软的棉絮,兴奋地面色通红。 “哦?” 扶苏接在手中揉搓了两下。 细软,舒适,亲肤,完全没有麻料粗糙扎手的感觉。 “果然用来织造衣物是极好的。” 扶苏不禁想着,要是全天下的百姓都能穿上棉布,该有多好。 “这个……” “不会是胡椒吧?” “还有……孜然?” 最右侧的一名侍者呈上的托盘里,是几个装在罐子里的调味料。 陈庆刚才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刺激性味道,有点熟悉。 但因为长期没有接触到,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他伸出手,轻轻捏住小小的黑色胡椒颗粒,以及细长如米粒的孜然,居然禁不住鼻头发酸。 三年了! 三年了啊! 你们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连一顿烧烤都吃不上,每天没滋没味的粗茶淡饭。 穿越? 狗都不来! “扶苏,咱们有胡椒,还有孜然了。” “以后大金链子小手表,一天三顿小烧烤的梦想可以实现了。” 陈庆抓着扶苏的手腕,激动地语无伦次。 “先生,我知道了。” 扶苏哭笑不得。 他闻了闻几样调料的味道,凑近了非常刺鼻,让他忍不住想打喷嚏。 这东西加在食材上真的会好吃吗? “秦忠君,你带来的胡椒和孜然多不多?” 陈庆低头喝道。 赤哲侔禄神情一肃:“大人,此物极为珍惜,小人以等价黄金,才换来这么多。不过月氏、塞人拿到手的价格,肯定没那么高。要是再往西以去,听说在原产地天竺,这东西稀松平常,和长在树上的野果差不多,根本就不值钱。” 他心里有着自己的盘算。 这趟来咸阳献宝,为的就是拿下西域的通商权。 云中郡有一名如陈庆般的‘豪强’,名为乌氏倮。 对方打通了当地官府的路子,打着官方的名号组建商队,在域外诸国和草原部落中畅通无阻。 赤哲侔禄原本经营的还不错,有一支20头骆驼的商队。 可自从乌氏倮强势崛起后,抢占了他不少的生意。 偶然在大秦郡县中看到皇榜后,赤哲侔禄灵机一动,这不正是天赐良机嘛! “哦?” “你对西域之地很熟悉?” 陈庆眼睛一眯,郑重地问道。 赤哲侔禄信心十足地说:“西域三十六国,小人都去过。草原上的各个部落,小人也和他们打过交道。” 陈庆精神振奋,双目灼灼地盯着他。 “大秦欲组建一支使团,前往西域各国考察。” “不知道你可愿意为其向导?” “只要为大秦效力,好处少不了你的。” 赤哲侔禄激动地抬起头:“小人……愿意!小人愿为大秦前驱,您想要去哪,小的就带您去哪。” 陈庆瞧着这厮不像什么老实人,提前问了一句:“秦忠君,你想要什么赏赐?” “小人别无所求。” 秦忠君重重地叩首在地:“只愿成为大秦之民,永世不改。” “求大人给小的一个为大秦尽忠的机会!” 第86章 能当大秦人,叫他亲爹也行啊! 陈庆失神的望着跪在地上的秦忠君。 他长着一副胡人的样貌,高鼻深目,肤色苍白,毛发浓重,和华夏人截然不同。 然而此刻对方却跪在地上,言辞恳切的请求成为大秦之民。 甚至连大秦的使团要去哪里,考察什么都不问,一心想着为大秦‘尽忠’。 后世那么多人原本拥有优渥的生活环境,住着大豪斯,拿着高工资,却削尖了脑袋往润到大洋彼岸去。 哪怕去了之后住地下室,每天在餐馆刷盘子十几个小时,仍然觉得自己变得高人一等了。 眼下秦忠君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这一点都不魔幻。 很现实,很正常。 自古有之。 “秦忠君,你为何要成为大秦之民?” 陈庆忍不住问道。 “小人心慕上国已久。” 赤哲侔禄仰起头,一脸憧憬和敬仰的神色。 “大秦声威赫赫,域外无人不知。” “无论是西域三十六国,还是更远的天竺、罗马。” “只要提到‘chin’人的名字,哪怕王公贵族,也要高看三分。” “小的恨不得将自己扒皮拆骨,换上秦人的颜色。” “若有来世,小的一定投身大秦,子子孙孙都如是也。” 不知道对方尬不尬,反正陈庆是尬了。 这不就是后世的香蕉人吗? 居然连扒皮拆骨,换上秦人颜色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你问过自己爹妈没有? 恍然间,陈庆想起一段野史逸闻。 西汉立国之初,奉行休养生息的政策,国力并不强大。 在与匈奴的征战中,也多次失利。 此时周围的草原民族对立国不久的大汉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仍旧沉浸在被大秦铁骑支配的恐惧中,连称呼都没改,依旧称黑发黑眼的民族为‘秦人’。 在更遥远的地方,如天竺欧罗巴等地,则只知有秦,不知有汉。 这个称呼甚至保留到了两千多年后。 在后世的中亚等地,‘chin’的名字依旧保留了下来,可想而知大秦曾经给他们留下了多么难以磨灭的印记。 直到西汉后期,国力逐渐强盛,开疆拓土的意愿十分强烈。 汉朝皇帝对于‘暴秦’在域外的名声居然比大汉还响亮极为不满,命史官加以修改。 方法也很简单粗暴,直接把‘秦’字换成了‘汉’字。 等到张骞出塞,卫青霍去病远击匈奴,才彻底把汉人的名声打响,渐渐让周边民族改口。 但是在史书上却足足提前了百年有余! “大秦真有那么好吗?” 陈庆心情复杂的自言自语。 “大秦当然好!” 赤哲侔禄的反应十分强烈。 那乌氏倮的底细他早就打探过。 最先不过是一介贩卖牛羊的小贩,还有一半胡人血统。 后来云中郡下的县尉不知道怎么看上了他的妹妹,娶回去当了小妾。 从此,乌氏倮的买卖越做越大,并且不满足于仅在秦地发展,开始与域外的月氏、塞人等部族接触。 大秦的工匠手艺精巧,凡是大秦之物,在域外都是稀罕东西,价格高昂而且相当畅销。 而草原上的牛羊十分廉价,也多出产金沙、宝石,还有更远地方来的奇珍异种。 乌氏倮仗着有便宜妹夫撑腰,现在已经成为了边境大名鼎鼎的豪商。 家资巨万,仆从成群。 商队走一遭,岂止日进斗金! 赤哲侔禄思来想去,他和乌氏倮差了什么? 不就差了个大秦子民的身份,还有上面没人吗? “太子殿下。” “既然秦忠君有心投效,大秦海纳百川,自然不可拒人于门外。” “况且他还有千里献宝之功,朝廷总不能寒了人心。” “依微臣之见,哪怕是千金买马骨,也该网开一面,赐他照身户籍,让其得偿所愿。” 陈庆作揖说道。 扶苏缓缓点头:“此事包在本宫身上。” “谢太子殿下……” 赤哲侔禄瞬间红了眼眶,语气中都带上了哭腔。 咚咚咚。 他一下一下地叩首,嘴里不停地念着:“谢太子殿下圣恩,小的愿世世代代为大秦效命。” “大人就是小的再生父母,小的铭感五内。但有驱策,莫敢不从。” 赤哲侔禄跪完了扶苏,又冲着陈庆磕头。 而他的两名随从则不自觉露出了艳羡的神色。 能当上秦人多好呀! 大秦的照身户籍,那可是金子都换不来的! 不知道首领还收不收干儿子。 只要能让他们也入大秦的户籍,叫他亲爹都成啊! “起来吧。” 陈庆心中十分无语。 风水轮流转,想不到两千多年后有人哭着喊着要润到外国去。 在大秦,外国人却为了一张大秦的照身感激涕零。 这特么是什么世道啊! “太子殿下,小的还有一宝。” 赤哲侔禄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突然开口。 “哦?” “宝在何处?” 扶苏好奇的问道。 赤哲侔禄兴奋地说:“小的行商之时,曾以重金购得一对双十年华的美娇娃,乃是域外一小国的公主。彼时……” “停停停,你不用说了。” 陈庆面色不悦地打断了对方。 扶苏摇了摇头:“本宫不好美色,你的心意我领了。什么美娇娃,还是你自己带回去吧。” 赤哲侔禄犹豫不决:“小的怎敢消受,那双姐妹花……” “别双了!” 陈庆瞪了对方一眼。 双十年华,亏你说得出口! 他在大秦见多了十八岁的阿姨,这都二十啦! 而且还是保质期更短的毛妹,那模样还能看吗? 真是山猪吃不得细糠。 也就你这样的胡人才把她们当成宝。 扶苏突然看了过来,“先生,你在宫中无人侍奉,生活多有不便。不如……” “我不要!” 陈庆的态度十分坚决。 恰巧一名咸阳宫的侍者匆匆而来。 “陈中侯,陛下宣你进宫。” 陈庆顿时松了口气:“殿下,微臣先进宫去了。鹿肉还剩下不少,明日咱们再来吃一回真正的烧烤。” 扶苏点点头:“先生去吧。” 等陈庆走后,赤哲侔禄仍然跪在地上,神情惋惜。 那对姐妹花天姿国色,太子殿下和那位高贵的大人怎么就不肯看一眼呢? “秦忠君,你为何失神?” 扶苏耐心地询问道。 “太子殿下。” “小人的宝物就在外面的车架上,装在箱子里。” “时间拖得久了,怕是不妥。” 赤哲侔禄不死心地说道。 “她们可会服侍人吗?” 扶苏看出了对方的意图,随口问了一句。 赤哲侔禄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猛点头:“手段极为高明,小的特意派专人调教过。” “那带本宫去看一眼吧。” “若是合适,留在先生身边伺候也好。” 第87章 村长的女儿,也想服侍大秦的皇帝陛下? 子曾经曰过:有事弟子服其劳。 扶苏心中一直是把陈庆当做老师和长者般尊敬的。 但是碍于太子的身份,他无法时时刻刻服侍左右,因此时常怀有愧疚之心。 恰好秦忠君提及此事,扶苏顿时有了借花献佛的心思。 “把木箱打开。” “小心点。” 赤哲侔禄朝着手下呼喝一声,回过头来恭敬地说:“太子殿下,车上还有小人的一点心意,请殿下笑纳。” 三辆车拉着的木箱里,两个装的是人,还有一个装的是他多年累积下来的奇珍异宝。 这次咸阳之行,他可是抱着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来的。 乌氏倮的势力越来越大,已经挤占了不少胡商的生意。 若是坐视不管,再过几年他的商队恐怕连立足之地都没了。 与其束手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 咔哒,咔哒,咔哒。 三只木箱分别被打开。 耀眼的光芒从最右边的箱子里熠熠升起,五颜六色的宝石在阳光下更显得璀璨夺目。 扶苏却连一眼都没看,神情专注地盯着款款伸腰,站起来的两名少女。 轻薄的纱衣,难掩她们曼妙的体态。 一头褐红色的长发,如瀑布般飞扬。 姐妹俩的肤色如牛奶般白皙滑嫩,精致的五官充满了异域风情。 漂亮的浅褐色眼睛中,充满了对陌生环境的警惕和好奇。 “好!” 扶苏忍不住击节赞叹。 这不是挺好的嘛! 怎么先生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 如此佳丽,服侍在身边岂不是赏心悦目。 两位异国的公主循声望去。 扶苏卖相极佳,长身玉立,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往那里一站,目光中饱含赞美和欣赏之色,顿时让两姐妹心如鹿撞。 ‘他就是大秦的太子吗?’ ‘原本以为定是肥头大耳,凶神恶煞之辈,想不到竟然……’ “秦忠君,你做的很好。” “来人,把他们送入宫中。” 扶苏满意地点点头,招手吩咐道。 两位姐妹花顿时大惊失色。 送入宫中? 为什么要送入宫中? 这里难道不是太子府邸吗? 侍者们可不会管那么多,将她们从车上驱赶下来,由婢女领路,侍卫押送着往咸阳宫走去。 姐妹俩惊惶失色,忍不住回过头去,委屈而不舍地看向英俊潇洒的太子殿下。 “姐姐,我们要被带去哪里?” “可能……大概……是要被送给皇帝陛下。” “啊?我才不要伺候又老又丑的男人。姐姐,难道太子殿下看不上我们?” “我也不知道,你别说话了。” 两姐妹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话,领头的婢女顿时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姐姐暗叹口气,心中想着:能入宫侍奉大秦的皇帝,也算是一桩幸事吧。虽然不如太子殿下那般英俊伟岸,但若是能讨得大秦皇帝的欢心,想来复仇要容易得多。 —— 御书房内。 陈庆进门前先偷偷瞄了一眼,见始皇帝面色不悦,赶紧把头埋下。 我好像最近没干什么吧? 怎么皇帝老揪着我不放呢。 “微臣参见陛下。” 陈庆作揖行礼后,屏气凝神,等待着对方发难。 嬴政放下手里的书简,神色中带着淡淡的怨怒。 “陈庆,你如今是朝廷命官,背后妄议国策,你可知罪?” 陈庆顿时一愣:“回陛下,万无此事。定是有奸佞嫉恨微臣,栽赃陷害。请陛下明察!” 嬴政冷笑道:“天下百姓苦于没有趁手的工具,民情汹汹,可是你说的?” !!! 陈庆猛地转过头,狠狠地盯着仿佛事不关己的赵崇。 好你个老赵! 打我小报告是吧? 当面辩不过我,回头就下绊子陷害我? 这笔账给你记下了! 咱们日后自有纷说。 陈庆迅速理清了思路:“回禀陛下,微臣只是以此来举例:人在变,时代在变,法也要随之顺应潮流,该变的时候也要变。昔年商君变法……”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嬴政不耐烦地打断:“少拿你跟商君相提并论。寡人且问你,人如何变了,时代又有何不同?” “寡人收天下之兵,聚于咸阳,销锋镝,铸为金人。” “此策不敢说有多么高明,起码换来了大秦多年来的泰平安定。” “听你所言,似乎对此颇有不满之处?” 陈庆心里不断地泛苦水。 赵崇这厮肯定没说什么好话,指不定怎么添油加醋呢。 “陛下,刀枪剑戟,盔甲盾牌,在后世被统称为冷兵器。” “而有一样东西的出现,渐渐代替了冷兵器在战场上的作用。” “它威力巨大,无论多么坚固的盔甲,在它面前都如纸糊般不堪一击。” “它射程极远,能先发制人。又比弩弓省力便捷好用,即使孩童妇孺,也能用它轻而易举杀死一个青壮。” 嬴政马上就明白,“你说的可是火药?” 陈庆点点头:“对。” “因为其爆炸的时候会发光发热,所以被称为热武器。” “自从热武器成熟后,冷兵器全部变成了废铜烂铁,除了摆在架子上让后人观瞻,或许也只能用来砍瓜切菜了。” “陛下收天下之兵,此一时也。” “火药诞生,彼一时也。” “等微臣造好了火器,普天之下,无论是谁,给他再多的刀剑盔甲,他也造不了大秦的反!” 嬴政听得神情振奋。 “火药你到底造好了没有?” “这个……” 陈庆踟蹰不语。 “不要这个那个!” “寡人命你三天之内奉上火药。否则就治你欺君之罪!” 嬴政怒气冲冲地说道。 “诺。” “三天之内,微臣一定将火药献予陛下。” 陈庆躬身领命,小心翼翼地退下。 赵崇面露得色。 有太子偏帮,我治不了你,陛下还能治不了你? “赵统领,听说你武功高强,不知有没有修炼硬功?” 陈庆突然驻足,小声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 赵崇不解地问道。 “只是随便问问。” “哼,硬功乃是武家入门必修,自然是懂些皮毛的。” 赵崇说得虽然谦虚,但却满脸骄傲之色。 “哦,那我就放心了。” 陈庆点点头,满意地走出了书房。 既然你硬功那么厉害,想来应该不怕火药吧? 用猪狗牛羊来测试爆炸的威力,它们又不会说话,没办法准确地描述出来。 老赵啊老赵,到时候就要麻烦你亲自走一遭了。 无缘无故挨了始皇帝一顿训斥,陈庆心情不佳,晃晃悠悠的往自己的居所走去。 “嗯?” 刚打开屋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女人? 不可能! 始皇帝可没那么大方,宫里不管婢女还是嫔妃,都是他一个人的。 “啊~!” 内室里传来一声惊叫。 充满异域风情的姐妹花惊慌失措的望着身材雄伟,不似善类的陈庆,用生硬的腔调开口喝道:“我们是莎车国的公主,进宫服侍陛下。你是哪个,竟敢随便闯进来!” “刹车国?” 陈庆回想片刻,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秦忠君献上的一双娇娃吗? “大胆!” “竟敢无礼窥视我等,你不怕皇帝杀了你吗?” 妹妹生气地怒斥道。 “咳咳。” 陈庆清了清嗓子,摊手道:“你们两个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村长的女儿,也想服侍大秦的皇帝陛下?” “想太多了吧!” 第88章 华夏大区的匹配机制有问题 陈庆晃了晃茶壶,倒出一盏冰凉的茶水。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喝了一小口润嗓子。 看来这秦忠君还是不够忠啊! 嘴上说着调教好了,这都什么玩意儿! 回了家,茶是凉的,心是热的。锅里没汤,逼里有浆。 两个西域边陲小国的所谓‘公主’,满心欢喜地等着服侍皇帝陛下…… 你也不问问自己配吗? “狂徒……” 妹妹疾言厉色地准备呵斥陈庆,被姐姐一把拉住。 “敢问郎君官居何职?” “小女子乃是莎车国的公主,非是什么村长的女儿。” 姐姐盈盈一礼,温和地说道。 陈庆不耐烦地摆摆手:“到了大秦,你就别动不动把公主挂在嘴边上了。” “我问你,刹车国有多少人口?国土方圆几何?” 姐姐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莎车国方圆千里,人口数十万。虽比不得大秦,在西域也是一方大国。” 陈庆嘴角抽动。 真是老太太钻被窝,给爷整笑了! 方圆千里,还一方大国? 你特么还能有点逼数不? 妹妹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可是在讥笑我等,若是在莎车国,我……” 姐姐赶忙阻止了她,柔声道:“舍妹少不更事,请大人勿怪。” 陈庆大咧咧的在毡席上坐下,懒懒地问道:“刹车国既然如此强大,你们又怎么会被卖到大秦来了?” 提起此事,姐妹俩顿时露出几分哀婉不平之色。 “请大人明鉴。” “莎车国大将军折尔木帖早有谋逆之心,我父王未能察觉,才让这贼子有机可趁。” “他举兵谋反后,将我父皇杀害,朝中大臣凡有违抗者,皆惨遭毒手。” “幸而我父王平日善待百姓,声望隆重。” “加上我们又是女子之身,折尓木帖瞻前顾后,不敢加害,这才将我们发卖给外来的客商。” 姐姐话未说完,已经红了眼眶泫然欲泣。 陈庆掏了掏耳朵:“这个折尔木帖手下有多少兵马,就敢谋反?” 姐姐抬头说道:“此贼子麾下有两千披甲,控弦上万,一直在暗中培植势力……” “多少?!” 陈庆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 “两千披甲精锐,还有上万能征善战的骑兵,都是百里挑一的敢战之士。” 姐姐认真的重复了一遍。 “娘的,亏啊!” 陈庆摸着脑袋,暗暗后悔。 什么两千披甲精锐,大秦施行铜铁官营,连自家百姓都没有兵器,西域诸国更不必说。 所谓的‘甲’,必是披甲无疑。 还有那上万骑兵,就是散兵游勇,平时牧马放羊,玩得比谁都溜。 打顺风仗还行,一旦遇到硬茬子,立马撒丫子跑路。 直到数百年后,匈奴与大汉作战的时候大多数士兵还没有金属箭头。 全靠着不怕死的猪突猛进和装备精良的汉军拼杀。 这点家底,就造反成功了? 陈庆想起自己库房里堆积如山的盔甲刀剑,心里万分不是滋味。 给我点时间召集山野之民,再花上一年时间训练,我能武装起五千精锐甲兵! 别说什么大将军折耳朵,趟平了刹车国也易如反掌! 华夏大区的匹配机制绝对有问题。 这要是换成西域大区,我特么早就称王称霸了! “大人,您在说什么?” 姐姐不明所以地望了过来。 “哦,没什么。” “折耳朵造反是吧?你早说呀!” “早说我就帮你摆平了他,你也不用受这种苦难。” 陈庆的心里十分不平衡,无心搭理对方。 “不知大人身居何职?” 姐姐神情振奋,与妹妹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 要是大秦皇帝的亲信,或者朝中重臣,倒是值得拉拢一番。 “本官就是个管匠作的小官。” “什么盖房子啦,打铁啦,挖渠开路啦,全归我管。” 陈庆漫不经心地说道。 “啊?” 姐妹俩大失所望。 原来是个如此鄙下之人! 刚才听他口气那么大,还以为是什么朝中大员呢。 陈庆又补了一句:“手下也就管着七八十万人吧,比刹车国的国民还多点。” ??? 姐妹俩猛地抬起头。 七八十万人? 她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相信。 可看到陈庆泰然自若的样子,又觉得不像假话。 莎车国统共才三十余万人口,那对方岂不是相当于管着两倍于莎车国的国民? “现在当了朝廷官员,不像以前那般自由自在。” “要是半年前你们遇到我,嘿嘿。” “本官带你们在西域嘎嘎乱杀!” 陈庆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姐妹俩感受到对方的恶念,下意识紧紧抱在一起。 “大人,不知道大秦皇帝打算如何安顿小女子姐妹二人?” “您是陛下派来的使者吗?” 姐姐惶惑地问道。 陈庆摆摆手:“能不能别把陛下挂在嘴边上?” “刹车国在大秦,顶多了也就一个乡的水平。” “你们这俩公主,吹破大天也就是个乡长家的闺女。有那种世家大族居住的地方,可能拉一个村的人出来,都能把刹车国给灭了。” “陛下威加海内……算了算了。” “反正你们还差得老远。” “收了那些不靠谱的心思吧。” “老老实实给我当个洒扫暖脚的丫鬟,什么时候抽出空来,本官让西域考察团顺便帮你们复了国……” “咦!” 陈庆猛地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望着姐妹二人。 折耳朵明知留下二人会有隐患,却还是不敢杀了她们。 说明十有八九真如其所说的那样,刹车国国王颇受百姓爱戴,折耳朵怕引发民变,才只能妥协。 如果送她们回去,百姓一定欢欣雀跃。 对于帮助姐妹俩复国的大秦兵将,也定然奉为上宾。 最好的前进基地,这不就有了嘛! “大人……您想干什么?” 姐妹俩瑟瑟发抖,不断往后退去。 “你们二人听着。”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热巴,你就叫娜扎。” “本官今日乏了,你们先去外面吧。” 陈庆指了指门外,肃声喝道。 “啊?” “哦,好。” 姐姐热巴松了口气,只要对方不是想向她们下手就好。 妹妹娜扎恨恨地盯着陈庆,心道:居然敢如此薄待我们姐妹!有朝一日我定然要叫你好看! 热巴拉着她走出门外。 寒风萧瑟。 她们举目四望,突然怔住。 来的时候没顾上仔细打量,这院子里除了有个乘凉的亭子,哪儿有住人的地方。 “大人,不知道您要把我们安置于何处?” 她回过身来,疑惑地问道。 “东北角有个窝棚,收拾下还能住人。” “你们先凑合着吧。” 嘭! 陈庆关上了房门,将二人拒之门外。 热巴无可奈何,拉着妹妹沿着院子四处寻索。 “姐姐,他说的不是这个吧?” 娜扎指着墙角低矮漏风的狗窝,瞬间怒火中烧。 “欺人太甚!” “他怎敢如此,我是莎车国的公主,他竟然让我住狗窝!” “妹妹住口。” 热巴语气深沉地叮嘱道:“难道你想住进屋子里,被那贼子玷污吗?秦人对于清白之躯最为看重,丢了这个,我们可就什么都没了。” 娜扎紧咬银牙,却不得不面对眼前残酷的现实。 “哼,今日之辱,来日必有厚报。” 两姐妹实在忍不了狗窝的脏臭,转身去了凉亭里。 深秋季节,霜寒露重。 她们蹲在角落里依偎在一起,依然冻得瑟瑟发抖。 “啧。” “一身的公主病,可不就得住狗窝嘛!” “什么时候病好了再说吧。” 陈庆哼着小曲,朝着自己的床榻走去。 第89章 我自己家的女鬼啊?那没事了 夜深人静,月色清幽。 陈庆盖着厚实保暖的锦衾(qin,被子),呼噜声一阵接一阵。 在棉花广泛种植之前,古人在寒冷天气同样搞出了舒适的被窝。 富贵人家以绫罗绸缎为面料,内里填充兔毛、羊绒、鸭绒等保暖的动物毛发,效果堪比后世的羽绒被,而且用料更加扎实。 穷苦人家往往在春天采集柳絮,秋天去河边摘取芦花,装在麻布制成的被套里。保暖效果差强人意,却也足以御寒。 “嘤嘤嘤,嘤嘤嘤。” 凄婉的抽泣声从门外传来。 陈庆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毛孔不自觉地收缩起来。 “呜呜……” 蹭! “何方女鬼,敢在皇宫大内造次!” “不怕爷搞大了你的肚子吗?” 陈庆目光如炬,紧张地在屋内环视一圈。 “妹妹别哭了。” “父皇含冤而死,我们还要回莎车复国。” “坚强一点。” 细碎的说话声从外面的院子里传来,陈庆迷糊的大脑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 “忘了,原来是我自己家的。” 此时正值深秋,昼夜温差足有十几度。 他只穿着里衣,上半身露在被子外,短短时间就觉得有点冷。 可想而知热巴和娜扎衣衫单薄,睡在四面透风的凉亭里是何等境遇。 陈庆披上袍子,几下卷好床榻上的锦衾,朝着外面走去。 吱呀—— 万籁俱寂的夜晚,月色寥寂。 热巴和娜扎这对姐妹花瑟瑟发抖的蜷缩在凉亭的角落里,嘴唇已经冻得发青。 听到门响后,热巴缓缓转过头去。 她的身体已经不太听使唤,好像坠在冰窖里似的,感受不到半点温度。 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唉……” 陈庆叹了口气。 落难的凤凰还不如鸡。 你们怎么就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呢? “喏。” “拿去御寒吧。” 他把手里的锦衾扔了过去。 温暖舒适的被子一入手,热巴哆哆嗦嗦伸出手,用最快的速度包裹住姐妹二人。 “妹妹,好些了没?” “暖不暖?” 娜扎性子要强,上半夜的时候还强逞着靠在外边,帮姐姐抵御风寒。 现在已经被冻得像是冰坨一样,缓了片刻才睁开眼睛。 “姐姐,好暖啊。” “就像咱们在家里盖得羊绒被子一样。” 娜扎嘴角露出幸福的笑容,伸展开手脚,贴在姐姐的身上。 “大人。” “外面天寒地冻,舍妹身体单薄,实在抵受不住。” “请大人开恩,让她去屋子里暂住一晚。” “小女子感激不尽。” 热巴恳切地哀求道。 陈庆摇了摇头:“男女授受不亲,再说瓜田李下,容易遭人口舌。本官岂是那不知廉耻之人。” “况且你二人乃是刹车国的金枝玉叶,我一介小小的将作少府左中侯,如何敢与公主同屋而眠?” “天快亮了,你们再撑一会儿吧。” 说完,他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热巴怔怔地望着陈庆的背影,一股悲凉从心头升起。 “姐姐,不要求他。” “我就是冻死,死这里,曝尸光天化日之下,也绝不向那等恶徒低头服软。” 娜扎咬着牙关,坚决地说道。 热巴扭头看着自己的妹妹,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天两天她们可以坚持下去,可以后呢? 难道真的要在这凉亭里风餐露宿一辈子? —— 晨光微熹,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砰砰砰!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将陈庆从睡梦中吵醒。 他翻身坐起,连外袍都没穿,怒气冲冲地过去打开门。 “大清早的吵什么!”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热巴站在门外泫然欲泣,委屈而可怜地说:“大人,我妹妹昨夜被伤寒入侵,患了热病,额头烫得像火炉一样。请大人帮忙找寻郎中过来,迟了就来不及啦。” 陈庆不慌不忙地说:“感冒发烧了?吃两片布洛芬……忘了,这里是大秦。” 他一拍脑袋:“别着急,先把人扶屋子里,我去讨些治伤寒的草药来。” 两人合力,把浑身瘫软,脸上泛着不正常酡红色的娜扎搀扶到床榻上。 热巴立刻用昨夜那条锦衾给妹妹盖好,拿出随身的帕子,沾了凉水敷在她发烫的额头。 “你照顾好她,我去去就回。” 陈庆出去了没多久,就带回一名头发花白的御医。 并且命侍者从厨房要了些葱和生姜,以及蜂蜜和炭炉,一起带了回来。 “等会儿烧些热水,把葱和生姜都放进去,熬煮一刻钟。” “趁着姜汤温热的时候,加点蜂蜜,让你妹妹喝下去。再捂在被窝里好好睡一觉,人就没事了。” 陈庆仔细地叮嘱道。 热巴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心头变得踏实了不少。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小女子来世必当牛做马以报。” 热巴真切地感谢道。 陈庆嘴角勾起。 来世当牛做马? 看来还是吃的苦头不够多,必须加大力度。 “本官有重任在身,就不久留了。” “有什么事你去门外说一声,让侍卫去太子那里找我。” 陈庆潇洒地转身离去。 他答应了始皇帝三天之内造出火药,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 “一硝二硫三木炭。” “大致就按照这个配比,你分批调整出相近的比例,装成药包,标上序号。” “老鹿,听明白了没有?” 宜春宫最偏远的一处林苑。 原本这里是作为遛马之用,占地颇广。 如今被扶苏划拨给陈庆用来实验火药。 “大人,您既然知道配方,为何还要如此麻烦?” 鹿仙翁不解地问道。 “土硝暂时来不及提纯,木炭的质量也无法保证。” “只能靠你一次次实验,找出最合适的配比。” “老鹿,责任重大,功劳也大。你明白了没有?” 陈庆郑重地叮嘱道。 一身粗布麻衣的鹿仙翁精神振奋:“小的明白,定不负大人所托。” “鹤仙翁。” “小的不敢当。” 身材瘦长的鹤仙翁谄媚道:“大人您唤我小鹤就行。” “小……老鹤啊,药包由你来点火实验。” “烧得最烈,烟雾最大的,就记录在册。有问题没?” 陈庆轻蔑地瞟了对方一眼。 “小的定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鹤仙翁躬身回道。 陈庆满意地点点头:“开始忙吧,本官和太子有要事相商。火药炼成之日,本官必定禀奏陛下,为你二人请功。” 他还惦记着用莎车国当前进基地的事。 秦忠君就住在附近,等会儿让扶苏招来,打听下莎车国的具体情况,再做打算。 而此时。 扶苏在大殿内哀叹一声。。 蒙甘跪在地上,梗起了脖子,像是在与之置气。 “蒙将军,本宫知道你一心想博取功名。” “可留在咸阳,未必不能建功立业。” “本宫从未薄待他人,你切莫辜负了蒙家两位族叔的好意。” 扶苏苦心劝道。 蒙甘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何尝不知道留在太子身边,将来就是从龙功臣。 可武将若是寸功未立,就算被提拔至高位,将来谁能服气? 始皇帝春秋鼎盛,扶苏登基还要过多少年? 到那时候,他都老了,还如何立功? “你……” 砰! 扶苏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晴空一声霹雳。 “卧槽!” 陈庆眼已经走到了大殿门口,眼看着天边有个锅盖大小的东西斜斜的朝自己飞来,下意识捂着脑袋躲到了柱子后面。 “保护太子殿下!” 蒙甘立刻张开双臂,挡在扶苏的面前。 刷刷刷。 门外的侍卫拔出腰间的长剑,紧张地四处寻索。 在场的别无他人,只有陈庆一个。 “别看我。” “和我没关系。” 铛啷啷。 一个扭曲变形的青铜炉盖重重地落在地上,砸碎了几块青砖后,翻滚着落到陈庆脚边。 “这是……” 陈庆越看越眼熟。 这不是从内库支取来,给鹿仙翁炼丹的鼎炉盖子吗? “坏了。” 第90章 火药也是药?没毛病 “先生,出了何事?” 扶苏由蒙甘护卫着,小心谨慎地从殿内出来。 陈庆面色严肃地说:“微臣命人研制火药,这才刚开始,谁知道就出了岔子。” 扶苏看了一眼地上变形的炉盖。 连青铜的物件都被摧残成这般样子,想来状况必定十分严重。 “我们过去看看。” 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下,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朝着鹿鹤二人炼制火药的地方行去。 “老鹿,你怎么样了?” “千万不要有事啊!” “咱们还要享受荣华富贵呢。” 鹤仙翁费尽了力气,才把身材肥硕的鹿仙翁从棚子里拖了出来。 此刻对方脸色黢黑,耳鼻中鲜血汩汩流淌。 两只手像是鸡爪子一样,不断打着哆嗦。 “怎么回事?” 陈庆轻喝一声,快步走上前。 “大人……” 鹤仙翁刚要说话,脚边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 鹿仙翁嘴里喷出一股浊烟,幽幽醒转。 “老鹿,你醒过来了!” “真是太好啦!” 鹤仙翁大喜过望,赶忙扶着他坐了起来。 “老鹿,你到底怎么回事,炉火刚烧旺,突然就炸了。” 他望着草棚上破开的大洞,庆幸的想:幸亏没崩到人身上。 鹿仙翁脸色茫然,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 他感觉浑身无处不在痛,尤其是一张脸,面皮火辣辣的,像是被烫熟了一样。 陈庆暗自纳闷。 鹿仙翁只负责火药配比,没道理会炸呀! “老鹿,你到底干什么了?” 他走过去摇晃着对方的肩膀。 鹿仙翁虽然听不清陈庆到底说了什么,但是猜也猜得到。 “小的……” “听大人说土硝不纯,木炭质量不佳,所以配比无法固定。” “因此小的就想先用丹鼎之术,将其纯化。” “木炭中或许有水分,也可以顺便烘干。” 陈庆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他已经猜到了鹿仙翁的所作所为。 “你不会又把硫磺投进去了吧?” 鹿仙翁隐隐约约听清了对方在说什么,他缓缓点头:“大人命小的以后添加各色辅材,增添火药的威力。” “小的心想,火药也是药。” “不知其丹性,如何挑选辅材助其药性。” “因此小的就按大人所说,将硫磺也加入其中,没想到……” 鹿仙翁低头望着鸡爪子一样的双手。 有些地方的皮肤已经崩裂开,血肉模糊的,十分吓人。 当时他连铲子都吓掉了,眼前天崩地裂一样。 这火药着实霸道异常。 陈庆震惊得目瞪口呆。 火药也是药? 好家伙! 我真的是好家伙啊! 用丹炉来炼火药,你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没有三十年脑血栓干得出这种事? 扶苏鹿仙翁凄惨的样子,于心不忍,吩咐道:“速去取些伤药来。” 鹤仙翁连忙致谢:“谢太子殿下恩典。” 鹿仙翁虽然不知状况,也赶忙爬起来作揖行礼。 “先生,火药如此危险,不如先让他们暂缓行事,待准备周全再说。” 扶苏摇了摇头。 才第一天试制,就差点出了人命。 再研究下去,就怕对方真的性命不保。 陈庆一听就急了。 他答应始皇帝三天拿出火药,怎敢耽搁。 “太子殿下,您出身皇家,不知民间疾苦。” “再危险,再累的活计,总要有人去做的。” “更何况他们一旦功成,陛下定会嘉奖。” “而许多人劳碌一生,也不过黄土一抔掩埋了事。” “相比之下,他们已经算幸运了。” 鹤仙翁听完此话,沉默地低下头去。 两人沦落为奴籍,不把火药造出来,终生都别想翻身。 “太子殿下,小的愿继续试制火药,请殿下恩准。” 鹤仙翁大义凛然地作揖恳求道。 扶苏露出悲悯的神色,长长地叹了口气。 鹿仙翁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大人,你们在说什么?” 陈庆微笑着看向对方,大声喊道:“太子殿下让你好生努力,他定不会忘记你的功绩。” “什么?” 鹿仙翁的耳朵不太好使,侧着耳朵靠得更近。 陈庆拍了拍他的肩头,贴在对方的耳边说:“老伙子,好好干,太子殿下说你未来可期。” 鹿仙翁听了个大概,感激地点点头。 “小的愿为太子殿下效命。” 他推开鹤仙翁搀扶的手臂,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 陈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偷偷凑过去小声说道:“吾观仙翁有九卿之姿,来日你造出能炸平方圆数里的火药,本官豁出身家性命,也要请陛下封你为上卿。” 鹿仙翁别的没听明白,‘上卿’这个字眼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诺!” “小的这就开始。” 他接过递来的金疮药,胡乱在伤处涂抹了一番,又打起精神,朝着炼丹炉奔去。 “回来,回来。” 陈庆赶忙喝止对方。 这要是他再玩什么测试‘丹性’还了得? “老鹿你就按我说的,只负责把药配好。点火实验交给老鹤即可。” 鹤仙翁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可刚才陈庆所言,他听得清清楚楚。 只要造出威力巨大的火药,就能获封上卿? 那岂不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鹤仙翁用力点点头,心想:哪怕造不出炸平方圆数里的火药,只炸平周围百余步,混个少丞当当也不枉遭受如此多磨难。 他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搀着鹿仙翁往草棚去了。 陈庆捏着下巴,笑得十分得意。 没有经过各种鸡汤洗礼的大秦百姓还真是淳朴呀! 而在宜春宫的大门口。 相里奚一身崭新的官服,心情紧张到了极点,大气都不敢出。 “爹,你现在是朝廷命官,畏畏缩缩让人看了笑话。” 相里菱一身男装打扮,忍不住埋怨道。 “哦,对。” “爹是朝廷命官了。” 相里奚挺直了腰杆,迈着一致的步伐走上前去。 “麻烦兄弟通传一声,就说将作少府右中侯奉命而来。” “陈中侯让我们来这里找他。” 他说话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弯下腰去,脑袋越垂越低。 相里菱恨铁不成钢,幽怨地瞪着父亲的背影。 人家陈中侯多威风,多潇洒! 您哪怕有他十分之一的样子也行啊! 第91章 你瞧人家陈中侯 陈庆和扶苏刚坐下,想要商讨考察西域以及营建工坊的事情,外面就有人通传,相里奚带着墨家门徒到了。 “快请快请。” “算了,我自己去吧。” 陈庆兴奋地站了起来,“太子殿下,我去迎接一下。他们可是大秦工业的种子,怠慢不得。” 扶苏笑道:“那本宫也随你去。” 陈庆婉拒道:“我怕你去的话,吓坏了他们,过犹不及。” 他摆摆手,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宫门外。 相里奚等人紧张又好奇地打量着周遭巍峨的宫墙,造型精美的飞檐斗拱,还有威严肃穆的浮雕与纹饰。 说起来,咸阳城的营造秦墨是最主要的实施者。 相里家的先辈,包括相里奚以及在场年纪大的弟子,都曾为此出工出力,添砖加瓦。 明明是最熟悉不过的事物,然而里面住的人换成了太子,顿时就显得高不可攀、贵气逼人。 “相里先生,有失远迎。” 陈庆隔着老远就露出亲切的笑容,拱手作揖。 “陈中侯。” 相里奚同样腼腆的笑着,作揖行礼。 “各位墨家的大匠,别来无恙。” “太子殿下久候多时,快请进。” 陈庆熟络的像是在自己家一样,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墨的匠工们顿时精神一振。 太子殿下在等候他们? 这是多大的面子! 倍感荣幸的同时,又心生惶恐,害怕让太子等得久了。 相里菱又羞又喜。 怪不得人家早早就当上了大官,我爹混了二十年,也只不过是个大匠。 陈中侯说话办事沉稳大气,仗义敢言。出现在哪里,必是人群的焦点。 我爹就是太老实木讷了。 以后一定不能找个他这样的。 在陈庆的带领下,上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穿越亭台园林。 “太子殿下,将作少府右中侯及墨家一众大匠带到。” 陈庆一声清喝,相里奚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庄严的大殿之前。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小人参见太子殿下。” 秦墨工匠稀稀拉拉的跪下。 相里奚蹉跎多年,也只不过是个大匠。 在场的起码三分之一,连个正式的吏籍都没有,见了太子自然要行跪拜礼。 “诸位请起。” “来人,赐座。” 扶苏态度温和,让工匠们心头顿时轻松了不少。 早就听闻太子的贤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相里先生,来这边。” 陈庆见对方垂着头,好似蒙着红盖头的新娘一般不知所措,主动拉住他粗壮的臂膀。 相里奚稀里糊涂的跟着他走,直到近前,才发现已经到了太子的案几旁边。 他慌忙的挣脱了手臂,下意识就想往后退。 “过来坐嘛。” “相里先生乃是国之大才,本官和太子殿下还有很多问题想和你讨教。” 陈庆笑呵呵地拽住他。 相里奚惶恐地说:“小人不敢,太子殿下有何吩咐,小人一定尽职尽力。” …… 相里菱尴尬地面皮发麻。 爹啊! 你就不能学学人家陈中侯。 人家是左中侯,你是右中侯,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诶,相里先生不必推辞了。” 陈庆硬拉着对方,坐在自己身边。 二人在扶苏左下首,右边对面的是闷着头不说话的蒙甘。 工匠们各自被赐予座位,束手手脚的跪坐着大气都不敢出。 “相里先生,本官先说说自己的构想,然后你觉得有什么不足或者需要修改的地方,咱们再做计较。最后由太子殿下定夺,奏明陛下。” 陈庆面色从容,开口道:“咸阳的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水力磨坊修建迫在眉睫。” “光靠现在城外的磨坊,磨面都不够用,更何谈发展工业。” “本官是这么想的。” “以第二座磨坊为基础,发展造纸产业。” “第三座磨坊,专司锻打铸造。” “第四座磨坊,则用来生产火药所需的炭粉、硫磺粉末。” “而其中锻打必然需要用到多处明火,而纸张和木炭又是极易燃的。我们必须想办法让两者分隔的越远越好,同时又要兼顾路途运输的方便。” 陈庆口齿清晰,侃侃而谈。 相里菱专注地望着他的慷慨陈词的模样,一颗芳心怦怦乱跳,脸色微微发红。 大丈夫当如是也! 相里奚听得入神,渐渐也不如先前一般拘束。 加上扶苏时不时参与探讨,大殿中的气氛终于轻松起来。 一晃就是大半个时辰过去。 三人不约而同停下话头,达成了共识。 “相里先生,具体实施就要多拜托你们了。” “在场多是你的弟子,他们擅长什么,您再清楚不过。” “如何调遣,您一个人说了算。” 陈庆郑重地叮嘱道。 相里奚恭敬地作揖:“微臣必不负所托。” 陈庆自嘲地说道:“我嘛,就负责查漏补缺,偶尔给个建议什么的。” 扶苏笑着说:“那本宫别的不干,就负责帮你们请功吧。” “哈哈。” “多谢太子殿下抬举。” 相里奚见状,主动提出告辞:“微臣先行告退,这就去准备。” “小人告退。” 秦墨的工匠络绎从大殿中退了出去。 还没出宜春宫,已经忍不住喜形于色。 等出了宫门,顿时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早就听说太子殿下贤明宽仁,想不到和传言一点不差,还犹有过之。” “太子殿下如此厚待,我等必舍生效死,方能报答其恩遇。” “师父,今天您可是坐在太子殿下身边呀!” “是呀,您还和太子说了好多话呢。” “我当时头都没敢抬,根本没看见,真是后悔啊。” 相里奚的脑袋也迷迷瞪瞪的。 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胆气,和太子离得那么近,还能镇定地叙说自己的意见和想法。 如今回想起来,却是连到底说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爹,别发呆了。” “人家陈中侯渴了的时候,还去拿太子案上的茶壶倒水呢。” “您不过是沾了他的光,和太子说了几句话而已。” 相里菱晃着他的胳膊,调笑道。 “臭丫头,我能和陈中侯比嘛!” “爹再不争气,也是你亲爹。” “一口一个陈中侯如何如何……” 相里奚突然心中一紧,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女儿。 “怎么了?” “爹你看什么呢。” 相里菱本能地感到心虚。 “阿菱……” 相里奚欲言又止。 陈中侯何等人物,咱们家怕是高攀不起呀! 不过,要是趁着对方还未发迹的时候,说不定…… —— 大殿内。 送走了墨家工匠,陈庆又马不停蹄地与扶苏商谈起西域之事。 历史上五年后始皇帝就会驾崩,大秦几乎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这个强大的帝国早有各种隐忧埋下,由不得他不操心。 “微臣认为,帮那两个刹车国的公主复国,是最划算的一笔买卖。” “她们一来有群众基础,二来是西域本土人,总比咱们大秦提刀跨马的杀过去,靠武力来征服要强得多。” “以微臣之见,就莎车国的折耳朵那点兵马,派个一千人过去都绰绰有余。” “殿下您想,一千人就能征服一个国度,让几十万人为大秦效力,提供粮草补给,在西域扎下一根钉子。” “岂不妙哉!” 陈庆越说越得意,神情极为振奋。 扶苏缓缓点头。 想不到他无心插柳,居然还有这等意想不到的收获。 蒙甘先前没在意,等着所有人都走了,再继续求太子将他发还北地,和匈奴继续作战。 可陈庆的话却让他打起了精神。 一千人就能灭国? 还有这等好事?! 不管这国到底啥样,但毕竟是灭国之功呀! “太子殿下,末将愿往。” “不用一千人,五百精兵足矣。” “末将愿立下军令状,若拿不下刹车国,提头来见!” 蒙甘见识过朝中武将抢功的手段,单膝跪地,急迫地作揖说道。 扶苏还没说话,陈庆就摇了摇头。 “你?” “不行。” 第92章 抬手一枪,打得他脑浆迸裂 “为何不行?” 蒙甘好不容易才捞到如此泼天大功,而且就近在眼前。 陈庆却断然否决。 他一激动地站了起来,气愤地盯着对方。 这家伙身高没有一米八也差不多,活脱脱一只半褪了毛的熊罴。 肩上能跑马,臂上能站人。 威武雄壮,彪炳凶悍。 陈庆神色淡然,再度摇了摇头。 “蒙将军,你先坐下。” “对先生高声呼喝,成何体统。” 扶苏训斥了一句,蒙甘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回了原位。 他依旧不死心地恶狠狠盯着陈庆,试图用威吓的方式,令对方改变主意。 “先生,不知蒙甘差在何处?” 扶苏也有些惋惜。 蒙甘千里迢迢护送他回咸阳,又是蒙家的后起之秀。 若是有机会,自然要加以提拔。 陈庆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太子殿下,他能打确实能打,就是脑子不够用。” “尓安敢辱我!” 蒙甘单手按着案几,蹭得跳了出来。 扶苏赶忙拦在他的前面。 “蒙将军,稍安勿躁,听先生说完。” 蒙甘面色涨红,气得三尸神暴跳。 “好,我就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来。” “若是无理辱我,末将就算豁出性命,也定要你好看!” 他挥舞着砂钵大的拳头,气咻咻的折返回去。 扶苏松了口气。 先生未免太过心直口快,有些话可以私下和他商议嘛,为何要当面说出来。 “太子殿下。” “大秦在西域并无根基,若是大军出关,必然引得风声鹤唳。” “许多游牧部落可能收拾家底就望风而逃了。” “因此考察团只能选取有勇有谋者带队,少部分精兵悍卒随同。” 陈庆朗声说道。 扶苏点点头,深表赞同。 大散关往西千里无人烟,草原部族宁愿牲畜饿死,也不敢过来放牧。 但凡大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千人出使,规模还是有些大了。 最好能压缩到几百人,才不至于打草惊蛇。 蒙甘不服气地说:“陈中侯未免以貌取人太甚!某家也是读过兵书的,并非大字不识的鲁莽之辈。” “哦?” 陈庆露出讥讽的笑容:“就按你先前所说,给你五百兵马。到了莎车国,你打算如何作为?” “哼!” 蒙甘高傲地仰起头,思索一阵后说道:“末将先假以使者之名,将那位公主暗藏在队伍之中。等面见了莎车国国主后,趁机记下王宫内的武备和布置。待夜深人静之时……” “某家就率众杀出,直奔王宫。” “想必前公主定然知晓密道一类的东西。” “化外之民,不堪一击。” “末将兵力虽寡,又是趁着夜色突袭,以一敌十、敌百也不在话下。” “只要斩杀了新任国主,敌军必然大乱。” “到时候拥立那位公主为女王,定然人人景从。” 蒙甘回忆了一遍,觉得自己的计划简直天衣无缝,不禁露出骄傲自得的神色。 扶苏点点头。 不愧是将门之后,家学渊源。 他转头一看,陈庆却露出讥笑的神色。 “有句话不知道蒙将军听过没有?” “越周密的计划,越容易失败,因为容错率太低。” 陈庆问道:“若是皇宫没有密道,防卫又严密,你以区区两百之兵,如何攻打?” “这……” 蒙甘愣了下,握着拳头说:“那我就自己挖!” “好,就算你挖的出来。” 陈庆又问:“折耳朵不光有两千精兵,还有上万依附于他的游牧骑兵。对方刚当上国君,必然对手下大加笼络。万一其中有些死忠分子,也不必多,三千吧。” “他们听到消息后,赶往王宫救驾,你又如何?” 蒙甘干脆爽利地说:“当然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杀到他们害怕为止。” …… 你这杀性倒是挺重。 陈庆暗自思量,让他带队考察,也不是不行。 起码胆气和勇武这方面完全合格。 “杀完之后呢?” “莎车国的文武百官人人惊惧,四散而逃。你如何处之?” “百姓对大秦之兵心存畏惧,你如何安抚?” “咱们手中只有一个公主,想来旧王的亲朋故旧,早已被折耳朵清除干净,你又如何让莎车国国民为你所用?”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蒙甘问懵了。 “这……” 他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来,皱着眉头陷入了苦思。 扶苏暗暗叹气一声。 蒙甘勇武有余,机巧却是不足。 看来真如先生所说,无法胜此重任。 陈庆笑道:“你这莽夫胆子够大,手也够黑。就是缺了点心眼,要不然也不是说不能用。” 扶苏顿时心中一喜:“先生看来心中早有计策,不如说来听听。” 陈庆故作矜持,转过身去背对着蒙甘:“这厮先前还要打我,教给他作甚。还不如教了别人,朝中等着立功的人多了去了。” 蒙甘一听这话就着了急,赶忙给扶苏打眼色。 “蒙将军,还不向先生道歉。” 扶苏严厉地呵斥道。 “诺。” 蒙甘迅速起身,绕到了陈庆面前,作揖道:“请先生赐教。” “不教不教。” 陈庆摆摆手,转向一旁。 蒙甘立刻跟着绕了过去,咬咬牙单膝跪地:“某家先前多有冒犯,还请先生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不要见怪。等本月俸禄发下来,某家必然备上厚礼,登门致歉。” 陈庆差点被这句话逗笑了。 合着这还是个大秦的月光族呀! 他仔细思量了一会儿,这家伙虽然鲁莽冲动,但好似没什么坏心眼。 起码比赵崇那个背后打小报告的货强多了。 蒙甘见对方不言语,又说:“陈中侯若是肯不吝赐教,以后某家必执弟子之礼,以恩师待之。” “呵,你倒是会顺杆爬。” “还想当我的弟子?” “罢了,就教你一回吧。” “不过……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可别埋怨我。” 陈庆知道此行有极大的凶险,差之毫厘,就有性命之忧,提前给对方打好预防针。 扶苏连忙坐下:“请先生赐教。” 蒙甘点点头:“某家必不会怪罪先生。” “你们听好了。” 陈庆沉声道:“这几日我就命人打造一物,名为转轮手枪。” “蒙甘,你面见莎车国国主之时,就把它藏在身上,诈称为烟斗。” “等见了面,靠近十步之内。” “你就拔出手枪……” “砰!” 陈庆用手比了个射击的姿势,对准了蒙甘的脑门。 他出乎意料的举动,吓了二人一跳。 “一枪,就足以打得对方脑浆迸裂。” “总共十发子弹,谁敢上前你就打死他。” “等弹夹打空后,必然人人惊惧。此刻你趁机抢了刀剑,立刻控制王宫。并且把公主推出来,由她安抚人心。” “此计起码有七八成的把握。” 扶苏听得瞠目结舌。 蒙甘好歹还趁夜偷袭,您这一见面就打得对方脑浆迸裂,也实在太…… “先生,此计实在凶险万分。” “您怎知有七八成的把握?” 扶苏不解地问道。 “嘿嘿。” 陈庆咧嘴一笑:“因为后世有人就这样干过,还成了!” 第93章 吾愿为大秦之傅介子 “先生,可否详细说来。” 扶苏听了很感兴趣,蒙甘也一副十分关注的样子。 陈庆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听我慢慢道来。” 他招呼着两人坐下,回忆了片刻说:“蒙将军,你还有我出谋划策,而且费尽心力替你打造左轮手枪,人家可什么都没有啊。” 陈庆想要造火枪不是一天两天了。 关于左轮手枪也研究了很久。 但是转盘和子弹底火的问题一直无法解决。 有一回在皇陵工地上,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绕着沟沟坎坎走了很久,才发现是两名刑徒在烤田鼠。 而用来引火之物,看着像路边随便捡来的杂草,但是味道却和后世的烟草基本上一模一样。 两名刑徒吓得半死,跪在地上叩头不止。 陈庆没有在意此事,反而问起了烟草的来历。 打听后才知道,这两人家住四川郡,为了躲避徭役和税赋逃到山上当了野民。下山换取物资的时候,被当地衙役逮了个正着,然后才送到了这里。 烟草是居于深山之中的夷民教给他们使用的,用它烤出来的肉有种特别的滋味,令人垂涎欲滴,回味无穷。 陈庆恍然大悟。 这不就跟后世黑心商家往汤料里加罂粟一个道理嘛! 虽然模样与后世的烟草差别极大,但它们肯定都属于同一类植物。 就在这时候,陈庆突然脑洞大开。 既然底火造不出来,干脆就不造了呗! 点烟的时候,身上肯定要带着火。 我特么提前塞好火药,点一发打一发,不照样能打死人? 印象中,似乎火枪的发展过程中,出现过一种用烧红的铁丝来激发的火枪。 陈庆琢磨着原理应该差不多,肯定是能造出来的。 “先生,你快讲呀。” 扶苏见他半天都不说话,心急地催促道。 “好好好。” 陈庆收起杂念,抑扬顿挫的说:“数百年后,呃……有一国与大秦类似,名为‘汉’。” 在场的还有外人,他只能含糊的遮掩过去。 扶苏心知肚明,暗道:原来取秦而代之的是‘汉’。 “汉与秦简直一脉相承。” “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横扫诸国,一统华夏。” “那大汉先前与匈奴交手,多有败绩。休养百年后,仓库丰盈,粮秣堆积如山。终于到了报仇的时候了!” “汉武帝遣大将卫青、霍去病西击千里,马踏匈奴,封狼居胥,威震西域。而后东并朝鲜,南诛百越,立不世之功。” 藏在殿后的铁鹰剑士手中的刻刀都快舞得看不清了。 赵崇严令他们一定要把陈庆的不敬之言如实奉上。 现在对方吹捧大汉,似有贬损大秦之意,岂不是大大的不敬! 扶苏心情复杂的点点头。 大秦虽亡,但是把天下交由大汉来统治,也不算辱没了我等的名声。 蒙甘听得心驰荡漾。 卫青、霍去病的名字他牢牢记在心里。 好男儿当如是也! 马革裹尸,立不世之功! “然而却有一边陲小国,名为楼兰。仗着地处偏僻,远离大汉数千里,多次暗中派人假扮盗匪,截杀大汉商队与使节。” “大汉传书谴责,楼兰却不闻不问,假托不知,摆明了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扶苏怒道:“岂有此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楼兰小国,安敢不敬?!” 陈庆笑着说:“殿下你先别着急。” “楼兰虽小,但远隔数千里。派大军征伐,劳师动众,靡费甚巨。” 扶苏暗自叹了一口气。 这不就跟大秦伐西域是一样的吗? 西域贫瘠,食之无肉,弃之又可惜。 要不是陈庆说那里盛产棉花,可使天下百姓人人有衣穿,他也是不赞成远征西域的。 蒙甘急切地问道:“那大汉就置之不理吗?岂可纵容这等宵小之辈放肆?” 陈庆往下压了压手。 “管自然是要管的。” “此时一位名叫傅介子的官员站了出来,主动请缨出使楼兰。” “使团嘛,将无一个,兵不过数十。” “然而傅介子心中却自有谋划。” “到了楼兰,面见国主之后,两人相谈甚欢,觥筹交错。” “待酒酣面热之时,傅介子告诉楼兰国主,大汉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下来,要拉他一同去见识下。” “楼兰国主早就被其恭维之语迷惑,未曾多疑。” 陈庆站起来,伸出胳膊做出揽着别人的样子。 扶苏给蒙甘打了个眼色,对方站起来,去充当陈庆的模特。 “啧。” 陈庆白了对方一眼。 你这么大的块头,怕是傅介子想弄死你也要费一番手脚。 “刚出了大殿。” “傅介子立即发难。” “两名大汉士兵拔出刀剑,从后面追上来。” “噗呲!噗呲!” “当着楼兰国满朝文武的面,将其国主捅了个透心凉!” 扶苏大惊失色,噌地站了起来。 蒙甘也面露惶惑之意。 居然…… 这么猛的? “后来呢?!” 扶苏着急的追问道:“傅介子可有活命?如此英勇豪杰之辈,若是殒命在楼兰,实在太可惜了。” 蒙甘感慨道:“舍生而取义,此乃伟丈夫、真壮士。” 陈庆没好气地说:“你瞎感慨什么呢,人家一点事都没有。” 扶苏和蒙甘惊疑不定。 当着面朝文武的面,捅死了人家的国主,这还能全身而退? “国主血溅当场,顿时满朝哗然。” “无数的卫兵拔出刀剑,将傅介子等人团团围住。” “这时候……” 他挥舞胳膊,朝着蒙甘的脖子划过。 陈庆转过身去,作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傅介子一刀砍下了楼兰国主的人头,然后提着它环视众人。” “大喝道:汉兵方至,毋敢动。动,灭国矣!” “楼兰国朝着文臣武将人人变色,思虑良久,却不敢上前。” “傅介子又喝道:还等什么?!还不向大汉叩首请罪,难道尔等想死不成!” “楼兰国群臣战战兢兢,终于泄气了,霎时间跪倒一片。” 扶苏听得心潮澎湃,神情极为振奋:“此乃大汉国士也!” 蒙甘深吸一口气:“吾愿为大秦之傅介子,请殿下恩准。傅介子可为,末将亦可为。” 第94章 铁汉也有柔情 先前蒙甘曾经对陈庆多有非议,而扶苏严厉地训斥过他。 “先生乃异人降世,有通晓古今未来之能,尓不可不敬他。” “若是将来惹出祸端,本宫也保不了你。” 蒙甘对此嗤之以鼻,却收敛了很多。 而今听到傅介子的故事后,他开始有些信了。 如此壮义烈举,谁能编得出来? 大概是傅介子之名流传后世,为世人所赞颂,陈庆才能知晓的那么清楚。 青史留名啊! 蒙甘不禁心怀向往。 若是能如傅介子一般,何惜此躯! “蒙将军,此事关系重大,不如先和蒙上卿商议过再说。” 扶苏犹豫不决。 如果傅介子当时没有吓住楼兰国的文武百官,下场肯定凄惨无比。 “若……” 蒙甘放声大笑:“殿下可是在担心我一去不归?” 他爽朗地说:“那就一去不归!” 陈庆暗暗点头。 没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气概,谁能干得了这种事情? 蒙甘这块货真的能行! 扶苏叹息一声:“那本宫奏禀父皇,为你请命。” “秦忠君说,北地有一种爬犁,能在雪上如履平地。” “父皇已经授意李信开始筹备明年春天征伐西域之事,如果要出使莎车国,只能趁今年冬天。” 大秦正式对西域动手之后,诸国必然有了戒心。 也就谈不上什么趁其不备,一枪打得他脑浆迸裂了。 陈庆招呼道:“那我们再来仔细商量下。” 直到太阳西垂。 大殿内的谈话声才渐渐停息。 陈庆道别后,昏头涨脑的走出宜春宫。 “我可真是为大秦操碎了心呀!” 他伸了伸懒腰,迈着悠闲的步伐往咸阳宫走去。 —— “妹妹,再喝一碗吧。” 深宫之内。 屋内炉火熊熊,陶釜内白色的汤水翻腾,时不时飘起几块葱花。 大块的骨头已经被炖成了苍白的颜色,汤汁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热巴端了碗骨头汤,小心翼翼地把妹妹扶起来,然后舀了一勺,送到她的嘴边。 “姐姐,真香啊!” 娜扎嗅了嗅,口水顿时忍不住往下流。 “快喝一口。” 热巴看到妹妹的精神好了许多,顿时露出庆幸的神色。 她不厌其烦一勺一勺把汤水给妹妹喂了下去,然而娜扎还犹不满足,又要了一碗。 直到喝得肚子里再也撑不下,她才揉着小肚皮重新躺下。 “姐姐,今天有人来送饭吗?” “我怎么没听见动静。” 娜扎突然想起什么,疑惑地问道。 “啊……那个……是呀,当时你睡过去了,我出去拿回来的,没有吵醒你。” 热巴惊慌片刻后,强自镇定下来说道。 “哦。” 娜扎想起自己确实迷迷糊糊的,或许睡熟了也说不定。 “姐姐你怎么不留些肉给我吃?” “真是的,我还病着呢。” 她撅起嘴抱怨道。 热巴带着歉意说:“姐姐实在太饿了,不知不觉就吃光了肉。天快黑了,妹妹你再忍一下。” “嗯,这回可不许偷吃啦。” 娜扎生气地撇过头去。 热巴见对方没有怀疑,这才走到火炉旁,偷偷叹了口气。 这里是大秦。 她们莎车国公主的身份完全不管用,谁会给她们送来肉食呢? 早上陈庆走的匆忙,只留下了些葱、生姜、蜂蜜和炭炉。 那御医看病的时候,言道大葱和蜂蜜不可同食,生姜和蜂蜜倒是无碍。 因此煎好药之后,热巴手里就剩下了一捆小葱。 等到午时的时候,她实在饿得厉害。 想到门外凶神恶煞的卫兵,热巴又不敢出去。 然后…… 她的目光不自觉被扔在墙角的几块骨头吸引。 骨头炖汤,配上切得细细的葱花,味道一定是极美的。 热巴强迫自己忘掉了骨头的来历,去院子里打了些水,把那几块骨头洗了一遍又一遍,才放在锅中炖上。 此刻釜中的汤还剩了一小半。 她吸了吸鼻子,迫不及待倒出一碗,大口喝了下去。 “什么味道?” “今天宫内开饭这么早?” 陈庆路上一直在反复斟酌蒙甘出使的事情,步伐十分缓慢,脚步声又轻。 等他到了门口,热巴才反应过来。 吱呀—— 陈庆推开门的时候,她猛提一口气,把整碗汤咕嘟咕嘟全部喝了下去。 “呦,你们的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这还炖上肉汤了。” 他笑了笑,径直朝着热巴走来:“令妹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床榻上的娜扎听到说话声,瞬间浑身紧绷。 一咬牙,她就想爬起来,重新回到凉亭里。 哪怕冻死,她也不要睡在这个无礼之徒的床上! 可撑着双臂想要坐起来的时候,脑海中瞬间回忆起昨夜刺骨的寒冷,一时间力气就像突然消失了般,浑身软了下去。 “为了复国,我岂可如此不惜自身。” “罢了,暂且就赖在这里,看他能拿我如何。” 娜扎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紧闭双目,一动不动。 “大人回来了。” 热巴心头忐忑地站了起来,挡在陶釜之前。 她头皮发麻,生怕被陈庆看到那几块骨头。 “嗯,令妹还好吧?” 陈庆一见对方的模样,就知道她有事瞒着自己。 可到底是什么呢? 这院子里也没有狗呀! 难道是落下的鸟雀被打下来了? 热巴点点头回答道:“舍妹已经好了很多,额头不烫了。大夫说,还需要卧床休息几天,并且之后不能受风寒。” “哦……” 陈庆意味深长地一笑。 就这? 在凉亭里住一天就怂了? 先前那股趾高气扬的劲头呢? “你锅里煮的什么,正好我肚子饿了。” “来,给我盛上一碗。” 陈庆嘴巴说了一天,口干舌燥,大步朝着炉膛走去。 “大人,不可。” 热巴慌忙拦在他的身前:“这……里面添加了些药材,是给病人吃的。” 陈庆大咧咧的说:“不就是些驱风寒的药嘛,最近天冷,正好我也驱一驱寒气。” “大人。” 热巴焦急万分,却拦不住人高马大的陈庆。 “这是……” 只看了一眼,陈庆就明白了。 这不是他前几天啃剩下的骨头吗? 当时没扔,是因为想晾干了磨成骨粉,以后好烧制瓷器的。 热巴死死握住了拳头,脑袋几乎垂到了胸口。 堂堂莎车国的公主,如今却要捡别人丢掉的骨头煮汤喝。 她已经无颜活在世上,恨不得立刻死去。 “谁让你们把它煮来喝汤的?” 陈庆突然勃然大怒。 “此乃我命人挑选黑白花色的公猪,阉割育肥后,趁着宰杀之时取出来的股骨。” “剥掉血肉后晾干,用来入药有强筋健体,补气益血之效。” “你居然拿来煮汤?” 热巴一下子愣在原地。 这是……药材? 可她明明看到上面有啃食的牙印啊。 这时候,一直在装睡的娜扎却忍不住了。 她翻身坐了起来,怒喝道:“汤是我喝的,有本事你冲着我来就好了!” 第95章 陈大人是个好人,还打算帮我们复国哩! “呦?” 陈庆直接被整笑了。 看你的样子,应该不知道锅里的汤是从哪来的吧? 还搁这儿理直气壮上啦? “妹妹,不可对大人无礼。” 热巴短短时间就想明白了陈庆为何要如此说辞。 他只不过是想给姐妹二人保留几分颜面而已。 “你生病的时候,是大人去找来御医给你看病。” “屋里的炭炉,你睡的床榻,盖的被子都是大人的东西。” “受人恩泽,岂可反目相对?” 热巴严肃地训斥道。 娜扎气得七窍生烟:“要不是他将我们赶出去,我如何会生病?” 热巴反驳道:“这屋子原本就是大秦皇帝赏赐给大人居住的,又没说要给我们住。你怎能不辨是非,强词夺理?” “姐姐!” 娜扎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委屈得差点哭出来:“那我不住可以了吧!” 陈庆笑道:“行啊,当然没问题。” “记得把我被子还回来啊,晚上湿气重,昨天借给你们,我自己都是披着衣服睡的。” “今晚烤一烤,可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娜扎一听这话,顿时心虚。 昨晚刺骨的寒冷,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要是有被子御寒,在外面扛一夜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什么都没有,怕是今天就要活活冻死! “请大人见谅。” “舍妹年幼不懂事,万勿见怪。” 热巴体贴的问:“大人先坐在炉边烤烤火,我……把汤撤下去。” 陈庆摆摆手:“我去叫些酒菜。你们要是饿了,就一起吃点。要是有那嘴硬的吃不进去,我也不勉强。” 娜扎一听这话,差点气炸了。 热巴连忙挡住妹妹的目光:“多谢大人垂怜。” 等陈庆出去后,娜扎咬牙切齿地嘀咕道:“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妹妹不可如此说。” “这位大人面冷心热,我觉得……他比咱们遇到的任何人都好一些。” 热巴感慨地说道。 赤哲侔禄虽然给她们锦衣玉食,心中的打算却是将二人待价而沽。 平时遇到的守卫也好,教她们秦话,歌舞舞蹈的老师也好,一个个都怀着各种算计。 陈庆虽然言辞间十分不友好,却给人一种坦诚、踏实的感觉。 “姐姐,你是不是被他下药了?” “他有什么好!” 娜扎激动地走上前,生气地质问道。 热巴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饭菜来了。” 陈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始皇帝在衣食住行上面,从来没有亏待过他。 唯独不肯放他自由。 一名侍者提着食盒,脚步轻巧的跟在他的身后。 还有两名婢女抱着崭新的床褥,挡住了自己大半张脸。 陈庆指挥他们把东西放下后,就将人打发了出去。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吃饭。” 他招呼了一声。 娜扎咬紧牙关,脚下一步未动。 谁要吃你的东西! 热巴给她打了个眼色,生拉硬拽把她给拖了过去。 两人一整天只喝了点汤,闻到饭菜诱人的香气,顿时双目放光,视线一刻也不舍得离开。 “给。” 陈庆递过去两双筷子。 “谢谢大人。” 热巴伸手接了过去,往妹妹手里塞了一双。 此时的菜谱没有后世那般五花八门,但皇宫中可不缺各种山珍海味。 陈庆点的都是实打实的硬菜。 娜扎一开始还扭捏着不肯动筷子,可是被姐姐往家里夹了点羊肉、鱼肉后,就再也忍不住了。 陈庆饭量就算大的了。 可这两姐妹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虽然不算狼吞虎咽,但是往嘴里炫的速度一点都不慢。 一刻钟之后。 热巴和娜扎吃饱之后,才发现陈庆正在用戏谑的目光盯着二人。 “哼。” 娜扎立刻放下筷子,想了想又迅速地擦干嘴角的油渍。 “大人,您请稍待,我收拾一下。” 热巴主动站了起来。 “不着急,先坐。” “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说一下。” 陈庆往下压了压手。 姐妹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莫名所以。 “大人您请说。” 热巴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陈庆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道:“刹车国大将军折耳朵谋反一事,我已经如实禀明太子殿下。” 娜扎不悦的说:“是折尓木帖,不叫折耳朵。” “哎,都一样,都一样。” 陈庆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 热巴精神振奋,按住娜扎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打岔,“大人,太子殿下如何答复?” 陈庆站起来,语气激昂:“殿下雷霆大怒!” “大秦乃天朝上邦,折耳朵无视上国,谋逆造反,乃是大不敬之罪!” “于公于私,大秦都不可坐视不理。” 热巴激动地语气发颤:“那……大秦可愿意帮我们复国?” 陈庆重重地点点头:“当然。” 热巴和娜扎姐妹俩不约而同的四目相对,一时间眼眶发红。 “姐姐,太好了。” “父皇的仇终于可以报了。” 一双玉人抱头痛哭,泣不成声。 陈庆目光平静,不见半点动容。 “大秦幅员辽阔,兵精将勇,折尓木帖一定不是对手。” 热巴兴奋地转过头来:“大人,不知大秦准备何时帮我们复国?又打算派出多少兵马?” “我等必不忘如此大恩。” “莎车国虽国小力微,也定当年年上贡,任凭大秦皇帝驱策。” 陈庆莞尔一笑。 还挺上道的嘛! 可这还不够! 光是上贡、听话就行了吗? 只有把刹车国的含秦量提高到50%以上,那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不然凭什么帮你们复国? “时不我待。” “刹车国百姓日日夜夜都遭受着折耳朵的残酷蹂躏,无不怀念你们的父皇。” “他们日盼夜盼,等着你二人回去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因此……” “就在今年冬季,由秦忠君带路,大秦天兵即将开赴刹车国!” 陈庆挺起胸膛,义正词严地说道。 热巴大喜过望,下意识问道:“有多少兵马?” 陈庆咧嘴一笑,伸出两根手指。 “两万?” 热巴露出淡淡的失望之色。 折尓木帖有两千甲兵,还有上万控弦。 大秦派出两万兵马跋涉数千里远征,实在少了些。 光是路上就起码要折损一两成。 等到了莎车国,兵将疲累不堪,能打得过折尓木帖吗? 可她转念一想,西域诸国无不听闻过黑甲军的赫赫声名,想来两万也是足够的。 “不是?” 娜扎看到陈庆缓缓摇头,迟疑片刻,突然露出惊喜的神色。 “姐姐,是二十万!” “大秦愿意派出二十万兵马帮我们复国!” 她兴奋地抓着姐姐的胳膊,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热巴却觉得有些奇怪。 莎车国国民不过三四十万人,大秦为何要派遣二十万大军过去? 她转头望向陈庆,等对方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 “是两百人。” 陈庆面色平静,镇定自若地说道。 “啊???” 第96章 两百个人,如何复国? 热巴和娜扎瞠目结舌,嘴巴大张,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大人,您没有说错?” “两……” 陈庆点点头:“对,就是两百人。” 蒙甘听说了傅介子的义举之后,原来是准备挑选十名亲卫跟随的。 傅介子带了几十人,他不甘落于人后,所以定下了十人之数。 后来陈庆和扶苏死劝活劝,以换人要挟,才逼他改变主意。 毕竟这件事运气占了很大的因素,带的人越多,成功的把握越大。 “大人可是在拿我们姐妹寻开心?” 热巴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娜扎气道:“姐姐,你先前还说什么他是好人,我看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混蛋!” 陈庆摇了摇头:“本官句句属实,何来寻开心一说?” “带队的是大秦中流砥柱蒙家的后起之秀,蒙甘。” “或许你们不知道蒙家的厉害。” “如今驻守在北地,统领三十万大军防御匈奴南下的,就是蒙氏大将蒙恬。” “其数战数捷,辟地八百里,打得匈奴不敢南下牧马,闻其名望风而逃。” “蒙甘虽然不如其族叔,也是不可多得的猛将。” “大秦会拿他的性命开玩笑吗?” 热巴和娜扎纷纷变色。 匈奴的厉害她们是知晓的。 每年冬天,草原上经常会有‘白灾’降临。 大雪深至没膝,牲畜无草可食,接连冻毙而亡。 这个时候的匈奴人自然是格外凶狠的。 大秦还好,有长城抵御,而且有精兵悍将守卫。 西域诸国可没少遭受他们的抢掠。 蒙恬能打得匈奴不敢南下,可见其厉害。 想必蒙甘也不是徒有虚有。 “大人,两百人如何能帮我们复国?” 热巴委屈不解地问道。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 陈洋笑道:“到时你们自然会知晓,本官起码有八成把握。” 听到他这样说,热巴和娜扎暗暗猜测:或许两百人只是策应,大军紧随其后。一旦蒙甘夺取城门,大军马上杀至。 嗯,一定是这样。 她们不由得松了口气。 大人一定是怕她们泄露了风声,才不肯如实相告。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你们两个,只能去一个。” 陈庆看到她俩不解的神色,解释说:“莎车国只能有一个女王,你们同去也是无用。况且,大秦出兵出力,帮你们复国,总不能白辛苦一场。” “若是你们夺取王位后,立刻与大秦反目,行那背信弃义之举,大秦岂不是……” 热巴立刻高声道:“大人,绝不会有此事。” 陈洋往下压了压手,“口说无凭,就算我信,陛下也不会信的。” “两位,谁去谁留?” 热巴和娜扎对视一眼,知道此事绝无转圜的可能。 “姐姐,我去吧。” 娜扎一脸坚决之色:“父王惨死,我为人子女,哪怕豁出去性命,也要替他报仇!” 热巴摇了摇头:“你性子急躁冲动,此去凶险莫测。万一出了什么事,让姐姐一个人如何独活?还是我去吧。” 娜扎抓着她的手,目光无比坚毅:“不行!” 她们都是女儿之身,要跟随大军出行,肯定有诸多不便。 再说蒙甘领军在外,若是半路上干出点什么不知廉耻的事情来,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姐姐性子柔弱,万一被欺负了,怕是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她性格刚强,或许还能想方设法保全自身。 “姐姐你不用说了,若是你不答应,我现在就出去投井。” 娜扎直接站了起来。 “妹妹不可。” 热巴犹豫再三,“那……妹妹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无论如何,保住性命最重要。” 陈庆忍不住叹了口气,猜出了姐妹俩在担心什么。 “你们放心吧,蒙甘绝不是那贪花好色之人。” 他偷偷和扶苏打听过,才知道蒙甘堂堂世家子弟,又有军职在身,怎么会混成月光族。 这家伙自从来了咸阳,整日与手下的军汉们混在一起。 日常除了打磨武艺,就是训练士兵。 北地的边军到了咸阳好不容易能放松一下,却被他整日操练,自然牢骚满腹。 于是蒙甘干脆把军饷全部拿出来,又从蒙家支取了一部分钱财,用以犒赏士兵。 陈庆算是看出来了。 身为名门之后,蒙甘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立功! 立大功! 最好能超越蒙恬,成为大秦地位最显赫的武将。 想必对方一定知道轻重,不会在一个区区边陲小国的公主身上动心思。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算定下了。” “娜扎你去当女王,热巴留下来……” 陈庆的话还说完,娜扎就言辞威胁道:“你要是敢欺负我姐姐,我……” “我……” 她磕磕巴巴了半天,恶狠狠地说:“我必不会放过你!” 陈庆差点被逗笑了。 咋滴? 你当你是宇宙第一强国冈比亚? 还想率莎车国的两千甲兵,一万控弦打到咸阳来? 可别路上遇到郡县的乡兵,被人打得一败涂地,和我一样被押送咸阳受审。 “陈中侯。” “陛下召你过去。” 门外传来侍者的声音。 “本官这就来。” 陈庆暗暗皱紧了眉头。 他快速说道:“这三两日内你二人就要启程,提前做好准备吧,本官去去就回。” 出了门,陈庆迎着清冷的月光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老赵啊老赵,又给我打小报告是吧?” 始皇帝夜间召他过去,十有八九不是好事。 陈庆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赵崇又把他的一言一行给奏报上去了。 “还有两天,咱们走着瞧。” “我要是不把你的隔夜屎给炸出来,算你拉得干净!” —— 御书房内,嬴政面色铁青。 扶苏之前替陈庆说了几句好话,结果被严厉地训斥了一通,此时低着头不敢再触怒始皇帝。 “大汉?” “西击匈奴,南诛百越,便是如此吗?” “寡人的泱泱大秦,哪里做的不比它好!” 嬴政眼中怒火熊熊燃烧,死死抓住了手上的书简。 一来是对汉代秦的不满。 二来是觉得后世将秦汉相提并论,简直荒谬! 匈奴他以前打过,现在还在打。 大秦发五十万大军南征百越,除了少数逃窜进深山野林的,大部分敢于反抗的已经被诛灭。 而汉朝顶多是拾人牙慧,占了大秦的便宜,焉敢与大秦相较? 第97章 走大汉的路,让大汉无路可走 “微臣参见陛下。” 陈庆一进御书房,扶苏就疯狂的打眼色。 其实不用他提醒,光看始皇帝的脸色也知道,对方已经怒极。 “陈庆,呵。” 嬴政冷笑一声,声色俱厉。 “微臣有罪。” 陈庆老老实实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赵崇那老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 你以为不在现场,我就不知道是你干的? “陈庆,你何罪之有?” 嬴政厉声问道。 陈庆回答:“陛下觉得微臣有罪,那一定就是有罪了。” “好!” 嬴政火冒三丈。 居然还和他玩起了滚刀肉这种手段! “父皇息怒。” 扶苏连忙拦在前面,因为他察觉始皇帝是奔着剑架去的。 “先生,你快和父皇解释一下,您并无贬损大秦之意。” 他回过头来,焦急地说道。 嬴政一把推开了扶苏,冷酷桀傲的目光中渗出杀意。 “陈庆,寡人问你,大汉从何而来?” “回禀陛下,史书有载: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 陈庆老老实实地说:“乱军无数中,总有草莽之辈拼杀出来,继承了大秦的衣钵。” 嬴政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是谁……” “这……微臣并没有记得清楚,或许这时候还未出生也未可知。” 陈庆犹豫片刻,撒了个谎。 一旦把刘邦、项羽捅出去,死个不是他们两个,或者一家一族。 而是血流漂杵! 天底下还有着那么多未开发的土地,而大秦百姓不过才两三千万。 若是任由始皇帝屠戮还了得? 实在不行,可以将他们流放到澳洲、南北美洲嘛! 反正都是华夏子孙,总比便宜外人强。 “你所言当真?” 嬴政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 陈庆躬身答道。 始皇帝心中狐疑,但只要对方咬死了不知道,他也无可奈何。 “寡人问你,大汉功从何来?” “就凭什么西击匈奴,南诛百越吗?” “这是大秦的功劳!” 嬴政重重地一拍御案,怒不可遏地说道。 “呃……” 陈庆实在无话可说。 始皇帝三征百越,并且为了保证后勤粮草补给,征发数十万民夫修建灵渠。 后来汉朝史书给大秦安了一个‘暴秦’的名头,可拍着良心说,没有大秦修建的灵渠,你拿头去征百越? 更何况始皇帝修建的长城,在大汉先前的孱弱时期,为其提供了宝贵的发育机会。 汉朝捡了大秦的便宜,谁都无法否认。 “大汉之功,在于主动出击,而非以往的被动防守。” “众多周知,草原民族来去如风,善于骑射。” “历朝历代,无不是靠着城高墙深来抵御匈奴的劫掠。” “大汉却不同,它反其道而行之。” “匈奴的马快,大汉就去西域寻来了汗血宝马,与本地马匹配种,培养出了更好更快的战马。” “匈奴的弓箭之术厉害,大汉就以强弩、环首刀与之相搏,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匈奴时常南下劫掠,大汉就时常派轻骑精锐突进草原,见人……所过之处,匈奴趋避千里,闻风丧胆。” 随着陈庆的讲述,始皇帝的怒火慢慢平息下来。 英雄惜英雄。 大汉这么钢,倒是深合他的脾气。 秦汉两朝都犯同一个毛病,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老秦人几次被打得快要灭国,却从来没有服输过,总是能够卷土重来。 而汉朝则留下了‘国恒以弱丧,而汉以强亡’的铮铮不屈之名。 “就这样吗?” 嬴政的语气中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陈庆思索片刻,又道:“微臣乃后世之人,对于华夏历史上每一位开疆拓土的功臣,都是崇敬和感激的。没有他们,就没有后世的大好河山。” “汉朝大将卫青七击匈奴,奔袭千里,攻破匈奴祭祖圣地龙城,功莫大焉。” “冠军侯霍去病,天赐将星,未及弱冠之龄便骁勇善战,追击匈奴远至瀚海,令匈奴再不敢踏足漠南之地。” “微臣以为,大汉有功。” 嬴政不由地被气笑了。 当着大秦始皇帝的面,你还敢说大汉有功? 真不怕寡人一气之下砍了你吗? “还有呢?” 嬴政神色平淡地问道。 “还有……” 陈庆精神紧绷,脑子有点乱。 他总结道:“陛下,汉朝一举击溃匈奴,拔除了盘踞于华夏北方的痼疾。攘夷拓土,打通了西域丝绸之路,令欧罗巴诸国都知道东方有个强盛的大帝国,扬名于海外。” “直至汉朝末年,社稷崩坏,江山四分五裂。” “就算是在这种时候,边塞一个小小诸侯,依旧能打得塞外蛮夷不敢南顾。” “汉家有言: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故此,汉朝在历史上留下了‘强汉’的名声。” 始皇帝点点头:“寡人知道了。” 见陈庆不再言语,他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诺。” 陈庆留神观察着始皇帝的脸色,见其并无怒色,心中暗暗纳闷。 奇怪,不太对劲呀! 本来还以为始皇帝会追问汉朝的发迹史,找出其源头斩草除根呢。 结果并没有。 而且听完自己夸赞汉朝的言语,神情也十分平静。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陈庆走出御书房后,嬴政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他三两步走到舆图面前,神情专注地在上面指指戳戳。 “父皇……” 扶苏上前想替陈庆说几句好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匈奴的势力,就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上。” 始皇帝指着长城外的区域,沉声道:“扶苏,寡人有生之年,一定要将匈奴彻底铲除!” “寡人若来不及,将来就交给你!” 嬴政深深地望着对方:“你若有负寡人嘱托……” “儿臣定当遵从父皇旨意。” 扶苏在北地多年,和蒙恬一起修筑长城,防御匈奴南下劫掠。 对于这群只知道烧杀抢掠,欺凌大秦百姓的狼子野心之辈,自然并无好感。 嬴政点点头。 “还有西域,明年寡人派十万大军,必须将西域三十六国拿下。” “不仅仅是高昌之地,寡人要让整个西域臣服于大秦。” ??? 扶苏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嬴政接着说道:“打通了西域诸国之后,寡人再去马其顿兴师问罪。” “还有……” “这天下,本该是大秦的!” 陈庆的步伐极为缓慢,始皇帝的音量又高。 听完这句话后,他恍然大悟。 始皇帝这是打算走大汉的路,让大汉无路可走。 一个字:绝! 第98章 惟有真情难辜负 翌日,天明。 陈庆早早就去了太子府邸。 热巴和娜扎昨夜在外间的小榻上睡了一晚,听到响动后,热巴本想起来服侍他洗漱。 可妹妹在睡梦中仍然紧紧抱住了她。 思来想去后,热巴暂且放下了这个想法。 还是等等再说吧。 妹妹生性好强,见到自己服侍别人,心里肯定不好受。 二人分别在即,她不想让对方多担心。 陈庆淡淡地瞄了一眼这对姐妹花,露出玩味的笑容,推门走了出去。 以始皇帝不服输的性子,肯定把西域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对于屡屡南下劫掠的匈奴,恐怕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他要是再不把火药献上,始皇帝这次应该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陈中侯。” “咦,相里先生你来得好早。” 宜春宫门口,相里奚的发梢和胡须上凝结出湿漉漉的水珠,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相里菱露出羞惭的目光,别过头去,不敢看他。 “小……下官初上任不久,有许多事务要向陈中侯讨教。” 相里奚不由面露苦色。 昨天在宜春宫,三人商讨得好好的。 可回了家他半夜辗转反侧,想到具体实施的步骤,又开始拿不定主意。 生怕行差踏错,耽误了朝廷的大事,被处置问罪。 相里奚以往做大匠,上官让他怎么干,他就怎么干,根本容不得自己擅作主张。 等到了他自己拿主意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就比如这水车。 明明自己心里和明镜似的,应该布置在哪里,如何才能运转流畅,他全部都门清。 可没人点头,相里奚却老觉得心慌意乱的。 女儿生气地斥责他畏首畏尾,没有男子气概。 他却只能苦笑不已。 爹身上担着的是秦墨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的性命,谁敢轻举妄动? “有什么事你说吧,谁也不是一生下来什么都会的。” “对了,你们吃早饭了没?” 陈庆温和地安慰了一句,随口问道。 相里奚缓缓摇头。 相里菱更是羞臊地无地自容。 她爹这右中侯实在当得窝囊,一大清早就拉着自己前来向陈庆问计。 真的是…… 早知道还不如让他继续当大匠呢,好歹以前还能睡个囫囵觉。不像现在,半夜都愁的睡不着。 “走,去太子那里蹭口吃的。” “皇帝也不能差饿兵,有什么事咱们边吃边聊。” 陈庆招了招手,走在前面。 “嗯。” 相里奚缓缓点头,心里突然就安定下来。 “爹,你学着人家点。” 相里菱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女流之辈,你懂什么!” 相里奚恼羞成怒,低声训斥道。 …… 相里菱翻了个白眼。 我是女流之辈,你拉着我来壮胆干什么? “不知相里先生有何疑惑?本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庆放慢了脚步,主动询问。 “哦,是这样的……” 相里奚不由把拿不定主意的地方一一告之。 陈庆听完,觉得有些诧异。 挺好的呀! 这还问我干什么? “相里先生果然大才!” “您尽管放手去做,出了什么差错我担着。” “就算我担不住,还有太子给咱们撑腰。” “况且陛下向来宽容,定不会因为一点疏忽差错责怪我等。” 相里奚神情复杂,苦笑着拱拱手:“有陈中侯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垂下头暗暗想道:陛下宽容?你可别扯犊子啦。 除了你这般圣眷正隆,太子看重的宠臣,我们这等微末小官哪有让陛下宽容的资格? 砰! 突然晴空一声霹雳。 相里菱说时迟那时快,猛地挡在陈庆的身前,清喝道:“陈大人小心!” 周围的士兵和婢女吓了一跳后,却该干嘛干嘛,不见忧惧之色。 相里奚紧张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眺望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不对。 他幽怨地盯着自己的女儿:我是你爹啊!你保护他干什么? “菱姑娘……” 陈庆回过神来,立刻就想到是鹿、鹤二人在试爆火药。 从动静上来看,应该是搞出点东西来了。 “陈大人,小心有刺客。” 相里菱半点也不敢放松。 她的功夫比不上楚墨的同门,但三两个人也轻易近不了身。 周围的士兵不知道为何还未赶过来,她自觉责任重大,张开双臂勇敢的将陈庆挡在身后。 “呃,菱姑娘,你就不怕刺客吗?” 陈庆禁不住动容,脱口而出。 “我不怕!” 相里菱坚毅地说道。 “唉……” 相里奚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 女大不中留。 看来阿菱确实是留不住了。 陈庆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他何德何能,值得相里菱如此呢? 犹记得刚穿越到大秦朝的时候,每日沿街叫卖冰水。 泼皮无赖前来寻衅,他只能豁出性命,和对方打得头破血流。 贩私盐的时候,深更半夜有人摸到他的窝棚,手持一把短刃想要来个黑吃黑。 幸亏陈庆早有戒备,在对方动手的一刹那,夺过短刃反捅了过去。 还有经营铜铁铺子的时候,给他提供货源的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目无法纪的山野之民。 长期和这些人打交道,陈庆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刚才他还在偷偷琢磨‘相里菱的屁股好大’,此时却悄悄后退了一步,并且深感惭愧。 “菱姑娘,那是我安排的人在试制一样火器。” 陈庆把她的胳膊按下,柔声说道:“你别害怕。” “啊?” 相里菱愣了一下,突然满脸通红。 “对不起,我……”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陈庆温柔地看着她:“吓到你了。” 相里菱抬起头,突然发现对方眼中多了些不明的意味,顿时脸红心跳,心如鹿撞。 “阿菱,还不回来。” 相里奚板起脸训斥道。 “诺。” 相里菱垂着脑袋,暗暗着恼:刚才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傻?陈大人一定会笑话我的。 “相里先生,不知你们如今安置在何处?” 陈庆突然问道。 “朝廷为我配发了官宅,就是……秦墨人数众多,暂时只能挤在我那里,稍嫌不便。” 相里奚不好意思地说道。 他一介右中侯,分配的官宅自然不可能太大。 此时连院子都改成了木棚,依旧显得紧紧巴巴。 尤其对女儿来说,则日常生活更是麻烦重重。 “此事易尔。” “我去管太子讨一套大宅来。” “亏待了谁都不能亏待菱姑娘。” 陈庆笑眯眯地说。 相里菱猛地抬起头,然后又迅速地低下。 陈中侯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会不会看上我了? 第99章 中东武装分子的祖师爷 “先生来啦。” 扶苏得到下人通传,急匆匆赶了出来。 “相里中侯也在。” 他冲着相里氏父女点点头。 “参见太子殿下。” 相里奚恭敬地躬身作揖。 陈庆打趣地说道:“不知殿下府里还有饭食否?微臣早上来得匆忙,肚子饿得叽里咕噜叫呢。” 扶苏微微一笑:“我这叫下人去准备,先生稍待。” “哈哈,咱们也别闲着。” “微臣刚才听那声爆响,火药应该是弄出点眉目来了。” “咱们一起去瞧瞧?” 陈庆主动提议。 “本宫正有此意。” 砰! 话音刚落,爆炸声再次响起。 宜春宫附近街巷中,行走的百姓被吓得四散奔逃,奔出百米之外才缓缓停下脚步,后怕的朝着高大的宫墙眺望。 陈庆和扶苏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到达了试制火药的场地。 “咦,殿下给他们增添人手了?” 四名道童在草棚里,碾磨的碾磨,装配的装配,干活十分麻利。 鹿仙翁背对着自己,正对着燃烧的丹炉不知道在比划些什么。 鹤仙翁…… 一个身穿厚实铠甲,又包裹了层层葛布,身披牛皮的人怔怔的望着自己。 那是他吧? 陈庆一时间无法确认。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左中侯大人。” 沉闷的嗓音从头盔下传来。 是鹤仙翁没错。 陈庆差点被逗笑了。 原本鹿仙翁是个胖子,鹤仙翁是个瘦子。 如今倒像是反过来了一样。 你倒是知道自己的小命要紧。 “大人!” “小的做出了几样合用的东西,您来瞧瞧。” 鹿仙翁听到动静,兴奋地向他报喜。 “哦?” “你做出什么玩意儿来了?” 陈庆明天就要给始皇帝进献火药。 他的打算是先看看这两人的创造性如何,实在不行再直接告诉对方准确答案。 “大人您来看。” “小的已经试制火药七十八份。” “威力最大的,是这三种。” “还有些或许别有用途,小的也一一造册记录。” 原本宽敞的草棚里,此刻已经被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摆满。 陈庆甚至还看到墙边摆着一个药柜之类的东西,各种炼丹材料分门别类置放在抽屉里。 “小葱?” “韭菜?” “这是胡椒……” 他脚边碰到了什么东西,仔细分辨后,露出诧异的神色。 鹿仙翁解释道:“万物皆可入药。大人可不要轻视这些食材,丹家有云: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是故……” “行了行了。” 陈庆不耐烦地打断对方。 这两块货似乎脑子犯点什么轴劲儿。 真把火药当成药啦? “你研究出哪三样厉害的配方,说来听听。” 陈庆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按照他们这思路,早晚把火药炼成什么仙丹之类的东西。 “大人请看,这是第一种。” 鹿仙翁拿起一支标有编号的竹筒,从里面倒了一把黑色的颗粒在自己掌心。 “颗粒化火药?!” 陈庆大惊失色,双目圆睁。 这这这……尼玛的不科学啊! 你把火药当成炼丹,怎么搞出来的这种东西? “呃……大人,这叫颗粒化火药?” 鹿仙翁挠了挠头。 “你怎么弄出来的?” 陈庆迫不及待地追问。 鹿仙翁眼中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火药既然以火为名,其性至阳至刚,效果霸道异常。小的试制时突然想起,大人既然要提升其阳性,何不以鸡子白入药?” “内经记载:鸡子白有峻补真阴、升发阳气之效,用来激发火药的药性再适合不错。” 陈庆瞠目结舌:“你用鸡蛋清加在火药里,然后就做出来了?” 鹿仙翁点点头:“对呀。火药的阳性果然被升华,爆炸声远胜以往。” …… 这是什么鬼才? 尼玛的对着医书研究火药,还特么成了! “还有两种呢。” 陈庆心情振奋,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鹿仙翁放下先前的那支竹筒,拿起了另外一支。 “大人先前曾说过,土硝含有杂质不够纯粹。” “小的炼制时……” 鹿仙翁的表情变得非常古怪。 从厕所粪坑里刮来的土硝,丢到丹炉里加热后,那味道‘啧儿’一下就起来了。 当时附近所有人全部大吐特吐,他自己更是一整天都没吃得下饭。 “小的仔细观察后,发现其与北帝玄珠丹性相近。” “后来一试,果然效果更好。” 鹿仙翁不由舒了口气。 幸亏找到了替代品,要不然天天这样,就算神仙也遭不住啊。 “你把那北帝玄珠拿来我看看。” 陈庆顿时提起了兴趣。 “大人稍待。” 鹿仙翁很快就拿来一只笸箩。里面是大块的盐块状矿石,还有些散碎的渣子。” “北地玄珠乃是火龙丹的主材,产于四川郡白云洞。其性……”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庆已经认出了这是什么东西。 “太子殿下,您尽快把那什么四川郡白云洞给占下来。” “这是天然硝石矿!” “有了它,我们能造出无数的火药!” 陈庆捏着一小块硝石,神情无比激动。 想不到啊! 居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专业的事情果然要让专业人士来干。 方士天天和各种矿物、化学原料打交道。 就算不明其理,光是这份见识就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本宫马上派人去办。” 扶苏招过手下,小声吩咐了几句,并命他先去咸阳宫禀告始皇帝。 “还有最后一种呢。” 陈庆不禁提高了期待。 或许自己才是错的那一个。 把火药当成药物来炼,真的能行! “大人请看。” 鹿仙翁拿出了最后一种。 颜色、形状和先前的颗粒状火药大差不差。 “此物乃是七十八种火药中,阳性最烈的一种。” “殿下命府中搜罗丹材药材,以及所有可炼丹入药之物。” “里面有一物,色呈微黄,味甜若蜜,硬如石块,小人从未见过。” “后来听说这是西域胡商进献来的宝物,名为石蜜。” “小的……” 陈庆心中马上有了答案:“你在火药里加了糖,对不对?” 鹿仙翁错愕地抬起头:“大人,那石蜜也唤作糖吗?” 陈庆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得对方心里发毛。 “老鹿啊老鹿,你可真是生错了地方。” “中东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把火药当成药来炼,发明出了颗粒状火药,还知道往里面加糖增加爆炸的威力。 两千多年后中东那旮沓的武装分子真该把你当祖师爷给供起来! 第100章 殿下,新的时代要来了 “大人……” 鹿仙翁不明所以的望了过来。 中东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需要他这样的人才? “先生,想不到石蜜还有如此用处。” 扶苏知道石蜜味道甘美,比饴饧(麦芽糖)要甜的多,大部分都送入了咸阳宫中,自己只留下了少许。 后来鹿仙翁申请物料的时候,索性就给了对方。 没想到它居然可以添加在火药里。 “老鹿,你这个发明,可提前太多太多了。” “殿下,微臣认为,他们应该重重嘉奖!” 陈庆语气郑重地说道。 扶苏笑着说:“咱们不如先看看效果再说?兹事体大,不可马虎。” 他是怕出了什么差错,鹿、鹤二人不一定有事,陈庆肯定会被责怪。 “殿下……” 陈庆缓缓摇头。 还用得着试吗? 这都是中东那旮沓千锤百炼出来的秘密武器。 什么煤气罐大炮,莱阳钢管火箭筒,还有化肥、白糖制成的烈性火药。 火药燃烧的时候,白糖会参与进去共同产生化学反应,生成更多的气体,爆炸的威力可以增加数倍。 想不到居然被鹿仙翁歪打正着,这么轻而易举就做出来了。 “大人,小的这就给您演示。” 鹿仙翁把配比好的火药装进竹罐里,用烂麻团塞好,然后又插进去一条黑色的绳子。 “你这是……” 陈庆好奇地望着那根黑不溜秋的短绳。 “大人,这是小的用下脚料做出来的。” “火药中多添些木炭,烧的就慢,烟气也大,不过容易熄灭。” “后来小的又反复尝试了几次,这才堪用。” 鹿仙翁解释道。 陈庆缓缓点头。 真是人才啊! 火绳也被你搞出来了! 一行人从草棚里出来。 鹿仙翁把竹罐递给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鹤仙翁。 “殿下,中侯大人,请离得远一些。” 鹤仙翁回过头来,闷声闷气地说道。 陈庆拉着扶苏往后退,同时提醒道:“相里先生,菱姑娘,你们最好捂住耳朵。” 他看到鹿仙翁装了大半罐火药,威力肯定不小。 这还是竹罐容器,如果换了陶制或者金属器皿,恐怕就必须躲在掩体后面了。 众人退出了二十余步。 鹤仙翁把竹罐摆在空地上,掏出火折后,心中暗暗叫苦。 老鹿啊老鹿,我知道你立功心切,可也不用装这么多火药吧? 平时装药三分之一,他就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这一下子足足装了双倍还多,能来得及逃出去吗? 可是太子殿下就在现场盯着,鹤仙翁只能硬着头皮吹了吹火折,待火星明亮起来后,颤颤巍巍怼了上去。 “殿下小心!” 黑色的短绳上嗤嗤冒出一串火星。 鹤仙翁面色惊骇,大吼一声转身就跑。 扑! 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也顾不上站起来,如同滚地葫芦般,连滚带爬向外逃窜。 “你们快挡在前面。” 陈庆紧张地朝着侍卫们喊道。 “菱姑娘。” 他一把拽过相里菱,双手堵住了对方的耳朵。 “张开嘴。” 相里菱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下意识选择听从他的命令。 轰! 一声巨大的爆响声,犹如平地起惊雷。 周围的林木簌簌作响,枯黄的树叶如同下雨般洋洋洒洒掉落下来。 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火味。 挡在前面的士兵神情木然。 要不是长期以来严格的军事训练,此刻早就吓得转身逃走了。 即使身体未动,此刻也全身僵硬,手脚都不听使唤。 “这就是火药吗?” 扶苏震惊过后,望着未散的硝烟悠悠地说道。 “是呀。” “殿下,新的时代要来了。” 陈庆感慨万千。 —— 第二天。 始皇帝上早朝的时候就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瞥向左下首的扶苏。 李斯察觉后,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他知道,始皇帝反常的表现肯定和宜春宫传来的爆响声有关。 可具体是什么,又如何让陛下如此关心,他就不知道了。 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如今却落到如此地步。 李斯的心中悲凉又愤慨。 “退朝——” 随着内官一声清喝,始皇帝匆匆离开。 扶苏立刻跟了上去。 爷俩乘坐两架车辇,朝着宜春宫的方向赶去。 昨夜扶苏对火药的威力大加夸赞,将其描述得能开山裂石,无坚不摧。 当时嬴政就有点坐不住了。 昨夜做梦的时候,他还梦到了匈奴在火药的威力下,被炸得血肉横飞,亡命奔逃的模样,心中大感快意。 “再快些。” 始皇帝忍不住催促马夫。 宜春宫里。 陈庆忙碌得满头大汗。 “把竹排固定结实,一定要捆好。” “支架插深一点,千万别出了岔子。” 一排两米多高的竹排如墙般竖立起来,两边分别用结实的三角木架固定好。 陈庆既不想让厚重的土墙减小了火药爆炸的威势,又怕崩出的碎片伤到人,所以才想到了这样的方法。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远远地一行人快步走来,匠工们纷纷跪倒。 陈庆立刻笑着迎了上去:“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 “陈庆,火药在何处?” “什么时候可以演示?” 嬴政瞄向宽阔的空地,那里只有寥寥几个人,正在挖掘坑洞。 还有十几只鸡鸭猪羊等牲畜,被栓在一旁的树上,或者放置在笼子里。 “马上就可以。” 陈庆的目光投向赵崇。 “陛下,火药爆炸时不可近前。” “微臣用牲畜家禽来实验,恐依旧无法形容其威力。” “不如挑选一位武功高强者,身披重甲站在近处。” “由他来亲自描述当时的感受。” 嬴政一听,确实有道理。 他顺着陈庆的目光就看向了赵崇。 “小人愿往。” 赵崇愣了下,立刻答应下来。 “嗯,你去吧。” 嬴政对他十分有信心。 黑冰台的铁鹰剑士,每个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 而赵崇更是皇家自幼培养,武功超绝。 再披上重甲,想来火药再厉害也伤不了他分毫。 “小人这就去穿甲。” 赵崇的目光和陈庆幸灾乐祸的眼神对在一起,重重地哼了一声。 老赵啊老赵,你可算落到我手里了! “赵统领,别忘了先去趟茅房。” 陈庆若无其事地提醒道。 “不劳陈中侯费心。” 赵崇一甩手,扬长而去。 第101章 让赵统领为大秦尽忠吧 鹤仙翁、鹿仙翁得知今日陛下要来参观火药试爆,此时一个挖坑,一个埋炸药,动作麻利无比。 “老鹤,埋这么多能行吗?” 鹿仙翁手上足足有十支竹筒炸弹。 昨天他们已经见识过单根引爆的威力,此时始皇帝也在场,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二人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大人已经搭建好竹排掩护,想来是无碍的。” 鹤仙翁停下手中的动作,喘了口气。 他怕火药威力太大,惊到始皇帝陛下。但是更怕自己一辈子当个奴隶,永世不得翻身。 咔哒,咔哒。 赵崇穿着全副甲胄,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神态倨傲的走上前来。 “你们两个弄好了没有?” “大人,好了。” 鹿仙翁把手里最后两支炸药塞了进去,鹤仙翁立刻填土掩埋。 他看了赵崇的打扮,好心劝道:“将军,您光穿甲是不行的。那石子崩出来,打在哪里都要见血。小的有一张上好的水牛皮,拿来给您披上。” 赵崇顿时面露怒色。 他堂堂黑冰台的首领,始皇帝的心腹干将,披着一张牛皮算怎么回事? “休得聒噪!” “尔等尽管点火便是。” “少来多嘴多舌!” 赵崇往前几步,已经站到了土坑的边缘。 鹤仙翁和鹿仙翁对视一眼,面露苦色。 “卧槽!” 陈庆刚安顿好始皇帝和扶苏,转头一看赵崇竟然站在到了起爆点附近。 “ 哗—— 激射而出的泥土细沙犹如狂风暴雨般,打得竹排哗哗作响。 吱嘎。 排山倒海一样的气浪,稳固的竹排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压下,眨眼间就出现了明显的倾斜。 宜春宫以及附近的建筑中,传来无数声打碎碗碟的声音。 周围十几万百姓,在同一时刻转头望向爆炸声传来的地方,神情惊惶。 良久。 陈庆终于缓缓抬起头。 始皇帝一把推开他,震惊而激动的打量着周围的景象。 “这就是火药的威力吗?” 开山裂石简直太小瞧了它! 怪不得陈庆敢大言不惭,说它能够摧毁整个咸阳宫! 先前布置的爆炸点附近,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用来配置火药的草棚已经倾塌了半边,摇摇欲坠。 不远处的猪羊鸡鸭等,已经瘫倒在地上,口鼻中全都冒出了鲜红的血迹。 始皇帝突然发现好像少了点什么。 “赵崇呢?” 陈庆从他身边探出头来:“是呀,老赵呢?” “快去命人找找。” 始皇帝不由急切地吩咐道。 “陛下,在这里!” 鹿仙翁与鹤仙翁从土坑里露出头来。 先前爆炸的时候,头顶上有个黑影‘咻’的飞了过来,重重地砸在他们身上,把二人吓了个半死。 他们俩紧紧抱住脑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吾命休矣!’。 没想到风平浪静后,把头顶上的重物推开,竟然是一个人! “大人,将军还有气!” 鹤仙翁长舒了口气。 幸好没把这个位高权重的将军给炸死,不然他们非但无功,反而还铸下大错了。 即便如此,赵崇的样子也不好过。 他的盔甲背后的部分已经破烂不堪,口鼻中渗出明显的血迹,双目紧闭,呼吸紊乱,显然受创不轻。 “我去。” “这样都没事?” 陈庆小跑着过去,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赵崇啧啧称奇。 “难道是硬气功保护住了他脆弱的内脏,所以才能大难不死?” “行啊,还真有两把刷子。” 嬴政随后走上前,先看了一眼被震死的家禽和牲畜,然后才担忧地问道:“赵崇没事吧?” “嗯?” 陈庆眼尖的发现,始皇帝说话的时候,赵崇的眼皮好像眨动了一下。 没晕? 装死呢? “陛下,我看赵统领气息微弱,想来已近油尽灯枯了。” “不如趁着现在尸体未凉,再给他多穿上几层重甲。” “微臣之前用竹筒盛装火药,还未发挥它的最大威力。” “昨夜命人打制了一枚青铜外壳,能装数十斤火药。” “等爆炸的时候弹片纷飞,连墙壁都能轻易打穿。” “微臣认为,与其再牺牲别人,不如就让赵统领为大秦尽忠吧!” 陈庆大义凛然地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 周边的人目瞪口呆的看向他。 你……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主意? 躺在地上的赵崇手指微微勾动。 他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 先前始皇帝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就想起身行礼,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 此时却有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催促着他站起来。 “咳!” 赵崇猛地喷出一口烟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102章 让天地,都听到大秦的怒吼! “陛下……” 赵崇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仍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嬴政连忙阻止对方:“你别动,先躺好。” “快宣御医过来。” 赵崇的耳朵虽然听不见,但是他会读唇语。 虽然后背火烧火燎的痛,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架了一样,但是好歹保住了一条性命。 “赵统领,你没事啊?” “那可太好了。” “以后万万不可逞强托大,要是出点什么差错,本官该如何自处?” “欠你的钱我没还呢。” 陈庆假惺惺的抹了下眼角。 “咳咳。” 赵崇再次嘴角溢血,深深地望着对方。 不一会儿,御医匆匆赶来。 几名侍卫七手八脚的把重伤的赵崇抬了出去。 “陈庆,你说的青铜弹体在哪儿?” “快快拿出来演示一下。” 始皇帝兴奋又急切地说道。 先前爆炸的威力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此刻迫不及待想看看威力更强的炸弹会是什么样子。 “陛下……” 陈庆犹犹豫豫。 竹筒炸飞了威力也不大,和金属弹片岂可同日而语? “竹排已经不堪摧残,微臣先命人布置一番。” “快去快去。” 嬴政急不可耐的挥挥手。 “诺。” 陈庆转过身去,暗暗想道:男人谁不爱爆炸呢? 连始皇帝也没法免俗。 扶苏在起爆点和放置禽畜的位置来回走了一遍,“二十步以内,禽畜皆七孔流血,气绝而亡。” “倘使换成人,恐怕也不会好多少。” 他想象着密集的大军中,火药突然爆炸,而后血肉横飞的景象,不由哀叹一声。 先生说的没错,新的时代确实要来了呀。 比以往更残酷、更血腥、更惨无人道的战争方式。 幸亏,它掌握在大秦的手里。 “陈庆,火药产量几何?” “原料可有短缺?” 嬴政急切地催问道。 陈庆招呼着让鹤、鹿二人躲远点装药。 这要是让他们不小心捣鼓炸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听到始皇帝发问,陈庆回过头来答道:“陛下,您先前见到的那种火药,是目前实验出来威力最强的一种。别的都好说,只有一样东西,价格极为昂贵,而且目前产量稀少。” 嬴政立刻问道:“哪样东西?” “西域产的石蜜,陛下您应该见过。” 在古代,甜味长期以来都是和奢侈两字挂钩的。 无论是天然的蜂蜜、果脯,还是西周时期还是出现的饴糖。 前者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采集,后者需要耗费大量的粮食。 ‘尝个甜头’之所以用‘尝’,足可见其珍贵。 大秦目前可用的,唯有饴糖。 不仅损耗大,产量低,而且品质比蔗糖、果糖都差了很多。 陈庆斟酌后,决定暂时放弃在火药中加糖的配方。 “石蜜?” 嬴政面色凝重:“看来西域之地,必须尽快拿下了。” “那不添石蜜,威力会小几分?” 陈庆思索片刻:“三分总是有的。” 嬴政点点头,心头大为不甘。 待打下西域来,必定让他们年年供奉石蜜。 为大秦造出数之不尽的火药! “大人,准备好了。” 鹤仙翁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知道了。” 陈庆点点头。 他命人把竹排重新加固过,然后又从宫内找寻来一些案几,竖着堆叠在前面,再捆扎上十几层厚实的皮革。 “太子殿下,让无关人等都散开吧。” “记得让他们躲在墙后,千万不要探出头来。” 陈庆叮嘱道。 扶苏点点头,吩咐侍者通传下去。 还是先前的试爆点。 鹤仙翁在深坑中又挖掘下半米多深,把装满火药的青铜罐放了下去。 他全神贯注,小心而谨慎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火绳比先前足足长了一倍还多,鹤仙翁却始终提心吊胆的。 “准备好了吗?” 陈庆身边只剩下寥寥数人。 他躲在一层层的屏障之后,冲着前方大喊。 “大人,好了。” 鹤仙翁抬起头,深吸了口气,目光决绝。 “点火!” 陈庆立刻把脑袋缩了下去,同时回身叮嘱:“千万别抬头。” “陛下小心,大人小心!” 鹤仙翁惊慌的吼声传来。 众人顿时缩下了身子。 片刻后。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一团猩红色的火球急速扩大,卷着火光和浓烟以及掀飞的泥土杂尘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即使在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高高的宫墙内,火光和黑烟冲天而起,绽放出妖娆而危险的花朵。 狂风呼啸,大地在晃动。 陈庆死死咬住牙关,不停念叨着:“千万别出事。” 他没想到换了金属容器后,爆炸的威力会强到这种程度。 嗖—— 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从头顶上飞过。 陈庆摸了摸脑袋,什么零件都没缺,他这才放下了心。 哗啦啦—— 刚刚加固好的竹排发出刺耳的断裂声,只摇晃了一下就轰然倒塌。 幸亏中间还隔着几张案几,这才没砸到人身上。 饶是如此,依旧把始皇帝和扶苏吓了一跳。 等爆炸声落幕后,所有人都呆呆的立在原地。 以起爆点为中心,所有的草木都在向外围的方向倒伏。 盛放鸡鸭的竹笼早就不知去向,只有些凌乱的残片散布四周。 猪羊的尸体同样被掀飞了十几米远,如同烂泥般东一坨西一堆。 还有只断了角的山羊,不知道怎么被冲击波席卷到了树上。它的肚皮被弹片打出了前后贯穿的巨大豁口,花花绿绿的肠子都流淌出来,拖成长长的一串。 “陛下。” 陈庆倒吸一口凉气。 前方的案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透明的窟窿。 他寻着轨迹找去,足足走了二十余步,才在一根廊柱上找到了弹片的踪迹。 此刻青铜破片已经深深嵌入了坚实的硬木当中,只有一点点棱角还留在外面。 嬴政走到陈庆身旁,仰头望着廊柱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再回头望向被击穿了足足三层的皮革和案几,心中突然涌起无限的豪情。 “好!” “哈哈哈!” “有此利器,天下谁人再敢与大秦为敌!” “陈庆,寡人命你三天之内,造出一千斤火药。” “一月之内,产量要达到一万斤。” “一年的时间,寡人最少要看到二十万斤火药!” 陈庆忍不住抬起头:“陛下,您要这么多……” “寡人要炸它个天翻地覆!” 始皇帝的眼中流露出汹涌的桀骜和霸道:“让天地,都听到大秦的怒吼!” 第103章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陈庆沉默无语,缓缓点头。 他能够理解始皇帝心中对天命的怨念。 大秦横扫六合,所向无敌。 然而雄才大略的他却早早甍逝。 赵高和胡亥这对猪队友肆意妄为,把所有能犯的错误全部犯了一遍,终于导致了大秦的覆灭。 如果扶苏没有自缢而亡,蒙恬自然也不会含冤而死。 有三十万能征善战的北军威慑,天下哪有那么容易乱起来? 章邯率领刑徒军连战连胜,咸阳的局面已经趋于稳定,要不是赵高和胡亥步步紧逼,他何至于卖国投敌? 嬴政心中有太多不平之气。 在见识了火药的威力后,自然而然生出了一种想改天换地的想法。 大秦自始至终的理念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徐福出海寻找仙药后,谎称海中有巨蛟拦路。 换了别的朝代,皇帝肯定以为是天命不允,或者仙人有意阻拦。 恐怕心中唯唯诺诺,就放弃了之前的想法。 始皇帝却不同。 他立刻下令将作少府研制巨弩,派大船出海猎杀蛟鱼。 管你什么仙人还是祥瑞的,先吃我一箭试试。 能扛住了不死,咱们再说其他。 很悲催的是,海中的鲸鱼没有铜皮铁骨,自然没能扛住利箭的袭击。 于是咸阳宫中用上了产自东海的蛟油。 徐福也能继续出海,寻找传说中的蓬莱仙岛。 嬴政对天地的敬畏,有个前提条件:天地要为我所用。 既然这天要和我作对,那还尊奉它干什么! “陈庆,寡人的要求你可能做到?” 嬴政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回陛下,应该是可以的。” 陈庆躬身应道。 硫磺在陕甘之地就有产出,而且储量还不小。 木炭的花费寥寥无几。 硝石矿的位置也意外的从鹿仙翁嘴里得知。 剩下的就是怼人力加大产出,短期内都不会有原料匮乏的烦恼。 嬴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想要什么赏赐?” “微臣……” 陈庆提起一口气,神色平静地说:“陛下也看到了,火药试爆威力巨大,不光惊扰附近的百姓,连太子殿下府中的器物也多有损毁。” “况且此物十分怕火,若是堆积得过多,一旦失火,后果不堪设想。” “能否请陛下另外设置场地,专门负责火药的研制和生产?” 嬴政立刻答应下来:“寡人准了!” “你还有什么要求?” 陈庆瞥了一眼鹿、鹤二人,他们虽然垂着头,眼中却流露出热切的渴望。 “火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试制成功,微臣手下这两位奴隶劳苦功高。” “微臣想请陛下赦免他们的奴籍,并加以褒奖。” 嬴政转过头去,深深地望着模样狼狈的二人。 鹤仙翁身上裹着破破烂烂的牛皮,和化外野人一般无二。 鹿仙翁的手上缠着一层层的绷带,脸上坑坑洼洼的,伤痕累累。 “小的不敢请功。” “我等……” 鹿仙翁的耳朵不太好使,反应要比正常人慢一拍。 他的话还没说完,嬴政就爽快的答应下来:“寡人也准了。” “有功当赏,有过当罚。” “寡人就赦免你们的奴籍,以后跟在陈……” “陈庆,你再当将作少府左中侯也不太合适了。” “寡人回去再想想。” 嬴政已经打算好了另设一府,由陈庆全面主持。 “谢陛下隆恩!” “陛下圣明!” 鹤仙翁、鹿仙翁噗通跪在地上,感动得热泪盈眶。 终于能摆脱奴籍了! 在大秦,哪怕刑徒都要比奴隶强。 而且听陛下的意思,似乎还要给二人加官进爵。 这一下真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嬴政三言两语嘉勉几句,鹤、鹿二人激动地叩头不止,连连赞颂陛下圣明。 陈庆看得忍不住想发笑。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果然不会珍惜。 遥想这两位进城的时候,可是颐指气使,姿态倨傲。 自己身为少丞,在他们眼中却好像不入流的小官,连正视一眼都欠奉。 如今只不过是赦免了奴籍,外加一句含糊其辞的嘉奖,顿时感激涕零,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你们呀,就是欠! “陈庆,你想要什么?” 嬴政目光幽深,又问了一句。 陈庆神情一肃。 他立时想起了王翦的故计,“微臣想要一栋独门独院的大宅子。在皇宫中居住,多有不便,请陛下恩准。” “还有呢?” 嬴政眼中含着笑意。 “还有……要是陛下能赏赐些侍者婢女,再给点压箱底的积蓄就好了。” “微臣到现在还欠着赵崇的钱呢。” 陈庆垂着头说道。 嬴政负着手,思索片刻说道:“寡人不管你是从何而来,现在都是我大秦之臣。研制火药,你居第一功。” “尔后你的俸禄仪制等同九卿。” “陈庆,你可满意?” 九卿?! 鹤仙翁、鹿仙翁一听这个词,眼睛都红了。 陈庆先前给他们画大饼,说的就是‘尔等有九卿之姿’。 想不到竟然真的封赏下来了! 虽然不是自己,但也给了二人无限的期望。 一旦陈庆升到更高的位子上,九卿之位会不会轮到自己? “谢陛下隆恩。” 陈庆一揖到底,语气诚挚。 “嗯。” “尔后不可懈怠。” “寡人从未亏待有功之臣,你尽可不必顾虑。” 嬴政的眼中流露出期许之色。 “微臣知道。” 陈庆痛快地答应下来。 始皇帝匆匆离去。 为火药新设一府说起来简单,需要斟酌的地方却不少。 以将作少府为例,其下辖管制的人员多达百万,牵涉的各种资源和事物无比庞杂。 况且始皇帝对陈庆始终怀有防备之心,不放心让他离开自己眼皮子底下太远。 “恭喜先生位列九卿。” 扶苏笑容满面的过来道喜。 “本宫别无长物,不如就把宜春宫划拨出一块来为先生修建府邸。” “以后你我也好经常往来。” “先生以为如何?” …… 陈庆怔怔的望着对方。 太子殿下您可真舍得呀! 这可是咸阳城的核心区域。 从自己的太子府割地给我修建宅院? “微臣……不胜荣幸。” 陈庆犹豫了半秒钟就答应下来。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火药造好了,过几天我就让你看看后世火枪齐射的威力! 第104章 多亏我有个好女儿 黄昏时分。 陈庆和扶苏把酒言欢,直到日落借着搬家的名义,才告辞离去。 他一路打听着,朝相里奚的府邸行去。 “是这里吧?” 一整排形制相仿的宅院,全都是将作少府的官吏所属。 右中侯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起码在这条街上还算是宽敞的。 但要是比起朝廷重臣那般豪宅大院,却是远远不如。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嘈杂的吵嚷和喧哗声。 门房里空空荡荡的,里面摆了几张床铺,此刻却空无一人。 陈庆进门后走过回廊,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小小的院子里,摆放了七八张案几。 上百名体格魁梧的工匠挤得满满当当,此时正吆五喝六,兴致高昂的吃饭闲聊。 霎时间,陈庆有种来到后世群租房的感觉。 而眼前的这些工匠,颇似那些在大城市讨生活的打工者。 “让一让,汤来了。” 相里菱端着大陶盆从厨房走出来,她额头上渗出细汗,灵活的穿梭在仅容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里,把陶盆放在案上。 “菱姑娘辛苦了。” “师父,等大伙发下俸禄来,先攒钱买一套宅子。总不能让菱姑娘和咱们一群糙汉子住在一起。” “是呀,我看不如现在就把钱凑一下,买不起大的,还买不起小的嘛。买不起新的,买套旧的也行。” “师父,咱们不如再请个烧火做饭的婆子,花不了几个钱的。” 墨门衰落,不复昔日盛况。 但是秦墨却比以往都要更团结。 上百口人每日的饭食,基本上都是相里菱一手操持。 众人不免心生惭愧和怜惜之情。 相里奚坐在上首的位置上,忍不住露出苦笑。 咸阳可不是西安啊! 秦墨的工匠们虽然之前的俸禄都不少,但墨家的规矩之一就是‘有财相分’。 在皇陵工地上,有太多生病或者落魄的匠工依附于秦墨。 相里奚总不能坐视不管,每每便仗义疏财。 这些年下来,秦墨的名声是有了,可钱财却并没有积攒下多少。 况且他们足足有上百号人。 要想住的舒适些,起码也要十几套宅子。 他上哪儿弄那么多钱? 相里奚身为首领,只能委屈自己的女儿,和众人同甘共苦。 “你们就别瞎起哄了。” “这里再不好,比之前住的木板房可强多了吧?” “我挺知足的。” 相里菱环视着众人,善解人意地说道。 “好啦。” 相里奚往下压了压手:“会好起来的。” “太子殿下颇为看重我等,咱们竭诚效力,朝廷必然不会亏待。” 一说起太子扶苏,工匠们顿时喜气洋洋。 想起先前在宜春宫的礼遇,好似骨头都轻了二两。 相里菱正在给父亲添茶,没好气地说:“太子殿下是看重你吗?爹你可别胡说八道了。殿下看重的是陈中侯,您沾了他的光而已。” “你……” 相里奚吹胡子瞪眼:“你这不孝女,爹好歹是朝廷命官,不可没大没小,坏了规矩。” 相里菱撇撇嘴,她转过身去,突然愣在原地。 “陈中侯……” “菱姑娘。” 陈庆手上提着打包好的饭食,微笑着说:“相里先生,还有诸位高才,你们吃饭呢?” 哗啦啦。 相里奚飞快地站了起来,其余人也跟着起身。 饭桌之间的空隙实在太过狭小,不少人的膝盖碰到了案几,碗碟叮当作响,汤水都洒了出来。 “陈中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快请进……” 相里奚贴着前边走出去,回过头来却突然愣住。 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哪儿有下脚的地方。 他老脸通红,尴尬的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相里先生客气了。” “你们劳碌了一天,先吃饭再说。” 陈庆的脸上始终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丝毫不觉得被轻慢。 “下官多有失礼,还请陈中侯不要见怪。” 相里奚羞惭的作揖道。 “菱姑娘,这些肉食拿去给大家分了吧。” “诸位劳苦功高,本官未能善待,请大家见谅。” 陈庆把手中的东西递向前去。 “大人说的哪里话。” 相里菱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柔柔地道:“您的恩德,我……等永世难报。” “不知陈中侯今日所来何事?” 相里奚为了缓解尴尬,主动问道。 别人当官,即便拖家带口,有个二三十口人也算多了。 秦墨足足有上百人! 此时院子里搭建的如同难民营一般,连请人坐坐都没地方,他自然觉得颜面无光。 “确实有点小事。” 陈庆笑着说:“本官最近立下功劳,向陛下求取了一套宅子。” “虽然还未竣工,不过稍作修整,已经可以住人了。” “本官在咸阳举目无亲,便想着请先生一道过去暂居些时日,也好互相有个依靠。” 相里奚惊讶地望着他。 什么叫互相有个依靠,这分明就是恩赏! “爹……” 相里菱羞羞答答的。 身为女儿家,她不好意思开口。但又想着和陈庆住的近一些,也好每日能相见。 “多谢陈中侯美意。” “那……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相里奚迟疑片刻,点头答应下来。 陈庆笑道:“相里先生吃过饭,随我一起去看看?” 相里菱马上说:“我爹他吃饱了。” …… 相里奚幽怨地看了女儿一眼:我还没动筷子呢,怎么就吃饱了? “也好。” 他点点头,想着若是陈庆的宅院够大,早点把人安置下也好。 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那咱们现在就去。” 陈庆主动在前面引路。 相里菱扯着父亲的衣袖,给他打了个眼色,示意跟上。 三人沿着咸阳城的街道缓缓前行。 陈庆走在前面,回过头来说:“相里先生,我这左中侯可能当不久了。” “啊?!” 相里奚大惊失色。 他刚上任,还没摸清官场的路数。 往后全指望着陈庆扶持,结果对方居然要走? “可是陛下另有任命,你要高升了对不对?” 相里菱心思灵巧,马上就猜到了正确答案。 “嗯。” 陈庆微微点头:“陛下大概会新设一府,命我主持。” 相里奚猛地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少府?!” 皇陵营地中,最大的官就是章邯章少府。 以前他当大匠的时候,在左右中侯面前还能拿一下架子,可面对掌持百万人生杀大权的章少府,那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万万没想到,陈庆这左中侯当了没几天,居然要升任少府了! 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重臣! “应该算是吧。” 陈庆谦虚的笑了笑:“等我去章邯那里替你美言几句,以后就由相里先生接任左中侯之位。” “这这……” 相里奚又惊又喜,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 “爹,还不快谢谢陈中侯。” 相里菱赶忙提醒道。 “哦。” “多谢大人提携,小的以后必定唯大人马首是瞻,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相里奚学着别人的说辞,对陈庆深深的作揖。 “相里先生何须如此客气。” “你的才干足以胜任此位,本官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陈庆劝慰了几句,相里奚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他神情振奋,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想不到年轻时郁郁不得志,人过中年,却突然时来运转。 多亏…… 相里奚眼角余光瞥见女儿痴痴的望着陈庆的背影,对方莞尔一笑,她立刻惊慌失措的垂下脑袋,脸色臊得通红。 多亏我有个好女儿啊! 相里奚心情复杂的感慨道。 三人一路前行。 陈庆态度亲切,相里奚有意奉承,气氛和睦又融洽。 “大人,前方是太子府吧?” 相里菱望着街巷中散乱的砖石,以及正在破墙拆砖的民夫,霎时间有点回不过神来。 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拆了太子府的围墙! “嗯,对呀。” 陈庆点点头:“太子殿下从宜春宫划出一块苑林,给我修建府邸。里面有些原本建好的屋宇,物料都挺珍贵的,拆了可惜。” “我心想着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请你们一道过来居住。” …… 相里奚父女俩瞬间呆若木鸡,仿佛听到了什么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陛下赏赐的宅子……居然是太子府邸! 哪怕是一部分,这也太过惊人了! 陈中侯这圣眷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那我们……” 相里菱磕磕巴巴的,心中翻江倒海。 我们以后要住在太子府邸了吗? 这……这是我们能住的? 第105章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现场的监工认出了陈庆,谄媚地过来打了声招呼,任由他带着相里奚父女从围墙的缺口走了进去。 “相里先生,这边走。” 下午的时候,扶苏带着他在宜春宫逛了一圈,任由陈庆挑选地方。 最终他挑了边角一处豢养珍禽异兽的林苑。 因为扶苏常年在北地,这里已经荒废多时。 前阵子始皇帝下令册封太子,将作少府派人来修整一番,如今倒也算整洁雅致。 相里奚父女俩心情忐忑的跟着陈庆穿过幽静的回廊,望着园林中的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怔怔地发呆。 秦墨世世代代和营建打交道。 然而遍身罗绮者,却不是他们这些养蚕人。 相里奚父女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住进这般富丽堂皇的地方。 “此处别院有正房八间、厢房四间,挤一挤住个五六十人应该可以吧?” 陈庆引领着他们穿过一道拱门,指着僻静的院落说道。 “够了够了。” 相里奚连声应答,激动地无以复加。 他的小院子正房一共才三间,加上两个厢房,也不过是五间大小,却足足挤了上百人! 连院子里大半地方都被搭上了临时木屋,却依然未能安置完。 厨房白天生火造饭,晚上都要有人在里面打地铺。 这里足足有十二间大屋,外面还有那么宽敞的院子。 别说住五六十人,就算他们全都住进来,仍然比自己那里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菱姑娘,我也给你安置了一间。” “你随我来。” 陈庆话音未落,相里菱立刻露出羞喜交加的神情。 “我……不用了吧。” “秦墨已经劳烦大人太多,小女子岂可得寸进尺。” “我随爹爹一起住,不碍事的。” 相里菱口是心非地说道。 “恰巧有那么一间房,我觉得特别适合菱姑娘住。” 陈庆带着他们来到隔壁。 “以前这里用来饲养南方送来的珍禽。” “它们毛色漂亮,叫声婉转动听,但是却十分怕寒。” “因此天冷的时候,就放在这间暖房里。” 陈庆上前打开房门。 屋子不大,一共就两间。 扶苏派人过来洒扫过,里面已经清理的干干净净。 靠墙的地方,一整面墙壁都是夹层结构,防寒保暖。 而在正中的位置,是足有一米宽的壁炉。 右手边的位置有扇小门,以前是给饲养鸟雀的侍者休息的地方,如今拿来当相里菱的卧室正合适。 “扶苏跟我说,城郊的煤矿已经采掘出了不少。” “这两天我去瞧瞧,多拉几车回来。” “壁炉不光能用来取暖烧烤,旁边放个水瓮,用来烧水洗澡也是相当方便的。” 陈庆热情地介绍道。 相里菱一下子臊得满脸通红,把脑袋深深地垂下。 “咳。” 相里奚咳嗽一声,尴尬地说:“多谢陈中侯美意,小女感激不尽。” 陈庆这才想起现在不是后世,他刚才的话有轻薄之意。 “差不多就这样。” “目前这里简陋了些,不过胜在地方宽敞。” “相里先生要是不嫌弃,早日搬过来,大家也好做个伴。” “我还有许多事情想向您讨教。” 陈庆为了让相里菱不那么尴尬,主动往外面走去。 “我就在旁边的别苑。” “几步路就到。” 他指了指隔了一堵墙的地方,笑着说:“太子殿下还专门命人留了扇门,以后说不定时常会过来。” “咱们要是在这里待得闷了,还可以去宜春宫里耍耍。” “他那里地方大,别说游玩了,划船都可以。” 任何时代,顶层统治者享受的物质条件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秦墨上百口人挤在一个小院子里,而扶苏的宫殿中,连池塘都有三四亩大小,陈庆当初的帆船就是在里面实验的。 “不敢,不敢。” 相里奚听到这种话,除了一丝丝欣喜,更多的是诚惶诚恐。 去太子府邸耍耍? 他哪儿有那份能耐。 除了皇亲国戚,也就陈中侯敢拿这种事开玩笑了。 三人沿着原路返回。 相里奚变得沉默了许多,又喜又忧。 陈庆对相里家的恩惠,已经到了十世难报的程度。 他们拿什么来偿还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庆告辞回了咸阳宫。 相里奚父女一路无话,各怀心思往家里走去。 “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相里家没什么本事,唯有世世代代效忠于陈氏,方才不负如此大恩。 嗯? 相里奚突然发现女儿有点不对劲。 她脸色潮红,眼中妩媚流淌,水汽弥漫,连走路都歪歪扭扭的。 相里菱的两只小手捏着衣角,十指不自觉的用力,都快把它搓烂了。 ‘陈中侯就住在隔壁,他要是半夜翻过来,我可怎么办?’ ‘年关的时候去城里,听那优伶唱戏,都把女子入了深宅大院比作笼中鸟。’ ‘陈中侯……是不是在暗示我。’ ‘他还说那壁炉可以洗澡,是不是……’ 相里菱想到自己一丝不挂的时候,陈庆突然开门闯进来。 “女儿。” “阿菱!!!” 相里奚叫了一声,对方沉浸在旖旎的遐想中,完全没有反应。 他顿时恼火,提高音量爆喝一声。 “啊~!” “陈中侯不要!” 相里菱噌得窜了出去,捂住饱满的胸口,娇羞万状。 下一刻她才反应过来,“爹,你……干什么。” 相里菱惊慌的放下手,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 相里奚严厉地盯着她:“叫陈中侯的名字作甚?” “我,我……” 相里菱支支吾吾地说:“我是觉得,和陈中侯住在隔壁,或有不妥之处。啊,不对,是比较方便。他对秦墨如此大恩,我日常服侍于左右,也是应该的。” 相里奚没好气的问:“那你说不要是什么意思?” “我……” 相里菱顿时羞红了脸,“爹,你别问了。” “哼!” 相里奚重重地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女儿家要知羞耻,以后你不可隔墙窥视陈中侯,更不得翻墙过去,听到了没有?” “相里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贵胄,也是要脸面的。” 相里菱闻言,脸上的血色一直蔓延到脖子根:“爹,你说什么呢?女儿怎么会做出那等事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相里奚神情严肃,他迟疑了下说道:“太子殿下如此器重陈中侯,将来一旦……那可了不得呀!” “爹只怨自己没本事,未能取得什么功名。” “你先稍安勿躁,陈中侯的婚事,八成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等将来看看情况再说吧。” 相里菱神情大变,委委屈屈的看着他:“爹……” “唉。” 相里奚叹了口气:“世事不由人。女儿,回家吧。” “嗯。” 相里菱缓缓垂下头,忍不住眼眶发红。 她和陈庆相识的时候,对方还是个少丞。 那时候其实两家的地位差距还不是特别大。 可短短时间,陈庆已经要当少府了。 相里菱暗暗悔恨。 那时候陈庆要轻薄她,便由着对方又如何? 而今已经情根深种,叫我怎么办才好? —— 凌晨。 文武百官先后抵达麒麟殿。 扶苏每日都要随着始皇帝参知政事,自然也在其列。 “殿下,不知道昨日宜春宫的爆响是何等缘故?” “咸阳城中人心惶惶,我怕御史大夫又要多嘴多舌。” 蒙毅不动声色地凑过来,小声提醒。 “不碍事的,父皇也在。” “是陈中侯在实验一项新式武器,效果非常惊人。” “父皇已经决定另设一府,专门研制此物。” 扶苏并没有隐瞒,详细的告诉了对方。 “哦,原来如此。” 蒙毅点点头,突然察觉不对。 “殿下,敢问新设的府衙,由谁来主持?” “当然是陈中侯。” 扶苏笑着说:“天下唯有他最了解火药,不是他还能是谁?” 蒙毅身躯一震,心中骇然。 “陛下要让陈庆当少府???” 扶苏点点头:“父皇还说,以后先生的俸禄仪制遵照九卿的规格,如此才能嘉奖其功劳。” …… 蒙毅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 陈庆他有什么功劳? 比得上蒙家三代为大秦效力吗? 我特么仰仗父辈余荫,混了半辈子才是个上卿。他才来了几天,这就和我平级了? “陛下驾到——” 一声长喝传来。 文武百官迅速归位,屏气凝息如同老僧入定。 嬴政满面春风,仿佛有什么喜事一般,连走路都显得格外轻快。 李斯偷瞄了一眼,心中立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抱歉,抱歉。” “本官也是来上朝的,麻烦让我进去。” 这时候,殿外一个穿着少丞官服的人匆匆赶到。 朝会已经开始,侍卫自然拦住了他的去路。 满朝文武,以及御案之后的始皇帝同时看了过去。 陈庆面皮发麻。 我平时都是睡到天亮才起,大秦又没有闹钟。 谁知道一不小心竟然睡过头了。 第106章 划地百里,设置雷火司 众目睽睽之下,饶是陈庆一向面厚心黑,也不由的脸色发窘。 热巴和娜扎这对姐妹花分别在即,晚上总是用她们的家乡话小声嘀咕个不停。 偏偏二人的嗓音极为柔美,他听在耳中,心里就像有只小猫在轻轻挠痒一样,直到深夜才睡着。 嬴政皱起眉头,威严的目光冷冷地注视着陈庆。 大秦立国以来,还从未敢有臣子来得比他还晚! 这个陈庆,简直…… “殿外何人喧哗?” 李斯主动站了出来,严厉地呵斥道。 “将作少府左中侯,陈庆是也。” 要是换了别人,服个软也无所谓。 但发声的是李斯,陈庆当然不能惯着他毛病。 你都秋后的蚂蚱了,逼逼赖赖啥呢? 李斯愣了下。 他没想到陈庆非但没有悔罪之心,居然还如此理直气壮! 刚要给对方罗织罪名,御案后的始皇帝已经开口:“陈庆,你为何早朝迟到?” “回禀陛下,微臣第一次上朝没经验。以后就好了,下次绝不再犯。” 陈庆低下头躬身说道。 嬴政差点被气笑了。 你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光凭早朝延误,治你个失职之罪都是轻的,说你藐视君上,你也得认着。 李斯欲言又止。 他如今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不敢轻易自作主张。 “既然晚来,那就不必进殿了。” “就在外面听着吧。” 嬴政轻描淡写地说道。 “诺。” 陈庆老老实实地垂下头。 此时颇有种小时候在学校迟到了罚站的错觉。 唉,想不到在大秦居然还能体验一把童年回忆。 李斯和许多与陈庆有仇怨的御史大夫虽然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如此处罚,实在是太便宜了他! 要是上纲上线的,光是这一遭就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少人转过头,投来各种饱含恶意的眼神。 还有些关系生疏的,也纷纷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陈庆脸不红心不跳。 看我笑话? 哼,等会儿我看你们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陛下,臣有事启奏。” 果然不出蒙毅所料,御史大夫第一件提起的,就是宜春宫中的不明巨响。 因为涉及到太子,所以用词比较委婉。 无非是让扶苏做出解释,官府出面安抚人心,并且以后尽量杜绝。 “微臣听闻将作少府左中侯陈庆最近时常出入太子府邸,不知与此事是否相关。” “咸阳乃大秦国都,岂可枉顾民心,肆意胡来?” “太子殿下年纪尚轻,不免受人蒙蔽。” “然而罪魁祸首定不可轻饶。” “请陛下明察。” 御史大夫话锋一转,语气立刻变得严厉起来。 陈庆忍不住想笑。 柿子专挑软的捏是吧? 不敢将矛头对准太子,就拿我开刀?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此事自始至终,都是寡人一手安排。” “事关军国大事,是以不曾被外人知晓。” “太子虽然年纪尚轻,却不是无知孩童。” “你还有何话可说?” 嬴政面色不虞,脑子里开始琢磨着大秦还有什么边疆之地,适合给对方安个位置。 “微臣……不知就里,请陛下勿怪。” 始皇帝的怒气含而不发,但大殿内的众臣却不免心头发冷,连忙垂下头去。 第一个站出来的御史大夫心中升起警兆,赶忙认错。 “下去。” 始皇帝冷着脸斥道。 “诺。” 第一个出头的碰了钉子,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 许多早就准备好慷慨陈词,痛斥陈庆祸国殃民的文官们如同变成了哑巴一样,脸色肃穆,一言不发。 嬴政见没人敢再开口,冷哼一声。 “近日宜春宫内的巨响,乃是陈庆借了太子府邸,在研制火药。” “其声若惊雷,只需少许,就有开山裂石之能。” “若是数量足够,夷平山脉也不过区区小事。” “用得好了,大秦兵威再强十倍都不止!” “寡人欲新设一府,专研此物。” “陈庆!” 随着始皇帝的喊声,陈庆立刻神色一肃,迈步往大殿中走去。 这下侍卫再不敢阻拦,快速退到两边。 “微臣在。” 陈庆的眼角余光瞥见文武百官惊愕的神色,心头大为舒爽。 始皇帝性子急,还未等他走到近前就接着说::“寡人命其为雷火司,由你来主持。” “微臣遵旨。” 陈庆边走边作揖行礼。 “内史何在?” “微臣在。” “日后陈庆俸禄仪制,遵照九卿办理。” “微臣……遵旨。” 内史官内心惊骇欲绝,完全是凭着本能答应下来。 大殿内顿时哗然。 即便有始皇帝的威严压迫,依旧不免传来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寡人欲在咸阳以西,划地百里,交由雷火司使用。” “扶苏,由你来办理此事。” 嬴政的话音未落,李斯就猛地瞪圆了眼睛,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御案后的始皇帝。 划地百里? 他没听错吧? 将作少府掌管那么多人,也就工地比较大,官署最多占地几十亩。 内府掌管朝廷的钱财物料,那么多仓库加起来,顶多也就十里方圆。 从未听闻过朝廷有任何一府,需要占据如此广阔的土地。 再说雷火司全由陈庆掌控,陛下连辅官都未设置。 这跟封地有什么区别? “儿臣定不负父皇嘱托。” 扶苏喜滋滋地接过了这件差事。 由他来说了算,自然是想怎么划就怎么划。 只要不过分,一百八十里也是一百嘛。 陈庆穿过文武百官中间的通道,缓缓走上前:“微臣多谢陛下信重,尔后必矜矜业业,不敢有负陛下隆恩。” “嗯。” 嬴政轻轻点了点头。 “雷火司初设,印绥打造尚需时日。” “但火药制造,切记不可耽误。” 他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陈庆朗声说:“微臣遵旨。” “退下吧。” “……” 陈庆回头左瞧右看。 大殿里哪儿有他的位置。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扶苏不停地给他打眼色。 陈庆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地走了过去。 扶苏身为太子,上朝的时候位置比李斯还要靠前。 此时陈庆哪怕站在扶苏身后一步,也已经立于所有文武百官的前面。 众人不由神情惶惶,面色复杂地打量着他的背影。 李斯的脸色十分阴沉。 千防万防,还是被他给坐大了! 日后想要再制住他,难如登天! “众卿可还有事禀奏?” 嬴政根本没给大臣反对的机会,直接就定下了此事。 麒麟殿内安静肃穆,谁都没有发声。 他们的脑海里只想着一件事:陈庆年纪轻轻就掌管一府,位列九卿,连宰相李斯都奈何不得。 若是有朝一日太子登基。 他们岂不是任由对方生杀予夺? 一股危机感,从所有人的心底升起。 陈庆冷眼观察着朝廷重臣的表现。 不爽啊? 大人,时代已经变了! 第107章 原始版加特林 “微臣……有事启奏。” 李斯踌躇良久,鼓足勇气站了出来。 大秦法家以他为首。 而御史大夫也多是他的人。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站出来。 这不光是面子上的争执,更是维护自身威望必须做出的选择。 虽然李斯不是后世之人,但也知道‘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的道理。 扶苏册立太子,本就有许多人心生动摇,想效仿蒙家、王家投效太子殿下。 李信这厮更是毫无廉耻。 之前俨然以李党骨干自居,结果现在陛下属意他挂帅征伐西域,摇身一变,又成了皇家的忠实走狗。 多次在背后大放厥词,攻讦他这个宰相贪慕权势、结党营私。 要不是李斯现在权势大不如前,早就想办法收拾他了。 “李相,你有何话想说?” 嬴政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嘴角挂着不明显的笑意。 “微臣……” 李斯还未开口,看到始皇帝的脸色,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无力感。 陛下不会听他的。 说什么也是无用。 “微臣……” 众多朝臣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李斯的身上,然而这位一向多谋善断、行事果决的宰相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既然还未想好,那就暂且退下吧。” 嬴政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道。 “诺……” 李斯垂着头退下。 他能感觉到,无数人在暗暗叹息。投向他的目光中,尊崇敬仰之色也在飞快地流逝。 霎时间,李斯有种穷途末路的错觉。 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了呢? 陈庆偷瞄着侧后方的李斯,心中暗暗得意。 老铁,知足吧。 丢了权总比丢了命要强。 也就始皇帝感念你二十余年扶持大秦的辛劳,没找个由头把你问罪下狱。 换个人结果可就不好说喽。 嗯? 陈庆突然感觉有一道目光,犹如针刺般盯在自己身上。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蒙恬。 我挡住你了? 百官上朝的时候,全都是跪坐于地。 陈庆初来乍到,没地方坐,也没好意思和扶苏同坐一桌,矗立在对方身后。 好像确实把蒙恬挡得严严实实。 啧。 陈庆往旁边挪了挪地方。 结果蒙恬还是用一种愤慨的眼神盯着他的后背。 与此同时,各色复杂的目光先后而至。 陈庆得势,李斯失势,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 更何况他和扶苏一向往来亲密。 投靠太子的吸引力此时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 “嗯?” “没完啦!” 被那么多人同时盯着,陈庆的背上像是有蚂蚁在爬似的,传来丝丝麻痒。 “啧,让你们嫉妒个够。” “爷就当拔火罐了。” “嘿,咱穿越者的就是好这一口,那叫一个地道,那叫一个美!” 陈庆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全然没把众人的目光放在心里。 “退朝吧。” 嬴政挥挥手,站起身离开了御案之后。 朝臣们松了口气,心思复杂各自散去。 “恭喜先生荣任九卿。” 扶苏喜笑开颜的恭贺道:“设立雷火司一事干系重大,本宫不敢擅作主张,还请先生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 “陛下精于兵事,考虑的已经十分周全。”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把原本准备凑上来的蒙恬晾在了一边。 对方的脸色很不好看,犹豫了下,决定去王翦府上走一趟。 蒙、王两家才是铁杆的太子党! 如今扶苏信重陈庆,若是坐视不管,难道还要被他后来居上吗? 陈庆和太子同行,自然惹来无数艳羡的目光。 “后世曾经发生一桩极大的惨案,名为王恭厂大爆炸。” “当时对火药的危险性并没有太过清楚的认知,故此直接将火药作坊设置在都城内。” “结果……” “不知发生了地震,还是不小心失火,整个火药厂轰然爆炸。” “方圆十里,皆称齑粉,死伤者数以万计,连皇宫大殿被震塌了不少间。” 陈庆不由的心生感慨。 术业有专攻,果然没错。 始皇帝不用他提醒,都知道要把雷火司设置在偏僻的地方,并且划出了百里之地,以防发生不测。 天启皇帝就厉害了。 人家专精于木工。 王恭厂爆炸,死伤无数,连太子朱慈炅都被活活吓死。 偏偏天启皇帝一看宫殿摇晃,凭借着高超的专业素质,就判断出大殿要垮塌,扔下饭碗撒腿就跑。 后来到处天塌地陷,他又找到了一张亲手打制的厚重木桌,钻到了下面。 房子塌了,桌子没事,他也没事。 天启皇帝硬生生靠着出色的木工手艺救了自己一命。 “怪不得父皇要划百里之地。” 扶苏想象了一下那种生灵涂炭的场面,心有余悸。 “既然如此,那岂不是划的地方越大越安全?” “这……其实划的地方大点也没坏处。” 陈庆解释道:“火器的射程极远,短期来看,或许几百步就差不多了。但是等大炮造出来,射程可以达到十里,甚至二三十里。没有足够的场地,连试炮都没地方。” 扶苏听得心驰神往:“还有这等神兵利器?” “当然。” 陈庆缓缓点头。 始皇帝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我,还不是因为我给得太多了? 啧啧,后世的厉害玩意儿多着呢。 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对了。” 扶苏突然开口:“蒙甘最近每日都要催问,何时才能启程去莎车国。秦忠君已经筹备好了商队,不知……” “他想要转轮火枪是吗?” 陈庆胸有陈竹:“东西已经造好了,我这就派人去取。” “好。” 扶苏兴奋地笑道:“火药如此厉害,这转轮火枪必定威力惊人。” 陈庆不由面露尴尬之色。 时间实在太过紧迫,哪怕有了秦墨的能工巧匠相助,也没能把真正的燧发枪给造出来。 精密零部件加工全靠一双手慢慢打磨,速度能快起来就怪了。 步子太大容易扯着淡,这话一点都没错。 但活人终究不能让尿憋死。 燧发机构、底火、转盘都无法解决,但还有一个办法! 我多加几根枪管不就行了嘛! 明朝时就出现了大名鼎鼎的三眼铳,还有一样更厉害的玩意儿,叫做五雷神机! 反正多就是好,大就是美。 不知道委托相里奚打造的原始版加特林完工了没有…… —— “爹!” “爹!” “陈中侯真的被封少府了!” “陛下还要在咸阳以西划地百里,给他设置雷火司呢!” “这名字听着多厉害!” 相里菱一路急匆匆的跑进了家里,欢喜得无以复加。 “知道啦。” “陈……少府岂是信口雌黄之人。” 相里奚背着身,用绸布把一件东西小心的包好。 “爹,你干什么呢?” 相里菱的目光惊鸿一瞥,隐约看到是一件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古怪东西。 五根细长的铁管紧紧捆缚在一起,后面还有类似把手一样的装置。 “不关你的事,少打听。” 相里奚把它收进了木盒子里,“可是陈少府有事相召?” “哦,对。” 相里菱点点头:“太子派来的人在外面等着呢,他说陈少府命你打制了一样东西,让我……们带着过去。” “嗯……” 相里奚幽幽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还我们? 你呀,越来越放肆了。 “爹,人家就是这么说的嘛。” 相里菱恨不得立刻赶过去向陈庆道喜,自然不舍得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走吧。” 相里奚没说什么,单手夹着木箱,大步往外走去。 第108章 火器问世,五雷神机 宜春宫。 太阳高升,和煦的阳光洒下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清幽雅致的园林内,摆好了两张案几。 琳琅满目的瓜果酒菜陈列其上,扶苏和陈庆有说有笑的谈论着雷火司选址的问题。 蒙甘心事重重,时不时扭头望向门口的方向。 “殿下,相里奚父女带到了。” 侍者匆匆前来回禀。 扶苏惊讶了一瞬间,怎么对方还拖家带口来了? 陈庆远远的看到神情振奋的相里菱,笑着说:“快让他们进来。” 相里奚扯着女儿的衣角,严厉地低声叮嘱:“不可无礼。” “知道了。” 相里菱这才收敛神色,做出一副恭谨小心的模样。 蒙甘站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相里奚手中的木箱。 “陈少府,您要的东西下官已经做好了。” 相里奚双手捧着木箱,露出谦和的笑容。 “多谢相里先生!” 陈庆接在手中,光是它沉甸甸的重量,就让人觉得分外踏实。 扶苏和蒙甘好奇的凑在一旁,看着他把木箱打开。 两只一模一样的五雷神机上,并排陈列在箱底。 它造型古怪,明明没有半点锋刃,却莫名让人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杀机。 “快把火药和引线拿来。” “我给你们瞧瞧它的厉害!” 陈庆兴奋地招招手。 “蒙甘,你可看好了,我只演示一次。 他拿起五雷神机,装填火药,往五根枪管中分别塞入火药和铅砂,然后抽出一根引线,沿着后方的孔洞小心地塞了进去。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虽然看不明白这些操作,但总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学会了没有?” 陈庆扭头望向一旁的蒙甘。 “这……差不多。” 蒙甘缓缓点头,看样子还是云里雾里的。 “等我试一枪,你就知道它的厉害了。” 扶苏早就命人找了只羊,拴在园子里的树上。 陈庆握着五雷神机,嘴角带着笑意,快步走了过去。 “菱姑娘,枪声响亮,等会儿你可不要害怕。” 他回过头来,体贴地提醒了一句。 “啊?” 相里菱一直垂着头,想装成透明人的样子。 没想到陈庆突然和她说话,顿时霞飞双颊,紧张地点点头:“好。” “蒙甘。” “此物稍显笨重,携带在身上已经不太方便。” “但你可以诈称它是来自大秦的珍奇玩物,献与莎车国主。” 陈庆认真地叮嘱道:“大秦的能工巧匠名扬域外,其定然不会怀疑。” “然后你就当着他的面,把这两件五雷神机拿出来。” “大王,此物甚是巧妙,以火折点燃后,会有袅袅青烟发散,闻之如登极乐,飘飘欲仙。” 蒙甘吸了口气,缓缓点头。 扶苏面色微变,不自禁地想:先生如此诓骗莎车国王,是不是……心黑了点。 “我猜八成那莎车国主不会拒绝。” 陈庆掏出火折,吹了两口气后,顶端的火星顿时明亮起来。 “取到火种之后,你就像我这样。” 他把火折子怼在引绳之上,然后立刻举起了五雷神机。 火星飞窜,沿着盘旋的路径通往火药池。 “给他来根华子!” 砰! 一声闷雷般的炸响。 “三步之内,打脑袋!” 栓在树上的山羊浑身猛地一震,一颗头颅霎时间被打得千疮百孔,身体摇摇欲坠。 “再补一枪!” 砰! 第二枪,羊头已经快要看不出本来的样貌,鲜血从筛网般的孔洞中迅速涌出,如同雨点般啪嗒啪嗒滴了下来。 噗通。 山羊倒地,抽搐了几下。 “第三枪,神仙难救!” 砰! 陈庆把枪口对准了胸腹的位置。 火光乍现。 羊躯上毛发炸开,胸膛都被打烂了巴掌大的一块。 “第四枪……” 陈庆猛地转身,吓得蒙甘蹭地窜了出去。 扶苏和相里奚父女俩惊慌逃窜,差点扑倒在地。 “砰!” “砰!” 陈庆对准了旁边的大树,连发两枪,打得树皮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国主已死,说不定有忠心的护卫冲上来。” “谁上打谁,记住了吗?” 淡淡的青烟从枪口冒出,陈庆吹了口气,回过身来。 “你们……怕什么啊。” 陈庆哭笑不得。 蒙甘离他足有二十步的距离,浑身紧绷呼吸急促。 相里奚壮着胆子张开双臂,挡在女儿和太子面前,神情坚毅,好像要英勇就义一样。 “先生。” “火器之威,着实惊人。” “蒙将军有此物,定能诛杀莎车国主,立下不世之功。” 扶苏小心翼翼地从相里奚身后出来,露出尴尬的神色。 不怪他胆小。 刚才陈庆拿着五雷神机,简直如同杀神一般。 枪声响一次,那山羊就要猛抖一下,被打得血肉横飞、支离破碎。 换了谁能不害怕? “蒙甘,人傻了?” “你要是就这点出息,我看还是换人去吧。” 陈庆不悦地盯着对方。 “请先生放心。” “末将一定不负所托。” “刚才……” 蒙甘欲言又止。 他心中的思绪,实在难于外人言说。 大秦以强弩利箭横扫六国,然而他却在五雷神机上,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军中多有猛将,身中数箭仍然浴血奋战。 但如果对方拿的是五雷神机呢? 别说中五枪,恐怕一枪击中,人就爬不起来了! 而且这东西和弩弓基本上没太大差别。 装填繁琐,使用便捷。 蒙甘方才思维发散,不由想道:若是五雷神机大行其道,以后猛将还有用吗? 不管你是武功盖世,还是身手稀松。 一枪下去,同样撂倒。 “我一共准备了两支。” “打完了自己那支,要是有机会,把莎车国主那支也捡起来,点燃它。” 陈庆拎着打空的五雷神机,走到蒙甘身前叮嘱道。 “诺,末将记住了。” 枪口随着陈庆走路的姿势一摇一摆的,当黑洞洞的五支枪管对准自己的时候,蒙甘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你来试试?” 陈庆拍了拍他的肩膀。 “末将……末将……” 蒙甘磕磕巴巴的,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好。” “太子殿下,要不要打两枪过过瘾?” 陈庆提起五雷神机,主动邀请道。 “不了,不了。” 扶苏连忙摆手,好像怕它再次喷出弹丸一样。 “相里先生果然手艺精湛。” “此次蒙将军出使塞外,若是立下功劳,也有你的一份。” 陈庆替他说了句好话。 相里奚神情惊惶,并无半点喜色。 他的心情十分沉重,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制造五雷神机时,陈庆已经告诉过他,这是杀人的兵器。 但是当它真的在自己面前喷吐烟火,夺取生灵的性命之时,相里奚还是有种沉甸甸的负罪感。 就好像……一不小心,释放出了一只可怕的恶魔。 从此人间必定硝烟四起,生灵涂炭! 第109章 大秦五年发展计划 宜春宫里,蒙甘叫来了两百名随他出使莎车国的亲兵,由太子亲自训话,饮酒壮行。 而那死状凄惨的山羊,则很快被送进了咸阳宫中。 包括五雷神机的样式、铅砂、引线,以及使用方法也被详细记录在册,呈递给始皇帝。 赵崇还在养伤,大概三五日下不了床。 但是黑冰台的运作却一刻都没有停歇。 “这是……” 嬴政坐在御花园内,晒着暖暖的太阳。 切成薄片的胡萝卜摆在案几上,配以红绿相间的山珍果蔬,色泽十分诱人。 看到五雷神机的第一眼,始皇帝就觉得非常眼熟。 黑冰台的密探拿着小本本,详细叙述陈庆的每一步举动。 “去内库!” 嬴政脑海中的迷雾渐渐被拨开。 他终于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玩意儿,脸色霎时间变得无比阴沉。 郑妃服侍在旁,见皇帝突然变了脸,也不敢多说什么,叹了口气把案几收拾好。 熊熊的火把燃烧。 即使在大白天,皇家内库中也透着一股森冷和暗沉。 厚实的石板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内库使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穿过一条幽暗的走廊。 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在灯火下反射出璀璨迷人的光芒,却不能让始皇帝的脚步停歇分毫。 “陛下,赵统领从代郡铜铁铺里查抄的物资都在这里了。” 一行人停下脚步。 内库使指着角落里堆积如山的木箱说道。 “把它们全部打开!” 嬴政威严地喝道。 “诺。” 四名膀大腰圆的吏员走上前去,把堆积的木箱搬下来,然后一一打开。 崭新的刀剑铠甲重见天日,始皇帝却只是匆匆的瞄了一眼。 很快,他想看的东西就呈现在眼前。 一支支修长的圆管堆积在箱子里,颜色黑漆漆的,看上去没有半点杀伤力。 嬴政从里面拿起一支,然后对着黑冰台呈递上来的图像,目光来回打量。 就是它! 一模一样! 无非是五雷神机短了些,但是枪管又多了些。 他下意识重新望向脚边。 这样的枪管足足有两大箱,总数怕不下三百! 如果全部打造成五雷神机,总共……六十支! 一瞬间,嬴政感到了些许后怕。 如果他不是碰巧听到了陈庆的名声,派黑冰台前去查探。假以时日,陈庆能造出多少这种东西? 秦王扫六合的同时,也树敌无数。 始皇帝经历过四次较为凶险的刺杀。 一是荆轲,二为高渐离,三是张良挟沧海郡力士于博浪沙埋伏袭击他的车队。 第四次则更为夸张,直接光天化日之下,在他蓝池游玩的时候当场冲击皇驾。幸亏卫士拼死搏杀,才护得他周全。 但是! 嬴政回想起那只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山羊。 如果刺客人人手持此物,足足六十人一齐发射。 铅丸密集如骤雨! 他如何抵挡? “陈庆……” 始皇帝一时心绪翻腾。 刺秦最有可能成功的,原来是陈庆!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其并无谋反之意? 怀着复杂的心思,嬴政把手里的枪管放下。 “走吧。” 始皇帝轻叹一声,语气有些消沉。 —— “殿下,火器的加工,需要一套完整的工业体系,光靠手搓是不行的。” “我先前打制的枪管,全部是用铁皮卷出来的。费时费力不说,效率还极为低下。” “要想大规模量产,非得把水力钻床搞出来不可。” “而这又涉及上游原材料的生产和加工。” 陈庆叹了口气。 扶苏见识到了五雷神机的威力后,待旁人散去后,热心地询问起它的产量,何时能够普及。 这可戳到了陈庆的痛处。 苟在代郡三年,他明知道水力机械十分简单,却没胆子大张旗鼓的去搞。 光靠偷偷摸摸用人力打造,靡费钱财无数,收获却少得可怜。 几百杆枪就想造大秦的反? 别逗了! 陈胜吴广揭竿起义倒是早,最后却落得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他脑子有包,才会去给别人当踏脚石。 “原来如此。” 扶苏惋惜的点点头。 “父皇已经派人于渭河上游找寻铁矿,听说已经有了些眉目。” “只要确定矿藏的具体位置后,开拓出道路,想来明年春天,就能见到第一批矿石。” “还有那猛火油,朝廷已经加派人手采集,产量甚为可观。” “不知道给蒙甘带上一些,会不会有用。”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后,扶苏感慨地说:“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大秦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食,无冻饿之疾苦的那一天。” “太子,咱们这样搞不太行。” 陈庆沉吟片刻,突然开口。 “怎么不行?” 扶苏疑惑地问道。 “我说句难听的,朝廷之中,庸碌之辈无数。” “光靠陛下和咱们几个,就算忙到死,才能干多少事?” 陈庆直言不讳地说道。 扶苏脸色略有些尴尬。 以前没觉得有什么,李斯、蒙恬、蒙毅、王翦、李信等人都是大秦的忠臣良将。 在他们的辅佐下,国力蒸蒸日上,从未出什么大差错。 可现在扶苏也觉得,能帮得上忙的人实在太少。 不说别人,李斯就时不时暗中掣肘。 没明着反对,但是也不支持。一不留神就下点小绊子,给人添堵。 “那先生以为该如何?” 扶苏无可奈何地问道。 “微臣以为,泱泱大秦,应当被算作一个整体。” “它的任何行动,都应该是有目的,有规划的。” “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乱碰,不光延误时机,还会造成大量的浪费。” “不如……就制定个大秦五年发展计划。” “咱们先有了纲领,才好做事。” 陈庆从始皇帝的态度已经可以看出,李斯就算不被罢官夺职,现在也是日薄西山,支棱不起来了。 他先前人微言轻,总有种缚手缚脚的感觉。 现在时机成熟,也该从高屋建瓴的角度,为大秦设计一条光明大道了。 “这个大秦五年发展计划,是何章程?” “说来听听。” 一道威严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始皇帝龙行虎步,走了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 扶苏慌忙起身行礼。 陈庆的目光和嬴政一触即分。 咦。 怎么好像有点奇怪。 始皇帝对我似乎没有那么戒备了。 “参见陛下。” 陈庆行礼后,主动让到了一旁。 嬴政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上首。 “陈庆,先前太子说你宰辅之才,寡人是不太信的。” “若是你说的好……寡人定有赏赐。” 陈庆心中一紧。 他有种直觉,陛下要赐婚了。 唉…… 怎么挑在这个节骨眼!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我要是娶了公主,相里菱那个傻丫头怎么办? 第110章 一身反骨,都是老师教得好 “先生。” 扶苏小声提醒了一句。 他知道陈庆的本事,说一声经国治世是绝对没问题的,因此迫不及待想展现给始皇帝。 “陛下,所谓的五年发展计划,非是微臣一人之计,乃是后世经过验证,最快也是最有效率的工业化方式。” 陈庆没记错的话,历史书上说过,苏联只用了短短五年,就成功的从农业国转变成了工业国。 其中的是非功过不必去说,起码证明这种由国家统筹规划,强力推动的方式是卓有成效的。 “嗯。” “详细道来。” 嬴政饶有兴趣地问道。 “微臣先问一个问题。” “陛下您想要大秦五年之后变成什么样子?” 陈庆抬起头望着他。 嬴政一下子愣住了。 他还从来没认真考虑过如此细致的问题。 迟疑片刻后,他开口道:“寡人愿百越平定,荡尽匈奴。诸夷臣服,大秦再无外患。” 始皇帝定下了一个自己感觉比较保守的目标。 陈庆忍不住发笑。 您干脆就说把周边能打的全部打杀干净得了呗? “太子殿下,你呢?” 陈庆又问。 “本宫……” 扶苏硬着头皮说:“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食。” 始皇帝面露不悦之色,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微微叹气。 “好了,既然目标定下来,五年发展计划就有了主心骨。” “无非文治、武功。” “此二者相辅相成,密不可分。” “先说陛下。” “百越……” 陈庆突然想起来,赵佗这厮后来可是背叛大秦,自立为王了。 不过这有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始皇帝驾崩了,天下大乱。 嬴政在的时候,赵佗可是老老实实,半点都不敢放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百越之人,与大秦百姓也并无不同。” “他们所盼望的,无非都是过上好日子。” “如今朝廷大军已经靠武力征服百越,剩下的无非是移民、同化,并且分而治之。” 陈庆露出玩味的笑容:“咱们可以先让一部分有心归化的百越人富起来嘛!” “他们之所以冥顽不灵,殊死抵抗,无非是大秦的军队只带来了杀戮,却没有给他们带来利益。” 嬴政思索片刻,顿时提起了兴趣:“那应该如何?” “我看,朝廷不必大费周章,派遣过多的官吏过去。” “大可从百越的部族首领,以及他们的子女中选取心慕大秦者,充当朝廷爪牙。” “金银许之,美酒佳肴予取予求。” “由他们来统治羁縻下辖的百越之民,效果要比咱们自己做要好得多。” 秦始皇冷着脸问道:“那寡人征伐百越,就是为了给他们金银,让他们享受锦衣玉食?” “陛下听我慢慢道来。” 陈庆胸有成竹。 “朝廷的赏赐是有限的,而人的贪欲却无穷无尽。” “百越的部族首领见识到大秦富足的生活后,必然不甘于现状。” “他们想要更豪阔的住宅,想要更华美的衣服,享受更多人的服侍。” “如此必然要压榨下辖的百越之民,令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加贫苦。” “相反,咱们大秦之民过去。” “不是微臣自夸。” “华夏之民是聪明能干、吃苦耐劳。只要朝廷稍微给予扶持,很快就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陈庆冷笑一声:“嘿嘿。” “两相比较之下,百越之民会对大秦百姓愈发羡慕嫉妒,对自身的处境充满怨愤。” “这时候,只需要谴人在暗中散播流言。” “大秦年年往百越调拨粮食,物资,以期让百越之民归心。” “却不知道为何,这粮食物资都不见了踪影。” “陛下您说,百越之民会作何想?” 嬴政恍然大悟,神色复杂地盯着陈庆。 “等到群情汹汹的时候,有人登高一呼。” “都是部族首领害的,咱们反了吧!” “投效大秦,往后再不受人鱼肉压榨!” 陈庆得意洋洋:“必然万众景从!” “大秦天兵出动,把那些罪魁祸首当众法办。” “再将他们府库中的金银财宝拿出来让百姓观看,让受欺凌压迫的奴仆婢女出来控诉这些年遭受的凌虐欺辱。” “啧啧。” “百姓拍手称快,对大秦天兵感激不尽。” “如此人心归复,起码二三十年间,都不会生出事端。” “趁此间隙,朝廷多迁移些大秦百姓过去。” “即使将来百越之民再有不满,此时已经与大秦难分彼此,夷变华也。” 陈庆侃侃而谈的说完,才发现始皇帝正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呃,陛下……微臣所言,乃一家之计,或有不妥之处。” 他谦虚地说了一句。 “妥!” “如何不妥。” 嬴政深深地望着他:宰辅之才寡人没看到,造反之才倒是见识了! 幸亏早早将陈庆收归己用。 要不然真的天下大乱,群雄并起。 就凭陈庆这手段,谁能斗得过他? 扶苏见始皇帝似乎有责怪之意,连忙岔开话题:“先生,匈奴又当如何?” “匈奴嘛,这就牵涉到文治的领域了。” “要让草原人能歌善舞,火药绝对是不二法器。” “这其中又牵涉火器的制造,由此而引申的采矿、冶炼、加工等方方面面。” “陛下命微臣掌管雷火司,可光凭一府之力,实在是独木难支。” “依微臣之见,朝廷应当设置专门的府司,统管天下百工之事。” “农就是农,工就是工。” “二者应该齐头并进,并且着重工事。” “大秦五年发展规划中,应当明确提出:在这五年里,朝廷要冶炼多少铜铁、增加多少食盐的产出,布料生产几何。” “包括每年兴建的水力磨坊,朝廷修建的驰道……” “林林总总,都要有详细规划。” “最重要的是,要将它们广而告之。” 陈庆抬起头:“太子殿下说,愿天下百姓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食。” “那我们就定出一个时间表。” “让百姓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人只要有希望,无论多艰难的环境,都会咬牙坚持下去。” “哪天大秦百姓反了,绝不是因为生活太贫苦。” “而是对未来看不到任何希望。” 他壮着胆子把这段话说完,就垂下头去,等着始皇帝的裁决。 嬴政目光灼灼地打量着他。 如陈庆这般人,简直旷古未闻。 他的一身才学,好像全部都用在了造反上。 对百姓的心理把握,审时度势勘定时机,以及具体的实施策略,全部都成竹在胸。 他不光知道如何造反,还知道怎么才能让百姓不造反。 真的是…… 嬴政不由纳闷:这些东西他到底从哪儿学来的呢? 难道后世还专门有人教百姓造反不成? “陈庆,三日之后,你把大秦五年发展计划呈上。” 始皇帝怀着心中的疑惑,起身离去。 第111章 全咸阳的女厕今天都被我承包了 “先生,不如我们今晚彻夜畅谈,把这份五年发展计划理出个大概来。” 扶苏心中充满迫切的期待感,一刻都不想耽误。 “殿下,这份计划由你来呈上最为合适。” “我只适合在幕后出谋划策。” “真正站到前台来的,应该是你。” 陈庆语重心长的说道。 扶苏愣了下:“先生苦心谋划,本宫岂能将功劳占为己有?这万万不可。” “非也。” 陈庆摇了摇头:“咸阳百姓或许能知晓我的名声,但是大秦纵贯万里,天下百姓有几个人知晓我陈庆?” “他们知道我是干嘛的?我凭什么提出这样一份规划?” “但是你不同。” “你是太子,而且素有贤名,在百姓中颇有声望。” “我说,他们大概不会信。” “但是你来说,老百姓就算稍有疑虑,也会相信个大半。” “其中效果天差地别。” “为大秦计,为天下百姓计,还请太子殿下承担起这份重任。” 陈庆拍了拍他的肩头,苦口婆心地劝道。 “这……” 扶苏思虑良久,终于点点头。 “先生,来日本宫必将其中缘由昭告天下,不会使先生的名声埋没。” “本宫替百姓谢过先生大恩。” 他深深的行了一礼,态度十分真诚。 陈庆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孺子可教也! 这口大锅终于甩出去了。 原本他就打算让扶苏顶在前面的,结果始皇帝非得让他出头。 商鞅变法,让秦国的国力迅速增强。 然后呢? 车裂而死! 所谓的五年发展规划,必定要触及世家大族的核心利益。 陈庆可不想落得和商鞅一样的下场。 就算始皇帝保他,架不住如今豪门豢养死士的风气盛行,而且刺杀的手段层出不穷。 万一哪天去茅房上大号的时候,突然有人从粪坑里钻出来,照着他的菊花捅一刀,那都不算多稀奇。 大秦是嬴政爷俩的,还是让他们去和世家大族争斗吧。 “对了,我还要去瞧瞧火药造的如何了。” “三天之内要上交一千斤火药。” “扶苏,我说你听。” “然后你再总结梳理一下,有什么不明白的,等我回来咱们再商量。” 陈庆思索片刻,滔滔不绝的说出了心中构想。 扶苏虽然聪慧,但是面对这些从未接触过的知识,依旧是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暂且死记硬背下大概意思。 不多时,陈庆告辞离去。 扶苏望着他的背影,感慨道:“先生才学浩如深海,吾不及其万一也。” “殿下,你夸赞谁呢?” 太子妃王氏笑意盈盈的走出来。 “当然是陈先生。” “我跟你说……” 扶苏和王氏感情甚笃,他拉着对方坐下,各种夸赞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我听母妃说,陛下打算将诗曼赐婚给陈先生。” “怎地这么久都未曾听到什么风声?” 王氏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 “咦?” “是呀。” 扶苏也感觉纳闷。 他哪里知道,嬴政今天马上就打算提及此事了。 可陈庆的一身反骨,又令其重新提起了戒备心理,故此再度延后。 “我今日回娘家探望父亲,恰巧见到小妹在院中舞刀弄枪。” “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却只知嬉戏胡闹。” “父亲说,不如将她早早许了人家。以后有相公、婆家管着,想来就好了。” “既然陛下并无此意,不如……殿下你问问陈先生意思?” 王氏主动提议道。 “这……” 扶苏顿时为难起来。 他是巴不得把妹妹嫁给陈庆,如此两人就有了事实上的姻亲关系,自然皆大欢喜。 可王家怎么突然兴起了这样的念头? 再说,王家那个小丫头性子刁蛮,和她姐姐的温柔贤淑截然不同。 拍着良心说,他觉得对方配不上陈庆。 “你就提一嘴嘛,不行就算了。” “王家也是累世豪门,我小妹性子虽然差了些,可相貌出众,难道还配不上一介少府?” 王氏再次劝道。 “嗯,等改天我问问。” 扶苏点点头,察觉到了些许不同寻常。 这绝不是王氏一个人的意思。 八成是王翦的主意。 他有些哭笑不得。 想不到先生还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王氏提醒道:“殿下可切勿忘记了,若是陈先生有意,回来告诉我一声。” 蒙恬先前不甘被陈庆抢了太子的荣宠,跑去王家商讨联合抗陈的大计。 万万没想到,王翦这个老狐狸转头就来了个背刺。 蒙家有蒙恬、蒙毅两兄弟,一主外一主内。他们正值壮年,而且备受始皇帝信重,自然不堪居于陈庆之下,要和对方别个苗头。 可王翦已老,王贲常年卧床。 王家拿什么去和陈庆争? 等他们故去之后,对方要是来个秋后算账,只怕王家要遭逢不测。 因此王翦嘴上答应的痛快,却暗地谴人去宜春宫传话,把孙女找回来商议联姻之策。 —— “阿嚏!” “呸呸呸,让你们刮土硝,这是把大粪都掏回来了?” “这味儿也太冲了!” 陈庆掩着鼻子,走进一间宽敞的宅院。 甚至不需要用眼睛看,光是闻着那股味道他都能找到具体位置。 “东家!” “东家!” “您嘱托的事情已经办好了,我等把咸阳城的茅厕全部搜刮了一遍。” “请东家查验!” 铜铁铺的老伙计们个个搞得像蒙面侠似的,用麻布把口鼻捂得严严实实。 “去去去!” “好好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变了味儿呢?” 陈庆站得远远的,望着院子里颜色驳杂的土硝。 “数量不够吧?” 瞄了一眼后,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李乙凑上前,小声说:“确实不够。小的称过了,才一百五十斤上下。” 陈庆猛地转过头去。 这差得也太多了! 四川的硝石一时半会儿运不过来,这东西除了方士炼丹会用到,平时根本见不着。 不管朝廷和民间,都没什么储备。 始皇帝要一千斤火药,起码要一百斤纯净的硝石。 茅厕里刮来的土硝含有大量泥沙等杂质,保险起见,起码要三百斤才够用。 “女厕你们去过了没有?” 陈庆突然想起一事。 夏商时期,大城市中已经出现了公共厕所,官名叫做‘匽’,俗称路厕。 咸阳城中人口众多,公厕的数量更不在少数。 不过这时候的公厕男女是分开的,中间隔了一段距离。 李乙猛地愣住,迟疑了会儿才说:“东家,女厕那等地方,我等怎么去得。” 其余人也面露苦色:“是呀,脏些臭些都无所谓。我等堂堂男儿,怎么能进女厕。” 陈庆差点被气笑了。 都火烧房子了,还跟我讲这些? “咳咳。” “尔等近日劳苦,本官全都看在眼里。” “或许你们不知道,陛下近日新设一府,名为雷火司,由本官来主持。” 话音未落,李乙等人立刻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陈庆升官了! 古语有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他们放弃了回家的机会,跟在陈庆身边任劳任怨,不就等这一天嘛! “雷火司初设,人手缺额极大。” “吏员起码有百八十个空缺,少丞的位子都未定下。” 陈庆扫视了一圈,在每个人的眼中都看到了热切之色。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吏员也是官啊! 少丞他们不敢想,能混个小吏,也算光宗耀祖了。 “唉……” “只可惜陛下交代的第一样任务本官都无法完成。” “罢了,本官这就去向陛下请辞。” “我本微末之辈,何德何能居于高位?” “还是回代郡开铜铁铺吧。” 陈庆叹了口气,转身要走。 “东家不可!” 李乙慌忙拦在他的前面:“您是说土硝数量不够吗?我们再去刮!” “咸阳城的茅厕不是被你们掏空了吗?” 陈庆故作为难。 李乙犹豫片刻,语气坚决的说:“还有女厕分毫未动。小的……小的这就去!” “东家,我等……愿为东家赴汤蹈火。区区女厕,何惧之有?” “大不了被打一顿嘛,又不算什么。” “东家,不如今晚宵禁之时,您为我们请一道令牌,我等连夜将咸阳城的女厕扫荡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马上就商量出了办法。 陈庆这才笑着点点头。 这才像话嘛! 跟着我陈庆混,还端着架子讲什么礼义廉耻? 那还怎么出人头地啊! 第112章 口水消毒杀菌 夜深人静。 宜春宫偏远的一角,传来幽幽的哭泣声。 陈庆翻了个身,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还哭啊? 好不容易搬到新家,再没有咸阳宫里压抑沉闷的气氛。 他本想着睡个好觉,没想到隔壁热巴和娜扎两姐妹一直哭了大半夜。 二人分别在即,难舍难离。 即使隔了一堵墙,悲泣声也清晰可闻。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蒙甘派亲兵前来接人,外面吵闹了一会儿,才彻底沉寂下去。 陈庆终于沉沉睡去,没过多久就鼾声如雷。 天色刚刚放亮。 一大群人成群结队的朝着宜春宫的方向走来。 他们或者肩挑手提,或者推着辘车,把锅碗瓢盆等家当全部收拾整齐,神色紧张而兴奋。 “阿菱,你的嘴怎么回事?” 相里奚先前忙着收拾东西没注意,一转头才发现相里菱的嘴唇殷红如血。 “啊?” “爹,怎么啦?” 相里菱立刻偏过头去,神情慌张。 “昨晚杀猪的时候,剩了半盆猪血,你早上起来偷喝了?” “不对呀,猪血应该凝了才对。” 相里奚用怀疑的眼神望着女儿。 “你才偷喝了猪血呢!” 相里菱气愤不已。 整个皇陵工地上,除了一些官吏的家眷会偶尔过来,女人的数量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相里奚又是个糙汉子,常年和木料、砖瓦土石打交道,一时间没想起来这是涂抹的胭脂。 “没喝就没喝嘛!” “对了,猪血你带上没有?放太久就坏了……” 相里奚的话还没说完,女儿就气呼呼地走到前面,冷着脸不想搭理他。 “嘶~” “这丫头,脾气越来越大了。” 相里奚摇了摇头,独自生起了闷气。 他们绕到宜春宫的右后方,这里的缺口已经被修整成了大门的形状,只是还未来得及装上门板。 两名侍卫把守在左右,相里奚上前说明情况后,才放他们进去。 “陈少府昨夜与殿下商谈国事,今日还未醒。” “我先带你们安置下来吧。” 扶苏派来的管事是个老成持重的中年人,他问清相里奚的来意后,带着他们往之前商定好的院子走去。 待对方走后,秦墨的工匠们顿时欣喜地打量着四周。 “师父,这里好大,好宽敞。” “想不到咱们有朝一日能住进太子府邸。” “现在可不是太子府了,这是殿下赏赐给陈少府的。” “陈少府未及而立之年,已经被太子如此器重,真不敢想将来会如何。” 哪怕是用来豢养珍禽异兽的地方,也比相里奚的宅院豪绰数倍。 百余人在院子里四下张望,谁都没敢踏进屋子里。 “好啦!” “太子殿下的恩典,和陈少府的心意你们要记在心里,尔后万勿懈怠。” “自去寻地方把行李放下,今日还要上工呢。” 相里奚呵斥了一句,众人这才争先恐后的朝着中意的房间跑去。 “爹,我去收拾自己的屋子了。” 相里菱打了声招呼。 见父亲没留意,她一扭头拐了个弯,朝着陈庆的居所走去。 “姑娘。” 管事发现了她的行踪,及时叫住了她。 “我来服侍陈少府洗漱。” 相里菱露出腼腆的笑容,飞快地垂下头去。 “哦……” 管事点点头,若无其事地退了回去。 相里菱娇羞忐忑的站在门前。 笃笃笃。 “陈少府。” “嗯……” 陈庆拖着长长的尾音应了一声。 相里菱试了下,门并没有栓上,只是虚掩着。 她轻轻推开门:“陈少府劳碌辛苦,我正好闲来无事……” “菱姑娘,你怎么来了?” 陈庆这才听出了对方的声音,翻身坐了起来。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松垮的丝帛袍子,两条大毛腿露在被子外。 “我……” “我们刚才搬过来,听闻您还未醒,所以想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您稍待,我去打水,等会儿给您洗脸。” 相里菱飞快的瞄了一眼,找到盥洗的陶盆,匆匆跑了出去。 陈庆心底突然生出一股特别的滋味。 这特么才是封建社会啊! 以往那都过得什么日子? 铜铁铺里藏着那么多兵器,他日常谨小慎微,连个丫鬟婆子都没敢请。 在咸阳宫里,整日跟蹲监狱差不多。 婢女宫人都不缺,但不是服侍他的。 像是今天这样多好。 早上一觉醒来,就有个大胸美少女服侍在身边,柔柔弱弱的说:“我去给你打水洗脸。” 啧啧。 不枉我白穿越一回。 陈庆迅速穿好衣物。 还未收拾整齐,相里菱端着一盆水进来。 “袍子有点起皱了。” 她体贴的走过去,把官袍的下摆抚平。 陈庆巨高临下,看到相里菱蹲在地上,凹凸有致的身材极富视觉冲击力。 他脑海中邪恶的念头前所未有的滋长起来。 “菱姑娘……” “嗯?” 相里菱抬起头,霎时间被他火热且饱含侵略性的眼神吓了一跳。 “陈少府,你……我弄好了。” “没好呢。” 陈庆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他的脑子里飞快转动着,该找个什么理由骗这个小傻瓜。 “还,还有哪里皱着吗?” 相里菱不敢看他的眼睛,磕磕巴巴地问道。 “这宅邸常年无人居住,似乎有什么毒虫栖息于此。” “本官一时不甚,像是被咬到了。” 陈庆作出痛苦难耐的样子,“嘶……” “伤口燥痒难止,好难受。” 相里菱立刻关切地问道:“那该如何是好?我那里有些伤药,这就去给你拿来。” “不用,不用。” 陈庆摆摆手:“是药三分毒,只是被咬了下,不碍事的。” 相里菱犹豫道:“那怎么行,陈少府稍待。” 陈庆一把拉住了对方。:“菱姑娘,不如……”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曼妙的身影站在门口,疑惑而紧张的打量着相里菱。 “热巴?” “你来干什么?” 陈庆板起脸,不悦地瞪着对方。 “我……我来伺候大人洗漱。” 热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心虚地低下头。 “呵!” “本官还用得着你伺候?” 陈庆心里暗骂不已。 mmp的! 早干什么去了! 先前拿着公主的架子,跟我装什么白莲花。 现在我有了新欢,专程来给我添堵是吧? 热巴委屈地眼眶发红。 她正在为妹妹的离去而哀婉伤心,突然听到陈庆的房里有女子的声音。 出于某种莫名的直觉,让热巴升起一股危机感,马上过来查看。 “陈少府,她是谁?” 相里菱露出幽怨的神色。 “她呀,一个吃白饭的。” 陈庆不耐烦的喊道:“你快回去吧,我用不着你伺候。” “菱姑娘,我再给你讲讲口水消毒杀菌的作用。” 他此时x虫上脑,对相里菱简直馋涎欲滴。 “陈少府,阿菱在你这里吗?” 一道低沉的男中音从外面传来。 陈庆身体一滞。 “尼玛的。” 第113章 太子殿下,你的格局行不行啊? 相里奚收拾屋子的时候,想叫女儿过来帮忙,结果唤了两声,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心道不妙,下意识就跑来陈庆这里。 “爹,我……” 相里菱羞臊难当,老老实实缩着脑袋,犹如犯了错的小学生一般。 “相里先生来啦。” 陈庆微笑着迎了上去,挡住了相里奚的视线。 “一大早就听到外面有动静,我出去瞧了一眼,恰好碰到菱姑娘。就叫她过来,问下你们的日常所需可有什么短缺,我也好安排人尽快送来。” 相里奚看到还有热巴这个侍女在场,料想女儿也不至于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来,心里松了口气。 “多谢陈少府关怀。” “您借出宅邸于我等居住,已是大恩难报。” “我等什么都不缺,秦墨可一向是以工造见长的,若是有什么没有的物件,自己动手就是了。” 相里奚爽朗的笑着说。 “那就好。” “如果造出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相里先生记得送我一份儿。” 两人寒暄了几句,相里菱小声道:“陈少府,我回去了。” “菱姑娘慢走。” 陈庆内心惋惜不已。 相里家虽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名门世家,但好歹是秦墨的首领。 恐怕不是明媒正娶的话,对方未必肯答应。 不如…… 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郎有情,妾有意。 还能让她给跑了? “先生。” 相里奚父女俩前脚刚走,扶苏后脚就赶至。 他看了眼守在门边,泫然欲泣的热巴,却没心思关注一个侍女在想什么。 “太子殿下起得好早。” 陈庆笑着打了声招呼。 扶苏面露苦笑。 他何止是起得早,分明昨晚一夜未睡! 陈庆昨日讲述了大秦五年发展计划的要点,他也全部铭记在心。 可真正梳理起来才发现,这玩意儿千头万绪,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着手。 别说三天,给他一个月能做出来都算万幸了! 因此扶苏连早朝也请了假,洗漱过后匆匆赶来向陈庆求教。 “我知道了,是为那份五年发展计划的事情,对不对?” 陈庆看到对方眼圈发黑,神色疲惫的样子,就猜出了缘由。 “先生果然算无遗漏。” 扶苏点点头。 拿出一张帛卷展开放在案上。 “水力磨坊、织布、炼铁、石涅采掘、造纸……” 陈庆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诺大一张帛卷上,只有几个小标题,中间留出了大片的空白。 扶苏先前不受始皇帝喜爱,很少参与朝政。 现在虽然当了太子,但毕竟时日尚短。 再加上里面列出的都是大秦前所未有的新东西,他肯定瞻前顾后,不敢下手。 就拿钢铁产量来说,扶苏又没见过陈庆的炼钢炉,也不知道工业化运转的钢铁厂如何运作,他怎么能猜得出产量呢? 要是差得少了还好说,就怕结果天差地别,到时候这份五年发展规划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此事易尔。” “我来说,你来记。” 陈庆痛快地接下了这桩差事。 扶苏心头大慰:“多谢先生提点,本宫才疏学浅,实在难以为继。” “小事小事。” 陈庆找来笔墨,沉吟片刻:“先说最基础的东西,水力磨坊。” 扶苏神情专注地握着笔,找到水力磨坊那一栏。 “以五年计,第一年要兴建大型水力磨坊两百座,小型磨坊一千。让百姓再不受舂米之劳苦,人人都有细面可以吃。” 陈庆瞄了一眼,提醒道:“殿下,您大可写得直白些,不必咬文嚼字。” “哦?” 扶苏习惯了写公文,诧异地抬起头。 “这份规划不是给朝中那群蠢物看的,是给天下百姓看的。” “你说得越明白,老百姓就越容易理解。” “要让他们知道,这是为了他们好,不是朝廷又要增加徭役和摊派。” 陈庆耐心地解释。 扶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正是此理。” 他凝神思虑片刻,将陈庆的言语原原本本记载下来。 “之后每年以50%的速度增加,取代大量重复性劳动,酌情减轻各地徭役征发。” 陈庆的话音未落,扶苏的笔尖就猛地停滞下来。 徭役一向是始皇帝的禁忌。 他有太多野心要实现,需要的人力无穷无尽。 陈庆上次削减一天的徭役,始皇帝事后就不爽了很久。 但是扶苏很快就定下心神。 既然决定要去做,岂能畏首畏尾。 “五年之后,大型水力磨坊要达到一万座以上,小型磨坊总数超过十万。农业上,脱粒、碾磨等劳作基本上实现水力替代,并将水力在工业领域广泛普及。” 陈庆琢磨了一会儿,定的目标比较保守。 “先生……” 扶苏再次停下了笔,他仰头望着陈庆:“真的是一万座?” “当然,我还说少了呢。” 陈庆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可……” 扶苏脑海中飞快的计算了一下水力磨坊的投入。 朝臣们听到这样的数字,还不立刻跳起来? 哪怕父皇也不会同意的。 “先生,您或许不了解大秦。” 扶苏摇头叹息。 “太子,是你不了解资本。” 陈庆意味深长地说道。 “嗯?” “何为资本?” 扶苏疑惑地问道。 “资本,说白了就是钱,就是财富。” 陈庆解释道:“商人驱利,水力磨坊哪怕只用来磨面,是麦贵,还是面粉贵?其中可有利?” 扶苏点点头:“确实有利可图。” “那不就得了!” “等水力磨坊推广开,哪怕朝廷不让建,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也会有豪门望族偷偷建造,以此来牟利。” 陈庆自己就是代郡豪强,此番话相当有说服力。 扶苏沉思片刻,不由露出苦笑:“那本宫就按照你说的来记了。” “接下来就说钢铁吧。” “第一年……” “五年之后,大秦的钢铁产量要达到年产二十万吨,为了方便百姓理解,就计十亿斤吧。” 扶苏不自觉的又停下笔:“先生……” “少了少了,你只管记。” “到时候造不出来,你拿我试问。” 陈庆不耐烦地说。 “煤炭产量……就按一百万吨来算吧,这东西用途广泛,储量大开采也容易。” “先生……” “太子殿下!” 陈庆的思路一次次被打断,不由恼火。 “亏你还是大秦的太子,日后要当皇帝的人。” “这点格局都没有?” “我已经尽量往少了说,你怎么……” 他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扶苏,忽然想起来对方的身份,连忙致歉:“是微臣孟浪了,不过既然微臣敢夸下海口,定然有把握。” 扶苏心里五味杂陈。 谁不希望这份五年发展计划的目标能够实现呢? 问题是把它拿出去,谁会信? 恐怕连父皇都不信! “殿下,你要相信工业的魔力。” “不用五年,等今年冬天过去。春暖花开的时候,咸阳就会大变样的。” 陈庆信心十足地说。 “先生,您既然说这份规划是给百姓看的,我就怕……世人皆视其为荒诞无稽之语。” “到时候非但不能使万民归心,恐怕还会起到反效果。” 扶苏苦口婆心地劝解道。 陈庆一愣,霎时间恍然大悟。 好像确实如此。 “罢了罢了,每样削减个八九成,就按十分之一来规划。” “mmp,说实话没人信,也是真特娘的离谱。” 陈庆意兴阑珊地说道。 扶苏笑着站起来,想要宽慰他几句。 这时候,突然有人小心地进来禀报:“殿下,车马准备好了。不知您何时启程?” “差点忘了。” “先生,城郊的石涅采掘已经颇见成效,后续如何,还望先生指点。” 扶苏主动邀请道:“不如我们一同前去,顺道再把雷火司的选址给定下来。” “好。” 陈庆心中烦闷,正想出去散散心,痛快地答应下来。 第114章 扶苏,来跟我一起当煤老板吧 太子出行的车队前呼后拥。 蒙甘带走了两百名北军精锐,剩下的多数被充作太子府的侍卫,待遇比在北地还高了一大截,自然竭力效命。 “殿下你觉得不可能,那是没理解工业化的根本。” “皇家内库的物资只是一个种子,把它栽种下去,浇水施肥,很快就能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正所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陈庆仍旧在试图让扶苏明白之前自己并没有夸大其词。 “咱们打个比方,第一年朝廷倾尽全力造出了两千座水力磨坊,其中十分之一用来碾磨矿石,锻打铁料。” “如此一来,是不是铜铁的产量就增加了?” 扶苏点点头:“是。” “制作磨坊所需的金属部件,无非齿轮而已。既然铜铁的产量增加了,那每年凭空不是能多做几百,甚至上千的齿轮?” “有了数之不尽的铜铁,就能造出斧、锯、凿子,木料、石磨的产量同样会增加。” “是也不是?” 陈庆再次发问。 “是。” 扶苏思索片刻,点点头。 “那不就行了。” “生产力的提高,会让物料的供应越来越充分。” “等到第二年,水力磨坊起码翻一番。” “于是产出的铜铁、木材、石料又多了许多倍。” “鸡生蛋,蛋生鸡,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它是以指数级来增长的,非是咱们平时常见的加减乘除。” 陈庆长舒了一口气。 在公元前两百多年,想让一个古人(哪怕他是太子)理解工业化,实在太难为人了。 “等到冬天我们用手捏一个雪球,如果从山坡上丢下去。” “随着它的滚动,会有越来越多的积雪粘附在上面。” “这样滚啊滚——” 突然,车夫勒住了缰绳。 陈庆正在比手画脚的讲解滚雪球效应,马车突然停住。 他霎时间失去了平衡,叫了一声‘卧槽’之后随着惯性窜了出去。 “先生小心!” 幸亏扶苏一把拉住了他。 前方的荒野中,林地里忽然钻出无数人影。 他们飞速的朝着扶苏的车队涌来,显然是早有预谋。 “保护太子殿下!” “列阵!弓弩上弦!” 北军的反应速度极快。 侍卫飞快的摆出圆形的阵列,将马车牢牢保护在中间。 士兵们解下弓弩,嘴里叼着箭支,用力地扯开弓弦。 “且慢!” 陈庆高喝了一声。 他站得高看得远。 前方阻路的人群衣衫褴褛,手无寸铁。 虽然总数足有上千,但是稀稀拉拉的,男女老幼皆有,不像是歹人。 “太子殿下,冤啊!” “求殿下给小民做主呀!” 离开六七十米的距离,当先的人就噗通跪在地上。 其余人也有样学样,瞬间在大路上跪倒一片,叩头喊冤。 陈庆哑然失笑。 这就是拦路喊冤,告御状吗? 你们倒是知道谁的脾气好。 换成始皇帝出行,怕是早就跑得没影了。 “前方何人喊冤?” 扶苏心软,见到这么多人同时阻路,料想出了天大的冤屈。 侍卫上前询问后,有三名老者互相低语几句后,主动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跟着过来。 “太子殿下。” 到了马车前,三人同时跪下。 “天寒地冻,老丈起来说话吧。” 扶苏主动下车扶起了对方。 “殿下……” 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感动得热泪盈眶。 太子果然如传闻中所说那般宽仁爱民。 “我等是附近八里沟的亭长、里长……” “你们是因为石涅开矿一事而来?” 对方的话还没说完,扶苏就明白了缘由。 “正是。” 三位老者作揖垂首:“殿下,朝廷突然征发了我们的村落,说要采掘地下的石涅。” “大秦江山都是陛下所有,小的并无怨言。” “可眼下隆冬将至,我等有家不能回,居无定所,如何能熬过这个寒冬呀!” 不远处跪在地上的村民们纷纷叩头:“请太子殿下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乡里没安置你们吗?” 扶苏诧异地问道。 “乡长说,已经上报了咸阳令,具体如何还要看上头的安排。”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我等实在……” 老者苦着脸说道。 “就按拆迁户的办法来吧。” 陈庆在旁边建议。 “先生,拆迁户是何意?” 扶苏不明所以地问道。 “简单。” “按照每家的房屋大小,同等赔付更大一些的宅院。” “再者,八里沟的村民上报石涅有功。” “我看不如每年再发些钱粮禄米,以兹奖赏。” “这样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把埋在地下的宝藏上报给朝廷。” 陈庆爽快地说道。 三名老者一听,眼睛都发直了。 他们只是想求取一点物资,度过这个冬天而已。 万万没想到,陈庆居然开出了这般想都不敢想的优渥条件。 “看我干什么。” “要是换个年月,你们恐怕已经在犹豫选悍马还是宾利了。” 陈庆调侃了一句。 扶苏思索片刻:“就按先生所说吧。” “尔等稍安勿躁,明日本宫就派人前来安置。” “每年派发的米粮,也由太子府一应供给。” 话音未落,三名老者迅速地跪在地上。 “多谢太子殿下恩典!” “殿下仁德,小民感激不尽。” “我等不敢多求,请殿下另外择地安置即可。” 三人兴奋又惶恐,甚至连太子答应赏赐的米粮都不敢要。 扶苏好言好语宽慰了几句,方才送他们离开。 不一会儿,村民那边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跪在地上不停地向着车队的方向叩头,久久都不愿意离开。 “朝廷中能臣干吏终究是少数。” “若不是今日遇到本宫……” “先生,你在想什么?” 扶苏发现陈庆心不在焉的,转头问道。 “太子,不知道你可愿跟我合伙做点生意?” 陈庆突然说起了毫不相关的事情。 拆迁户! 想到这个后世令人艳羡的名字,他突然间就联想到了另一个大名鼎鼎的职业:煤老板! 咸阳城的豪门世家,各自把持着不同的产业,靠着垄断获取的丰厚回报来养活庞大的家族。 如今煤矿都送到手边了,我竟然没想着自己当煤老板! 失算啊失算。 “哦?” “不知先生想做什么生意?” “倒是并无不可。” 扶苏没有太放在心上。 “做一桩大生意,开采煤矿!” “微臣没记错的话,朝廷把盐务分给了几家大盐商。” “每年要缴纳巨额的税赋,来获取贩卖官盐的资格。” “凡是他们经手的盐才是合法的,否则一律为私盐。” “不如请皇帝将煤矿承包给咱们两个。” “你当董事长,我当总经理。” “咱们合伙发大财。” “以后拍电影,玩明星,包养嫩模都不在话下呀!” 陈庆想到后世常在媒体上看到的花边新闻,不由精神亢奋,心驰神往。 第115章 咸阳城的路灯杆有我一根 “先生,您说的拍电影,玩什么星……” 扶苏一本正经地询问。 “哦,我嘴瓢了。” “其实就是后续经营上的事情。” “正业做好了,总要想方设法搞点副业嘛。” 陈庆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得意忘形了。 实在是后世煤老板的行径实在太过令人艳羡。 黑金热退潮后,就连影视圈的导演都直言不讳的说:“至今我仍然怀念煤老板做投资人的那段日子,他们除了要求挑选女演员外,没有别的任何要求。” 就是豪气,就是不差钱! “先生,按照您所说,煤矿如此重要,交给朝廷来开采不是更好吗?” 扶苏不解地问道。 陈洋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是大秦的太子,当然无所谓! 我就不一样了啊! 贩私盐、私铸铜铁会犯法我能不知道? 还不是各行各业都被世家大族把持了,一般小门小户的根本插不上手嘛! 采煤是新兴行业,只要趁此机会将其收入囊中…… 那就有了成为豪门的立足之基! 豪强、豪门,一字之差,天渊之别。 “殿下,私营经济一向是公有经济重要的组成部分。” “你之前说,一万座水力磨坊,朝廷造得过来吗?” “对,或许真的造不过来。” “但是朝廷管不到的地方,总会有地方豪族插手。” “或许在皇帝和朝中大臣的眼中,他们只是地方上的豪绅劣户,无关痛痒。” “但是各地郡县来说,这些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他们想干点什么,实在太方便了。” “就连当地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庆玩味的笑着:“这些人,咱们可以称之为‘民营资本’。” 扶苏点点头。 大秦虽然严刑峻法,但是再严苛的法律,也会有漏洞存在。 各类徇私舞弊,包庇枉法的案件更是层出不穷。 “微臣不是妄言,大秦煤矿富集,光是这八百里秦川之上,要是全找出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要是推而广之,咸阳千里之内,一万座煤矿绰绰有余。” 陈庆十分肯定的说道。 “这么多?” 扶苏震惊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这个夸张的数字。 “那是当然。” 陈庆笑着点点头。 咸阳千里之内包括哪儿呢? 鄂尔多斯、榆林、神木、山西大部分地区。 全国大部分煤炭都集中在这里,大矿小矿加起来,没有一万才怪。 “太子殿下,这么多煤矿,朝廷采得过来吗?” “当然……不行。” 扶苏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 “那不就行了。” “这时候就需要我这样对皇家忠心耿耿,愿意为朝廷分忧的民营资本参与进来嘛!” 陈庆大言不惭地说:“反正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咱俩二一添作五,肥水不流外人田。” “再说咱们有了钱,以后想做点什么事情也方便。” 扶苏苦笑不已:“先生说得倒是有理。不过……若是以私人的身份开采石涅,想来花费不再少数。再去内库支取钱物,恐怕不妥。” 他性子仁厚,不想占始皇帝的便宜为自己谋私利。 “要啥钱啊?” “别一提生意就是钱。” “咱们花最少的钱,照样能把事情办了。” 马车已经行至八里沟。 周围丘陵环绕,山势低矮却连绵不绝。 唯独中间有一条狭长缓平的谷地,形状有点像后世的姨妈巾。 一队卫兵把守在谷口,看到太子的车架过来,立刻上前行礼。 陈庆打量了一圈周围的山势,就知道周围的群山下,怕是全部埋藏着煤矿。 之所以会被村民打井的时候发现,是因为谷地的煤层埋藏浅。浅到只要拨开十几米的土层,下面全是煤! 遥遥的就能看到村落里一座黑色的小山, 原有的几口水井边,此时民夫穿梭往来,不断把地下的煤炭用辘轳提到地上,然后堆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先生,三天时间,已经采了数万斤煤。” “这果然是一方风水宝地。” 扶苏欣喜地打量着巨大的煤堆,士气高昂地说道。 陈庆缓缓摇了摇头:“不对。” ??? “怎么不对?” 扶苏不明所以地问道。 “这么搞法不对。” 陈庆比划了下八里沟的位置:“咸阳城人口数十万,如果都采用煤炭取暖,一天用量恐怕要上百万斤。” “光是这样一点点从地下抠,得抠到什么时候?” 扶苏不由地泄气:“再添派些人手,产量也会增加的。” “殿下,你要是答应跟我合伙经营煤矿,我就告诉你应该怎么干。” “花费不多,效果极佳。” 陈庆不由叹息:扶苏哪里都好,就是不贪财不恋权,为人太过正派。 你这样怎么斗得过那些小人呢? 还得我这恶人帮你出谋划策啊! “这……” “好,本宫就答应你,回头就禀明父皇,定将此事办得妥当。” 扶苏转念一想,咸阳周边有上万座煤矿。 就算把这里的煤矿交给陈庆经营,又能怎样? 要是能学得一些经世治国的本事,也算值了。 “光靠这几眼水井,怕是挖到天荒地老也挖不完。” “依微臣之计,不如将这八里沟上面的土层整个移去,露出下方的煤炭,闭着眼睛挖就是了,又快又方便。” 陈庆比划着丘陵之间的谷底,言之凿凿的说道。 扶苏一下子愣住。 八里沟既然以此为名,长度应该差不多就是八里。 最宽的地方恐怕有二里,窄的地方也有一里。 要将十几米的土层移去,这谈何容易! “殿下听我细细道来。” “微臣所见,周边山地中乱石密布,土壤稀少,故此无法耕种。” “而这谷地中因为雨水冲刷,积年累月下来,土质肥沃,故此百姓于此定居。” “咱们大可以用火药开山,形成一层层的阶梯,再将谷地的土壤挪过去,铺上厚厚一层。” “如此山地岂不是变成了良田?” 陈庆扭头望着他。 “这……倒是可以。” “就怕靡费甚巨,得不偿失。” 扶苏犹豫不定。 “我先前就说过,花不了多少钱。” “殿下你想,如今是什么时节?” 陈庆主动提醒道。 “眼下是深秋……” 扶苏马上想起来,如今秋收已过,马上就是大雪纷飞的冬天。 百姓此时差不多都窝在家里干些杂活,准备越冬。 “咸阳周边的村庄里,此时闲人没有十万八万。” “反正闲着在家除了怼婆娘也没别的娱乐活动,不如趁闲暇来赚点零花。” “无论男女,干一天活咱们管两顿饭。” “等到山上的梯田造好,愿意要地的,添个仨瓜俩枣,就分他个几亩地。” “不愿意要地的,咱们就发些粮票嘛。” “将作少府正在修建第二座、第三座水力磨坊。” “反正水力又不花钱,百姓凭着粮票可以用麦子换面粉,一斤换一斤,其必然欢欣雀跃。” “如此下来,就算将整个谷地全部搬空,也花不了多少钱。” “咱们除了费些口粮,留下的可是八里长,一里多宽的大煤田呀!” 陈庆想象着那壮观的景象,已经无法算出那到底值多少钱。 总归是一笔无法想象的财富。 扶苏怔怔地思索了良久。 感觉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来。 “先生大才,本宫不及您万一。” “既然煤矿采掘花费不多,让咸阳城的百姓都能用上廉价的煤炭度过寒冬,本宫也算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陈庆再次摇了摇头。 扶苏啊扶苏,你的心太善! 这样子是不行滴。 “廉价?” “咱们辛辛苦苦开采煤炭,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第116章 什么大保健?我不知道啊 陈庆的断然否决,让扶苏愣在当场。 “殿下,你不必如此看着我。” “所谓惠民之举,得利的应该是众多穷苦百姓。” “可是你想想,咸阳城里谁家宅院最大?需求煤炭最多?” “若是如你这般,恐怕平头百姓得不到多少实利,却便宜了城中的豪门大户。” “反正煤炭便宜,可劲儿造呗!” “他们可不会管这煤炭采掘的时候有多不容易,既然如此廉价,那些豪奢的宫宇殿阁全都设置上暖炉,又不是用不起,对不对?” 陈庆耐心地解释。 扶苏缓缓点头:“确实如此,那依先生所见,应当如何?” 他现在发现,自己无论在见识和格局上,与陈庆相差实在太多。 最好就是听从对方的主意,别擅作主张。 “煤有优劣之分。” “上等煤炭发烟少,热力高。无论用来炼化铜铁,还是家用生火都是极好的。” “下等煤炭发烟大,又不耐烧,杂质多,不堪大用。” “好煤卖好价,劣煤卖低价。” “人也是如此。” 陈庆侃侃而谈:“以微臣之见,咸阳城中老弱无依者,不如每家发些劣煤。不管几百斤还是上千斤,总归能熬过这个冬天。” “烟大无非呛人嘛,总比柴火强,又不是不能用。” 扶苏顿时精神振奋:“好!此计甚妙。百姓……” 陈庆知道,他又要谈宽仁爱民那一套,于是不着痕迹地打断:“不知朝廷中可有类似机构,专司此事?” “这……” 扶苏摇了摇头:“回头我奏禀父皇,立刻添置上。” “既然殿下已经答应将煤矿交由本官处置,那……” 陈庆欲言又止。 扶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着说:“朝廷自然不会白要先生的,出资采买就是了。” “钱倒是不用。” 陈庆大义凛然地说:“我是人民企业家嘛,为百姓做点事情是应该的。” “不如就用劣煤抵了税收如何?” 扶苏一听还有这种好事,当即答应了下来:“当然可以!” 一分钱不花,就能让咸阳城的百姓有煤炭可用,这可真是白捡的实惠! 陈庆嘴角微微勾起。 指望咸阳城里的穷人,才能榨出多少油水来? 始皇帝迁移的十二万户六国权贵才是他的目标! “中等煤炭,价格不高不低,发卖给普通百姓即可。” “上等煤嘛,自然是卖给有钱人。” “如今天寒地冻,可正是用煤的时候。” “微臣保管把它们卖出个好价钱来。” 陈庆信心十足地说。 “先生,石涅可以生火知晓的人并不多。” “再说城中富户,每年秋季都会积攒柴火,恐怕这煤炭一时半会儿卖不出去多少。” 扶苏善意地提醒道。 “殿下,山人自有妙计。” “咸阳宫内的浴室极尽奢华,有了煤炭,也该让它走进千家万户了。” “还有洗浴中心,这行当可大有作为。” 始皇帝的日常享受,远非一般人能够想象。 在公元前两百多年,他已经用上了如后世一般的浴池,还有陶制的地漏,以及给水和排水管道。 在浴室里,还有用于取暖的壁炉,即使在里面不穿衣服也不会着凉。 陈庆知道听宫人说过,但是碍于身份无缘享受,早就惦记很久了。 “不知先生打算如何?” 扶苏好奇地问道。 “微臣打算在咸阳开一家天上人间,专供豪门富户泡澡放松之用。” “什么精油开背啦、泰式按摩啦,该整的都整上。” “西域的胡姬舞娘,安排他百八十个。什么肚皮舞、钢管舞,想看什么就给他们跳什么。” “一旦他们习惯了这样的享受,自然会想在家里也打造自己的私家浴池。” “这煤炭不就有销路了吗?” 陈庆已经可以想象,光是一家天上人间能够给自己带来多少收益。 日进斗金都少了! 麻袋捡钱还差不多! “这……” “先生操持这等行当,似乎不妥。” 扶苏拉不下脸来,羞于提及此事。 “殿下。” “劳逸结合本就是正理。” “大保健老少咸宜,放松解压。虽然提起来未必好听,然则不可或缺。” “再说……” “城中六朝贵族多有不臣之心,他们把钱花在大保健上,总比拿来造反的要好。” “或许……可以安排黑冰台的人入驻其中。人在放松的时候,嘴上就没把门的,不自觉就会吐露一些秘密。” 陈庆苦口婆心地劝道。 这笔钱他不去赚,早晚也会有人盯上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来呢。 扶苏苦思许久:“照先生这样来说,那什么‘大保健’确实有用,本宫就静候佳音了。” 他怕陈庆非得拉着他一起干这等营生,故此婉转的表态。 “包在我身上!” 陈庆痛快地拍了拍胸脯:“大秦就没人比我更懂大保健。”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有士兵过来通传,外面来了一位姑娘,自称将作少府右中侯之女。 “菱姑娘怎么来了。” 陈庆瞬间心虚:“快让她过来。” “先生,大保健这等场所既然要安插黑冰台的密探,要不要先和赵崇商讨一下?” “他上次被火药震伤内腑,已经卧床数日,不如改天我们一起去登门探访。” 扶苏怀着愧意说道。 “什么大保健,我不知道啊!” “太子殿下你说什么呢。” “咱们分明在聊煤矿的事情嘛!” 陈庆看到相里菱青春动人的身影,未见自己就害羞地垂下头,顿时心驰荡漾。 “先生?” “您不是说……” 扶苏疑惑地追问。 “嗐,我随口瞎掰的。” “那等藏污纳垢之所,本官向来避之不及。” “菱姑娘,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陈庆热情地迎了上去。 “见过陈少府,见过太子殿下。” 相里菱恭敬的行礼后,柔柔地说:“陈少府命我师兄研制造纸术,如今已经有了眉目,父亲派我前来报喜。” “冒昧而来,没有打扰到殿下和陈少府商谈要事吧?” 相里奚如今对女儿看得很紧,然而却挡不住她一腔热烈的少女情怀。 但凡能找到理由,她都想伴随在陈庆身边。 哪怕只是静悄悄的看着对方也好。 “不打扰。” “太子殿下,造纸术事关重大,微臣去看一眼?” 陈庆请示道。 “先生去便是了,本宫再查探下周围的地形。” 扶苏若有所思的望着两人的背影。 父皇迟迟不肯赐婚,如今看起来苗头不对呀! 不行,回头得跟母妃说一声,不能再拖拉了。 第117章 坤儿长在我身上,始皇帝也管不着 清脆的马蹄声回荡在山间小道,车夫站在前面,手握缰绳,时不时呼喝两声。 陈庆坐在后车厢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相里菱,很快她的脸色就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 “陈少府有事吗?” 相里菱声若蚊呐地发出羞怯的声音。 “没事,就是想看看你。” 陈庆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怪好看的。” 相里菱的脸色瞬间娇艳欲滴,红得想要渗出血来一样。 “陈少府,光天化日之下,你不可如此言语轻佻。” 她微微挪动身体,往旁边缩了缩。 “那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就可以了吗?” 陈庆前倾着身子,目光灼灼地问道。 “也……不可以的。” 相里菱埋着头,像是要找个地方钻进去一样。 陈庆心急的不行,但是又碍于车驾四面透风,难以施展。 秦制: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他自从当上了少府之后,出行都是乘坐四驾的马车,在这个时代毫无疑问是相当高的规格了。 问题是,大秦以武立国。 就连车驾上,也透着一股铁血强悍的作风。 上到始皇帝,下到士大夫,无论文臣武将,马车全是敞篷的,顶上只有一盏圆伞遮风挡雨。 带车厢的马车也有,不过都是妇人、七十岁以上的老臣乘坐。 纯爷们、真汉子,何惧风雨? 你要是出门坐在车厢里,别说朝廷的同僚,就连庶民百姓都瞧不起你! 陈庆馋得都快流口水了,也没敢在他的敞篷马车里干出点什么非礼勿视的事情来。 简直急死个人! “陈少府,你,你要是……” 相里菱支支吾吾,剩下的半句话死活没好意思说出来。 你要是对我有意,就找媒人来我家提亲吧。 这种话她一个女儿家怎么能主动说出来? “我要是怎样?” 陈庆期待了良久,相里菱反而羞得转过头去。 “菱姑娘,不如我跟相里先生商量一下,让你来雷火司做事如何?” “也不需负责什么实务,帮我安排日常行程,上下传达,整理些杂务即可。” 他禁不住迫切的心情,主动提议。 “啊?” “我,不行的。” 相里菱用力地摇了摇头:“我爹不会答应,你……和我爹商量一下吧。” “好!” “我一定说服相里先生。” 陈庆和相里菱所想的完全是两码事。 他想让相里菱当自己的秘书,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 而对方则在思量着:一旦陈庆提出这等过分的要求,父亲十有八九干脆就摊开了,与之商量二人的婚事。 怀着火热的心思,陈庆壮着胆子,想要拉住她的小手。 相里菱如触电一般,赶忙缩了回去。 她结结巴巴的没话找话问道:“不知陈少府和太子殿下在商量什么机要事宜?” “我们呀,在商量承包煤矿的事情。” “我想把咸阳周边的煤矿全部从官府手中承接下来,和太子合伙经营。” “要不了十年八年,咸阳城中的豪门必然有我陈氏一家。” 陈庆趁着她惊讶抬头的瞬间,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把玩起来。 “菱姑娘,你以后可要多多努力啊。” “我……我努力什么。” 相里菱用力挣扎了下,却没能挣脱出来,又羞又急却无可奈何。 “当然是帮老陈家开枝散叶呀。” 陈庆眼见四下无人,凑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 相里菱一时间心中惶惶,抬起头一双湿润晶亮的眸子怔怔地打量着他。 陈庆嘴角勾起,心头大快。 在后世,怕是一万个里面也找不到一个如相里菱这般的。 漂亮、身材好,单纯得有些呆萌。 遇到你会脸红心跳,还会不自觉的偷瞄你。 见到太子和他站在一起,居然傻到先说什么‘见过陈少府’。 陈庆感慨万千,何德何能,让我遇到一个“满眼都是你”的女孩呀。 这都不娶回家,岂不是要天打雷劈! 至于公主? 可去他妈的吧! 实在不行,陛下赐婚就赐婚呗。 反正坤儿长在我的身上,始皇帝还能管得着我晚上睡在谁的房里? “等我好消息。” 陈庆闪电般在她的脸颊上捏了一把,相里菱惊愕地张开小嘴,然后红着脸点点头。 “少府大人,咱们要入城了。” “接下来要往哪走?” 车夫一路上都没发出任何声响,心无旁骛地架着马车,直到这时才突然开口。 “往将作少府去。” 陈庆应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先前的两名密探已经被他拿捏得差不多了,甚至连小本本上记什么都可以打个商量。 赵崇可能发现苗头不对,又换了个老成持重的过来。 哼! 还是炸得轻了,回头再收拾你。 街道上的人流密集起来,相里菱拼命给陈庆打眼色,示意他远离自己。 “唉……” 陈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什么敞篷跑车都是虚的,哪有房车实在? 等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一定早点把四轮马车造出来。 闲来无事在车上震一震,再也不会遭遇像今天这种尴尬的境地了。 二人抵达了试制纸张的工坊,还没到路口,相里菱就赶紧跳下车。 “陈少府,我在前面引路。” 陈庆望着她窈窕曼妙的背影,怅然若失。 马匹不安地跺着前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酸臭的难闻气息。 简陋的工坊内,突然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呼喊声。 “停车吧。” 陈庆踩在脏水横流的地面上,捂着鼻子朝工坊走去。 相里菱则带着一众师兄弟和民夫、力工从里面出来。 一见朝廷官制的四驾马车,众人不禁肃然起敬。 “参见陈少府。” “免礼。” 陈庆的目光在相里菱身上停留很久,拱手道:“诸位辛苦了。” “大人,我等为朝廷效力是应该的。” “多谢大人体恤之恩。” 工匠们感激地作揖行礼。 “客气什么,都是自家人。” “纸张在何处?” “若是造得好了,本官亲自去给你们请功,一个少丞总是少不了的。” 陈庆大包大揽,语气十分认真。 为首的工匠震惊的抬起头。 少丞? 他连想都不敢想! 可陈庆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难道……还真有这种可能。 突然,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立刻转头看向自己的师妹。 陈少府说他们是自家人,莫非…… 相里菱迅速的偏过身子,然后幽怨的瞪了陈庆一眼:当着外人的面你乱说什么。 ‘我想告诉他们,秦墨一门的小师妹被我承包了。’ 陈庆理直气壮地用眼神告诉她。 第118章 英雄莫问出处 “大秦之前制造的纸张,便是如此。” “陈少府请看。” 众人把陈庆迎了上去,带头的工匠拿起一沓粗陋的纸张递了过来。 “本官知道。” 陈庆轻蔑的瞄了一眼。 这哪儿能叫纸啊!连擦粑粑都不行。 “小的经过大人提点,反复研究了其制作工艺。” “总结出其不堪用的缘由大致有两点:一,捣舂的力度不够,纸浆不够细,故此才十分粗糙,无法用于书写。” “小的立刻就想,如果用水车的百斤大锤来捣,势必效果拔群。” 陈庆赞赏的看了对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大人,小的名叫杨宝。” “原来还是有姓的,可是士人出身?” 陈庆好奇的问道。 他手下正缺人干活,杨宝思路敏捷,善于总结归纳,是个可造之材。 “小的……小的……” “姓是师父给取的,小的原名叫羊宝,就是……” 杨宝涨红了脸,磕磕巴巴的解释道。 “哦……” 陈庆了然的点点头。 原来又是一个贱名,只不过他父母取名也实在太随便了些。 “你听过一句话没有?” “英雄不问出身。” “本官当年也不过是个沿街叫卖冰水的小贩而已。” 陈庆拍了拍他的肩头,郑重其事的说道。 “小的……” 杨宝一下子红了眼眶,噗通跪在地上:“大人知遇之恩,小的没齿难忘。” “男儿膝下有黄金,怎可动不动就下跪。” 陈庆扶起对方:“你只要把纸造好了,将来史书上必然有你的名字。出身微末又如何?加官进爵,荫妻封子,将来谁不把你当贵族对待?” “小的一定竭尽全力,造出世上最好的纸来。” 杨宝一瞬间浑身充满了干劲,准备把造纸当成毕生的事业。 “你刚才还没说第二点呢?” 陈庆揽着对方的肩膀,朝着工坊里走去。 相里菱痴痴的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浮想联翩。 秦墨怪不得会衰落。 方才陈庆那番说辞,她父亲想破了脑袋也说不出来。 如果…… 由陈庆来接掌秦墨会怎样呢? 相里菱是女儿身,这一直是父亲的心病。 师兄弟们或许手艺高超,然而却没有一个具有领袖群伦的才干。 他要是我的郎君,似乎…… 相里菱脸色微微泛红,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跟父亲提一下此事。 “第二点,还是小的无意中发现的。” 杨宝精神振奋,连腰杆都挺得更直了。 他抓着那团粗陋的麻纸:“大人请看,这上面的疙疙瘩瘩如此之多,板结成块,纸张无论如何制造都无法平整。” “小的先前受困于此多日。” “偶然一天起夜时,闻到了一股怪味儿。” 陈庆走到院中,见到一口大锅里冒着腾腾热气。 混浊的绿水中,翻腾着树皮、草腾和麻团。 “石灰?” “你把原材料熬煮了一遍,还加入了腐蚀性的材料?” 陈庆虽然不知道造纸术具体的流程,但是凭借后世的知识,瞧一眼也明白了大概。 “嗯!” 杨宝兴奋的猛点头:“小人半夜睡不着,循着味道找了过去,原来是织造坊在处理麻料。” “原麻中多有杂质,还有草木中沾染的浆液,使其团结在一起。” “欲纺织成布,需得先以小火熬煮三天三夜,加以灰水或者石灰,化去其中杂质,脱去其颜色,如此才堪用。” “小的当时茅塞顿开。” “这纸张不就该和布匹一样嘛!” “同样是薄薄的一张,同样需要色泽清淡。” “小的马上回来,把所有原料同样熬煮了一遍。” 陈庆嘴角露出笑意:“然后就成了!” “对!” 杨宝兴奋地猛点头:“大人您来看。” 工坊内有一间特制的暖房,门上还挂着竹帘。 离得老远都能感觉到一股热烘烘的气息。 杨宝走进去,里面居然还有不少人。 院子里的熬煮出来的原料捣碎后放进原浆池,用筛网捞起来之后,送进这里进行烘干。 一群光着膀子的大汉来往穿梭,把湿淋淋的纸张贴在墙上或者放置在架子上,等它们晾干后,再收集成厚厚的一摞,压在木板下,再堆上重物。 陈庆在门口瞄了一眼,众人分工明确,已经有了作坊式生产的雏形。 “大人请看。” 杨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底下抽出了几张压好的新纸。 他喜气洋洋的捧着过来,递到陈庆的手里。 “就是这东西!” “杨宝,你立下大功了!” 入手的感觉光滑平整,用力拉扯了一下,韧性也十分不错。 陈庆顿时大喜。 这就是他想要的纸! “小的不敢居功,能为大人效力,是小人的福气。” 杨宝谦虚的说道。 “有没有功劳可不是你说了算。” “杨宝,你等着当官吧。” 陈庆郑重地点点头。 杨宝先是一愣,然后露出压制不住的狂喜之色。 官之一字,古往今来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何况是他这种出身贫寒之辈。 “多谢大人赏赐,小的……” 他的马屁还没拍完,陈庆就不耐烦的拉住对方:“跟你说了,别动不动就下跪。要谢也不必谢我,是陛下赏你的官。还有,菱姑娘风尘仆仆的替你传信,将来发达之后,可别忘了相里家的栽培之恩。” 杨宝恭敬地作揖道:“小人必不敢忘,如有辜负师门,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陈庆把纸张拿在手里抖了抖,接着问起了正事:“这些纸造价如何?” “大人,成本高不到哪里去。” “小的实验过,麻料做出来的纸张反而质量不好。” “倒是树皮经过捶打后,造出来的纸平薄整齐,纹理细腻,最适合书写。” “小的心想,剥树皮也不是什么力气活。” “哪怕大树剥不动,小树苗或者枝干之类的,总要容易剥得多。” “城中百姓家里的老弱妇孺,若是闲来无事,随便找个地方,一天下来也能剥不少,收购的价钱可以压得很低。” 杨宝条理清晰的说出心里的想法,等待对方训示。 “杨宝,你可真特娘的是个人才啊!” “当个少丞都委屈你了!” 陈庆大笑着拍了下拍他的肩膀。 不光头脑聪慧,善于钻研,还知道想方设法降低采购成本。 就算没有自己的提携,将来也必然不是泛泛之辈。 咸阳城的路灯杆,大概也是有他一根的。 第119章 矿井才是匈奴最好的归宿 陈庆命人装了一沓新鲜出炉的纸张,准备进宫报喜,顺便给杨宝请功。 刚出门,一个探头探脑的人影飞快地迎上来。 “东家……” “李乙?” 陈庆见其神色慌乱,心里咯噔一下。 “出什么乱子了?” “东家……” 李乙还未近前,一股强烈的尿骚味儿扑面而来。 陈庆皱起眉头,屏住了呼吸。 “我等刮完了咸阳城的女厕,硝石仍旧不足使用。” “里面的杂质实在太多,熬煮完分量连一半都剩不下。” “现在火药配得差不多了,可总数还差一百斤左右。” “要不要……小的往里面添些木炭,把分量凑足。” 秦法严苛,始皇帝命陈庆三日内上交一千斤火药。 别说差一百斤,就算差十斤都不行。 李乙也是慌了手脚,才匆匆来找陈庆商议。 “你这猪脑子想出的什么馊主意!” “火药配比那是随便能改的?” 陈庆疾言厉色的呵斥道。 “东家……” 李乙苦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明天就到了上交火药的日期,让他们上哪儿去找一百斤火药去? “我给你些银钱。” “菱姑娘,身上带钱了没有?” 陈庆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口袋里空空如也。 他平时在扶苏那里蹭吃蹭喝习惯了,一应所需全都是太子府供应。 再加上铜钱沉重,所以养成了不带钱的习惯。 “我这里有。” 相里菱直接把钱袋掏了出来:“够不够?” 陈庆接在手里掂了掂,“差不多。” “大人,我们这里也有。” “用我们的吧。” 杨宝等人纷纷慷慨解囊。 “用不了那么多。” 陈庆连忙推辞。 他把钱袋里的方孔圆钱全部倒了出来,吩咐道:“你去咸阳城里的铜铁作坊,挨家挨户收购锻打溅出来的料渣。大的不要,小的也不要,米粒左右为最佳。” “也不用管里面杂质多少,只要够硬就行了。” “还有将作少府里积攒的料渣必然不在少数,你去找相里先生,全部都收回来,掺在火药里。” 李乙神情惊惶:“东家,这能行吗?” 他觉得添木炭已经够弄虚作假的了,没想到陈庆直接让他添料渣。 “行吗?你给我把吗字去了!” “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陈庆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恨不得上脚去踹。 “哦。” 李乙不知所措地点点头,转身欲走。 “陈少府,我带他去找我爹吧。” “秦墨在将作少府效力多年,你要的东西我知道在哪里。” 相里菱主动提议。 “嗯。” 陈庆点点头:“辛苦菱姑娘了。” “哪里的话。” 相里菱注意到,对方把钱给了李乙,却将钱袋不动声色的收进自己怀里,顿时羞臊难当。 —— 黄昏时分。 扶苏从八里沟回来,匆匆进了御书房,然后一直驻留到现在。 “先生所言之事,儿臣实在拿捏不定,请父皇裁决。” 他原原本本的将陈庆的提议复述了一遍,又坦诚的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承包煤矿,合伙做生意?” “他还要开一家天上人间……” 嬴政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尽皆允之。有何不可?” “啊?” 扶苏惊讶地抬起头:“儿臣担心,此举似是开了个坏头。若是商贾人人学先生那般,攀附权贵,将朝廷产业吞没囊中……” 嬴政摇了摇头:“你当没有陈庆,这样的事还少了吗?” “扶苏,人性驱利!” “地方豪强多如牛毛,世代如此。” “若真如陈庆所说,石涅矿分布如此广泛,就算他不干,早晚也有别人盯上,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扶苏皱起了眉头,“那……” “你是大秦的太子,眼界便不能局限于一隅。” 嬴政苦心训导:“昔日伐楚之战,李信大败而归。寡人不得已,去请王翦出山。其多要求赏赐良田美宅,锦衣玉食。寡人一一答应,方才换来大秦的万里江山。” “有舍,才有得。” “只要是为大秦效力,区区石涅,别说合伙经营,就是赠予他陈庆又何妨?” “你可知那五年规划若真能实现,到时会如何?” 扶苏茫然地抬起头:“如何?” “大秦兵锋所向,再无一合之敌,江山无远弗届。” “天下,真正的尽皆归属大秦。” 嬴政的五指缓慢而用力地合在一起,眼中流露出的雄心壮志像是炽热的火焰般高涨。 “到那时候,所得何止十倍、百倍?” 扶苏缓缓点头:“儿臣明白了。” 嬴政拍了拍他的肩头:“寡人在一天,陈庆便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若是……寡人自有处置。” “父皇,儿臣发现……” 扶苏突然感受到一种危险的苗头,急忙问道:“先生似乎已经心有所属,便是那将作少府相里中侯的女儿。父皇若是有意赐婚,还请早些做出决断。” “相里家?” 嬴政不屑地摇了摇头。 自从墨家分裂之后,声势早就大不如前。 相里奚顶多算是个破落户,哪比得上他的女儿? 陈庆此人奸猾狡诈,想必一定会做出适合自己的选择。 “陛下,雷火司陈少府求见。” 侍者进来通传道。 “宣。” 陈庆等候在门外,听到嬴政浑厚的嗓音,喜滋滋的捧着一卷纸张走进书房。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微臣殚精竭虑,终不负所托,将纸造好了。” “请陛下赏观。” 嬴政面色一喜:“哦,呈上来给寡人看看。” 扶苏立刻过去,把纸张接在手里,一边仔细打量着一边往御案后走去。 哗啦啦。 嬴政凌空抖动了一下,果然和以前所见的纸大为不同。 他铺在桌上,提笔书写下几行字,顿时满意得直点头。 陈庆察言观色,开始介绍纸张的妙处。 “微臣建议,将作少府当令设府衙,专司造纸一事。” “原料用茅草、藤蔓、树枝树皮皆可。” “朝廷可在乡镇中设点收购,价格与柴火等同即可。” “待煤炭推广开,咸阳城中木柴的用量必定大大减少,如此那砍柴人也好有一条活路,还比以前轻松了些。” 嬴政抬起头,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陈庆,听闻你要和太子合伙开采煤炭?” “这……微臣确有此意,还望陛下准许。” 陈庆刚要大夸特夸私营经济的优越性,没想到始皇帝却全不在意,而是问道:“太子不欲多征发民夫,而你……怕是也找不到如此多的人手。” “冬日时节,顶多把煤矿上方的土层移开。” “明年顶多到春忙时节,百姓自会散去,你想留也留不住。” “到时该如何呢?” 嬴政心中早有计较。 如果陈庆要和世家大族合作,那他就要小心了。 若是花钱招募人手,也要时刻紧盯,防备他聚沙成塔,趁势作乱。 明面上的最下策就是和太子勾结,挪用朝廷征发的民夫,但反而是最令人放心的。 “微臣心中有一策,不知能不能行。” 陈庆迟疑着说道。 “说。” 嬴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微臣听闻草原上气候恶劣,每逢冬季,大雪一连三五日,厚至没膝。” “牛羊无以食,冻毙无数。” “匈奴为求活命,不得已才南下劫掠。” 陈庆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把始皇帝气得够呛,他刚要出声训斥,就听对方接着说:“如今火药已经造好,等四川郡的硝石送至咸阳,产量何止暴增十倍。” “匈奴如今已经难成大祸,但为了求生,即使明知不敌,大秦仍不免受其滋扰。” “既然如此……何不请蒙恬将军少造杀孽,将他们送至矿井之中。” “那里四季恒温,不虞风雪冻毙之苦。” “那里两餐有着落,定时定点管他们吃饭。” “有家口的,微臣也愿意一并提供饭食,只需帮忙干些杂活即可。” “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食,安居乐业,岂不美哉?” 陈庆说得如此大义凛然,扶苏差点都被唬住了。 嬴政愣了下,差点被逗笑了。 无耻之辈他见过不知道多少,但如陈庆这般无耻之尤的,还一个都没见过。 “寡人准了。” 嬴政心中不由惋惜,要是陈庆是皇家子嗣,就凭他这份脸厚心黑,皇位非他莫属! 第120章 明君你来当,坏人我来做 翌日,清晨。 介于大秦朝反人类的早朝制度,陈庆提前以各种缘由请了一个月的假。 上朝是不可能上朝的,这辈子都不会去上朝的。反正咸阳宫随便他进出,靠摸鱼也能维持得了生活。 吱呀一声门响。 热巴端着热水,盆沿上还搭着一条锦帕,迟疑片刻后,朝着陈庆的房门走去。 相里菱的出现,让她升起了浓浓的危机感。 虽然陈庆保证过,一旦蒙甘和娜扎出事,大秦虎狼之师顷刻之间便能踏平莎车国,为他们报仇。 可热巴还是不放心。 她想要做点什么,让这份保证更加可靠。 别人能做的,她也能做,而且还要做的更好。 笃笃笃。 “大人,该起床洗漱了。” “热水我给您端来啦。” 热巴敲了敲门,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唔?嗯……” 陈庆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热巴顿时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想继续敲门又怕惹得他发火。 突然,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从隔壁传来。 “杨师兄,你当官了!” “师父,我没听错的话,杨师兄当上将作少府右中侯了?” “师父,您也升了一级!” “这下左右中侯都是我们秦墨的人啦!” “杨师兄,你可算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啦!” 朝会开完,咸阳宫中就派来使者宣布了始皇帝的诏旨。 杨宝造纸有功,被封为将作少府右中侯,专司造纸一事。 相里奚短短时间内又升了一级,坐上了陈庆之前的位子。 秦墨门徒自然欢欣雀跃,眼神羡慕的围着杨宝恭贺连连。 “师父……” 杨宝的眉宇间流露出遮掩不住的喜色,对相里奚的态度却恭敬如常。 “多谢师父教导之恩。” “没有师父苦心栽培,就没有我杨宝今天。” 他跪在地上,五体投地行跪拜大礼。 相里奚先前还是有点嫉妒的。 之前蹉跎半生,才混了个大匠。 结果徒弟倒是官运亨通,一朝之间就变成了有品有级的正儿八经朝廷官员。 “起来。” “你如今也是有官身的人了,不可随意向别人下跪。” “要是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凌同僚呢。” 相里奚用大手拽着他站了起来。 杨宝郑重地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管我今后身居何职,您都是我的师父。” “我看呀,真正该谢的人是陈少府才对。” “他昨日才说你能当少丞,今日就有封赏下来,定然是他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了。” “杨师兄,你还不去谢过陈少府大恩?” 相里菱在旁边巧笑嫣然地说道。 “对对对。” 杨宝用力地猛点头:“我这就去登门道谢。” “我等一同前往。” “师兄,我们随你去。” 众多同门神情热切,簇拥在杨宝身边,朝着陈庆所居的院落走去。 相里奚被晾在一边,心头顿时不爽。 “爹。” 相里菱劝道:“论做官,咱们秦墨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如陈少府一个。师门兄弟们,谁不想有个好前程?您能给他们安排了吗?” “你这不孝女!” 相里奚指点着她:“我再不成气候,也是你爹!整天胳膊肘往外拐,简直气死老夫了。” “爹,谁不孝顺啦。” “您整天心心念念想要光复墨家。” “依我看,由陈少府来主持秦墨,说不定真能实现您心中所愿。” 相里菱凑过去,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昨夜她就提过此事,只不过父亲还在犹豫,没答应也没反对。 “那你爹干嘛去?” 相里奚翻了个白眼。 “您年纪也不小了,身体愈发不如往昔。往后可以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什么的,该享享清福啦。” “孙从哪儿来?你这丫头说出来也不嫌害臊!” 相里菱的脑袋上被重重地戳了一下。 “此事由不得你擅作主张。” “相里家师承墨圣,又非一般庶民百姓,万不可做出那无礼失节之事。” “等他来找我再说吧。” “阿菱,你……” 相里奚还要再叮嘱几句,相里菱已经嘟起了嘴:“知道啦,别念叨了行不行?” “唉……” 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相里奚重重叹了口气。 女大不中留啊! —— 杨宝等人过来的时候,热巴霎时间惊慌万状,不知道该去还是该留。 “请姑娘禀报一声,秦墨杨宝前来求见。” “啊?是,是是。” 热巴哪有当丫鬟的经验,慌慌张张的要再次敲门。 吱呀—— 陈庆拉开门,满面春风的站在那里。 “大早上就吵吵嚷嚷,杨宝,陛下赏赐你了?” “陈少府。” 杨宝深深地作揖行礼:“陛下封我为将作少府右中侯,将我师父提拔为左中侯,多谢您提携之恩,杨宝必鞍前马后,结草衔环以报。” “秦墨必不忘陈少府大恩。” 众多同门师兄弟同时像陈庆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小事一桩,何须如此。” 陈庆看到热巴端着水盆,不做所措的站在那里,顿时挽起袖子。 热巴愣了下,赶忙往前一步,把水盆递在他的身前。 “杨宝,造纸一事大有可为。” “尔后勿须勤勉,不可懈怠。” 热巴在门口站了许久,水都凉了。 不过用来洗脸,却分外提神。 陈庆一边擦脸一边训诫对方。 “回去吧,记得替我向相里先生道喜。” “诺。” 他越是做出这样满不在乎的样子,秦墨众人越是觉得他高山仰止,非同一般,态度比以往恭敬了无数倍。 杨宝等人还未走远,扶苏的仪驾已经出现在不远处。 “你回去吧,这里不用你服侍。” “记得下次不要端着水盆傻站在了外边,有需要我自然会叫你的。” 陈庆把锦帕重新搭上盆沿,笑着挥手道:“太子殿下今日不用上朝了?” “先生。” 扶苏心事重重地过来:“本宫听说您在运往北地的火药中,加了无数铜铁废渣。如此一来,火药爆炸的时候岂不是……” “对呀,威力何止增添一倍。” “杀伤范围起码能达到二三十米。” “以匈奴的披甲率,爆开一颗,方圆二十步之内,无论人员马匹,不死也伤。” “而且金属弹丸密度极大,能深入人体。不取出来即便伤口愈合,日后也要受病痛折磨。” 陈庆轻轻点头。 扶苏踟蹰许久,重重地叹了口气:“好是好,就是……” “殿下于心不忍了?” “觉得有伤天和?” 陈庆调侃道。 扶苏摇了摇头:“怎会如此。匈奴欺凌我大秦百姓,便是虎豹豺狼,如何处置他们都不过分。” “扶苏啊扶苏。” 陈庆轻轻拍着他的肩头。 “你有一颗善心,百姓皆夸你宽仁。” “可你一定要记住,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若是你实在不忍心……” “将来明君你来当,坏人我来做。” “后世有句话叫做,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用在我身上,微臣觉得十分贴切。” “便是杀尽天下异族,我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至于天天悠悠众口,何须在意?” “等到千百年后,说不定还会封我一个‘促进民族融合’的大英雄呢。” 第121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扶苏虽然听得半懂不懂的,但看得出来陈庆的态度十分坚决。 他实在想不明白,对方又不属于这个时代,对异族哪来这么强烈的敌意? 除非…… 陈庆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按照扶苏的年纪推算,他四五岁开始记事的时候,正赶上始皇帝开启横扫六国的统一之战。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听到的是源源不断的捷报。 大秦灭韩、攻赵、伐魏、征楚…… 就连他去北地监军的时候,蒙恬动辄率大军长驱直入,打得匈奴望风而逃。 做出毫无疑问的强者一方,扶苏不免生出对弱者的怜悯之情。 他不像始皇帝,没有经历过自小被欺凌压迫,孤苦无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那种苦楚。 因此才能养出一颗宽仁博爱的心思。 陈庆心道:要是让你知道后世的五胡乱华,百姓被胡人当成两脚羊;崖山海战,十万军民跳海殉国,你也会有一副比我还硬的心肠。 始皇帝经常把大秦虎狼之师挂在嘴边上,那可真不是吹的。 大秦兵锋之盛,盖压当世。 始皇帝又是个坚毅果决,执行力超强的帝王。 我既然来到这里,又怎能不想办法做点什么呢? 别跟我讲什么礼义道德,后世的仇,我就是要现下给报了。 热巴的双手捧着陶盆,水面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她浑身都在发抖,双腿都变得绵软无力。 这位朝夕相处的大人怎会如此? 他怎能说出那样的话? 异族难道就不是人吗? 莎车国与大秦远隔数千里,我们又没招你惹你。 “今日运送火药的车队就要出发了吧?” “咱们一起去看看。” 陈庆丝毫没在意热巴的眼光,主动和扶苏攀谈起来。 “哦,没错。” 扶苏这才收起复杂的心思,和他一边走一边说话。 “火药切记要防潮防湿。” “另外路上要注意,小心明火。搬运的时候一定要轻手轻脚,受到剧烈撞击后也容易爆炸。” 陈庆注意到,扶苏身边的几名侍卫全副武装,显然做好了长途跋涉的准备。 他们原本就是北军中的精锐,奉命护送太子回咸阳。 而今押运火药的任务同样交给了这群人。 “这批火药和先前使用的不同,里面加入了大量铜铁废渣,爆炸时弹丸纷飞,起码要保证二三十步的安全距离才行。” “最好是据城以守,点燃火绳后扔出去立刻躲在女墙下面,防止误伤到自己人。” “还有,请各位跟蒙恬将军说一声:想要更多的火药,还请勿造杀孽,多俘虏些匈奴回来,青壮男女和幼童都要。” “本官必有厚报。” 陈庆冲着北军士兵拱拱手。 “诺。” “小人会禀明蒙将军。” 对方连忙还礼,恭敬地应下。 两人一路前行,径直去了将作少府的临时火药作坊。 负责此事的都是铜铁铺的老伙计。 他们在工造之事上或许没什么天赋,但就有一点好:足够听话。 陈庆捣鼓出的许多新东西,研制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在一次次的生产事故中,血淋淋的教训告诉他们,东家没发话的事情,千万别擅作主张。 “李乙,何时能装好?” “箱子里多放点茅草,千万别偷奸耍滑。” 隔着老远就看到李乙和同伴们抬着沉重的箩筐从大门里出来,然后把装满火药的竹筒一个个摆放进马车上的木箱里。 “东家,您放心。” “参见太子殿下。” 李乙回过头来才发现扶苏也在,连忙跪地行礼。 “咦……” “你们这是?” 陈庆扫视了一圈,发现每个人身上都脏兮兮的,像是从煤堆里刚爬出来似的。 另外他们身上还散发着强烈的恶臭,简直和粪坑里腌出来的的味道差不多。 “东家,我等连夜赶制火药,是以没来得及收拾。” “等会儿装上车,我们再去洗漱。” 李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先别洗。” “我看这样就挺好。” 陈庆脑海中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东家……” 李乙惊疑不定的望着他。 虽然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但想必是十分有碍观瞻的。 都这样了还挺好? “殿下,不如我们今日就把召集百姓开采八里沟煤矿的事情给办了。” “现成的群众演员不用,岂不是可惜?” 陈庆玩味的笑着说。 “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扶苏笑着问道。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乙,你们装完火药后,随我来。” —— 半个时辰后。 一队侍卫兵分五路从宜春宫出来,朝着咸阳的各处城关要道进发。 抵达人流密集的位置后,他们用熬烂的米浆在墙上刷了几下,把一张告示贴了上去。 “大人,这是什么东西啊?” “可是皇榜?” “肯定是皇榜,连丝帛都用上了。” “我怎么看着不太像帛布呀。” 百姓们纷纷围了上来,关心的却不是告示上的文字,而是琢磨着能不能偷偷把那张‘丝帛’揭下来,回家裁衣服。 “都让开,让我瞧瞧。” 一名士人打扮的男子挤进人群,扫了一眼后,大失所望。 “先生,上面说的什么呀?” “给我们讲讲吧。” “是啊,说给大家听听。”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识字的,百姓们七嘴八舌的围住了对方。 “太子殿下要在城郊八里沟开采石涅,召集城中闲暇劳力。” “去的每人每天管两餐饭,以后还可以去城外的磨坊兑换面粉。” “上面还说,开采出来的石涅可以烧火取暖,采出来后,会发放给贫苦百姓以做过冬之用。” “唉……太子殿下不关心军国大事,却弄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作甚。” “我等空有一身学问,却报国无门。” 士人满脸忧愁的感慨了一声。 “一天管两餐饭,还可以去磨坊兑换面粉?” “有这等好事吗?” “大家不要去,小心一去就回不来了。” “太子殿下不是那等人吧。” “呵,朝廷年年征发民夫,尔等难道还不知晓其中厉害?” 有人心怀热切,也有人严词抵制。 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吃饭一直是个大问题。 冬季万物凋零,百姓窝在家里只能靠消耗平时积累的物资度日。 如果有个地方能一天管两餐饭,会极大解决家庭的负担。 后世阿三国有许多贫困地区的孩童,家长送孩子去上学,只为了能享受义务教育每天中午管的一顿午饭。 上学为了吃饭,为了不被饿死,仅此而已。 “太子殿下管饭?” “还要给我等发放石涅烧火过冬?” “有这等好事!” “我要去!” 人群中,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高兴地叫了起来。 “谁帮俺看看,太子殿下在什么地方?” “俺要报名啊!” 李乙高声叫嚷道。 众人刚才就闻到一股恶臭味,此时见到他浑身脏污,恶臭难闻却不自知,还往人群里挤来,不由纷纷避让。 “太子就在宜春宫,你要报名自去寻便是了。” “是啊,反正你已经沦落为乞丐,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臭乞丐,别污了咱的新衣裳。” “滚远点!” 李乙听到周围百姓的叫骂声,委屈地差点哭出来。 好歹我也是身家清白的良民,而且还薄有家资。 要不是东家答应给个吏籍,何苦来受尔等讥嘲? “入你婆娘!” “乞丐又怎地?” “说不定改日俺也能当官哩!” “我这就去太子府报到,尔等都给俺瞧着!” 李乙叫骂了一句,转身朝着宜春宫跑去。 “怕是个拎不清的。” “怪不得会沦为乞丐,八成是有脑疾。” “咱们一起去瞧瞧,看这乞丐太子府的人收不收。” “敢骂老子,跑不了你这厮!” 人潮涌动,飞快的朝着太子府邸的方向汇聚。 第122章 尬得原地抠出三室一厅 陈庆和扶苏两个坐在暖炉旁,悠闲的品茶叙话。 “纸张造出来,下一步就该搞活字印刷术了。” “朝廷有什么大事,应该广而告之,而不是任由百姓猜测甚至诋毁。” “要让他们知道,为何如此,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光靠人力书写,费时费力不说,还容易出现错漏。” 扶苏为了示以诚意,几份告示都是亲笔书写的,此时不由活动着酸痛的手腕。 “活字印刷术?”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他好奇地转过头来。 “就如咱们平时的印章一样,不过每个上面只雕刻一个字。” “只要把所有字体全部做出来,然后就可以按照顺序排列,组成不同的语句。” 陈庆顺手拿起桌上的托盘。 “所有印章都是同一般高度,然后在这里摆好,固定住,刷上一层墨汁。” “把纸张往上面一按,雕版上的字就印到纸上去了。” “一刷就是一张,一天印个几千上万份都不在话下。” 陈庆空手比划着演示了一遍。 “此法甚妙!” “我怎么没想到!” 扶苏激动地站了起来。 “以前没有纸,你当然想不到。” “万事万物的发展都是有其客观定律在里面的。” “我也只不过是拾后人牙慧而已。” 陈庆谦虚的说了一句,眼角余光瞄到外面有侍卫押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进来,顿时笑着说:“殿下,人来了。” “李乙。” “东家。” “你头上这是怎么了?谁敢打我陈少府的人!” 陈庆看到对方一直捂着脑袋龇牙咧嘴的,不由怒目而视。 “东家,不碍事的。” 李乙有苦难言。 就因为骂了一句‘入你婆娘’,结果那人竟然躲在人群里,趁乱用石块砸破了他的脑袋。 恰好他又有任务在身,生怕耽误了东家的大事,也不敢回头找人理论。 陈庆看到对方浑身脏污的样子,猜测出了大概。 “你受苦了,回头我就给你登记造册,把吏籍落实了。” “谢东家大恩。” 李乙一听这话,头不疼了,也不委屈了,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这时候,其余的伙计们也陆陆续续归来。 “事情办得怎么样?” “跟着来看热闹的人多不多?” 陈庆脸色肃然地问道。 “多!” “门外的路都快被堵住了。” 众人齐刷刷点头。 “好!” 陈庆兴奋地说:“每人去支领一百斤粮,扛回自己家去,记得别被人发现了行踪。” “还有,出门的时候告诉大家,只有前五十人才有这么多粮领。” “后面的两百人,每人只有二十斤粮。” “前一千名,每人只有两斤粮。” “其余的话就照我先前教你们的。” 李乙等人猛点头,眼中露出欣喜之色:“我们知晓了。” 陈庆招招手:“殿下,让你看看什么叫从众心理。” 扶苏哭笑不得。 他知道这样的方法会管用,但总觉得如此愚弄百姓,不够光明磊落。 两人结伴出去,躲在暗处盯着大门口。 不一会儿,李乙等人扛着大麻袋喜气洋洋走了出去。 “等等。” 陈庆突然发声叫住了他们。 “东家,还有什么事?” “差点东西。” 陈庆飞快的折了根树枝,在李乙的麻袋上捅了几下,弄出小小的漏洞。 金灿灿的小米哗哗冒了出来,吓得李乙赶忙伸手捂住。 “可以了,就这样。” 陈庆拍拍手:“去吧。” 李乙等人不明所以,酝酿了会儿情绪后,才展露出一张喜气洋洋的笑脸走了出去。 “出来啦!” “这几个乞丐还真是胆大包天。” “他们肩上扛着的是什么东西?” “呦,我怎么瞧着像是粮包啊。” 人群不约而同的朝前面涌去,把整条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你们想干什么?” 李乙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是太子赏我们的粮食,光天化日之下,尔等还想强抢不成!” “真的是粮食。” “洒出来了!” “是粟米,还是新的。” 黄橙橙的小米不断从指缝间洒下,落在尘泥里。 每一个人都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小哥先慢走。” “太子怎么会赏你们那么多粮食?” “是呀,说给我们听听吧。” 百姓们眼神热切,把他们围在中间,眼神中露出嫉妒和贪婪。 李乙等人神情慌张,互相对视了一眼。 “罢了。” “原本不想告诉你们这些蠢物的。” 他叹了口气说:“我要如实说来,你们可得放我离开。” “行行行。” “你尽管说就是。” “太子府就在眼前,我等怎敢作奸犯科。” 众人连声保证。 李乙紧紧的捂着粮袋上的缺口,这才松了口气。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太子殿下说了,谁先来报名,可以领一百斤粮食,当做路上的盘缠!” 此言一出,顿时全场哗然。 “只有先到的才能领,本来我是不打算说的。” “听说来得越晚,领得越少。” “我还要回去叫那些穷兄弟来领粮食呢,你们快让开。” 李乙着急忙慌的要往外闯。 “先别走。” “小兄弟你再说一下,这粮食不是平白给你的吧?” “领了粮是不是要被征民夫?” 众人自然不会放他离开,依旧堵得严严实实。 李乙当即横眉竖目:“入你婆娘,谁敢污蔑太子殿下!” “都说了,这粮食是发放的盘缠,只要去八里沟干上一个冬天,粮食就归自己了。” “太子殿下大仁大义,一心为我们百姓着想。” “你们这等烂了心肠的背后妄议是非,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其余同伴也纷纷附和:“太子又给我们发粮,又管我们饭吃,就是我们的再世爹娘。谁敢嚼舌根,俺就是豁出命来,也要报答殿下的活命之恩!” “我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一百斤粮啊!太子殿下对我比爹娘还要好。” “可怜我那老娘,八岁就给活生生饿死了。要是早日遇到太子殿下,何至于此!” 乞丐们说起伤心往事,呜咽不止,让周围的百姓不禁为之动容。 陈庆恨恨地盯着这帮手下。 “猪脑子!” “真的是猪脑子!” “我怎么养了这么帮蠢材。” 扶苏面色尴尬,脚趾不停地抠着鞋底。 他温言宽慰道:“先生,百姓并未多想,您不必担心。” 第123章 哄堂大孝 虽然出了点小小的纰漏,但是淳朴的大秦百姓仍旧对这份好差事趋之若鹜。 太子贤名在外,十有八九不会做出坑害百姓的事情来。 加上实打实的粮食摆在眼前,人群顿时蜂拥而入。 扶苏立刻吩咐文吏登基造册,眨眼间门口就排出了一条长龙。 两刻钟后。 李乙等人把粮食扛回了自己家,欢欢喜喜的回来复命。 陈庆面色阴沉,严厉地打量着他们,立时让每个人小心谨慎起来。 “刚才谁说从小到大没吃过一百斤粮的?” 几人互相交换了下眼色,一名身材壮硕的工匠站了出来:“东家,是小的。” “你特么长这么大块头,说什么没吃过一百斤粮,你自己信吗?” 陈庆戳中他的胸膛责问道。 “东家……小的自幼贫苦。” “我父亲是猎户,不善耕种,平日里多以野菜和山中小兽果腹。” “老鼠和兔子吃得最多,确实没怎么吃过粮食。” 那人羞愧地低下头。 陈庆差点被气笑了:“合着没粮食吃,你吃肉啊!你特娘的可真是个人才。” 众人忍不住低头发出一阵窃笑。 “别笑了!” “谁说自己老娘八岁被饿死了?” 陈洋板着脸,再次呵斥道。 “东家,是我。” 另一人低眉耷眼的站了出来。 “你老娘八岁被饿死,哪儿来的你?” “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陈庆疾言厉色的训斥道。 “东家,我,我……” “小的本来想说妹妹的,可我妹子八岁那年差点被饿死,又缓过来了。” “她现在活得好好的,也嫁人成了家,还有两个孩子。” “我一想不能好端端的咒她,就……就改口说我娘了。” 那人臊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说道。 陈庆顿时气急:“你怕咒自家妹子,就不怕咒你娘?” “那不一样啊。” “我妹子没真死,我娘早就过世了呀。” “想必她老人家不会怪罪的。” 对方说完,深深地垂下头去。 “你……” “好一个大孝子啊!” “我手下一个两个的,全都是人才。” 陈庆气极反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众人羞愧的低下头。 李乙小声辩驳道:“东家,您让我等打个铜铁器具,不用您多吩咐,我们就办得利利索索的。让我们干这等事情,实在……非我等所能呀。” 陈庆摆摆手:“行了行了,别给自己找借口。”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打铁,那还接着干老本行吧。” “八里沟的煤矿开采在即,需要的工具不在少数。” “本官命你们十日之内打造出来,可有问题?” 李乙兴奋地猛点头:“东家放心,包在我等身上。” 陈庆叹了口气:“改天我给你们把吏籍上报朝廷,你等都是有名有籍的朝廷吏员了。” “雷火司要是有合适的差事,本官必不会忘了你们。” “还有,明日我和太子殿下去城外划地,总会给你们留出安置家业的地方。” “手里都有钱没?” “本官总不好损公肥私,用朝廷的钱给你们造房子。” 一听这话,李乙等人顿时如打了鸡血一般。 “有有有!” “东家,我等又不是造什么豪门大宅,有个三间屋就够住的了。” “真给我们分地造房子呀?” 现在他们居住的地方虽然条件也不差,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 再者,住的时间长了也从周围的住户那里打听到了些许风言风语。 那栋大宅的原主人是赵国故旧,因为卷入一桩谋逆大案,被满门连坐。 据说官兵来的时候,家主率众拼死抵抗,当场死伤上百人。 从那以后,一到晚上每个人都疑神疑鬼的,好似会有冤魂前来索命一般。 “我陈庆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吗?” “你们从代郡一路跟我出来,如今本官已经升任少府,有我一口吃的,自然有你们的汤喝。” “等在咸阳城有了自己的家业,尔等也是咸阳人啦。” “若是闲暇的时候,回乡探望父老乡亲,又有朝廷正职在身,又在咸阳安家置业,也算是衣锦还乡。” 李乙兴奋地满脸通红,脑袋点得像是小鸡啄米一样。 他们已经可以想象自己风风光光回到代郡时,乡邻亲朋那羡慕仰望的眼神。 “回去吧。” “若是银钱不足的,跟我说一声。” “宅院造得大一些,家乡有亲属没接过来的,也托人捎封家书回去,接过来合家团聚。” 陈庆好言宽慰了几句。 “多谢东家再造之恩,我等做牛做马也无以报答。” 李乙深深地弯下腰,一揖到底。 训斥完自己的手下,陈庆早早回了自己的居所。 明日不但要去城外划地,更重要的是要参加早朝。 始皇帝三日之内呈上大秦五年发展规划,明天可就到期了。 虽然此事转交给了扶苏,但陈庆总不能袖手旁观。 以李斯的才智和见识,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份规划意味着什么。 若是不拼死反扑那才怪了。 陈庆已经做好了舌战群儒,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姑娘,你是太子府的侍女?” 一道熟悉的悦耳声音从门外传来。 “啊……我,是太子殿下安排我来服侍大人的。” 热巴拘谨的垂下头去。 她听到陈庆回来的动静,端了盆热水过来,打算体现一下自己的价值。 万万没想到,相里菱居然又来了。 “给我吧。” “陈少府他不用外人服侍。” 相里菱抓住了盆沿,语气中透着坚决的意味。 “这样……不太好吧,殿下那里我没法交代。” 热巴紧紧地抓住陶盆不肯松手。 她在大秦无以为靠,只有跟陈庆还算熟悉,自然要牢牢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太子殿下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你也省得清闲。” “给我。” 相里菱自幼就跟随父亲,给他打下手,又练习过墨家的技击之术,身体素质哪是热巴能比的。 “不要,你别抢。” “水洒出来了。” “这是给大人洗脚的。” 热巴委屈地求饶。 “我来给他洗。” 相里菱暗暗发力,把水盆夺过了大半。 陈庆蹑手蹑脚的站在门口,听到二人的争执声后,心中生出一股难言的滋味。 还是封建社会好呀! 两个千娇百媚的妹子争着给他洗脚,后世哪儿有这种好事! “阿菱!” “我就知道你又在这里。” “跟我回去!” “三番五次忤逆为父,你眼里还有孝道吗?” 一道严厉的呵斥声响起,陈庆在门后甚至能听到相里菱惊慌的吸气声。 不多时,相里奚生气地拽着女儿,一边训斥着一边往回走。 “唉……” 陈庆轻轻叹了口气:“相里先生不厚道啊!你嘴上说我对秦墨的恩情无以为报,家里的女儿又严防死守,不给我可趁之机。” “你眼里还有义字吗?” 第124章 因为你爹是始皇帝 热巴舒了口气,遥望着相里菱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亡国之女,命何其贱也? 就连想要豁出去脸皮逢迎讨好秦朝的大官,都需要跟人勾心斗角。 “先生在家吗?” 正在她多愁善感的时候,扶苏抱着一摞厚厚的新纸登门拜访。 “太子殿下来啦。” 陈庆打开门,笑脸相迎。 “先生,明日早朝本宫要提交这份大秦五年发展规划。” “其中多有错漏粗疏之处,还请先生帮忙勘正。” 扶苏紧张而慎重地说道。 “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的。” “不是我瞧不起他们,朝中能看懂这份规划的,连三两人都没有。” “你怎么说他们怎么听就是了。” “反正自有陛下圣裁。” 陈庆信心十足地说道。 大秦好就好在是一人镇压天下。 什么文武百官,王公大臣,始皇帝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先生……” “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您还是给看看吧。” 扶苏苦笑着恳求道。 “好好好,你进来。” 陈庆笑着把他迎进屋里。 “热巴,你去让管事准备饭食,另外还有一顿夜宵。” 看扶苏这样子,恐怕今晚要彻夜长谈了。 陈庆吩咐了一句,把门关上。 “诺。” 热巴恭敬地点头,端着陶盆心绪复杂地走了。 —— 翌日,天色微亮。 “先生!” “先生!” 扶苏深夜离去,天不亮又来敲门。 他的心里慌得一批,没有陈庆在身边,一点底气都没有。 史书记载,扶苏多次为民请命,触怒始皇帝。 但这回却不同。 以往无论大事小情,最多是关乎千人万人的性命和生计。 无论对错,影响范围都比较小。 而这次扶苏亲自操刀的大秦五年发展规划,关乎着普天之下的百姓。 国策出了问题,是要出大乱子的! 扶苏不是没有偷偷想过,如果自己真当了皇帝该如何如何。 可真到了把这份重任压在身上的时候,他的心情除了兴奋,更多的是惶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扶苏,大清早的……” 陈庆披着一件里衣出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他大半个胸膛裸露在外,两条大毛腿被冷风一吹,腿毛迎风招展。 “今日要上早朝,先生快洗漱一下,随我上朝吧。” 扶苏语气急切地说道。 “好好好,这就来。” 陈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往回走。 一刻钟后。 两人共乘一辆马车赶往咸阳宫。 “呼~zzz” “呼~zzz” 陈洋歪着头,四仰八叉的打起了呼噜。 随着马车的颠簸,他的呼噜声也时轻时重。 “先生。” “别睡了,快到啦。” 扶苏心急得不行。 他就想不明白,如此重要的时刻,陈庆怎么能睡得着呢?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马车终于在宫门前停下。 “先生,到了。” 上朝的官员络绎不绝。 许多人看到陈庆在太子的车驾上鼾声四起,顿时又羡又妒,指指点点的同时,大加非议。 “嗯?” “这就到了吗?” 陈庆睁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昨夜睡得不好,殿下勿怪。” 他翻身从车上跳下来,一边走一边整理自己的衣着。 “先生,你说此事能成吗?” 扶苏脸色凝重地问道。 “一定成!” 陈庆斩钉截铁地说。 “哦?” “先生为何如此有信心?” 扶苏的心头轻快了不少,转过头微笑着问道。 “因为你爹是始皇帝。” 陈庆看到对方错愕的样子,“即使满朝文武都反对,只要陛下说行,那就是行。” “再说……”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 “历史的潮流是无法阻挡的。” “谁挡谁死。” 陈庆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被文官前呼后拥的李斯。 对方似是察觉了他的目光,偏过头冷冷地斜瞥着他,怒哼一声加快脚步离开。 扶苏深有感触地点点头:“为天下万民计,本宫何惜此身。” “殿下,您别大义凛然啦。” “咱们什么事都没有。” 陈庆语气轻快,笑容满面的和他一起往麒麟殿走去。 “太子殿下。” 李信不知道是恰巧路过,还是特意放慢了脚步等在前面。 两人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李信态度热络地打了声招呼。 “李将军。” 扶苏点头致意,继续小声和陈庆嘀咕着什么。 “……” 李信尴尬地立在原地。 原本以为主动示好,太子殿下必会礼贤下士,笼络一番。 万万没想到,扶苏甚至没多看他一眼。 我这个预定的征西大将军这么不值钱吗? “太子。” 蒙毅和老将军站在殿前,一大堆人如众星拱月般,把他们团团围住。 文官以李斯为首,武将则是蒙、王两家为中流砥柱。 加上最近扶苏的地位愈发稳固,前来讨好献媚的人也越来越多。 “蒙上卿,王老将军。” 扶苏简单地行了一礼,冲众人点头:“众位卿家来得好早。” 陈庆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负手站在一旁,好似超然世外的闲云野鹤一般。 但蒙毅以及王翦可不是这么想的。 扶苏和陈庆相识未久,如今却出入同行。 太子殿下更是言必称先生,尊崇有加。 长此以往,将来蒙、王两家该如何自处? “时辰快到了。” “我们进殿吧。” 扶苏手里抱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盒,蒙毅还没来得及问那是什么,对方就大步流星朝大殿内走去。 朝廷重臣们也三三两两的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蒙世叔,让陈少府坐在这里可以吗?” 扶苏的位置比所有人都靠前。 他仔细端量了一下,只有蒙恬离自己最近。 “当然……” 蒙恬下意识想答应,可脸上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住。 因为扶苏居然让陈庆坐在他前面! “多谢世叔。” 扶苏把架子放得非常低,加上又心急,蒙恬刚开口,他就以为对方答应了。 “这……不太好吧。” 陈庆大咧咧的在蒙毅身边坐下。 “蒙上卿,初来乍到,请多关照。” 他拱了拱手,笑呵呵地打了声招呼。 “哼!” 蒙毅铁青着脸,往旁边挪了挪,不想离对方太近。 可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是说明自己怕了他? 于是这家伙再次挪动屁股,往陈庆身边挤了挤。 “呃……” 陈庆哑然失笑。 一把年纪了,怎么跟小孩似的? 这又不是在幼儿园抢座位。 “陛下驾到——” 随着侍者一声悠长的清喝,嬴政精神奕奕的走入大殿。 百官垂首肃立,作揖行礼。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扶苏听到这句话,心脏怦怦直跳,紧张得口干舌燥。 “为天下万民。” 陈庆在身后小声嘀咕。 “儿臣,有事启奏。” 扶苏鼓起所有勇气,朗声开口。 始皇帝淡淡地瞥着他,眼中流露出不容察觉的笑意。 扶苏,你终于长大了。 第125章 议定国策 麒麟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扶苏身上,眼中既有惊讶也有疑惑。 始皇帝让太子每日上朝,参知政事,更多的是为了让他学习如何治国。 扶苏很少发表自己的见解。 即使朝中有争论,或者自己不明白道理,也是退朝后和始皇帝关起门来独自商议。 像今天这样第一个站出来上奏,可谓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李斯不动声色的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陈庆。 不用想了,肯定是他在背后撺掇。 就是不知道太子到底想干什么。 “何事,奏来。” 始皇帝气定神闲地端坐在御案之后。 扶苏转过头去,打开桌上的长条形木盒。 里面的三张报纸大小的奏书写满了蝇头小字,卷成纸筒的模样。 他拿起来抖了抖,将奏书理顺。 众臣不由哗然。 没想到太子居然有备而来! 他们平时上奏,顶多在笏板上记两行字,或者一些关键的字眼,防止上奏时遗漏。 扶苏倒好,整整三大张! 不知道多大的事情,才值得他如此郑重。 “大秦立国五百年,历三十一代。” “始于西陲之地,方圆不过五十余里。” “至先祖襄公受封诸侯之时,戎狄常有滋扰抢掠之暴行。周王曰:‘戎无道,侵夺我岐、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 “故秦国初立,国策有三:抗戎、抗狄、守土开疆。” “百年之后,先穆公时,秦已据八百里之地。此时……” 扶苏洋洋洒洒,从大秦立国之初开始讲起。 他的文采和智略都不差,口齿清晰,抑扬顿挫。 始皇帝露出满意的笑容,手指无意识敲击着御案,细心聆听。 李斯却越听越是心惊。 扶苏居然以大秦立国开题,讲的必然不是小事。 而且看陛下的样子,似乎早就心中有数。 可怜他身为一朝宰相,居然一直被蒙在鼓里。 直到这时候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至父皇扫除六国,登基称帝。” “四海归一,天下皆同。” “环顾寰宇,再无敌手。” “儿臣苦思良久,心生一问。” “戎狄早已不复所在,六国烟消云散。” “泱泱大秦,剑指何方?” “我等何所求也?” 扶苏早已打好了腹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等待众人发问。 李信早先被拂了面子,加上正是心气儿高的时候,站出来慷慨激昂地说:“自然是剑指西域,踏平三十六国!再立不世之功!” 扶苏回过头,笑着看了对方一眼。 “李将军,征伐西域可难耶?” “自然是不难的。有本将在,最多两年时间,必有捷报传来。” 李信摇头晃脑的,神情十分得意。 “西域偏远,小国众多,然其国力弱小,可用大秦起倾国之兵?” “当然不用,末将领两万兵马,绰绰有余。” “李将军剑指西域,势在必得,本宫甚是钦佩。” 扶苏拱手作揖:“然则本宫刚才所问,是大秦剑指何方,非是问李将军本人。” “啊?” 李信愣了下,脸色顿时臊得通红。 殿内响起低低的奚落笑声。 文官们早就恨他是个墙头草,此时落井下石,笑得格外放肆。 “末将……粗疏大意,请太子殿下勿怪。” 李信原本想找下存在感,结果丢了这么大的脸,灰溜溜的退了回去。 “扶苏,你接着说吧。” 嬴政投去勉励的眼神。 扶苏深吸了口气,终于要切入正题了。 “古语有云:鸟无翅不飞,兵无将不动。” “父皇德兼三皇,功过五帝。” “自加冕以来,废除分封、设立郡县。” “书同文、车同轨、行同轮。” “战火消弭,天下初定。” “儿臣认为,时也、易也。” “此乃前古未有之局。” “众臣当群策群力,为大秦设定好未来的方向。” “先贤有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不如以五年为期,既不有失空泛,又便于及时调整。” “儿臣恳请父皇,为大秦定计。” 扶苏说完,深深地行了一礼。 大殿内雅雀无声。 有人去看扶苏,有人偷眼去瞥御案后的始皇帝。 这下出大事了! 扶苏身为太子,参知政事不假,可他毕竟不是皇帝,怎能对国策指手画脚! 要是始皇帝龙颜大怒,他这个太子怕是当不成了! 再说,制定国策是皇帝和宰相的事情。 李相…… 这时候,所有人才想起来一直毫无存在感的李斯。 对方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似在等着始皇帝的决断。 李相居然不知情! 众人猜测出真相后,心头惶然,觉得万分不可思议。 蒙毅突然惊醒,猛地转过头去。 陈庆脸上挂着轻快的笑意,双手轻轻拍打,做着鼓掌的动作。 扶苏666! 大秦的未来全靠你了! 光是提出这件事,就让群臣人人变色。 李斯更像是死了老娘一样难受。 要是换成了我来干,咱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哪顶得住? 蒙毅心惊肉跳。 陛下知道,太子知道,陈庆也知道。 满朝文武皆不知! 他…… 蒙毅不由想起对方穿越者的身份,面对这种未知的事物,生出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恐惧。 “扶苏。” “你觉得大秦未来五年该如何?” 嬴政的态度一直十分配合,当起了捧哏的角色。 “儿臣认为,大秦现下当首重工、商事。” 扶苏镇定有力地回答。 “太子殿下。” 李斯忍不住站了出来,驳斥道:“此乃谬论。” “吾未曾听闻有商事立国者。” “如齐、赵等重商而轻农,富庶繁荣于一时。” “然农为根本,乃立国之基。” “大秦虎狼之师一至,顷刻土崩瓦解。” “前车之辙,后车之鉴。” “太子欲效仿齐、赵等亡国之主吗?” 李斯虽然现下不受重视,然而积威犹存。 他话音未落,百官齐齐附和,声势惊人。 扶苏顿时变了脸色。 当一个人说他错的时候,他可以无视之。 可百官全都觉得他错,扶苏顿时感受到排山倒海一样的压力,干咽了口吐沫,想着该如何驳斥。 “我看李相才是大谬特谬!” “谬到姥姥家了。” 一道粗豪的嗓音响起。 陈庆迈着大步,走到扶苏身边,目光毫不避让地与李斯对视。 “你……” “朝会之上,安敢口出狂言!” 李斯恶狠狠地瞪着他,死死咬着牙关。 陈庆满不在乎的挠了挠脖子。 干嘛? 想吓唬我呀? 始皇帝都没说话,你算个坤巴! 第126章 宰相我来当?这可是你说的 “陈庆,不得无礼。” 嬴政板着脸问道:“李相所言,何谬之有?你有何见解,详细道来。” “诺。” 陈庆一本正经地作揖行礼。 李斯心头郁火难平。 陈庆殿上无礼妄言,居然就被这么轻轻揭过去了。 陛下实在太偏心! “常言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其实农事也是如此。” “重农,先需重工,尔后使商业流通繁盛,如此才能反哺农业,形成良性循环。” “秦国以一隅之地,独力抗衡六国,不知李相以为是何原因?” 陈庆朗声发问。 “当然是陛下英明,臣子尽心,武将用命。” “军民百姓上下一心,自然战无不胜。” 李斯振振有词地说道。 众多大臣纷纷附和着点头,全都表达了赞同。 嬴政看到陈庆摇头,笑着问:“看来陈卿有不同见解?” “然也。” 陈庆郑重说道:“微臣以为,秦国工、农业水平更为先进,效率更高,是靠着先进的生产力打败了六国。” 群臣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 这说的什么,他们听不懂啊! 好在陈庆很快就给出了解释。 “据微臣所知,早在陛下一统寰宇之前,六国的农作水平相差不多,普遍是一人耕作七、八亩田地。” “而秦国此时每人的耕作面积,已经达到了整整十六亩!” “比六国足足高出了一倍!” “换而言之,大秦的百姓一人足以抵得上六国百姓两人。” “高效的农业,为大秦节省了人手,提供了更多的兵源。” 始皇帝缓缓点头。 陈庆所言有理有据,确实比泛泛空谈要强多了。 “为何如此呢?” “秦地多产牛马,更善于马耕。” “朝廷为百姓提供了青铜或者铁器农具,极大提高了耕作效率。” “六国皆无这等优越的条件,自然无法与秦国相比。” 陈庆话没说完,心头突然咯噔一下。 果然,嬴政虎视眈眈,眼中杀机隐现。 陛下,这真不怪我啊! 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怎么您还过不去这道坎了呢? 陈庆飞快地转移话题:“再说工事。” “秦以强弓劲弩威震四方。” “然而十年前,民间所传的却是‘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 “韩之劲弩,号称能射八百步,远者括蔽洞胸,近者镝弇(yan)心。” “韩之利剑,自夸陆断牛马,水截鹄雁。” “如今再来看,谁还记得韩国的强弩利剑?” “盖因秦国的工业规模更大、更完善、生产效率更高。” “靠着产量,堆垮了韩国的精工细作。” “等灭掉韩国后,秦国的能工巧匠迅速吸取了别人的优点和先进方法,并将之运用到自家身上。” “秦国将士的装备水平迅速拔高,这才有了横扫其余五国的实力。” 洋洋洒洒说完一大通后,大殿内的武将不禁露出思索的神色。 陈庆虽然为人乖张跋扈,但这番话似乎确实有道理。 “不知陈少府为何顾左右而言他。” “先前所言为农事,你东拉西扯,迷惑人心,不知所图为何?” 李斯冷冷地发声。 “呵。” 陈庆讥嘲道:“李相老迈,大概是思路不清了。” “那本官就总结一下。” “无论农事、兵事,归根究底要靠着强大的工业去支撑。” “退一万步来讲,单说农事。” “如今朝廷虽然派发农具,但是管理却十分严格。” “每一件农具都要刻字编号,若是遗失,需要赔偿一大笔钱。” “就算损坏了,也需折价赔偿。” “这就导致百姓对农具视若珍宝,小心翼翼,不敢用它干重活、苦活。” “岂非本末倒置?” 嬴政突然开口:“那你以为该如何?” 陈庆立即回答:“农具就该像大白菜一样,不,是像餐桌上的野菜一样。” “不需多少钱,十斤麦换一把锄,一个犁头。” “用坏了再换就是了,无需心疼,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如此农作效率必然大幅增加。” “还有秦地多为旱田,灌溉不便。” “我听闻下等田地,一亩收成只有十几斤粮。” “简直可笑!” 陈庆昂首挺胸的说:“水车不光可以用来磨面,锻打铜铁,还可以用来灌溉。” “渭河之水滔滔不绝。” “只要水车的数量足够,就能让每一块田地都浇得上水。” “下田变上田,亩产岂止增加十倍?” 李斯一甩大袖:“荒诞无稽!” “铜铁皆从山中开采,千里迢迢运输、炼化,打制,所费多少你清楚吗?怎会如此廉价。” 陈庆轻咳一声,骄傲地说:“李相似乎是忘了,本官以前就是开铜铁铺的。” “到底是你懂还是我懂啊?” 李斯顿时涨红了脸:“你……你……” 扶苏差点笑出来,赶忙偏过头去,拼命压下笑意。 “陛下,微臣以为,太子殿下所言十分在理。” “欲强农事,则需先重工事。” “百姓有了趁手的工具,才能开垦更多田地。” “有了便利的水车,必定让大秦的粮产年年倍增。” “微臣先前答应陛下,要让大秦每年产出千万支铁剑,可不是开玩笑的。” 李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盛怒:“陈庆,你真能做到这些事情,老夫就辞官罢职,这宰相由你来当又如何?” “好哇。” “李相,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 陈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你你你……” 李斯没想到他还真敢答应,并且毫不避讳地表露出对宰相之位的图谋。 他脸色殷红,气得直打哆嗦。 突然,眼前一阵阵发黑,金星乱冒。 “李相!” 有人察觉不对,见李斯摇摇欲坠,慌忙跑过去扶住了他。 “李相,你没事吧?” “陈庆,你放肆!” “李相,快醒醒。” 李斯党羽众多,朝中文臣不少人都是他的铁杆亲信,此时围作一团,焦急万分。 “这是怎么啦?” “我等商议国策大政,为陛下分忧。” 陈庆拱拱手:“想不到李相日夜辛劳,居然在朝会上晕了过去。下官实在是钦佩万分!” “肃静!” 嬴政呵斥了一声,抬手道:“扶李相下去休息。” “陈庆,你退下。” “扶苏,接着说吧。” 第127章 我当人民企业家,扶苏总理工商事 李斯被人匆匆忙忙抬到了殿外,陈庆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蒙毅眼巴巴地盯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怪不得扶苏与陈庆交好,有事了他是真敢上啊! 李斯是法家的领袖,党羽众多。 连蒙、王两家这等累世豪族都要避让他三分。 陈庆居然在朝会上把李斯气晕了! “蒙上卿,不知你老看着我干什么?” 陈庆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小声问道。 “呃……” “我等同朝为官,又有同案之谊。” “改日来老夫府上喝酒。” 蒙毅先前的想法不禁动摇了。 陈庆这么莽,又得陛下信重,跟他硬刚怕是没好处。 不如笼络交好,若是将来有难为之事,陈庆不得替蒙家出头? “改日啊。” “这个……倒不是不行。” 陈庆缓缓点头。 扶苏已经调整好心态,捧着那三卷规划书,朗声念道:“工事为先,首重煤、铁。” “煤,即是石涅。” “其火势炽烈,又比木柴持久,咸阳周边多有分布。” “据估测,仅城郊八里沟一处,就有煤炭七百万石,约合八万万斤。” “若仅做生火取暖之用,足够全咸阳百姓使用四五年有余。” 数字是陈庆推算的。 扶苏觉得扯淡,满朝文武大臣觉得扯淡,始皇帝都有点懵了。 然而这就是事实。 相比工业上的消耗,烧火取暖那点耗费简直不值一提。 “咸阳百姓以六十万计,周边农户以四十万计。” “每年砍柴所需人力,约莫十万。” “故此儿臣认为,第一年采掘煤炭,约消耗人力一万,采掘煤炭一万万斤。” “若效果尚佳,来年寻找其他煤矿,与八里沟同时开工,产量亦逐年增长。” “五年后,大秦的煤炭产出约二十万万斤,基本取代木柴取暖。” “让百姓不再受冻毙之苦,同时节约人力百万。” 话音未落,朝中顿时响起嘈杂的议论声。 文武百官大多数都没接触过这么庞大的天文数字,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最直接的感受就是——不敢信! “扶苏,你所言当真?” 嬴政问的是自己的儿子,眼睛却盯着陈庆。 “自然当真,儿臣敢用性命担保。” 扶苏亲眼见过煤炭燃烧时的熊熊火焰,也实地在八里沟考察过,加上对陈庆的信任,说话掷地有声。 陈庆缓缓点头,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嬴政顿时心里有了底,脸色不自觉露出振奋的神色。 节约人力百万! 想不到小小的煤矿,还有如此神效! “太子殿下,您切勿妄言。” “若是传扬出去,恐怕有损皇家声威。” 一名老成持重的御史大夫不卑不亢地提醒道。 “本宫不敢说有十成把握,八九分总是有的。” “即便五年达不到二十万万斤,起码也能完成大半。” 扶苏的姿态同样强硬。 文官们没了李斯这个主心骨,声势大减。 加上始皇帝一直不发话,他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想继续和太子顶着干。 “太子年轻气盛,把目标定高一些也不是好事。” “出了什么差错,自有寡人承担。” “扶苏,你接着说,还有什么。” 嬴政一开口,大殿里再次安静下来。 “大秦铁器质量参差不齐,多有粗制滥造者充斥其中。” “以煤为燃料,以水力锻打,能极大增强铁器的硬度和刚性。” “儿臣认为,接下来五年,朝廷当大力推广煤炼铁之法,普及水力锻造。” “由军中始,逐步汰换旧制兵器,更换铁制武器。” “每年约汰换二十万件。” 扶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稳定有力,内心不再有任何动摇。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是为了让大秦更为强大。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麒麟殿内再次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每年汰换二十万件! 大秦的军备极为发达,披甲率高达五成。 这二十万件如果是全套装备,那分量可是一个吓人的数字。 “陛下。” “若铁制兵器真如太子所言那般,末将请先从征西军始。” 李信听到这里坐不住了。 他身为朝廷大将,用过陨铁打制的神兵利器,自然知道它比青铜兵器不知道强出多少倍。 太子殿下既然敢说,那试试又何妨? 就算做不出来,始皇帝为了皇家的面子,想必也要补偿一些精良兵甲出来的。 无数道目光落在李信身上,他恍若未闻,根本没放在心上。 你们这帮鼠辈,又想巴结太子,又怕得罪了李相。 我一介武官,怕他个什么! 扶苏回头望了他一眼,点点头:“李将军既然愿意,本宫自无不可。” “寡人准了。” 嬴政用威严的目光盯着陈庆。 太子所言,皆是你在背后谋划。 到时候若是皇家丢了脸面,寡人拿你试问! 陈庆面不改色,缓缓点头。 二十万大军的兵械他确实一下子拿不出来。 但如果是两万兵马,再加上一个冬天的时间准备,那肯定没问题。 嬴政见他点头,这才收回了目光。 扶苏抬头看了一眼,沉声开口:“工事之重,除煤铁之外,当属纺织……” 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大殿里除了诧异的呼声外,大部分都是太子自己的独角戏。 动辄几万万斤,麻布几百万匹。 百官已经麻木了,如同听天书一般。 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也不知道太子为什么会提出这样天方夜谭的计划,也不知道陛下为何会听得如此认真。 等到扶苏停下话头的时候,麒麟殿里静悄悄的。 文武百官仿佛神游物外一般,不知道身处何时何地。 “众爱卿以为如何?” 嬴政清朗的嗓音响起。 静。 还是安静。 众臣你看我,我看你,又缓缓垂下头去。 “既然众卿都不反对……” “寡人看就依照这份规划执行如何?” 嬴政再次问道。 能当上朝廷重臣的,没一个是傻子。 显然始皇帝心中有了主意,这时候去反对,恐怕不会有好下场。 “微臣认为可行。” 蒙毅这个马后炮跳了出来。 “老臣也觉得可行。” 王翦苍老的声音响起。 作为铁杆太子党,冲锋陷阵的胆子是没有的,但是决不能没有一点表示。 “微臣附议。” “末将附议。” 稀稀落落的附和声响起。 始皇帝大为满意,“寡人便命太子总理工商事,天下工、商,皆归其管辖。” “扶苏,切勿让寡人失望。” 陈庆暗呼卧槽,惊喜地抬起头。 总理工商事? 陛下您可真是太大方了! 我当人民企业家,扶苏总理工商事,这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 “儿臣定不负父皇厚爱。” 扶苏深深地行了一礼,接下了这份责任重大的差事。 “李相,你怎么啦?” “不好了,李相吐血了。” “快叫御医!” 大殿外响起惊慌的呼喊声。 李斯刚刚醒转,听到始皇帝的任命,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士、农、工、商。 皇帝管辖士人贵族,宰相治理农、工、商。 结果好端端的扶苏偏来插一手,直接分去了工、商两样。 他这个宰相的权柄直接丢了大半! 第128章 不结婚犯法的大秦朝 大朝会持续了一个半时辰,直到日上三竿,群臣才稀稀拉拉地从麒麟殿里走出来。 不时有人摇头叹气,似乎在为大秦未来的命运而担忧。 “恭喜殿下啦。” “今后咱们两个狼……守望相助,做大做强。” “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在这种气氛下显得格外刺耳。 陈庆喜气洋洋地和扶苏并肩出来,恨不得吟一首“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我这心头沉甸甸的,压力如山。” “日后还望先生大力协助,光靠本宫一个人,恐怕力不从心。” 扶苏郑重地拜托。 “好说,好说。” “咱们俩跟谁呀。” 陈庆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我要当人民企业家,扶苏就管理天下工商事,你说巧不巧啊? 我要承包八里沟煤矿,扶苏就谏言咸阳全城改木柴为用煤,你说妙不妙吧? 蒙家用了三世,才成了大秦顶级豪门。 我就不一样了。 只需三年时间,天下豪门,必然有陈姓一脉! “趁今天大好的日子,不如把雷火司的选址划定下来。” “开采煤、铁,甚至修造水车,都需要用到火药。” “此事宜早不宜迟。” 陈庆雄心勃勃,干劲满满。 “嗯。” 扶苏点点头:“先生稍待,我去给母妃请个安。” 他性子温仁孝慈,刚刚被委以重任,打算通知郑妃一声。 “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陈庆摆了摆手,目送对方离开。 半个时辰后。 一辆华丽的车辇徐徐靠近。 扶苏从车上跳下来,“让先生久等了。” “这是……” 陈庆诧异地看着封闭的车厢,不知道里面坐的是谁。 “舍妹听闻我们要出城,想借机去郊外游玩一番。” “不碍事的吧?” 扶苏歉意的笑着。 赢诗曼掀开车帘,点头致意:“陈少府,打扰了。” “不碍事。” 陈庆目光复杂望了她一眼,迅速地挪开视线。 两架马车一先一后朝着城外驶去。 扶苏忧心忡忡,不断询问着发展工商的各种要点和细节。 “大秦最紧要的问题,就在于人太少。” “想搞出像样的工业来,光靠现在这点人哪里够。” “唉……” “若是再翻个三五倍,也就勉勉强强。” 陈庆不由地叹了口气。 扶苏惊讶地问道:“天下户数,总计五百万有余,这还不够吗?” “才两三千万人,能干什么。” “一万万人,也是杯水车薪。” “咱们不说别的,光是一件铁剑的生产需要多少步骤?” “从山里开挖矿石,运输到冶铁工坊,炼化成铁水,然后锻打成型,再拉去销售。” “哪个环节不要人?” “仅钢铁行业,一百万人都是少的。” 陈庆无奈地摇了摇头。 赢诗曼坐在车厢里,一直听着他们两个在谈论国家大事。 陈庆说话条理清晰,言简意赅。扶苏细心聆听,谦虚受教。 她不由地点点头。 陈庆才华横溢,母亲撮合我下嫁于他,倒也算是良配。 赢诗曼挥手叫来侍女:“你把这些点心拿过去,与我皇兄……和陈少府。” “诺。” 侍女端着托盘,快步走到另一架马车前说明缘由。 “多谢公主美意。” 陈庆抓起一块精致的点心,狼吞虎咽地大嚼起来。 扶苏也确实饿了,两人早早起来上朝,时近正午都没吃过饭。 “为大秦的未来计,我等就不能行那杀鸡取卵之事。” “血汗工厂是要不得的。” 陈庆嘴里吃着东西,含含糊糊地说道。 “什么叫血汗工厂?” 扶苏好奇地问道。 “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拼命压榨劳工。” “你就当是刑徒或者民夫吧。” “光让他们干活,却贫无立锥之地,连个婆娘都没有。” “压榨完这一波,以后怎么办?” “所以要掌握好其中的分寸。” “起码怼婆娘的时间要给他们留出来吧?” 陈庆吃完了一块,肚子更饿了,伸出大手又抓过几块。 扶苏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先生倒是话糙理不糙。” “本来就是嘛!” “最辛苦、最危险的活计,可以用战场上抓获的俘虏,把秦人替代出来。” “让他们干些稍微轻省的活计,不至于干一天活,回家累得连怼婆娘的力气都没有。” “我跟你说。” “举凡对外作战,不光男人可以抓回来,女人也不能嫌弃嘛。” “有那贫苦百姓娶不上媳妇儿的,每人发个老婆。” “养蚕、纺织,需要女工的地方多了去了。” “只要生下孩子,十几年后就是上好的劳动力。” “这就叫人口红利。” 陈庆认真地说道。 扶苏点点头:“先生言之有理,本宫定然会考虑周全。” “有没有水啊?噎着了。” 陈庆痛苦地抻着脖子,冲着刚才那名侍女招了招手。 “不用理他!” “噎死他算了!” 赢诗曼气愤地声音从车厢里传来。 扶苏和陈庆顿时惊讶而疑惑地望了过去。 “快去取水。” 扶苏吩咐了声自己的侍卫,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问题所在。 陈庆左一句‘怼婆娘’,右一句‘怼婆娘’。 赢诗曼又不是无知孩童,听到这种话哪能不生气。 侍卫拿来水袋,陈庆咕嘟咕嘟灌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你妹妹真小心眼。” 他压低声音,冲着扶苏抱怨。 “这个……” 扶苏打了个哈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少府。” 赢诗曼突然掀开窗帘:“大秦律:男子身高六尺五寸,举弱冠之礼,即可成婚;女子身高六尺二寸,行许嫁,即可成婚。不婚不嫁,获罪父母。” “你堂堂八尺男儿,怎不见你婚配,为大秦的未来出一分力气?” 说完她就红了脸。 可心中气愤难平,仍然硬着头皮瞪视着对方。 陈庆哑然失笑,擦了擦嘴角说道:“未遇良配,故此才未娶。” “若是有朝一日遇到情投意合的人了,生他十个八个都算少的。” “微臣在朝为官,岂可落于人后?” 刷! 帘子重新落了下去。 赢诗曼脸色羞红,手上死死捏住衣角。 这种直白大胆、无礼又狂放的话也就陈庆能说得出来了。 “你至今未娶,就不怕获罪父母吗?” 她羞愤地质问道。 “我父母不在大秦呀。” “官府又不能奈我何,顶多罚些钱粮就是了。” 陈庆轻飘飘地说道。 “哼!” 赢诗曼见他如此泼赖的样子,娇声斥道:“诸多借口,还不是为自己开脱。” “公主殿下,此言差矣。”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陈庆摇了摇头:“微臣只愿……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赢诗曼凤眼圆睁,心头如同被大锤重重地砸了一下。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是把‘怼婆娘’挂在嘴边的人能说出的话? 可陈庆的语调中,似乎深有感触,一点都不像作假。 赢诗曼怔怔地发呆了好久。 “停车!” “皇兄,我今日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扶苏诧异地问道:“诗曼,你这是……好,回去请御医看看吧。” 赢诗曼的座驾调转车头,沿着原路返回。 她一直默念着陈庆的那句诗,心思逐渐坚定下来。 就凭这一句,嫁给陈庆一定不算坏。 只不过…… 生他十个八个? 他把人当成什么了,猫猫狗狗吗? 赢诗曼怀着复杂的心思,准备回去和郑妃表明心意。 第129章 败家子扶苏 “她该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陈庆若有所思的回头凝望着。 我所想的一心人,可是相里菱那个傻姑娘呀! “先生,舍妹身体抱恙,还望海涵。” 扶苏作揖道歉。 “无碍无碍,少了她说话倒是痛快些。” “刚才说到哪儿了?” “哦,对。发老婆!” “殿下你不用觉得羞于启齿,人口乃是一国之根本,就好比煤铁之于工业,那是根基之重。” 陈庆义正词严地说道。 扶苏先前还觉得不好意思,听到这话也郑重地点点头。 两人一边说一边沿着渭河前进。 道路平坦,风光秀丽。 陈庆不自觉就放飞了心绪,越聊越开怀。 “等打下了西域,给将士们每人发几个红头发绿眼睛的胡姬,让他们就地可劲儿造。” “十年八年,就能生出一大批混血儿。” “只要是老秦人的种,管他长什么样子,反正心向大秦就行了。” “要不了三五十年,大秦就在西域站稳了根基。” “对了,忘记跟蒙甘说一声,让他捎带些胡姬回来,我开大保健还要用呢。” 扶苏不由心中纳罕。 陈庆似乎…… 说起这些事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把人当做‘人’。 而是像煤、铁等物一样。 他这种心态,让大秦土生土长的扶苏很不适应。 “殿下,又有不明之处?” “人口资源是重中之重,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陈庆严肃地说道。 “人口资源……” 扶苏顿时了然。 后世果然把人力也当成了一种资源。 仔细想想,父皇似乎也是如此。 他不禁哂然失笑。 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啊! “停车!” 陈庆突然目光一凝,叫停了车夫。 刚才只顾着说话,没注意到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渭河的一处拐角,周围三面环山,草木葱郁。 而脚下所在的地方则地势平缓,也不知道是多少年沉积下来的泥沙堆积而成。 “先生,怎么了?” “我想把雷火司设置在这里。” 陈庆又认真地扫视了一圈。 这块狭长的平坦之地用来设置工坊,最为适合不过。 而三面的群山,在他眼里则是数之不尽的矿产资源! 渭河的夹角处,像是一座深水湾。 周围古木参天,合抱粗的大树数不胜数。 那里完全可以利用起来,就地取材制作舟船。 如此一来,连运输工具都有了。 “先生,这里似乎小了点。” 扶苏打量着这块三角形的狭长平原。 约莫也就四五十里长,宽度更窄。 他本想多划一些地给陈庆使用的,如果选了此处,实在小气了一些。 “不小了。” “殿下,火药中多用木炭。” “不如将这三座山也划给雷火司,以作取木烧柴之用。” 陈庆用手指了一圈。 多大不知道,反正群山连绵,别说一百里,三百里都打不住! “可以。” 扶苏爽快地点头。 三座荒山嘛,有什么大不了,他自己就可以做主。 “还有……” 陈庆一看他这么痛快,顿时起了贪心。 “陛下让我一年内造出二十万斤火药,数量不在少数。” “况且火药易燃易爆,马车运输恐有不便。” “不如沿河划置一些码头渡口,以供舟船停驻之用。” 扶苏略一思索,同样点点头:“先生言之有理,您尽管划就是。回头待我禀告父皇,想来定会应允。” 陈庆张了张嘴,压下了心中的贪念。 要是按照后世的观念,扶苏妥妥是个败家子。 渭河自周朝以来,就是关中地区的黄金水道。 两人一路行来,水面上舟船往来不绝。 大秦以西山脉众多,出产的皮草、木材、矿产全靠水路运输至下游的大城市。 沿河的码头你居然让我尽管划? 以我如今之权位,只要设置十数码头,就能彻底垄断山中珍货以及矿产木料。 不消几年,混个咸阳首富都轻而易举。 罢了罢了。 坑谁也不能坑自家兄弟。 况且如今不是在代郡当豪强的时候,欺行霸市要不得。 “过几天我带人把周边的山脉转一圈,说不定能找到些好东西。” “火药至关紧要,回头我好好琢磨琢磨。” 第130章 巴蜀铁商 咸阳宫内。 郑妃站在门口的位置,遥遥地向太子府邸的方向张望,脸上流露出关切和担忧的神色。 “爱妃,你过来坐。” 嬴政神色平静地端着茶杯,轻声喊道。 “陛下,您真的不去看看吗?” “扶苏年幼,尚无应对这等局面的经验,万一出了什么乱子……” 郑妃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呀,妇人之仁。” “扶苏已近而立之年,还谈什么年幼?” “孩子大了,总该有独当一面的时候。” “寡人倒想瞧瞧,扶苏到底会如何应对。” “真要出什么乱子,寡人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嬴政嘴角挂着笑意,眼神中既有期许,也有勉励。 郑妃轻轻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失落。 她知道始皇帝说得没错,但身为人母,心中总是割舍不下那份牵挂。 “再说,还有陈庆那厮从旁辅佐。” “此獠心性非同一般,若论智计谋略,或许胜他者不在少数。” “若论办事的手段……满朝文武,只怕没一个及得上他。” 嬴政的话说不出夸赞还是痛恨,大概两者都有。 “陛下,您不是答应了要把诗曼许配给陈庆嘛,怎可这般说他。” 郑妃哭笑不得的埋怨道。 又是‘那厮’又是‘此獠’的,好歹也是未来的驸马,不知道的还以为始皇帝和他有仇呢。 “就是因为要把诗曼许给他,寡人心中才愤愤不平。” “哼,便宜他了。” 始皇帝此刻的心态非常像后世的老丈人。 我辛辛苦苦把女儿拉扯这么大,结果你个混小子说娶走就娶走? “不知陛下准备何时赐婚?” 郑妃小心地问。 “就这两日吧。” 始皇帝不耐烦地说了声,已经没了饮茶的兴致,“起驾,去书房。” —— 陈庆赶回来的时候,宜春宫外的乱象已经接近尾声。 “别往前走了。” “把马车停在墙边。” 后世史书上竟然会出现一句话:天下苦秦久矣。 眼前人山人海的景象,已经足以说明百姓对仁政的渴望有多么热切。 宜春宫门口的大道足有十几米宽,三百多米长,此刻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头数不清有多少。 百姓挤得如沙丁鱼罐头一样,踮着脚向前张望着。 即便只能听到扶苏几句模糊的喊话,依然莫名的兴奋起来。 然而有幸近距离瞻仰太子风采的人却没那么高兴。 扶苏谨记着陈庆的叮嘱,没答应他们奏请署理农事的请求,对众人关切的削减税赋一事,表态也十分含糊。 “殿下。” “小的听闻有传言,您在朝会上说,以后铁锄,铁犁会像野菜一样便宜。” “十斤麦就能换一把。” “不知此事当不当真?” 一名老者不死心地追问道。 “是呀,是呀。” “铁器价格高昂,一把锄头值三石粟、麦还要多,百姓实在用不起啊。” “听说在有些地方,一把铁锄要换五石米呢。” “殿下,您若真能做成此事,天下百姓无不感激您的恩情。” 扶苏缓缓点头:“确有其事。” “不过却不是现在,而是要视煤铁的开采状况,徐徐图之。” “铁器的价格会下来的。” 他不像陈庆,敢把话说得那么死。 咸阳商贸发达,一把铁锄值三石粟麦还要多,也就是四百斤粮。 而在某些严重缺铁的郡县,它的价值高达六百斤米! 前面说过,此时浇不上水的下田,一亩地产出不过十几斤粮。 普通农户要是田地贫瘠,要足足二十多亩地一年的产出,才能换一把铁锄。 这哪里能用得起? “殿下,您说的徐徐图之,是什么时候啊?” 老者不甘心地问道。 他们今天满怀希望而来,却没收获任何想要的答案,心中的失落和沮丧可想而知。 成千上万道视线盯在扶苏的身上,仿佛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此时突然有一道浑厚的嗓音从高处传来。 “今日朝会之上商议的是大秦五年发展规划,铁器廉价如白菜,自然是五年之后。” “尔等黔首百姓,啸聚于太子府之前,是何道理?” 陈庆站在墙头上,面色威严地俯视着下方的百姓。 “先生!” 扶苏面露惊喜之色,心头一下子就轻快了。 “大人,小民怎敢在太子府啸聚。” “小民是来请命的呀。” “请大人明察。” 百姓们被他这一吓,顿时战战兢兢想跪在地上。 问题是他们挤得密不透风,别说跪了,就连想蹲下都不行。 “本官乃雷火司少府陈庆。” “煤铁一事,由本官全权负责。” “说五年后,便是五年后,尔等大可放心。” “否则就算你们饶得了我,陛下也要拿我的人头祭天。” “铁价会降下来的,早晚有比野菜还便宜那一天。” “尔等速速散去,不然卫戍军一到,拿你们下狱可不要叫屈。” 陈庆连哄带吓唬,效果立竿见影。 “大人如此说,我们就放心了。” “小民立刻退去,还望殿下与大人勿怪。” “多谢大人为百姓做主呀!” “大人,您真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呀!” 积聚的人潮缓缓散去,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激动的神色,时不时交头接耳,畅想着未来铁器比白菜还便宜时的场景。 到那一天,非得给家里添一整套铁制的农具不可! 不是一件,是全套! 还有家里的锅碗瓢盆,既然铁器如此廉价,不如全都换了。 陶盆陶碗摔碎就没了,铁的可不怕摔呀! 这个好消息如同一阵风般,极快地传遍了咸阳城每一个角落。 “瞧一瞧,看一看啊。” “巴蜀新产的铁器,结实又耐用。” 冷清的街道中,人流重新出现。 伙计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仍旧尽职尽责的拿出两把铁锄,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吆喝着招徕客人。 “哼,谁还要的铁锄!” “巴蜀铁商最奸,仗着手艺精湛,把铁器卖的比金子还贵!” “你的破烂铁器留着烂在家里吧!” “雷火司的陈大人说了,以后铁器比野菜还便宜,你们巴蜀铁商怕是以后要沿街讨饭喽!” 伙计非但没能招来客人,反而招致一通冷嘲热讽,顿时傻眼。 “几位客官留步。” 掌柜的从店铺里出来,“不知众位为何说铁器会比野菜还便宜?” “呵,你这掌柜脑满肠肥,赚得都是我们咸阳百姓的血汗钱,也不怕烂了心肝。” “不必理他,早晚是个插标卖首的货色。” 一行人对他的挽留嗤之以鼻,挥袖欲走。 掌柜好说歹说,给了几枚铜钱,这才问明白了缘由。 “雷火司陈少府?” “太子殿下……” 他知道事关重大,让伙计先看着铺子,匆匆忙忙跑去巴蜀商会报信。 第131章 跟我陈庆斗,他们有这个实力吗? 黄昏时分。 陈庆和扶苏叙完话,匆匆往住所赶去。 “嘶……” 一股隐隐约约的刺痛从膝盖上传来,他撩开官袍,卷起裤腿,才发现膝盖上殷红一片,擦破了巴掌大小的地方。 “大秦的豆腐渣工程真是害人啊。” “回头去山里找找有没有石灰岩,早点把水泥造出来。” 陈庆一瘸一拐的,小声发着牢骚。 “陈少府,您怎么了?” 相里菱徘徊许久,终于等到他回来。 见其脸色痛苦,腿上似乎受了伤,不由关切地问道。 “菱姑娘。” 陈庆站直了身体,不好意思地笑道:“先前门口堵得太厉害,我一时情急就翻上了墙头。没想到瓦片松脱,我的膝盖蹭到了墙角。” “啊?” “严不严重,给我看看。” 相里菱立刻露出担忧的神色,小跑过来紧张地盯着他受伤的左腿。 “不碍事的,回房上点金疮药就好了。” 陈庆摆摆手。 “伤药我那里有,是墨门秘法所制,效果极好。” “我先扶你回房。” 相里菱搀扶着他的胳膊。 “我就蹭破了点皮,又不是腿断了。” 陈庆推拒道。 “你就听我的吧。” 相里菱声音柔柔的,关切中透着埋怨,小媳妇儿一般的模样,轻而易举地撩动了陈庆的心弦。 “好。” 他魂不守舍地点点头,目光舍不得从相里菱娇俏的侧脸离开。 不一会儿。 陈庆坐在屋里,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逼近。 相里菱拿着一只青白色的小瓷瓶晃了晃:“大人,伤药拿来了。” 陈庆瞄了眼瓶子,就知道里面装的是好药。 瓷器大概发明于商朝时期,至大秦已经上千年。 然而由于不得其法,工艺提升十分缓慢,至今烧制出来的瓷器依旧十分粗陋,成品率也很低,价格昂贵。 非是紧要物品,一般不舍得用瓷瓶来装。 “你把裤腿提起来,我给你上药。” 相里菱蹲在他的身前,打开瓶口的木塞。 一股冲鼻的草药味弥漫开来。 “劳烦你了。” 陈庆脸上带着笑意,挽起裤腿。 相里菱用指尖沾了点黑褐色的油膏,细心地涂抹了伤处。 她小声埋怨道:“前门堵住了,你可以走自己家门嘛。朝廷大员,翻越墙头成何体统?传出去被人笑话。” “一时情急,忘记了。” 陈庆心里暖洋洋的,嘴硬道:“他人笑就笑了,只要菱姑娘不笑我就行。” “我也会笑你的。” 相里菱前倾着身子,认真地检查有没有涂抹不均匀的地方。 陈洋的视线突然如全自动雷达一般,朝着她交错的衣襟瞄去。 虽然有里衣遮住,难以窥见真容,但其规模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大秦百姓的生活水平不高,寻常女子有个甜瓜大小,已经是百中无一。 相里菱起码有香瓜那么大! 两个肉乎乎、沉甸甸的香瓜挤在一起,那诱人的模样,让陈庆差点流出口水。 “大人,好些了没?” “嗯,好大。” 陈庆失神地点点头。 相里菱抬起头,与陈庆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蹭! 她猛地捂住衣襟,后仰着身体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大人,你……!” 相里菱的脸蛋红彤彤的,又羞又怒。 “阿菱,我明日备好礼物,托媒人去你家提亲如何?” 陈庆心疼又怜惜地扶起她。 “好~” 相里菱娇羞的垂下小脑袋,声音柔柔弱弱的,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英气和飒爽。 “再给我看一眼。” “大人,你怎可如此!” “我没看够呢,先验验货嘛。” 陈庆眼见四下无人,顿时色心高涨。 相里菱一个土生土长的大秦姑娘,哪敢依他。 “咳咳。” “少府大人,巴蜀商会送来一张请帖。” 管事离门口还有七八步的距离,听到屋里的动静不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高声喝道。 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 陈庆打了个眼色,指着里屋的方向,让相里菱先进去躲一躲。 对方点点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蹑手蹑脚的进了里屋。 “进来吧。” 陈庆正襟危坐,轻声喊道。 “请帖在此。” 管事递上一个精致的木盒,躬身致意后,转身离去。 “巴蜀商会?” 陈庆打量着镶金错银的盒子,迟疑了下将其打开。 “卓氏、程氏。” “他们找我干嘛?” 陈庆觉得莫名其妙。 他在咸阳根本不认识多少人,更是与巴蜀商会没打过交道。 怎么突然间会送来一张请帖? “大人,卓氏、程氏皆是巴蜀之地豪商大族,非同一般。” “天下铁器除官营之外,八九成都出自这两家。” “在巴蜀可是赫赫有名。” 相里菱从里间出来,神情严肃地说道。 “哦?” “朝廷不是禁绝民间铁器吗?这两家背后有大人物撑腰?” 陈庆好奇地问。 相里菱摇了摇头:“程氏据说与李相关系匪浅,卓氏就更加厉害了,很早就是皇家指定的铁商,如今已近百年。” “咦……” 陈庆疑惑不解。 相里菱站在他的身旁,耐心地解释道:“昔日巴、蜀两国尚存,卓氏便已是天下闻名的铁商。秦国好战,又缺乏铁器。卓氏便经常派商队翻越终南山,千里迢迢为大秦输送兵器。” “待后来秦国攻灭巴蜀,卓氏自然立下大功。朝廷便特许卓氏经营冶铁,已兹奖赏。” 陈庆一拍大腿:“这不就是晋商嘛!妥妥的蜀奸啊!” 卓氏明知道秦国好战,而且垂涎巴蜀之地,却为了一己私利,给对方提供兵械。 等巴蜀灭国后,摇身一变成了大秦皇商! “那他们今日找我,是想摆鸿门宴?” 陈庆马上琢磨过来。 他大张旗鼓的告之百姓,以后铁器会比野菜还便宜,卓氏、程氏自然无法坐视不理。 “大人,什么叫鸿门宴?” “我担心这两家恐怕是来者不善。” “他们的背景非同小可,您……” 相里菱不由露出担忧的神色:“秦墨曾经帮卓家修建过冶铁炉,也算有些交情,不如我去转圜一二。” “呵,转圜个什么?” 陈庆面露不屑之色。 “不过是一地豪强而已,无非是生意做得大一些。” “跟我陈庆斗,他们有这个实力吗?” 第132章 不气盛那还叫年轻人吗? 华灯初上。 陈庆和一身男装的相里菱乘坐马车,赶往广聚阁赴宴。 夜色阑珊,酒楼妓馆灯火通明。 衣着华贵的商贾贵人流连其间,赶在宵禁之前,尽情的吃喝玩乐。 “呦,好俏的小郎君。” “过来玩玩嘛,姑娘们看见你们眼睛都发直了!” “小郎君,别害臊嘛!” 途经一家妓馆的时候,老鸨挥舞着枣红色的丝帕,踮着脚热情的招揽生意。 相里菱又羞又气,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嘟着嘴生闷气。 陈庆目不斜视,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背。 “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不要慌也不要怕。” “嗯。” 相里菱见他目不斜视,丝毫不为街边搔首弄姿的青楼女子所动,对陈庆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站街都站得不专业,大秦的风俗行业还真是落后啊。” “黑丝袜、大白腿、小短裙一样都没有,这就算了,起码化妆认真点可以吗?” “一张死人脸,大半夜的出来吓唬鬼呢?” 陈庆小声吐槽道。 “大人,您说什么呢?” 相里菱不解地问道。 “我说此处乌烟瘴气,简直有辱视听。” 陈庆正气凛然地说。 “嗯。” 相里菱顿时猛点头,深有同感。 穿过咸阳城有名的花街,前方是两排酒楼食肆。 广聚阁就坐在中间的位置,高三层。 门前彩灯高挂,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就是这里了。” 陈庆下车后,仰头打量着广聚阁的第三层。 那里有几个人似乎在打量着他,小声说了句什么后,迅速地退了回去。 相里菱捧着一方木盒,充作伴当,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陈庆来了。” “只带了一个随从。” 广聚阁最好的雅间里,四五人重新落座。 “此人最近在咸阳声名鹊起,与太子殿下往来甚密,不可小视。” 发声的是一名三十余岁,风度翩翩的中年人,名为卓天禄,乃是卓家家主的侄子,负责咸阳及周边的家族产业。 “听说太子殿下把宜春宫都划了一块给他修建府邸,这等恩宠简直前所未见,我等……” 坐在对面的高大青年面露犹豫之色。 程稷,蜀地豪商程郑的次子。 因为押送一批物资,恰好来了咸阳。 卓、程两家向来同气连枝,互有姻亲,而且同是蜀地铁业翘楚,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怕他个什么!” “程老弟你若是怕他,待会儿便不要做声,我来会会他!” 卓天禄面相文雅,脾气却不太好。 “卓家经营冶铁,乃是先惠文王定下的,至今已经百余年,世袭罔替。” “这些年卓家为大秦打造了多少铁器?” “我等又缴了多少税输?” “便是不念在昔年功劳上,也得体谅我等的辛劳吧!” “铁器价高,又不是我等想如此的。” “冶铁税赋奇高,朝廷白白拿走四成。” “这陈庆又造谣什么以后铁器会比野菜还便宜,这不是断了我们的活路嘛!” 卓天禄说起这件事就忍不住拍案叹息。 程稷笑着点头附和,却不敢如他一样大放厥词。 卓家是钦定的皇商,历经三代,早已树大根深。 程家乃是荀子的边缘血亲,而李斯又曾拜师荀子。 靠着这种拐弯抹角的关系,才和当朝宰相搭上了关系。 自然比不得卓家底气足。 “唉……那寡妇清不识大体。” “巴蜀商会有事,居然坐视不理。” “改日我必然登门去讨个公道。” 卓天禄气愤惋惜地说道。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巴寡妇清,以冶炼丹砂,为秦始皇陵提供水银而名满天下。 其蓄养私军,仆从上千,依附者数万,在蜀地是当之无愧的顶级豪强。 不光如此,寡妇清还曾为修筑长城、抵御匈奴而捐款捐物。 此时已经被始皇帝‘请’来了咸阳城,赐予豪宅仆役颐养天年,以示荣宠。 寡妇清虽然是一介女流,实力却稳压卓、程两家一头。 而且她是能在始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 卓天禄摆下鸿门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请寡妇清出面,只有她才能镇得住场子。 没想到对方居然称病不出,让他大失所望。 咚咚咚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 众人不禁齐刷刷回头。 陈庆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拾阶而上。 “陈少府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卓天禄和程稷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嗯。” “我看你们确实有罪。” 陈庆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说出的话让二人愣在原地。 “刚才在楼下,便看到有两人探头探脑,还以为哪里来的贼人,一见本官就缩了回去。” “原来是你们两个。” 陈庆一撩袖子,大咧咧的在首位上坐下。 “客人登门,主家避而不见,这就是你们待客的道理吗?” 卓天禄和程稷傻愣愣地对视一眼。 早就听说陈庆骄横跋扈,目中无人,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程稷歉意地笑着作揖:“陈少府,我等正要下楼迎接,没想到您先上来了。有失礼数,还望勿怪。” 卓天禄却不想受这个冤枉气。 “陈少府。” “你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心高气傲也是应该的。” “可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天下豪杰何其多矣?” “意气太盛,只怕会误了你自家的前程。” 陈庆咧嘴一笑。 在卓天禄和程稷眼中,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气盛那还叫年轻人吗?” 陈庆轻蔑地望着二人,大气的招了招手。 相里菱神色紧张,不住地打眼色,示意他不要太咄咄逼人。 她把手里的木盒放在案上,轻手轻脚地退下。 “坐啊。” “我陈庆今天能来,是给足了你们面子。” “有什么事说吧。” 陈庆反客为主,双手放在案几上,语气中透着轻视和不耐烦。 卓天禄的脸色黑得像是锅底一样。 咸阳城中的王公贵族,卓家打过交道的也不少。 可从未有人像陈庆一般,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程稷紧紧盯着对方,心中翻来覆去的琢磨:说到底陈庆也只不过是与太子交好,可太子毕竟是太子,不是当今陛下。 他哪来的底气,敢如此蔑视卓、程两家呢? 在蜀地,他们都是仆从上千,一呼万应的世家大族,财资巨万,比一方土皇帝也差不了多少。 到了咸阳,往来者非富即贵,交好者王侯公卿皆有。 陈庆即便是九卿之尊,也实在欺人太甚了吧! “陈少府,听闻你当众放言,五年后十斤麦可换一把铁锄,可有此事?” 既然对方如此,卓天禄也不会客气,怒目而视问道。 第133章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是我说的。” 陈庆缓缓点头,坦然承认。 “你……” 卓天禄顿时气急:“你可知一件铁锄从开挖矿石,到冶炼成铁,再到打制成器,需要多少工序,耗费多少物料人力?” “十斤麦换一把铁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陈少府,不知五年之后,你拿什么换给百姓?” “光凭你一张嘴吗?” 陈庆面不改色:“本官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还需要你来教吗?” 卓天禄目眦欲裂,胸膛剧烈的起伏,目光像是要吃人一样。 程稷见状,不卑不亢地说:“陈少府,巴蜀铁商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如此行事,岂非损人不利己?” “太子殿下要统管工商事,听闻您在其中多有谏言。” “若是陈少府有什么想法,大可以坐下来商谈一二。” “别的行业我等不敢说,冶铁一事,离了卓、程两家,怕是您不好办事。” 陈庆嘲弄地笑了笑:“似尔等这般蠢物,无知又自大。” “偏居巴蜀,自以为占据了天时地利,便能长居久安,将冶铁世代相传?”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尔等炼铁还在用皮囊鼓风,木炭生火?” “知道什么叫煤钢工业联合体吗?” “工业化的巨轮碾过……” “你,还有你。” “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碾死你们,和碾死一只臭虫差不多。” “可笑你们将死而不自知,还设下酒席,邀我赴宴。” “商谈一二,尔等配吗?” 既然要当人民企业家,陈庆自然要有符合其身份的心态。 资本的崛起过程中,从来都是血腥和残酷的。 如石油大亨洛克菲勒,以及钢铁大王卡内基,还有送竞争对手坐土飞机的杜邦家族。 每一家巨头都是踩着同行的累累尸骨,最终才达成垄断某一行业的终极目标。 陈庆手里有煤矿,冶铁技术不说多先进,起码比卓、程两家强多了。 官面上,还有始皇帝和扶苏给他撑腰。 手里任何一张牌打出去,就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面对这样孱弱的对手,哪里还需要说什么废话。 干就完了! “陈少府!” “你也太过狂妄霸道了些!” 卓天禄怒发冲冠,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四名卓家豢养的死士偷偷把手伸进怀里,神色不善地围上前。 主辱臣死。 在这个忠义二字大于天的年代,即便卓天禄下令当场击杀陈庆,他们也丝毫不会犹豫。 “呵。” 陈庆见状,发出讥嘲的笑声。 他缓缓打开木盒,露出里面一把崭新的短管火枪。 相里奚的手艺确实没话说。 只要跟他说明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东西,其中原理如何,他很快就能给造出来。 缺点还和以前一样,射程短,精准度差,而且还无法量产。 不过嘛…… 用在今天这个场合,可是正当其时。 卓天禄和程稷诧异地望着他。 不知道陈庆突然拿出一支古怪的铁管来是干什么。 “点火。” 陈庆整理好火绳,拿着短铳比划了下,招手吩咐道。 “大人。” 相里菱惊慌失措。 人家不过是要和你商谈,那就谈一下嘛。 怎么动不动就掏出火器来了。 “点火!” 陈庆回头望了一眼,神色严肃。 “诺。” 相里菱无可奈何,捧过一盏油灯递了过去。 陈庆单手捏着火绳递在灯焰上。 “本官执掌雷火司,恭为少府。” 火神飞快地燃烧,青烟弥漫。 陈庆脸色冰冷,神情漠然。 他缓缓站了起来,把枪口对准卓天禄身边的一名死士。 对方神情一怔,本能地感到了危险。 犹豫片刻后,他侧步准备挡在主人身前。 砰! 火光乍闪而逝,硝烟四散。 卓天禄耳朵里嗡嗡作响,突然觉得脸上一热。 他缓缓伸出手摸了一把。 鲜红的血液沿着指尖滑落,其中甚至还有微小的血沫在徐徐破裂。 下一刻,卓天禄猛地转回头去。 刚才站在身边的那名死士此刻已经扑倒在地,胸膛和头脸被打得千疮百孔,衣衫破烂,几乎看不出先前的样子。 对方的身体微微抽动了下,立时气绝身亡。 哒哒的脚步声逼近。 卓天禄还没反应过来,尚且带着硝烟味的冰冷枪口已经抵在他的额头上。 “陈少府,饶命!” 卓天禄面如土色,身体抖得像是筛糠一样。 陈庆也不说话,用手指朝下指了指。 卓天禄心领神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程稷骇得亡魂皆冒,也顾不上卓、程两家的姻亲之情,止不住地往后退去。 “你不是要与本官商谈吗?” “有什么可说的?” 陈庆轻轻挪动枪管,在对方的眉心滑动。 “不谈了,小人知错!” “请陈少府高抬贵手,小人绝不敢再冒犯。” 卓天禄差点瘫在地上,连声求饶。 “哦……” “这就不用谈了呀。” “可别说本官没给你机会。” “是给了你机会,你自己不中用啊。” 陈庆露出渗人的笑容,抬头望向程稷的方向。 “陈少府,你行事如此张狂,就不怕……” 程稷干咽了口吐沫,左思右想,不敢说出威胁的话。 “卓家好歹也是蜀地大户,养活人口数万。” “您如此欺辱卓家族人,万一传回蜀地,到时候民情汹汹,恐怕会生出乱子来。” “朝廷治罪的话,怕是您也落不得好。” 程稷心虚都说道。 “哦?” “这样啊。” 陈庆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走到了窗边。 他用枪管推开窗户,突然大喊一声:“蜀地卓、程两家意图作乱,快去报官!” “大人!” 程稷吓得脸都白了:“您千万别乱说,我等绝无此心啊!” 陈庆可不管那么多,继续喊道:“蜀地卓、程两家意图作乱……” 程稷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还未及近,就跪倒在地,膝行上前抱住他的大腿。 “陈少府,有话好说。” “您想怎么辱我都可以,求您别喊了啊!” 第134章 你明明可以直接去抢,还给了他们一口铁锅 卓天禄神色惶急,同样连滚带爬地上前抱着陈庆的另一条腿。 “卓家三代忠良,为大秦冶铁制器,立下汗马功劳。” “陈少府您不可如此呀!” 两人叩头如捣蒜,哭喊着连声求饶。 陈庆见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仿佛天要塌下来似的,忍不住嗤笑:“就这?” “刚才谁说民情汹汹,蜀地要出乱子的?” 程稷连忙仰头说道:“乱不了,蜀地绝不会出任何乱子,否则程家第一个饶不了他。” 卓天禄猛点头:“陈少府,我等对大秦忠心耿耿。若是有人敢作乱,您尽管拿我们试问。” “求您别喊了。” “只要揭过此事,您想要金山银山,我们都依您。” 两人不断说着好话,可怜巴巴地望向陈庆。 “早这样不就好了嘛。” “松手。” 陈庆嫌二人涕泪满面的样子太过邋遢,厉声呵斥了一句。 卓天禄和程稷立刻松开手,挪动膝盖往后退了半步。 两人也不敢站起来,神色愁苦地跪在地上听候发落。 陈庆拎着火枪返回案几边,从容地盘腿坐下。 陪坐的卓、程两家管事如同兔子般蹿了起来,战战兢兢地跪伏于地。 “朝廷不许铁器私营,唯独对你们网开一面。” “如今看来,倒是养肥了你们两个。” “开口便是金山银山,这些年卓家和程家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吧?” 陈庆端起酒杯,相里菱立刻拿起酒壶,给他满上一杯。 她侧目打量着对方线条硬朗的侧脸,越看心中越是欢喜。 蜀地卓家、程家都是富甲一方的豪门大户,谁不敬仰三分。 但是在陈庆面前,却如老鼠遇见猫一样,诚惶诚恐,毕恭毕敬。 他果然非同一般! “陈少府明鉴,我等都是老实本分的商人,从未做出坑民害民之举。” “程家从未赚过大秦百姓一厘钱,搜刮民脂民膏,更无从谈起,请陈少府明察。” 卓天禄和程稷苦着脸纷纷喊冤抱屈,惹得陈庆忍不住发笑。 “自古以来无奸不商。” “尔等不为钱财,总不能是大公无私,为人民服务吧?” 程稷作揖道:“陈少府有所不知,朝廷铁税繁重,我等冶炼出的铁器,四成都要缴纳税输。加上物料开支,雇佣人手,哪里还有钱赚!” 卓天禄也附和道:“是呀!民间只知铁贵,却不知道我等要承担多少税赋。要是光靠在大秦售卖,蜀地铁商只怕早就赔得倾家荡产了!” 陈庆精神一振:“原来你们还走私铁器!” “……” 卓天禄和程稷一怔,心中后悔不迭。 想不到陈庆反应如此机敏,一语道破了其中关窍。 “你们把铁器都卖给谁了?” 陈庆兴致勃勃地问道。 卓天禄和程稷低着头,谁也不说话。 私售铁器毫无疑问是重罪,就是拿剑架在脖子上,他们也不会承认的。 “卓家三代冶铁,程家经营也有近二十年了吧。” “这些年你们私贩的铁器,恐怕没有十万件也有八万件。” “若是落在有心人手里,只怕大秦江山危矣!” 陈庆三两步奔到窗边,张嘴欲喊。 “陈少府饶命啊!” “我等从未贩卖过一件兵器,更不会做出危害大秦的事情。” “您别喊。” “我们什么都说。” 卓天禄和程稷眼中含着泪光,无语凝噎。 “敬酒不吃吃罚酒。” 陈庆骂了一句,重新回去坐下。 “说吧,铁器都卖给谁了?” “怎么卖的?” “若是有所欺瞒,你们可要想好后果。” 卓天禄和程稷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互相交换着眼色。 最终是程稷先硬着头皮开口:“蜀地崇山峻岭众多,山中多有顽固不化的夷民聚族而居。那等险恶之处,鲜少有人踏足,盛产珍货药材。” “小人……便以铁锅、铁钉等家什,换取夷民的皮毛药材。” “双方各取所需,小人也能从中谋利一二,补贴家用。” 陈庆直接被逗笑了。 “听闻程家仆从八百,护卫上千。” “你这补贴家用,可不止是谋利一二呀!” “不知这铁器和山货是怎么换的?” 程稷踟蹰良久,用极细小的声音说:“小人做生意童叟无欺,公平公道。夷民居于深山之中,铁器要翻山越岭才能运进去,损耗巨大。” “而山中豺狼虎豹众多,数不胜数。” “夷民便拿些用不上的皮毛,随手采摘的草药……” 陈庆不耐烦地打断他:“行啦行啦,你就说一张虎皮,能换多少铁?” “这……” 程稷支支吾吾地说:“若是须尾俱全,毛色艳丽,十枚铁钉总是有的。虎肉虎骨风干晾晒好,还能再添几枚。” “……” 陈庆简直无话可说。 一张上等的虎皮,还要须尾俱全,毛色艳丽,你才给十枚铁钉?! 你特娘的可真是……人才啊! 虎肉虎骨多珍贵的东西,别说是老虎身上的,就算是一头猪,它也不止换几枚铁钉啊! 西方殖民者拿玻璃球换金沙、象牙那一套,可真是被你玩明白了! “小人也是担着天大的干系,故此比大秦售价要高了一些。” “请陈少府明察,程家从未贩售过给夷民兵器甲械,都是些家用的小物件。” 程稷连忙替自家澄清。 陈庆不动声色,把目光转向卓天禄。 “那卓家又是把铁器卖给谁了?” “小人……” 卓天禄迟疑片刻,垂着头说:“巴蜀临近西羌,此地荒芜贫瘠,乃是真正的不毛之地。羌人日常所需,多从巴蜀采购。” “小人家里打制的铁锅,羌人极是喜爱。” “本来卓家不愿做这等生意,唯恐惹出事端。” “却不料羌人首领大发雷霆,扬言若不卖给他们铁锅,就要纵马入巴蜀劫掠,小人也是被逼无奈呀!” 陈庆鄙夷地看着对方。 你们一个两个的,到底是铁商还是大保健技师啊? 父赌母病弟读书,刚做不久还不熟。 兄弟姐妹全靠我,生意失败要还贷。 前夫家暴还好赌,自己带娃没收入。 无奈走上不归路,还望大哥多照顾。 “那你们都是有苦衷的喽?” 陈庆讥讽道。 “对对对。” “大人,小的也不想如此呀。” 程稷和卓天禄大点其头,好似受到了多大委屈似的。 “不知这一口铁锅,能换多少东西?” 陈庆耐着性子问道。 卓天禄犹豫了下,小声说:“羌地荒芜,人烟稀少。一口铁锅运过去,耗费奇高。小的也怕折了本,定价就稍高了些。” “通常……百只羊,或者十匹骏马就能换一口锅。” “八头牛也可以。” 陈庆不由拍案叫绝:“你明明可以直接去抢,还给了他们一口锅,你可真是个大善人啊!” 嗯,不对。 陈庆脑海中灵光一闪。 抢! 没错。 别人不行,我可以嘛! 第135章 大秦最奸最恶者,非陈庆莫属 所有最赚钱的生意,都写在刑法里。 不光在后世适用,大秦同样如此。 陈庆靠着私铸铜铁,短短几年时间就积攒下五千副兵器甲具。 卓家、程家仗着地利之便,把工农业剪刀差玩得明明白白,成为富甲天下的大豪商。 这么赚钱的生意,他怎么能不插一手? “陈少府,若是您饶过我们这一遭,卓家必有报偿。” “程家也一样,必定让大人满意。” 卓天禄和程稷讨好地说道。 他们见到陈庆露出意动之色,终于松了口气。 不就是钱嘛! 只要能把陈庆拉上同一辆战车,多少钱都没问题! “尔等售贩铁器多年,对山夷的居所和羌人的部落所在都十分熟悉吧?” 陈庆意味深长地问道。 “大人……” 卓天禄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熟悉倒是熟悉,就是不知道大人意欲何为?” 程稷不放心地问道。 陈庆斥道:“夷民避居深山,羌人放牧于荒芜之地,却还要受尔等这般奸商恶霸压榨。” “本官心善,实在见不得这个。” 卓天禄惊愕道:“大人,卓家与羌人交易都是你情我愿的呀,并无欺凌压榨一说。” 程稷也感到委屈,抱怨道:“若非靠着夷民和羌人采购,大秦的铁价起码还要高上三成。化外之民,不尊王道,大人实在心善的不是地方。” 陈庆莞尔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本官为朝廷效命,怎可厚此而薄彼?” “化外之民既然如此缺铁,本官倒是有个好去处,让他们敞开了使用铁器。” 卓天禄顿时一愣:“不知大人您……作何打算?” 陈庆冲着宜春宫的方向拱拱手:“太子殿下初担大任,署理天下工商事。本官身为臣子,自然要为殿下分忧。” “煤铁开采,乃是重中之重。” “不过……目前尚缺了些人手。” “蜀郡既然多夷民,域外又有羌人部落,我看不如便让他们服以王化,为大秦,为殿下尽些心力。” “此事还需你二人多加协助。” “若是办得好了,本官便不追究今日之事。” “如何?” 卓天禄和程稷目瞪口呆。 陈庆这是打算杀鸡取卵啊! 什么服以王化,那不就是让他们带路去抓人? 还敞开了使用铁器,那分明是抡矿镐吧! 这…… 他的心也太黑了! “看来你们是不想答应了?” “也罢,本官立刻就进宫,向陛下奏明蜀地之情形。” “到时候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可怪不得我……” 陈庆的话还没说完,卓天禄和程稷就急了。 “小人答应!” “大人但有所需,卓家绝不推拒。” “羌民仗着是化外之民,多有作奸犯科。巴蜀百姓苦其久矣,陈少府此举大善!” “夷民藏身于深山之中,不纳税赋,不服徭役,早该整治他们了!” 二人慷慨激昂,大义凛然地说道。 在保全家族和维护客户之间,他们毫无疑问地选择了前者。 反正铁器是不愁卖的,没有夷民羌人,大不了走远点,总会有销路的。 要是让陈庆去咸阳宫告一状,那可什么都没了! “本官至少要五万人。” “男女青壮都算数。” “可有这么多吗?” 陈庆狮子大开口,伸出一只巴掌。 程稷和卓天禄陷入思索之中,各自合计着接触过的夷民和羌人部落有多少人口。 片刻后,二人对视一眼,互相点头。 “有!” “大人,五万人应该是有的。要是有不足之数,我们两家给您补上。” 陈庆满意地大笑出来。 “卓、程两家不愧是大秦的忠义良民。” “来,过来坐。” “本官定会在殿下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 “别跪着啦,两位都有爵位在身吧?” “跪在地上成何体统?” 陈庆爽朗地招呼道。 卓天禄和程稷有苦难言,低眉耷眼地跪坐在席上,离着陈庆远远的。 “太子殿下府邸有八百北军精锐。” “你们两家再出些人手,应对山中的夷民和化外羌人,够用了吧?” 陈庆让相里菱给二人添上酒,沉声问道。 卓天禄缓缓点头:“够了。” “大人请放心。” 程稷心中暗叹,不够能怎么办呢?还不得自家多出些力气。 别说是五万人口,就算是五万头猪,八百人也看管不过来! 等虏获之后,还得千里迢迢押送至咸阳。 其中的耗费,必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唉…… 不答应不行啊! “尔等无需愁眉苦脸。” “此事办得好了,殿下自有好处给你们。” 陈庆拍了拍胸脯,“包在本官身上。” 他心中暗暗想道:卓、程两家能和夷民、羌人通商这么多年,别的不说,在开拓市场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以后大可由他们把生意做得更广,更远。 前脚卖了铁器,后脚就传回情报。 谁买得多,那肯定就是有钱有人的大部族。 化外之民采买铁器,定他一个图谋不轨不过分吧? 把他们抓回来以工赎罪,也很合理吧? “这么久了,怎不见店家上菜?” “来人,快去催催。” 陈庆心满意足,挥着手臂吆喝道。 一顿酒宴在沉闷的气氛中结束。 卓天禄和程稷基本没动筷子,无论陈庆怎么称兄道弟,活跃气氛,最多就是露出干巴巴的陪着笑。 宵禁之前半个时辰,小二赶来提醒。 陈庆这才意犹未尽地起身离去。 卓天禄和程稷站在门口,谄媚地作揖:“陈少府慢走。” “款待不周,请陈少府恕罪。” 陈庆坐上马车,大喇喇地摆摆手:“你们回去吧,别忘了我交代的事情。” “明日午时,来宜春宫寻我。” 卓天禄连忙点头应下。 等马车走远后,他的脸色立刻拉了下来。 “是我等小瞧天下英雄了。” 程稷万分感慨:“可笑各家商会都还以为太子殿下好欺,有陈庆辅佐,恐怕是祸不是福啊!” “这厮还说我们是奸商恶霸。” 卓天禄咬牙切齿地说:“我看大秦最奸最恶者,非他陈庆莫属!” “收声!” 程稷神色慌张地左右顾盼了一会儿,这才舒了口气。 他们可真是被陈庆整怕了。 “明日先去寡妇清门上,与她讨个主意。” 卓天禄愁眉苦脸:“她怕是早就知道陈庆是这等样人,居然也不提醒几句,白白让我们吃了这么大的苦头!” 第136章 阿菱,你的瓜保熟吗? 空旷的街巷中,清脆的马蹄声回荡。 大秦律,犯夜者笞二十。 亥时之前,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茶楼酒肆中的灯火也逐渐熄灭。 “阿菱,你在想什么?” 陈庆见相里菱一直低头不语,柔声问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相里菱摇晃着脑袋:“大人做事,自然有大人的章法。我虽然不懂,但大人总不会错的。” “还是你懂我。” 陈庆开怀大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呀! “卓、程两家在地方上横行霸道惯了,当我是好欺的。” “他们不敢在太子殿下面前叫嚣,也不敢与朝廷作对,就想给我来个下马威,以此来谈条件。” “我若是不施以雷霆手段,将来同样的事情还会不断上演。” “这个与上卿有姻亲,那个是公侯的后人。” “每一个都想要特权,置朝廷法度于无物。” “都学他们这般,朝廷政令还如何施行?” “必须杀一儆百,方才能彻底绝了他们的心思。” 陈庆斩钉截铁地说道。 相里菱猛点头:“大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是嘛。”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 相里菱还一副小迷妹的样子,似乎予取予求都不会反抗。 陈庆心里不由泛起了别样的心思。 他耐着性子,等车辇行至府邸。 车夫赶着马车缓缓离去,二人穿过幽深的长廊,朝着居所走去。 “阿菱,你的师兄弟们都有官身了没?” 陈庆突然开口,吓了相里菱一跳。 她早就知道对方胆大包天,生怕二人独处的时候,陈庆做出点什么逾越的举动来。 结果一听他说的是正事,顿时放下心来。 “哪儿有这么容易。” “我爹不过是将作少府左中侯,上面还有章少府呢。” “近些时日给师兄们落了十几个缺额,他还胆战心惊的,生怕被上官问罪。” 相里菱叹了口气。 陈庆痛快地说:“这有何难?把他们的吏籍落到雷火司就可以了。章邯也是个不爽利的,过两天我去找他。” “先把相里先生弟子们的吏籍落实,再找他商量下,将来用夷民、羌人换些民夫和刑徒回来。” 相里菱诧异地看了过来:“大人,你这是要作甚?” “皇陵营地我待过些时日,知道那里的人过得有多苦。” 陈庆叹了口气:“陛下有命,那些活总要有人去干的。不过苦夷民、羌人,总好过苦咱们大秦的百姓。” “唉……能救多少算多少吧。” 相里菱顿时露出崇敬仰慕的神色:“我就知道大人有一颗善心,天下间要多些您这样的好官,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 两人走到拐角处,这里四下无人,竹林假山掩映, 陈庆顿时停住了脚步:“阿菱,我希望你也能有一颗慈悲的心肠,与我志同道合,相扶相持。” 相里菱顿时羞红了脸,声若蚊呐地应道:“嗯~。” “你的心地善良吗?” 陈庆温柔地问道。 “嗯~。” 相里奚扭捏地垂下头。 “我不信!” 陈庆一脸怀疑的神色。 “大人,你……” 相里菱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会怀疑自己。 难道我有做过什么恶事,被他嫌弃了? 不可能呀! 相里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贵族,但是家风颇严。若是作奸犯科,父亲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让我摸摸你的良心。” “不然我怕受了欺瞒。” 陈庆一脸正色说道。 “啊?!” 相里菱先是一惊,迅速回过神来,知道陈庆想干什么。 “大人,你怎可如此。” “我爹还等着我回去呢。” 她羞臊地转身欲走,却被陈庆一把拉住。 “让我摸一把吧。” “我惦记很久了。” 陈庆贴在她的耳边,坏笑着说道。 相里菱哪里肯依,万一被人撞见,她也不用做人了。 “阿菱。” “你的瓜保熟吗?” 陈庆见她挣扎得不是很用力,行为愈发放肆,从后边抱住了她纤细有力的腰肢,大手伸向衣襟的开口。 “我哪来的瓜呀,大人你快放手。” 相里菱满红耳热,娇弱无力地抵抗着他的轻薄。 “你有。” “不光有,还有两只呢。” “让我瞧瞧,这瓜熟不熟。” 陈庆单手禁锢住了她,挣开钳制,快稳准地把手伸了进去。 卧槽! 这特么…… 刹那间,那种霸道的手感,让陈庆爽得灵魂直飞天际。 相里菱的身子一下软了下去,眼中蒙上了一层迷雾,身体微微打颤,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觉涌上心头,让她不知所措,只恨不得像只鸵鸟一样,找个地方把脑袋埋进去。 两人正至情浓之时,不远处有道人影摇摇晃晃地闪过。 消失在路口之后,很快又折返过来。 “嗯?” 一名英气的公子浑身酒气,发出的却是女子的声音。 她小心翼翼地循着声音找去,很快就发现了纠缠在一起的陈庆和相里菱。 “快松手,万一我爹找来了怎么办。” “我不放。你爹来了我也不怕。” “你……” “阿菱,今天我当一回吃瓜群众怎么样?” 陈庆嘿嘿笑道。 “大人,你别胡闹了。” 相里菱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她正欲鼓起力气甩开陈庆的时候,突然发现夜色中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啊~!” 一声尖叫,不光吓住了陈庆,连躲在暗处的那名女子也一起吓到。 “怎么啦?” “相里先生,我和菱姑娘讨教学问呢。” 陈庆慌张地四下张望。 “哼!” 一道陌生的冷哼声响起。 她三两步走到竹林边,并指如刀,三两下劈掉枝杈。膝盖一顶,清脆的咔嚓声传来。 一根细长的竹枪就此成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哪里来的狂徒,敢在太子府撒野!” “吃我王芷茵一枪!” 话音未落,竹枪带起凌厉的风声,呼啸而至。 将门虎女。 王芷茵可不像她的姐姐,针织女红她全不喜,专爱舞刀弄枪。 枪出如龙。 陈庆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枪怼在胸口上。 “唔~!” 心口一阵强烈的痛楚,陈庆蹬蹬蹬连退好几步,脸色瞬间煞白。 王芷茵见自己一击得逞,冷笑一声,抡着竹枪当头打下。 “住手!” 相里菱着了急,竟然不管不顾,抬起胳膊挡在陈庆身前。 王芷茵大惊失色,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咔嚓! 竹枪发出脆响,当中折断。 相里菱紧咬着牙关,疼得冷汗直流。 “阿菱!” 陈庆一下子火了:“尼玛勒隔壁!” 他双目通红,目光看到落在脚边的木盒。 “老子今天毙了你!” 第137章 棒打扶苏的小姨子 陈庆很喜欢相里菱的一点就在于,她温柔又体贴,颇有种夫为妇纲的感觉。 虽然在后世,他这种思想是要被挂在小红书上严厉批判的。但是在大秦朝,相里菱的种种观念,是符合当下对女子道德和品格要求的,也极大满足了他的大男子主义情怀。 陈庆说,他不开枪就震慑不住卓、程二人,杀人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相里菱就叮嘱他下次不要冲动,并默默地给枪管里重新装填了火药。 “五雷神机?!” 陈庆从木盒里拿出了火枪,王芷茵瞬间瞪大了眼睛。 “你还认得它?” “呵。” 陈庆掏出了火折子,枪口瞄准王芷茵的额头。 “大人,你要干什么!” 相里菱慌忙抓住他的手臂。 陈庆虎着脸喝道:“让开!敢打我的女人,老子一枪崩了她!” “你别乱来,这里是太子府邸。” 相里菱压低声音苦劝道。 “就算扶苏来了也拦不住!” 陈庆不耐烦地推开她,重新吹了吹火折。 王芷茵大惊失色,脚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还敢杀人?” “杀的就是你!” 陈庆怕对方跑了,持枪往前逼近。 夜幕沉沉,十米之外就看不清人影。 火枪的准头又不行,让她跑了还真没地方追去。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王芷茵惊惶万状,色厉内荏地喊道。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庆怒从心中来,气冲冲地上前,把枪口顶在她的脑门上。 王芷茵花容失色。 她长这么大,何曾被人这样威胁过。 “我爷爷是王翦,我爹是王贲。” “太子是我姐夫,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王芷茵这一招百试百灵。 无论惹下多大的祸事,对方只要听到这一句,多半会偃旗息鼓,甚至还会拱手告饶。 “你是扶苏的小姨子?” 陈庆手中的火折子差点怼到了引绳上,突然停了下来。 王芷茵总算松了口气。 “哼!” “怕了吧?” “你这恶徒光天化日之下轻薄女子,被我撞破后,居然还敢持械威胁本公子?” “识相的把手中的东西交出来,不然饶不了你!” 王芷茵今日奉父亲之命,前来给出嫁的姐姐送些过冬的裘衣。 恰好太子也在,便设下宴席款待这位小姨子。 席间扶苏便说了奇闻轶事,尤其是陈庆的种种发明,让他大为推崇。 当说到五雷神机的时候,王芷茵对这种威力惊人的武器大感兴趣。 她追着不停打听,还让扶苏找来当初留下的画像,所以才能一眼认得出。 陈庆手里的东西有点像,但是却小了点。 王芷茵不由起了贪念,想趁机弄回来,以后好拿着出去抖威风。 “你的脑袋里装的是屎吧?” “这是你家的光天化日?” 陈庆用枪管指着黑漆漆的夜幕,厉声呵斥道。 “再说,我轻薄自己的夫人,关你吊事?” “你不会是没人与你相好,嫉妒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 “还有你这样的人,见到别人亲热就眼红,就嫉妒,就想动手打人?” “怪不得没人看得上你!” 陈庆和扶苏相交莫逆,知道她是扶苏的小姨子,自然不会动手杀人。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他非得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不可。 “你……!” 王芷茵怒发冲冠,差点活活气死过去。 她紧咬银牙,抬腿就踢。 “你再动一下试试,动我一枪打死你!” 陈庆的面相凶恶,火折子几乎贴到了引绳上。 王芷茵的长腿已经高高抬起,见到他恶形恶状的样子,不由心生怯意。 “你敢!” “我有何不敢?” 两人的目光针锋相对,谁都不肯退让。 但陈庆毕竟是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也亲自动手杀过人,那股子凶厉的气息,逐渐占据了上风。 “哼。” 王芷茵缓缓把腿放下,嘴上不肯服输地说:“王家三代为将,你杀了我,自然会有人替我报仇。” “是吗?” 陈庆冷笑一声,浑不在意。 王翦老谋深算,王贲常年病卧在床。 一个次女而已,真杀了她又能如何? “要不是看在你姐夫的份上,今天留不得你。” 陈庆警告了一句,招手道:“阿菱,你过来。” “大人,王姑娘不是有意的。” “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算了吧。” 相里菱听说对方是王翦的孙女,心中顿时胆怯,柔声劝道。 “算了?” “打我可以算,打你不能算。” 陈庆一手用枪顶住王芷茵的额头,一手抓住她的胳膊。 “你要干什么?” 王芷茵恶狠狠地瞪着他,偏过身体躲避。 陈庆冲相里菱打了个眼色:“你也打她一棍,不然我这口气咽不下去。” 相里菱哪里敢动手,苦苦哀求道:“大人,我不碍事的,你别为难她了。” “你不打我来打。” 陈庆一弯腰,捡起地上的半截竹竿。 王芷茵整个人都傻了。 “你要干什么?” “打你!没听到吗?” 陈庆用枪口顶着她的脑袋:“转过身去,还用我教吗?小时候没挨过打?” “你……你敢!” 王芷茵惊恐又不忿地喊道。 “我这人没什么耐心。” “就数三个数,你不转身,我马上开枪。” “一!” 陈庆重重地喊道。 双方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空气中似有火花闪现。 “二!” 陈庆握紧了枪管,另一手调整姿势,把火折子扭过来,递到嘴边吹了吹。 “三!” 他猛地把火折子怼了上去。 王芷茵嗖的一下转过身去,心脏都差点跳了出来。 “这样不就好了嘛。” 陈庆扔掉火折子,抡起竹竿,试了试手感。 “你敢打我,我爷爷,我爹,我哥,我姐夫都不会放过你的。” 王芷茵不死心地喊道,委屈得马上就要哭出来。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想报仇的话,就来找我陈庆。” 啪! 一棍子抡下去,陈庆大感快意。 他扔掉竹竿后,威胁道:“下次可没这么便宜了。” “我们走。” 陈庆怕耽误的时间太久,有人禀告到扶苏那里,到时候场面太过尴尬,迅速拉着相里菱走了。 王芷茵一个人留在原地,身躯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屁股火辣辣的痛,心底的委屈像是汹涌的潮水一样将其吞没。 两行清泪缓缓滑落,她轻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姐姐,有人欺负我!” 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王芷茵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跑着去告状了。 第138章 这顿打白挨了? 深更半夜,太子寝宫内传来一阵凄厉的哭闹和吵嚷声。 扶苏两口子原本都睡下了,王芷茵哭哭啼啼的闯进来,二人赶忙换好了衣服。 “芷茵,怎么啦?” 太子妃见妹妹哭得如此凄惨,顿时乱了心神。 “姐姐,有人欺负我!” 王芷茵哭得梨花带雨,踉跄着扑到了她的怀里。 “你慢点说。” “刚才不是让你回房睡下了吗?怎么会有人欺负你?” 太子妃着急地问道。 “我原本打算回房去睡的,可酒意上来,浑身燥热,就想出去吹吹风。” “谁知道竟遇到一名恶贼在欺辱女子!” 王芷茵咬牙切齿地诉说自己的委屈。 太子收拾停当,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顿时脸色冰寒:“是谁?!竟敢在太子府行这等恶事,本宫必不会放过他!芷茵你别哭,本宫一定会给你做主。” “他就是姐夫你说的那个陈庆!” 王芷茵的眼泪刷的一下涌了出来:“本姑娘一身武艺,打他十个也绰绰有余!没想到陈庆那恶徒居然随身携带了五雷神机,我……我……” 想起自身悲惨的遭遇,她顿时泪如雨下。 “啊?” “这……” 扶苏两口子诧异地对视一眼,心头惶惑。 “妹妹,你说清楚。” “大半夜的,你怎么好端端遇到陈庆了呢?” 太子妃追问道。 “是不是你走错地方了?” 扶苏很快想到了缘由:“本宫为了方便向先生讨教,在宜春宫划出了几块林苑给他修建府邸。你是不是走到他家里去了?” 王芷茵霎时间一愣。 印象里,好像还真有侍者阻拦,跟她说了些什么。 不过当时酒醉微醺,她随手打发了对方,根本没往心里去。 扶苏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陈庆有没有把你怎样?” 太子妃紧张地问道。 王翦和王贲如今最大的心事,大概就是这个小女儿的婚事了。 大秦律规定女子六尺二寸就可以许嫁成婚,可她妹妹身高七尺,芳龄十九,到现在都没能嫁出去。 实在是家中太过娇惯,让王芷茵养成了一身骄纵跋扈的坏毛病。 一开始的时候,还有媒婆上门来提亲。 王芷茵心高气傲,不愿意随便嫁个窝囊废,便换了男装要去‘考较’下对方的本事。 大庭广众之下,她一连摔了对方三个大马趴。 人家爬起来一次,她摔一次。 还趾高气扬地踩着人家的胸膛:“就你这样的废物,也敢来王家提亲?” 王芷茵是痛快了,可名声也坏了。 咸阳城的王侯公卿,谁不知道王家的小女恶名昭彰。 这两年,一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 要是再让陈庆给轻薄了,那更嫁不出去啦! “他……他打我!” 王芷茵捂着被打的位置哭哭啼啼:“他拿着那么长,那么粗的竹竿,差点把我打得闭过气去。” “打了几下?” 太子妃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姐姐,打一下还不行吗?” “你还想让他打多少下。” 王芷茵泣不成声地说道。 扶苏两口子神色纠结,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姐姐,你说句话呀。” “姐夫,你不是要给我主持公道吗?” 王芷茵哭得那么卖力,结果姐姐姐夫两口子居然无动于衷,她不由地急了。 “妹妹,你先去房里,我给你上点药。” “其他的回头再说。” 太子妃好言安慰道。 王芷茵怔怔地看着她。 不对呀! 完全不对! “姐姐,我被陈庆打了!他真的动手打我了!” “姐夫,你快召集人手,去找他报仇。” 王芷茵不死心地喊道。 扶苏点点头:“明日本宫一定去给你讨个公道,你先去上好药,万一留下疤痕就麻烦了。” 王芷茵心道:我是被竹竿打的,哪来的疤痕? “妹妹听话,快随我来吧。” 太子妃柔声劝着,用力拽着她的胳膊往寝宫走去。 半个时辰后。 太子妃回来,见扶苏正坐着饮茶,便坐到了一旁。 “陈庆的下手可真够重的,芷茵的……背上红肿起来老大一块。” “一个女儿家,他怎么下得去手。”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太子妃不由抱怨道。 “深更半夜擅闯别人府邸,以令妹的性子,说不定还是她先动的手。” “别人畏惧王家的声名,不敢拿她如何。” “先生性情刚直,故此才出手惩戒。” “你这个妹妹,有人教训下也好。” 扶苏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他心系百姓,体恤民情,从来不许太子府的人打着他的名号在外为非作歹。 可还有一个人,根本就不受他的管束。 王芷茵喜爱舞刀弄枪,也喜欢打抱不平。 这些年不知道惹出多少祸事来,全靠王家和太子妃帮她周旋化解。 “那……” “唉,算了算了。” “要是她吃点亏,能长长记性也是好事。” 太子妃知道妹妹什么德行,扶苏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 再说王芷茵本就恶名在外,要是此事传扬出去,指不定别人怎么编排呢。 —— 翌日午时。 陈庆和扶苏对案而坐,趁着卓天禄和程稷没来,神情专注地商议国政大事。 “大秦供养百万大军,震慑四夷。” “卓、程两家这般的奸商,仗着身处大秦境内有官府保护,肆意提高铁器价格售卖给化外之民,谋取暴利。” “这分明是占皇家和朝廷的便宜。” “此事要早做决断,不可忽视。” 陈庆一脸正色说道。 扶苏神情凝重地点点头:“想不到蜀地居然是如此情形,若非先生发现得早,还不知道卓、程两家要继续为非作歹多久。明日我就禀明父皇,及早铲除了这等恶贼。” “殿下,何必大动干戈。” 陈庆及时劝道:“即使铲除了卓、程两家,只要有市场,有暴利,还会有人前赴后继的扑进去,继续售卖铁器。” “我等不能光治标,不治本。” 扶苏不由好奇道:“不知先生所说的治本之策为何?” 陈庆嘿嘿一笑:“天下间似乎没人意识到,如今的大秦如日中天。不光有军事上的霸权,还拥有科技上的霸权。” “军事上的霸权可以让咱们想打谁就打谁。” “科技上的霸权嘛……利用得好了,甚至要比刀兵还来得犀利。” 扶苏大感兴趣:“先生快细细道来。” 陈庆早先还担心他提起王芷茵的事情。 毕竟是扶苏的小姨子,作为姐夫怎么也得替她撑撑场面。 没想到他居然绝口不提。 陈庆顿时心头大快。 果然不愧是铁哥们! 看来那野丫头这顿打是白挨了。 “先生你快说呀。” 扶苏着急地催促道。 “哦,科技上的霸权,体现在方方面面……” —— 武成侯府。 王芷茵焦躁地在闺房中踱着步子。 “太子府有没有派人来传话?” 她不耐烦地呵斥着侍女。 “小姐,没有。” 府里的丫鬟深知她的脾性,说话小心翼翼地底下脑袋。 “哼!” “岂有此理!” “姐姐和姐夫居然骗我!” “难道这顿打我就白挨了?!” 昨天太子妃安抚她,会想办法让陈庆给她道歉赔罪。 王芷茵当时就觉得,姐姐的态度有些敷衍。 今日在家中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来,顿时火大。 “来人!” “给我点齐家丁家将,把能打的全部都叫出来。” “我自己去讨个说法!” 王芷茵怒不可遏地喝道。 “动静小一点,别让我爹知道。” 她还没忘严厉地叮嘱了一句。 第139章 帮你们实现产业转型 “大秦百姓纳税赋、服徭役,奉你父皇为君。” “为人君者,受万民供养,自然有守土开疆,护佑百姓之责。” “可化外夷民,与我大秦有何利处?” “税不见他们缴一分,徭役未见他们服一天,不服王化,如匈奴者还年年南下掳掠,岂可视同一律!” 陈庆慷慨激昂地说道。 扶苏点点头:“先生所言有理,可这和您说的‘科技霸权’又有什么关系?” 陈庆莞尔一笑:“这不马上就说到了嘛!” “如你我每日操劳,想要造出更多更廉价的铁器,让百姓用以耕种和生活所需。” “我是朝廷命官,你是大秦太子,皆受百姓供养,为他们做点事是应该的。” “可咱们辛辛苦苦打造出来的铁器,能便宜卖给外族吗?” 扶苏沉思片刻,缓缓摇头:“自然是不行的。所以我才要奏明父皇,铲除卓、程两家。” “殿下。” 陈庆不由暗叹一声。 扶苏这人性子刚正,还有点迂腐,眼里容不得沙子。 这样做事怎么行! “铲除了卓家、程家,还有王家、李家、赵家,你铲除得完吗?” “依我看,不如由朝廷定下条例,把对外出口权控制在自己手里。” “什么能卖,什么不能卖。卖给谁,价钱多少。” “这些朝廷都可以总体把控。” “陛下命你统管天下工商事,这是你的职权范围呀。” 陈庆苦口婆心地劝道。 扶苏怔了下,细细思索下来,顿时拍案道:“先生果然高瞻远瞩,就应当如此!我回头与父皇商议下,早些把条例定下来。” “听闻大秦的工造之物在域外极受欢迎,售价高昂。” “胡商从大秦采购后,往往加价十几倍出售。” “这也是占大秦百姓的便宜!” 陈庆满意地微微颔首,孺子可教也。 经商有暴利,做跨国贸易,更是有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超额利润。 陈庆既眼馋其中的巨利,又不想亲自下场和各地豪强去争抢这部分市场。 太下作了! 我兄弟叫扶苏啊! 他是太子啊! 要是扶苏连出口贸易权也管了,我跟着沾点光,拿个特许权之类的,也很合理吧? “殿下,如卓程两家,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们心够黑,又有钱有势。” “不用来干点缺德事实在太可惜了!” 陈庆再次献言献策。 扶苏哭笑不得:“不知先生想让他们干什么?” 这时候,外面有侍卫通传,卓天禄和程稷前来拜见。 “宣。” 扶苏顿时露出厌恶的神色。 陈庆给他打了个眼色,示意由自己来行事。 没多久,两人小心翼翼地进来。 “小人参见太子殿下。” 卓天禄、程稷深深地一揖到底。 “赐座。” 扶苏惜字如金。 由于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自然看他们哪里都不顺眼。 卓天禄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见陈庆就坐在太子身边,关系亲密,堪比友朋,顿时暗暗叫苦不迭。 寡妇清说得果然没错,陈庆是新近崛起的宠臣,连宰相李斯都被气得告病在家休养了,照样奈何不得他。 我们与他作对,实在是自不量力,贻笑大方。 “今日唤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告知二位。” 陈庆率先开口:“太子殿下已知卓、程两家私贩铁器之事。” 话音未落,卓天禄和程稷就连滚带爬的跪在大殿中间。 “请太子殿下恕罪!” “我等也是逼不得已呀!” “殿下恕罪!” 两人把脑袋重重地磕在地板上,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很快额头上就青肿起来。 扶苏有心斥责两句,却被陈庆用眼神制止。 “都起来吧。” “殿下宽仁大度,念你们是初犯,不欲重惩。” “不过……” 卓天禄的心里刚松了口气,听到这个‘不过’,立刻连声保证:“殿下想如何惩治卓家都可以,还请高抬贵手,放小人家里一条生路。” 程稷苦苦哀求道:“殿下有何要求,我们都答应。” 陈庆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昨天与你们说的五万青壮,可能办到?” “能!” “一定能!” 二人毫不犹豫地答应。 陈庆又道:“太子殿下得知有奸商操控物价,里通外敌,雷霆大怒。幸亏本官从中多作周旋,才愿意放你们一条生路。” 卓天禄和程稷对他的鬼话是一个字也不肯信的。 当然这种情况下,两人还是老老实实地道谢。 “朝廷今后不会再放任如你们两家这般,任意向外族输出铁器。” “太子殿下统管天下工商事,尔后会有条例发下。” “谁能卖,谁不能卖,哪家卖多少,都会有章程约束。” 陈庆话音未落,卓天禄和程稷猛地抬起头。 他们都意识到,这件事里隐藏着巨大的商机。 若是操作得好了,甚至能让卓、程两家从蜀地豪强,一跃成为大秦的顶级豪门。 “你们就别惦记了。” “太子殿下未严惩你们两家,已经是法外开恩。尔等得寸进尺,是嫌命长了吗?” 陈庆严厉地呵斥道。 “不敢,不敢。” “我等怎敢多求。” 话虽然这样说,两人心里如何能甘心? 如果不能参与到这场瓜分出口权的盛宴,卓、程两家早晚会衰落。 他们怎么肯坐以待毙? “本官倒是有个好法子,这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陈庆话锋一转,嘴角勾起笑容。 “不知陈少府有什么主意?” 卓天禄不放心地问道。 陈庆笑着说:“当然是帮你们实现产业转型了。” “产业转型?” 殿内的三人异口同声念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蜀地道路不便,却沟通域外。” “尔等又有铁器之利,我看不如改行去做人口转运如何?” “外族缺铁,甚至愿意以大秦十倍价格购买铁器。” “你们两家不妨放出话去,不要牛马牲畜,也不要皮毛药材,让外族拿人口来换。” “谁愿意干的,自然手中铁器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强。” “如此对上不开化的部落,当然是百战百胜,俘获丰厚。” “咸阳处处缺人,只要你们能弄来人口,少不了你们两家的好处。” 陈庆意味深长地说:“这么好的买卖,你们有兴趣吗?” 经过一夜的思考,他终于理清了思路。 自己动手,未免失了体面。 后世有现成的榜样可以学习嘛! 卓天禄和程稷倒吸一口凉气,怔怔地望着他。 什么人口转运,这分明让让他们贩卖奴隶呀! 不对,应该叫捕奴! 这等黑了心肝,丧尽天良的主意,也是人能想出来的? “怎么?” “你们不愿意?” 陈庆冷着脸一拍案几:“看来你们是不识律法森严!” “愿意!” “小人愿意!” 卓天禄和程稷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再说二人又没有祸害大秦百姓,至于化外之民,他们爱咋想咋想,爱咋说咋说。 陈庆早就和扶苏说过,想用俘获的奴隶替换掉大秦的民夫和刑徒。 此计虽然歹毒了些,不过扶苏也没有反对。 陈庆见他点了头,便吩咐道:“北军八百精锐就驻扎在宜春宫,即日随你们开赴蜀地。三个月之内,把五万人口送回咸阳,可有问题?” “没问题。” 卓天禄和程稷小声应下。 “殿下,微臣请赐虎符一用。” 陈庆躬身说道。 扶苏微微颔首:“随本宫来。” 等他们离去后,卓天禄和程稷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神情无比苦涩。 卓、程两家自以为手段了得,这些年混得风生水起。 万万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陈庆这等人! 在他手底下做事,以后有得熬了。 半个时辰后。 陈庆在谄媚的讨好声中,昂首阔步走出了宜春宫。 “以后还望大人多多关照。” “大人但有所需,程家愿效犬马之劳。” 卓天禄和程稷低声下去的,如仆如婢。 “不必如此客气。” “都是为朝廷做事嘛!” 突然,陈庆扭头望向一处。 惊慌的叫喊,嘈杂的声响,似乎带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有点像……官兵前往代郡铜铁铺破门而入那一天。 陈庆不由心中纳罕。 这里可是咸阳,谁还敢在城中作乱不成? 第140章 不好意思,我就喜欢人多欺负人少 午时刚过。 武成侯府突然大门敞开。 王芷茵男装打扮,手持一根哨棒率先走了出来。 她面色坚毅,眉宇间杀气腾腾。 随后,络绎不绝的魁梧军汉跟在她的身后鱼贯而出。 人人手持长短棍,气势汹汹。稍有人盯着看一眼,立刻恶狠狠地瞪回去。 街巷中瞬间鸡飞狗跳。 摆摊的摊贩慌忙夺路而逃,而食肆酒家也慌慌张张的紧闭门户,躲在里面大气都不敢出。 王家的小姐又要出门打人了! “都跟上!” 王芷茵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家丁家将足有一百五十多人。 这些多是伤残退伍的老兵,被王翦和王贲收拢回来。一方面充作家中护卫,另外则是让他们晚年不至于孤苦无依。 他们中任何一个,都是上过战场,敢杀敢拼的军中悍卒,而且对王家忠心耿耿。 如今就算身体有伤残,照样力敌二三人不落下风。 王芷茵遇到不长眼的纨绔,与人约斗,他们百战百胜,未尝一败。 这是她横行咸阳街头的底气。 “王公子,今日哪里去?” 街边的酒家楼上,一名游侠儿听到动静,探头询问。 “报仇!” “铲奸除恶!” 王芷茵一抬头,发现是相熟之人,铿锵有力地回答。 “这等事怎么不算我一个。” 酒楼上的游侠儿潇洒地一跃而下,惹得食客们齐齐发出惊呼。 “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乃我等分内之事。” 这名年轻的游侠儿巧妙地卸掉了下坠的冲力,抱着膀子义正辞严地说道。 他的怀里藏着短刃,明眼人一下就能瞧得出来。 大秦对兵器管制极严,如这般逞凶斗狠的游侠儿,多半是他这副打扮。 “王公子,我也来助你一臂之力。” “算我一个!” 周遭的酒家里又有几人跑了出来,手中或持拐、或持鞭,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那便一起去。” 王芷茵用力点点头。 大队人马招摇过市,直奔宜春宫而去。 街上的行人和商贩纷纷退避,躲得远远地小声嘀咕,到底是谁惹到了这个恶女。 “王公子,哪里去?” “报仇!铲奸除恶!” “稍等,算我一个。” 沿途还不断有人加入进来,队伍的规模不断扩大,不足一刻钟,竟然汇聚了两三百人。 任何年代,都不缺少游手好闲的‘精神小伙’。 王芷茵喜舞刀弄枪,又好行侠仗义,与街面上的游侠儿打过不少交道。 他们或是仰慕王家的名声,有心投靠。又或者是单纯只为了出风头,博一个侠名。 见王芷茵大张旗鼓地要去与人约斗,立刻加入进来。 巡逻的士兵见到,顿时惊愕万分。 可看清楚带头的人是谁后,又怯懦地退到了一旁,不敢管束。 王芷茵一马当先,率着数百人穿街过巷,无人敢拦。 她顿时意气风发,士气高昂。 “王公子,这是往哪里去?” 先前表演了一回轻功的游侠儿发觉不对,他们的目标好像是太子府呀! 要是冒犯了太子殿下,还能有他们好果子吃? 这不是开玩笑的! “怎地?” “怕了?” “怕了你就回去,本公子手下不要这等畏首畏尾之人。” 王芷茵轻蔑地呵斥道。 “大丈夫义字当先,有何所惧!” 游侠儿转念一想,太子殿下是她的姐夫。 王芷茵再傻也不会找她姐夫约架吧? 十有八九只是顺路而已。 “哼!” “一会儿听我号令。” 王芷茵不耐烦地摆摆手,提着哨棍快步疾行。 陈庆和卓天禄、程稷二人正站在宜春宫大门口。 嘈杂的声响越来越近,三人不由面露疑惑之色。 王芷茵眼中寒光闪烁,第一个出现在街巷口。 “陈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王芷茵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巧在宫外碰到了他。 这样倒是省了很多手脚,只要对方别望风而逃就好。 “有胆你就别逃!” 王芷茵使出了激将法,遥遥地用哨棍指着他。 “嚯,好大的阵仗啊。” 大队人马把整条街道都堵住,气焰嚣张地向前逼近。 太子府门口的侍卫立刻抽出了腰刀,如临大敌地准备叫人。 “都滚开!” “把大门关上!” 王芷茵大声呵斥道:“不认得我是哪个吗?” 侍卫顿时束手束脚,踟蹰着不知所措。 “好大的威风啊。” 陈庆面色平淡,露出讥嘲地笑容。 “大人,这如何是好?” “她是谁呀?” 卓天禄和程稷战战兢兢,惊慌地问道。 “她呀,一个不知死活的野丫头而已。” “抱歉,是我收拾她轻了,让你们看了笑话。” 陈庆拱拱手,斜瞥着对方说道。 “陈庆!” “你说谁不知死活!” 王芷茵把哨棍一横,带起呼呼的风声。 “今日本公子与你见个高下!” “放马过来吧!” 虽然是在太子府门口,但是侍卫们见了王芷茵后,也唯唯诺诺不敢阻拦。 尾随而来的游侠儿顿时胆气壮了起来,神色不善地打量着陈庆。 “王姑娘,你是觉得自己带了这么多人,抖起来了是吧?” 陈庆语调懒洋洋的,不屑地讥讽道。 “本公子铲奸除恶,替天行道,非是人多欺负你人少。” “要是你不服气,咱们单打独斗!” “本公子让你十招!” 王芷茵骄傲地昂起头,手中的哨棍耍了个花俏,英姿飒爽。 “好!” “彩!” “好!” 游侠儿纷纷鼓掌叫好,声势大壮。 陈庆挠了挠下巴,听到整齐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心中顿时安定下来。 咔嚓咔嚓的甲叶撞击声清晰可闻,沉重的脚步声如闷雷般响在每个人的心底。 王芷茵顿时脸色一变。 “陈少府,末将……” 八百北军收拾好行装,刚出大门口,突然发现有数百人堵住了街道,顿时脸色一变。 “北军将士听令!” 陈庆厉喝一声,高高举起了虎符。 “列阵!” “弓弩上弦、刀剑出鞘!” 为首的将领迟疑道:“陈少府……” “你想违抗军令吗?” 陈庆把虎符递到他的眼前,严厉地呵斥道。 “诺!” “列阵,上弦!” 将领呼喝一声,八百北军将士蜂拥而出,迅速列出了严密的阵势。 刀盾手居于前,戈矛兵居于后,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 弩兵跟在后头,飞快地张开弓弦,把弩箭装了进去,然而平举起来,对准了敌人。 “陈庆,你敢私自调兵!” 王芷茵一行数百人吓得连连后退。 无论人数和气势上,他们比起正规军来都远远不如。 要不是怕弩兵万箭齐发,此刻早就调头逃跑了。 “亏你还是将门之后。” “虎符不认得吗?” 陈庆高喝了一声,坏笑道:“王姑娘,如今是谁人多呀?” “你……” 王芷茵怒不可遏:“亏你还是七尺男儿,有本事跟我单打独斗!” 陈庆咧嘴一笑:“不好意思,我跟你不一样。我就喜欢人多欺负人少。” “来人,给我把她拿下!” 他有虎符在手,北军将士不敢违抗。 四人迅速上前,朝着王芷茵奔去。 “你敢!” 王芷茵昨晚吃了那么大的亏,眼看着又要被陈庆欺凌,顿时怒火滔天。 “都给我上,跟他们拼了!” 她提起哨棍,就要不管不顾冲上去。 “王公子,切勿冲动!” 身边的游侠儿眼疾手快,扯住了她的哨棍,哀求道:“万万不可呀!” 王芷茵猛地转过头来,怒视着对方:“你不是说要和我锄强扶弱吗?” “是……” 游侠儿面露苦色:“可他实在太强了呀。” 第141章 先生是懂论语的 军威赫赫,肃杀之气慑人心神。 随着北军士兵的走近,游侠儿纷纷畏怯地向后退去。 他们怀着藏着的断刃,手中的重拐、长鞭等兵器此时仿佛成了烫手的山芋,忙不迭地藏在身后,不敢露出任何乖张之色。 倒是王芷茵带来的家丁家将面无惧意,不动声色挡在了前面。 “我等是武成侯府上的护卫,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小姐毕竟是女儿身,请诸位高抬贵手。” 一名跛脚的中年汉子作揖求情。 “小的奉命行事,请勿为难。” 北军士兵互相对视了一眼,持剑向前。 “不如请几位回去禀报太子殿下一声。” “若是触怒了武成侯,只怕诸位也落不得好。” “多谢各位高义。” 跛脚汉子再次求情。 “这……” 四人都是普通的大头兵,要是拿个男子,那自然没话说。 可王芷茵是女子,总不好动手动脚。 再加上她是武成侯的孙女,身份尊贵,不是他们能亵渎的。 王芷茵见北军士兵不敢动手,恢复了几分胆气。 “你们是蒙世叔手下?” “敢在我面前造次,不怕我回头告你们一状吗?” “蒙世叔可是极疼爱我的。” 陈庆见自己的手下迟迟不动手,顿时冷笑一声。 “虎符在手,尔等居然不听号令!” “来人,将他们就地正法!” 四名士兵顿时慌了,握紧手中的兵器:“无关人等速速闪开,否则格杀勿论!” 家丁家将们受王家大恩,闻言非但没有退避,反而齐刷刷站在前面,把王芷茵挡在身后。 “呵。” 陈庆笑道:“好胆!” “弓弩手上前,准备!” 他高高地扬起手,虎视眈眈地盯着被层层守护的王芷茵。 弩兵迅速出列,一跪一站形成高低两排,把手中的劲弩对准了前方。 被上百把锋利的弩箭指着,王家的战场老兵下意识互相靠拢,意图靠身体来挡住箭支。 “小姐,小心。” “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探头张望。” “小姐,末将若是战死,记得扶着我,躲在后面。” 对方明显不像吓唬人的样子,分明是要玩真的! 他们也怕死,然而王家的大恩不能不报。 此时为了护得王芷茵的安全,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 “陈庆,你敢杀王家的人,就是和我爷爷、我爹作对!” 王芷茵见胆战心惊,顿时着急地喝道。 “王家再大,大得过国法吗?” 陈庆不屑地驳斥了一声,胳膊用力地挥下。 “且慢!” 在最后一刻,王芷茵突然高喊道:“我认输就是了,有什么冲我一个人来。” 她能听到周围响起沉重的吐气声。 刚才陈庆的胳膊挥下来那一刻,所有人的脸都吓白了。 “好。” “一人做事一人当。” “真不愧是将门之女。” 陈庆勾了勾手:“你给我过来。” 王芷茵面露不忿之色,迈步而出。 “小姐,别去。” “不要去。” “小姐,我等虽死无憾。” 家丁家将们忠心耿耿地阻拦住她。 “让我过去。” “我就不信他敢拿我怎样。” 王芷茵心道:大不了再被他打一棍呗,总比搭上这么多条人命要强。 她大踏步上前,气恼地盯着陈庆:“我来了。” “嗯。” “哪些是王家的人?” “速速回去报信,就说王姑娘啸聚作乱,被雷火司陈庆拿了。” “想要人的话,尽管来找我便是。” 陈庆高喝道。 王家的兵将敢怒不敢言。 “陈少府,你若伤了我家小姐,小人便是拼了一身剐,也定会讨还一个公道。” 领头的家将拱拱手,带着人迅速折返。 “尔等是何人?” “为何跟随她作乱?” 陈庆疑惑地打量着上百名游侠儿。 “大人,我等……皆是王公子的朋友。” 一名胆大的作揖回答。 “小人并无作乱之意,请大人明察。” “请陈少府高抬贵手。” “我等并非不法之徒,大人明鉴。” 平日里自称侠肝义胆、以武犯禁的游侠儿此时都老实得很,各个做出恭顺的样子。 “呵呵。” 陈庆从他们的精气神里看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猜出了这伙人的身份。 “尔等自恃勇武,不事生产,整日游手好闲,惹是生非。” “来人,将他们的武器下了。” “押赴八里沟,劳动改造半年再说。” 游侠儿顿时面露惊惶之色。 让他们与人逞凶斗狠,哪怕鲜血四溅,断胳膊断腿,他们都不带怵的。 可一听说‘劳动改造’这等词汇,本能的感到害怕。 几个人影飞速窜了出去,仗着身手高强,一个纵跃原地拔起,想借着冲势攀上墙头。 嗖!嗖嗖! 不用陈庆下令,前排的弩手下意识松开扳机。 弩箭倾泻而出,如同一阵密集的暴雨。 “啊——” 意图逃窜的游侠儿眨眼间就被射成了刺猬,惨叫着跌落在地,抽搐几次后就失去了声息。 殷红的鲜血从他们的身下泊泊流出,在地上形成大片的血渍。 驻留在原地的游侠儿面露骇然之色,情不自禁往后退去。 “还有谁要违抗国法的呀?” “站出来,本官给他一个痛快。” 陈庆目光倨傲地扫视着众人。 游侠儿纷纷低下头去,再也不敢造次。 “押走!” 陈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王芷茵眼看着昔日熟识的朋友死状凄惨,顿时目眦欲裂:“陈庆,我与你不共戴天!” “你先想好自己怎么办吧。” 陈庆一把扯住她:“跟我去见太子殿下!” 王芷茵脚下跌跌撞撞,心中恨极了他:“我姐夫定会为我主持公道的,你准备受死吧!” 陈庆咧嘴一笑:“只怕未必。” 扶苏性格刚正,连自己的亲弟妹都不惯着,何况你一个小姨子? 今天我要是不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我陈字倒过来写! “先生。” 扶苏听到下人的禀告,匆匆赶来。 “姐夫……” 王芷茵一见着她,眼中顿时噙满泪水,委屈地哭了出来。 “住口!” 扶苏气冲冲地走到近前,胳膊高高抬起。 王芷茵诧异的工夫,他用力地一巴掌打了下来。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王芷茵整个人都懵了,脸上火辣辣的痛。 “姐夫!” “你……打我?” 她不敢相信地望着对方。 扶苏余怒未消:“你聚众作乱,于本宫府邸前闹事,此为犯上之罪,是为不忠。王贲将军重病卧榻,你身为子女,不思服侍报答,此为不孝。” “不忠不孝之人,本宫为何不能打你!” 他抬起手臂,作势又要打。 “殿下……” 太子妃哭哭啼啼地跑出来,按住他的胳膊求饶:“舍妹年幼无知,你饶了她吧!” 陈庆阴阳怪气地说:“殿下息怒,她还是个孩子呀!” “微臣一向善于以德服人。” “子曰:有教无类。” “吾未见刚者。” “殿下把她交给我,尽管放心。” 扶苏一听,顿时长舒了口气。 先生是懂论语的,而且博学多才,说不定能阐明是非,让小姨子知错悔改。 “那就麻烦先生了。” “先随我回去。” 扶苏严厉地瞪了王芷茵一眼,怒哼一声,拂袖离去。 “王姑娘。” “你要干什么!” 陈庆笑眯眯地盯着她,让王芷茵本能地心生恐惧。 “太子妃无须担心。” “我跟令妹讲讲抡语,不碍事的。” 第142章 你是选以德服人,还是选以理服人? “陈少府……” 太子妃担忧地望着陈庆。 王芷茵是她的亲妹妹,当姐姐的怎能不担心? 再说陈庆有劣迹在先,她怎么放心把妹妹交给他? “这里是太子府邸,微臣怎会不知轻重。” “再说……” 陈庆指着门外的乱象,“令妹今日召集数百人,光天化日之下冲击太子府。你让殿下如何自处?王老将军以及令尊如何面对陛下?” “再不加管束,他日令妹真惹下大祸来,恐怕到时候后悔晚矣。” 太子妃犹豫不决,看了眼犹自不服气的王芷茵,无奈地别过头去。 “陈少府,你看着办吧。” “切勿大动干戈,舍妹毕竟还小。” 陈庆微笑着点头:“微臣以德行感化,以理服之,您安心就是。” 他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卓天禄和程稷,命八百北军跟随他们去蜀地,然后坏笑着看向王芷茵:“跟我走。” “哼,你敢拿我怎样?” 王芷茵听说对方要和她讲道理,心中有恃无恐。 二人刚回了陈庆自己的院落,他就沉声喝道:“关闭院门!” “诺。” 侍者返身被沉重的木质大门关闭。 “把她给我吊在房梁上!” 陈庆再次吩咐道。 王芷茵立时急了:“陈庆,你不是说要以德服人,要与我讲道理吗?” 陈庆哂笑道:“你这性子拗得很,我怕一般的讲法,你听不进去。” “好!” “本公子还怕了你!” 王芷茵恶狠狠地盯着她,被侍者推搡着走了。 “本官去去就来。” 不一会儿,陈庆赶走了仆人和婢女。 “咳咳。” 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一手提着木棍,一手拎着鞭子走进了屋里,把大门关好。 “陈庆!” “你敢对我行凶!” “我喊人了!” 王芷茵的双手被捆束在一起,高高地吊在房梁上,惊惶地大喊道。 捆缚她的下人终究还是放了水,她两脚站在地上,并未被吊起。 眼看着陈庆携带凶器进来,还把大门关上,王芷茵一边威胁,一边吓得往后躲去。 “王姑娘此言差矣。” 陈庆笑着走上前,把木棍展示给对方看。 上面用歪歪扭扭地小篆写了一个‘德’字。 再把鞭子也拿过来,握柄上刻了个小小的‘理’字。 “本官答应殿下和太子妃,要以德服人,要以理服人。” “那么问题来了。” “王姑娘你是选‘以德服人’,还是选‘以理服人’啊?” 陈庆右手挥舞着木棍,带起了呼呼的风声。 左手抡着鞭子一甩,啪地抽在地上,在青砖上留下一条白印。 “你……无耻!” “陈庆,你人面兽心!” “放开我,有本事和我单打独斗!” 王芷茵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陈庆打算这样,她肯定不会束手就擒。 如今双手被捆绑,还悬在房梁上,她活动空间有限,想跑都跑不了。 “单打独斗是吧?” “那本官就不客气了。” 陈庆抡着棍子走上前。 王芷茵大惊失色。 人怎么能无耻到如此地步? 你没看我还被捆着吗? “我姐夫已经教训过我了,你凭什么打我?” 王芷茵躲躲闪闪,色厉内荏地喝道。 “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陈庆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 “既然你要理由,我就说给你听。” “今日随你而来的,可是街面上的游侠儿?” 王芷茵不忿地挣扎着:“他们是咸阳城的侠士,随我来铲奸除恶。有事本公子一人担着,你把他们都放了!” “呵,我就知道。” 陈庆不屑地讥讽道:“王姑娘应该也是读过书的,可曾听过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你与那些浪荡子整日逞凶斗狠,厮混街头。” “除了招惹是非,做过什么为国为民的事情吗?” “你可知八百军士,一日需要消耗多少粮秣?” “又知他们要开赴何地,为大秦朝廷,为天下百姓做出何等功业?” “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只知耍你将门小姐的威风,让你姐姐姐夫难堪,让你家里跟着担惊受怕!” 啪! 陈庆在她失神的时候,一棍子打了下去。 王芷茵噌地往前窜去,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他还真敢打! 她又被打了! 王芷茵虽然性格冲动,但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况且她十分信奉好汉做事好汉当的做事原则,因此怒视着陈庆:“你打也打了,可以放开我了吧?” “本官再说第二条。” 陈庆正色道:“王翦老将军年事已高,王贲将军缠绵病榻。本官没记错的话,你那哥哥王离如今只是个裨将,在蒙恬手下做事。” “王、蒙两家并称为国之柱石。” “如今王家一代不如一代,颓势已显。” “你为人子女,却不思报答养育之恩,只知恃宠而骄,为王家招灾惹祸。” 啪! 又是一棍子打了上去。 王芷茵咬着牙硬挨了下来,顿时红了眼眶。 “这棍子打得你冤不冤?” 陈庆严厉地质问道。 王芷茵低着头不说话,泫然欲泣。 “本官……” 陈庆原本还想讲些大道理,再打她几棍。 可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扰得人心烦意乱,王芷茵的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一样,不断用袖子去抹拭。 “罢了罢了。” “似你这般纨绔子弟,和你说什么也是对驴弹琴。” 陈庆轻哼一声,解开她手上的绳索。 “你自去吧。” “想告状就接着告状,想动手,本官也奉陪到底。” 王芷茵活动着酸痛的手腕,仰头望着他,泪眼中流露出无比深沉的委屈和恨意。 “陈庆,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她踉跄着疾步奔出屋子,直直地朝着水井跑去。 “王姑娘。” 陈庆喊她的时候,王芷茵已经扶住了井上的辘轳。 “你现在怕了?” “本姑娘哪怕有错,也不至于被你如此羞辱!” 她把双脚伸进了井沿之中,悲痛万分地喊道。 “你先等等。” 陈庆竖起手掌,往外走去。 “本姑娘死意已决,你说什么都没用了。” 王芷茵的身体缓缓向井下滑落。 “我又没说不让你死。” 陈庆一边说,一边朝院门走去。 他打开门栓,闪身到门外:“王姑娘,现在你可以跳了。” 王芷茵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居然不求我? 还让我现在跳? “等你跳下去之后,本官就回禀殿下:令妻妹实在小肚鸡肠,我不过是说她年近二十,还未婚嫁,连个上门提亲的人也无。她居然一时羞愤难忍,跳井自尽了!” “唉……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本官也未想到居然会有这等样人,一时疏于防范,没来得及救援。” 王芷茵瘪着嘴,哭得更大声了:“你乱说什么!” “跳吧跳吧。” “王姑娘这一跳,可为天下女子做个反面教材。” “似你这般刁蛮跋扈,只是为非作歹的女子,最后大概便是这个下场。” “咸阳城王宫贵胄十数万,青年才俊难以计数。” “可一个看上你的都没有呀!” “王姑娘自知羞于面对世人,只能投井自尽。” “唉……也不知后世会如何记载这段奇闻轶事。” “想必千百年后,王姑娘你也是个大名人呢!” 陈庆负手而立,嘴角挂着坏笑,神情十分得意。 王芷茵嗖嗖地从井里爬了出来。 她擦着眼泪,悲愤欲绝地喊道:“陈庆,我跟你拼了!” 第143章 他乡遇故知 哐! 大门重重地关上,王芷茵差点撞了个鼻青脸肿。 砰砰砰! “陈庆,你把门打开,我今天与你不死不休!” 王芷茵用力捶打着大门,悲愤地哭喊道。 “王姑娘不是要投井吗?” “井就在那里,你倒是投呀!” “你不投井,我是不会开门的。” 陈庆站在门后,痞赖地说道。 “我就算死也要先拉上你!” “你给我开门!” 王芷茵继续拍门,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陈庆老神在在的等了会儿,听到对方的叫骂声越来越小,拍门的力气也逐渐弱了下去,这才转过身来。 吱呀—— “陈……” 王芷茵气喘吁吁,手掌生疼也顾不上。 她抡起胳膊,正要再次敲门的时候,突然身前一空。 在惯性的作用下,往前趔趄了一步,然后肩头上被两只大手扶住。 “咳咳。” “王姑娘,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你这般投怀送抱不太好吧?” “我知你求嫁心切,可本官是有操守的人,一身凛然正气,岂会……” 陈庆的话还没说完,王芷茵就发了疯。 “我杀了你!” 她用力掐住陈庆的脖子,摆出了同归于尽的架势。 “王姑娘,你再这样休怪本官无礼了。” 陈庆收回双手,瞄准了对方的胸前。 你这一对小笼包,禁得住我的龙抓手吗? “芷茵!” “你在干什么?” 太子妃不放心自己的妹妹,安抚好扶苏后立刻赶来。 万万没想到,从她的角度看去,王芷茵揽着陈庆的脖子,而陈庆双手好像扶在她的腰上。 两人搂抱在一起,似乎在做着什么有碍观瞻的事情。 “啊~!” 王芷茵听到姐姐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如同兔子般向后窜去。 陈庆揉着脖子,闷咳了两声。 太子妃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他干笑了两声解释道:“令妹听我苦心教导,已经幡然悔悟。她自知以往顽劣不堪,经常惹祸生非,不仅让家人担心,也给身边的人增添了许多烦扰。” “想起以往种种,她顿时悔恨万分。” “你瞧,她眼睛都哭肿了。” 陈庆指着王芷茵:“刚才她一时情难自抑,还要跳井寻死,幸亏被我拉了回来。” “唉……浪子回头金不换。” “令妹已经大彻大悟,想来今后自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王芷茵恨得咬牙切齿:“不是这样的!” “哦?” 太子妃也觉得不太可能。 自家妹子性情如何,她再清楚不过。 怎么可能因为陈庆的一番训导,就彻底悔悟了呢? “芷茵,那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太子妃威严地逼视着她。 陈庆背对着自己,但是看得出来,并没有强迫的意思。 相反王芷茵垫着脚尖,身体是前倾的,倒像是主动的一方。 “我……” 王芷茵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总不能告诉姐姐,她刚才想掐死陈庆吧? “王姑娘,这有什么羞于启齿的。”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太子殿下性情刚正不阿,能饶过你一遭,已经是格外开恩。” “你也不想让太子妃继续为难吧?” 陈庆的语气中透出不易察觉的威胁意味。 王芷茵愕然地抬起头,看到姐姐眼眶发红,似乎之前哭过一场。 想到自己惹了祸事,却让姐姐受到扶苏斥责,平白无辜受了委屈,顿时心生愧疚。 “姐姐,我知道错了。” 王芷茵带着哭腔说道。 太子妃未曾想到妹妹竟然真的会认错,不由悲从中来:“你这傻丫头,以后可千万别惹祸生非了。爹爹身体本来就不好,你莫再惹他生气啦。” 姐妹俩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微臣暂且告退。” 陈庆轻声说了一句,作揖行礼,转身离去。 王芷茵泪眼朦胧,目光牢牢地盯着陈庆的背影。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今日之辱,本姑娘暂且记下了。 日后必有回报! —— “王姑娘是不是有点抖 车轮在黄土中留下浅浅的轮辙,带起一路烟尘。 黄昏之前。 陈庆的六马车架赶到了皇陵营地。 一路数百人的队伍缓缓前行,堵在了前面。。 士兵不断用皮鞭抽打,或者剑鞘去砸,驱赶着新来的刑徒让开道路。 “饶命啊,别打了!” “军爷别打,小的这就让开。” “哎呦!” 在士兵粗暴的驱赶下,大路终于被让了出来。 陈庆隐约觉得这些刑徒的口音有些耳熟,坐在车辇上,居高临下扫视了一眼。 说实话,后世的乞丐都要比大秦的刑徒要好得多。 衣衫褴褛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装束。 身上有个破烂的麻片披着已经算好的了。 有些人连衣服都没有,拿杂草和树藤编制成围裙遮羞,上半身就那样赤条条的,靠着脏污打结的头发披在身上勉强维持一丝暖意,在深秋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陈庆高坐于六御马车之上,身着七章朝服,赤舄(yi)絧履,头戴通天冠。 双方错身而过。 陈庆高大威严的身影,惹来了刑徒们的观望。 他仪表堂堂,尊贵不凡,让刑徒们不由瑟缩着收回目光,自惭形秽。 朝廷的高官显贵,与他们这等卑微如蝼蚁的阶下之囚,简直是泥尘与皓日之别。 “陈东家!” “你可是代郡的陈东家?” 突然有一名苍老的囚徒怔怔地望着陈庆,不自禁喊了出来。 “我早就瞧着像了!” “可是代郡经营铜铁铺的陈东家?” “我等给您挖过矿,炼过铁呀!” “陈东家,救我们一命啊!” 囚徒们追随着马车,发出哀切的呼喊。 “不得喧哗!” “尔等寻死吗?” 看管他们的士兵迅速抽出刀剑,举起了长枪,目光凶恶地欲要镇压刑徒。 “住手!” 陈庆吩咐马车停下,回过头来。 他跳下马车,望着这群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刑徒,他们的形象渐渐与脑海中的回忆重叠。 当初在代郡经营铜铁铺的时候,就是这些山野之民与他合作,在深山中开采矿藏,并在他的指导下冶炼成铜铁。 想不到今日居然在这里遇到了! “尔等居然识得本官?” 陈庆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假作不认识对方。 “识得!识得啊!” “陈东家你还教过我做风箱呢。” “自你被官府抓了去,我等四散而逃。可无人供给日常所需,只能下山采买,后来先后就……” 上百名刑徒围拢过来,怔怔地打量着陈庆。 他不是被官府抓去了吗? 听说定的还是谋反之罪。 这怎么…… 成了朝廷的大官了! 第144章 一不小心进了大秦百富榜 “原来是你们这些野人。” 陈庆笑道:“想不到本官居然在咸阳遇到尔等,也算他乡遇故人了。” “来人,把他们的束缚解开。” 看押的士兵迟疑道:“陈少府,这等都是地方新送来的刑徒,若是缺失了的话,小的不好与上官交代。” 陈庆爽快地说::“本官自会去与章邯说明,你只管解开就是。” “诺。” 士兵不敢违抗他的命令,飞快地上前解开捆绑的麻绳。 “多谢陈东家。” “陈东家大恩大德,小人永世难报。” “多谢大人救我等性命。” 一大群人齐齐跪在地上,向陈庆叩头不止。 “本官还有要事,尔等各自散去吧。” 陈庆不耐烦地攀着车辕,准备登车。 “陈东家稍待。” 众人一看就慌了,连忙跪在车辇四周。 马匹不安地打着响鼻,时不时用前蹄刨着地面。 “陈东家,您这般救我,与杀了我等也无异。” “是呀,麻烦您救人救到底吧。” “我等山野之人,不在籍册。就算您放了我们,走不出十里八里,又要被抓回来。” “小的恳请大人收留,我等必做牛做马以报。” 野人们纷纷哀求道。 物换星移,时移世易。 当初陈庆只不过是代郡中的不法商家,与他们勾连私贩铜铁。 如今人家已经成了朝廷的大官,而他们却沦为阶下之囚。 见到这么粗的大腿,要是还不知道抱,那真是脑子有坑了。 “尔等可在说笑?” 陈庆回过身不屑地道:“纵横山野间无拘无束,岂不胜过在本官手下做牛做马?” 之前双方打过几年交道,他对野人的德行再熟悉不过。 秦朝户籍管制严格,似他们这等不在籍册的野人,少部分是战国时期避居深山的百姓。 这般尚且能算作良善之辈,少有作奸犯恶。 而大部分则是缴不起税赋或者逃避徭役,自发脱籍流窜,跑去当了山野之民。 因为连坐制度盛行,敢跑的大都是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姐妹之牵挂,不怕祸累亲人。 若是山中物产丰富,能耕种得食还好。 如果遇到饿肚子的时候,野人马上就转变成了盗匪、蟊贼。 相比安分老实的百姓,陈庆对于他们可是有着相当强的戒备心理。 “大人,在您手下做牛马,总好过做野人。” “您就收下我们吧。” “陈东家,看在昔日情分上,请您收了我们吧。” 野人们连连作揖,恳切地哀求道。 “这……” “本官手底下人才济济,似尔等这般不堪大用,连个去处都不好安排。” “尔等若是真心投靠,本官就先给你们安排个奴籍,留下听用如何?” 陈庆的话音刚落,野人们顿时齐齐愣住。 奴籍? 他们死命的巴结陈庆,本以为能攀附权贵,换来进身之阶。 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给他们安排成了奴籍! “看来尔等是不愿了。” “也好,省得本官麻烦。” 陈庆拍拍手,准备上车离去。 “大人且慢,小的愿意为奴。” 一名年轻些的野人高声喊道。 “小的也愿意为奴。” “大人,我等愿意呀。” “您别走,小的愿意。” 野人们急切地呼喊道。 陈庆满意地笑了笑。 愿意为奴就好。 当年经营铜铁铺,没少被这些野人搞得焦头烂额。 今天矿洞塌陷死伤了人,找他讨要抚恤。 明天借口互易的盐巴成色不足,吵着要涨价。 反正总能搞出点幺蛾子来。 明明是陈庆出钱出力出技术,付出的最多。 但是为了维持双方的贸易往来,许多时候只能听之任之,受了不少冤枉气。 今日你们自愿在我手下为奴,可别怪我心眼小! “都随我来吧。” 陈庆去了章邯的营地,先让伙房给野人们造饭。 恰好赶在饭点,大盆的粟米粥和麦饭直接端了出来。 也不用什么佐菜,野人们三五成群围在陶盆前,直接动手抓着滚烫的麦饭狼吞虎咽。 一锅粟米粥根本不用碗,轮流端着锅往嘴里灌。 陈庆感慨地摇了摇头。 野人自由散漫惯了,想让他们老老实实听话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不过眼下却有一件事,正巧用得上他们。 想在条件恶劣的深山野林中生存下来,辨识草药、矿产都是不可或缺的本事。 加上陈庆传授了一些后世的知识,里面不少人都有极高明的找矿本领。 雷火司的选址三面环山,说不定蕴藏着什么矿物。 打发他们去找,再适合不过了。 吃过一顿饱饭,野人们心满意足地摸着肚皮,就地找了个地方躺着晒太阳。 千里迢迢从代郡被押到咸阳,许多人已经筋疲力尽。 有些不得体的,干脆扒开了草编的围裙,盘腿坐着抓起了鸟雀边的虱子。 光天化日之下,袒胸露雀者数不胜数。 陈庆大为鄙夷,吩咐士兵看管好他们,径直去了章邯的行营。 “章少府,别来无恙。” 一进门,他就笑嘻嘻地作揖行礼。 “陈少府。” “陛下命你管辖雷火司,可你私放将作少府的刑徒,未免逾越了吧。” 章邯正襟危坐,神色不善地质问道。 “本官自然不会让你为难。” “区区百余人,过些时日补给你就是。” “今日来,是有一桩大买卖要和你谈。” “不知道章少府可有兴趣?” 陈庆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章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必多言,本官管辖所属,皆乃朝廷所有,岂能私相授受?至于我个人,更是与你没什么好谈的。” “呵!” “章邯,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黑冰台的密探就在门外,只要我声量大一些,你干的那些好事……” 陈庆一脚踩在案几上,恶狠狠地威胁道。 “陈少府,有话好说。” “本官又没说不答应。” 章邯原本打算在陈庆面前硬气一回,提醒对方自己也不是任由拿捏的。 可听了这话,口气立刻软了下来。 “能谈了?” “能谈,请上坐。” 章邯谄媚地笑着站了起来。 陈庆冷哼一声,在其对面大咧咧地坐下。 “本官无事不登三宝殿。” “皇陵营地民夫刑徒数十万计。” 他的话还没说完,章邯额头上就冒出了冷汗:“陈少府,这些都是有籍册记录的,哪怕病死累死,损失也得有个大差不差。要想抽调,非得有陛下的诏令不可。” 陈庆不耐烦地摆摆手:“谁说白要你的了!” “我拿奴隶来跟你换。” 章邯愣了下,思索片刻道:“那倒是可以,只要有人干活就行。不知道你要换多少?” 陈庆伸出一个巴掌比划了下。 “五百?” “本官现在就可以做主,你先带走也行。” 章邯舒了口气,爽快地答应下来。 “少了。” 陈庆提醒道。 “五千?” 章邯不可置信地打量着陈庆:“你哪来如此多的奴隶?莫非是陛下赏赐的?” 他不由暗自心惊。 五千奴隶可是一笔大钱! 除非立下泼天大功,否则始皇帝不可能一次赐下如此多的奴隶。 “五万!” 陈庆镇定有力地告诉对方。 “五万奴隶?!” 章邯惊得直接站了起来,连案几上的茶水都泼洒到了腿上。 “你哪来这么多的奴隶?” “满朝公卿,能有此等家业的屈指可数。” “便是许多累世名门,也不见得能拿出两三千奴婢。” “你……” 章邯这下彻底不相信是陛下赏赐得来的。 太夸张了! 如王翦以灭楚之功,才不过赏赐了奴仆上万,这已经是朝廷恩赏中最厚的了。 他何德何能,奖赏数倍于王翦? “这五万奴隶很值钱?” 陈庆疑惑地问道 “当然值钱。” 章邯解释道:“咸阳中的牛马市里,壮奴一个能换一匹骏马,要是还有其他手艺,甚至能换一头耕牛。” “五万奴隶,大致抵得上五万匹马,你说值不值钱?” “咸阳城有这等身家的,不超过百户。” “放眼天下,也是数得着的豪富。” 陈庆了然地点点头:“想不到我居然进了大秦百富榜。” “什么百富榜?” 章邯不明所以地问道。 “没什么。” 陈庆摆摆手。 以前没接触过奴隶贸易,想不到其中居然隐藏着如此暴利。 此事大有可为啊! 第145章 私情暴露,始皇帝震怒 “章少府,奴隶为何如此昂贵?” 陈庆对于发家致富可是相当有兴趣,他谦虚地打听起了其中关窍。 “青壮奴隶干得活多,吃得又少,缘何不贵?” “官奴难得,除了赏赐下来的,基本都隶属于朝廷。” “有籍册在,谁还敢私自贪墨了不成?” “私奴捕获困难,光是组织人手搜寻就要损耗颇多。逮到了有伤病的,也不值什么钱。身强体健的,多半反抗激烈,是那么好得的?” “你的奴隶到底从何而来?” 章邯不解地问道。 “夷民、羌人。” 陈庆一边思索着一边回答。 原来是这样! 别说,要不是卓天禄、程稷这两个内鬼带路,想在茫茫大山和广袤的草原上抓人,简直和大海捞针差不多。 他们为了保全身家性命,倒是大方得很啊! 五万奴隶说送就送了。 “夷民,羌人?” “你这是生奴,不值那么多的。” “在市集上,通常要折半发卖。” 章邯摇了摇头:“要都是这样的,可不能一换一。我还要加派人手看管,太不划算。” “生奴?” “那还有熟奴了?” 陈庆不由发笑。 章邯讲起来头头是道的,想不到里面还有这么多讲究。 “化外夷民言语不通,管制起来更加麻烦。” “更何况其野性难驯,稍不留神就要惹出乱子来。” “故此谓之生奴,价格要打个折扣。” 章邯摇了摇头:“本官顶多给你十个换七个,不能再多了。况且也不能一次性五万全部换完,最好分批置换,如此妥当些。” “章将军,那匈奴价值几何?” 陈庆好奇地追问。 “匈奴价格要高些。” “他们惯于放羊牧马,算是一门手艺。” “要是能听得懂粗浅秦话的,当熟奴卖也是可以的。” “咸阳城中豪门大户,多有需求。” 章邯不解地问:“陈少府,你打听这些干什么?” 陈庆抿嘴一笑,未曾回答。 还能是干什么! 当然是赚大钱,发大财了! 匈奴每年冬季遭遇雪灾,必定南下。 这不是给大秦送钱来了吗? 以炸药惊马,再俘获其士兵,转头运回内地,就能卖出高价。 还能有比这更好的买卖? “章将军,换奴一事有劳了。” “最多一两月,奴隶必定运送过来。” “到时候我再来叨扰。” 陈庆拱拱手,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马车后多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队伍。 要不是他有六御马车,又穿着官服,恐怕少不得要被盘查。 “蒙家与太子交好,回头与扶苏商量商量。” “这件事一定妥妥的。” 陈庆思虑良久,信心十足地嘀咕道。 “咦,下雪了?” 细碎的雪花,洋洋洒洒漫天飞舞。 陈庆伸出手掌,一枚雪花落在掌心,迅速地融化成水。 “待到明年开春,煤铁工业联合体一定能完成雏形。” “钢铁洪流不远了!” 怀着美好的寄望,他用力握紧了拳头。 大秦的命运和他已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愿始皇帝长命百岁,愿大秦兵马驱驰万里,横扫天下! —— 壁炉中,熊熊燃烧的木柴,引燃了盖在上面的煤炭。 煤烟颜色黢黑,如同石头一般,烧起来还有一股呛人的煤烟味。 相里菱支起窗户,脸上却全是喜意。 因为煤炭是陈庆送的。 他还特意叮嘱门窗不可密封,要注意通风换气,否则容易中毒。 “这个坏人,净会诳我。” 相里菱坐在木墩上,明亮的火光照映着娇媚的面庞。 煤炭取暖还未普及,她还不知道其中的厉害。 陈庆如此说,相里菱马上就联想到,他是不是要来夜袭了? 以对方的胆子,完全做得出这种事。 到时候我是假作不知,还是劝他离去? 相里菱幻想着当时的场景,脸色愈发红润了几分。 陈庆在正经事上,从未撒过谎。 既然他说要托人来说媒,那就一定会。 相里菱羞喜交加,既然注定是他的人了,好像直接将其拒之门外有些不妥。 可要是放任他胡来…… 相里菱想起他那饿狼一般的眼神,粗暴的抓揉,顿时心尖发颤。 “下雪了。” 她回头望去,风雪正从窗户缝里狂涌进来,吹得火光不停摇曳。 “陈郎,你何时来呀。” —— 咸阳宫。 静谧的书房里,始皇帝认真地看着一本装订好的小册子。 造纸术研发成功后,始皇帝立刻就将其用于朝廷办公中。 目前还只在咸阳城中流通,等产量进一步增加后,再推广全国。 黑冰台是大秦最高级别的特务机构,是最早一批使用纸张的部门。 赵崇脸色蜡黄,站在一旁躬身听候指示。 “陈庆这厮,总能惹出些事端来。” “不过镇压巴蜀豪商,此事却是办得极妙。” “扶苏有他辅佐,寡人就放心了。” 嬴政翻看完前面几页,微笑着夸赞道。 赵崇垂着脑袋,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差点被陈庆炸死,也未见始皇帝责罚。 当真是气杀人也! “嗯?!” 嬴政接着往下翻去,脸色逐渐冷肃下来,随后很快又释然。 “王翦的孙女,也该有人管管了。” “遇到陈庆算她倒霉。” “扶苏终究还是心慈手软了些,怎可任由外戚胡来?有损皇家威严。” 他不满地摇了摇头,继续往下翻。 陈庆一向善于惹祸生非,有时候嬴政自己都觉得稀奇。 看黑冰台的密奏时,时不时便令人啼笑皆非。 可看完接下来的奏报,嬴政的脸色顿时垮了下去。 “赵崇!” “陈庆与相里奚之女私会一事可属实?” “你为何放在最后!” 始皇帝一拍书案,愤怒地问道。 “回禀陛下。” 赵崇马上躬身奏道:“小人依照事情紧急,将密奏装订成册。蜀地豪商意图作乱,此乃国事,因此放在最前。王芷茵乃通武侯之女,又与太子殿下是姻亲,故而放在中间。” “相里奚之女并无爵位,况且二人私自相会,有污圣聪,小人便放在了最后。” 嬴政怒哼一声:“自作聪明!” “立刻宣陈庆进宫!” 他义愤填膺,浓浓的杀机涌现。 陈庆当不是那等糊涂之人。 虽然没有明说,但赐婚一事,双方心知肚明。 与皇家联姻之前,他还敢在外面拈花惹草? 置诗曼于何地! 赵崇匆匆走出御书房,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陈庆啊陈庆,陛下杀机浓重,你还能那么容易躲过去吗? 怕是这次不死也让你脱层皮! 第146章 嬴政逼婚 宜春宫的暖房里。 几名侍者来回忙碌,劈柴引火。 黑色的煤炭一层层堆积起来,摞成金字塔形状的小山。 不多时,呛人的烟气中,火光闪耀。 婢女歪着头,快速用蒲扇扇风。 用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煤炭堆积成的小山终于被点燃起来。 墙壁的夹层被设计成酒瓶的形状,热力十足的烟气在其中回转盘旋,然后从烟囱中徐徐排出。 陈庆和扶苏坐在外间饮酒暖身,闻到煤烟的味道后,笑着说:“壁炉大概是生好了。” “咱们去看看。” 扶苏露出期待的神色,起身往暖房走去。 “殿下。” 侍者躬身行礼,一双手黑漆漆的,脸上也蹭了不少煤灰。 “火势雄壮,热力充沛。” “煤炭果然比木柴要好得多。” “就是烟气有些大。” 扶苏离得老远就感觉到那股灼灼的热力,离得稍近些,腿都被烤得有些疼。 “先生,初雪过后,天气会越来越冷。” “何时给咸阳的贫苦百姓发放煤炭?” 陈庆伸出手,靠近了些把全身都烤得暖洋洋的,“三日之内吧。” “八里沟的煤矿开采难度极小。” “只要把上面的土层剥开,下面全是煤。” “方才听殿下说,已经有三千多百姓应募去采矿,而且每天赶去的人都络绎不绝。” “分批发放的话,一定来得及。” 扶苏深有感触地说:“这还是咸阳,百姓离丰衣足食尚且远远不足,真不知先生说的那般盛景何时能实现。” 每天管两餐饭,不包住,不发工资。 唯一的慰藉就是以麦、粟兑换面粉的凭证。 就这样周边的百姓依旧趋之若鹜,短短几天时间就有数千人报到。 有些家中没有壮劳力的妇孺,哭哭啼啼地把家里七八岁的孩子送来,恳求登记的文吏收下他。 扶苏见到那般场景,心中格外的不是滋味,一个人自责了许久。 “殿下莫要忧心。” “只需一年,光景就会大不一样。” “别的我不敢夸下海口,让人人吃饱饭还是不难的。” 陈庆说话的时候,听到背后传来一道沉重的脚步声。 “老赵?” 多日未见,陈庆居然还有点想念对方。 “参见太子殿下。” 赵崇面色肃然,躬身作揖:“陛下宣陈少府入宫觐见。” “哦,赵统领可知是何事?” 扶苏关切地问道。 “小人不知。” 赵崇垂首道。 扶苏看了眼天色,不放心地说:“先生,本宫陪你一起去吧。” 根据他的经验,夜幕降临后,始皇帝召陈庆进宫,八成不是好事。 好歹父皇盛怒难平的时候,他在旁边还能劝解几句。 “何必劳烦殿下,微臣去去就回。” 陈庆左思右想,最近自己可真是老老实实一心奔着发家致富去的,谁都没招惹。 始皇帝应该不会为难自己吧? “殿下,记得窗户千万留条缝,小心煤烟中毒。” 陈庆叮嘱了一句,随着赵崇快步离去。 一路上,赵崇板着脸宛如泥塑木偶般。 无论陈庆怎么旁敲侧击,对方都一言不发,把他恨得牙痒痒。 “陛下,陈庆带到。” “微臣参见陛下。” 陈庆一进御书房,就察觉到苗头不对。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让人胸口发闷。 嬴政目光森寒,深深地盯着他,也不说话。 “陈庆,你年岁几何?” 良久,幽幽的嗓音传来。 “回陛下,微臣来大秦之时,刚及弱冠。” “今年算来的话,应该二十有三。” 陈庆的心中一沉,终于知道始皇帝为什么召他来了。 “可曾婚配?” 嬴政见他还算上道,脸色稍霁。 “不曾。” 陈庆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道:“但微臣已有意中人。” 嬴政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你那意中人可是相里奚之女?” “是。” 陈庆缓缓点头。 “可有纳采?” 先秦时的礼仪,纳采是结婚的第一步,即提亲。 民间通常遣一名媒人,提活雁登门,说明来意。女方家里若是觉得可行,便请媒人进门商谈,准备饭食招待。 如果双方同意,待媒人走的时候,女方家里还要把雁还回去。 “还未来得及,本来就打算这两日的。” 陈庆后悔不迭。 他在大秦无亲无故,想找个合适的媒人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故此才拖延了许久。 没想到始皇帝居然先行一步截胡了! “未行六礼,那便只是你一厢情愿喽?” 嬴政为了给女儿留点面子,主动给了陈庆台阶。 “陛下,我二人乃是两情相悦。” 陈庆抬起头。 片刻后,他就在嬴政不容直视的威严目光中败下阵来。 “请陛下成全。” 陈庆不知道如何让始皇帝改变心意,只能深深地一揖到底,诚挚地恳求道。 “寡人一直认为你是个聪明人,为何犯了糊涂?” 嬴政冷声问道。 “陛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缘分天注定,半点不由人。” “微臣……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请陛下恕罪。” 陈庆硬着头皮说:“无论如何,微臣定当为大秦,为陛下的江山社稷尽心尽力,不敢有半分懈怠。” “最多用时一年,大秦的虎狼之师必然战力倍增,粮秣堆积如山。” “西域之国尽归大秦,匈奴远遁……” 他的话还没说完,嬴政就愤怒地一拍书案:“你以为寡人只想要这个吗?” “诗曼是我的女儿,她到底哪里配不上你?” 陈庆深深地垂下头:“诗曼公主金枝玉叶,微臣仰慕已久。然而……菱姑娘与我情投意合,微臣不能有负于她。” “荒唐!” 嬴政立时暴怒,一双虎目杀意腾腾。 “你不能负她,便能负了诗曼,负了寡人的一番心意吗?” 陈庆已经感觉到始皇帝起了杀心。 他只不过在赌,赌对方为了野心和抱负,不舍得杀自己。 “你随寡人来。” 嬴政严厉地瞪了他一眼,挥袖往外走去。 陈庆不明所以,轻轻叹息后,老老实实跟随在后。 赵崇心中暗爽,却不敢表露出来,脚步飞快追上了始皇帝。 三人穿过幽深的宫廊,侍者纷纷低头行礼。 始皇帝怒气冲冲,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赵崇,开门。” 他站在一处僻静的馆阁前,负手而立。 赵崇的神色有些古怪,先是望了陈庆一眼,然后找出钥匙,将门上的青铜大锁打开。 吱呀~ 陈庆抬眼望去,琳琅满目的书架摆满了整个房间。 捆扎好的竹简被分门别类堆积在一起,不下千百册。 “你进去看吧。” 嬴政背着身吩咐道。 “诺。” 陈庆不知道始皇帝为什么突然带自己来这里,更不知道其中有何深意。 他缓步走进了房中,疑惑地四下打量。 书简有新有旧,但看起来时间都不长。 放置最久的,也不过外表上覆盖了一层薄灰。 “咦。” 陈庆突然发现眼前书架上的竹简有些眼熟,像是黑冰台密探用的那种袖珍竹简。 “那是用密语记录的,你还是看别的吧。” 赵崇不动声色地提醒道。 陈庆放下手中的东西,踱步到旁边,打开了一卷正常的竹简。 “臣御史大夫岑斓奏: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将作少府左中侯陈庆祸乱朝纲,奸佞不法……” 仅仅看了个开头,陈庆就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封弹劾他的奏书! 末尾还用黯红的笔迹写到‘臣泣血上书,请陛下诛陈庆!’ 陈庆惶然地抬起头。 整间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竹简不下千百卷。 这全都是弹劾他的奏章? 我才来咸阳多久? 有多少深仇大恨,值得你们如此?! “陈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杀你吗?” “弹劾你的奏书都快把这间房塞满了!” “满朝文武大臣,谁不想你死?” “是寡人!保下你一条命来!” “寡人待你如何?” 嬴政如雷的吼声响在耳边。 他愤怒地吼道:“赵崇听令。” “诺。” 赵崇立刻作揖上前。 “即刻前往相里奚府邸,捉拿秦墨一干人等,勿要放跑了一个!” 嬴政眼中凶光闪烁,狠狠地一挥手。 “陛下。” 陈庆放下手中的奏书:“微臣对诗曼公主心仪已久,请陛下赐婚。” 第147章 亲兄弟都没你敞亮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陈庆原本想着,自己为大秦做的贡献足够多,说不定嬴政会在婚嫁之事上网开一面。 然而他低估了这件事在嬴政心中的重要性。 拍着良心讲,始皇帝爷俩待他确实不薄。 上千本奏书,都没能动摇嬴政的心思。 相反,在短短时间内,陈庆官至上卿,独掌一府。 恩渥前所未有。 扶苏更是待他如师长,言必称先生,连宜春宫都划出一部分来给他设置府邸。 换成后世,遇到这样的老丈人和大舅哥,谁能拒绝呢? 别说赢诗曼是个身材高挑,容貌端庄俏丽的软妹子。她就是五短身材、体重两百斤,年龄三四十岁,怕是也有不少人会高喊着:“阿姨,我不想努力了。” 陈庆纠结的地方就在于,他想给相里菱一个名分,想堂堂正正三书六礼把对方娶回家。 然而始皇帝软硬兼施,显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哼!” “不知好歹。” 嬴政怒瞪了他一眼,拂袖离去。 陈庆惆怅地立在原地,发呆了许久。 “陈少府,我要关门了。” 赵崇与他错身而过的时候,忍不住说道:“诗曼公主最得陛下欢心,一直未曾指婚。陛下愿意将她下嫁于你,乃是天大的恩赐。” “你到底是作何想的?居然推辞不就。” 陈庆缓缓摇头,叹息不语。 赵崇翻了个白眼。 要是始皇帝愿意赐个公主给他,哪怕天天端洗脚水都求之不得。 陈庆平日里半点亏都不肯吃,如今却被美色所惑,非是伟丈夫所为! —— “殿下,探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一名侍者快步走进暖房之中。 天气寒冷,扶苏和太子妃守在熊熊燃烧的炉火前,恩爱地靠在一起,捧着一卷诗书评议其中的句子。 听到脚步声后,太子妃连忙正襟危坐,仪态端庄。 “父皇到底是何事召先生入宫?” 扶苏立刻问道。 “陛下欲将诗曼公主赐婚于陈少府,却不料……陈少府言道自己心有所属,不愿接受。” 侍者低声道。 “什么?” 扶苏猛地站了起来:“先生他果真拒绝了。” “那父皇如何?” 他知道以始皇帝的脾气,绝对会雷霆大怒。 “后来……” 侍者将事情原原本本道来。 扶苏叹了口气,挥手让他退下。 “先生是性情之人。” “只怕诗曼嫁过去,也未必是好事。” “但父皇的意志又不容违逆……” 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头大。 一边是情比手足的陈庆,一边是自己的亲妹妹,中间还有个始皇帝。 扶苏贵为太子,又能怎样呢? “想不到陈先生竟然为了相里家的姑娘,忤逆陛下。” 女人更加感性一些,太子妃以往觉得陈庆此人行事有些心狠手辣,还怕扶苏跟着他学坏了。 如今看来,倒是误解了对方。 “唉……” “情义两难全。” “明日我叫先生过来饮酒,开解他一番。” 扶苏忧愁地叹息道。 “其实……此事也不是说真就没有办法。” 太子妃突然开口。 “此话怎讲?” 扶苏惊讶地转过头去。 即使他拼着触怒父皇替陈庆求情,恐怕也毫无作用。 谁还能改变始皇帝的想法? “殿下你真是傻了。” 太子妃巧笑嫣然,亲昵地戳了下他的脑门:“忘记我当初嫁过来的时候,秋琴是如何跟来的吗?” 扶苏愣了下,随即恍然大悟。 大秦对平民严格执行一夫一妻制度,规定‘夫有一妻二妾,则刑聝(guo,割耳朵)。夫有二妻则诛,妻有外夫则宫’。 但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王侯公卿,纳妾十数人者比比皆是。 就连对陈庆这样的国婿,也有办法可以钻空子。 王侯贵族,出嫁女儿的时候往往会选几名妾生女一同陪嫁。 一来是为了显示公主地位尊崇,二来将来也有几个同父异母的姐妹帮衬,不至于在夫家受了欺负。 太子妃嫁过来的时候,便向老夫人讨了一名婢女,名为秋琴。 她博闻强记,聪慧过人,于钱粮账目一道颇有手段。 为了示以器重,太子妃还专门让老夫人认了秋琴当义女,于是便以姬妾的身份一同陪嫁了过来。 “你是说,让母妃赐予相里菱宗室身份?” 扶苏不由倍感为难。 要是让郑妃知道他的来意,必然不允,说不定还会骂他一顿。 哪儿有亲哥哥帮妹夫讨小妾的! “也罢,我就进宫去试上一试。” 扶苏不忍心看陈庆为情所苦,决定先把郑妃忽悠住。 哪怕今后被骂一顿,也是值得的。 “后宫之事,你插手作甚。” “母妃向来待我亲厚,由我去说吧。” 太子妃主动请缨。 扶苏欣喜地点头:“那就劳烦爱妃了。” “不过有一件事,殿下须得依我。” 太子妃话锋一转:“我家小妹谁都治不住她,但芷茵好似偏偏怕陈庆。不如趁此机会,让母妃一同赐下宗室身份。” “父亲缠绵病榻,为小妹的婚事忧虑许久。” “如今也顾不得上什么贵贱之分,便顺水推舟便宜了陈庆吧。” “回头你把他叫来,我叮嘱他一二,不可轻视了王家之女。” 扶苏立刻张大嘴巴:“啊?!” 这也太坑人了吧! 王芷茵恶名在外,年近二十了都嫁不出去。 这哪是便宜了先生,分明就是强买强卖啊! 扶苏踟蹰着不敢答应。 就王芷茵那个性子,要是还如以前那般招灾惹祸,岂不是害了先生! “哼!” “殿下你这是何意?” “舍妹连做个姬妾的资格也无吗?” “要不是家父身体堪忧,如何肯做这种事!” 太子妃凶巴巴地瞪着他。 扶苏把头转到一边,还是不肯答应。 以王芷茵的名声,别说门当户对的人家,就算想下嫁,怕是也无路可寻。 什么王贲身体堪忧,只不过是托词。 照目前的情形,再过二十年,恐怕王芷茵也嫁不出去。 “殿下是不肯答应了?” “呵,你倒是知道替陈庆着想,亲兄弟也不如你这般。” “诗曼是你的亲妹,芷茵是你的妻妹,怎不见你为她们考虑?” 太子妃动了嗔怒。 扶苏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好!” “既然你这般绝情,明日我就去拜见母妃,将内情和盘托出。” “谁都别想好过。” 太子妃生气地扭头到一边。 王芷茵前次闹过一场,差点把王贲给气死。 如今在咸阳城中,她的名声更是街知巷闻。 所有人都等着看王家的笑话,笃定了王芷茵只能留在家里当个老姑娘。 她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妹妹都那样了,似乎也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说法。 给公主陪嫁,总好过嫁不出去惹人嘲笑吧? “爱妃……” “也罢,便一起吧。” 扶苏重重地叹了口气。 有得必有失。 只希望将来先生家里鸡飞狗跳的时候,千万要念及本宫的一番心意,不要背地里咒骂我。 第148章 大不了当一回大秦劲夫 天光大亮。 陈庆睁大了眼睛,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 权势富贵,宏图大业,似乎失去了所有吸引力。 连婚姻大事都不能做主,搞那些有的没的还有什么意思? “大人,我端了热水过来。” “您该起床洗漱了。” 热巴柔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不洗漱。” 陈庆随口应了一声。 过了片刻后,他突然朝着大门的方向看去。 柔美的身影依旧驻留在门口,迟迟不肯离开。 “热巴,你进来吧。” “诺。” 听到呼唤声,热巴赶忙推门进来。 “大人,水有些凉了,要不要我去换下。” “不用了。” 陈庆也没穿外袍,坐在床榻边招招手:“你过来坐。” “大人……” 热巴迟疑着不敢过去。 今天的陈庆明显有些反常。 万一……他要行那不轨之事该怎么办? “让你过来,你怕什么。” “我还能吃了你。” “把水盆放下,我不用你伺候。” “你我同为笼中雀,本官思及以往,多有对不住的地方。” “等蒙甘从西域归来,我就放你去和妹妹团聚。” “你二人只要好好为大秦效力,享一世荣华富贵还是不愁的。 陈庆意兴阑珊地说道。 “大人,您此话当真?” 热巴露出惊喜的神色,却不太敢信。 “我骗你干什么。” 陈庆不耐烦地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好歹是莎车国的公主,每天变着法子想要讨好我,你累,我也挺累的。” “都算了吧。” “以后摆烂了,爱谁谁,爱咋地咋地。” 热巴脸色微红,看出对方说的不像是假话。 她感激地劝解道:“多谢大人成全,也希望大人不要意志消沉。我听人说:苦心人,天不负。只要每天品尝毒蛇的苦胆,养成睡在木柴上的本事,就能炼制成神兵利器。凭借手中利剑,您一定能打败所有敌人,说不定还能当国王呢。” 陈庆哭笑不得。 “你可拉倒吧,那叫卧薪尝胆。” “谁给你讲的?” “好好的励志故事,硬生生给编排成修仙小说了。” “我这情况和勾践可不一样。” 陈庆叹了口气,重新躺下。 热巴正欲再劝几句,突然发觉有个人走进了屋里。 “太……” “嘘。” 扶苏风度翩翩,潇洒俊秀,一身华贵的锦袍之外,还披了件狐裘坎肩。 他示意热巴退出去,然后悄悄走到床榻边。 见到陈庆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顿时忍不住好笑。 “先生何故如此颓唐?” “扶苏?” 陈庆一骨碌爬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为了解先生之忧。不然大秦少了一员贤臣,本宫如断一臂,岂能坐视不理?” 扶苏随和地坐在床榻边上,笑着说道。 陈庆先是一喜,然后很快心情又低落下来。 “殿下莫要为我的事情而触怒了陛下。” “你回来咸阳不易,此事关系大秦社稷传承。” “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儿女私情,坏了你的前程。” 嬴政是嬴政,扶苏是扶苏。 陈庆在这一点上还是拎得清的。 不能因为始皇帝逼婚,而迁怒到太子身上。 “我为何要触怒父皇?” “后宫之事,父皇一向是不管的,全由母妃做主。” “先生,为了你的婚事,我们夫妻二人可算是煞费苦心。” “幸好结果还算美满。” 扶苏笑意盈盈地说道。 陈庆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殿下你知道我心意属谁?” “当然知道。” 扶苏笑着望向他。 陈庆和相里菱多次同出同入,有时候早上过来的时候,相里菱还在伺候陈庆洗漱。 要是这都看不出来两人之间那点猫腻,他也白活二十多年了。 “先生听我细细道来……” 扶苏卖够了关子,这才说起他和太子妃入宫,连哄带忽悠,让郑妃认下相里菱当义女。 如此一来,相里菱就有了宗室身份。 无须通过始皇帝,只要郑妃指明让相里菱作为媵妾陪嫁,即可大功告成。 “卧槽!” 陈庆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还可以这么操作的吗? 按照皇室的规矩,最多可以买一送四,还特么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这这这…… 当始皇帝的女婿也太爽了把? 还有这种好事? “先生可还满意?” 扶苏不由心生惭愧,这件事可一直都瞒着她妹妹呢。 可转念一想,儿女情事,怎么大得过家国天下? 况且妻就是妻,妾就是妾。 为公主陪嫁,也不算辱没了相里家。 相里奚必然说不出什么来。 如此即可两全其美。 “扶苏……” “咱们一世人,两兄弟。” “今后我要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且看着,将来我给你把全天下都打下来,真正的一统寰宇,成就不世帝王!” 陈庆感激的无以复加。 扶苏已经不是铁哥们能够形容的了,起码也得称一声钛合金哥们。 这么好的大舅哥,去哪里找呀! “咳咳。” 扶苏尴尬地笑了笑。 “还有一件事,请先生不要怪罪。” “内人顺口在母妃面前提了一嘴,将我妻妹也一同认作义女。怕是要……” “王家一门三将,乃是国之柱石。” “芷茵虽然顽劣,却不失大体。” “若非情不得已,也不会为诗曼陪嫁,请先生……” 陈庆一听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 “怎么还有王姑娘?” “殿下,趁现在再去和郑妃说一声,收回成命行吗?” 他对王芷茵可没有任何好印象。 将三代,纨绔子弟。 要不是有王家的背景,妥妥就是咸阳城的街溜子。 这样的女人娶回来,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扶苏为难地说:“恐怕不行,母妃能格外开恩,已是不易。就怕我再开口,她要反悔了,到时候可再无余地转圜。” 陈庆缓缓点了点头。 “也罢。” “就如此吧。” “区区一个野丫头,我还治不了她?” 扶苏松了口气:“先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芷茵又不是不明是非,想来会改过自新的。” 陈庆冷笑一声。 他可不相信王芷茵那个街溜子会这么容易改。 “何必那么麻烦。” “我有后世劲夫驭女术,大不了当一回大秦劲夫。” 扶苏好奇地问道:“何为劲夫驭女术?” 陈庆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女人不贤,蓄意轰拳!女人不惠,屈人之威!女人不服,强手裂颅!” “王芷茵惯于惹祸生非,百姓苦其久矣。我这三招下来,咸阳百姓必人人欢呼,拍手称快。” 第149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扶苏忧心忡忡地走了。 陈庆的打算,他都没法和太子妃说去。 可王芷茵是那么好惹的吗? 单论拳脚功夫,恐怕陈庆还不是她的对手。 这两人要打起来,定然闹得不可开交。 太子妃如果知道了,怕是也不会善罢甘休。 扶苏甚至开始后悔,早知道就让陈庆住得远远的。 你们俩爱怎么打就怎么打,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只要别让我夹在中间为难就好。 “来人!” “备车,本官要去巡视雷火司。” 陈庆心情大好。 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胳膊腿也有劲了。 哪怕不为了始皇帝,就凭扶苏这份情义,他都不能摆烂。 六御马车徐徐驶上街道,初冬的寒风扑面而来。 “舒坦!” 陈庆大咧咧地坐着,仰头望着天色:“又要下雪了。” “北方的雪一定更大,匈奴该忍不住了吧?” “还有蒙甘,不知道他能平安抵达莎车国吗?”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样一样的干。 陈庆身在咸阳,却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影响着天下大势。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一股豪迈之气从心中涌出,陈庆站起身,抑扬顿挫地唱了句戏词,快活地大笑起来。 —— 相比陈庆的意气风发,他的老部下心情就不怎么美好了。 宽阔的宅院里,此刻数百人分成两方人马,剑拔弩张地对峙。 “尔等长居山野之间,往年怎么不见你们冻死?” “宅院是东家赏赐我们居住的,把柴房和草棚与你们栖身,已经是天大的恩德。” “想不到尔等居然恩将仇报,偷盗我们的煤炭。” “若不是看在都是代郡同乡的份上,我早就报官拿人了。” “把剩余的柴炭还来!” 李乙的老娘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吵架的时候中气十足,声势夺人。 其余人也纷纷发声,谴责这伙野人的匪盗行径。 咸阳城不比代郡老家,虽然赚得比以前多,但是花销也大。 各家的柴火和煤炭一夜间被偷走了上百斤,而且对方还不打算归还,这可犯了众怒。 “亏你们还有脸提同乡之情!” “陈东家安排我们在此暂居,你们当面应承下来,背后却赶我们去住草棚和柴房。” “天寒地冻,我等不过借了你们些炭火取暖,又没说不还。” “改日陈东家安排了差使,我等加倍奉还。” 野人们都是青壮,虽然有错在先,但是面对一群老弱妇孺,嗓门也未落下风。 “好呀,你们还打算明抢了。” “快去报官,把这些杀千刀的都抓起来。 李乙的老娘咋咋呼呼的吵嚷道。 陈庆进来的时候,正撞到这一幕。 “出什么事了?” 他板起面孔,威严地喝道。 “陈东家。” 野人们一见着他,齐齐下拜,心中的苦楚不知道该如何说。 “李家大娘,谁把您气成这样子?” 陈庆温和地笑着问道。 “东家。” “这帮野人没王法啦。” 李乙的老娘怒气冲冲地上前,把野人的行径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陈庆笑着点点头:“是我安排不周。这样吧,我马上命人把煤炭给你们加倍补上。” “东家,这怎么好。” “是这群野人没规矩,您可得小心着点,他们呀……” 陈庆听完她的絮叨,敷衍地说:“大娘您放心就好了。” “尔等还跪着做什么?” “跟本官走吧。” 从大宅里出来,马车后稀稀落落的跟着上百人。 陈庆回头望了一眼,知道野人们心中都愤愤不平,嘴角不由勾起。 教员说过,党中无派,千奇百怪。 铜铁铺的老伙计们倒是无意间帮了他一个小忙。 一个多时辰后。 陈庆抵达了亲自选取的雷火司所在。 大河滔滔,山林幽寂。 十几名妇人和半大的孩童远远地瞥见他过来,迅速围拢过来。 “见过陈少府。” “免礼,都是自家人,何必客套。” 陈庆认出这些都是铜铁铺老伙计们的家眷,有些好像还是最近从代郡赶来投奔的。 “天气寒冷,这里又荒僻,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回禀大人……” 李乙的老婆怯怯地垂着头:“我们想看看周围的地形,在哪里置屋好些,让大人见笑了。” 陈庆爽快地说:“安家置业是一辈子的大事,自然要慎重些。” “平地与河岸本官留着有用,山脚之地,尔等随意挑选就是。” “尽管划得大些,木料和石材不会差了你们的。” 妇人们顿时惊喜地连声道谢:“多谢东家厚待,我等感激不尽。” 陈庆宽勉几句,挥手打发走了他们。 野人们听到双方的谈话,目光不由朝着山脚边的方向望去。 安家置业! 这个词汇有着说不清的吸引力,让人人心中不由地生出了向往。 “刚才说话的那个,是李乙的婆娘。” “当初他跟着我一起进过山,尔等可还记得?” 陈庆用缅怀的语气说道。 “记得。” “我知道他。” “晓得。” 野人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李乙在代郡时,不过是一介平头百姓,无官无爵。” “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过得极为艰辛。” “若不是本官可怜他,收留于铜铁铺中,一家人怕是吃饭都困难。” “而今李乙已经有了正儿八经的官职,手里还攒了一笔钱,要在咸阳安家置业了。” 陈庆话音未落,野人已经骚动起来。 他们眼中的希望之光前所未有地炽烈起来,眼巴巴地看着陈庆。 “尔等想要官职吗?” “想!” “大人,小的愿为您效死。” “只要能出人头地,您让我们杀人都行。” “大人,我们愿意为您效力。” 陈庆一发问,野人们就急切地表忠心。 “尔等想要良田大宅吗?” “想!” “想!” “想!”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野人们用力地点头说道。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我都可以赐给你们。” 陈庆回过身去,指着三面连绵的群山:“只要你们找到山里的矿藏,无论煤、铁、铜、金、银……只要是矿,哪怕是你们不认识的石头。” “拿回来,我自然会有嘉奖。” “你们想要的全都有。” “尤其是铁。” “沿着渭河上朔,谁找到铁,本官以少丞之位许之!” “赏一万金!” 他环视着众人,厉声喝道:“诸位可愿为之?” “愿意!” “陈东家,就算找到渭河尽头,我们也把铁矿给您找到。” “包在我们身上!” “渭河没有,我们就再往西去。哪怕找到天边,也绝不回头!” 野人们群情激昂,信念无比坚定。 这样的机会一辈子能有几次? 李乙等人已经做好了榜样,谁会甘心永远当个躲藏在山间的野人呢? 陈庆满意地点点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们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第150章 给匈奴送温暖 陈庆带着野人们返回宜春宫,给每人发了一身新衣服、二十斤米、一斤盐巴、锤凿斧镐、兜囊、麻袋绳索若干。 一支野外探矿队就新鲜出炉了。 “有了收获,记得及时回禀。” “若遇到官差盘问,就说在朝廷雷火司做事。” 陈庆踌躇满志地叮嘱道。 “诺。” “我等短则三五日,多则十几日,必定回来。” “小的绝不敢怠慢。” 野人们换的是太子府下人的装束,大小并不合体,每个人发的东西也并不多。 不过这样的待遇,也是他们以往想都不敢想的。 士为知己者死。 野人们迈着杂乱的脚步,目光坚毅地朝着城外走去。 “陈少府,太子殿下等候您多时了。” 一名侍者匆匆跑过来,客气地说:“相里中侯在府内熬炼猛火油,殿下怕出了差错,请您过去看看。” “我说什么味道呢。” “殿下倒是心急。” 陈庆吸了吸鼻子。 怪不得之前闻着一股汽油味,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走。” 两人脚步飞快,穿行于林苑回廊之中。 空气中的汽油味越来越重,陈庆忍不住担心。 汽油可比原油危险多了,一点火星就足以酿成灾祸。 寒风料峭。 扶苏穿着厚实的袍子,站在回廊的避风处与相里奚叙话。 不远处的土坑上,架着一个汽油桶状的青铜大鼎,木柴在下方熊熊燃烧。 “相里家并非名门贵胄,小女能给公主陪嫁,乃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殿下如此体恤下官,微臣感激不尽。” 专业的事情就得交给专业人士去做。 扶苏一番话说得谦和有礼,半点皇家的架子都没有,多次致以歉意,委屈了相里家的女儿。 相里奚心中的一丝不满迅速消散。 虽然女儿没能给陈庆当正妻,不过太子殿下亲自致歉,已经是天大的面子。 他还能有什么怨言呢? “殿下,快离得远一些。” “相里先生,你们已经烧上了。” 陈庆匆匆赶来,见到一口超大号的铜制容器就那么放在火上烧,顿时吓了一跳。 “先生来了。” “陈少府。” 扶苏面露喜意,相里奚的眼神则格外复杂。 “快叫人撤了火,再烧下去我怕出大事。” 陈庆隐约听到桶里传来液体沸腾的声响,心惊胆战地说道。 “速去撤火。” 扶苏挥手吩咐。 相里奚解释道:“陈少府无须忧虑。那铜盖重一百八十斤,与鼎身严丝合缝。火烧得再旺,它也顶不开。只要别遇到明火,烧不起来的。” 陈庆惊讶地望着对方。 这特么还搞出密封反应容器了? “相里先生以前烧过?” 相里奚点点头:“野外采来的猛火油其实并不容易点燃,我等以往都是与毒药混合熔炼一遍,才堪使用。后来听陈少府您一说,方才知道它炼化过可以用来当灯油。” “不过以前用量少,炼制猛火油的罐子没有这般大。” “殿下说要让咸阳城家家户户都能用得起灯油,下官才专门造了此物。” 鹤仙翁披着牛皮,把铜鼎下燃烧着的木柴扒拉出来。 直到炭火渐熄,陈庆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下。 “老鹤,留下一点。” 他远远地招呼了一声。 扶苏道:“我们过去看看?” “殿下,你走在我身后。” 陈庆生怕出了岔子,主动走在扶苏前面。 事实证明,他还是小瞧了大秦工匠的智慧。 汽油桶形状的铜鼎顶部边沿足有半个手掌的宽度,做成了‘v’字的形状。 沉重的铜盖压在v字渠里,边沿全部浸泡在泛着油花的水里。 只要渠里的水没烧干,即便外面的火烧得再大,它也蔓延不到铜鼎里面。 看着有点悬乎,实则简单又巧妙。 “相里先生,您果然大才啊!” 陈庆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相里奚谦虚地说:“陈少府过誉了,微末小道,不足挂齿。” 扶苏沿着铜鼎转了一圈,期待地说:“不知道里面的油炼好了没有?” 陈庆摇了摇头。 他看到铜鼎上还有个凸出的铜管,不过用木塞和牛皮堵得严严实实。 “陈少府,您说猛火油煅烧后,会有油气产生。” “下官就做了这个开口,却不知道油气该如何收集起来。” 相里奚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个简单。” 陈庆撸起袖子:“命人去找根羊肠过来,猪肠或者牛肠也可以。” “绑在这个接口上,捆扎结实。” “中间的部分浸在冷水中,另一端放的矮一些,找东西接住就行了。” 扶苏迅速吩咐下人依法照办。 陈庆招呼二人退到远处。 不多时,简陋的土法炼油设备就架了起来。 鹤仙翁披着牛皮忙前忙后,围着铜鼎打转。 陈庆哭笑不得。 没记错的话,最早蒸馏出来的应该是汽油。 你这身牛皮装防个爆炸破片还行,用它来防火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大人,有东西滴下来了。” 鹤仙翁高喊一声。 “继续烧!” “烧到滴出来的油变色为止!” 陈庆隔着老远吩咐道。 “诺。” 鹤仙翁又把刚才撤出来的木柴加了回去,还往铜鼎的v字槽里添了些水。 扶苏虽然心急,但是陈庆一直拦着,不让他靠前。 等了大半个时辰后,鹤仙翁把盛装汽油的木桶都换了两回,终于喊道:“大人,滴出来的油颜色好像深了些。” “熄火。” “用水浇灭。” 陈庆立刻下令。 滋啦~滋啦~ 白色的水汽袅袅升起。 还未等铜鼎的温度降下去,陈庆和扶苏、相里奚已经走到近前。 “汽油差不多全蒸馏出来了。里面剩下的是柴油、煤油,可以用来点灯照明。” “底部应该还有些沥青等杂质沉着。” 陈庆走了几步,看到地方放着颜色清亮的两桶半汽油。 “先生,鼎里的才是灯油,那这汽油是作何用的?” 扶苏尾随过来,好奇地问道。 “汽油的用处可大着呢。” “不过现在嘛,它大概只能用来给匈奴送温暖了。” 陈庆回头望向圆筒形的青铜大鼎。 鹤仙翁和几名下人垫着湿麻布,费力地把铜盖给掀开。 一股浓郁的油气升腾而起,呛得他们不停地咳嗽。 陈庆凑过去瞄了眼,黑色的原油已经变成了黄棕色的澄清液体。越往下,油质的颜色越深。 在铜鼎底部,则是一层黏稠厚重的沉积物。 “先生,我等辛苦炼制猛火油,为何要给匈奴送温暖?” 扶苏听到陈庆的玩笑话,既不解又觉得莫名其妙。 “嘿嘿。” 陈庆坏笑一声,“匈奴也是人啊!” “等到大雪降下,寒风刺骨,匈奴饥寒交迫,必然要南下讨食。” “华夏乃礼仪之邦,岂能不好好招待一番?” “微臣保管这把火烧得他们浑身暖洋洋,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第151章 你的心太善良,怎么和坏人斗啊? “殿下稍待,我这就演示下如何给匈奴送温暖。” 陈庆命人取来一枚陶瓶,然后装了大半瓶汽油。 铜鼎里的油料足有两三百斤。 两名力士用瓢足足舀了一刻钟,才差不多盛出来。 扶苏的注意力被一桶桶黄棕色的油料吸引。 这如果用来点灯照明,足够数百户人家一月所需! 而在陈庆的建议下,负责开采猛火油的匠工破开山岩,每天的产量已经增加到足足两三千斤。 光是这两天运抵咸阳的就有一万斤。 如果全部炼制出来,或许真能让百姓家家户户点的起油灯。 “剩下的可都是好东西呀。” 陈庆找了把木铲,把铜鼎底部黑黝黝的油膏刮了下来,小心地抖在陶瓶里,用力晃了晃。 “先生这是要做什么?” 扶苏转过身来,不明所以地问道。 “殿下,猛火油炼制剩下的渣子,多是沥青和杂质。” “它也能点燃,不过烟气太大,而且有毒。” “沥干油质用来修桥铺路,或者堵个破漏之类都是可以的。” “不过嘛,还有一样更好的用途。” 陈庆在汽油里混了三分之一的油膏,满意地点点头。 “老鹤,腰带借我一用。” “诺。” 鹤仙翁身上的牛皮是用麻绳捆着的,他飞快解下来,递到陈庆手中。 “这样就行了。” 陈庆用麻绳塞住瓶口,小心地蹭了点汽油在上面。 “殿下过来看。” 他招呼一声,带着扶苏走到林木丛边。 “匈奴南下,被长城所阻。” “等他们攀援而上的时候,大秦士兵只需要站在墙头上,把它点燃。” 陈庆掏出火折子吹了吹,微小的火苗冒了出来。 呼~! 刚把它怼到麻绳上,火焰一下子窜了起来。 陈庆猛地将燃烧瓶朝着一棵粗壮的大树投掷出去。 啪! 清脆的碎裂声后,陡然烧起一团炽烈的火焰,沿着树干窜起两米多高。 扶苏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后退半步。 相里奚站在旁边暗自点头,这火势比猛火油还有厉害,陈少府果然深谙此道。 “好!” 陈庆兴奋地拍着手。 熊熊的火焰中,零零散散的异色火焰格外显眼。 黏稠的沥青挂在树干上,燃烧的时候冒出滚滚浓烟,久久不熄。 扶苏也发现了其中的关窍。 他的脑海中出现这样一幅画面。 冰冷的城墙上,性情彪悍的匈奴人嘴里咬着刀剑,沿着长梯向上攀爬。 突然一个点燃的陶瓶扔了下来,砸到他的脑袋上。 霎时间,一团剧烈的火焰熊熊燃起。 凄厉的惨叫声中,匈奴人翻滚着摔了下去,砸向跟在身后的同伴。 而那些黏稠的油膏如同附骨之疽般,沾到哪里就烧到哪里。 城墙下迅速变成了人间炼狱。 匈奴士兵惊骇欲绝,慌不择路地四下逃散。 “殿下,它的效果还可以吧?” “后世叫它燃烧瓶,乃是战场上一大利器。” “只要沾到一点,就能形成严重的烧伤。” “如今这个年代,可没有那么多药品救治伤患。” “微臣估计,除非能狠得下心来,把烧伤的地方整个剜去,说不定能留下一条命来。” “不过那样人也差不多废了。” 陈庆面色坚毅地说:“匈奴畏威而不怀德,今年冬天,咱们就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别说十年二十年,让他们这辈子都不敢生出南下的心思!” “先生……” 扶苏神情复杂:“后世这样的东西多吗?” 陈庆怔了下,知道对方悲天悯人的心思又发作了。 “多!” 他用力点点头。 “不光有燃烧瓶,还有一物名为地雷,类似埋在地下的炸药包。” “早先制造的地雷威力极大,足以将人炸得四分五裂。” “可后来,它的威力却越来越小了,只能把腿炸断。” 扶苏不由愕然:“这是为何?” 陈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因为一枚地雷成本也不低,炸死一人,实在有些亏。可若是没炸死,只炸伤了的话,总得有人抬着伤者去救治吧?” “救活了,敌国会多一个断腿的残废。” “不救的话,其哀嚎悲呼,活活流血而死,惨不忍睹。” “士兵必然人人惊惧,军心动摇。” “同样是一枚地雷,装药少了,成本低了,给敌人造成的损失还更大了。” “殿下你说怎么样划算?” 扶苏久久说不出话来,震惊于后世战争的残酷,连这等恶毒的方法都想得出来。 他翻越古籍的时候,对礼崩乐坏之前的诸夏之战十分尊崇。 晋楚之战,双方杀得血流成河。 然而当晋国大将军郤至遇到楚王的时候,却还要脱下盔甲,肃立行礼。 楚王也投桃报李,送了一副强弓以示嘉奖。 别管谁胜谁负,大家都是诸夏之邦,归根到底是自己人。 我输了,你要以礼相待。 同样我赢了,也不会苛待战俘。 西方中世纪的贵族战争,与春秋时期的诸夏之战基本上毫无差别。 死的人再多,礼不能废,贵族的体面不能丢。 然而随着战争烈度的增长,很快这样的场面就一去不复返了。 扶苏原本以为后世物质充裕,百姓吃得饱穿得暖,一定会重拾礼仪道德。 万万没想到,战争居然比现在还惨烈的多! “殿下,你的心太善良,怎么和坏人斗啊?” 陈庆不止一次对扶苏说过这句话。 也就始皇帝留下的家底厚,让他当个守成之君还可以。 换成了晚明、南宋那等情形,怕是没几年就要把天下丢了。 “先生,本宫只是一时感慨,并无心慈手软之意。” “匈奴侵略我大秦,落得何等下场都是他们自找的。” 扶苏压下心底的悲悯,说了句硬气话。 “无碍的。” “好事要有人去做,坏事也要有人去做的嘛。” 陈庆爽朗地笑了笑。 相里奚小声说:“殿下,灯油已经炼成。夜色将近,不如先试一试。” 陈庆点头道:“好。” “找根高一些的灯杆,把油灯挂上去。” “越高越好,让太子府给百姓们做个表率。” 没多久。 下人在议事的大殿前竖起了两根路灯杆,每根都有三丈高,比房顶还要超出一截。 “这有些太高了吧?” “添加灯油怕是会费事。” 扶苏仰头望着随风摇曳的灯笼,迟疑地说道。 “高一些好。” 陈庆仰着头笑道:“我给自己准备的。” 第152章 王姑娘,你能有点逼数不? 大秦太子的吃穿用度皆非常人所能想象。 高悬的两盏宫灯呈六面形,细木为框架,纱管裹覆,内里以铜鹤为骨架,分三头。 灯芯衔在鹤嘴中,沿着长长的脖子从下方汲取灯油。 侍者架着长梯,用细长的筷子夹着火种,分别把两盏灯笼点燃。 “亮了,亮起来了。” “猛火油果然能用来点灯。” “我瞧着比牛油灯还要亮。” 夜幕降临,两盏高悬的宫灯,带给人光明和温暖。 “猛火油日产万斤,从地下涌出来的又不花什么钱。” “先生,百姓真的有油灯可以用了!” 扶苏欢欣鼓舞,神情十分激动。 陈庆的思路被打断,笑吟吟地点头。 刚才他已经想到自己被高挂在上面,如同风干的腊肉般迎风招展的样子。 大秦的工业化进程一旦启动,上至王侯公卿,下至黔首百姓,受到的影响都是前所未有的。 无数的世家大族、地方豪强会衰败,会破产。 夷民、羌人、匈奴,胡人、在现代化武器的屠杀下,死的人将会以千万计! 当然,想杀陈庆的人也会多到绕咸阳城十几个圈子还排不过来。 卓天禄、程稷摆下的鸿门宴只是开始,永远都不会结束。 “只要华夏百姓过得好就行了。” 陈庆语气深沉地说了一句。 大丈夫生不当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怕他个什么! “先生,库存的猛火油还有一万多斤,炼化也不费多少工夫。” “明日我打算给百姓发放过冬的煤炭,不如每家再发一斤灯油如何?” 扶苏兴奋地说:“夜里有油灯照亮,又有煤炭取暖,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 “一斤灯油省着点,一个月都用不完。” “咸阳城民户共计二十万,光是一眼油井,只要将现在的产量翻三倍,就能够让家家户户都点的起油灯。” “您说的不夜城……很快就要实现了。” 陈庆笑呵呵地说:“好呀。殿下既然有意,送就送了,反正成本极为低廉,不费什么钱。” “但是往后想用,还是要花钱的,起码不能折了本。” 扶苏点点头,“本宫这就遣人去准备。” “微臣告退。” 陈庆拱拱手,转身离开。 —— “大人,您回来了。” 侍者远远地看到陈庆走来,躬身作揖。 “嗯。” 陈庆应了声,迈步走进自家的宅院。 “咦?” 还没走出几步,他突然心中生出一股不太好的感觉。 四下扫视了一圈,却又没发现什么异常。 隔壁的院落吵吵闹闹,大概是秦墨的工匠们下了工,凑在院子里闲聊。 陈庆想了想,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住着上百条壮汉,再说这里以前是太子府邸,不会有什么刺客傻到来行刺他吧? “唔~唔~” 房门后,热巴拼命地挣扎着,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响,想要提醒陈庆。 “别吵!” “再敢发出声音,我抹了你的脖子。” 一柄锋利的短刃架在热巴的颈间,冰凉的金属触感,瞬间让热巴的声息小了下去。 她被麻绳牢牢地捆在柱子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名刺客踮着脚尖藏在门后,屏住呼吸等待陈庆到来。 “奇怪,热巴今天怎么没出来?” “我说要放她回去,现在就懈怠了?” 陈庆站在门口自言自语了一句,轻轻推开门。 一抹寒光在瞳孔中飞快地划过。 身形瘦小的黑衣人瞬间暴起,箭步前冲,把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 “给我进来。” 陈庆立刻瞪圆了眼睛:“王姑娘?!” “不是我!” 王芷茵当即否认。 尼玛的! 陈庆直接在心里骂了娘。 脑子好使的人,都不会想在太子府邸行刺他。 偏偏就有王芷茵这样的街溜子,脑回路和正常人根本不一样。 别人不敢干的事情,她敢! “陈庆,你给我老实点!” 见自己的身份被识破,王芷茵索性也不装了。 她把匕首往前逼近了几分,用眼神示意陈庆不要妄动。 “真有你的呀。” “王姑娘是想劫财还是劫色?” “本官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趁早断了这份念想吧。” 陈庆高傲地扬起下巴,大义凛然地说道。 “你这恶贼!” 王芷茵气得浑身发抖。 她好不容易才压下怒火,厉声喝道:“你先给我滚进来!把门关上!” 陈庆见王芷茵情绪激动,也不想真惹恼了她。 “王姑娘,刀剑无眼,你小心些。” “王家一门三将,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可不要毁在你的手上。” 陈庆缓缓往前走了两步,轻轻带上门。 他抬眼一看,热巴热泪盈眶,被绳索五花大绑。 若非场合不对,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想玩个捆绑play什么的。 王芷茵侧耳倾听了片刻,终于放下了心。 她一把扯下面罩,眼中怒火熊熊:“你这奸贼恶贯满盈,今日我就替天行道,受死……” “等等!” 陈庆怡然不惧,竖起一只手掌。 “呵,你还知道怕?” 王芷茵冷笑一声,紧握匕首,贴紧了他的脖子。 “当时那把剑离我的喉咙只有0.01公分,但是四分之一柱香后……不好意思,串词了。” “我想说的是,你想杀我,总得有个理由吧?” 陈庆目光平静,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理由?” “你做了什么自己还不清楚?” 王芷茵恨得咬牙切齿:“本姑娘乃是侯门之女,岂能与你做妾?” “你这恶贼好生歹毒,我杀了你,马上就去投井,绝不拖累家里!” 陈庆愕然地张大了嘴巴。 “没话说了?” 王芷茵狠下心肠,就要一刀抹下去。 “再等等!” 陈庆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王姑娘,你不会以为是本官要逼你做妾吧?” “不是你还能是谁?!” “连我姐姐和太子殿下都被你蛊惑了。” “本姑娘从未见过如你这般恶毒之人,居然如此折辱我!” 王芷茵羞愤欲绝,深吸一口气,就准备下刀。 “再再等等,王姑娘你听我把话说完。” 陈庆连忙阻止了她。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本姑娘不似你这般人,就给你一个留遗言的机会。” 王芷茵义愤填膺地盯着他。 “我想说……” 陈庆重重地叹了口气:“王姑娘,你能有点逼数不?” ??? 王芷茵直接懵了。 虽然听不懂,但这句绝对不像什么好话。 “我要逼婚,找谁不行。” “你???” 陈庆忍不住嗤笑道:“王姑娘似乎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或者是觉得本官眼睛不太好使?” “陈庆,我杀了你!” 王芷茵咬着牙关,恶狠狠地挥起匕首。 “你杀了我再去投井,别人说不定还以为你是求爱不得,杀人泄愤然后投井殉情呢。” “王姑娘你不嫌恶心,本官还觉得膈应。” “如果不怕被别人误会,你尽管杀吧。” 陈庆用最快的语速说完了这段话,然后一副慷慨赴死的架势。 锋锐的匕首眨眼既至,轻轻刺破了他的皮肤,露出点点血迹。 然而它终究没能扎下去。 王芷茵愤恨地看着他:“胡说!我怎会如此!” 第153章 男人的嘴巴会骗人,但是只因绝对不会 “你自己看。” 陈庆缓缓抬起胳膊,指了指被捆缚住的热巴。 “陛下赐婚在即,你心急难耐,跑来与我私会。” “住口!” 王芷茵气得都快哭了:“陈庆,你再乱说,我割了你的舌头!” “好好好,就当你不是来与我私会。” “是我心急难耐,去侯府把你绑来了这里,行了吧?” 陈庆满不在乎地说:“然后你就发现我金屋藏娇……房里还有其他女人。” 这个时代还没有金屋藏娇的典故,他及时改了口。 “王姑娘暴烈的性子咸阳皆知,然后你就怒发冲冠。” “一刀嘎了我,自己也气愤之下投井了。” 陈庆一摊手:“你就说大家见到咱们同时殒命,会不会这样猜测吧?” 王芷茵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有这种可能。 她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 不行! 哪怕是死,她也不要和陈庆沾染上任何关系。 “那我杀了你,就进宫面圣,把原委和盘托出。” “陛下要杀要剐,我都认着。” 王芷茵咬着牙关说道。 “你看,又冲动了不是。” 陈庆白了她一眼:“王家乃是国之柱石,我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闹出这等事端来,皇家的脸面上很有光彩吗?” “说不得最后还要找个理由,多半是说你我原本两情相悦,没想到陛下却将公主下嫁于我。” “大婚之前,你先杀我,再进宫陈情,落得个赐死的下场。” “最后你混了一个烈女的名头,我算是冤大头。” “唉……反正咱俩都挺可怜的。” 王芷茵顿时就急了。 她就算当烈女,也不能是因为陈庆啊! 还两情相悦,就他? 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哼!” “任你巧舌如簧,今天我非杀你不可!” 王芷茵隐约从陈庆的眉宇间看出几分得意的神色,顿时怒从心来。 “王姑娘,我跟你说句实话。” “陪嫁的事情,真不是我干的。” “太子殿下和我说的时候,立马我就拒绝了。” “你说你……我图什么啊?” 陈庆原本想埋汰她几句,可一看王芷茵呼吸急促,情绪不太稳定,顿时打消了念头。 “当然是折辱我!” “陈庆,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朝中的大臣都说,咸阳之恶,陈庆起码居其半。” “你房里还藏了个胡姬,难道不是想……” 王芷茵一想到自己以媵妾的身份嫁给陈庆后,白天为奴为婢,晚上还要任他欺凌,眼中的杀意顿时浓烈起来。 “芷茵啊,你可长点心吧。” 陈庆无奈地说:“我为了折辱你,把你娶回家?” “你有啥啊?” “洗衣做饭你会吗?” “针织女红你行吗?” “端茶倒水,铺床叠被你也不是那块料吧?” “天天在街面上晃悠,惹祸生非有你一个没错吧?” “到时候闯出祸来,我还得低声下气去给人赔礼道歉。” “我就图你这个?” 王芷茵臊红了脸,一时间又羞又怒。 “本姑娘如何,用不着你管!” “你既然说不是你干的,那到底是谁在其中捣鬼?” “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陈庆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王姑娘,你满咸阳城打听打听。” “就你干那些破事儿,不用我多说了吧?” “谁敢娶你呀?” “我猜八成是太子妃怕你嫁不出去,惹得王家被人笑话,才生拉硬拽,把你加进了陪嫁的名单里。” “我再猜一下,王翦老将军和你爹八成也不会反对。” “你都这样了,有人要就不错啦,还管什么做妾不做妾的。” “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 “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你自己琢磨琢磨。” 王芷茵的神色变换不停,精彩万分。 太子妃一个劲儿劝她,陈庆将来必成宰辅。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何况她背后有王家撑腰,即便是媵妾的身份,陈庆也不敢轻视了她。 再者王贲重病卧床,她早日完婚,父亲也能少了一桩心事,说不定还能再多活几年。 反正各种好话都说尽了,那种感觉就像…… 她是什么没人要的货物一般,巴不得早点甩出去。 王翦和王贲的态度也十分耐人寻味。 按理说王家一门三将,贵为侯爷。 自家的女儿做了媵妾,王翦绝对该勃然大怒才对。 没想到老将军只是惋惜地说了句:“苦了你啦。” 王芷茵不由地开始自我怀疑。 难道我真的嫁不出去了? 连给人做妾都得上赶着? “不可能!” 王芷茵气愤地说了一句。 可转念一想,好像近两年都没人再上门提亲了。 事实的真相是如此残酷,她一时间完全无法接受。 “王姑娘,其实我也巴不得你能够刚烈些。” “有杀我的这份心,你倒是想想办法,赶紧把自己摘出去呀!” “对咱们俩都好。” “我真心的,求求你啦!” 陈庆诚心诚意地双手合十恳求道。 王芷茵怔怔地望着他,不敢相信对方居然会如此态度。 “陈庆。” “你怎么证明对我没有觊觎之心?” “要是你能证明给我看,我现在就走。” 她实在不死心,也不相信自己居然会没人要。 “这……” 陈庆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证明自己没有觊觎之心? 这特么简直和证明我是我自己一样奇葩。 “有办法了!” 陈庆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你站过来一点。” 王芷茵警惕地问道:“我劝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本姑娘八岁习武……” “你把我双手捆上也行。” 陈庆主动伸出手。 王芷茵犹豫了下,这才往前半步。 “再靠近些。” “你倒是步子大一些啊。” 直到两人相隔不过一掌之距,甚至可以鼻息相闻的时候,陈庆才缓缓点头。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王芷茵的眼睛,把对方看得有些不自在。 “陈庆,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姑娘,我脸色可有变化?” 陈庆一本正经地问道。 王芷茵仔细观察片刻,缓缓摇头。 “那我心跳可有加快?” 陈庆又问。 “这我怎么听得到。” 王芷茵嗔恼地说。 “没关系,你可以摸着我的胸口。” 陈庆大方地说道。 王芷茵终究没好意思伸手,摇了摇头说:“未有。” “咳咳。” 陈庆轻咳一声:“天色已晚,你我孤男寡女。哦,后面那个被捆着的不算。” “咱们四目相对,鼻息相闻。” “我半点情动之色都没有。” “男人的嘴巴会骗人,但是坤儿绝对不会。” “我对你没兴趣就是没兴趣,这做不得假吧?” 王芷茵张大了嘴巴,呆呆地仰头望着他。 虽然有些话听不懂,但大致意思她明白了。 “王姑娘这下信了?” 陈庆凑近了几分,迅速挪开目光。 这个野丫头干什么不好,偏偏张着小嘴儿。 那薄薄的唇,粉粉的舌,实在让人不免生出些别样的心思。 陈庆马上想到,以对方的脾气,怕不是要让他体会下什么叫牙尖嘴利,什么叫斩草除根。 如此一来,心头那点遐思瞬间消失不见,他的脸色再次恢复了正常。 “夜深了。” “王姑娘请回吧。” 陈庆见对方迟迟不动,主动提醒道:“今日之事,我不会和任何人说起,就当你从没来过。” “不对!” 一柄利刃瞬间架在他的脖子上。 王芷茵严厉地盯着他:“你去站在她面前,也如此这般。我怀疑你有龙阳之好!” …… 王姑娘,你过分了吧! 第154章 莽金刚,黑旋风 陈庆十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王芷茵这个街溜子的脑回路和正常人绝对不太一样。 “你可以污蔑我的清白,但是绝对不可以怀疑我的性取向。” “王姑娘,我就让你看看孤男寡女在一起是应该怎样的。” 他转过身,大步流星朝着绑在柱子上的热巴走去。 王芷茵紧随在身后,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连累你了。” 陈庆站在热巴的身前,伸手解开横在她唇间的麻绳。 也不知道王芷茵是不是在某些方面格外有天赋,武侠片里别人都是一团破布堵着人质的嘴巴就完事了。 她还扯了条绳索加固了一道,看起来倒有点像岛国女优常用的口塞。 “大人。” 热巴摆脱了束缚,张嘴就要向陈庆请罪。 “憋说话。” 陈庆双手撑在柱子上,直勾勾地盯着她。 热巴的俏脸浮现出一丝红晕,惊慌地低下头。 她不知道卧薪尝胆这样的典故,但大秦官话还是能听懂的。 陈庆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热巴心中小鹿乱撞,却没什么抵触的情绪。 因为她的失误,才导致王芷茵闯了进来,现在又害得陈庆也被挟持。 做错了事情就要受惩罚,即使要怪也不能怪别人。 一根修长的手指勾起了她光洁的下巴。 陈庆缓缓轻移着指尖,感受着她细腻温润的皮肤,然后稍微用了点力气,逼迫她抬起头。 热巴的俏脸上红晕渲染,充满异域风情的瞳孔中目光不断飘移,看都不敢看他。 陈庆的视线毫不避讳的盯着她秀美的嘴唇。 或许是因为紧张,热巴干咽了口唾沫,小嘴儿微微张着,露出两颗洁白的贝齿。 陈庆迅速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公元前两百多年,岛国的各位老师还未将丰富的生理知识传播到大秦朝。 这才导致王芷茵之流每日只知道逞凶斗狠,动辄与人打打杀杀。 也罢。 就让我陈老师亲身示范,告诉你人世间真正的快活该是什么样子。 “呃……” 王芷茵惊惶万状,愕然地瞪圆了一双凤眼,脚下情不自禁地蹬蹬往后退去。 他们居然……亲在一起了! 亲就算了,还‘啾啾’的,这算怎么回事! 啾啾就算了,陈庆那个恶贼好像还把舌头吐出去了! 舌头吐出去就算了,热巴的喉咙滚动了几下,难道是把对方的口水咽下去了? 眼下的一幕实在太过具有冲击性,王芷茵一直倒退到墙角,用力地贴着冰冷的墙壁才缓过几分神。 怎么办? 王芷茵此时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她深深地埋下头,连耳朵都用力堵住。 可是那啾啾的声响,以及热巴吞咽的声音仿佛魔音灌耳一般,无论如何都不肯从她的脑海中消失。 此恶贼当真可恶,居然当着我的面干这种事! 王芷茵抱着脑袋,恨不得地上能裂出条缝来,她跳进去就能逃回自己家。 难言的煎熬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直到陈庆站在她的面前,王芷茵一直保持着双手抱头的姿势,嘴里还低声嘀咕着什么。 “咳咳。” “王姑娘,你瞧瞧这是什么?” 陈庆右手一抬,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她的脑袋。 热巴捧着烛火,小心翼翼地肃立在旁。 “我不看!” “陈庆你这恶贼休想辱我!” 王芷茵头都不敢抬,双臂抡着王八拳在身前挥舞着,好似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 陈庆无语地望着她,这个二逼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醒醒!” “不是跟你说了,辱也不辱你这样的。” 在他的提醒下,王芷茵终于冷静下来,缓缓抬起头。 当啷。 短匕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芷茵啊,什么年代了,还玩刀呢?” “长本事了是吧?” “还穿着夜行衣,打算行刺我?” 陈庆趾高气扬的样子,气得王芷茵浑身发抖。 “你想怎么样?” “我……我不怕你!” 她色厉内荏地喝道。 “别担心,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就是有件事,一定要跟你说清楚。” “王姑娘,你也是街面上混的,不知道可有诨号?” 陈庆非常江湖气地问道。 “哼!”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咸阳人称王公子。” 王芷茵骄傲地昂起头。 “不对,不对。” 陈庆摇了摇头:“王公子这名号实在太庸俗,太低调了,完全体现不出你的胆略和侠气。” “我看你怎么也应该叫个‘莽金刚’或者‘黑旋风’才是,多霸气,多贴切啊!” 王芷茵瞪大了眼睛:“莽金刚?黑旋风?” “是呀。” 陈庆坏笑着说:“莽金刚王姑娘,你闹也闹够了,该回家了吧?” 他用枪管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你……!” “别动!” 王芷茵发火之前,陈庆把捏着引绳对准了烛火:“我可不是别人,真的会开枪,不信你就试试。” “陈庆,我与你誓不罢休!” “今日拼着一死……” 冰冷的枪口顶住了额头,压下了她的狠话。 “王姑娘,你先别着急死。” “咱们换个角度想想,你要是嫁给我,其实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咱们俩就当兄弟一般,我保证绝不动你一根手指头。” “以后你当你的莽金刚,我当我的陈少府。” “咱俩各过各的,谁也不耽误谁。” “当然你闯了祸,我绝不会替你出头。” “我惹出乱子,也绝不牵连到你身上。” “你看怎么样?” 陈庆的提议,让王芷茵不由愣住。 她还从未听闻过如此离谱的婚前协议。 把我当兄弟? 以后各过各的? 好像……也不是不行。 “王姑娘,你回去好好琢磨下。” “夜色已深,我就不多留了。” 陈庆摇了摇枪管,再次指向门口的方向。 “哼!” “咱们后会有期。” 王芷茵飞快地捡起地上的匕首,气冲冲向外奔去。 她走出没多远,心中的怨愤和委屈一齐涌了上来。 “你才是莽金刚,你全家都是莽金刚!” “我到底哪里黑了,还管我叫黑旋风!” “陈庆,你这厮口舌如此恶毒,我……” 王芷茵忍不住红了眼眶,抡着匕首朝着路边一颗大树乱砍乱挥。 “何方贼人!” 一队巡逻的卫兵经过此处,听到动静后小心地凑近过来。 王芷茵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不似善类,他们立刻举起枪弓,准备捉拿这个胆大包天的蟊贼。 “瞎了你们的眼!” “不识得我莽……王公子吗?” 王芷茵话到嘴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陈庆带偏了。 她恨恨地盯着侍卫,眼中怒火熊熊。 以前她是绝不可能答应给陈庆做妾的,不过现在想法却开始动摇了。 此仇比山高,比海深。 有个最好的报复方法,还是陈庆自己说出来的。 不如就嫁给他,把咸阳搅个天翻地覆,看陈庆到时候如何收场! 第155章 咸阳的第二场雪,挖煤工人快要来了 天色蒙蒙亮。 陈庆还在埋头睡觉的时候,扶苏已经派人来通传,让他一起去派发煤炭和灯油。 “知道啦。” “本官一会儿就到。” 陈庆不耐烦地打发走使者,拖着疲惫的身子起床。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那一吻的后遗症,昨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不断浮现起热巴羞羞怯怯的样子。 我要是夜袭她,大概半推半就的便能遂了心意吧? 可陈庆又不想做那没品的事情。 盗亦有道,绑匪还知道善待人质呢。 莎车国是大秦在西域的跳板,日后征伐欧罗巴的桥头堡。 娜扎和热巴这对姐妹花可不能出了一点差错。 “奇怪,今天早上怎么没人来了?” 陈庆一边洗漱,一边暗自纳闷。 以往每天清早,相里菱和热巴总是争抢着过来服侍他洗漱。 现在这个时候,却一个人都没见着。 “不对劲啊,阿菱已经知道赐婚的事情了。” “难道是觉得做妾不满意?” 陈庆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他哪里知晓,相里菱正是因为清楚婚期将近,所以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陈庆乃是九卿之尊。 她虽然是做妾,可也不能如以往那般抛头露面。 每天就独坐在房中,羞喜交加地等着陈庆上门娶她。 不多时,扶苏派人来催了第二次。 陈庆顾不得多想,匆匆出了家门。 热巴在门缝里瞧见他离去的背影,方才舒了口气。 她心里纠结又惆怅。 娜扎临走的时候,她为了让妹妹安心,曾经发过毒誓,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陈庆沾染自己的身子。 昨天已经算破了戒。 热巴生怕再见了面,陈庆一时把持不住,而她也难以坚持本心。 到时候如何与妹妹交代? —— 男女私情暂且放在一边。 今天陈庆这位人民企业家装束整齐,与扶苏同乘一辆马车,即将首次在咸阳百姓面前登台亮相。 二十多辆重载马车缓缓跟随在后面,时不时有细碎的煤渣从挡板的缝隙中洒落下来,一路走来的街面上多了条长长的黑色轨迹。 “先生,不知道我订制的条例是否严苛了些?” “会不会有家中贫苦者,领不到煤炭?” 扶苏的心情有些紧张,不放心地说道。 始皇帝曾经迁了六国十二万富户充实咸阳,作为此时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城,咸阳城中的穷苦百姓其实比例并不多。 免费的煤炭和灯油自然不是人人可以领的。 扶苏定下的条例包括‘家中有男丁服徭役未归者’‘老弱孤寡者’‘身有残疾无法劳作者’‘退役兵丁’等等。 “殿下尽管放心。” “大不了回头再让人贴一张告示,若家境确实贫寒,却未发放煤炭的,可以来宜春宫说明情由,咱们补发了就是。” 陈庆爽快地说道。 “也对。” 扶苏笑着点点头:“又要劳烦先生破财了。” 陈庆深深地望了对方一眼。 你这个老好人,实在是仗义过头了。 卓天禄、程稷垄断私营冶铁,承担的税赋高达四成! 这可不是后世,还有什么退税、减免、扶持一类的优惠政策。 朝廷拿走的是打制好的成品,可不管你成本多少,生意是亏是赚。 反正只要你做出东西来了,先得交了国家的四成,剩下的才是你自己的。 相比之下,陈庆的煤矿缴纳的税赋就要低得多。 按照大秦五年发展规划,第一年产出的煤炭就有一亿斤,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 而刨除咸阳城的富户,每年发放的煤炭差不多在两千万斤。 税赋只有两成! 等再过几年煤炭的产量上来,怕是连一成都用不了。 陈庆发的还是劣煤,连洗都没洗过。 反正又不是不能用,总比冻死要强吧? 更何况,铁器的加工成本要远远高于煤炭。 有时候他自己都忍不住想吐槽下扶苏这个败家子。 我说给咸阳贫苦百姓发放煤炭抵税,你是真敢答应啊。 “太子殿下来了。” “快,快跪下。” “太子殿下给咱们发炭来了。” 一条偏僻的街巷内,亭长、里长、乡老带领着大批民众翘首以盼。 远远地看到一架华丽的车辇和众多运输物资的马车,连忙呼喝着让百姓下跪。 “参见太子殿下!” 数百人的声量汇聚成山呼海啸的呐喊。 百姓跪在地上,神情热切地盯着车辇上高贵优雅,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 扶苏贤名在外,他说要给大家发炭,那是一定会发的,绝不是诓骗百姓。 大秦朝也只有这位宽仁爱民的太子殿下会做出这等事情。 “免礼。” “诸位乡邻快快起身。” 扶苏露出和蔼的笑意,走下马车。 陈庆不由感慨,如果始皇帝驾崩后,咸阳城有扶苏来主持,再给刘邦、项羽增加一倍的兵力,他们也休想攻打进来。 民心有时候一钱不值,有时候却重于万钧。 扶苏没有先发放煤炭,而是命人在街边搭起灶膛,然后用木柴引燃煤炭。 他不厌其烦地交代里长、乡老,让百姓用煤炭取暖的时候,一定记得设置好烟道,千万不要紧闭门窗。 老百姓眼巴巴地望着灶膛里的煤炭,亲眼看着它从黑黝黝的颜色,逐渐变成了通红的炭火。 “烧起来了。” “石涅真的能当炭用。” “不知道有没有木柴耐烧。” “住口!太子殿下岂会戏耍我等,告示上都说了,煤炭可比木柴管用多了。” 民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都排好队,拿好照身帖。” “每家八百斤煤炭,一斤灯油。” 侍卫和里长、乡老们一起过来维持秩序。 老百姓乱哄哄的,很快排成一条弯弯曲曲的长龙。 起初他们还有些不太敢信。 八百斤煤炭? 一斤灯油? 不要钱白给?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可当马车上煤炭哗啦啦地卸下来,装满几个大箩筐称好重量后,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带家伙什了没有?” “灯油你怎么装?” 一名力士手里拿着大勺,从陶瓮里舀了满满一勺的煤油出来。 见到身前的百姓手足无措的样子,不耐烦地呵斥道。 “哦,小人这就回家去取。” “速去速回,下一个。” 力士摆摆手,招呼其余人上前。 “我也没带。” “且先等我片刻,小人这就回来。” “谁先替我排着队,我回家取些家什。” 民众一哄而散,飞快地跑回自己家,然后又拖家带口,携带着各种容器重新回来。 队伍的规模一下子好似扩大了好几倍。 “小人谢太子殿下大恩大德。” “殿下长命百岁,千秋万代。” 一个头脑活络的青年领了煤炭和灯油后,并未直接退去,而是跑到扶苏面前,虔诚地跪在地上谢恩。 “快起来吧。” “要谢也不该谢本宫。” “发下来的煤炭是朝廷征收的税输,负责采掘的是雷火司陈少府。” “要谢就谢朝廷,谢陈少府。” 扶苏谦虚地说道。 青年抬起头,郑重其事地朝着陈庆深深地作揖:“小民谢陈少府大恩。” “无需客气。” “领了煤炭和灯油就回去吧。” 陈庆摆了摆手。 接下来领了物资的百姓也有样学样,每个人都跑到扶苏和陈庆这里谢恩。 不得不说,还挺有成就感的。 八百斤煤炭,一斤灯油,对他来说价值微不足道。 但是在百姓眼中,它们可是一笔厚重的馈赠。 “先生,你说咱们的大秦五年发展规划能实现吗?” “百姓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吗?” 扶苏心绪激昂,忍不住问道。 “那是当然!” 陈庆笑道:“我们两个携起手来,保管让外族无一天宁日,让大秦百姓安居乐业。” 他仰起头,望着天空中洋洋洒洒的细雪,惊讶地说:“第二场雪了。” “是呀。” 扶苏不无担忧地说:“想不到天气冷得这么快,煤炭必须早点发下去,省得百姓受冻。” 陈庆摇了摇头:“看样子这场雪会很大,北方的匈奴一定按捺不住了吧。” “我的挖煤工人很快就要来了。” 第156章 兵分三路,两翼包抄 遥远的北地,九原郡。 两天前的一场大雪,让天地间变成了浑然一色。 放眼望去,长城内外尽是银装素裹,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冰天雪地。 厚重条石堆砌成的烽火台里,五名士兵披着厚毡毯,四仰八叉地躺了一地。 冰冷沁骨的寒风从瞭望口吹了进来,坐在对面靠墙而睡的庞国生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值夜的士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下,此时鼾声一阵高过一阵。 “这厮又偷懒。” “万一匈奴来犯怎么办?” 庞国生身为伍长,虽然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官职,却十分有责任感。 当然他也知道,外面下了那么大的雪,匈奴的马匹根本跑不起来。 这种天气里,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事情。 庞国生恰好来了尿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披上毡毯出了烽火台。 “嘶~” “怎不把匈奴都冻死。” 凛冽的寒风,冻得他蜷缩起身子,小跑着去了垛口,解下裤子就开始放水。 天色还未亮。 但是在积雪的反射下,四野八荒都如白昼一般。 庞国生撒完尿,飞快地提起裤子,想要回去烤烤火。 在掀开门帘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茫茫的塞外雪原上,一片黑色阴影缓缓蠕动着。 他们前行的速度十分缓慢,却坚定不移地朝着长城边塞的方向不断接近。 庞国生怕自己看错了,三两步跑到垛口前,仔细盯着看了许久。 “敌袭!” “快起来!” “匈奴来了!” 庞国生扯着嗓子,惊恐地叫喊起来。 匈奴怎么会来了这里! 此地荒凉偏僻,关内的人烟都十分稀少。 故此驻守的士兵也少得可怜,只有一伍的正规军,还有几十名凑数的民夫。 烽火台里顿时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 庞国生的四名手下飞快地跑了出来,犹自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快点狼烟!” “匈奴进犯了,不下两千人!” 庞国生挥舞着手臂大喊:“把所有人都叫起来!” 四人倒吸一口凉气,齐刷刷转头看向关外。 雪原上仿佛有一条蜿蜒漫长的黑线,如同潮水般向边塞涌来。 “真的是匈奴!” “伍长,怎么办?” “咱们才五个人呀!” 士兵们瞬间慌了神。 虽然不知道具体数量,但是匈奴的数量起码是他们的数百倍! 光凭五个人,如何能守得住? “点狼烟!” “点狼烟!” “快点狼烟!” 庞国生着急地大吼。 他们存在的意义,或许就是用生命提醒附近的同袍。 长城足有万里之遥,不可能每个关隘就分配大量士兵。 如他们这般的存在,不知道有多少。 “诶。” “我们马上去。” “伍长,要把民夫叫起来吗?” 城墙上乱作一团。 好在庞国生还算镇定,总算把狼烟点了起来。 一股笔直的烟柱直冲天际,众人的心底总算安定下些许。 只要附近驻守的士兵看到狼烟,很快敌袭的消息就会沿着烽火台接连传递下去,大军要不了多久就能赶来救援。 瑟瑟发抖的民夫被赶上了城头。 匈奴的人马已经越来越近了。 雪下得太厚,他们只能牵着马艰难地在雪地上行走。 饶是如此,这群凶悍的野蛮人也丝毫没有畏难的意思。 白灾,草原上最恐怖的灾祸。 每逢冬季,暴雪连绵三五日不绝。 牛羊冻饿而死,牧民的毡帐被积雪压垮。 大的部落为了生存,会选择南下或者掠夺周边的小部落。 而许多散居的小部族,则只有任人鱼肉的份。 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在这时候将它的残酷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支长途跋涉想要冲击长城边关的部落很不幸,旁边就有一支强大的部族。 留下是死,南下或许还能冲关成功,抢夺一些粮食和御寒的食物度过这个冬天。 如何选择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庞国生焦急得踱着步子。 他们已经点燃了狼烟,按理说任务都完成了。 可军法规定,不战而逃是死罪。 匈奴足有两三千人,他们拿什么去战? “伍长!” “我寻到了这个东西。” “上头不是说,有大股匈奴来犯的话,就拿火点着了这根绳子,从城头扔下去吗?” 一名手下小跑着过来,双手捧着三支捆扎结实的竹筒。 庞国生的眼睛一亮:“你倒是机敏!” “听说它声若惊雷,爆开时有开碑裂石之威。” “咱们拿它炸几下,就算与匈奴交过手了。” “快取火把来!” 匈奴已经逼近到了五百步之内。 居高临下看去,密密麻麻的到处人和马。 匈奴人脏污的头发团成结块,冰冷的面孔上见不到任何畏惧之色。 他们牵着马匹,脚步越来越快。 四架长梯被捆绑在马背上,随着马匹的颠簸上下摇晃。 一名身材高大的匈奴人不知道喊了声什么,瞬间响起如潮般的附和声。 长梯从马背上解了下来,两边迅速聚集了十几人,共同抬着它朝着城下冲去。 其余的匈奴则弯弓搭箭,试图用一波箭雨为同伴提供掩护。 “准备点火!” 庞国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民夫们早就慌不择路的跑了,眼下城头上只剩下五个正规军。 等会儿竹筒扔下去,他们也要跑。 咔,咔,咔。 四架长梯在短时间内先后架上了城头。 庞国生手里捏着一枚竹筒,紧张地差点捏不住手中燃烧的木柴。 “伍长,差不多了。” “快扔了它,咱们跑吧。” “伍长,不能留啦!” 手下们急切地恳求道。 “点火!” 庞国生二话不说,把干燥的火绳凑到了通红的木炭上。 嗤—— 一串火星飞窜出来,庞国生顾不得多想,抡起胳膊就把它朝着木梯下方扔了过去。 “蹲下跑!” “快撤!” 三个炸药筒先后被扔到了城下,庞国生想起上官的教导,虽然不知道其中道理,却牢牢记在心里。 轰! 轰!轰! 三声剧烈的爆炸声传来,仿佛连城墙都跟着晃了晃。 庞国生惊惧之下,一下子趴到了地上。 四名属下更加不堪,抱着脑袋躲在墙边,身体打摆子一般颤抖个不停。 他们从未想过,那三支小小的竹筒竟然会发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响声! 凄厉的惨嚎声从城下传来。 鲜红的血迹如同瓢泼一般,染红了大片的积雪。 一只发了疯的战马腹部下拖着花花绿绿的肠子,横冲直撞地在匈奴人的军队里奔窜。 匈奴人惊骇欲绝,高呼着祈求神明的保佑,哭喊着朝着四面八方逃散。 庞国生重新定下心神的时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城墙无人驻守,按理说匈奴早就应该杀上来了才对。 他壮着胆子站起来,才发现关外的雪原上,到处都是亡命奔逃的小黑点。 “匈奴退了!” 庞国生激动地大喊起来:“匈奴被吓退了!” 四名属下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等看清楚关外的情景,顿时喜出望外。 “伍长,救援的大军来了。” “你快看!” “哈哈,真是太好了!” 远方的城头上,黑压压的士兵正在如墙般推进。 一杆将旗高高竖起,迎风招展。 四名手下欣喜若狂,庞国生却面色凝重。 他站在垛口朝下方望了一眼,墙根下倒着三五十个重伤的匈奴,正在挣扎惨呼。 还有十几匹无主的战马似乎受了伤,不断发出悲惨的嘶鸣,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好像是蒙将军的旗帜。” 庞国生忧心忡忡地说:“非有大军来犯,不得燃起狼烟。” “咱们说刚才有两三千匈奴攻打,蒙将军能信吗?” 此言一出,四名手下立刻愣住。 “伍长,你什么意思啊?” “难道咱们还能说谎不成?” “雪地上留有脚印,蒙将军怎能看不出来。” 庞国生摇了摇头:“蒙将军亲自率兵马前来救援,要是告诉他匈奴已经跑了,咱们恐怕……” 四名手下顿时变了脸色。 虽然他们不是成心的,可确实有戏耍上官的嫌疑。 这要是蒙将军怪罪下来,他们有个十个头也不够砍! “伍长,你说怎么办?” “俺们都听你的!” “救救大伙吧!” 手下们着急地喊道。 庞国生当兵的时间最久,而且识一些字,听说还读过什么兵书。 平日里他们最为信服的就是这位伍长,此时慌了神,全都指望他的主意救命。 “为今之计,只有主动出击了。” “匈奴人定是怕了刚才的惊雷声,此刻咱们杀出去,多半不会有事。” “咱们共有五个人,一人去报信。” “剩下的谁和我一路,作为中军。” “还有两人,分别从侧翼包抄。” “能杀多少算多少!” “咱们立了功,蒙将军总不至于怪罪。” 庞国生面色坚毅,很快有了计较。 他从未跟外人说过,自己总共识不得五十个字,兵法更是去将军营帐报信的时候,偶然听了一鳞半爪。 兵分三路,两翼包抄。 短短的八个字,被他牢牢记在心里,打算当做庞家的不传之秘,留给后世子孙。 “嗯!” “我们就听伍长的!” “快去报信!” “趁着匈奴惊魂未定,多杀几个立功!” 四名属下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脑海中浑浑噩噩的,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伍长已经给出了救命的办法,照做就是了! 第157章 大秦天兵至矣,尔等安敢不降! 一名腿脚最快的士兵沿着长城一路狂奔,在厚厚的积雪中艰难前行。 他肩负重任,要赶在蒙恬大将抵达之前,通知匈奴已经逃跑的消息。 城头上,庞国生装备整齐,和三名手下沿着一架完好的长梯迅速爬了下去。 抵达地面后,四人互相打了个眼色,各自提着长枪和刀剑,把重伤濒死的匈奴一一补刀。 “按计划行事!” 庞国生高喝一声,带着一个人朝着匈奴退走的方向追赶而去。 还有两人单枪匹马,分别朝着侧翼的方向追击。 蒙恬是朝廷重臣,掌控北地三十万大军。 他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兵,驻扎此地两年多,连蒙将军长什么样都没见到。 一想到蒙恬匆匆赶来后,却看不到任何匈奴的影子,然后暴跳如雷的样子,他们就顾不上害怕什么的了。 匈奴都逃了,还怕他们干什么? 军法处置下来,那才是真的要命! “伍长,前面好像有一伙匈奴。” 庞国生和另一名手下追出了半里多路,远远地望见前方有七八个人聚在一起。 他们里面似乎有个伤员,被四人抬着在雪地上艰难地行走。 “把弩弦装上。” “咱们用弩射死几个,剩下的肯定怯了。” “到时候每人分三四个战功,能换好几亩地!” 天气寒冷,牛筋做的弓弦在低温下会变得干硬,失去弹性。 庞国生和手下从怀里掏出热乎的弓弦,手忙脚乱地装在弩上,然后用力扯开,装好弩箭。 似乎北地的严寒,会让人的大脑都变得迟滞下来。 庞国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怕。 他的兵书是从将军那里偷师的。 兵分三路,两翼包抄。 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这还能有错? 而手下出于对他盲目的信任,也没有半分胆怯。 两人端起弓弩,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前方逃亡的匈奴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经过短暂的商议后,分出四人折返回来。 双方接近到百米距离,匈奴人狂吼一声,高高举起弯刀。 “大秦天兵至矣,尔等安敢不降!” 庞国生贼得很,嘴上喊得厉害,手指却扣着扳机不动。 等到匈奴快要冲到近前,他才暴喝一声:“射!” 嗖!嗖! 两枚羽箭正中目标,一枚穿透了对方的皮甲,半截都没入胸口之中。 另一箭射中了敌人的大腿,染血的箭头从另一侧露出了巴掌长。 “杀!” 双方的人数已经拉平,庞国生高喊一声,带领手下英勇地冲了上去。 大秦精良的盔甲和兵器,对草原上的匈奴具有碾压性的优势。 眨眼间,两名匈奴倒在了血泊中。 庞国生喘了口粗气,给手下打了个眼色:“继续追。” “伍长,我瞧着那名受伤的匈奴应该是个大官,这次咱们要发财了!” 二人以少胜多,上来就打了个胜仗,胆气更壮。 前方的四个匈奴要抬着伤员,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不足三百米后,庞国生就追上了对方。 那受伤的果然不是普通小兵,正是一开始发号施令的高大匈奴。 “伍长,你看我的!” 手下突然灵机一动。 他从披风下摸出挂在腰间的竹筒水壶,高高举起。 “轰!” 四名匈奴原本眼神凶厉,还要上前拼杀。 可一见这水壶,顿时惊骇地连连后退,抖得像是筛糠一样。 “轰!” “轰!” “轰!” 庞国生的手下一看管用,横眉竖眼地瞪着眼睛,不断发出威吓的吼声。 “饶命!” 受伤的匈奴首领一看亲兵吓得刀都掉了,差点瘫软在地上,就知道大势已去。 他用生硬的汉话喊了一句,神情紧张地盯着那只被打磨光滑的竹筒。 先前攻城的时候,就是这东西在他身边不远处突然炸开。 要不是马匹承受了大半伤害,怕是他现在早就死了。 “大秦天兵已至,尔等安敢不降!” 庞国生举起长枪,高傲地指向对方。 四名匈奴亲兵老老实实跪在地上,还时不时偷眼打量那只竹筒,就怕秦兵突然丢到他们身边。 “你在这里守着,我再往前追一段。” “咱们这回要立大功了!” 庞国生按捺不住激动地心情。 将军的兵法果然管用! 兵分三路,两翼包抄,简直势如破竹! —— 白灾已至,蒙恬自然就坐不住了。 他率领一队两千人的精锐兵马,沿着长城的紧要关隘巡查。 狼烟升起的时候,他恰巧驻扎在三十里外的营城里,接到报信后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将军!” “匈奴已经被我们击退。” “伍长率领其余人兵分三路,已经追出关外。” 报信的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尽量用清晰的语气说出了这段信息。 “好!” 蒙恬闻言大喜。 匈奴一旦入关,必定会大肆抢掠,造成无数死伤。 听说匈奴被击退,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尔等忠勇可嘉……” 蒙恬话说到一半,突然回过神来。 “这里驻扎着多少兵马?” “来犯的匈奴有多少人?” 报信的士兵老实地说:“此地只有我们一伍士兵驻扎,还有四五十民夫,已经逃散了。” “来犯的匈奴大概两千多,反正不会低于一千五。” “伍长命我前来报信,他带着人兵分三路,朝着关外追去了。” …… 蒙恬打了一辈子仗,从未听到如此扯淡的战报。 要不是对方神情严肃,口齿清晰,他都要以为这人被吓得疯癫了。 “你详细说说,你们如何击退了匈奴?” “那伍长又如何兵分三路……” 蒙恬尴尬万分,实在想不出当时是何等场景。 五个人,其中一个还在他面前。 哪怕匈奴溃败了,五六百人总是有的吧? 剩下的四个人,怎么分出三路来的? “禀告将军。” 报信的士兵神色激动:“前几天发下来的火药,简直有若神雷天降!” “小人按照上官教的法子点燃后从墙头上扔了下去,只听得地动山摇,好似地龙翻身了那般。” “匈奴顷刻间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伍长见有机可乘……” 蒙恬脑子里乱哄哄的,听着对方的讲述。 还未等他说完,关外的地平线上,一支散乱的队伍就缓缓移动着,朝这边走来。 庞国生来回奔走,握紧长枪,紧盯着每一个有可疑迹象的俘虏。 “一亩,两亩,三亩……” 数到三十之后,他就不知道是多少了。 但是不要紧。 有一个人,起码能值一百亩地。 那个受伤的高大匈奴,居然是部落的首领! “怪不得将军们都那么厉害,兵法果然神妙无比。” “兵分三路,两翼包抄。” “此计足以传家矣!” 第158章 探矿队的收获 寒风凛冽,冰天雪地。 一骑快马沿着直道飞奔向咸阳的方向,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到了沿途的驿馆,骑兵纵身跃下,朝着驿卒喊道:“换马!来一碗热汤,两张烙饼。” “军爷,可是匈奴入寇了?” 北地每隔三两年,总有在白灾中活不下去的匈奴会组织起来,集结数万甚至十几万人马大规模侵边入寇。 今年才初冬,草原上就下了两场雪,眼看着又是个灾年。 一看骑兵的战马上挂着信旗,老于世故的驿卒就知道这是传递信息的骑兵。 他牵过马,关切地问道。 “你倒是机灵!” “小股子匈奴想要偷袭咱们的偏远关隘,没想到被几个小兵给打溃了!” “可真特娘的好运气!” 骑兵的语气中充满羡慕嫉妒恨。 庞国生等人的名字早就在北军中传遍了。 匈奴从哪儿入关不好,上万里的长城,偏偏就选了庞国生五人所在的关隘。 那火药筒的威力犹如神雷天降。 这伍士兵基本上啥都没干,白捡了天大的功劳! 不一会儿,驿卒牵了匹膘肥体壮的战马过来,又递上热汤和烙饼。 报信骑兵三两口吃完喝完,而驿馆里的人全都好奇地盯着他,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北地的军情。 他索性高举起报捷文书,喝道:“捷报!匈奴屠各部三千人马入寇,被我北军五人击溃!首领尹稚斜受伤被擒,不日将押赴咸阳!” 说完,报信士兵跨上战马,飞奔而走。 这时候,驿馆里的人才反应过来,闹哄哄地站在门口朝着他的背影张望。 “那位军爷说错了吧?两三千匈奴,怎么可能被五个人击溃了?” “或许……北军有支兵马叫‘五人’?” “甭管是多少人,总算把匈奴赶回去了。” “娘的,匈奴可真是可恶。年年冬天都要来闹一遭,害得我们百姓担惊受怕。” “唉,匈奴就是贼。一打就跑,不打他抽冷了就进来抢掠。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今年冬天的雪下得再大一些,早些把匈奴全都冻死才好。” 驿馆里的行商和兵卒交头接耳议论了会儿,才重新回去坐下。 咸阳,宜春宫。 陈庆又双叒叕请了朝会的假,留在家里干起了私活。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拿着朝廷的俸禄,在上班时间摸鱼的感觉格外美妙。 怪不得后世考公的大军前赴后继,而且呈现愈演愈烈的架势。 “这里整面墙全部推倒,要留出足够的院子,我用来烧烤。” “旁边那块地方,我要盖成浴室。越大越好,越高越好。” “排面要拉满,档次一定要高。” “客人吃完了烧烤,直接去旁边的洗浴中心里泡澡。” “咱们要不就不搞,要搞就做到最好。” “总不能堕了太子府的名声。” “吃喝桑拿大保健,一条龙服务。” 陈庆从秦墨召集了几名善于营建的匠工,指着自家的官邸叙说着心中的构想。 “陈少府,您这个要求……” 匠工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这里可是宜春宫,太子府邸! 何等尊贵的所在! 哪怕它被扶苏赐给了陈庆,可毕竟整体上还是连在一起的。 陈庆居然想在自家府邸修建商铺,经营食肆和汤池…… 哪怕太子殿下宽仁大量不计较,可万一始皇帝怪罪下来,他们如何担得起? “有难处?” 陈庆皱起了眉头。 相里奚拍着胸脯保证,这几人都是秦墨中的佼佼者。 不管他想要什么样的宅邸,定能如他所愿。 没想到还没提具体的要求,几人已经开始犯难了。 “陈少府,食肆和汤池皆是喧哗腌臜的场所,与官邸为临似乎不妥。” 匠工委婉地劝道。 “有何不妥?” “知道咸阳城上好的铺面要多少钱吗?” “我自家有地方,物尽其用,岂不美哉?” 陈庆不耐烦地摆摆手:“尔等照做就是,本官主意已定。” 他远远地看到有侍者急匆匆奔来,把目光投了过去。 “陈少府,外面有十余人自称是您的属下,在山中探得了宝物归来。” 侍者作揖回禀。 “哦?” “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陈庆不禁露出惊喜的神色。 转念一想,雷火司的所在与咸阳城离得并不远。 再说一百多号人,每天能探索的地方可不小。 说不定哪个运气好,就发现了什么矿藏。 “本官这就去。” —— 一行风尘仆仆的野人肃立在大殿内,兴奋地互相打量。 他们身上还残留着风餐露宿留下的印记,心情却是格外畅快。 陈庆快步走来,见每个人身上都背着鼓鼓囊囊的大包小包,满意地点了点头。 “参加少府。” 野人们看到他,纷纷跪下行礼。 “免礼,起来吧。” “尔等有何收获?” 陈庆从容地坐到暖炉旁,把手放在两侧取暖。 “陈东家,俺发现了金矿!” 一名青年人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率先喊道。 他从背后的行囊中摸出大大小小十几块石头,还有用树叶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细碎金沙。 “大人请看。” “俺在河边发现有金沙,沿着河往上走了七八十里,才找到了金矿的位置。” 青年人把自己的收获全部摆在陈庆的面前,然后退到一旁。 其余野人顿时露出惊讶和羡慕的神色,暗叹对方走了狗屎运。 “还真是金子啊。” 陈庆抓起金沙掂了两下,手头沉甸甸的,不是什么愚人金之类的玩意儿。 “嗯,如假包换。” 青年人兴奋地直点头。 “发现了金沙,你不自己藏起来,还回来做什么?” 陈庆不由打趣道。 青年人涨红了脸:“俺对陈东家忠心耿耿,怎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举。” “说实话。” 陈庆往下压了压手,一副看穿了对方的样子。 青年人更是尴尬,低下头磕磕巴巴地说:“俺想要宅子,想要田地,想堂堂正正当个人。” 野人们顿时露出深有同感的表情。 一点金沙抵什么用?花完就没了。 陈庆如今权势滔天,怎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放弃这根大粗腿。 “赏你一百金。” “回头给你把奴籍去了,在我手下当个吏员,你可愿意?” 陈庆漫不经心地说道。 “谢陈东家!” “俺给陈东家磕头!” 青年人大喜过望,连忙跪在地上叩头不止。 “还有什么宝贝,都拿出来吧。” 陈庆对金银的兴趣并不大。 印象里,陕西好像也没什么像样的优质金矿。 大秦的生产力又不高,指望一座小矿发财根本不现实。 “陈东家,小人也有宝物献上。” 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壮汉解下背囊,拿出一个圆柱形的东西,一层层解开缠在上面的麻布。 众人不由提起了兴趣,纷纷围过来打量。 陈庆也好奇,能被如此珍而重之的到底是什么宝物。 “大人请看。” “此乃地精,您瞧它像什么?” 络腮胡子满脸红光,拿出一根沾满泥土的草木根茎,炫耀般向他展示。 地精,又名何首乌,是非常名贵的药材。 “……” “你该不会想说,它像坤儿吧?” 陈庆缓缓抬头,无语地看着对方。 “大人,这长得跟阳物太像了!” “果然是宝物!” “此乃天材地宝!” “此物定然大补!” 野人们纷纷化身懂王,对其称赞不已。 “陈东家,小的于山间偶得此宝。” “地精补益精血,长成这般的,更是壮阳良药。” “大人服之,定然龙精虎猛,夜御数女不在话下……” 络腮胡洋洋洒洒地说起了它的妙处,一副邀功请赏的架势。 “壮你个头!” “我看你先得补补脑子!” “本官像是需要壮阳的样子吗?” “让你们寻找矿藏,这都找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回来!” 陈庆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没好气地骂道。 “大人恕罪,小的……” 络腮胡没想到一记马屁居然拍在了马腿上,讪讪地说:“小的这就把它丢掉,再不敢擅作主张。” “扔了干嘛!” “好不容易采回来的,留着炖个鸡汤也好。” “你的奴籍本官也给你去了,暂且在雷火司当个杂工。” 陈庆摆摆手说道。 “谢大人恩德,小的必然给您找出矿藏来。” 络腮胡先忧后喜,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有两人先后得了奖赏,其余人顿时按捺不住,争先恐后地把自己找到的好东西拿了出来。 其中药材起码占了一半,最有价值的就是几块铜矿石,还有些岩盐、石英石、萤石之类的东西。 陈庆扫视了一圈,问道:“铁矿找到了没有?” 野人默不作声,惭愧地低下头去。 “唉……” “再去……这个是?” 陈庆叹了口气,突然发现案上有块不起眼的灰色石头。 他拿在手中仔细分辨了下,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 “这个是谁找到的?” “陈东家,是小人。” 一个瘦弱的野人小声应道。 “在哪里?” “这样的石头多不多?” 陈庆兴奋地问道。 “多!” “一整座山峰全都是。” “您吩咐我等什么样的石头都带回来瞧瞧,小的就随手捡了一块。” 瘦弱的野人老实地回答道。 陈庆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把对方看得心里直发毛。 “你立下大功了!” “这是石灰石!” “水泥有着落了!” 第159章 首功当属陈庆 “那么多人前去寻矿,只有你记住了本官的话,带回了石灰石。” “尔可愿在雷火司做一名校令,专司寻矿之事?” 陈庆抚摸着手里粗糙的石灰石,捻了点粉末下来,凑在鼻子前闻了闻,确认自己没看错。 他用赞赏的眼神看着对方,主动询问道。 “大人……” 瘦弱的野人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校令? 那可是官啊! 他现在还是奴籍,几乎等同牛马。 结果因为一块普普通通的石灰石,居然要当官了! 其余的野人唉声叹气,捶胸顿足。 石灰石绝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他们见过不知道多少,却偏偏没把它放在心上。 天大的好机会,居然在眼前凭空溜走了! “尔等可是不服?” 陈庆敏锐地发现了野人们的心思。 “你们是觉得自己委屈了?” “金沙、还有那地精,为何奖赏都不如这块石灰石是吧?” “呵。” 他冷笑一声:“本官是何等样人,尔等日后自会知晓。先不说别的,为我办事,第一条就是要听得懂人话!” “让你们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逢迎媚上,投机取巧那等事,趁早死了那条心!” 野人们羞愧地低下头,尤其是那献上地精的络腮胡。 他费了不知道多少心思,才在山中找到这等异宝,没想到获得的奖赏最差。 早知道还不如老老实实听从命令,也省得出力不讨好。 “尔等去支取些物资,接着探矿去吧。” “本官说到做到,谁找到铁矿,万金赏之,高官厚禄许之!” “方才有赏的过来,本官领你们去改籍。” 陈庆办事干脆利落,顿时让一无所获的人懊悔又急切。 他们眼巴巴看着别人兴高采烈地去领赏,恨不得现在就重新回大山里,找到陈庆想要的东西。 半个时辰后。 陈庆兴冲冲地拿着石灰石,去找扶苏商议兴办水泥厂的事情。 “陈少府,殿下被召进宫里去了。” 管事远远地看到他过来,主动上前通报。 “哦,不在呀。” 陈庆略显失望。 水泥作为后世最常见的一种建筑材料,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且他现在手里有煤矿,煅烧水泥简直不要太简单。 在后世,水泥厂被冠以高耗能、高污染、落后淘汰产业等一系列贬义称谓。 但是在大秦,这妥妥的高科技新兴行业啊! 大舅哥不给点扶持简直说不过去。 起码税得免了吧? 皇家和朝廷得大批量采购吧? 没想到扶苏竟然不在。 陈庆步伐缓慢往回走,脑海里不断琢磨着水泥厂该怎么办才好。 等回头再跟扶苏商议。 —— “捷报都看完了吧?” 咸阳宫的偏殿中,始皇帝正襟危坐,神情隐隐透着股兴奋。 在座的有王翦、蒙毅、扶苏,除了告病休养的李斯,都是他平时最信重的人。 “恭喜陛下,大秦又添一样守土利器。” “北军五人,足以抵得匈奴三千大军。” “看以后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南下!” 蒙毅高兴地眉毛都挑了起来。 北军的主将是蒙恬,这回兄长又立下大功了! 斩获虽然不多,架不住这场仗打得威风。 以区区五人,击溃了整整一个部落,还生擒了部落首领。 秦军声威大涨,匈奴惊惧不已。 陛下要是不厚赏,简直说不过去了。 王翦捻着胡须说:“想不到火药威力如此惊人。其声若雷鸣,一旦炸开,碎片激射而出,人马俱成肉糜,匈奴败得不冤。” “那尹稚斜也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射雕手,恐怕他也不会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败在几个小兵手下。”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他格外唏嘘感慨。 蒙恬在报捷文书中详细记述了战事的每一个细节,对火药的威力赞不绝口。 除此之外,王翦还感觉到对方心中有种震撼、感慨的意味。 其实先前始皇帝也在重臣面前说过,火器必将改变未来的战场。 但谁都没想到,它来得如此之快,又来得如此猛烈。 匈奴中,大概万人里才有一名出类拔萃的勇士,被冠以‘射雕手’的名号。 草原上的雄鹰飞的又高有快,非是能够力挽强弓,箭术惊人之辈,绝对拿不到这个称号。 但是当竹筒炸弹爆开之后,哪怕尹稚斜身披重甲,依然被一记弹丸击穿了小腿,脖颈上还被竹质碎片划开长长的一条血口,差点就丢掉了性命。 王翦自问,如果在场的是他,下场也绝不会好到哪去。 在火器面前,个人的勇武仿佛完全不值一提。 猛将、小兵,全都一个待遇。 “儿臣认为,此战陈先生当属头功。” 扶苏沉吟半响,幽幽开口。 蒙毅先是懵了一下,然后马上就急了。 陈庆得头功? 凭什么! 他连北地都没去过,匈奴长什么样子都不一定知道。 北军常年驻扎在苦寒之地,打生打死,结果功劳还要被别人抢去? “扶苏,你为何会觉得他当头功?” 始皇帝露出不易察觉地笑意。 “蒙恬将军在奏报上说,他只知火药威力惊人,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故而将其分发下去,观其效用再做决定。” “而这场战事让他意识到,只要有充足的火药,大秦士兵完全可以以一当十,甚至当百。” “北军总数约三十万,耗费庞大,全靠大秦腹地供给粮草。” “以最保守来估算,完全可以裁撤二十万人。” “省下的花费,将极其惊人。” “况且按照先生的说法,这二十万人回了家乡,娶了婆娘……” 陈庆那种粗俗的话语,扶苏自己说起来觉得有点不自在。 他尴尬地偏过头去:“大秦缺乏人力的状况会得到极大缓解,于国于民都受益无穷。” 嬴政满意地点点头:“寡人也是这般想的。还有呢?” 扶苏思索的时候,王翦主动开口:“老臣认为,匈奴不知火药根底,短时间内还无法想出对策。不如趁此机会,让北军明年开春之后主动出击,将草原上的匈奴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好!” 嬴政兴奋地拍手:“正该如此。” 蒙毅委屈地说:“陛下,微臣觉得……北地苦寒,将士们劳苦多年。若是不加恩赏,似乎有失偏颇。” 嬴政轻轻点头:“寡人自会记得将士之辛劳。蒙恬劳苦功高,那伍长庞国生胆略惊人,也该重重嘉奖。” “陛下。这头功,微臣觉得……” 蒙毅不甘心被陈庆抢了功劳,死活要替兄长讨个公道。 嬴政立时面色不虞:“寡人觉得重要,还是蒙卿觉得重要?” “陛下恕罪!” 蒙毅惶恐的作揖到底,大气都不敢出。 “哼!” 嬴政转过头去:“赵崇,宣陈庆进宫。” “诗曼待字闺中,他立此大功,寡人就将诗曼许给他。” 一听这话,扶苏顿时露出欣慰的表情。 他和陈庆亲如手足,如今总算做实了亲戚的身份。 王翦捻着胡须笑而不语。 孙女芷茵可算是嫁出去了! 陈庆这厮虽然人品不敢恭维,但绝对是干大事的材料,可谓前途无量。 即便是做妾,也不算亏待了她。 蒙毅心头不快,垂着头暗自着恼。 他本以为王翦会看在同为太子一党的份上,帮他说几句话。 没想到等了半天,对方依旧按兵不动。 蒙毅疑惑地转过头去,才发现王翦嘴角挂着明显的笑意,似乎……很开心? 他不禁气愤又无语。 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怎么你也跟着高兴上了? 第160章 陛下刚赐婚,你就去翻别的女人墙头? “陈少府,陛下宣你入宫觐见。” 赵崇站在门外,肃立静候。 一阵浓郁的香气飘荡而来,他不由用力吸了吸鼻子。 鸡汤的味道! 里面还不知道加了什么药材,闻起来馥郁醇厚,回味悠长。 赵崇不由咽下口水,暗暗羡慕嫉妒恨。 他随侍在始皇帝身边鞍前马后,整日如履薄冰,却不见落下多少好处。 陈庆每日胡作非为,闯祸无数,官却越做越大,如今连公主都娶上了。 他一路马不停蹄赶过来通传消息,这厮却在家里美滋滋地喝着鸡汤。 唉…… 老天爷还真是不公道啊。 吱呀—— 陈庆捧着大碗出来,嘴里还叼着一根鸡腿。 “绕赵啊,你肿么来啦。” “陛下宣你入宫觐见。” 赵崇翻了个白眼,重复了一遍。 “陛下叫我入宫?” 陈庆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色。 夜幕深沉,月朗星稀。 “你等等,我再喝两口汤。” “老赵你要不要进来喝一碗?” 根据长久以来的经验,始皇帝深夜相召,必然不是好事。 陈庆的何首乌野鸡汤足足炖了两个时辰,可不想浪费。 赵崇板起面孔,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没压下怒火:“陈庆,陛下相召,你居然还敢推辞?” “那怎么办?” “好大一根地精呢,长相如此别致的,更是难得一见。” “要不我打包带进宫里,请陛下也尝尝?” 陈庆满不在乎地说:“扶苏应该也在咸阳宫吧?正好赶巧了。” “你……” 赵崇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喝剩下的鸡汤,让陛下尝尝? 亏你想得出来! “锅里的汤我都没动过。” “瞧你那矫情劲儿。” 陈庆不耐烦地摆摆手:“等着啊,这就好。” …… 赵崇眼睁睁看着大门闭上,陈庆竟然真的回屋打包去了。 此刻他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勇气,和这份无视皇权礼法的超然心态。 难道陛下就喜欢这样的? 赵崇不由陷入了苦思。 —— “陛下,陈少府带到。”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 嬴政和蒙毅、王翦、扶苏仍然在商量着剿灭匈奴的事宜。 听到赵崇的禀报声后,始皇帝挺直腰背,朗声道:“宣。” “参见陛下。” 陈庆抱着一尊双耳陶罐,低眉垂目走了进来。 嬴政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发笑。 “陈卿,你所带这是何物?” “回陛下,是微臣炖的鸡汤。” 陈庆一本正经地回答:“前些日子微臣命人入山寻矿,意外收获了一株上品地精。” “此时夜色已深,微臣思及陛下为国事殚精竭虑、日理万机,故此特意带过来,为陛下补补身体。” 嬴政用一种玩味的眼光打量着他。 要是别人说这话还能信。 陈庆? 可拉倒吧! “有劳爱卿了。” 嬴政吸了吸鼻子,“还挺香的。” “命人去取碗筷,既然陈卿一番好意,不可辜负了他。” 宫内的侍女迅速取来了餐具。 王翦年纪大了,蒙毅是个四体不勤的文臣。 两人陪着始皇帝商议国事小半天,闻到鸡汤味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这便是地精吗?” 蒙毅记恨陈庆抢了兄长的头功,用筷子夹起一块何首乌切片,仔细端详着,面露疑虑之色。 “赵统领,可曾查验过了吗?” 他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赵崇。 “回禀蒙上卿,陈庆在家中已经吃过一碗,故而小人未再多事。” 赵崇不动声色地说道。 嬴政、王翦、扶苏同时抬起头,神色各异。 “回禀陛下。” “微臣也不知地精炖鸡可行否,因此先尝了一口。” “效果……还不错。” 陈庆一进来的时候,脸色就显得十分红润。 此时双目灼灼有光,精神格外健旺。 你麻麻的! 难道还真让那伙野人说对了。 吃啥补啥! 心里一股邪火直冒是咋回事? 他的眼神总是忍不住溜向站在门口的宫女,对方婀娜的身材,温婉淑慧的样子似乎格外动人。 “陛下万金之躯,为安全起见,请陛下慎用。” 陈庆暗自叫苦,可别给皇帝爷俩吃出什么好歹来。 “不碍事的。” “寡人相信,陈卿必然不会有加害之心。” 嬴政还没说话,扶苏就喝了两口下去,还满意地直点头。 既然如此,他也就放宽了心态。 好歹是自己的女婿,也不算外人。 况且陈庆向来胆大妄为,这般行径也不算出格。 一屋子的人吸溜吸溜喝起了鸡汤。 陈庆来的时候用厚麻布包裹着陶罐,此时鸡汤温度适宜,喝起来又香又暖身。 蒙毅虽然心中有芥蒂,但是忍不住肚子里的馋虫,三两口就把鸡汤喝干了,又捏起一块鸡肉啃了起来。 嬴政吃过东西,精神看起来好了些许。 “陈卿,你方才说派人入山寻矿,可找到了吗?” 他随口问了一句。 “找到了。” 陈庆郑重地点点头:“微臣找到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有了它,配合上火药,从此大秦东西南北,高山深谷,皆是坦途。” “千八百里路程,朝发夕至。” “即使是最偏远的国境,日夜兼程,十日内都可抵达。” “而且……” 他的话还没说完,嬴政就扔掉了手里的鸡胸肉。 “你快详细说说,到底是何物如此神奇?” “它真能做到你说的那般吗?” 限制住大秦帝国版图的,不是军队的武力,也不是始皇帝的威信和权柄,而是满足大军粮草补给的运输问题。 蒙恬征匈奴,连战连捷,辟地八百里,打得匈奴不敢南下。 但也仅仅就是八百里之地了。 再往北都是荒无人烟的草原,想要把粮草运输过去,十成起码损耗掉九成! 大秦三征百越,靡耗无数钱粮,光是开凿灵渠就征发了数十万民夫,付出的代价触目惊心。 嬴政做梦都想着把大秦的版图扩张到世界的尽头去,却一直暗暗为后勤补给的问题忧心。 没想到陈庆居然不声不响地给出了解决的办法! “太子殿下与微臣划定雷火司,周围多山脉林地。” “微臣派出的人马在山中找寻到一座山峰,通体为石灰岩质地,重达亿万万斤。” “这石灰石与煤炭混合煅烧后……里面再添加一些辅材,可制成水泥。” 陈庆不记得水泥的配方,但是这不要紧。 鹤仙翁、鹿仙翁手底下已经多了三十几名怨种方士,各个急切地想要立功。 捣鼓个水泥配方,应该难不倒他们。 “何为水泥?” 扶苏好奇地问道。 陈庆笑着说:“煅烧好的水泥,乃是粉末状,与尘土一般无二。但是加水搅拌后晾晒几天,它又会变成石灰岩一般的样子。” “殿下能明白吗?” “在硬化之前,它是软塌塌的稀泥一般,可以随意调整形状。” “等硬化后,它又会和石头一模一样,硬度甚至犹有过之。” 嬴政心念电转,已经想清楚了水泥的用途:“此物可以将道路修得异常平整、坚固。而且历久不衰,无需维护。你刚才说,发现的石灰石有亿万万斤?” 他不由拔高了音调,语气显得十分激动。 亿万万斤! 那得是多少啊! 不知道够不够把全天下的驰道和直道重新铺一遍。 “陛下,此物并不稀罕。” “微臣只是派人寻索一二,便找到了一座石灰岩山脉。” “大秦地域辽阔,这等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煤炭咸阳附近也是不缺的,只要水力磨坊的速度建造跟得上,把矿石碾碎后煅烧就是成品。” “想来产量定然十分喜人。” 陈庆信心十足地说道。 “好!” 嬴政激动地站了起来,兴奋地踱着步子。 “此乃不世之功!” “陈庆,只要你能造得出水泥,寡人……”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 刚才当着臣子的面,已经说过要把诗曼许给陈庆。 连女儿都嫁了,还有什么好封赏的吗? “陈庆,北地传来的捷报,你先看一眼吧。” 始皇帝压下振奋的心情,给扶苏打了个眼色。 “先生,请看。” “谢殿下。” 陈庆拿起来浏览了一遍,连蒙带猜弄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嬴政负手说道:“火药之威力惊世骇俗,匈奴蛮夷在其面前不堪一击,寡人甚慰之。” “陈庆进献火药,当居头功。” “小女诗曼年方二八,待字闺中。” “不知将她许配给你,你可愿意?” 陈庆红光满面:“微臣愿意。” 鲁迅说过: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 陈庆此刻的状态也差不多。 一提起赢诗曼,立刻想到她修长笔直的双腿,想到她娇嗔薄怒的样子,想到她婉转娇啼的动人曲调。 因此答应地痛快无比。 嬴政不由一愣。 陈庆的样子完全不似作伪,目光中透着不加掩饰的渴望,与先前坚决抗拒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陈卿,你所言可出自真心?” “自然是真心。” 陈庆拍着胸膛,暗道:坤儿可以为我作证,现在把赢诗曼送到我房里,十个月后您就可以当外公了。 嬴政心中的隐忧尽去,长舒了口气。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起码陈庆的表现让他十分满意。 “陈卿。” “念在火药之功,寡人才将诗曼下嫁于你。” “等水泥研制出来,还会另有赏赐。” “不知你想要什么?” 嬴政大方地说:“凡是内库所有,寡人皆准。” 陈庆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微臣能娶到诗曼公主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不敢奢望再多。” 扶苏露出宽慰的笑容。 先是要是以前也和今天这般,怎会一次次惹得父皇生气? “你先退下吧。” “寡人绝不会亏待了你。” “陈庆,你可记得,往后你与皇家可就是姻亲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嬴政意味深长地叮嘱道。 “微臣省得。” 陈庆面色严肃地应下,作揖告退。 一辆马车从咸阳宫缓缓驶出来。 赵崇几次挥鞭催马,可陈庆还是催个不停。 “陈少府,你哪来恁多事?” “大晚上的急个什么?” 他实在不耐烦,虎着脸愠怒地说道。 “就是鸡儿急啊!” “老赵麻烦你再快些。” 陈庆面色酡红,仿佛喝醉了酒一般,连呼吸中都散发着热力。 赵崇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只能加快挥舞马鞭。 到了自家官邸,陈庆匆匆拱手告辞,一路小跑着消失在夜色中。 “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 赵崇纳罕不已,犹豫了下,小心地跟了上去。 不多久,他尾随到陈庆居住的院落。 咔哒。 墙头上传来一声轻响。 一个熟悉的人影踩着梯子上了墙,然后拔起梯子,架在了另一边。 “何人……” “阿菱,是我。” 陈庆压低声音喊了一句,三两下爬了下去。 “陈少府,你……怎么来了。” 相里菱惊慌娇羞的嗓音响起。 赵崇站在墙边,仔细倾听着隔壁的动静。 房门传来细微的响动声,显然两人已经进了屋内。 “卧槽!” 赵崇整个人都傻了。 始皇帝刚刚赐婚还不到一个时辰,你这就跑去翻相里家女儿的墙头。 这样真的好吗? 当着陛下的面,装得无比老实,背后却干这等蝇营狗苟的事情。 陈庆,你是真的不怕千刀万剐啊! 第161章 骗你的&我信了 从陈庆搬出梯子,爬上墙头一气呵成,就知道他谋划了不是一天两天。 可惜相里菱最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好传递消息。 陈庆怕自己贸然行动,万一她误以为是贼人那就麻烦了。 秦墨门徒哪个都是体格强健,膀大腰圆之辈。 黑灯瞎火的,要是相里菱喊一声,只怕顷刻间冲出几十条大汉,到时候被打死了都没地方喊冤去。 “陈少府……你,你先坐。” “我去给你泡茶。” 相里菱畏缩地向后退去,心脏跳得如同擂鼓一般。 陈庆没来的时候,她日日念想着对方哪天会来。 可等人真的来了之后,她又不禁心慌意乱。 万一父亲发现了怎么办? 万一师兄们看到了该如何? 陈少府他胆子那般大,只怕不遂了他的心意,不会轻易离去。 一道饱含侵略性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她,相里菱惊慌地垂下头去,脸色越来越红。 “你先坐嘛。” 她刚欲转身,就被陈庆一把抓住了手腕。 “阿菱,想我了没有?” 果然。 陈庆的作风一如既往的大胆豪放,话语中半点委婉都不存在。 “陈少府,你怎可这般唐突。” 相里菱声如蚊呐,脸上一阵阵的燥热。 “乖。” “说实话,想我了没有?” 陈庆又抓住她另一只腕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相里菱内心挣扎良久,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嗯。” “我也想你了呀。” “这些日子怎不见你出来?” “害得我度日如年,夜夜不得安寝。” 陈庆伸手揽住她极富弹性的纤腰,把她带到自己怀里。 相里菱下意识用双臂屈起,挡在二人中间。 一双大手在其背后肆意地游走,火热的吐息打在脖颈间细腻的肌肤上,麻麻痒痒的,体内好似有电流涌过一般。 “陈少府,我……我爹都跟我说了。” “成婚之前,咱们不好见面的。” 相里菱羞羞怯怯地说。 “哪来的规矩,早晚我给它改了。” “阿菱,让我摸摸你的瓜熟了没。” 软玉温香入怀,陈庆已经无法克制内心的躁动。 “陈郎,不可如此。” “万一被别人发现就麻烦了。” 相里菱挣扎不依,害怕被一墙之隔的师兄们发现动静。 “你先忍忍,等成婚了想怎样我都依你。” 她柔柔弱弱地劝道。 “忍不了啦!” 陈庆红着眼睛说:“傍晚你师兄弟下工回来,我喊你过来盛碗鸡汤,你怎么没过来?” “这又关鸡汤何事?” 相里菱抬起头,不明所以地问道。 她当然不能去呀! 陈庆的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道,去了怕是没那么容易回来。 “那鸡汤里添了一味天材地宝,乃是成了形的地精。” “也不知道是不是它的作用,我喝了鸡汤后,浑身燥热无比。” “怕是中毒了!” 陈庆信誓旦旦地说道。 “啊~!” 相里菱惊慌失措:“那可怎么办?” “太子殿下那边有御医,我去喊人来救你。” 她拔腿就要往外跑。 “不用!” 陈庆一把拉住了她:“医书上说,此物至阳至烈,药石无解。” 他深深的注视着相里菱的眼睛,暗自心道:来吧,来吧! 经典永不过时! 武侠必备,双修解毒,终于轮到我了! “除……” “陈郎,你真的没救了吗?” “别吓我啊!” 相里菱瞬间慌了神,她泪眼迷离地望着陈庆:“你大半夜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呃,我话还没说完呢。” 陈庆尴尬片刻,接着说道:“你先别害怕,皇帝陛下和太子也喝了。上卿蒙毅、王翦老将军也喝过……” “什么?!” 相里菱惊得魂不附体。 这这这…… 要是皇帝出点什么岔子,陈庆有一百条命都不够赔! “陈郎,你怎能如此莽撞。” “这可如何是好!” 相里菱花容失色,脑海中一片空白,嘴唇不停地打着哆嗦。 “阿菱,你能先听我把话说完吗?” 陈庆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说道。 “我不要听!” 相里菱泪水涟涟,“陈郎,有什么话你待会儿再说,我带你去找御医。等救活了你,我立刻带你远走高飞。来得及的!” 陈庆突然被一股大力带得趔趄了两步。 相里菱拉着他,急切地往外走去。 “阿菱,你先等等。” 陈庆后仰着身体,想要阻止对方。 没想到相里菱的力气居然极大,哪怕他有体重上的优势,居然都无法抵抗。 他这才想起来,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练家子。 虽然比不上赵崇这等大内高手,但是打个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陈郎,你还能走吗?” “要不我背着你?” 相里菱回过头,焦急地说道。 “来,你快上来。” 她半蹲着身子,语速极快地说:“别耽误时间。” …… 一时间,陈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百试百灵的经典桥段,在他这里居然不管用了。 刚才相里菱不让他说话,是怕说完了自己就泄掉了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吧? 她急急忙忙去找御医,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想在救活自己后,再带着他亡命天涯吧? 你怎么能这么傻! 傻到……让我不忍心下手了。 “陈郎,你快点呀!” “阿菱,其实……我骗你的。” 陈庆脸色木然,悠悠的叹了口气。 相里菱缓缓回过身来,一脸震惊和不可思议的神色。 “那鸡汤虽然效果十分霸道,但也没中毒那么夸张。” “当然,燥热倒是真的。” “就是那什么……想女人嘛。” “我……一时起了邪念,就……” 陈庆磕磕巴巴地说出了缘由,惭愧地低下头去。 “原来是这样。” 相里菱目光复杂地瞪了他一眼,想生气,又气不起来。 陈庆性情狂悖,常有惊人之举。 干出这等事情来,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 “陈郎,我信了。” 相里菱内心挣扎良久,垂着头小声说道。 “我确实不该骗你,害你……” “嗯?” 陈庆猛地抬起头。 相里菱捏着衣角不说话,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眨呀眨,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小刷子般上下舞动。 “我又不聪明,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壮着胆子替自己辩驳了一句,也给陈庆找好了理由。 “阿菱……” 陈庆一时间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陈郎,切勿负我。” 相里菱深深地垂下头,幽幽地说道。 “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负你!” 陈庆一把抱起她,快步向床榻走去。 “若有违背,让我永堕地狱,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第162章 射雕手?那是你没遇上我 辰时三刻,天色蒙蒙亮。 咚。 寂静的院子里,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陈郎,你没事吧?” 相里菱压低了嗓音,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关切。 “嘶~” “不碍事,阿菱你快回去吧。” “我不过是亏空了力气,腿脚发软而已。” 陈庆咧嘴笑着,摇摇晃晃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隔壁的相里菱闹了个大红脸,幽怨地想:你还好意思说。自己累得半死,把我也折腾得差点闭过气去。 “阿菱,我明天再过去呀。” 陈庆把双手拢在嘴边,小声喊道。 “你别过来了,小心再摔着。” 相里菱娇嗔了一句,飞快地跑回了屋里。 “哈哈。” 陈庆叉着腰,得意地放声大笑。 朝思暮想那么久,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那滋味……可真特娘的回味无穷呀! 陈庆扶着酸痛的腰肢,脚步虚浮的往居所走去。 好马费草,好女费汉。 古人诚不欺我。 一开始相里菱还扭扭捏捏的,担心床榻会闹出响动来,被隔壁的师兄师弟听见。 这还能难得住穿越而来的陈老师? 直接扯了跪坐用的草席,铺在壁炉旁。 老陈推车,走起! 熊熊的炉火燃烧,照亮了两人交叠的身影。 在本能的驱动下,陈庆挥汗如雨,不知疲倦。 相里菱虽然武艺不俗,力气不弱于他,但本质上仍旧是传统封建的女子,对这等事只知逆来顺受,哪怕疼得紧咬牙关,也未做出任何抵抗。 陈庆两头充血,顾不上怜惜对方,放开手脚大开杀戒。 火光照映中,两颗香瓜如倒吊金钟,摇曳生姿,视觉效果极其惊人。 如果不是穿越了,陈庆高低要拍下来,留着以后时常拿出来欣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庆打了个摆子,软软地瘫在相里菱的背上。 “阿菱,缓口气。” “等会儿再战一场。” 陈庆拨开她侧脸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捏住她小巧的耳垂,意犹未尽地说道。 “先生!” “先生?” 扶苏走进屋里的时候,陈庆正呈大字型躺在榻上,时不时勾起嘴角嘿嘿傻笑。 他打了声招呼,没想到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扶苏往前两步,站在了榻边叫了两声。 没想到陈庆还是没有应声,只知道一个劲儿咧嘴直笑。 “先生不知昨晚遇到了什么美事,不如说出来听听。” 扶苏忍俊不禁地说道。 “昨晚,嘿嘿。” “俺老陈抖擞威风,杀了个三进三出,如入无人之境……” “殿下,你怎么来了?” 陈庆得意洋洋地念着戏词,一回神才发觉不对劲。 待看清了扶苏的样貌,慌忙坐起身来。 “先生想必是做了什么美梦。不知道赵云是哪位英雄?” 扶苏仍旧温文尔雅,哪怕发现陈庆有些不太对劲,也没继续追问。 陈庆尴尬地笑了笑。 面对这位钛合金兄弟+大舅哥,体虚心更虚。 “常山赵子龙,乃是后世一位大名鼎鼎的英雄,等有空我讲给你听。” “不知道殿下来寻我何事?” 陈庆拖着疲惫的身躯下床,趿拉起鞋子问道。 “乃是关于通往北地的直道。” 扶苏一脸正色:“三年前,父皇为了解决北军的粮草供给,下令修建一条通往九原郡的通直大道。截弯取直,堑山堙(yin)谷,力求用最短的距离,最快的速度把粮草运输过去,因此工程十分浩大。” “可惜,父皇与蒙恬将军都低估了其中的难度。” 他惋惜地说道:“直至今日,这条大道仍未完全贯通。不少地方仍旧狭窄陡峭,只能容纳单架马车通行。朝廷运输粮草,动辄千万石,被这几处险关卡住,平白增添无数损耗。” “父皇虽未怪罪,但我知道蒙将军始终挂怀于心,不得安寝。” 陈庆笑道:“殿下无须烦忧。” “巴蜀的硝石已经运抵咸阳,等雷火司的工坊搭建好,水车运转起来,火药的产量起码暴增数十倍。” “哪怕是珠穆朗玛峰挡在前面,我也给你炸平了。” “一万斤火药不够,就十万斤。” “十万斤不够,就一百万斤。” “移山填海,等闲事尔!” 扶苏怔怔地望着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移山填海,等闲事尔? 这句话说得好霸气! “殿下可是不信?” “后世开山修桥,可处处少不了炸药。” “就连核弹都能用来灭火、修水库,咱们这才哪儿到哪儿。” 陈庆大喇喇地说道。 “先生所言,本宫自然不疑。” “核弹又是何物?” 扶苏好奇地问道。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目前以大秦的条件,还很难造出如此厉害的武器。” 陈庆为了掩饰尴尬,主动往外面走去。 两人一边说一边聊,索性乘上马车,沿着通往北地的直道,去最近的一处险关考察。 寒风萧瑟中。 同样有一辆马车沿着崎岖的山路,朝着咸阳的方向进发。 顶盔掼甲的大秦士兵看押着瑟缩的匈奴,目光凶厉,时不时对走得慢的人挥下鞭子。 伊稚斜手脚都被锁上了沉重的镣铐,听到部下的惨叫声后,不忍地别过头去。 他遥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情无比地苦涩。 祭祀不是说,此次南下定然能带回粮食和俘虏,帮助部落度过这个冬天吗? 怎么会败得如此之惨! 他是草原上数得着的勇士,没想到却被大秦的几个小兵使诈擒获。 当庞国生几人在他面前轮流用竹筒水壶传着喝水的时候,伊稚斜才知道自己被耍了,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可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办法呢? 只希望家中的妻儿能够靠着留下的物资,度过这次白灾。 “吁……” “前方何人,报上名来。” 押送匈奴战俘的队伍拐过一处转角,却没想被迎面而来的一辆华贵马车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屯长仔细分辨了片刻后,惊惶地跪在地上:“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你认得本宫?” 扶苏在北地充任监军数年,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 “小人在将军行营,曾见过殿下。” 屯长语气激动地说道。 “辛苦了。” “这是……匈奴人?” 扶苏往后打量了一眼,立刻认出了那群蛮族的身份。 “正是。” “小的奉命押送匈奴战俘及其首领赴咸阳受审。” 屯长冲身后的人招呼道:“太子殿下亲临,快快让开道路!” 扶苏想阻止却未来得及,他连忙喊道:“切勿大动干戈,你们有军务在身,自然是你们先过,本宫暂且避开就是了。” 陈庆却兴奋地跳下马车:“我的矿工可算来了呀!” “让我看看,在哪儿呢?” “有多少?” 他和扶苏同车而坐,士兵们自然不敢阻拦。 狭窄的山道上,陈庆像是赶集一样,东张西望打量着即将属于自己的货物。 匈奴早就没了在草原上的凶性,知道他是秦国的大人物,畏惧地低下头去。 哗啦啦。 伊稚斜能听得懂一些大秦官话,听到太子殿下的名号,顿时扶着牢笼的栏杆,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大秦太子何在?” “可敢与我一战?!” 他用尽气力,发出愤怒的吼声。 匈奴人纷纷抬起头,一脸悲悯地看向自己的首领,神情悸动。 “你这死贼酋,若是冲撞了太子殿下,扒了你的皮!” 旁边看押的士兵举起长枪,恶狠狠地呵斥道。 伊稚斜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继续吼道:“大秦太子何在……” “嚎丧呢!” 陈庆三两步奔了过来:“太子殿下何等尊贵,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他较量。” 伊稚斜顿时转动脑袋,怒目而视:“我是屠各部的首领,草原上万里挑一的勇士,被尊称为射雕手!你又是哪个?” “我……” 陈庆瞧着对方说话的时候,脑袋不停晃动,一头脏兮兮的头发甩来甩去,简直和摇头狮子有得一拼。 他不由戏谑道:“我是太子身边一名打杂的小兵,人送外号大雕缠腰间。” “你这射雕手,我看也是徒有虚名。” “在草原上还能混混,遇到我这等天赋异禀之辈,怕是你射不动吧!” 第163章 我是那投机取巧的人吗?咱们胜就胜得堂堂正正 伊稚斜剧烈的挣扎起来,镣铐碰撞在一起,发出哗哗的响声,囚笼都不断摇晃起来。 “你竟敢侮辱草原上的勇士!” “有胆放开我,咱们比试一场!” “士可杀,不可辱!” 他一听‘小兵’这个字眼,无名怒火狂涌。 “呦呵,你一介匈奴,懂得还不少。” 陈庆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你的秦话从哪里学来的?” “哼!” 伊稚斜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不说拉倒。” 陈庆最烦这种脾气又臭又硬的人,早晚矿井和煤镐会教他做人的。 伊稚斜见他要走,不忿地喊道:“若是在草原上遇到你,八百步之外,我一箭射爆你的眼珠!” 陈庆的脚步不由停住,回过头来嫌恶地打量着他。 没完啦? 给你脸了是吧? “你就是匈奴的首领?” “射雕手是吧?” “真想跟我比一场?” 陈庆歪着头,混不吝地打量着他。 伊稚斜高傲地昂起头:“要比我也是与大秦的太子比,你算个什么东西,呸!” 他狠狠地啐出一口唾沫,仰头狂笑起来。 周围的匈奴人抬起头,眼中露出崇敬的目光。 真不愧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勇士,即使沦为阶下囚,也没丢了匈奴人的脸! “嘶~” 陈庆吸着凉气,目露凶光。 “先生勿须与他一般见识。” “败军之将,也敢言勇?” 扶苏走到他的身边,好心劝道。 “你别管。” “今天我还非得跟他一般见识不可。” 陈庆扯着嗓子喊道:“兀那蛮酋,吾乃大秦雷火司少府陈庆,官拜上卿。” “你不过一介小小的匈奴首领,与你比试,不算辱没了射雕手的身份吧?” 伊稚斜猛地转过头来。 他对大秦的官制了解得不算清楚,但也知道上卿地位尊崇,乃是数得着的重臣。 “可以。” “你要和我比什么?” “若是谈文论道,那就罢了。” “我一介蛮子,读不懂你们的之乎者也。” 伊稚斜虽然像是在自嘲,语气却十分轻蔑,想用激将法逼陈庆与他比试武艺。 “你既然名为射雕手,想必箭术惊人。” “关内不比草原,没有那么多金雕。” “我就和你比射鸟如何。” 陈庆言之凿凿地说道。 伊稚斜顿时吃了一惊,随即哈哈大笑:“和我比箭术?非是我自夸,大秦能胜我一筹者,屈指可数。我观你五指修长干净,怕是连弓都没有摸过吧?” 陈庆不见喜怒,眼神玩味地盯着他,直到对方的笑声渐渐收敛。 “你管我摸过弓没有。” “咱们就比射鸟。” “不过本官一向赌性重,向来不做那无谓的事情。” “你要是赢了,我立马放还你自由。” “你要是输了,拿什么当彩头?” 伊稚斜的神情不禁严肃起来:“此言当真?” “你说放我回去,能作数吗?” “放虎归山,就不怕……” 陈庆不耐烦地摆摆手:“你拉倒吧!还放虎归山,就凭你?也配?” “能放了你,本官就能抓你回来!” “我身边的就是大秦太子,我说了不算,他说了还不算吗?” 他给扶苏打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帮腔。 “本宫……允之。” 扶苏哭笑不得,看在陈庆的面子上答应下来。 屠各部只是个两三千人的小部落,即使放伊稚斜回去,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即使父皇怪罪,他担下来就是了。 伊稚斜见扶苏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加上士兵们对他态度十分恭敬,顿时信了八九分。 “我不需要你放了我。” “入关乃是我一人之决定,与我的族人无关。” “只要你放了他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伊稚斜大义凛然地说道。 他的亲兵中有听得懂秦话的,神情不由激动起来,着急地用匈奴话冲他大喊了什么。 随后,所有匈奴人齐刷刷地抬起头,脚下不自觉地朝着囚车靠近。 任凭士兵们如何鞭打,驱赶都不为所动。 陈庆莞尔一笑。 不以国族论,这货倒是个讲情义的豪杰之辈。 若是放他归去,说不定还真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放就放。” “我跟你赌了!” “不知你以何为彩头?” 陈庆沉声问道。 “我以一万头牛,两万匹马,十万只羊与你赌。” “只要派人去我的部族里传回消息,自然会有人把赌注送来。” 伊稚斜按捺下心中的激动,信心十足地说道。 “本官要你的牛马作甚。” “你们……不就是最好的牛马吗?” 陈庆鄙夷地说道。 伊稚斜顿时双目怒睁,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那你的赌注就先欠下。” “若是我赢了,让你做什么,你都不得推拒。” “我敬你是个勇士,希望你别做那出尔反尔的小人。” 陈庆坚定有力地说。 伊稚斜缓缓点头:“一言为定,天主可鉴。” 陈庆招招手:“来人,把他刚才吐的那口吐沫铲起来,打包带走!” “给这厮一条毡毯御寒,再与他些吃喝。” “到时候别说我胜之不武。” 伊稚斜惊疑不定,看着士兵们小心翼翼地铲起了他的吐沫,就知道陈庆打算怎么侮辱自己。 一名面相凶恶的士兵拿来毯子和食物饮水,从囚牢的缝隙了丢了进去。 他立刻抓起冻得像石头般的烙饼,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兄弟们。” “伊稚斜对不起你们!” “等我赢了这一场,大家一起回家!” 伊稚斜嘴里塞着食物,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 匈奴人立刻爆发出热烈的呼喊,神情极为振奋。 “记吃不记打呀。” 陈庆不屑地瞄了一眼,轻蔑地笑道。 “先生,你可是打算用五雷神机与之比试?” 扶苏走在他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殿下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我是那种投机取巧的人吗?” “咱们胜就要胜得堂堂正正。” 陈庆义正词严地说道。 扶苏不由地懵了。 黑冰台的人早就暗中试过,陈庆并不会武艺,也没学过射术。 “不用五雷神机,您如何赢得了草原上的射雕手?” 扶苏疑惑地问道。 “别提这倒霉名字。” “他之所以能混上这般称号,是因为还没遇到过如我这般吊的。” “我一杆大雕,杀得人活过来死过去,是他能比的吗?” 陈庆想起昨夜相里菱凄凄切切求饶时的模样,心头不禁涌起一股热流。 “殿下。” “您不是一直不明白什么叫工业化吗?” “咱们这就去看看。” “五雷神机已经过时了。” 陈庆暗自思量着:不知道相里奚这个老丈人把火炮打磨好了没有。 就算尚未完工,应该凑合着能用了吧? 和我比箭术? 老子直接上大炮! 第164章 我的弓名为咸阳大炮,重一千八百斤 陈庆一开始接触秦墨工匠的时候,就发现他们简直是Bug一样的存在。 什么巧夺天工,叹为观止,大概就是专门用来形容他们的。 妥妥的大国工匠! 五雷神机研制出来后,陈庆就提了一嘴,可否把它做得更大,用马车拉着走,威力也能暴增几十倍不止。 相里奚思索片刻后,居然和他认真讨论起铸造时如何避免出现砂眼,怎么减削它的后坐力。 陈庆当时简直惊为天人。 对方只通过五雷神机管中窥豹,却一语道破了其中的关窍所在,可见其在工造之上的造诣和经验之深,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程度。 车队沿着直道向咸阳缓缓行去。 陈庆和扶苏坐在车上,商讨着炸山开路的细节。 而一骑快马已经飞奔回去,提前找相里奚报信。 半个时辰后。 陈庆远远地看到有两辆马车停在路边,后面一辆还用厚重的麻布盖着,隐隐露出炮管的形状。 “相里先生。” “有劳了。” 相里奚心事重重地来回踱着步子,听到陈庆的喊声,转过头去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他。 “呃……” 陈庆心头咯噔一下,知道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了。 他尴尬地笑了两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下官见过陈少府。” 当着太子殿下的面,相里奚也不敢拿私事质问对方,面色平静地作揖行礼。 “何须如此。” “相里先生……咱们不用如此客套。” 陈庆连忙搀扶住对方。 开玩笑! 这可是他老丈人! 哪有老丈人对女婿行礼的道理。 “礼法不可废。” “陈少府,我这可不是客套。” 相里奚神情不悦,意味深长地说道。 陈庆干笑了两声。 老丈人这是嫌我无视礼法吗? “公是公,私是私。” “咱们各论各的嘛。” “相里先生,陛下昨日已赐婚,我……” 陈庆小声说:“您若是心里不舒坦,我现在改口叫您老泰山也行啊。” 相里奚老脸一红,没想到他的脸皮居然如此之厚。 恰好扶苏也走了过来,他立刻偏过头去,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殿下,我已经准备周全了。” “现在把那匈奴首领放出来?” 陈庆面色严肃地说道。 扶苏盯着麻布下盖着的青铜炮打量了许久,暗暗心惊。 光是从外形上来看,这绝对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家伙。 用来射鸟,会不会有些太夸张了? “殿下,等会儿你就知道它的威力了。” 陈庆老神在在地说道。 “嗯。” “放人。” 扶苏点点头,冲着士兵们吩咐道。 很快,伊稚斜的镣铐就被打开,他活动了下手脚,一瘸一拐的拖着伤腿从囚车上跳了下来。 “我的弓呢?” 他轻蔑地看了眼身边的秦兵,厉声喝问道。 “你这蛮酋好猖狂!” “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士兵恶狠狠地盯着他,用力攥紧了手中的皮鞭。 陈庆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把弓还他!” 一名屯长从缴获的战利品中翻了翻,找出伊稚斜的强弓。 它铜铁都是暗沉的黑色,用柔软的熟牛皮一层层包裹住,边缘出都被磨出了毛边,差不多有大半个人高,造型十分威武。 “赵国铁胎弓?” 扶苏一下子就认出了它的来历,不由暗自惊诧。 即使在七国争霸时期,这把铁胎弓也是一等一的宝物,价值千金。 想不到居然流落到匈奴人的手里。 “弦呢?” 熟悉的武器入手,伊稚斜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他摩挲着弓身背面坑坑洼洼的斑点,仿佛是在抚摸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样。 屯长凶狠地瞪了一眼,才回去找到这柄强弓专用的弓弦和长箭。 伊稚斜先把弦放在怀中暖了一会儿,然后熟练地装好。 “嘿!” 他双臂同时发力,一声爆喝,将那强弓扯得如满月一般。 “嘿!” “嘿!” 伊稚斜一连拉了三次,不见半点疲累,反而兴奋地满脸通红。 匈奴人激动地呼喝叫好,连自身的处境都忘了,不顾秦兵的威吓,扯着嗓子拼命为他喝彩打气。 伊稚斜提着强弓,一瘸一拐朝陈庆走来。 “此弓名为落日,乃是赵国名匠打造的八石强弓。” 他的语气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意味。 “你是赵国余孽?” “或者有赵国人的血统?” 陈庆紧盯着他问。 伊稚斜笑了笑却不答话,只问道:“不知道你的弓在哪里?若是没有趁手的兵器,我借你也是无妨。” “呵。” “用不着。” “我的弓在那里。” 陈庆指了指炮车,对伊稚斜的兴趣更大了。 不管是秦国人还是赵国人,终究是华夏血脉,算是半个自己人。 让他去挖煤有点太过可惜。 伊稚斜疑惑的打量着炮车,想不通这个东西怎么会被称作弓。 不过没关系。 凭借着一身出神入化的箭术,他有信心和任何人比试都不落下风。 “咱们就以半刻钟为限。” “谁射落的飞鸟更多,就算赢。” “如何?” 陈庆斜瞥着他说道。 伊稚斜微微颔首,不放心地叮嘱:“你可千万不要反悔。” “我怕反悔的会是你。” 陈庆讥笑道。 伊稚斜冷哼一声,提着落日弓走到一处视野较好的土丘。 扶苏摇了摇头,命人找来一尊漏壶。 它的原理基本和沙漏一模一样,无非是把沙子换成了水。 天寒地冻,保管的士兵一直把它揣在怀里,才不至于结冰。 幸好比试时间只有半刻钟,应该不至于冻结。 扶苏观察好标杆上的刻度,用力挥下手臂:“始!” 伊稚斜早就四下环视了一圈,在电光火石间张弓搭箭,朝着预定好的目标射去。 咻! 一道利剑破空而去,远处在树杈上躲避风寒的鹧鸪鸟应声而落,啪嗒一声摔在雪地上。 匈奴人顿时欢呼雀跃,像是打了胜仗一样放肆地呼号不止。 咻! 咻! 咻! 伊稚斜眼神凌厉如鹰,再次连发三箭,一次都未曾落空。 匈奴人激动地大吼大叫,沸反盈天。 然而…… 随着弓弦的不停响动,即使再迟钝的鸟雀也察觉到了危险,纷纷振翅高飞,寻找落脚点。 伊稚斜缓了口气,以最快的速度连发五箭。 除了一箭落空外,其余的全部命中。 周围的鸟雀基本上全都飞走了,他面露失望之色,这才有心思去观察陈庆那边的情况。 “陈少府,你再不快点,半刻钟可就要过去了。” 陈庆没着急,还在跟老丈人套近乎,相里奚反而先急了。 看到他不慌不忙地装填火药,铅砂,嘴里还在扯着闲话,一向气度沉稳的相里奚忍不住催促道。 “不碍事的。” “他狂任他狂,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陈庆为了保险起见,只塞了三斤火药,铅砂倒是装了十几斤。 “先生,您准备好了没有。” 扶苏也急了。 他看出火炮大致和五雷神机的原理差不多。 可伊稚斜把附近的鸟雀都惊飞了,火炮威力再大,恐怕也无能为力吧? “殿下,您退后两步。” “我要点火了。” 陈庆从身边的人手中取过早已准备好的火把。 “相里先生,天气寒冷,不如咱们今晚就吃麻雀火锅如何?” 他笑着问了句。 相里奚不置可否,催促道:“你快点火吧。” 伊稚斜无雀可射,目不转睛的盯着陈庆的举动。 他隐隐有种感觉,那东西的威力必然极为强大。 “我这弓名为咸阳大炮,重一千八百斤。” “你可瞧好了。” 陈庆飞快地把火把凑到引绳上,等它燃烧起来后,立刻捡起一块石头,朝着不远处地树林扔去。 “吼!” 他奋力大吼一声,无数贪嘴的麻雀终于肯放弃地上的食物,惊慌地飞了起来。 伊稚斜射的都是鹧鸪,锦鸡等体型大的鸟雀,对这等体型不足巴掌大的麻雀,却一箭都未曾射过。 大概他也知道,在冬季的严寒下,人的反应速度和灵敏度都会下降,恐怕射了也不会中。 哗啦啦~ 上百只麻雀飞过树梢,带起更多隐藏在树林里的飞禽同时惊惶逃走。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震得地面抖了三抖。 附近的树冠上,积雪簌簌地洒落下来。 无数铅砂在火药的推动下,从炮膛激射而出。 眨眼间,麻雀群如同遭遇了一张无形大网的阻拦,噼里啪啦下雨般往下掉。 陈庆早有准备,搀扶着扶苏的胳膊,其他人可没那么好运了。 匈奴人听到那熟悉的爆炸声,瞬间如发了狂一般,骇得惊声尖叫。 有些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有些狂吼着不管不顾朝着秦兵的刀枪撞去。 还有的噗通跪在地上,祈求天主的保佑。 伊稚斜缩着身子,仅剩的一条好腿不断打着哆嗦,似乎随时要被风吹倒一般。 他遥望着麻雀坠落的方向,一颗心逐渐变得冰凉。 第165章 拉良家下水,劝妓女从良 硝烟弥漫。 一股呛人的火药味充斥鼻腔,扶苏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却顾不上身体的不适,转过头去怔怔地望着散发出袅袅青烟的火炮。 难以想象,它竟然会发出那么大的动静! 这比五雷神机可强出了不知道多少倍! 大秦的士兵也全部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包括相里奚本人。 他的空闲时间几乎全部用来打磨这尊大炮的炮膛,曾经亲手抚摸过无数次,却从料想它的威力会如此巨大! “时间到了没有?” “要不要我再来一炮?” 陈庆先前偏着头,单手堵住了一边耳朵。 除了被震得气血翻涌外,倒是没什么大碍。 他晃了晃脑袋,冲着漏壶旁边的屯长问道。 “喂!” “和你说话呢,半刻钟到了没有?” 屯长不知道是被震得听力下降了,还是没回过神来,怔怔地站在那里没有半点回应。 陈庆上前几步,拍了拍他的肩头,把屯长吓了一大跳。 “大人,哦。” 他回过神来,仔细地瞄了一眼漏壶中的标杆。 “还差一点点,马上要到了。” 陈庆转过头去,望向伊稚斜。 “兀那蛮子,还有点时间,你要再射几箭吗?” “不然的话,你怕是要输了……” 伊稚斜表情僵硬,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低头望向手里视若至宝的落日弓,心底突然涌起一股英雄迟暮的感觉。 “大人,时间到了。” 屯长眼看着水线升到标杆刻度线的位置,小声提醒道。 陈庆点点头:“清点战果吧。” 几名脚程快的士兵飞奔出去,把伊稚斜射落的鸟雀一一捡了回来。 鹧鸪、山雀、野鸽、锦鸡…… 伊稚斜一共射落了八只鸟雀,堆在一起花里胡哨的羽毛交相辉映,看起来斩获十分丰盛。 但是他的脸上半分喜意都没有,曾经引以为傲的箭术,此刻好像成了一个笑话。 “走,去看看本官的收获。” 陈庆迈步往前走去,招呼扶苏等人一起跟上。 沿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前进了三十余丈,前方的积雪上,洒落着无数细碎的落叶。 坚硬的树干上,也被铅砂打得斑斑驳驳,仿佛全都成了麻子脸。 “这里有一只。” 陈庆看到前方的积雪中露出个鸟尾巴,走过去把它拎了起来。 这只倒霉的麻雀被铅砂贯穿后,肚肠都暴露在空气中,死状格外凄惨。 “大人,这里也有。” “我也捡到一只。” “前面有好几只。” 士兵们沿着雪地分散开搜寻,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拣获了一些。 扶苏神情复杂地扫视着被铅砂摧残过的树林,难以想象那一炮如果瞄准的是人群结果会是怎样。 凭直觉就知道,世上的任何盔甲,都不可能顶住它的威力。 运气再好,恐怕也是个缺胳膊断腿的下场。 而且它的攻击面是如此之广,恐怕一炮下去,伤残数十人都是少的。 “殿下在想什么?” 陈庆不知道什么时候驻足在他的身边,负手而立。 “先生……” 扶苏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 他也知道,陈庆不喜欢听那些悲天悯人的话。 “殿下你可曾记得我说过,要让异族人人能歌善舞?” “你觉得五雷神机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陈庆笑道:“恐怕未必吧。” “还得有更强劲,威力更大的武器。杀得他们畏惧到骨子里,才肯安安稳稳的当一个顺民,载歌载舞欢迎大秦王师的到来。” “长痛不如短痛。微臣也是为了大秦的睦邻友好,相处和谐,才把它弄了出来。” 历史上,火枪发明后很长一段时间,骑兵依然能够仗着机动性和火枪队打得有来有回。 直到马克沁的出现,那种割麦子一般的疯狂屠戮,才让骑兵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火炮发射散弹的话,效果也差不多。 震慑匈奴完全足够了。 扶苏苦笑两声,微微摇头。 陈庆总是有那么多的歪理,明明一件十分残酷而血腥的事情,到了他嘴里却说得好像吃饭喝水那般理直气壮。 没一会儿,士兵们将周围搜索了一遍。 四五十只鲜血淋漓的麻雀扔在地上,堆起一座小山。 还有几只杂色的不知名鸟雀同样被殃及池鱼,被扔在麻雀的尸堆顶上。 伊稚斜被士兵看押着走了过来,一路上见到林木被摧残的样子,以及雪地上的点点血迹,他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恐慌。 和那天炸药爆开的场景太像了! 而且它明显可以打得更远,准头也是可以调节的! 大秦拥有了这种武器,草原人如何能抵挡! “本官的斩获在这里。” “你来数一数,看看我的咸阳大炮强,还是你的落日弓强?” 陈庆指了指麻雀堆,神态倨傲地说道。 伊稚斜瞄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他踟躇良久,小声说:“我输了。” “什么?” “大点声,我听不见。” 陈庆把手拢在耳边,侧着身子向前。 “我屠各部的首领,射雕手伊稚斜输了!” 伊稚斜拔高音量,不忿地高声喊道。 “哦。” “这还差不多。” 陈庆满意地点点头,“那咱们先前的赌约,可还作数?” 伊稚斜垂下头:“要杀要剐,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杀你剐你作甚?” 陈庆勾起嘴角:“我先问你,你的秦话是谁教的?” 伊稚斜深深地埋下头,闷不吭声。 “呵,原来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枉我还把你当成一诺千金的豪杰。” “去,放了他吧。” “本官见不得这种人,污了我的眼睛!” 陈庆不屑地讥讽道。 伊稚斜羞愤地抬起头:“我娘是赵国人,战乱的时候遇到匈奴入寇,被裹挟回草原。” 陈庆不禁露出了然之色。 怪不得他不肯提及自己的身世,原来是个混血儿。 而且身为中原女子,却被匈奴掠去,想必下场十分悲惨。 伊稚斜能在这种背景下,混成一方部族的首领,不得不说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既然同为诸夏血脉,你我便算不得外人。” “本官也不为难你。” “摆在你眼前的有两条路,你自己选一条吧。” 陈庆面色严肃地说道。 伊稚斜顿时提起了精神,慎重地问:“哪两条?” “第一条,去本官的煤矿挖煤。” “那里暗无天日,矿井随时会垮塌。” “就算侥幸活下来,等待你和族人的也会是日复一日的艰辛劳作,与牛马无异。” “还有,别想着能逃出去。” “那里可是大秦的都城咸阳,想逃回草原简直是痴人说梦。” 伊稚斜迅速问道:“第二条呢?” “嘿嘿。” 陈庆露出标志性的坏笑:“第二条嘛,则是一条康庄大道。” “你既然是匈奴人的部落首领,想必对草原上各部落的位置,和他们的实力都十分清楚。” “本官认同你的一半诸夏血脉,没把你当外人,你也不必把自己认作匈奴。” “只要……你愿为大秦前驱,不但可以将功折罪,说不定来日在大秦封官赏爵也未可知。” “你的族人也是同等待遇。” “愿意为大秦效力的,尽可以投效过来。” 男人有两大爱好,第一是拉良家下水,第二是劝妓女从良。 陈庆和后世的米国一样,格外喜欢培养带路党。 等到飞鸟尽,良弓藏的时候,再让他们尝尝西贡铁拳的滋味。 “你……” 伊稚斜惊愕地看着他,心绪翻腾不休。 他为了当上部落首领,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连自己都数不清。 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才偶尔能想起母亲温柔慈祥的样子,以及她讲述的各种中原见闻。 万万没想到,如今当上首领还没几年,陈庆居然让他背叛匈奴人,为大秦效力? “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陈庆目光冷冽地盯着他。 要不是运气好抓到伊稚斜,让他留在草原还真是个祸患。 他不肯答应的话,说不得只有给他来个炮决了。 第166章 哪怕做大秦的狗,也要比当匈奴人强 伊稚斜迟疑地望着陈庆,在注意到对方眼中淡淡的杀意后,别过头去。 不答应,唯有一死。 他心情复杂地看向追随自己的族人。 寒风料峭,匈奴人沧桑憔悴的面孔仿佛风化的岩石般,似乎一阵风吹来,立刻会土崩瓦解。 他们瑟缩着身子,一副心若死灰的样子,眼神无比黯淡。 首领输了比试,他们的下场绝对好不到哪儿去。 加上先前呼喝叫好的时候得罪了看押的士兵,不知道多少人会被随便找个由头折磨至死。 屠各部已经迎来了末日。 “我答应你。” “我以天主的名义起誓,从此效忠服从于大秦。” “伊稚斜及屠各部,愿为大秦鹰犬。” 思虑良久之后,在生与死的抉择中,伊稚斜选择了前者。 屠各部、被冠以‘射雕手’名号的草原勇士,从今天起将不复存在。 伊稚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母亲弥留之际,仍旧没有忘了赵国的锦绣山河,秀丽风光,叮嘱他一定要记得回家乡看看。 而他自小在草原长大,对赵国根本没有半点感情。 反而自小受到的欺凌,和父亲对他们母子俩的不公待遇,让伊稚斜从小心中就充满了仇恨。 他花了足足二十年的时间,才登上了首领的宝座,并且励精图治,率领部族一点点壮大。 偶尔志得意满之时,也曾想过率领大军马踏邯郸,完成母亲的遗愿。 没想到…… 世事无常,他没能当上赵国人,却成了大秦的狗。 “好!” 陈庆喜气洋洋,击节赞叹:“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令堂是赵国人,你可有中原名字?” 伊稚斜恭敬地行礼:“有,小人随母亲姓赵,单名一个归字。” “赵归?” 陈庆摇了摇头,颇有些唏嘘感慨。 生逢乱世,一个弱女子被掳掠到草原上,下场如何悲惨自不必多说。 她给儿子取的这个名字,不知寄托了几多辛酸几多乡愁! “你这名字取得好。” “赵归,如今你既然恢复中原名字,那我也不瞒你。” “光凭匈奴人积攒下的孽债,本官只要还在大秦,必定要将他们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将来有一天你会明白,哪怕做大秦的狗,也要比当匈奴人强!” 陈庆言辞凿凿,语气中透出凛冽的杀意。 伊稚斜猛地抬起头。 他从陈庆的话语中,感受到一种不可动摇的决心。 再看向大秦的太子,虽然没说话,但似乎是默认了的样子。 秦国人已经掌握了火炮这般强大的武器,说不定还真的说得出,就做得到! “赵归与匈奴再无瓜葛,此后一心一意为大秦效力。” “哪怕匈奴全部死绝,也与小人没有半点关系。” 伊稚斜低下头,恭顺地说道。 陈庆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既然是一家人,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本官立即派人回去通传,备好饭菜招待诸位。” “赵归,我看你的族人都是青壮男丁。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家眷也接过来,与你们团聚?” 伊稚斜迅速低下头去:“小人派手下回去报个信,多则十几日,少则七八日,族中的老弱妇孺必然会赶来。还望大人通知边军一声,免得生了误会。” 陈庆点点头:“好,本官自然会好生安顿他们。” 大秦可没有什么劳动者保护法。 杨宝和他反应过,用石灰沤煮树皮藤蔓的工作极为伤手。 通常不到半个月,操作者的手脚就开始溃烂。 再过些时日,一双手被烧得如同脱了皮似的,模样十分可怕。 他苦思良久,也没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于是来请教陈庆。 “静待佳音即可。” 陈庆当时笑着回答。 瞧瞧,这不就解决了嘛! 什么橡胶手套、水鞋、连体防水服,完全用不着! 橡胶原产于美洲,千里迢迢找到它再运回来,不花钱的吗? 熔炼调制,不得费时费力吗? 就算这些成本都不计,留着它做个小雨伞,和阿菱多来两发,不舒坦吗? 赵归的族人既然自愿归附于大秦,主动替陛下,替朝廷排忧解难,也很合理的吧? 伊稚斜隐约从陈庆似笑非笑的神情中,察觉到一丝危险。 但是形势不由人,他完全没有反悔的资格。 “赵归,日后只要你们安分守己,为大秦效力,你的家眷和族人会过上好日子的。” 陈庆意味深长地说道。 “小人明白。” 赵归脸色肃然,躬身行礼。 “先生,父皇的銮驾来了。” 扶苏眺望着远方,小声提醒道。 “哦?” 陈庆抻着脖子一看,还真是始皇帝的御驾。 赵归同样好奇地张望着。 始皇帝出巡,声势十分浩大。 旌旗分列两边,迎风招展。 万千簪缨,戈矛如林。 威风凛凛的卫戍军如同黑色的潮水,沿着直道徐徐前进。 赵归深吸了一口气,不禁为始皇帝风采所折服。 他虽然在长城关隘遭遇惨败,但是能被这样一位大帝国的皇帝亲自出城来见,也算是虽败犹荣了。 “嘿嘿嘿!” “干嘛呢?” “往后稍稍,别搁这儿自我感觉良好了。” “你不会以为始皇帝是来见你的吧?” “哪凉快哪呆着去。” 陈庆不耐烦地摆摆手。 赵归被戳破了心事,老脸臊红。 士兵迅速地收走了他的弓箭,还在他的身上搜检了一遍,最后将其重新铐上。 赵归心里有些不服气地想,我好歹也是草原上的射雕手、屠各部的首领,难道还不值得大秦的皇帝见上一面? 陈庆和扶苏整理好仪表,肃身而立,等待着始皇帝驾临。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不多时,沉重的马蹄声逐渐逼近。 黑色的潮水整齐的向两边分开,八匹雪白的骏马拉着御辇驶出。 嬴政扫视了陈庆和扶苏一眼,然后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火炮。 他跃下马车,径直朝着炮车的方向走去。 “陈庆,此为何物?” “回禀陛下,此乃第一代的陆战之王——火炮。” 陈庆躬身说道。 “火炮?” 嬴政饶有兴致地围着跑车转了一圈:“先前有人通传,城外有惊雷炸响。寡人一猜就知道,是你搞出来的。” …… 陈庆立刻把目光投向赵崇。 陛下,别‘有人’啦,你直接报他的名字就行了。 赵归垂着脑袋,凭着一名顶尖箭手的洞察力注意着始皇帝的动静。 他左等右等,足足过了一刻钟的工夫。 最后他终于确认,始皇帝确实没看过他一眼。 这…… 还真是让人难受啊! 第167章 正该是它 寒风呼啸,滴水成冰。 嬴政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青铜大炮冰凉的炮管,似乎能感受到它内里澎湃的杀机。 “陆战之王……好称谓。” “陈庆,它有多厉害?” “当得起如此称呼吗?” 陈庆正色道:“微臣无半点虚言。后世有句名言——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说的就是它。” “真理面前,人人平等。” “终结冷兵器时代的,就是大炮。” 嬴政兴致上来,催促道:“快演示给寡人看。” “陛下稍等。” 陈庆迅速拿出火药包和引线,又给炮膛里塞满了铅砂。 “赵统领。” “这里四下空旷荒僻,不好验证其效果。” “前次试爆火药,多亏了你舍身犯险,才让陛下直观地目睹到它的杀伤力。” “我看一事不烦二主,今次再有劳你一下?” 陈庆一叫名字,赵崇的心就提了起来。 结果还真没猜错! 嬴政急着看火炮的威力,也没顾得上那么多,下意识就把目光转了过去。 赵崇立刻变了脸色。 他上次能活下来,全靠自己命大。 饶是如此,也留下了不轻的内伤,至今都未痊愈。 这火炮一看就比竹筒厉害多了,再让陈庆祸害一次,岂能活命? “咳咳。” “小人愿意倒是愿意,只是旧伤未能痊愈,而今气力不济,只怕……” 赵崇捂着胸口,一副虚弱憔悴的样子。 嬴政登时心软了,他还未开口,陈庆马上说道:“试炮而已,又不需要你出什么力气。大不了多穿几层甲嘛!五层不够就六层,六层不够就八层。” 赵崇暗暗心悸。 陈庆既然说出这种话来,火炮的威力必然比炸弹大得多。 “小人……” 嬴政摆摆手:“不要为难他了。那些是押送来的匈奴战俘,从里面挑两个好了。” 赵归身材高大,体型魁梧。 始皇帝随手一指,就指到了他的身上。 “……” 赵归的脸色瞬间发黑。 始皇帝终于肯正眼瞧他了,可怎么会是在这种节骨眼! “陛下,此子一时半会儿可杀不得。” 陈庆低声解释。 “哦?” 嬴政面露不悦之色,眼底流露出几分暴戾之色。 “陛下,此人乃是……” 陈庆三言两语,将赵归的身份阐明,叹息道:“赵国如今归属大秦,那他的生母也是大秦子民。其日盼夜盼,只愿回归家乡。请陛下看在她一生凄苦的份上,放其子一条生路。”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事实什么样不重要,只看说话的技巧如何。 嬴政缓缓点头,“罢了,寡人呵护不周,致使子民受匈奴荼毒。” 陈庆插口道:“队伍里倒是有几匹缴获来的战马,有些受了伤,拿来试炮也是可以的。” “嗯。” “那便如此吧。” 嬴政毫不在意地点点头。 赵崇松了口气,深深地打量着陈庆。 这厮三言两语,差点害得他丢掉了性命。 又是一番鼓噪唇舌,将本来必死的赵归给救了下来。 陛下对其信重之深,几无可能动摇。 赵崇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怯意,实在是怕了这个灾星! 扶苏命人牵了三匹受伤的战马出来,按照陈庆的指示,拴在百米外的树木上。 “陛下,微臣要点火了,您捂住耳朵。” “快点火。” 嬴政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诺。” 陈庆毫不犹豫,把火把怼在了引绳上。 火星四溅。 他立刻捂住耳朵,退到了一旁。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硝烟腾腾升起。 嬴政脚下晃了两晃,脸上却没有半点惊慌之色。 他见过火药爆炸,也知道火炮大概与五雷神机相仿,心中早有准备,因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的战马。 刷啦啦—— 漫天的铅砂,犹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过。 三匹伤马身上突然爆出无数血花,只来得及嘶鸣了半声,就哀嚎着倒下。 周围的树木簌簌地落下一大片树叶,刹那间雪地上多出了数不清的黑点。 “快去看看。” 嬴政睁目结舌,他清楚地记得,三匹战马头尾之间,起码相隔了三丈有余。 可是在一瞬间,它们齐刷刷倒了下去,连挣扎都未来得及。 一行人快步围拢过去。 入目所见的,是战马身下泊泊流淌而出的鲜红血液。 温热的马血融化了积雪,方圆五丈之内全部变成了血泊。 先前打麻雀的时候还看不出来,当目标换成了体型巨大的战马时,炮射散弹的威力立刻显现出来。 它们身上的弹孔多得犹如蜂窝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连久经战阵的北地老兵,都不由为其惨状而触目惊心。 “陈庆,此物恐怕不是一天半日能造得出来的。” “你为何先前不将它献上?” 嬴政回过头来,立刻严厉地质问道。 “陛下,打造它岂止耗费一天半日。” “微臣先前托相里先生铸造火炮,耗时足足近十天。” “而为了将其炮膛打磨光滑,已经花费了半月工夫,至今仍未成功。” 陈庆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陛下深谙军事,应当看得出来,火炮如果发射单体弹丸,威力更加巨大,攻城拔寨不在话下。” “可炮弹必须与火炮严丝合缝,方能将其效能发挥至最强。” “那炮膛长足有六尺,又是青铜铸造。” “只凭相里先生一只手,想要打磨完成何其艰难?” “故此微臣……” 嬴政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追问道:“你可有办法解决?” “有!” “等雷火司专属的水车造好,由水力日夜不停地切削打磨,速度起码要快上十倍二十倍。” 陈庆镇定地回答。 嬴政松了口气,又好奇地问道:“这火炮还可以造得更大吗?” “当然。” “比这大十倍、百倍都造得出来,不过……” 陈庆说得痛快,却让扶苏心惊肉跳。 他没记错的话,咸阳大炮重达一千八百斤。 如果大十倍的话,岂不是重量要接近两万斤? 百倍的话,那就是二十万斤! 他从未想过,世界上会有如此巨大的兵器。 那一炮下来,岂不是半个咸阳城都会被毁去? 嬴政兴奋地脸色发红:“不过什么?你不要担心物料消耗,哪怕熔了咸阳宫的十二座金人,寡人也要见到这大炮!” 陈庆神情凝重:“陛下,这可不是十二座金人的事情。” “欲铸此炮,需要一位信念坚定,雄才大略的帝王,需要一位全心全意为之付出的工业大臣。” “上千名优秀的官僚和文吏,十万名以上技艺高超的匠工。” “总而言之,它需要一个伟大的国家来支持。” 嬴政的脸色由激动慢慢变得平静,眼神也愈发深沉。 “寡人的大秦帝国,可行否?” 陈庆笑了笑:“正该是它。” 第168章 哪个男人能抵抗巨舰大炮的诱惑? 自陈庆入咸阳以来,嬴政第一次觉得他如此顺眼。 这记马屁拍得轻重适宜,贴切柔和,如春雨润物般细碎无声,却又沁人心脾。 “有劳陈卿了,火炮……” “但是……” 双方不约而同的开口,陈庆不经意间打断了始皇帝的话头。 嬴政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倒不是为陈庆无意的冒犯,而是凭直觉得知,对方接下来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信念坚定、雄才大略的帝王有了,一心为公的工业大臣也有了。” “官僚和文吏也不难找寻。” 陈庆缓缓说道:“微臣只是不知,十万名手艺精湛的工匠该从何而来?” 嬴政毫不犹豫地说:“寡人征集全国能工巧匠,当足够了吧?” “不够。” 陈庆沉着坚定地摇了摇头:“相差远矣。” “缘何不够?” 嬴政不服气地说道:“大秦子民千千万万,连十万名工匠都征集不到吗?” 陈庆笑了笑:“微臣斗胆先问陛下一声,您打算要多少门炮?” “当然是越多越好!” “起码……十万门!” 嬴政亲眼见过火炮的威力,加上陈庆推崇其为陆战之王,对这种大杀器的渴求十分强烈。 十万门还是他最保守的想法。 如果按照内心所想,最好造它个一百万门。 大秦幅员辽阔,边境漫长。 光是万里长城,布置个十万门都算少的了! “微臣所造这门小炮,耗费铜料约两千斤,折合半两钱十万。” “陛下想要十万门炮,即一百万万钱。” “不知内库可能供给?” 陈庆垂着头,静静等待始皇帝的答案。 嬴政脸色凝重,一言不发。 扶苏不停地给陈庆打眼色,示意他说话注意点,别给他父皇难堪。 始皇帝的内库,号称搜罗天下奇珍,无所不有。 然而面对天文数字般的铜料缺口,还真一下子拿不出来。 被视为镇国之物的十二金人,总重约四百吨,高三丈,雄浑厚重,蔚为壮观。 但是把它们全部熔炼掉,也不过只能铸造区区四百多门炮,与十万门相差甚远。 横扫六国,天下莫敢不从的大秦始皇帝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样的穷。 穷到完全硬气不起来。 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陈庆,一腔怨愤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青铜大炮虽然铸造加工容易,但造价奇高。” “咸阳有煤炭之利,故微臣认为,必须开掘铁矿,以钢铁铸炮,成本才能大大降低。” “况且铁炮的性能更好,炮管可以做的更薄,更轻。” “约莫着大规模生产的话,成本降低到万钱上下。” 陈庆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谈。 “你说什么?” “万钱就足以打制一门火炮?” 始皇帝一下子来了精神。 十万钱他造不起,一万钱还造不起吗? “呃……如果批量够大的话,应该还能降到更低,四五千钱也不是不可能。” 陈庆言之凿凿地说道。 嬴政的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色。 明知道世上有威力如此巨大的武器,却碍于财力求之不得,那感觉别提多难受了。 要真像陈庆说的那样,四五千钱就能制造一门大炮,那必须往死里造啊! 少造一门都亏得慌! “陛下,这就回到刚才的问题了。” “从原料开始,到熔炼、加工全部自己来干,可以把成本压到最低。” “但是其中的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大量的人力。” “不光是普通的民夫,干活的力工,最主要的是各种有手艺的工匠。” “微臣所言十万人,已经最低最低的要求。” “如果想要运转流畅,怕是还不够。” 陈庆如实禀报道。 嬴政淡笑一声,爽快地问道:“绕了个大弯子,你索性直说了吧,到底想要什么?” “人!” 陈庆抬起头,认真地说:“雷火司初设,微臣手下至今不过数百人,简直杯水车薪。” “太子殿下统管天下工事,如今却连个正式的官衙都没有,办理公务还在自家府邸。” “常言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陛下想要十万门大炮,微臣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叹了口气,深深地垂下头去。 大秦帝国由始皇帝一人独揽大权,举凡天下大事,皆由其做主。 陈庆是‘反贼’出身,当初在将作少府的时候,上面有章邯压着。 真正能指挥得动七十万刑徒民夫的,只有手握兵权的章邯。 好不容易自立山头了,土地、钱财、物料,嬴政都不曾短缺。 唯独人手这方面,却迟迟未曾安排。 陈庆一想就明白了,始皇帝还防备着他呢! 要说他一个外人,你防也就防了。 可扶苏是你的亲儿子,至今只有参政议政的权利,却没有决策权。 他们难兄难弟两个空有满腔的抱负,却大事小情都要先去咸阳宫请示一遍,才能得以实施。 一天两天还能凑合,时间长了哪里忍得住? 陈庆索性趁此机会摊牌了。 想要大炮,除非放权、给人。 要不然我也无能为力。 嬴政深深地注视了他好久,转过头去望向自己的儿子。 “父皇,儿臣资历尚浅,如今这样,也是挺好的。” 扶苏最了解自己的父亲。 刚愎独断,不容任何人指手画脚。 陈庆刚才提起他的时候,扶苏就心惊胆战。 从始皇帝手里分权,简直比登天还难! “你已近而立之年,近些时日的表现,寡人也看在眼里。” 嬴政面色复杂,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他不是不信任扶苏,而是怕自家的傻儿子被陈庆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煤钢工业体有多厉害,他不知道。 但是嬴政非常清楚,让陈庆掌控以十万计的人手,那危险性实在太大了。 “兹事体大,明日在早朝上商议吧。” “把这炮拉到咸阳宫去,寡人要好好看看。” 嬴政摆摆手,向着御辇走去。 “恭送陛下。” 始皇帝走后,扶苏压低声音说:“先生,您今日实在有些冒失,不该说那等话的。” “殿下。” 陈庆笑道:“今日不说,明日不说,你我何时才能大展拳脚?” “再过十年八年吗?” “黄花菜都凉了。” 扶苏无法反驳,忧心忡忡地说:“父皇心中定然不喜,您可以先跟我说一声。等有机会的时候,我再向父皇上书陈词。” 陈庆摇了摇头。 你呀你! 这件事不管谁来开口,都会让始皇帝心生芥蒂。 哪怕你是他的亲儿子也是一样。 你待我如师长,我怎能不投桃报李? 这讨嫌的事,就让我来做吧。 “也不知道父皇会如何作想?” 扶苏见他不说话,自言自语地说道。 “陛下一定会准的。” 陈庆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何先生如此肯定?” 扶苏不明所以地问道。 陈庆指了指马车跟随在御驾后面的炮车,笑而不语。 连走的时候都不忘了拉回宫里观赏,和小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有什么区别? 只要是男人,谁能抵抗得了巨舰大炮的诱惑呢? 第169章 你们也想采煤?很容易的嘛! 夜深人静。 咸阳宫大门紧闭,巡逻的士兵沿着石板铺成的小路,往来穿梭。 内宫深处,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 嬴政抚摸着冰凉的炮管,用手掌丈量它浑厚的管壁,想象着它喷吐出的弹丸无坚不摧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想要! 真的很想要啊! 可陈庆那厮,实在让他放心不下。 高官厚禄,权势富贵,哪怕是自己的女儿,嬴政都不会吝啬。 唯独在最关键的一点上,他迟迟未敢松口。 “陛下,您怎么还未睡?” 郑妃从宫室中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件柔软厚重的狐皮大氅,给他披在肩上。 “爱妃,你来看。” “它漂不漂亮?” 嬴政按捺不住炫耀的心情,指着火炮问道。 “漂亮……” 郑妃完全get不到那个点。 这大管子笨拙沉重,跟漂亮哪有一点关系? 哪怕摆在院子里,都嫌它碍眼。 “是挺好看的。” 郑妃点点头,违心地说道。 嬴政得到了赞同,顿时来了兴致:“此物威力乃寡人平生仅见。” “一炮下去,方圆十丈尽成齑粉。” “用在守城中,只要敌军攻到城下,一炮下去铅砂如暴雨滂沱,人马皆成血糜,敌军定然胆寒。” “用在攻城上,怕是再坚实的城墙,也要被它摧垮。” “寡人真不知道世间有何物能直面其锋,或许……” “海中巨蛟皮糙肉厚,听闻出海捕蛟的士兵多有被其打翻船只,落海溺亡者。” “若是能把火炮装到船上,以弹丸轰之,当可一击毙命!” 嬴政用力地握紧了拳头,兴奋地说道。 郑妃勉强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附和。 如果换了普通人家,他们两口子多半是要吵一架的。 大半夜的老公不睡觉,不摸自己的老婆,在院子里兴致勃勃的摸一个铜疙瘩。 摸就算了,还喋喋不休的讲些血啊肉啊,一击毙命之类的,也是没谁了吧? 可嬴政是始皇帝! “原来此乃军国利器,怪不得陛下如此喜爱。” 郑妃微笑着点头,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冰冷厚重的火炮,仿佛很感兴趣的样子。 “何止。” “此乃国之重器。” 嬴政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只可惜……” 郑妃马上发觉了他的情绪不对,好奇地问道:“陛下可是有心事,不如与臣妾说来听听?” 嬴政犹豫了下,恨恨地说:“还不是因为那陈庆!” 他简短地将心中的顾虑说了一遍,叹息道:“人心隔肚皮。扶苏性情仁厚,以为天下人都如他这般。” “若真如此,早就天下太平了!” “寡人担心……” 郑妃挽着他的胳膊,快言快语地说:“陛下何须忧虑。” “早日让诗曼与陈庆完婚,他们同床共枕,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她?” “再者说……就算诗曼年幼不知事,臣妾还安排了王翦的孙女同嫁。” “王家一门三将,对大秦忠心耿耿。” “陛下总不会连她都信不过吧?” “回头我把她召进宫来叮嘱一番,有两双眼睛盯着,陈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郑妃倒不是替陈庆说话,她在意的是儿子的前程。 因为嬴政先前有过将扶苏发配北地监军的前科,所以郑妃始终有种埋藏心底的危机感。 陈庆的提议让她十分动心。 扶苏如今虽然统管天下工商事,但尚无实职,也无官邸,总不像那么回事。 要是能把此事落实,想来今后儿子再次触怒了始皇帝,为了朝廷大局,他总不至于一怒之下将其再发配出去。 “王翦的孙女?” 嬴政纳闷地问道:“诗曼的婚事,与她何关?” “哦,臣妾忘了跟陛下说。” 郑妃把扶苏两口子忽悠她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柔声劝道:“王翦老将军劳苦功高,王贲将军沉疴难起。不如借着芷茵那丫头的婚事,给他们家添些喜气。” “相里家的女儿听说勤快能干,一贯伺候在陈庆身边,做些洒扫力气活十分得力。” “臣妾做个顺水人情,也一并成全了他们。” …… 嬴政可没那么好忽悠。 他脸色阴沉,一股闷气郁结于胸。 黑冰台上查文武百官,下访黔首百姓。 唯独对后宫之事,一向避而远之。 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上面出了纰漏! “陛下,可是有不妥之处?” 郑妃还不知道自己闯了祸,疑惑不解地问道。 “妥,如何不妥。” 嬴政冷笑一声:“寡人料想陈庆必然铭感五内,应该会有所报偿。” —— 夜深人静的时候,陈庆同样没有闲下来。 “巴蜀商会?” “巴氏清?卓家,王家?” 一张联名拜帖,递到了陈庆的手中。 “寡妇清来了?” 对于这个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女人,大秦女首富,陈庆还是十分好奇的。 只是上次卓天禄、程稷二人摆鸿门宴的时候,寡妇清并未出场。 陈庆得知对方的处境,以为不会和她打什么交道了。 没想到寡妇清今天突然登门拜访。 “请他们进来。” 陈庆冲管事吩咐道。 半刻钟的功夫,一位衣着朴素、精神健朗的老妪带领几位随从出现在大殿门口。 两边分别是卓家、王家在咸阳的话事人,脚步放慢了些许,隐约以巴清为首。 “老身参见陈少府,久仰多时,未能得缘相逢。” “今日一见,果然气宇轩昂,一表人才。” 巴氏清笑容满面,上来就说起了恭维的话。 “老夫人无须多礼。” “您快请坐。” 陈庆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请她在对面落座。 “多谢陈少府赐座。” 巴氏清虽然是天下闻名的女豪强,但是在陈庆面前却没有半点倨傲之情。 陈庆暗暗打量着对方,心中赞叹不已。 怪不得她能在丈夫死后守住庞大的家业,还能让家里的丹砂生意更上一层楼。 光是这份人情达练,就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本官一向心直口快。” “不知老夫人深夜来访,是有何事?” 陈庆抬头瞄向卓、程两家来的人。 他们不是捕奴去了吗? 怎么又撺掇着寡妇清出面,找到这里来? “既然陈少府说了,那老身也不拐弯抹角。” “我等是为煤炭而来。” 巴氏清直言不讳地说明来意。 “哦?” 陈庆挑了挑眉头。 好灵敏的商业嗅觉啊! 肯定是扶苏在咸阳城分发煤炭,才引来了巴蜀商会的注意。 炼铁、熔炼丹砂都需要大量的燃料,他们找上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巴氏清缓缓说道:“咸阳城郊的八里沟煤矿,可是归陈少府所有?” “不知道我等想要采购煤炭,价格几何?” 陈庆顿时来了精神:“煤炭价格低廉,咸阳皆知。老夫人来寻我,可算是找对人了。” “本官为人处世,一向公道。” “价格嘛……” “本官倒不缺钱,唯独想要些铁。” 巴氏清缓缓点头:“以物易物,也是可行的。陈少府打算多少煤换多少铁?” 陈庆心中早有计较,痛快地说:“冶铁不易,本官绝不做那等仗势欺人之举。不如三船煤换一船铁……” 他的话还没说完,卓、程两家的人就变了脸色。 三船煤换一船铁,你怎么不去抢? 煤炭挖出来直接就能用,冶铁耗时耗力,你难道不知道吗? “陈少府,小人以为一船铁矿换取一船煤炭最为公道,谁也不吃亏。” “若是您不答应,我等也只能知难而退了。” 卓家的管事垂首说道。 “煤炭比之木炭,仅胜在价廉。” “陈少府若是觉得奇货可居,程家实在无力承担。” 程家的管事也如此说道。 眼看着双方的谈判陷入了僵局,巴氏清立刻出来打圆场:“陈少府,老身虽然久居内宅,也听闻过您的大名。” “陛下对您的信重,着实令人艳羡。” “天下山海池泽,若有所取,皆需缴纳税赋。” “陈少府为咸阳穷苦百姓派发煤炭取暖过冬,以此抵消税赋,实在出人料想,于百姓却大为有利,老身佩服之至。” “既然价格谈不拢,老身想着不如折个中。” “陈少府可否奏请朝廷,允许我们三家开采煤炭。” “不需您做什么,我等愿意给出两成纯利以表谢意。” 巴氏清不紧不慢地说:“石涅不比其它,光是老身知道的矿藏就有不少,您一个人是采不完的。” “况且……早晚此物的用途会传扬天下,难保不会有胆大妄为之人私自开采。” “偏远荒僻之地,朝廷想管束只怕也难。” 陈庆听得简直想笑。 我就说嘛,巴氏清大名鼎鼎,怎么会如此好说话。 你们买煤是假,想在煤矿上掺一手才是真的吧? 不光想采煤,还想按照我争取来的税赋经营? 想多了吧你们! 虽然没经过后世的教育,但是作为商人,这三家自然懂得掌控上下游产业的重要性。 上回卓、程两家吃了亏,这回长记性了,不但知道找人说和,还知道以退为进。 “老夫人言之有理。” “其实采煤也无须那么麻烦。” “本官曾经对太子殿下说过,咸阳城千里之内,大小煤矿起码上万座。” “说不定哪个鸟不拉屎的深山野地里,就埋着数之不尽的煤炭。” 陈庆从善如流地说道。 “那你还卖得那么贵?” 卓家的管事忍不住说道。 陈庆斜瞥了他一眼:“煤矿虽多,想要朝廷准许开采的话……” “只要你们像本官一样,有皇帝当老丈人,太子当大舅哥,很容易的嘛!” 第170章 他欺你、压你,又没杀你,为何不喜? 陈庆阴阳怪气的凡尔赛发言,让卓、程两家的管事脸色立刻黑了下去。 要不是知道对方不好惹,他们真想问候一句:汝人言否? “陈少府,我等是怀着真心实意来与你商议的。” “请勿戏言。” 卓家的管事微微欠身,正色说道。 陈庆忍不住发笑,他大咧咧地后仰着身子,轻蔑地望向他:“敢问阁下是何人?” “小人卓皋,乃卓家大管事。” “咸阳一应事务,小人皆可做主。” 卓皋不卑不亢地说道。 陈庆睬都不睬他,漫不经心地问:“可有爵位?” “有,小人乃上造。” “上造?” 大秦施行二十等爵位制度,最低的是公士,在战场上斩杀一名甲士可得。 倒数第二的就是上造,需斩杀两名甲士。 陈庆戏谑地笑了笑,端起案几上的茶杯。 “本官忝为上卿,独掌一府,且是皇亲国戚。” “老夫人乃巴蜀首富,多次为朝廷大业捐钱纳粮,深受陛下敬重。” “你区区一个上造,怪不得目光如此短浅。” “你一个上造,根本没资格坐在这里。” 卓皋倒吸一口凉气,深深地望着陈庆,敢怒而不敢言。 论起辈分来,卓天禄还得叫他一声叔叔。 在卓家,他起码也是排名三四号的人物。 想不到陈庆如此跋扈! “你坐在这里,简直是辱没了本官和老夫人的身份。” “居然还嫌本官戏言?” “回去等消息吧,有空了再叫你。” 陈庆放下茶杯,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卓皋双目圆睁,一时间根本回不过神来。 他这是被下了逐客令了? 巴氏清观察了陈庆许久,然后偷偷给卓皋打眼色。 “小人……告退。” 卓皋深深地垂下头去,不敢让陈庆看到自己的表情。 此时他终于明白,不是卓天禄年轻气盛,让人拿捏住了把柄,才让卓家吃了这么大的亏。 而是陈庆此人确实……太操蛋了! 卓皋活了一大把年纪,从未见过他这般人。 骄横跋扈、办事不留余地,说翻脸就翻脸。 他难道就不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 卓皋灰溜溜的走了,程家的管事深深地埋下头去。 此时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在陈庆并未赶他,只当这个人不存在。 “老夫人,让你见笑了。” 陈庆露出和煦的笑容,给巴氏清添了一杯茶。 “多谢陈少府。” 巴氏清的神情里多了几分敬重,双手接过茶盏。 “老身和你说句实在话。” “我们三家熔炼铁矿,丹砂,对于煤炭需求甚大。” “光靠采买的话,成本高昂,实在是负担不起。” “还请陈少府网开一面,给我们些许机会。” “您有何要求,请尽管提。” “老身一定想办法为您达成。” 陈庆摇了摇头:“太子殿下与我情同手足,我想要的,他一定会给。就算他没有,陛下那里我也有办法。” “若是他们给不了的,怕是老夫人您也无能为力。” “煤炭开采,确实非我一人之力可为。” “不过……” “怎么个章法,却需要陛下、朝廷,本官细细思量后,再做计较。” “老夫人您说的荒僻之地开采煤炭,也不是不可行。” “但本官要提醒一句,上等的精煤非得水洗过一遍才好用。” “而此物色泽黝黑,洗出来的水浑浊如墨汁。” “哪怕再荒芜的地方,只要附近的水变黑了,必然是有人在私采煤炭!” “届时……朝廷大军一至,可是有灭族之祸!” 陈庆的语气中透出浓重的威胁意味。 巴氏清不由变了脸色,心情一时间无比复杂。 陈庆的根底,早就被人扒了个底朝天。 他自己就是私采矿藏起家,如今当了朝廷重臣,却仗着深谙此道,半点活路不给别人留。 简直是过河拆桥! “那就由陈少府做主了。” “不过,还请念在我等经商不易的份上,多体谅下巴蜀商家的难处。” “我等必有厚报。” 巴氏清知道今天是谈不出什么结果来了。 陈庆此人心志坚定,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也懂得如何把这份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想从他身上占便宜,那是痴心妄想! 巴氏清和程家的管事先后起身,告辞离去。 陈庆送到门口,然后驻足打量着他们的背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只是你们钻营到我身上,怕是找错人了吧?” 陈庆能够理解巴蜀豪强为了追求利益,绞尽脑汁去钻律法的空子。 但是他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有资格和我坐下来谈判呢? 难道是因为我发迹时间太短,被人看轻了? 如果换成蒙、王两家,或者如今日薄西山的李斯,你们还有勇气与这等世家大族谈谈吗? “明日还要上早朝,不管他们了。” “豪强终究是豪强,不是豪门。” 陈庆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朝着床榻走去。 另一边。 巴氏清和程家的管事出了大门,卓皋的马车居然还没走。 “老夫人。” 巴蜀百姓虽然背地里一口一个‘寡妇清’叫着,但是当面肯定不会如此无礼。 巴氏清给车夫打了个眼色,带着随从和程家的管事走了过去。 “不知老夫人与陈庆商谈得如何?” 卓皋心急地问道。 巴氏清缓缓摇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什么好谈的?” 卓皋顿时气愤地叹了口气:“这厮实在可恶。他不声不响就拿下了八里沟的煤矿,听说一个铜板都没花。” “我等又不是要抢他的生意,只要他行个方便,又不是不给好处。” “实在不行……” 夜间风寒,巴氏清伸手掖了下衣襟:“老身劝你趁早死了这个心思。” “卓家世受皇恩,已经惹得不知多少人眼红嫉妒。” “若是你们私自采煤被人揭发出来,只怕阖家不保。” 卓皋握紧了拳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巴蜀商家就任由那陈庆欺凌压制吗?” 巴氏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们卓家人怎么都是这般性情?一个个的莫不是昏了头?” “陈庆他欺你、压你,又没有杀你。” “为何不喜?” …… 卓、程两家的人无语地看着这位成名已久的巴蜀女豪强。 连她都是这般态度,他们岂不是要任由陈庆拿捏了? “天色已晚,尔等尽早回去吧。” “煤炭之事,老身自有主张。” “尔等若是不愿听从,也任由你们。” “只是念在同乡之情,老身需得提醒一句。” “陈庆一个铜板都不花,就能从皇家讨来煤矿。” “尔等大可试试,看看你们卓、程两家有没有这个脸面和分量。”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巴氏清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上了马车,留下卓、程二人伫立在夜色中,深思良久。 第171章 那就请陛下诛微臣十族 天色蒙蒙亮。 扶苏叫起了陈庆,坐上马车赶往咸阳宫上朝。 “啊~~~” “扶苏,将来你当了皇帝,哪怕996也行啊,可别天不亮就上朝了。” 陈庆打了个哈欠,眼泪哗哗往外流。 食髓知味,昨晚一直惦记着要不要去相里菱那边来一发。 可想起第二天还要早起,就未曾成行。 本想着好好睡一晚,养足精神留待明日与扶苏并肩作战。但是脑海里一对大香瓜晃啊晃,晃得他心猿意马,根本就睡不着。 “先生,此话可千万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说。” 扶苏观察了一下左近,见四下无人,这才放下了心。 “我省得。” 陈庆不以为然地点点头。 进了咸阳宫后,一些早到的官员三三两两朝着大殿走去。 通常越是官位低微者,来得就越早。 如蒙毅、王翦、李信等重臣,往往掐着时间点姗姗来迟。 一方面是显示自己地位尊崇,二来则是年纪大了,实在早起不得。 “咦,李斯?” 陈庆瞧见前方一大群御史大夫聚成了堆,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个人,不由把视线投了过去。 万没想到,居然意外地看到了当朝宰相。 “想不到居然没气死他。” 陈庆小声嘀咕道。 “先生,别乱说。” 扶苏面露惊慌之色,连忙阻止他。 “殿下,李相告病多日,你猜他今天是为谁而来?” 陈庆歪头望向对方。 扶苏目光下垂,闷不吭声。 还能是为谁? 李斯早不上朝,晚不上朝,偏偏赶在今天。 一定是有人传出了风声,特意前去知会,才会在这里看到他。 “参见殿下。” 李斯远远地看到扶苏,微笑着上前见礼。 他的目光和陈庆一触即分,然而同时别过头去。 二人心照不宣,都把对方当成了空气一般。 “李相可好些了吗?” “您早些休养好身体,朝中公务繁忙,可一日也离不得您。” 扶苏和和气气地说了一番客套话。 “老臣无碍,多谢殿下关慰。” “近些年老臣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也该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 “朝中大事,还得倚靠殿下这般的青年才俊。” 李斯说话的时候,把目光投向陈庆,眼中似乎饱含深意。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陈庆骄傲地昂起了脑袋。 我管你是不是客套,你敢说我就敢答应。 李斯淡淡一笑,什么话都没说,作揖离去。 刚转过身,他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胸口一阵阵地发闷。 跳吧,跳吧。 登高必跌重。 老夫倒要看你还能跳多久。 陈庆冷笑一声。 你这老杀才,还不知好歹。 要不是法家在大秦树大根深,不好轻易铲除,始皇帝怎么会留你到现在? 商君变法至今已经一百五十年,再按你们那一套,江山都要没了! 就由我来送你一程吧。 没一会儿,朝臣们基本到齐,站在殿门口叙话片刻后,纷纷走了进去。 “蒙上卿,久违了。” 陈庆和蒙毅同桌而坐,笑着打了声招呼。 “陈少府,今日为何有雅兴来上朝?” 蒙毅心里一阵膈应,不阴不阳地讽刺道。 蒙家世代为朝廷效力,他年近半百了,还日日点卯上朝。 陈庆可倒好,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一回。 年纪轻轻的,比王翦这等耄耋老臣过得还滋润,怎能不叫人嫉妒? “当然是有好事才来的。” 陈庆不以为然,目不斜视地说道。 “哦?” “何等好事?” 蒙毅立刻关切起来。 陈庆笑而不答:“等会儿你自会知晓。” “陛下驾到——” 始皇帝驾临,大殿内迅速安静下来。 嬴政目光炯炯,步履矫健地走向御案。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侍者高喝一声。 “臣……” “臣有本奏。” 陈庆开口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抢先一步发声。 他没有半点退让之意,中气十足地把话说完。 一道愤恨地眼神立刻投了过来,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陈庆连理都不想理会。 你也不瞧瞧自己的位置,到底是我在先,还是你在先? “陈卿有何事要奏?” 嬴政配合地搭了句话。 陈庆手持芴板出列,瞄了一眼朗声道:“启奏陛下,严冬将至,北地报捷。匈奴屠各部进犯边关,却被大秦一伍士兵击退。酋首伊稚斜及其部众已经被押赴咸阳。” 文武大臣都听闻过此事,不过由陈庆自己说出来,他的意图可就耐人寻味了。 难道是想邀功请赏? “此事足可见火药之威力,足以使大秦一人,当得匈奴百人。” “北地边患,自此不足为虑。” “微臣听闻北军供养艰难,靡耗粮草不知凡几,乃是朝廷一大重担。” “故此,微臣建议废除谪戍制,精兵减员。裁撤戍边之刑徒、民夫。” “以微臣之计,十万精兵,足以守卫大秦北疆。” “此举起码节省二十万人力,省下的粮草物资,更是不计其数。” 陈庆的话还没说完,大殿里就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废除谪戍制?! 这是变法! 大秦之法,岂是你说变就变的! “荒唐!” 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的,不是李斯的党羽,而是蒙毅这个太子党。 哪怕扶苏不停打眼色,蒙毅也只当没看见。 “陈少府,你可知那戍边的刑徒都是何等样人?” “你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吗?” “其中大半,都是六国败军!” “把他们遣散回乡,你是想让天下大乱吗?” 蒙毅气冲冲地站了出来,对着陈庆怒目而视,胡子都翘了起来。 “本官可没说过要让他们回乡。” “蒙上卿切勿自己凭空臆想,然后怪罪于本官。” 陈庆不卑不亢地说道。 “你……” 蒙毅气得不行。 北军能征善战,其中一半是靠蒙恬训练出来的十万强兵。 另外就是靠二十万六国败军。 连运输辎重的刑徒民夫都是拿过刀枪,上过战场的,北军焉能不强? 陈庆此举,无异于断北军一臂! 他怎能坐视不理! “陈少府,无论将这二十万败军置于何地,都是巨大的隐患。” “一旦有人挑唆,闹出事端来,便是将你诛九族,也难辞其咎!” 蒙毅疾言厉色地呵斥道。 陈庆淡淡一笑,朝着始皇帝作揖道:“那就请陛下诛微臣十族!” 话音刚落,满朝哗然。 连扶苏都呆呆地望着陈庆,想不到他居然会说出这般决绝的话。 诛十族…… 不对呀! 扶苏猛地回过神来,目光复杂地看向陈庆。 先生果然是先生,总是不肯吃亏的。 第172章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陈庆面色坚毅,仰头望着高居于御案之后的始皇帝。 只要陛下点头,任你百人、千人反对,也不过是狺狺狂吠! 嬴政的眼眸深处流露出淡淡的欣赏之色。 要说他恨陈庆,那是恨他常有不臣之心。 可对于陈庆行事的手段和风格,嬴政却是极为赞赏的。 胆气过人,敢为天下先。 果决坚毅,不畏强权。 任谁挡在他的面前,也敢冲上去搏一搏。 哪怕一时受挫,也绝不畏难退缩,想尽办法去寻找出路。 像是请诛十族这种话,非得有大魄力…… 嬴政忽然神情一怔,脸色立刻垮了下去。 陈庆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十族! 真要算的话,马上要与之结亲的皇家倒要算一族! 他、扶苏、郑妃,皇子皇孙,赢姓一个都跑不了! 蒙毅只顾着与陈庆争论,还未发现始皇帝的脸色已经黑得和锅底一样。 他口沫飞溅地驳斥道:“狂悖妄言!诛你十族,能挽回江山社稷吗?能镇压二十万叛军吗?” “陛下,陈庆信口开河,视国法如无物,藐视圣上。” “以微臣之见,不如赐其夷三族,以儆效尤!” “陈少府,可是你自请诛十族的,本官绝无加害之意。” “你若有大义灭亲之决心,裁撤北军,我绝无二话!” 蒙毅冷笑一声,笃定了陈庆不敢答应。 大殿内的朝臣多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本来想着由李斯带头,御史大夫群起而攻之。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然先把陈庆怼得说不出话来。 好啊,妙啊! 还得是蒙毅这等深得陛下信重的宠臣出马。 我等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咳。” 陈庆垂下头去,一言不发。 蒙毅顿时神采飞扬,如同打了胜仗似的。 “蒙卿。” “寡人准你奏禀了吗?” 一道森寒冷冽的嗓音传来,让蒙毅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陛下恕罪,微臣一时情急……” “退下!” 嬴政冷哼一声,严厉地呵斥道。 “李相,殿前失仪,当如何处置?” 他转头望向左下首方向的李斯。 “陛下……” 李斯和蒙毅同时愣住。 不至于啊! 蒙家三代为大秦效力,深受皇家信重。 不过是未经允许发话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过错。 怎么陛下好像还认真了? “殿前失仪,视情节轻重,处置不一。” 李斯心思百转。 如果是平日,他巴不得趁此机会将蒙毅整得灰头土脸。 但他现在是友军啊! “微臣认为,罚俸三月足矣。” 李斯仔细斟酌后,垂首肃然说道。 嬴政却觉得不解气:“蒙毅熟读律法,却知错犯错,当罪加一等,罚俸半年!若有再犯,定严惩不饶!” “谢陛下开恩。” 蒙毅心头沉甸甸的,深吸一口气,作揖行礼。 罚俸半年,对于蒙家这样的累世豪门来说,损失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他在意的是,始皇帝会如此苛责于自己? 蒙毅仔细回忆了一遍说过的话,也没什么差错啊! 陈庆暗暗偷笑。 你只记得蒙恬是你的兄长,却忘了陛下是我的老丈人。 还提议夷我三族? 我把刀递你手里,你倒是夷一个给我看看? 始皇帝态度严厉地处置了蒙毅,其余大臣心有戚戚,慌忙垂下头去,生恐波及到自己身上。 扶苏哭笑不得,同情地看了蒙毅一眼。 你这是何必自讨苦吃呢?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父皇今日定会提起赐婚一事。 你现在说什么要夷陈庆的三族,岂不是专程来添堵的? 换了别人,只怕已经被发配边疆了。 “陈庆,你既然想裁撤北军,却又不许他们还乡,乃是作何打算?” 嬴政压下心底的不快,沉声问道。 “微臣想由他们组成雷火司的班底,开掘煤炭、冶炼钢铁、从事工造营建。” 陈庆作揖道:“六国早已烟消云散,而今他们都是大秦子民。即使有再大的过错,戍边十年,也抵偿得差不多了。” “其中老弱者,微臣打算发放一笔遣散费,送其归乡。以示朝廷宽容大度,既往不咎。” “其中青壮,可择优录取,选入雷火司做事。” “哪怕同是劳役,怎地也比北地边塞要强。” 话还没说完,就有一名御史大夫站出来。 有了蒙毅的前车之鉴,他倒是记得先向始皇帝请示。 待嬴政微微点头后,才开口道:“陈少府,你未免失之浅薄。” “既然都是服劳役,在北地与雷火司有何不同?” “难道换了个地方,这些六国余孽就对你感恩戴德了吗?” “老夫为官以来,光是咸阳查抄的谋逆大案就不止十几件!” 他深深地望着陈庆,目光好像在说:你也是其中一个! “不知你勾连六国余孽,是何居心?” 李斯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早朝之前,他们已经商议过。 撇开陈庆别的污点不谈,专攻他有谋逆倾向这一点死穴! 李斯对始皇帝知之甚深。 他绝不会放纵手底下出现这么大的祸患。 陈庆的痴心妄想,绝不可能实现! 无数道目光聚集过来,包括嬴政本人。 他们都在等,等陈庆给出一个答案。 你本就是逆贼出身,又要收拢二十万六国败军在手下,怎么证明自己的忠心? “父皇,儿臣愿为陈少府担保。” 扶苏内心挣扎良久,勇敢地站了出来。 他借着作揖行礼,避过嬴政的目光,吐字清晰地说:“他日若雷火司辖下有不轨之举,儿臣愿担首责。” “殿下,何须如此。” 陈庆叹息一声,小声说道。 关键时刻,谁都靠不住。 就扶苏这钛合金兄弟会站出来。 你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拿大秦的江山社稷为我担保,如此情义,让我如何能还得清呢? “扶苏,有你何事?退下!” 嬴政语气深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寡人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你倒是大方,拿去给陈庆做保! “陛下,微臣心中自有计较。” 陈庆转过身,面对朝中衮衮诸公质疑的目光,没有半分畏怯之色。 “诸位可知,六国兵丁,为何而战?” 众臣神情一怔。 “吾乃秦人,他们是齐人、赵人、楚人、燕人……” “哪怕邻里起了纷争,都要老拳相向。” “国族之间,亦无区别。” “这还需要理由吗?” 李信心直口快地说道。 群臣纷纷露出赞同的神色。 兵丁为何而战? 这不是废话嘛! 你打我,我自然要还击。 打来打去,早就忘了谁是谁非。 口号喊得再大义凛然,也莫不是国族之争,土地财权之争。 嬴政知道陈庆的答案肯定不同以往,因此主动开口:“陈卿有何见解?” 陈庆转过身来,笑道:“依微臣之见,无他,只因有人发钱发粮。” “君王将官给他们钱粮,他们就替君王去打仗。” “若是没有好处,管你是王侯公卿,也只是出工不出力,敷衍了事。” “陛下横扫六国,势如破竹,究其原因,无非大秦给士兵赏爵、分田。” “若是没了这些,虎狼之师从何而来?” 麒麟殿中静悄悄的,百官神色各异,想说什么,却无从反驳。 嬴政听得格外认真,蹙着眉头沉思不语。 “诸夏之邦,本为骨血兄弟,何来国族分别一说?” “微臣没记错的话,李相也是楚人。” “为何愿意投效大秦?” “无非高官厚禄而已。” 陈庆反将一军,李斯的脸色顿时十分不好看。 “老臣服侍陛下已有二十余年,灭楚之策,更是老臣亲力亲为。” “陈少府,你我怎可等而并论?” 陈庆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本官打个比方嘛,李相既然无愧于心,何须挂怀?” “陛下。” “这满朝文武,一肚子诗书文章,各种大道理说起来头头是道。” “他们似乎却忘了,黔首百姓哪里知晓那么多?” “大秦善待百官,列二十等爵,俸禄优渥。” “能位列朝堂者,哪个不是食百石、千石之禄?” “尔等食君之禄,自然忠君之事。” “至于百姓,可没人给他们发俸禄啊……” “他们只知道,谁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他们就感恩戴德,愿意为其效死。” “六国败军,起初也不过是平头百姓。” “大秦待他们好一点,他们怎么会不知恩?” “功名权势,国族社稷,乃是食禄者考虑的事情。” “与他们小民何干?” “他们一生所求,无非吃饱、穿暖而已。” 陈庆心中暗暗长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这反不造也罢。 本想着学袁大头小站练兵,培养出一批忠心耿耿的手下。 只知有陈少府,不知有皇帝。 可扶苏实在仗义过头了,让陈庆不由心生愧疚,那点小算计索性敞开说了出来。 唉…… 我终究不是那成大事的料啊! 第173章 抛开仪礼不谈 “小民不知礼义廉耻,难道你陈少府也不知吗?” “老夫羞于与你这等人同朝为官!” “呸!” 一名御史大夫站出来,慷慨激昂地斥责后,狠狠地啐了一口。 “陛下,陈庆妖言惑众,其心可诛!” “此乃败坏朝纲之举!” “若人人学他,必使天下道德沦丧,遗祸无穷!” “陛下,请驱逐此獠,以正视听,还大秦朗朗乾坤!” 李斯的党羽群情激奋,纷纷发声。 在他们口中,陈庆仿佛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孽一般,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嬴政往下压了压手,麒麟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陈庆,你只言利而不言义,实在大为不妥。”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蝇营狗苟,与禽兽何异?” “六国败军,有勇力者不在少数。” “你敢保证施之恩惠,他们在你手下就会恭顺服帖?” 裁撤北军这一点他认同,但是陈庆的做法他实在难以接受。 区区败兵而已,没让他们消耗在一次次的匈奴入寇中,已经是天大的恩德。 哪怕多给予他们一分一毫,都是浪费! “敢!” “先贤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六国败军沉沦十载,哪怕心志如铁者,也抵不过岁月煎熬。” “微臣示之以恩,其必感激涕零,俯首听命。” 陈庆确信无疑地说道。 嬴政半信半疑,朝中大臣嗤之以鼻。 李斯虽然想驳斥几句,但是他的理智告诉自己,此法真的可行! 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可不是开玩笑的! 陈庆侧着头,打量着朝臣的脸色,缓缓摇了摇头。 你们呀,就是好日子过多了,不知道身陷囹圄的滋味。 大秦的刑徒过得如何,自不必说。 后世哪怕物质丰足,讲究轻刑薄赋,监狱里的犯人过得好了? 每个月为了争取那有限的几个减刑的名额,有些人每天干十几个小时,缝纫机都快踩冒烟了,最后还不一定能轮得上。 过年的时候,酒水没有,饮料管够。 很多人一直把自己喝吐为止,吐完了回去再喝,因为每年就这一次机会,能尝到一点滋味。 六国败军的日子,还远不如后世的囚犯。 陈庆可不相信他们各个都是铁打的,愿意为那点国族成见,让自己继续过牛马般的生活。 “陛下。” 李斯作揖道:“陈少府虽然大包大揽,愿以身家性命为赌注。然国家大事,非同儿戏。” “一旦二十万六国败军复叛生乱,必定动摇社稷,江山不稳。” “请陛下以国事为重,勿要听信他一面之词。” 御史大夫们纷纷附和:“而今隆冬已至,北地正是用人之际。陈庆却欲裁撤边军,实属包藏祸心。” “长城边关万里之遥,只靠十万人焉能防守?万一匈奴入寇,百姓生灵涂炭,便是将陈庆车裂都不足以消弥民愤。” “请陛下慎重!” “防范匈奴,乃是国之大政,岂可因陈庆一人而改?” 扶苏面露不忿之色。 先生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们却只知推诿阻拦。 若是觉得先生之法不妥,你们倒是提出点有用的建议来呀! “防防防,防你娘的头!” 陈庆不耐烦地回头骂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秦国先君要都是你这般想法,如今还不过是弹丸之地。” “你当得什么御史大夫,回家种田去罢!” 麒麟殿内霎时间为之一静。 “陛下,陈庆殿前喧哗,此为大不敬之罪!” “此獠欺君犯上,口出狂言,请陛下惩治。” “朝堂之上,当众辱骂同僚,其罪难恕!” 片刻后,御史大夫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纷纷攘攘地叫喊起来。 蒙毅虽然没说话,心里却好受了许多。 先前只罚了他,却没罚陈庆,着实让人憋屈。 陈庆口出污秽之语,只怕陛下不会轻饶了他。 嬴政目光闪动,心神动摇。 他缓缓开口:“抛开仪礼不谈,陈庆此言,深得寡人之心。” 要不是匈奴来去如风,一有风吹草动就逃之夭夭,大秦早就将其斩草除根,哪容得他们猖獗! 这么多年下来,始皇帝无一日不想将匈奴斩尽杀绝,却始终未能得偿心愿。 只有陈庆一个人,道出了他的心声。 ??? 蒙毅一下子懵了。 御史大夫们全体懵逼。 这这这……说得什么话? 怎么就抛开仪礼不谈了? 陛下,此乃大不敬之罪啊! “陈庆,你于北地边防可有良策?” 嬴政没有理会朝臣的想法,认真地问道。 “陛下。” “北地草原,可谓一马平川。” “待微臣烧制好水泥,铺他个十条八条直道深入草原。” 陈庆伸出右手,五指大张:“此乃天罗地网,任匈奴如何油滑,也别想钻出去。” “倾尽数年之功,保管让草原干干净净,再无边患。” “若是陛下担心匈奴卷土重来,可以沿水泥路周围架设碉堡,布置数万门火炮。” “微臣就不信,匈奴的马再快,还能快的过炮弹!” “如此一劳永逸,总比年年戍边要强得太多!” 嬴政细细思量后,顿时大为心动。 他不怕大费周章,也不怕耗费民力。 但是匈奴不除,这辈子都不得痛快! 李斯一看始皇帝的脸色就知道坏事了。 满朝群臣费尽口舌,竟然都没能说动陛下。 陈庆大言不惭,夸下海口,却让陛下动心了。 “老臣以为此计可行。” 一道苍老的声音出人意料地传来。 王翦须发皆白,语气却中气十足。 满朝文武不禁露出愕然的神色。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王家、蒙家乃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向来同进同退。 王翦此举无异于与蒙家结仇! 蒙毅震惊万分,转过头去不敢相信地盯着那张苍老的面孔。 为什么? 难道武成侯老糊涂了吗? 你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儿臣也认为陈少府的计策可行。” 扶苏暗暗叹息一声,再次站了出来。 “末将觉得,或许可以一试,只要陈少府说得出做得到。” 李信心念电转,主动站了出来。 蒙家是老牌太子党,如今有失势的迹象。 他属于想舔扶苏,但是舔不上的那种。 如今不抓住机会踩着蒙家上位,更待何时? 嬴政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众卿都赞同,那此事就如此议定了。” 李斯满心无语。 陛下,我不是人吗? 满朝文武百官,他们都不是人吗? 怎么就众卿赞同了? “陈庆,寡人就依你之策,废除谪戍。” “将二十万戍边刑徒,发付雷火司听用。” “你可千万莫使寡人失望……” 嬴政语气凝重地说道。 “多谢陛下信重,微臣定不负所托。” “还有一事……” “微臣觉得,城旦舂、鬼薪白粲之刑,亦当逐步废除。” 陈庆面色平静地说道。 话音刚落,他甚至能听到李斯的磨牙声。 恨吧,怨吧。 你能奈我何? 大势如今可在我这边! 第174章 陛下,您演都不演了吗? 早在第一座水力磨坊运转起来之后,陈庆就当面向始皇帝上奏,请求废除舂刑。 嬴政当时答应,等验证了水车的实际功效后,确实无需人力舂米之后再废止这项刑法。 没想到一拖就没下文了。 陈庆知道他是舍不得免费的劳动力,担心影响朝廷运转。 今天趁此机会,索性快刀斩乱麻。 阻挡工业化的沉疴痼疾,必须拔除! “陈庆,你莫不是疯了?” 麒麟殿内短暂的静滞了片刻后,一名御史大夫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脱口而出。 “阁下何出此言?” “你一把年纪,头发花白都没疯。陈某年纪轻轻,怎么会疯了?” 陈庆回过身去,笑着反问道。 “你没疯怎说出这等话?” “没有舂妇、鬼薪白粲,祭祀典仪拿什么供奉?” “大秦城池千百座,废除城旦之刑,高墙坚城从何而来?” “万一有人寻衅作乱,无城可守,你可知是何下场?” 御史大夫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出声斥责。 如果说陈庆想要收拢二十万败军,那他们还能理解。 邀买人心,壮大实力,这些都丝毫不奇怪。 可废除了城旦之刑,那是动摇国本啊! 嬴政心头沉甸甸的,但是没说话。 他想要大炮,非常想,越多越好。 只要能实现这项心愿,其他的事情暂时都可以放一边。 “既然诸位同僚如此关心,本官就一一阐明,让诸位安心。” “先说那舂刑与鬼薪白粲,尔等这些时日,白面都吃得不少吧?” “本官就问一句,白面好吃吗?” 陈庆目光毫不避让地环视了一圈,以一人的气势,压制住了满朝文武。 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最先发声的御史大夫身上。 “本官研制水车,碾出精细白面供尔等食用。” “诸位不思感激也就罢了,拿起筷子吃饭,放下筷子就来质问本官是不是疯了……” “可还有一丝良知?” 那名御史大夫臊得老脸通红,恼羞成怒地说:“鬼薪白粲,乃祭祀典仪所用。与你何干?” “是与本官无关。” “可与大秦满朝文武,官吏府衙息息相关。” “据本官所知,各地舂妇、白粲者,加起来总数不下七八万。” “一年到头终日劳碌,产出的精米不下十万石!” “吾从未听闻,有鬼神年食精米十万石。” “不知道这些精米,最后进了哪些人的肚子?” “这位同僚,其中可有你吗?” 陈庆前倾着身子,目光严厉地逼视着对方。 “你……我……” 御史大夫心中惶惶,下意识倒退了半步。 朝中大臣们神色各异,却都对陈庆生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鬼神当然不可能吃下那么多的精米。 每年的典仪中,所用的米粮也并不多。 但是刑徒何等卑贱? 驱使他们碾些米面,为王侯公卿服务本就是应该的。 这是一项官吏们约定俗成的隐形福利,历朝历代,莫不是如此。 陈庆他凭什么反对? 嬴政思虑片刻,悠悠地开口:“咸阳城外的水车每日可碾磨白面两万余斤,待新的水车制成,日产数十万斤不在话下。” “废除舂刑、白粲,寡人认为可行。” “至于鬼薪者……城中穷苦人家已经用上了太子府发放的煤炭,除了烟气大一些,取暖造饭皆胜于木柴。” “也一并取消了吧。” “尔后朝廷发放俸禄,皆为精米、白面,柴炭改为煤炭。” “众卿无须忧虑。” 降工资是企业的大忌。 始皇帝作为大秦的总Boss,也不能无端克扣官员们的俸禄,于是好言安抚了一番。 李斯作揖道:“鬼薪白粲可以取消,城旦万万不可……” “李相!” 陈庆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在李斯怒目而视的眼神中,他玩味地笑道:“下官这里有一座夯土城池,还有一座巨石垒砌的城池。若是它们都位于平原之上,周围再无险要之地可守。不知道外敌来攻打,您是选哪一座?” “陈少府这是何意?” 李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傻子都知道要选巨石垒砌的城池,但谁知道陈庆安的什么心思。 “看来本官是问错了人。” “不知诸位将军,该选哪一座呢?” 陈庆转身看向武将那边。 “这还用问,当然是选石砌的。” “夯土再严实,总比不过石头,选石砌的。” “若是条件等同的话,自然是选石砌的。” 武将往往心直口快,迅速给出了答案。 陈庆点点头:“陛下,微臣已经在构画水泥厂的建筑图纸,预计建成后,年产水泥二十万石。” “三年内,还会寻址再另设两座以上的水泥厂,届时年产水泥百万石!” “举凡大秦境内驰道、直道、边关要塞,微臣都打算重修一遍。” “以坚若岩石的混凝土,替代各式夯土道路、城墙。” “此事微臣已经和太子殿下商议过,添加在大秦五年发展规划之内。” “既然诸位将军都觉得石砌好,为何此时还要耗费人力物力,去修那注定被取代的夯土城池呢?” “李相,下官说的可有道理?” 陈庆的目光中锋芒毕露,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打量着李斯。 “水泥……混凝土……” 李斯想问问,这两样东西是何物,但是又拉不下脸来。 他没想到自己告病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陈庆居然又搞出了新玩意儿。 不是他不明白,而是这世道变化太快。 “陈庆,你所言当真?” 嬴政激动地问道。 上次陈庆提起水泥,他就十分在意。 没想到几天工夫,居然连工坊图纸都画出来了,而且能年产二十万石! “当真。” “若微臣有如何虚言,任由陛下处置。” 陈庆波澜不惊地说道。 李斯低垂眼眸,心情无比地沉重。 哪怕他党羽众多,陈庆在朝中仇敌无数,然而只要始皇帝愿意听信其所言,谁都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 为今之计…… “陛下。” “陈庆自入朝以来,功勋卓著。” “先有架设水车,以利民生。后有研制火药,抵御匈奴。” “其上奏废除谪戍、废除城旦舂、鬼薪白粲,皆是利国利民之举,为万民所称颂。” “上卿之位,已不足以裱其功劳。” “老臣年事已高,体力不济。为大秦江山计,自请退位让贤。” “宰相之位,可由陈庆接任。” 李斯说罢,深深地一揖到底。 “多谢,多谢。” 陈庆霎时间大喜,连连拱手致谢。 “李相,不可!” “李相切勿冲动,陈庆何德何能,可居于宰相之位!” “陛下,陈庆骄横跋扈,而今竟逼迫李相退位,此乃倒逆朝纲之举!” 李斯对党羽们的讨伐声不闻不问,犹如老僧入定。 陈庆总是游离于朝堂之外,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一回,滑溜得像个泥鳅。 想寻找他的过错,也总是牵强附会,始皇帝连理都不理。 如今只有请君入瓮,把陈庆架在这个位子上。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李斯相信,任陈庆有着通天的本事,有一干处处和他作对的朝臣钳制,想不犯错都难! 等始皇帝对他的不满积累到一定火候,就是他重返朝堂之时! “陈庆,不得放肆。” “李相也勿需如此。” 始皇帝先是轻声呵斥了一句,然后面色复杂地打量着李斯。 起码现在李斯还不能走。 大秦五年发展计划施行在即,待五年之后,大秦一定强盛更胜以往多倍! 他想让李斯亲眼看一看,朝堂上少了你到底能不能行! “寡人欲将诗曼下嫁于陈庆,以示恩赏。” “匈奴屠各部入寇,陈庆研发火药,有御敌之功。” “寡人就赐其大良造之爵位,与诗曼皆食八百石之禄。” 嬴政目光流转,挪向了一旁神色欣喜的扶苏。 “太子参知政事多时,表现尚佳。” “寡人便许其开府建衙,处理公事。” “由陈庆辅佐。” 麒麟殿中鸦雀无声。 朝臣们纷纷抬起头,眼神复杂地打量着高居御座之后的始皇帝。 李斯脸色灰败,心中的滋味实在难以言喻。 按照流程,他自请退位让贤后,始皇帝应该诚恳挽留、勉励嘉奖。 没想到陛下一句宽慰的话都没有说。 相反,对陈庆这个罪魁祸首倒是赏了又赏。 厚此薄彼之心,丝毫不加掩饰。 他真想问一句:陛下,您演都不演了吗? 事已至此,还留我在这里徒惹人嘲笑? 第175章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遍百花杀 巳时三刻。 太阳高高升起,温暖的阳光晒得人浑身暖烘烘的。 咸阳宫外的马车聚集处,车夫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讨论各家的大人为何还未出来。 众人的意见很快达成了一致。 朝中又有大事发生了! “出来了。” “呃……” 车夫们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走在前面的大臣各个愁容满面,似乎还有人义愤填膺,余怒未消。 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十几二十个全都这样,到底朝中出了何等大事? “先生,些许闲言碎语,无须挂怀。” 陈庆和扶苏两人并排行走在一群御史大夫的身后。 低低的唾骂声,偶尔能听到只言片语,惹人生厌。 “他们想骂就骂好了,反正我又不会少一根毫毛。” “我又不是半两钱,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 陈庆浑不在意地说道。 “先生果然心胸豁达。” 扶苏拱拱手,佩服地说道。 陈庆瞄了他一眼,暗暗腹诽:我的傻大舅哥啊,你以为他们真的是因为立场不同、政见不同才骂我? 他们分明是在嫉妒! 即便众人把这份情绪隐藏的很深,然而陈庆作为当事人,感受自然格外清楚。 一场漫长的朝会下来,唯独始皇帝说的最后几句话,虽然轻描淡写,但文武百官最为在意。 废除各种刑法,与朝中官员各自的利益并没有太大的直接关系。 但是扶苏开府建衙,意义非同凡响! 这意味着作为太子,陛下认同他组建自己的班底了。 末尾的那句‘由陈庆辅佐’,不知道多少人嫉妒得只因发紫,恨不能取而代之! 始皇帝没答应让李斯退位让贤,但是却把辅佐太子的重任交给了陈庆。 再过些年头,等扶苏羽翼丰满,陈庆坐上宰辅之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陈庆对着御史大夫的背影,意味深长地念了两句诗。 我知道你们能听得见。 没关系,摆明了告诉你们,等将来我登临宰辅之位,必然将你们扫除朝堂! 这番嚣张的挑衅,自然引来了许多仇视的目光。 扶苏小声劝道:“先生,慎言。切勿树敌过多。” “殿下,我和你不一样。” 陈庆含笑道:“你是个大好人,百姓赞颂,人心所归,于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嘛……” “注定要留下一世骂名。” “咱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互相呼应,岂不美哉?” 扶苏立刻变了脸色:“先生……” “诶,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你先和我说说,如今我有了爵位,在雷火司少府之外,还有辅佐你的职责。” “那这俸禄我到底是拿两份还是三份?” 陈庆没有说出来的是:始皇帝眼里不揉沙子,我要是学王莽恭谦敦厚,礼贤下士,怕是离死不远了。最晚最晚,他老人家驾崩的时候,一定会带上我。 “先生居然还记挂这等小事。” 扶苏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笑着说:“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了先生。爵位与官职俸禄,一向是分别发放的。” “先生身兼两职,自然是拿两份,再加上爵位,那就是三份。” “听父皇的意思,诗曼出嫁后,她的那份用度也由皇家支出,位同夫人。” 他感慨地说道:“舍妹一向娇生惯养,花销甚大,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不嫌弃。” “只要不是三床棉被,我都不嫌弃。” 陈庆莞尔一笑,心中不由感慨。 娶公主还不是白娶的,皇家居然还给发工资! 而且发的还不少,每年八百石粮食,九万六千斤呢! 哪怕他一穷二白,又没啥本事,光是吃老婆的软饭,就足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还真是……挺爽的啊! —— “武成侯留步。” 蒙毅脸色阴沉地追上了王翦的脚步。 “原来是蒙上卿。” 王翦回过头来,温和地笑了笑。 “武成侯难道不打算说点什么?” 蒙毅凑上前来,目光逼视着对方,眼神中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怒火。 自古以来,叛徒都是最遭人恨的。 王翦先前不打招呼,站出来支持陈庆裁撤北军,相当于背弃了蒙、王两家的同盟! 如果对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怕是他们往后只能分道扬镳了。 以后在朝中,也是仇敌而非友朋! “蒙上卿想听什么?” 王翦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愧疚之色,让蒙毅更加恼火。 “哦,你说裁撤北军之事啊。” 他装作刚反应过来的样子,淡淡地说:“陛下心中早有计较,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再阻挠下去,只怕陛下震怒,到时候你也落不得好处。” 蒙毅气愤地说道:“那也不是你与陈庆沆瀣一气的理由吧?” 王翦迟疑片刻,“沆瀣一气之说,大可不必。” “陛下赐婚后,舍孙女芷茵也在陪嫁之列。” “陈庆勉强算老夫半个孙婿。” “王家积蓄不丰,老夫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嫁妆。” “在朝堂上替他说几句话,勉强算是一点心意了。” 蒙毅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王家要与陈庆结亲了?” “公主出嫁,与你孙女何干?” 王翦揣着明白装糊涂:“老夫也不知晓,是郑妃定下的。诏命难为,王家也无法推辞。” 蒙毅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扯淡呢! 郑妃好端端的把你孙女添进陪嫁名单里,你会不知道? 王家三代为将,这么点小事想推辞会推不掉? 他的脸色变了又变,用力握紧了拳头,一时间心惊肉跳。 扶苏开府建衙了,如今正处在最关键的上位时期,偏偏被陈庆抢了先。 王翦这个老狐狸不声不响跑去和陈庆结了亲,算是拐着弯沾上了光。 合着你们就坑我一个人啊! “蒙上卿还有什么想问的?” 王翦笑眯眯地望着他。 “姜果然是老的辣,蒙家认栽了。” 蒙毅一拱手,气冲冲地拂袖离去。 他走出不足百余步,就理清了思绪。 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关键是怎么重新拉进和太子的关系。 蒙家矗立三代不倒,第四代、第五代,可全指望着扶苏呢! “殿下,非是末将妄言,这满朝公卿,庸碌之辈繁多。” “瞧着他们那般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末将实在不吐不快。” “对北地边防之策,末将的想法与殿下、陈少府简直不谋而合。” “哈哈。” 蒙毅刚出了咸阳宫,突然听到一道粗豪的嗓音,隐隐透着谄媚和巴结的意味。 他转头一看,差点气炸了肺。 李信站在扶苏和陈庆对面,眉飞色舞、有说有笑,简直如同挚友亲朋一般。 “贼厮实在可恨。” “蒙家哪怕失势,轮着谁也轮不到你这个败军之将!” 蒙毅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176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信在太子面前大刷存在感的时候,一道人影不声不响地站在他的身后。 他立刻皱起了眉头。 谁这么没眼力劲儿? 现在来跟太子套近乎,不嫌太晚了吗? “蒙上卿,本宫正想找你呢。” 扶苏亲切地问候了一声。 李信猛地回过头,愣了片刻后,心虚地笑了笑。 “李将军今日风采照人,不知有何喜事啊?” 蒙毅不阴不阳地问道。 “太子殿下开府建衙,独当一面,大秦江山后继无忧,本将自然精神振奋。” “难道蒙上卿不喜吗?” 李信反问了一声。 蒙毅点点头,神色不善地直直盯着对方。 李信也不甘示弱,两人如同斗鸡般,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退让。 陈庆实在忍俊不禁。 你们一个尊为九卿,一个是朝廷大将,能不能讲点体面啊? 为了在扶苏面前争宠,就差没撸起袖子动手了。 “李将军征伐西域在即,定然公事繁忙。” “本宫有闲暇时,再登门详谈。” 扶苏无可奈何,出面替二人打了个圆场。 “殿下所言极是。” “末将先告退了。” 李信拱手作揖,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开。 且等着吧! 待本将打下西域,太子殿下必然另眼相看。 风水轮流转,也该我李信上位了! “哼,小人得志。” 蒙毅低声暗骂了一句。 “蒙上卿,裁撤北军一事,乃是国朝大政,非是父皇与本宫对蒙家有什么嫌隙。” “蒙恬将军那边,本宫会去一封书信,说明缘由。” “还请勿要多虑。” “来日水泥路修通之后,铲除匈奴还要多靠蒙恬大将军出力,也要劳烦您出谋划策。” 扶苏语气柔和地宽慰道。 蒙毅欲言又止,把目光投向陈庆。 ???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退避一下? 还有点逼数没有? 陈庆直视着对方,假装不知道他的意思。 “咳。” 蒙毅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再次提醒。 “蒙上卿可是感染了风寒?” “天寒地冻,您的年纪也不小了,可要注意保重身体啊。” 陈庆假装关切地说道。 蒙毅恨恨地说:“不劳陈少府费心,老夫今日还有公务。殿下,微臣先行告退。” “呵。” 陈庆打量着对方的背影,不由发笑。 先前扶苏被发配北地的时候,没多少人挂怀。 哪怕他被始皇帝召回咸阳之后,愿意投效的人也不多。 一个个都端着架子,暗地里琢磨着扶苏哪天又会被陛下发配出去。 啧啧。 如今扶苏的地位愈发稳固,全都开始坐不住了。 “先生,我们走吧。” 扶苏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殿下,自古以来都是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少之又少。” “你等着看吧,今后宜春宫必定门庭若市,前来巴结你的人数不胜数。” 陈庆信誓旦旦地说道。 扶苏苦笑着说:“来者便是有先生十分之一的本事,本宫也倒履相迎。就怕……来的都是攀附权势,滥竽充数者。” 两人说话的时候,一道熟悉的人影急匆匆走来。 “我怎么瞧着像是家里的管事。” 陈庆疑惑地望着对方。 “参见殿下。” “大人,方才有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晕倒在门外,嘴里不停地念着要见您。” “小的不敢耽搁,特地前来禀报。” 管事躬身说道。 “乞丐?” 陈庆皱起了眉头。 刚调侃完扶苏,难道他也有什么故旧亲朋前来投奔了? “先生,咱们回去瞧瞧吧。” 扶苏好心地劝道。 “走。” 陈庆迅速和他上了马车,朝着宜春宫的方向驶去。 —— “我找到矿了……” “陈东家,我要房子、田地,我不要当野人了。” “我要当大官。” 一名浑身脏污,蓬头垢面的男子躺在榻上,双目紧闭,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御医吩咐侍者在其额头上盖了块湿毛巾,把过脉相后,叹息道:“无论你想要什么,总要先有命活下去再说。” 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后转过头来,连忙站起身:“参见太子殿下,见过陈少府。” “陈东家。” 或许是熟悉的名字激发了身体的潜力,发着高烧的野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我找到矿了!”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下意识伸手去摸怀里。 “找到什么矿了?” 惊喜来得太过出乎意料,陈庆虽然心中有了答案,还是不大敢信。 “铁矿!” “陈东家,我找到铁矿了!” 野人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褐色的矿石:“就是这个!绝对没有错。” “让我看看。” 陈庆立马接在手里。 入手沉甸甸的,冰冰凉凉。 铁矿石的外表十分粗糙,边角的地方隐约能看到斑驳不清的铁锈。 “就是它!” “果然是铁矿!” “快告诉本官,在哪里?有多少?” “矿大不大?” 陈庆欣喜若狂,恨不得抱着这块矿石亲两口。 就因为这个东西,他的煤钢工业体迟迟无法推进,可算是把它给找回来了! “在……” 野人的神情有些恍惚,他不知道风餐露宿多久,翻越了多少山头,精神、体力都疲惫到了极点,而且还发着高烧。 “你千万别睡!” “本官给你起一栋大房子,赐你百亩之田!” 陈庆生怕出现任何差错,连忙用奖赏激励对方。 “在雍山之中,西侧……约莫半个山头。” “小人没来得及探查完全。” “陈东家,您说得赏赐作数吗?” 野人眼皮一次次耷拉下去,却始终牵挂着陈庆所说的重赏。 “作数!” “当然作数!” “你快躺好,等你醒过来之后,良田大屋,应有尽有。” 陈庆安抚着对方重新卧下。 野人嘴角挂着幸福的笑意,很快便沉沉昏睡过去。 “殿下,雍山离咸阳远吗?” 陈庆兴奋地问道。 “不远,雍州乃是秦国故都,想不到附近的山中竟然还有铁矿。” 扶苏也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是之前冶铁技术尚未成熟,有人发现了也没当回事。 没想到今天被一名野人重新寻获。 “半个山头大小,有点少。” “不过暂时够用了。” 陈庆估摸着,最少储量也得有个几万吨。 在后世,这绝对是小的不能再小的铁矿了,兴许连工业化开采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在大秦朝,几万吨铁什么概念? 炼制成铁器后,横扫天下都够了!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殿下,大秦五年发展规划终于有着落了!” 第177章 老墨提鱼而来 陈庆和扶苏商议了大半个时辰,定下煤、铁、水泥同步推进的决策。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铁矿石或者矿渣同样是水泥的重要原材料。 三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殿下,相里先生十有八九回来吃晚饭了,我去问问粉碎机设计好了没。” 不知不觉间,太阳西斜。 陈庆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打算顺道去蹭一顿相里菱的晚餐。 “有劳先生了。” 扶苏神情疲惫:“本宫就依你之见,先将废除严刑的诏书公告天下。” 二人告别后,陈庆直奔秦墨的院落而去。 “咦?” 一名身形伟岸的昂藏大汉单手提着一条半人高的大鱼,健步如飞朝着这边走来。 他目若铜铃,双目炯炯有神。 即使陈庆穿着官袍,也未多加理睬。 似乎世间任何事都无法撼动他的心神。 突然,对方停下了脚步,拐了个弯直直地走向陈庆。 “敢问大人,可知秦墨的居所在何处?” 昂藏大汉客气地问道。 “哦……” 陈庆哑然失笑。 你不认识路早说嘛! 刚才昂首阔步,目不斜视的,装逼范儿倒是拉满了。 “大人为何发笑?” 昂藏大汉有些恼羞成怒。 “本官还以为你方才要说:‘你怎么知道我钓了一条三十斤的大鱼’?” “想不到原来是问路。” 陈庆笑着调侃道。 昂藏大汉不知道这个来自后世的梗,不明所以地打量了两眼,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尊驾又不识路,难道还真打算围着这里转两圈?” “本官恰好要去寻相里先生,你随我来就是。” 陈庆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昂藏大汉这才停住脚步,犹豫了下转回身来:“那就有劳大人了。” “客气,客气。” 陈庆暗暗揣测着对方的身份。 相里奚同样体型雄壮,身板和健美选手差不多。 可是与眼前的汉子相比,身上多了种老实巴交的气息,丝毫不让人觉得危险。 而此人嘛…… 锋芒毕露,睥睨公卿。 不像是好人呐! “尊驾……” “大人……”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陈庆不好意思地笑笑,等着对方先说话。 “大人可是相里家的朋友?” “亲戚。” “哦,既然是相里前辈的亲戚,那便不算是外人。” 昂藏大汉的态度亲和了许多:“某家恰好捕到一尾大鱼,乃是水中一霸,极为难寻。” “今日有缘遇见,不如同享如何?” 陈庆看着大鱼嘴里的尖利的牙齿,就知道它必然是凶猛的食肉鱼类。 如今天寒地冻,想捕获到还真的不容易。 “好呀,求之不得。” 陈庆笑着拱拱手,刚想套套对方的底细,就瞧见相里菱捧着一床被子从屋里出来。 “阿菱!” “陈郎……” 相里菱面色羞喜,眼中秋波流转,站在嗫嚅着嘴唇,缓缓垂下头去。 昂藏大汉疑惑地瞥了陈庆一眼,然后重重地咳嗽了下。 “这位是来找相里先生的,我恰好在外面遇到,就顺路把他带了过来。” 陈庆主动介绍道。 “某家宋默,特来求见相里前辈。” “你是……” 相里菱诧异地打量着对方。 她原本以为来的是陈庆的朋友或者同僚,没想到二人居然不认识。 “你只说一个‘墨’字,相里前辈自然会明白。” 宋默意味深长地说道。 相里菱惊讶地张着小嘴,严肃地点点头:“贵客稍待,我这就去通报。” 陈庆好奇地打量着身边的昂藏大汉。 对方十有八九是墨家之人。 而且看起来,应该是不同的分支。 楚墨? 陈庆下意识排除了靠辩术游走于王侯公卿之间的齐墨。 这身板哪怕不通武艺,赤手空拳三两下也能打死人。 不一会儿,相里奚匆匆出来。 “墨圣后人来访,老夫有失远迎。” 他一见面就作揖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相里前辈客气了,某家一介山野村夫,怎敢辱没先人名讳。” 宋默神色复杂地说道。 相里奚抬起头,二人目光稍遇即分。 一种难言的尴尬,令他们相顾无言。 墨翟临终前,未将矩子令传给自己的后人,而是交给了首席弟子禽滑离,也就是相里氏一脉。 这也就导致了拥护墨家后人的相夫氏极为不满,为三家分裂埋下了祸根。 相里奚忧心忡忡,不知道宋默来找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最怕的就是对方为矩子令而来! “晚辈受旧人邀约,前来咸阳报恩。” “相里前辈勿需多虑。” 宋默指了指手里的大鱼:“某家浪迹天涯,身无长物。特意去捕了一尾好鱼,冒昧登门来访,还望相里前辈恕罪。” 相里奚立刻松了口气。 不是为了矩子令就好! “快快请进。” “阿菱,你把鱼拿去厨房料理了,再去打些酒水回来。” “我与墨圣后人痛饮几杯,今日不醉不归。” 相里奚热络地招呼道。 他迟疑地看着一旁的陈庆,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劝对方离开。 “宋义士是个豪爽人,邀本官一起吃鱼。” “相里先生,不介意多一双筷子吧?” 陈庆笑着说道。 “哦……那便同饮几杯。” 相里奚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为难。 秦墨与楚墨已经上百年不曾往来,宋默今日前来,绝不是简单拜访一下那么简单。 陈庆在的话,许多话都不好商谈。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 “劳烦菱姑娘了。” 宋默捧起大鱼,递给相里菱。 “贵客稍待。” 相里菱客气地点头致意。 “我去帮阿菱杀鱼。” 陈庆知趣地拱拱手,一同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相里奚长舒了口气,四下环视了一圈后,小声问道:“不知……” “晚辈受一位大人的重恩,不得不报。” “今次前来,乃是请相里前辈打造一柄陨铁剑。” “时间仓促,请前辈成全。” 宋默不待他说完,就作揖恳求道。 “铸剑?” 相里奚下意识提高了嗓音。 楚墨一向以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为己任。 对方求剑,除了杀人还能是干什么? “前辈放心,某家只杀该杀之人。” “况且……斩杀此獠,说不定墨家还能重获生机。” 宋默神色坚毅,语气决绝地说道。 不远处,陈庆突然停下脚步。 他耳力不错,而且一直关注着宋默的举动。 相里奚说起‘铸剑’,他马上就竖起了耳朵。 宋默的声音虽小,也能听清个大概。 “陈郎,怎么啦?” 相里菱手提着大鱼,只顾着别沾染一身鱼腥味,让情郎嫌恶。 走出几步后,才诧异地停下脚步。 “你麻麻的。” “吃鱼吃到老子头上来了!” 陈庆面色冷肃,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178章 杀了他,以后可就没鱼吃了 想杀陈庆的人一直都不少。 若是有朝一日他遭逢不测,满朝文武公卿,多半恨不得大摆宴席,甚至开个i “如今看来,传言多有虚妄。” 宋默环视了一圈屋内的陈设,语气复杂地说道。 墨家三分,各自都宣称乃是墨子的正统嫡传。 早些年三家之人遇上,刀兵相向也是常有的,打死人屡见不鲜。 百年过去,以往的仇怨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化。 无非是老死不相往来,形同陌路而已。 齐墨如今游走于公卿贵胄之间,仰他人鼻息过活。 楚墨被官府打击了几次,转入地下活动,成为见不得光的江湖社团。 唯独相里氏看起来混的居然还不错。 宋默通过关系打听到他们居所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万万没想到,秦墨竟然真的和当朝太子搭上了关系! “早些年确实光景不太好。” “幸而……” 相里奚说话的时候,一道人影站在门口,挡住了光线。 “本官迟来一步,两位在聊什么呢。” 陈庆胳膊下夹着一方长条形的木盒,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陈少府,您这是……” 那个盒子太眼熟了! 相里奚惊愕地站了起来。 “陈少府?” 宋默勃然变色,神情古怪地打量着陈庆。 “本官正是陈庆。” “宋义士为何这样看着我?” 陈庆大咧咧地走过去,坐到了相里奚身边。 怎么说他也是自己事实上的老丈人。 宋默如果暴起伤人的话,相里奚无论如何也不会坐视不理。 但凡给他点时间点燃引绳,任凭宋默身手再高,也要饮恨枪下! “相里前辈,他……” 宋默急切地问道。 “陈少府乃是阿菱的夫婿。” 相里奚犹豫了下,没好意思说自己女儿是媵妾,免得被对方瞧不起。 “夫婿?” 宋默登时傻眼。 他千里迢迢从楚地赶赴咸阳,要杀的居然是相里家的女婿? 刚才他还请人家打造陨铁剑来着…… “宋义士,严寒天气,河水冰冷刺骨。你还能捕获这么大一条鱼,可真是好本事啊!” 陈庆打开木盒,当着对方的面把火枪拿了出来。 相里奚神情纠结,几次欲言又止。 从宋默的表现来看,他已经知道那个所谓的‘该杀之人’是谁。 陈庆直接携带火枪过来,恐怕也是知晓真相了。 天底下怎会有这种事! “呃……” “某家精擅水性,些许微末小技,不值一提。” 宋默偏过头去,尴尬地无地自容。 “哦,难道宋义士是捕鱼卖鱼为业?” “我观尊驾相貌堂堂,步态生风,想来身手不凡。事此贱业,实在屈才了啊。” 陈庆捣鼓好火枪,又掏出了火折子。 宋默隐约感受到一种淡淡的杀机,凝神打量着他手里冰凉沉重的铁管。 “不知道宋义士可否有兼职?” “比如闲暇的时候,替恩公杀个人灭个口什么的。” 陈庆端平了火枪,对准了一案之隔的宋默。 “陈少府,切勿冲动。” “宋默是墨圣的嫡系后人。” 相里奚焦急地劝道。 “我管他是谁的后人。” 陈庆斜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杀人者,人恒杀之。” “宋默,你倒是好胆量。” “本官贵为朝廷九卿,且是皇家姻亲。” “你杀了我,墨家顷刻便有灭顶之灾!” “枉你还是墨圣后人,难道想看着墨家灭门吗?” 宋默知道陈庆手中之物,定然是威力极大的机关暗器。 他干咽了口吐沫,硬着头皮说:“某家受人之托,不得不为。偏巧今日撞到你手上,也是命中该亡。” “你动手吧。” 陈庆哑然失笑。 宋默身手过人,若是他猝不及防之下,说不准还真让对方来个血溅五步,青史留名。 “陈少府,其中或许有所误会。” “墨圣后人定非不辨是非之徒,还请问个分明后,再做决断。” 相里奚再次为宋默求情。 墨圣于相里家先祖有传艺教诲之恩,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宋默死在自己面前? “老墨,本官给你个机会。” “说出是谁指使你的,本官可以放你一马。” 陈庆用枪管指着他,吹了吹火折子。 “某家岂是那贪生怕死之辈!” 宋默猛地站了起来,目光逼视着陈庆,好似要扑上来一样。 相里奚蹭的窜了出去,斜着身体挡在陈庆前面。 “且慢!” 他大张双臂,严厉地呵斥道:“陈少府打造水车,免去百姓磨面之艰辛。研发火药,抵御匈奴入寇。于国于民,功莫大焉!” “尔既为墨圣后人,岂可忠奸不分,行那戮害贤良之举!” “再如此……休怪老夫不顾念同门之义,替墨圣清理门户了!” 此时正是饭点,秦墨的工匠大多在隔壁用饭。 听到这边的争吵声后,不少人都凑在门口张望。 只要相里奚一声令下,宋默赤手空拳,武艺再高也要束手就擒。 “贤良?” 宋默的脑子有点懵。 他听到的不是这样啊! 陈庆分明是个大奸大恶之徒,罪行罄竹难书。 怎么到了相里奚嘴里,却完全反了过来。 “看来宋义士也是受奸人蒙蔽。” “你尽管在咸阳城中打听,问问黔首百姓,辅佐太子殿下的陈庆是个何等人物。” “若是有一人说本官的不是,本官不说二话,人头任你取走。” 陈庆信誓旦旦地说道。 只要废除严刑的诏告一发,扶苏的声望必定如日中天。 宋默看来是个直性子,于咸阳的情况也不了解。 不管他找谁打听,辅佐太子的还能有坏人? “某家……” 宋默沉吟良久,作揖道:“若真是某家的错,听凭阁下处置。” 陈庆朝门口的方向摆了摆火枪,“你走吧。” 宋默点点头,起身离开。 秦墨的工匠们瞧着他身形伟岸,气度过人,下意识让出一条通路。 “多谢陈少府手下留情。” 相里奚长舒了口气,感激地说道。 “爹爹。” 相里菱匆匆赶来,从侧边跃进门内,她手上紧握着沾满鱼鳞的锋利短刃:“陈郎,你没事吧?” “刚才那凶徒呢?” 不知道是谁去厨房传递了消息,她大惊失色,飞奔着跑来救人。 “阿菱,不可无礼。” “那是墨圣后人!” 相里奚严厉地训斥道。 “我管他是何人,想加害陈郎,留不得他!” 相里菱凶巴巴地说道。 陈庆畅快地笑了起来。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阿菱,你杀了他,咱们以后可就没鱼吃了。” 陈庆颇有深意地说道。 宋默性情耿直、不惧生死,敢千里奔赴咸阳杀人,着实是个人才啊! 以后与谁结下死仇,总得有个人替自己办事吧。 第179章 不充钱大秦怎么变强啊? 相里菱猜测出陈庆八成起了惜才的心思,要将宋默收归己用,这才作罢。 “陈郎,你没事吧?” “抱歉,方才让你受惊了。” 她放下短匕,惭愧地说道。 “我没事。” “受惊倒不至于,是我让阿菱你受惊了才对。” 陈庆戏谑地看着对方。 “我……?” 相里菱不明其意,被他侵略性的目光看得心突突跳,慌忙垂下头去。 “那条鱼收拾好了没?” “我和你爹还有要事商谈,等会儿咱们一边吃一边说。” 陈庆把火枪重新收回盒子里,淡然地说道。 相里奚叹了口气:“阿菱,你快去忙吧。” 他暗自思量,得想办法找到宋默的踪迹,以防对方铸下大错。 昔日墨圣周游列国,从者如云,何等风光。 想不到后辈居然沦落到刀口舔血的地步。 实在令人不胜唏嘘。 半夜三更。 陈庆酒足饭饱,摇摇晃晃地被人搀扶回家。 “再喝啊!” “相里先生,咱们接着喝。” “我就不信还喝不倒你了。” 他满身酒气,不忿地吆喝着。 糯米酒口感绵软微甜,喝起来像是饮料一般。 陈庆原本打算仗着后世锻炼出来的酒量,把老丈人放倒,然后偷偷留宿在相里菱的房里。 没想到大海碗一连干了三四碗,相里奚脸不红心不跳,他倒是酒意上头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把自己放在床榻上,体贴地为其脱下官靴。 “阿菱,你来了是吧?”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陈庆睁开朦胧的醉眼,一道柔美的女子身影在眼前摇晃。 “过来。” 他勾了勾手:“让我摸摸香瓜熟透了没有。” “大人。” 热巴轻唤一声:“您喝醉了,我去打点水来给您擦把脸。” 陈庆晃着脑袋:“擦什么脸,我要摸香瓜。” “什么是香瓜?” 热巴瞧见他咧嘴直笑,涎水都流了出来,拿起方帕为其擦拭。 “这不就是嘛!” “你还装糊涂。” 陈庆突然探起身子,一把将其抱在怀里,大手娴熟地从衣襟开口处伸了进去。 “啊~” 热巴猝不及防之下,慌乱地摔到了他的怀里,下意识去拽陈庆的胳膊。 “大人,你快放开我。” “不放!” 陈庆摸了两把,疑惑地说:“我的香瓜怎么缩水了?” 热巴惊慌失措,趁着对方愣神的时候,奋力挣脱了他的束缚。 “阿菱,你别走。” “陛下已经赐婚了,挑个良辰吉日,我就娶你过门。” “今日我受了惊,怎地也得找补找补,让你也受惊一回。” 陈庆瘫软如泥,挣扎着想要起来继续纠缠。 可手脚都不听使唤,徒劳地试了几次后,歪歪斜斜地躺在榻上,坐都坐不起来。 热巴整理好衣襟,布料与肌肤摩擦的地方火辣辣的痛。 陈庆酒劲上来,下手不知道轻重。 也就相里菱这般柔顺的性子,才什么都由得他。 她神色复杂地望着陈庆,心中暗自思量:你若是唤着我的名字该多好。 “大人,您好好安歇吧。” 热巴绕着床榻,没让陈庆抓住自己,小心地给他盖好被子,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去。 —— 清晨。 朝阳初升,万道霞光洒满大地。 扶苏早早遣人过来,把房门敲得咚咚响。 “啊~~~” “来啦来啦。” 陈庆打着哈欠,把房门打开。 “陈少府,殿下召您过去。” 侍者小声地禀告。 “知道了。” “本官马上就过去。” 陈庆打发走对方,匆忙回去穿衣洗漱。 “咦?” 脏衣服刚脱下来拿在手中,他突然闻到一股隐隐的幽香。 陈庆连忙凑在鼻子前闻了闻。 好像是某种花香,又不太像。 脑海中零零碎碎的记忆浮上心头。 娇弱温软的女子,浑圆的…… 陈庆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掌,五指活动了几下。 阿菱? 不太像。 陈庆十分确信,如果是她的话,自己的手掌绝对抓不过来。 那会是谁呢? 他下意识瞄向热巴的房间。 对方大门紧闭,早上也没像往常一般过来服侍他洗漱。 应该就是她了。 陈庆老脸微红。 想不到自己居然酒后乱性,干出了这等唐突的事情。 “陈少府,殿下等您多时了。” 侍者匆匆前来催促。 “哦。” 陈庆瞄了一眼热巴的房门,心想着等回头再和她道个歉。 —— 半个时辰后。 扶苏的书房里摆起长排的书案。 精通筹算的文吏拿着一堆长短棍,全神贯注地将其横竖排列,验算数字。 “殿下,总数核对出来了。” “多少?” 扶苏和陈庆对案饮茶,听到下属的回报后,放下茶杯问道。 “开采矿藏、兴建水泥工坊、冶铁所,总计共需粮食十七万八千六百石左右。” “木材需大料四千两百根,中料一万七千有余,小料不计其数。” “石材……” “铜、铁……” 管事将统计好的数字一样样清晰地念了出来。 扶苏听到光是消耗的粮食就足有十七万石,忍不住心惊肉跳。 还有杂七杂八的物资加起来,每一样都不是小数目。 直到对方话音落下,扶苏忍不住露出为难之色。 陈庆忍不住好笑:“殿下,刚才你不是还夸微臣深谋远虑,行事周全吗?” 基础建设一向都是极耗钱的事情。 哪怕在后世小得不起眼,会被打上‘落后淘汰产能’标签的小水泥厂,小钢铁厂,在此时也是妥妥的大工程。 “先生,本宫非是心疼这些钱粮物资。” “明年初春,李信出征西域在即,如今也在筹备粮草。” “两件事赶在一起,本宫怕……” 扶苏迟疑地说道。 陈庆了然地点点头。 原来他是怕朝廷加征税负,给百姓增添负担。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 “二者如何才能得兼?” 扶苏深深地叹了口气,“水泥与钢铁都是重中之重,关系大秦江山社稷,这笔钱非得花不行。” “那是。” 陈庆点点头:“不充钱大秦能变强吗?” “殿下,你得这么想。” “这些钱粮花出去,并不是凭空消失了。” “它们变成了工坊、营地、数之不尽的水泥和铁器。” “只不过是换了种方式留在你身边而已。” “盘算一下,咱们肯定是赚的。” 扶苏忍不住被逗笑了:“先生的说法倒是有趣。只是……” “别只是啦。” 陈庆摆了摆手:“微臣自有两全之策。” “哦?” “先生快快道来。” 扶苏精神一振,急切地问道。 陈庆玩味地说道:“离年关也就个把月了。过年嘛,肯定是杀猪的。” “咱们没钱,可别人有钱啊!” “养猪千日,也该榨点油水出来了。” 扶苏下意识觉得不妙:“先生,我等可不能行那盘剥商贾的行径。” “诶,殿下此言差矣。” 陈庆摇了摇头,恨其不争地看向他。 整个大秦朝谁最有钱? 就嬴政他们爷俩最富! 凡是无主的山河池泽,全部归属皇家。 这尼玛的随便扒拉扒拉,那都是数之不尽的财富啊! “先前巴蜀商会找到微臣,想要获取开采煤炭的权利。” “冶炼钢铁、丹砂消耗的燃料不知凡几,他们买又不舍得买,就欲效仿本官……” 陈庆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哂笑道:“殿下如今统管天下工商事,完全可以把采煤权拿出来发卖嘛!” “依微臣之计,哪怕卖它三两座矿,于总数不过九牛一毛而已,但所获钱财足够咱们办事了。” “听闻边地有大商家名为乌氏倮,打着朝廷官商的名义在域外大获其利。” “这分明是偷税漏税啊!” “微臣早就谏言,出口权不能任由私人把持。” “殿下,这都是你的权责范围之内。” “稍微动动手脚,钱财不就滚滚而来?” 扶苏略显意动,可还是拿不定主意。 以他的秉性和处世之道,做这种事情总觉得有点拉不下脸来。 “殿下若是怕失了体面,便交由微臣。” 陈庆拍了拍胸脯:“这等不法豪商谋取暴利,却不思报效朝廷恩惠百姓,个个仆从成群,挥霍无度。” “简直寡廉鲜耻!” “殿下,难道你能坐视不理吗?” 扶苏握紧了拳头,终于下定了决心:“此事就交由先生处置。” “本宫这就写一封诏书,方便您行事。” 陈庆拱拱手:“微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果然是亲大舅哥。 这一封诏书到了我手上,价值岂止十万金? 工业化的起步阶段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老一辈的黑心资本家,也该被扫进故纸堆里了。 二人商谈完毕,陈庆小心地收好诏书,往自家行去。 他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该怎么压榨各地豪商,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道柔美的身影在眼前闪过。 “热巴!” 陈庆看清对方的身影后,连忙唤了一声。 “大人。” 热巴犹犹豫豫地停下脚步:“您回来了。” “呃,那个……” 饶是以陈庆的脸皮之厚,也没好意思提及昨晚的事情。 轰隆~ 天空中突然一道闷雷炸响,热巴猛地打了个哆嗦。 “打雷了?” “这天气好奇怪。” 陈庆仰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回过头来说:“我让人多往你屋里送些好炭,你敞开了烧,别冻着自己。” “嗯。” 热巴乖顺地点点头。 “有什么生活所需,你只管跟我说。” “算下日程,或许娜扎已经抵达莎车国了也说不准。” “等蒙甘帮你们复国之后,我就放你回去。” 说到后面,陈庆的语气中透出浓浓的不舍。 热巴平日里深居简出,而他又忙于公事,两人的交际并不算多。 但相处久了,那种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相濡以沫般的感情却逐渐深厚。 “大人,你可是舍不得了?” 热巴听出他语气不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有些舍不得。” 陈庆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 热巴抿着下唇,娇羞不语,掩上门道:“大人稍待,我煮好粥给您送过去。” “好。” 陈庆爽快地答应下来,心中泛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来,夹杂着零星的雪粒。 “蒙甘这块货,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让我失信于人啊。” 陈庆不由泛起了几分担忧。 —— 遥远的西域之地,莎车国。 富丽堂皇的王宫大殿中,胡姬妖娆起舞,君臣觥筹交错。 “快把那秦国的奇物拿出来,给本王瞧瞧。” 折尔木帖满面红光,迈着两条短粗的罗圈腿,朝着蒙甘的方向走去。 “君上请看,就是此物。” “以明火点燃后,其喷吐发烟,闻之令人飘飘欲仙。” 蒙甘背身对着他,偷偷给手下的士兵打眼色。 “素闻大秦的能工巧匠手艺精湛,巧夺天工。” “想不到……” 折尔木帖一瞧见五雷神机,本能地感觉不对劲。 那五个黑洞洞的枪口,隐然透出淡淡的杀机,令人毛孔都不由紧缩起来。 “君上,请借火烛一用。” 蒙甘平举着它,走向大殿侧边的烛台。 折尔木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举动,视线片刻都不曾挪开。 “莎车国乱臣贼子折尔木帖,你可知罪!” 蒙甘点燃火绳后,猛地转过身来,声色俱厉地喝道。 大殿内饮酒作乐的臣子们瞬间呆住,脑海中仅剩的清明,让他们意识到了不妙。 北地的精兵们暗中蓄力,肌肉贲起,目光狠辣地看向身边的莎车国官员。 “你……” “你要干……” 轰!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枪声如惊雷炸响。 舞女们惊叫着四下逃窜,王宫侍卫迅速拔出武器,朝殿内涌来。 蒙甘一枪就把折尔木帖的脑袋打得血肉糜烂。 他牢记着陈庆的叮嘱,在脑海中演练了不知道多少遍。 轰! 轰! 火枪再响了两次,折尔木帖的胸腹处被铅砂打得像是马蜂窝一样,华贵的王袍霎时间染上了大片的血色。 “大秦天兵至矣!” 轰!轰! 蒙甘高喝一声,把枪口对准了汹涌而来的王宫侍卫。 他飞奔着跑过去,拿起另一支备用的五雷神机。 “随我冲!” “先取了甲胄兵器再说!” 蒙甘身形雄壮,速度却半点都不慢。 他手持点燃的火枪,单枪匹马迎着喊杀声震天的莎车国皇宫侍卫走了上去。 第180章 莎车国大局定矣 轰! 蒙甘手中的五雷神机枪管一抬,硝烟弥漫中,铅砂激射而出。 几名挥舞着弯刀的侍卫哇哇怪叫着,已经冲到了三步之内,眼看着就要扑上来。 无数看不清的小黑点兜头喷在他们的身上。 霎时间,汹涌的人潮犹如遇到了无形的阻滞。 冲得最快的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仰面朝后倒了下去。 轰! 蒙甘压稳枪管,面不改色地继续持枪射击。 哪里的人最多,最密,他就把枪口对准来上一枪。 短短一个呼吸的工夫,五发散弹全部击发。 蒙甘面前横七竖八,到处都是血肉狼藉的莎车国侍卫。 鲜血沿着光洁的地面肆意流淌,鞋履踩上去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 他往前一步,人多势众的侍卫骇得脸色惨白,脚下情不自禁往后退去。 “呵。” 蒙甘露出森冷的笑容,伸手抓过一名踉跄着想要逃走的伤兵。 “嘿!” 他膂力惊人,轻而易举就把人举过了头顶,奋力扔了出去。 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莎车国侍卫惊惶大叫,慌不择路地扭头就跑。 “快跟我过来!” “别管他们了!” 大殿内的秦兵用各种杂七杂八的武器与反抗者打成一团,文官们纷纷避走,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蒙甘招呼一声,抢先奔出大殿,寻找到他们存放武器盔甲的地方。 “将军,外面有大队人马杀来了!” 亲兵听到远处动静不对,急忙前来禀报:“定是刚才有武将走脱,前去召集的人手。” 蒙甘镇定地喊道:“莫慌!” “速去把那个小娘们找过来。” “尔等随我杀敌!” “今日有死无生!” 娜扎被藏在盛放礼物的箱子里偷运了进来,只是不知道莎车国的王宫内库在什么地方,想找人还要费一番手脚。 片刻之间,黑压压的人潮沿着王宫的甬道朝这边奔来。 蒙甘披挂好铠甲,提着长剑奔回大殿中,三两下把负隅顽抗的莎车国武将弄死,尔后一剑砍下了折尔木帖的人头。 外面杀声震天,亲兵不用他吩咐,自发在大殿门口排好阵列,组成防御阵势。 蒙甘提着血淋漓的人头大步跃出。 “吾乃秦国大将蒙甘!” “折尔木帖已经伏法授首,尔等还要顽抗……” 话未说完,刀剑已经到了眼前。 蒙甘下意识拔剑砍杀,嘴里还不停叫喊着:“尔等再执迷不悟,秦国大军一至,必叫莎车国阖族俱灭!” 无论他怎么喊,眼前的莎车国侍卫始终不为所动,依旧奋不顾身地挥舞着兵器往前冲。 蒙甘气急败坏,思量着双方言语不通,怕是再喊也没什么效果。 可惜刚才没留下几个懂秦话的文官…… 他来不及多想,奋勇地与数之不尽的敌人拼杀在一起。 “将军!” “将军!” 不知道过了多久,蒙甘的脑海里空空荡荡的,只知道下意识挥舞着长剑砍杀。 空气中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血色,呼吸的时候腥气扑鼻。 他身前已经倒下了二三十具尸体,然而敌人的攻势却愈发猛烈。 正暗暗忧心之时,亲兵的叫喊声将沉浸在杀戮中的蒙甘唤醒。 “将军,那颗脑袋打烂了,敌军定然是没认出来。” “尸身在这里。” 两名亲兵架着一具血淋淋的无头尸体,焦急地喊道。 蒙甘刹那间恍然大悟:“你特娘的怎么不早说!” 他牢牢记着陈庆的交代,刚才即使拼着受伤都没敢扔掉折尔木帖的人头。 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莎车国的王宫侍卫悍不畏死,即使国主身殒,人头都被砍了下来,也犹自死战不退。 原来缘由在这里! “折尔木帖已经授首,尔等速速投降!” 蒙甘击退眼前的敌人,把那颗血肉模糊的脑袋往尸身上一扣,回过头来大喊。 这下总算有了效果。 那颗脑袋虽然已经辨认不出样子,可国主那件华丽的王袍却做不得假。 从轮廓上来看,分明就是折尔木帖的样子! 方才还凶狠异常的王宫侍卫面露惧色,士气沦丧殆尽。 一名躲藏在后方的莎车国武将高喊一声,他们迟疑着又握紧了兵器。 “原来是你这贼子作妖!” 蒙甘冷哼一声,反手提着长剑,朝着对方奋力掷去。 “啊~!” 势大力沉的长剑不偏不倚,射中了对方的胸膛。 惨叫声过后,那名武将顿时没了声息。 蒙甘高举人头,嘶声呐喊:“本将奉大秦始皇帝诏令,前来莎车国诛杀不臣贼子!拦我者死!” 当啷。 不知道是哪个被他声势所夺,吓得丢掉了手中的兵器。 国主的人头都被砍了下来,指挥他们的大将军生死不明。 霎时间,卫兵们一哄而散,溃不成军。 蒙甘长舒了口气,这时候才感觉到手臂无比酸痛,身上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 “将军,那个娘们找来了!” 娜扎被一名士兵粗暴地拽着手臂,朝这边飞奔而来。 蒙甘立刻转过头去。 他浑身浴血,手中又提着一颗血肉糜烂的人头。 轻轻摇晃之下,细碎的肉沫和血滴哗啦啦的往下掉。 两名架着无头尸身的士兵也不知道是不是本能反应,下意识挪了两步,站到蒙甘身边。 娜扎面色苍白如纸,两腿不停打晃,吓得差点晕厥过去。 眼前的场景何其恐怖! 哪怕她对折尔木帖恨之入骨,仍旧不敢多看一眼。 “蛮婆娘,你的杀父之仇本将替你报了。” “按照早先说好的……” 蒙甘严厉地盯着对方。 娜扎张了张嘴,努力平定下心绪:“贼子折尔木帖授首,本公主……” “别说那有的没的,你现在是国王了。” “快封我当莎车国兵马大元帅!” 蒙甘担心之前耽误了太多时间,会出现其他变故,因此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头。 娜扎心口憋闷,却不敢抱怨。 她缓缓点头,还没等说话,蒙甘已经抢先道:“本将受封为莎车国兵马大元帅,代为署理朝政。” “你!” 他随手拉过一人,“你当宰相。” “啊?” “将军,小的……不识字呀!” 亲兵苦着脸,委屈巴巴地说道。 刚才与王宫侍卫鏖战的时候,他亲手杀了不下七八人。 可如此悍勇的士卒,一听当宰相却下意识慌了。 “你娘的!” “老子说你是,你就是!” 蒙甘不忿地骂道。 “诺,小人听令。” “可……小人真的不识字啊。” 亲兵固执地说了一句。 蒙甘火冒三丈,要不是看在他之前奋勇拼杀的份上,真想一巴掌抽过去。 大秦阶级森严,等级观念深入人心。 没想到他的手下在这时候犯了轴。 “老子问你,你可会写自己的名字?” “会!小人名叫王二,将军您还夸过我名字好记呢。” 亲兵用力点点头。 蒙甘一把薅住对方的衣领:“会写两个字,哪叫不识字!” “当这莎车国的宰相绰绰有余了!” “你再敢废话一句,老子抹了你的脖子!” 亲兵见他态度凶横,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蒙甘用力一把推开他,随手一指:“尔等便是莎车国的九卿。” “多谢将军提拔。” 亲兵们哭笑不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荒唐感。 功名利禄人人想要,可这莎车国的公卿也太不值钱了吧! 娜扎紧咬着牙关,义愤填膺。 你们把莎车国当成什么了! 居然将朝廷任命当成儿戏! 可面对这样一群杀气勃勃的军汉,她努力了半天,却连一句话都没敢说。 蒙甘给手下安排好官职后,立刻让娜扎随他一起去召集四处逃窜的官员,先把人心稳定下来再说。 “对了!” 走出老远之后,他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快放飞鸽报信,莎车国大局定矣!” 第181章 慈悲心肠、奸诈恶毒的神人 莎车国王宫中的乱象在持续了小半天之后,随着娜扎的出现,渐渐平息下来。 文武官员被重新召集到大殿中,瑟瑟发抖地听候新任国主的命令。 八十余名精悍的秦兵分列两侧,身披铠甲,手执利刃,大有一言不合拔剑就砍的架势。 莎车国的官员心中有愧,不敢看向高台上的娜扎,亦不敢观望身边凶悍的秦兵。 地面上一滩滩的血色印记,又令他们心惊胆战,一时间畏畏缩缩,不知道该把目光落到何处。 娜扎眼中燃烧着熊熊的仇恨之火。 大殿之中,许多人都是折尔木帖的帮凶。 有些甚至亲自参与过叛变,杀害了她的父亲。 而今看到他们面如土色、抖如筛糠的样子,简直让人想笑! “莎车国今后归附大秦,奉大秦为父国。” “朝政暂由秦国大将军蒙甘代为掌管……” 她一样样条理清晰地说完自己的决定,然后神色冰冷地打量着这群首鼠两端的小人。 如此明目张胆的卖国行为,居然没有引来任何反对。 在刀剑的威逼下,官员们纷纷点头称颂,仿佛能当大秦的附属国是天大的荣幸一般。 娜扎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自嘲地发笑。 以往在大秦的时候,陈庆一直讥讽她们是‘乡长的女儿’,那时候娜扎总是义愤填膺,如果不是寄人篱下的话,非得和他理论一番不可。 如今看来,话虽然说得难听,倒也不算过分。 先前她还担心,这般荒诞无稽的计划,根本不可能实现。 哪怕到了莎车国国都之后,她依然是这么想的。 等蒙甘失败后,娜扎打算半夜偷偷溜出来,自己去内宫行刺折尔木帖。 万没想到,秦国的使团报上大名后,立刻被莎车国奉为上宾。 东方有大国雄踞,带甲百万,盛极一时,匈奴避之如虎狼。 作为常年被匈奴欺压的西域小国之一,大秦在莎车国全体上下的眼中自带天朝上国光环,处处高人一等。 连普通的大头兵都被邀请进王宫赴宴,由文武百官作陪。 折尔木帖原本打算当一回舔狗,伺候好天朝上国的使者,以便能借大秦的名头谋取些许好处。 却没想到自己的舔狗行为,会害得自己丢掉了性命。 “国主暂且安歇,朝中局势叵测,切勿随意走动。” “本帅公务繁忙,告辞。” 蒙甘拱拱手,给亲兵们打了个眼色。 他们迅速用刀剑威逼着自己的‘副官’走出大殿,前往各处接收府库,占领官衙。 “蒙元帅慢走。” 娜扎的话还没说完,蒙甘已经走出了大殿,自始至终都没多看她这个国主一眼。 天边晚霞烂漫,壮美的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 蒙甘仰头遥望片刻,心中豪气顿生。 他还真凭百十人,拿下了西域一国! “陈先生智计卓绝,身居咸阳,谋算于千里之外。” “真乃神人也!” 蒙甘遥遥冲着大秦的方向拱手,心中的崇敬无以复加。 —— 夜色降临,万家灯火。 马车辚辚而行,卓皋低头看着手中的请柬,愁眉不展。 陈庆! 落款的大名,潦草扭曲,如同孩童随手乱画的一般。 它仿佛带着某种莫名的邪恶意味,让卓皋心头禁不住心头发寒。 见识过陈庆的为人,他可不相信对方会无端邀请自己。 定然是有什么阴谋! “大娘,太子殿下和陈少府真的那么好吗?” “他还白给你们发了柴炭和灯油?” “果真不要钱的?” 路边一个高大的人影吸引了卓皋的注意力。 听到陈庆的名号后,他本能地把目光转移过去。 “太子殿下当然好啦!” “全天下最好的人就是他,和……反正不一样。” “陈少府也是个大大的好官!” “听说发下来的东西,一半都从他自己的俸禄里拿出来的。” “唉,除了太子和陈少府这样的好人,谁还关心我们黔首百姓啊?” “他们都是救苦救难的慈悲心肠啊!” 满脸皱纹的老大娘语气诚挚,对扶苏和陈庆赞不绝口。 她指着街口新竖起的路灯杆,“瞧瞧,那就是太子命人立下的。有了它,晚上走夜路都不怕啦。” 宋默轻轻地点头,心情无比沉重。 他打听了不知道多少人,听到的溢美之词都快让耳朵生茧了。 一个人可能还是陈庆故意安排的,十人、百人、千人呢? 宋默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想不到他居然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差点误杀了一位被百姓爱戴的好官! “哼!” 卓皋忍不住怒哼一声。 陈庆慈悲心肠?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这人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虎豹豺狼! 他还拿自己的俸禄,给咸阳百姓发煤炭? 哪怕是朝廷九卿,他的俸禄是金山银山吗? 若是许我们卓家经营煤炭的特权,我特么多给你们发一倍! “敢问尊驾为何怒目而视?” “可是某家招惹了你?” 宋默行侠仗义,蔑视公卿。 见到卓皋对自己甩脸色,顿时开口质问。 “与你无关。” “我是与自己置气。” 卓皋语气生硬地说道。 他瞧着宋默身形魁梧,勇武过人,也不是好惹的,迟疑了下解释道:“黔首百姓大字不识一个,愚昧无知。太子殿下宽仁爱民,有口皆碑,在下敬仰已久。 可那雷火司的陈少府……属实不敢恭维。” 宋默打听了一整天,终于听到有人给出不同见解,立刻追问道:“不知陈少府有何恶行?” 卓皋犹豫着不敢说,怕回头传到陈庆的耳朵里。 那位老大娘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拉着宋默的胳膊往旁边走去。 “你别听这等奸商恶徒胡说。” “街坊邻居都在传,陈少府和太子殿下惩治不法豪商,得罪了不少大人物。” “要不是陛下顾念亲情,连太子的位子都保不住啦!” 咸阳城的百姓自然与别处不同。 连街边洗菜的大妈都能有鼻子有眼的讲起朝堂争斗、内宫绯闻,情节曲折离奇,好似亲眼看到的一般。 宋默回头看了一眼。 卓家的马车镶金错银,富丽华贵,确实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 他了然地点点头,认同了大娘的说法。 卓皋见状,差点气炸了肺。 我是奸商恶徒? 论奸诈恶毒,谁能比得过陈庆? “羞于与尔等浪费口舌。” “我们走。” 卓皋小声骂了一句,催促马车往陈庆的府邸赶去。 第182章 不用怀疑,本官就是专横跋扈 华灯初上,夜色降临。 陈庆在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张望。 “大人,酒菜备好了。” 热巴从屋里出来,小声禀报。 “客人马上就来,你把炭火烧得旺一些。” 陈庆叮嘱完,回头就看到巴氏清披着大氅,与卓、程两家的管事一同赶来。 “陈少府,老身有礼了。” “老夫人客气,诸位快请。” 陈庆笑脸相迎,把巴蜀三大豪商的话事人请进了屋子。 众人分别落座。 巴氏清偏过头去,打量着青铜炭盆内燃烧正旺的煤炭,微微生起惋惜的心思。 “天气寒冷,各位先饮一杯酒水暖暖身子。” 陈庆招呼热巴端上烫好的酒壶,给几人的杯盏中添上清香的米酒。 巴氏清抿了一口,把大氅解开,交给随从。 “陈少府公务繁忙,想来不会无事相召。” “老身斗胆猜测,可是与煤炭有关?” 陈庆笑道:“老夫人果然机敏聪慧。” “不错,正是商谈煤炭之事。” 卓皋立刻打起了精神,正襟危坐,凝神望着对方。 “老夫人请先看这个。” 陈庆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页,展开后推了过去。 “哦?” 巴氏清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卓皋的视线下意识就被落款处硕大的朱红印信所吸引。 “太子玺印?!” 还没看内容,光是这印章就令他心头发紧。 陈庆一言不发,笑眯眯地打量着三人。 巴氏清打了个眼色,卓皋才壮着胆子把它拿了起来。 迅速浏览一遍后,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上面说的什么?” 巴氏清沉声问道。 “殿下决定准许民间参与煤炭开采……” 卓皋脸色阴沉地说道。 程家的管事顿时面露喜色。 这是大好事啊! “还有呢?” 巴氏清不紧不慢地问道。 “此事交由陈少府全权处置。” 卓皋抬起头,深深地看着陈庆。 对方一上来就拿出这封委任状,摆明就是吃定了他们。 “诸位有何感想?” “尔等前几天不是特意来寻本府,对开采煤炭一事趋之若鹜吗?” “怎么面上不见喜色呢?” 陈庆笑意盈盈地问道。 卓皋心里痛骂不休。 但凡换个人,他们早就弹冠相庆了。 可主管此事的是陈庆,那还能有好? 巴氏清莞尔一笑:“陈少府公正廉明,德才兼备。由您来主持此事,我等自然欢欣之至。” “您把我们叫来,想来心中早已有了方略。” “不知道朝廷打算作何章程?您透露个风声,我等心里也好有个底。” 陈庆快言快语地说:“诸位皆是巴蜀赫赫有名的豪商,家资巨万,财力雄厚。” “三位有意承揽煤矿采掘之事,本官不胜感激。” 他拱拱手说道:“太子殿下殷殷叮嘱,犹在耳边。” “此事不仅关系今后天下矿业的施政方针,更关系着皇家的颜面,万万不可出了差错。” 巴氏清微笑着点头:“陈少府说的是。” “故此……” “本官也不敢贸然而为,欲先发卖一座煤矿试试水。” “希望诸位能够体谅。” 陈庆一本正经地说道。 卓皋马上就变了眼色,下意识打量着其余二人。 三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而且实力雄厚,从无合作的先例。 陈庆拿出来的矿只有一座,让他们怎么分? 巴氏清面色平静地问道:“那这矿如何获得呢?” “公开发卖,价高者得之。” 陈庆痛快地说道。 卓皋心头不快,忿忿地问道:“不知这矿在何处?作价几何?” “矿……暂时还没定好。” “价格嘛,暂定十万石粮起。” “只收粮食,不收金银铜钱。” 陈庆给出了答案。 卓皋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大人,您难道在戏耍我等?” “哦,不知阁下何出此言?” 陈庆玩味地看着他。 “矿在何处尚不知晓,您就定出了十万石粮的价格。” “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恐怕这粮还要运到咸阳才作数的吧?” “您……” 卓皋没好意思说,你是把别人当傻子吗? “大人觉得这般发卖,会有人接手?” 他不客气地问道。 “当然会!” 陈庆缓缓点头。 “十万石粮倒是不多。” “老身多问一句,商家承揽朝廷的煤矿之后,税赋如何缴纳?” 巴氏清接过话头,缓缓说道。 卓皋瞬间回过神来。 对呀! 要是花费十万石粮食一次性买断,以后不用缴纳税赋,那就合情合理了。 非但不亏,反而还能大赚一笔。 三人目光期盼地望着陈庆,等待他说出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煤税自然不会比照铁税,那就太夸张了。” “本官以为,八税一应该是比较合理的。” 陈庆镇定有力地说道。 “八税一?” 卓皋心想,那也不少啊! 和他想的免税差得实在太多了! “陈少府,您自家也有煤矿,听闻乃是给咸阳穷苦百姓派发煤炭,抵偿税赋。” “不如咱们就比照旧例执行如何?” “煤矿在何处,我等就给当地百姓派发煤炭……” 卓皋的话还没说完,陈庆就嗤笑起来。 “比照旧例?” “那你怎么不比比我官拜九卿?” “怎不比比我的皇帝老丈人和太子大舅哥?” “你若如此,本官就给你照此执行。” 卓皋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气愤地说:“陈少府,您此言似有专横跋扈之嫌,有失朝廷体面。” “什么叫有专横跋扈之嫌?” 陈庆冷笑着说:“不用怀疑,本官就是专横跋扈!” “咸阳人口位居天下之首,远超各地郡县。” “你凭白来讨本官的便宜,当我是好欺的吗?” …… 卓皋那点小心思被戳破,又羞又恼地垂下头去。 他气急败坏地想:就你提出的条件,哪个发了失心疯才肯答应。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我就不信天下会有人接这等赔钱的营生! “八税一也算合理。” “陈少府,老身有意为之,还请您成全。” 巴氏清的话一出口,卓、程两家的人不约而同转过头去,震惊地盯着她。 巴寡妇莫非是发瘟了? 她到底怎么想的? “十万石粮调集需要一段时日,大约半月左右,老身定能运至咸阳。” “还请两位高抬贵手,让老身一回。” 巴氏清冲卓、程二人拱手致谢。 卓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还用得着让? 他们本来也没打算接手。 莫非其中还有什么自己没想清楚的关窍? 啪,啪。 陈庆鼓掌赞叹,“巾帼不让须眉,老夫人的胆魄、气度着实让本官敬佩万分。” 巴氏清笑道:“陈少府谬赞了。” “老身蒙受皇恩,总要报答一二。” “太子殿下统管天下工商事,想来定不会坑害我等商家。” “就算结果不尽人意,那就当老身报效朝廷了。” “陈少府,何时签字画押?” 陈庆唏嘘感慨,点点头说:“现在就可以。” 以前在野史闲谈中看到寡妇清的名字,总是不明白她为何会闯下那么大的名声。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这老太太当真是厉害非常。 在商言利不假,如卓、程之辈锱铢必较,半点亏都不肯吃。 可他们算计来算计去,始终被寡妇清压在头上。 人家的目光看得更高、更远! “你二人……” 陈庆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没把话说完。 懒得跟这等庸碌之辈浪费口舌。 “老夫人,本官还有其他生意。若您有兴趣,咱们可以再谈谈。” 陈庆柔和地笑着,把寡妇清请进了书房。 “尔等自去吧。” 他挥手打发走卓、程二人,已经将这两家彻底放弃。 寡妇清显然是个非常不错的合作伙伴,值得拉拢。 至于另外两家,让他们自求多福吧。